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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连阿学身边的胖子哥和身后的图南少年也来了兴致,朝前探身异口同声道:“长什么样?” “我没来津都以前和几个哥们在淮港的卫星城待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打算穿越淮港来这边,到了淮港才知道那地方是高危区,都打算放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司机哥津津有味地瞄了一眼后视镜上兴致勃勃的胖子和少年,“没想到蓝傲文的车队来了!卧槽那浩浩荡荡的,简直是一移动军火库啊!我们跟在蓝傲文的车队后毫发无伤地穿过了淮港,你没看见车队那些人灭丧尸的场面,直接用C4轰的,不要更丧心病狂!” 阿学听到这里有点在意:“蓝傲文的车队允许你们跟在后面吗?”不是他想怀疑,而是蓝傲文冷血残暴的名声实在太深入人心,和楼战比也很难分出高下。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哥们去跟人求情的时候人家很爽快就答应了。”司机哥潇洒地耸耸肩,“连东西都没收,不过我们那点食物和物资人家压根也看不上吧。” 胖子踹了驾驶座一脚:“不可能!你他妈就吹吧!蓝傲文会准你跟在他后面?!” 副驾驶的同伴也回头附和:“说不定那是蓝傲文车队中专门负责出来做善事好为他们主子积德的一只,被你狗屎运撞上了!”说罢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擦,是你们要我说的,我说了你们又不信!” “不过倒是也有可能,”阿学从怀里翻出黑色的记事本,翻了翻,扶着眼镜道,“当时蓝傲文的两个基地一个在淮港卫星城,一个在熊牙,虽然可以绕道从卫星城到熊牙,但路太远损耗也大,而且那条路再往北就是楼战的地盘,要是被楼战截断道路蓝傲文就没办法了,所以从淮港的战略意义来看,他要打通淮港也不奇怪。”他合上记事本,觉得自己的推理是靠谱的,这个本子他一直随身带着,记录了生化病毒爆发这五年来这片大陆上发生的种种大事件,包括楼战和蓝傲文势力的此消彼长。 “哟,还战略意义,吴明那家伙教了你蛮多嘛。”副驾驶上的青年挑着眉。 阿学听出对方话里的不屑,立刻窘迫起来,聚居地太多人不喜欢吴明,他和吴明走这么近只怕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十分尴尬地道:“我也只是胡乱猜猜的……” “别这么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说话的是后排的图南,浅发少年趴在椅座上瞧着他,笑容依旧真诚灿烂。 司机哥也挽回了一点面子,回头道:“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光顾着说话却没注意前方路况,车子经过一个下陷的坑洞猛地一颠,阿学被颠得屁股都离开了车座,同时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砸他脚背上,那是旁边胖子哥没来得及抓住的靠在车窗旁的步枪,胖子哥弯腰提起步枪恼火地朝开车人喊:“你他娘的好好开车啊!” 司机哥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副驾驶的哥们回头瞅了一眼最后一排:“苏泽你还好吧?” 阿学也跟着转头,图南身旁的黑发青年怀里抱着M16正垂首闭眸,这一路上的颠簸和高谈阔论插科打诨似乎都没有影响到他静如止水一般的状态。阿学回过头,依然能从前方的后视镜上看到那张静静低垂着的冷漠英俊的脸,苏泽哥就是这样的人,平常的存在感可以如影子一样低,但是一旦你注意到他,那冰山般的气场又很难让人不始终留意,他从后视镜中瞅着苏泽稳如泰山般抱着突击步枪的手臂,黑色衬衫的袖口半挽着,皮肤虽略显苍白,小臂的线条依然流畅有力,和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完全没法比。 司机哥边开车边小声调侃身后的胖子:“你学学人家。” “去!老子能跟男神比吗!” 图南立刻一拍前座接口道:“对,男神!你也这么觉得啊胖子哥?” “老子那是跟你学的,”胖子回头敲了图南一个爆栗,瞄了一眼专心睡觉的苏泽,压低嗓门道,“你说你拍马屁套近乎也不兴这么狠的啊,就因为你成天喊人家男神,这外号在聚居地都传开了,我是苏泽我都尴尬死了,他肯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苏泽哥不会介意的。”图南笑得不以为意。 “怎么不介意,人只是不说罢了!”胖子颇同情地摇摇头,“你看你连坐个车都要赖在他身边,搞得苏泽一路只能装睡话都不想跟你说,我看啊,你这辈子休想让他教你狙击了……” “不会的,我脾气这么好,大家不都喜欢我,苏泽哥肯定会被我感动的。”少年跃跃欲试般转动着手腕,笑得很轻松。 胖子一脸叹为观止:“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得像你这么理直气壮的……” . 道路两侧出现茂密的树林,灌木几乎快要长到马路上来了,路边锈迹斑斑的路标显示离珊瑚聚居地还有五公里,可前方的皮卡车却渐渐停了下来。 “怎么了?”司机哥纳闷地探头出去。 阿学也跟着望去,只见领头的黑色路虎停在路边,高壮的身影提着步枪推门走下车来,是御先生,出什么事了? “怎么?老御要小解?”胖子开玩笑地道。 “好像有辆车啊。”副驾驶的哥们说,阿学也才瞧见一辆改装的敞篷越野歪斜在灌木丛中。早上离开聚居地时明明没看见这辆车的。 大家尚还对眼前的状况没有头绪,阿学却从后视镜中注意到苏泽已经醒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警醒地望着前方。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车到前方查看。搁浅的是一辆改装的白色牧马人,状况看上去还好,车上还有一箱弹药,但车座上有血迹,路边的草丛中也发现了血迹。这林子里不少丧尸出没,可这种一看就是遇险求助的场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见御先生打量着车辆犹豫不决,胖子在旁边吱声:“会不会是陷阱啊?”有一些在大陆游荡的车队就专门用这招伏击别的车队,杀人越货。 “可要真是有人遇险了……”图南盯着血迹皱着眉头喃道。 “我去看看。” 图南循着清冷的嗓音抬头,黑衬衫的青年别过肩膀越过围观的人走上前,看向领队御先生,御先生点点头叮嘱了声“小心”。图南目视苏泽径自跨入草丛,连忙喊:“男神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 “不能。” 这拒绝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大家伙都哄笑一气,胖子朝苏泽离去的方向竖起大拇指:“男神明智。” 零星的笑声还未平息,苏泽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灌木丛后。图南望着那道黑色的背影隐没的方向,发亮的眼眸里毫不掩饰崇拜之情。 . 林子很深,虽然阳光很盛大,依然照不透浓密的林荫,苏泽循着血迹走了一段还没发现人影便不打算再深入,转身预备折返时忽然听见翅膀扑扇的声音,循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只秃鹫盘旋着降落在不远处的树丛中。 . 三只丧尸在树下围啃着一具尸体,黑色的秃鹫像是等不及了,纷纷从树枝上降落,却并不敢贸然靠近极具攻击性的丧尸。 尸体可以被啃食的部分都已经被啃得差不多,其中一只丧尸在这时抬起头来,鼻翼翕动,转动起僵硬的脖子,细小的眼珠在某一秒往某个方向定住,视野尽头停在枝头的黑色大鸟飞起两只,丧尸歪着头,浑浊的瞳孔中映出了蹲在枝头树冠阴影下如影子般纹丝不动的身影,和黑影手中举起的枪口。 砰。 爆开的血喷溅在它的两个丧尸同伴身上,被惊动的两只丧尸咆哮着跃起,子弹在它们身体站起的一瞬噗噗连续洞穿了两颗头颅。所有子弹都是露出铅芯的达姆弹,炸开的头颅如爆开的西瓜瓢,两只无头丧尸刚摇摇晃晃地坠地,黑色的秃鹫们就蜂拥而上。 苏泽跳下树来,踏着绵软无声的步伐从饱餐的秃鹫群中走过去,用步枪的枪口拨开一地尸体,低头审视那具人类的尸骸,虽然已经残缺不堪,但尸体身边躺着一只步枪,他用脚尖挑起步枪拿在手里端详,看口径,和路边搁浅的那辆车上的弹药型号能对得上号。 几只秃鹫从尸体的胸口上跳下,苏泽忽然皱眉定睛,尸体胸口的肉已经被啄食殆尽,但是肋骨上一道痕迹却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道新鲜的刀痕。 他难以置信地挥开秃鹫蹲下查看,这痕迹不可能是丧尸啃咬造成的,而且伤在胸口的位置,毫无疑问这个人并非被丧尸袭击才毙命,这才是他的致命伤。可是究竟得有多大的力道才能一刀在肋骨上造成这么深的伤痕? 带着满腹疑问起身,耳后忽然一道劲风刮过,苏泽本能转身抬手一挡,步枪的枪管“锵”的一声将闪着寒光的匕首拍出去,夺地插|进一旁的树干里,刀身携着巨大的动能,尤还颤动着。 下一秒苏泽已经朝暗器飞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嚓嚓嚓一路狂奔着挥开茂密的灌木,竖起耳朵聆听对方的去向,草丛中的脚步声似乎深一脚浅一脚,而后突然就消失了。苏泽同时停下脚步,他此刻站在林子的一处空旷带,四下环视一圈后朝着北面的一棵树举枪瞄准,冷声道:“别躲了,出来。” 林子里陡然安静下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树后传来一声艰难的喘息,像是压抑许久终于松开了牙关。 苏泽举着枪耐心等待,不多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扶着树干从树后蹒跚而出,苏泽皱起眉头缓缓放下了枪,没有必要举枪了,以这个人的状态已经再走不动三步。 年轻人捂着胸口看着他,满脸血垢,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以这样倔强不服输的姿势站立了一会儿,身体最终捱不住,摇晃了两下栽倒在地。   ☆、第二章 车队驶进聚居地大门,车子还没停稳,图南便提枪纵身跃下敞篷吉普,一路朝小路尽头奔去,身后是御先生从路虎车里探出头来的喊声:“去广播室通知潘察快点过来!” 珊瑚聚居地后山的瞭望台上,三十多岁身材高挑颀长的男子正和守卫们一道用望远镜观察山林里的动静,珊瑚镇背后就是珊瑚山,后山不大,在生化病毒爆发以前也没什么人烟,算是聚居地一道天然的屏障,不过最近有人目睹后山有丧尸出没,这才搭了临时的瞭望塔日夜监控。 珊瑚聚居地是在原先珊瑚镇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不过聚居地没有当时镇子的规模大,外围也用围墙与外界隔开,聚居地建立至今两年,人口不足五百,但现状可喜,他们开垦了小片的耕地,组织了自己的武装小队,还设了医疗室和广播站。 后山看起来一切安好,广播却响了起来,潘察闻声掉头转向大门的方向,望见车队回来了。 . 聚居地的创始人赶来大门前时,车上的物资还没搬运完毕,众人都不由停下来跟着潘察一起听御先生说明了路上遇到的情况。 “……就是这样,苏泽还在林子里看着那人,我们因为要护送物资就先回来了,问问你的意见。” 潘察听完蹙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起先还忙得热火朝天的卸货现场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大家都莫衷一是地沉默着。 “潘察先生,我们要不要救他?”图南郑重的询问声打破安静。 “我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带那人回来,”不等潘察开口,身边便有人道,“既然那人浑身是伤,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如果是被丧尸袭击过那还好,怕就怕他是被自己的同伴或者敌人感染,那带回来根本就是颗定时炸弹。”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颇以为然地点着头,阿学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奥比斯波病毒在人人感染阶段能通过飞沫和空气传播,且潜伏期可长达一周,反倒是变异成丧尸后病毒传播性会下降,只有当人类被丧尸啃咬或抓挠导致皮肤破裂的情况下才会被感染,而且潜伏期短,通常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虽然聚居地有储备一定数量的血清以备不时之需,但这种抗体血清并不成熟,需要在被怀疑感染的二十四小时内及时注射,否则也是回天乏术。血清宝贵,现在他们大家却并不知道那个受伤的人是哪种情况。 “不仅那人不能带回来,苏泽回来后也必须立刻注射血清进隔离区观察一个礼拜。”又有人强调道。 图南皱眉正欲开口,一道女声插|进来:“为什么不救那个人回来?” 说话的是穿着格子衬衫,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孩,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调里大有反问的味道,胖子朝女孩挥挥手:“你一个小姑娘家跑来瞎凑活什么?” “十八岁都有选举权了,凭什么说我是小姑娘啊?”爱琳挤进平均海拔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一众大老爷们中,“潘察先生,我觉得应该救那人回来,”女孩诚恳地说完,又环视四周,“你们大家都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到聚居地来的吗?要是换了是你们这会儿身受重伤可别人却拒绝救你,你是什么心情?人不能忘本,自己好了就不管别人死活了,再说我一年到头在医疗室隔离区照顾那么多人,我都不怕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不一样,现在聚居地这么多人,承受不起一点风险!”有人反驳。 “有什么不一样,那这样好了,让聚居地的大伙儿自己投票,”爱琳第一个转向身边的黑框镜少年,“阿学你先说,救还是不救?” 阿学没想到自己被首当其冲,一下张口结舌。 “好了大家不用说了,”潘察开口打断,“救人要紧,我开车过去带那人回来,”说着看向图南,一口将少年没出口的话堵住,“别的人就不用跟去了,回来以后我和苏泽都会进隔离区,爱琳。” “是!头儿有什么吩咐?”女孩立刻立正道。 潘察哭笑不得:“你去组织人手在隔离区做好准备。” “包我身上!” . 时间紧迫,潘察不多时就驱车离开了,阿学看着黑色的路虎消失在大门后,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去帮忙卸货。 抱着一筐橙子走进阴凉的仓库,一眼就瞧见人群中抱着箱子一瘸一拐的背影,四周忙进忙出的人们却似乎都自动无视了,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手里那框橙子放下,上前接过吴明手中的纸箱:“你脚不方便,这还是我来吧。” 吴明没有推辞,看着身材干瘦的黑框镜少年搬着那箱颇沉重的装腌肉的箱子,费力地码到架子上。 吴明坐在角落的货架旁休息了一下,抬头问:“刚刚你们在外面说什么?” 阿学听见吴明问起,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欣慰地道:“还好潘察先生决定去救人了。” 吴明听完神色却很冷淡:“这值得高兴吗?” 阿学见吴明是这个态度,也不由思忖道:“……也是,刚刚也有人反对救人的,万一这人真的已经被感染……” “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被感染,而是他是如何受的伤。”吴明撂下一句话不再多说,起身离开了。 阿学杵在原地,十分不解。 . 苏泽揽着M16坐在树荫下,看着躺在不远处草丛中受伤的黑发青年,对方现在因为高烧陷入昏迷,但不能确定是因为受伤发的烧还是因为感染了病毒而发热。 林子里窸窣声不断,可能是小动物也可能是丧尸,苏泽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蹙起眉头,窸窣声中夹进了不和谐的音符,他回头背贴树干侧耳聆听。 十一点钟方向,不是从聚居地来的人。 起身将突击步枪挎在背后,身体轻轻一跃抓着树枝一个借力攀上枝头,转眼的功夫已攀爬至树冠高处,和一只黑色的大乌鸦并肩蹲踞在不宽的枝桠上。 高度大约十米,苏泽拨开树叶,望见了脚步声的来源。 两名男子提着枪正在林子里转悠,距离约五十米,他狐疑地皱眉,他们在说什么?身边的乌鸦君噶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这个人类鸠占鹊巢的行径,苏泽凝视着五十米开外形迹可疑的两名男子,比了个嘘的动作,朝身旁摊开手,肥胖的乌鸦低头啄着他手心的种子,不再发出一点声音。苏泽听见其中一人的高声抱怨: “那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跑这么远?!” 另一个男人朝草地上唾了一口:“看老子逮到他不活剥了他!” “你说这小子也真能打,明明看起来就一小白脸,受了伤还能以一敌多。哎咱们现在怎么办啊?他说不定已经不在这儿了。” “什么声音?!”男人忽然警惕地转身。 苏泽看向身旁的乌鸦,乌鸦君歪着脑袋喙上还夹着一粒种子,示意声音不是它发出的,不过两个男人已经起了疑,端着枪朝这边靠近来。 苏泽举起M16,细长的枪口从浓密的树叶间探出,锁定了走在前方浑然不觉的男人。 草丛中忽然传来一声狞细的鸣叫,一只山猫冷不丁从长草中蹿出,高度紧张的男人忍不住放了一枪,山猫在灌木中一闪不见了踪影。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收枪道:“看样子不在这儿了,先回去吧。” 苏泽目视两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才从树上跳下。 受伤的青年躺在草丛中发出模糊的呓语,苏泽犹豫了片刻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正被高热和痛苦折磨的“小白脸”青年,虽然伤得不轻,但青年的生命力显然十足顽强,这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林子里又恢复了宁静,肥胖的乌鸦扑扇着翅膀飞下来落在苏泽脚边,抬头嘎嘎地叫着,又绕着黑色的猎装靴打转,仰着脑瓜子觊觎着黑衣青年牢牢握着的手心,这么努力了一会儿,才将对方从灵魂出窍的状态唤了回来,换来几颗种子。 受伤的青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刺眼的阳光下一身黑色衬衫,有如冰雕般沉默的年轻男子,那张逆着光陌生却英俊的脸唤起他内心深处最痛的回忆: “救了我……你会后……悔的……” 他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然而那一脸雷打不动的冷漠却好似在那一刻松动了。 尽管那个苦笑稍纵即逝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 苏泽和潘察带着受伤的人回到聚居地时,隔离区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全面封闭,还和居住区隔出了一条街的距离。三个人都在第一时间注射了血清,潘察看着注射完血清放下衬衫衣袖的苏泽,对要将苏泽关进隔离区心中还是颇为过意不去:“苏泽,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苏泽对此并不介怀,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被隔离了。 聚居地的医生护士人手不足,苏泽在隔离病房待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来为自己测量体温,便打算自己换下脏掉的衣服,从黑色长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搁在桌上,却发现手机屏幕好像花掉了,他按了开机,看到屏幕亮起刚松一口气,哪知屏幕又骤然黑掉。苏泽愣怔地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抬手轻轻拍了拍,屏幕还是没有亮起,拆开电池重新装上试了试,依然是秒黑的节奏。 “坏掉了吗……”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手机喃喃自语,末了也只得将手机放在桌上,起身换衣服,刚脱掉上衣背后的门就推开了。 门一推开又立马被带上,门外随即传来笑声和对话声: “你照顾病人这么多,男人的*也看过不少了,干嘛脸红成这样啊,出不出息!” “那不一样,”爱琳反驳,“那些人都是横着的,苏泽哥是站着的啊!” “信我妹子,区别完全不在这一点,在身材啦~~” “……姐,这门其实不隔音的。” “……” 几分钟后,爱琳戴着口罩和手套为苏泽测体温,测温计在耳后嘀了一声:“嗯,还好,没有发烧。” “那个人情况怎么样?”苏泽问。 “现在还昏迷着,烧也还没退。”穿着浅蓝色连帽防护服的女孩在凳子上坐下,神情有些怅然。说起那个受伤的年轻人,没想到洗去满脸的血污后相貌相当的俊秀呢,方才她为那人换衣服时从他胸口掉出一只钱夹,这年头钱早就成一堆废纸了,拿胖子哥的话说,擦屁股都嫌硌得慌,谁还会留着钱夹这种废物呢,她不禁好奇地翻开钱夹,这才明白为什么——钱夹里只放着一张照片,却不是和女友或者家人的合照。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辆威风的黄色悍马上,左边那个毫无疑问就是照片的主人,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笑得一脸臭屁,和此刻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他旁边那名男子一头略长的黑发,显得有些阴郁,冷漠的气质倒是和苏泽哥有几分相似。悍马车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看不出是在奥比斯波病毒爆发前拍摄的还是之后拍的。 照片应该是用拍立得拍下后再小心剪裁好塞进钱夹的,为的就是要随身带在身上吧。这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不是被苏泽哥找到人都得挂掉,钱夹却始终护在胸口完好无缺,虽然不知道照片上那名气质忧郁冷漠的男子是谁,但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觉得救下这个人是正确的。 . 火,到处都是火。 腾腾的火四面困住他,只余头顶上方一隅小小的黑夜,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从令人窒息的火焰中抽身,呼吸一口上方清凉的空气,但浑身如同灌了铅,无法挪动分毫。 “雷哲。” 烈焰的燃烧声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浑厚低沉的嗓音令得他即便身在烈火中也依然克制不住毛骨悚然。 “记住,是你愚蠢的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人。” 楼战?! 他狂怒地循声看去,楼战穿着黑色皮风衣的身影逆着火光看不真切,他戴着黑色全指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马格南左轮手枪,枪口正抵在某个人的额头。 那个人单膝跪倒在地,血渗透了黑色的长袖T恤,他受了不轻的伤,但并没有痛苦呻|吟分毫,眼神隐忍沉静一如既往,好似脸上因痛楚而渗出的冷汗并不是他的。 可是楼战的枪正指在他的太阳穴。 “住手……”雷哲听到自己牙关颤抖的声音,他不顾身后的束缚就要强行冲上前,喊声嘶哑如斗兽场的困兽,“放开他——楼战你有种冲我来!!” 火焰剥啄声中楼战似乎是在笑,他的拇指拨动了左轮手枪的击锤,食指在扳机上一分分扣紧。 时间仿佛放慢了,但它注定不会停下,不会倒流,他只能绝望地跪倒在地,看着眼前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里,那个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帧画面,在子弹出膛的刹那,那个人看向他,以一贯冷静的声调说: “不……” 枪声响起。 “刃!!!” 他喊着对方的名字睁开眼,清凉的空气猛地倒灌入剧烈起伏的胸腔,让他一阵呛咳。头顶是陌生单调的天花板,月光从一侧的窗户照射进来。 他还活着,孤零零的,这个事实让他如孩子般抽泣起来。   ☆、第三章 “好了!”小胡子的理发师傅扯掉少年脖子上的布,零碎的头发飘落在地上。 少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厚厚的黑色刘海盖住了额头,他起身下了座椅,朝理发师傅颔首道:“谢谢您。” 理发师傅捻着小胡子目送少年推门离开,摇摇头,挺漂亮一孩子,也很礼貌,就是表情太寡淡了,就十五岁的年纪来说,身体也太单薄了点儿,不说话的时候就像个女孩子,也难怪和聚居地的男孩们玩不到一块儿。 少年出了理发屋就在拐角撞见几名个子高高的男生。 “哟这不是夏亚妹妹吗?”为首的男生笑着吹了声口哨。 “你对妹妹头刘海还真是执着呢~~”他的同伴跟着揶揄道。 被调侃的少年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双手揣在浅蓝色卫衣外套的兜里,低调地从男生们身旁擦身走过,绕过屋角走远。 几个男生依然在后面不依不饶:“哎,夏亚妹妹你多吃点啊!要不过两天爱琳都得比你高了!” 话音刚落就被从后面揪住了衣领,两个男生戛然止声转过头,高他们半个头的图南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别这样,”图南松开衣领,望一眼夏亚离去的方向,“他哪里得罪你们了,就不能友爱一点?” 男生们却都很不服气,为首的男生嘁了一声:“谁要和那种冷血鬼友爱啊,要友爱你自己友爱去!” “就是!他自己一个人跑不见了,闹得全聚居地的人四处找他,桃生姐还不是因为去外面找他才被丧尸袭击的!” 图南叹了口气:“……那是意外,他肯定也不想的。” “图南你根本不知道吧,桃生姐死那会儿大家多伤心,结果就这小子一个人在饭馆里吃饭,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告诉他桃生姐就是因为出去找她才出事的,还指望他能掉一滴鳄鱼泪呢,他竟然还是那副木头脸!算了吧图南,这家伙和我们就不一样,估计生来心理就有问题!” 图南并不信表面木头脸就代表心里也是木头脸,但男生们却认定夏亚就是冷血怪物,他只好岔开话题:“对了,我来通知你们,潘察先生说要把西边那个书屋扩出来做仓库,下午你们记得都去帮忙啊。” 男生们一个个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 对年满十八岁已经可以参与聚居地许多要务的图南少年来说,难得每天都是充实的一天,上午参加完御老师的射击训练,中午去瞭望台,边大口吃饭边观察着后山的动静,午后连休息都不用,就又精力旺盛地跑去帮忙清扫新仓库了。 刚进门和正忙得如火如荼的大家伙儿打了个招呼,就看见一个人提着水桶走到窗户前的夏亚。身体单薄的少年在水桶里清洗完抹布,一丝不苟地擦起窗玻璃来。 书店的窗户不高,但对身高刚过一米六的夏亚来说,即便踮着脚尖也很难擦到最上面的区域,图南蹙着眉头,忽然就见一个男生恶作剧地搬来一把凳子放在夏亚身后,男生群中有人趁机起哄道:“夏亚妹妹我们给你找了个好帮手!” 擦着玻璃的夏亚停下动作,迟疑了片刻侧过头,一眼就瞧见了那把凳子。 四周的笑声越发大了,图南愣愣地目视夏亚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凳子,又转过身继续擦着窗玻璃。 他还是没有擦到最上面,但是也不肯站上凳子,踮脚时不自觉地咬着嘴角,很努力地想要擦到最高处。图南看着这样的夏亚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家伙,其实也是会生气的嘛。 . 夏亚提着水桶绕过凳子出门换水,聚居地有一个大的蓄水池,安装了比较简单的供水系统,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注入桶中。 “夏亚!来帮我一下!” 身后一道清亮的男声喊道,夏亚闻声回头,阳光下一头浅色头发泛着金光的少年正插着腰站在书店外,一脸没辙地抬头望着屋顶。 他跟着抬头望去,房顶上有一只小猫,不过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图南丧气地垂下头,又回头招呼他:“我怕奶茶又到处乱跑捣乱,帮我捉住它吧,”他指着书店旁的小巷,“你从这边过去,我从那边!那家伙肯定跑不掉!” 夏亚张口想以“我还要擦窗户”拒绝,话还没出口图南就转身跑远了,一面还朝他挥着手:“拜托了啊!” 黑发少年提着水桶转头望着那条曲折的小巷。 于是整个下午夏亚便在巷子里找猫。趴在地上瞅着水泥管里正扭身和自己对视的猫咪,正琢磨着要怎么办,小猫十分桀骜不驯地用后腿扬了他一脸的灰。夏亚扇着灰尘打了两个喷嚏,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已经快变成暗蓝色了。他挽起袖子,又锲而不舍地找起来。 其实找猫比擦玻璃辛苦多了,没一会儿就弄得浑身又是灰尘又是泥巴,但是不管怎么狼狈,这里至少只有他一个人。 头顶传来很轻的肉垫爪子落地声,夏亚没有错过。 “你是叫奶茶吗?”黑发少年摊开怀抱,朝着二楼窗台上的小花猫道,“下来吧。” 奶茶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果真“喵呜”一声跳了下来,然后“吧唧”一脚踩在夏亚的脑门上,又晃着尾巴跳到了对面。 夏亚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了。 . 使出浑身解数抓猫的夏亚少年最终不负所托地将奶茶君提在了手里,一边提着不依不饶地试图用爪子来挠他的小花猫,一边低头拍着脏兮兮地衣服走出小巷。 回到仓库时才发现清理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了,他想起自己还有好几扇窗户没擦,正要转身去找水桶,却冷不丁停住脚步。 少年提着“喵呜喵呜”直叫的奶茶来到窗户前,明净的玻璃上倒映着他略略惊讶的脸。窗户已经擦干净了,就连最上面那块玻璃也透亮得一尘不染。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想了想,抱着猫咪走出仓库,四下寻觅了一会儿,听见锯木的声响,循声看去,图南正帮着木工师傅在一面圆桌上锯着木板,不时用手背抹过汗津津的额头。 他望着阳光下卖力干活的浅发少年,他胸前似乎挂着一只吊坠,随着拉锯的动作摇摇晃晃一闪一闪。 图南切割完一块木板坐下来喝了口水,旋开水壶仰头大口喝了一口,好像很过瘾似的,夏亚愣怔了一会儿,怀里的奶茶趁机挣脱束缚跳了下去,夏亚目视猫咪一径跑向正喝水的图南,灵巧地跳上图南的肩膀。 浅发少年转头宠溺地揉了揉小猫的脑袋:“拜托别这么贪玩啦……你是被夏亚找回来的还是自个儿跑回来的?”说罢转身看去。 书店的门口空空如也。 . 雷哲半夜醒来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隐约听见有女生的对话声,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赫然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躺在病床上,一名一看就年纪很小的短发护士姑娘正为他拆绷带换药。 绷带上净是血污和汗水,又脏又难闻,他飞快地涨红了脸,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这倒是把爱琳吓了一跳:“你伤还没好呢,快躺下!” 俊秀的青年不顾伤势一把抓过那些脏兮兮的绷带,红着脸道:“这些我去扔掉!” 爱琳没见过跟自己抢活儿干的病人,一时都忘了拒绝,就这么看着这位小白脸小哥自个儿把身上的绷带都拆了下来,强撑着下了床,捂着胸口艰难地挪到门外将绷带扔掉。 门外还能听见小白脸同志嘟嘟囔囔的声音:“……这么脏怎么能让女孩子碰呢……” 爱琳扑哧笑出了声,难道是因为长得比较男生女相才一定要这么绅士风度,以示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说起来,也不知道这家伙多大了,看上去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啊。 小白脸病人又捂着胸口艰难地挪回来,爱琳赶紧绷住脸,这位神奇的病人回来后就在桌上上上下下翻找着,找到那只钱夹时终于一脸放心的表情,把钱夹小心收在双手手心的样子还真是怪可爱的…… “那个,请问这里是哪儿啊?” “这里是珊瑚聚居地,你被发现受伤昏迷在林子里,我们的头儿就把你救回来了。”爱琳边帮对方上药边回答。 小白脸病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吗,谢谢。”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爱琳问。 对方又沉吟许久:“雷哲。叫我阿哲就好了。” . 在隔离区隔离观察了一个礼拜终于可以出关了,雷哲第一次见到了珊瑚聚居地的全貌,和他到过的楼战地盘内的聚居地都不同,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气氛也着实太融洽了,刚开始时他都有点不适应,不过很快就如鱼得水起来。 从隔离区离开后第一件事,他想找那个救他的家伙道个谢,从爱琳那里打听到对方叫苏泽。 “男神啊,这会儿应该在眺望台吧。” 雷哲被噎了一下:“……男神是怎么个情况?” 胖子拍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懂了。” 聚居地有两座瞭望台,大门那个里面杵着俩大老粗在喝酒,看体型都不可能是男神,后山那个竟然干脆就空着了。雷哲在眺望台下无头苍蝇般转悠,拉住一位扛枪的汉子询问,对方笑着指了指头顶: “喏,仔细看,不就在那儿嘛!” 雷哲伸长脖子朝后退了几步,循着汉子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望见瞭望台的顶上蹲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猫着背蹲踞在倾斜的屋顶上,又稳又静,像极目远眺的鹰,雷哲先前遍寻不着人时烦躁的心顿时就安静成一片。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苏泽朝下方低下头来,雷哲被那一眼瞧了个脸红心跳,适时一只黑鹰打着呼哨盘旋着自瞭望台顶飞过,待雷哲再次定下睛回过神,瞭望台上已经不见了苏泽的身影。 他眨巴着眼正有些纳闷,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找我有事?” 雷哲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你什么时候下来的?!”说着四下打望,要从眺望台的梯子上爬下来,没三分钟是没法办到的,“我看别人都是站在台子里,你都是在顶上兔子蹲的吗?那上面风景好吗?” 苏泽看着自来熟的小白脸同志,这么多问题他竟一时不知该先答哪一个,最后只能问:“找我什么事?” “哦,”雷哲耸肩笑道,“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我知道了。不必多想,好好待在聚居地吧。” 雷哲瞧着对方说完便转身离去的背影,笑起来,这家伙还真是干脆呢,他抬高声音冲对方的背影喊道:“男神!我叫雷哲!”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苏男神的背影在那一秒尴尬地僵硬了一下。 . 下午清理完新仓库,一帮人都累得不行,还没到饭点儿,饭馆里已经坐满了人,一边瞎聊海侃,一边等着开锅。阿学走进饭馆时正听见有人提到“骷髅军团”四个字。 “真的假的?骷髅军团也来津都了?” “既然楼战的车队在这边晃,骷髅军团在这儿也不奇怪吧,说穿了他们不就是一丘之貉吗。” 阿学听到这儿好奇心大起,上前在那桌旁坐下:“骷髅军团和楼战有关系吗?” 楼战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论战力和逼格那是骷髅军团绝对没法比的,骷髅军团就是一在大陆四处打家劫舍的强盗团伙,和楼战蓝傲文的差距,如同在地狱为王的魔王撒旦和万圣节溜出来吓人的矮人哥布林。 “阿学,我看你天天往吴明高人那儿跑,怎么,你那吴明师傅都没跟你说道说道?”在座的人中有人调侃道。 黑框镜的少年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餐桌上也静了一拍,可能是觉得气氛太局促了,起先挑起话题的人咳嗽一声拉回了话题: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嘛,现在又不比当年了,车队迁徙早就成历史了,现在大陆上不是楼战的地盘就是蓝傲文的地盘,要不就是像咱们这样的已经比较有规模的聚居地,骷髅军团这种当初靠打劫别的车队和小聚居地过活的强盗要不投靠个靠山,哪能活跃到现在。” “原来如此……”阿学喃喃地点头。 奥比斯波病毒全球爆发至今已经五年,早年大家都是自发地结成一只只车队在丧尸横行的大陆上游走求生,那时正是像骷髅军团这样的强盗车队最猖狂的时候,他们会劫持车队抢夺物资,甚至□□妇女虐杀老弱,无恶不造。不过随着楼战和蓝傲文分别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大型的基地和聚居地也逐渐发展起来,现在在大陆上迁徙的车队数量越来越少,骷髅军团要想继续作恶没个背景是不行的。据说骷髅军团和蓝傲文有过过节,这些年都不敢在蓝傲文的势力范围内活动,更别说投靠蓝傲文了,这么一来能当靠山的就只有楼战了。 “有道理,以前不是还有一只叫狂的车队,现在不也听不到消息了吗?” “你说的是狂军团?那个时候不是还有不少狂的追随者吗,简直把那伙人吹上天了,啥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其实说穿了本质上也不过是和骷髅军团一样的强盗团伙嘛,要不然怎么现在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话音还没落,一罐酒瓶就“磅”地一声重重搁在桌面上,伴着女孩十分不满的声音:“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旁的胖子抬头比出拜服的手势:“我说爱琳姑奶奶,怎么我们不管在哪儿你都要来插一脚啊!” 爱琳跨进长凳坐下来:“我是看不惯你们在这儿散布谣言!狂和骷髅军团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吗,要问关于狂军团的事问我啊,”女孩拍着胸口道,“我以前被狂救过的,总比你们这些道听途说的家伙清楚得多吧。” “你被狂救过?”胖子挤出一对大小眼,怀疑地道,“那你说说狂长啥样啊?” “狂……”爱琳语塞了一下,末了清清嗓子,“狂的首领当然很帅的好吗,关键是为人又温柔又绅士……” 其实她并不知道狂长什么样,对狂唯一的记忆,只是那个在她半昏迷时背着她,感觉意外的年轻和清秀的男子。也可能是她自己胡乱开了脑洞,总觉得那个名气不亚于骷髅军团的车队的首领,其实是一个和他酷炫的名字截然不同的王子一样的人。 阿学十分煞风景地指指窗外:“又温柔又绅士是像那样吗?” 爱琳收回思绪跟着望出去,只见对面屋顶上骑着个人,竟然是雷哲?穿着围裙的赵婶插腰站在楼下仰头跟他说着话,雷哲举着榔头敲敲打打的样子小心翼翼得像个姑娘…… 一桌的汉子们也都笑起来: “雷哲那家伙自从离开了隔离区就开始四处和聚居地的女人搭讪,连赵婶都不放过,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又绅士又温柔哦~~~” 女孩扶着额头,觉得十分的没面子。 . 爱琳走出饭馆来到雷哲修理屋顶的现场时赵婶好像是有事离开了,这下好了,雷哲干脆战战兢兢地趴在屋顶,榔头都给掉了下来,见着爱琳立刻抖着嗓子喊:“啊!爱琳!快救我!!” 爱琳仰头,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你到底在干嘛啊?” 雷哲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看赵婶一个人忙进忙出满头大汗,我就想帮帮她,谁知道她让我帮忙修屋顶啊……” “那你就好好修啊。” “可我恐高啊!” “……”爱琳彻底服了,“你恐高你就说啊,赵婶又不会为难你!” 雷哲没说话,只是脸红了,趴在屋顶又开始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啥。 “行了行了,你等着,我上来救你!” 爱琳找着梯子搭在屋檐下,撸起袖子三下两下爬上屋顶,朝趴在屋顶上的弱男子雷哲豪迈地伸出手:“下来吧。” 雷哲握住她的手感激得快泪了,爱琳哭笑不得地看着雷哲背对着楼下慢慢挪下来,想着长得这么清秀胆子还这么小,真像女孩子,偏偏还老爱装帅,真是…… 想到一半忽然愣住了。雷哲扶着屋檐正小心往梯子下爬,爱琳抬着头瞪大眼,晚风掀起雷哲脖后的头发,露出白皙纤瘦的脖颈上一块菱形的胎记。   ☆、第四章 裁缝师傅抽动着眼角看着穿衣镜前换上衬衫披上马甲,一脸臭美地欣赏着自己的雷哲,实在忍不住:“你一定要穿这种……带荷叶边的衬衫?” 雷哲回头拍拍裁缝师傅的肩:“即便身在乱世,也要一直高贵优雅地生活。人不能向命运屈服。” 裁缝师傅瞠目结舌地目视荷叶边美男子高贵优雅地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穿着粉紫色荷叶边衬衫和深灰马甲招摇过市的雷哲很快成为聚居地里一道风景线,当然拉风的不仅仅是他的衣着…… “这种粗鄙的活儿怎么能让姐姐你来做呢,我来就好,要浇哪一株?” “碗口这么大道口子,要是划伤了手怎么办?这种危险的事还是我来好了~~” “小心水壶把手烫手!就算烫不到手万一水壶把手松掉掉下来烫伤脚就不好了,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连胖子都看得叹为观止:“……这家伙是穿越来的吧?” 可惜这位荷叶边翩翩的骑士在狂刷聚居地女性好感度的同时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得罪了不少同胞,晚饭时间一如既往兴冲冲地步入饭馆,获得一票男同胞的注目礼还浑然不觉。 苏泽正低头检查刚刚拿回的修好的手机,黑色的Xperia就被一只手夺了过去,抬头一看,雷哲颇自来熟地在对面坐下,把玩着手里的黑色手机:“你还留着手机啊,这还有什么用?啊……狙击的时候用这个定闹钟吗?” 苏泽没有回答,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 “这就是男神的食谱啊,”雷哲托着下巴扫视桌上三只盘子,“青菜,豆腐,土豆丝……”又抽了双筷子往盘子底翻了翻,“青菜下面还是青菜,豆腐下面还是豆腐,土豆丝下面还是土豆丝……这些你看着都能有食欲?虽然聚居地的食物有限,但是你怎么说也是聚居地的战斗骨干,总不能每天就吃这些,万一在狙击埋伏的时候贫血晕过去岂不是糟大发了。”说着瞥一眼手里的手机,一脸后知后觉的感慨,“难怪你要定闹钟……唉算了别吃这些了,我去叫厨房上盘荤菜来!” 哪知刚起身就被人从身后按住肩膀,雷哲诧异地回头,只见一高高壮壮的年轻人对着自己怒目相视,他想别开肩膀,但对方拿得很紧,看样子来者不善。 “雷哲,咱们单挑吧。”年轻人单刀直入道,“如果你输了,以后就不能再去找小维。” 雷哲眨了下眼回头看向男神,男神兀自低头,专心吃着青菜豆腐。 . 爱琳来饭馆时只见饭馆外的空地上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砰砰砰拳脚相向的动静,这一看就是打架斗殴的节奏,不过一众围观人群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十分诡异,她问了旁人才知道竟然是有人来找雷哲单挑,顿时明白过来这份诡异的安静意味着什么,慌忙挤进去。 来到围观最前线时穿着深灰色马甲和紫色荷叶边衬衫、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美男子正以一记让人过目难忘的“不过肩摔”终结了这番幼稚的决斗。 所谓不过肩摔,即是说他在对方贴近自己身后时没有以肩膀作支点,仅凭手臂的力量便将人整个从上方180度掀了过来。 落地声重得令人牙痛,这个技惊全场的不过肩摔让现场更形沉默了,爱琳咽了口唾沫,看着雷哲转过身时脖后惊鸿一现的菱形胎记,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高壮的小青年吃痛地咬着牙撑在地上,雷哲整理好华丽的荷叶边袖口,很骑士地走上前俯身朝对方伸出手,却被小青年咬牙切齿地拍开。 雷哲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其实你没必要来找我,我对你的小维压根没那意思。” “别假惺惺了……”小青年脸红得几欲滴血,宛如遭受了奇耻大辱。 “我说的是实话,”雷哲蹲下来,双手搁在并拢的膝盖上,表情诚恳得像个告白的小姑娘,“我对女生没感觉,我是同性恋。” 聚居地的上空有乌鸦嘎嘎地飞过…… 雷美男甩完重磅炸弹后便撂下呆若木鸡的众人潇洒地起身离开了,这之后围观的人群也各自散了,爱琳看着众人散去的背影,除了最开始的惊讶,显然并没有人把雷哲那句轻飘飘的话当真。 雷哲打完一架神清气爽地回到饭馆,却见苏泽已经离开了,青菜豆腐土豆丝倒是吃得干干净净,他给叫的一盘子鱼香肉丝却一筷子都没动过,他托腮坐在桌边,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这么见外啊……对了,这家伙都不要回手机了吗?”说着摸了下裤兜,才惊觉手机早不见了踪影。 苏泽走到街角,忽然一个抬手扼住身后正要拿住他肩膀的手。 雷哲只好认栽地走到前面:“你什么时候把手机拿回去的?哎说实在的,你身手这么好,要是能在我的……”话到一半神色一变,戛然而止。 苏泽蹙眉看着他:“你的什么?” “我的后宫~~”雷哲笑眯眯地转开话题,边走边道,“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再从我身上顺一样东西?” “顺什么?”苏泽走在前面,“顺你胸口的钱夹吗?” “也行啊……”雷哲随口接完才醒悟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胸口有钱夹的?”赶紧一摸马甲内袋,果然那只钱夹不翼而飞。 棕色的钱夹“啪嗒”扔进他怀里,雷哲捧着钱夹抬头看去,苏泽留下一句“以后别随便动我的东西”转身离开。 . 苏泽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高高的天台上,城市在脚下灯火辉煌,头顶是空客A380缓慢划过夜空的红色航灯,耳边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他定睛看去,天台边上架着一只秋千,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小男孩坐在上面惬意地来回荡着,男孩银铃般的笑声传入他耳际,他认出那是肖陌的声音。 小小的肖陌他并不陌生,他们从小一起在淮港社会福利院长大,一直到十六岁成年。他鬼使神差地朝那个笑声走过去,肖陌似乎玩得很开心,他却看得心惊胆战,秋千越荡越高,似乎随时都能将小男孩单薄的身体抛向高空。 “苏泽,快来帮我推啊!”小肖陌在这时回过头来,他的笑容依旧灿烂如阳光,但脸上却一丝血色也没有。 苏泽感到自己站到了秋千的背后,秋千载着幼时的好友从高处又荡回来,一切仿佛慢放的镜头,眼看着那秋千一分分离自己越来越近,男孩催促的声音在耳边梦呓般回荡着: “快推啊,苏泽!” 不行!再推你就会掉下去的!他浑身颤抖,捏紧双拳想要退开,双手却麻木地朝那越来越近的身影伸出去。 “帮我一把,苏泽!”男孩急切地催促着。 秋千如巨大的钟摆,朝他轰然撞来,他本能地抬手想要护在胸前,双数却用了最大的力气向前推了出去。 咔! 秋千如断线的风筝,带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滑向夜空,翩翩落下…… 他豁然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 “卧槽,这特么是谁动过我的枪?!” 苏泽清早走进武器库,正听见胖子提着步枪嚷嚷着。 “有吗?你那步枪不是好好的?”有人不以为然。 “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我从瞭望台回来后回武器库时是把它放在这儿的,可是它平白无故挪了一个位置!”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人家特意溜进来好把你的枪挪个位置,这怕是有病吧?” 仓库里都是三三两两正在准备装备的爷们,聚居地隔三差五就有射击训练和格斗训练,射击训练场设在后山,苏泽虽然并不参加御老师的射击训练,但也会独自在后山练习狙击。 “其实我也觉得咱们武器库真的有鬼,彩弹用得太快了你们发觉没有?”胖子身边的瘦高青年掂着手里的一只塑料袋,红色的彩弹球只剩下半口袋了。 苏泽听着大家议论纷纷,侧头扫了一眼瘦高青年手中明显消耗过度的那包彩弹。 . 黑色的肥乌鸦降落在山间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诡异地搁着一只装满水的易拉罐,乌鸦左顾右盼了一下,低头正要将长喙探进罐子里,刚刚还静若处子的易拉罐忽然“砰”地一声飞出去,罐子里的红色颜料猛地泼溅出来,被惊吓得不轻的乌鸦君扑扇着被染红的翅膀,嘎嘎地尖叫抗议着。 苏泽收枪起身,他的武器是一把改装过的M16,更换了更长更细的枪管,加装了瞄准镜插座,精度虽然还不足以和狙击步枪媲美,但对付八百米内的目标还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还是不够。 黑衣的青年站在山崖上,眺望着聚居地远处,仿佛在看不见的远方,有什么东西正蛰伏着。 风过山巅,绿色的林海在脚下飒飒起伏,苏泽在这时侧过头,低声道:“出来。” 身后静了片刻,黑发的少年从灌木丛后无声无息走出来。 苏泽转身朝十五岁的少年走去,夏亚的身高刚过他的肩膀,身上那件浅蓝色的连帽衫都还显得有些宽大:“为什么跟踪我?” 夏亚抬起头,脸上并没有被发现的沮丧,表情寡淡依旧,只有眼神中透着隐隐的执着:“能教我射击吗?” 苏泽沉吟片刻:“学射击你应该去找御先生。” “御先生说我还未成年,不肯教我。” 苏泽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说罢径自越过少年往山下走。 “你不是这么想的。”身后的夏亚在安静了许久后笃定地出声,“你只是刚刚找到借口罢了。” 苏泽停下脚步回过头:“御先生才是教授射击的老师,我不是。你要是被丧尸袭击了可以叫我的名字,别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 少年没再说话,紧抿着嘴唇目视黑衬衫的青年走远。 . 图南深夜从眺望台换班回来,这个时候聚居地里已经万籁俱寂,他绕过街角时脚步却忽然一顿,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影子正朝武器库的方向过去。 这么晚了还有人进出武器库? 想起武器库最近弹药锐减的事儿,少年多留了个心眼,小心跟了过去,守在武器库对面建筑物的阴影里,想看看那个半夜潜进武器库的家伙到底是谁。 望眼欲穿的五分钟后,仓库的门终于开了,图南虚眸打量那道自仓库大门后悄然步出,手里提着枪的瘦小身影,不由惊愕地睁大眼,夏亚? . 射击训练场虽然设在后山,但说穿了也只是个天然的靶场,通向训练场的路也是大伙儿经年累月踏出来的,大白天上山尚还要费一些力气,晚上上山更是难上加难,但是对夏亚来说这似乎都不是问题,他最近每晚都会来后山,而且为了避免被发现还不能使用手电,即便如此也早已走得轻车熟路。 他来到训练场上方一处小山坡上,取下背上的半自动步枪,正要安装支架和瞄准镜,身后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 “你每天都这么偷偷来练枪吗?” 夏亚转过身,图南站在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神色复杂地睨着他。 浅发的少年朝前走近几步,伸出手来:“夏亚,把枪给我。”一向阳光温和的脸上难得挂上了强硬的表情,不过这表情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夏亚竟一言不发掉头就朝山坡上奔去。 “喂——”图南喊了一声紧追上去,没跑几步就觉得棘手,林子里太黑,而夏亚仿佛长着一双猫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灵巧地穿梭,要这样追下去他迟早会被甩掉,这么想着,浅发的少年一咬牙孤注一掷向前扑去。 前扑的势头太猛,夏亚还不及和他拉开足够的距离便被扑倒在地,两人顺着倾斜的山坡滚了下去,图南手用力一撑止住滚落的势头,一把拽住夏亚手中的突击步枪夺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不是闹着玩的!” 夏亚面对他的指责只烦闷地皱了皱眉头,俨然是懊恼大过认错。 图南却忽然怔住了,夏亚被他蓦地扑倒在地,刘海洋洋洒洒地散开,月光照着少年的额头,本该干净光洁的额头上竟然有一道狰狞的刀伤,图南眨了下眼,忽然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了,喉结滚动了两下: “……要学射击也不是不行,可是你现在还不到时候,等你满十八岁了,要是想学,御老师自然会教你,更何况……”说着有些不自在地扫了一眼夏亚单薄的身子骨,“你也要努力再长高长壮一点才行……”总觉得枪的后座力一大,都能把这家伙的肩膀给震碎了。 夏亚根本没听进图南在说什么,目光只是停留在从图南领口掉出的那只吊坠上,离得这样近,才看清那是一只天使造型的吊坠,刻画得十分精致。他凝视着晃动的吊坠,开口道:“你的吊坠很漂亮。” 图南没弄懂这是个什么转折,可明明是夸的吊坠,他却也跟着红了下脸,半晌才想起自己还把夏亚压在地上,这才翻身将人牵起来。 图南弯腰拍去膝头的草屑时,夏亚紧皱着眉头,目光不甘心地停留在图南手上的步枪上,过了很久才说:“……你让我再练最后一次吧。” 图南抬起头,本该斩钉截铁地拒绝,但看着夏亚执着诚恳的眼神,话却出不了口。 “让我再练最后一晚,我会在黎明前把枪还回武器库,不会有人发现的。” 图南微微张着嘴,心里被夏亚的眼睛瞧得一阵空白,忽然就又想起少年额头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疤,心中一软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不方便在这里看着夏亚,要不恐怕会更引人怀疑,只好怀着对对方的信任自己提前下山。临走时夏亚忽然问他:“你住在哪儿?” 图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走到山坡边指着聚居地西边一栋两层楼的木屋给少年看:“就那儿,二楼。” 夏亚望一眼山脚远处那栋渺小的木屋,“哦”了一声点点头。 图南离开后夏亚熟练地安装上支架将枪架好,匍匐在山头耐心等待着,直到瞄准镜准星中央出现高挑的浅发少年下山的背影,他走得有点慢,磨磨蹭蹭的,看来是夜视力不太好。 某一秒,瞄准镜中的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夏亚皱起眉头,被发现了吗? 不过图南并没有往山头的方向望来,而是弯下了腰。夏亚透过瞄准镜看见奶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晃动着长尾巴跳进图南怀里,亲昵地窝在少年胸口,图南笑着揉揉猫咪脖子上一圈长毛。 夏亚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 图南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山,回到聚居地时还好没被人怀疑,他轻手轻脚上了二楼,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脱衣服睡觉,身后忽然传来“噗”的一响。 奶茶像是受到惊吓,喵呜一声跳下窗台缩到他脚边。图南转身看向开敞的窗户,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有冷风吹着晾衣架在窗檐下轻轻打着转。 他才意识到晾在衣架上的内裤不见了,弯腰捞起脚边的奶茶,狐疑地上前,探头往窗下望去,果然看见白色的东西可怜巴巴落在楼下。 可这风又不大,是怎么给吹下去的? 一头雾水地下了楼,捡起内裤正要拍干净灰尘,手却惊愕地一顿——白色的内裤上赫然一个洞穿的枪眼。 图南一手抱着奶茶一手抓着内裤,大惊失色地回头望向黑漆漆的后山。   ☆、第五章 聚居地的每一天基本都很平静,如果不是有高高的围墙和瞭望塔,有时会安逸得让人生出还生活在末世前的错觉。像捡到爱穿荷叶边衬衫的美男这样的事,算得上十分小概率的事件。 这天苏泽从后山练枪回来,正要前往大门的瞭望台换班,远远地瞧见什么,停住了脚步。 正在对面挥舞手臂殷勤地打招呼的雷哲见着苏泽皱着眉头的样子:“你也不用看到我就是这副表情啊……”不过走近了才发觉苏泽并非在是看他,而是在看他的身后。 身后不远处传来阵阵汽车引擎声,雷哲循声望去,一只车队风尘仆仆地停在聚居地大门外。 这显然是一只外来的车队,下车的人都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带着一身羁旅风尘,一个个眼神疲惫却又透着小小的期待,这让苏泽想起以前的自己。这样的画面相信聚居地的每一个人都不会陌生,三年前大陆上还四处是像这样迁徙的车队,如今大部分人已厌倦了奔波,纷纷在大型的基地或是聚居地落脚,但是也有少部分人习惯了迁徙,对他们来说,迁徙反而比定居更自由,更安全。 这只车队的来意无外是希望聚居地能提供一些物资,胖子和车队的领头人交谈了几句,便让对方候在门外,自己跑去找潘察了。 “这车队从哪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要放他们进来吗?”雷哲在苏泽身后连珠炮地问。 苏泽侧头瞄一眼雷哲抓在他肩膀上的两只手:“为什么躲到我后面?” 站在苏泽背后缩着几分脖子的雷哲哑然了一拍,不过很快就又挺直背轻松道:“我是想试试你的近身搏击术如何。” 苏泽无奈地别过肩膀,却发觉甩不开对方的手,他抬手啪地按在雷哲抓在他左肩的手背上,两个人暗暗角力,看似不相上下,但苏泽已隐隐感到雷哲占了上风,他睨着对方,眼中难掩错愕,除了那个人,至今还没有人能在力量上如此轻易压制住他。雷哲狡黠地一笑,手掌在苏泽肩头发力一握一带,那一下竟让苏泽止不住势头往前趔趄了一步。 雷哲松开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看着按着肩膀疑惑地盯着他的苏泽,好像方才那一下纯属意外。 适时潘察也跟着胖子赶到了,打开大门和对方交谈了许久。这只车队竟然是从庚林远道而来的,潘察表示可以提供食物和淡水,只是药品有限无法提供,作为交换,希望对方能尽可能地多地告诉他们庚林那边的事,尤其是有关蓝傲文的情报,因为庚林至淮港一带皆是蓝傲文的势力范围,津都离这两座城市都不远。简而言之,津都目前就夹在楼战和蓝傲文势力的中间,西南面是楼战所在的赤城,东面则是庚林市,潘察自然对这两人的动向十分关心。 “别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车队的领头人道,“但是在庚林确实遇见了蓝傲文的车队,蓝傲文在庚林有基地,但之前一直没见有什么动静,我们过来时蓝傲文的车队好像在整装待发,是规模很大的一只车队,看起来他们好像是要往这边来,但我也只是猜测……” 雷哲见苏泽在听到蓝傲文的消息时雷打不动的冰山脸竟然松动了,眼里各种情绪闪烁,不由好奇:“怎么?你不会认识蓝傲文吧?” “不认识。” 苏泽一口否认完掉头就走,这么斩钉截铁,雷哲都怀疑先前看到的闪烁神情都是他的错觉了。他锲而不舍跟在对方身后:“听说蓝傲文是一等一的狙击高手,能在两公里外废掉楼战一只车队,”说着撇撇嘴,“不过我觉得那是吹出来的,蓝傲文那种性格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在蚊子堆里一蹲就是一整天?” 苏泽问:“你认识蓝傲文?” “不认识,但也算有幸见过他手下几员大将,一看就能推测出蓝傲文是怎么样的人,自大自负、狂妄不可一世,这种人怎么可能成为狙击手?” 苏泽难得停住脚步,沉吟道:“他可能算不上一个好的狙击手,但是是很强的战士,一个很强的战士,只要他想,就能在蚊子堆里蹲上三天。” 雷哲越听越不明白了:“你不是说不认识蓝傲文?” “我确实不认识,”苏泽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雷哲在阳光下眯起眼,一路望着苏泽的背影走远,这个人的背影一直低调沉默如同影子,可是今天他却觉得那背影意外地有了颜色。 . 苏泽独自站在瞭望台上,在下方的大门处,补充完物资的车队正一辆辆离开聚居地,他沉默地俯视着这些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心中猜想着他们为什么会甘愿长途跋涉离开庚林,是蓝傲文的存在让他们不安害怕,还是只是他想得太多。也许他们只是一只习惯了在大陆上迁徙的车队,和许许多多其它车队一样,那些疲惫和不安都和蓝傲文无关。 可是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蓝傲文不出半月便会抵达津都,他应该是为楼战来的,那个人是他仇恨的执念。但如果蓝傲文真的来了,他就只能离开这个待了两年多,快要成为他第二个家园的珊瑚镇。 瞭望塔上燥热的风吹过,他迎风闭上眼。他们不是一路人。 想要强行将那个人的影子从思绪中驱除,它却更加固执地盘旋在脑海里,甚至探出手臂拥抱他,那拥抱痛入骨髓,好似要把他揉碎。和它的主人一样,倔强跋扈,张扬霸道。 雷哲说蓝傲文不会是一个好的狙击手,他太小看蓝傲文了。 绝大部分时候蓝傲文不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但是只要有必要,他也能在零下的环境中在雪地里等待上两天两夜。 他不清楚到现在这还算不算是蓝傲文狙击埋伏的最长记录,不过他埋伏这么长的时间并非为了杀楼战,也不是为了虐丧尸,只是为了猎一头熊。只因那个时候他们没有食物了。 在穿越泽西湖时他们遭遇了罕见的丧尸潮,他和蓝傲文两人被困在冰封的山谷,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不关风的林中木屋里,窗外风雪呼啸,触目所及全是冰冷的白色,但屋子里却异常的暖和,因为床边的炉火旺得都快把屋子烧起来了,他应该是昏迷了很长时间,浑身虚脱无力,小腿骨折难于下床,而蓝傲文不见踪影。 他很少有醒来却看不到蓝傲文的情况。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那个人总是有办法醒得比他早,并出现在他一张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用曾经流行的说法,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他太习惯醒来就看见蓝傲文,忽然就看不见了,这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为了应付丧尸潮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床边有一把史密斯威森,但没有子弹,除外就只有一把冷钢军刀,他用刀劈断桌脚,撕掉衣服再用布条将木条绑在腿上固定好,强忍着剧痛下了床。推开木屋大门,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刺骨的风吹得他浑身颤抖,蓝傲文那家伙到底是烧了多少柴火才将木屋里暖成那样? 雪地上没有脚印,他按着空瘪的肚子,从饥饿感来看他应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这让他坚定了必须出去找蓝傲文的念头,哪怕还发着高烧,但是心里的恐惧胜过了生理的痛苦。 他必须找到蓝傲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变成丧尸了也必须由他亲手杀死,这样才不辜负他像个傻瓜一样一次又一次豁出性命去救他。 疼痛、寒冷和饥饿加剧了心中的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那家伙总是爱行走在深渊边缘,拥有那么强烈的爱和占有欲,却又不惜命得让他害怕。 在山谷里徒劳地找到快要天黑,兀鹫的出现总算带来了转机,跟随着兀鹫飞去的方向,终于见到雪地中一头中弹身亡的灰熊。 他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幕,蓝傲文竟然冷得趴在熊身上,身上的冲锋衣落满白雪,他不知道他在这里趴了有多久,以致头发都已结冰,眉毛和睫毛也都被雪染白了,冻僵的手上绷带和皮肤早已被冰贴在一起。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他猜想蓝傲文可能是为了出来寻找食物,独自一人就能猎杀这么大一头熊委实不可思议,他弯腰捡起蓝傲文身后不远处那把被埋进雪里的M110狙击步枪,里面没有子弹了,原来他们只剩下一发子弹,难怪蓝傲文不干则已,一干就要干一票大的。 可是蛰伏了两天两夜猎杀了一头熊,最后却没有力气弄回去,这也太好笑了吧。最后他用冷钢刀从熊的胸脯上切下一大块肉带上,再多就带不动了,剩下的一大只熊全留给了白捡了大便宜的兀鹫。可是即便是那块蓝傲文差点送了性命才得来的胸脯肉他们最后也没能吃到口。在返回的途中遭遇一队饥肠辘辘的狼群,他只好将熊肉奉上,架着昏迷的蓝傲文拖着伤腿艰难地回到木屋,心想还好房子没真的烧起来。 人在零下的环境中连续待上超过四十八小时是会很容易患低温症的吧,他将蓝傲文放在床上,看着他脸上的冰霜在炉火下一点点融化,竟然也操心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只要找到他就好了,找到这家伙,他自己就能活过来,低温症什么的怎么可能搞死蓝傲文,就算死了,只要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说“我爱你”,他也能死而复生给你看。 我爱你。 我爱你。 所以不管是低温症还是肺水肿,快点搞定它们醒过来。 熊肉一口都没吃到,但那满溢在胸口的感动已经将他的灵魂喂饱。   ☆、第六章 “这消息来源可靠吗?” “应该可靠,我们好几次消息都是从那家伙手头换来的,这次他既然敢提出要药品,估计是对自己的消息很有信心,再说楼战的人最近频繁来津都本来就很蹊跷,这么一想反而就对了,不过有一点我不太确定,那人说干掉楼战那只车队的好像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潘察转过身来,不敢置信。虽然遭屠杀的只是楼战下属的一只小型车队,但车队人数料想也不会少于十人,既然是楼战的车队装备必定也不会差,要一个人干掉这样一只车队,他甚至不确定以苏泽的实力能否办到。那个人以一己之力将车队杀得人仰马翻,看样子若非艺高人胆大,就是与楼战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现在还有很多情况不清楚,但楼战的人就在附近这点毋庸置疑,总是让人很不安啊,今天晚上聚居地的庆祝活动还要如期进行吗?” 潘察沉吟了许久:“如期进行吧,毕竟大家都很期待。” . 今天是珊瑚聚居地建立两周年的纪念日,雷哲很早就听说要搞什么庆祝活动,入夜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到镇子中央的小广场上,广场上还搭了个台子,潘察先生代表当初建立聚居地的大伙儿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台下掌声不断,雷哲还见不少人红了眼圈,他只管吃他的洋葱圈,反正他刚来没多久,也体会不到那种深厚的情谊。可惜接下来的节目就准备得糟糕透了,吉他和萨克斯吹奏得鬼哭狼嚎,好在大家也浑不在意,只管大吃大喝大吹牛皮,借此机会谈情说爱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男男女女也不少。 一直到午夜聚居地里还灯火通明,男人们一个个喝高了,竟然围着那方小小的舞台打起擂台来,拳打脚踢的场面过于野蛮,女人们都自动退散了,到最后潘察也觉得玩得太过了,但又不好硬生生打断大家的好兴致,最后喝得醉醺醺的胖子给正焦头烂额的负责人出了个馊主意: “你让苏泽上去不就行了!”胖子打了个酒嗝,指着一个人抱枪坐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苏泽,“让男神上去,三下五除二把这群猴子打趴下,大家就都可以洗洗回去睡了。” 于是苏泽就这样被委以重任地推上擂台。 雷哲本来在搜刮剩下的洋葱圈,忽然听见群情激昂的声音,咬着洋葱圈一抬头,赫然见苏泽上了擂台。 苏泽的对手是一名身材颇为高壮的男子,截止目前已获得五连胜,这家伙正在兴头上,一副好似能再战三百回合的神气样,他要是不下台,今晚这搏击俱乐部恐怕要演通宵了。果然高壮男一看见苏泽,双眼蹭地就亮起来,亢奋之情溢于言表,活动着拳头大喝:“来啊!很早就想和你较量一下了!” “你喝醉了。” 雷哲听到全场整齐的冷场静默,而后是一片嘘声,不怪大家喝倒彩,这样的苏泽真是太无趣了…… 男人脱下背心扔掉,亮出身上的纹身,雷哲没看清那上面纹的是什么动物,不过看台下人兴奋叫好的样子,裸上身和纹身确实在情绪和劲头上起到了不错的加持效果,当然也可能这帮红着眼的汉子是在鼓动苏泽也脱掉衣服一战…… 纹身男猫着背摆出拳击的架势靠近苏泽,苏泽原地站着一步没动,直到男人挥出一拳直逼面门—— 那劲头威猛的一拳还没换来一声喝彩就被苏泽抬手架住了,纹身男在体格和力量上都胜过苏泽,所以苏泽其实是用右手手掌和左手手肘同时架住对方手腕的,纹身男面带惊讶,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拳头能被一击就锁得如此牢固,而对方的下盘和脚步就如扎根一样没有半分动摇,就在他的视线绕过苏泽的手臂对上那双冷酷犀利的眼睛时,眼前忽然一黑,下巴上猛地一记重击!他甚至都没看清苏泽是怎样出拳的就连连向后踉跄好几步,紧跟着厚重的猎装靴底袭上柔软的腹部,就这样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他,纹身男闷声痛呼着摔下了擂台。 雷哲和身边的图南一道张大嘴,区别只在于图南并未看清苏泽那一踢之前的动作,而雷哲则看得一清二楚——左手向下一压拨开对方出拳的手臂,右手趁势握拳以拳背瞬击对方下颚,啪啪两下帅人一脸!也许苏泽和他之间的不同便在于,他是用本能在格斗,而苏泽用的是脑子。他仰头看着苏泽高高在上的背影——他不打算恋战,要的是速战速决。 喝高了的男人们争相恐后地上前想与高手一战,结果当然是上来一个打趴一个,上来两只打趴一双。胖子抱着酒瓶感动得快要流泪了,觉得苏泽简直是多啦A梦,有求必应! 雷哲站在台下眼瞅着歇菜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扔下台,苏泽几乎只用一招——每个人冲过来都是直接照下巴上一拳过去,然后提着人衣领就给扔下台子。台下的观战者们开始不住地抗议这一场打得毫无观赏性可言,他们要看过肩摔!要看三段踢!要看跳杀!苏泽要是不满足就俨然要朝他扔鸡蛋的势头,雷哲却觉得这样干脆利落地完成任务的苏泽酷炫得让人欲罢不能! 等到台上台下所有挑战者都偃旗息鼓,苏泽弯腰绑好鞋带正准备功成身退时,雷哲终于按捺不住跳上了台。 苏泽瞥一眼脸上写着“终于轮到我了”,转动着手腕跃跃欲试的花边美男,起身道:“我不跟你打。” 雷哲眨眼:“为什么?” “我累了,要睡觉。”对方毫无诚意地说完,跳下擂台。 “放心,我不占你便宜!”雷哲跟着跳下擂台,抓过胖子手里的酒壶仰头咕隆咕隆罐下一大罐,爽快地一抹嘴,他酒量奇差,这么一喝,眼前的男神立刻“噗”的一声一个变俩,“现在咱们算是扯平了吧?” 苏泽目视雷哲在四周无数叫好声中脱掉马甲豪迈地扔在草地上,心想这个家伙是真的喝高了吧,他看着躺在一地狼藉中那件深灰色马甲,棕色的钱夹从马甲的内袋里掉了出来,无奈地上前正要捡起,人群中图南忽然喊了声“小心”! 他意识到不对猛转过头,但为时已晚…… “砰!!” 结结实实一声闷响,刚开始大家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然催战声不断,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声迅速地三三两两安静下来,不多时全场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了。 黑色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枝头,树枝被肥鸟的体重压得往下一塌,乌鸦发出“嘎嘎”嘲笑一般的鸣叫声。 雷哲瞪大眼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泽,十秒后苏泽依然没有起来,这下他的酒也彻底醒了,不得不接受眼前这个窘迫的事实——男神被自己一拳揍晕了过去。 抬起眼皮小心环顾四周,他不知道大伙这一瞬不瞬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不过幻灭是肯定少不了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先晕过去比较好…… 以柔若无骨的姿势滑到在地时,雷哲撩起眼皮瞧一眼近侧冰山美男无知无觉的睡颜,心说你这么能打怎么能这么不经打?这不科学好吗?!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算是谁赢了?” “没看清,难道苏泽倒地之前也给了雷哲一下?” “一定是这样!花边肯定早就中拳了,只是站得比较久而已,有个日本武将叫武藏坊什么的,不也是身中万箭死而不倒吗?” 雷哲恨不能跳起来,心中大骂:你们这帮脑残粉!! . 吴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奈何广场的方向人声喧嚣,他辗转反侧没能入睡,只得点亮煤油灯坐起来,屋子刚被照亮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 “吴明先生你睡了吗?” 阿学提着吃的和酒在门口喊了两声,门就开了。吴明没什么精神地看一眼少年,侧身让他进了屋子。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阿学走到桌边放下东西,回头笑道,“广场那边可热闹了,可惜你没去……” 吴明拉开凳子在桌边坐下,冷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和酒:“这次又想问我什么?我能教你的都教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少往我这边跑了。” 这一盆冷水泼过来,黑框镜少年顿时有些尴尬,半晌才道:“我今天没带记事本……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待在屋里……” 吴明眨了下眼,蹙起眉头。 “……吴明先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记录这些东西挺无聊的?”阿学犹豫着问,“我其实是想,总有一天人类还是会回归文明世界的,但是在现在这个崩坏的时代,所有信息都只能靠笔头记录,可是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记录身边发生的事……也对啦,对大家来说,怎么活下去才是最首要的,可是如果没有人记录这些,等到未来的人们回顾这段历史时,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少年说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当然也有我的私心,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历史学家,可惜没有机会了……” 吴明静默了一会儿:“无不无聊我没资格说,不过如果你真想完成这本书,就不应该待在这里。”他抬头看向表情不解的少年,“你应该去楼战或者蓝傲文那里。” 阿学并没把这话当真,笑着耸耸肩:“我知道他们是强者,但我只想作个旁观者。” 吴明未置可否,只问:“你玩过围棋吗?” 阿学不明白为什么问到这个:“看过,但没玩过。” “围棋和象棋不同,象棋的目的是灭掉对方的将帅,决定的是一场战役的输赢,围棋则是纯粹的圈地游戏,就像一个时代的割据。”吴明说道,“这片大陆上大型的基地和聚居地星罗棋布,但是大部分已经落入蓝傲文和楼战的掌控,这就是一场围棋的博弈,只是棋盘上还有一些未标记的点,对他们双方来说都至关重要,他们谁都不可能放弃。” 阿学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却忽然不想再听下去。 “明白了吗,”吴明道,“津都就是这样的点,如果聚居地再这么安于现状,注定不可能幸免。”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置身事外的冰凉,在窗外不时飘进的热烈喧嚣的衬托下,阿学只觉得听得人不寒而栗。   ☆、第七章 车队行驶在风景单调的马路上,头顶的烈日催得人昏昏欲睡,胖子在车上打了个哈欠:“我说老御也真是,弟兄们昨晚哪个不是宿醉头疼得要命,这一大早就要咱们出外勤,就不能晚两天?” 司机哥笑道:“你丫就少抱怨了,听说这是潘老大的意思,交换物资是其次,实际是让咱们去打探点消息。” “打探什么消息?”胖子压低嗓门,一脸坏笑,“消息嘛我就知道一个,苏泽昨晚被人揍……” 话音未落肩头蓦地一沉,胖子吓得一个激灵回过头,见苏泽的手正握在他右肩上,不禁冒了一头冷汗,正欲打哈哈,苏泽虚眸看向前方,打断他:“有情况。” 这条道路依着山势而建,前面正好是拱起的上坡路段,纵然前方真有情况,现在也不可能得见,不过苏泽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胖子心说男神你可别是在玩我吧,一边还是警惕地握紧了突击步枪,这时车子驶至路段的最高处,终于看到下方道路的全貌,全车的人都不由怔住了。 路的中央竟然设置了路障,木头临时搭的简易隔离桩横在中央挡住去路,道路两旁停着两辆迷彩色的军用吉普,一队人荷枪实弹地守在路障后,一名手持冲锋枪的男子远远地抬手示意他们停车。 “……这特么什么情况?”胖子眨巴着眼。 “是楼战的人吧。”后排的图南低声道。除了楼战和蓝傲文的车队,他想不出还会有谁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拦住聚居地的车,可是蓝傲文的车队现在还在庚林,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在这里,那就只可能是楼战了。 手持冲锋枪的男子站在前方路虎的驾驶窗旁,正和御先生对话,那副趾高气扬的盘问姿态看得胖子一阵窝火:“楼战个狗犊子!津都现在还不是他的地盘,他爷爷的凭什么在路上设关卡?!” 司机哥见手持冲锋枪的男子朝这边走过来,赶紧挤眉弄眼地让胖子闭嘴。 胖子嘴是闭了,脸上仍是老大不爽。 冲锋枪男走近来,视线在他们脸上兜了一圈,那种好似在打量货物的轻慢眼神着实令人火大,不过还好对方只是扫了一圈就离开了。 以为确认车队无害这就该给放行了,可哪知前面的领队车却闪着尾灯掉转方向,御先生从车窗里探出手来朝他们招了招,意思是让他们折返。 胖子和司机哥面面相觑,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御先生的脸色相当难看。 车队往回行驶了一段后停靠在路边,大家才终于从御先生口中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楼战的车队,”御先生灰白的面色还没缓过来,“前段日子楼战手下有一只车队遭人袭击,几乎全军覆没,他们现在在找那个凶手。” “凶手?呵,我怎么觉得楼战用这个词感觉这么喜感呢?”胖子不屑地一笑,突然觉出不对,“等等,你说他们在找‘那个’凶手?你不是说被|干掉的是一只车队吗?” “没错,是一只车队,不会亚于咱们这个规模。”御先生说到这里顿了顿,“被一个人干掉了。” 惊讶之色挂在每个人脸上,胖子睁大眼:“这可能吗?”说着看向一旁没有做声的苏泽。 “我们现在要马上回聚居地,”御先生无暇解答胖子的疑问,神色紧迫地道,“楼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凶手就藏在我们基地,他要我们在午夜前交人。” “什么?!这家伙——”胖子正欲破口大骂,御先生抬手止住了他: “干掉楼战车队的那个人就是雷哲。” 众人脸上的惊讶陡然升级成惊骇,胖子瞠目结舌地瞪着御先生,好似快被自己没出口的话噎死了。 “如果楼战的人没有骗我们,”御先生平静地丢出最后一颗重磅炸弹,“这个雷哲就是狂军团的首领。” . 车队马不停蹄赶回聚居地,御先生吩咐先不要声张,找到雷哲后再做打算。胖子去找潘察,而图南跑遍大半个聚居地都没寻着雷哲的人影,只好向住在雷哲隔壁的赵婶打听雷哲去哪儿了。 “那小子一大早就去后山了,不晓得现在回来没,反正我是没见着,”赵婶提起雷哲都是一脸深深的鄙视,“那小子连帮我修个屋顶都搞不定,你们什么事儿找他这么急啊?” 图南不便多说,只好拜托道:“他要是回来你一定让他去洋馆找潘察先生!” 聚居地北面一栋三层楼的小洋馆现如今成了大家议事、开会、投票的地方。一行人正聚集在洋馆一楼的会客室里,潘察走到窗边拉上两扇百叶窗,房间里倏忽暗下来,本就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凝重难耐了,大家或坐或站,没人率先开口,这时沙发上的胖子一拍大腿: “卧槽,真没想到花边男居然是狂,还一个人干翻了楼战一只车队!”他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语气中大有佩服之意,“那大家说说吧,咱们是交人还是不交?” “这还用问?” “楼战都指名道姓了,由得我们不交?!” 胖子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喷了一脸,无辜地高举双手:“我就是一问,生个什么气啊?” “当初就不该救他。”不知是谁阴沉沉冒出这么一句。 会客室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这话等于将矛头全部指向了当初决定救人的潘察。 这众口缄默得跟在默哀似的,胖子觉得难受死了,但又怕自己再说错什么,不由抬头看向靠在窗边的苏泽,苏泽环抱双臂侧头看着百叶窗后,胖子心说卧槽我怎么指望个冰山打破沉默呢,却没想到苏泽真的开口了: “楼战真的知道雷哲在聚居地吗?” 壁炉旁的御先生叹了口气:“楼战的眼目很多,知道也不奇怪吧……” “也许未必像我们想的那么多,”苏泽从墙边起身,看向众人,“既然楼战认定人就在珊瑚聚居地,又为什么要设置路障排查?他会设置路障代表他并不肯定人会在哪里。” 胖子捏着下巴:“我觉得有道理啊……” “那楼战为什么限定我们今晚午夜前交人?”有人不解。 会客室里大家都不由陷入思考。 潘察道:“不管怎样,先找到雷哲……” 他的话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御先生拉开门,图南气喘吁吁站在门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声音颤抖着道:“……雷哲离开聚居地了,他留下了这个!” 潘察眉心一皱,立刻有不详的预感,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八嘎,终于发现被我利用了吗?谢谢各位这段时间招待本大爷好吃好喝,不要太想念我哦~~ 留名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狂”字。 愤怒的情绪在会客室里炸开来: “这个小人!!” “这家伙肯定是从哪里听到了消息!” “是谁还说狂是好人的?咱们救他一命,他就是这么报答咱们的?!” 御先生转向潘察:“现在怎么办?” 图南小心插了个嘴:“不过,我们手头不是有狂的这张纸条吗,这应该能证明我们确实是被他骗了吧。” 胖子都懒得吐槽他:“你打枪打傻了?楼战怎么知道这是狂写的还是我们写的?”说着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亏老子还当他是英雄,算老子看走眼了!” 苏泽这时走上前:“纸条能给我看一下吗?” 潘察将纸条递过去,苏泽手指往字迹上用力一抹,果然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墨迹晕开来:“这字刚写完没多久,他应该没有走远,”说着提起门后的M16,“我去追他。” 这大约是唯一的希望了,潘察点点头:“好!大家也分头去聚居地外围寻找!务必要在午夜前把人找回来!” . 苏泽离开聚居地时并没有走大道,既然楼战已经在路上设置了关卡拦截,料想雷哲不会去硬闯,而聚居地也没有丢车,那么雷哲应该是走的小路。 然而他一路深入林中腹地,几个小时过去了,除了遭遇了两三只丧尸,却没有找到雷哲的任何蛛丝马迹。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站在高处举目远眺,浓密的森林一望无际,随着沉落的夕阳即将陷入无边的黑暗,而他依然毫无头绪,茫然间他想起了当初救雷哲时,昏迷的雷哲曾对他说过的话。 ——救了我,你会后悔的。 原来你就是这个意思吗。他坚持要救下的这个人,如今快要为聚居地带来灭顶之灾,而那个多年前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废墟里,他不惜性命也想要救助保护的人,已经成为这片大陆上人人畏惧的恶魔。他所救的,倒头来全是不祥之人吗? 现在再来懊悔也没有意义了,他转身走下山坡,忽又踯躅着停住脚步。 那个时候,雷哲的确有警告他不要救他,可是他明明也说过…… ——哦,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不管他如何回想,那时雷哲的表情都是诚恳真挚的,他既对救命之恩感怀在心,又怎么可能留下那张充满嘲讽的字条?他想起雷哲始终揣在胸口的那张照片,提着枪把的手指不由一紧,为什么没有想到?如果雷哲想逃走,完全没有必要留下那张纸条,他这么做也许另有用心。 他忽然想赌这一把,赌他这一次没有救错人,这么想着,掉头正欲折返回聚居地,却在这时望见聚居地的方向一长串蜿蜒流淌的车灯。 那显然是一只庞大的车队,那就不可能是聚居地的车队。 . 楼战下达通牒的事在聚居地不胫而走,可是人们却没有时间酝酿惊讶恐慌的心情,因为未及午夜,楼战的车队已经提前抵达。 潘察急急忙忙带人前往大门,楼战的车队将聚居地大门外堵了个水泄不通。从一辆军用吉普上跳下来一名鹰钩鼻的男子,他踱到大门前挑眉道: “我们要的人呢?” “他不在这里,”潘察沉声道,“我们并不知道雷哲就是狂,下午想要找他时他已经离开聚居地了,这是他留下的字条。” 鹰钩鼻男接过纸条轻飘飘扫了一眼扔到地上:“我奉劝潘察先生不要再演这么拙劣的戏码,现在交出狂,一切都好商量,如果不交人,那我们只好自己动手。” “你!!”胖子激动地上前一步。 潘察抬手挡住他:“我没有和狂联手演戏,他确实已经不在聚居地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要怎么才肯相信?” “好说啊,”鹰钩鼻男走上前,步枪的枪管敲了敲大门的铁栏,“开门让我的人进去搜查。” “他妈的你们适可而止!!” 胖子再也沉不住气了,霍地端起枪。这个动作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双方的人在同一时刻齐刷刷举起枪来,隔着铁门对峙着,气氛一触即发。 潘察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在眼下这种局面下,任何一方都不会轻易再放下枪来。 鹰钩鼻男抬手鼓了两掌:“很好,很好,”他睨着潘察身后一众人愤怒的面孔,阴沉地一笑,“看样子,你们是铁了心要包庇狂了。”   ☆、第八章 阿学独自一人待在屋里,没有点灯,惨白的月光照在桌子上摊开的记事本上。 大约一个小时前,聚居地的广播通知所有人待在自己房里,不要点灯,也不要外出。此刻的居民区静得有如一座坟场,只有聚居地大门的方向亮着一片灯光。 没有人知道这场冲突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在等待。 忽然从聚居地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黑框镜少年一个激灵抬头望向窗外,那枪声在死寂的聚居地上空猝然响起,余音回荡在夜幕下,好似丧钟,他愣怔了一秒,这才抓过桌上的黑色记事本,飞快地记录下枪响的时间。 恐惧早已让他的后背一片冰凉,他一边记录着楼战车队闯入聚居地的情况,一边情不自禁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潘察先生御先生他们会死吗?楼战的车队会长驱直入吗?他们会……杀人吗? 书写的动作不时被枪声打断,枪声一声接着一声,终于彻底粉碎了大家的希望。聚居地的人们都还躲藏在黑暗中,听不到熟悉的广播声,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但是在那些黑洞洞的窗户后他仿佛已经窥见了人们惊惧无措的眼神。在楼战的面前,他们弱小得犹如蝼蚁。 空旷的街道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学抬头见几道人影匆匆跑进小巷,紧跟着门板被拍响了:“阿学!是我图南!” 他将记事本揣进怀里连忙起身开了门,还没等开口图南就将他一把拉出来:“你赶快和他们一起去避难所!” 阿学茫然四顾,发现许多人也和他一样,带着懵懂惊惧的神情从自家屋子里撤出。他问图南:“能通知到所有人吗?” “不知道,只能尽全力了。”图南刚少年转身跑下台阶,奶茶便从屋顶跳下来灵巧地落在他肩头,图南皱着眉头将小猫从肩膀上揪下来。阿学听见猫咪吃痛得喵呜喵呜直叫唤,他也是头一次见图南这么粗暴。 图南倒回来将奶茶塞到他怀里,丢下一句“帮我照顾好它”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阿学只好抱着不安生的奶茶,跟随大部队赶往教堂下的地下掩体,大伙儿一路上不停地敲着房门,通知每个人,他猛地想到什么——吴明先生! 吴明先生一个人离群索居,住在聚居地最偏僻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通知到他,这么想着,黑框镜少年慌忙掉头,奶茶却从他怀里刺溜跳了下来,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他追了几步就丢失了小猫的身影,只能作罢,总之救人要紧。 . 逆着赶往避难所的人流好不容易来到吴明先生的住处,房间里似乎还亮着灯,而这时从聚居地大门方向传来的骚乱和枪声仿佛离得更近了。 “吴明先生!!吴明先生!!是我阿学!!快开门啊!!”他一股脑地砸着门板,好半晌后门才吱呀拉开。 吴明站在门后诧异地看着一脸如释重负的黑框镜少年。 “太好了!你没事!”阿学拉着吴明的袖子不住地喘着气,“大家都赶去避难所了,你快跟我走吧!” 吴明凝视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最后冷淡地拂开少年的手,掉头走回房里。 “你在干什么啊?!”阿学心急火燎地跟进来,催促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吴明没有搭理他,床铺上放着一只容量颇大的登山包,他正埋头将衣服,手电筒,水壶等必需品一一装进包里。 “这些东西避难所都有的!”阿学急道。 吴明直起背,阿学冷不丁听见“咔哒”子弹上膛的声响,不明就里地睁大眼,只见吴明将一把柯尔特手枪塞在后背腰间,又将两只弹匣放进登山包的侧袋。 “你……你哪儿来的枪?”阿学大惑不解地盯着吴明镇静自若的背影,恍然大悟,“武库失窃的事是你做……” 话还没说完一把左轮手枪就丢到他怀里,他猝不及防差点没接住,低头盯着触感冰冷陌生的武器,惊诧地抬起头。 吴明挎上登山包,熄灭了油灯:“走吧。” 阿学挡在前面伸手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这不是很明白吗,”吴明望一眼大门方向闪动的火光,“聚居地沦陷了,我要逃命。” 阿学瞪大眼来来回回看着眼前口吻漠然的男子,忽然间怒不可遏。聚居地的大伙儿之所以不喜欢吴明,是因为传闻吴明曾做出过用同伴为自己挡丧尸这样的缺德事儿,再加上吴明生性孤僻不合群,不知从何时起就被贴上了自私自利的标签。 “潘察先生御先生他们正想法设法救我们,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一走了之?!”阿学情绪激动地大喊道,这一天真是糟糕透了,楼战来了,而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当做前辈崇拜的人,竟真的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懦夫。 “你以为他们真能救得了你?” “还有苏泽哥……只要苏泽哥把雷哲带回来就有救了啊!!” “还不明白吗?!”吴明怒声喝道,“他们根本不是冲着雷哲来的!楼战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珊瑚聚居地!雷哲只不过是个借口!” 阿学被一语点醒,手里的枪“啪嗒”掉在地板上:“……怎么会?” “很早我就说过,像潘察这样没有一点野心,又太过妇人之仁是不行的,”吴明看一眼震惊难当的少年,蹒跚着脚步上前,握住少年的肩膀,“阿学,你听着,我必须走,因为我不能死,你如果还想完成你的记录,你也必须走。” “那我们可以通知大家一起走……” 吴明摇头:“一旦走的人多了,那就谁也走不掉了。” “就这么一走了之……不会有罪恶感吗?”阿学痛苦地抬起头。 吴明没有回答。他不会有罪恶感,因为从来聚居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和所有人保持距离,除了眼前这个老是追着他问问题甩也帅不掉的少年,他身边再没有一个人。之所以会留在珊瑚镇,是因为他一度以为潘察会是那个最理想的人选,但事实证明那个人还是少了应有的魄力。 吴明弯腰捡起手枪塞回阿学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这个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着你我。 . 雷哲依稀听见此起彼伏的炮火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周围并不见炮火,只有黑憧憧的树影,他的手脚被牢牢绑缚着,歪斜在皮卡的后车厢上,一辆黑色的越野吉普停靠在树林边,两名男子站在车头前抽着烟,正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眺望着远方。 他扭头跟着望过去,只见聚居地的方向一片火光冲天,他大惊失色地撑起身子,遍体的伤痛好像在那一刻全被唤醒了,痛得他很不体面地闷哼一声。 一名男子闻声转头,瞥了他一眼,朝同伴扬扬下巴:“醒了~~” 雷哲确认火光冲天的地方的确就是珊瑚聚居地,狂怒地吼道:“你们干了什么?!谁准你们出尔反尔的?!” 两名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倒回到皮卡旁,拉开车厢挡板将人拽了下来,其中一人猛一脚踹在雷哲受伤的膝盖上,剧痛不支的雷哲双膝跪倒在地。 “这是首领的意思。”另一名男子掏出手枪,拉动枪栓,枪口指在雷哲额头,“看着烈火中的聚集地,痛苦地死去吧,狂。” 火焰已然燃红了天边,雷哲浑身颤抖不已,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愤怒于这群人渣的所作所为,更愤怒于自己的愚蠢!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到头来还是这样愚蠢的自己不可饶恕!!他无力再去看聚居地燃烧的模样,咬牙闭上眼,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紧攥成拳头,等待着这声枪响结束一切。 “砰!” 枪声响起,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他脸上,可他竟然还有意识。 持枪的男人猝然倒在地上,他的搭档惊恐万状地拔枪朝向黑暗的树林:“什么人?!” 雷哲这才确认自己还活着,惊愕地张开眼,紧跟着又是一声枪响,正中目标背心,子弹是从黑色越野车的方向飞来的,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苏泽?!” “……真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躲在车后的人影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雷哲认出对方是在聚居地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吴明,吴明身后则是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黑框镜少年阿学。 “你们怎么在这里?聚居地呢?大家还活着吗?!”他慌忙问。 吴明上前解开雷哲身上的绳子:“你也看见了,楼战的车队强攻了聚居地,”他感到雷哲的身体猛地一僵,低头沉声道,“但不是你的错,你来自投罗网反而让楼战一箭双雕。” 雷哲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直面着聚居地的方向,半晌,轻声问:“有很多人死了吗?” 吴明道:“应该少不了吧。” 雷哲忽然朝着聚居地的方向俯下身去,阿学愣住了,看着火光映衬着雷哲跪伏在地长久不起的背影,那背影竟让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许久,雷哲直起身,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两个死掉的男人身前,弯腰拾起一把突击步枪,又从另一人的刀套中拔了一把匕首反握在手中,回头对吴明和阿学道:“你们快走吧。” 吴明目视雷哲往聚居地直奔而去,这无疑是去送死,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死法。他收回视线招呼阿学:“走吧。” 拉开越野车的车门等了一会儿,黑框镜少年才转身走过来,却不是要上车,而是将怀里那本黑色记事本交给他。 “我不走了,吴明先生。”阿学说,“我还要帮图南找到他的猫。”他将记事本放在驾驶台上,“这个本子请你替我保管吧。” 吴明眯着眼嗓音森冷:“我不会为你保管的。” 黑框镜少年只是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第九章 苏泽赶回聚居地时大门已经完全洞开,楼战的车队长驱直入,路上随处可见死状凄惨的尸体,路口到处都是楼战的人在把手,他没有办法从地面上走,只能攀上屋顶,蹲踞在背光的屋顶上正观察着四下的情况,忽然听见教堂的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 地下避难所?! 他顾不得暴露自己,沿着屋顶快速攀上钟楼,蹲踞在高处一眼便望见远处的教堂,可是枪声已经平息了,一伙人正从教堂里撤出来,依稀听见有人邀功般的声音:“两分钟就杀光了,比杀丧尸无趣多了~~” 他蓦地绷紧下颚,M16的准星锁定了正大言不惭的侩子手的脸,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噗”的一声,邀功的男子被来历不明的子弹射中头部,满脸鲜血地栽倒在地,他身边的队友被这突来的一幕吓愣了,就这空当,又有两人相继被击毙在地。 “卧槽狙击手!!”有人回魂般大喊一声,一行人惊慌失措地撤回了教堂。 聚居地还有别的狙击手?苏泽循着子弹来的方向望去,终于在某扇窗户后发现了那名神秘狙击手,他们之间隔得并不远,但他能这么轻易找出对方,是因为对方也正望着他。 虽然神秘狙击手的脸上满是血污,但苏泽还是从那头标志的刘海认出那是夏亚。 不是不吃惊的,然而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楼战的人躲进教堂中不敢露头,夏亚皱着眉头,像是在问他该怎么办。苏泽回头居高而下打量这座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教堂,教堂里一片漆黑,破碎的窗户后也看不见人影,楼战的人应该都躲在墙后,他举枪瞄准墙壁,开始耐心等待。 楼战的车队不时从教堂背面的道路驶过,那是车辆的必经之道,苏泽目不交睫地目视一辆军用吉普亮着前车灯消失在教堂背面。 就是现在。 躲在教堂中的人依稀听见前后两声枪响,本来想着躲在教堂内理应是安全的,却没料到枪响之后便有两人应声倒在地上,其中一人胸口中弹当场毙命,另一人后背中枪血流不止。 而这两人分明是躲在坚固的墙体后的! 这一幕让躲在教堂里的人一个个头皮发麻: “这他妈真是狙击手?!现在的狙击手都会透视了不成?!” “就算能透视,这种口径的步枪子弹怎么可能穿墙打进来!” 争吵中又是一声枪响,一名男子往前扑倒在地,背心赫然被达姆弹轰出一个血洞。转眼躲在教堂中的六个人就只剩下三人了。 “怎么办?!这家伙来狠的了!!” 领头的男子望见教堂神台下的地下掩体入口,果断道:“去地下避难所!” “……我不走,”三人中却有一人固执地缩在墙后,惊恐地摇着头,“我听说珊瑚聚居地有个堪称大陆第一的狙击手,从这里到地下掩体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足够他把我们射成筛子了……” 另两人大约是始终无法相信狙击手真的能透视,硬着头皮矮着身子摸去掩体入口,适时一辆军用吉普停在窗外,雪亮的车灯从窗户照进来,同时也照亮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枪眼,这些蜂窝状的枪眼是车队刚进聚居地时悍马车上的机关枪扫射出来的,领头的男子盯着这些透光的枪眼,突然间顿悟,站住脚步回头看向另一面墙壁—— 他猜得没错,大大小小的枪眼几乎无处不在,当然这一次他看不见从枪眼里透进的光,但他知道外面的狙击手能看见…… 灭顶的恐惧让他丢下同伴就往掩体入口处发足狂奔,再怎么小心猫着腰挪动也没有用,只要他们的身影挡住枪眼后透出的车灯光,在这名强大的狙击手面前他们就是无所遁形的…… 耳边传来“噗”轻如风过的声响,一切就像慢放的镜头,子弹从枪眼中射入,带起一阵飞沫,而他因为惯性无法止住前冲的势头,子弹刚刚好在他落脚的一瞬没入他的头颅,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就好像一直在前方等着他一样…… 接下来另两人也未能幸免,而那名下车小解的军用吉普司机压根不知道他的队友们就这么死在自己的助力之下。 苏泽收枪起身,看向夏亚所在的二楼窗台,少年仍在那里,他抬手比了个动作:待在那里,等我过来。 夏亚果然在那里等他,然而走近了看这个手提步枪的十五岁少年,苏泽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他没有说话,进房里四处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张毛巾递给满脸血腥的少年。 夏亚接过毛巾擦干净脸上的血渍,抬头看着他,问:“现在我有资格学枪了吗?” 苏泽压根没想到这会是夏亚见到他后的第一句话,擦净了脸上的血污,他才赫然发现少年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恐惧,甚至连愤怒、悲痛这样的情绪也找不到分毫。 . 图南捂着腰上的伤口躲进巷子里,殷红的血从指尖滴滴答答滴在地上,伤口处犹如刀舔火燎,他靠着墙壁不支地滑坐在地,想到死在机枪下的潘察先生和御先生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禁痛恨自己的弱小。 “喵呜~~” 巷子深处传来熟悉的猫叫声,图南转过头,看见奶茶从垃圾箱后钻出来,来到他脚边,轻轻一跃跳上他的膝盖爬到肩头,蜷缩在他肩膀上不肯离开,图南费力地抬起手,眷念地揉着奶茶温暖的脖子: “至少你要好好活着啊……” 巷子口的地上投来一道长长的影子:“呵,这里还有条漏网之鱼嘛~~” 图南抬头见男人端着枪走进来,枪口瞄准了他的眉心,他认命地闭上眼,却突然感到肩膀上一轻,睁开眼,只见奶茶跳到了男人的枪管上,被男人狠命地往墙上一抡,小猫摔在墙壁上滚落下来,巨大的冲击并没有要了喵星人的命,可还不等图南庆幸,步枪上的刺刀已一刀戳进小猫柔软的身体。 “奶茶!!”图南瞠红了双眼愤怒地睨着男人。 “啧啧,小子,你现在这个绝望又愤怒的样子可是我最喜欢的表情哦~~”男人狞笑着抓起图南的头发将人按在墙上,枪口狠狠戳在双目血红的少年额头。 就在那一刹,男人耳后忽然有一团什么东西飞了出去,他施虐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了,眼神很快失了焦,直到鲜红的血沿着耳根淌下,图南才意识到刚刚那团飞出去的东西是男人的脑浆。 一道不高的身影逆光站在巷口,头上罩着风帽,正放下手中的M16。 图南一瞬不瞬地目视对方走过来,那身影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更提起一分,救他的人停在月光下,拉下头上的兜帽,看见厚厚的刘海和黑沉得仿佛没有一丝光辉的眼睛,他才相信这真的是夏亚,依旧穿着那件浅蓝色连帽外套,只是拢上帽子就变得如此陌生的夏亚。 他先是茫然,然后不知怎么搞的眼眶就湿润了,他被这个陌生的夏亚救了,他还想着要去救那个熟悉的夏亚,奶茶死了,他还活着。他低头看向垃圾桶边奶茶的尸体,竭力伸长手臂想要够到。 夏亚转头看见猫咪的尸体,对图南说:“奶茶死了。” 图南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依然费力地想要够到早已没有气息的小猫咪。 夏亚蹲下来,按住图南的手,再一次坚定告诉他:“奶茶死了。” 图南直直地望着小猫被血污弄脏的身体,第一次无比强烈地感受到了大家口中所说的,夏亚的冷漠。 . 机枪在广场上来回扫射了两遍,终于发出弹药告罄的空响,枪管火热发烫,隐隐还冒着白烟,而偌大的广场上,已经再看不见一个站立的身影,硝烟散去后,只留下一地平民的尸骸和弹壳。 悍马车上的两名机关枪手对视一眼: “你说这个样子还会有活口吗?” “下去确认一下不就知道了?”其中一名机关枪手跳下悍马车。 “你不带把枪吗?说不定真有活口哦~~”他的同伴开玩笑道。 跳下车的机枪手从后座拿出一把长刀,从刀鞘中抽出刀来,那赫然是一把开过刃的武士刀:“不用枪,这次咱们用这个,老早就想试试了~~” 留在车上的机枪手点了一根烟衔在嘴角,趴在挡风玻璃上饶有兴趣欣赏着搭档将武士刀以各种角度插入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中,或切割或搅拌,刀锋太过锋利,人的身体在它面前就如同豆腐块一般:“这刀看上去挺帅的啊,你哪儿捡来的?” “什么叫捡来的?”机枪手依然埋头刺着尸体,雪白的刀身已经变成刺目的红色,“这刀可大有来头,以前是狂军团里刃的武器,这就是那家伙背上背的两把刀中的其中一把,另一把首领收作纪念了。说起来,首领好像有收集战利品的习惯,你见过他其它的战利品没?” 没有听到搭档的回复,他纳闷地转过头去,然后蓦地呆住了。 他的搭档还趴在挡风玻璃上,只是嘴角的烟掉落在了车盖上,而肩膀上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刀刃已劈入锁骨,血瞬间便将左半身染红,流血不止的机枪手颤抖着低下头,从悍马的后视镜上看见身后幽灵般矗立的黑影,本能地想去摸驾驶台上的手枪,但已经来不及。 刺啦!! 广场上的机枪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被活生生一刀劈成了两半,仿佛被某个隐形的怪物徒手撕开了身体,血从脖颈高高喷出,又哗啦洒下来,狂整个人沐浴在血雨之中,一双眼睛却如野兽般灼亮,他丢开被自己劈成两半的尸体,“哐啷”一声重重跃上悍马车的引擎盖,手握武士刀的机枪手抬头看着好似地狱修罗的狂,手不受控地颤抖着。 雷哲从引擎盖上跳下,一步步走向浑身哆嗦的敌人,眼睛却只注视着对方手里那把染血的武士刀:“你竟然用这把刀去杀人……”说着倏地抬起眼,目光狠戾宛如厉鬼,“不可饶恕。” 机枪手孤注一掷双手持刀对准雷哲,大喝一声朝对方劈斩过去。 雷哲抬起手臂,只听“锵”的一声,弯刀的刀刃磕上武士刀的刀锋,武士刀虽完好无损,却被巨大的力量震得从机枪手手中脱手飞出,雷哲手里的弯刀却仿佛没有一丝停顿,在半空划出一道银白的弧,直直削去机枪手的头颅。 机枪手的无头尸体冒着血柱往前栽倒。雷哲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武士刀,才发现了躺在不远处赵婶的尸体,他蹲下来合上老妇人的眼,身后还有胖子的尸体,被刚刚机枪手喷出的血溅了一脸,雷哲用荷叶边的衣袖轻轻擦拭干净胖子的脸,站起来环顾四周。 “还有人活着吗?”他对着满地尸骸,一遍遍问着,“还有人活着吗?” 谁都好,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 身后突然射来两束白光,伴随着男人低笑的声音:“虽然没想到你能有那个能力杀回来,不过即使杀掉我再多手下,也改变不了你连一个人也救不了的事实。” 雷哲转身看着站在军用吉普前的鹰钩鼻男人,一左一右四名射手已经朝他举起枪。 鹰钩鼻咧嘴一笑:“更改变不了你始终要死在这里的事实……” 话音未落左侧一名射手忽然倒在地上,眉心中央赫然是一个血红的窟窿,后脑下很快就是一滩血泊,众人反应未及时,右侧一名射手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鹰钩鼻男人飞快喊道:“快射击!!” 仅剩的两名射手扣动扳机,但许是因为被先前的突发状况干扰,射击的命令又下达得十分仓促,加之雷哲奋力扑倒闪躲,子弹并没有将雷哲毙命,但狂军团的首领仍是被射中了胸口上方。 好在两发子弹只中了一发,另一发子弹则完全打飞了,射手在开枪前的最后关头被狙击手射中,与此同时鹰钩鼻男人抓住时机关掉了吉普车的车灯。 适时头顶的月光也刚好被飘过的厚重云层遮蔽,广场上陷入一片黑暗。雷哲吃痛地趴在地上,伸手想抓住掉落在不远处的弯刀,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拽起。 鹰钩鼻的手臂箍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枪抵在他太阳穴上,拖着他向一侧的建筑物阴影中躲去。 背贴着墙壁死角,鹰钩鼻似乎总算安下半颗心来,他朝着四面八方的黑暗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但我知道你是谁!” 月亮又从云层中探出了头,但这次他有备无患,身后和左侧都是墙体,而雷哲就挡在他的前面,他让自己的头完全隐蔽在雷哲之后。方才那四次击发,他虽不清楚狙击手的具体位置,但大致能确认狙击手的方向,所以才躲到这墙边,再加上有雷哲当肉盾,狙击手除非立刻变换狙击点,否则就不可能射中他。 “你是苏泽对吧?我早听过你的名字,连蓝傲文都说你是比他更厉害的射手,”直到现在狙击手都没有动作,这让鹰钩鼻更坚信了自己战术的成功,“可惜你还远远不如蓝傲文!因为蓝傲文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浩浩荡荡的行车声,鹰钩鼻兴奋不已,“听见了吗?我们的增援车队来了!现在就算你杀了我也挽救不了聚居地了,更何况你连杀了我也办不到!!” 一个红点落在雷哲的额头,后又移开了,鹰钩鼻没料到对方会开红外瞄准,心脏仍是惊跳了一下,不过那个红点在他们身边游弋着却始终无法落在他身上,这让他狰狞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苏泽,告诉我!狙击手在发觉自己无能的时候会难过吗?!” 红点这时停在他右前方一只废弃的消防栓上,不再移动了,鹰钩鼻瞥着那个位于消防栓栓盖上一动不动的红点,正要开口嘲笑,忽然觉得不对。 冷汗从他额头瀑布般流下:“不,这不可……” 雷哲只听到耳边“磅”的一声,而后脖子上的桎梏猛然松脱,鹰钩鼻在他身后缓缓滑了下去,他惊愕地转过头,只看到鹰钩鼻被削掉天灵盖的脑袋,消防栓的帽子上留下一处焦黑,那是子弹经过的痕迹。   ☆、第十章 夏亚扶着图南从小巷离开,穿越冗长阴暗的巷子来到外面,才见昔日熟悉的聚居地早已面目全非,楼战的增援车队从广场大道鱼贯而过,轻型装甲车碾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只留下一滩模糊的血肉,广场的方向正燃起熊熊烈火,灰白的烟高擎入天空,焚烧尸体的味道顺风飘来,令人作呕。 到处都是楼战的人,搬运尸体运去焚烧的,背着枪煞有介事地巡逻的,站着抽烟调侃的,在聚居地的仓库里搜罗武器的……他们两人只能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小心躲避着前进,大门的方向有楼战的人镇守,夏亚和苏泽约好逃亡后山汇合。 图南捂着伤口艰难地挪动脚步,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拖累了夏亚,更糟糕的是每走一步都能感到伤口处汩汩流出的血,虽然夏亚已经用衣服为他包扎过,但血似乎一点没有凝住的迹象。 他有些抱歉地看着夏亚的侧脸,身高还不到一米七的瘦弱少年却要扛住一米七七的自己,夏亚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大口喘息着拉开了外衣的拉链,图南才见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得几乎透明,像薄纸一样黏在夏亚身上。 他实在忍不住了,张嘴想说“你放下我自己逃吧”,却忽然看见地上多出了一道影子…… “小心——” 刀影自身后闪电般划下,千钧一发之际图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用身体将夏亚狠狠撞开! 钢刀落下的瞬间他只感到那刀又重又韧,接下来手臂就没有知觉了,昏迷前他仿佛看见自己的手连同小臂无声地掉落在夏亚脚边,这之后世界就彻底黑了下来。 . 军用吉普飞驰而过,溅起一地鲜血,黑框镜少年回头看见车灯袭来,连忙拔腿狂奔,却一脚踩在满地弹壳上,跌摔在地,手忙脚乱地想要趴起来,一抬头猛地看见眼前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正睁大眼看着他,他一把捂住嘴将惊吓的喊声硬是吞了回去,可是身后的吉普车已经停下了,雪亮的前车灯如探照灯一样笼罩着他,他只好趴在血泊和横尸中,面对着死者狰狞的眼睛,颤抖的牙关使劲咬住手背。 不能发抖不能发抖不能发抖…… 闭上眼,想到广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火焰在他们身上扭曲着燃烧,越烧越旺,越烧越高,像一座阴森的,咆哮的,死魂灵的高塔,他不想成为其中的一个。 这么想着,终于控制住了战栗的身体,可他背对着敌人,没法知道敌人的动向,会不会被识破?或者真的当成尸体被运去广场焚烧?不不,不会的,那是一辆军用吉普,不是用来拖运尸体的卡车,只要对方不识破他的伪装,只要对方不识破…… 也不知道煎熬着等了有多久,身后总算传来引擎再度发动的声音,军用吉普从他身边驶过,他一动不动地趴着,等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才失魂落魄地爬起来,跌跌撞撞躲进前方的医疗室,蜷缩在门后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瑟瑟发抖。这一路过来他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口,吴明先生是对的,不逃走只能一死,即便他是苏泽也无力回天,更何况他不是。 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阿学悚然抬头,天花板的背后隐隐还能听见两道陌生的男声,在说什么他听不清,但那很显然是楼战的人,他们应该是在搜刮药品,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他探头望了望门外,确定外面暂时安全,正要拉开门一逃永逸,就在这时天花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乒里乓啷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紧接着是女孩的叫声。 爱琳?!是爱琳!! 他猛地掉头往楼梯上奔去,女孩的叫声起先是愤怒,后便夹着哭腔,再后来就戛然而止了,阿学心头一沉,怒吼着推开门板,只看到两个男人将爱琳压在地上,女孩的额头磕出了血,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上衣也被这两个禽兽扯开。 两名男子见有人闯进来,咒骂了一声提枪站起,阿学闭着眼双手举枪一股脑地扣动扳机,左轮手枪的枪膛转动着,连续几声枪响后,房间里彻底没了声息。 阿学睁开眼看到两名男子早已倒毙在地上,赶紧上前,发现爱琳还有脉搏和呼吸,他拍打着她的脸颊:“爱琳!!爱琳!!醒醒!!” 见叫不醒对方,阿学只好扶起女孩,准备背她下楼,这时身后一名男子却突然站起来,突击步枪的枪口对准了两人:“小王八蛋!!” 阿学惊恐地瞪大眼,然而男子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刀尖就从他胸口穿刺而出。 男人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软倒在地,阿学看着双手将匕首奋力从男子身体里拔出的吴明先生,又是惊异又是感激,吴明没有理会他激动万分千言万语的表情,蹒跚着扶门而出,催促道:“快点!” 现在不是问“你怎么回来了”的时候,阿学点点头背着爱琳跟随吴明下了楼,三人往后山的方向赶,走到街角时吴明却忽然掉头,推着黑框镜少年道:“往回跑!我掩护你们!” 阿学知道前方一定是楼战的人来了:“可是……” “跑!!”吴明换下弹匣,不由分说道。 阿学不敢再耽搁,背着爱琳往回狂奔,身后果然传来枪声,他咬着牙心里一遍遍祈祷着,你一定不要有事啊吴明先生! 背着昏迷的女孩冲进一条巷子里,就在这时枪声平息了,他一下站住脚步,巷子的出口近在前方,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现在只要什么都不想,从出口跑出去就好了……可是他却无论如何迈不出那一步。 不能丢下吴明先生。心中打定了主意,他放下爱琳,找了一堆垃圾袋和垃圾箱将女孩隐藏好,又掉头跑了回去。 街道上早已恢复冷清,只有枪战后的孤烟四处飘散着,他大着胆子沿着建筑物的阴影小跑着折返,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影靠在墙边。 “……吴明先生?!” 那身影朝他转过头来,果然是吴明,他感激不已地奔上前:“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话音未落吴明就倒在了他身上。 阿学本能地托住对方的身体,却没想到那身体那么沉,像一座土崩瓦解的高墙,仿佛已失去最后一分支撑的力量,他不安地低下头,看见对方腹部巨大的伤口。 “不、不会有事的……”他手足无措地将吴明放下来,看着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痉挛的吴明,“吴明先生你不会有事的……”将两只手都捂在吴明的伤口上,手掌甚至触到了滚烫的肠子,血还是不断冒出来,将他的一双手都染红了,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糊花了他的镜片。 吴明涣散的瞳孔一直盯着他,嘴唇簌簌翕动着,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阿学忍住痛哭的冲动附耳过去,只听见吴明在他耳边用尽全力吐出最后几个字: “霜……霜湖种子银行……” “什么……霜湖种子银行是什么?” 他被对方的话搞糊涂了,可是吴明脸上痛苦挣扎的表情却释然一般松弛下来,他用最后的力气握住了少年的手。 阿学看着吴明就这样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想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人临死前的表情,活着的时候他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死去的时候似乎也要特立独行,那双眼睛里仿若没有一丝愤怒,没有一点悲伤,那般的如释重负。纵使他的目光中还有遗憾,在那份如释重负前,似乎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星火。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理解,这个总是在强调自己不能死,不惜拿同伴当肉盾,被人们贴上自私自利的标签的男人,为什么在死亡真的降临时,只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能走得那么洒脱。 . 阿学背着爱琳好不容易逃到后山,楼战的人马数量并不足以封锁整个后山的通路,但后山瞭望台却足以监控大片区域,他终究还是没有躲过楼战的耳目,身后,火把和手电的光犹如一张网朝他们扑来。 他背着爱琳,脚踝又在方才上山时扭伤,被楼战的人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弱小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他将爱琳往背上驮了驮,狠狠一咬牙准备搏命一逃,身后的追兵们在这时开枪了。 第一发子弹落在脚边,第二发就“嗖”地没入他的大腿,他猛地往下一跪,这次再怎么咬牙也没法坚持了……所谓的弱者,就是关键时刻连运气都不会站在他们一边的存在吗…… “COME ON小兔崽子,快点出来吧,知道你在这里~~~” “临死前还想玩躲猫猫吗?” 追兵们的声音越来越近,调侃声中带着愉悦的笑意。 阿学矮着身子躲在灌木丛后,手电和火把的光不时从头顶上方掠过,他咬紧牙关一个劲在心中祈祷着,不要发现不要发现不要发现,然而事与愿违,嚓嚓嚓的脚步声仍是朝这边靠近来。 乌黑的枪管拨开眼前的灌木,那一刻他几乎觉得自己死定了,这时不远处却突然响起“啊——”一声粗噶的惨叫。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该死是丧尸!!” 那只几乎就快戳到他额头的枪口又缩了回去。 阿学听见外面枪声此起彼落,夹杂着咒骂声: “他妈的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 他躲在灌木丛后一动不敢动,听见丧尸发出浑浊的咆哮,有什么接二连三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丧尸还是楼战的人。 “太多了!干不完的!咱们撤!” 领头的人一声令下,枪声又响了两下,然后火光和手电的光都迅速远去了。 但是周围还是听得见脚步声,那些方才还迅如野兽的脚步声像是有默契一般停了下来,集体掉转了方向。 嚓嚓。嚓嚓。 阿学听着这些拖沓的脚步声鬼魅一般四面八方朝他靠近,知道是丧尸嗅到了他和爱琳的气味,只是不知道这些丧尸现在离自己还有多远的距离。丧尸的前期行动速度或许很缓慢,但一旦发现猎物就会加速猛扑过来,而且力大无穷,在近处遭遇时普通人根本不是对手。在黑暗里这些丧尸虽然也和人类一样看不见,但它们的嗅觉十分灵敏,当人的味道强烈到某个程度,就会激得它们亢奋起来群起而攻之。 他的左轮手枪里还剩下一发子弹,而这里的丧尸明显不止一只。 可恶……不管怎么挣扎,弱者终究还是逃不了一死吗?! 他回头看着身后昏迷的女孩,想到就在昨天,他们所有人都还好好的,聚居地那平静得令人乏味的日子,如今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是两个人一起被丧尸活活咬死,还是…… 记得爱琳曾经说过,就算死也不要变成丧尸,绝对不要死在丧尸的手里。女孩子想必对这种恶心巴拉的怪物深恶痛疾吧。他决定将那最后一发子弹留给爱琳。 然而朝着女孩抬起枪口,却迟迟无法扣动扳机,心中两个声音争执着,一个声音嘲笑着自己,果然是弱者啊,不折不扣的弱者啊,另一个声音却恳求着,再等一会儿吧,再等一会儿,在它们冲过来的最后一秒我一定会扣下扳机的! 明知道等丧尸真的扑过来,可能就没有机会了,甚至最先被扑咬到的会是爱琳,可他不知道在这最后最关键的一刻,他还在犹豫什么,等待什么。 脑海里掠过许多画面,像飞速疾走的走马灯,然后“啪”地一下停在某一处记忆片段上,那是他和爱琳在槐树下的石桌旁聊天的某个傍晚: ——阿学你这么悲观可不行啊,我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的。 ——又没有武器,四面八方又都是丧尸,还不叫最后一刻吗?所以一定要留一发子弹,至少让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没有武器又被丧尸包围,就喊救命好了。 ——开什么玩笑啊……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因为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记忆中是女孩坐在石凳上,双手向后撑着凳子,望着夜空,认真而感激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大概也是吓傻了吧,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救命,但其实心里也清楚,附近哪里还有人啊,即便远一点的地方有人能听见我的呼救,等赶过来估计也只能为我收尸了,可结果……”爱琳侧头看着他,“那些丧尸突然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不到五分钟全死光了。” 阿学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是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爱琳笑起来,“我那个时候的感觉你根本没法想象,因为到处都没有看见救我的人,而那些丧尸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全死光了,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这一定是神救了我。后来,我知道救下我的其实是一位狙击手。”说着拍拍表情震惊的少年的肩,“所以以后要是绝望的时候,就大声喊苏泽哥的名字吧,他也许就在什么地方,方圆一公里以内,他都可以拯救你。” 阿学流着泪垂下握枪的手,深吸一口气用全部力气孤注一掷地大喊着: “苏泽哥!!你听见了吗?!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他的声音在偌大的树林间萦绕,他不清楚这声音能否飘到一公里以外,但呼救声显然也吸引了丧尸,嚓嚓嚓的脚步声变得更快更密集了。 但无论如何他呼救了,做了最后一搏,就算这个时候被丧尸围攻,他也可以了无遗憾地说出那句“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没有放弃了”。这么想着,他将枪口抵在爱琳的额头上,时刻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只丧尸咆哮着朝灌木丛后的他扑来,他几乎都能闻见对方大张的嘴里发出的恶臭,然而就在此时—— “砰。” 那张牙舞爪的怪物转眼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口,他的头完全爆开了。 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第四枪…… 连续七声枪响,伴随着丧尸们接连倒地的声音,林中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回旋的风。 阿学将枪口从爱琳额头拿开,握着枪的手背抹去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 谢谢你,谢谢你苏泽哥…… 让我觉得当一个弱者也是很好的,也是能够活下去的。   ☆、第十一章 “头儿!现在怎么办?!” “他妈的没想到居然是陷阱!” “头儿!” “狂!快想办法啊!” 他猛地回过神,惊愕四顾,身边是焦急地等待他指示的队友,每一张面孔都那么熟悉,阿秒,鱼雷,怪物,麦子……再次看到伙伴们鲜活的面孔,他既惊讶又激动,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吗?!所以后来发生的那些都只是他的噩梦吗? “雷哲!在想什么呢?!”怪物心急火燎地喊道。 不对,雷哲眨了眨眼,这些对话,还有耳边隆隆作响的机械声,无一不伴随着强烈的即视感。放眼看去,他们此刻身在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两面墙上挂满各种冷热兵器。他想起来了,这是泽西城一位小有名气的武器收藏家的秘密仓库,他们触发了陷阱,此刻,随着隆隆的马达声,东西两面墙壁正在向中央靠拢。 没错,就是这里,就是在这间地下收藏室里,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和队友们偶然在地下发现这座仓库,从天花板的圆形玻璃窗瞥见下方的巴雷特m82a1时,一行人跟兴奋的猴子似地一溜烟冲下了楼,阿秒高喊着“谁都不要跟我抢”第一个冲进收藏室,取下墙上那架巴雷特大狙,然后只听见“咔哒”一声,仓库的门在他们背后锁死,马达启动了机关,两扇墙壁开始往中央收缩,再不想办法,他们就要变成夹心饼干了。 他们的行动一般都是兵分两路,所以这个时候其实仍有一队队友守在别墅外看护车队的物资,本来可以用无线电步话机联系到外面的人,但倒霉的是他们现在位于地下二层,无线电的信号被阻隔了,而且就算联系上外援,用常规武器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轰开仓库的合金大门。 房间中央有一个小平台,鱼雷发现平台的触屏上显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喂,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触屏的左上角是倒计时,中央则是一道奇怪的选择题,这很显然是收藏家用来消遣他们这群热锅上的蚂蚁的,答对题目可以停止机关,但只有一次机会。他到现在还记得这道奇葩的题目: 小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家被一群丧尸包围了,丧尸的数量不少于二十只,他必须尽快从丧尸群中突围,请问小明应该选择哪种武器? A 冷钢刀 B 武士刀 C 瑞士军刀 D 菜刀 阿秒瞪着屏幕抓狂地喊:“这特么是在搞笑吗?怎么没有巴雷特啊?!最起码给把枪啊!” 怪物思忖道:“瑞士军刀和菜刀肯定不能选,就看A和B选哪个,冷钢刀削铁如泥切丧尸肯定不是问题,但缺点是杀伤半径不大,近身作战危险系数比较高,这一点上武士刀就有优势……” “你婆婆妈妈分析这么大一堆,到底选哪样啊?!”麦子一脸的绝望。 雷哲低头看着那面熟悉的屏幕,现在的他是知道那个答案的,只要点下正确答案就可以停止机关,但是那样一来,他也就不可能遇见那个人了。 伙伴们还在争执不下,他听着耳边“咔咔咔咔”不断逼近的声音,那个时候这声音对他们来说就像死亡的倒计时,可是如今再回到这个场景,它却更像是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记得那时的自己好像是说…… “选A。” 争执的汉子们不约而同回头看向他,阿秒的脸上难掩崇拜:“还是头儿有办法!你怎么知道答案是A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知道我更喜欢冷钢刀,武士刀都没用过管它去死~~”说着上前作势就要点下A选项,汉子们在这时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台子上。 狂军团的首领被一帮汉子压在背上,怒喊着:“你们反了这是?!”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两下不疾不徐的敲打声。 一行人错愕地闻声抬头,只见一名穿着黑色短风衣,背上背着一把武士刀的年轻男子单膝蹲在天窗上,在他脚下的玻璃窗上,是用马克笔写下的一句“我能救你们”。 “这家伙是谁?”鱼雷狐疑地皱眉,扯高嗓门朝上面喊,“你是谁?有什么企图?!” 黑衣男子又扯开笔帽,在玻璃上不慌不忙继续写道——作为交换条件,我要你们五分之一的食物和淡水,还要一只疫苗。 “卧槽!这家伙怎么知道咱们带着疫苗?”麦子大惊失色。 “很显然他已经在外面调查过了,”鱼雷耸耸肩,“头儿,咱们要信他吗?” 雷哲还被压在下面,别扭着身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天窗后的刃,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其实刃也未必是他的真名,在末世里很多人孑然一身,抛弃了自己的过去,刃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带着以前的记忆重温这场邂逅,这究竟是梦,还是多年前网络上风靡的那种重生故事?他一向唾弃那种荒谬的设定,但是现在却多么希望能是后者。 “我答应你。”他注视着初识时的刃,心中唏嘘感慨着,这个人乍看起来是多么冷漠啊……可恰恰是这样冷漠得不近人情的皮相,让他骨子里的温柔就像是天底下最无价的宝藏。 “头儿!你真要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啊?!”阿秒急道。 雷哲心中一阵好笑,以后你们只会爱死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他直起身,几乎是带着一见钟情的喜悦冲天窗上的冷面帅哥高声道:“五分之一的食物和淡水!一只疫苗!快点救我们出去!” 刃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再次抬起笔,在天窗上慢慢画了一个D。 “菜刀?!” “这家伙真不是在坑咱们?!” 也不怪这帮家伙怀疑,雷哲心想,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冷面派一看就是冷血无情奸诈狡猾的典型。但是这一次,他将信心满满地点下那个D。他已经快要等不及再见到这个人了。 . “我是狂,谢谢你搭救了我们!……咳,不握个手什么的吗兄弟?” “这些东西你一个人提得走吗?不如我捎你一程吧!” “你怎么知道答案是D啊?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菜刀啊!” “……好吧我的真名是雷哲,你的话叫我阿哲也没问题,不过别当着我那帮队友叫,那样我挺没面子的呵呵……呵……” “嘿,我还是跟过来了,看你是个干脆的人,我也不绕圈子了,其实吧……我们车队还需要一个军师,我觉得你就很合适,要不然你考虑来咱们车队啊?这个就当作见面礼……至少回头看一眼啊喂……” “怪物说这把刀是啥月山贞利的作品,我是不懂啦,也不知道你喜不……” “哒”的一声,黑衣帅哥这次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雷哲握着那把武士刀,心中苦不堪言,不回忆不知道,一回忆真是憋屈啊,他就这么屁颠屁颠跟在刃后面走了一个多小时,口水都快说干了,才终于靠一个小日本的名字换来对方一个回眸,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刃上前接过那把长刀,抽出刀来。 刃的头发有些长,有时会遮住额头和耳鬓,整个人便显得冷漠又阴郁,但是当他拔出那把长刀,刀刃出鞘的风扬起他的头发,寒白的刀光映着那双冷冽的眼睛,雷哲只感到背脊上都麻了一下,仿佛下一秒那把刀就要来个“横一文字”啥的将他闪电般斩成两半,再配上一句“你话太多了”…… “好刀。”还好武士刀“锵”地一声归鞘了,刃道,“刀我收下了,我会做你的军师,你的车队在哪里?” 一想到他车队里那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们就快有救了,雷哲恨不能当场仰天长啸,不过依旧保持着首领的翩翩风度:“就在之前那个停车场,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好,”刃朝他点点头,将刀换到另一只手上,“我去下面把车开出来,你在这里等我。” 雷哲现在是看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只觉得那一下过刀的动作都使得是天下第一帅。 刃说完转身就走了,脚步一点不拖泥带水,但可能是临走前破天荒地对他笑了笑,要知道帅哥的笑是十分有杀伤力的,他自己也是帅哥,这点最清楚不过,更何况这笑容还是来自像刃这样可能八百年都不会露个笑脸的面瘫,以至于当刃说完这番明显不靠谱的烂话,他竟一点也没怀疑,还朝着对方殷勤地比了个OK,抱着手臂志得意满地靠在墙边等待。 是了,那个时候傻逼的自己就这么在路边等了一个下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变暗,乌云压顶,不多时雨就淅淅沥沥落下来,残酷的现实已摆在眼前,可他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被骗了。 我不会看错人的。 雨水从发间不停地流下。 也许这是一种考验,看我有没有诚意。 我不会看错人的。 他扒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决心不到黄河心不死。 夜幕降临的时候雨停了,月亮悬在树梢,他脱掉一身湿衣服拧了拧,忽然想到什么,等等,难道刃遇到什么危险了? 这么想着连忙摸出枪来上好弹匣,顺着刃离开的方向追去,没跑多久就看见一座地下车库,记得刃离开的时候的确是说“去下面把车开来”,那么应该是这里错不了。 车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好他有随身带手电的习惯,打开手电,雪亮的灯光一下就照在正前方一辆黑色SUV上,前车盖上赫然放着那把他刚刚送给刃的武士刀。这刀摆放得太正了,透着一丝阴森古怪。 SUV的车门敞开着,挡风玻璃和车座上沾染了血迹,但是车里没人。他稍微放下半颗心,一手举着手电一手举着枪,朝黑暗中走去,越往里走越觉得气味不妙,他停下来竖起耳朵四面八方听了一下,终于确定从车库深处传来的那一阵阵窸窣声不是他的错觉。 加快脚步循声而去,最后只见一群丧尸蹲跪在地上,围着一具尸体大快朵颐着。 果然……来晚了一步…… “杂碎!!”懊恼自己的迟钝,他愤怒之下没有多想就朝丧尸开枪了,末了才意识到这么做有多不明智,就算能全杀了这些丧尸,一切也已无法挽回。 被枪声惊动的丧尸咆哮着抬起头,一只只站了起来。 他无心再恋战,转身想离开车库,刚一转过头,一张血盆大口就朝他袭来! 距离太近连开枪都做不到,他本能地朝一旁闪躲,哪知身边是一道破损的隔栏,他不及收步,脚下一空朝着车库负二层直摔了下去! . 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人背着他走得不紧不慢,夜风吹得人舒服极了,好像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他昏昏沉沉地一拍对方肩膀,嘟囔道:“喂,走快点啊,我需要抢救,再不抢救就要死了……” “你死不了。” 冷冷的嗓音如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泼在他脸上,再一看背着自己的人,这一身黑色短风衣,半长不短的阴郁黑发,他按住对方肩膀一下撑起来:“是你?!你没死啊?!” “我叫刃。刀刃的刃。” 满腹的疑问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这个不请自来的自我介绍给堵了回去。罢了,这家伙都把名字告诉他了,对这种三无面瘫男来说挺不容易的吧,这算是一口气把“对不起放了你鸽子”“你这人还不错”“我决定加入你的车队”这三句话全说了吧。但最重要的是,他看着认命地背着他活像是在赔罪的刃,笑着想,他这一场雨这一大跤果然都没有白挨。他没有看错人。 “刃!”他一把搂住身前的哥们,拳头在人肩膀上砸了一下,好像这个人就被戳上了“狂军团所有”的标签,“以后你就是我的军师,就这么说定了!” 刃停下脚步侧头对他道:“醒了就下来自己走吧。” “我脚痛!痛痛痛!!”他呲牙咧嘴夸张地倒吸着气,偷瞟了一眼刃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开玩笑,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给你三天试用期拜托你好好表现,不要再耍诈了好吧? 刃轻叹了口气,只好背着他继续走:“你撒谎的水平也只到这个地步了。” …… 如果这不是梦,如果一切真的能重来一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那该多好…… 冰冷的阳光不断扣动着眼帘,梦境里那轮月亮变得越来越淡,他不得不抬手覆在眼睛上,却再也找不回梦中人的影子。 睁开眼,挡风玻璃上落了几片树叶,车窗外是雾气弥漫的森林。昨天夜里从聚居地出逃后,他们劫持了楼战车队的一辆黑色大切诺基,才一路逃到这里。他稍微坐起来一些,发现身边的苏泽早就醒了,一手揽着步枪,一手搭在车窗外,这外面雾蒙蒙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后面两排座位上,图南,夏亚,阿学,爱琳都还没醒。除了图南伤势严重,其余三人状况都还好。 他回头看着右手已然残缺的少年,半夜的时候还好爱琳给紧急处理了一下,好消息是少年的生命力毕竟顽强,经过一夜的高烧反复,图南总算挺了过来,坏消息是……不知道醒来发现自己变成这样,图南会是怎样的心情。 聚居地近五百人,他们却是唯一的六个幸存者。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苏泽忽然问他。 雷哲愣了愣:“……为什么问我?” “我们在聚居地待得太久,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是我们当中最清楚的。”苏泽回头看向他。 雷哲本想拒绝,他再也没有那个心力去负担别人的未来了,可是苏泽的话又让他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沉吟了半晌:“我们去投靠别的聚居地吧。” 靠在第二排的夏亚在这时睁开眼,他似乎一直睡得很浅:“还会有独立的聚居地吗?” “不知道。”雷哲看着远方,“去找找吧,毕竟世界这么大。”   ☆、第十二章 大切诺基沿着国道漫无目的地行驶着,白天和黑夜单调地交替,一路上气氛压抑,除了偶尔在超市里搜罗物资时大家会说几句话,大半时候车里都很安静。然而时隔五年,超市里几乎找不到还能食用的食物,反而是在路边搁浅的车辆上能找到少量子弹和有限的食物。 雷哲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他们现在缺淡水,缺食物,缺弹药,缺药品,一句话,什么都缺,而他一点办法都想不到,以前刃在的时候,这些根本无需他操心,他只要把目前车队的情况告诉刃,然后按照刃的指示行动就可以了。 如今棘手的难题接踵而来,雷哲低头瞄了一眼油表,快没油了。 车子只得暂时靠边停下。 “现在怎么办?”阿学看着油表,半天没等到雷哲和苏泽开口,只得主动问。 雷哲耸耸肩:“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想办法加油,二,咱们步行。第一个办法,你们也看到了,这一路过来的加油站没几个还能用的,第二个办法嘛,我们现在既没有装备也没有物资,步行起来倒是轻松,可是图南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跟着我们步行。” “我可以。” 话音刚落就被少年坚定的声音打断,雷哲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脸色苍白还在逞强的图南,只得挠挠头发:“好吧,其实是我不想步行。” 爱琳疑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我厌烦了一个人在路上走,每条路还都又臭又长,好像一直都走不到头。” 爱琳看着后视镜上皱着眉头一脸厌恶的雷哲,她不知道这是雷哲装出来骗图南的,还是这个人的真情流露,可是……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女孩轻声说。 雷哲没说什么,像是没听见。这时最后一排的阿学忽然出声:“对了!”黑框镜少年掏出怀里的黑色记事本,翻了翻,抬头问雷哲,“剩下的油还够我们走多远?” “不会超过十公里。”雷哲问,“怎么了?” 阿学看着记事本上记录的信息,抬手指了指路边的指示牌:“如果要加油,我们可以去庚林下城区,从这边过去不到八公里。” 苏泽蹙眉侧头:“庚林市?为什么?” 阿学合上记事本:“庚林下城区是奥比斯波在国内最早大规模爆发的地区,因为人口密集导致无法控制怡情,政府不得不将整片下城区封锁。”少年扶了扶眼镜,口吻笃定地道,“也就是说,下城区的居民绝大部分都没有幸免,没能逃出来,又因为这里是高危封锁区,后来的车队也不太可能从下城区经过。” “我明白了,你是说庚林下城区的油站很可能还能使用?”爱琳了然地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安,“可是上次那只从庚林来的车队不是说蓝傲文也在庚林吗?”楼战已经是不堪回首的噩梦,现在他们才刚逃出虎口,又要去闯狼窝吗?虽然蓝傲文未必会对他们这样一只无足轻重的车队怎样,但是她一回忆起聚居地覆灭的惨状就仍然不寒而栗。 “是有可能遇见蓝傲文,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阿学无奈道。 雷哲思忖片刻:“我觉得这法子可行。上次来聚居地那只车队应该不是从下城区过来的,蓝傲文也可能没在下城区,总之我们只要找到可以补充汽油和物资的地方就好了,补充完就掉头离开,多半不会碰上蓝傲文,”他又转向身边的苏泽,“你觉得呢?” 黑衣的狙击手点点头:“我没有意见。” “好,”雷哲爽快地往下城区的方向打方向盘,目光掠过那面标注着“庚林市”的锈迹斑斑的指示牌,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其实相比遇见蓝傲文,我们更该操心的是那地方到底有多少丧尸……” . 十分钟后,黑色切诺基停在一座断开的机械桥前,这里是进入下城区的必经之道,由一座长不过五十米的活动开启桥架在一条不宽的人工运河上,当初军队为了封锁下城区,自然将桥面升起断开,这座桥似乎真的自那以后就一直断在这里,桥下方的支架上已经筑起了密密麻麻的鸟巢。 苏泽站在岸边,抚摸了一下金属桥栏,锈蚀的栏杆上依稀可见大大小小的弹孔,可以想象当年病毒爆发时,有多少人绝望地站在离希望一桥之隔的地方,桥的下方还能看见不少车辆的残骸,静静地浸泡在河水里,那时混乱的场面可见一斑。 阿学在桥头的操作室里找到了手动降下大桥的装置,连忙招呼大家进来,苏泽和夏亚走进操作间,黑框镜少年示意中央的大家伙:“这个应该就是手动阀门,但是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了,锈成这样,估计得先润滑才行。” 苏泽上前试着扳动了一下,的确卡得死紧,动不了分毫。 阿学在后头看着苏泽十帅然徒(十分帅气然而还是徒劳)的背影,想找夏亚交换一个“哈哈”的眼色,夏亚少年回以一张表情度为零的脸,阿学只得自己无趣地抠了抠下巴。 “总之先去找润滑的东西吧。”苏泽道,走到门口才问,“雷哲呢?” 阿学耸耸肩:“不知道,好像也不在车上,车上就只有爱琳和图南。” 于是三人便在附近各自寻找起润滑物来。二十分钟后,夏亚拎着一桶从河里打来的水找到阿学,将水桶搁在地上,很认真地问:“这个可以吗?” “呃……”阿学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想尽量找个不打击对方积极性的措辞,“你这个……暂时排到最后一号方案吧。” 夏亚少年杵在原地低头看着那满满一桶水。 苏泽推开路边一辆废弃小汽车的车盖,这时忽然听见背后不远处嚓嚓嚓一阵乱响,回头一看,桥的上方赫然是一群鸟儿冲天飞起的光景。 而那座机械桥竟然在缓缓地下降对接中! 雷哲从操作室里神色憔悴地走出来,一见到门外的三人便火大地道:“你们一个个跑哪儿去了?我刚刚在那儿找到了手动控制活动桥的阀门,喊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害我只能自己上!你们知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重?!”说着一脸埋怨地低头拍去花边袖口上的铁锈和灰尘,“真是的,关键时刻一个个都靠不住……” 提着水桶的夏亚,满手油污的苏泽,两手空空的阿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披着荷叶边外衣的绿巨人。 . ——桥被绿巨人接上了,我们即将成为五年来第一批进入庚林下城区的人。 切诺基从桥面“哐啷哐啷”驶过,阿学低头在记事本上记录着所见所闻。第一次进入高危封锁区,所有人心里都没有谱,车子行进了大约一公里,目前尚未目击到丧尸的身影,道路两旁废弃的楼房似乎也看不出有多危险,只是相比他们曾经到过的一些城市,这里的确显得更阴森一些,可能是长达五年的时间没有人类光顾过这座城市的缘故。 “油站!”爱琳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加油站标志。 大伙儿刚被这个好消息振奋,就听见女人凄厉的求救声,只见加油站外停了一辆蓝色大众甲壳虫,加油站内人影攒动,密密麻麻的丧尸正朝女洗手间涌去,呲牙咧嘴极为疯狂,洗手间里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苏泽飞快地扫了一眼加油站,地上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身下早已一地血污。 雷哲解开安全带,拿起车座旁的武士刀,冲身后的黑框镜少年道:“看来你的记录要重写了。” 苏泽没有拿枪,只带上了两把军刀,推门下车前回头道:“你在车上掩护我们,只需要射击从身后靠近我们的丧尸。” 夏亚点点头。他们已经没剩下多少弹药,必须节省。 图南看着动作熟练地从窗口探出步枪准备就绪的夏亚,心中一阵苦涩,对了,苏泽哥当然是在对夏亚说,否则还可能是在对谁说…… 苏泽和雷哲对视一眼,两人分散到两侧,苏泽用手肘“哐啷”一下捣碎消防栓的玻璃,管道里已经没有高压水可供利用,但是玻璃碎裂声还是吸引了好几只丧尸的注意力,开始三三两两掉头朝苏泽靠近。 阿学和爱琳在车上看着苏泽成功将一批丧尸从洗手间的方向吸引过来,这样雷哲就可以专心对付洗手间外剩下的丧尸。丧尸的数量比他们想象中还多,已经被苏泽引开了四只,还有五只疯狂地趴在洗手间的门上,雷哲根本不会用武士刀,但好在那刀确实神勇,被雷哲抡棒子一样抡出去,刀刃所过之处两只丧尸的脑袋就跟保龄球似地一滚落了地,雷哲和另外三只丧尸不约而同吓了一跳。反倒是苏泽,他手上的军刀是他们在路上一家野营用品店里临时找到的,算不上锋利称手,对苏泽而言只能算聊胜于无,军刀戳在丧尸的头颅上,还必须抬脚蹬踹在丧尸身体上才能将刀拔出。这动作看似很拉风,但其实无比耗时耗力。 车上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夏亚移动着枪口小心来回观察着两人的战况,目前为止两人似乎都不需要他插手帮忙。 移动枪口时冷不丁从切诺基的后视镜上瞥见身旁的图南,少年的注意力突然就被岔开了。 图南的左手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伞兵刀,正尝试用单手解开刀鞘上的搭扣,夏亚看见图南额头沁出层层冷汗,这不是一个复杂的动作,只要慢慢来即便是用非惯用手也是完全可以单手松开搭扣取出刀来的,但图南一味求快,太过心急手指反倒更不听使唤。夏亚看着后视镜上全然不觉他的视线,只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低头偷偷练习快速拔刀动作的图南,在那家野营用品店里,他们每个人都光顾着搜罗自己称手的武器,留下图南一个人待在车里。图南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悄悄下车到隔壁店里找来了这把伞兵刀,难怪当他第一个返回车上时没有看见图南,找了一圈才见对方脸色灰白地从巷子里扶墙走出来,他也没有多问,想着图南可能是去小解了。 黑发少年就这么望着图南失了神,这时后视镜上的图南忽然朝着窗外睁大眼,撑起身子大喊: “苏泽哥小心——” 夏亚这才猛然回过神,现场不知何时竟多出一只丧尸,正从身后朝无暇他顾的苏泽猛扑过去! 黑发少年浑身冷汗密布,但这个时候已经不由得他再瞄准开枪了! 说时迟那时快,暮色中忽然一阵飒飒的尖锐刀风刮过,那只偷袭的丧尸顿时像被霹雳震开一般从苏泽身后弹出去老远,一把闪着寒光通体乌黑的大刀将那丧尸拦腰斩断! 苏泽也已经解决掉前面的两只丧尸,回头朝刀风刮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站自高处利落地一跃而下,走得近了,苏泽才见这男子裸穿着一件黑色皮马甲,一头桀骜黑色短发,脖下挂着克罗心吊坠和墨镜,身后还插着两把沙漠之鹰,男子的五官轮廓很深,再加上超过一米八五的身高和远胜东方人的精壮身体,颇有点混血的味道。他走过去只单手就抽回那把锋利的黑色大刀,甩去刀上的污血,径直背回身后。 那是一把直背直刃的厚重大刀,型似野战开山刀,但更长更重,长度有近一米,最特别的是它的材质,不知是以什么材料打造,刀身呈现如琉璃般光华的黑色。半米长的开山砍刀双手挥舞起来也颇为费劲,而那男子只是单手就轻松抽回刀来。 然而苏泽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对方右手手臂上那个“傲”字纹身上。   ☆、第十三章 混血男子帮苏泽一起将那名躲在洗手间里的女子扶出来,女子似乎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脚步都站不稳,爱琳上前问她话,女子也只是埋头抱着身子瑟瑟发抖。 苏泽将暂时无法对话的女子扶上切诺基的后座,忽然想起还没向那位出手搭救的男子道谢,回头一看,爱琳和阿学早已一叠声地替他道完谢,两个人一左一右围着混血男子热情地攀谈起来。 “这刀看起来好特别啊,怎么是黑色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材质的刀……”阿学细细打量着男子背上那把通体黑色,却如琉璃般蕴着光华的大刀。 混血男子大方地取下刀翻转过来,让少年好好端详,黑刀又重又厚,翻转时空气好似都被重重拍了一下:“这是黑曜石。” 漆黑的刀面上映着女孩惊愕的脸:“黑曜石也可以用来做刀?!” “我想起来了,”阿学恍然道,“我以前好像在书上看过,说古代美洲大陆曾经有个帝国,他们的武士用的武器就是黑曜石做的刀。” 混血男子笑着将刀背回背上:“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帝国吧。” “是啊,他们拿活人祭祀的,算有趣吧,呵呵……” 爱琳见阿学和对方越扯越远,忙拉回话题:“你是一个人吗?” 混血男子一眼看穿女孩的心思,抬手指了指前方:“我们的车队就在前面,我只是出来探一下路。” 苏泽站在车旁远远地看着,混血男子说话时习惯地带着笑,乍看很潇洒的笑容,然而笑容中却有股隐隐的邪气,苏泽想起他刚刚那千钧一刀,只觉得这人浑身都是桀骜不驯的味道。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这样的人倒是很吸引阿学和爱琳这个年纪的少年,不过……好像也不绝对…… 眼光瞥向身边,黑发少年抱着与他单薄的体格极不相符的M16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相谈甚欢的三人。 夏亚察觉苏泽在看他,抬头道:“我有听你的吩咐节约弹药。” 苏泽沉吟了半晌:“我让你不要随便开枪不是为了节约弹药,是因为这里是加油站。” 夏亚:“……” 苏泽:“……” 那边,混血男子笑着朝这边抬了抬手,算是简单地别过了。 苏泽为车子加满油,拔出油枪头也不抬地道:“再不出来我们就先走了。” 男洗手间的门“砰”一声弹开,雷哲跨过一地丧尸走出来,摊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不过是上个厕所,那位帅哥怎么就不见了?”他歪头审视着将油枪“咔哒”一声挂好的苏泽,“是不是你这副死鱼眼面瘫脸把人家得罪了?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啊……” 苏泽拉开车门,雷哲不再自找没趣,就坡下驴地上了车。 . 汽车加满油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这里久待了,车子正要掉头折返,后排的爱琳忽然弱弱地举起手:“那个,能不能再到前面一点,前面两个街区的地方有个医疗站,我想去找一些药品。” “你怎么知道前面有医疗站?”雷哲纳闷。 “LEON哥说的,”爱琳道,“离这里不到两公里。” 苏泽和雷哲对视一眼,回头异口同声道: “不要随便信陌生人的话。” “不要随便信陌生人的话啊!” 这冰火两重天的气场镇得爱琳连忙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道歉:“知道了,知道了……” . 大切诺基最后还是去了医疗站,雷哲远远地看见医疗站外混乱得有如好莱坞枪战片布景的场景就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 医疗站外停着两辆特种部队的防弹车,雷哲钻进其中一辆防弹车的后车厢内,边挥开灰尘和蛛网边道:“怎么没想到呢,有医疗站防控中心这样的地方肯定都是重兵把守的,要是刃的话早就想到了……” “刃是谁?”苏泽站在门外问。 雷哲的背影滞了一下,跳过了这个提问,蹲下从一具穿着武装特警制服的白骨身上搜出了两只弹匣,扔给苏泽和夏亚一人一只,起身拍了拍衣服:“外面那些尸体身上应该还有很多子弹,这次咱们能满载而归了。”说罢丢给门外两人一个大大的笑脸。 半小时后。 “这不科学……” 花边美男垂头丧气地靠着一辆武装车,车轮边一颗骷髅头从纤细的颈骨上震落下来,带起一小团蘑菇云,场面十分萧条。 医疗站外武装特警的尸体不少于十具,可他们一共只搜出两只满弹匣,除外零散的子弹加起来还装填不满一只弹匣,也就是说忙活了半天他们只得到弹匣共计四只半,这离雷哲满载而归的目标显然差得很远。 “难道这些家伙的子弹都用光了?”雷哲不太明白,蹲在地上瞅着那只仰天咧嘴嘲笑他的骷髅头。 “不可能,如果那样这附近应该有很多尸体。”苏泽放眼环顾四周,除了子弹不翼而飞,更奇怪的是这些武装特警的武器配备看起来似乎严重不足,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这样的标准配备他一路找来只看到三五挺,捡起其中一只半自动步枪试了试,枪管卡壳了,很显然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这个医疗站,并搬运走了大部分武器,普通的迁徙车队很少这么干,他们通常只收集弹药,会对武器有这么大量的需要的,只会是大型的车队。他低头对蹲在地上失落地捧着下巴的花边美男道,“不管怎样,这些也够我们用一段……一小段时间了。” 雷哲蹲在地上抬头道:“男神,你安慰人的时候能尽全力吗?” 苏泽扫他一眼,挎上枪走开了。 . 图南百无聊赖地待在车上,不单夏亚和爱琳,连阿学也跟去帮忙了,他本来也想跟下去的,其实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少年低头看着自己仅剩下的一只左手,阿学虽然不会用枪用刀,但起码还能帮着搬药品,而他现在的的确确一点忙也帮不上。 有时候半夜被窗外的冷风吹醒,就会下意识地想要用右手把车窗升起来,明明能感觉到右手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但低头去看,它却不在那里。 他拿出那把军刀,尝试着各种握刀的姿势,挥刀的动作,但总觉得手感很别扭,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那名一直情绪低沉不说话的女子推开了车门,图南忙回头喊住对方:“你去哪儿?外面很危险。” 女子呓语般丢下一句“我要回去找小语”,神情恍惚地下了车。 图南“喂”了一声,连忙推开车门,想了想又将那把短刀慌慌张张插|进腿套,这才追着女子下了车。 . 医疗站的窗户都被植物覆盖了,只透进稀稀拉拉几缕光,越往里走越是阴凉,地上不少尸骸,除了医务人员还有平民,遍地都是打翻摔碎的医疗器具,看来这里在封锁前经历过一场混战。苏泽却觉得哪里不对,若有所思地停住脚步,这时前方的雷哲突然喊了声“小心”,白色的刀光咻地一闪,黑暗中一颗人头落在地上。 “这地方应该没有丧尸。”蹲在地上查看后的苏泽起身道。 武士刀划出一道华丽的月弧“锵”一声收刀入鞘,雷哲一脸“请不要睁眼说瞎话好吗”的表情睨着苏泽。 苏泽打开手电往地上那颗头颅照去。 爱琳和阿学扑哧笑出声,雷哲回头一看,面上顿时热得跟蒸虾似的——他刚刚干掉的是立在墙角的一具医疗人体模特。 苏泽又将手电光照在脚下的地上,灰尘遍布的地板上散步着不少清晰的脚印:“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了。” “谁?”爱琳问。 雷哲与苏泽对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这么说这医疗站应该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留给我们了?”阿学遗憾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我们是第一批进入庚林下城区的人呢。” 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没有再探索下去的必要了,雷哲却在这时说:“既然都来了,再去里面看看吧。” 奥比斯波病毒的减毒活疫苗因为添加了新研发的增强耐热剂,理论上有效期可长达五年,但前提是必须保存在恒温2-8摄氏度的条件下,另外根据官方给出的热稳定数据,疫苗在暴露于常温下时仍可在24小时内保持其活性,超过24小时那就权看上帝掷骰子了。 阿学一面跟在苏泽身后,一面回忆着吴明先生曾和他说过的关于疫苗的种种情报,吴明先生说过有少数防控中心拥有太阳能备用电源恒温箱,这些恒温箱在主电源切断几个小时后就会自动启动备用电源,即使没有人维修护理,靠着太阳能,这种恒温箱有的甚至可以自行工作长达两年。 珊瑚聚居地的疫苗就是在吴明先生的指导和建议下才得以最为妥善地保存的,一些前期因为保存不善而失效的疫苗,也是经吴明先生检测后一一筛掉的,只是这些很少有人知道。 奥比斯波病毒全球爆发后疫苗成了人们首要争抢的目标,尽管这种疫苗十分不成熟,病毒抵抗性只能维持不到半个月,人们依然可以为了它杀人。看这医疗站里里外外的惨状,就算这里真的配备有那种能长期自行运转的太阳能恒温箱,只怕他们找到疫苗的几率也几乎为零。 果不其然,恒温箱的柜门大大地敞着,里面已经结满蛛网,地上还能看到一些摔碎的疫苗针剂,已经埋在一层灰尘下,估计在下城区封锁后不久这里的疫苗就被一抢而光了。不过爱琳提议来医疗站本来就不是冲着疫苗来的,她是希望能找到一些消毒密封的纱布,止血棉和能做简单缝合的针线,要是能再找到一些没开过封的医用酒精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除了一大堆过期的药品,这里几乎被洗劫一空。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爱琳仍显得很失望。既然一无所获,一行人便转身预备离开医疗站。 “喂!” 雷哲忽然出声,四人回头望去,雷哲手中的手电筒照在桌上一只箱子上,箱子上用红色马克笔写着一行潇洒的字迹: You’re welcome. ——LEON 爱琳好奇地走过去打开那只箱子,一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是药品!” 阿学也跟着凑上前,箱子里从纱布到酒精一应俱全:“这么说先我们一步来医疗站的就是LEON哥他们的车队了?” “这家伙……留给我们这么一点边角料,还好意思让我们不用谢他……”雷哲用武士刀嫌弃地敲打着那一箱医疗物资。 “已经很好了,毕竟我们和LEON哥也是萍水相逢,再说这些物资也足够我们用了。”阿学帮着爱琳将那箱东西抱下来。 “从刚刚起我就很想吐槽了,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LEON哥的?”花边美男看着没空搭理他的阿学和爱琳,又开始老大不高兴地嘟嘟囔囔,“和我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们叫我一声雷哲哥呢……再说他长得有这么值得信赖吗,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因为苏泽正用怀疑的眼光睨着他,雷哲闭了嘴。 一行人带着一箱子不怎么慷慨的馈赠离开医疗站,走出大门,却都愣住了——切诺基的车门敞着,车上的两人不知所踪。 . 图南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才离开医疗站没多久就被丧尸包围了,女子似乎这才清醒了一些,抱着他不知所措地哭喊着。现在他们被前后左右的丧尸堵住了去路,虽然丧尸群离他们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目前还没有进入狂暴状态,可要是再不想办法…… 若是换了以前,这个距离他是有信心突破的,丧尸之间也并非毫无空当,可是现在…… 浅发少年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他没有那个自信挥刀,用一只手去对付丧尸,而且还不是惯用手,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可恶!要是换了以前,要是换了以前…… “砰!” 枪声响起,图南回头看去,只见背后一排丧尸随着枪声如保龄球一般一只只栽倒在地,丧尸群被连发的子弹撕开一条口子,图南惊讶地看着一身浅蓝色套头衫早已脏得不成样子的夏亚从丧尸群被火力撕开的缺口直冲进来,就像一道风,转眼就拉住了他的右手! ……不对,夏亚并没有真的抓住他的手,他只是感觉那只右手好像被眼前这个人抓住了,那种仿佛手心贴着手心的感觉其实只是他的错觉。夏亚抓住的是他残缺的手臂。 图南左手牵着受惊的女子,看着夏亚边拽着他跑边用单手举起那把M16朝又围拢来的丧尸群三连射。 几只丧尸被雷哲一刀斩杀:“夏亚!!节约弹药!!你拿的是突击步枪不是机关枪!!” 一旁的阿学忍不住纠正:“机关枪他拿不起来!你说的应该是冲锋枪!” “可恶!你们就没一个人站在我这边!”花边美男露出气急败坏又伤心至极的表情,一刀将一只张牙舞爪的丧尸直直劈成两半。 夏亚跑得太快,图南都感觉快跟不上他的步伐了,那轻盈矫健的身姿让他想起在聚居地的屋顶上来去自如的奶茶。有那么一刹那他忽然想要抽出被夏亚拽着的右手。 就在这时身后的女子拉住他的手突然松脱开了,图南惊诧地回头,因为速度太快跟不上他们的女子“噗通”绊倒在地上。 “小心——” 爱琳本能地扑过去将女子一把推开,自己却已经来不及躲避,丧尸咆哮着朝她猛扑下来! 丧尸的牙一口咬在肩膀上,然而恐惧却大过了痛楚,这些丧尸一旦咬住猎物,便死也不会松口,女孩痛苦地跪在地上,这时一把军刀猛地戳进丧尸的头颅,苏泽将狂暴的丧尸从爱琳肩头强行拉开,即便如此,女孩的肩膀上也已经血肉模糊。 . 一行人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然而逃出丧尸群后不久爱琳就发烧昏迷了过去,在那之前她将自己锁在医疗站的病房里自我隔离,阿学在房门外看着女孩连伤口都来不及包扎好就失去了意识,按捺不住想破门而入,雷哲按住他的手,摇头道:“不要进去,否则她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雷哲说得不错,他进去也帮不上任何忙,只是又徒增一个感染者而已,黑框镜少年绞着眉心,突然想到什么,镜片后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对了,LEON哥他们的车队不是就在这附近吗?说不定他们有疫苗!” 以为雷哲会立刻赞同他的提议,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冷淡地泼来一盆冷水:“他未必会给我们疫苗。” “为什么?”阿学不解,“他留给我们弹药和药品,我觉得LEON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雷哲沉声道,“重要的是他是蓝傲文的人。” 黑框镜少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那些弹药和药品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LEON当然也愿意卖我们这个人情,但是你觉得蓝傲文会给我们疫苗吗?” 蓝傲文会给他们疫苗吗?阿学讷讷地想,这个假设性的问题他答不出来,但是如果问“楼战会给我们疫苗吗”,他知道那个答案一定很绝望。 “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当然不,”雷哲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将少年按坐在椅子上,“找蓝傲文求疫苗是肯定不行的,但是我们可以想个办法偷疫苗。” 阿学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住了。从蓝傲文手上偷疫苗,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们疯了。 “由我和苏泽去偷疫苗,你和图南夏亚他们待在这里看着爱琳,在我们回来以前,千万不可以进隔离室。” 阿学抬头看着神情严肃不带半点玩笑的雷哲,用力点点头。 . 雷哲背好武士刀离开医疗站,拉开车门就听见副驾驶席的苏泽问他:“偷疫苗一个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两个人?” 雷哲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这样万一被发现了,还可以由一个人去引开敌人的注意力,掩护另一个人逃走。” “根本没那个必要……” “你想太多了,”雷哲笑着拍拍苏泽的肩膀,“我这种话唠型的角色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死不了的,倒是你,总觉得会是那种小说里悲情英雄的命,一个人壮烈地牺牲拯救全员什么的……” 苏泽会意地点点头:“所以到时候是我掩护你逃走是吗。” “男神你也不要这么悲观,我觉得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还没有那么高,以你的逼格不至于在这里就挂掉,”花边美男一路快乐地吹嘘着,阴霾的气氛十分不合时宜地被一扫而光,“如果你想改变悲情英雄的命运,只要努力和我套近乎就好了啊,成为主角的头号基友就肯定挂不掉了!” 苏泽靠着椅背闭上眼:“我还是当悲情英雄好了。”   ☆、第十四章 夜幕降临,不大的医疗站转眼就变得无边的黑沉,窗外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他们此刻不是身在人类的都市,而是身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阿学找了只蜡烛点亮在桌上,火苗照亮的区域不足一坪,却在心理上带来不少安慰,他又确认了一下四面的窗户和大门都已锁好,这才一身疲惫地在蜡烛旁坐下。 被爱琳救下的女子一直徘徊在爱琳的隔离室外,回头问阿学:“她怎么样了?能拿到疫苗救她吗?” 阿学只能安慰对方,其实自己心里也完全没有把握。 女子手扶在隔离室的玻璃上,显得十分内疚。 医疗站有不少空床,连日来他们都是在车上将就着过夜,现在终于能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虽然眼下还有很多要操心的,但始终还是难以抵挡睡意的袭来,阿学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想着就先睡一下下吧,只一下就好,便倒在了床上。 图南坐在床边,单手撩起衣摆想把身上沾染了血迹的T恤脱下来,然而左手却使不利落,这时身后有人搭了把手。 图南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夏亚,少年的体温就贴在身后很近的地方,他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虽然冷得像冰块一样,但身体也是有热度的呢。 “谢谢,不用了,”图南别过脸,“我自己能行。”说着又低头去解腿上的刀套。 夏亚的体温还在身后,淡淡地熨着他□□的后背,他仿佛能看见那双黑得一丝光都不透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这让他越发地沉不住气,手指怎么都解不开那几颗搭扣。 半晌,身后的夏亚出声道:“我帮你吧。” “不用。”图南断然拒绝,同时恨自己的左手不争气。 身后静了片刻,清澈的少年音又再次道:“我帮你吧。” 一模一样的四个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就像机器人。图南被这连画声波图恐怕也都是一条直线的声音莫名气红了眼圈:“我说了不用就不用!” 身后彻底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淡淡的体温终于也消失了。 图南颓然地松开左手,腿套带着那把伞兵刀当“啷落”在地板上,他低垂着头坐在床边,忽然之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 窗外一只猫头鹰飞过,夏亚警觉地睁开眼,看着摇动的蜡烛火苗皱起眉头,黑暗中传来一下接一下的“咔哒”声,他起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声音是从病房传来的,夏亚来到房门外,见图南盘腿坐在床上,左手握着手枪正练习着单手换弹匣的动作,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房间里的图南出声道: “啊,吵醒你了吗?”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像那个下午在新仓库外喊住自己的那个阳光少年,夏亚一动不动地背贴着墙壁,不知为什么脸就红了,想着应该以怎样的表情告诉对方“你没有吵醒我”,这时却听见房间里另一个声音: “没,我睡多久了?” 是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阿学。 黑发少年低头茫然又失落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原来刚刚那句话图南是在问阿学…… 黑框镜少年坐起来,他只想睡一会儿,倒下去的时候连眼镜都没摘,哪晓得一睡就两个多钟头了,他看向盘腿坐在床上的图南:“你一直没睡吗?” “嗯,”图南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隐忧,“不知道苏泽哥他们怎么样了?”要从蓝傲文的手上偷疫苗,真的是不成功则成仁。 阿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起身下床:“我去外面看看。” 图南目视阿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靠在床头长吁一口气,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正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阿学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图南!你知道夏亚去哪儿了吗?我哪里都找不到他!” 图南一下坐直身子,无措了片刻,才惊慌地下了床。 他们在医疗站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夏亚不知所踪。阿学站在大门口看着玻璃外浓重的夜色,心急如焚:“这里是高危封锁区啊,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应该是去找苏泽哥他们了。”身后的图南忽然平静地出声。 阿学惊愕地转过头,图南站在蜡烛旁,垂眸看着空空的桌面:“他的枪也不在了。” 黑框镜少年急得团团转:“这小子!真的疯了吗?!” 图南静静地凝视着桌上的灰尘勾勒出的那把步枪的轮廓。以为你只是同情我,我不想要那种同情,可是到头来发现其实那都不能算是同情,只不过是一种你以为你应该对我负有的义务,那比同情愧疚还让我难过。 还记得刚认识奶茶时,小猫咪的戒心总是很重,他每次去投喂,最后都被抓得满头包,可是一天天地坚持下来,奶茶终于开始亲近他,从吃完后甩甩尾巴就跑,到后来会舔舔他的手指,再到后来每天缠着他撒娇。 夏亚总让他想起奶茶,可现在他才知道,他们根本是不同的。 你离开是对的,有什么必要守着我这个弱者呢,你的眼睛里从来就只有强者,也应该只有强者。 . 大切诺基在路边缓缓停下,雷哲降下车窗,望着远处的风景久久回不过神。 一轮光亮勾勒出远方山的轮廓,在这个崩坏的末世,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光景了。 “找到蓝傲文了。”他有些感慨地笑着,回头看向副驾驶席的苏泽。 黑发的狙击手望着那座仿佛在闪闪发光的山,一语不发。 . 登上高高的山崖,便离那光亮越来越近,雷哲只觉得仿佛连吹来的风都是金色的,但他有些跟不上前方苏泽的步伐,狙击手先生走得太快了,而且越来越快,好像随时准备……甩掉他? “苏泽,等等我!”雷哲朝前方疾走的黑衣青年喊道,一路陡升的高度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苏泽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前方的山坡快要呈垂直状了,雷哲望向右手边:“我们可以从那边走!”虽然绕一些,但是安全很多啊! 苏泽的背影停滞了一下,而后忽然向上纵身一跃,两三下的功夫便沿着那面近乎垂直的岩壁攀到了顶点。 雷哲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在演暴力街区还是在玩刺客信条?用得着这么拉风?!“喂——”他大喊。 这次苏泽终于回头了,站在高高的山巅,带着复杂的表情垂首看了下方的雷哲一眼,雷哲摊手想问“什么意思”,一眨眼对方的身影已倏忽消失在视野外。 雷哲后知后觉地瞪大眼,这家伙根本从一开始就想甩掉他! . 苏泽翻过山崖来到最高处,脚下一片炽热的灯火。 山脚下是浩浩荡荡的车队,光是目之所及的车辆就有三十多辆,其中还包括为数不少的轻型装甲车。驻扎的车队燃起篝火,竟然还有恃无恐地支起许多帐篷,也不知是太久没遇上敌手已经不知危险为何物,还是干脆艺高人胆大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现在离这只车队差不多一公里的距离,还是站在山上,仍能听到喧嚣的人声。竖起耳朵,甚至还能听到狗吠声。 这是一只强大到连楼战也不敢贸然冲突的车队。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如今的蓝傲文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蓝傲文。这三年来他都是借别人之口了解到关于蓝傲文的零星片段,人们提起他的冷血,提起他的强大,提起他的残忍,谣言掺杂着事实,真真假假,起初他还可以在心中为这个人辩护,然而日复一日,记忆中那个蓝傲文终于也模糊了。 偶尔会有人说起蓝傲文曾亲口说过这片大陆上有个比他更厉害的狙击手,他叫苏泽,还有些添油加醋的“蓝傲文亲口说”的料,比如“那个狙击手谁都惹不起”……而这似乎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后的联系。除此以外人们口中的那个蓝傲文,仿佛就是另一个人。 他沉默地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场景。如果这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我并不想来打扰你。希望我们再次重逢的时候,对你来说我只是那个比你更厉害的狙击手,再无其他。就像我们彼此期待的那样。 他蹲下来,取下背包想拿出望远镜,才发现望远镜在雷哲身上。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揶揄的口哨声: “不会吧,他们还养狗?日子过得够滋润啊!” 苏泽认栽地沉了口气,回过头,只见花边美男老远地坐在一块岩石上,小心举着望远镜朝山下打望,抖着腿以掩饰小腿的颤抖。 “想看什么?我帮你看啊。”雷哲晃着望远镜问他,“你想看蓝傲文在哪里吗?可惜我不知道蓝傲文长什么模样,不过我估计你知道……”说着瞟了一眼没说话的苏泽,“告诉我蓝傲文长什么样,我帮你瞅瞅呗。” 苏泽依旧目不斜视地望着山下。 雷哲也没再问,眯缝着眼透过望远镜细细分辨着,围在篝火旁热闹畅饮的几乎是清一色的纯爷们,而且全是青壮年,其中也有好些外国友人。而他只在其中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儿,还有两个女人,正蹲在一辆旅行拖车后喂狗,看那两只德国牧羊犬活蹦乱跳的身影,就知道平日吃得不错。 “哦哇哇,那个手臂上纹中国龙的家伙看上去很吊啊,是蓝傲文吗?” 没有回答。 雷哲又继续观察:“蓝傲文喜欢大马士革弯刀吗?”等了半天没见答复,自个儿点点头,“看样子不喜欢。”他顺着那一溜篝火望过去,居然看见LEON,他没有和众人坐在一块儿,而是坐在阴暗处一块岩石上,似乎正和身边人说话,只是看不清那身边人的模样,直到LEON两手撑在岩石上,向后一仰,雷哲才看到他身边人一头慵懒的蜜色卷发,堪堪及肩的长度,稍一侧过身,跳动的篝火映亮那人45度的侧脸,举着望远镜的雷哲不由睁大眼。 苏泽察觉到雷哲的异常,转头问:“看到什么了?” 雷哲依旧举着望远镜,吹了声口哨:“呵呵,看到大美人~~” 苏泽收回目光,抿住嘴唇半晌,还是按捺不住地出声道:“什么样的大美人?” “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雷哲笑着耸肩,“你喜欢什么样的?直发还是卷……” “卷发,蜜色,及肩。”苏泽一径打断他,问道,“你说的大美人是这样吗?” 雷哲拿下望远镜,目瞪口呆地看向他。 那表情苏泽一看就明白了,他收回视线望向沙漠中的庞大车队,眼神沉下来:“他就是蓝傲文。” 雷哲手里的望远镜掉在地上,惊讶难当地看向苏泽。在他的想象中,蓝傲文应该符合标准的海盗头目的形象,即便不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也该是森严古板,一脸邪佞的男子,怎么可能是那种杏眸高鼻,灵气十足的美男? 苏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面朝夜色与火光交织之处。 雷哲不死心地拿起望远镜,却见山脚下的车队里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两个一身迷彩装的男人正将一个年轻人一路拖到篝火处,像丢垃圾一样一把扔到LEON所坐的那块大岩石前。 车队的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围拢来,方才的喧嚣顷刻间安静下来,连那两只德国牧羊犬也没有吠叫了。 LEON站起来,却不去看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而是低调地走到一边。这下雷哲便将他身边那个蜜色卷发的美人一览无遗,他一侧的头发掠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到令人扼腕的侧脸,这个灵得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竟真的是男人。 而且……看那一行行人站在这个阴柔俊美的男子面前,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动弹的样子,这人毫无疑问就是蓝傲文。 蓝傲文神情淡漠地看着趴在他脚下的年轻人,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年轻人扑在地上,浑身颤抖,根本不敢抬头。蓝傲文从岩石上姗姗站起,他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背心,浅灰色的外衣披在肩上,用袖子在胸前打了个结,就身高而言蓝傲文倒是和他和苏泽都差不多,但是因为身形纤瘦,显得更高挑,他走到年轻人面前,伸出右手,先前拿大马士革弯刀的汉子将刀递过去,蓝傲文掂了一掂反手拿在手里,低下头,似乎是让那年轻人抬起头来。 瘦削的年轻人颤巍巍地抬起头,蓝傲文微微颔首,蜜色的卷发自耳畔垂落,本来还在颤抖的年轻人仿佛忘记了恐惧一般,只灵魂出窍般仰着头,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和四周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们都不同,他如此俊美,如此令人着迷,就连持刀的手臂上收紧的肌肉线条,也优美得好像不是为了暴力和杀戮而生的…… 山顶山脚皆是一片死寂,直到某一秒雷哲飞快地拿下望远镜。那望远镜仿佛成了烫手的芋头,差点拿不稳摔下悬崖,而雷哲的脸色此刻已是一片苍白。 他看向正朝自己望过来的苏泽,必须深深吸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心情:“……那真的是蓝傲文。” 苏泽平静地移开目光,收拾好背包,提上突击步枪:“我们去找他吧。”   ☆、第十五章 一路下山,雷哲看着走在前方一言不发的苏泽,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腥一幕,心里越发不安: “苏泽,你有什么打算?” “听我说,我们可以先抓一个蓝傲文的手下问出疫苗的位置……” “你不会打算去找蓝傲文吧!”雷哲奔上前拦住苏泽,“我不管你和蓝傲文之前有什么交情,这太危险了!” “没关系,我救过他的命,他不会对我怎样的。”说着按住雷哲的肩膀,“你留在这里等我……”话音未落便蹙起眉头。 雷哲顺着苏泽的视线地低下头,看到胸前的激光点,反倒轻松了:“看来由不得你让我怎样了。” 潜伏在阴影里的狙击手们正四面八方瞄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 现在他们离最近的篝火也还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喊住他们的声音却是从背后来的,两人举起手,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对方给他们这样的见面礼并不奇怪。 立刻就有一队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迅速从身后卸掉他们的刀枪。苏泽等着这帮人问话,对方却似乎不忙着开口,而是又有一人重新上前,卸下他的背包,从侧袋里取出什么东西。苏泽心中一沉。 “……是手机?”听对方的声音,似乎又好笑又奇怪。苏泽随即听见有人拆开手机壳,掰开电池检查的动静,最后似乎是确定这只不过是一只单纯的已经没有任何用途的手机,然后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雷哲听见苏泽果真便将车队里有人遭丧尸咬伤,急需注射疫苗的事如实告诉对方,真是打心底佩服这人要命的冷静。 怎奈对方听完只笑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们不是国际红十字救援队。枪和刀我们会扔在你们下山的地方,你们打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再有第二次,那些子弹就会直接招呼各位了。” “等等!” 雷哲见苏泽竟然不顾正瞄准他们的狙击手,上前拦住正欲离开的男人,这一幕看得他头皮都麻了——在那一刻红色的光点全密密麻麻落在苏泽前胸后背,而这个随时可能被万箭穿心的家伙俨然就像毫无感觉似的。 “我叫苏泽,请转告蓝傲文,希望他可以见我一面。”苏泽冷静地看着男人,任由激光点在自己胸前戏弄般大肆游移。 带头的男人这才面露惊讶,上下打量了黑衬衣的青年一番:“你说你是那个狙击手?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 “需要我怎么证明?” 男人思忖了一小会儿,指着山脚下方一大片黑影:“那边有一块垂直岩壁,你们刚从山上下来,应该也看见了,你能从这里用三发子弹在岩壁上射出边长不超过一分米的等边三角形,我就信你。” 苏泽目测了一下距离,点头道:“如果你能给我一把枪的话。” 男人让手下拿了一只步枪过来,只留下三发子弹,同时有人举枪抵在雷哲额头,男人将步枪递给苏泽,叮嘱道:“别耍花样。” 苏泽接过枪,这把突击步枪连瞄准镜都没装,垂直岩壁离这里大约五百米,在这种距离下射击出边长不超过一分米的等边三角形,对他来说…… 雷哲见苏泽提着枪面朝岩壁的方向站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目测,但其实在光亮不可及的地方,那岩壁根本是一团漆黑模糊。男人讪笑一声:“这个时候反悔还来得及……” “咔哒。”拉栓上膛的声音截断男人的话,雷哲目视苏泽举起步枪偏头瞄准,心中不得不承认,冰山帅哥和狙击步枪(虽然眼下这把不算狙击枪)的组合真是视觉杀伤力十足,他后背都起了一背鸡皮疙瘩。现场诡异地安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奇妙的气场,当枪托抵在苏泽肩窝的刹那,他整个人连同身周的区域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风都没有分毫。 雷哲看着苏泽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他并不觉得苏泽有多么精壮,但是当这个人手中握着枪,那双手臂好似就拥有了全天下最冷酷强悍的线条和力度。 年轻的狙击手接下来做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闭上眼,就这么扣动了扳机。 一枪,两枪,三枪,如节拍器一样精准的间隔。 十分钟后,有人从岩壁的方向返回,凑到男人身边不乏唏嘘地小声道:“等边三角形,边长九厘米。” 雷哲见抵在他额头的枪口也惊讶着撤去,得瑟得很想抖个腿。 “好吧,”男人耸耸肩,“可就算你是苏泽又如何?凭什么要首领见你?老实说,我来车队两年了,从来没有听见首领提起过有一个比他更厉害的狙击手,这不过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的谣言而已。” “我没有说自己比他更厉害,就算我现在不是苏泽,我也会来这一趟。” 男人还想说什么,这时身边有人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男人听完后盯了苏泽好一会儿,这才软化了口气:“我可以帮你去转告首领,但是如果首领不肯见你,你和你的同伴都必须把脑袋留下。” 说完带了一个手下就要离去,却又被苏泽叫住。 男人黑着一张脸,一分分转过头。 “我的手机可以还给我了吧。”苏泽说。 带头的男人不耐烦地朝手下挥手,苏泽接过扔来的手机,默默收进背包。 雷哲全程旁观,旁观出了一身冷汗。待男人走远后,他低声问:“你有几分把握?蓝傲文真会见我们吗?” 苏泽挎上背包:“如果他不肯见我们,做好准备就是了。” 雷哲很想抱头蹲在地上。 被人拿枪戳着后背,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雷哲心里七上八下到了一个顶点,就在这时—— “你就是那个想见我的狙击手?” 低沉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雷哲猛地转过身,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蓝傲文?!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同来的还有之前那个男人,除此之外没有别人。蓝傲文竟然只身前来,雷哲回不过神,等等,作为一名享誉大陆的大魔头,你是不是也现身得太快了? 逆着火光而立的蓝傲文,至少在第一印象上是与楼战那样将“鬼畜”两字写进骨子里的魔头全然不同的,蓝傲文很美,明明刚刚才施过暴,犯下那般血腥的罪行,偏偏此刻站在面前,却是让人半分也恨不起来。就好像路西法才刚刚自神座旁坠落,地狱的黑暗还没带走他身上耀眼的光华。 但这份超越性别的美带着一股魔性,雷哲又想起在望远镜下看到的那一幕,越发觉得这个人灼亮的眼睛里满是冰火交加的*,使他拥有了这副天使的外表,和恶魔的眼睛。 苏泽注视着站在离自己十多米开外处的蓝傲文,不自觉攥紧了手指,空空的手心里却没有一把冰冷的枪,他的枪被收缴了,从未觉得手心这么空过。 阔别三年,他们还是再见面了。 他曾在沙漠中看见一只饥渴的沙漠鹰降落在绿洲中一片清澈的水源旁,但它只是站着岸边,始终踯躅徘徊,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因为它比谁都清楚这片看似美好的绿洲只是剧毒的陷阱,只要抬头放眼去看,就能望见远处漂浮的鸟类尸体。这片水域只有近处是最美的,最诱人的,所以那只沙漠鹰便只是低头看着近处的水。它不会饮水,但也不会抬头去看这片水源最恐怖的一面。 他觉得自己就像这只沙漠鹰,无时无刻地觊觎着,又时时刻刻地防范着。 我终于又回到了这片水域,想看看它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地狱,又想看看它是否还美好如初…… “是什么让你这么自信我一定会想见你?”蓝傲文双手抱在胸前,一步步走过来,“你觉得我真的会对别人说你比我更厉害吗?” 四周提着枪的守卫们彼此相视而笑,那些让蓝傲文的追随者们无比头痛的“蓝傲文亲口说”终于可以盖棺定论了,雷哲也有些遗憾,果然谣言不可信,以蓝傲文这么张扬自负的个性,怎么可能承认有人的射击术比自己更厉害。 哪知蓝傲文接下来却说:“我的确说过。” 在场的人,包括雷哲在内都愣住了。 蓝傲文一把抓住身前人的手腕提起来,一字一顿道:“我还说过,这个狙击手不好惹。” 苏泽定定地看着蓝傲文的眼睛,那是这片水源最近也最美好的一面,像一簇火焰,能温暖你,有时也会灼伤你,即便现在只是暗蓝色的火苗,但它始终在这个人的眼睛里,不曾离去。 雷哲看着苏泽的手腕被蓝傲文越扼越紧,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蓝傲文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用的俨然是要把握力器握碎的力气,整个手臂的线条都剑拔弩张,然而这两人却好似一无所觉。 “三年了,你真是一点没变。”蓝傲文将那只手放下来,却没有放开,紧贴着身体,藏在两人间的阴影里,他的手掌顺着苏泽的小臂向上抚摸,手指情不自禁探进挽起的袖口下,摸到了紧绷的肌肉,跳动的血管,眼里的火苗也跳动着越烧越旺,最后却又突然嫌恶地抽出手指,“冷冰冰的。” “是……冷冰冰的……”苏泽回过神,好像有一股电流从身体里骤然撤走了。 蓝傲文眯缝着眼,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睨着苏泽。 “我来希望你能帮个忙,”苏泽道,“我的同伴被丧尸袭击了,现在急需疫苗。我只需要一只。” “这是你的真话还是借口?”蓝傲文问。 苏泽有些不解,认真道:“是真话。” 蓝傲文的脸色蓦地就冷了下来,额角跳动了一下:“既然如此,用你的真话去救你的同伴吧。”说罢竟真的撒手转身就走。 “蓝傲文!”苏泽喊道,身边立刻是齐刷刷朝他举起的枪口,他看着蓝傲文停在前方不做表示的背影,沉声道,“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 “有一只狼快死了,后来一个猎人救了他,并且驯养了他,”蓝傲文转过身,一步步走过来,“然后某一天,这个猎人忽然找到了他丢失的猎犬,于是便将这只狼抛弃了。可是这只狼早已被驯养,他已经无法在没有猎人的世界生存,你觉得这只狼要是当初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他还会感谢猎人救了他吗?” “……你不是狼,我也不是猎人。” “当然不是!”蓝傲文怒声道,一把提起苏泽的衣领,“你还想驯养我?!而且我没了你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苏泽向后仰着脖子承受着蓝傲文的怒火,却避不开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所认识的那个蓝傲文,目光就该是如此炽烈,不管那是源于爱还是源于恨。 “我知道你恨我。”你应该是恨我的吧。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恨,如果你知道,就不该带着你的小伙伴一起来找我,因为我很有可能……”说着冷冷地转向一旁无辜的雷哲,“因为迁怒杀了他。” 雷哲冷不丁对上蓝傲文的眼睛,只觉得火光在他眼里蓦然一跳,如鬼火般跳得人心惊胆战。蓝傲文……真的和楼战完全不一样,楼战是坚定的恶魔,蓝傲文更像是捉摸不透的恶魔。 蓝傲文松开苏泽的衣领,神色冷然:“所以这次你来错了,最后的结局,你拿不到疫苗,你的同伴会死在我手上,而我会留你一条命,让你用余生去品尝你愚蠢的代价。”   ☆、第十六章 一个小时后。 雷哲被关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等得快不耐烦了,这时车厢的门终于打开了,LEON低头走进来。 背着黑曜石大刀的男子弯着脖子环顾了一下车厢:“这地方太窄了,辛苦你了。” 雷哲手脚被缚,没法反抗:“所以你们那个牛逼哄哄的首领打算什么时候让苏泽品尝他愚蠢的代价?” LEON抬手撑着低矮的车厢顶,似乎是觉得施展不开,便干脆取下黑曜石刀,席地坐下,笑道:“首领难得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你不要逼他。” “他到底想怎么样?不给疫苗就算了,不会还要五马分尸吧?”雷哲皱眉问。 “不知道,”LEON将自己的水壶旋开递过去,“在此之前我们就先叙叙旧吧。” 雷哲用绑着的双手如饥渴的难民一般困苦地捧过水壶。 LEON笑着摇摇头:“不用装了,那些绑你的人没有经验,这种捆绑根本绑不住你。” 雷哲捧着水壶的手一抖:“谁说的?” LEON瞅一眼雷哲手上的尼龙带:“我看得很清楚,绑你的时候你是双手握拳,尼龙带根本没法绑牢你。把手松开喝吧,喝完你再自己绑回去,我就当没看见。” 雷哲只好把手脱出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这是酒!!” LEON环抱双臂,一脸“不然呢”饶有兴趣的表情。 雷哲用手背抹了把嘴:“你为什么这么……礼遇我?”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我的车队里偷走物资的人。我佩服强者。”LEON坦然道。 雷哲有些怅然地放下水壶:“那不是我的主意。”说着苦笑了一下,“凭我自己的本事,只能被关在这里陪你喝酒。”他将那只水壶扔过去。 LEON接住水壶,放在身边:“不管是谁的主意,那个人也是在你的车队里。” 雷哲疲惫地垂下头:“对不起,早上装作不认识你,因为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狂了。车队什么的,早就没有了。” . 苏泽跟随一名绑着长马尾的年轻女子来到一辆拖车后,顺着拖车后的火光绕过去,只见蓝傲文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后一把折叠靠椅上,头也不抬地用长树枝挑着火堆下的柴火:“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希望你能提供一只疫苗。” 蓝傲文手里的树枝“啪”地一声折成两段:“这附近有八名狙击手,我一个手势,他们就能把你射成筛子。” 苏泽望着那堆陡然腾起的篝火,沉默了下来。 蓝傲文的耐心走到了尽头:“怎么不说话?” “我已经说过了。”话音刚落,红外激光瞄准器的光点果不其然全数落在他胸口。 “改口。”蓝傲文在火焰后抬头注视他,火光在他眸子里晃动,他的嗓音带着命令似的低沉,“随便说点什么,让我听了开心的。” 苏泽沉吟了一会儿:“你的车队……还有基地,你可以为它们感到骄傲。” 蓝傲文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我的车队还有基地,我可以为它们感到骄傲?苏泽,你这辈子唯一说过的讨人喜欢的话就只有那句‘我爱你’了吧,而且似乎只有在我听不清,或者你说不清的状况下你才舍得说这三个字。是故意的吧?除此之外你到底还能说点什么像样的话,你应该庆幸你遇见的是我,像你这么无趣,也只有我受得了你。” 爱琳还在等着疫苗,留给苏泽的时间不多:“我真的很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给我疫苗?” 蓝傲文交叠起长腿:“想要疫苗是吧,好啊,你今天在我面前把情话练到满级了,我就把疫苗交给你。” 苏泽沉声隐忍道:“人命关天……” 蓝傲文身子前倾,强调一般压低声音:“没错,人命关天。” 两人正僵持不下,夜空下突然响起“砰”一声枪响。 蓝傲文皱着眉头循声望去,不多时那名长马尾的年轻女子牵着正处在兴头上的德国牧羊犬回来报告:“抓到一名身份不明者。” 蓝傲文看向篝火对面的苏泽,冷冷地起身:“可别又是你的小伙伴。” . 苏泽见到了那个被抓住的可疑者,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他和蓝傲文赶到的时候,黑发少年正被前前后后三只枪指着脑袋,眼神却依然冷静犀利,像一名真正的狙击手,就连见到蓝傲文,也完全没有雷哲的惊讶,只抬头笔直地看向俊美的卷发青年。 蓝傲文蹙着眉头,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和敌意,这让他很不舒服。 “抓到他的时候他有开枪反击,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按照惯例应该就地处决。” 长马尾的女子说完,三名持枪待命的守卫将枪口在少年头上压得更紧了,四周的人皆是一脸期待,杀丧尸对他们而言远不如杀人来得过瘾。 蓝傲文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苏泽,黑衣青年紧皱着眉心,眼睛里写着“不要”。 拿枪的三名男子也正看向蓝傲文,等待首领下达处决的命令。 蓝傲文收回视线,看向车队的众人:“站在我身边的这个冰块脸,就是号称大陆第一的狙击手,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他的名字。”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无数视线聚焦在苏泽身上。苏泽看向蓝傲文,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但是,”蓝傲文回过头来,朝他淡淡一笑,“现在他不得不向我低头求助。” 苏泽敛下视线,缄默不语。如果羞辱我能让你感到开心解气,那你就尽情羞辱好了。 “你应该早一点来找我,那样我可以救下整个珊瑚聚居地。”蓝傲文背对着众人走到苏泽面前,“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你没法办到的事,我都能为你办到。真可惜你拒绝了我。” 苏泽看着蓝傲文眼睛里的火光,那抹跳动的幽蓝饱含着恶意。对着蓝傲文的时候,他有时都不用听这个人在说什么,任何语言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是苍白的。比如现在,那可绝不仅仅是“真可惜你拒绝了我”,而俨然是要逼着他跪下承认自己后悔离开他的眼神。 现场又一片诡异的安静,夏亚不解地看向火光前两人的背影。 “既然你现在又来求我,那就只能凭自己的本事了。”蓝傲文的目光再度变得冷淡疏远,“我们用射击对决,如果你赢了,可以带走疫苗和你的同伴,如果你输了,我就杀了你的同伴。”说着转向众人,“我想你们也想知道这个冰块脸是不是真的比我强。” 人群中爆出一声兴奋的呼喊,蓝傲文在振振人声中接过手下递来的步枪,拉动枪机上膛后递给苏泽:“好好表现。” 苏泽接过步枪,蓝傲文的手依然牢牢抓在枪身上,看了苏泽一会儿才松开手。 . 他们比的是射飞盘。夜色很浓,火光也根本照不到半空中,飞盘飞越的位置背后就是大片的山影,对眼力是近乎苛刻的考验,其实平日里轰丧尸根本遇不上如此极端的条件。可是蓝傲文这个人就是喜欢怎么挑战怎么来。 苏泽站在射击点,回头看了一眼抱臂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蓝傲文。他不会输,现实也由不得他败阵,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担心如果他赢了,便要让蓝傲文在一众笃信他的信徒中颜面尽失。 本来都已经准备睡觉的众人现在都从帐篷和车里倾巢而出,而蓝傲文似乎默许所有人来观战。一切准备就绪,苏泽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却总觉得后背有灼热的目光,让他无法无视。 手枪声作为号令,飞盘从左侧射出,苏泽倏地抬枪,掠过左侧的第一道黑影应声坠落,一次性射出的飞盘有五只,在黑暗中异常晃眼,M16是自动步枪,不必打一发拉一栓,可要准确命中第二枪,在单发状态下必须连续快速扣动扳机,还要是在瞄准的前提下,可想而知是相当吃力的活计。 从飞盘射出到落地只有不足四秒时间,然而每一次飞盘腾空飞起,总会在到达抛物线最顶点时全部落下,现场除了接二连三的枪响,没有一人开口出声。LEON站在靠近蓝傲文的位置,嘴角噙着笑,似乎总算明白为何他们的首领会对那个冷漠青年另眼相待,而蓝傲文注视着苏泽全神贯注的背影,眸色深沉。 LEON知道蓝傲文射飞盘的成绩,虽然十分了得,但照目前的情况看,不见得能赢过对方。 飞盘一共会射五轮,现在已经第四轮完毕,蓝傲文的手下在装填飞盘,苏泽忽然感到蓝傲文走到自己身后。 “很厉害,”蓝傲文的声音淡淡的,少了尖锐的敌意,竟多了一丝怀念的味道,“老实说我可能真的赢不了你,那次猎熊被冻伤后,我的手就没有以前灵活了。” 苏泽的眼神飞快地一闪,蓝傲文的话好像在他脑子里推倒了一座多米诺骨牌,一下子全都乱了。适时最后一轮飞盘已飞射而出。 最后五声枪响落毕,现场一片鸦雀无声,LEON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泽缓缓放下枪的背影,这一次竟是一发未中。 苏泽一瞬不瞬看着全部射失落地的飞盘,背上沁出冷汗。蓝傲文在众人注视中缓步走向苏泽:“我用你的枪。” 苏泽沉默地将枪递过去,蓝傲文单手提着枪走向射击点站定,这时飞盘散出的烟雾还没消散殆尽,自负的首领已经下令开始。 飞盘飞射而出,蓝傲文端枪就射,砰砰砰砰砰,五发子弹从左至右接连射出,烟雾腾起一片,同样的弹无虚发。 第二轮飞盘袭来,又一次从左至右连续五发,机关枪般的高速,狙击枪般的精准。 蓝傲文的射击视野无比开阔,从第一枪到最后一枪,枪口调转足有九十度,跨越了尽百米的距离,却是在瞬息之间。仿佛只要飞盘没有落地,他便可以手到擒来。 不知不觉到了第四轮,苏泽看着一路即将追平比分的蓝傲文的背影。他又被这个人骗了,却居然不觉得愤怒,哪怕输给蓝傲文可能要面临万劫不复的结局,但是在最初的紧张后,此刻的心情却是难得的平静。 他看着蓝傲文灵活地扣动扳机的手指,指骨在手背上留下修长有力的线条,手臂的肌肉束在每一次射击时自如地牵动拉伸,一切看起来完美如初。冻伤并没有伤到他。 蓝傲文脱掉了那件披在背上的浅灰色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贴身背心,光滑的后背上有一个突兀的伤口,在右肩胛的位置,那颗子弹是他亲手帮蓝傲文取出来的,可能是手法不好,后来包扎得也不得要领,所以留下这么明显的伤痕。当蓝傲文开枪,用肩部抵御住步枪的后坐力时,那个伤口就会小小地牵动一下。 枪声平息的间隙里,他望着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不仔细而留下伤痕的蓝傲文,轻声道:“其实……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最后五只飞盘齐齐飞向夜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掠过山巅,又安安静静,毫发无伤地坠落在另一头。 蓝傲文没有理会四周诧异惊讶的声音,放下步枪,转身看向身后人,炽热的火光映亮他的眸子: “你说什么?”   ☆、第十七章 苏泽跟着蓝傲文走上白色的拖车,车厢的起居区放着两把单人沙发,局促的小餐桌,拥挤的CD架,角落的吉他箱……这些陈设每样他都很熟悉。 蓝傲文从最里面的小卧室走出来,靠在门前抱臂端详着四下打望的苏泽。苏泽看向一副冷淡面容的蓝傲文:“你特意让人把这里布置成这样?” “我没那个功夫,”蓝傲文走过来,“这就是以前那辆。” 苏泽手扶在沙发背上,皮革陈旧粗粝的触感带着久违的怀念的味道。 蓝傲文目视苏泽在沙发背上来回抚摸的手掌,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苏泽收回抚在沙发背上的手:“这真的是以前那辆拖车。” 蓝傲文睨着他,额角跳出青筋:“跟你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说着自己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拿过一旁的红酒喝了一口,头也不抬地道,“你不许坐下,就给我这么站着。” 苏泽平静地站在沙发后:“我没说要坐下。” 窗外这时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苏泽回头撩开百叶窗,LEON正带雷哲和夏亚离开营地。夏亚朝拖车的方向回头望来,苏泽放下了百叶窗。至少爱琳有救了。 蓝傲文转着手里的高脚杯,跷起长腿:“你的小伙伴们现在一定在想我到底要怎么折磨蹂|躏你……”说着抿着红酒自顾自地笑起来,似乎是自己也意识到这想入非非的笑声有点下|流,而最尴尬的莫过于站在对面的冷面青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你站在沙发后面干什么?” “你让我站着。” “我是让你站着,但你站在沙发后挡着我看你了。”蓝傲文相当好整以暇地道。 苏泽心中无奈,只好从沙发后站出来。 蓝傲文舔了舔酒杯边缘,目光从头到脚一遍遍打量着沉默如冰山的黑衣青年:“这就对了……” 苏泽有些不适,他此刻分明是衣衫整齐地站在这里,却感觉自己快要被蓝傲文*得毫不掩饰的眼神剥光了。“你到底让我上来干什么?” “我给你疫苗了,也放你的两个同伴离开了。”蓝傲文转身望着窗外的篝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臂懒洋洋地斜搭在沙发背上,“不管我让你上来干什么,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是没有。苏泽心中承认。 “但是我也没想好要让你干嘛,”蓝傲文低垂着眼帘,抿了一口红酒,“你就暂时这么站在这儿陪我吧。” 那好吧,苏泽心道。 蜜色卷发的青年静静地侧首望着窗外,垂搭下来的卷发遮住了他的侧脸和眼睛里的动静,半晌,才头也不回地道:“你可以把背包脱下来。” “不用了。”苏泽道。 蓝傲文看着窗玻璃上黑衣青年的倒映,低垂的睫毛颤动着:“……随便你。” 夜深了,营地里的喧嚣也沉淀下来,除了燃烧的篝火声,慢慢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苏泽看着蓝傲文的背影,他已经这样趴了许久,窗外的篝火旁起初还有一些喝喝闹闹的人吸引两人的注意力,现在人全都离开了,只有火焰静静地、热烈地燃烧着。 和蓝傲文这么安静和平地共处一室,简直不像是真的。 觉得蓝傲文好像一点都没变,但事实却又是今非昔比,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四年前那个晚上,他和蓝傲文,肖陌,蓝尚武所在的车队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强盗军团狭路相逢。那时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次不小的翻车事故,不但伤亡颇重,而且唯一一辆越野车也报废了,一直徒步行走了好久才找到那座废弃的疗养院,那是一座很大的疗养院,因此四周不缺丧尸,他和蓝傲文,肖陌打头阵,好不容易清理出一块安全的区域,原打算先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岂料却被后来的骷髅军团强行占去。那时的骷髅军团在这片大陆上可谓风头无两,臭名昭著,每每遭遇别的车队,就会如强盗一般将对方手上的资源抢夺一空,甚至干出□□这样下三滥的事。 他们既然和这帮恶棍撞上了,双方势必有一方要撤出,那当然不会是骷髅军团。可是这个时候撤出疗养院,如果再被强盗们抢去武器和食物,面对附近数不清的丧尸,以他们全队的状况来说,可说是凶多吉少。 但是他们一群伤兵,根本没有和对方讲条件的资格,更何况同这群道德沦丧的野蛮人只怕说了也是鸡同鸭讲。他和肖陌已经打定心思自认倒霉,蓝傲文却站出来,照直对那强盗军团的头头说明情况,什么毕竟地方是他们先找到的,安全区域而且也是他们清扫出来的,至少该通融他们带着武器离开。 他实在摸不清蓝傲文的路数,蓝傲文平日为人做事都是狠辣无情,不可能天真到会以为这群强盗真的会良心发现。可是,那刀疤脸看着蓝傲文,眼色却是变了。最后竟大发慈悲地提出了让他们今天晚上先住在疗养院,第二天一早再拿上武器离开的提议。 而他一瞬间明白过来,瞪着笑容明媚的蓝傲文,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说完握住蓝傲文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立刻就有不好的预感,他发现自己攥不住那只手。 他回头惊诧地看向蓝傲文,蓝傲文已抽出手来,低头搓了搓指尖,好似手指上沾了灰,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提上枪径自上了楼。 他只觉得自己真的搞不懂蓝傲文,有时觉得他骄傲如高岭之花,有时又发现他根本是自甘堕落,过去以为他敏感脆弱需要保护,现在却认识到他比任何人都更争强好胜,前一秒才觉得他笑容甜美如幼童,下一秒又惊骇于他的城府和种种手段。 无论如何,在与蓝傲文单方面的冲突中,他没赢过哪怕一次。那天也不例外。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睁开眼睛,见身边队友都已经熟睡,便循着记忆中的方位,摸去二楼刀疤头目的房间。 越靠近过道尽头那间屋子,头脑里原本清晰的计划就越是被混乱的心绪打乱,直到自己一击失手,从窗户上摔下的守卫惊动了下面的人,他顾不得步步为营,一刀飞出,了结了拐角处的守卫,捡起掉落的冲锋枪冲向那间房,一脚踹开房门,却见穿着一件白色背心的蓝傲文站定在门后,诧异地举起双手,手指上还勾着一串钥匙。 而那刀疤男趴在床上,像一头睡死的猪。 “你杀了他?”他惊道。 “还没有。”蓝傲文看着门外人,愣了一下才回答。他的头发有些乱,凌乱地挡在眼睛前,便显得眼神也有一丝迷乱。 苏泽正要带蓝傲文离开,却反被揽住腰一把拉进房,门板在两人身后“砰”地关上,蓝傲文欺身就抵压了上来。 蜜色的卷发一层层扫在他脸颊,又如潮水般下滑到他脖子和锁骨间,房里昏暗的橙光照着蓝傲文的头发,稍一低下眼就能看见蓝傲文线条优美的脖颈和大天使般俊美的脸孔藏在散乱的蜜色发丝间,换了另一个场合,这想必会是十分诱惑的一幕。可是现在……蓝傲文如八爪章鱼般将他钳制在双臂间,嘴唇牙齿舌头毫无章法地落在他皮肤上,让他快分不清这是在亲吻还是啃噬。 “你在干什么?现在不行——” “我喝了点酒,难受死了,你让我蹭蹭……” 蓝傲文的口气乍听有点可怜,但不管他答不答应,却俨然都是蹭定了的架势。苏泽背紧贴着门板,完全没法动弹,蓝傲文压在身上的感觉活似一只发情的公豹,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背心,可以清晰地看见紧致的腹部线条随着欲|望一下下收缩起伏,下|体隔着衣物硬邦邦地顶着他,合着咬得殷红的嘴唇,竟有种尖锐刺人的感觉。 他只觉得现在的蓝傲文比门后的追兵还要让他应付不来,要命地抓住蓝傲文贴近的腰身,想把人推远,却反而令得这人下身的反应更粗暴直接。 蓝傲文仿佛被挑衅的豹子,猛地一下收紧了腰腹,下身更强势地挤进苏泽两腿之间,咬牙切齿十分不甘地喘息着:“隔着衣服你都不答应?!到什么时候我才能上……” “蓝傲文!”赶在那声“上你”出来前苏泽一口打断对方,他实在没有办法忍受有人长着如此颠倒众生的脸却说着这么糙的话,一把推开蓝傲文的脸,“有人上来了!” 现在的确不是亲热的时候,蓝傲文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还没得到足够爱抚的家伙,将一头散乱的卷发扒到额后,毫无阻碍地瞪了苏泽一眼。他倒回房里翻过床上昏睡的刀疤男,几巴掌甩过去,两下就将人扇醒了。刀疤男看着居高临下脸上还带着还未平息的情潮的蓝傲文,眼神犹自迷恋着。蓝傲文已经一把将他拖下床。那刀疤头目身高比蓝傲文高,还一身的肥膘,落地时好一声闷响,蓝傲文居然单手提着男人的后衣领,就这么把人拖出来,接过苏泽的冲锋枪,跨出门时单手持枪朝天花板上射出一梭子弹。 刚刚赶上来的一帮悍匪被这暴徒的架势镇住,蓝傲文一手举着冲锋枪,一手拎垃圾般拽着烂泥一般的刀疤男,笑容明艳却狠戾十足:“让他们按我说的话去做,否则我先废你眼睛,再废你手脚。” 刀疤男似乎这才有所清醒,出了几下粗气:“……照他的话去做!” 于是蓝少爷开始大肆提条件,拖着男人往前走,拐弯,下楼,高筒马丁靴踏在木板楼梯上踢踏作响,众强盗被逼得一次次后退。刀疤男好几次想站起来,蓝傲文甚至都不给他机会,每次男人一有起身的动作,就被蓝傲文又一脚踹趴下。 相比这帮畏首畏尾的盗贼,蓝傲文反而更像是百年不世出的恶魔,苏泽琢磨着蓝大魔王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便观察着窗外的情景,很快,盗贼们就按蓝傲文说的将武器装备,燃料,食物和药品悉数搬上一辆黑色越野车,肖陌他们带人上了车,按了两下车灯,示意他们可以撤离了。 蓝大魔王就这么领着他们全身而退,中途才将那倒霉的刀疤头目踢下车。车子冲出山林时,天边曙光微露,蓝傲文像是心情很舒畅一般,打开天窗整个人撑了上去,苏泽开着车,就听见头顶上方一通狼叫,抬头看去,蓝傲文双手有力地架在车顶,略长的卷发被风吹拂,波浪一般,阳光将他的头发镀上一层甜腻的蜜色,他不小心看走了神,这时蓝傲文低头冲他招手:“上来!” “不行,我要开车。” “前面是直道!” “天窗太小了。” 蓝傲文一脸败兴地摇摇头,忽然就跳下来强行扯开他的安全带,拽着他的手臂将人拉离了驾驶座。 “危险!别乱来——” 他被拽了个措手不及,蓝傲文却忽然矮下身子,双手环抱在他腰上,将头埋在他腰间,一口咬了上去:“上去,否则我往下面咬了。” 蓝傲文的牙齿咬在靠近下腹的位置,并没有用力,温柔得像只小小的啮齿动物,他低头看着从他腰间抬起头来,眼神炙热地凝视他的蓝傲文,只觉得呼吸不畅,再不敢多想,一鼓作气撑上天窗。 才刚上去没多久蓝傲文也跟着钻了进来,天窗太小,他必须尽量往上才能为蓝傲文头腾出空间,蓝傲文却只一个劲往上蹭,某个部位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老顶到他。 终于两个人都上来了,蓝傲文说得没错,前路一马平川,太阳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他们好像是乘着风飞在湍急的云间。 天窗将他们紧紧套牢在一起,胸口贴着胸口,脸对着脸,他看着近在眼前的蓝傲文,只觉得这个人俊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无处可躲。两个人的胸口贴在一起,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奔驰在天地间无法停下。 “昨晚把你的手放开了,对不起。”蓝傲文看了他许久,忽然开口,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低头吻了下去,“以后都不会了……” 也许是亲吻时的表情太美,也许是蜜色的卷发轻轻鞭挞在脸颊的触感太温柔,也许是狂奔的风一点没有动摇蓝傲文沉如磐石的音色,如此别扭的举动,苏泽竟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手心一阵突兀的湿热,他醒过神,才见蓝傲文一边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心,一边从丝丝缕缕拨乱的发丝后抬眼看他,眼睛里带着深情和狡黠,就像被风吹得瞬息万变的火焰,他看着这样的蓝傲文,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 “我让你陪我,你居然真的就在这里陪我?” 蓝傲文不满的声音打断漫长的回忆,苏泽回过神,没等他说什么,蓝傲文已经起身走过来。 雷哲说得没错,蓝傲文是很危险的,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讲,可是面对着这样一张绝美容颜,他总是很难兴得起危险意识。尤其是……在三年未曾见过这张脸的情况下。 “把背包卸了。”蓝傲文的背影挡住窗外的火光,嗓音低沉。 苏泽看了他片刻,抬臂脱掉了背包。 黑色的登山包放在车厢地板上,苏泽直起身,蓝傲文的眼神逆着火光晦暗不明:“继续。” 苏泽停在那里,没有动作。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蓝傲文走过来,抬起手自行解开了黑衣青年领口的扣子,他一路解下来,在露出锁骨下的胸口时,终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苏泽按住了他的手。 “你是这个意思吗?”黑衣的青年淡淡地道,“你想要的只是这个?” 蓝傲文拧着眉头威胁一般睨着对方,拍开苏泽的手,径直往下松着纽扣。 衬衣从肩上褪去,苏泽感到蓝傲文火热的身体抱住他,落在他脖子上的有时是柔软的唇,有时是湿热的舌头,有时是冰冷的牙齿。这应该是发泄大过情爱,但也是他欠蓝傲文的。如果灵魂和肉|体可以分离,他愿意把自己的身体留给蓝傲文。 两个人向后跌在沙发上,某一刻蓝傲文的动作忽然停下了,苏泽听见耳边的蓝傲文问:“那是什么?” 蓝傲文转过头,从沙发旁那只登山包的侧袋里摸出那部黑色的Xperia。 “你还留着它?”蓝傲文意外地看着这部手机,按下开机,手机进入待机画面,只是已经没有任何信号和供应商的信息。他看了半晌,忽然一笑,“壁纸该换了。”说着举起手机对着自己按下自拍,将设置好壁纸的手机示威一般举到身下人面前,挑眉道,“你会删掉吗?” 苏泽看着手机屏幕上俊美的卷发青年,不知如何作答。 蓝傲文回身将手机扔到另一张沙发上,手机里传来动听的歌声,那是Lara Fabian的Il Ne Manquait Que Toi。苏泽想起多年前与蓝傲文在那座河谷小镇发现这辆旅行房车,那短短三日幸福无边的时光。那时他们便是听着这首歌,赤|裸纠缠的身体随着歌声恍若在蓝|丝|绒的海洋里沉浮。 蓝傲文躬身下来:“我要的不只是这个……”他的声音在歌声里显得孤单又寂寞,“但既然你只能给我这个……那我想好好要一次,你能好好给一次吗?” 热热的呼吸喷吐在苏泽眼睫上,一瞬间他好像又找回了当初那个在幽深的地下,安静又敏感的蓝傲文。 蓝傲文也不晓得从哪里读出默许的意思,眼中一闪而过狂喜,两手往苏泽肩上一推,就俯身吻下来。那个推肩的动作太大,沙发都差点翻过去,苏泽没辙地扯出被蓝傲文压住的右臂,回抱住他的腰。这水蛇腰一直是蓝少爷引以为傲的“资本”。 蓝傲文一路从额头吻到耳垂,又一口咬在锁骨上,牙齿沿着锁骨从一端细碎地咬到另一端,喉咙里的声音浓如滚火,苏泽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也或者其实蓝傲文什么都没说,那只是像动物一样毫无意义的音节,代表着“我现在很快活”“我还有一点点伤心”…… 他顺势仰起头,车顶上贴着满满的风景照,大部分是明信片,偶尔也有几张照片,从尼泊尔的雪山,到委内瑞拉的平顶山,从奔跑的角马,到迁徙的燕鸥,从冰岛火山到格陵兰岛的融冰湖,都是他和蓝傲文曾约定要两个人一起去看的风景。真不敢相信那时他们两个身在乱世,还做着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双手绕在胸前,揉着蓝傲文的一头蜜发,卷曲的发丝化成绕指柔密密麻麻裹缠着他的十指,身,心,手,都跟着一起暖和起来。 对不起,肖陌,我知道不应该爱他,不能和他在一起。可是努力三年,也只能做到第二条,真是没用,对不对。   ☆、第十八章 阳光叩着眼帘,苏泽睁开眼,早上的光线从车顶一处天窗斜斜地射进来,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胸口重重的,蓝傲文裸身趴在他胸口,一手搂着他的腰,一头半长的蜜色卷发在他胸口慵懒地散开来。白色的被单大半都掉在地上,再往下掉一点,他们就要一起春光乍泄了。 他动动胳膊想起来,蓝傲文搂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沉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天亮了?” “嗯。” 趴在身上的人这才慢慢抬起头,卷曲的发丝从苏泽裸|露的皮肤上摩挲而过,带起一阵酥麻。 蓝傲文在光线下皱皱眉头,伸手将散乱在眼前的头发拨到额后,像是为了将身下的人看得更清楚,可是那头卷毛还是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他干脆就势吹一口气,蜜色的发丝调皮地扬起又落下。 苏泽看着这样的蓝傲文,心中竟然有几分动容,定了定神道:“你这里方便洗澡吗?” 蓝傲文弓起身子,裹着被单爬挪到苏泽上方,低头留恋地吻了一下对方的眼睫,从丝丝缕缕的发丝后笑眯眯地瞅着他:“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 拖车后面挂着水箱,浴室里还有淋浴器,苏泽披着被单,看蓝傲文只穿着一条短裤,一会儿爬上车顶,一会儿钻进浴室,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像个狼狈的水管工。 苏泽看得有点不忍:“如果太麻烦就不必了。” “不麻烦,车顶有太阳能板,你可以在我这里好好享受一个热水澡。”蓝傲文一面弯腰套上牛仔裤,一面回头冲他“嫣然一笑”。 苏泽见蓝傲文穿上一件白色短袖T恤,他套T恤的动作很舒展,从短袖中伸展出的手臂和衣摆下的水蛇腰在阳光下透着诱惑的味道,他蓦地起身转开了视线。 车厢地板上蓝傲文换衣的影子长长地定在那里,似乎是停下来笑了一下。 车子自带的浴室自然很逼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苏泽走进浴室关上门,这才吃痛地长出一口气,一面扶着洗手台,一面揉着胀痛的腰,脱下衣服刚要开水冲洗,冷不丁从镜子里瞅到自己的身体,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 手本能地按在脖颈上,苏泽看着镜子里几乎快布满全身的痕迹,既尴尬又不解,实在回想不起这些痕迹都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 热气腾腾的水也没能洗去这些痕迹,苏泽关掉水,抬手抹去镜子上氤氲的雾气,只能放弃了。除非将衬衫扣到第一颗扣子,否则还是会看见,不过扣这么严实,反而叫人可疑,他犹豫许久,还是作罢。 走出浴室,正碰见从外面走上车来的蓝傲文,他已经换好一身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棕色短靴,从头到脚清清爽爽,看不出一丝欢|爱的痕迹。 “我安排了手下送你回去,”蓝傲文说,将黑色的背包提给他,“我就不送你了。” 苏泽接过背包说了声“那我走了”,拉开车门。 车门没来得及完全拉开就又突然猛关了回去,发出“哐”一声颤响。蓝傲文右手按在车门上,紧绷的手臂线条透出捉摸不透的危险气息。 “给我一个理由……”身后的蓝傲文沉声道,“到底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 苏泽原地站立着,胸口起伏了一下:“我不想说。” 蓝傲文按住车门上的手并没有放开:“你还是觉得是我害死了肖陌?” 苏泽的眼光动摇了一下,蓝傲文或许是察觉了,因为那只按在门上的手立刻握成了拳头。 “你以为我不难过吗?”蓝傲文咬牙道,“我忍了有多久!你根本没有证据,却要将这个罪名强加在我头上,要我为它受过!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活到现在,我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蓝傲文收回手臂从背后紧紧搂住身前人,那是一种报复发泄般的抱法,苏泽被越收越紧的手臂勒得呼吸不畅,抓住蓝傲文紧扣在他胸口的手,想要拉开。 “凭什么这些都要算在我头上?!”蓝傲文非但没有放手,手臂反而大力箍紧,牙齿隔着衣服重重地咬在他肩头,紊乱的呼吸又是迷恋又是愤怒,“凭什么这么对我?!” 苏泽眉心不适地皱了一下,蓝傲文有一颗藏得很深的虎牙,笑的时候轻易都看不见,他也是在接吻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蓝傲文并不知道这颗虎牙经常会咬疼他,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蓝傲文喜欢用虎牙咬他,什么地方都咬,有时他低头看着弓在他身上见什么咬什么咬得津津有味的蓝傲文,总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只年轻的豹子,他的喜欢表现得那么直白,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亲口尝,用嘴唇,用舌头,用牙齿,用他身上最敏感的器官。尽管真的很疼。 “……有一天我忘了肖陌,”他听见自己低声说,“就会回来。” 那颗虎牙好似终于得到了安慰,从他肌肉里慢慢退了出去,身后的蓝傲文哑声道:“那给我一个期限……还要多少个三年?” “那就……再一个三年。” 年轻的豹子终于放开了他,蓝傲文的声音隐忍颤抖着,却又强逞出大方潇洒的口吻:“好,我等得起。” 苏泽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侧过下巴算作道别,连视线都没有接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营地里已经如火如荼地忙碌起来,他挎上背包,肩头被咬住的感觉依然惊心动魄,他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天空中传来悠长的啸声,一只金雕在山际线展翅盘旋。 三年还是三十年并不重要,如果我能忘了肖陌,你也能忘了我。 昨天夜里送雷哲夏亚他们离开的那辆敞篷吉普车停在山脚路边,有人往车上搬运了两只大木箱,LEON坐在驾驶席的位置,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冲他爽朗地笑了笑,抬手招呼他上车。 与此同时昨天跟在蓝傲文身后那个沉默的长发马尾的女子也朝那辆车走去,身后还牵着一只纯种德国牧羊犬,手链一松,狗儿一蹿跳进车子后座,女子才跟着上车,也坐在后座。 “我们送你回你的车队,”LEON对他说明道,“这是宁菲,阿尔法是顺道有任务要完成。”说着从后视镜中看着后座上热情地吐着舌头的猎犬,以及它旁边面无表情的女子。 苏泽侧目瞄了一眼,阿尔法立刻热情地把头凑到他肩膀上,宁菲拉了一把狗儿的项圈,好动的猎犬才乖乖坐回椅子上。 沙漠的早晨阳光也很耀眼,LEON戴上挂在克罗心吊坠上的墨镜,刚要发动车子,却被一道老迈的声音喊住。 苏泽闻声转头,见到缓步走来的瘦削老者,怔了一怔。 是余伯。他比起三年前又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颧骨高耸,眼袋也深了,不过离得近了,苏泽还是认出老人眼里熟悉的精明。 “我能和你谈谈吗,苏泽先生,就在车上。”老人走过来对他说,语气还和以前一样沉稳。 苏泽不知该如何拒绝,尽管私心里他并不很喜欢这位蓝家的老管家,但多年未见,他也有很多疑问需要解答。在他印象中,余伯应该和蓝傲文的哥哥蓝尚武他们在一起,如今蓝傲文的车队里并没有见到蓝尚武等人,不知道余伯后来是怎么与蓝傲文汇合的。 这样苏泽便和宁菲换了下位置,同余伯一起坐在后座。LEON随即发动了车子。吉普车一跃而出,苏泽在那一刻回过头,旅行拖车的窗口处,只有一晃而过的影子。 车轮扬起黄沙,LEON显然是快车手,那辆熟悉的拖车很快消失在烈日黄沙下。苏泽收回视线时,阿尔法正往他衣服磨蹭,翕动着鼻子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嗅着。苏泽伸手挠了挠猎犬的下巴。 “你身上有首领的味道。” 说话的是一直都没吭声的宁菲。那口吻冰冷刺耳,表面不动声色,视线却透过后视镜万般敌意地扫了他一眼。 像是为了化解气氛的尴尬,余伯咳嗽一声:“苏泽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泽被问得一愣,他不便告诉余伯他们接下来想去投靠别的聚集地,只能回答:“往北走。”适时阿尔法的舌头钻进他的袖口,在手腕上舔来舔去,袖口下还有蓝傲文留下的痕迹,苏泽收回手来,不动声色将袖口扯下来扣好。阿尔法动了动耳朵,趴在座位上发出恹恹地嗷呜声。 余伯缓缓点头,却已经洞察出他的想法:“往北走,可能会有别的独立的聚居地,但是也会有很多高危封锁区,如果我是你,我会考虑留下来,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请为了你的同伴们考虑一下。我听昨天送你的两个同伴回来的队员讲,你们人手并不足,食物已经快告罄,弹药又有限,药品更是紧缺,即便少爷叫人准备了这两箱物资,也很难支撑到你们找到聚居地,再说从这里北上,一路上也没有多少能作补给的机会。而且……我们得到消息,骷髅军团和楼战的人马就在这附近,总之,你们还是不要贸然单独上路的好。” 苏泽耐心听完:“谢谢您的好意,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了。”余伯的话可能不无道理,但蓝傲文从不收无用之人,全大陆的人都知道。即便雷哲和夏亚加入不成问题,图南怎么办,爱琳怎么办,阿学怎么办,那个习惯了见死不救的蓝傲文真的不会介怀?更何况雷哲他们也未必愿意去蓝傲文的基地。不过借送雷哲他们回去的机会趁机打探对方车队的情况,倒真像是蓝傲文的作风。 只是有一点他比较在意的——骷髅军团和楼战的人马竟然也在这块区域。昔日的老冤家都凑到一块了吗?骷髅军团他并不担心,那帮强盗现在遇见蓝傲文只会有多远躲多远,可是楼战…… 他和蓝傲文曾有一次与楼战的人马狭路相逢,那个时候的楼战已经是这片大陆上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比起不成气候的盗贼军团,楼战的车队更像是现今蓝傲文的队伍,从那时便是从上至下严明的军队式管理。 很早以前他就察觉到了,不管是楼战对蓝傲文,还是蓝傲文对楼战,似乎都有一种强烈的执着,只是那份执着的表现方式是对彼此冷酷的杀意。 想到这些,他不由问道:“您能不能告诉我,蓝傲文和楼战究竟有什么过节?” 余伯似乎很意外他会有此一问,静默了很久,最后才说:“楼战也是黑道出身,这个你应该知道吧。蓝家的失势与楼战脱不了关系,少爷当然很恨他。” 余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苏泽却并不以为然。黑道家族之间的纠葛他是不清楚,可是蓝傲文与楼战之间的仇恨却绝非如此简单。但是既然蓝傲文对此讳莫如深,余伯也不愿多谈,他也不便多问。 “苏泽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多考虑一下?”余伯锲而不舍地问。 “不用了。”苏泽淡然谢绝,“我们现在这样很好。”他和蓝傲文当年之所以分道扬镳,归根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其实当时他们和楼战还有过第二次碰面,那个时候他被丧尸袭击,陷入深度昏迷,为了拿到疫苗,蓝傲文和肖陌一行不得不与楼战合作对抗丧尸潮。那应该是一场恶战,当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蓝傲文,肖陌却不在了。 肖陌究竟是在行动中意外身亡,还是死在楼战的手里,他至今不明真相,也许还有别的可能,但他害怕去想。于是只能装作相信车队的队友们告诉他的“真相”,肖陌是自愿一个人冒险去安放炸药的,但是为什么负责掩护肖陌的人却是蓝傲文?为什么就那么凑巧,从来都不会失手的蓝傲文却在他口中所谓“简单的行动”中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再也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因为那个人是肖陌,和他一起长大,记忆中第一个陪他说话,陪他淋雨,陪他失眠,陪他生病,连受伤也从不让他孤独一人的肖陌。他没有亲人,肖陌是比亲人更亲的存在,在遇见蓝傲文以前,那是唯一一个在灵魂中和他对话的人。 吉普车大力迈进,余伯见身边的黑衣青年抱着步枪闭上眼,又恢复到冰山般不可动摇的状态,叹了一口气。 车子这会儿正驶过一处防风林,阿尔法忽然直起身子,竖起耳朵,朝林子深处狂吠起来。 前座的LEON和宁菲对看一眼,但是并没有停下车来,只是放缓了车速。宁菲回头看向狂躁不安的阿尔法,又皱眉观察起四周。LEON也警觉地瞄着后视镜,同时问宁菲:“是这里吗?” 女孩点点头。 苏泽也觉察到气氛不对,警觉地睁开眼,忽然见林子里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一蹿而过,然而再定睛想看清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那黑影看似像人,又像是四足的动物,块头大得堪比豹子,可是很显然这个地方不可能有野生的豹子,这附近也没有动物园。而且仅从LEON与宁菲严峻的表情,苏泽也猜出这不可能是寻常动物。 “这两天巡逻小队发现那东西在林子里出没,”LEON看出苏泽的疑问,望着防风林深处道,“几天前我们在防风林边缘发现一只车队,已经全军覆没,场面很难看,说是五马分尸也不为过。”戴着墨镜的混血男子回头道,“你们在加油站救下的那个女子,很可能来自那只车队。” 黑衣的狙击手目光仍本能地追踪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宁菲观察着身后的黑衣青年,那种人枪仿佛融为一体的状态令他浑身散发出冷金属般的气息,片刻后,黑色衬衣下从肩膀至手臂的线条才松懈下来,她听见对方问:“你们的队伍停在这附近不要紧吗?” “谢谢关心,不过这玩意儿数量不多,对我们不构成威胁。”LEON手搭在车外,眯起眼朝后视镜中笑了笑,“这个时候其实你该多关心一下你的同伴们。” 狙击手先生颔首道:“我们不会久留。”   ☆、第十九章 医疗站里气氛有些压抑,在注射过疫苗后爱琳的状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大家还是坐立不安,快早上十点的时候,终于听见医疗站外汽车引擎的声音,雷哲一个箭步迈出大门,看到归来的苏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LEON和宁菲帮忙搬下那两箱物资后就离开了,剩下一众人目瞪口呆。 阿学上前打开那两大箱物资,惊叹地翻着里面满实满载的弹药,淡水,药品,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一只烤乳猪和满满一筐新鲜橙子。“蓝傲文人很不错嘛!”黑框镜少年惊喜地道,“以前听他们说碰见蓝傲文的车队,别的不提,准备好一半的物资孝敬他老人家的先,现在看来传闻果然都不可信啊,至少蓝傲文还知道知恩图报,光这一点就比楼战强多了。” 苏泽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是自己告诉雷哲他曾经救过蓝傲文。这样也好,省去了解释的工夫。 他将东西搬上后车厢,刚转过身来,雷哲就迎面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苏泽错愕地杵在原地。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雷哲的声音里难得不见了不正经,透着如释重负。 苏泽犹豫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拍拍对方的背:“我已经加入你的车队了。” 波澜不惊的声音仿佛是从苏泽胸口传来的,雷哲拥抱着不苟言笑的年轻狙击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 一行人在医疗站又停留了一日,待到爱琳清醒后才又接着上路。但往北走只是个大方向,具体要去哪里大家心里都没有谱,雷哲漫无目的开了一段,最后还是停在了路边,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油量有限,经不起浪费。 “那个……”之前在加油站救下的那名女子忽然小声开了口,“要不然,你们跟我走磐石岩吧,那里有一个小聚居地……” 雷哲和苏泽诧异地回过头。 女子名叫展洁,说是来自磐石岩的一个小型聚居地,他们的车队在庚林下城区遇袭,几乎全车队的人都丧生了,只有她和男友逃了出来,但后来也遇到大批丧尸,多亏他们出手相救。雷哲听女子提到袭击车队的并不是丧尸,而是比丧尸更凶残的“浑身血淋淋”的怪物,心中颇多怀疑,苏泽却想到了前一天在防风林看到的一幕。 “可是磐石岩离庚林也太远了,你们的车队为什么会到这边来?”雷哲问得小心翼翼,一方面怕再刺激到展洁,另一方面,他着实觉得这只车队老远地从聚居地跑来高危封锁区,动机未免显得有些奇怪。 展洁连忙摆手道:“你们不要误会!聚居地那边没什么问题!那是个很小的聚居地,我们会离开聚居地是因为大家在意见上起了分歧,结果没想到……”展洁的声音低了下去,“真的很谢谢你们救了我两次,我只是想帮帮忙……” 女孩不安地低头攥着衣摆,这时车子又重新发动了,雷哲从后视镜里朝她笑了笑:“好,咱们就去磐石岩。” . 接下来的几天,车子都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颠簸。本来就很难走的路,因为年久失修更是雪上加霜。暴雨之下,山上的泥土夹着小石子大把地滚落,挡风玻璃右上角被砸出龟裂的口子,下一秒,雷哲悲剧地发现,车胎爆了。 雷哲和苏泽二人提了工具和撬杆下车换胎,两个人在大雨里忙活,不消一会儿鞋子和裤腿上已满是泥点。苏泽试着扳了一下螺丝,又把扳手递回去:“这个不行,太小了。” 雷哲没递来扳手,反倒是在他后面大惊小怪地出声道:“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沁着雨水的手一下扯开他的后领口,苏泽被滑进的雨水冷得一个激灵,扭头才见雷哲扒开他的衣领,大惑不解地瞅着他的肩膀,他低头一看,从肩后流下来的雨水中竟然渗着丝丝血迹。 “这是被什么咬的?”雷哲纳闷地睨着他。 苏泽有些尴尬地默默拢好衣领:“不是丧尸……”肩膀上并没有别的伤口,除了那次蓝傲文留下的咬痕。可能咬得太重,再加上没有上药,过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没结疤。 雷哲眨巴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苏泽脸上看到了一抹脸红的痕迹。 苏泽埋头卸下爆掉的轮胎,头顶的雨声忽然小了,他诧异地回头,雷哲将他宝贵的花边衬衫脱下来,撑起来笼在两人头顶。 苏泽看着裸着上身,用自己的衣服给他遮雨的雷哲,眼光摇移闪烁。 蓝傲文…… 那天也是同样的大雨,他冒雨出来换备胎。他驾的那辆车开在车队末尾,独自下车换胎时,前一辆车上,蓝尚武探出头来问了声“要帮忙吗?”,他知道蓝尚武手臂也受了伤,就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结果前车开出去一小段,忽然又停下来,车门“砰”一声摔开。他闻声抬头,以为是蓝尚武,却见下车的是蓝傲文。 蓝傲文站在那里盯了他一会儿,一头蜜色卷毛很快被大雨刷平,然后才走过来。苏泽看着他的步伐,直觉着这人不是来帮忙的,果不其然,蓝傲文一到他面前,就居高临下冷冰冰道:“Fucking tyer.” 这话有点难听,他只好当没听见,将轮胎一点点旋下来。 “你让开,我来换。”蓝傲文沉声道。 苏泽没动:“不用。” 蓝傲文没说话,当然也没走。苏泽兀自埋头换下爆胎,忽然觉得雨势小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头,只见蓝傲文将脱下的白T恤撑起来盖在两人头顶,雨水将他光裸的上身浇出一片莹白。 “你们车上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做这些破事?”蓝傲文极尽隐忍地看他一眼,声音沉闷,“这就是你硬要跟我分车坐的后果。要不是看在蓝尚武的面子,这一车的吃货,我迟早要让他们卷铺盖滚蛋。” 仅有的一点感动也被蓝傲文不可理喻的言行搞没了:“只是换个轮胎,不必这么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今天雨很大!” 这显然不是理由,但蓝傲文的理由从来都是乱七八糟的。他点点头“哦”了一声,“哐啷”卸下爆胎。虽然蓝傲文从头到尾没帮一点忙,但是姑且就当他是出来陪他聊天的吧。 蓝傲文的声音在背后沉静了很久: “……我不喜欢看你淋雨。” 他听着这句气息深沉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蓝傲文在这时抬手抵在车门上,遮住两人的脸,然后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苏泽只觉得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两人的嘴唇间带过酥麻的静电。那个时候车队里还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眼下车上还有人,他们就在车外,离那么近。他被蓝傲文的大胆吓住了。 “喂?苏泽?” 雷哲的声音打断回忆,苏泽将轮胎换好起身:“走吧。” “你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雷哲问。 “不用了,”苏泽拉开车门上了车,“习惯了。” . 两天后车队驶过最艰苦贫瘠的路段,一行人都没想到展洁说的聚居地竟然是一处山庄,一栋栋蓝顶别墅掩映在遍山葱郁的绿色中,此处名为蓝山山庄,在病毒爆发以前想必是一处相当炙手可热的富人区,不过待车子离得近了,就发现即使是远离尘嚣的富豪别墅区,五年间也已经破败不堪,那些高大巍峨的欧式铁门早已锈迹斑斑,再也不见当年的奢华气派了。 展洁所说的聚居地在山腰一栋别墅,除此之外这座富豪区别的地方似乎都已荒废,雷哲按照展洁的指引,将车子沿着车道驶进去,四处可见恣意疯长的野草,斑驳的墙身,支离破碎的破窗,车道上尽是枯枝腐叶,轮胎碾压过去就有一股*的气息。 切诺基终于抵达聚居地所在的别墅,高高的青石围墙上还拉着带刺的铁丝,显得有些森严,守在大门外的两名男子看到驶来的车子,上前拦住,展洁探出车窗,那两名男子认出她来,都有些意外,展洁简单地跟他们说了几句,对方便欣然放行了。 别墅内倒是很大,车道旁停着两辆小车,车库里还停着三辆车,诚如展洁所说,这是一个规模比较袖珍的聚居地。别墅的通讯设施应该还能使用,他们抵达正屋大门外时,已有不少人在门外等待,粗粗看去有三十来人,不知道这是不是这里所有的幸存者。 展洁下了车,有些赧然地低着头,走向大门外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爸……” 阿学和爱林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片聚居地的负责人竟是展洁的父亲,更想不通既然如此展洁为什么要和车队离开聚居地。 车队的人被带进屋子,这栋蓝顶别墅规模不小,除了车库外甚至还有自己的地下室酒窖,住下三十来人绰绰有余,在烈日暴雨中奔波了这么多日,一行人都累坏了,聚居地的人很热情地为他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爱琳和阿学都各自在房间里换衣服休息了,图南和夏亚却被领到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房,带路的皮肤黝黑的姑娘推开房门,爽快地道: “只剩下这个双人床的房间了,你们将就一下,挤一挤吧!” 黑珍珠姑娘丢下一句“晚点下来吃饭”就风风火火地转身下楼了,徒留下杵在门口的尴尬的图南和呆怔的夏亚。 还好床上有一床毛毯,枕头也有两只,图南率先走进房里,默不作声地一一脱下背包、刀套和枪套,这些动作他现在都可以单手完成了,将东西放在墙角柜子旁,他走到床前单手抱起那床毛毯,跪下来在地板上铺开,不过单手铺起来确实有些麻烦。 黑色的帆布鞋停在眼前,图南愣了一下,依旧埋头没有去看走过来的夏亚。黑发的少年从床上提来那只枕头,在毛毯上放好,又帮忙牵着另一边的毯子。 图南头一次没有拒绝夏亚的帮忙,两人一起把地铺打好,图南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有些累了,否则也不会一进屋就忙着打地铺,正要往地铺上躺,却没料到夏亚也不约而同往地铺上躺下去。 图南蓦地刷地红了脸,连忙坐起来,夏亚也诧异地跟着坐起来,图南又慌里慌张站起来,低头看着盘腿坐在地铺上同样错愕地仰头看着他的夏亚,有些赧然地道:“你去上面睡,这是我睡的……” 黑发少年回头看向那张柔软的大床,这才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一言不发地从地铺上爬起来,老老实实上了床。 图南看着夏亚将步枪也放在床上,有点无语,这家伙连睡觉也抱着枪吗?见夏亚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在地铺上躺下,太困了,翻了个身,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床上的夏亚睁开眼,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睡不着了。 黑发少年不自觉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正面朝着图南的方向,浅发的阳光大男孩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窗外的阳光照着他干净的睡颜,还有脖子下那条熠熠发亮的天使吊坠。 夏亚从床上窸窣一声坐起来,有些烦恼地看着睡在地板上无知无觉的大男孩。这几天他们都是在车上过夜,睡觉时他就靠在图南旁边,大约是养成了习惯,现在离得远了,反倒睡不着了。 黑发少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跪在地铺边,手指拨了拨图南柔软蓬松的额发,感觉好像沾了满手的阳光。离得这么近也没醒过来,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吧。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小心忐忑地在图南身边躺了下去,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和淡淡的呼吸,忽然就觉得浑身放松,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房间里一片静谧,一只手探到床沿边,将那把M16突击步枪捞了下去。黑发的少年怀抱着步枪蜷在阳光少年的身旁,很快进入了梦乡。 . 雷哲和苏泽留在一楼大厅,在和展父的交谈中,雷哲得知聚居地里共有三十七名幸存者,大部分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快一年了。 “可是这地方这么偏远,你们平常的生活物资要怎么置办?”雷哲问。 “蓝山山庄后面就是一座森林公园,要山有山要水有水,食物和淡水都不成问题,”展父答道,“有时还可以去山林里打猎。”说着抬眼看向站在落地窗边的黑衣青年,从进入别墅到现在,这个人年轻人一点没有放松警惕,依然怀抱着步枪,侧立在窗边。展父收回视线,对雷哲出其不意道,“我很感谢你们救了小洁,不过非常抱歉我恐怕不能收留你们。” 苏泽闻声转过头,雷哲抬头与苏泽对视一眼,不解地问:“我们可以知道原因吗?”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听小洁说你们的物资是蓝傲文赠送的,我不知道你们和蓝傲文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收留你们,另一个原因……”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希望聚居地能一直维持现在的人数和规模,所以很抱歉,你们可以在这里歇脚,但不能长驻。” “爸!”展洁从二楼激动地奔下来,“他们救了我,你怎么能这么不通人情?”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展父怒声道。 “聚居地扩大有什么不好?多一份人多一份力!大家也不用一直过得这么辛苦!要不是你执迷不悟,许笑大哥他们也不会离开聚居地,也不会——” “许笑当初带人离开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展父口吻冷酷地打断,“这怪不得别人。” 至此,雷哲也猜到了这个聚居地的人们会产生分歧的原因,多半是理念不同吧。见现场气氛尴尬,他咳嗽一声:“我觉得……” 话还没出口就被展父抬手打断:“我们聚居地的事不需要要过问外人的意见,”说着看了一眼表情依旧很愤慨的展洁,又转向雷哲苏泽二人,意味深长地道,“你们既然是从津都那边的聚居地逃出来的,我想你们应该更能理解我之所以要这么做的苦衷。” 雷哲的话被结实地赌回了喉咙。他并不赞同展父的话,可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明天葛城他们会去森林公园打猎,你们也可以一起去,”展父最后道,“虽然我也很想提供食物和物资作为对你们的回报,但我们聚居地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本身的储备也仅仅是聊以糊口而已。不过山林里还算有些东西,野鸟,野兔,山鸡之类的,你们能猎到多少活口就尽量多带上路吧,我可以再额外提供一辆车子给你们。” 雷哲心有不平,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泽抬手制止,他盯着苏泽的眼睛,黑衣的狙击手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二楼。 . 晚上聚居地难得烤了肉招待他们,雷哲端着盘子啃着烤肉到处没找着苏泽,走出屋子,仰头才见苏泽一个人抱枪坐在屋顶上。 他看了看盘子里的烤肉,又回去添了几块,蹬蹬蹬地上了阁楼,从三角天窗钻出去,又被那高度吓得缩了回去,最后只好将肉连盘子一起放在窗台外,敲了敲玻璃。 苏泽回头,看见窗户后战战兢兢的花边美男,收起搭在屋檐边的腿,起身走过来。 雷哲看着说了声“谢谢”就在窗外蹲下,一手托盘子一手拿起串好的烤肉的苏泽,忽然有一种在投喂野生黑豹的错觉,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苏泽抬头看他一眼,放下了盘子:“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有肉不吃太浪费了。”雷哲在窗台边坐下,望了一眼天窗外倾斜的屋顶,“你怎么老是喜欢蹲在高的地方……啊,也对,你是狙击手,身为一名狙击手应该有这种意识……” “我不是狙击手。”苏泽也在天窗外坐下,两个人隔着窗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你枪法这么好,我还以为你以前就是部队的狙击手啥的呢。” “我大学专业是心理学,不过有参加市里的射击队。”苏泽将吃完的盘子放下。他吃东西几乎没有声音。 雷哲一副肃然起敬的表情:“你以前是射击选手?难怪呢……是从小就学射击的吗?” 苏泽摇摇头:“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学射箭的,因为他我才开始接触射击,最开始也是练复合弓,后来觉得射击更适合我。”说到这里顿了很久,“雷哲,你杀楼战的车队是为了报仇吗?” 雷哲一愣,随即苦笑着背靠窗户,望着天花板无语凝咽道:“你这转折也太快了……”月光在阁楼的天花板上投下的一片银白,苏泽的影子倒映在那块月光下,那剪影像极了一只蹲踞的黑色豹子,“没错,我想杀楼战,”雷哲眯着眼道,“我以为他在那只车队里。这是我唯一还能为曾经的同伴们做的事,只要有机会,我还会杀他。” 黑豹的影子一动不动,雷哲转头看向苏泽,年轻的狙击手洒满清辉的眼睛正审视着他,雷哲道:“杀楼战这件事始终在我的计划中,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太信任我的好,再说我也根本没有那个能耐领导一只车队,即便以前在狂军团里,我这个首领也只是个挂牌货罢了。” “那个人叫刃,对吗。”苏泽问。 不知道怎么的,雷哲反而很喜欢苏泽这种省略所有因果转折直奔核心的说话风格,他点点头:“刃是天才,没有他我什么都做不成。” “你并不是什么都做不成。”苏泽沉声道。 雷哲不置可否:“那个时候我虽然是首领,但很多想法太蠢太天真,时常把事情搞砸,每次陷入最坏的局面,刃总有办法帮我兜回来,事后也从不会责怪我一句。”他靠着窗户边回忆边道,“有一次我们必须去一座仓库补充物资,路上遇到一只死伤很惨重的车队,那车队的队长是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姑娘,请求我们能给他们一些弹药武器,她们那个时候被困在那里,那地方丧尸数量不少,以她们当时的人手和弹药没有办法突围出去。因为那时我们的武器弹药还挺充足的,我便想帮帮她们也无妨。刃却告诉我可以答应对方带她们的车队一起从丧尸包围圈突围,但不能给弹药武器,我虽然不清楚刃的用意,但还是答应了。那附近刚刚爆发过丧尸潮,很多情况不明朗,往仓库进发前刃先带了另三人去前方打探情况,结果那姑娘的车队半夜里私自行动被丧尸袭击,女队长找到我恳求我借一些弹药武器给她们以自保,并保证会和我们一起突围不会中途退缩,我这人最见不得女生求我,就答应了,哪晓得……” 苏泽皱起眉头,见雷哲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她们得到武器和弹药后就偷走了我们的车辆。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那个车队被困在那里并不是偶然,她们的目的和我们一样是物资仓库,那里储备着城里最后的淡水和食物。”说着耸耸肩,“那也不是我头一次我行我素害车队倒霉了,但是那次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刃离开前对我那样千叮万嘱。我觉得我完了,等刃回来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见他,然后隔天刃就回来了……”他笑着看向等待下文的苏泽,“他带回了我们的武器弹药,还有被盗走的货车。” 现在想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刃竟早料到他会心软答应对方,并在前方一段路段铺设了炸药,遥控爆破的炸药将对方的车队困在路段中,不费吹灰之力刃便为他们找回了失去的弹药武器。 事后他曾问刃为什么不一早告诉他对方的居心,直到现在依然记得擦着武士刀的刃仿佛轻描淡写的回答: “我希望你是对的,我是错的。”阴郁冷漠的青年将月山贞利的铭文刀“嘶”的一声归回刀鞘,侧过头来,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想要相信什么,想要相信谁,就放心去相信好了。” 阳光照着刃的眸子,一丝尘埃都没有,清澈又温柔。 回忆至此,雷哲突然觉得胸口憋得难受,他抬起手来,摸到胸前的马甲口袋里那只破旧的钱夹,好像这才得到了些许安慰,有些出神地轻喃道:“如果我当初不拉他入伙,他现在一定还活着,像个独行侠一样冷眼旁观着楼战和蓝傲文那点破事吧。他本来应该是活得那么潇洒,无牵无挂的一个人……” 他一度以为刃就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人,所有困局在他面前都是有解的方程式,他只需要坐下来,静静地想一想,然后把它们解开就是了,连他背上那两把武士刀都用不到。最后会迎来这样覆灭的结局,未必是他高估了刃的能力,而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愚蠢。 苏泽听见窸窣一声,雷哲突然从窗台边坐起,背对着他垂首而坐,凉薄的月光洒在他的灰色马甲上。 苏泽没有去打扰他,别过了视线。别墅偌大的庭院里,传来图南和黑珍珠姑娘的对话声。他闻声朝下望去,浅发的大男孩蹲在树下,草地上有一只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鸟,像是从树上的鸟窝中不小心掉下来的。 皮肤黝黑的胖姑娘边吃着烤肉边豪迈地拍着图南的背:“放心啦,咱们不吃雏鸟!” “为什么?”图南抬头不解,“我听说平时你们也会去山林里打鸟吃。” “会打鸟是当然的,但是展先生说过我们不吃雏鸟,因为它们还太小了嘛。” 有人在窗口喊了一声,黑珍珠妹子风风火火地跑回去了,留下图南一人面对着叽叽喳喳嗷嗷待哺的小鸟。他起身将小家伙揣在衣兜里,打算爬到树上。 苏泽远远地看着少年在攀爬的途中本能地抬起断掉的手臂试图抓住枝头,不禁皱起眉头。 图南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爬到稍微高一点的枝头,将小鸟放在一处安全的枝桠上,他抬头瞅了瞅头顶的鸟窝,太远了,现在的他根本没法企及,又低头看了一眼将瑟瑟发抖的身体埋进树叶间的小家伙,笑着凑近去:“这样就好了吧,你老爹老妈看见你就会把你叼回去了。” 苏泽见图南跳下树来拍了拍裤腿回了别墅,他提枪走到屋顶边,正要跃下,却见有人从院落的另一边走来。 那个站定在大树下仰着头,穿着连帽衫个头不高的身影,毫无疑问是夏亚。 黑发的少年低头脱下步枪放到树下,抬头看了看高度,然后轻轻一跃身手利落地攀到树上,苏泽见夏亚单薄的身影在树冠间穿梭,将那只落单的小鸟放回了鸟窝,从树上跳下来甩了甩头发上的落叶,从头至尾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二十章 第二天一大早聚居地的两名猎人便出发前往蓝山森林公园,雷哲和苏泽与他们同行,也叫上了夏亚。皮卡车带着捕猎的工具不到五分钟就抵达了山脚,又沿着盘山路上行了一段,途中雷哲双手插在脑后惬意地靠着椅背,一左一右一看,不由有些泄气。 左边是抱着枪正闭目养神的苏泽,十月底气温开始陡降,早晨的山林更是冷清,临行前黑珍珠姑娘特意送了冰山男神一条织得磕磕巴巴的毛线围巾,红色的围巾此刻就绕在黑衣狙击手的脖子上,雷哲见窗外的风大了,苏泽便将围巾拉起来遮住下巴,就知道这家伙看似养精蓄锐,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右边嘛,夏亚一路都警醒地望着窗外,雷哲错觉这家伙要是长着一双猫耳朵,这会儿一定两只都支得老高。 “喂,我说你们两个都放松点,这是森林公园又不是非洲的国家公园,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的……” 坐在驾驶室的两个猎人听雷哲这么说却都笑起来:“山里是没有狼,但是有的是你要操心的。” 雷哲问:“什么意思?” “那山里有丧尸。”开车的男人将烟头扔到窗外,“数量虽然不比城里多,但是一旦遇上也够你受的了。”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富人区住的也是人,不管病毒是从何处开始蔓延的,这些异变成丧尸的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 皮卡车在一条泥泞小路旁停下,众人下了车,开始徒步进山。人迹罕至的山林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两个猎人在前方引路,不时用刀劈斩掉挡路的灌木和枝桠,雷哲见夏亚一路上一个劲盯着人家挥刀的手看,正纳闷,就见少年紧走几步上前,喊住其中一个猎人: “程鹏哥,你是左撇子吗?” 叫做程鹏的猎人闻声回头,见喊住自己的是那个一路上都缄默不语看起很腼腆的黑发少年,还有些诧异:“啊,是啊。” 少年晶亮的眼睛一直瞅着他的刀:“我看你用的刀好像和别人的不一样?” “哈哈你看出来了!”程鹏将刀亮给少年看,语气中不无骄傲,“我师父是制刀的大师,我用的刀都是特别定制的,左撇子专用。虽然刀和匕首不像剪刀,左右手没有那么大的区别,但是这种定制的左手版刀像我这样惯用左手的人用起来会顺手很多。” “是吗……我有个朋友也是左撇子……” 程鹏见少年眼中藏不住艳羡,平时看起来冰坨子一样没啥表情的少年,这会儿难得眼睛都看直了,便大方道:“你要喜欢这把就送你了!”说着将手上那把匕首插|进刀鞘递给夏亚。 少年接过刀来还回不过神,半晌才受宠若惊道:“谢谢程鹏哥……” 程鹏哈哈一笑,趁少年低头拔出刀来爱不释手地翻看着,赶紧伸手往少年头上揉了一把,夏亚埋着头没有在意,程鹏在心里咳嗽一声,啧啧,毛茸茸的像揉着一只猫,手感还真不错…… 雷哲在后面看得叹为观止,撞撞苏泽的肩:“喂,那家伙有叫过你哥吗?” 苏泽反问:“有叫过你吗?” 雷哲诚实地摇头。 苏泽瞧了他一眼,拉上围巾遮住嘴巴,埋头继续前行。 雷哲在后面后知后觉地瞪大眼:“你个假面瘫……”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深入山林腹地,前前后后都是遮天蔽日的密林,再回头已望不见来时的路。两个男人提起猎枪准备去掏兔子窝,雷哲则把苏泽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们自己干。展老头既然说让我们打到多少就带走多少,咱们就不能和他们一起行动,免得到时候分赃都分不清。” 苏泽看向雷哲:“你有什么打算?” “我昨晚都打探清楚了,这山里有许多蝙蝠出没,我找他们借了个网子,”雷哲说着卸下背上背的渔网,“咱们找一个蝙蝠洞,把网子挂在洞口,蝙蝠的视力不好,到时它们一窝蜂飞出来就能网住。”说着强调一般对两人道,“这次你们可真得听我的,这事我都前思后想好几遍了,不会有问题的。” 苏泽看着雷哲的黑眼圈,点了头,夏亚也跟着点了头。这时那两个猎人回头招呼他们,雷哲就笑着朝他们挥了下手:“不好意思啊,抓兔子我们不在行的,就靠你们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对方两人彼此说了一下,也没在意,连一声小心迷路也没嘱咐,就自个儿先走一步了。 昨天才下过大雨,山里泥泞难走,苏泽和夏亚跟着雷哲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这时夏亚忽然出声:“苏泽哥。” 苏泽停下脚步回过头。 少年将那把刀解下来递给他:“这把刀你能帮我交给图南吗?” “你可以自己拿给他。”苏泽不解。 夏亚目光微敛,落在手中那把左手刀上:“我拿给他他不会要的。”他本来是打算向程鹏换一把左手刀的,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将刀送给了他,意外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反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少年表情寡淡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苏泽走过去接过了那把刀,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雷哲。 前面雷哲似乎是找到一个可疑的洞穴,兴冲冲地招呼他们,夏亚将刀交托出去,也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苏泽放缓脚步走在最后,注意着四周。 “夏亚,来帮我牵网子!” 就在雷哲招呼夏亚的同时,苏泽忽然听见身后嚓嚓嚓一阵响动,警觉地回过头,硕大的黑影从密林那头一闪而过! 那影子的体型乍看像人,动态却又像弓着背的四足动物,苏泽立刻想到从蓝傲文的营地回汽车旅馆的路上看到的一幕,眉心猛地一皱。 LEON曾描述过这种东西吃人后的惨状,如果这真的跟防风林里惊鸿一瞥的是同一种生物,那么危险性可想而知。可是聚居地的人在此处定居两年,如果山林里有这种怪物出没,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那就不可能只派两个人两把猎枪就贸然进山。 会不会只是山里的野兽?他刚想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虽地处郊区,到底曾经也是路途通达的地段,既然有开发商在这里建房,断然不会有凶猛的野兽,以他刚刚看到的那种生物的体型,足有成年豹子那么大,绝不可能是这座山里栖息的东西,而且那两人之前也明确地说过这山里没有豺狼野豹。 越想心中越不安,苏泽抬头去看雷哲和夏亚的动向,见那两人已经手脚利索地布置好陷阱,雷哲拍了拍手:“我们再去找另一个洞穴,做两手准备,到时咱们分头各守一个洞。” “你怎么知道这洞里有蝙蝠?”苏泽打量着洞穴。 雷哲抬手指了指树冠间疏疏密密的间隙:“蝙蝠会选择最没有障碍物的飞行路线,一看这里的布局,再看这个臭洞,就知道里面肯定有蝙蝠。”既然是刃告诉他的,那就不会有错。 “我们还是不要分开。”苏泽出声道,眉头紧蹙,“这林子有点不正常。” “是不正常,”雷哲应道,语气却很轻松,“不过世界末日后的林子都是这个样,苏泽你不要想太多。” “总之我们不要分开。”苏泽沉声道。 雷哲看着板着一张冰块脸,毫无回旋余地的苏泽,只好妥协。三人在洞外守着陷阱,快半个钟头过去了,洞口没一点动静,雷哲在洞口外探头探脑,听见苏泽问:“教你抓蝙蝠的是刃吗?” “是啊,应该不会有错啊……” “他教你那次是在白天还是晚上?” 雷哲的背影愣住了,背对着洞外的两人懊恼地扶住额头,半晌才小声气道:“……是傍晚。” 夏亚在后面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所以我们要等到傍晚吗?” 苏泽正欲起身,忽然一声枪响,划破山林的寂静。 雷哲“哎”了一声转过头:“打个野兔还要用猎枪啊?” 却见苏泽已经站起来,拉下围巾侧耳聆听,朝枪声回音的方向看去,脸色立刻一沉,雷哲刚想问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好几声枪响就夹着混乱的惨叫传来。 三人彼此对看一眼,急忙提着武器循声奔去。 . 枪声一下接着一下,然后突然停顿了,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雷哲三人循着声音追去,一个人影从斜坡上猛摔下来,三人吓得往后一退,才看清那人就是聚居地的其中一个猎人,只是整个左手小臂已经没了,鲜血淋漓看起来煞是吓人,好在人还活着,他一手夹着枪,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惊恐地瞪着斜坡的方向,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断手的痛苦,嘴里只一个劲大叫着:“那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那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五马分尸!苏泽脑海里闪过里昂的形容,抬头看去,那斜坡上有什么东西猛然扑下来,苏泽喊了一声“闪开”,男人却举着猎枪连扣扳机,一颗子弹也没出来,呆怔间,苏泽扑过去一把推开他,就感到身后一阵锐风贴着背脊刮过,此时他已来不及起身,便扯着吓得瘫软的男人就地往一旁一滚,枪声响起的同时,那怪物也咆哮着朝他冲过来,苏泽心想那一枪应该是命中了,一转头,却赫然看见那怪物近在咫尺的正脸。 那怪物长着人的体型,五官也似人类,但是全身赤红,如同被剥去了皮肤,浑身只露出红色的肌肉和肌腱,它的牙齿和手掌已经彻底兽化,尤其是双手双脚,指尖生出了指蹼,拍在地上如吸盘一样又稳又沉。 托防风林一行的福,苏泽震惊了一下就很快冷静下来,只是这怪物中了枪,居然只是在地上狞叫着翻扭了一下,就又翻身而起。 苏泽深知论速度自己绝然不是这东西的对手,而且他们之间距离太近,他已经身在死角再无路可避,他拔出短靴上的军刀,反手一刀斜插过去。 那怪物相当灵活,脖子一转就偏开了脑袋,那全力的一刀刺进它的脖子,竟赫然像是扎进厚实的混凝土里,轻易无法拔出!背后不知道是谁连开数枪,苏泽只感到子弹在自己脸颊身侧嗖嗖如刮过的利箭,不过这一气乱射终于射得那怪物身子连震,苏泽这才双手狠劲拔出刀子,在一片涌起的血光中又立刻对准那怪物的头部刺下,这一刀奔着眼睛去,那怪物凄厉尖叫,却还有余力,猛一甩头将苏泽连人带刀甩开! 雷哲见缝插针地将自己的手枪抛过去,心惊胆战地看着四足的怪物和黑衣的狙击手同时向后向侧一翻,苏泽起身后举枪就射,双手持枪蹲跪在地,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然而子弹的准头依然十足,可惜圆头子弹打在怪物身上似乎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那怪物中枪后掉头三两下蹿上山坡,很快消失在山坡那头。 “苏泽!”雷哲将步枪扔给怔忪的夏亚,奔上前,见苏泽衣服上都是血,惊慌地问,“你怎么样?!” “不是我的血。”苏泽低头看了一下身上发痛的部位,都只是滚在地上时皮肤的擦伤,他身上的血都来自那个断了手臂的猎人。想到刚刚自己与那五马分尸的怪物离得如此之近,甚至都没有存在侥幸心理,最后竟然毫发未伤,心情一时难以形容。 一行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那怪物逃逸的方向,皆是惊魂未定。苏泽上前捡起掉落在草丛中的步枪,还有那条红色的围巾,回头问雷哲:“后来那几枪是你开的吗?” 雷哲看向一旁的夏亚:“我也没办法,这小子老半天都扣不下扳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苏泽很想问你不担心会射中我吗,最后还是作罢,只在心头记了一笔“雷哲枪法很烂,切记”。 雷哲蹲下查看靠在石头上喘息的猎人,失血很多,再不止血恐怕性命堪忧,他将荷叶边的袖子整个扯下来,在男人的上臂上用力绑紧。 扎紧伤口时,雷哲低头看了一下对方的手臂断裂处,皱了下眉毛,问:“程鹏呢?” “被那怪物,咬死了……”男人气息不连贯地说。 用这种只能打一枪拉一栓的土猎枪,自然不可能是那身形矫健的怪物的敌手。 “之前你们不是说这里只有丧尸吗,那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雷哲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我……我也不知道……以前真的没有出现过……”男人皱着眉头额冒虚汗,显然也很想不通。 这时站在一旁的苏泽冷不丁问:“你手臂怎么受伤的?” 此话一出,现场微妙地安静了一下。那男人虽然虚弱,也立刻明白过来对方这么问的用意,忙撑起身子:“你们不要误会,这……这怪物咬到我的小臂……我知道逃不掉,逃掉也要感染,就用刀子……”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别开视线,那个黑衣青年的眼光冷冽得让人无法直视。 雷哲点点头站起来,走到苏泽和夏亚身边,表情有些复杂地低声道:“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我们只有姑且信他,展老头本来就多疑,如果我们不带他回去,这边的情况根本没法说清楚。” 苏泽这才从剧烈咳嗽的伤者身上收回视线。 天色还早,他们却已顾不得再去捕猎了。没想到这次不但空手而归,而且损兵折将。下山的路上,雷哲想着要怎么劝服那个固执的中年男子带人从这个地方撤离。那怪物不过才一只,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如果数量多起来,这里根本就待不下去人。 车子原路返回,车厢里气氛压抑。雷哲从后视镜里时刻关注着后车厢上受伤的男人,为了防止传染他们只能让男人待在运载货物的后车厢上,男人虽然不停强调手臂是自己砍掉的,似乎对这一安排也没有怨言。不知道这男人是真的自断手臂还是为了怕他们就地扔下他才撒谎,不过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聚居地的储备物资中应该并不包括疫苗。 事实上相比丧尸和那只来路不明的怪物,眼下这个不知道是怎么受伤的人更加危险,奥比斯波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是最迅速的,通过空气和飞沫都能够感染,不过吴明似乎和阿学说过,即便病毒已经进入伤者的身体,在最开始的一小段时间内也不具备传播性,至少头一个钟头是相对比较安全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要承担感染的风险,起码他们手头还有从蓝傲文那里得来的几只疫苗,但是万一这个男人真的是自断手臂受伤的,将他一个人留在有怪物出没的森林里这样无疑是让人去送死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眼下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快聚居地,将伤者注射疫苗后隔离。 靠近聚居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别墅的黑铁大门空荡荡地敞着,却不见守门人,雷哲探头大声问后车厢上的伤员:“你们守门人怎么没在?” 那男人蹭起来往外望了一眼,皱着眉头也有些意外。保险起见,雷哲停下车,用门边的通话器问了问。 “怎么样?”苏泽问。 雷哲结束通话探进头来:“没事,展老头说他有事把人都叫进去开会了。” 车子一路开进别墅车道,四下很安静,车轮带起路面的树叶,就在主别墅出现在视野前方时,苏泽忽然挺直背喊:“停车!!” 雷哲从来没见苏泽这个样子,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下。 后座的夏亚猝不及防向前扑去,雷哲不解地问:“怎么了?”抬头看去,路面上没有什么挡道的,可是苏泽的面色很不好,这让他也莫名紧张起来。 黑衣的狙击手眯缝着眼,目光锁定不远处的别墅:“有人来过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雷哲知道苏泽如此严峻的表情必然不是在开玩笑,立刻猛打方向盘,车子唰唰地飞快后退,眼看就要掉头离开,这时凭空传来一声枪响,车子后窗玻璃“哐啷”一声垮得粉碎! 夏亚靠着本能趴下躲过了子弹,撑起来往窗外一瞄,就见树林中人影攒动了两下:“有埋伏!” 雷哲心猛地一提,继续驾车突围,同时问苏泽:“到底怎么回事?!” “是车辙。”苏泽道。 适时皮卡车已经从别墅车门冲了出去,雷哲看向前方车道,才猛然意识到地上的车辙居然多出许多来。他们上午离开时道路上并没有明显的车辙,这之前即使有聚居地的人开车出去过,车辙也早被下了一晚的大雨冲洗掉了,他们是今天唯一开车出去的,照道理路面上顶多两道来去的痕迹,可是不止别墅的车道,连院墙外的山庄公路上都分明是许多车辆经过的痕迹,其中甚至有大型车的轮胎印,自然不可能是聚居地的车辆。 他还想继续突围,却已经来不及,重型机车一左一右从公路两旁冲出来,七八辆重机咆哮喷吐着,将他们的车团团围在中间。 这些机车车头都插着白色的小旗,上面画着狰狞的黑色骷髅头。如此臭名远播的行头让夏亚也一眼认出来:“骷髅军团?” 几个人端着重火力的冲锋枪朝他们走来,不等他们反应,就举起枪托直接朝车窗招呼过来,捣碎的玻璃渣哗啦啦落进车厢,那些人面上带着嚣张过瘾的笑,雷哲忍无可忍地抓了武士刀想要推门出去,这时手腕却被扣住,他转过头,苏泽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他:“如果是刃,他会怎么做?” 伴随着玻璃窗不断碎裂的声音,雷哲整个人剑拔弩张的状态却在苏泽的问话下消弭了下去,他松开手指放下武士刀,隐忍地等着外面的人砸爽后“砰”地拉开车门。   ☆、第二十一章 一群暴徒用枪口粗暴地将三人顶进别墅大厅,夏亚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往前扑倒,苏泽眼明手快地按住少年的肩膀将人稳住,同时戳在他后背的枪口立刻不耐烦地向前一桶:“老实点!” 苏泽侧过头,围巾遮住了下巴,侧脸的线条依然冷冽如冰,持枪的男人愣了愣,感觉那只顶在对方后背的枪口如同抵在冰冷的岩石上。 雷哲第一个跨入别墅大厅,只看见大厅里一排排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聚居地人质,其中也有图南、爱琳和阿学,浅发少年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用肩膀将身旁的爱琳挡在身后,阿学死咬着牙关,他的眼镜上裂了一条缝,汗水在镜片上雾了一片,爱琳在两人中间紧张地埋着头,看得出来虽然极力想要镇定,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颤抖。雷哲却没在人质中看见展洁和展老头,直到两个骷髅军团的人提着一具尸体走出来,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经他身边,他才震惊地认出那竟然就是那个固执地不肯妥协的展老头。 展父的尸体被丢弃到皮卡上,那上面显然还有另几具尸体,雷哲瞠红了眼睨着大厅里骷髅军团的暴徒们,忽然注意到沙发后露出一双脚,他认出那双帆布鞋属于那个胖胖的黑珍珠姑娘。一个男人扒了扒头发一脸满足地从沙发后站起来,带着淫邪的笑朝另一个男人歪歪下巴,那人走过来,踢了地上的女孩一脚,才说了声“都已经没气了”。 图南咬住嘴唇别过头。 咔。雷哲听到骨骼捏紧的声音,看向身旁的苏泽。黑衣的狙击手脸上依然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戾气。 二楼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是展洁,而后猛一声枪响,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到这时雷哲终于忍不住了,怒骂一声“禽兽”就要冲上前。 立刻有一挺枪杆捅进他的肚子,雷哲吃痛地埋下身,三个暴徒围拢来,嬉笑着:“怎么?想逞英雄啊?” 枪托和拳脚落下来,凶狠地打在他膝盖上,势要让他跪趴在地上不得翻身,可那么多枪口正指着沙发前的人质,逼得雷哲反抗不得。若不是为了节约子弹,这些禽兽可能早就对他开枪了,当然也可能他们就是享受这种凌虐的快感。 他平生头一次硬生生地扛下了这顿殴打,躺在地上脱力地抬起眼,只见苏泽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围巾遮住了他紧抿的嘴唇,他眼里的动静似冷似火捉摸不定,他有些讽刺地想,这就是天生的狙击手吗,可以忍得了几天几夜的烈日暴雨,也能忍住心理上刀枪棍棒的折磨。 某一秒苏泽忽然抬起下巴移开了视线,雷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肥硕的刀疤男自二楼走下来,对这个臭名昭彰的强盗军团的头目,他自是一点都不陌生。 “啧啧,看看这都是谁啊?”刀疤男朝他们走来,先是看了一眼冷面的黑衣青年,“大陆第一的狙击手和……”视线又往下一移,落在捂着胸口正勉力撑起身子的雷哲身上,“曾经风头无两的狂大人。” 雷哲强忍着怒火,想到展父一心不要扩大聚居地,为的不就是避免如今这局面,奈何世事难料,这个幸存的小小聚居地最终还是难逃一劫。 刀疤男走到苏泽面前上下打量:“怎么?现在跟狂搞到一块儿了?蓝傲文不要你了?” “东西枪支都归你,这地方也归你,放我们走。”苏泽面无表情道。 刀疤男大笑起来:“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苏泽道,他已经看出来,这个男人是断然不可能放过他和雷哲的,不过至少要为爱琳和其他人争取机会。 “要我放过他们?”刀疤男笑道,“可以啊,你让蓝傲文来,好好伺候老子一夜,我们一切好商量。” 年轻的狙击手脸上依然冷冷的不见一丝波动:“你押着这些人有什么用?他们对你毫无用处。” “那可不一定,比如你队伍里这个小妞,”刀疤男回头,眼光猥琐地打量着紧闭着双腿跪在地上的爱琳,“看起来就不错,虽然还比不上蓝傲文让老子这么牵肠挂肚,但是好歹是个雏儿……” “你不可以动她。”苏泽沉声道。 刀疤男皱起眉头:“苏泽,你到现在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不是在一公里外的狙击点,你手里也没有狙击枪,现在你落在老子手里,老子要动谁就动谁,你没那个资格说可以不可以!还是说……”那双猥琐的鼠眼又在苏泽领口转了转,“你想来替她?这么说起来,”他抬手一把拽下黑衣青年脖颈间的围巾,露出线条漂亮的下巴,“当年是你和蓝傲文搞得我下不了台,现在蓝傲文不在,你替他还债也未尝不可,看在你长得还算俊俏,老子也不那么多讲究了……” 雷哲捂着胸腹跪在地上,不屑地冷笑:“有种你怎么不把这些话当着蓝傲文的面对他说?” 刀疤男低头扫一眼嘴角噙着笑意的雷哲,像是被踩到了痛处:“老子在他面前照说不误!” 雷哲心中暗道这反应就对了,这禽兽嘴上说得硬气,一提到蓝傲文的名字却立刻就泄露出纸老虎之态。 ——试探敌人是取胜的第一步。每个人都有弱点,就像人身上的穴位,你一次点不中,多试几次就好了。 刃的声音浮现在脑海里。 ——然后观察他,他愤怒了吗?愤怒会让人破绽百出,一旦对方愤怒,你就可以开始下套了。 回忆起刃曾经说过的话,脑子里一下清明了许多,他直视纸老虎的刀疤男:“你要是敢伤害苏泽,蓝傲文肯定不会放过你。” 苏泽看向语出惊人的雷哲,眼眸一沉。 “哈哈哈哈,”刀疤男头目呛笑起来,瞄着苏泽,“这个男人以前是和蓝傲文有交情,可是谁叫你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呢?你以为蓝傲文是哪里开出来的白莲花?丢了的东西还有捡回去的道理?” “我一点也没开玩笑。”雷哲看向刀疤男头目,嘴角竟勾起一抹自信的笑。这感觉棒极了,他感到刃好像就在他身侧,扶着他的肩膀俯首在他耳边道:“他上钩了,现在蓝傲文三个字就是你的武器,不用害怕,现在他的脑子很不好使,你随便编点什么就能唬住他。” 话是没错,但说谎不是我的长项啊…… 刃仿佛就贴在他耳边,有力的左手按在他肩膀上:“说谎的要领很简单,用现成的资源编一个故事就好,就像造句游戏一样,沙滩,午夜,比卡丘,杀丧尸……这些要素看起来毫无关联,你也可以把它们编成一个逻辑通顺的句子。” 雷哲的视线掠过大厅里的众人,眨眼的功夫便已胸有成竹,抬头对刀疤男道:“我们半个月前才离开蓝傲文的营地,现在我们车上的物资全是蓝傲文赠送的,如果不信,你可以找那个人看看他手里的记事本,那里面记录了我们的行程。”说着看向沙发上有些不明所以的阿学。 刀疤男头目看起来有些半信半疑,回头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从阿学身上搜出黑色的记事本,交给他。刀疤男翻到最末,眯缝起眼细细分辨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而后脸色微微一变。 看那微妙的反应,雷哲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知道自己赢了。 手下见头目长久地发呆,凑过来问:“头儿,这些人要怎么处理,那女孩可不可以……” 刀疤男将记事本往一扔,招呼众喽啰:“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发!”说罢又回头死盯着苏泽,半晌,脸上浮出一抹阴险的笑,吩咐跟班道,“给我好好看着他,不可以有一点闪失。” “头儿,那狂呢?” “把这家伙单独关起来,”刀疤男低头狞笑着看着雷哲,“这可是送给大人物的礼物~~” . 图南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角,他们一众人被反绑住双手带到这间书房里,但没有看见苏泽和雷哲,他们应该是被单独关起来了。 爱琳垂头睡了过去,阿学将头埋在曲起的膝盖间,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想什么,只有夏亚无声无息坐在他身边,一双眸子依旧很清明。 三名看守们持着枪在人质间懒洋洋地踱来踱去,图南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却感到有人走到他跟前,紧跟着脖子上就被大力一拽。 “这吊坠看起来不错啊~~”一名看守从他脖子上扯下银色的天使吊坠,拿在手心挑眉端详着。 图南惊讶地看向空落的胸口,沉声一字一顿道:“还给我。” 看守不屑地瞄了浅发少年一眼,另一个看守走过来,撇嘴道:“链子都被你拽断了还怎么挂啊?” “等路过哪家首饰店找一条换上就好了。”说着将那条吊坠径自揣进夹克的兜里。 图南终于出离愤怒了,猛地就要起身,但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夏亚伸腿绊倒了看守。 那看守狼狈地跌在地上,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站起来就朝夏亚猛踹过去。 单薄的少年埋着身子跪在地上,看守还不解气似的又抬脚踹去,这一脚却是踹在了图南的背上。 图南背冲着看守挡在夏亚跟前,硬生生扛下了这脚。 好在到了换班的时间,换班的看守走进来,那名抬着脚的看守这才最后往他背上踢了一脚,讪讪地走远。 图南靠回墙角,起伏的胸口下压抑着怒气,却听见身边的夏亚低声道: “不要激怒他们,那样对你没好处。” 图南扭头看着嘴角还挂着血迹的夏亚,不明白为什么都这个样子了这个人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无情无欲的样子。他看着夏亚斜低下头,将嘴角的血轻描淡写抹在肩头蓝色的卫衣上,那画面不知为何让他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半晌,沉吟道:“是我的错,所以不用你帮我挡,我自己的错我自己可以扛。” “那你就不要再犯错。”夏亚说,如同叮嘱一般。 图南苦笑起来:“……夏亚,我不是想替自己开脱,但是人都会犯错,甚至同样的错误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犯,”他转头看向身边专心听他说话的少年,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执着,“因为我们不是冷血的机器。” 也不知是房间里的灯光太暗淡,还是夏亚的表情太寡淡,图南没有在少年清秀的面孔上看到任何他期望看到的蛛丝马迹。 “你伤心吗?”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眼光颤抖着,“看到那些家伙这样折磨聚居地的大家,看到雷哲哥被殴打,你伤心吗?” “要是觉得伤心,不去看就好了,”夏亚回答,他的声音有些温吞,不知是因为迟钝还是因为不解其意,“你那时不是把头别过去了吗?” “我别过头,不是不想去看那些禽兽的恶形……”图南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了,眼底涌起痛苦与心寒,“而是不想看你那么冷酷的样子。” 我听着那些无辜的人们哭喊惨叫的声音,但我眼中一直只看着你一人,从始至终,你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伤感,甚至遗憾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可是……”他的声音心灰意冷般低了下去,“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对的,我才是错的……”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黑沉的眸子,心里有个声音仍不甘地大喊着,反驳我,夏亚,快反驳我啊! 然而黑发的少年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别过头去。   ☆、第二十二章 雷哲被带到一间幽暗的房间里,门在背后合上,房里却并不止他一人,书桌上点着一只蜡烛,暗淡的烛光微微摇曳着,刀疤男坐在书桌后,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瞧着他。 雷哲看见书桌上倒扣着两只纸杯,蹙眉道:“什么意思?” “有没有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刀疤男靠在椅背上,挺着大腹便便的啤酒肚,“楼战大人很快就会来接你了,在那之前我们能叙旧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叫他大人?”雷哲脸上挂上讽刺的笑。看来外界猜测得不假,骷髅军团现今果然在为楼战卖命。 “狂,你的嘴皮子功夫也耍不了多久了,”刀疤男倾身向前,咧嘴笑道,“不过老实说,你刚才在大厅的表现倒是有那么一点让我想起刃。” 雷哲不耐地皱眉:“你带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刀疤男摊手示意书桌上两只倒扣的纸杯:“还记得四年前那个该死的学校吧?” 雷哲自然记得,那个时候正值奥比斯波病毒全球爆发一年,是丧尸最为肆虐的时期,他们为了躲避丧尸潮暂时在一座废弃的中学里避难,不巧的是骷髅军团的人也在这里。虽然极度厌恶这只强盗团伙,但他们那时被四面八方的丧尸围困,只好与强盗们共处一室,那时的许多学校都兼有避难所的功能,有备用的电力和食物淡水等资源,他们和骷髅军团几次发生摩擦,最后双方都意识到眼下这种情状要想活命只有合作一途。他们本来的打算是等丧尸潮过去后再突围出去,可待到物资都耗尽,学校周围依然是四面楚歌。 再不逃出去所有人都得饿死在学校里,一行人不得不制定作战计划,但这个计划有很关键的一环需要由一人作为诱饵将某区的丧尸引开,双方自然都希望对方去冒这个险,局面僵持不下时,刃提出抓阄决定。 刀疤男靠在书桌后悠悠地回忆着:“那个时候我们都在文体教室里,备用电源被切断了,教室里一片漆黑,那时也只有一只蜡烛,和现在很像吧。刃提议用围棋子抓阄,那个时候我同意了。”说着自嘲地冷笑一声,“我竟然还觉得这真他妈是个好主意。” 是的,雷哲也回忆起来,那个时候他都做好了硬碰硬的打算,然后一直靠在门边的刃出声道:“我们抓阄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身黑色短风衣,阴郁冷漠的年轻男子身上,刃抬起手,修长的指间夹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众人沉默以待,刃提了一旁的一只纸箱将棋子扔进其中,又抱臂退到一旁:“抽到黑棋的一方负责担当诱饵,有意见吗?” 现场静默了片刻,刀疤男忽然笑道:“这点子不错,但按规矩,我们得先抽。” 雷哲看向一旁的刃,刃漠然地点点头:“可以。” 那时他并不知道刃的打算,但刀疤男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觉得很不妙,而刃只是静静地靠在门边,在微弱的烛光中沉沉地盯着那只纸箱,不发一言。 “傻瓜才会以为这是纯靠运气的游戏!”刀疤男的声音拉回了雷哲的思绪,“我那时早知道刃不好对付,就想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个建议,如果这真的是纯靠运气获胜的游戏,提出来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说到这里冲书桌后的雷哲嘿嘿一笑,“刃绝不会提出对你们不利的建议,所以我断定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作弊,而这种抓阄的赌博游戏要想作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抽!先抽的一方才能掌握先机!” 雷哲沉浸在刃还活着时的回忆中,漫不经心道:“那时是你们先抽的。” “是我们先抽的,因为我车队里有个家伙曾经练过几年街头魔术,只要由他去抽签,我们就稳赢了,”刀疤男的声音听起来却并不兴奋,“……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你们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作弊了。”雷哲说。 “换了是刃他也会的,”刀疤男说,“对会魔术的人来说要想在这种场合作弊简直太容易了,魔术师只要另外准备好一枚黑棋一枚白棋,就能保证自己抽到白棋。” 雷哲注视着摇曳的烛光,微弱的火光仿佛又将他带到当时的文体教室里,说是文体教室,但其实算得上是半间堆放文体用品的仓库,有美术部的用品,音乐部的乐器,象棋围棋自然也不止一副。在挤着那么多人,且光线昏暗的教室里,多的是机会搞到另外两枚棋子。 那只空纸箱的开口有些大,他们就用胶布重新密封好箱子,再在纸箱正面开了一个仅容一只手臂探下的口子。现在想来,魔术师应该就是在这时趁人不注意从摆放围棋的架子上偷藏了两枚棋子。 这之后便按说好的,由骷髅军团先抽。魔术师将手伸进纸箱,握拳拿出那枚棋子时,他们这边的麦子也准备好伸手进纸箱里抽签。刀疤男不会允许刃去抽,他不信任刃。可是麦子手才刚刚悬在纸箱的开口上方,刀疤男却先喊了停。 “我那时立刻就喊了停,”刀疤男靠在书桌靠椅上,眯着眼回忆道,“虽然抽签的不是刃,但我还是不放心。现在只要我们亮出白棋,你们抽或者不抽都是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 雷哲隔着火光看着刀疤男,刀疤男此刻脸上的神情就和当时在文体教室里一般无二,写满了惊异。 魔术师的手法是在伸手进纸箱时将先前刃放好的两枚棋子全部取出,再将袖中的黑棋放进纸箱,这样他只要趁人不备扔掉手中的那两枚棋子,只留下事先准备好的一颗白棋就赢定了。 那时魔术师率先张开手心想要锁定胜局,他的手心上的确是一枚白棋,可是手上却染满了黑色的痕迹,连白色的棋子上都沾染着乌黑,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和手中的棋子,大惑不解。 刃从门边起身,他一直远远地观望,这才走过来,右手抓住魔术师的手腕提起来,同时张开自己的左手,众人才见他先前夹住黑白棋子的手指指缝间也有同样的黑色墨迹。 “为了防止作弊,我放进纸箱里的其实是一枚白棋和一枚用颜料染黑的黑棋。” 这转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魔术师闻言头上冷汗直下,骷髅军团的众人也都惊骇地睁大眼。 麦子在一旁乐坏了,冲面色煞白的魔术师得瑟道:“啧啧,瞧你手上的墨汁,这棋子上也是,你那抽到的分明就是黑棋啊,唉,害各位白高兴一场真是辛苦了!” “怎么见得这就是黑棋?也有可能这些墨迹是在抓阄时染上的!”刀疤男不甘地大声道,“纸箱里未必就是白棋!” 他话音未落,铮亮的武士刀已将桌上的纸箱一切两半——纸盒里竟是一枚白棋。 刀疤男顿时瞠目结舌,狂怒地看向魔术师,魔术师紧张得连连摇头。 “我那时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以为是魔术师背叛了我,最后我让那家伙去做了诱饵,却没想到那家伙那时才真的背叛了我,不但帮你们把我的人都困在旧校区里,还助你们盗走了我们的车辆和物资。”刀疤男说着,搓揉着眉骨上的刀疤,狠狠道,“这一刀就是在那时被这叛徒留下的,这笔账我可一直都记得。” 说到这个雷哲倒是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刀疤男眉毛上虽然有一道缝隙,但的确没有刀疤。 “很久以后,一位大人物告诉了我其中的玄妙,我才发觉自己是如何彻头彻尾地被刃玩弄……”刀疤男的手在书桌上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烛火更脆弱地摇晃起来。 “是楼战吗?”雷哲睨着刀疤男,干涩低哑的嗓音里毫不掩藏恨意。 “刃那时是怎么玩弄我们的,你应该都知道吧……”刀疤男斜眼看向他。 雷哲没有答复,他当然知道。刃使用了两种不同的棋子。原本应该放置黑棋的棋盒里其实早换成了白棋。当然魔术师也不蠢,不可能连看也不看,只因两只棋盒并排放置着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白棋棋盒的旁放必定是一盒黑棋,但玄妙之处在于,刃调换的白棋却是另一种质地的白棋。这种白棋乍看与之前的白棋一般无二,但其表面却是哑光的,色泽更暗,刃将这种白棋换进了原本放黑棋的盒子里,在光线暗淡,且两只棋盒并排放置的情况下,一眼看去的确像是一盒白棋与一盒黑棋,但这还不是刃所做的全部准备。 刀疤男自顾自地讲出了刃所设的陷阱,最后不无拜服地道:“他最高明的一点,是将前一种白棋放了一些在后一种白棋的棋盒里。” 围棋不像象棋,棋子众多不胜枚数,也因此下完棋后,棋子未必是规规矩矩地黑归黑白归白,打开棋盒后看见黑子的盒中掺杂了些许白子或是反之,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而刃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当在一盒深色的棋子中看见几颗浅色棋子时,会造成观者心理上“黑子夹杂着白子”的错觉。 他回想起楼战在昏暗的烛光下为他演示刃的计谋时的场景,当灯光亮起时,他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两盒白棋,那种幡然醒悟的震惊感至今记忆犹新。 魔术师并没有背叛他,在光线昏暗且无法仔细分辨的情况下他只是想个普通人一样跳进了刃早已设好的陷阱,更何况谁也没有想到文体教室里会有两种规格的棋子,更没有人想到刃那么早就料到魔术师将会怎样作弊。 “刃才是最可怕的魔术师。他不但算准了我们作弊的方式,甚至那之后魔术师的背叛,也全在他的计划之中。”刀疤男口吻凉薄地道,“真可惜他没有选择站在大人物的阵营里,这样一来,楼战大人就不可能允许这么可怕的对手活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雷哲隐忍道,如果是要用楼战的名字来恶心他,那么得承认凑效了。 “刃死了,我的账只好计在你头上。”刀疤男狞笑起来,推了推面前两只倒扣的纸杯,“来吧,我们也来玩个幸运游戏。这里面也有一枚白棋一枚黑棋,不过放心好了,它们都是货真价实的白棋和黑棋,如果你能选中白棋,我就放你的小伙伴们一条生路,但如果你选中了黑棋……他们都得死。” 雷哲盯着两只看不出端倪的纸杯,心脏急跳起来。 刀疤男一脸享受的笑:“听说因为你一个人的鲁莽,让好好一个狂军团全军覆没,现在或许就是你赎罪的时候,能不能拯救你的同伴,就看你怎么选了。” 雷哲听着刀疤男不怀好意的声音,呼吸不觉急促起来,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无论如何也想要挽救其它人,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为自己的愚蠢去送死。可二选一非此即彼的游戏,有胜利的捷径吗? ……想不出来,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必胜的法子,他不是刃! 刀疤男看了看一旁的座钟:“你还有二十秒。” 嘀嗒嘀嗒的钟摆声折磨着雷哲的神经。 “来吧,狂!看看神会不会眷顾你!” 左边?!右边?! “还有十五秒……” “十秒……” “五秒……” 雷哲猛地扑到写字台前,抬起绑住的手掀开左边的纸杯,然后蓦地愣住了—— 纸杯下什么也没有。 他不信邪地又挥手掀翻另一只纸杯,纸杯骨碌碌滚落到地板上,书桌上照样空空如也。 刀疤男狂笑着撑起来,一把揪住雷哲的头发,将雷哲的头猛压在书桌上:“我真是爱死你这个绝望的表情了!!” 雷哲羞愤地瞠红了眼:“你是骗我的……” “没有什么幸运游戏,”刀疤男凑到他耳边,舌头猥琐地舔过雷哲的耳廓,“这是那位大人物教我的——永远不要和你的对手玩游戏,只要杀掉他们就好了。” . 苏泽被单独关在一间卧房里,入夜后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屈膝坐在地板上,头靠着床沿,只小眠了一会儿,就被窗外刺眼的光芒晃醒。 窗外,几发燃烧的信号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银弧,缓缓坠落。短暂的白光照亮苏泽警惕的眼睛,骷髅军团在联系谁,稍微一想便不难猜出。 信号弹的光陨落后,房间又归于一片黑暗,隔了一会儿,书架隔壁忽然有开门声和脚步声传来,苏泽竖起耳朵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间房和隔壁房之间竟只隔着一个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但从架子的缝隙间可以看见手电的灯光,有人被押进了隔壁房,他依稀分辨出被粗暴地推进房里的人的轮廓,是雷哲。 看守离开后,房间里沉静下来,雷哲疲惫地歪倒在地板上,想到刃,想到楼战,想到那些因为自己的过错死去和即将死去的同伴,心中痛苦懊恼,千头万绪。 “雷哲?”书架那头忽然传来低声的询问声,“你还好吗?” 他张开眼一个激灵坐起来,困惑地看向书架的方向:“……苏泽?!” “嗯。你还好吗?” 虽然看不见,却不难想象黑衣的狙击手在黑暗中沉静的眼眸,仿佛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这让他的心境平和了许多:“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会杀了其它人……” “雷哲……” “那家伙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雷哲,你冷静一下,”苏泽沉声打断书架对面恨不能砸墙的雷哲,“其它人不会有事。我们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手上有人质,如果人质死了,你和我都没有道理再这样坐以待毙,所以起码在我们死以前,他们还不敢大开杀戒。” 雷哲闻言仿佛才大松一口气,靠在床边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那家伙只是在吓我而已……” “他们刚刚发射了信号弹,我想是在联系楼战。”苏泽道,“这样一来说明他们会兵分两路,我想他们会带我去找蓝傲文,而你应该会留在这里,等待楼战的人。” 雷哲捋清了形势,也找回了丧失的理智:“楼战无非是想活捉我,但他赶过来也需要时间,骷髅军团的人马分成两路,我们这边就有了行动的时机,”又低声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只会带我一个人去找蓝傲文,我没有后顾之忧,随时可以想办法脱身,不必担心。” 雷哲看不见苏泽的表情,但那声“不必担心”说得波澜不惊,却又坚定得好似有千钧重,将他心里最后一丝忐忑也平复下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不禁笑起来:“你们挺像的……” “谁?” 雷哲笑笑没有答腔,有的人好像天生声音里就有一种魔力,明明是极冷的声线,却又偏偏怪异地透着温柔。“不管怎样你是只身一人,”他对书架那边道,“如果没有把握,就耐心等蓝傲文来救你,千万不要冒险。” 这次换苏泽沉默了,他不可能带骷髅军团的人去见蓝傲文,成为蓝傲文的掣肘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如果为此他必须冒险,他没有别的选择。 “夜深了,睡吧。”他闭上眼,不知是在对雷哲说,还是对自己。 半睡半醒间,仿佛又回到和蓝傲文还在一个车队时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有蓝尚武,有肖陌,有沈安儒,还有余伯……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这只队伍没有丢下过一个人,他一度以为他们是不可分的,哪怕他并不真心喜欢余伯,哪怕蓝傲文和肖陌那样不对盘,但是与喜欢不喜欢无关,与好感抑或憎恶都无关,是那只队伍的气质,是那种浴血冲杀后,你回过头,看到身后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的宿命感,让他坚信他们会一直这样走到时间的尽头。 如果说这种念头曾经动摇过,如果说这只队伍里果真有不安的因子,那便是蓝傲文。 哪怕他们不如楼战强大,哪怕他们甚至都斗不过骷髅军团,但是他们在一起,而且可以一直在一起,这就够了,然而当他怀着这样认真的念头眺望未来时,却总会想起蓝傲文,然后未来就再也看不清了。 蓝傲文注定会和他们走不一样的道路,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预感,是在那次他们去营救蓝尚武的搭档,结果却被困在市立篮球馆里的时候。   ☆、第二十三章 “警官,我饿了。”绑着一搓马尾的年轻男子懒洋洋坐在篮球架下,朝路过的西服男张开嘴道。 西服男扔了一只香蕉过来。 马尾青年抬起铐手铐的手:“蓝警官,香蕉的长度已经超过了我的手可以操作的范围。” 蓝尚武隐忍地倒回来,将那只粗长的香蕉剥开来,塞进一脸谄媚笑容的马尾青年嘴里。 马尾青年两手捉着香蕉没几下就吞了个精光,满足地靠在篮球架下,嘴里包着香蕉含糊地道:“反正都要一死,怎么也不能当饿死鬼啊。” 蓝尚武回头道:“孟安儒,你如果还想吃下一顿,就闭上嘴。” “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顿呢。”孟安儒吃完香蕉便翻脸不认人地耸耸肩,又转向一旁正低头擦拭子弹的黑衣青年,“嘿,SNIPER,你能救我们吗?我说你干嘛要擦子弹啊,子弹擦得再干净最后也是要射进丧尸的脑子里的。” “这些子弹被血凝固在弹匣里了,不清理干净射击时会卡弹。” “这么娇气啊?” “嗯。” 马尾青年瞪大眼瞅着很温和地“嗯”了一声的苏泽,心说没想到平常看起来冷冰冰的,脾气倒是意外的好啊,然后就见冰山小哥将清理干净后的弹匣“咔哒”一声插上,拉动枪机,抬臂举起枪,孟安儒看着一瞬间浑身线条都冷冽起来的狙击手先生,咽了口唾沫。 瞄准镜后是蓝尚武有些不堪重负的背影,苏泽放下枪来,搁至身侧。蓝尚武比蓝傲文大五岁,虽然同是出身黑道家族,但蓝尚武十九岁时就离家出走,他现在是以国际刑警的身份回国捉拿在逃的跨国欺诈通缉犯孟安儒。和个性乖戾,冷酷无情的蓝傲文不同,蓝尚武性格沉稳,富有责任心,整个儿就是蓝傲文的对立面。 孟安儒虽然在国际刑警的红色通缉令上,但时至今日这样的通缉令也早成了一纸废纸,蓝尚武完全可以丢下孟安儒,但他仍一路带着这位年轻的欺诈大师,并处处护他周全,只因职责所在。 孟安儒有时会吐槽他:“国际刑警组织都不在了,还谈P的职责啊!” 蓝尚武便冷眼回他:“就算整个地球都不在了,你还是我抓到的人。” 孟安儒被噎得不行,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反正不管上哪儿蓝尚武都会带着他,喂饱他,保护他,免费得来的饭票和保镖,他不要白不要。 不过蓝尚武也有被自己的责任心所累的时候,比如现在,因为要搭救国际刑警的搭档,他们一行人来到这座市立篮球馆,结果那位金发碧眼的搭档没有救下,他们自己反倒被困在此处。 篮球馆的侧门推开,背着复合弓的肖陌走进来,表情不容乐观:“食物和淡水顶多再支持三天。” 篮球馆里众人一时都很沉默,蓝尚武沉了口气:“现在外面丧尸的数量太多,还不是突围的时候。” 在他们商量对策,或是商量不出所以然的时候,背后的篮球场上一直传来奔跑,投篮的声音。 苏泽听见身边的肖陌好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蓝尚武背对着篮球场上的蓝傲文,沉声道:“蓝傲文,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蓝傲文投出一个三分球,篮球在篮筐上旋了一圈,“噗”地刷网而进。蓝傲文回过头来,漂亮的脸上渗着一层薄汗,带着淡淡的潮红:“你们商量了这么久,就是这个结论?” 孟安儒唯恐天下不乱地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煞有介事地鼓了两掌。 蓝尚武警告般瞄了孟安儒一眼,年轻的欺诈师讪讪地放下手来,蓝尚武对蓝傲文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说出来反正都是被否决,还说出来干什么?”蓝傲文歪着脑袋,眼神冷淡不屑,“让你们享受群起而攻之的快感?” 孟安儒不甘寂寞地插嘴道:“至少我不会攻击你。咱俩在他们眼里都是坏胚子。” 蓝傲文缓缓转头看向孟安儒,冷冷地挑眉:“我和你自然不同。” “没时间闲扯了,”肖陌打断道,“再这么下去,就轮到我们被群起而攻之了。” 蓝傲文扫了肖陌一眼,走上前,在蓝尚武对面坐下,问:“目标是什么?” 蓝尚武蹙眉看向蓝傲文,显然不明白蓝傲文此话的用意:“当然是活着出去。” 蓝傲文摇摇头:“太笼统了。几个人活着出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连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的孟安儒也皱起眉头脸色阴郁。苏泽却一点也不意外,这才像蓝傲文会说出来的话。 “所有人吗?”蓝傲文失笑,“所有人都活着出去不是不可能,但是要以此为目标,必然会束手束脚,还会束缚脑子。我想这里每个人都该明白,眼下所有可行的方案,都不可能以所有人活着出去为目标。” “不是所有人活着出去,那么谁去死?”出声的是肖陌,声音里染上了寒意。 “警官!”孟安儒第一个反应过来,双手高举过头,“蓝警官!犯人也是有人权的!更何况我是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要犯!”不等蓝尚武回复他又转向蓝傲文,俨然是看阶级敌人的目光,“不能听这家伙的,我早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想拆伙!” 苏泽心中一悸,孟安儒最后那句话,仿佛捅破了最后一层纸。蓝傲文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站起来,冷冷地看了自知失言的孟安儒一眼。苏泽回头见他转身走向他们放在角落的装备,蹲下翻找,最后取出两把弯刀,往腰上一插,头也不回地朝运动员通道走去。 那外面全是丧尸…… 蓝尚武喊道:“蓝傲文!” 蓝傲文却完全不理会,自顾自地朝外走,拉开门时发出的长长吱呀声在空荡的篮球馆中回荡。 “少爷!”余伯也跟着喊了一声,声音很快被剧烈的咳嗽声替代。老人祈求的目光看向隐忍不发地攥着拳头的蓝尚武,但是蓝尚武并未回应他的目光,反倒是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青年第提枪追了出去。 . 苏泽在过道追上蓝傲文,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蓝傲文!” 蓝傲文顺从地回过身,面对就在一门之隔外徘徊靠近的丧尸,脸上却是粲然的笑容:“我知道你会追出来。”而后一手勾住苏泽的脖子,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蓝傲文眯缝着眼,眼里是浓浓的承诺,“我不会有事,要死的人不会是我们两个。我会带着你活着出去。” 苏泽来回看着那双映着自己影子的灵动眼眸,这个人,他总是越努力越看不清。他向后脱出蓝傲文的手掌,蹙眉沉声道:“你要干什么?你一个人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丧尸。” “我有打算。”蓝傲文只是说。 “好,”苏泽将步枪挎在肩上,转身去搬堵在门后的运动器械,“我跟你一起去。” 蓝傲文按住他的手,口吻难得严肃:“不行,苏泽。你的刀法我没信心。” 黑衣的狙击手则口吻冷淡地回敬:“你的枪法我也没有信心。” 蓝傲文瞅着眼前人,忽然没头没脑地笑起来。那笑容带着满足,狡黠,还有一点点撒娇的意味,苏泽不得其解,却偏偏无法挪开目光。 笑容褪去后,仍有一丝甜腻蕴藏在灵动的眼眸里,蓝傲文的口吻也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柔情:“我们要节约弹药,所以我只带了刀。你的刀法毕竟没有你的枪法好。” 苏泽面对着忽然就变得又讲道理又好说话的蓝傲文,有一阵的错愕。 蓝傲文转身正要挪开器械打开大门,又停下来,回头问:“要不你吻我一下,就当给我加持?” 苏泽听完闭了一下眼,竟暗自松了口气,这分明还是那个蓝傲文。 “……开玩笑的。”蓝傲文微微有些失笑,掉头开始挪动门后的障碍,“帮我搬东西吧。” 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门后清理出来,这时丧尸们显然也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开始陆陆续续往门前逼近。 蓝傲文抽出弯刀反手拿在手里,面向一门之后的丧尸,一只手拉在门把上,正欲开门时,却被从身后按住双肩一把翻转过来按在门板上。 蓝傲文睁大眼,眼里的错愕很快被狂喜取代,那印在嘴唇上火热的触感,一点都不像是来自那个冷冰冰的苏泽。 当啷,弯刀落在地上。苏泽能感到那双猛地拥在自己后背的手气力之大,像要把他揉碎一般。 很快这个吻就变得失控,蓝傲文仿佛自带着火星,一点就燃,轻易都碰不得。他被蓝傲文毫无章法的吻法吻到呼吸不畅,睁开眼,才见蓝傲文的眼睛一直在偷瞄他,他神情里带着一抹偷偷摸摸的小狡黠,那纯情少年般小心翼翼的表情和舌头正在热切地干着的事却全然是两个极端,被他发现后干脆就视|奸得光明正大,苏泽感到蓝傲文的手从他后背一路动情地抚摸到腰下,一缕蜜色的卷发遮挡在蓝傲文眼前,衬得他眼底的火光妖冶又疯狂。 可惜丧尸的呻|吟声就在门后,着实不令人愉悦,意犹未尽的蓝傲文恼火地一肘子砸在背后的门板上,丧尸们的影子竟然被冷不丁震动的门板镇得向后缩了缩。 苏泽在这时推开蓝傲文,定定地注视着眼里还未褪去情潮的蜜发青年,这是第二次他主动亲吻蓝傲文,比起被这个人强吻,他觉得自己其实更喜欢主动亲吻蓝傲文的感觉。那个因为措手不及而难得有一点点弱势的蓝傲文,让人迷恋又眷恋,虽然几乎很快就会被他反攻得节节失守,悔不当初。 “你可以对我的刀法有信心……” 蓝傲文脸上尤还挂着餍足的笑,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兴冲冲丢下一句“等我回来继续”便拉开了门。 两只在门口徘徊的丧尸咆哮着冲进来,立刻丧命在蓝傲文的刀下。 只用了半个小时,蓝傲文就干掉了门外二十多只丧尸,并封堵好通道,这样一来,整个A段通道被他以一己之力完全肃清了。 蓝傲文的打算便是分区拿下。一个下午他已经连续清理出A通道和B通道。苏泽走在一地又一地血淋淋的头颅和无头尸之间,仍是心有余悸,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蓝傲文的声音,他掉头循声奔去,纵身翻越过蓝傲文堆在过道上的一道道阻碍,却在看见蓝傲文时完全傻了眼。 蓝傲文的背影安然无恙,只是身前还有三只张牙舞爪的丧尸。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事实清清楚楚摆在眼前,三只丧尸咆哮着想靠近蓝傲文,却无法接近分毫——蓝傲文竟是用器械室里的长绳将那三只丧尸绑定在三根立柱上! 他愕然地目视浑身浴血的蓝傲文转过身来,他的脸上都是黑红的血,一双眼睛里却仍是明亮干净的火焰,朝他展颜一笑时带着毒药般难以描摹的艳丽,他一边走来一边抬臂脱去染血的白色T恤,扔到一旁,光裸着上身走到窗边坐下,笑着示意那三只倒霉的丧尸: “我留给你练刀的。” 这就是蓝傲文,他不是高岭之花。如果他真是一朵花,也一定是开在月球上,而且还会吃人。 蓝傲文没有以所有人生存为目标,但他却在最后真的让所有人都活了下来。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没法预设一个完美的目标,你只能竭尽全力。这个道理,苏泽吃惊自己竟然是从这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冷血魔鬼身上懂得的。 那个时候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蓝傲文终有一日会离开他们,还留在这只车队里,也许根本就是个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图南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楼上楼下都是脚步声,窗外是机车排气管嗡嗡喷吐的声音,他撑起酸痛的身子,见身边的夏亚早就醒了,正一瞬不瞬注视着窗外,当然也可能是一夜未眠。 以为骷髅军团的人会全部撤离聚居地,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人留了下来,骷髅军团车队的总人数目测约有三四十来人,离开了大半,留下的也不少。 关押在图书室的人质们心中全都七上八下,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图南注视着窗外,强盗军团们已经吆喝着准备上路了,大小车辆在别墅外停了一串,机车引擎阵阵咆哮着,喇叭声按得震耳欲聋,好一幅群魔乱舞的画面。 下一秒,少年的目光忽然一滞。 “苏泽哥?!”图南直起背,看见一袭黑衣的青年被两名骷髅军团的人押上了卡车的后车厢,“他们要带苏泽哥去哪儿……”他无意识地自语着,忧心忡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黑衣青年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车厢后,却没有发现身边的黑发少年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 刀疤男回头看了车上的苏泽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莫可名状的快意,朝等待他发话的手下抬起手。聒噪的喇叭声和吆喝声停歇下来,刀疤男高声道:“小子们,准备好,我们要朝西上高速公路!” 喽啰们原本举在半空准备振臂三呼的手顿了顿陆陆续续拿下来,傻眼的,面面相觑的,惊骇地瞪大眼的,似乎都对头目的命令很是诧异。众所周知,再往西走,可能就要和蓝傲文的车队遭遇了。 刀疤男也没解释,他们一向是避着蓝傲文,能有多远闪多远,但这次他手里有绝对的王牌。 车队开拔前,别墅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刀疤男闻声回头,其中两名手下押着黑发少年走上前:“头儿,这小子非要出来见你……” 刀疤男的样子显得很不耐,摆摆手正要转身,却听见身后那个看起来沉默腼腆的少年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是打算用苏泽哥去要挟蓝傲文,那你也应该带着我,我和蓝傲文也有交情,带上我,你就等于又多了一个筹码。” 苏泽难以相信夏亚何以突然有了如此的洞见和城府。他想说什么,但是眼下这个局面,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他不开口否认的话,对方会以为他是默认,若是开口反驳,却又只会让对方觉得欲盖弥彰。 刀疤男回头扫了一眼满眼冷酷决绝的少年,皱着眉头似乎是权衡了片刻,朝手下挥了下手:“把他一起带上。” 少年的肩膀被往前一推,他顺从地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 苏泽和夏亚两人待在车队第三辆货车的车厢内,是那种敞篷的货厢,上面搭着棚布,货厢里堆着刚刚从聚居地收罗来的粮食和淡水,三名看守正抽着烟玩着扑克。夏亚上车后一言不发地坐在苏泽身边,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安静了许久,直到苏泽隐忍出声:“为什么?” 夏亚这才转头看向车尾的货厢口,聚居地的别墅已经离得很远了:“他很担心你。” 苏泽想了想,不觉得那个“他”是在指雷哲或者阿学或者爱琳,那就应该是图南了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骷髅军团现在要去找蓝傲文,如果夏亚没有自作主张地硬要跟上来,他完全可以在半路向那刀疤男头目反口,说自己已经与蓝傲文分道扬镳,他们信与不信无所谓,只要他们有所动摇就行。这些乌合之众,若是手里没有一张底气十足的王牌,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是不敢去招惹蓝傲文的。 也许这样自己是会受一些皮肉之苦,但是他一个人的话,要想办法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多了夏亚,他就多了顾虑。现在反而非得带着这群恶心的禽兽去找蓝傲文不可了。 傍晚时车队在路边废弃的农舍驻扎下来,苏泽和夏亚也被带下车,不过吃喝就没他们的份了。强盗们正瓜分着从聚居地抢来的熏肉,隔着篝火,苏泽远远地看见其中一个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只银色挂坠,亮在火光下炫耀着。黑衣的狙击手眯起眼,那只天使造型的吊坠看起来那样眼熟。 夏亚也正看着篝火处炫耀战利品的男人,眼神一分分森冷下来:“你不肯教我狙击,那能教我偷东西吗?” 苏泽望着男人将吊坠又揣回衣兜,漠然道:“要偷东西,你首先得靠近目标。” 夏亚在他看不见的阴影中兀自点点头,突然抬起被捆绑的双手,朝不远处正无所事事地望风的看守道:“我要小解。” 少年的举动总是突如其来令人费解,苏泽目视夏亚被叼着一只烟的看守不耐烦地拽起来带走,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货车的背后,从他这边无法看见货车那头的动静,但是篝火将人的影子从货车下方斜斜地投射过来,苏泽盯着地上长长的影子,除了个字略矮的夏亚和叼着一只烟的看守,那里还有另两个人,其中一人手上戴着好几圈朋克皮手环,正是方才炫耀天使吊坠的男人,苏泽皱眉观察这些影子的动静,夏亚的影子在靠近那个男人,然而意图太过明显,他不妙地皱起眉。 果然下一刻货车后方就传来一声咒骂,接着几道影子混在一起,他听见殴打声和咒骂声,从货车底部还能分辨出夏亚的影子,那个少年连影子也安安静静,好像这几个男人殴打的只是一只幽灵。 夏亚被带回来的时候脸颊都肿了,面上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死水,这个样子大概是激怒了戴朋克皮手环的男人,他猛地揪起少年的刘海,这才看见少年额头上狰狞的刀疤,皮手环男讥诮地吹了声口哨:“小兔崽子,你说我帮你再把这刀疤修饰一下如何~~” 苏泽抬手遏在男人手腕上,冷声道:“适可而止,他只有十五岁。” 男人能感到那双捆绑下的手依然能在自己手腕上施加不小的力道,他瞥了一眼眼神冷凝的黑衣青年,想到不久前听说的透视狙击,还是有一丝忌惮,猛地扯回手来,冷哼了一声离开了。 皮手环男走后,两名看守又恢复成吹牛打屁无所事事的状态。夏亚在这时出声道:“我已经十六岁了。” 苏泽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十六岁的?” 夏亚抬起被缚的双手揉了揉吃痛的脸颊:“昨天。” 两名看守们抽起了今晚第二根烟,夏亚听见“叮”打火机拨开的声音,然后冷不丁一愣。 年轻的狙击手将那条银光熠熠的天使吊坠递给他,很轻地说了一声“生日快乐”,就像哥哥对弟弟那样。 夏亚低垂着头接过天使吊坠,在手心紧紧地攥了一会儿,藏进了卫衣的袖口里,半晌,沉吟道:“你真的救过蓝傲文吧。” “没错,”苏泽注视着远方跳跃的篝火,“如果那时我没有救他,他早就不在了。”他静默了片刻,转向夏亚,“我不应该隐瞒你们,我救过蓝傲文,不止一次,所以你也好,图南也好,根本不需要担心我的安危,因为无论怎样他都会找到我,在他死以前,他是不会让我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菊sir的3个地雷和潜水炸弹!谢谢包小包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和3个手榴弹!谢谢二黄的地雷地雷手榴弹!谢谢初一的地雷!谢谢carmi的地雷!谢谢ating的地雷!谢谢萏依手榴弹! 谢谢霸王们!!但是我已经入V了,大家要支持的话只要订阅就好了,不必总是扔雷!!当然了留言就不一样了哈哈哈有多少来多少吧!!   ☆、第二十五章 要在万般黑暗,一片瓦砾废墟之中找到一个身穿黑衬衫,右眉有刀疤的男人的尸体谈何容易,更有可能对方已经葬身在重重瓦砾之下。苏泽拖着几乎透支的身体,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折腾了多久,喉咙干得都快要烧起来,不得不先找口水解渴。手指摸到地上的湿润,循着摸去,果然在几根横梁下找到一只打翻的运动水壶,里面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趴在地上喝了两小口,只觉得那水堪比甘露。水壶里的水已经见底,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带在身上,水壶的带子一端似乎勾在死者的手指上,他埋下头伸进横梁间想要解开带子,却看到死者手腕上黑色的袖口。 黑衬衫?! 他在这附近没有见到几个穿黑衬衫的尸体,那么这一个便极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这人的脑袋已经完全被压没在重重废墟下,他无法确认,只能孤注一掷。退出来,钻进另一边的夹缝,从这个位置可以勉强看到死者的身体,只是再想进去就不可能了,里面的空间只能容一只手探进。苏泽往死者身上摸索着,努力将手臂伸到极限,终于触到皮带上像是刀鞘的东西。 他张开手指感受着刀鞘的形状,锁扣的位置,一点点尝试,每次都以为解开了,匕首还是牢牢插在刀鞘里拔不出来,他和这缠人的刀鞘死磕了许久,刀口终于见松。他拔了两下,拖出刀鞘,然后硬生生将刀子从死者的皮肤上划拉过来,才总算将匕首取出。 这个时候手已经酸得快麻木了,不过大喜过望的是,这真的是一把好刀。刀身上有COOLSTEAL的标识,刀刃倾角很大,一面还有锋利的锯齿,即使不能砍断钢筋,也可以试着用锯齿锉断。 他带着刀原路返回,好几次筋疲力尽只想倒下来休息,但是眼睛一闭上,就会想起那双炽热地望着他的眼睛,就这样走走停停。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离他离开去寻刀,已经过去足有一天。 再次见到那名女子时,她低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苏泽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跪在她身边,撩开蜜色的卷发,沾染着灰尘的细长睫毛轻扣着,像雪原中安详死去的美丽女子。 最后还是来晚了一步么?他跪坐在地,放开手里的头发,一股脱力的眩晕感袭来。 就在这时,身下的人似乎动了动,他意外地一低头,同一秒,垂在身侧的手被一把攥住。那样大的力气,活像一条蟒蛇紧紧缠在他的手腕上,将他骨头都要捏碎。 还活着!他再次拨开女孩的头发,终于又见到那双明亮炽烈的眼睛,她皱着眉头,神色里似带着埋怨,也有放心,但却是虚弱更胜一筹。 苏泽忽然读懂了那双眼睛要表达的意思,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哑声道:“我去了多久?”随即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这一来一回已有一天的时日。 临走时留下的水杯此刻还放在老位置,而他吃惊地发现,里面的水竟一点没动过。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转头看向女孩:“刀我拿到了,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对方点点头,松开桎梏着他的手。苏泽将水杯口打开,拿矮了喂给她喝。她的嘴唇已经完全干裂,一接触到水,立刻像放生的鱼一样仰起头大口大口贪婪地汲取着。 苏泽看着她闭上眼满足的侧脸,忽然有一种感觉,在他回来以前,她坚持不喝水的原因,是因为她害怕他不再回来。那样,喝再多的水最后也只是漫长孤独地等待死亡,没有意义。 “够了吗?要再喝点吗?”苏泽问,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如此轻柔。对方摇头,眼睛只是固执地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小腿,目光恨恨的。 苏泽平日接触的女性虽不多,却也能感到眼前这名女子与众不同,她虽虚弱却一点不脆弱,求生欲强大惊人,面对死亡时又有着一股发狠的决绝,而且……力气还大的可怕。他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 匕首砍钢筋,苏泽以前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也不知有几分靠谱。女孩从他手中拿过手机,在上面写到——先砍后锉,用你最大的力气,不用管我。 对方举着手机看着他,神情冷峻,带着几分命令的神色,苏泽不置可否,来到钢筋插入的位置,腿和横梁间只有很狭窄的距离可供操作,稍不留神就会砍到小腿。他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犹豫着无从下手。 对方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下一秒,苏泽惊觉女孩正将小腿沿着钢筋尽力往下拉,为他腾出可用刀的空间。那穿插在血肉中的钢筋看得苏泽倒吸一口气,回头转向那女子,只见那双不大却十足灵动漂亮的眼睛被流进眼角的冷汗氤氲,眼睫微颤,看着他时却十为坚决。 他绷紧下颚,用刀刃瞄了一下,对准那段钢筋猛力挥下,“锵”的一声!这一刀敲下去,苏泽能感到女孩立时痛得浑身战栗。 苏泽用手机灯光照了照,冷钢刀果然名不虚传,五毫米的钢筋被斩出了一条可见的痕迹,而刀刃完好无损。不过下一刀下去,恐怕刀刃势必要受损了,钢筋毕竟是钢筋。可是他们眼下没必要吝惜一把好刀。于是他抬手果断又是一斩。 这样砍了三刀,直至刀刃上被锉出了缺痕,钢筋终于摇摇欲断,剩下的部分,苏泽用锯齿小心磨锯,这样折腾了大半个钟头,钢筋终于被重压折断,这一下,支柱更是往下又压了几分。苏泽放下刀,用膝盖抵在柱子的缺口下,喘息着沉声道:“我现在推柱子,你尽你最大努力往外爬!” 他无暇去看对方的表情,但是无端地觉得可以信任她。 那柱子直径有一米,好在并不是整根砸落,女孩奋力往外挣扎,事后他看到对方背上被断裂钢筋刮出的皮开肉绽的伤口,这其间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没有喊过一声痛,真心只有佩服二字能够形容。 他很佩服她。这辈子第一次打心底佩服的人,却是一个女子。 从废墟下出来,蜜色卷发的女子整个人仿佛焕然新生,她翻了个身坐起来,双臂向后撑在地上,尽情地大口呼吸。苏泽在黑暗中情不自禁地屏息了,手机微弱的白光勾勒着她的身体轮廓,修长骨感的身体离女性的曼妙相去甚远,却因为呼吸带动身体的线条激动地起伏着,苏泽只觉得那其中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又美丽,又要强,又娇弱,又骄傲。 只歇了一会儿,那女孩又蓦然坐起来,曲起伤腿,那上面还插着长长的钢筋。没等苏泽阻止,对方已经双手把住钢筋,一咬牙将那钢条拔出半截,缓了两口气,又再用力一扯,钢筋末端出来时发出“噗”的一声,血立刻溅了出来。苏泽看得不忍卒视,那条纤细漂亮的腿上被拔出拇指大的血口,血肉模糊,好似完全报废了一般。 他看着那对方这才软绵绵地歪在柱子上,濡湿的蜜色卷发斜斜地垂落在面颊,正垂眸打量着自己血淋淋的左腿,好似在靠眼神命令它快点痊愈。 苏泽脱下自己的衬衫,忍着后背密密麻麻的刺痛,将衬衫背上有玻璃渣的部分剔除,走过去跪下来,小心抬起女孩的伤腿,埋头包扎伤口。 对方也没拒绝,他埋头包扎了一阵,闪着光的手机递到他面前,只见上面写着“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起头,对方懒洋洋地举着那只手机,蜜色的卷发垂在额头,也许不是懒洋洋的,而是真的累了…… “苏泽。” 对方听完点点头,又收回手机,隔了一会儿再次递给他。 他抬头看着屏幕上“蓝傲文”三个字,蹙眉轻喃了一声:“像男生的名字。” 蓝傲文坐起来,挑眉瞅了他一眼。 苏泽不太明白这个表情背后的含义,低头时目光落在那只手机,上面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一句“蓝傲文”,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那其中带着一股命令的口吻,但应该是他的错觉。 蓝傲文穿着一身黑色长袖连衣裙,修身的一字领,很简单的式样,只是细处有一些不夸张的蕾丝。苏泽发觉对方意外地很高,身高甚至可能不低于自己。 虽然脸上覆了一层汗水和灰尘,一头卷发也蓬乱不堪,但是,现在坐定下来,苏泽才发现,蓝傲文长得出乎意料的好看。杏眸高鼻,标志的瓜子形下巴,唇角微微上翘,不似传统美人的内敛清秀,反而美得有几分张扬。 蓝傲文大约是太过疲累,已经靠着柱子沉沉睡去,偶尔眼睛会微眯着睁开,瞄他一眼,然后又闭上,很舒服似地歪着头继续睡觉。苏泽不时被这样瞄上一两眼,自然就不敢跟着睡了,只能守在一旁侧头端详对方,有这样的人,蓬头垢面,遍体鳞伤,依然能安稳踏实地睡自己的觉。 他瞧见蓝傲文的眼睫颤了颤,眯成一条缝的眼里透出一丝琉璃般的光,又眯了回去,这次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蓝傲文睡着了,他的胸口却阵阵砰然。 这样的感觉,算是心动么?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前面:下面的插叙部分和旧版大致无异,我本意是想到旧版剧情完结处再入V,以为自己可以每日更个七八千赶在周三前把旧版剧情进行完,可是我又作死地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从这篇到上篇编辑已经多次通融我推迟入V时间,我实在不好一直推迟,所以我现在放出的内容有一半是免费赠送的(明天应该还会免费赠送),算是对看过旧版还来支持的读者姑娘们的弥补!谢谢大家!望大家能理解一个手癌作者的心酸…… 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火箭炮!谢谢。。。的浅水炸弹!谢谢二黄的地雷!谢谢朝槿的地雷!晚期作者的心酸…… ????第二轮空袭到来时,苏泽和淮港市的其他幸存者一样,暂避在市区占地最广的一座地下商业街里。昔日热闹繁华的地下商业街此刻所有门面萧条紧闭,十二个地面出口已经全部降下了安全门,铁丝网外,被奥比斯波病毒感染的活死人们争先恐后地趴在门外想要蜂拥而进,铁门被抓拍得哐哐作响。苏泽经过商业街三五成群的避难者,四周有小孩在哭,有人咒骂,有人咳嗽……这些人大概是淮港市仅存的幸存者了,政府已经尽最大努力疏散了高危区的人群,但是病毒和丧失潮爆发得太快,总有人没来得及撤离。 ????苏泽沉默地穿过幸存者,这两天他已经来回找了三遍,并没有发现肖陌的身影。他走向一处地面入口,头顶的丧尸们疯狂拍打着铁门,他朝楼梯上走了两步,怀着一线希望打开手机,结果仍是失望地合上。附近的基站大多已经在第一轮空袭中损坏。 ????肖陌也许已经不在这里了,至少这里没有他的尸体,已经是坏消息中最好的消息。 ????这几天观察下来,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这条四通八达的地下建筑容纳了足有三百人。绝大多数都聚集在远离入口的地方,这也就导致有些地段人员数量相当稠密。可是这里就真的安全吗?这下面的几乎都是平民,武器无外乎一把水果刀,但凡有一个入口被破,结局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而且……苏泽看了一眼人群中某几个拼命抑制住咳嗽声的人,他们的脸色很不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远离他们,也有几个男人朝这些咳嗽的人投来不善的眼神。 ????苏泽选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在一家野营用品店外。其它的店面多半被砸开了,这一家因为靠近入口,没几个人过来,反而完好无损。 ????他在野营用品店的对面坐下,靠着墙曲着腿,静静地看着灯光照在地板上撑起的墨绿色帐篷上,小时候肖陌曾对他说起过长大后的梦想是做个潇洒的背包客,要走遍地球上所有人迹罕至的角落。那时他们的偶像是贝尔格里尔斯,要像贝爷一样徒步穿行沙漠,生吃虫子,脱光衣服过冰河什么的……但现在找不到肖陌了,他仔细地想了想,发觉其实他从没拿贝尔格里尔斯当偶像,甚至这些也并不是他的梦想。如果有了肖陌,贝爷就成了他的英雄,徒步穿行沙漠的画面也变得闪闪发亮,但是没有肖陌,这些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兀自出着神,眼前却不觉暗了一下。苏泽抬起头,头顶和店面的灯光同时开始一闪一闪,这几下接连闪烁,让整个商业街的人都顿时屏住了呼吸。而后“啪”的一下,四周终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掀起。在这其中,苏泽却听见了别的声响,地下商业街的入口处传来飒飒的风声,像是天空中有什么呼啸而过。 ????从尖锐的呼啸声入耳,到大地开始猛烈震动,这中间只有不到十秒的时间。苏泽只觉得那一下仿若陨石坠落的巨大冲击,让他的双脚如同站在剧烈碰撞的地壳上。四周一片黑暗,人们凄厉的尖叫声铺天盖地。他感到黑暗中有什么朝自己飞快地落下,飞快地向左侧就势一滚趴卧在地,却还是感到很沉闷的几下砸在自己身上,他攥紧手指竭力想保持清醒,但还是很快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四周一片死寂。 ????他趴在地上动了动手脚,四肢似乎都无碍,头有些闷但意识清楚,还记得加拿大的首都是渥太华不是温哥华,只是,整块背上都是火辣辣的灼痛。 ????翻身起来,发觉居然有不小的活动空间,不过这一起身,立即有玻璃渣子淅淅沥沥掉了满地,他才发现先前砸在自己身上的是野营店的玻璃门,用手摸了摸后背,立刻摸到尖锐的碎片赫然插在自己背上,他坐起来,静静地深呼吸了一阵,而后抬手同时从肩膀和腰摸上后背,试着着手拔出那些玻璃片。等大的几块拔出来,浑身都已汗湿,再用手去摸,仍有许多细小的渣滓嵌在肉里,太多了,没法一一处理,只能暂时作罢。 ????站起来,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为6月6日,这么说他已昏迷了一天,时间是14:27,也就是说现在还是下午,他的位置在地下商业街的入口处,但是却看不见一点光亮,听不到一点声音。他将照明度调到最大,往出口的方向照了照,果不其然已经被掉落的承重结构和垮塌的基石堵死,又小心往地面照了照,有几个人型的轮廓被压在最下面,应该是那些先前聚集在入口处的丧尸。 ????苏泽转身往深处走,希望能发现别的幸存者。 ????一路死寂,越往里走,苏泽的心越沉,血肉模糊甚至压成肉饼的尸体随处可见,在手机照明灯惨白的灯光下,那一幕幕更是显得触目惊心,偌大的地下商业街像是一个坍缩了的地狱,到处是碎尸,烟尘,瓦砾,许多地方连弯腰都过不去,必须蹲下来爬行。他错觉自己仿佛是在某个黑色怪物狭窄的肠道中爬行,无止无休。 ????有时从逼仄处爬过,后背必须摩擦着倒塌的墙面或者地面,那感觉像被剥了一层皮。但是,再痛也不能停下。 ????太寂静了,那种仿佛全世界都没了,只有你一个人在喘息的寂静,比起被发狂的丧尸团团围住还要令人绝望。他并没有任何伟大的拯救者的情操,在这一刻,只是无比强烈地希望找到一个人,谁都可以,管他是人渣,骗子,强盗,还是杀人犯。 ????第一天过去,从一号出口到三号出口,没有找到能出去的地方,没有生还者。他找到一只容量比较大,还能用的乐扣水杯,将沿路找到的水收集好,喝了一点水,休息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从三号出口到五号出口,距离大约六百米,没有找到能出去的地方,同样没有生还者。 ????还有机会,地下商业街才走完不到一半,靠在角落歇息的时候苏泽心想,他关了手机,闭上眼,调整着呼吸。 ????就这样,到第三天,他开始向第六个出口摸索。穿行了整整六个小时,直到手机灯光照在一片彩色的马赛克上。他放下手机,不得不接受陷入绝境的命运。挡在他前路的,是这座地下商业街的标志性建筑。直径超过二十米的穹顶整座垮塌下来,将前路完全封死。 ????苏泽看着这面不可逾越的天堑,深吸一口气,倚着穹顶滑下身子。 ????心灰意冷地靠在马赛克墙上抬起头,眼睛只能看见一片绝望的黑暗,睫毛上落满了灰尘,仿佛死亡的阴翳盖在他双眼上。 ????结束了,在这个永远不会再有救援的城市,他将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了。 ????失去了希望,全身的力气像潮水一样退去。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枪声。 ????苏泽猛然睁开眼,那枪声响了一下就平息了,却激起他满身的冷汗,竖起耳朵可以从回音分辨出枪声来自四号出口的方向。是幻听吗?还是他错过了什么?可是他一路过来时明明有呼喊,如果有人活着,不可能不回应他? ????他再度起身,猫着身子从错落倾斜的横梁之中又原路返回,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 ????“如果你还活着,不管用什么方法,回我一声!让我知道你在哪儿!”苏泽朝黑暗中喊道,声音干涩嘶哑。 ????片刻的安静,然后又一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像在他的脊柱上狠狠捏了一下,不是幻听,那个人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发出声音。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回来了,他尽最大的努力朝四号出口的位置赶去,翻越,躬身爬行,贴地爬行……背后的伤口一次次裂开,他甚至能感到石灰粉尘和着汗水浸进伤口里。 ????枪声每过一会儿就响一次,直到苏泽感觉枪声震耳欲聋就在近处了,他高声道:“可以了,我已经过来了,不要再开枪了!” ????对方果然没再开枪,只是用枪托不时敲打着发出声音。苏泽循声过去,跨过一道梁柱时背后忽然发出“吱呀”一声,断裂的钢筋带着承重柱在他身后不到三米处轰然落地。 ????与此同时,手机的灯光终于照出他一直寻找的,也许是除他以外唯一的幸存者。对方的面孔在落定的尘埃后一分分清晰起来。 ????因为有枪,在赶来的过程中他一直下意识地将对方判定为警察或是武装人员,却没想到,那个半身都被压在柱下,手指费力地扣在扳机处的,竟然是一名年轻女子。 ????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有看到活人,两人四目相交的一刹那,他只觉得那女孩的目光滚烫得让他不敢直视,却又偏偏移不开视线。 ????女孩的年纪看似与他相仿,下颚和脖子上满是血痕,似乎是伤到了喉咙,无法言语,只能睁眼看着他,女孩的眼睛并不大,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妆容,眼角却有着天然的细长微敛的弧度,苏泽从对方灵动的眸子里看到了痛苦,不甘,以及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他从她身上跨过,用手机查看了一下压着这女子的支柱,倒塌的支柱压住了她的整个左脚,连带着压在了左手上,险些压到脊柱,照道理如果能将那柱子推开一点,她拼了命是可以爬出来的,但是……苏泽蹲趴下来,才看到柱子的一截钢筋插进了女子的小腿里。 ????目测钢筋的直径有5毫米,而眼下他根本没有办法弄断钢筋,哪怕它只是低碳硬度的。苏泽转头看向女孩,女孩也正回头看他,他不晓得该怎么对她说,谁知那女子却伸手抓住他手里的手机,眼神急切。 ????见她似乎有话要说,苏泽把手机递给她。女子将手机放在面前,趴在地上,单手在触屏上点着,然后拿给他。 ????——你到附近找一个穿黑衬衫,右眉有刀疤的男人,他身上有军用匕首,或许有用。 ????苏泽点点头,拿起手机正要起身,女子却又抓住他的手,在他手上紧紧地握了握。 ????其实作为女生这双手实在宽大得有些可疑,但在那时的情状下他却没有多想,他看向女孩的眼睛,她的手指是凉的,眼眸却是热的,那并不是楚楚可怜的恳求和依赖,而是动物样的敏感和不安。 ????苏泽蹲下来,回握住她的手,看着那双让人怜惜的眼睛,沉声道:“这里恐怕只有我们两人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 ????女孩深深地回看他,这才松开手。苏泽将乐扣水杯放到她手边,起身离开。   ☆、第二十六章 眼中燃起一星希望,苏泽回头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蓝傲文,两人都觉得希望颇大。虽然那个方向有可能有不止一只丧尸,但是如果有出口的话,无论如何都值得冒险。 他们现在只有一把子弹还剩九发的伯莱塔,一把冷钢军刀,只能寄希望丧尸的数量不要太多。 不久就到了苏泽之前以为被封死的地方,这一路都没遇见丧尸,他举着手机上上下下打量这堆废墟,终于在右下角的位置找到一条隐蔽的圆形口子,那是一条直径足有一米的管道。苏泽惊讶于自己之前怎么会错过,只能猜测大概是上面落下的尘土和瓦砾碎片将管道口堵住了,那丧尸爬过来,这管口才重见天日。他趴下来朝管道那头看了看,管道有点长,但空间很宽裕,爬过去完全不成问题。 两个人一前一后爬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了,苏泽回身拉起蓝傲文,两人边向前走边举着手机四下打量,虽然附近被冲击波毁坏得面目全非,苏泽还是认出前方再往左拐就是二号出口电动扶梯的位置,可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发出嘟嘟的电量告罄提示。 其实之前已经提醒过一次了,苏泽和蓝傲文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商量对策,灯光就倏地灭了下去。 这里离出口,如果真有出口的话,应该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可是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连近在身边的蓝傲文都看不见,静下心来等了片刻,眼睛也依旧无法适应十足的黑暗。 然而黑暗之中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伴随着麻木的丝丝喘息声。 是丧尸,不止一只,在他们如此绝望时。 这些丧尸不需要光线,仅凭着嗅觉就能找到活人所在,而他们现在却如同瞎了一般。苏泽沉一口气,将蓝傲文挡在身后: “你不要出来。” 现在他所能凭借的,只有听觉,专心听着那些拖沓的脚步,它们似乎嗅到人的气息,步伐陡然有力起来,踩在瓦砾上噶唧作响,但还是不够,苏泽闭上眼,他还要它们再清晰一点,再近一点,才能保证不浪费子弹。 其中一只丧尸发出含混的叫声,苏泽举起枪,朝耳朵指引的方向扣下扳机! 一连两枪,他对子弹飞行的动静有敏感的直觉,知道应该是命中了,但丧尸的数量显然比想象中还多,噶唧噶唧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朝11点钟的方向开枪的空当,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饥饿的咆哮,苏泽感到一股腥臭的风从侧面直扑过来,他□乏术已来不及调转枪口,却也没有让开——在他身后有一个绝对不能让开的理由。 以为自己要硬扛下这一口,却蓦地感到有人将他往后一带,蓝傲文的左手牢牢圈在他胸口,右手已经飞快地在他耳侧手起刀落,“噗”一团血爆开,蓝傲文在这时竟然还用左手将他的下巴别过去,没有让那些乌黑腐臭的血溅在他脸上。 而后他感到蓝傲文手臂一扬,匕首带着刀风“咻”地飞出,直插在丧尸的头上。虽然看不见,但他几乎当时就听到了刀尖入肉时“夺”的一声和相继传来的沉闷的栽倒声。 蓝傲文竟然能在黑暗中视物!当他只能感觉出近在咫尺一团团墨黑的影子时,蓝傲文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适时枪已经在蓝傲文的手里,可是丧尸们也已然发了狂,在蓝傲文的枪下一个个张牙舞爪,前仆后继。 这种距离,苏泽心知厉害如蓝傲文也断无可能再去瞄准爆头了,子弹扑簌簌地连射而出,最后发出咔咔的空弹声。 苏泽想把挡在前面的蓝傲文拉回,蓝傲文却反而转过身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接二连三沉闷的撞击声摔倒声传来,还有“吧唧”像是什么被碾碎的声音。虽然不敢相信,甚至也无法亲眼目睹,但灵敏的听觉告诉他,目前为止蓝傲文都占据着上风。心中终于响起强烈的疑问——你到底是谁?! 有细碎的粉末和石块簌簌落下,黑暗之中有什么在颤颤悠悠地晃动,苏泽凝神倾听,在打斗声和丧尸的怪叫声中,传来一声由低到高“吱呀”的一响,随即锐风当头而下——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扑向蓝傲文所在的方向,那巨大沉重的黑影垮落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将蓝傲文半推半撞了出去! 一股尖锐的刺痛贯穿腰侧,他甚至不及去确定蓝傲文是否无恙。 .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呼吸将他唤醒,除此以外四周一片静谧,两只手在他脸上摸索着,他感到压在身上的重压不见了,然而比起这个,他更加难以置信的,是蓝傲文竟然杀光了所有的丧尸! 蓝傲文的手在他身上一路摸索着,要探向下腹时,被苏泽按住。 “我没事,”他虚弱地笑了笑,“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往那个地方摸?” 蓝傲文的吐息里也带着笑意,将他扶起来。这次换他被搀扶着走。苏泽往左下腹的位置摸了摸,知道情况并不乐观,血已经把他的整只左裤管都浸湿了,方才他推开蓝傲文时,是略略朝左侧身的,有东西刚好戳进了他的腹部。 手碰触到什么,苏泽绷紧了下颚,像是被烫到一半迅速收回手,静了片刻,开口道:“……往左走就是出口,食物和水都带上了吗?” 蓝傲文点头。 “……我们不一定能出去,但是,”苏泽重重喘一口气,“不管怎样都必须待在出口,那样就还有机会……” 蓝傲文的手按在他的嘴上,按得很紧。 不高兴了吗?苏泽始终还是摸不清这个人的脾气,只好不再说什么。 . 现在想来,那一天该是他们的倒霉日吧,好不容易终于抵达二号出口,然而等待着他们的依然是暗无天日的结局。唯一稍好一点的,是这里的自动扶梯还能向上走一段,然而出口顶端还是被封得死死的。蓝傲文伸手推了推,毫无破绽。那些丧尸可能是被冲击波卷下来的,但是情况没什么改变,他们还是出不去。 万念俱灰的二人枯坐在扶梯上,苏泽靠着扶手安静地闭上眼。隔了一会儿,忽然又一个激灵睁开眼,他挺直了背,努力朝封死的上方靠过去: “……有风!” 听到他激动的声音,蓝傲文也凑过来,两人拼命靠近压在头顶那些冷冰冰的基石,脸几乎贴到一块儿,的确有一丝回旋的凉风从黑暗的缝隙中似有若无地飘进来。 虽然以他们两人之力推不开这些瓦砾,但是有风就意味着这里的确是最薄弱的一块,如果搜救人员到来,这个位置将是最佳求生地点。如果还有搜救队会到来的话。 想到这里,苏泽的心安了不少,他坐回来,感到蓝傲文顺势坐在自己对面,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看一眼那双炽热的眼睛。 现在,食物和水都在这里,节省一点,足够一个人支撑十天左右。蓝傲文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也许会获救,不……一定要获救,他无法忍受在他付出那么多以后,蓝傲文却依然要面对万劫不复的结局。 “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人来救我们……”苏泽说道,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气息平稳,“我下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手机,顺便找点水和食物来,我们要做好打持久仗的准备。” 蓝傲文站起来,苏泽立刻道:“杀丧尸你来,后勤工作我做。” 蓝傲文似乎是笑了笑,才算坐了回去。 苏泽起身,向下走了两步,回头道:“救援人员随时可能会来,我可能会下去得有点久,但是你不能离开。……好吗?”最后两个字甫一出口,竟带着满满的宠溺,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蓝傲文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苏泽这才放心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下走,这短短十几级扶梯,他竟多少次想要回头顾盼,离那个人越来越远,胸口的海潮却轰然涨起。 可以吗?现在倒回去,至少在离开前坦白自己的心情? 他靠在自动扶梯下端,理智终于将胸口的冲动压了回去。 还是……不要了吧。 . 虽然临走时特别叮嘱过蓝傲文不能轻易离开那个位置,也提前告知自己或许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两天后若蓝傲文发觉他一直不回来,还是可能会倒下来找他,苏泽心知自己必须尽可能地走远。 但他不确定能坚持到哪里,四周一片黑暗,腥臭,烟雾缭绕,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而他已经开始发高烧,艰难地扶着墙,几乎是在挪动,还没到达岔路口的位置,已经浑身冷汗涔涔。 方才用手摸下腹的时候,能感到那个颇大的豁口,两根手指不费力也能伸进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到手指摸到滑出的一截滚烫的肠子。 这样的他,即便在最好的状态下,能挺多久?两天,三天,五天?谁能保证这几天内就会有人找到他们?他存活下来的几率近乎于零,留下来只是浪费食物和淡水,凭白毁掉另一个生命存活的希望。他不在了,那些物资至少可以让蓝傲文再支撑一倍甚至更长的时间。 与那些奇怪的悸动无关,与蓝傲文无关,这纯是算账罢了,他离开比较合算,仅此而已。 一边按住腹部的伤口,一边爬过管道,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扒拉下一堆堆瓦砾,确定将管道这头堵死,这样一路浑浑噩噩地摸索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直到脚下被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体力终于达到极限,手掌按在那绊倒自己的东西上,才发现那是蓝傲文换下的黑色蕾丝连衣裙。 血从大腿不断淌下,顷刻间就将那些蕾丝浸湿。瘫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脑子里亮起人生的跑马灯,许许多多片段囫囵地闪过,有些是有意义的,更多是无意义的,比如和肖陌躺在天台上看空客的飞行灯闪烁着划过夜空,比如蓝傲文一点点褪去肩上的衣物,露出后背上那两条狰狞的伤口…… 那个时候在天台,肖陌曾问过他将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孩,他一点头绪都没有,那时有一只麻雀飞落在天台边,他望着小小的鸟儿,说:“小鸟依人……吧。” 小鸟依人,大约是那种会依偎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看见血腥恐怖的场景会吓得躲在他怀里,柔弱得让人心生怜爱,想要保护呵护的女生吧。 可是蓝傲文,这个二十年来第一次令他动心的女孩,偏偏差得那么远,又强悍,又大胆,又任性……他又想起那双水蛇般环在他腰上的手,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笑: “还爱闹……” . 死亡的前夕像在滚烫的地狱里,连呼出的气体都像一团火,他只希望能快一点解脱,然后,很突然的,一滴冰凉落在他皮肤上。 那沁人的凉意仿若一股剖开火焰的飓风,苏泽只觉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为之骤然缩紧,然后他听到一道忽近忽远的声音,声音沉沉的,像隔着厚重的海水: “苏泽,听到了吗?下雨了……” 又一滴水落在眼睫上,他翕动嘴唇,想要靠近那甘泽,然后唇上蓦然一软,冰凉的水,源源不断流入他干渴的喉咙。只是感觉有点苦。 蓝傲文的嘴唇上、头发上带着浓浓的灰尘的味道,苏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会被找到,会被带回来,而这两天蓝傲文居然就一直靠着雨水喂他。 蓝傲文……蓝傲文…… 这个名字,令他眩晕。   ☆、第二十七章 “就是这样。”苏泽最后说。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曙光。 三年前和蓝傲文分道扬镳后,这是他头一次把和蓝傲文相遇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别人,夏亚是个很好的听众,一直安安静静未曾打断他。 他省去了蓝傲文男扮女装的部分。后来他才知道蓝傲文是黑道出身,扮女装是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那个死去的刀疤眉是护他逃出来的保镖,带蓝尚武来救他们的是一直锲而不舍地寻找着蓝傲文的余伯。他一直怀疑蓝傲文要躲的人就是楼战。只是蓝傲文对此从不多说一句。 他看向身边不发一语的黑发少年,对夏亚来说,只需要知道他如何救助蓝傲文,以及蓝傲文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就足够了。 天亮时骷髅军团的车队再次启程,他们又被带上那间货车车厢。苏泽能够感觉出骷髅军团正马不停蹄地在追赶蓝傲文的车队,似乎是对手上的王牌颇有信心。那刀疤男头目也许和蓝傲文还有过第二次冲突,否则实在不足以解释他对蓝傲文的执着,总不可能真是被美色所惑。 他告诉夏亚和蓝傲文的事是为了让夏亚安心,但并不表示他真的想要等着蓝傲文来救他。往货车外瞄了一眼,除了三辆运载食物和弹药的货车,三辆越野,其中一辆是敞篷吉普,骷髅车队几乎就是一只重机车车队,车队左右前后都是机车开道护航,十二架重机引擎齐声咆哮已经是对耳朵的摧残,偏偏这些机车还都放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戴蛤|蟆墨镜穿朋克夹克的嬉皮士们时而举着旗子时而舞着锁链,像一群嗑药磕翻了的瘾君子。 “夏亚,”苏泽望着车厢外,冷不丁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学开机车吗?我是你,这两天看下来,什么都会了。” 少年露出疑惑的眼神,黑衣的狙击手朝他转过脸来,眼神深邃,于是他没有多问,转向外面的机车手,认真观摩起来。 看守他们的三个强盗正在货厢那头玩着扑克,丝毫没有理会两人。 “前面那辆货车锁得严严实实,装的是什么?”苏泽又问。 夏亚回忆了一下:“是弹药。”昨天晚上他看见强盗们从那辆车上提了一箱弹夹出来分发。 苏泽好似不经意般点点头:“弹药车是第二辆货车,我第一次遇到骷髅军团时他们也是这样的阵容,看起来他们的传统一直保持得不错。” 夏亚再次看向身边人,阳光照着苏泽灰白干裂的嘴唇,像一尊苍白英俊的大理石像,他紧抿着唇,射向车厢外的眼光深沉而锐利。 . 入夜后,骷髅军团扫荡了一家大型超市,不过所得物资并不多,倒是爆了不少丧尸。为了节约子弹这些亡命暴徒竟然开着重机车冲进超市里碾丧尸玩。 大车小车停在偌大的露天停车场上,夜幕深重,苏泽和夏亚背靠着灯柱席地而坐,看着一群暴徒点了火把,将超市里的啤酒码成堆,正在那儿兴致勃勃地玩保龄球。他们用易拉罐作球,狠力滚过去,装满啤酒的瓶子哗啦啦爆了一地。苏泽虚起眼打量着眼前热闹的一幕,耳边充斥着各种嚣张的大笑和不堪入耳的粗口。 看守他们的两个人抽着烟,注意力已经被那边玩闹的同伴勾过去,好久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不一会儿有人打出全倒的成绩,两个看守更是激动得站起来,面朝保龄球场,完全忽视了他们。 夏亚还在打量不远处停泊的机车群,忽然感到身后一动,他扭头看去,只见年轻的狙击手偏头靠在肩上,略长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他轻阖的眼睛,他以为苏泽睡了,正有些诧异,却见对方的嘴唇轻轻翕动,细如蚊呐的声音传来:“我们睡觉。” 夏亚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也跟着靠着灯柱假寐过去。 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啤酒瓶爆裂的声音,鼓掌声,口哨声,隔着眼皮,苏泽仍能清楚地感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两道影子动了动。 “……手脚都绑着呢,跑不了。” “都看了两天了,真他娘的憋屈,走,过去玩玩!” 而后一茬烟头从身边落下,苏泽眼睛虚开一条缝,果然那两人经不住诱惑走远了。 夏亚不知苏泽的计划,心里正有些紧张,就感到身后突然一松,桎梏着他们的绳索轻飘飘地松脱了。 少年看着自己自由的双手,惊讶地回头看向正除掉两人身上缠绕的绳子的苏泽。 苏泽回头问他:“会开机车了吗?” 黑发少年沉沉地点头。 . 一名机车手哼着小曲走向偏僻处的一根灯柱,酒喝得有点多,这一泡尿很是撒了一会儿,男人低头正要拉上裤链,适时一辆车子亮着车灯经过身后,男人低着头赫然看见地上两道可疑的影子。 他猛转过头,但已经太迟,耳边“呼哧”一声,厚重的猎装靴裹着风声重重磕在下巴上,那力道直接将男人掀翻在地。 苏泽侧身落地,落地时鞋尖先着地而后才放下鞋跟,除了一层灰尘悄无声息扬起在裤脚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男人已彻底失去意识,苏泽上前蹲下,从男人的夹克下迅速翻出车钥匙和手枪,打开手枪保险,这时身后忽然射来一束手电光,伴着一道警惕的高喊: “谁在那儿?!” 这喊声吸引了四周人的注意,强盗们似乎这才意识到人质不见了。苏泽没有看向光线一道道袭来的方向,径直将车钥匙抛给夏亚:“去找车!” 夏亚将兜帽拢在头上,抓着车钥匙很快消失在前方货车的阴影中,但是追兵也已经迅速从各方包抄过来,枪声自身后响起,苏泽就势卧倒在地,而后翻身就着俯卧的姿势抬手就射,一马当先追来的强盗中枪倒地,战术手电“啪嗒”滚落,他身后跟着的追兵们突然就如同瞎了一般,立刻有人上前捡起掉落的手电,但再次往前方照去时,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苏泽踩着轮胎轻轻一跃,抓住货车车厢的边缘攀了上去,他伏在车厢顶,目视着停泊机车的地方,骷髅军团的人已经发现了夏亚,有人举起步枪,苏泽更快地扣动了扳机,将人击毙在地,少年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掩护自己,回头瞧了一眼,只见到另两名强盗前仆后继中枪倒地的场面,少年也不再耽搁,跨上机车。苏泽目视哈雷机车亮起车灯,咆哮着往他所在的方向冲来,拢着兜帽的少年压低身子,俨然在枪林弹雨中穿梭。 骷髅军团并非乌合之众,经过先前的乱局,此刻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夏亚要回来接他,等于是羊入虎口。 现在的局面很清楚,要不一个人走,要不谁也别想走。而如果夏亚被捉回来,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从车顶站起来,朝天开了两枪。 强盗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夏亚也惊诧地抬起头,看向赫然现身武库车车顶的苏泽。 黑衣的狙击手高高地立在那里,等待无数手电光车灯光照在他身上,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而后缓缓地举起手枪,做出了投降的动作。 夏亚愣住了,虽然离得这么远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但那道暴露在无数灯光和枪口下的坚定身影却又清清楚楚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希望他立刻就走。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夏亚迅速掉转了车头。 哈雷机车逃出重围,转眼就再也追不上了。 “苏泽!你他妈真是好样的啊!” 气急败坏的刀疤男从手下手中抓过手枪,瞄准了车厢上已经投降毫不设防的黑衣青年:“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话音刚落子弹就“扑簌”没入苏泽的大腿。 刀疤男带着狰狞的神色看着黑衣的狙击手不支地单膝在车顶跪下:“我现在是不敢杀你,但是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说罢转向手下,“去把他给我带下来!” 强盗们七手八脚爬上车顶,将受伤的狙击手带到头目面前,按跪在地上。 黑衣的青年始终没有真的跪下去,一直是单膝支撑在地上。 “啧啧啧,瞧瞧,你简直英俊得像个骑士,”刀疤男将格洛克的枪口沿着苏泽的胸口一点点往下滑,挑逗般滑过黑衬衫下紧致的腹肌,“这具身体里没有一点野心,没有一丝*,没有一个邪念,从上到下不折不扣的正义化身……”枪口最后落到大腿的枪眼上,顿了顿,而后狠狠一戳。 血从枪眼中汩汩地冒出来,连四周观看的强盗们也都看得倒吸寒气,而苏泽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冰冷压抑的目光落在被血浸透的右腿上,就好像那条腿不是自己的。如果不是额头脸颊迅速渗出的冷汗,甚至让人怀疑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痛觉。 “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忍者一样的战士,中枪也不会吭一声,看来不假,”刀疤男阴测测地笑道,“那么中两枪呢?” 说着抬枪照着苏泽左肩就是一枪。 这一枪来得太近太防不慎防,一时间血沫喷薄,饶是冷静克制如苏泽,也禁不住逸出一声闷哼,抬手猛地捂在受伤的肩头。 “看来你的身体还是知道痛苦的嘛,”刀疤男满足地看着鲜血迅速浸湿黑衬衫的衣袖,不一会儿就如蜿蜒的小蛇沿着青年苍白的小臂流淌了满手,再滴滴答答溅落在地,“多么令人怜惜的一幕,不晓得蓝傲文看见你现在这副模样,会有什么感想?”刀疤男捏住苏泽的下巴,显然很享受冷汗充盈在手指间冰冷的触感,“我可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他的表情了。” “我和蓝傲文已经没有交情了。”苏泽道,低沉的嗓音掩住了吐息间的不平稳。 刀疤男哼了一声:“少唬我,那记事本我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交情他蓝傲文凭什么又是送抗体又是送物资给你?” “因为我救过他。”苏泽道,痛楚让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只是还我人情。你贸然去找他,”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刀疤男,“我们都得死。” 刀疤男被那仿佛不容置疑的眼神定住了片刻,表情阴沉下来:“苏泽,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老子现在崩了你?” 苏泽冷淡地收回视线,不再作答,知道对方动摇了,只要这群人还在摇摆不定,他就多了一分机会逃出去,这比带着他们去找蓝傲文划算多了。 “头儿,我们还要不要追蓝傲文?”果然立刻就有人问道。 刀疤男瞥了苏泽一眼,对手下道:“计划不变,继续前进。” .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继续前进,但第二天骷髅军团的行进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先前还一路放着朋克乐吆喝喧天的骑手们这段时间也都明显HIGH不起来了。苏泽乏力地靠在货厢上,他昨晚徒手将体内的两颗弹头取了出来,这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下午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阴云密布,处处透着不祥。车队在抵达一处岔路口时又停歇了一小会儿,一辆到前面探路的重机车十分钟后返回来,向刀疤头目汇报:“蓝傲文他们的车队走的是丹佛桥的方向。”     刀疤头目从越野车副驾驶的窗口探出头来:“确定?”     机车上两个人对望一眼彼此点点头,其中一个道:“不会错!前面里程碑那儿特显眼一个‘傲’字,特么生怕人看不见似的!”另一人见头目没说话,抄着大舌头问道,“头——头儿,咱——咱们真——真跟过去啊?”     刀疤男沉吟半晌:“把苏泽带过来。”     五分钟后,脚步虚浮的狙击手被人带到越野车前。刀疤男审视着冷汗涔涔的黑衣青年:“告诉我实话,你和蓝傲文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三年前就拆伙了。”苏泽的语气平淡不惊。     刀疤男来回审视着神情漠然的黑衣青年,忽然眉头一皱,像是发现了可疑之处:“不对……”     苏泽忍着浑身的剧痛,头也不抬:“有什么不对?”     “如果你们真的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这么急着阻止我去找蓝傲文?”刀疤男怀疑地虚起眼。     “我没有急着阻止你,昨天也好现在也罢,是你问我我才答你。”苏泽平静地道,说着望了一眼通往丹佛桥方向的大道,“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话,现在也确定了他的位置,那就去吧。”     刀疤男皱眉看了半晌,吩咐手下将人带了下去。 .     苏泽回到车厢,忐忑地等待着,看着车队在短暂的停歇后继续沿路追踪蓝傲文的步伐而去,失望地闭上眼。那刀疤头目也不晓得哪来的雄心硬要赌这一把。不过看得出这一路车队更是走得战战兢兢,看守他的两个人先前偶尔还说几句话,现在全都闷不吭声。     他精疲力竭地靠在车厢角落,竖起衬衫衣领,只不过是初秋的冷风,已经让他觉得血液都要被冻住了一般。不多时,对面两个看守不约而同朝路边望去,苏泽循着两人的目光回头,只见公路旁竖立的里程碑上,巨大的蓝色“傲”字赫然在目。     从里程碑前驶过,一向喧嚣的骷髅军团竟死寂得像一只送葬的队伍,直到有人往那块里程碑上狠狠投去一只易拉罐,车队里才听见几声久违的口哨声。     队伍行进了一段又奇怪地停下来,苏泽只觉得这一天漫长得让人难耐,实在无力去关心刀疤男又想干什么。几分钟后,却被刀疤男踢醒。他睁开眼,抬头瞅着笑得一脸猥琐的男人。     “苏泽,你不是跟老子说和蓝傲文没关系吗?”     这话里都是耀武扬威的味道,苏泽皱眉,回头往车外望去,只见路边很显眼地停着一辆哈雷摩托,那正是昨晚夏亚骑走的那辆。     “从摩托上找到的。”刀疤男将一块白布扔到他脚边。     苏泽按捺住强烈的不安,拿起来,展开,胸口当即一闷。那上面写着——留他性命,我在梅岭等你。     蓝傲文的笔迹。苏泽怔怔地看着蓝傲文的留言,哑口无言。     刀疤男弯下腰,笑容再度猖狂起来:“看样子老子不单是拿了一张好牌,而且是绝对的王牌啊……”     刀疤头目大笑着跳下车,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骷髅军团颓唐的气势又高涨起来,整个白天都偃旗息鼓的车队这会儿喇叭声此起彼伏。     这之后车队加快了行进速度,苏泽则被从敞篷大货车带到第一辆货车,封闭式的车厢里饮用水和各种罐装食品堆得毫无章法,又逼仄又闷热,连随行看守他的两个人也多少次受不了,打开车门透气。     转移到封闭车厢后苏泽昏睡了许久,此刻后车门一开,一股凉风才把他吹醒。外面淅淅沥沥雨声一片,他往车外一看,后面货车的车灯照着细密的白色雨线,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又到晚上了么?     车队上了丹佛桥,过了桥再有个五公里就是以前的旅游景点的梅岭了。丹佛桥是一座驾在山间的双层吊索桥,车道下面是火车轨道,除了车灯照得到的地方,桥两侧全是深渊一般的黑。仔细听的话,能听到雨声以外的水声,桥离水面不知有多深。     整只车队陆陆续续上了桥,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货车顿时震了震,连桥面都好似晃了晃,紧急刹车下,苏泽和车里的两人都猝不及防向前摔倒,然后就又听到“轰”第二声爆炸声,这次是来自车队后方。     整个车队顿时陷入瘫痪,包括机车在内,全惊慌失措地停在桥上。苏泽扶着货箱撑起身子,看守他的两个人其中一人跳下车去查看情况,苏泽跟着朝车门凑过去,只看到车队尾部浓烟滚滚,刺鼻的火药味被冷风裹挟进来。车队停滞了,想来前方约莫也是同样的光景。     不一会儿前方便有人重重地摔门下车,粗噶的嗓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旋:     “我操你娘的王八蛋!蓝傲文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今天把免费的内容放后面试试哈哈,话说今天是周末呀,一起熬夜吧! 耶!差不多和旧版接轨了!以后会有大量蓝傲文的戏份,麻麻再不用担心我看不见女神了~~ 谢谢菊sir的地雷地雷!谢谢凌雪安的火箭炮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手榴弹!谢谢初一的地雷!谢谢雨前深呼吸的手榴弹!   ☆、第二十八章 桥面上车挤车人挤人,一片混乱。爆炸的冲击显然加剧了这份恐惧,下车前去查看情况的那名看守一直没有回来,车厢上唯一还剩下的看守盯着对面静静地颔首坐着的黑衣青年,渐渐紧张起来。 风携着火光从敞开的车门外飘进来,一丝丝雨线都被映成了金色,那金色仿佛也倒映在黑衣狙击手低垂的眼眸里,像夜色中的大型猫科动物,看守被刺骨潮湿又夹杂着硝烟味的风吹得一个激灵,猛地起身扑向大门,他必须赶紧下车并反锁上车门,否则的话—— 他扑向车门,但动作没有快过对手,就要跨出车门的一霎,苏泽忽然跃起,双臂撑在左右巨大的木制货箱上,抬腿狠狠一脚踹在看守胸口! 看守向后摔倒在车厢角落,肺部的撞击压迫感还没散去,脖子上已如绞索般猛地收紧,他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苏泽捡起掉落的手枪,抽走看守身上的伞兵刀,起身推开了虚掩的双扉门。 闪烁的火星如萤火般热烈地扑向他,火焰的高温给他冰凉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暖,他跳下货柜车,听见身后有人喊“人质跑了”,转身一枪了结了对方。 “别让他逃了!他腿上有伤!跑不了多远!” 在火声雨声人声中依然能听见刀疤男气急败坏的大喊,随即两辆哈雷机车从两个方向朝苏泽夹击着冲来。 可下一秒两名哈雷机车手就都傻了眼——黑衣的狙击手竟从货柜车下方滑了过去!其中一名机车上跳下车来俯身朝车底看去,迎接他的是洞穿眉心的子弹。 苏泽从车底滑出,起身后一脚蹬在货车车厢上爬上车顶,追兵的子弹只来得及打在坚硬的车壁上。 “他妈的!太快了!”追击的强盗仰头举着枪,却已找不到目标人影,不禁怒骂连连。 “肯定在上面!”他的同伴喊道,“这家伙是狙击手!不在高处没安全感!” 一名端着冲锋枪的追兵从货车后方的梯子爬上货车,果然看见停在货车边缘的黑衣青年的身影:“站住!否则我开——” 他话音未落,黑衣的青年已经纵身跃向前一列货车车厢,强盗怔了一秒连忙扣动扳机,但苏泽落在车顶后惯性地朝前翻滚,身体贴着车顶轻松躲过了所有子弹。 手持冲锋枪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肖三秒的功夫就又消失在车顶的身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雨线落在空空的白色车顶上。 卡车司机听见车顶的脚步声,拿了枪推开车门,头顶忽然一道黑影跃下,匕首的寒光一闪,卡车司机扑倒在地,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惊骇瞠目状,从后脑涌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脸。苏泽双腿跪在倒伏的卡车司机的肩头,这记跳杀仿佛用光了所有应急的肾上腺素,他喘息着拔出匕首,起身正要拉开卡车车门。 “上车没用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 苏泽回头,雨帘下站着一名穿着皮夹克,戴着蛤|蟆墨镜和鸭舌帽的女子,对方摘下鸭舌帽,长长的马尾垂在肩上,竟是宁菲。苏泽不禁有些吃惊,这个女孩就这么猝然出现,如同一道幽灵,他竟然丝毫不知对方是何时靠近的。宁菲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也是蓝傲文计划中的一环。 “前后的路都炸掉了,没有车能开出去。”宁菲丢给苏泽一件救生背心,“换上这个,找时机在靠近河岸的地方跳桥,我会掩护你。” 苏泽看了一眼手中的救生背心,迅速穿上,道:“不需要你掩护,你和我一起走。” “除了首领,没有人敢命令我。”宁菲冷冷道,不等苏泽说什么,又一挑眉,“还是说,你一个人害怕?首领特别告诉过我你不会游泳。” 女孩仿佛是找到了攻击的薄弱环节,露出一击得逞的笑。适时摩托车的灯光袭来,宁菲一扭头,将苏泽往前一推,抬起手中的伯莱塔一边射击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走!” 以为对方应该立刻就走,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句沉沉的“我是不会游泳,所以请你快点赶上”,宁菲干掉哈雷机车上两名强盗后回过头,身后已经不见了苏泽的身影。 苏泽一路猫着腰朝桥栏冲去,河面很宽广,流水湍急,必须尽可能缩短水中的行程,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势必无法支撑。熊熊火焰就在前方,那是他跳桥的最佳地点,却不料先前那名手持冲锋枪的男人又从何处杀出来挡在他面前,朝他抬起枪。 砰。 一团爆开的血溅开,持枪对着他的男人眉心爆出一个巨大的血洞,足有拳头大小,就这样狰狞地向后栽倒在地上。 苏泽飞快地朝远处黑茫茫的山崖望了一眼,而后一脚踩上桥栏,眼角随即又瞄到从车上冲下来对他端起步枪的暴徒。 砰。冷风中又一声飘渺的枪响,伴随着浴血倒在地上的男人。 苏泽心下了然,根本不再看身后。双手一撑,站上桥栏的那一刻,只感到身周穿行的来复线将他后方的敌人一一爆头。 黑衣的青年纵身从桥上跃下。 . 夏亚看着矗立在山崖之上,披着一身水亮雨衣的蓝傲文,苏泽落入水中的那一刻,蓝傲文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枪,那是一把相当漂亮的经典款加兰德狙击步枪。 蓝傲文将枪交给身边一名裹着头巾,蒙着半张脸的男人,除了一双犀利如鹰的眼睛,男人整张脸都包在头巾里,虽然裹得严严实实,夏亚还是窥到了他脸颊上烧焦一般的伤疤。这人的枪法与蓝傲文不相上下,桥面上围攻宁菲的人扑簌簌地倒下,直到宁菲也跳下桥面,百发百中的蒙面狙击手才停了手。 桥面上浓烟滚滚,爆炸手安放的遥控炸药炸掉了骷髅军团车队的一首一尾,逼得整只车队只能困在桥上坐以待毙。而那个叫宁菲的女子,这期间竟然一直如忍者一般倒挂着潜伏在桥面下。 夏亚想起凌晨时自己终于追上蓝傲文车队时的情景。国道向着远方无限延伸,深夜中静悄悄的车队被他的闯入打扰了,车灯一道道亮起,车队的成员们疑惑地下了车或是离开营地。他被按跪在地上,忐忑地等了仿佛足有一个世纪,才见前方的拖车门“喀拉”一声懒洋洋地打开,穿着一身雪白衬衫的蓝傲文走下车来,朝他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瞥。 他将苏泽和骷髅军团的情况告诉蓝傲文,确定没有遗漏任何线索,哪知蓝傲文面色阴冷,不等他说完掉头就走。 这完全不是预料中的反应,黑发的少年懵了一会儿,不解地道:“你不救他吗?”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蹙眉道,“你不能不救他,他救过你。” 蓝傲文回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救他?” 夏亚更加迷惑不解,别人的表情对他来说已经像谜语一样难猜,蓝傲文的表情简直如同天书一样难读:“……你没有说你要去救他。” 蓝傲文朝他走过来,捏住少年的下巴:“我做什么都需要跟你说吗?” 蓝傲文并没有体贴地弯下腰,且手指间的力道不小,夏亚感觉自己的下巴像是被绞索提住往上拉拽,而蓝傲文居高临下,低垂着眼睫,漂亮却冰凉的眼睛里大雾弥漫。 “你是在……生气吗?”别扭地扬着下巴的少年忽然讷讷地问。 当他问出这句话,那双注视着他的眸子里的雾霭好似消散了,一星火光映在蓝傲文的眼底。 “你在生气。”夏亚抬头凝视着逆光而立的蓝傲文,那一头蜜色的卷发泛出朦胧的绒边,仿佛无风自动,带着一股奇异的让人心跳加速的气场,他情不自禁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生气吗?” 蓝傲文冷笑一声,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无稽,他冷冷地撇开手,少年的脸被甩到一边。 “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伤心……”黑发少年盯着地上的影子,回想起聚居地的男生们看着他时的怪异眼神,回想起唯一待他特别的图南渐渐地也开始以那种怪异的眼光来看他,心头好像被什么绞得紧紧的,“如果苏泽哥死了,我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件糟糕的事,但是我不会伤心,不会愤怒,所以我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努力去做一件事,无法因为担心所爱的人的安危而格外拼命,我只能以我的方式努力,如果这激怒了你,我向你道歉。” 他低垂着头,看不见蓝傲文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黑色的皮靴,那双铮亮的靴子在他视野里停留了片刻,而后掉头离去。 少年兀自陷在回忆中,这时黑暗中忽然发出“咻”一声长响,拉回游荡的思绪,抬起头,一颗信号弹自桥面蹿上夜空,爆裂开的白光照得两面山崖鬼影憧憧。 “在给楼战发信号。”里昂看向远方,耸肩笑了笑。 正准备走下来的蓝傲文回头望了一眼桥面:“就这么几颗楼战怎么看得见呢?”他转头拍拍蒙面狙击手的肩,“帮他们给点力。” 蓝傲文说完就走了,夏亚见那蒙面狙击手朝身后一招手,三名狙击手同时上来,端枪的一瞬,他一下子明白了那枪口瞄准的目标。 . 苏泽泡在激凉的河水中,忽然听到震天动地的巨响,头顶火光一闪,他回头望去,只见桥面上的弹药车沐浴在熊熊烈火中,爆炸的连锁反应还没停下,一颗颗信号弹拖曳着白光纷纷升起。烟花般升腾的夜光弹照亮了河岸。河水声夹着雨声,依然无法掩盖来自桥面的惊恐喊叫,有人一身着火地翻下桥栏,落入水中。 苏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朝被白光照亮的岸边游去。虽然他比宁菲先跳进河里,但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上岸。 宁菲上岸后迅速脱下救生衣,往岸上走去,本不想理会苏泽,心说那个人那么厉害,想来压根不需她回头照顾,可是无端又想起那句“我是不会游泳,所以请你快点赶上”,女孩停住脚步,还是鬼使神差地回过身去。 黑衣的狙击手堪堪倒伏在岸边,无知无觉仿佛睡了过去,一*河水冲刷着他还来不及挪出水面的受伤的大腿,裹走大片红色的血沫。 作者有话要说:双儿十八岁生日快乐!!希望今天这章来得及作为你的礼物哦!! 谢谢!!!!的10个火箭炮!谢谢Ryoko的21个地雷3个火箭炮6个手榴弹!谢谢朝槿的火箭炮!谢谢二黄的地雷地雷!谢谢机智的日斤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4个火箭炮!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地雷!   ☆、第二十九章 苏泽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一股熟悉的气味,灰尘夹杂着血的腥臭,他四下环顾,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熟悉的地下废墟里,黑暗的尽头传来一声声枪声,仿佛某种召唤。 蓝傲文……蓝傲文就在那里…… 他循着枪声走去,一切就和记忆中一样,某一刻枪声停下了,枪托敲打着地面,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诡异扭曲的声响。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中,来自蓝傲文无声的呼唤,透着神秘的深情,却也带着一丝莫可名状的恐惧。 但是“蓝傲文”这三个字足以让他战胜所有恐惧。他一路来到那根倒塌的柱子前,一身黑色长裙的蓝傲文被压在断裂的支柱下,蜜色的卷发在废墟上散开来,一双炽热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他急迫地刚要上前,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住他的肩膀: “不可以救他。” 他闻声回头,肖陌站在他身后,警告一般对他摇摇头。 蓝傲文依然无声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睛仿佛有魔力,肖陌越是斩钉截铁地劝告,那双炽热的瞳孔就越是深邃美丽,他挥开了肖陌的手,蹲下去牢牢地抓住了蓝傲文的手。 “我抓住你了……不会再放开了……”他注视着蓝傲文的眼睛,承诺一般。 蓝傲文偏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美也很温驯,分明是被压在承重柱下动弹不得,却好似趴在天鹅绒的软垫上那样慵懒惬意。 身后却突然传来肖陌的声音: “苏泽……你不可以……” 肖陌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痛楚,苏泽诧异地回过头,惊骇地看见肖陌捂住鲜血如注的胸膛,血不知从何而来,转眼便将他整个人染红了。 肖陌不支地跪倒在地,苏泽想要奔上前,手却被从身后死死箍住,他回头惊愕地看见蓝傲文神色冷然的脸。 “快放手!”他急声道。 蓝傲文冷冷地看着他,站了起来,不再是身着黑裙,不再身负重伤,在黑暗中他全身赤|裸,坦然地展露着毫无瑕疵、修长优美的身体,仿佛刚刚破茧而出的恶魔,他一起身,整个黑暗的地下废墟都在动荡摇晃: “你说过不会再放开了……” . 冷汗涔涔地惊醒,苏泽看着被阳光照亮的陌生车顶,和右上方挂着的生理盐水。惊魂定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一辆救护车里。 “你醒了!”短发女孩忽然出现在上方的视野里。 女孩的脸离得太近,苏泽恍惚地喊了一声:“爱琳?” “我不叫爱琳,”女孩这才稍微退得远了点,“我叫宁茵。” 苏泽这才端详了一番陌生的短发女孩,宁茵?莫非是宁菲的妹妹?不知为何女孩的眼眶红红的,他有些不解:“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宁茵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笑得有些无奈,“但我知道你要是再不醒过来,许多人都要遭殃了……” 苏泽看向窗外,天空已经放晴,阳光洒满车队的营地,气氛难得的安宁。“我睡了多久了?”他问。 “三天了。”宁茵回答。 苏泽活动了一下手脚,想要坐起来,宁茵连忙按住他:“你先别动,我去叫司徒医生来给你检查,你要喝水么?还是想吃点什么?” 苏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给我一杯……” “水”字还没说出口,大喇喇的女孩已经一溜烟地跑下车了。 苏泽抬头看着已经扁平的输液袋,手背的输液管里已经开始一点点回血,他自行拔掉了针头,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上半身裸着,肩上已经包扎好绷带。他找了半天也没在车里找着一件衣服,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又坐回了病床上。 摸了一下胸膛,因为噩梦而发了一身的汗水已经干了,但不管怎么坐都觉得不安心。怀里没有枪,空荡荡的。 戴眼镜的医生很快就来了,见苏泽已经自己起床,也是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一面为他拆绷带换药一面说起他的伤势:“还好伤口不是开放式的。你也真是,那么重的伤口怎么就那样包一下了事?你知不知道伤口后期感染多严重,你发烧到40度!唉,这之后又跳到冷水里,”说着颇感慨地扶了扶眼镜,“三天能恢复成这个样子,多亏了首领。” 苏泽露出不解的表情。 司徒医生替他上好药缠上干净的绷带,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其实你会晕过去,主要是因为伤口反复裂开,失血过多,我们携带的血浆里O型血已经短缺了,首领和你是同血型,是他一次性给你输了900毫升的血。” 苏泽愣怔了片刻:“900毫升?”他情不自禁看向输液袋上的毫升数,脸色骤然一白,“……他怎么样?” 司徒医生脱下乳胶手套,合着拆掉的绷带扔进垃圾桶里:“你说呢?你失了多少血,他就一次性给你补足了多少。” 苏泽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因为你失血量很大,我们给你做的深静脉输血,”司徒医生回头看了一眼对面那张移动病床,镜片的反光遮掩了他的眼神,“首领那个时候就躺在那里。”他瞥了眼坐在病床上,朝着那张空白的病床兀自失神的黑发青年,想说“你最艰难的时候,他全程都在这里看着你”,末了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转身收拾好东西,离开前对苏泽道,“晚上我会再过来给你输液。” “医生,”苏泽在背后沉吟出声,“我想见见他。” 司徒抬抬眼镜,没有回身:“你想见他又有何难。” . 司徒医生离开后苏泽坐了一会儿,刚要起身下车,却撞见拎着一只保温盒和一只纸袋上来的黑发少年。 夏亚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连帽卫衣,抬眼瞅着他,脸上依然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眼光格外的幽深。他将保温盒放在活动病床上。 苏泽问:“是什么?” “鱼汤。” 苏泽提过保温盒,盖子揭开的时候就觉得香气扑鼻,竟真的是热腾腾的鱼汤。夏亚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衫递给他。 苏泽接过黑色的衬衫道了声“谢谢”,令他意外的是这件衬衫竟然是崭新的,衣领处还挂着品牌的标牌,他扯掉标牌穿上衬衫,扣上所有纽扣,挽起袖口,不松不紧,意外地合身。 夏亚看着换上黑衬衫的苏泽转眼又恢复成他熟悉的那个黑衣狙击手,先前有些无所适从的心里忽然荡过一丝涟漪,可待到他想捕捉时,那丝波动早已了无踪迹,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再度看见这个人熟悉的模样,让他心绪一片宁静。 苏泽坐下来打开保温盒,倒了一些鱼汤在保温盒的盒盖里,递给夏亚。 少年有些错愕:“我已经吃过了。” 黑衣的青年“哦”了一声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将那只碗递过去:“那你陪我喝吧。” 很冷的声线,但是一点也不冷酷,似乎拒绝了也没有关系。 夏亚接过了鱼汤。于是安静的救护车里,黑衣的青年和黑衣的少年就这样对坐着,一言不发地喝着鱼汤。 苏泽喝着鱼汤瞥了一眼夏亚脚下,少年换了一双深蓝帆布的板鞋,应该没有内增高,他默默收回视线,边喝汤边心想:长高了么? 窗外传来阵阵高声嬉笑,苏泽朝车窗外看去,只见蓝傲文的手下三五成群地围在某处,有两名男子正对着地上小解,周围调笑声不断,小解完的两个男人一脸舒爽地转身离开,苏泽这才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那地上竟赫然埋着一个人。 . 苏泽下车后挤进人群,低头看着被埋进土里,只露出一个头的男人,刀疤男此刻被剜去了眼珠,只留下两个硕大的血洞,他差点都认不出来。承受完又一轮羞辱的刀疤男,似乎察觉到什么,脑袋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呜咽不明的声音。 自带冰山气场的狙击手蓦然出现在这里,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围观的男人们面上不禁都有些扫兴,直到LEON走来,厚重的黑曜石大刀一刀插入刀疤男的头颅,了结了这场无休止的羞辱游戏。 “LEON,下手太早了点吧,首领还没说可以杀他。”被溅了一裤脚血的男人不无抱怨地道。 “我自然会向首领交代。”LEON笑道。 混血男子虽然在笑,笑容中却有一股暗暗的邪气,男人耸耸肩膀没再多言,围观者们也一个个败兴散去。LEON转向沉默寡言的狙击手,笑容又恢复了昔日的洒脱:“恢复得不错。” “提前杀掉他没有关系吗?”苏泽问。 “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这就要赌首领的心情了。”LEON抱臂笑道,话虽这么说,却似乎并不以为意,末了望一眼远处的白色拖车,“你要去见他吗?不过他这会儿可能还没醒。” 苏泽跟着看过去,白天的车队营地十分忙碌,而那辆拖车远远地停在角落,方圆二十米的范围内无人靠近打扰。一次性输了900cc的血,当然不可能还活蹦乱跳,当然不可能再做到当他一睁开眼就能看见那家伙的脸。 . 拖车的车门半掩着,苏泽推门走上去,车里的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车厢里静悄悄的,苏泽走进最里面的卧房。靠窗的床上,蜜色卷发的青年静静地趴在白色的被褥上,身上雪白的衬衫睡得皱巴巴的,衣摆都不规矩地爬到了腰上,露出光滑紧致的后腰,一头蓬松柔软的卷发遮住了蓝傲文半张睡颜,苏泽还是分辨得出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蓝傲文并没有赖床的习惯,他能睡到现在,必定是真的很虚脱。苏泽在卧室门前驻足,想要走进去,又怕吵醒他。其实就这么看着也不错,阳光被轻纱窗帘磨去了棱角,极尽温柔地将裹着被单的青年笼在一团柔白的微光中,不说话时的蓝傲文,美得就像神座旁光芒万丈的大天使,只是,苏泽在心中苦涩地道,恐怕是最反叛的那只。 他想起噩梦中浑身浴血的肖陌,想起蓝傲文有时残暴得令人发指的行为,可是再多的“不应该”,在看着这个人干干净净仿佛不惹一丝尘埃的睡颜时,都败下了阵去。 不管怎样努力,怎么说服自己,他都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同“恶魔”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那时在绝望的黑暗中,和他一起患难,对他不离不弃,用笑容和眼神鼓励他的蓝傲文,喂他喝雨水的蓝傲文,怎么可能是恶魔? 床上的蓝傲文忽然动了动,一只手臂不安分地垂下床沿。他床头还搁着一只收音机,苏泽有些疑惑为什么收音机会出现在这里。那只收音机本来压在被单上,被蓝傲文这么一掀,眼看着就要摔下来,苏泽连忙眼疾手快地跨过去一步蹲下,刚刚好在收音机坠地前接住它,同时肩膀上一阵吃痛。 不大的窸窣声后,卧房里又安静下来,苏泽低头看着单膝跪在蓝傲文床前的自己,这个姿势活像女王御座前宣誓效忠的骑士…… 将收音机轻轻放回床头,收回手时,手腕却被“啪”地抓住。苏泽一个激灵低下头,蓝傲文的手指虽然搭在他手腕上,但并没有多大力气,但是想把手抽出来显然也做不到,不管蓝傲文现在梦见了什么,他不想在此刻搅了他的清梦。 就只好保持蹲跪在地的骑士状,这么被他抓着了。 蓝傲文在睡梦中满足地勾了勾嘴角,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苏泽不想去听,眼光却不由自主落在蓝傲文有些苍白的嘴唇上,结果还是靠唇形认出那是一句“不许走……”。 是梦见我了吗?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青年有些寂寞地想着,想到这个人之所以如此苍白虚弱,还说着梦话,是因为将体内的血分给了自己,胸口一时满溢着感动。 “夜还长着……” 哪知接下来就是一声颇煞风景的梦呓。 黑衣的青年迟钝地微红了脸,有些无奈地看一眼床上不知梦见了什么一脸餍足的蓝傲文,连做梦都是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么? 他小心翼翼抽出手腕,指尖擦过蓝傲文的手指,皮肤间接触的热度消失前,蓝傲文的手指忽然飞快地收紧,苏泽看着自己又被断然抓回去的手,眨了下眼。 蓝傲文还没醒,那个动作,像是出自本能。 他跪在床前,凝视着沉浸在美梦中无知无觉的卷发青年,轻轻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还会睡很久吧,这次醒来,换我在你身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真希望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在一起…… 谢谢凌雪安的手榴弹!谢谢菊sir的地雷地雷!谢谢Ryoko的火箭炮火箭炮!谢谢二黄的手榴弹地雷!谢谢花爷V5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机智的日斤的地雷! 谢谢总是给我砸雷总是给我留言的姑娘们,你们的订阅就是最大的支持,要是再有留言就简直棒呆了!所以真的不要每一章都砸雷,要不隔章砸也行啊!   ☆、第三十章 拖车卧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白色的纱窗帘随风而动,苏泽恍惚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河谷小镇,以至当蓝傲文睁开眼的那一刻,他竟感到了久违的怦然心动。 蓝傲文的眼光从刚睡醒时的惺忪渐渐变得清澈透亮,他凝视着眼前的人良久,缓缓道:“……难以置信,”那声音里带着惊喜也透着自嘲,“你也会这样等我。” 苏泽低头示意蓝傲文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你抓着我不让我走。” 蓝傲文目光灼热地盯着理由并不充分的黑衣狙击手,语气更加不屑:“你甩开我不就行了。” 苏泽果然抬起了手腕,蓝傲文却猛地捏得更紧,抓着对方的手靠近自己的胸口,挑衅地挑着眉毛。 苏泽轻轻挣了两下就任由蓝傲文去了。 “伤好些了吗?”蓝傲文坐起来问,见苏泽跟着要起身,手在对方肩上轻轻按了按,慢悠悠道,“别,你就这么跪着,挺好看的。” 苏泽抬头看向一头蜜色卷发凌乱慵懒地垂在肩上的蓝傲文,蓝傲文也垂眸看着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苏泽竟真的没有起来,只沉声说:“埋在外面那个人……我把他杀了。” 蓝傲文坐在床边居高临下,无所谓地点点头:“杀了就杀了,”又问,“你一直都在这儿?”也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连声音都偷乐起来,“苏泽,我昨晚做了个美梦,该不会……那其实不是梦吧?” 梦倒的确是梦,苏泽在心里默默道,只不过是春梦不是美梦。 蓝傲文低头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骑士,眼神不禁有些黯然:“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我知道,就不会让你做跳桥那么危险的动作……”说着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你跪着干什么?!” 苏泽被问得一头雾水:“你让我跪着……” 蓝傲文难得地沉默了,半晌,声音低缓地道:“你腿上有伤,我让你跪着你就跪着,那我让你留下你怎么不留下。” 苏泽无言以对,但其实答案早在他心里——因为愧疚。因为对肖陌愧疚,对蓝傲文也愧疚,他唯一还能为肖陌做的,就是离开蓝傲文,而唯一还能为蓝傲文做的,只有“你让我跪着我便跪着”。 既然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危险,眼下最首要的是要和雷哲图南他们汇合,他还不知道他们目前的状况怎样,雷哲应该不会坐以待毙,但是不尽早见到他们他始终难以安心。 这么想着,抬头正要对蓝傲文说明,却看见对方骤然阴沉的脸色和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睛。这叫苏泽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这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何以就得罪了蓝傲文。 蓝傲文的表情带着十足的讽刺:“你想说什么?”苏泽才刚张口,他便又冷冷地打断,似是根本不想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你不用现在跟我说你要走,你要走我不会拦你,但是我给了你900cc的血,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你救回来,我可不希望你在身体没好完之前再把自己玩坏了,白糟蹋了我的血。再说我也不会借车和物资给你,你要走就只能徒步离开。”说着冷呵了一声,瞥一眼不发一语的苏泽,“搞不好你真会选择徒步呢。” 苏泽觉得像这样不假辞色,高高在上地和他说话的蓝傲文才是比较正常的,总算对得起他大陆第一精锐车队首领的身份。 见对方许久没有答话,蓝傲文皱起眉头,闷声道:“车队现在驻扎在山里,你真要走就必须翻山。” 苏泽朝窗外望去,蓝傲文的车队驻扎在四面环山的一块开阔地,其实不看也无所谓,他现在身上连件武器装备都没有,当然不可能选择徒步行走这样自寻死路的法子。 蓝傲文来来回回将眼前人端详了几遍,最后才道:“夏亚跟我说你们还有几个同伴在蓝山山庄的聚居地,他想回去找他们,我答应借车和人手给他。不过既然骷髅军团扣押着狂是准备等楼战,你的同伴们要不已经逃出来,要不已经不需要逃出来了。” 苏泽没想到蓝傲文会答应借车和人手给夏亚,蓝傲文说的没错,既然蓝傲文愿意借人手陪夏亚回聚居地打探情况,他也不用硬跟过去,以他现在的身体反而会碍手碍脚。正这么想着,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来自他的肚子。 两人间的气氛还有些冷场,在这样微妙对峙的氛围里,出现如此不和谐的音符,颇有些叫人哭笑不得。 蓝傲文眼睛里的光荡漾了一下,倾身靠过来,伸手就往他腰下摸:“饿了?早上没吃东西?” “吃了一点。”苏泽低头去拨蓝傲文的手,那只手掌反倒贴得更紧,指尖也不规矩地勾起来,在他敏感的下腹带一下下轻挠着。 “为什么只吃了一点?鱼汤不对你胃口?也对,像你这样的狙击手,应该只对‘射’出来的东西感兴趣~~”蓝傲文脸上笑意更深,倾身凑近苏泽,“要不我现在就来个几发喂饱你……” 苏泽定定地看着吐息暧昧的蓝傲文,他笑得弯起来的眼睛里,狡黠,情动,诱惑,一样样写在里面,灵动得让人屏息,他耳根一阵发热,蓝傲文的手趁机下滑到某个部位,突然加重力道,苏泽本能地迅速后退起身。 “砰”的一声,手臂撑在床边的蓝傲文一个重心不稳竟从床沿摔了下来…… 这一跤摔得着实有点狼狈,苏泽看着一只手扒着床边,跌坐在地板上的蓝傲文,也忍俊不禁了:“你贫血了。” 蓝傲文尚还有些头晕目眩,坐在地上兀自点点头:“是啊,这是我第一次贫血,为了你,挺爽的……” 黑衣的青年凝视着坐在一堆白色被子间,如大天使般美丽的男子,喉结紧紧扯动了一下。 . 离开拖车后苏泽本来想找夏亚,却从LEON口中得知夏亚一行已经出发了。竟然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 蓝傲文的车队虽然庞大,但是驻扎下来后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车辆和帐篷的布局看似凌乱,实则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稍远一点的山坡上能看到抱枪放哨的人的身影。苏泽将视线缓缓投向天际线的最高处,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一只金雕拍打着翅膀,飞落到那座山崖上,苏泽眯了眯眼,是错觉吗?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 他一路出了营地,营地外围有临时的关卡守卫,但是没有人为难他,他选了一条比较好走的路爬上山崖,而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幻视,那山上的确站着一个人,正是先前在救护车上的短发女孩。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宁茵惊讶地看着迈上山坡来的黑发青年。 苏泽看见金雕温驯地停在女孩手臂上:“这是你养的?” “平常都是姐姐负责喂养训练,她不在的时候我才来搭把手。”女孩回答,伸手怜爱地摸了摸猛禽的小脑袋瓜子。 她的姐姐果然便是宁菲吧,不过两人倒是长得一点不像。苏泽问道:“你姐姐呢?”他还没有亲口向宁菲道一声谢。 “她带车队去附近巡查了。” 苏泽望着远方浩淼的山脉,半晌:“她有受伤吗?那次去救我。” 宁茵迟疑着点了下头:“有一点。”说罢凝神打量着弓着背坐在岩石上极目远眺的黑衣狙击手。第一次见到这位冷感帅哥,就觉得他的气质和宁菲有几分像,可是接触下来,又觉得完全不一样,虽然都是大冰坨子般不苟言笑,但是苏泽先生似乎更加……温暖一点。 金雕在女孩肩膀上不安分地扑腾起翅膀,苏泽闻声转过头,宁茵连忙侧过头将微红的脸藏进金雕黑色的翼展后。 “它叫什么名字?”苏泽打量着扑开翅膀很是兴奋的猛禽。 “希尔塔。”宁茵回答,脸上带着有些羞赧的微笑。 这样单纯得像一片白纸的女孩,叫苏泽有些不敢相信是蓝傲文队伍里的。“为什么会加入蓝傲文的车队?”他情不自禁问。 宁茵垂下眼:“从城里突围的时候,父母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个人,那个时候姐姐十九岁,我十六岁。其实我们并不是亲姐妹,是被爸妈收养的,小的时候她不怎么喜欢我,”说到这里自我解嘲般哈哈笑起来,“其实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我的样子……可是……丧尸病毒爆发后,父母过世后,一直到现在,都是她在照顾我……”女孩的眼光变得辽远,“那个时候光靠我们两个根本没法生存下去,宁菲姐不信任周围那些男人,后来听说首领的车队就在附近,就带着我去投奔了。” 宁茵的语气有些含糊,多半是有所隐瞒了,但苏泽听着仍是不可思议,蓝傲文会收下宁菲他尚可理解,但是宁茵绝对不会是蓝傲文会考虑的人选。 “你也觉得奇怪吧,”宁茵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外界总是传首领为人冷血,说他的队伍不收无用之人,其实也并不是这样,我那个时候就是彻头彻尾的无用之人,虽然……姐姐是有向首领求了很久的情……” 苏泽默默听在耳里,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宁茵忽然站到山崖边,一副严正以待的表情:“来了!” 苏泽回头看去,只见山脚远处的草坡上,有什么动物正在岩石后藏头露尾,他眯缝起眼,才发现从石头后露出的两只长耳朵。 希尔塔已经等不及一般,在宁茵肩上不安地踏着爪子,扑开翅膀跃跃欲试,宁茵抬起手臂,希尔塔朝前走了几步,女孩在这时解开绳套手一扬,嘴里一个唿哨,金雕展开翅膀如离弦之箭俯冲下山崖。 它抵达猎物前,兔子已经靠敏锐的听觉觉察到敌人来临的方向,撒腿就跑,那是颇大的一只,后腿雄健有力,所谓动如脱兔,奔跑中的兔子和飞行中的金雕,皆是迅如闪电。 希尔塔并没有失手,那兔子在它爪下挣脱了一下,但第二次希尔塔就牢牢搞定了它,这时有两名猎手赶上前,苏泽这才注意到山脚下停靠的敞篷吉普车,车后装着大大小小的笼子和麻袋,显然是专门用来捕猎的。其中一名猎手从腰袋里摸出一块什么扔给希尔塔,算是奖励。 苏泽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触良多。连一只金雕也是物尽其用,叫他怎么相信蓝傲文的队伍不收无用之人只是误传?其实,如若除去那阴晴不定,冷血残忍的性格,蓝傲文或许会是一名很优秀的领袖吧。 出神时,山脚下不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隆隆声,四辆越野吉普在营地入口处汇合,苏泽眯缝起眼,望见陆续下车的人,却没见到宁菲,刚有些奇怪,就见LEON走上前拉开车门,将昏迷不醒的宁菲从后座抱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只能等大家第二天来看了,手癌没得治了吗…… 谢谢朝槿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地雷火箭炮手榴弹!   ☆、第三十一章 苏泽跟随宁茵下山赶回营地时,LEON正将昏迷的宁菲抱进救护车,司徒医生从帐篷里匆匆忙忙钻出来,一边戴眼镜一边还在扣扣子,显然之前正在补眠。 苏泽难以置信地转向宁茵:“你不是跟我说她只受了一点伤吗?” 宁茵担忧地看着被送进救护车的宁菲,又被苏泽如此质问,一下子整个人好像都懵了,LEON替她答道:“救你那次是只受了一点伤,不过这之前宁菲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估计她跳进河里旧伤新伤都受了感染。”说着偏过脑袋转向救护车的方向,似是有些抱歉,“今天凌晨出巡时她好像还在发高烧,早知道就应该让她留下的。” “病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LEON看着问得一脸严肃的黑衣狙击手,难得有些语塞,无奈地一笑。一旁的宁茵忽然攥住苏泽的袖口,嗫嚅道:“苏泽先生……你帮帮姐姐吧。” 苏泽低头看着女孩紧紧攥在自己衣袖上颤抖的手指,再看女孩请求的眼神,忽然间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 . 救护车里,宁菲背向上趴在苏泽之前的床位上,司徒医生正埋头配药,他的一个假小子学徒小心拆着女孩背上的纱布,一转过身,冷不丁看见黑衣的青年杵在病床旁,吓了一跳。 假小子女孩抠抠脸颊,瞧着冰山帅哥一脸凝重的神色,本来个性就够冷了,再这个样子,都让她不好意思说“麻烦让让”。 司徒医生早察觉有人进来了,头也不回地说:“不必自责,她这是旧伤复发。” 身后半晌没声音,司徒医生回过头,见苏泽蹲下来查看垃圾桶里那些拆下来的绷带和纱布,绷带纱布里的药味都变了质,混着血腥味,着实难闻,他沉声问:“她几天换一次药?” 司徒医生将配好的药交给假小子护士挂好:“你没醒过来以前,不许换药。” 蹲在地上的黑衣青年抬起头,眼里写满难以置信。 “没有让她跟那些人一样不吃不喝地跪三天三夜,首领已经顾念旧情了。”司徒医生扶扶眼镜,看了一眼绷紧下颚的苏泽,见后者蓦地起身要走,叫住他,正色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宁茵一定让你帮她姐求情,可是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违逆首领的后果,你也看见了,没必要再有第二次。” “他不是我的首领。”苏泽没有回头,径直下了车。 宁茵和LEON坐在帐篷外,女孩捧着LEON递来的热水一脸的忧虑,苏泽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女孩。 他绕过帐篷,回了拖车,却没见着蓝傲文,又在营地里找了一圈,不知不觉就站在了哨岗下,临时哨岗其实只是一座高一点的陡坡,对他来说不消二十秒就能上去。可待到他轻轻一跳,双手熟练地攀住岩石,肩膀和大腿却一阵剧痛难耐,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伤在身。 整个下午他就坐在拖车的车门台阶上,待到光线西斜,才看见一辆全副武装的大块头黑色雪佛兰驶进营地,那车子的造型让人过目不忘,顶上赫然是改装的太阳能板。黑色雪佛兰停稳后,后方车门打开,蓝傲文最先下了车,身后跟着一个跛脚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十分技术宅的瘦削小伙子。苏泽耐着性子等三人说完话,跛脚男人和技术宅小哥离开,才向蓝傲文走去。 “能和你谈谈吗?” 蓝傲文靠在雪佛兰车身上,懒懒地抱臂睨着无声无息靠近来的黑衣青年:“要惹我不高兴的话就不用开口了。” 苏泽不解:“为什么会惹你不高兴?” “蓝傲文,能和你谈谈吗?蓝傲文,现在有时间吗?蓝傲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蓝傲文漫不经心学着黑衣青年心事重重老神在在的语气,“你哪次搬出这些开头,我们不是谈崩?” 苏泽蹙眉,不记得自己有经常对蓝傲文搬出这样的开场白。 “来找我谈谈居然真的就只是找我谈谈?问我有没有时间竟然不是想和我做?”蓝傲文一脸由衷的荒谬,“一个优秀的狙击手难道不是应该少说多‘做’?” 那个“做”字带着愉悦上扬的尾音,苏泽心中不禁腹诽,狙击手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过司徒医生说得也许是对的,自己这样直接对蓝傲文挑明并不明智,找个由头比较好,便瞄向雪佛兰车黑洞洞的车厢:“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蓝傲文颇骄傲地拍拍车子:“这的确算得上我精心炮制的秘密,不过,”对着苏泽眯眸一笑,“对你而言,我没什么秘密。上来吧。” 苏泽随蓝傲文上了车,这雪佛兰车从外面看起来颇大,车内却十为局促。当然里面即没有核弹头也没有沙林毒气罐,只是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仪器,连接线绕来绕去,墙上还挂着一串大块头的像是步话机一样的东西,甚至还有两台笔记本电脑。另一侧的中控台上是一台上下双层的绿色匣子,配备着两组干电池。匣子上是大大小小的调频旋钮,上面还连接着天线,耳麦,密码发报机,苏泽觉得那东西似曾相识,想了一会儿,才赫然意识到,这居然是一部军用大功率无线电台! “现在还在初步阶段,但是十公里的范围内已经可以进行无线通话,密码通信的距离理论上能达到500公里。”蓝傲文垂首在中控台上操作了几下,车顶上的太阳能板开始朝一侧移动倾斜,“太阳能发电板基本能满足功率要求,备用的还有两组小型柴油发电机。” 苏泽打量着这辆俨然被改装成机动指挥中心的雪佛兰,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皱眉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为了以后的不时之需,”蓝傲文冲他笑笑,伸手打开车顶盖,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后期车队的活动范围会扩大,我需要可靠即时的联络方式。” 苏泽听出其中的不寻常:“不时之需是什么?”半径十公里内的无线通话他尚可理解,可是500公里远距离的密码通信,那已经超出了蓝傲文的势力范围,真的需要如此夸张的功能? 蓝傲文望向窗外的营地:“苏泽,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阳光让他的微笑美得近乎不真实,那是个让人不敢直视的笑容。苏泽愣了一愣,才猛然意识到蓝傲文在说什么。他心中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看见你已经拥有规模首屈一指的基地,势力范围也超过了四百公里,这只是冰山一角吗?” 蓝傲文笑而不答。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苏泽声音越发低沉。 “干嘛这副表情,你不为我骄傲?” 移动的燃料库,武库,爆破拆弹小组,医疗车,机动指挥中心,这根本不是用来对付丧尸的装备。蓝傲文要干什么,他心中已有七八分笃定,却仍是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他沉吟道,“你和楼战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蓝傲文的面色一凝,没有说话。 苏泽黯然地垂下眼帘:“看来对我,你并不是完全没有秘密。”他转身要下车,蓝傲文喊住了他。 “楼战毁了我的人生,我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蓝傲文认真地看着他回答。 苏泽眼神更加黯然。看来关于楼战的话题,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蓝傲文给他的答复最多只到这里了。其实他并不是多么执着于答案,他只是担心蓝傲文对楼战这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执念到头来会毁了他,无论是*上还是精神上。 “如果楼战没等到你动手就已经死了怎么办?” 蓝傲文皱眉,目光穿透面前的黑衣青年不知道看进了哪里,眼神顿时变得无比阴鸷:“不可能。他必须死在我手里。” 彻骨的寒意。苏泽只觉得背脊冰冷:“为什么不可能?这个世界变幻莫测,他随时都有可能死,也许感染病毒而死,也许被丧尸袭击而死,甚至可能被不服他的手下杀死。如果他真的死了,你做的这些还有任何意义吗?就算你能亲手杀了他,那之后呢?”他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眼里却丝毫没有他的蓝傲文,声音干涩,有一种恐惧在心中蔓延,“你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杀这个人吗?” 蓝傲文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忽然一凛:“苏泽,你真的不适合说太多话。” 苏泽直视着脸上寒霜笼罩的蓝傲文:“我不想看你变成那样……” 他话音未落,蓝傲文已经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将人压在车厢上,眼神里满是愤怒:“你不想看我变成那样?你凭什么不想?你是我的谁?你关心我吗?在乎我吗?你爱我吗?!” 苏泽被狠压在车壁上,肩头的伤口立刻就撕裂开,血浸透了干净的黑衬衫,沿着手臂缓缓流下来,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折磨着他:“我当然……在乎你!” “那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狂怒的蓝傲文,手下力道不减反增,他提住丝毫不反抗的黑衣狙击手的衣领,狠狠将人扔向中控台,好几只无线步话机被撞得掉落下来,砸到地板上。 苏泽咬牙捂住肩头的伤口,又怕蓝傲文看见后会后悔懊恼,迅速将手放了下来,撑住中控台边缘勉力起身。 刚动过粗,一丝蜜色的卷发轻垂在蓝傲文眼角,他像是想起什么,注视着嘴唇失血般苍白的苏泽,喃道:“你刚刚说你在乎我?”说着兀自摇摇头,抬起下巴倨傲地道,“我不稀罕你的在乎,说你爱不爱我。” 苏泽无声地注视着俨然高高在上的蓝傲文。他爱他,爱到一次次背叛自己的原则。这样屡屡来见他,屡屡的不舍,已经是对肖陌的亵渎。 蓝傲文,如果按照你赶尽杀绝的剧本,那么我也应该亲手杀了你,为肖陌报仇,但是我做不到。我骗自己我已经永远无法弄清真相,我骗自己就算我不爱你我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滥杀无辜……尽管我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个意外!我甚至不敢听你编出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谎言,害怕听到一个漏洞从此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和杀死自己从小到大唯一最好的朋友的人拥抱亲吻做|爱,你能够想象我背负的罪恶感吗?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蓝傲文眼里的火光沉淀下来,像被冰封的火种,他自嘲般冷笑一声:“你不会说的,自那以后你再没对我说过……”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一个如爆发的火山,一个如冰封的雪原,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就算离得这么近,就算眼睛里只有彼此,心也无法抵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 到今天终于突破旧版的进度了!55555撒花!   ☆、第三十二章 “首领,”车外传来敲门声,是LEON的声音,“哨岗来的消息,桥那边好像有些不对劲。需要派人去看看吗?” 蓝傲文冷冷地盯着苏泽,好似一腔怒气还没发泄完,半晌,才头也不回地道:“你自己找一队人吧。”说罢从苏泽身上抽回视线,转身下了车。 苏泽看着蓝傲文下车的背影,方才那个将眼睛瞥开的动作饱含着恶意,真的只能用“抽”来形容。他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抬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血早已从袖口流出来,他张开握拳的手指,手心握着的全是黏稠的血。 忽然却听到车外宁茵隐忍地喊了声“姐姐”,苏泽抬头看去,只见宁菲挥开试图阻拦她的宁茵,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车门外,女孩的脚步太过虚浮,踉跄着险些向前跪倒在地,多亏一旁的LEON扶了一把。 蓝傲文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甩手就走。 “首领……请派我去查看!”宁菲朝向蓝傲文的方向,眼神坚决地道。 苏泽来回看着眼前的两人,女孩拂开LEON的搀扶,倔强地站着,直视蓝傲文的背影,而蓝傲文已经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甚至吝于回头看那宁菲一眼。 “请让我去。”宁菲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司徒医生也赶过来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无奈地摇头。宁茵咬着嘴唇,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首领。”LEON见场面尴尬,出声道。 蓝傲文终于转过身。宁菲抬起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高高在上的美貌首领,方才还倔强无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卑微。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蓝傲文远远地打量着宁菲,如同在审视蝼蚁,“你认为你有这个资格吗?” 宁菲没有回话,蓝傲文回头对LEON道:“她要去就让她去,给她车给她枪。就她一个人,十分钟内出发。” “……谢谢首领的信任。”宁菲垂下头,嘴角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在原本就渗着冷汗的苍白面容上,更显得凄凉。 蓝傲文离开,忍了许久的宁茵这才上前扶住姐姐,司徒医生远远地对着宁菲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本来首领已经默许给你上药让你休息了。” 宁菲果然在十分钟之内就开车离开了,苏泽沉默地目送那辆绝尘而去的军用吉普。原来蓝傲文的命令是必须在字面意义上被绝对执行的,十分钟与十分零一秒有着本质的差别。 “伤口怎么又流血了?” 司徒医生的声音打断苏泽的思绪,医生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头,一副头疼的语气:“唉,怎么这么不小心,才输了900cc的血……” 苏泽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这一片腥红色里,蓝傲文的血和他的血完美地融在一起,不留一丝痕迹,可是,黑衣的青年抬首望向蓝傲文消失的方向,我们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在一起了吧。 . 夜里苏泽独自待在救护车里,车厢里安静下来,他蜷着腿靠坐在病床上,注视着头顶规律落下的点滴,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营地里已经夜阑人静,篝火静静地烧着,他回过神,赶紧去看吊瓶,才发现手上的针头和输液管早拔掉了。已经是凌晨了吧,这么想着,就听见有人拉开了车门。 车门被拉开一半,一道娇小的身影半爬半跪地蹒跚着上了车,呼吸声急促又虚弱,苏泽辨出那竟然是宁菲。 宁菲也才意识到救护车上还有人,抬头诧异地看向还赤|裸着上身的苏泽。 苏泽立刻上前将她拉上来,宁菲难得没有拒绝,她的手裹着汗水温度极高,苏泽将宁菲扶到病床上,背过身去边穿上衬衫边道:“我去叫司徒医生。” “……不要!”宁菲一把拉住他。 苏泽回头看她,女子艰难地撑起身子:“不要……让他们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宁菲大力喘了几口气才将这句话所完整,而后虚脱般躺倒在床上,“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背对着沉默的狙击手躺在病床上,感觉苏泽停在车门前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坐下,便长吐一口气道:“你要是觉得抱歉,就帮我找点水来吧……” 这么说了以后,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嗯”,而后门旁的气息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宁菲醒过来时发觉头上搭着一块冰凉的湿毛巾,虽然高烧还没褪去,但人好受了一些,便转头往车厢内看去。 黑衣的青年曲着一条腿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环抱手臂低头小憩,衬衫的扣子已经扣到了衣领处,一丝不苟得很,她才看了不到三秒,对方的眼睛便张开了。 两人也没有对话,苏泽兀自下了床,留下一句“你等一下,我去拿水”便下了车,很快又返回来,拿着温热的水杯递给他。 宁菲捧着水杯大口喝干净,最后一丝温热的水滑进喉咙,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水竟然是温热的,苏泽想必是准备了一壶水凉着,一壶水烧着,才能转眼就拿温水给她喝。她从未觉得一杯水能如此甘甜。放下杯子,女孩低头从衣服里掏出什么,扔给对方,声音沙哑又沉闷:“你的手机。” 苏泽接住黑色的Xperia,愣了愣。骷髅军团并没有从他身上搜走手机,但他醒来后没有看见手机,一直以为是在河里丢失了。 “手机泡了水,好像短路了,你昏迷的时候首领让我找人修好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时间还给你。”宁菲说,声音已经稳了许多。 苏泽拿回手机,不知道修理的人看见蓝傲文的自拍照是什么心情,有些尴尬地将手机揣好,低声说了声“谢谢”。 宁菲又躺了回去,盯着车顶喃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活该?”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勉强自己?”苏泽问。 宁菲一动不动地仰躺着,仿佛自己是一具没有感觉的尸体,半晌:“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首领收留了我。” 听过太多人说,蓝傲文如何如何冷酷无情,如何如何见死不救,就像一个标签,在她还没有亲眼见识过蓝傲文的手段以前,蓝傲文三个字已经成为魔鬼的代名词。也许是好奇心使然,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一直偷偷觉得,在这样的人间炼狱里,成为魔鬼,其实也就是成为强者,从很早以前,她就很想见一见这位被无数人又敬又怕的魔鬼。 那个时候她和宁茵所在的队伍,领队是一名大学老师,不仅有见识有威望,一路上对她和宁茵也很照顾,车队里虽然都是些普通人,不够强大,甚至很是弱小,但是他们友好善良,宁菲时常觉得自己对魔鬼蓝傲文那些期待和向往很可耻。 直到后来他们遇见蓝傲文。 那一次,他们先是遭遇了骷髅军团那帮流氓,在赤城,那里有她终身难忘血淋淋的一夜。 他们被骷髅军团围困在一间废弃的汽修厂,只顶了两天便被那群流氓全部挟为人质。那个时候宁茵得了肺结核,这家伙从小就是只拖油瓶,但那时她们的养父母都悲惨离世,连她珍藏的CD,她养的宠物也一样没剩下,从家里带走的东西,就只有宁茵了。那时面对骷髅军团那伙流氓强盗,她抱着宁茵躲在领队乔老师的背后,可仍是没有逃过那个刀疤头目猥琐下流的目光。 刀疤男挺着啤酒肚朝她走来,拽起她手臂的时候她奋力地挣扎,就在这时,一旁的乔老师沉声喊住了刀疤男。她抬头看向出声阻止的领队,她知道自己得救的希望渺茫,却仍为这一声“等等”激动不已,然而下一秒,却听到这个她视为救星的男人平静地对刀疤男说道: “你可以带走她,但是请放我们离开。” 她耳朵一嗡,简直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即便在这个时候,她依然求救般灼灼地望向乔老师,对方的眼神却遮掩在镜片后。 刀疤男大笑起来,一手拽起她的头发:“那得看这小妞把我伺候得好不好!” 那是地狱般的一夜,她趴在被眼泪浸湿的床单上愤怒地想着,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宁茵?! 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她就像《羊脂球》里的妓|女,那之后所有人都不看她,所有人都避开她。有一天晚上,当她在那个恶心的男人身下诅咒着所有人,恨不能立刻死去时,垂在床边的手忽然被一只手握住。她惊愕地瞪大眼转过头,从床下伸出一只苍白却滚烫的女生的手,握住她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先前一直高烧昏迷的宁茵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一直躲在床下! 她羞耻又愤怒,想甩开她的手,十五岁的女孩却死死地抓着她不放手。 她原本想着,要是承受这些的是宁茵该多好啊,要是现在趴在床下的是自己该多好啊!要是世界没有变成这样该多好啊!可是,那么好的养父母,她珍藏的CD,她养的宠物,她自己……全都没了。她低头看着床边宁茵抓着她的手,这是她身边唯一一件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所有物了。 现在想来,她竟然还能恳求那个下流|淫邪的男人不要对宁茵动手,竟然还可以卖力地去迎合对方,真的是疯了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无比奇怪,自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坐起来看着宁茵睡,为她掖被角,但当宁茵醒过来,她又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得来的食物都给宁茵,看着她全部吃完,凶狠地命令她不许分给别人。 为了自保,为了保住宁茵,她甘愿跟在刀疤男身后小心翼翼亦步亦趋。那些日子注定是她生命中最孤立无援的日子,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因为魔鬼来了。 . 那天夜里她偷听到刀疤男和手下的对话,“蓝傲文来了”五个字让先前还性致勃勃的猥琐男人一下子翻身而起,她随即就被赶了出去,却不甘心地躲在门外继续偷听着。 “头儿,怎么办?” “他离我们还有多远?” “他在海滨大道,差不多七八公里……” 刀疤男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那小弟又问:“我们要不要连夜马上撤?蓝傲文以前不是说,让我们以后看见他,自动闪避十公里吗?” “蠢货!我们现在往哪儿走?!随便一动他就会知道!现在我们离他已经没有十公里了!” “那万一……” 刀疤男沉吟半晌:“蓝傲文放言出来也就是吓吓我们,我估计他没那个闲工夫真来找我们,先按兵不动吧,等他们走了我们再撤,妈的!真他妈倒霉到家了!” 门板被用力一锤,宁菲心中猛然一跳。她很奇怪自己非但没觉得害怕,甚至觉得兴奋。 那天夜里,她带上宁茵,趁骷髅军团的人讨论对策无暇他故的时候,竟成功偷偷溜了出去。徒步行走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她终于在海滨大道见到蓝傲文的车队。那是一条沿着海岸发着光的长龙,她从没见过这样庞大的车队。 他们的老家就在这样的海滩上,每逢日暮,沿海的老城新城灯火辉煌。她握紧身边宁茵的手,心中的万千忐忑和紧张都化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坚定。 然而并没有如预料般见到蓝傲文,在她跪在营地外一再坚持必须见到首领才能吐露自己知道的情报的情况下,那些表情不善的男人总算勉为其难地让她见到了LEON。 靠近营地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是一只全部由男性组成的队伍,那一刻她心中不禁有些发憷,蓝傲文的队伍不收无用之人,看来一点不假,女性在他眼里或许就是无用之辈,可是,又仔细观察,发现队伍里竟然还有老人,又觉得可能也不绝对,怎样都要争取一下才行。 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一路逃亡的过程中,她见过太多一见到女性就本性毕露的男人,而蓝傲文车队这些男人,虽然个个趾高气扬甚至对她凶神恶煞,却没有那种淫邪下流的反应。 见到LEON,她以给宁茵治病为条件,这才将骷髅军团的情报,包括人数,武器配备,弹药储备和其它储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LEON。 一个小时后她等到了从蓝傲文那里得来的回复,LEON要她将汽修厂的环境详细描述给他,她用纸笔巨细无遗地画出平面图。她能感到LEON瞧她的目光有些诧异,也知道那必定是认可的目光。这是她的最后一搏,她不可能空手而来,也断不能空手而归。 LEON带了两组各七人的小队前往汽修厂,由她带路,军用悍马抄了捷径,不到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后知后觉的骷髅军团这时已来不及反应,急急忙忙要撤,可是为时已晚。两辆摩托车刚开拔|出来就随着枪声翻倒在地,后面的车辆全部如临大敌般停下来,一个个缩在汽修厂里动也不敢动。 LEON从悍马车上下来,微虚着眼看着仿若偃旗息鼓了的汽修厂,一字一顿道:“自动闪避十公里。你们真是不长记性。” 汽修厂里有人骂了一声什么,立刻又是一声枪响,然后再度一片战战兢兢的死寂。 “老规矩,方案一,东西全部留下,人走,方案二,东西全部留下,尸体也留下。”LEON道。 宁菲不知LEON何以如此自信,居然还回头递给她一只望远镜:“帮我看看那家伙的德性。” 宁菲举起望远镜,找到那个蹲在轮胎旁的肥硕刀疤男,很明显狙击手做掉那两辆摩托车时,他还没来得及上车,因为事发仓促,他们此刻隐蔽的地方也并不好,根本是案板上的鱼肉。 “想好了吗?”LEON朝躲在汽修厂的流氓团伙喊话道,末了也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给他们来一点刺激的。” 宁菲目光一定,望眼镜的视野中,只见一道红色的光点落在刀疤男身上,还是他背后的手下最先发现,颤颤巍巍指着他的胸口。 刀疤男那反应看来是急了,LEON这时还不忘高声提醒:“别动,动了要掉脑袋的。” 宁菲定睛一看,又一颗光点落在了刀疤男身上,这次是落在脑门,那光头脑门赫然已经汗湿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来来回回的激光瞄准红点几乎快把刀疤男射成一个筛子。他终于按捺不住了,粗噶着嗓子:“他妈的!总要让老子举白旗吧!” 就这样,流氓团伙被命令将武器全部扔在地上,举起手一个一个走出来。宁菲认真打量着这行人,确定全部都走了出来,一个没落下,才朝LEON点头。 LEON带人轻松将所有物资劫掠一空,但是并没有杀死这帮人渣,宁菲不敢问为什么,跟着LEON要返程的时候,却听到背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乔老师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带着人踉踉跄跄地出来,眼神恳切地看向她:“宁菲,你求求他们,载我们一程吧,再给我们留一些物资,不要太多,基本的就行!” LEON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宁菲:“你的前队友?” 宁菲冷冷地摇头:“他们都是大好人,我不配跟他们为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阿璃巴巴的4个地雷手榴弹!谢谢百老汇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 乃们谁知道LEON为什么不当时就杀了骷髅军团的人啊??   ☆、第三十三章 回到蓝傲文的营地,LEON按照约定,给了她足够的消炎药品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然后就没有人再搭理她了。 她就跪在营地外,蓝傲文的队伍在那里驻扎了多久,她就跪了多久,一开始还有人拿着枪来赶她,用踢的用踹的,后来所有人都把她当作布景板,甚至有人打赌她能在那里跪多久。 第三天夜里开始下雨,断断续续的阵雨一直飘摇到第四天早上,那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跪的地方。宁茵那个拖油瓶这些天病况一直时好时坏,虽然有了基本的药品病情不至于恶化,但是偏偏天公又不作美下起了暴雨,她来找LEON前把宁茵放在一辆废弃的小货车的后车厢里,她顶着雨跑回去,掀开车棚的帘子,看见拖油瓶睡得还算安稳,才又再次返回营地。 这一次,LEON在那里等着她。 她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眼里冒出惊喜之光,但那抹惊喜却转瞬即逝——雨水在LEON英俊的脸上蔓延,他的表情一点温度也没有。 她走上前,其实脚步已经没有力气了,但还是强迫自己走得很有骨气,然后跪在老地方,头顶大雨,决然不起,但知道上方就是LEON审视的视线,又很是惶恐不安。要加入蓝傲文的车队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她其实都没奢望能在蓝傲文的车队长留,只要对方肯收留她和拖油瓶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到找到可靠的聚居地,她们自然会离开。 雨声哗啦,LEON的声音随着激凉的大雨兜头而下:“你想留下来?但你有什么用?你没有用。” 那句低沉缓慢的“你没有用”让她蓦地攥紧拳头,只觉得耻辱异常。 远处传来激烈的狗吠声,她知道蓝傲文的车队里有两只体型彪悍的德国牧羊犬,非常凶悍,应该是军犬或警犬。她抬眼看见那两只被栓在拖车后的大型犬,有人拿皮带抽打它们,但是并没能让狗儿温驯下来,反而适得其反,锁链被拉扯得哐哐直响,想要靠近的人无不被两只大型犬生猛的咆哮震得远远的。 她忽然有了主意,抬头对LEON道:“我能驯服它们。” 养父生前是警察,搭档就是一条名为阿尔法的德国牧羊犬,这些狗训练有素,面对主人听话乖顺,面对敌人却凶恶异常。她知道父亲是怎么训练阿尔法的,知道该怎么和一只聪明又忠诚的狗成为朋友。 LEON给了她三天的时间。第四天,当她牵着阿尔法和欧米茄出现在他面前时,她从混血男子的神情中看到一线曙光。 “阿尔法?欧米茄?”LEON抱臂笑着打量两只摇尾巴的大狗,“你取的名字?” “既然不知道它们过去的名字,就需要有新名字。”宁菲看了一眼一左一右两只警犬,抬头问LEON,“你要摸摸它们吗?” LEON皱眉想了想,伸出手。 “Sit!”宁菲对阿尔法道,阿尔法吐着舌头蹲坐在地上,欧米茄也跟着效仿。 LEON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轻轻揉了揉两只狗儿的耳朵,这一次,脾气火爆的狗兄弟们没有扑过来咬他:“怎么做到的?” “欧米茄听阿尔法的,只要获得阿尔法的好感,就容易多了。”宁菲蹲下来,抓挠着狗儿的下巴,两只狗儿仰着头眯着眼,一脸享受的表情,“我没有食物可以奖励它们,所以只有一天二十四小时和它们待在一起,减低它们对我的戒心,抚摸它们,帮它们抓痒,也会让他们觉得你是友好的。”她抬头观察LEON的表情,“我可以留下来吗?” LEON回以沉默的一瞥,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养父是警察,养母是野生动物专家,我可以教会它们很多东西。”她站起来,锲而不舍。 “我觉得你留下来的希望不大。”LEON道。 相当平淡的评述,听起来十分令人沮丧,但这个态度却已比暴雨那日好上不知道多少,她趁胜追问道:“那见蓝傲文一面呢?” “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LEON点点头,嘴角一勾,“祝你好运。” . 蓝傲文同意见她了。 她激动得不得了,不管那是怎样一个凶残可怕的魔鬼,她既已放弃做一个好人,便只有信仰地狱的路西法。 LEON将她一路领向营地深处,他们沿着海边越走越远,渐渐的,车队喧嚣的人声被阵阵海潮声替代。 LEON在海滩边某处站住脚步,她也跟着停下。大雨停息,海面上阳光普照,天空是斑斓的彩色朝阳。白色的沙滩上放着一双黑色短靴,还有一行脚印。 雪白的浪花一*冲上海滩,宁菲站在那里,觉得心潮也跟着一起一伏,然后也不知道这样等待了有多久,忽然听见“哗啦”的水声。 距离他们二十米开外的海面上,一道人影从水中弯腰站起,纤长的身子在阳光下缓慢优美的舒展开来。 宁菲只觉得提不上气。蓝傲文,那个她印象中凶神恶煞的魔鬼,就这样带着宛如出水白鹤一般的美丽,缓缓涉水走上岸来。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浅色背心,泛着水光的背心紧贴在身上,牛仔裤挽到膝盖,每靠近一步,脚下就是荡漾的水声。蓝傲文一边走上岸一边低头将银色的吊坠挂回脖子上,湿透的蜜色卷发不住地往下滴着水,就这样他带着一身海潮的气息静静地垂眸看着她。 她僵硬地抬着头,都忘了要回避视线,就这样贪婪地望着眼前人,他还在淌水的蜜色卷发,他湿润得闪闪发亮的眼睛,迤逦的水光覆盖着他完美无瑕的身体,好似刚刚从造物主的手中诞生的青年。 海浪声一波又一波,胸口也好像有海啸狠狠撞来,她想过蓝傲文会有多么邪恶,多么凶残,多么强大,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多么…… “你叫我的狗阿尔法,欧米茄,”蓝傲文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喜欢这名字?” 和俊美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这个人的声音,那嗓音里毫无一星半点轻柔的痕迹,低沉磁性。宁菲眨了眨眼,这才从奇异的鬼迷心窍中找回先前的紧张:“对不起……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道,“请你相信我,我能训练好它们!我能训练好它们!” 同一句话毫无必要地说了两遍,而先前在脑子里打好的腹稿则全体蒸发。 蓝傲文问一旁的LEON:“你觉得呢?” “在训练狗的方面,她倒是有点能耐。”LEON回答。 宁菲听出弦外之音,立刻道:“我还可以学别的!我父亲是警察,所以我也能用枪!别的东西……”她皱起眉头,像是在对自己下决心,“只要首领需要,我都能学。” 蓝傲文微微眯起眼:“皱个眉头给我看看。” 这要求提得莫名其妙,宁菲心中奇怪,也因为纳闷,下意识地还真皱起了眉头。 “……皱眉头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像他。” 这话中满是恶意的品评,语末却带着一丝渺渺的叹息,宁菲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蓝傲文,却看不懂对方的表情,方才的一刹,他究竟是在不屑还是在微笑? 她还忐忑地等着回复,蓝傲文什么也没说,掉头走上沙滩,弯腰倒提起靴子,抖了两下。 前一秒还那样不假辞色,可这会儿倒着靴子里的沙的动作就像个天真的少年。宁菲看着这样捉摸不定的蓝傲文,着实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正不安时,听见LEON问道:“她还有一个妹妹。” 蓝傲文将两只高帮靴的鞋带系上,提在手里往回走:“我不收家属。” 宁菲一听急了,不顾LEON眼神阻止,追到蓝傲文身前,二话不说跪下来:“我保证她不会给队伍添麻烦的,把她当成我带的行李就好了,不用给她饭吃也不用给她床睡,我还会教她用枪,教她训练警犬,我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照做的!” “说完了?说完了就滚。” 宁菲不顾一切拉住蓝傲文的裤角,这个举动换来蓝傲文低下头颇为嫌恶的一瞥,她硬着头皮,俨然已经豁了出去:“请你留下她!只要收下她,那样……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最后那句的语气轻轻的,话中的潜台词再明确不过,面对俊美无的蓝傲文,甚至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很可耻。 蓝傲文对此并不感兴趣,提着女孩的衣领将人扯开,目光冷不丁一顿,他将衣服拉扯到宁菲肩膀下,打量她的身体。 “他碰过你了?”蓝傲文问。 宁菲心头一个激灵,只能点头。 “那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要你?”蓝傲文一脸“可笑”的表情甩开她的衣领直起身。 她以为自己会羞愧得面红耳赤,但是没有,面对这个美貌的魔鬼极尽践踏的语言,她也意外自己竟然如此坦然:“……如果你不收下她,很快她就会变得跟我一样,无耻,肮脏,下贱,谁都讨厌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可是我只找得到这一个理由……他们,”她转向一旁不发一语的LEON,“他们来车队时也都带着自己的行李吧,黑曜石的刀,沙漠之鹰,还有金龟子造型的怀表……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了……” 明知道说这些话是无用功,明知道就算自己哭到海枯石烂,蓝傲文也不可能动恻隐之心,可是她不知道除了哭泣,除了祈求,除了下跪,她还能做什么,LEON说得很对,她没有用。 蓝傲文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走了。 . 苏泽静静地听完宁菲的故事,这个冷漠干练不苟言笑的女子,竟然会向他这个外人吐露心事,他既感慨又不解:“……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没有首领,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不会有的宁茵。蓝傲文……他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这是苏泽第一次听到宁菲称呼那位高高在上的首领“蓝傲文”,这三个字,她说得那样小心翼翼。 “可我知道在首领的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你。”宁菲平静地说,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向后瞥了一眼,“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因为我想最后再确定一些事情,确定了,就可以死心了。” 苏泽不知在眼下这样的情景下该说些什么,只好不发一言。 宁菲便当身后人不存在了,闭上眼回忆着,从初次见面时惊为天人的蓝傲文,到今天下午冷酷绝情的蓝傲文。所有回忆都是冰冷的,没有笑容,除了那个白驹过隙,微茫得不能再微茫的微笑,那是她生命中关于蓝傲文最美的表情,惊鸿一瞥,却像闪电一样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皱着眉头,他动手束起头发,他拉开车门在阳光下虚起眼……回忆像涓涓细流,像翻阅相册,又像一个仪式。剜去那个刀疤头目的双眼时,她觉得蓝傲文的美带着浓烈的妖冶,他躺在悍马的引擎盖上睡觉时,她又觉得这个人分明是美得出尘不染。后来才渐渐发现,那些棱镜一样多面的蓝傲文其实与蓝傲文在做什么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她的心。 当她面对着血腥杀戮,她眼中的蓝傲文就是冷酷妖魅的,可是只要她和宁茵待在一起,回头悄悄去看他,他又变成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美丽情人。 着了魔的,是她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我为什么会断更一天吗??是为了争取做到12点以前更新啊!于是今天我终于做到了!(好了其实是有点卡文,前一章就是当初旧版的最后存稿了,后面都得现写……) 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温柔多情流氓蛋的地雷!谢谢川淫的3个地雷手榴弹!谢谢初一的地雷!   ☆、第三十四章 营地里大清早就热闹忙活起来,宁茵和狩猎小队吃过早餐就出发了,苏泽百无聊赖地坐在烧开水的支架旁,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怎的,从他坐的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那辆黑色雪佛兰。 车厢后门大敞着,蓝傲文坐在门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蜜色的卷发捋在左耳后,又从另一侧耳后纷纷扬扬地垂落。苏泽看得出了一阵神,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四年前,他们还和蓝尚武,肖陌,孟安儒在一起时,有一次车队途径一座石桥,遇上罕见的大水,河水淹没了桥面,他们只能暂时停驻在河边高地处,等待几日后水面降落。那天傍晚他也是不经意间看见蓝傲文一个人坐在远离篝火的车厢后门处,正低头翻着一本书,那个借着遥远的火光和微弱的月光看着书,安安静静,有点孤僻的模样牵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他盛好鱼汤走过去,蓝傲文看得很认真,竟完全没察觉他靠近,待他走得近了,才看清蓝傲文事实上是在看什么。 怪他不该因为对方看得专心致志目不交睫的样子就自动脑补蓝傲文捧在手里的是诸如《心灵是孤独的猎手》或者《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样的名著,走近后他发现那似乎是一本画册,心想也许是《国家地理杂志》之类的…… 可那竟然是一本满页白花花的女优写真。 蓝傲文似乎是觉得火光被挡住了,这才愣了愣抬起头。于是有那么很长的一会儿,两个人隔着写真集彼此相对无言。 那天晚上他一夜失眠,因为始终参不透蓝傲文的性向问题,难道他是双性恋?他转头看了一眼睡在篝火旁的蓝傲文,蓝傲文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没有睡着,蓝傲文喜欢趴着睡,他侧着身子,必然是在想事情。 隔天早上轮到他、蓝尚武和孟安儒外出狩猎,却没想到在山崖下发现了那本写真集,孟安儒不顾蓝尚武阻止,坚持要下去捡回来造福大众,当然没有得逞,等他们狩猎返回时,那本写真集已经被林子里的鸟撕碎了拿去筑巢了,孟安儒望着头顶的鸟巢愤愤地抱怨“鸟的日子都比我们过得好”,蓝尚武无情地回他“因为鸟不犯罪”。 他们在河边一驻扎就是一个礼拜,河水的水位渐渐下降,车队整装待发的前一晚,轮到他值夜,这附近一带人烟稀少,丧尸也没见到几只,只是夜里会有野兽出没,他听着狼群在山巅长嗥,想着蓝傲文的事,倒是有点奇异的应景感。 “怎么就喜欢往高处爬……” 树下忽然传来蓝傲文的声音,他吃了一惊,低头看见蓝傲文闷闷地抱怨一声,不由他说什么,已经自个儿攀上树来。 他只好往边上挪了挪,好让蓝傲文能跨上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蓝傲文骑在树枝上,上下瞄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看本杂志也得罪你了?” 苏泽愣了愣,都过去几天了,没想到蓝傲文这会儿来跟他聊这个,而且这口气,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蓝傲文见他不说话,也不知自己解读了些什么,竟以宽慰的语气道:“那些只是消遣,那书我隔天就扔了。”说着眼色一沉,“我对你不是消遣。” 约莫是家世使然,蓝傲文一直习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话,而他面对这个样子的蓝傲文,许多时候只能蓝傲文怎么说,他就怎么应:“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你今天狩猎也累了。” “我对你不单不是消遣,苏泽。”蓝傲文却说。 苏泽看着眼神认真的蓝傲文,在与蓝傲文的对话交锋中,他总是力不从心,不管是就坡下驴,转移话题,还是装没听见,蓝傲文总能见招拆招,他可以完全不听你在说什么,只说自己想说的话,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死了,蓝傲文对着他的尸体也可以一个人说到地老天荒。而眼下这样两个人面对面骑在树上的姿势,使他无法回避蓝傲文的目光,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时他们的关系有些暧昧尴尬,他爱上蓝傲文已成事实,但那是因为曾错把他当成女生,可是忽然揭晓了真相,他发现自己的无所适从更多不是因为蓝傲文性别为男,而是即使知道了他是男生,知道他的性格与自己设想的有不小的偏差,也已经无法不爱。他喜欢上这个人,喜欢得身不由己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还是应该就此打住…… “那个时候你对我说你爱我,我真的很开心。”在万籁俱寂的森林里,蓝傲文静静地说。 浩瀚的星海好像全部倒映在这个人的眼睛里,又深邃又明亮,也许并不是倒映,那就是一座喷薄着燃烧着的宇宙,就存在在蓝傲文的眼睛里,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心里。 蓝傲文忽然朝他挪近,动情地抱住他:“我们做吧,就在树上。” 他恍惚了一下,直到感觉蓝傲文身体滚烫,下面某个部位起了不该有的反应,才惊觉事情的性质不对。 他还是难以相信自己感觉到了什么,难以相信蓝傲文刚刚说了什么,一边抓住蓝傲文的手臂极力保持距离,一边沉声问:“做什么?” 蓝傲文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虎牙咬得他一阵生疼:“非要我说那么清楚?狙击手?你喜欢在高的地方做,我就满足你……”他语带笑意,口吻带着几分讥诮,又夹着迁就般的温柔,“做什么……当然是做|爱……” 他听得浑身一僵,实在没法接受这种超越光速的进展,除了在地下废墟里他神志不清的吻,他们之间连拥抱都未曾有过! 他推了一把蓝傲文,卷发的青年跟玩跷跷板似地歪了一歪就又稳稳地骑在树枝上,一脸惬意的笑,活似在说“再来玩啊”,蓝傲文的平衡感极好,腰部又柔韧,真真就像一只矫健的花豹,树上是他可以任意嬉戏的场所,想把他推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苏泽正有些棘手,就听见下方传来嚓嚓嚓野兽的脚步声,竟然是一群狼踱过来围聚在了树下。 蓝傲文低头朝树下望了一眼,撩起头发打量群狼:“你不会那么狠心把我推下去喂狼吧?” “你怕狼吗?”他问。 “当然了,这么多只,我又不是狮子。它们会咬坏我的。” 是了,豹子毕竟不是狮子,对付一只狼还成,对付那么多只狼也会吃亏,他点点头:“那就好。”然后忽然转身往下一跃。 蓝傲文估计是怔住了,半晌都没声音,他抓住另一棵树的树枝很轻松地爬了上去,又接二连三在树木间腾挪移动,很快,当他再次回过头时,已经看不见蓝傲文的身影,只听见远处狼群们呲牙咧嘴的吠声,然后是…… “苏泽,这么逗我很好玩吗?”蓝傲文的声音听上去又是气又是笑,“你就是把我踢下去,我至少还会承认你挺有能耐!” 他听着蓝傲文的声音夹在一群野兽的吠声中,竟十分和谐,不禁莞尔,在树枝上坐下,抱着枪笑着想,那就像只豹子那样“飞”过来吧。 那天晚上他看值了一夜,蓝傲文起先会隔空朝他喊两句话,比如“你玩够了吧,快点回来。”或者“真是无聊头顶!”后来就安静了。破晓时,他跳下树沿路返回,狼群已经不见了,蓝傲文也不在了,他以为蓝傲文应该返回营地了,哪知回去后却没见到蓝傲文的人影。 车队的大家还没醒,他独自在附近找了大半个钟头,一无所获,忐忑不安地回到篝火营地,却见蓝傲文已经回来了,他不晓得是在河边还是哪里搞了一身水,从头到脚湿透了,裹着冷气浑身直打颤。 那会儿孟安儒已经起来,一边踹醒蓝尚武讨要吃的,一边调侃蓝傲文:“洗澡得脱衣服,洗衣服也得脱衣服,我虽然是理解你想图省事,但事儿也不是这么省的。” 苏泽清楚地看到蓝傲文背对着他换衣服时,还回头似是不解气地瞪了他一眼,好似他多么的不识抬举。可是那双在拂晓的微光下湿漉漉的眼睛,明明是怪罪的眼神,看在他眼里却带着一丝小小的委屈,他看着蓝傲文搓着手臂拼命取暖的样子,竟然十分的懊悔和抱歉。 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跨越的那条界限,到底还是为了蓝傲文跨越了。苏泽静静地坐在柴火堆起的炉灶旁,再次望向那辆黑色雪佛兰时,已经不见了蓝傲文的身影,雪佛兰的后车厢门上只搁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为了这个人不断地妥协,不断地刷新下限,可是,这个世界上,终归还有一条他无论如何无法逾越的底线。那就是肖陌。 黑衣的青年抚摸着肩头的伤口,在蓝傲文车队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的那一天,既盼望它早点到来,又害怕它太早到来。 . 中午的时候林茵随同狩猎小队一起回来了,苏泽见女孩频频朝救护车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想进去看望宁菲,但又有些忌惮。这会儿车队的人都在吃午饭了,唯独宁菲一个人待在车上,也没有人捎吃的给她,他便带了点吃的拿上车,推开车门却愣住了——救护车里没有人。 黑衣青年蹲下查看了落在车厢地板上沾着血污的绷带,宁菲似乎是自己换了药后离开的,他只得将食物留在车上,下车后,宁茵见他手上的吃的没了,脸上才露出放心的表情。他暂时没有告诉她宁菲不见的消息,一个人在营地周围找了一圈,问了司徒医生和LEON,却无一人知晓宁菲去了哪里。 一直到傍晚,始终不见宁菲回来,她就这么莫名失踪了,而车队里似乎根本无人在意。他只得找到蓝傲文。 蓝傲文带着一脸凉薄的表情听完他的话,只哼了一声,仿佛是给足了耐心,而后继续埋首本子里:“她去哪儿了关你什么事?你喜欢上她了?” “我不喜欢她,但是我欠她救命之恩。”苏泽坦然答道。 蓝傲文砰一声掷下笔,嗓音森冷:“你不欠她,你欠的是我!” “……是,我也欠你。”毋庸置疑。 “这里的所有人都属于我,你不欠宁菲,不欠任何人,你只欠我。”蓝傲文口吻极其强势,俨然非纠正他不可。 苏泽皱起眉头,无法苟同:“他们崇拜你,跟随你,但不属于你。” 蓝傲文冷笑:“这轮不到你来说,我想让谁属于我,就让谁属于我。”看了面色沉郁的黑衣青年一眼,嘴角的笑变得有些自嘲,“我是拿你没办法,但是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太喜欢你,才能在我面前这样耍大牌。” 耍大牌?苏泽愣了愣,又一次觉得两个人根本无法沟通。 蓝傲文看着他,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想要我派人找宁菲,今天晚上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又耍大牌。” 苏泽没辙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蓝傲文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连语气都好听了许多:“这不就好了,我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去做就好了,也不用我每次和你说话都累得够呛。” 我也是,黑衣青年在心中默默想,累得胸闷。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了,所以周日没有更新,本来想上来留言,但是*卡得要命,真是对不起…… 今天还是卡死了,看不到霸王票,明日再补上感谢名单加回复留言!!   ☆、第三十五章 蓝傲文如约派人去寻找林菲,夜幕很快降临,苏泽也依约等在营地外,LEON望着在夜色中孑然而立的黑衣狙击手,回头对迟迟不动身的蓝傲文道:“他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 蓝傲文借着不远处篝火的光翻阅着笔记本上的草稿,头也不抬,状似不经地问:“他有不耐烦吗?” 等候在营地外的年轻狙击手正抬头眺望四面的哨岗,LEON笑道:“狙击手不会不耐烦。” 蓝傲文冷笑了一声,“啪”地合上笔记本起身:“所以我最讨厌狙击手。” 在篝火旁吃着晚饭的两名狙击手彼此对看一眼,拿着吃的赶紧闪远了。 . 蓝傲文驾着军用悍马驶出营地时,苏泽正观察车队营地设置的几处哨岗。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不时闪一闪,一长两短,代表安全。整个车队像一部巨大的机器,可以随时动身,随时驻扎,无论处于什么状态,都能始终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其实,以蓝傲文的能力,如果不执着于报仇,他明明可以做得比谁都好。 氙气车灯耀眼的白光在身后骤然一亮,苏泽眯着眼回头瞧过去,蓝傲文坐在军用悍马的驾驶席上,隔着挡风玻璃淡淡地望着他。 苏泽默默上了车,蓝傲文也没与他多说,径自发动了车子。军用悍马很快离开营地,驶入黑茫茫的山谷,氙气大灯冰冷的白光刺破浓重的夜雾。 “我们去哪儿?”苏泽看了眼后视镜,他们已离营地越来越远了。 “怕什么?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会有丧尸不成?”蓝傲文把着方向盘轰足油门,军用悍马在崎岖的路面上颠簸,他却顾自安稳惬意,“还是说你怕我?” 苏泽蹙眉:“我不怕丧尸,也不怕你,我是问我们要去哪儿。” “我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我没有耳聋!”蓝傲文也拧着眉头,一脸气血攻心的表情,“你为什么要问我们去哪儿?” 苏泽觉得这问题问得奇怪:“总得知道目的地吧。” “为什么总得知道目的地?” 他被蓝傲文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的反问堵得语塞:“……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怎么没有为什么?你如果不害怕不紧张何必非得知道目的地在哪儿?我让你去哪儿你去不就好了。” 苏泽哑口无言地睨着生气生得毫无来由的蓝傲文,还是妥协了,点头道:“好,你让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妥协的姿态却并没有让蓝傲文的火气下去,下一秒,高亢的鸣笛声便响彻整座山谷。黑暗之中那车笛声犹如野兽森然的咆哮,苏泽错愕地侧头看向蓝傲文:“你在对谁按喇叭?”这附近不是连只挡路的丧尸都没有? “谁听见了就是对谁!” 苏泽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面对着一脸怒容的蓝傲文,闭上嘴不再说话。 大约五六分钟的行程后,蓝傲文关闭发动机停下车子,苏泽终于见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乳白色的雾气在黝黑的山石间缭绕着,眼前所见竟赫然是一座温泉。 “早上输液的时候你不是问过司徒为什么总觉得手脚关节很僵?”蓝傲文望着雾气渺渺的温泉,面无表情道,“司徒跟我说大概是因为你那天晚上跳进河水里,河水太冰了。” 所以我才带你来温泉,这句话蓝傲文自是冷冷地闭着嘴没有说,但苏泽已经十分懊悔,方才在车上他究竟为何要多嘴问什么目的地。 “谢谢……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不是我找到的,是那些不属于我只是跟着我的人为你找到的,你谢我干什么。”蓝傲文凉飕飕地瞄他一眼。 苏泽毫无还口之力,若是换了平时,只会觉得蓝傲文这赌气的口吻未免幼稚,可是现在感动代替了一切,他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蓝傲文手搭在椅背上看着他:“就算我不说你也不该有任何的不安和怀疑,如果你让我跟你去一个地方,我可以闭着眼睛跟你走。” 苏泽看着说得言之凿凿的蓝傲文,没有接话。你真的可以闭着眼睛跟我走吗,其实你并不能,你只是觉得你可以。 “还愣着干嘛,下车吧。”蓝傲文说,见黑衣的青年只是久久地凝视着自己没有动静,耸肩笑笑,“放心,我不会跟你一起泡,我是带你来治病的,没工夫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说着关了车灯往椅背上一倒,闭上眼,“你泡好就上来,我在车上等你。” 虽然蓝傲文这么说了,在野外赤身*地泡温泉苏泽毕竟还是不太习惯,最后只脱了衬衫便下了水。 被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好像全身的经络都被打通了一般,他被蒸汽熏出了一丝睡意,快要半寐过去的时候又及时醒了过来,本能地回头望向岸上,却见蓝傲文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正坐在悍马的引擎盖上,双臂惬意地向后撑着,见他望过来,便不假辞色地道:“车里太闷热了。” 苏泽便起身打算上岸,蓝傲文问:“身体泡热了吗?” “差不多了。” “那就再泡一会儿。”蓝傲文挑眉道。 苏泽想说我刚刚是说差不多了,又觉得自己要是真这么说了,蓝傲文多半会回他“差不多不也是差吗”,心说还是不要和他争执了,便又泡进水里。 蓝傲文带他来泡温泉这主意比当年烧一屋子柴火差点把木屋都点起来为他取暖靠谱多了,从河里出来后他的身体一直隐隐发冷,半夜里尤其明显,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冬天太冷,在被窝里裹了半宿身体也不见暖和,后来有一晚肖陌悄悄钻进他的被窝,两个人一起睡,才熬过难耐的寒冬。 想到肖陌,意识有些恍惚,才发觉身后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他回头打算起身,却一愣,悍马车上空空如也,车内车外都不见蓝傲文的人。 “蓝傲文?”他从水中站起,正要上岸,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诡异的水声,警觉地一回头,这时水中有什么抓住他的脚踝往下一扯,他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从温泉边拉了下去。 “蓝——” 话音未落就被拉进一个水声汩汩,热气腾腾的世界,水中的月光是深蓝色的,蓝傲文蜜色的卷发在眼前迷乱地飘舞,白色的气泡簇拥着他,恍惚中竟有一种被一只雄性人鱼拖入深海的错觉。 在水中的蓝傲文像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在岸上时的冷傲,笑着凑过来,捧起他的脸,将口中的气息渡给他。 卷曲的发丝轻拂着眼睫、脸颊、耳根,那一瞬美好的感觉让苏泽想起在地下废墟里蓝傲文唤醒他时两人蜻蜓点水般的初吻,细小的气泡从两人轻贴的嘴角溢出来,悠悠地往上飘,像倒流的眼泪,他情不自禁更紧地吻住蓝傲文的嘴,将宝贵的氧气锁在两人唇间。 但这美好没能持续多久,要是再不浮出水面,他唯恐自己就要把蓝傲文肺里的气都吸光了,蓝傲文却如八爪章鱼般挂在他身上,一双狡黠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他,扶在他后脑的手加重了力道,当氧气进入他嘴里的同时,蓝傲文的舌头也长驱直入,那种恨不能一直捅进他喉咙,舔舐他内脏的激烈吻法让苏泽颇有些不堪承受。 还好蓝傲文那一口气毕竟有限,最后也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蜜色卷发的青年冒出水面后贪婪地长吸一口气,又意犹未尽般用指背抹了抹嘴唇,被水涤荡的灼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湿热地道:“你吸得我好紧……” 蓝傲文总是不时会冒出这类稀奇古怪突破耻度的用词,苏泽听了再多次,也还是会觉得尴尬。 “你不是不会游泳吗?”蓝傲文飞快地抬臂脱掉白色的T恤,胸口的银色吊坠兴奋地荡起又落下,他把自己往水下泡了泡,低头看着被水浸湿的肌肤,覆着薄薄肌肉的身体过了水后更显得光滑而性感,他似乎对此很满意,立刻如一只骄傲的公豹般不无炫耀地推销起自己的身体来,“这么漂亮的救生筏你还不上来?” 真是小孩子脾性。苏泽摇摇头往岸上游,动作却不得要领,越是游动越是下沉得厉害。 蓝傲文在他即将没入水下的一刻从身后抱住他,一边将人托在水面,两只手一边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抚摸搓揉起来:“真的热了……我最烦你冷冰冰的样子……苏泽,我们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 蓝傲文的气息裹着水蒸气喷吐在他肩头,潮湿又情热,苏泽只感到背上又热又麻,他并不想再来一次水下濒临窒息的激吻,但蓝傲文用虎牙咬着他,却没用力,只是轻轻地啄,像在恳求一般…… “如果你只是想接吻的话,可以在岸上……”妥协的话就这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当我是氧气瓶抱着我狠命吸,”蓝傲文紧抱住身前人,按捺不住地在对方身上轻轻磨蹭起来,“不想下水也可以,你再这么抱着我亲一次,不要当我是蓝傲文,就当我是氧气瓶……” 苏泽沉默了,他没想到蓝傲文会说出“就当我是氧气瓶”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这句玩笑话奇怪地戳中他心中某处。 虽然氧气瓶不会伸奇怪的东西到我嘴里来,但是…… 寡言的狙击手转过身,单手扣在蓝傲文的脖后,侧头吻去。 氧气瓶很主动,奇怪的东西也十分热情,苏泽张开眼,看着蓝傲文在享受中轻轻颤动的睫毛,安心地闭上眼,虽然很容易逆鳞,但是也意外地好顺毛。 不多时两人又一起沉进水里,苏泽嘴里尝到一丝奇怪的咸腥味,眯缝着睁开眼,他的眼睛正对着蓝傲文轻扣的睫毛,长长的睫毛在水中好似□□一样微微地颤动着,分明是令人心动不已的一幕,他却不得不在这一刻挣开对方,一把将蓝傲文从水里捞出来。 “哗啦”一声,蓝傲文被狼狈地拉出水,张大嘴猛喘一口气,睁开眼怪罪一般睨着苏泽。 苏泽盯着蓝傲文的脸,沉声道:“你流鼻血了。” 蓝傲文半信半疑地瞄他一眼,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一张脸这才倏地涨得通红,飞快地背过身去。 难得两个人在一起时蓝傲文不贴过来,反而逃得老远,苏泽错愕以后不由有点好笑,安慰道:“流鼻血没什么可丢人的。”其实还挺可爱的…… 蓝傲文背对着他抹着鼻血,转眼又恢复了冷傲首领的口吻:“流鼻血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觉得丢人。” “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 蓝傲文哼了一声:“有你才更糟。”加重的鼻音却显得有点滑稽。 苏泽也不去和他辩,只问:“左边还是右边?” 蓝傲文沉吟了一会儿:“左边。” 苏泽了然地点头:“那你把右手举起来。” “苏泽,你是还嫌我不够丢人?!”蓝傲文正欲转头就猛然打住,显然鼻血又在奔涌了,他没辙地仰着头,半晌,闷声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苏泽想了想:“温泉泡久了也会这样,要不你先上岸吧。” 蓝傲文捂着鼻子回过头,怒目而视,苏泽被瞪得一脸无辜。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蓝傲文冷冷道。 苏泽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对方,蓝傲文一脸的潮红也不知道是被泡出来的还是气出来的,他只好暂时缄口不言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泡在温泉里,过了一会儿蓝傲文听见身后水声起伏,回头一看,苏泽已经上了岸,正捞起岩石上的黑色衬衫,他皱眉问:“你要干嘛?” 黑衣的青年侧头问:“我能说话了吗?” “你这不是已经说了?”蓝傲文一脸气结的表情。 “我在穿衣服。” “谁准你上去了?”蓝傲文怒道,见苏泽侧眸朝他瞥过来,像是也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又改口道,“你上去前也该和我打声招呼吧,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水里?” “你让我闭嘴。” “……” 最后两人各退了一步,隔着老远的距离坐在温泉边泡脚,苏泽见蓝傲文抬手把湿透的卷发撩起来绑在脑后,这画面不知为何看得他脸微微一热,挪开视线,问:“能问你一件事吗?”见对方没回答也没拒绝,便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收留宁茵?” 蓝傲文静默了片刻,沉吟道:“我有一个弟弟。” 苏泽小吃了一惊。他从没听说蓝傲文还有个弟弟,就是以前和蓝尚武他们同行时,也从未听蓝尚武或是余伯提起过。“亲弟弟?”他问。 “他叫蓝辉艺……” 蓝傲文如此恍惚的语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心情不由有些复杂:“你从没跟我说过。” “他死了。”蓝傲文淡淡地说,“死在楼战手上。” 蓝傲文的侧脸冷冷的看不出一点情绪,苏泽不想再继续和楼战有关的任何问题:“鼻血还在流吗?” 蓝傲文抹了抹鼻子,发现没再流血了,便起身上了岸,走到苏泽旁边,对着黑衣青年不置可否的侧脸,低声道:“裤子都湿了,黏在身上难受得很,我想脱下来,可以吗?” 苏泽脸色尴尬地一僵,没有抬头:“你想脱不必问我。” “我脱了,你奉陪吗?” 露骨的话听得苏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奉陪吗?在水里,会很舒服。”蓝傲文滑进水里,说话间左手利索地解开皮带抽出来扔到一旁,松开的牛仔裤下是白色的低腰底裤,性感紧致的腰身在水中若隐若现,这样子,几乎就是在勾引了。 苏泽看着双臂趴在岸边,抬头凝视他的蓝傲文,张口想拒绝,却又想起方才谈及弟弟时蓝傲文倔强的神情: “……水里太热了……到岩石上去吧。” . 岩石上凉得沁人,尤其又是刚刚从温泉里出来,那种滋味比起那天跳进河水里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蓝傲文很开心,又满足又兴奋,这就足够了,因为这样的蓝傲文会很暖和。 冰凉的岩石,火热的蓝傲文,岩石硬得硌人,蓝傲文的身体却有着男性少有的柔韧。隔着蓝傲文的肩膀,能看到夜空中悬挂的下弦月,他不知道是因为温泉散发的朦胧雾气,还是因为自己在迷幻中产生了幻觉,只觉得那月亮裹着一层梦幻的浅蓝。 蓝傲文眼眸一沉,俯身用力吻住身下人,虎牙狠狠咬进对方肌肉里,转而又好似后悔万分般来回舔舐着咬痕,苏泽被折磨得收回视线,蓝傲文抬起身子,耀武扬威一般,他对自己的美很有自信,也深知该如何利用,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才美得这样张扬,让人忘了星空和月亮,只为他一人意乱情迷。 苏泽看着蓝傲文潮湿的眼睛因为情|欲汹涌渐渐由专注变得迷离,然而始终那样深情,仿佛背后的无数星辰都被收进了这双眼睛里,只要凝视这个人的眼睛,他就可以带你到最美的地方遨游。浅蓝色的月亮,抑或是万里晴空…… 银色吊坠随着蓝傲文的动作前后晃动着,只在它的主人俯身落吻的时候偶尔落在苏泽胸口,激凉得像针刺,然后又一跳离开,在苏泽的视野中化为一圈摇摆的光点。他抬起手,捧在蓝傲文脖后,想要抚摸那头湿润的蜜色卷发,才想起蓝傲文的头发早被头绳绑住了。 蓝傲文沉声喘息着,腾出扶在苏泽腰上的一只手,伸到脑后将头绳一把扯下。 蜜色的卷发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温暖缠绵地绕住苏泽的手指。 “我不想你走……三年太长了……我怎么等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代发   ☆、第三十六章 拂晓时分,苏泽感到雨点落在眼皮上,睁开眼,蓝傲文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趴睡在他身上。 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苏泽冷不丁一个激灵。蓝傲文动了动,含糊地问“冷吗?”而后不等他回答就抱着他往下一滑,两个人又翻身跌进水里。 水花落毕,苏泽被“救生筏”托抱在水面上,有些遗憾:“水都脏了……” 蓝傲文回头对着一池温泉道:“对不起啊,把你们弄脏了,其实我只是想弄脏这个人而已。” . 蓝傲文竟然连更换的衣物都准备好了,两人上车后,蓝傲文口吻轻快地问:“感觉怎么样?” 苏泽扣衬衫扣子的手顿了顿,表情古怪地踯躅了一会儿:“……我觉得可以……稍微慢一点……” 蓝傲文听得一愣,先是想笑,后又板着脸严肃地道:“哦,稍微慢一点。我太猛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黑衣青年低垂着头,在最后一颗扣子上纠结了许久。 蓝傲文笑道:“我刚刚是问你泡了温泉后感觉怎么样。” 苏泽:“……” 蓝傲文笑着发动车子,阳光照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你喜欢我慢一点,我就慢一点。反正重要的也不是快慢~~” 军用悍马难得放慢了速度,悠悠哉哉好似在散着步。 . 山路崎岖,车子还这么刻意慢腾腾地一颠一颠,苏泽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这时车子却冷不丁刹住。他警惕地张开眼,只见蓝傲文已经面色冷峻地推门下车。 泥泞的山道上,几个奇特的脚印赫然在现。苏泽看清那几个脚印,面色也一下凝重起来,前足似人的手掌,后足似人的脚掌,但是指间生着很明显的蹼,与其说这是哪种他们孤陋寡闻的野生动物留下的,他更相信这就是当初在防风林和蓝山山庄聚居地遭遇的同一种怪物留下的。 蓝傲文按着膝盖站起来,环顾四周:“脚印还很新,它就在附近。” 显然蓝傲文也亲眼见过那怪物,苏泽肃声道:“这怪物速度和体力都远在丧尸之上,我们两个对付不了。先回去。” “不,我要再看一眼。”蓝傲文回到悍马后座拿了一把M16,“咔嚓”掰开,又换了一只满弹夹,然后从背包里抽了两把匕首,一把插在皮带上,一把插在短靴中,转身对苏泽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就回来。” “为什么我要留在这里?”苏泽不解。 蓝傲文也不解,打量黑衣青年的腰下:“你不是说我太猛了吗?” “……”苏泽无言了片刻,转身拉开后车门,拿了一挺乌兹冲锋枪,“我跟你一起去。”说罢便沿着脚印兀自往前走。 蓝傲文将M16敲在肩膀上,在背后不高兴地挑着眉:“所以我到底猛不猛?” 幸亏下了雨,道路泥泞,两个人不费力就沿着脚印搜寻进了山,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进一片竹林,沿着竹林往下,可以看见山脚下错落有致的瓦房。不过看房屋和周遭破旧颓败的样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类居住的迹象了。 那怪物必然来自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两个人于是分头检查房屋,苏泽用冲锋枪小心挑开门帘,屋子里黑洞洞的,弥漫着一股霉味,再往里走一点,黑衣的狙击手忽然停住脚步。里屋的门前,有一张破碎的蜘蛛网。 窸窸窣窣的响声几不可闻,苏泽确信自己闻到了血肉腐烂发出的臭味,然后是几声含糊的呻吟。有东西过来了。他迅速退到大门前,一个黑影从里屋门里出来,一闻见活人的气息,立刻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苏泽抬脚将客厅中央一张小桌子踹过去,丧尸被拦腰撞得一个趔趄,扑在桌面上,下一秒锋利的匕首已没入丧尸的后脑,钉在桌面上。 苏泽刚拔出刀来,就听见房顶传来一阵瓦片拨动的声响,他心下一沉,丧尸不可能跑到屋顶去,而且这分明是四足踏地的声音。 黑衣的狙击手屏息立着一动不动,竖起耳朵细细聆听,屋顶的动静在他脑海中具现化为一条Z字线条,从头顶一点钟方向往中央而来,停留了几秒又往三点钟方向移动,然后又忽然转向,以飞快地速度移向七点钟方向,苏泽掉转枪口,血红的头颅倒挂着出现在窗玻璃后的刹那,火舌也从枪口倾巢而出。 可惜窗玻璃阻掉了子弹的一部分冲击力,那怪物反应十分敏捷,并未受到致命伤,眨眼的功夫便缩回了屋顶。 苏泽听见头顶怪物的足音又朝着一点钟的方向而去,他跃出窗外,脚蹬在外墙上一个借力攀上屋顶,浑身赤红的四足怪物扭身朝他扑来,冲锋枪的子弹扑簌簌打在它厚实的肌肉上,竟然只造成了几道擦伤。 怪物的速度和丧尸不可同日而语,苏泽只来得及侧翻闪过这一扑,他侧滚的一霎,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狞叫,苏泽迅速翻身而起,只见屋顶的另一头,蓝傲文正面色冷静地举枪瞄准这边。 要打中这种速度灵敏的怪物本来就不容易,而且它是四肢趴着的,比丧尸更难命中,更何况还皮糙肉厚。突击步枪的子弹比冲锋枪的九毫米子弹杀伤力更大,那一枪虽没有直接秒杀掉怪物,但多半也命中了薄弱之处。剧痛让怪物改变了目标,掉头奔向蓝傲文,它一左一右地跑着Z字形路线,像是有意闪躲蓝傲文的子弹,但是子弹还是接二连三地射中它身上。 蓝傲文站在屋檐边寸步不移,冷静地一下一下扣动扳机,苏泽蹲踞在屋顶这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一切就像慢镜头,飞溅的血沫后是蓝傲文俊美又冷酷的脸。 怪物在靠近房檐的地方猛地腾起,一副势要与蓝傲文同归于尽的架势,蓝傲文冷静地调转枪口朝上,又一枪响起,子弹穿过了怪物的咽喉,暗红的血兜头洒下,蓝傲文闭上眼,感觉粘稠的血液落在眼皮和脸颊上。 怪物的身体重重地跌在房檐边,带着松动的瓦片哗啦啦滑了下去,蓝傲文放下手中的M16,站在屋顶边居高临下,扫了一眼砸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不再动弹的怪物尸体,这才提着枪跳下去。 苏泽跟着下了屋顶,绕到怪物坠落的地方,蓝傲文正蹲下来查看怪物的伤口,头也不回地对他道:“我射击过它身上几处地方,头部,腹部,心脏,第一枪和第二枪都在腹部,伤口创面看起来不小,但还是不至于致命,再说如果它不扑起来,你几乎没有机会射中它腹部,他朝我扑过来时我瞄准了它的头部,一颗子弹射在牙床上,竟然是被弹开了,还有一颗射中头盖骨上方,换了是丧尸应该差不多都爆头了,它竟然还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心脏的部位没能瞄得太准,不过看这个伤口创面,应该不容易伤到它,”说罢面色凝重地起身,“这么看来这家伙没什么致命弱点,要干掉它靠一两发子弹是行不通的。”他环顾了一下院落,“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干净的容器,我想带点战利品回去。” 苏泽找来了一只还算干净的塑料口袋,蓝傲文手起刀落,切下了怪物的两只爪子,忽然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抬头问:“我脸上是不是很多血?你帮我擦一擦啊。” 这话说得极其理所当然,苏泽低头看了看自己也脏得不成样子的手,只好用袖子一角替蓝傲文擦脸上的血。蓝傲文蹲在地上,很自然地闭上眼睛,还配合地扬起脸,苏泽看得一愣,心说我为什么要帮他擦血,他自己也是可以擦的吧。 就迟疑了这么一拍,蓝傲文就皱着眉头睁开眼,苏泽生怕又逆这个人的鳞,不再犹豫,抬手仔仔细细替蓝傲文擦干净脸上的血,心里自我说服道,那是因为他自己看不见,只能让我帮擦。 . 军用悍马回到营地,营地里顿时就炸开了锅,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美貌强悍的首领居然手刃了那穷凶极恶的怪物。蓝傲文还带回了战利品——一只血淋淋的前爪。 回程的时候蓝傲文实在太疲倦了,车子是苏泽开的,一回营地蓝傲文就清醒了,车子还没停就打开车门,将那只狰狞的爪子丢给一群爱闹腾的手下甩着玩。不过他自己保留了另一只,带去医疗车给了司徒医生,让想办法保管起来。 先前出去找宁菲的那队人现在来回报,依然没有找到女孩。蓝傲文挥挥手让他们吃过午饭下午再去找,自己上了拖车,喊住准备离开的黑衣青年:“你要不要上来换件衣服?我有很多黑衬衫。”他站在拖车门口,一副罕见的正经口吻。 苏泽跟着蓝傲文上了车,却见蓝傲文在卧室门前久久地站定,不由奇怪:“怎么了?” 蓝傲文的背影顿了一拍,没说什么,走进卧室里,苏泽见他将摊开在床上的黑色笔记本收到一边,那本子上写满字母数字和横横点点的符号,他想起蓝傲文提过的无线电密码传输,看向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正打开行李箱拿衣服的蓝傲文,心中有丝隐隐的不安。 箱子砰地一声打开来,蓝傲文跪在地上,看着一箱子黑衬衫,回头问他:“要哪件?” 作者有话要说:网页无法进入后台,逼不得已第一次用手机发,手机发文页面还是很清爽的,但问题是看不到霸王票的名单,所以大家干脆别砸了……   ☆、第三十七章 那天夜里司徒医生和医疗小队要在医疗车上处理那只断爪,苏泽便借宿在蓝傲文的拖车上。 “我在沙发上眯一晚就好。” 他在沙发上坐下,蓝傲文难得没来死缠烂打,而是敞着卧室的门,背对着他脱了白T恤,又脱下牛仔裤,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蓝傲文有意慢吞吞地舒展着身体,一副任人观摩的样子,脱到最后只剩下白色的底裤,苏泽凝视着那道修长优美的背影,没有虬结的肌肉,但是凝练的线条中却处处凝结着力量,如此干净美好,好似永远停驻在十七八岁青涩少年的时期,当然蓝傲文十七八岁时也肯定不青涩…… 正漫无边际这么想着,就见蓝傲文转身走来,没有枪的狙击手下意识地往沙发背上靠了靠,蓝傲文却只停在门口笑着对他道了声“晚安”,拍上了卧室的房门。 苏泽蹙眉盯着那扇门扉,情不自禁倒数了一百下,数到零时,那扇门还是纹丝不动。 在想什么呢,蓝傲文毕竟还在贫血,这么想着,怀着有些担心又更多放心的心情闭上了眼。 不知道夏亚有没有找到雷哲他们…… 再三天吧…… 再陪他三天,然后我就走。 . 哪知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天明,苏泽觉得空气有点闷,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身上重重的,竟是蓝傲文趴在他身上还没醒,而他现在正睡在拖车卧室的床铺上。 白色的被单将两个人包在里面,苏泽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能透过被单感觉到清晨暗蓝色的光线。 他想不通蓝傲文是怎么把他弄进来的,想到与这个人才相处不到三天,自己竟然已经如此没有防备,不觉有些不安,但蓝傲文貌似睡得很香,他不想吵醒对方,便任由蓝傲文这么吊在他身上,没有动弹。这时却忽然感到蓝傲文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他低头一看,只见蓝傲文反手攥住被单不动声色,手臂上的肌肉却已处于蓄力的状态。显然已经醒了。 耳边传来蓝傲文几不可闻的气息:“有人。” 两个人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透过薄薄的被单,苏泽窥到上方一抹靠近的人影。下一秒,白色被单向上“呼”地一掀,蛰伏的蓝傲文翻身而起,宽大的被单咻咻咻地拉紧,一半迅速裹住那刺客,一半则被蓝傲文缠绕在身上。 寒光熠熠的匕首掉落在地板上,刺客的手还想探向那把刀,苏泽却更早一步一脚将匕首踢出门外。 被被单束缚住,刺客无处可去,也因为被单挡住了视野,苏泽只看到蓝傲文似乎是单膝压在那刺客身上,一张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 “为什么?”低沉阴郁的三个字。 苏泽心中生起强烈的不祥感,缓缓站起来,终于看清刺客的面孔。 宁菲定定地睨着上方的蓝傲文,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 . 偌大的营地鸦雀无声。苏泽目视宁菲被人捆绑着押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押着她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将她往地上一扔。本就身体虚弱的女孩扑腾跪倒在地。 人群中隐隐传来低低的啜泣,苏泽闻声望去,短发女孩一个人站在最后面,一张脸早已哭花,却拼命捂着嘴,不敢发出哭声。受罚的是她的姐姐,这种场合,她应该回避的,但是按照车队的传统,处置背叛者时,所有人必须到场,甚至不允许闭上眼睛。 另一边,半蒙着脸的狙击手正从篝火里取出烧得通红的烙铁,他走到宁菲面前,沙哑的声音问道:“在哪里。” 苏泽看着蒙面男手中闪着火星的烙铁,不忍卒视地皱起眉,披着粗粝的斗篷,半遮着脸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就像手持镰刀的死神。 宁菲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蒙面男回头请示般看向坐在一把折叠靠椅上的蓝傲文,阳光照着蓝傲文蜜色的卷发,他跷着长腿,十指交叉,姿态悠闲,神情冰冷。 蒙面男转过头来,伸手打算扒去宁菲的衣服,手却被人挡住,他抬头见是LEON,便停下手来。 LEON走到冷汗涔涔的宁菲面前,沉声道:“纹身在哪里?” 宁菲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脖子……后面。” LEON上前掀开女孩的长马尾拨到一边,露出脖后那个藏蓝色的“傲”字,手持烙铁的蒙面男走过来,对准刺青狠狠印下。 宁菲虽咬着嘴唇极力想要忍耐,却仍旧扛不住皮肤灼烧的痛楚,惨痛的呻|吟脱口而出,她只是呻|吟并未痛呼惨叫,但在全场一片死寂之中,那呻|吟声还是让人心中一揪。 烙铁取下来时牵起一层皮肉,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还兹兹地冒着白烟。宁茵哽咽了一声,被一旁的司徒医生捂住嘴才收声。 苏泽望向蓝傲文,后者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心中顿时一片冰凉,他并不期望从蓝傲文脸上看见不忍,对背叛者蓝傲文不可能有任何的姑息,可是除了这个,就连愤怒也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份无机质的美丽。像是上帝锻造了这个人美好的*,却偏偏没有赋予他灵魂,于是越是美丽,就越是令人觉得残忍。 虚脱得几乎倒在地上的宁菲被人绑到一根立柱上。绳子一圈圈绑得很紧,几乎勒进了肉里,也亏得这样宁菲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蓝傲文这才从那把布椅上起身,走向绑缚在柱子上的女孩:“你还记得你当时跪在我面前,拼命求我收下你的样子吗?”蓝傲文歪着头,冷冷地俯视,“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你看起来像某种动物,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终于想起来,”他说,“你像一只老鼠。” 宁菲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蓬乱的长发遮住了脸,看不到表情。 “我不该收下你,”蓝傲文说,眸色冰冷如刺骨寒潭,“我该当场踩死你。” 整座营地在这一刻静得吓人。 蓝傲文不再理睬宁菲,转向身后鸦雀无声的众人,沉声道:“你们当中还有哪些不服气的,现在可以站出来,我给你们一个公平挑战的机会。” 苏泽环顾四周,自然没有人敢站出来,这个时候,能迎着蓝傲文的目光看过去的人,都是屈指可数。 蓝傲文的目光却在乌压压的人群中锁定了某人:“程浩。出来。” 被冷不丁喊到名字的年轻人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蓝傲文会在这么多双眼睛中抓住自己:“首领……”嗫嚅着开口,但是碍于蓝傲文背影散发的可怕气场,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列。 蓝傲文弯腰拔出黑色战靴上的匕首,扔给名为程浩的年轻人。 刺头青年措手不及地接住首领扔来的匕首,立刻惶恐地跪在地上,埋头道:“属下不敢!” 蓝傲文看着那把压在青年手掌下的匕首,低垂着眼睫:“我可是杀了你弟弟的人,你有什么不敢?” “阿权他……是自己吸毒,自作孽不可活……程浩不敢对首领有任何的意见。” “不敢对我有意见……”蓝傲文一步步走上前,忽然抬起右脚踏在程浩肩膀上,“不敢对我有意见,你那些小动作又是什么意思?”蓝傲文踏着对方的肩膀,弯腰俯□,几缕卷发垂在眼角,透着股阴森又狠戾的美。 “我不懂……首领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我误会了?”蓝傲文恍若不解般偏着头,“三番五次找余伯的麻烦,招惹队友打架生事,还有那颗失误提前引爆的炸弹,原来都是我误会了?” 程浩低垂着头,眼神不安地闪烁着。 蓝傲文缓缓抬起身子,目光冷冷地落在地上程浩压住军刀的那只手上,刺头青年的右手死死地按在刀背上,骨节已然发白。 蓝傲文在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收回了踏在对方肩上的脚。 就在这一刻,程浩猛地攥住匕首,眼中精光一闪,就着匍匐的姿态一个展臂,匕首就划下蓝傲文下盘! 这一下让观战的众人皆是始料未及。程浩以为突袭势在必得,然而却没有等到刀尖没入肉身的那一声,取而代之的只有刀锋轻飘飘擦过什么的触感,下一秒,战靴带着厚重的力道狠狠踢在他下巴上,程浩只感到嘴巴里一片咸腥,仰头后倒,手中的匕首“当啷”脱手。 苏泽和其他人一样皆是目瞪口呆。程浩手中的匕首掉落的刹那,蓝傲文已带着风声翻身落下,战靴一前一后“哒”“哒”落地,一头蜜色卷发徐徐垂落回肩头。苏泽回放着方才那个华丽的后空翻,那根本是平衡木上的动作,却被身高一米七八的男子完美演绎,除了柔韧,还有喷薄的杀气。那般妖孽的动作,恐怕除了蓝傲文,谁也使不出来。 四周无人做声,像是呼吸也停滞了。 程浩捂着险些脱臼的下巴坐起来,将脱落的牙齿吐在手心,而蓝傲文只是长裤的膝头被划破一条口子。 “你服不服?”蓝傲文问。 程浩没有说话,看着蓝傲文的目光却如燃烧着熊熊烈火。 蓝傲文又将刀子踢给他。 程浩抓过刀子猛地起身再度冲向蓝傲文。这次刀子不是用划的,而是刺的,速度极快,刀锋都带出了破空声。蓝傲文侧身闪过,程浩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就止住势头掉转方向,矮□子先是躲过蓝傲文的一记侧踢,同时猫着背蓄势,整个人如弹弓一样扑向蓝傲文。 蓝傲文落脚后顺势一扫身后,那把折叠靠椅被猛地掀飞到身前,程浩一刀将那把轻巧的折椅“噼啪”划成了两半,从这一招一式中已颇能见出程浩的格斗功底,但在蓝傲文面前,这还远远不够。 折椅的两半残骸落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然而战斗却在这一刻停止了——蓝傲文抬手捏住了程浩的手腕。程浩大惊失色,蓝傲文看着他,眼神比之前更冷,幽深的眸子里一团化不开的黑色,程浩只感到手腕蓦地一紧,接着便听到“当啷”一声,军刀从他失去知觉的右手掉落到地上。 刀刃反射出一道白光,不偏不倚照着蓝傲文美丽却阴沉的双眼:“服,还是不服?” 程浩手腕被折到脱臼,他不堪重负般跪在地上,终于艰难地点点头。 蓝傲文看了一眼抬不起头的程浩:“这是你自己说的。”他松开了桎梏,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苏泽目视蓝傲文弯腰将匕首插回靴子上,心中不禁衡量着,如果换了是自己,能扛得住蓝傲文多久。这个问题只在脑子里过了一过,他就倏地睁大眼——刚刚认输的程浩竟然趁蓝傲文背对着蹲下的时机,从腰后摸出手枪,眼中凶光毕露! “小——” 他话音未落,枪声已响起,回响都震耳欲聋。 然而倒地的并不是蓝傲文。苏泽惊愕地看着额头冒血向后栽倒的程浩,不远处,LEON手中的沙漠之鹰枪口还硝烟未散。蓝傲文掸去裤子上的灰尘,气定神闲地起身,路过瞪大眼还没断气的程浩,却不再看一眼,只是转向噤若寒蝉的众人,这一回,连敢于迎向他的目光也没有了。蓝傲文淡淡道:“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满我,可以造反,可以背叛,但这些,都只是强者的特权。想要对我耍大牌,也得有那个资格才行。”他强调一般说完,视线有意无意扫过人群中的苏泽。 美人与尸体,强与弱的鲜明对比在一望无垠的蓝天下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黑暗美。苏泽听到蒙面男沙哑的嗓音喊道:“誓死跟随!” 这喊声像点燃了导火索,顿时无数人振臂高呼着蓝傲文的名字。 排山倒海的呼声响彻山谷,金雕在天幕下盘旋长啸。蓝傲文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露出享受的笑容。 苏泽远远地看着微笑的蓝傲文,只觉得越发看不懂这个人,似乎从一千个角度去看他,他就有一千种模样,甜美如天使,残忍如恶魔,都在这个人的一颦一笑间。 LEON在这时走上来:“要怎么处置她?” 蓝傲文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宁菲:“既然她对刺杀我的事无话可说,那么就是背叛了。不过这么杀了她太便宜了,先绑着吧。”说着转身要走。 “不是无话可说……”女孩气息微弱却确凿坚定的声音传来。 蓝傲文愣了一愣,回头看向宁菲,表情有些复杂。 “我有话要说,”长马尾的女子费力地抬起头,注视着皱着眉头的蓝傲文,“首领,不……” 苏泽定睛看着神情倔强又决绝的宁菲,营地里的众人也因为这倏忽的变故再度噤下声来。 “你已经不是我的首领,”宁菲笑了笑,张开嘴一字一字道,“蓝傲文。” 所有人都为她捏一把汗,只有苏泽莫名地觉得心中一跳。而蓝傲文只是皱紧着眉头,脸色看不出好坏。 “我有的是话对你说,蓝傲文!”宁菲呛咳一声,像是忽然兴奋起来,将那三个字喊得无比洪亮,“你问我为什么?我那时没有回答你。因为光是你一个人听到不够,我杀你的理由,我要所有人都听到!” LEON走到宁菲身前,沉声道:“够了,宁菲,住嘴。” “让她说。”蓝傲文却出乎意料地放了行。 宁菲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昔日的首领:“……我杀你,因为我恨你!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从来不曾正眼看过我,我可以为你去死,你却从来不会对我笑,我愿意把身体给你,你只会嫌我贱嫌我脏,我生命所有的重心都围绕你,我身上所有的伤都是为了你,可是到头来我得到什么?!连怜悯也没有!” 那一串串控诉喊得苏泽心中一恸,宁菲的眼眶红肿,却已经没有泪水能流。 “我想得到的东西你轻易就可以给,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我!我给过你最后的机会,如果那个时候,你能稍微怜惜我,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再为你卖命一辈子,可是,”宁菲的眼神一片空洞绝望,“你让我十分钟就出发……” 蓝傲文虚眸睨着宁菲,神情莫测。 宁菲低下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嘶哑的声音带着自嘲:“既然得不到,那就只有毁掉……这是你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二黄的3个地雷手榴弹!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温柔多情流氓蛋的地雷地雷!谢谢菊sir的5个地雷!谢谢凌雪安的5个地雷!谢谢狐忽忽的地雷!谢谢dorisviv的手榴弹!谢谢看文君的地雷!谢谢阿璃巴巴的手榴弹!谢谢。。。的火箭炮!谢谢yo~的地雷! 我的后台终于又活了!   ☆、第三十八章 夜里又下起大雨,宁菲低垂着头独自承受着风吹雨淋,她周围半径十米的范围都无人敢靠近,一直到夜深了,营地里没人再走动,只有哗啦啦铺天盖地的雨声,她才听见踏着积水小心翼翼靠近来的脚步声。 抬起头,只见宁茵淋着大雨走到她面前,短发女孩一对上她的目光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满地雨水里,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为什么要这样?现在没有别的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宁菲似是懒得多看她一眼,朝一旁吐出一口血水:“你没长耳朵?” 宁茵迫切地挪动膝盖靠近宁菲:“我不相信你会因为恨首领就要杀他!”她拼命摇着头,“我不相信你恨他!你要是不肯说出真正的原因,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宁菲冷冷地抬起头:“谁准你跪在这里了?没有我的许可你哪儿也不能跪。” 宁茵面对着这样宁菲,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埋头哭泣。 宁菲嫌恶地瞥着宁茵跪在泥水里的膝盖:“都弄脏了,回去洗干净。” 宁茵瞪着宁菲,倔强地跪在泥泞中,哭得更放肆了,像是无声的抗议。 这两个人之间无法交流……苏泽透过百叶窗看着远处的这一幕,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你在看什么。” 背后传来蓝傲文的声音,苏泽没有回头,望着窗外轻声道:“已经五天了,我在想夏亚他找到雷哲他们没有。” 蓝傲文从设计密码的稿纸中抬起头,凝视着黑衣青年矗立在窗边的背影:“五天很长吗?那219个五天呢?” 苏泽愣了一愣回过头,蓝傲文已经冷漠地垂下目光,他解释道:“我只是怕他们遇到什么事情。” “那好,我明天再派一支小队去找,”蓝傲文合上笔记本扔到一旁,从沙发上起身就往卧室走,“在那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我真想走,你拦不住我。” “我真想留,你哪里也去不了。” 蓝傲文头也不回地撂下这句话,关上了门。 苏泽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蓝傲文在卧室里干什么他不知道,只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么张扬跋扈的一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的安静。 就这样一直到了早上,他被一片混乱嘈杂的人声吵醒。不知为何在蓝傲文身边他就会变得特别的没有警觉性,即使有意提醒自己保持机警,也还是会沉沉地睡去。 睁开眼的时候,蓝傲文正拉开车门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肩膀上披着一件黑色机车夹克,像是也刚刚起来。苏泽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站起来,有什么东西窸窣滑落在地,低头一看,是一床白色的被子。 他想起昨天夜里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的蓝傲文,望着车门外还在与手下对话的蜜发青年,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弯腰抱起被子,放回了沙发上。 下了车,见蓝傲文站在车外,面对两个跪在他脚下的手下,脸色极其难看。苏泽环顾营地,眼光骤然一凝——立柱上空空如也,宁菲不见了。 两个负责看守的手下埋头跪在那里,诚惶诚恐,半句都不敢为自己辩解。那边,蒙面男拿了那串捆绑宁菲的绳子过来:“绳子是被匕首割断的,不可能是宁菲自己干的。要不要把宁茵带过来?” 蓝傲文蹙着眉心,没有发话,几分钟后,短发女孩被人带过来,有人按着她跪下,但女孩立刻又挣脱着站起来,见到蓝傲文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放走姐姐”。 宁茵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蓝傲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放她回去。” 几名手下面面相觑,都有些奇怪,宁茵离开后,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问:“不是宁茵吗?” “如果切断绳子的是宁茵,宁菲就不会跑。”蓝傲文虚眸望向宁茵离开的背影。 方才问话的人一脸没听懂的表情,又问:“那需要派人去追宁菲吗?” “之前派那么多人去找她不是也没找到?追也是白追。”蓝傲文径直走向宁菲先前被捆绑的位置,垂眸看了两眼,吩咐道,“清点人数。” 两个小时以后,手下带回了所有人员齐整的消息。蓝傲文人凹在黑色悍马的后座,背靠椅背,双□□叉搭在前座上,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挥挥手让人离开了。 苏泽走过去,看着戴着墨镜,舒服地晒着太阳的蓝傲文,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声。”闭着眼的蓝傲文道。 苏泽沉吟了一会儿:“宁菲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蓝傲文夸张地叹一口气:“连你硬要跟我分手的事我都挺过来了,这点破事算得了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可能不是出于恻隐之心或者和宁菲的交情才放走他。”苏泽道出心中疑问,他想到昨天从温泉回来后蓝傲文上车后古怪的表现,感觉蓝傲文应该也早已发现了什么,“会不会是奸细?” “你担心我?”蓝傲文侧过头,把墨镜别到额头上,“那你留下来保护我啊。” 苏泽看着悍马车上侧头注视着自己的蓝傲文,这一句话仿佛问得极尽讽刺之能事,但是蓝傲文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却藏着一星亮光,那一点点小心翼翼的火光出卖了他。 如果我是个瞎子,恐怕早被这个人的冷言冷语搞得心灰意冷了吧,苏泽心想,可是之所以放不下他,就是因为他的眼睛总是……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焦躁,蓝傲文现在还完好无损,但也许很快就不是了,这个人……要是能学会什么叫放弃该多好!他心中心潮起伏,鬼使神差道:“那你跟我走吧。” 蓝傲文眸色一深,放下跷在前座的双腿,坐起来,沉声道:“你说真的?” 苏泽语塞,他只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蓝傲文倏然认真起来的眼神让他立刻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却又矛盾地带着一丝侥幸:“……但你不可能放弃向楼战复仇。”你能吗? 蓝傲文的眼神顿时失落,又靠回车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就这么逗着我玩吧。” 苏泽目视蓝傲文又戴上墨镜,哨岗上镜面反光的信号投射在蓝傲文的墨镜上,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信号。蓝傲文形状姣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良久,低低地道:“你的队伍终于到了。” . 夏亚带回了雷哲一行,四人都安然无恙,在刀疤男带苏泽离开后不久,雷哲和蓝山山庄聚居地的人就一起设计逃了出来,骷髅军团已经通知了楼战来接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好在他们和聚居地的人兵分几路躲过追杀,又所幸蓝傲文的人及时到达。 不过这一路奔波,四人皆是蓬头垢面,爱琳一到河边就连忙洗脸,阿学抱着水大口大口地喝,苏泽见雷哲回头看见他,一脸激动地朝他小跑过来,顿时有些局促,不知是不是该张开手臂迎接这个热烈的拥抱,看着雷哲那一身花边衬衫已经干瘪得如同海带,心中多少不忍,手臂正要抬起,哪晓得雷哲眨眼就越过他冲向他身后。 坐在炉灶边正吃午饭的LEON愣了愣,回头见到雷哲顶着一张土黑的脸杵在后面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烤鱼,又是吞口水又是抿嘴唇,只好默默将烤鱼递给对方。雷哲接过烤鱼眼睛蹭地一亮,一溜烟就跑到一个犄角旮旯狼吞虎咽起来。 隔着山都能听见剧烈的爆破声,那是蓝傲文的手下在用炸药炸鱼。苏泽转向图南,图南身后跟着夏亚,这么乍一看,觉得夏亚真是长高了不少,离图南也只差半个脑袋不到了。 图南似乎并没意识到身后的夏亚,而是转头看见了他,抬起手臂朝他挥了挥,提步走来,苏泽看见夏亚刚刚从烤架上拿了一只烤鱼,转身正要递给图南,奈何大喇喇的阳光少年已经走得老远。 “你不饿吗?”苏泽打断正当着路过的蒙面男的面一股脑地对他说着“男神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的图南。 图南捂了捂干瘪的肚子,整个人顿时好像漏了气一样:“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 苏泽带图南到炉灶那边,少年吃着烤鱼整个人又活了过来,LEON见少年吃得跟雷哲一样狼吞虎咽,笑着递了一杯水过去,然后双方都愣了,图南一手拿着鱼,就再没有多余的手去接那水杯了。 身旁一双手将那杯水接了过去,LEON见夏亚捧着杯子坐在图南旁边,也不说话也不吃饭,不禁有些失笑,这小家伙是当自己是桌子凳子吗?不过……他眯着眼打量夏亚,眼神有些玩味,现在好像已经不能叫他小家伙了,夏亚在这段时间飞速地拔高长大,已经离当初半夜里单枪匹马潜进车队那个奶巴巴的小子相去甚远了。 以前是张小板凳,现在长成结实的桌子了啊,LEON笑着想。 图南不好拒绝夏亚,只能闷头吃鱼,看他吞咽得有些勉强了,夏亚就把杯子递到他嘴边,他还是不太习惯,夏亚就把他手里的鱼拿走,又把杯子放到他手上,图南被这么全自动的夏亚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水,有些在意地问:“你不饿吗?”夏亚跟他们一起回来,路上也没吃多少东西。 “不是特别饿。”夏亚看着阳光少年满嘴的油说。 图南点点头,一边连着刺儿大口吃鱼,眼睛一边打量着烤架上正被分吃的烤鱼,还剩最后一条了,很小的一条鱼,又瘪又瘦,似乎入不了大家的法眼,翻来覆去都快被烤干,他忽然漫无边际地想着,这条看起来就明显营养不良的小鱼多半在鱼群里也是受鱼排挤的吧,这么想着,不自觉被自己的脑洞逗笑,又想起以前在聚居地时,他用小鱼苗逗奶茶,那时奶茶还是只不足岁的小猫,配小鱼苗刚刚好,看着满足地吃着鱼的奶茶,在屋顶晒太阳的奶茶,被他摸摸揉揉就很满足的奶茶,总觉得很幸福…… 他将手里的烤鱼一口咬在嘴上,忽然就伸手将架子上那最后一条鱼拿过来,因为已经快烤焦了,木签捉在手里一阵滚烫,他连忙转身递给夏亚,张嘴道:“不是特别饿就……” 少吃点…… 这话他丢脸地没能说完,夏亚低头看着从他嘴里掉下来落进杯子里的烤鱼,画面好不尴尬。 . 雷哲吃完两大条烤鱼,心满意足地靠在车门上闭上眼,一道影子挡住阳光,他睁开眼,看见黑衣的狙击手递给他一张毛巾,笑着说了声谢谢,接过来豪迈地擦了擦嘴角又递回去,也不知道为什么狙击手先生接过那张毛巾时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雷哲仰头望着苏泽,良久才道:“大家都没事真的太好了……” 这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雷哲撩起眼皮不住地偷瞄苏泽,冰山帅哥就这么杵在这儿帮他挡太阳,他心说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等了一会儿苏泽还是纹丝不动,要不是因为这是一大活人,他都要以为卡机了。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咳嗽一声,问道:“你呢,有什么打算?是要留在蓝傲文这里吗?” 苏泽道:“我不会留,你呢?” 卧槽要不要这么不假思索啊……原本以为对方会犹豫很久,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雷哲想起自己在来营地的路上各种心理建设,就觉得又浪费又好笑,这人哪里是在犹豫啊,他就是戳一下跳一下而已。他抓了抓一头乱发,起身爽快地道:“我不留,男神叫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说着一拐子勾在苏泽肩上,“跟着男神有鱼吃~~” “这鱼是蓝傲文给你吃的。”苏泽拂下雷哲的手臂。 “要是没有你蓝傲文只会给我吃枪子儿,”雷哲又一拐子勾搭上黑衣青年的肩,“哎,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都是男人我摸你两下你也可以摸回来嘛~~”说着还一拳敲在苏泽胸口,“啧啧,看到你胸肌手感还这么好我就安心了~~” 苏泽没辙地被雷哲上下其手了一会儿,无意间似乎望见拖车的窗口处一闪消失的身影。 应该是他看错了,这么远的距离蓝傲文就算在看他他也不会发现的。 . 入夜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顿下来,爱琳早早地进帐篷睡了,阿学在篝火旁哈欠连天地低头写着笔记,雷哲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乌黑只有嘴边一圈是干净的,正到处找毛巾忙着修正人生的错误。 苏泽望着漫天星斗,心想,这是最后一夜了。 出神时,余伯走到身边坐下:“苏先生明天就走么?” “嗯。”苏泽望着火光点头,“有事吗?” 老人微微沉吟:“以前你问过我关于少爷和楼战之间的事,我知道你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 苏泽侧目看向干瘦的老者,有些意外,这算是要……打开话匣了?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老人的表情,他竟然有一种不知道该不该听下去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谢谢中国电信老流氓的地雷!谢谢初一的地雷!谢谢阿璃巴巴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铁通小哥帅不帅的深水鱼雷!(你帅你就能深水我了吗?!) 卧槽你们再这么玩我要改名叫电信联通铁通没一个好东西了哦!!   ☆、第三十九章 “蓝先生和蓝夫人并不是被楼战亲手杀死的。”余伯先是说出这句令人诧异的开场,而后才娓娓道来,“当年楼战要将毒品生意发展到内陆,必须打通淮港这个关节,蓝家在淮港黑白两道的势力都很大,根基也深,而且蓝家从不参与贩毒,对楼战来说,要打通淮港,冥顽不灵的蓝家是最大的障碍。楼战那个时候才二十五岁,虽然年轻,但行事相当老道,当时他在淮港暗中收买了不少与蓝家有过过节的人,其中就包括侯达。” “侯达?” “侯达这个人不成气候,但是他的父亲侯政以前和蓝先生分别控制下淮港和上淮港两片区域,后来想必你也能猜到,双方较劲到最后,蓝家全面胜出,侯政啷当入狱,后来他在监狱里纠结势力想要翻盘,蓝先生当然不会答应,侯政最后死在监狱里。” 老人说了这一番,苏泽却感觉好似只是揭开了序幕,不由觉得蓝傲文背后的故事恐怕比他想象中都更复杂曲折。 余伯继续道:“蓝先生放了那时还小的侯达一马,也是看出以侯达那种骄纵的个性,即便长大也不会对蓝家造成什么威胁。蓝先生看人一向很准。只是,他没有料到侯达后来会去投靠楼战。” 苏泽听及此处,似乎有了一些眉目,仍是耐心等老人说下去。 “楼战利用侯达纠结了以前侯政手下的一批人,这些人在蓝家盛大时莫不是忍气吞声到了极点,自然很想翻盘。他们比楼战熟悉蓝家,熟悉淮港,很快楼战便开始步步为营。在楼战做这些准备的时候,蓝先生却因为大少爷的离家出走,本来就多病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说到这里,老人长长地沉了一口气,“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楼战的人在淮港四面点火,蓝先生疲于奔命,侯达在这个时候趁机劫持了蓝夫人,可惜蓝先生甚至都来不及去救夫人,便被人暗杀在医院里。” “所以其实杀了蓝先生和夫人的人是侯达。”苏泽沉吟道。 老人点点头:“至于侯达背后有没有楼战的授意我就不清楚了。”顿了顿,“侯达杀了蓝先生和夫人后,就派人围了蓝家。” 余伯说到这里,看向苏泽,只希望能从对方神情中看出一点点的动摇,然而黑衣的青年眉峰轻蹙,许久都没有说话,再次开口时,却是低声问:“蓝傲文那个时候多大。” “少爷那年十七岁。”他回答。 十七岁……苏泽看着跳动的篝火,他在地下废墟遇见蓝傲文那年,他们两人都是十九岁,那个极度敏感,极度缺乏安全感,对他极度戒备的蓝傲文,好似还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我和少爷在一起,”余伯的声音更沉了,“侯达来的时候,手里提着蓝先生和夫人的人头……” 老人说到这里久久没再继续,黑衣的狙击手收回目光看向老人,眼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沉声问:“然后呢。” 余伯抹了一下眼角:“然后……少爷就对侯达说,‘当年我父亲杀侯政时也留了你一条活路,你现在也应该留我一条活路’。” 苏泽沉默地握拳,手指筋骨发出捏紧的声音,他不知道蓝傲文面对死去亲人的头颅,是以怎样的心情和表情说出这句话的,闭了闭眼,问道:“蓝辉艺呢?” 老人似乎是怔了一怔,才低低地道:“那个时候辉艺少爷已经死了。” 所以当时蓝家真的只剩下蓝傲文一个人了。苏泽问:“侯达没有杀蓝傲文?” “侯达后来是想要杀少爷的,但是楼战来了。” 苏泽蹙眉,不知道这句话还有怎样的转折在后面。仅有的几次蓝傲文对他说起自己的过去,都没有提过侯达这个名字,但楼战却是他心心念念要杀死的人。 楼战来了。那也许是楼战和蓝傲文的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那对蓝傲文意味着什么。也许蓝傲文不想对他说,他就应该不去过问,可是真的听到了这里,却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少爷伤了侯达,侯达自然想让楼战杀了少爷,”老人徐徐道,“但是那个时候楼战最想杀的,却是侯达。” 听似意外,但细究之后苏泽也不觉得奇怪了,楼战本来就是利用侯达,这个时候侯达父亲那一帮跟随者恐怕还指望着在淮港重树当年勇,楼战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们做大,既然侯达被蓝傲文伤了,借蓝傲文之手杀了侯达以除后患简直就是顺水推舟一石二鸟的好事。倒是蓝傲文,那个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呢,苏泽心想,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伤得了侯达?都不知道是该为他叫好还是该为他心痛。 “少爷得到楼战的许可,手刃了侯达以及他的手下。这之后……”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都忍不住哑了,“就被楼战软禁了起来。” 这一次苏泽却是吃了一惊:“软禁?”楼战没打算杀死蓝傲文? “说是软禁,但是少爷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余伯轻叹道,皱纹满布的眼角盈着一股凄凉,“楼战怕少爷逃跑,在少爷脚上绑上了电子脚镣,只要离开楼战方圆两公里的范围,脚镣就会发送信号,楼战的人马上能根据GPS定位找到少爷。整整两年里,少爷都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只有两次越界被楼战抓回去。那个时候,少爷他只想活下来……” 老人沧桑的嗓音里透着心酸,那句“只想活下来”,放在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蓝傲文身上,竟叫苏泽不忍去想象。 “为了活下去,只能替楼战卖命,楼战很多疑,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少爷,”余伯皱起眉头,眼中充满怨恨,“有一次楼战手下有个牵线人叛变,那人感染了艾滋病毒,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劫持了偷运武器的车子,他手上有枪又有刀,还划破了自己的手,没人敢靠近,楼战竟然就让少爷一个人过去交涉。那个时候少爷手无寸铁,还必须制服这样一个疯狂又危险的艾滋病患者……”老人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现在想起来,那孩子都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是第一次苏泽听到余管家称呼蓝傲文“那孩子”,他看着老人微红的眼圈。这个冷静得近乎犀利的老者,绝少会露出如此感情外露。十七八岁的蓝傲文,在六十岁的老管家眼中,当然还是个孩子。 “后来陪少爷做HIV检查的时候,我和阿鲁守在隔离区外,那时我一直想,如果少爷真的感染了病毒,我也不打算活了。”老管家的口吻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还好少爷没事。像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少爷都一样一样地为楼战完成了,但是楼战始终没有信任过少爷。” 怎么可能会信任呢?蓝傲文是那种把什么都写在眼睛里的人,苏泽闭上眼,回想着第一次遇见蓝傲文时的情景,强烈的求生欲,强烈的爱,强烈的恨,那双灵动的眼睛背叛了它们的主人。 “在蓝尚武少爷离家出走以前,蓝先生最器重的一直是大少爷,而蓝傲文少爷却是被宠溺着长大的,一直活得自由又恣意,蓝尚武少爷离开后,蓝先生的精神可谓垮了一半,楼战轻易就毁了一切,但是我没想到,那个在外人眼里只是被惯坏了、不成器的蓝傲文少爷,韧性却会那么强。”余伯说道,语气中大有感慨和钦佩之意。他看向若有所思的黑发青年,淡淡地道,“苏先生,你遇见少爷的那年他只有十九岁,除了我和阿鲁,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那样无条件地对他好过了。” 苏泽低垂下眼眸,篝火猎猎燃烧着,他想起在黑暗中那个敏感,多疑,没有安全感的蓝傲文,在他们相遇前的那两年,蓝傲文经历过那么多折磨,却依然有着不屈不挠的求生欲,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现在他终于明白,蓝傲文之所以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是因为他还有恨未了,他要亲手杀死楼战,为了这个目的蓝傲文才会在黑暗中开枪,才会用枪托一下下地呼唤他,会拽着他的手不放,会盯着那杯水等他,会害怕被他丢下。 蓝傲文恨楼战,他却嫉妒楼战,可是听完余伯的叙述,这却是他头一次庆幸楼战那时还活着,是楼战两个字让蓝傲文拼尽全力活下来,是这两个字让他能遇见蓝傲文,而不是路过他的尸体,然后独自一人在那座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里孤独死去。 在地下废墟里他被蓝傲文找回来的时候,蓝傲文低头喂他雨水,压抑的黑暗快要压垮他们的脊梁,蓝傲文的声音却骄傲得如同回荡在圣堂的穹顶下: “苏泽,你会活下去的,”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那声音一点也不像女生,又霸道又深情。好像他的喜欢是天大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原来感觉这么美妙……” “苏泽,我喜欢你的名字,喜欢看你面红耳赤,喜欢你把食物和水都留给我,喜欢你怕我担心一个人离开,所以你是男人也没问题,只要你还叫苏泽,还会对我面红耳赤,还会把食物和水都留给我,我就还能爱你一百年。” 那时他听得昏昏沉沉懵懵懂懂,蓝傲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他以为蓝傲文只是在鼓励他安慰他,或者是在玩笑般地自说自话,鼓励自己,却没想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因为那次他将食物和水都留给了蓝傲文,这之后,蓝傲文就可以为他在冰天雪地里去猎熊,可以为他杀进丧尸潮,为他以身犯险,以寡敌众。 我以为你的世界里只剩下恨了,但是你却还可以分那么多爱给我。苏泽抬起头,隔着篝火望着远处的白色拖车,良久:“……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苏泽先生,蓝傲文少爷他是不完美,可是他的人生同样不完美,我希望少爷的生命中,能至少还有一样,是他能完美地拥有的。”老人神色疲倦地站起来,临走前,低低地道,“请不要告诉少爷我对你说了这些。” 篝火边只剩下苏泽一个人坐着,望着烈烈燃烧的火焰。 .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还有我了。” 走上拖车时,苏泽听见沙发上蓝傲文沉闷中带着嘲弄的声音。 车里没有开灯,蓝傲文侧头看向窗外,火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出一片华丽的光影,苏泽看了他半晌,决然道:“你跟我走吧。” 蓝傲文愣了愣,抬头朝苏泽看过来,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去哪儿?” “跟我走,随便去哪儿。”苏泽说。 蓝傲文站起来,来来回回看着眼前人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到让他砰然心动,几乎一口就要答应,却最终狠狠咬牙:“你又在逗我。” “是真的。” 蓝傲文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强压了回去,紧抿着嘴唇,胸口起伏了好几下,冷嗤道:“苏泽你当我是你的玩具?一会儿说要我等你三年,一会儿又要我跟你走?你要我跟你那帮好哥们一起走,不怕重蹈覆辙?到时候意见不合又吵得不可开交,然后又尽情地不甩我,什么时候你的夏亚你的爱琳出了事,我又顺理成章地来背黑锅,你又一句话不说就丢下我!我就算是钛合金做的也会被你玩坏——” 话音未落,就被一股力道紧紧拥住。 苏泽能感到蓝傲文在他臂膀中瞬间僵硬的身体,两个人熨帖的胸口下交相呼应的心跳。带他走,能行吗? “蓝傲文,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跟我走,我会离开队伍。”他哑声道,心中忐忑有如擂鼓,“只有这一次机会,你答不答应?”他更紧的,紧紧地拥抱住怀里的人,那么强烈的爱,不要输给你的恨好吗! “答应,我答应!”蓝傲文用力回抱住身前人,声音激动无措,“杀了楼战,我就跟你走……” 苏泽放开蓝傲文,认真睨着那双激动不已的眼睛:“明天就走,你要跟我走,就忘了楼战,我也忘了肖陌。” 蓝傲文眼里的情动立刻沉淀下来:“为什么?我要杀楼战和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但是这两者你只能择其一。”苏泽说。其实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但是,哪怕有一个机会,能让蓝傲文忘记仇恨,活回那个恣意又自由的少年,他都愿意尝试,甚至违背良心,背负罪孽。 那么至少,你也放弃一点什么吧,比起我放弃的道德底线,让你放弃仇恨并没有那么难吧…… 可是蓝傲文的眼光却迅速地变冷,咬牙切齿地一把拽起苏泽的衣领:“你在跟我谈条件?!爱我还需要讲条件,这算什么爱?!”他怒上心头,手上力道骤起,就要将苏泽扔向窗边。 苏泽反手扼住蓝傲文的手腕,整个人如生根一般纹丝不动:“那么你呢?”他的眼睛来回审视眼前人,“你对我的爱,比不过对楼战的恨吗?!” “这是两码事!” 苏泽不再听蓝傲文说什么,只问:“是我,还是楼战?” 蓝傲文飞快地盯住他,眸色一凛:“我两边都不会放弃。” 苏泽心头顿时一冷,为蓝傲文眼中狠戾的执念。没有用,他太高估自己在蓝傲文心中的地位,甚至妄想背叛肖陌,也要去爱这个人,可这样的结果让人情何以堪。 “明白了。”黑衣青年松开手,神色黯然地转过身,却被身后一股力道强拉回来,一把推在车窗上。肩膀的伤口又似裂开一般,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蓝傲文单手手肘压在他脖子上,将人死死抵在车窗上,那张漂亮却肃杀的面孔在黑暗中散发着一股魔性的美:“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你知道楼战是怎么毁了我的生活的?如果不是为了杀他,我没有必要活到今天!” 苏泽惊栗又心痛,你是为了杀那个人活到今天的吗?你把自己当成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他想喊醒蓝傲文,却被压着喉咙发不出声音。 “苏泽,为什么我就是搞不懂你?”蓝傲文虚眸看着在自己禁锢之下面色发白的黑发青年,眼睛里写着迷恋又写着迷惑,“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肯定是爱我的,只是你爱得这么奇怪,”他咬住牙关,声音蓦地一紧,“我真的恨自己会喜欢上你……” 苏泽被蓝傲文不知轻重地抵压着脖子,艰难地仰着头,心中苦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我还是喜欢你。”蓝傲文说,“我对自己说,这个人,哪怕对我说他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想办法拿给他……但你又不会要天上的星星,”蓝傲文瞅着眼前人,眼里写满委屈,“我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就这么一点要求,你还对我百般刁难……” 苏泽看着这样的蓝傲文,无言以对,可你对我来说比天上的星星还远,你知道吗。 “……怎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难?” 蓝傲文的声音竟然在颤抖,苏泽以为听错了,睁大眼看着眼前人,蓝傲文凑过来,没有吻他也没有咬他,只是在他脸上轻轻地嗅着。 苏泽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好像正被一只豹子嗅着,只是这只豹子很悲伤,连鼻息都是紊乱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对他发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狐忽忽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初一的地雷地雷地雷!谢谢其实铁通很帅的手榴弹! 今天很粗长有没有?!   ☆、第四十章 余伯坐在篝火旁,一遍遍捶打着膝盖。山中本来就潮湿,这段时间还常常下雨。他不喜欢雨天,坏天气总是带来坏东西。 七年前的那天晚上,也下着很大的雨。他清楚地记得时间是半夜两点五十,二楼卧室的门板“砰”地摔开,侯达满嘴的血冲下楼,嘴里呜呜地发不出声音,一帮手下这才出来搀扶住他,掰开侯达的嘴,才发现舌头竟然是被人生生地咬缺了! 与此同时,别墅的大门开了,皮鞋声阵阵,一身黑色皮风衣的楼战带着身后的保镖和亲信一路,他没有打伞,地上很快就是满地雨水。 余伯扶着重伤的阿鲁和一众佣人站在大厅一侧,小心偷看着这个一手毁掉蓝家的男人。楼战意外地年轻英俊,像是有混血血统,皮肤白得过分,下颚的线条异常冷硬,让人错觉他只要闭口不言,千斤顶也不可能软化这个人的唇线分毫。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双带着东方人少有深邃感的眼睛。楼战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妖邪的杀气,和他英俊的外表截然不符。 侯达挣开手下,跪着爬到楼战脚边,啊啊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频繁地指向楼梯,一脸愤恨。 楼战顺着侯达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二楼的楼梯旁,蜜色卷发的少年身上半敞的白衬衫染着腥红的血,赤着脚,嘴唇殷红,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们。 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楼战的眼神闪了一闪,蓝傲文却连眼睛也没有眨。 “蓝傲文。”一字一字念出对方的名字,楼战的声音沉得有如低音提琴,透着一种微妙的蛊惑感,他抄着手臂欣赏着矗立在二楼,高岭之花般的绝色少年,下巴缓缓指了指地上血流不止的男人,“是你干的?” 蓝傲文歪了歪头,换了个角度打量楼战:“地板全湿了,你和你的狗干的?” 楼战身后的人对这话的反应显然有些大。 楼战抬手止住身后人,指了指脚下:“下来。” 蓝傲文冷冷地回敬:“地板擦干净。” 余伯有些担心地看向楼战,怕对方被激怒后会对蓝傲文开枪,不过却意外地看到楼战竟然笑了。但即使是笑,他唇角的线条也依然透着冰冷。 “有意思。”楼战转向客厅里待命的佣人们,“把地板弄干净。” 余伯带着佣人正要开动,却被蓝傲文喊住,他们高高在上的蓝少爷依旧只看着楼战:“我是让你和你的狗把地板擦干净。” 楼战带着冰冷的笑端详了蓝傲文半晌,却在最后对身后帮众道:“把地板弄干净。女王殿下可是光着脚的。” 那一声“女王”极尽挑衅之能事,蓝傲文却没有什么反应。接下来,余伯和客厅的佣人一道战战兢兢地目视一帮杀手保镖,黑衣爷们拿了清洁用品开始做大扫除。不到半个小时,地板光亮如新。楼战对二楼的蓝傲文道:“现在可以下来了?” 蓝傲文绕到楼梯前,一步步走下来,现场没有一点声音。楼战眯缝着眼一直看着他。 侯达拽着楼战的风衣衣角,嘴巴里含含糊糊地怂恿着:“他是魔鬼,杀……杀了他!” 受伤的阿鲁挣扎着站起来,冲上前挡在蓝傲文身前,气喘吁吁,他脸上鲜血淋漓,显得那两只眼睛好似是从恐怖的血洞后探出来,瞪着眼前人。 楼战的一名手下开枪一枪射在阿鲁膝盖上,人高马大的保镖不支地跪倒在地上。 “他说你是魔鬼,你是吗?”楼战抱臂看着面色毫无动容的蓝傲文,“我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魔鬼。” 蓝傲文回视楼战,眼神深冷复杂,并不说话。 楼战看了一眼下巴上血淋淋的侯达,对蓝傲文道:“想杀他吗?但你不能总用咬人舌头这么野蛮的招数。” 侯达愣了一愣,放开了楼战的衣服,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站起来就往门边冲。不过楼战的人马已经死死地擒住他。 蓝傲文扫了一眼侯达,对楼战道:“我要他。你要什么?” 楼战眼中写着激赏,大方道:“我要你。” 楼战的三个字,蓝傲文并未特别意外,他带着一丝冷笑瞧着楼战:“你也不过如此。” “我留着你自有我的用意,却未必是你想的那样。”楼战对手下道,“给他一把枪。” 楼战的人莫不惊骇地瞪大眼,这个时候给蓝傲文一把枪,他第一个要开枪射杀的未必是候达。 楼战也不再吩咐手下,而是自己掏出一把银色的马格南左轮手枪,退出子弹,只留下一枚,拿着枪走近蓝傲文。 蓝傲文看着楼战手上的枪,眼神一闪,伸手要接过来,楼战忽然收回手,问:“你要杀的是候达对吧。你要是杀错了人,知道后果会如何吗?” “我不会杀错人。”蓝傲文说。 楼战但笑不语地看着蓝傲文面若冰霜的脸,蓝傲文的眼睛亮得刺人,但眸子里只有自己,并无候达。 余伯在一旁捂着绞痛的心脏,看得胆战心惊,只怕蓝傲文接过枪就会朝楼战开枪,虽然那样一来必定杀得了楼战,可是少爷自己也会死,为了杀楼战而死,那不该是只有十七岁的蓝傲文应有的命运。 蓝少爷,不要这么做!老人目视蓝傲文缓缓接过手枪,眼角浸出泪水,你现在一定觉得只要杀了楼战就好了,哪怕自己死了也无所谓,可那是因为你的心里此刻只有恨,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自己所爱的人,你不会舍得就这么死去!你会想要活下去的啊! 余伯惊恐地来回看着蓝傲文和楼战,楼战将枪交给蓝傲文,放开手,缓缓转过身,黑色风衣的背影完全暴露在蓝傲文面前,丝毫没有要躲闪之意,整个大厅里只有皮鞋一下下漫不经心叩在地板上的响声。 这分明就有问题,可是内心被仇恨占据的蓝傲文已经无法看见,眼底有如火光一闪,果然抬手便朝楼战开了枪! 击锤撞击撞针,子弹从马格南的枪口呼啸而出,直接命中了那道背影。 楼战被大口径子弹的冲击力带得向前跪倒在地。 就在那一瞬无数人抬枪瞄准了蓝傲文,已经失血得浑身苍白的阿鲁咆哮着起身扑向蓝傲文,千钧一发之际子弹扑簌簌全数没入阿鲁的后背。 蓝傲文没有去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忠实护卫,一双被血染红的眼睛只隔着阿鲁的肩膀死死盯着地上的楼战,在接二连三的枪响声中,眼中的快意却慢慢被恐惧替代。 因为倒在地上的楼战竟然翻身坐了起来。 一袭黑风衣的男子曲着一条腿一脸惬意地坐在地上,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刚刚才擦干净的地板上很快血流成河,阿鲁终于缓缓滑倒在地,他看见了安然无恙的楼战,眼中闪过悲愤,又看向高高地杵在上方,整个人都骇住的蓝傲文,脸上又只余下悲伤。 濒死的保镖缓缓地张开嘴,却已发不出声音: 少爷,你要活下去…… 请你活下去…… 楼战抬手让手下人放下枪,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拥而上将蓝傲文按倒在地,卸下他手中的枪,蓝傲文怔然地看着浑身披着血,已经断气的阿鲁,听见楼战的脚步声朝他走来。 楼战脱下黑色的风衣扔到一旁,当着蓝傲文的面,两名手下上前为楼战脱下防弹背心。楼战从手下手中接过那把马格南手枪,将转轮里的空包弹卸下丢到蓝傲文面前,重新换上一发实弹。 蓝傲文挺直背,沉默地闭上眼。 余伯喊了一声“少爷”,不忍卒视地别过脸。枪声立刻响起,他颤抖着睁开眼,却惊讶地发现楼战的枪口并没有对准蓝傲文。 冒烟的枪口朝向身后大门的方向,候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大腿,这才迟钝地痛呼起来。 楼战转向神情冰冷戒备的蓝傲文,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抚去蓝傲文眼角的血迹,居高临下道:“淋了血,还是很漂亮。”他示意大门处的候达,“候达的命我给你留着,等你来拿。” 蓝傲文目视楼战转身离去的背影,冷声问:“为什么?” “朝我开枪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楼战道,背影消失在大门后。 黑色的雨伞撑开在楼战头上,所有人都撤离了,大门缓缓合拢,大厅里只余下一片死寂。余伯连忙奔向跪在地上仍旧回不过神的蓝傲文。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蓝傲文面色冰冷,眼神空洞。他只能流着泪为擦干净蓝傲文脸上身上的血迹。 “眼睛。”蓝傲文忽然出声,余伯愣了愣,听见蓝傲文口吻冰冷地道,“眼睛很脏。” 他点点头,忙回头让人去倒水,捉着衣袖一遍遍擦拭着蓝傲文的眼角,看见自己的泪水落在蓝傲文的眼睫上,滴落下来,看上去就像蓝傲文哭了一样。 但他知道蓝傲文不会哭,他已经不记得蓝傲文上一次哭是在几岁的时候了。 那天夜里,蓝傲文洗过澡,躺在床上,他为蓝傲文关上灯,带上门时听见蓝傲文在黑暗中问他:“你哭什么?” 被这么一问,他眼里的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楼战说不会给蓝傲文好下场,蓝傲文现在虽然还活着,但他简直难以想象天一亮,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蓝傲文在床上翻了个身,平静地道:“我的下场是什么,好还坏,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 “余伯?”司徒医生的声音打断老人的思绪,“都下雨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坐着?” 余伯抬头看着举着伞的司徒医生,又望了望远处,一行人正在搬运物资:“他们在干什么?” “首领让准备的,苏泽他们大概明天就会离开了。” 老人望了一眼拖车的方向,长叹一口气:“明天吗……” . 图南正准备睡下,忽然听见帐篷外有人唤他,回头看见帐篷上被火光映出的身影,背上那把颇威风的大刀,很显然是LEON。 少年轻手轻脚出了帐篷,LEON递给他一把刀:“从骷髅军团身上搜出来的,是把好刀,可惜是左手刀,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图南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刀来:“给我的吗?” “车队里没有左撇子,否则这种好料我也会私藏的。”LEON笑笑。 图南熟练地单手将刀从刀套中扯出,反手握在手中试了试,果然意外地顺手,继而又有些赧然地四下摸了摸身上:“我没什么可以回赠的东西……” LEON只笑着拍拍他的肩:“不必了。” . 夏亚远远地望着图南收好刀钻进帐篷,LEON走过来,问道:“怎么不自己给他?” “我给他怕他不会收下。”夏亚平静地道。 LEON抱臂打量着好像一夜之间长大许多的少年:“我看昨天吃烤鱼时你们相处得不错啊。” 夏亚垂下眼眸:“那是因为那时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说罢转身离去。 . 第二日一大早,雷哲走出帐篷,看见营地出口处已经为他们备好的一辆黑色改装大切诺基,车上装着满实满载的物资,简直回不过神。他回头招呼正从帐篷里出来的苏泽:“看来咱们不用步行了啊~~” 黑衣狙击手看见那辆黑色大切诺基,表情跟见鬼了似的,当然,一般人见鬼不是这么个表情,但是对于向来一副冰山脸的狙击手来说,雷哲估计这家伙真见鬼了也就这么个表情了。 苏泽怔在原地,心情复杂,这时却见雷哲的表情一僵,跟见鬼了似的瞧着他身后,他纳闷地回过头,蓝傲文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面无表情道: “你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苏泽跟蓝傲文走到一旁,蓝傲文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黑色切诺基,开口道:“如果你想找独立的聚集地,可以去新城。那个地方暂时在楼战的势力范围之外,如果你确定要去新城,我也不会去动新城。” 苏泽注视着蓝傲文,印象中蓝傲文和他在一起时少有如此公事公办的表情。 蓝傲文见苏泽不置可否,蹙眉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又道,“我说了不会动新城,就绝不会跨进新城一步,也不会让楼战靠近新城半步。我只想最低限度的知道你在……” “我答应。” 话音未落,苏泽一口应道。 雷哲在那边按着车喇叭催促,苏泽最后看了一眼蓝傲文:“我走了。” “苏泽。”蓝傲文从背后喊住他。 苏泽停下脚步,听见蓝傲文沉沉的好似承诺一般的声音: “杀了楼战,我就来找你。” 他情不自禁回头看去,只看见蓝傲文转身离去的背影。 . 阿学和爱琳正整理车上的物资,蓝傲文的手下帮他们准备这一车物资显然也准备得十分窝火,东西堆得乱七八糟,黑框镜的少年将沉重的弹药箱从食物上方挪下来,见图南也在帮忙,单手提着重物十分不便,不禁问:“夏亚呢?咱们这么忙他也不来帮个手啊?” “对哦,”爱琳抹了把汗,“从早上就没看见他呢。” 雷哲望了一眼后视镜,沉吟道:“不用等他了。” 苏泽不解地看向雷哲,图南也诧异地抬起头。 “为什么?”爱琳眨了眨眼。 雷哲沉了口气:“他不跟我们走了,会留在蓝傲文的车队。” 阿学和爱琳都愣住了,阿学刚想问什么,就见身边的图南“砰”的一声放下东西,转身就跳下车去。 “喂!你去哪儿?!”黑框镜少年喊道。 “去把他带回来!”浅发少年跑得头也不回。 . LEON看着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的少年,图南果断解下那把左手刀,毫不留恋地递给LEON:“这把刀我不要了,让夏亚回来。” LEON将刀冷冷地拂到一边:“他要不要跟你们走你我都做不了主。” “那让我当面和他说,他去哪儿了?”图南急声问,“为什么我找不到他?” “夏亚一大早就和巡逻小队出去了,”LEON道,看了一眼呆住的图南,“他是自己要留下的,你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我尊重他的意见,但是最起码……”图南低头看着那把左手刀,“最起码和我们道个别啊。” 对不起,对你说过那么多抱歉的话,至少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吧…… . 早上十点一刻,黑色大切诺基离开了营地,LEON走上哨岗,见黑色帽衫的少年站在悬崖边,目送着切诺基离去的方向。 “图南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走上前。 夏亚闻声低下头,LEON手里躺着那条银光熠熠的天使吊坠。 “准备一下吧,”LEON将吊坠交到他手上,“首领交代车队下午就启程,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菊sir的地雷地雷!谢谢花爷V5的地雷!谢谢我自己的2个手榴弹5个地雷!!(这酸爽~~~ 大BOSS终于露了冰山一角。   ☆、第四十一章 一行人驱车一路往北,经过两天的行程,抵达了新城以南的锡安市。傍晚他们在一家废弃的青年旅社落脚,阿学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这座昔日文化气息浓郁的城市,他们住的青年旅社就在大学城附近,锡安大学考古系一直是他的志向,却没想到如今自己竟是以末世幸存者的身份来到这所梦想中的学府。大学城四周的建筑都颇有些年头,夕阳的余晖洒在古老的砖墙和满墙的爬山虎上,没有人声,没有车水马龙声,只有疯长的灌木,遮天蔽日的树冠,和日光下幽深斜长的阴影,就好像这是一座被掩埋在时间洪荒中的古代文明遗迹,而他们是来考古的。 黑框镜少年闭上眼,沉浸在梦想的碎片中,脑海里夸张地冒出《雅典学派》中的热闹场景,背后却不巧传来雷哲和图南煞风景的声音: “哎你慢点,T恤卡在我下巴上了!” “用力扯扯——这不就——出来了?!” “你太暴力了!”图南嗡嗡的声音终于愤怒地清晰起来。 “你头太大了!” “夏亚帮我脱衣服就从来不会卡住!” “那也不能说明你头小!” 阿学听得头疼地叹了口气,爱琳这时走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吵吵闹闹的雷哲和图南,笑着递给黑框镜少年半只面包。 面包还是临走时蓝傲文给他们准备的食物,十分不好吃,阿学啃了一口,皱皱眉头:“斯大林格勒的人民当年肯定也是吃的这种战时储备粮。” 女孩趴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一座拜占庭式的圆顶建筑:“你跟我说过你的志愿是考上锡安大学。” “嗯,”阿学点点头,“锡安大学的考古系很厉害。” “生物系也很厉害,我父亲是生物研究院的教授。” “真的?”黑框镜少年立刻两眼发光。 “嗯,我小时候父亲还带我去研究院里玩过,”爱琳托着下巴道,“后来他跟我妈离婚后就移民去美国了,病毒爆发前他还给我寄了一封信,那封信写得莫名其妙的,说他很快就会回国来看我,还叫我和母亲那段时间一定不要出国。”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有些迷惑,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阿学,“我总觉得父亲好像预感到了奥比斯波病毒会全球爆发一样。” 阿学扶了扶眼镜:“可能是身为研究人员的直觉吧。” 爱琳皱着眉头摇摇头:“我父亲不是那么神叨叨的人,什么直觉之类的,他才不会说那种话。其实病毒爆发后我一直想来锡安市看看,我总觉得他早就回……” “你们在说什么?”雷哲的声音忽然□□来,他走到阳台上,一脸警惕地看着两人,“我们明早就要动身离开了,这个时候不要节外生枝。” 爱琳打哈哈地笑笑:“不会啦,我也想快点到新城。” 阿学看着女孩的笑脸,五年了,就算爱琳的父亲还活着,也断然不会还在研究所里待着,更何况他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他们现在离大学城也就不到一公里的距离,爱琳想去看看,这种心情他想他是可以理解的。 . 入夜后雷哲拿着手电走下楼,这家青年旅社只有三层楼,他们进来时将旅馆里上上下下排查了一遍,除了一只在厨房里徘徊的流浪丧尸兄,这里很安全。 雷哲下楼后检查了一下大门和窗户,确认都锁牢后又上了楼,他没有回二楼的卧室,而是直接上了顶楼。 屋顶是老式的斜屋顶,果不其然从窗户看见黑衣的狙击手一个人抱枪坐在屋顶上,老大一轮圆月衬着那道背影,冷冷的,酷酷的,难怪连图南都爱男神男神地喊。雷哲想象着苏泽在任何地方一落脚,不找到制高点就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看见一处屋顶就情不自禁地爬上去,再乖乖坐好,越想越是忍俊不禁。 他抬手想敲窗户,忽然手又顿住,夜色下的城市无比安静,和狙击手孤单单的背影仿若浑然一体,也因为太过安静,他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飘渺歌声。 房顶的苏泽似乎也听见了,回头看向他,他也纳闷地回头看向楼下,竖起耳朵听了听,那歌声带着伴奏,似乎是法语,幽幽静静的,挺好听,只是听起来清晰度有限,偶尔伴着一些杂音,他才想起来: “是收音机,阿学在前台找到的。”说着也有些疑惑,哪个电台在末世还坚持做广播啊,居然还有兴致放音乐,也太业界良心了。 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歌声临近尾声。女歌手的吟唱太过缠绵,竟让人听得有些不舍,雷哲漫无边际地想着,在这个混乱的末世,他们就好像在战壕里听着莉莉玛莲的士兵,在无望的日子里,幻想着那些已经逝去,不会再来的温存。 这真是好歌,会让人沉湎于过去,却又不会让人徒增悲哀。歌声平息后,他听见苏泽问:“找我有事吗?” 雷哲回过神,转了转手中的手电,笑道:“前两天都是你值夜,今晚我来守,你去睡一下吧。” 连续两天熬夜,白天又没能好好休息,苏泽也确实有些困了,点点头从窗户钻进来,下了楼,在房门外就看见黑框镜少年趴在窗户那儿调着一只小收音机,图南也跟他趴在一块儿,两个人似乎是接连又调了好几个频道,但都再没听见一点声音,图南小声问:“试试AM?” 黑衣的青年没有打扰他们,轻悄地进房打算休息,这时音乐声又响了起来,竟还是那首歌,他怔然地停在房门口回过头。 阿学这才注意到苏泽,忙调小了音量:“吵到你了吗?” 苏泽愣怔半晌,摇摇头,走进屋里轻轻掩上门,独自坐在床边。整个人一静下来,那歌声就越发地撩拨,仿佛察觉到他放下了戒备,浅吟低唱声从门扉后悄悄溜进来,像是某人低头在他身上落吻时丝丝缕缕落下的卷发。 门后是图南疑惑的声音: “是谁弄的无线电台,怎么翻来覆去就放这一首歌啊……” 苏泽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在歌曲放到第三遍时,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 雷哲一个人坐在窗边的阶梯上,月山贞利的铭文刀静静地躺在身侧,他有恐高症,不可能像苏泽一样酷帅狂霸拽地坐在屋顶上。楼下的歌声还在继续,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放着同一首歌,他想着可能这个做私人电台的人在放歌的时候突然遭遇丧尸袭击已经嗝屁了,否则他不会从头到尾一个声也不出,也不可能只反反复复放这一首歌,除非他喜欢这歌喜欢得要命,他笑了笑,那得是个多么讨厌的偏执鬼啊。 在循环往复的歌声中他摸出胸口的钱夹,打开来,朝着月光举起,对着照片上英俊又阴郁的黑发青年道: “我们要去新城了,你有什么建议要给我吗?” “听说楼战不在那边,蓝傲文也看不起那地方,应该挺安全的吧。” “我带他们过去后就会去找楼战算账,这一年来我一个人单枪匹马也干掉他手下不少人呢。” “你肯定不会同意我去找楼战,但是没办法,我必须去,只要一想到和他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我就难受得快窒息了。”他就这么举着照片向后仰躺在楼梯上,目光沉了很久,忽而又笑起来,抖了抖钱夹,“不服气出来咬我啊~” 悍马车上的黑发青年仿佛隔着时空凝视着他。 那个时候,我要是没有拉你入伙就好了…… 雷哲伸手抚摸身边的武士刀,透过刀鞘好似都能感到刀刃冰冷的气息,就像那个总是不苟言笑,带着冷冽气场独来独往的男子。 都是月山贞利的错,否则你一定不会动摇的…… . 午夜时分,爱琳轻手轻脚从房里出来,其他人都早早地睡了,她迅速找了一把枪,收拾了一些弹药装进背包,拐出过道时还有些紧张,可抬头一看,自告奋勇要守夜的雷哲仰在楼梯上,脸上盖着钱夹已经呼呼睡去。 她畅行无阻地下了楼,岂料刚走到门口就被吓了一大跳—— 阿学站在门边,一脸严肃,显然一直在等她。 女孩顿住脚步,张口结舌。 黑框镜少年提起脚边的背包背上,推开大门:“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爱琳错愕地眨了下眼:“阿学……” 阿学替女孩推着门,回头道:“就是陪你去看看,好让你死心罢了。” . 原本阿学是抱着让爱琳死心的念头陪她去锡安大学的,以为看到满地尸骸和游荡的丧尸就会让女孩迷途知返,可是抵达锡安大学生物研究所后,事情却变得蹊跷起来。 阿学第三次扶了扶眼镜,确定自己看到的的确是高压电网,成片的高压电网将整座研究院包围在其中。他与爱琳两人面面相觑,大学的科研场所何以会如此高度戒备?不管怎么看都非同寻常。 当然高压电网早就没电了,而且钢丝的网子不少地方已经断裂倒塌,他和爱琳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研究院。 越是往研究院深处走,事情就越发古怪起来,他们不仅发现了身着特警制服的尸骸,废弃的枪械,满地的弹壳,更不可思议的,是研究所内部居然有爆炸过的痕迹。 墙上和天花板上都有冲击波留下的焦黑印迹,这么多年过去,地板上喷射状的粉尘也保持着老样子,他们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找过去,丧尸没碰见半只,却发现了飘落满地的文件残骸,阿学举着手电顺着一地纸片的残骸照过去,手电的白光蓦地断在某处,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两人对看一眼,小心靠近过去。 喀啦,黑暗中听见几粒小石子掉落的声音,黑框镜的少年和短发女孩屏息凝神,两人同时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在他们脚下,是一个直径不小于十米的巨大坑洞,地板被爆炸掀走,露出地下的空间,手电光束扫过去,只看到七零八落的柜子和烧毁的文件残骸,粗粗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储存档案资料的地方。 进入研究所之前阿学就听爱琳说了研究所的核心区域都在地下,地上的部分只有两层楼,现在看来,研究所的地下不止是核心区域所在,恐怕其中还隐藏着一些秘密,是什么样的秘密需要靠荷枪实弹的特警和高达两千伏的电网来守住,需要炸毁区区一间档案室?他猜不出来,不由有些犹豫,看爱琳的表情已经是迫不及待想下去看个究竟,他却不知道这个秘密值不值得他们冒险。 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爱琳迫切的眼神和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两人从安全楼梯下到地下负一层,负一层的楼梯间里挂着研究所地下部分的地图,从图上看,整座研究所共有地下七层,远比地面部分大得多,当然越是往下走,需要的权限就越高,现在所有电子锁都已失效,估计他们也没法进入这些权限区域一探究竟了,不过档案室倒是没什么限制,门早就不翼而飞,墙上也被爆炸豁开一条大大的口子。 他们从豁口进入档案室,爆炸让档案室看上去仿佛遭遇了一场浩劫,手电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档案室里一片死寂,看上去不像有丧尸的样子,两个人便各自埋头寻找着有用的线索,阿学打着电筒在满地废墟里掏,也只找到为数很少的一些文件残片,这感觉倒有点像考古挖掘,只可惜他找到的都是一些边角料,上面记录的不是研究所的管理日志,就是看得人不明觉厉的研究报告。 他摇摇头丢下一手没用的碎屑站起来,回头正要招呼爱琳,却见女孩蹲在一具尸骸前,一动不动。 “爱琳?”他喊了一声,也不见对方有回应,心说不会吧,赶紧走过去。 那具尸体套着一身白大褂,典型的研究人员的打扮,不过尸体早已没了人形,只剩下发黄的骸骨。阿学看了看尸骨,又看了看爱琳,正不明就里,就听见爱琳抬头道:“是父亲。”女孩抬起手,手掌上有一枚造型简单的铂金戒指,“里面的缩写是爸妈的名字。” 阿学哑然半晌,原以为爱琳找到会号啕痛哭,但是女孩的神情却是怅然多过悲伤。也是,毕竟都五年了,大陆上的幸存者寥寥无几,能找到家人的尸体都该谢天谢地了。 爱琳将那枚戒指套回尸骨的指骨上,站起来:“我觉得父亲的那封信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信息,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说话间目光忽然转向某处,“那是什么?” 阿学跟着回头看去,两束手电光汇聚在一起,照着歪倒在地上的一只保险柜。 保险柜的柜门是敞着的,柜子里似乎只有几张……照片? 两人纳闷之余正要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响。 阿学后背麻了一下,那声音太古怪,虽不像丧尸发出的,却也不像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听起来更像是某种身躯庞大动作却又灵活的猛兽。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又再度响起,两人紧张地举着手电四下探照,爱琳忽然倒吸一口气:“那是什么?!你看见了吗?!” 阿学顺着爱琳目光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天花板上那个被爆炸凿穿的空洞,什么也没看见,这反而让人更紧张:“你看见什么了……” 女孩的声音紧得都快打结了:“我也没看清,就看见一道影子闪过去……” 阿学咽了口唾沫,两人背靠着背,手电光小心四处逡巡,阿学瞪大眼一眨不敢眨,神经高度紧张下,竟然连自己汗水滴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对!黑框镜少年的瞳孔蓦地收紧,那不是汗水的声音,那种冰冷又空洞,粘稠的滴答声,分明就是…… 他颤抖的手腕一分分抬起,光束移向天花板的方向,那白光确凿地照见了什么,那玩意儿发出“嘶——”仿佛毒蛇吐信一般的声音,一条长长的大尾巴垂下来一甩,紧跟着出现在光亮处的,就是四肢倒吊在天花板上,如同被剥去了全身皮肤,只剩下红白交织的肌肉纤维,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只是那滴下来的并不是血,而是怪物张开嘴垂下湿哒哒的舌头时,粘稠的唾液…… 少年吓得抛掉手电惊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惊动了怪物,又粗又长的蜥蜴尾猛地一卷,怪物倒转身体以一个匍匐的姿势落了下来,四足稳稳落在地上,足间的蹼张开来,如吸盘般拍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幕来得太过惊悚,惊骇之下两人竟然都迈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猩红的长舌伸出的同时,它身体向后一弓,四足离地猛地朝他们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学只觉得那条蜥蜴长尾甩出的风都扑到自己脸上了,这时只听见“砰”一声枪响! 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将蜥蜴般的怪物射得朝前一蹿,阿学离的很近,看得一清二楚,那子弹并没有从怪物体内穿出,而是在怪物下腹的位置击出一片血肉模糊,似乎有一小部分组织直接爆了开来,内伤想必更甚。 但那怪物受了如此重的伤竟没有立刻倒下,还仍有余力腾挪,好在紧跟着又一发子弹射来,这一次子弹射中怪物的后脑,一团血雾顷刻间从它大张的口腔中喷射而出。 异形怪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那条巨大的蜥蜴尾最后挥了一下,重重拍打在地上,铝合金的档案架顿时就被拍出一道深深的凹陷,尘埃落定,怪物终于不再动弹,粘稠腥臭的血从它身下大量涌出。 阿学抓着爱琳的手,还惊魂未定,就听见上方一道年轻轻浮的男声高声道: “怎么样,我让你带上穿甲弹没错吧?要不以你的枪法用十发子弹也不一定能打趴下它!” “但我用一发子弹就能打趴下你。”另一个声音道。 “OK,OK,”轻浮男声立刻学乖了,“不用你提醒,我马上保持安静!” 阿学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眯缝起眼极力分辨,他和爱琳的手电在方才被怪物袭击时弄(吓)丢了,借着微弱的光,只勉强分辨出天花板坑洞的上方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两手端着一柄大狙,看大小和形状不似普通的步枪,像是巴雷特一类的反器材枪械,另一名男子手上并没有武器,却是带着——一副手铐? 阿学惊愕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戴手铐的男子正将两只手插|进持枪男的衣服里,一个劲小声道:“你给我一把刀什么的啊……我这两手空空的不是太难看了吗……” “不是有手铐吗?怎么叫空?” “我也觉得像我这样的大帅比用手铐也能灭丧尸,但关键是别人不信啊……你给我一把刀怎么了?我还能用刀跟你的巴雷特对着干么?” 阿学又惊愕地眨了眨眼,原来他居然没有看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包小包的地雷!谢谢天瓶座的地雷地雷3个手榴弹(不要这样啦我都搞不清楚了)!谢谢狐忽忽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地雷! 现在知道配角栏真不是我乱写的了吧,一切都在计划中~~~   ☆、第四十二章 这边刚刚制服下那只变异的怪物,从档案室大门的方向便传来雷哲的声音:“爱琳,阿学,你们没事吧?!” 阿学回头,看见赶来的雷哲和苏泽一行,心里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在苏泽眼角,他不适地抬手挡住,那白光跟舞台追灯似地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伴随着一道熟悉的轻浮声音:“那不是你弟夫吗?” 蓝尚武回头想把被孟安儒摸去的手电拿回来,孟安儒两手攥着手电,边躲边一个劲往下方黑衣青年的方向探照:“没骗你,真是苏泽!” 蓝尚武按捺不住地往下瞅了一眼,孟安儒体贴地将手电光调到最大,照着黑衣青年苍白英俊的脸就是一晃,蓝尚武蹙眉道:“苏泽?” 黑衣青年冷清的眼睛朝上一瞥,孟安儒转眼就将手电塞到了蓝尚武的手上。 . 两拨人在档案室聚了头,苏泽听蓝尚武讲起,原来自四年前蓝尚武和孟安儒与他们的车队走散后,两人就决定往北走。 “是你决定,你没找我商量过。”孟安儒在一旁不甘寂寞地插着嘴。 蓝尚武无视了他,继续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新城一带活动,那边确实有一些聚居地,但因为气候寒冷,聚居地的条件比南方要恶劣得多,不过离楼战和……蓝傲文的势力范围都很远,从这方面讲也算安全。” “那你们为什么来锡安市?”雷哲好奇地问。 蓝尚武示意地上那只怪物的尸体:“我们在新城也遇到这种怪物,而且最近怪物的数量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我觉得事情有点古怪,就开始调查。” “调查?”阿学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这位即使在末世也一身整洁西装的英俊男子,猜想着对方的身份。 孟安儒正两手叉在脑后靠在档案架上,瞧出少年的疑问,朝蓝尚武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国际刑警呗,这会儿开始把自己当国际FBI了。” 雷哲见蓝尚武也没把孟安儒的话放心上,心想这人脾气也太好了,要是他的话肯定撸袖子抽那丫的,本来就是一小白脸,还留那么长的马尾,娘炮兮兮的,他肯定能抽得对方哭爹喊娘,不过既然人正主都没在意,他也便跟着无视了孟安儒,继续问道:“你怎么调查到锡安市来的?” 蓝尚武道:“我们在新城遇见一个人,以前好像在锡安大学的生物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泄露研究文件被解雇了,那人喝醉了酒,跟我们透露……” “研究所有研发成功的病毒抗体!!” 靠在架子上的孟安儒蓦地坐直身子喊了这么一嗓子,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这消息实在太过令人震惊,大家伙听完后都忘了去怪罪孟安儒的抢白剧透,异口同声道:“真的?!” 孟安儒满足地靠回架子上不再答话,旁边的蓝尚武神色郑重地道:“起码那人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那你们找到了吗?”图南急切地问。 蓝尚武摇摇头:“我们只找到这个。”说着从孟安儒的背包里摸出一只黑色的日记本,“这是曾默生教授的日记,从那只保险柜里找到的,我觉得他会把日记本锁在保险柜里一定有他的用意,这本子我们还没查看你们就来了,”他将本子递给对面的爱琳,“既然是你父亲的日记,还是由你来看吧。” 爱琳接过日记本,沉了一口气,翻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女孩的身上。 日记本有些旧,但因为锁在保险柜里,在爆炸中也完好无损。日记并不是每天记录的,只零碎地记录了与研发有关的一些重要事件,最早的一页在六年前。那时奥比斯波病毒还未在世界各地爆发,但在美国本土已经出现了几起耸人听闻的丧尸袭击人类事件,而第一个确认被丧尸病毒感染的案例发生在加利福利亚洲的圣路易斯奥比斯波镇,此时病毒还未引起人们的恐慌,它才刚刚有了自己的名字。 爱琳低头轻声念着日记,阿学在一旁为她举着手电。爱琳的直觉是对的,从日记中交代的内容来看,曾默生教授起初是为美国一家大型制药厂研发药物,当然参与研发的人员不止他一人,参与人员各自只负责研发中的一道环节,所以药物的整体面貌是不可知的,但这也是业界普遍的作法,属于药厂的商业机密,所以曾默生也没有怀疑,只从自己的研究中大致了解到这是一种利用病毒来攻克癌细胞的新型抗癌药物,当然其中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那时他并未意识到,因为这种病毒是从一种罕见的远古病毒中提取出来的,能够从事这样的研究,对任何搞生物工程的人来说都是十分难得的机会。 药物测试一开始是在动物身上进行的,可随着研究深入,试验体却发生了不受控的异变,曾默生发现病毒原型株经过与其它生物和病毒的DNA整合后,变得十分强大,能杀死癌细胞,但似乎更易与正常细胞结合,曾默生认为这种药物无论最终目的是什么,都太过危险了,以为药厂会接受自己的意见中止研发,却没想到研究小组接到一道神秘的命令,要求他们继续研发。 此时曾默生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同寻常,所有参与研发的人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监视,当看到药厂带来的新试验体竟然是死刑犯时,他感到自己已是骑虎难下。 这种生化药物,或者毋宁说改造后的RNA病毒,加快了受试者身体的新陈代谢,对普通人而言致命的外伤也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但药物却没有让受试者保持理智,受试者变得极富攻击性,为了补充身体快速新陈代谢所丧失的能量,这种对人的攻击性演化成了极度的嗜血嗜肉,变异后的受试者几乎见人就咬。 曾默生已经暗暗明白制药厂的这个所谓“大外单”根本不是为了研制抗癌药物,而是研发能将士兵改造成杀戮机器的药物,但是会使人变成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显然也不是制药厂和幕后者愿见到的,但即便如此,他们并没有处理掉那群失控的实验品,而是将变成丧尸的囚犯秘密关押起来继续观察研究。 此时病毒已经具备了通过飞沫感染的能力,曾默生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不久后他的研究团队得知有一份“实验样品”从地下实验室失踪,这时的曾默生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脱身。 他想尽一切办法从实验基地逃出,偷渡回国。这之后没过多久网上就开始流传在美国有人目击到了丧尸袭击人的事件,袭击事件发生的地点刚好就在实验基地所在的圣路易斯奥比斯波镇。他逃回以后没有声张,但却冒着风险带回了病毒样本,这个选择后来被证明是正确的,因为就在人们还在讨论着耸人听闻的丧尸袭击事件时,病毒已经开始迅速蔓延并漂洋过海,很快各国都陆续发现了感染者。 曾默生就这样一个人窝在私人实验室里研究着病毒抗体,从日记的记录来看,那时的他心里早已对政府不抱任何信任,但要靠他一个人做疫苗的研发十分的勉强,与此同时疫情的爆发快得让各国政府都措手不及,联合国的研究小组对病毒知之甚少,什么都必须重头开始,而他手里掌握着关于病毒的重要情报,如果有他帮忙,可以节约大把的时间,眼看锡安市也开始频繁地出现丧尸袭击人的事件,最后曾默生不得不向政府和盘托出真相。 曾默生得到了一只最精英的团队,他们在锡安大学生物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中日以继夜地做实验,研发进度是上去了,但这与病毒的传播速度比起来仍是杯水车薪。 爱琳低声念着日记,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回想起当年病毒疯狂肆虐,人人恐慌的日子,城市里每天都会新增隔离区,封锁区,昨天还能畅行无阻的道路隔天就被荷枪实弹的特警封锁,高速公路上永远是堵车,因为有太多的人想要逃出人口密集的城市。人们为了储备粮食好躲在家中,在超市大打出手,甚至砸抢物资,到处都是暴力事件,市内的警力已经完全不够调用。 现在不用看日记他们也知道,病毒抗体并没有如期开发出来,为了安抚人心,政府将还未成熟的疫苗提前量产投放,这种疫苗甚至都没来及做临床实验,人类在注射疫苗后并没有办法产生足以长期对抗病毒的抗体,免疫有效期甚至连三个月都不到,只有区区十来天,因为免疫期太短,且疫苗十分宝贵,这类疫苗无法提供给未被丧尸咬伤的人群做预防使用。 雷哲若有所思道:“所以这其实没有办法从根本上缓解疫情吧,奥比斯波在人与人之间可是只靠空气就能传染的,潜伏期又有一周,等出现症状再注射疫苗,早就没救了。” 这当然只是权宜之计,政府为了保证抗体研发能继续顺利地进行,在研究所外部署了特警。这期间还发生了有工作人员泄露抗体研究机密被解雇的事,倒是印证了蓝尚武之前遇见的那个人说的话,但是至此一点也看不出抗体有研发成功的可能性,而那人既然这么早就被解雇了,又怎么可能知道抗体到底研发成功了没?多半是喝醉了酒在说胡话吧。 一行人思及此处,都不由有些失望。 爱琳翻到下一页,声音凝重地念道:“这段时间疫情更严重了,奥比斯波似乎到了一个周期性爆发的□□,这样的‘丧尸潮’恐怕以后也会周期性地上演……” “丧尸潮”的爆发显然比曾默生当时记录的更加严峻,没过几天,日记上就接连记载了网络瘫痪,无预警地断电等突发事故。 庚林市下城区遭遇导弹空袭那天,成群的丧尸袭击了研究所,特警们沦为丧尸口下的牺牲品,又过了一个星期,他们终于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电话打不通,手机无信号。 “现在最好的消息恐怕就是我们还有锡安大坝发电站了,听说这个发电站在完全没有任何人员维护的情况下也可以自行运转两年,希望这种说法没有太夸张,”爱琳念道,“也就是说,在输电线路完好无损的情况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只有两年了。” 档案室里除了女孩的声音一派鸦雀无声,图南抬头望了望黑暗寂静的研究所,不难想象曾默生教授和团队的人陷入绝望中的情景。 爱琳的声音忽然一顿,一旁的阿学问:“怎么了?” 女孩注视着日记上的字句,皱起眉头:“实验室有人感染了……” 这一段日记中记录得很混乱,长期封闭的实验已经让团队的人不堪重负,他们现在失去了政府的庇护,甚至不确定在这样的乱世里政府还存不存在,如今又发现身边有了感染者,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有人感染已经是晴天霹雳的消息,然而更雪上加霜的还在后面。在为感染者注射疫苗前他们抽取了感染者的血液进行化验,然后惊恐地发现奥比斯波变异了。 前期的不成熟疫苗对这种变异后的奥比斯波型收效甚微,有人提议杀了感染者,但大部分人都下不了手。犹豫,哪怕只是天,在他们当前的境况下都是致命的。就在开会讨论如何处置感染者的隔天早上,感染者从隔离室消失了。在调看监控录像时他们第一次见到了变异者的身影,地下实验室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封闭的,这个变异者很显然就是感染者。 “果然……”蓝尚武沉吟出声。这就是第一例变异者,如果实验室的人没能杀掉这只变异的怪物,它自然会将变异后的病毒带出去散播。从结果来看,研究人员应该没能杀死这只怪物。 这只不过是一群科研人员,根本无力与猛兽一般的变异者较量,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引开变异者,封锁实验区,以保护好现阶段的研究成果。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异变后的病毒型,为他们的研究另辟了蹊径,爱琳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父亲和实验室的同仁们被研究进展鼓舞的心情,她读日记的语速也不由快了起来,阿学凑得更近了,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连起初听得漫不经心的孟安儒也不禁认真起来。 某一刻爱琳放下日记本,抬起头来,震惊了半晌,才出声道:“抗体血清真的研发成功了……” “成功了吗?”孟安儒一骨碌从档案架上撑起来,转向蓝尚武,“那抗体在哪儿?我们为什么没有找到?” 雷哲也兴奋起来:“肯定是藏在哪里了,”他急忙催促爱琳,“看看日记里有没有写!” 爱琳又低头翻看日记,这下也顾不得逐页逐页地读了,飞快地浏览着,但是并没有找到明确的记录抗体的线索,就这样一路翻到了最后一页。 日记最后一页上洒了好些血,断断续续的记录了两段话。 ——我们必须带着血清逃出去,找到政府或者其他能量产血清的途径。没有武器,要从丧尸的包围圈中突围并不容易,但是哪怕只有一个人逃出去,也是希望所在。至少我们都不会变成丧尸和怪物,能尊严地,满足地死去。 这第一段文字应该是曾默生在相对比较安稳的环境下写下的,笔迹一行行十分清晰,从字里行间中也能看出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接下来的一段话字迹却十分潦草扭曲,那种紧张和慌张的情绪仿佛跃然纸上。 ——只剩下我和林然了,我这辈子没流过这么多血,那怪物没道理不冲我来,林然一定能带着抗体血清逃出去,上帝不可能不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写到这里字迹已经草得看不清,爱琳细细分辨着父亲的字迹,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我听到它的声音了……不管是谁找到这本日记,不管林然有没有成功,我希望至少还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群努力的人,希望有人知道,奥比斯波病毒不是不可战胜的……”女孩念及此处,深吸一口气,轻轻合上日记本,“这就是最后的日记了。” 事到如今不必更多的推理大家都能拼凑出完整的剧情了,爱琳的父亲在最后关头以自己作为诱饵拖住变异者,掩护林然逃了出去,并把日记本锁在了保险柜里。 雷哲轻轻拍了拍爱琳的肩膀:“至少现在我们知道有人带着抗体逃出去了,你父亲的研究成果没有白费。” “真的逃出去了吗?”图南蹙眉看着爱琳手上的日记本,“这日记最后一篇都是两年前写的了,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人知道抗体血清的事?” 大家都缄默着,图南说得不错,假设林然已经成功地带出了抗体血清,不可能直到现在也没听见一星半点的消息,最有可能的是林然也已经死了,抗体血清已成泡影。 阿学灰心丧气地望着黑暗尽头,视野中是那只歪倒的保险柜,那几张照片还掉落在地上,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捡起那叠照片。照片拍的都是与实验相关的场景,电脑和分析仪上的数据之类的玩意儿,可能是觉得用笔记录太慢,用电子设备记录又担心以后无法使用,就用照片拍下了病毒和抗体的性状及一系列关键的实验数据。他看不懂这些,正想先带在身上以防万一吧,却冷不丁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 那不是实验照片,而是研发团队的工作人员的合影。 合影的有七个人,却丝毫没有一般团队照的意气风发,所有人都显得十分憔悴,有的甚至连头发和胡子都只是草草打理了一下,看得出这是在决定带着抗体逃出的最后一刻,大家聚在一起拍下的,但是阿学却没心思去感怀,黑框镜少年盯着照片上的某个人影,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站在右侧,那个一袭白大褂的年轻人,他再熟悉不过! 他看着照片浑身战栗,猛地回过身:“林然没有死,他逃出来了!!” 雷哲听得丈二和尚:“你在说什么?” 阿学迫不及待将合影照递给雷哲,指着照片右侧的年轻人,激动到手都在颤抖。这下雷哲和苏泽也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人,表情一时间可谓震惊难当。 图南和爱琳也纳闷地凑过来,图南刚问出“怎么了”,就在看到照片上的人的一瞬间目瞪口呆:“这不是……” 爱琳盯着照片上的年轻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吴明?!” “没错,林然就是吴明!吴明就是林然啊!”黑框镜的少年激动不已,“曾默生教授说‘只剩下我和林然了’,那么林然只可能是吴明啊,所以林然确实带着抗体血清逃出来了啊!” “等等等等!”雷哲抬起手,这消息太过劲爆,他觉得自己得缓缓才能消化,“你是说林然带着抗体血清,这两年就一直待在珊瑚聚居地,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说出来也没有用吧……”图南叹了口气,“以珊瑚聚居地的条件根本不可能量产抗体。” “珊瑚聚居地不行他可以再找别人啊……”雷哲说到这里也哑住了,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这片大陆上真的有人有那个能力帮助量产抗体,第一个想到的只能是楼战,第二个想到的只能是蓝傲文。 花边衬衫的青年不再说什么,曲起膝盖闷闷地撑着头。 孟安儒吹了声口哨:“多好啊,楼战说不定以后会被载入史册,人类的救世主~~” 雷哲抬眼看向蓝尚武:“能让你的跟班闭嘴吗?” 蓝尚武心中也很郁闷,沉了口气:“你闭嘴。” 孟安儒瞪了蓝尚武一眼,又瞪了雷哲一眼,以一种被出卖的寒心眼神道:“蓝尚武,要不是我帮你开保险柜,你们连日记都没得听,你不谢谢我就得了还要我闭嘴,感谢你的无情,我一定把这消息告诉你弟弟!” 雷哲头疼地捂着脑门:“你到底是怎么忍得了这家伙的?” 蓝尚武面不改色道:“当他是精神分裂的幻觉就好了。” “你太看得起你的精神了,它分裂不出这么高端的幻觉!” 一旁的图南苦笑一声:“告诉蓝傲文也没有用,吴明已经死了……” 档案室里又是一派沉寂,雷哲一头倒在墙上,希望不停地冒出来又不停地被扼杀在摇篮里,那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过…… “我知道抗体在哪里。” 黑框镜的少年忽然出声,嗓音无比冷静笃定。 爱琳诧异地抬头:“你知道?” 阿学闭了闭眼,到今天他终于明白吴明为什么说自己曾经用同伴来当丧尸,明白了那些所谓的吴明的自私都是为了什么,如今所有的拼图终于都圆满地拼在了一起: “其实,吴明大哥临死前有告诉我……” 雷哲听这话背后似乎还有玄机,却见苏泽忽然抬手:“嘘!” 黑衣的狙击手突然打断少年的话,眼睛望向黑暗深处: “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囼仧叁⑥D嘚樾蠶卍的火箭炮!谢谢囼仧叁⑥D?謿木的地雷地雷手榴弹!谢谢囼仧叁⑥Dのㄡㄡ児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s尛←Τ→的火箭炮!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初一扔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ぷ⑵僙ぷ的手榴弹! 话说这章我有很粗长哦,走剧情走得真风骚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 阿学和爱琳都没有听出有什么动静,但是雷哲和蓝尚武已经警惕起来,雷哲拇指抵在刀柄上,蓝尚武双手端起巴雷特,连孟安儒都不再悠闲地靠在架子上。 雷哲挪向苏泽身边,低声问:“对方有多少人?” 苏泽紧蹙着眉头,又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空洞,雷哲点点头说了句:“行了你不用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安慰人……”而后抬头高声道,“你们人数众多,还藏头露尾的干什么?” 孟安儒冷哼一声:“人家这不是盼着我们说出抗体血清在哪儿吗。” 话音刚落,上方果然传来一声冷笑:“抗体在哪儿?” 与此同时战术手电的强光从大门和头顶的方向齐齐射来,炫白的光束很有技巧地晃着人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连开枪反击都办不到。 孟安儒闭着眼睛第一个高举双手:“得了,是楼战的人,都举手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抗体在哪儿?”天花板上方的男声又一次慢声问道。 爱琳紧张地看向阿学,黑框镜的少年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蓝尚武瞥向身后的黑框镜少年,沉声道:“不能说。” “我知道。”阿学回答,声音却在打颤。 上方的男子煞有介事地鼓了两掌:“行啊,想当英雄是吧。”他走过来在坑洞边蹲下,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说着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落进天罗地网的七人,“仔细看看,你们的阵容还真是华丽呢,昔日的狂军团首领,大陆第一的狙击手,国际刑警先生和国际诈骗犯先生……啧啧,该怎么称呼你们,国际作死小分队?” 孟安儒“扑哧”笑了出来,蓝尚武难以置信似地回头瞪着他,年轻的诈骗大师把高举过头的双手叉在脑后,无辜地哼了哼:“我就是觉得这名字还挺贴切的嘛~~” . 楼战的车队驻扎在城郊的树林里,占据了一栋六层楼的洋馆,洋馆自带花园和喷水池,看起来这里原本是一处度假胜地,不过现在也只能叫“丛林中的遗址”了。 楼战的车队规模庞大,不输给蓝傲文,但是直到押送他们的军用卡车驶进洋馆的铁门,才听见营地里有限的人声。整只车队不可思议地安静,无一人高声喧哗,纵使有人从树林外的公路上经过,只怕也发现不了这只潜伏在林中的幽灵车队。 楼战的作风比蓝傲文低调多了,以致这么庞大的一只车队远道来到锡安,竟然无人知晓。苏泽回想起蓝傲文曾经极力说服他去往新城,显然蓝傲文压根没有料到楼战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锡安。而楼战的人会出现在生物研究所也很可能并不是巧合,既然蓝尚武和孟安儒能从别人口中得知抗体的存在,也许楼战也通过别的途径知晓了。 但是这些,蓝傲文却一点都不知道。 苏泽紧锁着眉头,蓝傲文一心想要杀楼战,但是他真的了解楼战吗? 军用卡车停了下来,一行人被枪口顶着下了车。苏泽看了一眼身边的雷哲,他们的武器都被收缴了,而雷哲交出那把月山贞利铭文刀时竟然没有一丝抵触和反抗,不仅如此,无论是先前在车上,还是眼下走在洒满落叶的洋馆花园里,雷哲一路都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洋馆就在眼前,离他们不过五十米的距离。 楼战就在里面。 苏泽注视着洋馆的方向,持枪的人从大门处进进出出,洋馆一楼有一座宽敞的圆形露台,整个洋馆里里外外似乎都有人把守和走动,唯独露台上空无一人。 不,并不是空无一人,黑衣的狙击手眼眸微虚,露台的玻璃门后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宛如雕像,玻璃的反光磨去了他的轮廓,但是阴冷的气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渗入人的骨髓,有一瞬间,苏泽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封印在冰棺里的魔鬼。 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拦住他!!” 苏泽根本来不及阻止,只瞥见雷哲从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手上竟然还拿着那把武士刀,没有刀鞘,只有闪闪发亮的刀身!一切仿佛发生在瞬息之间,那名收缴他们武器的男子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手里就只剩下空空的刀鞘。 试图拦下雷哲的人显然低估了这把名刀的威力,月山贞利的长刀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又被持刀者赋予了开山穿石的力量,刀锋剜在人身上发出犹如划破丝绸般的风声,刀光所过之处爆出一片片血红,眨眼之间,雷哲离露台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被直直削去人头的无头尸体冒着血倒下,爱琳吓得捂着嘴惊叫出来。 孟安儒眼角被溅了血,瞪大眼喊:“那家伙疯了吗?!” 话音刚落身后就是“咔咔”几声,那是至少二十只步枪齐刷刷上膛瞄准的声音。 但是下令瞄准的人却没有下令开枪,因为此时的雷哲已经直袭露台,他离楼战太近,这时候贸然开枪会误伤楼战。 雷哲带着那把月山贞利纵身跃上露台,他脸上身上全是血,鲜红的液体还热着,好像能在他皮肤上沸腾起来,刀光映照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俨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心。现在他终于扫清了所有障碍,他的目标近在眼前了。 黑风衣的男子依然站在玻璃门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似乎就等着他的到来。不说话的时候,楼战的神情总是带着一点点哀伤,仿佛悲天悯人一般,就和当时他杀死刃时一模一样。 楼战!!只要能杀了这个人——只要能杀了这个人—— 仇恨好似要从胸腔中炸开,雷哲举刀斩向那道玻璃门,刀刃磕在玻璃上发出脆弱扭曲的响声,一道细纹沿着刀身裂开,雷哲惊愕地看向毫发无伤的玻璃门和门后依旧稳如泰山的楼战,就在他愣怔的刹那,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露台一侧闪电般蹿出! 巨大的力道将他扑倒在地,那是来自猛兽的力量,尖锐的獠牙没入手臂狠力一拉,竟从雷哲小臂上生生地扯下一块肉来,那把开裂的武士刀也从雷哲手里松脱掉下露台。 雷哲这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头身形庞大浑身雪白的白狼,狼牙依然咬在他手臂上,或者更准确地说,磕在他的骨头上,似乎随时可以将他的小臂连骨拔下。他抬起左手想要单凭力量掰开狼牙,这时却听见玻璃门推开的动静,楼战的影子无声无息笼罩在上方,白狼呲牙咧嘴了一会儿,终于松开牙齿,乖顺地退到楼战身后。雷哲咬牙想要翻身起来,但是楼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冰冷尖锐的刀尖刺进肩窝,将刚刚抬起身子的雷哲一刀又钉回了地上。 “再厉害的武士刀也不可能斩破玻璃,难道刃都没有告诉你?”楼战居高临下看着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轻轻翻转,冷冷道,“这才是使用武士刀的正确方式。” 刀身在雷哲身体里调转九十度,雷哲痛得倒吸一口气,将剧痛下的□□硬是吞了回去。 “你还是这么愚蠢,”楼战抬起下巴,阳光磨去了他额角的轮廓,他似乎是在看着天空,低沉的嗓音如低音提琴的颤音般震动着雷哲的耳膜,“刃如果在上面看着你,会很失望吧。” “闭嘴……”雷哲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许你提起他的名字!!” 楼战低下头:“想站起来吗?”他的眼角带着慷慨的笑意,“我帮你吧。” 插在雷哲肩窝里的武士刀“噗”地一声从他后背刺出,楼战抬起刀身,雷哲闷哼一声,平插在身体里的刀身将他身不由己地提了起来,如果这把刀的刀锋此刻是垂直没入他体内的,恐怕他的肩膀早被一分为二。 楼战持刀的手轻轻往前一推,刀上的猎物被推在露台边,雷哲背抵着露台,眼里满是不服输的恨意,竟抬起双手,徒手握在锋利的刀身上,想要借力靠近楼战。 “何必呢,”楼战看着俊美的青年如今却如浴血的修罗,似是有些惋惜,“你连武器都没有,就算靠近得了我,你要靠什么杀我?” 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雷哲哪里还听得进去,哪里还能理智地思考。 楼战瞳孔里倒映着睚眦欲裂的雷哲:“……快两年了,还这么恨我么?”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迷惑,似是自言自语,但那迷惑只是一闪而逝,下一秒楼战已抬脚抵在雷哲身上,皮靴的靴底踩着雷哲柔软的腹部,缓缓地用力,好似在剔除不忍卒视的垃圾一般,竟是以这样近乎凌迟的方式将那把武士刀一分分拔了出来。 雷哲只觉得半边身体已毫无知觉,他无力地靠着露台扶栏滑跪在地上,感到一滴血滴在额心,抬起头,已经半模糊的视野里充斥着刀尖散发的荧光,一抹粉色的血沿着弧线优美的刀刃凝结,流淌下来。 这是刃的刀,上面却是他的血。 刃的双刀,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没沾染过一滴人类的血,从来没有!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不,怪罪楼战有什么用,是他自己没用,刃仅有的遗物,他连一件也没能守护好…… 众人目视楼战将武士刀指向雷哲眉心,心都不由得悬起。孟安儒在这时朝蓝尚武飞快地挤了个眼色,然后猛地往身边一撞,被猝不及防撞开的楼战手下不及回神,蓝尚武已挥拳而上直接放倒了对方,孟安儒脚尖挑起落下的突击步枪,喊了声:“苏泽!” 孟安儒重心不稳向后跌坐在地上的同时,苏泽抬手稳稳地接住枪,眨眼间枪托已抵在肩上,枪口瞄准了露台的方向。楼战的身影出现在准心中央,苏泽听见胸腔中放大的心跳声,在这个距离,他可以命中楼战额头正中央的位置,分毫不差。 孟安儒下巴上吃了一记,与此同时所有枪口都掉转过来,瞄准了他们。 “放他生路。”苏泽对露台上的楼战道。 “要我放他生路可以,告诉我疫苗在哪里。”楼战道。 阿学顿时紧张起来,却听见苏泽斩钉截铁道:“那不可能。” “是吗?雷哲的命可在我手里。” “你的命在我手里。” “你不会开枪的,”楼战笑了笑,“杀了我,你会死,更重要的是,你身边的人都会死。” 黑衣的狙击手没有说话,举枪的手也毫无动摇。 楼战意外地虚起眼,认出这份沉默竟然并非默认。这个蓝傲文口中大陆第一的狙击手,应该是十足的理智,十足的冷静,但他看起来却远非如此,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的一丝血色出卖了他。 图南不安地看向苏泽,那道熟悉的黑色背影乍看依然冷静强大无懈可击,但他总觉得苏泽现在的样子和以往都不同,透着一份可怕的陌生。 楼战垂首,看见被自己虐得不成人形的雷哲,半个小时前还俊美如斯的青年,此刻像一滩烂泥,像破掉的玩具,他毁掉的不止是雷哲的身体,还有他的灵魂。 黑风衣的男人了然地挑起眉毛:“……原来如此。”他抬头道,“用你的命来换我一死,他就要同时失去爱的人和恨的人了,对那个人来说,活着大概没有意义了吧。”他将武士刀从雷哲身前移开,甩去刀上的血迹,嘶地一声收入刀鞘中,“我们各退一步,我留雷哲一条命,你放下枪。” 蓝尚武看向依旧举着枪的苏泽,眼下的状况他们只有两种选择,保住性命,或者与楼战玉石俱焚,可即便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毕竟还有重要的使命等着他们,如果他们都死了,只留下阿学一人,他要怎么逃出生天? 他以为苏泽应该很明白,但是黑衣的狙击手却迟迟没有放下枪来,他看见苏泽苍白有力的小臂上暴起的青筋,那俨然是要扣动扳机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囼仧叁⑥Dぷ⑵僙ぷ的手榴弹手榴弹!谢谢阿璃巴巴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で肆㈨灬的火箭炮火箭炮!谢谢囼仧叁⑥Dのㄡㄡ児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嘚樾蠶卍的地雷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s尛←Τ→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々謿木菫的手榴弹! 555555不知不觉变成隔日更了,我什么才可以日!更!啊?!   ☆、第四十四章 “进去,老实点。” 蓝尚武被男人推了一把,跨进昏暗的房间里。孟安儒懒洋洋地跟在他后头,自动就要跟进门,却被押送他们的男人拽住。 孟安儒眨巴眨巴眼,隔着开敞的门瞅了瞅玉树临风中带着一点狼狈的国际刑警先生,又回头瞅了瞅押送他们的男人,戴着手铐还绑着绳子的手指了指正低头掸去西装下摆灰尘的蓝尚武:“我不跟他关一间?” 押送的男人送去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拽着孟安儒的衣领就往前走,孟安儒慌张地回头:“我不跟他关在一起不行啊!我手铐的钥匙还在他身上呢,他不给我开锁我要怎么方便啊?!” 有人正给蓝尚武的房间上锁,隔着门板传来蓝尚武的声音:“行了,就算没有手铐你也方便不了。” 孟安儒一下子静下来,低头看着手铐下方来回绑了五六圈的麻绳,像是大梦初醒,喃道:“对哦……” 蓝尚武在门后摇摇头,找了把干净的椅子坐下,就听见隔壁的门“轰”的一声关上,孟安儒在隔壁没好气地道:“我都快被你拷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蓝尚武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自言自语:“……既然都分别关了,为什么不关远点儿?” 隔壁门又发出“轰”的一声:“我能听见!” 蓝尚武只好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抬头打量着房间,楼战的队伍果然十分的有效率,房间的门上被凿了道开口好随时监视他们,门外也换了锁,房间窗户已经被木条钉牢了,就算没钉结实,在六楼这样的高度他们也逃不出去。他又不是苏泽。 想到苏泽,不禁回想起先前剑拔弩张的一幕,如果苏泽没有在最后一刻放下枪,楼战早就成为过去式了吧,他们现在也不会待在这里。 他看出苏泽并不想放下枪,他似乎有非杀楼战不可的理由,这个理由无比强大,在那一秒,什么都不能阻止,阻止他的也必将跟着楼战灰飞烟灭。 放下枪的那一刻,黑衣青年的呼吸沉重又浑浊,是更强大的理智和自制力让他放弃了那个强大的理由。 蓝尚武看向左侧墙壁,知道苏泽就在墙的那头,安静的左边墙壁和聒噪的右边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没有狙掉楼战,并没有让这名狙击手的强大失色,反而更加证明他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大陆第一狙击手。 可是也许比起当这个大陆第一狙击手,比起拿到抗体拯救人类的未来,那个青年更情愿当场杀了楼战。 正茫然思索着,忽然听见门外的走廊传来开锁声,紧跟着是一道冷漠的女声:“出来吧,他要见你。” 声音并不来自他的门外,而是苏泽的门外,蓝尚武诧异地起身,从门的开口处望出去,只见一名长马尾的女子站在敞开的房门外,隔了一会儿,黑衣的青年不发一言地走出房门。 . 宁菲看着走在前方的苏泽的背影,几次想开口说话,最后都欲言又止。年轻的狙击手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甚至连吃惊的表情都没有。 她目视苏泽走进带大露台的房间,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楼战要同苏泽说什么,她无从得知。无论是过去在蓝傲文身边还是现在楼战身边,她始终只能站在门外,不被允许逾越分毫。 苏泽走进明亮的房间,那抹擦亮夜色的金色来自壁炉里慵懒燃烧的炉火,穿着一身黑色翻领大衣的英俊男子坐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上,交叠的膝头上放着一本硬皮书,那只通体雪白的白狼就温驯地趴在他脚边。 楼战见他进来,单手合上书,起身放回书架上,又转身走到一只矮几旁,起开红酒的瓶盖,倒了两杯酒:“来一杯吗?” 黑衣的青年冷冷地站在门前,不动如山。 楼战啜了一口酒,举着酒杯淡淡地打量着:“他才只有十七岁,对红酒的品味和了解就让人叹为观止,可想而知曾经过着怎样骄奢淫逸的生活。” “你不了解他。”苏泽沉沉地开口。 “我怎么不了解?”楼战道,“他是被宠大的,”他将酒杯放回矮几上,玻璃与玻璃碰撞发出冰冷的叮当声,他冷冷地看向门前的黑衣青年,“很显然也被宠坏了。” “你找我来干什么。”苏泽问。 “你不告诉我抗体在哪里,是希望最后得到抗体的人是蓝傲文吗?”楼战问,见对方不置可否,十分有耐心地道,“我是恶魔,难道他就不是吗?” 苏泽抬眸看向楼战,身着黑色翻领大衣的男人就站在燃烧的壁炉旁,火光不断抛洒在他身上,但是他依旧浑身冰冷。蓝傲文和他当然不一样,那个人即使站在冰天雪地里,也是热的。 “他和你不一样。” “有多不一样?”楼战反问,“一个能亲手杀死自己亲弟弟的人,和我会有多大的不同?” 苏泽的瞳孔蓦地一缩。 “你不知道?”楼战嘴角勾起毫无温度的笑,瞧了一眼腾腾燃烧的炉火,“他一定告诉你蓝辉艺是我杀的吧。” 苏泽紧盯着说得轻描淡写的楼战。 “蓝辉艺有先天智力障碍,却有了不得的绘画天赋,我虽然不会觉得这样的人有多珍贵,但是一个智障患者对我也没有任何威胁,根本没有费心去杀他的必要。”楼战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靠着椅背,双手交握,“我到达蓝公馆的时候,蓝辉艺已经死了,他死在别墅旁一间独立的画室里,整座公馆里的人竟然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是蓝辉艺死前还坐在画凳上,手上还拿着画笔,他死前一点都没有反抗。”说着缓缓抬起眼,“难道不是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人才会如此毫无防范吗?” “这不过是你的臆想。”苏泽道。他脑子里依然是在温泉边蓝傲文谈起蓝辉艺时罕见的沉默。蓝辉艺对蓝傲文来说无疑是特别的。 “我至今还记得走进那间画室时的情景……”楼战靠在沙发上,眼神被火光映得有些恍惚,像是陷入回忆,“到处都是蓝傲文,画布上,稿纸上,随手画的便签上……” 黑白的,彩色的,蓝色的,粉色的,金色的……那个美丽的少年无处不在,而且始终微笑着,一点也不像那之后他亲眼见到的蓝傲文,那般乖张狠戾。 “第二次我再来蓝公馆时,蓝傲文已经将画室烧了个精光,一幅画也没有留下。”楼战道。 但其实仍有一幅画幸存了,那是蓝辉艺死前最后一刻画下的画。蓝辉艺笔下的蓝傲文似乎始终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只有在最后的绝笔画中,蜜色卷发的俊美少年笑容里带着若隐若现的忧伤。作画时似乎没有开灯,画上的蓝傲文身后是雾气妖娆的月亮,那抹月色也被忠实地记录在深蓝色的画布上,幽深的蓝□□调中带着几滴鲜红的血,就溅在蓝傲文的眼角,一如他眼底决然的血腥气。 这幅画带着一股魔性的美,他喜欢美丽的事物,既然有缘得见,便大方收下了。这之后蓝傲文无数次问起他这幅画的下落,他没有功夫回答他,蓝傲文打听一次他就让他为自己卖命一次,说卖命,有时其实是送死,但即便这样蓝傲文还是学不乖。 枪林弹雨九死一生的任务放在眼前,蓝傲文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终于有一天他亲自去了趟医院,将那幅麻烦的画交还给了余管家。蓝傲文终于烧掉了那幅画,这之后不久就消失了,只给他留下一张纸条,压在那只电子脚镣下,纸条上只有六个字,连个落款也没有。 ——保管好你的命。 他将那张从电话簿上随手撕下来的纸条揉成团扔进壁炉里,竟然笑了。 沙发上的楼战勾起嘴角,轻松就从回忆中抽了身,他抬眸看向门前的黑衣青年:“在蓝傲文面前,我不敢自称恶魔,只有那种没有理性,身体里仅有感情冲动的怪物才能叫恶魔。或许你们不希望我拿到抗体,但是他拿到抗体,也只会想着怎么利用抗体对付我,为了对付我,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以把什么都玩坏,就像他为了得到你,可以毫不留情地扫除障……” “闭嘴。” 冰冷的两个字打断楼战的话,趴在地板上的白狼忽然弓起背,好似感觉到敌意,朝黑衣青年咧开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吠声。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变成这样。”火光映照在苏泽的眸子里,一片汹涌。 白狼的声音低了下去,变得焦躁又不安。 . 一盆凉水泼在脸上,阿学猛地张开眼,战术手电的光直射着眼睛,就算闭上眼也依旧刺眼无比,他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合眼了,两天?三天?拷问他的人轮番上阵,每当他困倦得受不住时,就有人用水泼醒他,这种疲劳战术比起严刑拷问有过之无不及,他如今已经昏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求能闭上眼好好睡一下,哪怕五分钟。 “抗体在哪里?”拷问他的男人拽起他的头发,不给他轻易合眼的机会。 少年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无力地摇着头。 “很想睡觉是不是?”男人用诱惑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道,“说出来就好了啊,这洋馆里多的是舒服的大床,说出来,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阿学眼皮打着架,恍惚着问:“还有吗?” 男人在他耳边极尽诱惑着:“你可以先睡个饱,等你醒了再痛快地冲个澡,想要吃什么喝什么都没问题,这里红酒牛排应有尽有,如果你帮楼战大人拿到抗体,从此以后就能在基地里衣食无忧地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阿学满足地闭上眼小憩起来,虽然这之后不到两分钟就又被水泼醒了,气急败坏的男人更加变本加厉地拷问他,但是方才那宝贵的两分钟他睡得无比香甜,简直觉得自己能再扛上一天一夜。 也不知道又这样没日没夜地折腾了多久,这群人似乎终于拿他没了辙。他被带回房间里,扔在地板上,没了黑框镜的少年一趴在地上,就昏睡了过去,耳边似乎还隐隐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爱琳急切的问候声。 几天前他们被楼战的人单独囚禁了起来,那时爱琳走进房门前不住地回头看他,他知道她眼神里的含义。 没事,我记得和你的约定呢。他想回答墙那边的声音,困意却席卷而来。 醒过来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漆黑,竟然不是被泼醒打醒的,阿学有些意外,坐起来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这时有人拍了拍门板,从门上的开口处递进来一只盘子。 阿学没戴眼镜,只看见盘子上似乎是烤的糊糊的一团东西,外加一杯水,他确实又渴又饿,趴起来接过盘子,递盘子的人却没有立刻松手。 他先前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这才顺着开口看向门外人——从窄小的开口处只能看见女子一双冷漠警惕的眼睛。 少年眯缝起眼想要看清对方,女子却松开了手,只留给他一道很深的目光,便转身离开。 阿学愣了愣,但也没有多想,坐下来端起盘子就狼吞虎咽起来,才吃了几口就突然觉得不对,好像是嚼到什么东西。 张开嘴扯出夹在那一团稀糊里的东西,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纸条。 他突然想起女子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目光,疑惑地坐在门下,借着走廊巡逻看守经过时的手电光,将纸条小心展开来。 泡过稀糊的字有些糊,再加上没有了眼镜,必须凑得很近才看得清。 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上面写着——蓝傲文将我安插在楼战的队伍中,你可以信任我。抗体不能落在楼战手里,告诉我抗体在哪里,我会立刻通知首领。PS,看完吃掉纸条。 阿学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猛地将纸条收进手心,巡逻看守的手电光冷不丁从门上的开口处探进来,他赶紧坐到看守能看见的位置,装作在吃饭,手电光在他身上晃了一圈又离开了,少年放下盘子,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 那个女子是蓝傲文的人?应该告诉她吗?可是不把抗体的位置告诉楼战,难道就只能告诉蓝傲文吗? 阿学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们现在被单独囚禁着,他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要不要信不信任这个人,他必须自己拿主意。 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如果能通知到蓝傲文,那么他们将有很大的希望获救。可是真的要把抗体的地点告诉蓝傲文吗? 经过这几日,他发觉心里的天平早已倒向蓝傲文。至少蓝傲文不会□□他们,不会伤害他们,反而还多次搭救,所以,就算告诉蓝傲文也无妨吧…… 可是这个女子也很可能是在撒谎,否则楼战为什么突然放过他? 这么想着,少年吃掉了纸条,决定先按兵不动。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以他现在的状况,也没有办法安全地将抗体的位置传达给对方。 将盘子放在一旁,背靠着门板席地而坐,心中忐忑不安了一阵又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响了门板。 阿学一个激灵张开眼,见到门后又是那双冷漠警惕的眼睛。 “吃完了吗?”女子问,声音冷冷的。 阿学将盘子从开口处递给对方,女子抬手接过盘子,阿学眨了下眼,盘子的下方又一张纸条递进来。 他愣了愣,巡逻的看守正走过来,女子蹙起眉头,用眼光催促着他,他才赶紧抓过纸条缩回手。 女子和看守都离开后,他紧张地靠门坐下,又展开那张纸条。 ——明天楼战会带你和那个女孩一起拷问,届时我会给你看我没有背叛首领的证据。 少年看着这张纸条,只看到前半句冷汗已爬满了后背。 楼战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带爱琳一起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囼仧叁⑥Dのㄡㄡ児的地雷!谢谢楼战大众情人脸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ぷ⑵僙ぷ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嘚樾的地雷!谢谢囼仧叁⑥Ds尛←Τ→的3个深水鱼雷2个浅水炸弹和地雷!(卧槽小t不要这样我要给跪了啊!!!你舍得吗?!!) 楼战真的这么大众情人吗5555555?   ☆、第四十五章 阿学不知道宁菲所说是真是假,又没法告诉一墙之隔的爱琳,一晚上紧张得辗转反侧,撑到第二天早上,捱不住困意才刚刚闭了一会儿眼,就被走廊外的关门声唤醒。 阿学一骨碌爬起来,趴在门上透过开口望出去,只瞥见爱琳被人带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惊恐地拍着门大喊:“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先前拷问过他的男人踱到门前,挡住他的视线,只问:“抗体在哪儿?” 阿学听到爱琳的喊声从楼梯的方向传来:“别告诉他!!” 他咬紧牙关,终是没有开口。 男人朝身边人别了别下巴,有人上前打开了门锁。门敞开,一股寒风袭来,阿学看着男人阴笑的脸,只觉得遍体发凉。 . 他被带去洋馆一楼一间空旷的大屋,屋子里又暗又冷,只有一面敞开的窗户,进入十一月,即便是白天天色也十足的阴霾,爱琳就被绑在窗前,穿着单薄衬衫的后背对着呼啸的冷风,两只手分别绑在窗户两头,女孩头上罩着的黑色口袋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收紧又松开,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也不难想见此刻蒙在黑漆漆的袋子下的人有多紧张害怕。 两个男人将阿学按在一张椅子上,绑紧他的手脚身体,拷问的男人走过来蹲下,拍着少年苍白冰凉的脸,笑道:“现在说出地点还来得及。” 爱琳听见了,拼命摇着头,她的嘴似乎是被毛巾绑住了,只能发出含混呜咽的声音。 像是为了安慰女孩,阿学提高声音,竭力压抑住嗓子里的颤抖:“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男人冷着脸站起来,回头比了个眼色,一名手下提起了脚边的水桶。 冰凉的水猛地兜头而下,女孩的身体被激得一缩,刺骨的寒冷和令人心悸的未知恐惧让她止不住地战栗着,黑色口袋里有限的空气好像都快被吸光了,紧紧地贴在女孩的口鼻上。 阿学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手指紧抓在椅子的扶手上,但纵使不去看,爱琳急迫得仿佛快窒息的抽气声依然冲击着耳膜。 一名手下这时走过去,将女孩脖子上的口袋松了一松,透了一些空气进去,女孩的抽吸声刚平缓下来,就又立刻将口袋在脖子上扎紧。 紧跟着又一泼冷水浇下来,这次不是水桶,而是浇花的喷水壶,水不停从头顶灌下,就好像站在一座瀑布下,被冰冷的水冲刷得喘不过气,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严酷的水刑持续了不知有多久,阿学快要听不见爱琳的呼吸声了,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女孩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冰冷地贴在身上,她整个人好像一张被拧紧的湿毛巾,刺骨的冰水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发梢不停往下坠。阿学看着在灌满冷风的窗口瑟瑟发抖的爱琳,他从没见过爱琳如此虚弱的样子,在他记忆里这个和她同龄的女孩一直是元气十足,撸起袖子就可以跟大老爷们干架的。 愤怒让少年苍白的脸骤然涨红,他在椅子上挣扎着大喊:“你们算什么男人?!有种冲我来啊!!” 拷问的男人扬了扬手,手下放下了喷水壶,男人又一次问道:“抗体在哪儿?” 阿学看着虚脱般垂着头的爱琳,他的指甲抠进椅子的扶手里,指甲边缘已经渗出了血迹。 男人见他依旧守口如瓶,转身走到一张桌子旁,拿起桌上的一只注射器。 “……你要干什么?!”阿学惊恐地睁大眼。 “放心,这种致幻剂会让她很爽的。”男人拖长声音笑道。 阿学骇然地目视男人走到窗前,卷起爱琳湿透的袖子,女孩已经连一丝反抗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针头快要扎进手臂,男人推送药物的动作却意外停下了,阿学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男人正蹙眉望向他背后大门的方向,沉吟片刻:“你来干什么?” “今天到此为止了。” 阿学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冷漠女声,猛地扭过头去。 宁菲就站在大门外,没有看他,径自走向窗边,摊手示意男人交出那只注射器。 男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到此为止?谁说的?” “你说呢?当然是楼战。” 男人眯缝着眼,狐疑地睨着眼前的女子,但是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冷漠如冰,瞧不出任何端倪:“好吧,”男人悻悻地将注射器交到宁菲手上,“我就暂时信你一回。” 宁菲接过注射器,看了一眼窗户前浑身都在滴水的女孩:“把她送回房,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男人挑衅地挑起眉毛:“这也是楼战大人的意思?” “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他。”宁菲道。 两名手下征询般看向负责拷问的男人,男人一脸不耐地摆摆手,两名手下这才上前将女孩松了绑。 阿学看着已经半虚脱的爱琳被带走,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隔了很久,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宁菲两人了,他实在按捺不住,小声问道:“你真的是……” 宁菲回头扫了他一眼,阿学的话被那警告的眼色堵了回去,只好不再做声。宁菲并没有上来给他松绑,而是关上窗户,又关上大门。 房间里倏忽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没了,阿学正有些莫名,就见宁菲走到他身前,什么也没说,竟然背对着他脱下衣服。 黑色的机车夹克落在地上,少年目视女子抬臂捞起灰色的背心,露出近乎光裸的后背,还来不及酝酿窘迫的表情,下一秒,眼睛便赫然瞪得直直的:“你真是……” 宁菲这才放下背心,捡起地上的机车夹克,阿学听着机车夹克的拉链“嘶”的一声拉上来,脑子里还钝钝的,长马尾的女子朝他回过头来,面色在昏暗的空间里依然冰冷得看不出一丝涟漪,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光: “我说过要给你看证据的。”她说,“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是蓝傲文的人。” . 阿学将地址告诉了宁菲,抗体落在蓝傲文手里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总好过落在楼战手里,至少蓝傲文一定会派人来救他们,只有保住性命,未来才会有转机。 这之后他被带回那间囚禁他的房间,疲倦地倒在地上,天气越发的寒冷,却还是敌不过浓浓的睡意,尤其当他确信宁菲的确就是蓝傲文安插在楼战身边的卧底时,连日来的紧张和不安都去了大半,只是可惜他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这样就好了……阿学头贴着地板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只要再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蓝傲文会来救他们的…… 既已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第二天当楼战的人再来带他去拷问时他也已经能镇静地对待了。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却是出乎意料。 依然是那间寒气逼人的大屋,依然是拷问他的那个男人,只是这一次…… 窗户依然大大地敞着,身穿黑色直筒大衣的高帅背影静静地立在窗前,阿学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他没戴眼镜,但依然能认出那就是楼战。 雨夹着细碎的白雪落在楼战黑色的大衣上,隐隐像是泛着朦胧的白边,这个被称为恶魔的男人就这么带着发光的白边缓缓转过身来。 “我想有些情况需要对你说清楚。” 阿学怔怔地看着矗立在窗前的英俊男子,楼战的声音带着与众不同的低沉膛音,就像来自另一个次元。 “我必须拿到抗体,否则蓝傲文就会抢先拿到,他拿到抗体,不会给我活路。”楼战看着少年的眼睛,“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抗体,明白了吗。” 楼战的语气乍听波澜不惊,但是“不惜一切代价”几个字却让阿学听出了森冷的寒意。 楼战的线转向屋子一侧的房间,阿学顺着望过去,看见屋子一侧一扇敞开的房门,房门后是一张大大的餐桌,便是昨天那张放注射器的桌子,而此刻,爱琳正被仰面捆绑在桌子上,房间里还有另两个男人,两人脸上皆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淫邪的表情。 楼战似是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收回视线,问向脸色煞白的少年:“抗体在哪里。” 爱琳的胸口因为害怕剧烈起伏着,却还是不顾一切喊道:“不要告诉他!!” 阿学惊慌地看向房间里无助的女孩,又看向窗前神色冷峻的楼战。 楼战敛下眼帘,淡淡说了声“把门关上”,房间里的两名男子迫不及待地掷上门板,门后立刻传来女孩挣扎反抗的声音。 “阿学!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隔着门板仍可以听见女孩挣扎时餐桌的桌脚在地面摩擦的声音,爱琳的喊声中渐渐带上了哭腔,她发泄般叫喊着,挣扎着,始终没有放弃。阿学觉得自己应该是愤怒的,但是楼战……这个男人带来太过强大的存在感,他胸口那颗火种就像被无边的冰原盖着,烧不起来,空余下无助与害怕。 等不到蓝傲文来救他们了…… 泪水不争气地滑下脸颊,爱琳愤怒的哭喊声像挥之不去的梦靥,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够了……够了!!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楼战身边的男人露出得逞的笑,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却依旧面无表情,只问:“在哪里?” “在霜湖种子银行——抗体在霜湖种子银行!!”少年痛苦地跪在地上,低埋着头,如果不是两只手此刻都被人反剪着,他只想捂上耳朵不去听那残酷的声音,“让他们停手吧……” 楼战从窗边走过来,阿学看见铮亮的黑色皮鞋停在眼前,他祈求般抓住楼战大衣的下摆,仰头道:“让他们住手吧……” 楼战却并没有低头看向他,亦或是看向房间的方向,而是对站在他身后的人道:“这样我们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对你说谎。” 阿学悚然一惊,回过头去—— 长马尾的女子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后,神情冷漠疏离,那个说着“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是蓝傲文的人”,眼睛里闪动着火光的女孩,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阿学心中陡然冰凉,黑色大衣的衣袂从他松开的手指间轻轻抽走。 楼战提步离开,并没有让房间里施暴的两人停手,只在临走前拍了拍宁菲的肩: “做得很好。” 阿学目视楼战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被欺骗被玩弄的愤怒让他猛地撑起来,身边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却更先一步将他压在地上。少年冲着走廊的方向狂怒地喊着,耳边是女孩痛苦又绝望的挣扎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都喊了些什么,是控诉着楼战是魔鬼,还是发誓要杀了对方…… 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惨叫,继而是凶狠的咒骂声,紧跟着一声枪响,偌大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 “……爱琳……爱琳!!”听不见女孩的声音,被压在地上的阿学回魂般剧烈挣扎起来,压着他的两名男子竟都有些力不从心,其中一人用刀把狠敲在少年后脑上,才将人敲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砰”一声拉开,宁菲看向一手拽着裤子一手拿着手枪,表情恼怒地破门而出的男人,房间里另一名男子倒伏在地上,腹部以下泡在一片血泊之中,已经断了气。 桌上的少女一动不动,头无力地垂在桌边,一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板上。 宁菲在原地站了许久,听着男人在身后对着另两人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什么,几个男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他们将昏迷过去的阿学带走了,屋子里缓缓沉寂下来,只有惨白的天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她提步朝那间血腥味四溢的房间走去,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哗啦”一声,积满灰尘的窗帘从破旧的木窗框上坠落下来,盖在女孩□□冰凉的身体上。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一个礼拜前外公过世了,所以现在才回来更新,大家久等了。 本章内容略沉重,下一章就好了。 谢谢二黄的手榴弹潜水炸弹!谢谢花爷V5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的地雷!谢谢16471672的地雷!谢谢火神一生推的地雷!谢谢朝槿的手榴弹!谢谢。。。总觉得这有人id的浅水炸弹火箭炮!谢谢狐忽忽的手榴弹!谢谢dorisviv的地雷!谢谢密花花的地雷!   ☆、第四十六章 图南只记得那是很混乱的一夜,先是不省人事的阿学被人粗暴地扔进房里,却一直没见到爱琳回来,那天晚上再没有人给他们送来晚饭的残羹冷炙,而整座营地也终于不再静如坟场,透过窗户上横七竖八钉着的木板的缝隙,明亮的光线交织着射进昏暗的房间,伴随着汽车引擎的嗡鸣声和排气管的阵阵喷吐声。 楼战带领了一只精锐小队,即将于当晚离开洋馆,他如此布置,意图只在避开蓝傲文的耳目。 苏泽被宁菲带到即将出发的车队前,楼战所带的这只精锐车队包括一辆军用卡车,一辆轻装甲车,两辆军用悍马和一辆黑色路虎,目测人数不超过二十人。 黑色路虎敞着车门,楼战正坐在副驾驶席的位置,依旧是一身黑色大衣,戴着一只头戴式耳机,一只脚跨在车上,一只脚踏在车外,似乎在听无线电广播,车队其它车辆和人员均已整装待发,只等着这个人发话,便可即刻启程。 “现在除了你和蓝尚武,其他人都没有留活口的必要了。”楼战摘下耳机放在驾驶台上,侧身转向车外,看着沉默的年轻狙击手,“走之前我想你见一个人。” 身后有脚步声,苏泽闻声回头,看见逆着车灯的光走来的小个子男人,男人朝着楼战的方向一副点头哈腰的姿态,然后才转向他,苏泽虚起眼,男人的右眼似乎是瞎的,眼睛里一片浑浊,额头至右眼的位置是一大块可怖的烧伤,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脸: “……贝吉?” 名叫贝吉的小个子男人讽刺地扬起嘴角:“好久不见了,苏泽。” 苏泽蹙眉,当年他和蓝傲文分道扬镳的时候贝吉还在蓝傲文的车队里,却没想到如今他会在楼战的阵营里。 贝吉小心看向路虎车上的楼战,楼战背靠着椅背,姿态好整以暇,贝吉这才仿佛完全放开了手脚,对苏泽道:“是不是意外我会在这里?”说着冷冷地扯动嘴角,“如果我还在那个魔头的车队里,恐怕我们也见不上面了。” “你想说什么。”苏泽问。楼战在临行前特意安排贝吉和他见面,显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叙旧的。 “不想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掉的吗?”贝吉摸了摸自己疤痕密布的右眼,见苏泽神色冷凝,笑了一声,“是,你对这个不关心,那你总关心肖陌吧。” 黑衣青年的眼光骤然一凛。 “那个时候你正在昏迷,当时发生的事都是事后蓝傲文告诉你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至今不知道,我说得对吧。”贝吉见对方神色大动,心中不由更加快意,继续道,“当时为了拿到疫苗救你性命,车队必须和楼战大人的车队里外配合,我们这边需要有人潜入水底,沿河堤安放炸药,再将丧尸群引入埋伏圈中,引爆炸药,潜水去安装炸药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这个工作当时是由肖陌去做的。蓝傲文一定告诉你肖陌当初是自愿去安装炸药的吧。当时车队里的其他人,包括我,都以蓝傲文马首是瞻,你就算问其他人,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有两样。当年车队里那些人,死的死,没死的也都继续追随着那个恶魔,”说到这里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我是唯一可以给你真相的人。” “蓝傲文不可能强迫肖陌。” “是吗?你真这么想吗?”贝吉挑眉,“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比如为什么两个同样擅长潜水的人,偏偏会是肖陌去执行这个任务?为什么明明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偏偏是蓝傲文亲自掩护肖陌?再比如……为什么肖陌潜水安放炸药全程都没有出意外,偏偏等到所有炸药都安置完毕,却在这时出了意外?为什么蓝傲文那么强的人,竟然没能救得了他?”小个子男人眯起眼,语气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如果没有这些怀疑,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开车队?” 贝吉话音落下,等着苏泽答话接招,黑衣的青年只不发一语地看着他,现场一片死寂,两个人身边好似连夜晚的雾气也凝固了。宁菲默不作声站在一旁,注意着楼战,后者则静静地注视着两人,像一场荒诞剧的唯一观众,眼神深不见底。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许久的安静后,苏泽忽然问。 贝吉愣了一愣,哼笑道:“怎么,现在感兴趣了?对蓝傲文来说,身边只有两种人,有用的和没用的,我不过是不巧被他贴上了没用的标签。”说着摸了摸额头的伤疤,口吻难得有些悲伤,“这是在一次突围行动中留下的,作为诱饵的那一队除了我没有一个活口……那个时候我虽然已经开始提防蓝傲文,但是他的手段太高明了,最后我们还是全被他摆了一道……” “所以你很恨他吧。”苏泽淡淡地道。 贝吉眨了下眼,才突然醒悟过来,气急败坏道:“苏泽,你以为我在骗你?我告诉你,真正骗你的人是蓝傲文!肖陌根本不是自愿去潜水安放炸药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蓝傲文安排好的!” “我是想知道真相,但不是你说的这些真相,不过你的话反而让我安心了。”苏泽不再看贝吉,转向楼战,“让他们带我回去吧,我和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楼战坐在车上,神情莫测,不置可否。 苏泽便自己转身返回洋馆,这时身后的贝吉忽然提高声音: “那次行动之后我们找到了肖陌的尸体!” 苏泽倏地停下脚步。连宁菲也不自觉皱起眉头。 贝吉望着那道骤然僵滞的背影,脸上挂上得胜的笑:“原本我们都以为蓝傲文不过是丢下肖陌一个人在丧尸群里等死,”他颇为感慨地摇摇头,“事实证明我们都太小看那个魔头了……” 楼战往车座后靠了靠,在昏暗的车厢中微微眯起眼。 “肖陌并不是被丧尸袭击而死的,”贝吉说,“他是额头中弹而死的。” 苏泽猛然回过头来。 . 孟安儒躺在地上,仰望着天花板上交织的光影,楼战的精锐车队启程离开了,即将带走营地里最后一丝光亮,他注视着昏黄的光线在天花板上一点点拉长变暗,想起小时候在安克雷奇的老家,那时他们家穷得叮当响,老妈跟人跑了,上了一辆漂亮的房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他和老爸手牵手站在房门下目送的身影。后来有一天家里被断电了,他和老爸把沙发搬到露台上,眺望着天边的极光,那天的极光观测指数有4,所以虽然屋子里一点灯光火光也没有,天空依然闪闪发亮。老爸就和他聊起爷爷年轻的时候,那个帅气的、风云的,曾经是联邦调查局二把手的爷爷。 一直到很晚,他都睡进冰凉的被窝里了,极光依然在天花板上瞬息万变,那是他记忆中唯一一块颓败冷清的天花板。当他长大成人,躺在床上,看到的都是华丽精美的天花板,柔和的灯光笼罩着KINGSIZE大床上的他,当灯光熄灭,窗外大都市璀璨的灯火映照在天花板上,比极光更好看,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肖一分钟就睡了。 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长久地、清醒地注视着这样一块颓败冷清的天花板了。 ASHES TO ASHES,DUST TO DUST。人从哪里来,终归还是要回到哪里去。 天花板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惨白的月光,孟安儒喃喃道:“警官,我饿了。” “……忍忍吧。”一墙之隔外传来蓝尚武的声音。 孟安儒怔忪了片刻,才眨眨眼,意识到那并非自己的幻听,他坐起来,挪到墙边,踢了一脚墙壁:“你还没睡?” “还早。”蓝尚武说。 “是吗?”孟安儒望了望窗外,外面一片漆黑,连个月亮都没有,“我还以为已经午夜了。” “你晚上说饿的时候,一般都是八点半的样子。”蓝尚武回答。 孟安儒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心说我的生物钟这么准啊。 虽然蓝尚武让他忍忍,但是孟安儒也心知肚明他就是忍再久今晚也注定吃不上晚饭了,准确地说,以后都吃不上了。 楼战得到了抗体所在的地址,不会留着他们养着玩。楼战又没有国际刑警这么无聊。 “……我不想当饿死鬼。”孟安儒倒在地上,小时候饿肚子的经历好像又死灰复燃了,“我最怕饿了。” 墙壁那头安安静静的。 孟安儒闭着眼睛说:“都这个时候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要是想跑,多的是机会。” 墙壁那边半晌才传来一声:“是吗……” “知道我为什么没跑吗?”孟安儒问。 “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你在药店搜罗药品时我站了一下那里的体重计,”他像卖关子似的顿了顿,才说,“我发现我的体重竟然增加了。” “……” 孟安儒睁开眼笑看着黑漆漆的墙壁,很想知道此刻蓝尚武的表情。 走廊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和杂七杂八的人声,孟安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紧紧盯着那扇房门,像是等待医生下达死亡通知单的病人,有人从门板的开口处朝他望了一眼,而后“咔嚓”开了门锁。 除了一声“出来”,来带他走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孟安儒也什么都没问,站起身子跟随这队荷枪实弹的人走了出去。 不管怎样蓝尚武和苏泽应该都可以活下来,因为楼战得留着他们对付蓝傲文。 这样一来他也就懒得再多想了,如果不是蓝尚武锁着他这几年,像他这样早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米虫根本没法在末世里填饱肚皮,现在死也没什么遗憾了。于是他放空大脑就这么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蓝尚武的房间时,忽然听见蓝尚武叫了他一声:“孟安儒。” 从蓝尚武房门的开口处扔出来什么东西,孟安儒抬起捆缚的双手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才见那居然是一只馒头。 “我午饭时留的。”蓝尚武说,然后又一样东西从门后丢出来,叮铃一声落在地上,“拿着。” 孟安儒低头盯着地上那把明晃晃的手铐钥匙,还没回过神,肩膀就被一推,持枪的看守不由分说将他推走了。 . 图南也被带了出来,跟在孟安儒身后下了楼,楼战离开已经一个小时了,他们能活着的时间也不多了,少年纠结着要不要在最后一刻放手一搏,可是押送他们的人不是扛着步枪就是冲锋枪,而他们全都手无寸铁,不但如此……图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两个男人推搡下楼的雷哲,雷哲肩上的伤口似乎已经感染,他呼吸灼热,嘴唇苍白,像在发着高烧,而阿学浑浑噩噩地走在最后。 图南失望地回过头,就算要突围,光凭他一人和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安儒,根本毫无胜算,只不过是将死亡倒计时拨快了而已。 拐过楼梯拐角,下面就是洋馆偌大的大厅,图南望见另一队人从洋馆大门外走进来,眼睛不禁微微瞠大——是苏泽,年轻的狙击手正被好几只枪口顶着走进洋馆。 少年一步步下着台阶,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沉默不语的苏泽,他的脸色似乎很不好,不知道楼战让人带他下去后又发生了什么。可是即便在苏泽像现在这样一看就不对劲的当口,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己以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对方,那么多次,苏泽都凭一己之力让他们死里逃生…… 可一直到两人即将擦肩的前一刻,苏泽都没有抬眼看向他,他好像在想自己的事,又好似已经灵魂出窍,图南心灰意冷地闭上眼,感到苏泽从身边走过时他落满雨雪的肩膀带过一阵凉飕飕的风,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很轻的“摔倒”。 这一声浅得像风,但少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想也没有多想,脚后跟在台阶边缘一滑,当即十分利索地摔在楼梯上。 这一摔让四周押送他们的看守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几只枪当即就举了起来,枪口都恨不能戳在他后背上,图南在几名看守的呵斥下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又被人推着走出大厅,他不知道苏泽让他摔倒有什么用意,忍不住悄悄回头去看,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楼梯。 “别看你的男神了,”孟安儒的声音老大不耐烦,“看着点儿地。” 图南看向孟安儒,只见孟安儒眉毛挑了一下,目光往下一滑,图南顺着看去,才发现看守挂在腰间的那串钥匙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少年的眼睛噌地亮起,太过惊喜兴奋以至于不得不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苏泽哥一定会来救他们的!现在只要竭尽全力拖延时间就好了! . 大部分人都已被带去了处决地,走廊里的看守留下一名便足矣。九点是例行的换班时间,前来换班的男人背着突击步枪走上六楼,正要开口和同僚打招呼,看见眼前的情景却愣住了。 长长的走廊冷冷清清,原本应该同他换班交接的同僚不知所踪,只有他手中的手电光一路照进黑暗深处。 他举着手电茫然又紧张,手电光束无的放矢地四处乱晃着,然后猛地停住! 冰冷的金属贴着喉咙,男人浑身冷汗密布,僵硬地仰着脖子不敢动弹。 “处决地在哪里。”身后一道声音冷冷地问。 男人手里的手电拿不稳落在地上,他高举着双手低声喊着:“别杀我!” 刀子在他脖子上又紧了紧。 “处决地在洋馆背后的树林!离这里有七八百米,你赶过去也来不及了!”男人一股脑地交代完,眼珠子惊慌地转动着,“我都告诉你了,你会放过我吧。” 贴在他脖子上的刀子这才缓缓拿开。 男人惊魂未定,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便缓缓蹲下去捡那只手电,待他的身体整个蹲下去,对方也似乎并没有动作,他眼珠一转,一把抓住那只手电猛转过身—— 手电强光没能如愿地射向上方,厚重的短靴猛踏在他手腕上,像一把千钧重的大刀将他的手拍压在地,手电脱手滚了出去,男人痛得几欲叫喊,黑暗中刀光一闪,喉咙上已是一道鲜红的血口,男人没能发出最后的惨叫,就这么瞪大眼仰望着上方形容冷酷的黑衣青年,不肖几秒便断了气。 “苏泽!” 蓝尚武在房间里喊他,苏泽用钥匙打开蓝尚武的房门,只见国际刑警先生站在窗边,稀稀拉拉的木条外是炽亮的灯光,那些在房间四壁和天花板上游弋的灯光忽明忽暗,显然属于一只正在靠近的车队。 洋馆下,营地里已是一片骚乱,隔着六层楼的高度,也不难听见男人们惊慌失措奔走相告的声音。那只正在逼近的庞大的车队,显然并不属于楼战。 蓝尚武收回视线,回头对身后人沉声道:“蓝傲文来了。” 苏泽捏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走到窗边,用匕首斩断窗户上钉着的木条。夜晚的冷风畅行无阻地灌进来,就如同此刻在不远之外的公路上,那只浩浩荡荡驶来的车队。楼战营地里的人纷纷闻风而动,蓝傲文的名字出现在每个人口中,被粗哑的,尖细的嗓音来回呼喊着,就像恶魔的代名词。 蓝尚武注意着苏泽的脸色,黑衣的狙击手只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匕首便往蓝尚武身前一挑,粗韧的麻绳“噼啪”一刀松开,他反手将刀交给蓝尚武:“你去和蓝傲文汇合。” 蓝尚武接过刀,蹙眉问:“你呢?” “我去救雷哲他们。”黑衣的狙击手将突击步枪挎在背上。 蓝尚武按住苏泽的肩膀:“来不及了。”他刚才也听见那个看守的话了,林子离这里有七八百米,这会儿孟安儒他们恐怕已经抵达处决地,苏泽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追上了。 “人来不及,子弹可以。” 蓝尚武目视苏泽说完转身跨出窗外,不一会儿的功夫,窗外吹进的风中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黑衣狙击手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二黄生日快乐!!写得有点急,可能还会修改~~明天再答谢大家的霸王票~~   ☆、第四十七章 孟安儒和图南一行被带到洋馆后的树林里,令孟安儒奇怪的是被押送过来的不止他们四人,还有一名瞎了一只眼睛的小个子男人,男子刚开始反抗得十分激烈,大喊着“让我见楼战大人”“他不可以这么对我”,楼战的人直接用枪托给了他一嘴巴,男人被这一下敲懵在地上。孟安儒瞧着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一脸难以置信的男人,心中难得有些同情,这家伙多半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楼战一脚踢开了。如果不是懒得抬尸体走那么远的路,孟安儒估计这伙人早就不耐烦对这家伙开枪了。 进入树林腹地,潮湿的寒气激得孟安儒牙关直打战,他们最后在树林中一块空地停下,孟安儒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牙关都忘了打战。 他们脚下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坑洞,很显然是人工挖掘的,直径有十多米,至少两层楼那么深,坑里填埋了一些土,但盖得比较敷衍,稀泥和着枯叶洒在上面,雨水冲走了一些泥土,露出下面堆积的尸体一角,画面看上去十分瘆人。孟安儒停在坑洞边往下望,那些苍白*的尸体可能是丧尸的,也可能是人的。楼战特意将处决地和尸体掩埋地设在距离营地约一公里的树林里,多半是为了避免尸体暴露在外传播疾病,要治理这么庞大的一只车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孟安儒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我在好莱坞还有豪华墓地,没想到今天要被埋在这里……” “没关系,”图南在一旁慷慨豪气地接道,“至少到那个世界还有我们陪着你。” 孟安儒表情扭曲地看向目光坚定的阳光少年,心说演太用力了好吗? 负责处决他们的人举着枪命令他们跪在坑洞旁,孟安儒跪下去说自己要做个祷告,处决他的男人一脸好笑:“你一个诈骗犯祷告个屁。” 孟安儒锲而不舍地试图拖延时间,虽然苏泽留着后手,但一切还没有定数,他可不像旁边这迷信偶像的二缺少年这么宽心,忙说:“大哥,我口袋里有一包万宝路,你们抽个烟,让我祷告一下上主,至少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啊。” 负责处决的男人对上主的名号并没什么热烈的反应,但是看在万宝路的面子上还是首肯了。 图南没想到孟安儒这样的小白脸也会抽烟,正在孟安儒裤袋里摸烟的男人也意外地问:“你还抽烟啊?” “我不抽烟,也不喝酒,”孟安儒回答,“本来是想长寿一点,好享受人生的……” 所以这烟都是用来在关键时刻贿赂人使用的啰,图南觉得对孟安儒的认识又进了一步,开始觉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和诈骗大师有那么点贴脸了。 男人拨开打火机点燃了烟,分了几只给同伴,几个人靠在大树边一边监视着坑洞前的五具准尸体,一边惬意地吞云吐雾着。 有人依稀听见了从洋馆方向传来的奇怪的声响,但隔得太远,听起来有些飘忽,大家只当是楼战大人离开后车队里的家伙们小小的放纵了一下,并没有人在意。 孟安儒跪在万人坑前,戴手铐的双手在胸前煞有介事地划了划,开始了冗长的祷告。 图南也没见过基督徒祷告时是什么样子,就听见孟安儒一件件数落着自己的罪孽,从高中时代伪造签名给自己骗来一辆兰博基尼,一直讲到自己开空头投资公司玩最没技术含量的庞氏骗局也耍得华尔街大佬们团团转……男人们抽着烟听着国际诈骗大师的自传,一开始还有点兴趣,渐渐的就觉得剧情有点乏味了。 孟安儒便开始讲少儿不宜的部分,女主角从富豪之女到女检查官应有尽有,十分香艳*,图南都听得耳根子发热了,负责处决的男人们也听得聚精会神,这样又拖了一阵。 孟安儒肚子里的坏水终于都倒完了,男人们也已经快要抽完烟,其中一人将快燃完的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熄。孟安儒在这时转向身边的图南,在少年一脸懵懂的注视下开始宽恕少年的罪过。 图南看着孟安儒不由分说代替神父宽恕了自己的罪孽,又转向阿学和雷哲,一一宽恕了他们的罪孽,话还没说完,终于被处决人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让你们磨蹭够久了,都跪好。” 孟安儒只好转过身去,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苏泽靠不靠谱了。 楼战的人在背后拉动枪机上了膛。孟安儒闭上眼,这一刻惟有听天由命…… 林子里的寂静忽然被重物沉闷地倒在草地上的声响打破。 孟安儒倏地睁开眼,图南也睁开了眼,两个人对视一眼回过头去,只看见倒伏在地上的处决人,额头赫然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他的两个同伴们顿时慌了手脚,有人惊恐地低喊一声:“是狙击手!”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将枪口对准了坑洞边待处决的人,“杀了他们!” 图南心道糟了!今晚风大云厚,此刻乌云罩顶,透不出月光,苏泽哥就算能百步穿杨也无济于事。 “傻了吗?!”孟安儒在这时猛喊了一嗓子,“还不快跑?!那是大陆第一的狙击手!杀你们就像捏死蚂蚁!” 两个乱了阵脚的男人对看一眼,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孟安儒说的是对的,他们被楼战的铁律影响了太久,以致在最危急的关头也下意识地以完成楼战的未先,差点忘了,在这个末世里,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楼战不在,他们跑了也不会有人追究。于是两人顾不上处决犯人,往林子深处狂奔而去。 但是他们没能跑远。孟安儒扶起身边高烧得神志不清的雷哲时,那两人已相继倒在林子里,像两道栽下去的影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其实没有杀这两人的必要…… 孟安儒望向洋馆的方向,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冷酷的狙击手这次似乎不打算留任何的活口。 图南也拉起精神恍惚的阿学,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个小个子男人已经自行逃跑了,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蹿进密林深处,转眼不见踪影。 . 贝吉在林子里亡命逃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到一公里以外!苏泽再强,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公里也是极限了,他只要再跑三百米,就达到安全距离了!那个可怕的狙击手就再也拿他没办法了! 今晚的风很大,云也不薄,流云遮住月亮,湍急的风和厚重的云都给他的逃跑创造了最好的时机。 然而风实在太大了,他忽然看见面前的一片林子微微亮堂起来,惨淡的月光刚刚好勾勒出枯木们的轮廓…… 月亮只从云后露出了一角,子弹就穿透横扫的大风没入他的大腿。 贝吉呻|吟一声跪在地上,却不敢停留,立刻拖着伤腿起来,咬牙继续逃亡。 苏泽第二次扣动扳机,子弹却没有射出枪膛。黑衣的狙击手丢下已经没有子弹的步枪,从天台上纵身跃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攀下六层楼的高度,稳稳地落在半圆的露台上。 营地里此刻已经是一片混乱,到处是火光和枪声,蓝傲文的车队像一条冲出泥潭的鳄鱼,将整个营地搅成黑烟弥漫的地狱。苏泽拨开挡道的人群,甚至不知道被自己拨开的是楼战的人还是蓝傲文的,他此刻有且只有一个目标——贝吉。 有人挡路就狠狠撞开,有车挡道就翻身跃过,黑衣的狙击手像一阵风,穿越燃烧的火线,踏过满地尸首,朝林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所追寻的真相,蓝傲文的清白,肖陌的死,只掌握贝吉一个人手里,他不能让那个人一走了之! 耳畔一阵犀利的风声刮来,苏泽本能地往后一闪,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劈斩下来,刀锋划过他袖口,在手背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冒出来,瞬间染满了手背。 持刀袭来的是一个身形壮硕肌肉虬结的大汉,而他手上除了血,一件武器也没有。 . 孟安儒带着图南一行逃回了洋馆,趁乱劫了楼战的一辆军用吉普车,孟安儒跳进驾驶席正要发动车子,图南却从后座跳了下去。 “我回去一趟,你们先走!” 孟安儒拽住图南:“苏泽和蓝尚武他们肯定逃出来了!” 图南拍拍孟安儒的手:“我知道,我回去找样东西,马上就和你们汇合!”说罢不等孟安儒回复,掉头就往洋馆的方向奔去。 孟安儒没办法,只好先开车去找蓝傲文汇合。 蓝傲文的车队势如破竹,楼战的人完全没有准备,根本抵挡不住,按照楼战的一贯作风,他的一些得力部下开始放火烧毁车队的物资,打算就算全军覆没也不留一点东西给蓝傲文。 大火漫天,孟安儒两只手铐在一起开车,车轮压过尸体,车身上下颠簸,年轻的欺诈师不住地抱怨:“蓝傲文你什么时候才能低调一点?!” 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吉普车竟然一路载着他们冲出枪林弹雨,在洋馆庭院外的马路上,孟安儒看见前方一辆敞篷悍马上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正站起来朝他招手,这远看西装革履近看灰尘扑扑的装束,不是蓝尚武是谁?! 孟安儒简直快喜极而泣,刹了车,蓝尚武在LEON的车上,看样子已经和蓝傲文接过头了,这是倒回来找他们。 “你们没事吧?”蓝尚武下车问,又看了一下后座,“苏泽和图南呢?” “是苏泽救我们出来的,不过我没看见他人,图南就别说了,那小子非要倒回去找什么东西!”孟安儒嘴上说得烦躁不已,其实神情里还是挺抱歉的,露出一种可怜兮兮的“我已经尽力了你可别怪我的”表情。 LEON车上一名黑发少年从后座跳下来:“我去找他们。” 孟安儒吃了一惊,才注意到原来后座还有人,那少年一身黑衣像影子一样低调,难怪他先前没发现。他目视少年拢起兜帽奔进火海的背影,难以置信地看向LEON:“他一个人能行吗?里面乱成一锅粥了!” LEON抛了一只水壶过来:“我看你也是粥喝多了,喝点水吧。”说着推门下了车,拉开孟安儒他们的吉普车的后车门,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雷哲,“怎么受的伤?” “放心,不是丧尸咬的。”孟安儒喝了口水,满足地抹了抹嘴角。 LEON点点头,将重伤的雷哲扛了下来,又命人将阿学扶下车。 “这家伙受了不少罪,赶快给他治治吧。”孟安儒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雷哲,眼神有些黯淡。 “他们只能用楼战留下的药品,首领不可能浪费药物在他们身上。”LEON回答。 孟安儒瞪大眼:“楼战的人在搞焦土政策啊,哪还有什么药品留下?” LEON耸耸肩,不置可否。 . 留在营地的楼战的人马一见敌不过,便开始放火焚烧物资,但蓝傲文像是对此早有准备,武库车和洋馆一楼的储备仓库都幸免于难,物资被成功转移了出去,而别的东西,车辆也好帐篷也好,一切对蓝傲文无用的东西他一概不理,放任它们焚烧,冲天的火光形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就像芥川龙之介《地狱变》中的情景,成为了蓝傲文“恶魔”二字华丽的注脚。 洋馆侧门处一个男人正准备带着有限的物资出逃,吉普车避过混战中的人们的耳目,从小道一径开出去,车子行驶到半路忽然“砰”的一声被射爆了前轮。 吉普车一个紧急刹车停在半道,前车灯照着挡在车子前方,只有一只手臂的浅发少年。 “你还欠我东西。”图南单臂举枪瞄准男人,说道。 “他妈的不就是一把刀吗?!”驾驶席上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将那把左手刀扔下车来。 刀子扔在图南脚边,少年连忙蹲下拾起刀来,就在这时男人突然发动车子,吉普车朝他猛地撞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图南朝路边扑去,然而车头还是刮到他的腰侧,他抱头在地上侧滚了两圈以减缓冲击力,吃痛地撑起来,却听见背后不远处突然传来急刹车和轰然的翻车声。 他惊疑地回头看去,吉普车似乎是被大口径反器械狙击枪射中,整个翻倒在一旁,车身还尤还震颤着,然后是“咔”的一声,男人艰难地推开车门,惊慌失措地试图爬出来,但子弹多半击中了油箱,他半个身子还卡在车子里,吉普车的车盖就倏地燃了起来。 男人看着迅速蔓延向自己的大火,朝他的方向仓皇地大喊着救命。 图南睁大眼,看见猛然蹿起的大火一瞬间就吞没掉了男人,车子并没有像电影中那样爆炸,男人的哀嚎声在肆虐的大火下回荡了许久,终于也被火焰声淹没。 图南拿着短刀站起来,极目远眺,火光的背后似乎有一道忽隐忽现的身影,他喊了一声:“苏泽哥?” 对方没有回答。 图南眯起眼,待到火焰稍微平息一些,才认出那道拢着兜帽静静地矗立在火焰之后的黑色身影并不属于苏泽。 “……夏……亚?”他睁大眼,难以置信地出声。 浅发少年情不自禁朝火光处靠近,拢着兜帽提着巴雷特的身影转过身去,似乎在领着他往前走。 那的的确确就是夏亚,只是长得更高了,更冷漠了。图南跟在夏亚身后,边走边目测着夏亚的身高,应该有一米七好几了吧,再过段时间说不定就能赶上他了。 “谢谢你……”他开口道,想说谢谢你救了我,但这一出又不像是为了救他。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首领的营地。”夏亚终于出了声。 “你变声了。”图南笑着说,试图缓和这尴尬凝重的氛围。 “嗯,”夏亚点点头,良久才说,“……你看上去瘦了。” 图南没有说话,保持距离跟在少年身后,夏亚一路都拢着兜帽,这让他的背影冷酷难以接近,图南都怀疑是不是那一头小猫似的软软的头发也变得更冷硬利落了。 不过说起来,他并没有摸过夏亚的头发呢,只是下意识就觉得手感一定和奶茶一样,软软的,暖暖的。 真是奇怪,图南抬头望着夜空那轮烟熏火燎的月亮,心想,本来见到你我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的,可是没想到心情意外的平静。 你变了不少,但是……还是很高兴再见到你……不管你怎么改变,我都会记得你是那个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踮着脚擦窗户的少年…… 我还留着你送我的刀呢,你注意到了吗?苏泽哥告诉我那是你送给我的,他望着那道放慢脚步,像无言散步的孤僻黑猫般慢慢走着的背影,心中默默说着,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 苏泽捂着受伤的腹部,一路追进森林腹地,背后是炽热的火光,前方是阴冷的森林,身体里,脑海里,不管哪里都是冰火两重天。他一直住在冰火两重天的地方,有火的地方是蓝傲文炽烈的*,有冰的地方是肖陌冰冷的尸体。 血从指缝中流出,一点点带走身体里仅有的温度,背后盛大的火光也无法再温暖他,他离蓝傲文越来越远了,却离那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真相越来越近。 林子里飘来一股冰冷的血腥气,黑衣的狙击手停下脚步,借着月光发现了躲在一棵树后喘息发抖的男人。 贝吉已经逃得不堪重负,痛苦地靠在树干后,看着居高临下神色冷硬的狙击手,苦苦哀求着:“你放了我吧……你到底想怎样……” “为什么撒谎?”苏泽冷冷地问,他的筋骨因为愤怒和疼痛绞得紧紧的,好像在互相撕咬着自己。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是蓝傲文杀了肖陌!” “闭嘴!!”苏泽猛地一声喝止他。 贝吉从没见苏泽如此愤怒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都染上了血腥气,像一头嗜血的黑豹。贝吉噤了声,一动不敢动地吞咽着唾沫。 “你说是他干的,”苏泽忍住伤口处的绞痛,提起贝吉的衣领,“那就和我回去跟他当面对质。” 贝吉哪里敢跟蓝傲文当面对质,一下回了魂,奋力挣扎着:“不管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他都不会放过我的!” “我会让他留你一条性命。”苏泽将弯刀抵在贝吉脖子上,眯缝着眼,“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贝吉深知此刻的苏泽真的能说到做到,只好就范:“……你不能让他杀我。” “他要杀你,就得先杀我。”苏泽回答,拽住贝吉的胳膊将人一把拉起。 贝吉拖着伤腿站起来,感觉苏泽的手上其实没有多少力气,他不由得偷瞄起黑衣青年身上的伤口,先前只注意到这个人受了伤,但是现在才发现对方的伤可能比他还重。小个子男人心念一闪,趁苏泽向前打量道路没注意他时,一把推开对方转身就跑! 苏泽惊愕地回头,手却没能够到已经掉头逃远的贝吉。 苏泽和弯刀男搏斗时受了不轻的伤,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追过来,而贝吉还在树后以逸待劳了一阵子,不管是体力还是伤势,小个子男人都远在上风。 手上没有枪,还受了重伤的狙击手一点也不可怕,贝吉边跑边回头打量,拼命拉开距离,却见追在后方的黑衣狙击手忽然站住了脚步,月光映出他面无血色的脸,他不知为何突然朝他大喊:“躲开!!” 贝吉还不及反应,就被一股惊人的力道扑倒在地。 他以为扑倒他的是丧尸,一阵天旋地转后睁开眼,却看见一只浑身赤红,不人不兽的四足怪物,怪物咧开嘴,露出一排锋利的獠牙,长长的舌头垂下来,如同它庞然有力的尾巴,在空气中荡了一下。 苏泽听见贝吉的惨叫声,不顾一切狂奔上前,怪物朝他的方向弓身扑来,苏泽双手推着弯刀,一刀卡在怪物的血盆大口上。獠牙与刀刃碰撞,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 身负重伤的苏泽很快被怪物惊人的力道压倒在地,而刀刃只在怪物的血盆大口两侧卡出两条不深的血口,对怪物来说,似乎根本无关痛痒。 他后背是冰冷的泥潭,从远处洋馆的方向,风带来呼呼作响的火焰,那火焰的温度飘忽遥远,仿若幻觉,但是他确切地知道蓝傲文就在那里,如果他带着真相去见蓝傲文,蓝傲文会是怎样的的表情,会恼羞成怒,还是会欣喜若狂…… 也许那个真相会让蓝傲文的罪行无处遁行,但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那个真相会拯救他们三个人! 怪物发出一声得胜的咆哮,然而就在此时,刀刃突然开始发力,锋利的刀锋一分分撕裂它的嘴角,纤维血管刺啦啦不停地断掉,怪物瞠大眼,那双血红的瞳孔里映出的黑衣青年正从泥沼中抬起身,他原本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如同充血一般火热,他像一柄正在火红的熔炉中渐渐成形的冷兵器,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势不可挡! 怪物的咆哮最终扭曲成一声惨叫,它小半个头颅被那柄冷钢弯刀赫然削去,身体重重地摔倒在泥潭里,剧烈抽搐着直至不再动弹。 “贝吉……”苏泽虚脱地回过头,然后怔住了。 贝吉瞠大眼仰面躺在泥潭里,被怪物撕咬的颈部大动脉已经不再大量地出血,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苏泽飞快地爬起来,扑过去双手按在贝吉胸前区的位置,徒劳地做着心肺复苏: “你不可以死!!” “醒过来!!” “醒过来——” 如果这个人死了,谁来还蓝傲文清白,谁来还肖陌公道?! 森林里只有他绝望的喊声,每按压一次,血就从腹部的伤口大量涌出,泥潭很快变成暗红的血泊。 贝吉始终没有再醒来,就这么带着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去了那个世界。 苏泽瘫坐在泥潭里,他的背后是一棵倒伏的枯树,他觉得它的根茎好似在不断吸取他的血液。 濒死的幻觉里,他想起小时候和肖陌挤在同一个被窝里,肖陌说,他就听,肖陌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想起在地下废墟里,蓝傲文将他找回来,喂他喝雨水,他好像知道他们能活下去,好像知道会有更美好的事发生在他们之间; 他想起和肖陌在天台喝酒,肖陌说要学贝尔格里尔斯,去淌冰河,去跳瀑布,去世上的荒芜之地周游,那时自己说,好,我陪你一起去; 他想起在河谷小镇的白色拖车里,蓝傲文盘腿坐在白色的床上,低头认真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旅行画册,在他头顶的拖车顶上,是格陵兰岛的融冰湖,委内瑞拉的平顶山……五颜六色的明信片,白色的阳光照着蓝傲文蜜色的卷发,他第一次在蓝傲文低垂的眼中看见向往,而不是*……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完全冷了下来,他最终还是被抛在这个冰冷的国度。 也许这样也好,不必狼狈地面对永远无法水落石出的真相,不必怀着负罪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心灰意冷地闭上眼,想要向肖陌的在天之灵忏悔,却发现脑海里最后一幅画面是披着白色被单的蓝傲文,逆着光位于他的上方,像一只征服了全世界,因为满足而闪闪发光的天使…… “砰——” 有什么声音震动耳膜,摇撼了记忆中的画面,苏泽难受地皱起眉头。 “砰——” 又是一声,这声音有些熟悉,却不是枪声,它们悠悠地不断绽放,不断升腾,苏泽挣扎着挣开眼,然后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夜空被明亮辉煌的光笼罩着。 他以为看见了极光,清醒过来才看清楚那是无数照明弹拖曳着流星般的长尾飞向夜空,像银白的礼花,像倒流的伊瓜苏大瀑布,树林的外围四面八方都亮着光,车灯的强光穿过浓浓的夜雾,照得那些树木好似都不存在了。他坐在寒潭里,却像被一条发光的长河包围着。 蓝傲文的车队合围了这座树林,无数车辆在外围亮着车灯,数不清的照明弹被投放到夜空,因为蓝傲文在找他。 苏泽看着炽热的光亮海浪一样扑向他,却不知是该感动还是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弥补先前断更,今日近八千字大粗长!!剧情到这里算前期的剧情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会是好几章的插叙,主要交代蓝傲文和苏泽三年前那点事儿……请期待哦! 谢谢。。。总觉得这有人id的10个地雷1个火箭炮2个手榴弹!谢谢……的地雷!谢谢tuptim的11个地雷2个火箭炮!谢谢朝槿的11个地雷1个深水鱼雷!谢谢初一的地雷!谢谢春暧花开的2个地雷!谢谢二黄的12个地雷2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谢谢狐忽忽的2个地雷!谢谢火神一生推的地雷!谢谢菊sir的2个地雷!谢谢凌雪安的12个地雷2个火箭炮!谢谢人基不拆的33个地雷4个手榴弹!谢谢温柔多情流氓蛋的2个地雷!谢谢越蚕的11个地雷2个火箭炮! 投雷的姑娘谢谢你们,但是投雷只是调戏作者的非必要手段,而且经常调戏作者君她就麻木了啊!大家只要订阅正版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支持了!如果今天的更新过瘾的话请多留几句话吧么么哒!   ☆、第四十八章 医务室的门板发出“哐啷哐啷”剧烈的颤抖声,蓝尚武推了一面写字台堵住门,自己也用力抵在门后,还是扛不住众多丧尸的推挤,脚步被一下下撞得向后滑动,可见外面丧尸数量之众。 “孟安儒!来帮我!”蓝尚武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喊。 他话音落下许久,也没感觉门后的压力缓解了半分,不由转头:“孟安……” “喊什么?!我不是已经来了吗?!” 长马尾的手铐青年正用后背抵压着单薄的门扉,蓝尚武愕然地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孟安儒,孟安儒是来帮忙了,但是作用甚微。 “使点劲!!你早上吃了两份早餐!” 孟安儒咬牙切齿:“我尽力了!!” 写字台的桌脚在地板上“吱呀”一滑一退,丧尸狰狞的手指趁机从隙开的门缝中探了进来,蓝尚武正有些顶不住,门扉在这时猛然又拍了回去,卡在门缝处的丧尸的手指被一把短刀一削而下。蓝尚武转头看见上前来帮忙的苏泽,黑衣狙击手的肩膀抵在门后,孟安儒顿时松了口气。但门外丧尸的数量一直在增加,再不想个办法,这些丧尸迟早会冲进来,他们一屋子的人都要尸骨无存。 “楼下也都是丧尸,”那边,肖陌望了一眼北面窗下,棘手地道,“数量太多了,没法强行突围!” 蓝尚武用力支撑着写字台,对孟安儒道:“你去清点下我们还有多少火力!” 手上有枪有弹的都将弹药摆上桌面凑到一起,孟安儒扫了一眼,表情顿时吃紧。他们一行八人里还有年老的余伯,和一对半路救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要想靠这点弹药冲出去,就算算上肖陌手里十多只弓箭,到时能顺利逃出的人数能不能过半都成问题。 凶多吉少四个字此刻像警钟一样敲响在每个人脑海里,医务室里没有一个人吭声说话,只听见门外和窗外越来越疯狂的丧尸咆哮声,还有“啪嚓”“啪嚓”弹簧刀一下下打开收拢的声响。 蓝傲文靠坐在西面的窗台上,手里把玩的弹簧刀刀刃“啪”地收回去:“还有一个办法。” 苏泽条件反射地看过去,蓝傲文的声音太过冷静无波,他对这口吻再熟悉不过,脑子里甚至荒谬地产生了蓝傲文下一秒就要提出让一部分人送死好保另一部分人活下来的想法。 蓝傲文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另一面窗户前背着复合弓,亚麻色头发的青年:“不过要靠肖陌。” 肖陌愣了一愣回过头。蓝傲文提到肖陌的名字时连蓝尚武也似乎颇感意外,蓝傲文不喜欢肖陌,有肖陌在的场合他绝对不出面,肖陌开口说话他第一个就闭嘴,绝不跟肖陌坐同一辆车,住同一间帐篷。他将那种厌恶如此明显地表露在脸上,队伍里每个人都知道蓝傲文和肖陌不对盘。在这种时候蓝傲文主动提到肖陌的名字,而且几乎是组队以来第一次,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蓝傲文没有理会众人怪异的目光,从窗台前起身,转身朝窗外望去:“看到那边的围墙了吗?”他弓下背,双手撑在窗台上,眼睛瞄着医务室窗外十米开外处的高墙,“我们手里还有一捆绳子,可以从绳子上爬过去。” 蓝尚武和肖陌顿时明白过来蓝傲文的意思。肖陌将绳子用复合弓射出去,在高墙那头固定好,绳子直径不过5毫米,看起来着实纤细,但好歹是尼龙材质,应该能承受得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虽然有些冒险,但确实是值得一试的法子。 “能办到吗?”蓝傲文侧头问,俊美的侧脸带着一丝冷酷。 肖陌看了他须臾,笑容笃定:“当然。” “那就赶紧行动,”蓝尚武招呼众人,“把器械柜病床椅子什么的都推到门后,能挡多久算多久!” 所有人行动起来,将医务室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重叠在门后。肖陌将尼龙绳绑在箭身中央的位置,举起复合弓在窗边瞄了瞄,苏泽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有把握吗?” “蓝傲文都信我你不信我?”肖陌回头朝好友笑了笑,目光却越过苏泽投向门后的蓝傲文。蓝傲文冷冰冰地回他一眼,单手一提手下的转椅,“磅”地一声砸在门后堆积的病床上。 “我靠!!这么大手劲怎么不放你出去砸丧尸啊?!”孟安儒差点被椅子砸到手,冲蓝傲文大呼小叫起来。 肖陌抽出小刀将箭尾的羽瓴的部分去掉,再次转向窗外,神情认真起来:“为了你,这一箭我也不会错过。” 苏泽还没听清他说了句什么,对方已经带着势在必得的眼神开工放箭,弓箭带着绿色的尼龙绳“嗖嗖”地飞射而出。 而那箭竟然是瞄准高墙上一道极细的缝隙去的,待到那根箭携着绳子蹿过缝隙,大家都不禁有些叹为观止,这难度绝对不亚于俄罗斯空军驾着战斗机穿越天门山,肖陌的弓法已臻化境。 肖陌拉了拉绳子,确定箭已经牢牢卡在高墙那头:“只能这个样子了,一个一个过的话,绳子应该能负荷,不过这箭恐怕没法承受太重的负荷,必须有人先过去把绳子在围墙那头固定住。”说完回头看向领队蓝尚武。 谁去?这是一个问题。理论上来说体重越轻的人越安全,不少人都条件反射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对母子,尤其是十一岁的小男孩,由他过去探路是最明智的作法,母亲见状连忙将孩子往双臂里拢了拢,眼神无助地看向蓝尚武。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蓝尚武很理解,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根箭的负荷界限在哪里,去探路,代表随时都可能掉下去,落入下面张牙舞爪的群魔之口。 让女人和小孩去探路显然不符合蓝尚武的作风,那么这里体重最轻的人就只剩下余伯了,然而让一个老年人去替全队以身犯险蓝尚武也是做不到。 “我去。”苏泽取下肩上挎着的步枪,见肖陌一脸严峻不敢苟同的表情,“刚刚七十公斤,这段时间还瘦了不少,放心吧,而且我对你的箭法有信心。” 他正矮身跨出窗户,手腕却被肖陌拉住,然而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蓝傲文的声音。 “我去。” 苏泽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闻声回头,蓝傲文弯腰拔出靴子上的两把冷钢军刀丢到桌上,朝他走过来,甚至毫不避讳、相当挑衅地扫了一眼肖陌抓在他手腕上的手。 “少爷!”余伯连忙喊道。 苏泽心中也很些紧张,害怕这个人关键时刻又任性发作。适时他还骑在窗户上,哪知蓝傲文却二话不说也跟着矮身跨上窗户,两个人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各不相让地对坐在窗户上。 “你不要乱来。”苏泽隐忍道。 蓝傲文注视着眼前人的目光又深又冷,忽然不由分说抓起苏泽的两只手,那一下几乎是硬生生地将苏泽的右手从肖陌手里扯出来,而后拉起放在自己腰上:“六十八公斤,到底是谁在乱来?” 肖陌来回看着两人,最后劝苏泽道:“他说得有道理。” 苏泽盯着蓝傲文,他知道论体重蓝傲文是比他轻,但这不是有没有道理的问题,更不是谁轻谁重的问题……去冒险的人,很可能会死…… “队长,你发个话吧,”蓝傲文松开手,一派轻松地背靠着窗框,头也不回地问蓝尚武,“难道我不是最佳人选吗?” 余伯立刻看向蓝尚武,眼中充满恳求。 “蓝傲文,”蓝尚武开了口,声音略有些压抑,“……你自己小心……我们会掩护你。” 这一句话等于敲定了局面,苏泽看着目光冷硬毫无转圜余地的蓝傲文,直到被肖陌从旁拉下。 蓝傲文躬身钻出窗户,双手抓住窗框,贴墙站立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疯狂推挤,已经变成一群活死人的囚犯。苏泽知道这些暴徒生前便体格壮硕,力量惊人,变成丧尸后,体能和攻击性只增不减。蓝尚武和苏泽此时已经持枪在另两扇窗户前待命,但这些子弹根本不够搞定下方数量成百的丧尸。而蓝傲文手无寸铁,一旦掉落,不可能还有活路。 “我去探路,但我有条件。”蓝傲文侧目看向自己的哥哥,口吻平静,“我过去以后,苏泽必须第一个过来,余伯第二个过来。” 蓝尚武眼神复杂地睨着自己的弟弟,沉沉地点头。 在另一扇窗户前待命的狙击手闻言倏地回过头,在得到蓝尚武同意后蓝傲文就放心地移开了视线,甚至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过来一眼。 蓝傲文松开手纵身一跃,双手抓住绳子的同时,双腿向上一勾,整个人已经稳稳倒挂在绳子上。下方的丧尸群更加沸反盈天。 孟安儒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蓝尚武:“他不是你弟弟吗?怎么不是你排第一?” 蓝尚武的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孟安儒只好去帮肖陌拉绳子,两人拉着尼龙绳却又不敢太使力,怕一个不小心拉断卡在那头的箭,也因此蓝傲文挂上去以后,绳子便“吱呀”向下一绷,每挪一步都是摇摇晃晃。苏泽一瞬不瞬看着吊在绳上的蓝傲文,蓝傲文的身体不单是比他轻,而且比他柔韧,蓝尚武默许蓝傲文去探路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苏泽看着下方如恶浪一般向空中狂抓的无数只手,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吊在绳子上的蓝傲文那样单薄弱小。 不到三分钟,蓝傲文已经挪到快接近高墙的位置,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蓝傲文在尼龙绳过了三分之二时歇下来换了口气,就在这时,绳子突然往下一垮! “少爷!”余伯第一个惊呼出声。 那一下来得太突然,虽然绳子没有直接松脱掉落,但墙那边那根箭出了状况是必然的。而最糟糕的是,那边桎梏一松,这边肖陌和孟安儒更是不敢用力,惊慌间放松了手上拉绳子的力道,箭头吃紧,这边又条件反射地一松,蓝傲文几乎立刻往下方掉了有大半层楼的高度! “孟安儒肖陌!拉起来!”蓝尚武回头大喊。两人这才一点点往回拽绳子。 黑衣的狙击手端枪位于窗前,虽然背影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刚刚那一幕已让他全身冷汗爆发。好在蓝傲文没有脱手,只是勾住绳子的脚不可避免地荡落下来,纤细的尼龙绳在半空晃晃悠悠,眼看本来还有四五米的距离,一下子又被拉大了,而那根岌岌可危的弓箭,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蓝尚武听见“咔哒”一声,转头才看见黑衣的青年赫然离开了北窗的射击位,并拔下弹匣:“苏泽……” 对方没有回应他,只是将弹匣留给他,便钻出了西窗,转眼半个身子已跨在窗外。 蓝尚武大概明白了苏泽的意图,他们所在的医务室离地面只有三层楼的高度,蓝傲文在绳子大约七八米的地方,要是落下去,必然没入丧尸群中,可假如苏泽这边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绳子拉起来,再加上他的掩护,兴许……能帮蓝傲文逃过一劫。 蓝傲文双臂吊在绳子上,远远地扭头看着踏出窗外的苏泽,眸色深邃,末了哑声道:“我让你拉,你再拉。” 苏泽点头。 蓝傲文深吸一口气,腰身向上一提,双脚又勾住绳子,而这一下动作太大,又让高墙那边的绳子“扑簌”松了一截。蓝傲文待绳子稳住,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费解的事,他解开手腕上的潜水表,用表带将手腕扣在尼龙绳上,才继续往高墙那头挪动。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绳子太细太抠手,可苏泽直觉得那不是主要原因。眼下只有不过五米左右的距离,看在大家眼里却如同漫长的煎熬。 蓝傲文终于离高墙只有一臂之遥,然而就在这时,围墙的缝隙里忽然传来“啪”清脆的一响。这几不可闻的响声只有蓝傲文听见,苏泽看见的只是蓝傲文蓦然顿住的身形,下一秒,绿色的绳子“啪”地一下从缝隙那端抽出来,几乎就在同时,蓝傲文松开脚,反身朝高墙扑去! “蓝傲文——”苏泽大喊。因为蓝傲文没有让他拉,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动手,而蓝傲文将潜水表扣在尼龙绳上的举动,他也似乎明白了用意。 所有人惊魂未定,然而蓝傲文并没有掉下去,最后一刻,他竟伸手死死抓住了围墙上的带倒刺的铁丝网! 这一次连孟安儒都看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一圈一圈的铁刺网的威力他亲身领教过,扎进身体里不仅是钻心的疼痛,而且倒刺会深深地勾进肉里,如果不被拉扯掉一片肉,根本无法挣脱。而蓝傲文竟然还拼死抓着!另一只手上,因为事先将尼龙绳穿过了手腕上的潜水表带,在那搏命一跳的最后,那条维系众人生存希望的绳子还安全地绕在他手腕上。 苏泽目视蓝傲文两三下攀上高墙,他的动作依然轻巧利落,就如刚刚那一下豹子似的纵身飞跃,但他不可能不痛,因为在移动攀爬间那些带倒刺的钢丝网一直牢牢地裹着他,蓝傲文每一个动作都带得围墙上的钢丝网嚓嚓作响,那些尖钩倒刺好像贯穿了他的身体,成为了血肉筋骨的一部分。 “咔啦咔啦!!”身后传来木板剥裂的声音,苏泽循声回头看去,只见医务室木制门板已经赫然被冲撞出一条裂缝,那些腐烂青紫的手臂从中探进来,疯狂地抓刨着。 蓝傲文既已无恙,蓝尚武便放心走到门后,拿起蓝傲文的冷钢刀,将那些手臂砍断,一刀又一刀,医务室里乌血四溅,但这根本不是办法,更多手臂又从外面伸进来。 “苏泽!!”蓝傲文在高墙那边喊他。 苏泽回头,蓝傲文已经将绳子一圈一圈绕在墙墩上系牢,正示意他过去。他正要抓住绳子,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激动地喊住他。 “苏泽!苏泽!求求你,”母亲带着孩子奔到他面前,泪眼汪汪地恳求着,“先让小磊过去吧!求你了!他还是那么小……” 小男孩苍白惶恐的脸上沾染的血渍,苏泽根本无法拒绝,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帮着母亲架起男孩放出窗外,扶着男孩去抓尼龙绳时,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面蓝傲文孤零零的身影。 忧心忡忡的母亲在窗前守望着自己的儿子,小男孩战战兢兢用一只手吊在绳子上,另一只手却不肯松开苏泽,苏泽只得极力朝前倾身,小男孩太过紧张,用力抓着他衣服的手几乎快把他的衬衫从肩膀上扯下来。 母亲一个劲安抚着儿子:“小磊,别怕,别怕!!” 男孩还是惊慌失措地看向苏泽,医务室那边又传来蓝尚武催促的命令“快点!我们没时间磨蹭!”苏泽抓住男孩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强制挪到绳子上方,要他抓好。 男孩哭丧着脸双手吊在绳子上,全身都在抖,眼睛一瞟下方密密麻麻的丧尸,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小磊,小磊……”母亲又心痛又着急,声音都在颤抖。 再耽搁下去门外的丧尸们就要突进来了,苏泽别无他法,跨出窗户,一手向后掌着窗框,极力向前探出身子,沉声对男孩道:“手抓牢!”然后拉起小男孩的脚,帮他挂上绳子。 小男孩学着蓝傲文的动作,总算开始一点点挪动。苏泽听到背后牵绳索的孟安儒忍无可忍的声音:“想办法让他快点啊!” “刺啦刺啦!!”又传来门被破开的声音。门扉还完整时,尚且可以支撑一会儿,一旦破开口子,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道,也就等于按下了死亡倒计时。 那孩子已经爬了足有七八分钟,现在还在半途吊着,苏泽回头看了一眼医务室里一片混乱的情景,丧尸们狂挥乱抓的手挤进门板的罅隙里,有的甚至已经钻进了脑袋,凶神恶煞地张着獠牙。孟安儒一个人拉着绳子,蓝尚武和肖陌正奋力挥刀劈斩着丧尸。然而推挤之下,柜子椅子病床写字台,所有挡门的物件都在颤抖着后退,仿佛是被潮水推搡着,尤其是那张斜靠在门板上首当其冲的病床,竟然被冲撞得往后倾倒了几分。 这一倒,上面压着的几张椅子其中一张猝然翻落下来,正好砸在拽着尼龙绳的孟安儒的手臂上,孟安儒手上一抖,那绳子咻咻地就往前蹿了几分! “小磊!!”妇人惊呼。 男孩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脚一松,扣在绳子上的大拇指也滑了下去,两只手各都只剩下三根指头挂在绳子上,男孩无力地吊在尼龙绳上,转头看着苏泽,声音里满是哭腔:“我……我抓不住了……” “苏泽!你救救他!救救他!”孩子的母亲拽着苏泽的衣袖,已是泣不成声。 那孩子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苏泽无暇多想,背身蹲下小心去够那绳子,因为孩子现在手都抓不稳,他连跳跃的动作都不敢做,将绳子抓牢在手里,身子向下一滑,脚在墙壁上一个借力,顺势勾住绳子,快速向小男孩的方向爬去。 “我抓不住了……”小男孩满脸泪水地哀求着苏泽,说着说着,左手食指眼看着就快扒不住绳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男孩的手指彻底滑落的一瞬间,苏泽猛地从倒挂的姿势翻落下来,腾出一只手,奋力抓住男孩的手腕! 绳子剧烈地抖动着,而他此刻单手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唯一还抓在绳子上的那只手已经在微微痉挛。 “苏泽——” 他听到蓝傲文的吼声,却无暇分心去看他。男孩已经整个吓蒙,脚下就是无数争先恐后来抓他的丧尸,他的脚离丧尸的手不过一米的距离。苏泽想让对方抱住他的腿,他才好腾出双手抓牢绳子,可是那男孩软得像一滩泥。 “我没办法这样一直抓着你,我要你现在抱住我的腿,我再拉你上来!” 孩子的眼里才慢慢有了神智,他努力往苏泽身上靠,苏泽将他奋力往上提了提,孩子颤抖的右手这才抱住他的大腿,可是另一只手还是迟迟不愿松开苏泽的手。 苏泽已经能感到左手的麻木,随时都可能脱开:“你不松手我没法救你!” 男孩“呜哇”一声哭出来,松开手孤注一掷般猛扑到苏泽腰上,那一下冲击撞得苏泽左手手指当即滑落,还好他立刻抬起右手攀在绳索上,这才两只手抓牢绳子。 苏泽低头对埋在他腰上的男孩道:“现在我会往前荡,争取勾住绳子,我要你尽力去够绳子。” 小磊蹭着他的衣服点点头。这尼龙绳还没有5毫米粗,承受住他和男孩的体重已经很勉强,他的手指能感到尼龙绳的纤维已经被绷拉到了极限。而他现在还要在纤细的绳子上荡秋千。 猛力往前一荡,腰上太沉,根本无法抬腿勾住绳子,他借着回荡的惯性,又一次用力,这次双脚终于勉力挂上绳索:“快!” 小男孩抬起眼,颤抖着松开一只手去抓上方的绳子,几次都没有抓到,苏泽已经觉得力不从心。 终于,第五次尝试,男孩的手指总算够到了绳子,也不管自己抓没抓稳,兴奋地松开了抱在苏泽腰上的另一只手,然后猛地一下脱手就往下掉!苏泽也被带得松开了脚,又变成双臂吊在绳子上的姿势。而强烈的求生欲让惊恐万状的小男孩在最后关头一把抱住苏泽的脚踝。 小磊闭上眼不住地颤抖着,下方的丧尸疯狂地伸出手,只要再往上跳一跳,就能碰到小男孩的脚。 眼下的局面已经让人快要崩溃,这个时候,绳子忽然又往下一沉,苏泽感到身后又一道重量压在绳子上,扭头一看,却见那孩子的母亲也颤颤巍巍地爬上了纤细的尼龙绳! 医务室里的人都忙着对付蜂拥而来的丧尸,孟安儒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余伯上前想拉那妇人回来,对方却不管不顾地甩开了他,他们已来不及阻止对方的莽撞,绳子发出“吱呀”随时都可能断裂的声音。 苏泽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的母亲笨拙地吊在绳子上,拼命朝小男孩爬过来。 “别怕,小磊!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医务室里,蓝尚武正一枪将一只探头进来的丧尸爆头,却见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肖陌居然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到了窗户前,他这边应付得有些吃紧,喊了一声却喊不回肖陌的注意力,定睛一看,才发现窗外的尼龙绳上竟然赫然吊了三个人! 孟安儒气得不得了,拽在绳子上的手都磨出了血:“乱来什么?!你们以为我是绿巨人吗?!我只是个诈骗犯!!” 蓝尚武面色严峻地看向窗前的肖陌,肖陌紧抓着复合弓的手指骨节都发了白。他张嘴刚想喊“肖陌”,忽然听到一声枪响! 这枪声来得太突然,医务室里一众人都不约怔住,才猛然意识到,枪声是来自窗外的! 蓝傲文!蓝尚武脑子里几乎立刻闪现出这三个字! . 妇人挂在绳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无辜地瞪大眼,抱着苏泽脚踝的手缓缓松开,滑落的一瞬,鲜血像红绸一般在半空飘舞……他不是跌落到丧尸群中的,而是被无数丧尸的利爪争先恐后地拉扯下去的。 小男孩的身体很快淹没在一拥而上的丧尸群众,妇人浑身发狂颤抖着,抬头怒视站立在高墙那头,冷冷地举着枪,眼神阴鸷的美丽青年,疯狂地大吼着:“侩子手!侩子手!!” 苏泽久久无法从方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惊骇地看向围墙上的蓝傲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蓝傲文九死一生地来探路的时候,脱掉了弹夹,拔掉了匕首,却居然还在身后藏着一把枪! 那枪口越过他,对准了他身后怒骂着侩子手的妇人,苏泽睨着蓝傲文,惊恐地摇头:“不要……” “侩子手!!侩子手!!侩——” 声音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掐断,苏泽回头看着落入□□的丧尸群中的妇人,同样是一瞬间就没了踪影。然而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却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蓝傲文这才将枪插回腰后,蹲下来,急切地朝苏泽伸出手:“绳子要断了!快点过来!” 苏泽缓缓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矮身蹲在高墙上的蓝傲文。 蓝傲文皱眉睨着苏泽,一双漂亮的眼睛从无比焦急变为无比光火,怒声道:“我让你过来!” 苏泽低头看着脚下埋头疯狂啃食的饿死鬼们,那骨肉碎裂的声音听在耳中如此惊悚,就像一个地狱。而蓝傲文此刻干干净净地站在围墙那头,朝他伸出的手上还有被铁刺刺出的腥红血迹,明明美得让他心都疼了,却又为什么让他觉得比脚下的地狱都更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BUG! 接下来的几章都是插叙!! 谢谢人基不拆的7个地雷!谢谢朝槿的3个手榴弹!谢谢春暧花开的5个地雷!谢谢(>﹏<)的地雷!谢谢二黄的手榴弹!谢谢(┬_┬)的火箭炮!谢谢yo~的地雷!谢谢初一的地雷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fisyuu的地雷!谢谢花爷V5的地雷!谢谢flyingfish3721的地雷!   ☆、第四十九章 那场原本应该是九死一生的逃亡,最后只有两个人阵亡,却不是死在丧尸之手。一连好多天,苏泽一再梦见那对母子死不瞑目的双眼。 又一个夜不能寐的晚上,苏泽躺在吱嘎作响的木地板上,篝火的光夹着月光照进木屋,蝉鸣中依稀还能听见值夜的蓝尚武一刀刀削着什么的声音。昨天傍晚时分车队找到这座林中木屋,蓝尚武决定暂时在此落脚,这两天先在林子里打猎整修一番再上路。 上午的时候苏泽主动提出跟肖陌一起去打猎,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点干粮,下午又深入森林腹地,一直到入夜才回木屋。这段时间,他只要一有空就跟肖陌一起行动。有肖陌在的场合,蓝傲文必然不会出现。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是该理解他的难处,还是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但假如有谁应该谴责蓝傲文,那个人也不会是他。 在林子里跋涉了一天,明明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可是一闭上眼却又必须强迫自己睁开,他害怕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靥。直到蝉声也平息,树林里万籁俱寂,只剩下篝火燃烧时懒洋洋的噼啪声,他终于有些扛不住一*袭来的睡意。 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屋子里窸窣的响动,苏泽警觉地张开眼,刚要翻身,一个人影欺身压下来,他本能地就要起脚踹开对方,却在看到那双黑琉璃般灵动的眼眸时生生地收住。这一收敛,蓝傲文更是仿佛得到默许般手脚并用地将他按在地板上。 柔软的蜜色卷发自蓝傲文耳侧丝丝垂落,遮掩住两人面对面的脸。“还在生我的气?”蓝傲文低头看着他,逆着光,晦暗不明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七天了,你还要气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生气。”苏泽不自在地避开蓝傲文胶着的目光,试着要坐起来,却被蓝傲文压得死死的。 蓝傲文凝神看了身下人半晌,忽然低下头凑过去亲吻对方。 苏泽在最后一刻别开了脸,感到那些细密的卷发在脸颊上失望地一扫而过。 “你说你没生气。”蓝傲文直起身子,蜜色的卷发落回耳鬓,那一头卷发被窗外的月光火光勾勒出一道发亮的边,丝丝缕缕的金色就像火焰的外焰,很美,很炽热,也很危险。 苏泽看了他许久,沉默地翻身坐起。 蓝傲文沉了口气,起身道:“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黑衣的狙击手盘膝坐在地板上,看着木地板上两个人在火光下跳跃的影子:“我没有怪你。” 蓝傲文眨眨眼,像是被逗笑了,他弯下腰,两手按在膝盖上,凑近对方,逗弄一般轻声问:“苏泽,你说什么呢?” 苏泽抬头直视他:“这不是你的错。”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像在说谎或是讽刺,蓝傲文收起了促狭的笑容,微微蹙起眉:“你真这么想?” “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我们都活下来。” 蓝傲文站直身子,冷淡地挑眉:“有吗?” “……有。”苏泽沉吟道,顿了顿,“我应该拒绝她,在你之后第一个爬过绳索,再让余伯过来。” “没错。”蓝傲文像是很满意似地点点头。 “所以你没有错,”苏泽抬头道,“错的人是我。” 蓝傲文看着他,没有说话,神情晦暗莫测。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苏泽拿起一旁的步枪,起身拉开房门,“你给我一些时间吧。” . 屋外的篝火前,守夜的人换成了孟安儒,年轻的诈骗大师哈欠打到一半,张大嘴诧异地看着走出木屋的黑衣狙击手和跟在后面走出来的蓝傲文,眨眨眼:“怎么?要打野战?” 苏泽听得脸色一僵。而面对这个应该很对胃口的调侃,蓝傲文也冷着脸没有一丝好脸色。孟安儒知道自己踩到雷了,很识时务地装作什么也没说过,哼着歌儿捣起火堆。 “你去休息吧。这一班我来替你。”苏泽走到篝火边坐下。 孟安儒瞟了一眼身边英俊的黑发青年,从前只是觉得苏泽性格有些冷淡,哪知这会儿对方在身边坐下,浑身无处不散发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气场,孟安儒识趣地站起来,看了一眼杵在篝火那头的蓝傲文,他的卷毛有些凌乱,盖住了右眼,眼神的杀伤力小了一半,谢天谢地。 蓝傲文就是那华丽女王般的泰坦尼克号,却无可避免地撞到了冰山上。钻进木屋前,孟安儒幸灾乐祸地想。 苏泽将一根枝条掰断了扔进火里,凝望着“噼啪”四溅的火星。 蓝傲文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嗓音森冷,一字一句道:“既然是你的错,为什么受罚的人是我?” 苏泽眼皮一跳,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每个被噩梦惊醒,夜不能寐的长夜,他被负罪感纠缠着不得解脱,虽然开枪的是蓝傲文,但是让蓝傲文开枪的却是自己。如果他和余伯能第一时间过去,那么就算那对母子之后再在绳索上耽搁再长时间,蓝傲文也不会开枪,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 这样一来,大家就都可以生还了。而他明知蓝傲文的思考方式如此粗暴直接,却还是做了最坏的一件事,不但害死了那对母子,还弄脏了蓝傲文的手…… “不是你的错。”蓝傲文忽然出声。 苏泽抬头看向篝火对面站立的人。 “不是你的错,杀人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真的觉得这么难以接受,把错怪在我头上吧。我无所谓。”蓝傲文绕过篝火走过来,停在他身前,缓缓蹲下,“不要不理我……” 那声音软绵又无辜,戳中了苏泽心口最软的一块,不忍地抬起眼,倏忽撞上蓝傲文被火光映衬的脸,他的美已足够让人缴械投降,更何况还如此深情。苏泽心中一时之间混乱至极,最后只说:“你再给我些时间。” “多久?” 苏泽被问得一哑。 “要多久?”蓝傲文追问。 苏泽答不出来,他都不明白蓝傲文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要多久才能走出噩梦,他怎么可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得不到答案,蓝傲文的柔情和耐心很快就耗尽,深情的眼眸一点点冰冷下来:“说什么喜欢我,你和肖陌同进同出的时候以为我瞎了吗?你以为我真在乎你是不是内疚是不是不安?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和姓肖的整天黏在一起,否则你要怎么抒发你的愧疚,禁闭也好绝食也好,和我有什么相干?!”蓝傲文冷冷地站起来,喃喃自语道,“反正只要还在我身边就行了……” 饶是苏泽对蓝傲文再了解,也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他睨着复又恢复一脸狠戾表情的蓝傲文,这个人,爱你的时候可以百般温柔,无限体贴,恨你的时候怎样不可理喻的事都做得出来。 “蓝傲文,我和肖陌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肃声道,“我们从小玩到大,在没有认识你以前,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而且,”说到这里,声音重重一沉,“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蓝傲文果然愣住了,还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站着,表情却忽然一片茫然。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这难道就是近墨者黑? “……不对,”蓝傲文眨了眨眼,像是猛然反应过来,死死盯住苏泽,不容置喙道,“那个时候你说你爱我,还主动吻了我。” 苏泽想起那个不清醒的告白和不清不楚的吻。蓝尚武将当时被困在地下的他和蓝傲文救出来后,他仿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卧床两个多礼拜都是高烧不断神智恍惚,只依稀记得有人一直在身边昼夜不分地照顾自己。口渴的时候,那人嘴对嘴将水喂进他口中,嘴唇上熟悉的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那是蓝傲文。直到意识恢复,睁开眼清楚地看到蓝傲文近在咫尺的脸。那一刻蓝傲文脸上惊喜的笑,和胸口随之而来的强烈的悸动,他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失神时,传来蓝傲文低沉浓烈的声音:“你喜欢我,苏泽。” 他语带骄傲,像个凯旋的将军,面对着生杀大权尽在他掌握的俘虏。苏泽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喜欢地下废墟里那个蓝傲文,但是眼前这个……他都还没捋清对这个人的感情,却好似就这样被人一口咬定下来。 “如果不是喜欢我,你不会为我做那么多,不会对我那么好,不会拼了命地保护我。” “并不是这样……”苏泽无力地反驳。 “怎么不是?”蓝傲文反问得胸有成竹,“两个人是更容易活下去,但是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更何况还素昧平生。那个时候我受了重伤,靠自己的力量没法获救,必须利用你,所以才会乖乖听你的话,不去拆穿你对我的幻想,可是你不一样,你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根本没有必要对我那么好,甚至不惜放弃让自己获救,也要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我。” 苏泽听得惊怔。他们获救后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蓝傲文毫不保留地说出真心话,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说什么?说他为了活下去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 “怎么了?”见苏泽面色冰冷,蓝傲文愣了一愣,才后知后觉地笑道,“最开始我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后来……那些都是真心的。”说着温柔一笑,仿佛宽慰一般。 苏泽只觉得眼前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人,突然就变得面目模糊,好像画中的人物,除了那份空洞冰冷的美,什么都看不清了。是,那些或许是真心的,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你心里想的那些不堪的真相说出来? “苏泽,我真是搞不懂你……”蓝傲文欺身靠过来,目光里有一种狠戾,又带着几许央求,像是要把对方脸上打不破的冰冷撕咬殆尽了吞进身体里,又像是乞求着那份雷打不动的冰冷能为自己动容,“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天生的S体质,为什么你总是有办法让我难受得要命……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折磨我?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每时每刻都想看到那个人,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亲吻,和他做|爱吗,为什么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差这么远?你能学着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喜欢我吗……” 那些话像是从蓝傲文牙齿里挤出来的,裹着他沉重火热的呼吸。苏泽只觉得自己俨然坐在两个火源之间,面前的这一个,甚至比熊熊燃烧的篝火更炙烫。可是为什么心底凉成一片?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敏感不安,坚强骄傲的蓝傲文,到底有多少是蓝傲文送给他的投其所好的假象? “苏泽?”肖陌在这时推开门走出屋外,一脸奇怪地打量着篝火前的两人,“怎么前一班是你守的吗?” 肖陌是来换班的。苏泽借机站起来:“我睡不着就来帮孟安儒顶班,”他故意落□旁的蓝傲文,走向肖陌,“陪我聊会儿天吧。” 肖陌瞄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蓝傲文,朝苏泽微笑着点头:“好啊,我们也好久没叙旧了。” 身后,蓝傲文果然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门板发出“哐啷”一声震天响,屋里隐隐能听到孟安儒的怪叫:“蓝傲文!要泄|欲自己去林子里找对象!别跟个门板过不去!” 苏泽重重地松一口气。那一晚,肖陌陪他聊天到天亮,关于那些两人一起成长分享的片段,他听在耳里,觉得既怀念又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日!更!了!更,你有爽到吗?? 谢谢狐忽忽的地雷!谢谢(>﹏<)的地雷!谢谢二黄的手榴弹!谢谢花爷V5的地雷地雷!谢谢人基不拆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   ☆、第五十章 他们在林子里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其间蓝傲文仿佛是对他失去了兴趣,没有再来找过他,只是每当他抬头远望,蓝傲文的身影始终都在视线可及的地方,有时靠在树下休息,有时趴在窗口望风,而他刚好可以看清他的脸,又不至于看清他的表情。 其实保持这样的距离,蓝傲文是个十分适合暗恋的对象,只要欣赏就好了,不用去了解。 林子里相对比较安全,他躺在木屋外,看着天上的星辰,世界天翻地覆,星空始终澄净,有时他甚至希望他们能就这样停留下来,然而事与愿违。当天凌晨,林子里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达声,重机车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口哨声,喧闹声,重金属的音乐声在林子的上方甚嚣尘上。 是骷髅军团。 那个时候的骷髅军团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一行人不得不星夜启程撤离。骷髅军团不会放过任何一只车队,而他们也没有要留下物资孝敬这群流氓的打算,只能尽可能回避。但是骷髅军团还是在抵达后发现了还有余温的篝火和刚刚撤离的痕迹。 苏泽驾着黑色雪佛兰行驶在最前方,林子里没有现成的公路,他们又不能开车灯,车子在半明半暗的林中剧烈颠簸着,副驾驶席上的孟安儒受不了地捂着胃——他晚餐吃得太多了。后座上肖陌换了一把弩弓,时刻注视着后方。他们身后跟着蓝尚武驾驶的黑色丰田SUV。在林子里SUV肯定不是机车的对手,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升起一颗信号弹,爆裂开的白光将他们的位置彻底暴露。 苏泽踩下油门,孟安儒受不了这蓦然提高的速度,喊道:“慢点!” “不能慢。”后座上传来肖陌沉着的声音。既然都已经花费了一颗信号弹的代价,骷髅军团必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林子上方传来接二连三的枪声,警告他们停下,远处摩托车的单车灯如鬼火般追袭而来。黑色雪佛兰在这时猛然一颠,终于上了公路,苏泽打开车灯,灯光映出公路两旁模糊的建筑物群,似乎是一个镇子,他垂眸看了一眼油表,情况不乐观,这时后座的肖陌已一径道:“没关系,我们进镇子里去。” 苏泽点点头,孟安儒探出头朝后面的蓝尚武比了个手势,蓝尚武回了个同意的动作。 确定好路线后,苏泽关闭了车灯,车子又一颠下了公路,黑色雪佛兰孤注一掷地驶进鬼影重重的镇子。 那时也没有太复杂的计划,一来是车子快没油了,本来就需要补给,二来,镇子里必定会有不少丧尸,骷髅军团或许不会趟浑水。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那群嗑药的疯子的疯狂程度。 骷髅军团的确没有再追进镇子,他们在镇子外围了一天,不时叫嚣,放枪。 孟安儒坐在墙根,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现在就是比耐心的时候了,比耐心我可没输过~~”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宽心,肖陌手持弩弓,时刻守在窗边,蓝尚武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 孟安儒看着一屋子严阵以待的人,叹了口气:“这镇子丧尸不少,他们不可能为了找我们的茬冒这么大的险,听我的,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慢慢深呼吸……”马尾青年惬意地深呼吸了几口,满足地闭上眼,“然后闭上眼,想象你正躺在按摩浴缸里,按摩女郎的手指在你肩膀上温柔地揉捏着,保管你不到五分钟就睡过去~~” 蓝尚武想问到底是按摩浴缸还按摩女郎,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工夫搭理孟安儒了。他们现在暂时待在一家便利店里,店里有五只丧尸,花了十多分钟就清理干净了,但是这镇子并不大,再加上丧尸的嗅觉很灵敏,便利店外此刻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丧尸在徘徊。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骷髅军团的包围,还有随时可能到来的丧尸的围困。当然,运气好的话,在他们还没被丧尸包围前,骷髅军团就撤退了。 蓝傲文忽然沉声道:“什么味道?” 苏泽深吸一口气,并没有闻到除了丧尸和血腥味以外的味道,孟安儒已经睡过去了,蓝尚武却在这时猛然放下望远镜,口吻严峻:“……他们在放火。”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没过几分钟,已经可以看见镇子外围冒起的浓烟。 小镇里大多是木屋,火势蔓延得很快,火焰的温度让丧尸们更加疯狂,除了孟安儒,所有人都听见了店外徘徊的丧尸正发出唬唬的低吼声靠近便利店。 嘣!肖陌射出一箭,箭头直直插入一只丧尸的眼睛,这些箭是蓝尚武用树枝削成的,无法穿透眉心,只能瞄准眼睛这样的薄弱部位。这一箭像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孟安儒也被不知道谁踹醒了,火烧眉毛地一骨碌爬起来。他们必须突围,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好在现在围在便利店前的丧尸数量尚还不多,大家一鼓作气杀了出去。 车子就停在店外,之前进镇子的时候已经在镇上的加油站上补完油,料理完这些丧尸后苏泽正要和肖陌孟安儒上车,这时忽然听见蓝傲文的声音:“苏泽!” 苏泽闻声转头,蓝傲文坐在黑色丰田SUV的后座,推开车门,眼神紧迫地睨着他。苏泽看得出来蓝傲文的意思是要自己跟他坐同一辆车,但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看不出蓝傲文要临时改变阵型的用意,更何况蓝尚武也没有要让他上车的意思,于是装作没明白,跨进了雪佛兰的驾驶座。 蓝尚武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后座沉默的蓝傲文,叮嘱了声“关门”,发动了车子。 蓝傲文没有拉上车门,眼睛还盯着黑色丰田的方向,这时一只没有爆头的丧尸突然从地上爬起,猛扑向敞开的后车门,绕是一向镇定的蓝尚武也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了一秒,然而下一秒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丧尸的头颅在车门上方爆裂开来!无头的丧尸依然直挺挺地立了许久才倒下,就倒在蓝傲文的脚边,乌黑腥臭的血溅落在蓝傲文脸上,衬得他的神情益发残酷俊美如地狱修罗。 但枪不是蓝傲文开的,蓝傲文手上只有一把冷钢刀,没有枪。 本来应该已经开走一段距离的黑色雪佛兰停在前方,驾驶座的苏泽将那只M16从窗口收了回去,车子这才重新发动。 丰田车的车厢里沉寂了一拍,蓝尚武按捺不住地问:“为什么要临时改变阵型?” “肖陌没来以前,我和苏泽一直是最默契的搭档。”蓝傲文抬手用袖口擦掉脸颊上的血迹,脸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 “你可以试着和肖陌好好相处,肖陌是个不错的人。” “……没法喜欢那个人,”蓝傲文手肘搭在车窗外,眯眸看着前方的车影,“大概因为太喜欢那个人了。” 蓝傲文的口吻轻描淡写,蓝尚武却怔住了,虽然早就看出蓝傲文对苏泽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但是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你喜欢他……” “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爱一个人。”蓝傲文冷漠地打断他,靠回后座,“我知道要怎么爱他。” 蓝尚武看着后视镜上兀自闭上眼的蓝傲文,蓝傲文的眼睛上有一抹淡红的痕迹,是方才用袖口擦去血迹时留下的,炽热的风和火星从窗外吹进来,拂动蜜色的卷发,蓝尚武忽然有种诡异的错觉,自己正载着一颗俊美无匹的人形定时炸弹。 我知道要怎么爱你。 蜜色卷发的俊美青年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小镇彻底燃了起来,四面不是火光就是浓烟,黑色的烟阻隔了视线,丧尸从浓烟那头穿出来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苏泽驾着雪佛兰在大火弥漫的小巷间急速行驶,没有既定的路线,因为已经有不少通路被大火封锁,只能见缝插针,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那不是火焰的哔剥声亦或者房屋的倒塌声,爆炸掀起的冲击波让车子都往前腾了一下,苏泽惊骇地转过头,是加油站,就在他们刚刚从加油站通过的刹那,加油站被蔓延的火波及,一道冲天火海隔绝在路的中央。 蓝傲文!他顾不得把车开远,推开车门下车,隔着漫天大火,根本看不见黑色丰田车的影子。 “蓝傲文!!” 回答他的只有火舌吞吐肆虐的声音,他顶着让人窒息的高温,靠到火苗的最前沿:“蓝傲文——回答我——” “苏泽!”肖陌把他拉回来,“你靠得太近了!” 发梢果然被火点着了,烧焦的发丝发出刺鼻的焦味,连衣袖上都着了火,他望着横亘在眼前的火墙,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也早已被大火波及,四处都找不到能穿越的通道,这时火焰那头终于传来蓝傲文的声音: “我们没事!想办法突出去,我们在镇子外汇合!” 蓝傲文的声音很镇定,苏泽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冷静也都回到了体内:“好!” “哎等等!!”孟安儒朝大火对面喊,“这个时候你至少把钥匙给我啊!” 然后就听见火焰那头传来“叮”很细的落地声,伴着蓝尚武的喊声:“我扔过去了!你看到了吗?!” 孟安儒瞪大眼,什么也没看见,火帘还是那道火帘,什么东西都没扔过来。 这要不是火的范围实在太大,就是他确实不该贪吃了蓝尚武的那份晚餐…… 在这种情况下兵分两路等于分散了兵力,实属下策,但他们别无办法。雪佛兰刚一靠近小镇的出口就被好几个方向射来的子弹突突突突射成了筛子。不过车上并没有人。 趁骷髅军团的人上前去检查车子的空当,三人贴着废墟的阴影,借着火焰的掩护,小心躲避着上方骷髅军团设在塔楼处的岗哨。 经过一个巷口后三人变换了一下站位,由肖陌打头阵,孟安儒在中间,苏泽殿后。前面是一条七八米宽的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再往前就能出小镇了,肖陌看见路口冷不丁伸出一柄枪杆,赶紧比了个手势,三人警觉地侧身而立,巡逻的哨兵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不过骷髅军团很快就会发现车子里面没人,只是声东击西,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肖陌探头目视巡逻者走到道路另一头,放低身子迅速穿过路口,又打探了一下前方的情况,示意孟安儒可以过来。孟安儒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脚步刚急急迈出去,忽然听到不远处骂骂咧咧的粗口声和一梭子愤怒的枪声,强盗们似乎是发现了车子只是诱饵,而原本站在道路那头的巡逻者也闻声掉过头来,恰好和暴露在路口的孟安儒撞个正着。 孟安儒手上只有明晃晃的手铐,而对方的手上是步枪之王AK47。 砰,枪声响起,同时孟安儒被一脚踹趴在地上! 他趴起来抬头看去,手持AK47的巡逻者头冒鲜血向后栽倒在地,马尾青年一个激灵回过头,黑衣的狙击手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后,正收起架在肩上的枪,那样子简直要多冷酷有多冷酷。 可这声枪响已经引来了骷髅军团的人,头顶的塔楼上立刻有人端枪朝下方瞄准,苏泽举枪回击,两下点射后,哨岗上的其中一人挂在了栏杆上,另一人从对面掉了下去,苏泽喊了声:“跑!” 孟安儒猫腰冲到路口对面,子弹已从四面八方而来,孟安儒不甘心地回头看向苏泽,黑衣的狙击手已经躲避回建筑物的阴影下,伺机回击。 这不比在高处狙击,此刻苏泽的位置完全暴露,孟安儒看着黑衣青年每回击一枪就必须紧贴回墙,子弹不断擦过他藏身的地方,快要在身周的墙上轰出蜂窝来了。 苏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由他掩护两人离开,孟安儒看向肖陌,肖陌站着没动,马尾青年心一狠,抓住肖陌的肩膀,大吼:“出去了才能回来救他!” 肖陌咬牙许久,终于和孟安儒撤退了。苏泽掩护两人逃跑,自己很快就处于四面楚歌之中,他从摔下来的哨兵身上捡了两只弹夹,在枪林弹雨下穿过街道,抵达街对面时才发现先前被他射杀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分神的刹那,子弹“砰”一声射中他身边废弃的轿车,虽然人及时蹲了下来,子弹还是擦过他的大腿,他背贴着车门,将车子的后视镜往上扳了扳,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局和敌人所处的位置,而后抬枪瞄准了不远处某家店面的橱窗。 哗啦啦——几扇橱窗被子弹连续崩碎,突如其来的玻璃垮落声让射击出现短暂的中断,黑衣的狙击手在此时转身站起,连续六发点射,由近至远扫精准地荡掉附近的敌人,而后沿着建筑物的阴影,借着大火浓烟的掩护,往镇子中心逃去。 在他身后骷髅军团的人早已封锁了镇子的出口,他不清楚肖陌和孟安儒有没有逃出去,但是他不可能再往出口的方向去,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骷髅军团最爱穷追不舍的戏码,他们热爱屠杀。苏泽发觉自己最后被困在后方一片火海和前方喷吐着热气的重机车群中,只能坐以待毙。但他并没有放下手中已经没有子弹的M16举手投降,因为没有意义。他本人对骷髅军团来说除了带来屠杀和复仇的快感,没有别的价值。 骑在各式重机上的朋克强盗们狞笑着,吹着口哨,他们彼此商量着什么,似乎是在商量该如何分割战利品,达成协议后才从左到右依次举起手中的枪,像是某种屠杀前的仪式。 苏泽背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到这一步他已不再存任何的侥幸。烈焰汹涌肆虐地舔舐着他的背,可是相比眼前这群肮脏的强盗,火焰虽然那般炽热难耐,却是难得的清澈干净。就像他…… 凌迟开始了。第一枪射中左腿,就在膝盖下方,因为右腿之前也中过枪伤,已没有办法支撑站立,黑衣的青年猝然向下跪去,手中的M16却往地上狠狠一杵,代替受伤的右腿稳住了身体。他从没双膝下跪过,一秒也不可以。 强盗们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眼神依然凛冽的狙击手,那种鬣狗围攻狮子的快感让他们兴奋非常,第二个杀手吐出口中的口香糖,抬着枪在黑衣青年身上晃了一圈,瞄准了另一条腿,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火焰猛地飘高荡起,同时听见火焰背后传来奇怪的声响! 骷髅军团的杀手们一个个端枪严正以待,以为是一大波丧尸正涌来,当第一道影子从火焰中猛扑出来时,子弹扑簌簌全部射向那个方向。 苏泽低身跪在一旁,随着轰轰的引擎声,丧尸们一窝蜂从两个方向扑出火海,乍一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惊慌失措的骷髅军团来不及仔细分辨就抬枪扫射,然而苏泽却发现这些丧尸是被绑在两辆哈雷机车上冲出火海的,早被爆过头。 两辆哈雷机车带着狰狞的丧尸群冲散了骷髅军团,苏泽听见咒骂声和咔哒咔哒连续空膛的声音,这时身后一股滚烫的飓风刮过,一辆黑色的重机以捉孤轮的姿态咆哮着冲出火海! 那是一辆通体碳金属黑的雅马哈R1,骑手从头到脚罩在黑色的塑料雨衣下,雨衣上的水珠在机车腾起的瞬间,在炽烈的高温下哗地喷薄开来。骷髅军团里这才有人意识到中计,那些丧尸早就不具备攻击性,强盗们后知后觉地掉转枪口,但那捉独轮的气势太势不可挡,子弹全数被雅马哈R1的底盘挡下,叮叮当当电光火石间,黑色的重机腾跃在地,前轮漂移后轮甩尾,R1骑手黑色的雨衣扬起一角,露出单手举着的M16。 骷髅军团的喽啰们在突突突突一阵连续扫射下,倒下如多米诺骨牌。 蓝傲文回头看向身后的苏泽,掀开雨衣的兜帽,一头蜜色卷发骄傲地抖落,他脸颊上还有一道乌漆抹黑的印子,却依然可以笑得光彩迷人,仿佛宝物失而复得: “肖陌有什么用?苏泽,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苏泽抬头凝视机车上披着黑色雨衣,神情又骄傲又美丽的青年,他没有勇气跨过的那片火海,蓝傲文却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了…… 蓝傲文神情一动,朝单膝跪在地上的人伸出手,低声道:“过来。” 苏泽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冲动,握住那只手,蓝傲文将他一把拉到身前,倾身吻住他。 苏泽嘴唇干裂,口里也又苦又涩,也不知蓝傲文吻起来是怎样的滋味。但是尽管很苦,很涩,蓝傲文伸出舌头时依然是意犹未尽的表情:“上车,我们出去。” 苏泽跨坐在蓝傲文身后,接过蓝傲文的枪:“你开车,我掩护你。” 蓝傲文弓起背,拧动车把,R1引擎的轰鸣声夹着他低沉浓烈的声音:“是,我开车,你保护我。” 已经很久没有和蓝傲文两人单独行动过了,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配合起来却永远默契无间。蜂拥而来堵截他们的骷髅军团并不好对付,对于骷髅军团来讲,这原本应该是一场能娱乐他们身心的单方面屠杀游戏,结果却演变成这样,这次他们不仅要屠杀,还要复仇,要挽回骷髅军团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而蓝傲文驾着R1那副挡我者死的气势,令骷髅军团的枪手往往在前方放了一枪就魂飞魄散地逃得老远,苏泽扫除掉前方的阻碍,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时,蓝傲文就会变得特别无畏,甚至无畏得有些疯狂,像是也意识到也许两个人死在一起会是更适合他们的结局。 他们成功冲出了小镇,骷髅军团却在身后紧咬着,R1的车速远胜身后的德系机车,只是山路狭窄曲折,每一次从弯道处飘移而过,苏泽总有一种要和蓝傲文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血肉相连的错觉。 又一次几乎擦着山崖而过的飘移,急速旋转的后轮堪堪飘离道路边缘,带起的碎石滚落下万丈山谷,就在这时,又传来一拨隆隆的机车声,不是来自他们后方,而是来自前方。 他们被堵截了。 蓝傲文却没有要减速的迹象,苏泽眼见前方骷髅军团气势汹汹地逼近,这时却听见弓着背的蓝傲文沉闷的声音:“我们之间能不能没有肖陌?” 他被问得一怔,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蓝傲文一直在走神吗。 黑色雅马哈R1一个甩尾横刹在山道上,此时他们已经被一前一后的骷髅军团包围,向他们举起的枪不少于三十挺。 蓝傲文扭头对他说:“抱紧我。” 那声音带着罕见的轻柔,和先前驾着R1猛冲的生猛泾渭分明,苏泽看着身前人的侧脸,蓝傲文的眼睛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抛了光的宝石。 R1的车头朝向下方的河谷,远方的大河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河谷平原上一片苍翠的绿色,苏泽明白蓝傲文的意思,环抱住身前人,这样美好的风景展现在眼前,怀中还抱着至爱之人,即使是最胆小的人,也会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蓝傲文不知在合适发动了车子,黑色的金属野兽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怒吼着一跃而下。 腾空的一刹那,苏泽听到猎猎风声袭来,蓝傲文蜜色的卷发温柔地鞭挞在他脸上,他情不自禁收紧双臂,不想怀中人被狂风带走。 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这就是你设计好的,对吧,但我一点都不怪你,只有我能听见心底深处无法见天日的声音,它一直暗暗祈求着你的诱惑,你的陷阱,因为我没有勇气选择和你一起沉沦。 后来他无数次地梦回和蓝傲文一同坠落的这一幕,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结局该多好,没有后来的一切,没有无法修复的伤痕,没有最终的决裂,只有全心全意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的地雷!谢谢二黄的地雷!谢谢火神一生推的地雷!谢谢人基不拆的地雷! 插叙的部分到此结束,食用愉快地话要给我留多多的留言哦!   ☆、第五十一章 坠落感不休不止,但是等着他们的却并不是翠绿的河谷和发光的河流,不知何时怀里的蓝傲文身体一片冰冷,苏泽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推开怀中人的肩膀,却看见自己怀抱着的并不是蓝傲文,而是肖陌冰冷苍白的尸体。 他猛然睁开眼。 头晕目眩的失重感顿时消弭了,身体下方温热柔软,好像坠落到一片云朵上,晨光从白纱窗外朦朦胧胧地照进来,头顶是蓝傲文引以为傲的明信片天花板。 他低下视线,看见趴在床边的蓝傲文,蜜色的卷发在洁白的床褥上丝丝缕缕地散开。他很少看见蓝傲文睡着时的样子,从前每一次他睁开眼,蓝傲文都在看着他,仿佛一夜未睡。 以前他不知道蓝傲文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于等他醒来的游戏,但是第一次醒过来看见蓝傲文趴睡在身边,他好像忽然也明白了那种想等一个人醒来的心情——好像一只还未被唤醒的大天使,他宽大洁白的羽翼在线条优美的背上静静地合着,只等你的呼吸唤醒他,他就会张开翅膀拥抱你。 可是这一次,他竟一点也不希望蓝傲文醒过来。 阳光在小卧室里一点点游走,他移开视线,无声地仰望着贴满明信片的天花板。宝石蓝的融冰湖还在那里,平顶山和伊瓜苏瀑布也贴在他熟悉的地方,除了这些,还多了他不曾见过的岛屿,峡谷,湖泊……这些颜色簇新的明信片应该是蓝傲文后来贴上去的,他离开时还很单薄的那片明信片天花板,已经是五彩斑斓厚厚的一层。 他想象着蓝傲文赤脚站在白色的床铺上,嘴里衔着一张大堡礁的明信片,胳膊上贴满透明胶布,抬头往车顶一张张贴明信片的样子;想象着蓝傲文的车队在破败的城市里冲杀,而蓝傲文一个人站在一间邮局或者一家书店里,对外面的炮火声充耳不闻,一张张挑选着明信片的样子…… 那是他们一起做过的梦。在荒芜的末世里,竟然也做过这么美好的梦。 后来他去了现实里,但蓝傲文还一直在梦里。 床被发出窸窣一声,身边的人忽然一动,苏泽转头看见蓝傲文惊醒般赫然撑起身子,右手竟条件反射地攥住了地板上的短刀。 刀鞘“啪嗒”松脱在地,冷钢刀被蓝傲文反手握在手里,正抵在床沿,离他只有一拳之隔。 苏泽垂眸看着床单上被锋利刀刃割出的口子,又看向额头沁着冷汗的蓝傲文,不自觉地想着,是做了噩梦,还是感觉到了敌意? 蓝傲文像是这才意识到他醒了,不动声色将那把匕首收回刀鞘中,掀开被子一角,低头查看他的伤势,而后盖上被子:“你不要总是把自己玩坏,我不知道还能把你拼起来几次。” 卧室里静了许久。 “见到我为什么不说话。”蓝傲文蹙眉问,声音有些冷。 “爱琳死了。”苏泽说,起身掀开被子,“我想去看看阿学和雷哲,他们的情况不是很好。” “你的情况也不好。” “我没事……” 话音未落,下腹就一阵绞痛,苏泽难以置信地看着蓝傲文隔着被子狠狠压在他伤口处的右手,抬头对上蓝傲文冰冷空洞的视线:“这叫没事吗?”见苏泽额头沁出冷汗,蓝傲文才慢慢收回手,直起身道,“好好躺着。” 伤口一阵濡湿潮热,血又浸透了纱布,苏泽不动声色轻捂着伤口,目视蓝傲文冷冷地弯腰捞起掉在地板上的白色机车夹克,套上外套,忍住痛问:“他们怎么样?” 蓝傲文拉夹克拉链的手顿了一下,苏泽凝视着蓝傲文的背影,但蓝傲文没有回答他,金属拉链“嘶”一声拉起,他径直拉开了卧室门。 房门“咔哒”带上,苏泽心中百味杂陈,蓝傲文既然将他从沼泽地找了回来,必然也发现了贝吉的尸体,但是从始至终对贝吉一死却只字不提,甚至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对贝吉穷追不舍,不问他是不是知道了真相。不管那真相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真的漠不关心,还是不想知道,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苏泽默默望了一会儿窗外,才发觉卧室里太安静了,以致他突然觉得这份安静有些不正常。 年轻的狙击手本能地坐起来,蹙眉盯着那扇关闭的房门。 “……蓝傲文?” 门后没有声音。 苏泽一只手捂住伤口,勉力撑下床,走到门板后踯躅了片刻,拧开了门把,然后错愕地睁大眼—— 蓝傲文低垂着头站在门外。 蜜色的卷发遮住了蓝傲文的额头和眼睛,他显得无精打采,和先前气势汹汹的样子截然不同。 “……没错,他们情况不好,但那又怎样?”蓝傲文缓缓抬头看向他,“你去看他们,他们的情况也不会好起来,但你只要看看我,我就能好起来。” 苏泽不由自主盯着蓝傲文,一会儿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只落水的豹子,它正耷着湿漉漉的耳朵向自己示弱,一会儿又觉得面对着一只披着天使外皮的恶魔,他眼睛里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两个人面对面离得这么近,他太想问蓝傲文那个问题,又害怕真的问出口,蓝傲文的反应会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你傻愣着干什么?”蓝傲文忽然开口,他又再次拉下白色机车夹克的拉链,低头若无其事地脱掉外套,“做点什么吧,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苏泽看着蓝傲文将机车夹克随手抛到一边,金属拉链落地时发出冰冷的脆响,蓝傲文低头摘下吊坠,银色的吊坠从头顶取下时牵起一头蜜色卷发,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粗暴,但是在蜜色的卷发洋洋洒洒落下的瞬间,那个样子依然很美。 只是美得很机械,很空洞。 蓝傲文脱到只剩一件白色的背心,贴在他线条优美的身体和薄薄的肌肉上,纱帘扬起一角,冷风灌进来,他低头打了个喷嚏,蜜色的卷发从额头垂下,挡住他小心翼翼抬起的视线,然而站在身前的黑衣青年还是像冰块一样,没有一点动作,一丝动情。 那种刻意示弱讨好的眼神终于一扫而光,隔着蓝傲文垂在额前的卷发苏泽也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光瞬间冷厉起来。蓝傲文跨进门,抬手扳住身前人的下巴,凑上前去,气愤又徒劳地想要制造一个吻。 黑衣的狙击手抬手捏住他的手腕,用力拉开那只凶狠的掐在下巴上的手:“蓝傲文,接吻这种事,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蓝傲文昂首冷冷地看着他,“你这么懂,你教我啊。” 苏泽沉吟许久:“我也不懂。” 蓝傲文捏成拳的指骨泛了白,猛地一把扯开手,带着愠怒的表情转身离开。 苏泽目视蓝傲文一阵风似地下了车,车门“哐”一声掷上,一股风将车外刺鼻的血腥味带进车厢。他又想起泡在血泊里贝吉冰冷的尸体,想起那个小个子男人仅剩一只的眼睛里对蓝傲文的惧怕和仇恨。 从几何时起,这种血腥气,已经成为蓝傲文身边挥之不去的气息。 . “谁让你们在我车子外面杀人的?” 一干正忙着凌迟楼战走狗的手下们面对着突然摔门而出的俊美首领,一个个噤若寒蝉,甚至不敢将视线放在俊美的首领只穿着一件背心,大冷天里还光着膀子的身体上。 蓝傲文回头看了一眼白色拖车的方向,沉声道:“把这些血都清理干净。” “首领,这个人怎么处置?”蒙面男提着一个踉踉跄跄的男人走上前。 蓝傲文没什么耐心地扫了一眼罩着黑色头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什么人?” “你之前让我们找那个□了……” 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蒙面男愕然地睁大眼,只见腰上的短刀已被蓝傲文抽走,那明晃晃的一刀直接劈在男人□,现场的人莫不看得头皮一麻,男人惨叫出声,不过蓝傲文已经皱着眉头飞快地又横着一刀,挑断了对方的声带,于是这血腥残暴的一幕就像突然被按了静音键,变成一出毛骨悚然的默剧。 蓝傲文回头看了一眼拖车的车窗,这才松开眉心,甩去刀上的血迹,丢还给蒙面男:“看看这家伙对你们还有什么用途,用完处理掉。” “楼战的那些顽固分子呢?”蒙面男嘶声问。 “有多顽固?” “他们一直在咒骂你……”蒙面男压低声音道,咒骂的内容很不合适当着蓝傲文的面说出来。 “啊~~”蓝傲文抱臂望向不远处等待处决的一干人等,所有人的嘴都被堵上了,他挑了挑眉,“既然这么喜欢焦土政策,那就都烧死,把嘴里的布都拿掉,一个一个烧,人生的最后一刻,让他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最后像是想起什么,又冷颜冷色地叮嘱了声,“拉到远处去烧。” 蒙面男领命而去,刚转身又被蓝傲文从身后喊住。 蓝傲文打了个喷嚏,拳头抵着鼻子瓮声瓮气说:“给我找件衣服来,我有点冷。” . LEON坐在帐篷外擦着黑曜石刀,背后的帐篷里一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放下擦好的刀转身掀开帐篷,看见蒙面男已经几乎将帐篷里外翻了个遍:“怎么了?” 蒙面男还埋头在一大堆物什里翻翻找找:“首领说冷,要找件衣服。” “所以呢?”LEON挑眉问。 蒙面男终于放弃了,盘腿坐在睡袋上,手里提着一张偌大的“桌布”: “……我只有斗篷。” 最后LEON找了件自己的衣服让蒙面拿回去交差了,他换好行装带上黑曜石刀准备出营地巡逻,敞篷吉普行至营地外时忽然看见独臂的少年单手提着一柄铁锹,一个人往洋馆后的森林里走。 图南听见身后的喇叭声,回头看去,敞篷吉普停到他身前,LEON手搭在车门上,笑着问他:“要去哪儿?” 图南望了一眼树林深处:“我去林子里,”少年的眼光有些黯淡,“楼战的人在林子里挖了个埋尸体的坑,爱琳的尸体应该也在那里。” LEON了然地点点头:“你一个人不够吧,我借个人给你。”说着回头拍了拍后座。 图南在车外没看见吉普车后座有人,LEON拍了后座以后,后座里窸窣了一阵,然后支楞起一个脑袋。 正罩在衣服下睡觉的夏亚就这么睡眼惺忪地撞见了提着一把铁锹表情意外的图南。 LEON一个人开车走了,临走前朝他们愉悦地挥挥手:“合作愉快啊!” 两个少年目送吉普车绝尘而去,图南用铁锹指了指林子深处,对夏亚笑道:“我们走吧。” 夏亚点点头,也不问是去干嘛,就这么跟在了后面。 早上的时候天气有些冷,这会儿下午的时候太阳露了个小脸,其实气温也没提高多少,但是看见金灿灿的阳光,哪怕只有一缕,也会叫人心里暖和起来。 林子里有很多银杏树,金黄的落叶在两人脚下嚓嚓作响,图南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夏亚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深秋的森林很美,但是他们此刻却无心欣赏。 “到了。” 图南停下脚步。他前面就是那个万人坑,浅浅一层土上已经洒满了银杏叶。 阿学从得救以后就一个人待在帐篷里,不吃也不喝,孟安儒和蓝尚武正忙着照顾重伤的雷哲。他也想为大家做点什么。 出神时,身边的夏亚已经身手利落地跳下坑,图南目视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话不多说就开始用步枪的枪口刨开表层土,死状凄惨的丧尸尸体露了出来。 夏亚的发顶还有一搓翘着的头发,是刚才在车上小睡时压翘的,图南就这么看着黑色卫衣的俊美少年一边掘着土,头顶的那戳卷毛一边调皮地跳动着,夏亚虽然长高了,手臂也有力了,腿也长了,但是五官的线条依旧保持着清秀和纤细,总觉得像是奶茶长大了,却也和自己疏远了。 夏亚挖了一会儿才才诧异地停下来,抬头看向依旧站在上面的图南,又低头打量脚下成堆的尸体,忽然有些慌张,是做错了什么吗?步骤不对吗?他应该像图南一样先表示哀悼才开始动手吗? “嚓”,图南提着铁锹跳下来,拍拍他的肩微微一笑:“一起来吧。” 万人坑很深,但爱琳的尸体应该就在最上面,两人埋头挖找了一阵,图南的铁锹终于挖出一只纤细的手臂。 夏亚察觉到图南停下来,走上前,看到了脚下已经布满尸斑的手臂。 爱琳的身上意外地还穿着以前的衣服,并没有赤身*,这令图南既惊讶又欣慰,他放下铁锹,蹲下来徒手扒开爱琳身上盖着的土,夏亚也蹲下来帮忙。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在林子里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简单地安葬了爱琳。没有墓碑,就以树为碑。 图南凝望着高高的银杏树:“爱琳以前说过不管怎样都不愿死在丧尸手上,因为不想变成那种丑陋的生物,她大概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丧尸更丑陋的生物……” 夏亚的手迟疑地放在他肩膀上。 图南转头看向黑发少年俊美却有些懵懂的脸:“我没事。” 说这话时他是微笑着的,如果夏亚的世界没有悲伤,也不懂得悲伤,那就让它充满笑容和美好的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想一口气再码点儿,但是觉得来不及了,只好先暂时更这么一点…… 谢谢(┬_┬)的浅水炸弹!谢谢(-_-)的火箭炮!谢谢(>﹏<)的手榴弹潜水炸弹!谢谢脸太大显示不完的忽忽的地雷!谢谢╭(╯^╰)╮的地雷深水鱼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人基不拆的10个地雷!谢谢初一的地雷!谢谢(ノ_<)的浅水炸弹!谢谢16698698的地雷!谢谢花爷V5的地雷地雷!   ☆、第五十二章 深夜,营地里夜阑人静,只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吠,宁茵醒过来,宁菲离开后她对阿尔法和欧米茄的声音就变得特别敏感,只要听到一点不安的动静,就一分睡意也没了。 在睡袋里翻了个身撑起来,想出去看看阿尔法和欧米茄的状况,一转身却意外地看见帐篷外一道被火光映亮的影子——略长的卷发垂散在肩头,带着一圈绒边,那人独自抱膝坐在篝火旁,一动未动。 宁茵狐疑地钻出帐篷,果不其然看见一个人在篝火旁睡觉的蓝傲文,他披着一张毯子,头歪在曲起的膝盖上。四周围只有已经偃旗息鼓的冷清帐篷,一团孤单的篝火与他相对,跳跃的火光像一只温暖的金色的手,在他身上轻轻地一下下安抚着。 宁茵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在蓝傲文身边蹲下,那么近的距离蓝傲文也没醒过来,她看着将自己裹在毛毯里,似乎很冷的蓝傲文,忽然觉得那样不可思议,她这两年来从没这么近地靠近过蓝傲文,就是姐姐也没有过这样特别的经历。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个倾国倾城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像是沉睡在繁星下,人畜无害,甚至秀色可餐的美少年…… 蓝傲文已经二十五岁了吧,无论如何不该用少年来形容的,但是宁茵就是忍不住要这么想,如果她压根不认识蓝傲文,只是在这个树林里偶遇这样一个有着蜜色卷发的美男子,她都会忍不住想要献花给他,送给他月桂的王冠,娇柔的水仙,热情的玫瑰…… 篝火的光映亮蓝傲文眼睫上一星晶莹的水光,宁茵宛如六神出窍般伸出手去,直至指尖碰到长长的睫毛。 那种轻如羽毛,却还带着夏日海滩沙粒温度的触感令宁茵心中奇妙地一悸,蓝傲文的眼睛却倏地就张开了。 女孩对上那双在火光下莹然生辉的金色眸子,措手不及,呆若木鸡。 她紧张地看着蓝傲文坐起来,语气冷淡地问她:“干什么?” “对……对不起首领……”宁茵结结巴巴道,“我看你一个人睡在这边……就……”“就”了半天就不出来,也无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女孩的眼睛紧张不安地在蓝傲文身上飘忽着。 蓝傲文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灰色毛毯,眸子里尖锐的金色这才缓和:“……谢谢。” 宁茵稍微松了口气,首领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呢,但她还是不去揭穿好了。 蓝傲文望了一眼在夜风中飘摇不定的篝火,吸了吸鼻子,又瞥了眼宁茵身边的柴火,吩咐女孩:“加点柴。” 宁茵立刻点点头就去拿柴火,干燥粗糙的木条捏在手里,却怎么都掰不断。 蓝傲文看了她一会儿,一脸嫌弃地接过木条,轻轻掰断了扔进火里,火星噼噼啪啪迸发跳跃,蓝傲文望了火焰半晌,问:“睡不着吗?” 宁茵迟钝了一拍才意识到蓝傲文是在问自己,唔了一声点点头。 “那唱个歌来听吧。”蓝傲文说。 这个提议搞得宁茵措手不及:“……我没姐姐唱得好,我唱歌五音不全的……” 蓝傲文从篝火的方向收回视线,皱眉睨着身边赧然地低垂着头的短发女孩:“女孩子不是都很会唱歌吗?” 宁茵没想到蓝傲文问得这么理直气壮,倒像是她在推脱了,连忙摆手:“我真不会唱,不是每个女孩都会唱歌的……”说着偷偷瞄了一眼黑着个脸的蓝傲文,心说他怎么会觉得是女孩子就该会唱歌的呢…… 蓝傲文闭了嘴,兀自裹了裹毛毯,闷声道:“那我当时干嘛要收留你……” 宁茵觉得很抱歉。 蓝傲文仰头望着夜空,良久,喃喃道:“不知道你姐姐怎么样了。” 宁茵也跟着抬头望去,虽然姐姐背叛了首领,但是蓝傲文的语调里却罕见的没有一丝怨恨,更像在怀念一位老友,以致这一刻她竟觉得身边的蓝傲文难以置信的安静温柔,自己好像可以一直这样陪着他看星星,直到天明。 . 宁菲猛地睁开眼,冷汗顷刻间布满她的身体。 房间里一片漆黑,梦中女孩绝望的哭喊声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 她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从噩梦中缓过来,才察觉不对劲,唰地从床铺上坐起,警惕地朝黑暗中看去。 月色照着斜倚在窗前的人影,长长的修身风衣在月光下反射着宛如黑色兽皮般危险的光泽。 “楼战大人……”宁菲惊得头皮发麻,她不知道楼战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间里,更不知道对方已经待了有多久。 楼战从窗边起身,走到女孩的床前,居高临下道:“你睡觉的时候从不脱衣服吗?” 如果这句问话出自别人口中,想必定是带着挑逗的意味,但楼战的口吻中只有毛骨悚然的凉意,他英俊的脸逆着月光,苍白得不似人类,宁菲简直错觉下一秒那身优雅的黑色风衣后就会赫然张开吸血鬼的黑色肉翅。 “你连睡觉的时候都很自律,”楼战慢声道,“做噩梦也不会翻身。” 宁菲不知该说什么,楼战的话里带着强烈的试探,这个男人果然疑心病极重。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楼战大人,已经破译出来了。” 楼战扫了一眼宁菲:“反正你也睡不着了,一起去看看吧。” . 宁菲跟随楼战去了楼战的房间,楼战的精锐车队此刻下榻在一座山间旅馆里,楼战的房间总是少不了熊熊燃烧的壁炉,白狼趴在暖和的壁炉前,只在楼战进来时抬起头瞅了他们一眼,房间里已有三人在等待,都是楼战得力的手下和亲信。 他们现在在距离锡安一百多公里外的地方,再往北就会进入新城,穿过新城将抵达霜湖。 “我们用密钥破解了加密的无线电电文,”一名通讯员向楼战说明了情况,“蓝傲文的车队已经占领了洋馆,他们需要大量物资和药品,已用无线电通知熊牙基地在这三天内运来。” 楼战点点头,道:“看来密钥没有问题。” 宁菲站在门边,神情惊愕,他惊愕的不是楼战直到现在都没信任过她,而是楼战听闻自己的车队被蓝傲文杀掠一空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表情?! 不对……她蹙眉打量长桌边一面低头查看地图一面听手下人汇报的楼战,心中掠过一个更骇人的念头——难不成楼战根本就是故意放出苏泽在洋馆的消息,等着蓝傲文去锡安,只为了测试自己拿到的密钥是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蓝傲文从离开庚林起,一路的所有加密通讯就一直受到楼战的监控,可是蓝傲文又不会怀疑,因为楼战拿了一整只车队作为诱饵!但凡蓝傲文的行动与密钥破译出来的信息相悖,那么就证实密钥是假的。 宁菲心思辗转,看着楼战,只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得可怕,还好她交给楼战的是真正的密钥,否则恐怕连她自己都性命不保。 . 黎明时分,洋馆上空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名男子早早地钻出帐篷,裹好御寒的斗篷,朝一辆货车走去,他的步伐很轻很慢,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一辆特别的小货车,总是停在车队的老位置,货车上并没有装载物资,但这辆车子长久以来却都是蓝傲文车队的必备成员。至少从前一直是。货车后车厢上码着装信鸽的笼子,而他的任务,就是每天早起喂养和训练这群鸽子。 在车队使用无线电密码通讯以前,这些灰灰白白的鸽子都是用来传信的,不过自从车队开始用无线电加密传输与基地进行联系后,这些鸽子就没多大用途了,差不多都变成了肉鸽,但是其中有两只他一直小心保留了下来,避免它们被杀来吃了,因为…… 男子一面在冷风中摩挲着手臂,一面绕过货车车头,走到车尾时却赫然愣住了。 他先是看见抱臂站在货车后,好似一直在恭候他的LEON,而后看见了另一个人,不禁脸色苍白。 “……首,首领?” 蓝傲文背对着他站在货车后,身上还披着那条宽大的浅灰色毛毯,货车车厢的布被掀开了,鸽子们在笼子里躁动地扑扇着翅膀,一只白色鸽子正在蓝傲文手中不安地转动着脑袋。 “我不记得宁菲在的时候,我们有养这只鸽子。”蓝傲文垂首道,手指温柔地抚摸过鸽子的背脊。 男子盯着蓝傲文修长优美的手指,只觉得背心又冷又麻。 LEON扫了一眼那只信鸽:“这鸽子我也没印象。” 蓝傲文捧起鸽子,低头嗅了嗅鸽子的羽毛,嫌恶地皱起眉:“我不喜欢它身上的味道,这不像我的鸽子,我觉得更像楼战的,”说着双眸一抬,“你觉得呢,阿赖?” 男子被那阴冷如蛇蝎的一眼瞧得惊恐万状,掉头就想跑,却哪里还跑得掉。 他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按倒在地,蒙面狙击手上前搜身,最后从腰侧搜出一张纸条,交给LEON。 LEON展开纸条,纸条上的内容是用莫斯密码写成的,他慢慢扫过去,大意为:蓝傲文三天后动身前往霜湖种子银行,兵分两路声东击西,各路共计一百人,配重武装,分别经707号国道和26号国道。 这些是昨晚蓝傲文定下的决定,全车队的人皆知,但是消息并没有通过无线电传给熊牙和淮港的基地。 蓝傲文抱着鸽子走到地上的阿赖面前,蹲下道:“你真以为我会这么做吗?” 阿赖这才惊愕万分地抬起头。俊美的蜜发青年冷笑着站起来,在他的注视下,将那张纸条亲手绑在信鸽的腿上。 白色的鸽子在蓝傲文手中振翅而飞。 信鸽不会直接飞向楼战,而是会定向飞向楼战在大陆上最大的基地谷神基地,基地可以选择派人通知楼战,或者自己采取行动。 不过蓝傲文料想基地不可能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即是说未来三天后,谷神基地将派出大队人马在707和26国道埋伏集结,届时楼战在谷神基地的兵力势必被削弱,而蓝傲文自淮港和熊牙集结来的力量将强攻下谷神基地,活口一个不留。 阿赖仰头看着正目送信鸽远去的蓝傲文,蜜色卷发的美人面朝曙光,从太阳的方向吹来的金色的风拂动他身上浅灰色的毯子,这仿佛是在放飞和平鸽一般充满诗意的画面,却看得他内心毛骨悚然。他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的行动露了马脚,还是早在他放走宁菲的那一刻,蓝傲文就已经察觉了? 信鸽飞到了目力不可及的地方,他看着蓝傲文转过身来,从他身前走过时浅灰色的毯子带起一阵凉风,伴着低沉的三个字:“解决他。” 子弹在那一刻没入他的后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的地雷!谢谢(‘⌒′)的手榴弹地雷!谢谢凌雪安的地雷地雷!谢谢yo~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地雷!谢谢人基不拆的地雷地雷!谢谢tuptim的地雷!谢谢菊sir的地雷!谢谢萨菲兰德的手榴弹(哇哈哈我又见到了老读者)! 按照我的计划,从这一章开始,剧情进入最后三分之一的流程! 读者:咦??怎么都没感觉?! 台长:是你菊花太大……   ☆、第五十三章 傍晚时分,孟安儒掀开帘子钻进帐篷:“打听到了,蓝傲文准备带少数人抄近路从灯族人的领地去霜湖种子银行。” 帐篷里,蓝尚武,苏泽,图南三人都不由怔住。这条路线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图南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身边的蓝尚武和苏泽:“灯族人?就是那个食人族的灯族?” 灯族人食人的传统早在末世之前外界就素有耳闻,虽然政府有勒令禁止这项习俗,但是据说灯族人依然私下保持着这项“传统”,现在正值乱世,两年前关于迁徙车队途径灯族人领地而人间蒸发的传闻就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连楼战的某只车队也未能幸免,这之后几乎没有车队敢从灯族人的地盘经过。灯族人算是当地的原住居民,祖祖辈辈依靠狩猎和原始的农耕生活,他们保守排外,地盘观念极强,又是天生的战斗好手,如果有车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闯入他们的地盘,灯族人当然不介意拿他们当盘中餐。 不过蓝傲文只带少数人马就敢从灯族人的领地上通过,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连楼战都不敢走那条近路,蓝傲文胆子也太肥了,也不怕人家把他洗得白白净净烧来吃了啊……”孟安儒大喇喇在帐篷口坐下,掀开帘子瞄了一眼正从拖车上下来的蓝傲文,心说换了是我还真舍不得吃,做成标本得了。 蓝尚武思忖道:“蓝傲文对抗体志在必得,在这边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只有走近道才有可能赶上楼战。” 孟安儒从蓝尚武的话中听出不好的苗头:“……你不会真要跟他一起去吧?” 蓝尚武点点头:“我会跟他一起去,抗体不能落在他和楼战手里。” 苏泽也起身道:“我和你一起。” 孟安儒转向图南,浅发少年斩钉截铁道:“我也去。” 一帐篷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表态了,马尾青年踯躅半晌,最终歉意地别开了视线:“……你们就别指望我了,我的理想和你们不一样,我压根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对我来说,能活命就好了,能舒舒服服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他的口气低落下去,“就算你要说我没志气,得过且过,我也认了……” 以为蓝尚武真的会这样数落他,却没想到蓝尚武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将一把钥匙交到他手里:“没事,我知道你只想舒舒服服地活着。” 蓝尚武口吻中带着了然的、淡淡的笑意,孟安儒诧异地抬起头,一瞬间蓝尚武脸上柔和的表情,让他错觉蓝尚武仿佛是真心希望他能舒舒服服地活着似的。他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把手铐钥匙,心头忽然就这么轻松下来,轻松得空荡荡的。 . 夜晚,阿学浑浑噩噩躺在冰冷的帐篷里,帐篷外,整个营地都忙碌了起来,似乎在为什么做着准备,他蜷着身子想要躲避这些嘈杂的声响,忽然感到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 光亮让少年更加烦躁地紧闭上眼,对总是锲而不舍地每天给他送饭送水的图南恶声恶气道:“我说了我不吃,不要再管我了!” “你真的准备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吗?” 那声音熟悉而冷淡,却不是图南的,阿学倏地睁开眼,惊讶地认出声音的主人竟然是雷哲。 雷哲在他身后坐下:“想这样不吃不喝一直到死吗?” 阿学痛苦地蜷缩在角落:“不然要怎么办……我不像你……还可以为了报仇活着……” 他是弱者,彻头彻尾的弱者,一点力量都没有,即便恨楼战恨进骨子里,又能如何呢?他害了爱琳,又没能守护好秘密,哪怕这两件事之中有一件是他做到了的,他也不会如此痛不欲生。就因为他是弱者。假设是雷哲和他一样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至少……雷哲那么强,他还有力量去弥补自己的错误,去阻止楼战,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雷哲轻声道。 阿学恍惚地眨了下眼,雷哲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重伤的后遗症显然还在折磨着他。 “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痛不欲生,”雷哲继续道,他的声音朝着帐篷外的方向,“我活得随心所欲,因为我有一帮过命的兄弟,我还有刃……他们包容我的任性,帮我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天底下大概只有他们把我那浪漫的个人英雄主义当一回事……” 眼前浮现麦子,怪物,鱼雷,阿秒……那些鲜活的面孔,他们在大陆上纵情驰骋,因为耍弄了对手一起大笑,因为死里逃生一起大哭,他们从强盗团伙的手中抢夺物资,又将他们分给一路上遇见的落难的人们…… 有一次他们从一伙强盗车队手中抢来一辆帅气拉风的黄色悍马,他跳到驾驶座上,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通体都是舒畅的情绪:“为什么人们在末世里都活得这么辛苦?”又坐起来拍拍挡风玻璃,一脸得意地问,“我是不是活得最快活的一个?” 刃坐在引擎盖上,低头擦着月山贞利的铭文刀,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雷哲回忆至此,神情怅然若失,那时刃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刃单纯是懒得理他,但是很久以后他终于意识到,刃的沉默背后错综复杂的含义。 他确实是活得最快活的一个,甚至比楼战,比蓝傲文都快活。在这个艰难的末世,荒废的大陆,明明每个人都活得举步维艰,为何只有他一个人,简直像开着金手指在玩生化危机丧尸围城的游戏? “不是像开金手指,是真的开着金手指。”雷哲低声道。 那个金手指就是刃。 在认识刃以前,他们也过着每天朝不保夕,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也在与丧尸周旋时狼狈不堪,也差点被强盗团伙洗劫,也濒临过弹尽粮绝,甚至被压成夹心饼干的局面……在刃加入狂军团后,他们就此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以至于他可以“厚颜无耻”地说出那句“活得最快活”。 刃那时无声的微笑,到底是在笑他的愚蠢,还是笑自己的无奈。 “人总是作死着作死着,慢慢就意识不到自己在作死了,谁叫他每次作死都没能真的死掉呢……”雷哲慢慢说着,自嘲地苦笑一声。 若是换在和刃结识以前,他们是万万不敢去招惹楼战的,哪怕只是楼战手下的某只车队,也是他们惹不起的,楼战和骷髅军团不同,和魔王楼战比起来,骷髅军团不过是一群哥布林。 但是后来阿秒和麦子就这么干了。 也并非故意要去招惹魔王,他们只是想去偷疫苗,因为接下来他们要穿过曾经爆发过丧尸潮的城市,没有疫苗全程将会凶多吉少。 偷疫苗的点子别说刃不会答应,就是被他这个队长知道了他也必定不会答应,于是阿秒和麦子便自己打定主意要单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楼战本人就在那只看似规模不大却武装精良的精锐车队中。 阿秒和麦子被俘虏时刃去前方探路还未归来,鱼雷和怪物当时劝他等刃回来以后再想办法,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借口说害怕楼战会杀了阿秒和麦子,怕时间来不及,必须立刻去救人。”雷哲一面回忆一面道,“所以我那时没等刃回来,就带了人去救阿秒和麦子。” 阿学愣了愣,他没有明白为什么这算是一个借口。 “时间来不及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我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楼战之所以抓了麦子和怪物却又不急着杀他们,因为他的目标是刃。” 阿学怔然地睁大眼。 “我怀疑楼战和刃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有接触过,因为偶尔也能听到这样的传言,虽然我没有向刃求证过,但我觉得这个传言是有几分可信的。楼战想在和蓝傲文的对弈中取得绝对的优势,他需要刃。”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我不想刃去见楼战,所以才想自己去救回阿秒和麦子。” 直到刃死掉,他都没有说出这个真正的原因,也没有机会再给他忏悔了。但他带着车队的人偷袭楼战,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喜欢刃,却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刃,那时他觉得刃就像月山贞利的刀,是亦正亦邪的,谁握在手里,他就为谁而战,他只是不带感□彩的一把利刃。 他想让刃知道,在他和楼战之间,选他是没错的,因为邪不胜正,而他是正义的小伙伴。 现在想来,这不正好说明了自己的愚蠢吗? “楼战根本不是你逞逞匹夫之勇就能对付的,”雷哲的声音低沉下去,“到头来刃还是被逼着来见楼战了。” 阿学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问完这个问题他才觉得不妥,可是雷哲却似乎并没有介意: “是啊,我也奇怪为什么楼战当着我的面杀了刃,却没有立刻杀我。” 刃在最后一刻说的那个“不”字,他这么多年一直挂在心上,每每回忆起来都痛彻心扉,这大概是连刃自己都没有料到的结局,那个不字背后是怎样的千言万语,他已经无从得知。 楼战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当天晚上他就逃走了,他不知道楼战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只知道楼战这一秒没有杀掉他,他必将十倍百倍地奉还。 后来他只要见到楼战的车队,楼战的人马,就会大开杀戒,他像一台杀戮的机器,完全停不下来。他恨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巴不得有什么人能立刻杀掉他。人一无畏,就可以变得勇猛非常,所以他能单枪匹马干掉楼战一只车队。他每天什么都不想,除了找水喝,吃草茎,啃树皮,就是像一只死了主人的猎犬般,四处嗅着楼战的味道,然而每一次楼战都不在,他似乎永远在他不可及的地方。 在被苏泽救回前的那段日子,他仿佛在修罗道里轮回。 帐篷里安静下来,阿学安安静静地原地躺着,没有回头,他觉得这个时候他最好是不要回头。他想雷哲不会愿意被人看到现在的样子。 良久的沉静后,雷哲再次出声道:“阿学。” 少年不自觉挺直了背。 “你会觉得痛苦,会觉得不如死了好,是因为你以前的生活太安逸了,你一直生活在强者的羽翼下,现在终于有人打破你的安乐窝了。”雷哲说,“但这其实不算什么,在末世里,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阿学闭上眼,又想到自己被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爱琳受着地狱般的凌迟,是这样吗?这样的过程会不会太残忍了呢? “就在几天前,我还想杀楼战想得要命,但是现在我想通了,”雷哲转过头来,看着背对着他躺在阴影里,纹丝不动的少年,“我不想再报仇,也不想再杀楼战了,那些复仇,以牙还牙的戏码,都是我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而那些会认真地把它们当一回事的人,已经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那些想法是不值得守护的。所以我想成为真正的强者,或者即使不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强者,我也希望能让那个会庇护弱者,尊重生命的文明世界一点点地回来。”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仿佛一点点清亮了起来,“所以我会去寻找抗体,不会让抗体落在楼战手里。我可以不杀他,但他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们都以为在这个末世里可以罔顾他人,为所欲为,我要证明那是错的,所以楼战必须受到惩罚,无关爱恨。” 阿学不做声地听着,从雷哲口中道出的“无关爱恨”,既平静又安然,是真的无关爱恨了。 “你可以不和我们一起去,我更希望你留下来。”雷哲道,“那个时候你和我们说吴明在珊瑚聚集地被所有人排斥,因为他说自己是会拿同伴做挡箭牌也要活下去的自私鬼,但其实我们现在都知道,他所谓的用同伴为自己做挡箭牌是什么意思,是曾默生教授自愿为他这么做的,而吴明一个人背负着同伴们的生命,背负着守护抗体的使命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将这个使命又交给了你。我觉得我们每个人一定都背负着什么,所以才会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否则我们早就和其它人一样变成丧尸了,那样岂不是更简单快乐吗?” 阿学感到身后的人窸窣一声起身的动静。 “如果我们没能带回抗体,你一定要做点什么。” 说完这句话,帐篷里又彻底安静下来,阿学犹豫着回过头,雷哲离开了,只余下帐篷的帘子轻轻拂动着,灯光从帘子脚下一下下漏进来,照亮他迷蒙的眼睛。 . 天还没亮的时候蓝傲文的精锐车队已经整装待发,苏泽站在帐篷外目视车队和人员集结,蓝傲文带走的人不多,大约二十几人,令他意外的是LEON竟然没有跟着离开,他留在了营地里,但夏亚将随车队出发。 过了一会儿,白色拖车的门拉开,蓝傲文走下车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机车夹克,却不是反光面料而是哑光面料,衣服上没有银晃晃的拉链,显得相当地低调,气温骤降,蓝傲文只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苏泽看着蒙面狙击手上前与他交谈,蓝傲文说话时口中的白色吐息在黑色围巾的衬托下异常明显。 多奇妙啊,恶魔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也要呼吸,也会怕冷,也需要人爱…… 蓝傲文跟随蒙面狙击手上了车队第二辆车,那是一辆黑色大切诺基,低头拉安全带时蓝傲文朝窗外看过来一眼,苏泽觉得那一秒蓝傲文应该是看见他了,但是他很快就移开视线,冷冷地系上安全带,目不斜视地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蜜色的卷发挡住了他俊美却阴沉的侧脸。 领头的车辆闪了闪尾灯,车队有条不紊地鱼贯离开营地。 蓝尚武在这时走过来,表情有些棘手:“蓝傲文行动太快了,而我们没有车,这是个大问题,蓝傲文也不可能允许我们跟在他的车队后。” 一旁的图南问:“可以等蓝傲文的车队离开后我们再偷一辆车偷偷跟上?” “我觉得LEON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偷一辆车走。”蓝尚武蹙眉道,“而且我们少的不只是车,还有武器和弹药。” 三人目送车队最后一辆吉普车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后,一时都有些没辙,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叭叭叭的车喇叭声。 还不待三人回头,一辆黑色SUV已刹到他们面前,戴着一顶花花绿绿套头帽的马尾青年降下车窗朝他们挥挥手:“哈罗,哥们,要搭顺风车么?” 蓝尚武上下打量这辆丰田SUV,又望了望不远处正带人在清点物资的LEON,不禁压低声道:“你这车哪儿来的?” “大惊小怪,”孟安儒扶了扶套头帽,“我当年偷几千万的时候你瞧着我不也处变不惊吗,现在偷个车算什么?” 蓝尚武还是难以置信,偷车对孟安儒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当着LEON的面,这死也作得太大了。 “哎呀好啦,这车是楼战的,”孟安儒见这三根木头都没什么幽默细胞,只得一脸无趣地道出实情,揉了揉在冷风中发红的鼻子,闷声闷气地道,“那天不是挺混乱的吗,我就趁机藏了辆车在林子里……” 蓝尚武瞅着孟安儒说话时闪烁其词的眼神,这下明白了,这家伙当时就做好了抛弃队友自个儿演世纪大逃亡的全盘准备了,要不是钥匙还在他身上,孟安儒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儿逍遥自在了。 “那你为什么没走?”他问。 “大概是……跟国际刑警待在一起太久,我确实也有些不忍心这个世界落进坏人的魔爪了……” 蓝尚武笑了笑没当一回事,他当然知道孟安儒昨晚思考了一夜的结果,过惯了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没自己杀过一只丧尸,逮过一只兔子,要是孟安儒一时兴起开着丰田车逃了,没过三天肯定也会失魂落魄地跑回来——这也是他昨晚思考后的结果。 没等孟安儒表完忠心,蓝尚武就一径招呼苏泽和图南:“行了,都上车吧。” “可我们还缺食物和武器……”图南道。 孟安儒回头:“我也顺了点吃的和武器,不过不多……本来都是想留给我自个儿用的……” 图南这才放心地拉开后车门,车门一开就听见稀里哗啦一声,一大堆罐头从后座倾倒下来,一行三人看着堆满后座和后备箱的罐头食品和弹药盒,皆是目瞪口呆。 “这还叫不多?”图南揉着被金枪鱼罐头砸痛的脚背,“我们都没地方坐了好吗?” . 蓝傲文的车队在驶出树林后在公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黑色大切诺基降下车窗,蓝傲文神情淡漠地看向前方,在道路中央拦下车队的花边衬衫青年正朝他走来。 “去灯族人的地盘,你可以带上我。”雷哲站在蓝傲文的车窗外,开门见山地道。 蓝傲文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说:“楼战由我来杀。” 雷哲却出乎他意料地笑了,爽快地点头:“好。” 蓝傲文道:“你上后面那辆车。” 雷哲遗憾地看了一眼升起的车窗后蓝傲文神色阴暗的脸,这个人是去报仇的,他心道,看见现在的你,就像看见曾经的我。 . 在这一天,一股冷空气横扫过一百五十公里外的新城,灰霾的天空中落下飘絮般的大雪。楼战的车队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雪暂时停在新城以北。 楼战独自坐在烧着炭火的羊羔绒帐篷里,多年前的一天,他也是在这样一间帐篷里,在一个寒冷杀戮的冬夜,等来了那个如武士刀般沉默寡言的男子。 那时他们隔着炭火,坐在帐篷的两头,在谈判,但气氛却更像促膝长谈。 “你可以杀我,但不能杀他。”穿着黑色长袖T恤的年轻男子盘膝坐在地上,平静地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杀你,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你和他的命都可以保留。”楼战道,“如何?考虑做我的刀吗?” 炭火对面的男子只是低低地摇头:“雷哲不会答应。”他抬眸道,“我是他的刀。” 这句话说得波澜不惊,却自带风骨,让人觉得说话者的脊梁都是用薄刃打造的,它轻盈却又坚定。楼战静静地审视着炭火对面目光清澈的男子,他见识过许多人,许多刀,有的人如大刀阔斧,有的人如锐枪利刃,但眼前这个却是与众不同的——他是一柄有灵的刀。良久,他沉声叹息道:“太可惜了。” “狂对你没有威胁,但你依然信不过我,”刃风轻云淡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你我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你杀了我,放了狂。” “真的太可惜了。”楼战的神情愈加地惋惜,“可我不但要杀了你,也不会放过狂。” 刃只是点点头,仿佛对对方的话早有预料:“这里是赤城,不在你和蓝傲文的势力范围内,但离你和他的势力都很近,所以此处是雷区,任何一方轻举妄动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不敢带大型车队,因为如果蓝傲文的人得知你在这里,他们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楼战听出对方话中有话:“蓝傲文的人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据我所知,狂车队的所有人,包括你,都在我手里。”言下之意,你们不会再有多余的人手去为蓝傲文通风报信。 “蓝傲文在赤城虽然没有大型的基地和势力管辖范围内的聚居地,但是这里的聚居地里却有他不少眼目,从此刻算起九个小时后,如果蓝傲文的眼目没有看见狂现身,他会用信鸽通知蓝傲文你在这里。” 楼战不为所动:“这个谎言太拙劣了。我相信蓝傲文在赤城有眼线,却不信对方会任你差遣,就算你告诉他我在这里,没有十足的证据对方也不会轻信,因为正如你所说,这里是雷区,蓝傲文也不敢贸然行动。而假定你已有确凿的证据向对方证实我在这里,那么此刻对方早就飞鸽传书通知蓝傲文,没有必要等到狂现身,倘若那样,我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更没有可能放了狂。” “我没有说你在这里,只是说狂失踪了。”刃说。 楼战目光一凝。 “现在赤城的聚居地已经在盛传狂失踪的事,只要我说,能够让狂军团神不知鬼不觉消失无踪的人,不是蓝傲文便是楼战,聚居地的人很容易便会相信。” 楼战没有出声,人们会相信刃的说法,因为这说法十分说得通。 “托雷哲的福,狂军团在本地聚居地的名声着实不错,我道出这样的怀疑后,所有人都很关心狂的生死,当然他们也关心聚居地的安危,我告诉他们我会去寻找狂,如果十二个小时后狂还没有回来,便说明蓝傲文或者楼战已经来了赤城,聚居地已不安全。”刃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打开放置的怀表,“现在只剩八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了。” “聚居地的人不知道来赤城的是我还是蓝傲文,但蓝傲文的眼线必然知道虏走狂的人是我。”楼战轻轻点头道,语气中不无赞赏,“你果然名不虚传。” “我所有的计划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刃道,“接下来你可以选择杀掉我和雷哲,并先蓝傲文一步通知自己的基地,这样一来你会比蓝傲文多九个小时的行动时间,但你最大的劣势在于你本人在赤城,而蓝傲文未必会亲自来赤城,对你来说这将是输不起的生死之战,而你必须仓促应战;你也可以选择杀掉我和雷哲,然后迅速撤出赤城,但是如此一来蓝傲文还是会得知你来赤城的消息,他的大部队会来到赤城,而除非你应战,否则蓝傲文将不费吹灰之力占领赤城。” 楼战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刃缓缓地摇头。 楼战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咖啡,遗憾地垂下眼帘:“看来我只能杀了你了。” 刃的神情平淡无波:“没错。” 楼战放下咖啡杯,有些好奇地道:“你一点都不怕死吗?” 黑衣青年盘膝坐在炭火背后,双手按在膝头,他颔首沉默了很久:“我只是遗憾,我换不回他其他的同伴。”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必有粗长!!嗯,准确地说从这一章开始才进入最后三分之一啦!其实我很爱刃!!为什么他出场就是死的555555 谢谢╭(╯^╰)╮的地雷!谢谢tuptim的火箭炮!谢谢凌雪安的地雷!谢谢随风而逝的地雷!谢谢(._.)的火箭炮!谢谢初一的地雷地雷!谢谢yo~的地雷!   ☆、第五十四章 灯族人的领地位于新城以北的一座深山里,当初被国家划为了自然保护区,虽然临近初冬,漫山的常青树依然挺立,整座山笼罩在幽幽浓重的雨雾中,一条破败的公路延伸进山中,缓缓被雾气吞噬。 孟安儒驾车行驶在颠簸泥泞的山路上,雨刷来回摆动,前路只见白茫茫的雨水,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雪,孟安儒吹了声口哨:“现实版hill~~” 他们一路跟随蓝傲文的车队,又不敢跟得太紧,大多数时候是沿着路上的车辙追踪的,不过车子才进山不到一会儿,刚到一处岔路口,事情就大条了。 孟安儒和蓝尚武下车,顶着雨水查看两条方向截然不同的车辙,两个人都难住了,很明显蓝傲文早已发现他们在跟踪。 左右两条岔路上都有轮胎印,实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更好,蓝尚武站起来,一筹莫展地摇摇头,最后说:“先左后右吧。” 一行人准备上车,图南却依旧蹲在右边的车道上,低头从泥泞之中捡起一块湿哒哒的东西。 抖干上面的淤泥,只见那是一片布料,图南觉得这衣料眼熟,愣了一下恍然认出这布料来自夏亚的黑色卫衣,连忙惊喜地站起来回头招呼蓝尚武。 . 蓝傲文的车队在密林中穿行,坐在黑色切诺基后排的夏亚往后面望了一下,再转过头来时,听见蓝傲文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黑发少年愣怔了一下,他以为蓝傲文在睡觉,但是对方的口吻十分的清醒。 蓝傲文从窗外的后视镜上扫了一眼少年,视线落在夏亚黑色卫衣的衣袖上,沉声问:“衣服什么时候破掉的?” 夏亚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车队休息时被树枝挂破的。” 蓝傲文别过视线,冷哼一声:“你最好清楚自己的立场。” 夏亚低垂下视线静默不言,车厢里安静了许久,这时行进的车队却奇怪地渐渐停了下来。 领队的吉普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朝切诺基走来,切诺基的车窗玻璃降下来,蓝傲文皱眉问:“怎么了?” “刚才好像看见一道可疑的人影从林子里闪过去,我们可能已经闯进了灯族人的领地,还是小心为妙。”带队的司机回复道。 蓝傲文朝幽暗的林子深处眯眸望了望,沉声道:“带几个人去查看一下。” . 与此同时,丰田suv正因为左前轮被钉子戳爆了胎,整个车子焊在了泥潭里。几个人合力推了许久也没把车子推出去,马尾青年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爆胎:“蓝傲文真不是个东西!居然用这么阴的招!”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方传来“砰”一声枪响。 枪声在死寂一般的山林带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蓝尚武和苏泽面面相觑,这里是灯族人的领地,蓝傲文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蠢贸然开枪引起灯族人的注意,那难道是已经交上火了? 可是那枪声又只响了一下就平息了。状况令人莫名其妙,但无论如何,这一声枪响都不是好兆头。 图南看着瘫痪在原地的车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蓝尚武想了想,拍拍苏泽的肩:“你去前面打探一下,我们原地等你。” 黑衣的狙击手点点头,挎上步枪而去。 . 苏泽跟随泥地上的车辙一路前进,本来打算如果遇见蓝傲文的车队,可以悄悄顺走一只备胎,但他很快就发现路上另一处也撒了钉子,简直让人防不胜防。用m16的枪管将那一地泥巴里的钉子都扫到了路边,抖了抖枪管上的泥,又朝前行进了一程,然后又发现了一处撒钉子的地方…… 黑衣的狙击手清理了三处陷阱就累得作罢了——陷阱太多了,蓝傲文一副就是不许他们过去,誓要把他们全都戳成纸片人的架势。 加快了脚程很快就看见了浓雾中搁浅在半道的车队。雨水裹着雾气忽浓忽淡,他在白雾的背后看见了蓝傲文。 蓝傲文低头看着躺在路边鲜血直流的伤员,听着身边人交代着那一枪的缘由。他们前去探查并没有发现灯族人,却遭遇了那种变异的怪物,情急之下不得已开枪。 “给他注射疫苗,”蓝傲文说完转身朝切诺基走,边走边对身后的手下道,“车队原地不动,带五个人再去前方查看,其余人带上武器原地找地方隐藏起来。”说着拉开黑色切诺基的车门,径直从后车厢里取出一件黑色雨衣披上,又拿了一挺m16,几只弹匣随手放进雨衣的兜里。 蒙面狙击手在身后问:“首领打算怎么做?” 蓝傲文低头扣好雨衣:“你们去前面打探,我到附近查看。” “我和你一起去。”蒙面男立刻道。 “不用了。”蓝傲文停下脚步,视线往浓雾中轻飘飘投去,“有人陪我一起去。” . 苏泽拨开树枝,在林子的荫蔽之处见到了一个人垂首靠在树干上似乎已等待许久的蓝傲文。 蓝傲文抬手将一件雨衣扔给他:“换上吧。” 雨水落在皮肤上针刺一般的冰凉,应该是雨夹雪,苏泽也不推辞,依言换好雨衣,两人便默契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蓝傲文看着一个人默不作声走在前面的苏泽,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你不用离我那么远。我已经想通了,你不值得我这样。” 苏泽停下脚步。 蓝傲文从他身边擦身走上来,只留给他冷淡的声音:“我一直在淋雨,淋得久了,心就冷了。你现在只是我的搭档,要是你敢坏我好事,我会第一个杀你。” 坏你好事是只杀楼战还是夺抗体呢?苏泽沉吟半晌:“……好。” 蓝傲文的背影轻哼一声。 两人无声前行了许久,终于在潮湿的雨水气息中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两人对视一眼循着味道而去,只看见一片灌木丛里躺着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手臂和前胸的肉都被整齐地切走了,看上去就像屠宰场切割后的牲畜,但令人震惊的是,这并不是人的尸体,而是丧尸的。 蓝傲文走上前蹲下,手指划过切割处。 “小心。”苏泽忽然拉住他的手。 “已经死了很久,不具备传染性了。”蓝傲文撇开对方的手,笑道,“这个时候你又知道关心我了……”说着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语气中不自觉的喜悦,话音陡然以冷嘲结尾,“真是好感人的队友爱。” 苏泽默默地收回手,看着蓝傲文确定尸体上的几处刀伤后起身。 “我们分头查看,”蓝傲文道,“我怀疑灯族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 两人于是分头行动,苏泽沿着丧尸血迹的方向前进了几百米,忽然听见树丛中有嚓嚓嚓移动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躲到树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侧头望出去,这一望只见灌木丛中有什么飒飒作响一窜而过,然后突然咆哮着跃起,竟是那只通体血红的异种怪兽! 那怪兽跃至半空就被凌厉的一箭直接射了下来,那一箭虽然没有伤到怪物的要害,但是力道极猛,就像生生将那怪物给从半空撞翻下来一般,而后从灌木丛的隐蔽处闪出几道人影,一个个皆是猎户装扮,其中一名年轻的银发男子手持两把砍弯刀一马当先,在那怪物复又冲袭过来时闪电般两刀,狠狠劈在那怪物双肩上! 按照苏泽先前遭遇怪物的经验,这样两刀虽能伤到怪物,但并不至于重伤怪物,果然那怪物在中刀后还想反击,然而行动却滞缓下来,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步伐沉缓,无法自如移动,那名银发男子不费吹灰之力上前补刀,了结了这只异形怪兽。 年轻男子一头银发十分抢眼,但年龄应该不过三十岁,苏泽在枝叶后观察着,银发男子解决掉怪物后,紧跟着另几人也都上前围在那只怪物旁,他们取下随身携带的锋利刀具,然后做了一件即令人匪夷所思又在他意料之中的一件事——他们将那怪物就地肢解了。 看来在末世里,这群灯族人不仅食人,连丧尸和怪物都是他们的桌上佳肴。 几人提了大块的肋骨起身预备折返。苏泽躲回树干后,这时却听见银发男子忽然出声让同伴止步。 “有陌生人的气味。”银发男子说。 脚步声朝着苏泽藏身的方向围过来,这些灯族人不但有刀有箭,还有枪,而且人多势众,苏泽屏气凝神,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但如若没有高度和距离的优势,他要一个人对付对方五个人,而且个个都是近身战的高手,胜算极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这声音十分确凿,就如同有人在灌木和树丛间大步流星跑过,银发男子转移了注意的方向,招手喊了声:“追!” 待这群灯族人远去后,苏泽迅速攀上树干高处,远远地望见了那几个正追踪异响而去的灯族人,更远一点的地方,是蓝傲文鬼魅般一闪而过的黑影。 . 孟安儒在suv上睡觉,他梦见了雷哲,花边小白脸在白雾蒙蒙中朝他施施然走来,孟安儒在半睡半醒中嘟囔了一声:“蓝尚武,你说怪不怪,我居然梦见了狂……” 砰。 车门一下拉开,冰冷的雨夹雪刮进车厢,孟安儒一个激灵醒过来,才见站在门外的果然是雷哲。 “我来通知一个好消息,蓝傲文让我来告诉你们,带上武器弹药和吃的去他的车队~~” . 十分钟后。 “卧槽!我以为他让咱们去他车队是良心发现了!结果就是这样?!” 孟安儒盯着正在清点他们带来的物资的蓝傲文的手下,禁不住破口大骂。 蓝傲文让他们加入车队时提醒他们自带武器干粮,孟安儒知道蓝傲文即使看在苏泽的面子上愿意收留他们,也绝不会给他们好吃好喝。于是他颇有先见之明地一个人嘿咻嘿咻扛了一背沉得死人的罐头食品,上气不接下气地背去了蓝傲文的车队,车队的人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然后毫不客气地虏走了他背上的物资! 原来所谓自带武器和干粮是他们误会了,这都是交给蓝傲文的入伙费啊! “你这弟弟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孟安儒和蓝尚武图南分吃着自己藏在羽绒服下的最后一罐储备粮,“简直想把他脱光了冰天雪地里用藤条抽,抽得他哇哇大哭!”   ☆、第五十五章 午夜两点,雨已经停了,只是云还很厚,森林里黑压压阴森森的,整只车队也早已偃旗息鼓,像一条密林中沉睡的蛇,似乎希望这不见星月的黑暗能掩盖住它存在的气息。 一名值夜的队员裹着大衣坐在车顶放哨,不多时,似乎是感觉到了一股尿意,放哨的男子起身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异样后跳下车来,走到路边。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在路边小解的放哨男朝前无声地栽倒在草丛中,后背插着一只羽箭。一团团黑影自四周的灌木丛后闻风而动,它们像一只悄无声息的幽灵部队迅速扑向了还在沉睡中的车队。 眨眼之间车队已经在包围之中,每一辆车都落入了至少两名灯族人的掌控,领头的灯族人一把拉开黑色切诺基副驾驶的大门,锋利的弯刀抵向座位上合衣垂首而睡的人,却在片刻后惊愕地睁大眼。 最先袭来的是一股腐臭,而后一具腐烂不堪的丧尸尸体从座位上栽倒下来。 领头男子惊骇地转过头,就在他转头的瞬间,战术手电的白光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同样对准他们的,还有无数枪口。 他们被算计了! 领头男子顶着强光虚眸看去,在交织的强光后他望见一道披着黑色雨衣的修长人影,这个人想必在冰冷的午夜中耐心蛰伏了许久,他的雨衣上已结满了夜露,在手电光下那些露水反射出一层冰霜般的光华,简直就像披着斗篷从暗夜中现身的恶魔,自带着冰凉的雾气。 “……蓝傲文?”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几个手持步枪的人上前,卸掉他们手上的武器,那名先前被箭射中的放哨男也没事人一样走过来,他的大衣下是凯夫拉防弹背心,防冷箭小菜一碟。 领头男子被按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枪口。 披着雨衣的人影这才侧过肩膀从就位的射手间走上前,他行走的路线始终精准,丝毫没有挡住射手的视线,就好似后背上也长着一双眼睛。 领头男子用他细长却有神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人口中年轻的恶魔,语带感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蓝傲文拢着雨衣的兜帽,眼睛遮掩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细挺的鼻梁和唇形姣好却冷漠十足的嘴,嘴角很轻蔑地动了动:“我们要从你们的地盘上通过。” 那声音冰凉又淡漠,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领头的男子哼笑一声:“楼战不可以,你为什么要例外?” 名为蓝傲文的恶魔微微偏了下头,雨衣的兜帽发出窸窣一声,领头男子不自觉蹙起了眉头,他好像在那一瞬看见了蓝傲文的右眼,寒星般幽深的眼光从黑暗中探出一角,又隐没进黑暗中,而后好整以暇地居高审视着他。 一种奇怪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爬满后背,领头男子提高声音道:“如果你以为有人质在手就能逼我们就范,那就大错特错了。” 蓝傲文黑色的雨衣下探出一只枪口,那是一把银白的沙漠之鹰,蓝傲文抬手就朝其中一个灯族人开了枪。 沙漠之鹰的后坐力震动了雨衣,一片冰凉的雨露从雨衣的袖口抖落,溅在领头男子煞白的脸上。 被蓝傲文开枪射中的男子并没有被射中要害,只是被射中了肩膀,但这防不胜防的一枪还是让男子没能忍住,痛呼出声。这一幕让所有灯族人心惊胆战,面色惨白。 手电光勾勒出黑色兜帽下蓝傲文的下半张侧脸,他收枪笑道:“你们吃人,但是爱惜同伴的性命,在我开枪后所有人都流露出关切和愤怒的表情,所以我相信我手上的人质能逼你们就范。”说着转过脸来,“让我通过还是不让?”沙漠之鹰又瞄准了受伤男子的另一侧肩膀,“给我例外还是不给?” 领头男子已是满头冷汗,他咬牙道:“我做不了主,放不放你们过必须由族长和长老们决定。” “好,”蓝傲文对手下抬了抬下巴,“放了那个人。” 被释放的是那名肩膀受伤的男子。 蓝傲文道:“由他去通报你们的族长,我这个人还是很人道的吧。” 领头男子看着蓝傲文扬起的嘴角,那个笑有多漂亮就有多残忍。 . 夜还很长,苏泽和蓝尚武一行坐在一处篝火旁,被俘虏的灯族人一共八人,被蓝傲文的手下严密地看管了起来,但是隔着这么远,依然能感受到来自那几名灯族人不善的目光。 “真不舒服,”孟安儒往篝火里添柴,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灯族人,“明明是人质,却还是一副要吃人的眼神。” 领头的灯族人是一名古铜色肤色,一双眼睛细长有神的年轻男子,苏泽又想到了白天自己见到的那名银发男子,如果每个灯族人都有那样的身手,也难怪楼战配备那么精良的车队也会全军覆没。 领头男子眼睛瞟向蓝傲文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蓝傲文正和两名手下从军用卡车上下来,灯族人的那些武器毫无例外地都充公了,蓝傲文冷冷地瞥了一眼正远远打量自己的古铜男:“你笑什么?” “我在想,大陆第一的恶魔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领头男子大言不惭道,“好吃还是难吃?我还是偏向于好吃的,至少看上去就会让人很有胃口,可能骨头难啃一点。像你这样漂亮的战利品,我们通常会保留下头颅,填上防腐的香料,留下来作为纪念,就像有些猎户会把雄鹿的头挂在屋子里做装饰一样……” 他话音未落就有几只枪口凶狠地顶在了头上,蓝傲文的手下呵斥着“老实点”,跟在蓝傲文身后的蒙面狙击手眼神更是瞬间犀利起来,孟安儒老远地听见这番对话,笑着低声揶揄:“我以为只有花痴女才会对着蓝傲文的裸|体跪舔呢~~” 然而蓝傲文只是很平静地一笑:“吃人并不是你们的特权,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吃人,也可以让我手下的人吃人,这只是一种选择,你不该把它当做炫耀的资本。” 这一番话的语气淡极了,稀松平常的口吻却听得人不寒而栗,领头的灯族男忽然之间无话可说,他看着转身走向火堆处的蓝傲文,更加确凿地感受到了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非人类的恶魔气息——对他来说世上的事不分是非对错,只有他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 . 苏泽独自位于北面一处高坡上,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远远地望见一道人影缓缓穿行在树影间——灯族人派的使者来了。 对方只来了一人,似乎是为了表达诚意,来人传达了族长的意见,他们同意只要蓝傲文释放人质,便允许车队通行。蓝傲文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将人质交还给对方,提出只能先交还一半,另一半人质等车队离开灯族人的地盘后他们自然会释放。 “你是蓝傲文,我们凭什么信你会放人?”使者显得很不甘。 蓝傲文双手抄在雨衣的兜里,懒洋洋道:“不信就算了。” 这话比“你们只能相信”还气人,使者被这傲慢无匹的话气得脸色发白,但此时蓝傲文掌握着主动权,看起来他别无办法,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蓝傲文依言释放了四名人质,人质随使者离开时天边已经曙光微露,蓝傲文一路目送灯族人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尽头,而后回头望向北边山坡上的苏泽。孟安儒冷不丁撞见这一幕,撞了撞蓝尚武的肩膀:“瞧你弟弟那痴情的样儿,都这会儿了还死性不改想泡男神呢~~” 蓝尚武无奈地道:“他在等苏泽的信号。” 果然不久后苏泽起身朝这边比了个手势,蓝傲文收回视线转身集结车队:“准备出发。” 苏泽返回车队时整只车队已经整装待发,但那辆黑色大切诺基上却坐着其他人,蓝傲文没有上车,蒙面狙击手和夏亚也没有,还有另三人也都没有上车,而是在准备着武器,看上去像是要徒步轻装简行。他正有些奇怪,就听见蓝尚武也不解地问蓝傲文:“为什么要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苏泽疑惑地皱起眉头。 蓝傲文将那把沙漠之鹰插在腰后,虽然没有回头,难得嘴上也搭理了一下自家大哥:“车队还是依照原计划带人质走大道穿过灯族人的领地,但我不相信灯族人,他们很可能在路上伏击我们,所以要做万全准备,我会带一只小队前往灯族人的居住地。” “你知道灯族人的居住地在哪里?”蓝尚武大为惊愕。 “我昨天去探过路了。”蓝傲文右腿踏在车轮上,将一条刀带在大腿上绑好,“他们的单兵作战力是很强,但是这个族群比我想象的还人丁稀薄,战斗力强的青壮年也不多,一旦他们派出大队人马在道路上伏击,我们可以趁机端了他们老巢,有备无患。当然,不出意外的话最好了,我们两方可以在公路出口汇合。” 蓝尚武听蓝傲文轻描淡写地说着,总觉得哪里不妥,但又说不上来,硬要说,那就是蓝傲文那副一切尽在掌握,运筹帷幄的口吻听上去有点太儿戏了,但他又确实想不出蓝傲文的话里有什么疏漏,他似乎已经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我和你一起去。”苏泽在这时上前道。 蓝傲文装备的动作顿了一下,冷着脸低头将两把锋利的冷钢刀插入大腿侧的刀鞘中,转头对小分队的五人道:“有人愿意和他换吗?” 五个人都没有说话,蓝傲文的视线落在神思有些不属的黑发少年身上:“你留下来吧。” 夏亚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蓝傲文眼里一闪而过某种复杂情绪,他无法看懂。 蓝尚武见状也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这次蓝傲文没有立刻回话,蓝尚武望着蓝傲文沉默许久的背影,追问了一声:“蓝傲文?” 蜜色卷发的青年这才点了下头,没有回头没有多说,径直离开了。 . 车队在敢死小分队离开后过了一阵才缓缓开拔,孟安儒和狂,夏亚,图南坐在一辆吉普车上,虽然希望蓝傲文是多想了,但是此刻所有人瞧着车外的眼神都十足的警惕。 孟安儒一边吃着鱼罐头一边望着道路两侧的山林,出发以前蓝傲文总算大方了一次,他当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蓝傲文竟然走过来扔了一只金枪鱼罐头给他,这个举动顿时让他很是惭愧自己之前对蓝傲文的各种腹诽,举着鱼肉罐头冲蓝傲文道了声“谢啦~~” 蓝大美人头也不回酷帅狂霸拽地回了他一声“不客气”。 按照既定计划,车队需要放慢速度,这样才能给敢死小分队留下充足的时间直捣灯族人的老巢,车队一旦遭遇伏击,就要立刻发射信号弹,蓝傲文便可趁机拿下居住地,成为要挟灯族人的最强筹码。 不过,七个人真的够吗?孟安儒思忖道,低头瞧着那只美味的罐头,脑子里闪过一丝模糊的闪念,还不等他去捕捉,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前方的黑色切诺基在一片爆开的火光中被赫然掀了个个儿,冲击波裹挟着翻转的车身直朝他们的吉普车轰然撞来! 孟安儒手里的罐头直接泼了出去,一股脑地浇在雷哲脸上,没想到真被蓝傲文言中了!马尾青年在急速翻转的车身中死命护着头,待震动停下来,才扶正套头帽,抬脚用力踹开车门,从翻转的车身下爬了出去,又回头拉出一脑袋咸鱼干的雷哲。 这时枪声和砍杀声已经在外面响成一片。 孟安儒刚把雷哲拖出来,就从车子的后视镜上看见身后举枪瞄准自己的灯族人,惊吓得闭上眼,枪声骤然响起,他愣了愣发现自己却安然无恙,睁开眼看见身体还钳在车身里的夏亚费力地扭转着身子,从车窗一角探出枪口一枪击毙了持枪的灯族人。 孟安儒心说卧槽这可是主要战斗骨干啊,赶紧又去救夏亚。 不过他力气太小,根本拽不开那扇变了形的车门,雷哲拉开他:“我救他们,你去发信号弹!” 对对对!信号弹!这个时候怎么没见人发信号弹啊?! 孟安儒猫着腰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终于看见那辆军用悍马,负责发信号弹的哥们就在这辆车上,他刚绕过车头,忽然就见眼前血光一闪,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飞落在他脚边,刚巧就是那负责发信号弹的哥们的。 孟安儒盯着睁大眼死不瞑目的哥们,差点没背过气去,蓝傲文车队中的人实力都不会弱,在灯族人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孟安儒瞥见手持大弯刀的灯族战士,赶紧躲到车后,待那灯族人走远,他趴在地上绕着车子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那只没来得及发出的信号弹。   ☆、第五十六章 信号弹燃烧出的红色明烟飘摇直上,而蓝傲文一行此时仍在密林中跋涉,蓝尚武望见信号弹的红烟,焦急地问蓝傲文:“灯族人的居住地还有多远?!” 蓝傲文没有回答,充耳不闻地在前方领路。 苏泽从蓝傲文冷酷的背影中嗅到一抹不详的气息,他停下脚步,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蓝傲文这才停下来,平静地转过身,望向烟雾升腾的地方:“居住地在相反的方向。” 蓝尚武惊愕地瞪大眼,苏泽也一脸难以置信,至此两人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蓝傲文根本没打算带他们去灯族人的居住地,他是在拿整只车队做诱饵,好让他们八人全身而退! 蒙面狙击手并没有特别的表情,想必作为蓝傲文的心腹之一,一早就知道蓝傲文的计划,而另四人虽然神情有些吃惊,但也很快接受了下来,毕竟他们是被首领选中的四人,蓝傲文会选择他们,应该也是知道这几人不会因为这突来的变故就背叛自己或者生出二心。 可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怀疑? 蓝尚武不敢相信自己的疏忽,如果说蓝傲文的手下不可能也不敢质疑他们的首领,何以连苏泽,连孟安儒,连他自己在内也无一人起疑心?他很快想到了症结所在,因为蓝傲文为了将戏做足,只带了两管疫苗离开,如果留下弹药和食物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将最为宝贵的疫苗都留在了车队,便没有人会怀疑蓝傲文的动机。 蓝傲文漠然望向信号弹的长烟升起的方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这里是灯族人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是一群杀戮机器。楼战当年的车队人数和规模是我们的数倍,依然全军覆没,我们不可能幸免。”说到这里若有所思般耸耸肩,“好在楼战带的人也不多,我们八个人勉勉强强也能应付了。” 蓝尚武盯着自己形容冷酷,毫无愧疚之情的弟弟,那般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人和自己流着同样的血液。 “好了,”蓝傲文露出一抹不耐的神色,似乎愿意做这样的说明已经是莫大的破例,转身迈开脚步,“知道了就抓紧时间赶路,别让他们死得不值。” “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骗肖陌的吗?”身后冷不丁传来苏泽的声音,“被你利用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蓝傲文猛然回头瞪向神色冰冷的狙击手,眼睛里仿佛燃着黑色的火:“你要我说几遍,肖陌是自愿行动的,我没有理由拒绝,况且——” “况且你觉得你能救他回来,”苏泽看着眼神凶险的蓝傲文,心如死灰一般,“可你没有。” 黑衣的狙击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遇袭的车队义无反顾狂奔而去。 . 孟安儒双手抱在脑后,低眉顺眼地走在一众被俘的队伍中。从发射信号弹却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那刻起,他就闹明白了——他们都是蓝傲文放出的饵,蓝傲文把他们当罐头投给了一群狗,自然不可能再回头来救罐头。 伏击他们的灯族人一共二十五人,不仅在人数上占据优势,而且他们熟悉地形,埋伏在道路上一处狭长地带,两侧都是高地,而车队却行进在低洼中。灯族人一面从高处火力压制,一面派最强的高手与车队近身白刃,最后蓝傲文的车队,包括他和雷哲一行在内,总共十三人被俘,另六人当场死亡。 虽然狂很强,足可以一敌十,但是人家有火力压制,子弹又不会和你肉搏,要说神枪手吧,他们这边也不是没有,但夏亚所处的位置不好,虽然也干掉了两个灯族人,但是一旦距离拉近,夏亚的威力和苏泽没法比,杀伤力迅速从100减至0,飞流直下三千尺一点不夸张。 孟安儒心有余悸地抬头瞄了一眼带队的年轻银发男子,这人瞧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岁,体型和leon相当,在灯族人中算不上肌肉派,但实力着实可怕,在被押解回灯族人老巢的途中他们遭遇了一只变异者,这银毛凭着两把弯刀竟独自一人斩杀了变异者。当然说独自一人有些夸张,银毛是在变异者被他们的弓箭手射中后才提刀而上的,那只箭上应该涂抹了毒药,但是孟安儒见他对付起变异者来游刃有余,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心中不禁掂量着,不知道这人和狂,蓝傲文较量起本事来究竟孰高孰低。 心里乱七糟八想着,走在他前面的雷哲忽然停下脚步朝不远处望去,孟安儒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你看那边,”雷哲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某个方向,“我心里老是毛毛的,你说那是什么地方?” 孟安儒放眼望去,他们现在走在森林里难得的一片开阔地带,雷哲说的那个方向貌似有一座峡谷,当然从他们现在的位置瞧不见峡谷的全貌,但是可以瞧见一座木吊桥悬在峡谷两头。 等等,峡谷?孟安儒皱了皱眉毛,视线往左右延伸,这要是峡谷延伸的长度也太短了一点吧?东西纵向不过三四百米,为什么还要在峡谷上架吊桥?完全可以绕行过去啊! 领头的银发男子停下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凉飕飕的笑:“那是天坑。” 孟安儒注意到雷哲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就不太好,不知道已经在脑补啥。 “所有灯族人和被我们食用过的人类骸骨最后都会被葬在天坑底,”银毛似乎很有兴致,耐心说明起来,“对我们的族人来说,天坑是转世轮回的通道,那座吊桥以前是用来做安葬仪式的,不过这些年年久失修已经没有再使用过了。” “和我们说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孟安儒问,我们是来旅游的吗?您的正职是导游吗? 银毛挑眉一笑:“这里也将是你们的归宿。现在诸位有何感想?” 孟安儒见雷哲图南夏亚都没什么感想,只好耸耸肩,打肿脸充胖子道:“能合葬还挺不错的,这个比楼战那个大多了~~” 银发男子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苏泽哥会来救我们的。” 孟安儒看向说得斩钉截铁的浅发少年,欣赏完棺材还不落泪孟安儒觉得自己已经很坚强很值得钦佩了,殊不知强中还有强中手。 “我怎么觉得这像韩剧里的台词?”苏泽会不会来救他们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蓝傲文肯定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我也想象过那种画面,一个人背水而战,面对着一个连的敌人,最后关头稀里哗啦忽然之间所有敌人都倒在地上了,”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图南,“那不是苏泽,是上帝。” 图南一脸灰色。 刚刚通过天坑地段,队伍就忽然停了下来,领头的银毛蹙眉回首,看那样子仿佛听见了什么,孟安儒自然除了风声什么也没听见。 “有人追来了。”银发青年面色严峻。 图南闻言惊喜地睁大眼,立刻回敬孟安儒:“是苏泽哥!”又笑道,“总不可能是上帝吧~~” 孟安儒心中也暗戳戳地激动了一把——狙击手真是神一般靠谱的存在! 银发青年转头交代其余灯族人:“你们先回去,”又将视线落在身后的雷哲身上,“这个人跟我留下。” 孟安儒觉得雷哲这样战斗力爆表的小伙伴一定不能和他们分开,弱弱地咳嗽一声:“他有恐高症。” 银毛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道:“那你留下。” 孟安儒无辜地瞪大眼,说好的合葬呢?! . 苏泽从车队遇袭的现场一路追踪至天坑,空旷的天坑地带四下无人,只有一座吊桥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天坑下似乎传来隐隐的挣扎和呻吟声,他急忙上前,只见长约一百米的吊桥中央赫然悬挂着一个人。 孟安儒被用一根绳子潦潦草草地随便挂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下,回头瞧见赶来的黑衣青年,简直如同见到了上主,然后又猛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大喊:“苏泽!那家伙就在附近!小心埋——” “伏”字的话音还没落下,黑衣的狙击手就朝一侧就地一滚,躲过疾飞而来的子弹。 子弹从天坑上方经过,枪声被拉长,在孟安儒耳边犹如滚滚雷声。 苏泽回头看见举枪瞄准他的银发青年,银发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意味:“敢一个人追过来,你很强。”他上下打量了苏泽一阵,忽然抬了抬枪口,命令道,“把刀扔了,还有枪。” 孟安儒扭头见苏泽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缓缓拔出冷钢刀,抛到远处,又将m16放在脚边。 “把枪踢下去。”银发青年继续发着号施令。 苏泽别无他法,只能照办。 m16坠入黑得望不见底的天坑,慢镜头一般,就像一片飘零的树叶,一丁点动静都无。孟安儒联想到自己也可能随时变成一只投进马桶里的哑炮,就觉得心跳加速,不能更刺激了。 “现在站起来,往后退。”银发青年又道。 孟安儒不知道银发青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举着枪逼苏泽往吊桥的方向退,很快孟安儒就感到维系自己生命的吊桥又往下一沉,他挂在孤零零一条绳子上,荡得有如钟摆。 银毛自己也走上了桥面,出乎苏泽和孟安儒意料的是,在走上吊桥后,银毛随即也扔掉了手中的枪。 “我欣赏强者,也愿意给强者一个机会,”银发青年面上已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战意,“只要你能赤手空拳赢过我,我就把这个聒噪的家伙还给你,想要人,就来抢吧。”   ☆、第五十七章 “我欣赏强者,也愿意给强者一个机会,”银发男子面上已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战意,“只要你能赤手空拳赢过我,我就把这个聒噪的家伙还给你,想要人,就来抢吧。” 孟安儒恨不能大喊,不对不对不对!!你应该和他比射击!!和狙击手比近身战算什么好汉?!有种你去和蓝傲文比美貌啊! 还没等他在心里吐槽完,桥面就“吱呀”一声剧烈晃动起来,腐旧的木板不断开裂,落下万丈深渊,不用去看也知道桥面上的战况有多激烈,孟安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脚下呜呜作响的风中扭头看向桥面。 这一回头正好看见银毛双手抓住吊桥两边的吊索,并拢双腿腾空起脚将苏泽当胸踹倒在桥面。这一脚真的太狠了,孟安儒明显感到仰摔在桥上的苏泽整个人都摔得不清醒了,三秒钟后都没有爬起来,那一脚绝对能踹得人呼吸心跳都卡机! 焦急万分中他总算看见苏泽捂着胸口痛苦地呛咳着撑了起来,但是银发男子没有给他起身的机会,已经从身后箍住苏泽的脖子。 孟安儒以前见国际刑警先生用过这招,这一招叫十字锁喉,是用来制服敌人让对方丧失行动力最高效的技巧。 这一招即使普通人用起来也十分有效,如果使用十字锁喉的人恰好又以力量擅长,那他手臂形成的九十度夹角甚至可能让人瞬间因大脑供血不足失去意识。 灯族人的十字锁喉威力可想而知。 苏泽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他痛苦地跪倒在桥面,猛力向后肘击对方肋骨下方,但这对灯族人似乎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孟安儒看得心惊胆战,他从没见苏泽露出如此难受仿佛要窒息的脸色,他似乎随时都可能停止还击,无力地垂下头来…… 银发青年似乎也很诧异对方竟然支持了这么久,但是渐渐的肘击的力道就小了下来,他感到苏泽放弃了肘击,最后一次徒劳地两手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扯开脖子上的钳制,但是明显他已经使不上一点力气了。 银发青年露出得胜的兴奋笑脸,孟安儒也以为苏泽完了,不忍地别过视线,可就在这时桥面再度猛力一晃!孟安儒惊吓地转过头,只见苏泽趁身后人十字锁喉的力道放松的刹那,双手齐齐发力,抓着对方的手臂将人从身后直直背摔了过来! 这一记背摔也是力道十足,撼得桥上不少木板纷纷松脱坠落,银发青年被摔了个猝不及防,连忙翻身而起,他刚起身才暴露出下腹,苏泽就一脚踹在腹部,银发青年踉跄着摔倒在吊桥边,这一撞,竟将维系吊桥的吊索赫然撞得松开来! 绳子“噼啪”一声从打结处断开,银发青年也从桥边往下一跌,但如此好的机会苏泽却没有办法给对方致命一击,因为绑孟安儒的绳子也正是系在吊桥的吊索上的,吊索松掉意味着孟安儒会立马送命! 马尾青年已经感到上方拽着他的力道彻底消失了,那一瞬间他处于可怕的自由落体状态,然而这个状态没有持续超过三分之一秒——千钧一发之际苏泽迅速抓住了断掉的绳索,并将吊索死死绕在自己手臂上。 看着苏泽用身体充当绳索全力保住他的性命,孟安儒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看着银发青年趁机从桥边爬起来,而苏泽只能回头看着,无法再做什么,那一刻黑衣的狙击手手臂被绳索紧紧勒住,不支地跪在桥面的姿态,让孟安儒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感受,仿佛在那一瞬间,许多早已离他远去,被现在的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又回来了…… 银发青年喘了一口气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已无力回击的黑衣狙击手,不慌不忙从后背抽出一把柯尔特手枪:“真遗憾。游戏结束了。” 枪声响起,根本没有时间留给孟安儒去控诉对方的狡诈,他看着苏泽的身体连中两枪,再也无力维系住绳索,被银发青年冷冷地踢下了天坑,又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绳索突然断开的惯性远远地抛了出去…… 他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最后关头竟看见了一线生机——绳索将他往岩壁的方向荡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求生的*让他在呼啸而来的风声中用尽全力朝着天坑的岩壁扑去!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抓住,身体直线下落,突然,在掉落的途中手臂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不顾一切地抓住,拽紧的刹那,手心立刻便是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抓住的是一条长长的藤蔓,藤蔓上布满尖锐的小刺,但是他现在甚至情愿这些刺再长一点再尖锐一点,最好像蓝傲文曾经在监狱围墙上抓过的倒刺一样坚不可摧,能牢牢地拉住他命悬一线的性命。 他扯着蔓藤又磕磕绊绊往下滑了一段距离,手上臂上都被尖刺划出了道道深口,下坠终于停止了,他如壁虎一般伏在阴影里,拽着藤蔓一动不动,既激动又感激。虽然生死关头好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但距离他掉下来时间应该过去没有多久。他仰头望了望,这里距天坑之上有七八十米的高度,银发青年没有发现他,正慢慢沿着岌岌可危的桥面离开。 大气都不敢出的孟安儒终于回魂般疯狂地往上爬,四周不是湿滑的青苔就是松软的泥土,他好不容易终于够到一块结实的岩石,抱在岩石上的那一刻,磐石冰凉却安稳的触感贴着他的心口,他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出来。 他活下来了……一个被国际刑警全球通缉的a级诈骗犯,活了下来…… 趴在岩石上,他想起某个平淡无奇的早上,他的保时捷停在父亲家门外,那个总是很软弱很老好人的父亲,总是以祖父为榜样的父亲,站在露台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他至今仍记得父亲读到那篇某投行申请破产保护,多少人失业跳楼的报道时惊讶又愧疚的表情。 “世道不同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时西装革履的自己一脸漠然地抽走父亲手中的报纸,如今他有了豪车豪宅,有了金钱地位,已经可以藐视那位fbi二把手的祖父了。 ……对不起,老爹,原来不懂的人是我。世道已经不同了,但是有些人……他们始终没有变过。 他想到苏泽,想到蓝尚武,想到雷哲……在这个糟糕透顶的末世里遇见他们,总觉得好像是冥冥之中天上父亲的安排。 不能死,他必须活下来。不然苏泽将死得毫无价值,他不但必须活下来,他还要帮蓝尚武拿到抗体,那玩意儿不能落在蓝傲文和楼战的手里! 马尾青年蹬在岩石上,抠住细小的石缝,咬牙往上爬,他平生中头一次如此笃定,如此幡然醒悟,明白了美好的为什么是美好的,高尚的又为什么是高尚的。 . 离地面还有二三十米,孟安儒已经累得有些虚脱了,这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谁的喊声,他一身冷汗地抬起头,虚起眼终于望见了天坑边的人影,不是错觉,是蓝尚武。 蓝尚武放下绳索将几近虚脱的孟安儒拉了上来,年轻的诈骗大师一见到蓝尚武,已经干涸的泪又流了满脸,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死亡的深渊边爬上来的一条卑微的虫子,快被蓝尚武身上的阳光照化了。 “你没事吧?”蓝尚武也被吓到了,“为什么你会在天坑下面?苏泽呢?他先我一步回来找你们,你看见他了吗?” 蓝尚武越是问得心急如焚,孟安儒越是无颜见他,他懊恼地扶着额头,一句话在喉咙里上上下下了无数遍,才终于道出口:“……苏泽死了。” 蓝尚武愣住了。 “他是为了救我,被那个银头发的家伙开枪打下天坑的……” 蓝尚武不敢置信地望向偌大的天坑,吊桥只剩下激战后的残骸。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孟安儒瞧了一眼蓝尚武身后,咬牙愤恨道,“蓝傲文这家伙果然一个人跑了吗?!” 哪知他话刚说完,蓝尚武就惊愕地转过头去——同他一道赶回来的蓝傲文早已不见踪影。 . 天空又飘起雨来,银发青年停下脚步,忽然毫无预警地转身,朝身后某个方向举起枪。在朦胧的雨帘后,是一丛丛幽深的树影,在那背后,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若隐若现。 银发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吧,可惜,你的杀意太重,哪怕你的脚步没有声音,这股气息也足以暴露你的位置。”说着举枪慢步走过去,“我今天已经玩够了,再见。” 枪声响起,然而黑影却并没有倒下,子弹果真像穿过一只鬼魅般从中穿了过去,那黑影幽幽地荡了一下,就像一团黑色的雾气被风吹得散开来,银发青年诧异地瞪大眼,一股阴森感袭上后背,然而这股阴森恐怖不全然是他的错觉,因为冰冷的刀刃已在此时悄无声息抵在他的后背上。 “我的杀意在这里。” 轻如催眠般的声音,那声音很美,柔得有如恋人的低声细语,却又带着如冰冷小蛇般的寒意,银发青年惊骇地睁大眼,想要回头:“蓝傲——” 最后一个字被匕首捅进*的噗呲声截断了。 刀刃在他体内九十度翻转,就像一只阴冷的爪子在缓缓掏空他的心脏,银发青年痛苦地扭身想要反抗,但是锋利的刀锋在那一刻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他的脚在那一瞬间离地,身体仿佛仅凭着那把插在体内的刀悬在地面上方。 蓝傲文凶狠地拔出小刀,喷薄的血液溅了他一头一身。 银发青年失去支力,颓然跌在地上,蓝傲文如踢垃圾一般将瘫软在地的银发青年一脚踢到树下,对方的身体如一只破了口的沉重布袋,狠狠撞在树干上,红色的血液像沙子一样不断从破裂处流泻出来。 已毫无反击之力的银发青年用濒死的目光看着朝他走来的蓝傲文,那是个有着蜜色卷发,美得令人砰然心动的青年,但他眼睛里此刻燃烧的杀意仿佛快要将他俊美的脸烧穿成黑色的骷髅。 蓝傲文将人提起来,抵在树干上,顷刻间血哗啦啦地流淌,像沙子一样淹没了他的短靴。 “他怎么可能死在你手里?就凭你,你甚至不是我的对手!!” 银发青年咯咯笑着,他的身体不支地往下滑,蓝傲文两手钳住他的头将人粗暴地提起来,银发青年用最后一丝力气凑近这张美丽的脸,嗤笑声嘶哑黯然:“真强啊……那个时候……如果你在他身边,他可能不会死……”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到了蓝傲文双手灼热的颤抖,而后耳朵里喀的一响,一下什么都听不见了。 蓝傲文松开手,银发青年双耳流着血滑倒在地上,蓝傲文掏出沙漠之鹰。 . 孟安儒听见林子深处传来连续不断的枪声,一开始以为蓝傲文遇到了丧尸或者变异者,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这枪声一下接着一下,又冷酷又密集,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和蓝尚武在天坑边枯坐着,突发情况太多,很多事情无从下手,必须从长计议,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日薄西山时,孟安儒终于望见姗姗回迟的蓝傲文。 蓝傲文还穿着那件黑色雨衣,但是经过他身边时他闻到蓝傲文身上浓得发臭的血腥味,不安地朝蓝傲文的黑色雨衣下瞥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了还在滴滴答答淌血的机车夹克,蓝傲文扫了他一眼,孟安儒识时务地捂上了口鼻。 蓝傲文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蹲在地上往背包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孟安儒注意到他往背包里装的多是急救品,止痛药,消炎药,止血绷带,然后是两大瓶水和手电,他正纳闷着,蓝傲文站起来,提了提那包东西,好像是觉得太轻,冷冽的目光朝他和蓝尚武射来。 两分钟后,孟安儒和蓝尚武都上缴了自己的物资,包括各种药品,食物,绷带,还有手电,孟安儒见蓝傲文将背包背在背上,又将登山绳固定在腰上,这下不用问也知道他打算干嘛了。 “你真要下去?”孟安儒不安地道,“太深了……苏泽掉下去根本不可能生还……”他虽然不喜欢蓝傲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下去送死。 蓝傲文只对蓝尚武道:“过来帮我,我没用过这种登山绳。” 蓝尚武原地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帮着蓝傲文打好安全结,将安全绳的扣环钉进岩石里。 蓝傲文拉了拉绳子,确定已经牢固,背身岔开两腿准备往天坑下下降。 蓝尚武实在忍不住了:“这绳子的长度不够。” “不够再说。”蓝傲文头也不抬,专心一意往黑暗的无底洞下下滑。 不够再说?不够怎么再说?孟安儒气红了眼圈,苏泽也不会希望你下去找他的尸骨好吗?!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朝蓝傲文大喊道:“你不杀楼战了吗?!” 蓝傲文的动作果然停下了,孟安儒站在天坑边,看着蓝傲文单薄的身影孤零零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上方,真心希望他能停下来。去吧,去杀楼战吧,去抢抗体…… “找到他再说。” 蓝傲文留下这句话,很快消失在天坑的阴影中。 孟安儒彻底无言了。   ☆、第五十八章 雷哲和图南夏亚一块被关押在灯族人的牢房里,说是牢房,其实也就是一间普通的瓦房改造过来的,附近还有好几间这样的牢房,蓝傲文车队里其它的幸存者也被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里,雷哲观察了一下,似乎是每三个人一间。牢房虽然简陋,但灯族人对他们这些储备粮的看守很严密,想要上房揭瓦逃出去并非易事。 要想活着从灯族人的地盘走出去,似乎只有一条路子。 他们被俘虏来的第二天下午,牢门忽然开了,端着枪的两名灯族人不客气地示意他们出去,雷哲和图南面面相觑,十分警惕地跟随领路人走出牢房。 雷哲估摸着大概是要带他们去屠宰场了,心里急迫地计划着是不是要最后放手一搏,然而同时被带出来的还有另几间牢房的小伙伴,把所有储备粮都拉出来,总不会是要搞满汉全席。 一行人最终被领到灯族人村落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已经摆起一座擂台,他们抵达时,擂台下方已围满兴奋的灯族人,一名车队的成员被一头雾水地推上擂台,旁边冷冷地递来一把刀,车队成员接过刀不明所以,这时擂台对面一排灯族战士中,有一名手持弯刀的男子起身,他喝下一碗酒,赤膊跨上擂台。 是的,这就是想要活着从灯族人的地盘走出去,唯一的法子。灯族人崇尚力量,欣赏强者,按照他们的传统,被俘虏来的猎物每个人都将获得一次挑战的机会,只要能打败灯族人的对手,赢下擂台,即可活着离开,绝无人敢拦。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是灯族人是何等的强壮,而这些关在牢房里吃不饱睡不暖的人质又怎么可能是灯族人的对手。 第一场擂台只打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大腿和胳膊上被划出道道血痕的车队成员最后是被抬下擂台的。 雷哲的心情难以平静,车队遇袭来的几次交锋中他见识过灯族人的实力,但是这场擂台上这些灯族战士看起来似乎比他见识过的还要强大,蓝傲文的手下绝非泛泛之辈,在灯族人全力的一击下,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如果我全力应战,我能有胜算吗?他难以不这么问自己,还有图南和夏亚,他们要怎么办? 然而擂台只打了三场就结束了,其余的人又被带回了牢房,各自沉浸在震惊不安的情绪中。 这样的擂台每天都会比三场,算是民风“淳朴”的灯族人难得的消遣节目。今日的三场擂台里,人质一方当然无一胜出,不单如此,人质一方不是被揍成重伤就是深度昏厥。这条能活着从灯族人的地盘走出去的唯一的路子,似乎从头到尾只是逗他们玩玩。 “先别想那些了,吃饭吧。” 图南的声音打断雷哲的思路,他从少年手中捧过饭碗,看着自个儿又挪回一旁,将饭碗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埋头大口刨饭的图南,却怎么也吃不下。 “你都不担心吗?”他放下饭碗,看着只有一只手的少年,沉声问。 图南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饭粒,他侧头看了看自己断掉的手臂:“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一种恩赐了,”说着朝雷哲笑了笑,“老实说,听说有擂台赛我还蛮高兴的,至少雷哲哥你能活着出去。” 雷哲说不出话来,他想说我其实也没有把握,你把我看得太强了,却又不忍心这么说,因为从擂台赛现场回来后,图南看上去真的放松了不少,这小子是打心里觉得他能活下来,打心里觉得太好了。他端起饭碗,又扫了一眼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吃饭的夏亚,黑发少年低垂着眼睫,看不见眼睛里的动静。 图南只靠一只手,根本没有一丝胜算,而夏亚的枪法虽然很强,刀法却不是灯族人的对手。 那天晚上雷哲失眠了,一直清醒到第二天早上。当天下午下起了雨,但是擂台并没有推迟,他们还是被带到了擂台下,强行观摩了三场单方面凌虐的擂台赛。灯族人在豪雨中越战越勇,他们的气焰越高,留给对手心理上的恐惧便越甚。 晚上送饭来时,图南忽然叫住送饭的人,问道:“那个擂台赛,以前有人赢过吗?” 雷哲看向牢门外,他也实在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送饭的男人耸耸肩,只模棱两可地留下一句“也不是没有”便转身离开,图南又连忙叫住对方。 浅发少年指了指身后:“他还未成年,打擂台什么的他能不参加吗?” 雷哲也在想这个问题,反正最后都是一死,何苦死前还要去受这个罪。 送饭的男人从门栏后瞟了一眼浅发少年手指的方向,猫着背坐在牢房角落,一身黑色卫衣的少年像一只淋了雨的野猫,两只反光的眼睛阴森森地瞧着门外。 送饭的男人被瞧得有些不适,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图南:“我看他早熟得很!” 图南喊不回自顾自离开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夏亚,黑发少年闭着眼睛抱着手臂,耷拉着脑袋在睡觉,看起来孤零零冷兮兮的。图南不禁在心中愤愤地吐了一句:哪里早熟了?你们能有点爱心吗! 雷哲看着在夏亚旁边隔了一个肩膀的距离坐下的图南,心中突然有一丝酸涩,他很想让这两个少年活下来。 搁在脚边一口没吃的饭碗叮铃响了一声,雷哲下意识垂下视线,这下惊吓得猛地跳起来:“老鼠!!老鼠!!” 小老鼠一溜烟地从他碗后溜走了,雷哲炸着头皮目视老鼠钻进墙洞,直到那条肉色的长尾巴完全没入黑暗中才放下心来,然后转头对上目瞪口呆盯着他的图南…… 夏亚却在这时从地上起身,走到老鼠洞前趴下身子。 雷哲心有余悸地盯着趴在老鼠洞口,正把爪子往里伸的夏亚,脑海里冒出了下一秒夏亚就从洞里拽出那只老鼠,然后仰着头张嘴咕隆一口把小老鼠吞下去的毛骨悚然的画面。 夏亚在洞里掏了一会儿,终于坐起身子,回头冲两人道:“有东西。” 少年将手中攥着的东西递给雷哲,雷哲狐疑地接过来,见那是一卷布条,被卷成很细很小的一绺。他小心翼翼一点点展开,布条藏在老鼠洞里应该有些年生了,他都担心动作稍微粗鲁一点布条会散架。 将布条完全展开后只见上面写满了细细的红色字迹,看上去……像是用牙签树枝之类的东西沾着血写的。 雷哲盯着这些字迹,慢慢怔住了。 图南见雷哲神情异样,也凑过来,顺着布条上的字仔细分辨着读下来,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难以置信。 这张布条不是灯族人留的。是被囚禁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我相信有一天会有人看到我的留言,如果你现在正在看着,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明天就是我的生死之战,灯族人很强,但也并非毫无胜算,我写下这些,是希望如果这是我的最后时刻,有人能为我见证,也希望找到这卷布条的有缘人,在看过我的提示后能比我有更大的机会逃出生天。 布条在这里断掉了,图南见雷哲不顾一切扑到老鼠洞前,疯狂地往里掏着,终于从里面找到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的几张碎屑,三个人围坐在角落,将这些布条拼在一起,终于见到了留言的全貌: ——灯族人在体能上优于普通人,除了常年狩猎格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在格斗前会饮用一种草药,这种药能刺激肾上腺素分泌,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在格斗时的亢奋状态是不正常的,但这种草药的药效持续时间很有限,根据个人情况不同,最长不会超过一小时,所以在这一小时内,你所要做的就是尽全力躲避对方的攻击,保存体力等待药效过去。药效过去后,大量分泌肾上腺素会使得对方的身体因为透支而格外疲惫,这时便是你反击的机会。如果你的身体比我强健,格斗技术比我好,你生还的机会是很大的,而我还不确定自己的结局如何,因为还有两场格斗等着我。祝我好运,即便我未能生还,也祝你能有好运,有缘人。 图南惊喜不已,这条讯息也许正是他们的救命法宝,就算不能救下他们三人,至少也能让雷哲和夏亚多出不少胜算,他心中激动难抑,情不自禁道:“不知道这个人逃出去了没有……” “……他逃出去了。”雷哲说。 图南和夏亚有些不解雷哲如此肯定的语气,雷哲蹲下捡起掉落在脚边最后一片布屑,那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时间和落款: 20xx-12-27 刃 图南看向夏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雷哲只是久久地蹲在地上,那张布条被他紧攥在手中,已被泪水打湿了。 这个曾经的狂军团首领沉默落泪的样子,像是一个比他和夏亚还小的孩子。 . 那天晚上待图南和夏亚都睡着后,雷哲又坐了起来,他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刃曾经就在这里,也许就坐在他身边某处,借着月光在布条上写下那些话,他的心情就难以平静,总觉得在这间牢房里一定还有别的刃留给他的讯息。 那张布条就揣在他怀里,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终于在冷静下来后他发现了留言中一处奇怪的地方——刃说还有两场格斗等着他。 为什么是两场?赢下一场不是就可以离开了吗?难道灯族人出尔反尔?不,思及此处他摇摇头,留言上说还有两场等着,意思是刃提前就知道自己还要打两场,难道说……想到什么,雷哲激动地站起来,借着惨淡地月光开始掏老鼠洞,发觉洞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又开始查看墙壁,不放过任何一处刃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 他在墙壁上不死心地一寸寸摸索着,突然在斑驳的墙身上触摸到一处凹陷的刻痕。 有字! 他连忙凑近墙壁,还是看不清上面刻的是什么,他又蹲下来,好让月光越过头顶照在墙壁上,终于分辨出那四个快要被岁月淹没的细碎刻字—— 田忌赛马。 ……田忌赛马? 雷哲沿墙坐下,回想起这个典故,既激动又迷惑,激动是因为这正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刃果然面临了和自己一样的困境——他不仅要救自己,还要救别人。这说明他先前的想法——由自己一人代替图南和夏亚连战三场——在很大程度上是行得通的。 迷惑是因为田忌赛马这个典故他固然懂得其中玄妙,可是现在他是一人敌三,对方上场的顺序,孰强孰弱,与他又有多大关系呢?更何况这些统统都是他无法控制的因素。 想不出头绪,他靠墙坐着,摸出怀里的钱夹打开来。看着照片上不苟言笑到有些阴郁的刃,烦乱的心境一下就平静下来。 多奇妙啊,我还能在这里找到你。 月光透过唯一一扇窗户照射进冰冷狭小的囚室,他仿佛能看见靠墙坐着的黑发青年,他在月光下和衣而眠,即便身陷囹圄也泰然自若、随遇而安的样子。 ……对不起,曾经误会你是一把不带感情|色彩的刀,但你根本不是,你一直是个温柔的人。不知道那个有幸被你救下来的人是谁,害我都有点嫉妒了…… 如练的月色好像凝固了,雷哲感觉自己仿佛坐在静止的时间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然后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赫然坐直背。 天哪,他怎么这么笨?对方的上场顺序,孰强孰弱当然有关系!如果他必须连战三场,那么第一场要对付的人是强是弱简直太重要了!如果第一个对手就强得逆天,即便他能拼死获胜,恐怕后两场也已经没有体力应对了。只有当第一个上场的灯族战士实力较弱时,他才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体力,而最恶的一战必须留在最后才最是保险。 因为理想目标是三场连胜,但也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也许他即使在最佳状态下全力应战也依然胜不了那名最强的灯族战士,那么起码要保证赢下前两场,让图南和夏亚得救。 这就是刃的“田忌赛马”背后的秘密! 可是……花边青年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要怎么才能知道灯族战士的上场顺序,他甚至都无法确定他和图南夏亚三人之间的上场顺序,更别说要判断这些灯族战士们谁更强谁更弱了。 目前为止灯族人的擂台赛都是按牢房的顺序来安排的,他们三人所在的牢房在最偏角,他们将是在后天最后打擂台的三个人,但那天究竟是图南先上还是他先上抑或夏亚先上,这些都完全说不准。 如果他要代替夏亚图南打擂台,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先替图南打……对!必须想办法让图南成为他们三人中最早上擂台的,料想灯族人也不会派最厉害的人和只有一只手的少年战斗,这个时候他再临时提出替图南代战,那么就能保证自己第一个对战的对手是三场中最弱的,他可以以一个不错的状态进入第二场! 可是他们三人到时的上场顺序也是随机的,而且即使运气那么好图南刚好排第一,夏亚排第二,这么连着三场打下来,他也一点不敢保证自己能三场连胜。 刃将一切推算到了极限,也只胜了两场,难道三场连胜是不可能的? 不,一定有办法!穿着一身脏兮兮花边衬衫的青年盘膝坐在地上,冷静地闭上眼,开始思索。 告诉我,刃,最后一次,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第五十九章 图南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雷哲早就醒了,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听着,我有一个计划。” 那谈不上是个计划,因为雷哲只说明了计划中需要图南和夏亚配合的部分,却没有说明计划的详情和这么做的原因,夏亚听过以后并不买账,因为那意味着图南将要最先上场打擂台,黑发少年直直地问:“为什么?” 雷哲没有明说自己会一个人扛下三个人的擂台,只是问:“你们信我吗?” 夏亚皱着眉头没有搭腔,却感到图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见浅发少年起身对雷哲道:“我信你,我会照你说的做。”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全是满满的信任。 . 深夜,牢房里传来一阵骚动,值夜的看守不耐烦地敲了一记房门,凶恶地喝止房间里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半夜三更吵什么?!” 雷哲将图南一把推在门上,嫌恶地道:“能把这个家伙换到别的房间吗?我受够他了!” 还没等看守说什么,图南也激动地拍着门板道:“把我换走!”浅发少年回头道,“你受够我了,我也受够你了,总是让我们无条件听你差遣,又不说清是为了什么,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吗?” 大晚上这么吵来吵去弄得四面八方都不得安宁确实也不是办法,既然一个要赶一个要走,两个看守商量了一下,便同意了。 看守带走了图南,将图南换到前一间牢房,前一间房的人质自然十分情愿换到最后一间来,因为天一亮他们就要面临紧跟而来的血腥擂台赛,能缓一天总是好的。雷哲心中十分激动,这是计划的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接下来的行动才有可能付诸实现。 这天晚上雷哲难得没有胡思乱想,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认真吃饭喝水补充好体力,等待下午擂台赛的到来。 经过前几日的恶战,今天被带去观战的就只剩下最后一间囚室的他和夏亚,以及那名被交换过来的人质了。图南的运气简直背到家了,被第一个选中推上擂台。夏亚面色冷硬地看向雷哲,到这一步,他依然不知道雷哲的计划是什么,而雷哲只是面朝擂台的方向,似乎在等待。 图南的对手终于从人群中现身了。 那是一个个子不算高的精瘦男子,只看体型也能瞧出和前几日上场过的灯族战士在力量上有比较显著的差距。精瘦的灯族战士在上擂台前也喝了一碗酒,当然现在雷哲已经知道那不是酒。精瘦男子在喝过碗里的草药后,不多时整个人便亢奋了起来,一切正如刃所料。 擂台即将开始,周围的观战者也一个个兴奋地叫喊起来,就在这时,助威声中冷不丁插|进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原来灯族人不过是一群只会欺负弱小的懦夫。” 擂台下倏地安静下来,夏亚不明所以地看向身边突然出声的雷哲,台上的图南也愣住了。 雷哲挑衅一般看向擂台上的精瘦男子,指着图南道:“他只有一只手,你就要这么和他打?” 精瘦男子愤怒地涨红了脸:“我只用一只手和他打!” “只用一只手和只有一只手根本不一样!”雷哲气势汹汹地道,“我代他上场,有种你和我打!”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灯族人都始料未及,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擂台没有代打一说!” “没有吗?”雷哲环顾四周,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明明有过吧,那个唯一一个战胜你们,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这话似乎触到了灯族人的禁忌,广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怎么?害怕了?”雷哲的视线掠过擂台周围许多面孔,“怕还会有第二个人在你们的擂台上把你们打趴下吗?!” 这一番话如愿激将了灯族人,一瞬间雷哲将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在群情激昂的要求下,擂台赛的主持最终同意了由他代战。 雷哲挑了一把短小称手的匕首,跨上擂台,拍了拍惊措不安的浅发少年的肩:“放心,”他胸有成竹地转向擂台那头的对手,这个男人即使有神药相助,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一场,我赢定了。” . 这是一场持久消耗战,前一个钟头里对方的攻势异常凶猛,雷哲时时警告自己绝不能恋战,只专心与对手保持距离。草药这条线索着实太关键了,因为在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情况下,身体有多亢奋,脑子就有多不清醒,只要集中注意力,放松身体和步伐,想要躲避对方的攻击并不特别困难。 不确定这样周旋了多少时间,精瘦男人终于显露出疲态,他的身体开始大量出汗,豆大的汗水一颗接一颗落在擂台上,而雷哲感觉自己的体力只消耗了不到三成。 时机到了,他探出雪亮的匕首,像一名斗牛士一样“哗啦”一声亮出红色的斗篷,开始了最后的舞步。 他一向不喜欢斗牛,觉得太残暴太血腥,但是如果可以斗斗这群野蛮人,他乐意之至。 体力透支的灯族战士最后是被以一记不过肩摔撂倒的,十下倒数声后,精瘦男子终于没再爬起来。在四周难以置信,怒火滔天的抗议声中,雷哲如释重负地伸开腿脚倒在擂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呼吸着。 没过一会儿图南的脸就出现在视野上方,焦急地上下打量他的伤口,一股脑地问着:“你有没有事?!” 雷哲累得说不出话来。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大腿上胳膊上被割了几条口子,但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状态也就好差不多了。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要让图南搬去前一间牢房的原因。他不可能一个人连续拿下三场,但是如果中间有间隔,甚至能间隔上一个晚上的话,就能给他充分恢复精力体力的时间,大大提升胜率。 “我们下去!”图南将雷哲的手臂拉过来驾在自己肩上,扶着人起身走下擂台。 雷哲似乎瞧见少年眼眶泛了红,他笑了笑,决心不去戳破。 这时擂台上一个声音喊住他们:“等等。”发话的是擂台的主持,畜着山羊胡的男人一脸冷色地看着他们,“虽然这场你赢了,但是你还不能离开领地,因为你是代这个少年打的擂台。” 雷哲当然知道,忍着痛哼笑一声:“也就是说他可以离开咯?” 山羊胡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图南扶着雷哲:“我留下来。” 雷哲低声道:“别任性,你去找蓝傲文。” 图南苦笑着摇摇头:“不是任性,蓝傲文如果有心要救我们,早就来了。”少年的眼中并没有闹情绪的成分,浅棕色的眸子温和而坚定,“这种时候我不能走,要走只能我们三个一起走。” 毫无来由的,雷哲忽然想起了狂军团。他是狂军团的首领,但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生死契阔的兄弟,可他从没有这样看待过图南和夏亚,甚至没有这样看待过苏泽,对这些从珊瑚聚居地一起死里逃生的伙伴,一直以来他的心中只有愧疚。然而从图南说出那句“我信你”开始,这个少年就已经把自己当成生死与共的兄弟了,或许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个罪人。 . 回到牢房,雷哲用衣服为自己包扎了一下,一直没有吭声的夏亚在这时出声道:“我的擂台我自己打。” 雷哲还想说什么,就听见窸窣一声,抬头看去,夏亚那小子直接翻身倒地上睡觉了,背对着他,不给他一点磨嘴皮的机会。 雷哲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夏亚要以沉默对待,他是怎么也没法说动对方的,但是明日是生死攸关的两场,他眼下最重要的是放松身心,好好备战。 第二天他们吃过早饭,吃过午饭,两人坐在牢房里等待着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雷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看向依旧颔首闭目坐在墙角的夏亚:“你觉得你自己去打擂台真的有可能赢吗?” 少年垂首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为什么明知道是输还要硬撑呢?”雷哲缓缓问,末了又道,“可是如果是我,我是有可能连赢两场的。” 夏亚还是一点没有松动的迹象。 “如果你比我先上场打,你输了,那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救你了,”雷哲道,“说不定我接下来的发挥也会受影响。而如果你比我后上场,我又会因为不确定你是不是会答应由我代战而忐忑不安,没法全心应战。” 门外传来看守的脚步声,钥匙的开门声。 雷哲看着依旧岿然不动的夏亚,低声道:“我答应你们这是我最后一次逞英雄,下不为例了。”他浅浅地,自言自语般笑了笑,“以后就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出来吧。” . 广场上人头济济,来看擂台的人明显比昨天多多了,雷哲被看守领着穿过人群走向擂台,都能感到围观的灯族人不怀好意的眼神,毫无疑问都是冲着他来的。 图南也在台下,目光紧随着他们。 山羊胡男人来回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雷哲能感到对方针刺般的目光戳在自己身上,然而男人最后却指了指站在夏亚身边那名车队成员,被选中的人随即被推上了擂台。 擂台对面几名灯族战士交头接耳了几句,而后一名身形壮硕的男子站起来,接过盛酒的碗仰头大口喝下。 雷哲原以为自己没有太大心思去观看这场乏味的单方面凌虐的擂台赛,他眼下要操心的是怎么为夏亚代打,但是却还是不由自主被分心了。 因为这是他连日来所见的几场比赛中最血腥的一场。 车队成员被接连拗断手腕脚腕的声音不绝于耳,还不到半小时,这名蓝傲文手下的精确射手便倒伏在擂台上奄奄一息,但他的对手依然一脚踏在他头上,将人踩在脚下狠狠碾着。 “够了!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图南实在忍不住了,在群情激奋的助威声中高声喊道。 没有人理会他,台上的灯族战士更是充耳不闻,他上前扳住瘫在地上的对手的脖子,用力一拧。 图南瞠红了双眼,就这么看着那名已经毫无反击之力的男人被虐杀在擂台上。 这一幕也冲击了雷哲,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夏亚眼眶中也出现了一抹血色。此前的擂台赛虽然残暴,却还没有将人致死过。纵然这些战败者迟早都是要死的,但是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凌虐而死,实在不得不说令人发指。 那名得胜的灯族战士一脚将尸体踢下擂台,那具尸体挑衅一般将将好落在雷哲脚下。 雷哲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的灯族人,冷冷地回视过去,下马威吗? 轮到第二场了,还不待雷哲说什么,夏亚便上前一步,却在擂台前被看守拦了下来。黑发少年低头看着那柄拦在他胸前的枪,不解其意,难道对方打算让雷哲先打? 主持擂台的山羊胡看向台下的雷哲:“我现在就算放这个少年上来,你一定也会站出来替他代战对吧,所以我们就不多此一举了。” 台下的图南惊愕地看向山羊胡,又不安地看向雷哲。对方这么说,言下之意,是已经替雷哲准备好接下来两场的对手了? 事情有了变化,这委实也在雷哲的意料之外,若不是灯族人看穿了他的意图,那就是昨日他的那场胜利让他成了这帮野蛮食人族的眼中钉。无论怎样,接下来等着他的两场必然都是十足的恶战,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他再不用担心夏亚会扯他后腿了。 他越众而出,大方地踏上擂台:“随便你们派什么人和我打,我没有异议,但是这场擂台如果我赢了,夏亚就可以离开。” 山羊胡挑眉道:“没问题。这场依然算你代你的同伴打,下一场你为你自己打。” 雷哲扫了一眼台下的夏亚和图南,已经没有心思去顾虑他们的心情了,他看向场边的灯族战士,又有一人起身走上前来。 这人的武器是一把形似leon黑曜石刀的大刀,比野战用的开山刀更长更重,直背直刃,方头刀尖,那人握在手里却还能轻松自如地挥舞,雷哲也选了一把长刀,但目的更多是为了防守。 格斗才一开始在下方观战的图南就觉得不妙,雷哲的周旋战术在那把开山大刀前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灯族战士将大刀抡得赫赫生风,在并不十分开阔的擂台上,防御变成了一件比进攻更吃力的事,雷哲一不小心被逼到了擂台边缘,脚后跟一滑险些滑下擂台。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似曾相识,雷哲看着那把破风袭来的大刀,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 “蓝傲文车队里有个很厉害的家伙,用一把黑曜石大刀,我们如果要从他的手下偷物资,只有趁他不在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坐在悍马车的引擎盖上,大腿上放着一把leon的黑曜石大刀形似的丛林开山刀,“万一碰到那家伙,我都不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 “有那么厉害?”怪物神色中颇多怀疑。 他将腿上的开山刀扔给发问的怪物,后者手上一沉差点没接住,这才露出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他跳下引擎盖:“你们赔我练练手吧,我没对付过这种拉风的冷兵器,你们四个人轮流战我一个。” 怪物掂了掂手里的开山刀:“哟,狂,说你狂你还真是狂得很哪!” 话音重重一落,那把大刀就朝着他毫不客气直劈而来。 狂军团的大伙儿陪他练手从来不客气,不止不客气,简直是怎么狠怎么来,他早习惯了对付这帮弹性十足的人肉沙包,但这会儿他却练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他平时近身作战鲜有敌手,但此刻碍于刀身的长度,折腾了许久却始终无法接近对手,空有力量上的优势却没有施展的空间。 别说四个战一个了,到第三个麦子上场时,他就已经躲得左支右绌,最后被逼到了死角,背贴在悍马车的车门上。 麦子用刀尖指着他喉咙,兴奋得哇哇大叫:“哇塞好爽!你也有被沙包弹飞的一天!!” 沙包们一拥而上合影留恋,用拍立得拍下了这难忘的一幕,然后不顾他卑微地一再挽留,拍拍他的肩膀各自走了。 他一个人懊恼地蹲在车轮边,抓着头发想不出个翻盘的法子,这要真的赶巧遇上leon,他的好日子是不是就到头了? 正烦恼着,一双黑色短靴停在他面前。 刃俯身拾起那把开山刀,宽大的直刃刀在他手里“唿咻”翻转了一下,他垂首对他道:“我陪你练吧。” 刃肯陪他练他自然是欣喜若狂,除去练手这一个主要原因外,其实还有些小私心,一直以来他都偷偷把刃的单兵作战能力排在自己下面,但是两人又从没交过手,总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他们在停车场内找了一处开阔地,由他自己用那把开山刀,刃来拆他的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想把自己放在leon的位置,况且刃在力量上及不上他,用那把开山刀也达不到最佳的练手效果。 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的确占着上风,他本来就以力量见长,用起这种厚重大刀来更是如鱼得水,刃则闪避得很被动,月山贞利的武士刀在开山刀粗暴彪悍的作风面前顿时没了话语权。 保持这样的状态,他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再战三百回合,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却隐约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并不是疲惫,他还有的是力气,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小虫,手脚都被无形的蜘蛛丝绊住了。 他没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月山贞利还是那把月山贞利,不可能突然就能以柔克刚了,于是他刀还是照样挥,力还是照样使,他实在很想把那把月山贞利打下来,可每次开山刀磕上武士刀的刀刃,铭文刀就发出“叮”的一声,很轻柔地就退开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匹饿坏的狼,獠牙撕扯着猎物,咬着的却是一抹幻影,那幻影美则美矣,却像镜中月水中花,看得到吃不着…… 他被挠得心痒,终于按捺不住地抡起开山刀,厚重的刀刃朝着月山贞利的影子劈斩下去—— 这一次无论速度还是力道都发挥到了极致,而刃背后就是一辆废弃的轿车,已容不得他再避让,他势在必得! 开山刀的刀刃磕在月山贞利薄如蝉翼的刀锋上,武士刀终于落败,他亲眼瞧见刃握刀的手指一颤松开,雪白的长刀被斩落在地。 与此同时只听到嘶的一声,他太熟悉这声音,那是刃背上另一把武士刀出鞘的声音,这个出鞘的动作完成在瞬息之间,他并不是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但这一次却无法做出反应,因为在方才那全力一斩之下,开山刀的刀尖此刻还插在那辆废弃轿车的车门里,他不及拔出,那第二把武士刀早已静静抵着他的脖子。 刃没有掏出拍立得拍照留恋,很快就收了刀,月山贞利“嘶”地一声又滑入刀鞘,刃将那把插|进车身的开山刀拔|出来:“这种开山刀据我所知是战场上用来开道用的,可以不费力地披斩荆棘和灌木,斩起人来自然更是削铁如泥,如果在开阔地带,我不会是你对手。” 他这才醒过神环顾四周,这里早已不是他们最先开始交手的那片开阔地,而是在横七竖八的废弃车辆中,空间狭窄。他回顾先前交手的过程,恍然大悟,之所以会有被绊住手脚的错觉,因为那把开山大刀无法在这么逼仄的空间内挥洒自如,刀锋会不停磕在车身上,玻璃上,甚至在他挥刀时也会下意识的注意到这些障碍物,无法淋漓尽致大刀阔斧。在开阔地带所向披靡的大刀一进入这样的迷宫,就好似陷进了沼泽,威力大减。 “如果你无法避免和leon交手,就引他到有利地形中,不要在开阔地带与他正面交锋。” 他看着如此说着的刃,心中又叹服又崇拜:“对你来说天下是不是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 “我不敢这么说。”刃俯身拾起那把被斩落的武士刀,“只是化繁为简,化整为零而已。” 被斩落的铭文刀归刀入鞘,铮的一声,干净,利落。 . 擂台下兴奋的喊声唤回雷哲的注意力,他先前试图以长刀挡住攻势,单薄的长刀却哪里是丛林开山刀的对手,他反被灯族战士的大刀砍中手臂,恰好又是受过伤的左手。时间拖得越长,伤口裂开恶化得越快,只能速战速决,他握紧手中的长刀,在开山刀再度袭来时迎了上去! 开山刀磕在长刀刀刃上,却没有电光火石的画面,因为长刀半分也没有死磕,顺势就落下了。 开山刀如同砍在一堆棉花上,刀身猝不及防往下一沉,刀尖直接落在了擂台的地上,方头刀尖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灯族战士有些困惑,但他还在兴头上,没有细想,又再次挥起大刀。 在前半个钟头的周旋中雷哲消耗了太多力气,没有讨到半点便宜还受了不轻的伤,但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长刀根本无法作为防御的武器,因为它抵不住开山刀全力的一斩,但却可以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就像刃曾经做过的那样。 图南注意到先前一边倒的形势渐渐发生变化了,在接下来的几次交锋中,那柄不起眼的长刀总是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开山刀的斩击,而雷哲也不再为了躲避疲于奔命,他开始慢慢拿回主动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灯族战士的进攻屡屡落空,刀刃三番五次劈在地上,雷哲手中不起眼的长刀同斗牛士手中那一方红布有了异曲同工之妙,灯族战士在不停地冲击,冲击却不停地化为泡影。图南看得激动不已,雷哲虽然伤得比对方重,左边衣袖已被血染红,但现在他占据了上风! 浅发少年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看两个人激战至擂台的角落,雷哲看似退无可退,却在对方抡刀袭来时孤注一掷矮身一躲,灯族战士挥出的大刀已无法收势,狠狠劈进擂台角落的高柱上,那根需要两人合围的柱子发出“吱呀”一响却没有立时断裂,刀锋卡在震颤的柱子上,就在这一霎,已经被血染红了整个左臂的斗牛士挥出了荡气回肠的最后一击——长刀的刀尖稳稳地戳在了对方的咽喉! 那一秒的场面,说全场死寂也不为过,图南激动得险些喊出声来。雷哲没有要那名灯族战士的命,喘息着收回了长刀,虽然赢下了擂台,但他体力也消耗得厉害,左手手臂上的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拉开了,他放下长刀支在地上,身体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松懈下来,就觉得腿脚软得站不住。 擂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忽然间却有人鼓起掌来。 那掌声一下又一下,在满场寂静中显得冰冷诡异。 图南循声看去,鼓着掌起身的是一名银发的少年,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衬衫外套着一件黑色马甲,若不是腰侧别着两把带锯齿的狰狞弯刀,看上去不过是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桀骜的英俊少年。 雷哲蹙眉睨着银发少年,少年也盯着他,场上的安静变了调,雷哲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少年绝非善类。 少年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那碗酒,却没有喝下,而是单手举高碗,他手腕上戴着一串骨饰,白色的骨头和银色的坠饰沿着略显清瘦的手腕滑下,彼此碰撞,啷啷作响:“这一杯酒,敬我的哥哥,也敬被蓝傲文杀死的阿尤哥。”说着将那碗药酒洒在地上。 他洒酒时手腕冷冷一翻,一双眼睛透过坠落的酒水凌厉地看向擂台上的雷哲。酒洒完毕,少年一手按在腰侧的冷兵器上,大步跨上擂台,而后令所有人始料未及地“铮”地一声拔出腰侧的弯刀! 图南见状正要呼喊雷哲小心,却见那柄弯刀抬起落下,眨眼间就落在少年自己的手臂上! 嫣红的血瞬间浸透银发少年的衬衫衣袖,他甩了一下手臂,浑不在意的样子如同在甩去手上的雨滴,血液抛洒开来,少年扯下衣袖,三两下在伤口处扎紧:“既然你也知道那碗药酒的秘密了,我们就堂堂正正地比一场。如果你输了,我会很乐意花一年的时间慢慢享用你。” 雷哲松开长刀,在一旁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把惯用的匕首:“那真是抱歉了,”他转身面向擂台对面的银发少年,抬手一扬,匕首猛戳在身旁的高柱上,在开山刀的威力下也没有倒塌的柱子终于轰然断裂,台下的灯族人纷纷闪躲开来,雷哲收回匕首,露出满意的笑,“你明年要饿肚子了。”   ☆、第六十章 台下的灯族人早已兴奋地呼喊起来,银发少年却迟迟没有动手,反而在擂台边席地坐下,他双膝盘膝而坐,两手按在膝盖上,背脊笔直,显得异常的有耐心:“我会给你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不必勉强自己站着,我知道你早站不住了。” 雷哲也不客气,大喇喇在场边坐下,低头开始包扎伤口。 少年抬眸看他一眼:“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雷哲包伤口的动作停了一拍,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问得这么隐晦,他还是听出那是在指刃。 银发少年笑了笑,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知了答案,他闭上眼,好似韬光养晦:“两年前也有一队误闯入领地的人,其中有两人活着离开了这里。那个两连胜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强,却赢下了两场擂台,打败了两名最强的灯族战士。”说到这里睁开眼,银色的刘海挡住了他眼睛里晦暗的光,“其中一个是我的哥哥,他在那场战斗中破颅而亡,我那时太小,想报仇却没有办法。” 雷哲没有料到有这一出,他知道杀人绝非刃的本意,那名灯族战士死掉一定是意外,可他偏是懒得和这个偏执的少年战士争执,只针锋相对道:“被你们杀死的人,想要找你们报仇的人还少吗?” 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顾自又闭上了眼:“你和那个男人很像,所以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当时被刃打败的那两名灯族战士,也像你一样自信吗?” “他叫刃吗……”银发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图南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任凭台下的人再如何沸反盈天,台上的两人始终不为所动。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银发少年按着膝盖缓缓起身:“开始吧。” . 少年并没有拔出刀来,而雷哲也将匕首收了回去,看上去不打算占对方便宜。说出那声“开始”后,连半秒的开场热身也没有,少年的身影闪电般启动! 图南听见“砰”的一声,那是雷哲仓促抬手格挡纵身跃起的少年凌厉的一脚。 和别的灯族战士不同,少年的身体十分轻盈,他那一脚是跃起后直接蹬在雷哲手臂上的,雷哲下意识想要格挡,受伤的左手手臂反而挡在了右臂之前,生生地承受了少年凌空后全身的重量,那一脚将他整个人踩得半跪了下去,左臂的伤口拉开,霎时间整只手臂好似在油锅里皮开肉绽,令他不禁连连倒吸凉气。 银发少年从半空落地,动作矫健如猫。 “这才是开始,不是吗?”少年冷笑道,看着一片红色在雷哲衣袖上蔓延开,本来已被染得暗红的衣袖仿佛又被鲜红的水彩涂了一层,那深深浅浅的红色令他感受到某种说不出的愉悦,他抬手一拳击在自己左臂上,“来啊!我的左手也有伤,也让我尝尝伤口裂开的滋味啊!” 场下一片群情激昂的呐喊声,不止一个声音高喊着“杀了他”,那场面让图南生出了自己身在罗马斗兽场的错觉。 . 图南原本以为,以雷哲的实力,至少能与少年旗鼓相当的,但他错得离谱了——少年太强了。 不但强,而且冷静,每一拳,每一脚,都直接招呼在要害——趁雷哲防御上身时踢中下腹;绕过雷哲的出拳击中眼睛;闪过雷哲的摔投肘击在肋骨之间…… 雷哲的动作在银发少年面前破绽百出,图南咬牙攥紧拳头,雷哲没有这么弱!之所以场面呈现惊人的一边倒,是因为这并不是如少年所说,是一场完全公平的较量。显然在前几场对战里,少年一直在观察着雷哲,他对雷哲的出招路数了如指掌! 图南看着雷哲被一次次击倒在地,心急如焚。银发少年将摔趴在擂台上的雷哲又一脚踢到场中央,雷哲爬起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他踢踹得便越来越肆意,如同踢着一块石头,一只沙袋,直到对手的嘴角溢出血来,暴风骤雨般密集的攻势这才停下,他走过去,对着半撑起身子的雷哲居高临下道: “我不喝药酒还有另一个原因,药酒会提升力量,却也会让人头脑不清醒,所以你那难看的兜圈子战术才会有用,但我不是靠力量战斗的,想躲着我,除非你爬下擂台。”说着双手抓着雷哲的肩膀将人提起来,掷向场边! 他们此刻就在擂台边上,这一掷足以将人摔下擂台,摔下擂台便意味着失败。看着雷哲的身体重重跌下擂台,图南的心猛地一沉。 观战的灯族战士们振臂高呼,然而银发少年表情很是平淡,他缓缓踱步到擂台边。 雷哲并没有摔下去,他两手死死抓在擂台边,咬牙挣扎着爬了上来。 少年冷笑着弯腰将人拽上来,又扔回了场中央。 图南看见雷哲被扔摔在地上,身体顺势滑出,伤口在粗粝的地面上撕扯,那滑出的一路上都是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如此痛苦万状,但雷哲依然强撑起身。 银发少年走过去,抬脚对着雷哲的头就要踩下,这次却没能真的踩下去。他的脚被人托住了。 银发少年意外地挑起眉,昂着头俯瞰着不知何时蹲在雷哲身前,双手牢牢托住他靴底的黑发少年,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年行动起来像一只潜行的猫,倒让他觉得有趣。 “我代他和你打。”夏亚冷冷地抬眸睨着他。 少年收回脚,傲慢地一笑:“想要代他和我打,就要证明自己比他更强,因为我只和最强的人战。他一个人连赢两场,毫无疑问比你们所有人都强,”说着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重伤不支的雷哲,“就算他现在像一摊烂抹布,也比你这烂泥强。”说完一脚将夏亚扫下擂台! 那一脚既突然又残暴,饶是夏亚天生反应敏捷也没能躲过,图南上前扶起摔在擂台下的夏亚,他从没见有人能将夏亚一脚踹出这么远的距离,这个灯族少年力量、技巧、头脑兼备,而且极其残忍。他看着地上一次次想要爬起来又一次次被少年狠狠踩下的雷哲,终于忍不住了,朝主持擂台的山羊胡男人喊道: “够了!!他已经起不来了!!不是应该倒数判他失败吗?!” 没有人倒数,耳边只充斥着疯狂的“杀了他”的高喊声。 雷哲感觉好像正被无数人蹬踏踢踹着,他口中含着的全是血,还有一些不是血但又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害怕吐出来,然后这些血就倒流回头颅,从鼻腔里流出来,在耳朵里汩汩作响,某一刻眼前忽然一片血红,他不知道是血流进眼睛里了,还是血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少年还没有动刀,光是这样,已经让他头破血流,七窍流血。 擂台周遭的人声隔着耳朵里的血,像沸水,像海潮,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少年每一次踹在他身上,眼前的画面就会闪一下,似乎每一脚都可能成为他承受的最后一击,让他陷入永恒的黑暗。 他又一次被踢中头部,后脑重重落在地上,无力地侧向一边,所有声音都不见了,只剩下脑海里山崩地裂般的轰鸣,视野疯狂地闪动着,闪着闪着,当他以为黑暗过后再也不会有光时,脆弱的视野又一点点亮了起来,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擂台边…… 那人一身修身的黑色短风衣,略长阴郁的黑发,眉心轻轻地蹙着,正静静看着他。 他咬不住嘴唇,口里的血混着奇奇怪怪的液体一股脑地溢了出来,这让他很悲哀,因为这分明就是幻觉,是他脆弱,无能的象征。 他不止一次看见这样的幻觉,多么希望它们都不是幻觉。他不是天生的无神论者,是因为刃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他会说如果你看见了什么,而其他人都看不见,那只能证明你看见的仅仅存在于你脑海里,换言之,你看见的是只属于你的幻觉。 他那时很唾弃这种毫不烂漫的说法: “你这么说太武断了,就不可能真有人有通灵的能力?” “为什么非要相信有人有这种能力?”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两手向后撑在悍马的车盖上,兀自仰望着深蓝的星海,真的是星海,因为他抱怨人类都末世了,灯光污染也没了,为什么还是看不见繁星灿烂的夜空,刃便让他耐下心来仰着脖子多看一段时间,说是可以提高瞳孔的聚光能力,他以为刃是嫌他话唠想打发他自己去玩,但为了表示对自己亲手挑选的军师的尊重,他还是这么做了。 结果没想到是真的。虽然事实可能真的是瞳孔的聚光能力变强了,但那感觉却更像是刃在何时布下的魔法。 “我只是觉得……”星星们一颗又一颗浮出海面,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却像唾手可得,他想了想,说,“这样世界能更美好一点。” 那时刃沉默了很久,这狗屁不通的理由想必让刃嗤之以鼻,连他自己都想吐槽,世界美不美好关幽灵p事,有丧尸就已经够糟了好吗…… 耳边传来柴火的噼啪声,估计是刃往篝火里添了一些柴。然后他忽然听见刃说: “幻觉和幽灵可以是一种东西。就和‘上帝在人们心中’一样。” 他连星星都忘了看,惊诧地低头看向篝火边的黑衣青年,就好像听见哥白尼说日心说和地心说可以是一回事,听见康德说感性和理性可以是一回事。 …… 落在雷哲身上的拳脚仿佛要无止无休了,他眯缝着眼凝望着场边的刃,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掀动了黑色风衣的衣袂,他看上去就像真的站在那里一样,像会走过来拉他一把一样……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时你面无表情地妥协的样子,其实很温柔。但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样世界会更美好”。 因为如果人有灵魂,如果世上有幽灵,我就会觉得自己不是在孤身奋战。你说上帝在人们心中,但对我来说,我的上帝在心中还不够……我想他在我身边。 雷哲疲惫地闭上眼,幻象终于消失在一片无机质的黑暗中。那是幻觉,不是刃。 眼睛闭上,听觉便变得更加清明,他又听见了头顶灯族少年嚣张的笑声,听见四周的人亢奋地叫喊着“杀了他”。 实力相差太悬殊,这次应该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但还好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擂台,至少图南和夏亚都安全了。 “怎么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了?”少年将他又提起来,扔到场边,“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这一下其实摔得并不重,但已经破裂的脏器还是在落地时受到极大的冲击,痛得他几乎晕厥过去,却在这时,听见一个声音: “他在凌虐你,保护好要害。” 熟悉的干净清冽的嗓音,没有隔着雾气,没有忽近忽远,而是夹在鼎沸的人声中确凿地传来。 他不敢置信地睁开眼,被血糊了一半的视野里,刃就站在他面前,缓缓地蹲下。 “雷哲,我没有刀。”英俊的黑衣青年向他缓缓递出双手,张开的五指下是空空的手心,“你以前看见的那些幻觉,他们有刀吗?” 雷哲瞪大眼盯着刃的双手,他手心浅浅的纹路,骨节分明的手指,略显苍白的肤色,都一如他熟悉的模样。是的,那些幻觉,他们都有刀,因为那两把月山贞利在他心里已经是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是,刃死的时候,那两把刀已经被楼战拿走了…… 四周的喊打喊杀声沸反盈天,刃沉静的目光看着他:“我说过幻觉和幽灵是一种东西,它们就是一种东西。你觉得我在你心中还不够,我就在你身边。” 雷哲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这样的刃,与真实与否无关,与相信与否无关,就好像凝视了许久的星空,终于露出了它们灿烂热烈的原貌。 耳边又传来银发少年踏血而来的脚步声,刃抬头看向少年走来的方向,握紧他的手:“他来了,照我说的做。” 图南见少年已经取胜却还不肯罢手,按捺不住地冲向擂台,却被左右两名灯族看守拦下,那银发少年似乎想把雷哲活活虐杀在擂台上,而雷哲侧转身体,抱住头,蜷缩着后背,看上去比先前更加痛苦狼狈。 ——抱住头,保护头部;朝左翻身,不要暴露大腿和手臂的伤口;朝一侧翻身,他就只能踢到你的后背;蜷缩后背,就能减少被踢伤的面积;四肢收在身前,保护好内脏和要害。 ——对他来说,你现在比毫无还手之力还糟,所以他已完全不设防,你现在只需等待一个机会。 ——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无法徒手翻盘,必须用刀。 机会……机会…… 雷哲感觉后背雨点般落下的重踢已经没了章法,不知从何时起,他都能扛住了,而机会比他想象中来得还快。 银发少年似乎是觉得凌虐够了,终于停了下来,场边的喊杀声一涌而起,雷哲注意到血淋淋的擂台上投出一道影子——少年拔出了弯刀。 “再见了。”少年蹲下,手臂一扬! 图南不顾一切冲向擂台,就在这时,垂死边缘的雷哲忽然翻身,腾起的双腿夹住少年的脖子将人掀翻在地! 这个剪刀腿空有气势,实则没有多少力气,若不是对手全无防范,他不可能将人撂翻在地,即便得手,以少年的体力,也还有的是机会叫他生不如死。 只是这次他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锋利的匕首已经飞快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全场从哗然到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台下的图南激动地喊出声:“……赢了!我们赢了!!” 雷哲没有轻易放开匕首,他骑在少年胸口,背对着主持,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地问:“我赢了吗?” 山羊胡的男人尤还沉浸在震惊中,恍恍惚惚眨了下眼,没有回话。 “我赢了吗——” 雷哲高声大喊,那气壮山河的一喊同他单薄清秀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图南望着浑身浴血的雷哲,眼眶滚烫。 雷哲将匕首更紧地抵在少年的下颚,他的手因为激动、因为受伤,不住地颤抖着,如果不是还有仅存的理智,他很可能已经一刀切下去了。 山羊胡的男人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艰难地开口道:“……你赢了。” 雷哲这才松开匕首,他的手已经拿不稳刀柄,匕首叮当一声落在地上,那银发少年仰在地上,紧盯着他的眼里满是恨意,他却觉得这个表情好看极了,是对他最高的嘉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笑。 图南挥开挡住他的两个灯族看守,冲上擂台,扶住快要倒下的雷哲。 雷哲放任自己倒在图南身上,如果有可能,真希望能有一张床把他抬下去啊。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应该还会祸害一千年,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做那些不再只满足他的个人英雄主义,而是真正能治愈这个病入膏肓的世界的事,在狂军团全军覆灭后,这是他头一次为活下来感到喜悦。 也不知道图南是怎么把瘫成一团泥的他带下擂台的,走下擂台时他回头望向擂台角落,那里除了回旋的风,什么都没有。 仰起头,但是这缕风吹走了遮天蔽日的阴霾,让天空一片湛蓝。   ☆、第六十一章 灯族人没有食言,雷哲三人离开时,尽管还有很多人不服气,却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们。只有那名银发少年从身后问他叫什么名字,雷哲头也没回地通报了自己的大名。 图南和夏亚一左一右架着已经站不住的他从人群中离开,虽然走的姿势有点狼狈,但是走出灯族人领地的那一刻,简直不能更扬眉吐气。 灯族人的居住地十分隐蔽,他们被俘来时是被蒙着头套带上小路的,现在沿着小路一路往下走,走了快一个钟头,头顶依然是遮天蔽日的浓密树荫,许久都见不着大道。 三人在路边歇了一会儿,图南看着靠在石头上重伤的雷哲,心里有些焦虑,虽然是死里逃生了,但是他们现在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武器弹药,离开灯族人的地盘就意味着随时可能遭遇林子里的丧尸和变异者。 他想了很久,决定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回到当初车队遭袭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武器和食物,但现在的问题是……浅发少年四下张望,他们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正愁找不到方向,林中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图南警惕地坐直背,身体下意识地挡在昏睡的雷哲身前,再回头一看,夏亚不见了。 “夏亚?”他低声唤了一声。 窸窸窣窣的声响停下了,但没有听见夏亚的回音。 听见人声就会停下,这智力,肯定不会是丧尸。图南紧张了起来,抓了身边一块石头。 片刻的安静后,一道血红的影子果不其然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 变异者的速度极快,图南根本来不及反应,大脑给出的第一个指令不是朝着变异者扔石头以卵击石,而是抱着雷哲奋力往一侧扑去! 他这一扑,头顶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枪响,那怪物发出一声扭曲的叫声摔在岩石上,图南顾不得惊诧,连忙拽着雷哲逃到远处。 他脸上还沾着怪物黏稠腥臭的血,那怪物应该是被伤到了,但身后依然是兽类敏捷快速的足音,紧跟着又是“砰”的一声枪响,这下那已快紧贴到后背的足音才总算停下了。 图南心有余悸地回过头,见那怪物就倒在自己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全身还在痉挛颤抖着。 他如释重负,大松一口气坐在地上。 “图南!” 蓝尚武提着一挺十分暴力的巴雷特狙击步枪从树后赶来,他身后是背着背包跟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诈骗大师。 看见蓝尚武和孟安儒,图南激动不已,刚要起身,背后的草丛里忽然又是一阵飒飒的响动,三人紧张地循声看去,巴雷特太重,本身也不是能像突击步枪一样拿在手里随便狙人的枪,蓝尚武还没来得及举起来,一道黑影就从树丛中哗啦扑出来,竟然是夏亚。 孟安儒正要笑夏亚那一头一身的叶子和泥巴,黑衣少年几步来到图南和雷哲身前,紧张地上下打量着:“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图南一个人拽着雷哲被变异者追,折腾得够呛,一头倒在夏亚肩膀上,长长歇了口气:“你去哪儿了啊……” 夏亚没有回话,不知何时双腿都跪在地上,直愣愣地挺着背,图南才发觉自己这一靠靠得太随便了,赶紧退开,却见夏亚正看着他,脸上沾着些乌漆抹黑的泥,头上还有两片脏兮兮的树叶,但还是掩饰不住那张脸的漂亮,被这样的夏亚直勾勾地看着,图南不知怎的就有点耳根发烫,连忙转头装作查看雷哲的状况。 “……我去探路,顺便找吃的了。”夏亚慢半拍地回答,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正替睡大觉的雷哲检查伤口的图南。 孟安儒肚子一下就饿起来:“吃的呢?!” 夏亚这才低头伸手进卫衣的兜里,他原本是用卫衣的口袋装了一些野果子,不过跑回来的路上全掉光了。 孟安儒看着只拽出两只空口袋的夏亚,失望透顶:“百无一用美少年!” . 蓝尚武和孟安儒在离开天坑后就原路返回,先是回到车队遇袭的地方,本打算找找还有没有能开的车,他们总不能徒步去种子银行,再就是找一些弹药和吃的,但灯族人差不多把有用的东西都掠光了,车子也是烧得撞得残破不堪,还好孟安儒想起先前被他们弃在半路的那辆黑色丰田。 他们开着丰田车在山里转了一圈,试图寻找灯族人的居住地,但总是在原地打转,直到今天才遇上雷哲三人。 一行五人回到停车的地方,替雷哲处理完伤势,他们的药品就所剩无几了,其余装备包括这辆丰田suv,蓝尚武那挺笨重暴力的巴雷特,从车上找到的一只突击步枪和一把柯尔特手枪,以及从车队成员的尸体上找到的一把瑞士军刀,要凭这样的装备前往种子银行对付楼战无异于找死。 孟安儒受不了国际刑警先生那一副忧国忧民愁眉苦脸的脸:“想这么多干嘛,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去种子银行,武器装备什么的在路上说不定还能补给呢,我看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晚饭怎么解决。” 蓝尚武看了孟安儒一眼,孟安儒理直气壮地挺着肚子。 此时天色已晚,于是蓝尚武安排雷哲和图南留在车上,其余三人去找吃的。 夜里气温陡降,图南见靠在副驾驶座上的雷哲打了个哆嗦,便把车窗都摇了上去,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雷哲身上。 雷哲睁开眼瞄了一眼身上的运动外套,又看了看搓着手臂的浅发少年,把外套拿下来,有气无力地道:“行了,把衣服穿上,你这点衣服也没法帮我御寒。” 图南望了望窗外,车窗玻璃上已经结起了夜露,可见夜里会是怎样的潮湿阴冷,他们倒是没问题,几个人挤在车里也能熬过去,但是雷哲就没那么好受了,这么想着,少年把外套又套上,从后座拿了一只手电,又带上那把瑞士军刀:“我去附近找点柴生个火,很快就回来。” 雷哲喂了一声,少年已经关门而出。 雷哲无力地倒回靠椅上,心说我花了那么大的工夫把你救回来,你也太不惜命了。他往四周看了看,车子毕竟是停在车道上的,周围一片地带比较开阔。唉,算了,只是附近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入夜后的森林十分安静,一静下来就显得更冷了,雷哲想睡又冷得睡不着,想试试空调还启不启动得了,奇迹当然没有发生,却没想到找空调按钮时触到了cd播放器,播放器里还放着一片cd,他也不知道在不发动车子的情况下听不听得了cd,按了播放,没想到竟然能行,屏幕上显示是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 “第三交响曲是什么来着?”他敲着中控台想,“命运?欢乐女神?” 第一乐章开篇就十分欢快,雷哲听不懂古典音乐,不过也认得没有那标志的“当当当当”就不是《命运》。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听交响乐,只感到一大群小提琴袭来,不时夹着号角和鼓声,曲风时而和煦让人如沐春风,时而高昂像在乘风破浪,听着听着竟真觉得身体热了起来。 激昂的乐曲不由让他想到今日的背水一战,差点以为自己完了,但还好他凯旋了,现在能听着了不起的贝多芬,那些辉煌闪亮的音符带着满满的希望,身体所遭受的痛苦,仿佛都成了破茧成蝶前的痛,变得有了意义。 第一乐章结束时雷哲睁开眼,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没了交响乐,车厢里外又恢复了一片沉静,他看了看时间,距离图南去找柴火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他正有些担心,忽然听见一串清脆的啷啷声,他以为是第二乐章开始了,但屏幕上显示还没有跳到第二乐章。 他关了cd播放机,纳闷地摇下车窗,窗外只有呜呜的冷风,他皱起眉头,那啷啷作响的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 “雷哲。” 车后有人喊他的名字,雷哲闻声转头。 风声在那一刻变大了,好像一股冰凉的激流从眉心强行灌进他的脑子。 他被子弹巨大的推力推倒在椅背上,血像眼泪一样热热地滑下脸颊,他震惊地看着挡风玻璃上洒满的血滴。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串啷啷声…… “砰。”车门从外面拉开。 银发少年的脸出现在眼前,脸上带着阴冷又快意的笑: “我说过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雷哲仰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想起身,想反抗,想呐喊,浑身颤抖,热血上涌,恨不能一刀切断灯族少年的喉咙,后悔为什么没有当场杀了他,他那么的不甘心……可是眼前的一切就好似在噩梦中,任凭他如何地愤怒,如何地不甘,都只能看,不能动。 银发少年回头看了一眼cd播放机,惬意地一笑:“贝多芬的《英雄》很适合你,”他又按了播放键,手腕上那一串骨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尤其是第二乐章。” 少年的脸终于退出了视野,音乐又再度响了起来,伴着车门“砰”一声关上的声音。 哀婉的小提琴声淹没了昏暗的车厢。 . 图南带着柴火回来,他的手电没电了,就着打火机的微光找路回来,颇费了一些功夫。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隐约看见suv副驾驶的车窗半敞着,从里面飘出音乐声,少年望了一眼车窗后靠着椅背睡觉的雷哲,笑了笑,还有心思听音乐,那么重的伤也奈何不了打不死的狂军团首领。 夜晚的雾气很重,衣服都凉透了,图南赶紧将树枝放下堆好,用打火机引燃火引塞到柴火下。火星微弱,似乎一点冷气就能将它扑熄,他蹲在篝火边,单手拢住脆弱的火苗。 身后的音乐声停下了,森林里又恢复了寂静,但是不再那么阴森可怖。火焰还那么小,却已经开始传递温暖,图南将手凑近火苗,手心温热湿润的感觉,像是奶茶在舔着他的手心。 “真没想到我们能活下来……” 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感慨和庆幸,明亮的火星一点点燃了起来,将少年浅褐色的眼睛映成了金色。 “老实说,你刚来聚居地那会儿我挺讨厌你的……”少年瞧着尚还稚嫩的火焰,笑了笑,“连累苏泽哥被关进隔离区,后来聚居地遇到那样的事,我也觉得是你的错,虽然知道你不过是楼战的借口,但是有段时间我心里还是这么想的,觉得潘察先生死了,御先生死了,胖子哥死了,奶茶死了,还有我的手……这都是你的错,要是那个时候苏泽哥没有把你带回聚居地就好了……”从手心传递至胸口的温暖,融化了最后的心结,让人情不自禁打开了话匣,“这一路上我看着你,虽然已经不恨你了,却还是觉得你一点配不上我对狂的期待,那么容易就冲动,就意气用事的人,我觉得你都及不上苏泽哥十分之一。” 火焰终于烧燃了树枝,发出哔剥声。图南释怀地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把你们放在一起比就是一个错误,因为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那个有缺点,犯过错,不聪明,会冲动,却一直在修正缺点,弥补过错,学着变聪明,学着不冲动的狂,我没想到会比我想象中那个完美的狂更吸引我。 “我以前做过一个心理测试,问你想要怎么安葬自己的骨灰,我选了顺水漂流。你知道结果我选择的是谁吗?”火光跳跃起来,映亮少年眼里蕴着的微笑,“是你。我现在真的很高兴我选择的是你……” 他笑着转过头,想要招呼雷哲下来取暖,然而丰田车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雷哲靠在椅背上的身影从方才到现在一动未动。 笑容在图南脸上凝固,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起身朝丰田车走去,只走了两步就站住了。 火焰在他身后完全燃了起来,灼凉的火光照亮了车门下方还在滴滴答答淌落的血。 . 孟安儒和蓝尚武循着火光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听见图南的声音,好似是哭声,又好似呜咽的困兽,两人不妙地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丰田车的车门敞着,一股冰冷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篝火旁,图南抱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雷哲。 孟安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跪到篝火旁,寒冷和愤怒让他牙关颤抖着:“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蓝尚武紧绷着下颚,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凶手只可能是灯族人。 “……如果我那个时候不离开他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悔恨和痛苦让图南浑身发抖。火烧得这么大这么热,雷哲却再也感觉不到了。 蓝尚武不忍地走上前,手按在图南的肩膀上:“不是你的错,那个人肯定是一路在跟踪我们,迟早都会下手的。” 少年却不肯放下怀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代替我和夏亚,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累太疲倦,他这么强的人谁能杀得了他?!”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那么凶险,九死一生的困局,他们都逃出来了啊!! 除了火焰的剥啄声,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图南警觉地抬起头,只望见一道黑影如狡兔般飞速闪进远处的夜色中,那个拢着兜帽的黑影,即使隔得再远,他也认得出是夏亚。 . 砰。 夜晚的森林上空传来一声枪响。 然而这一枪并没有射中目标,那个银头发的身影敏捷地一闪,消失在树丛后,夏亚放下突击步枪,挥开掩蔽的灌木奔上前。 一道影子从侧面闪出,夏亚被那惊人的速度和力道扑倒在地,他抬枪射击,银发少年以暴力推开枪口,那一枪射飞到天上。 银发少年将身体单薄的黑发少年死死骑在草地上,扯走那只突击步枪扔远,拳头一下下招呼在对方脸上,如同泄愤一般,直到那张清秀漂亮的脸被揍得嘴角出血,眼眶淤青。但即使被如此凌虐,黑发少年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愤怒,唯有麻木。 银发少年趴下身子,双手捧在夏亚脸侧,五指扣紧,狠戾地笑道:“我杀了你的同伴,你不是应该很愤怒吗?!” 夏亚面无表情看着他,血和淤青装点在他精致但冷漠的脸孔上,有种无机质的森冷,竟看得人有些悲哀。 银发少年疑惑了,他稍稍坐直身子,歪着头问:“你不是来为他报仇的吗?” “没错。”仰躺在地上的少年冷声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着闪电般掏出背后的柯尔特,枪口抵在灯族少年的额头。 子弹穿破头颅时发出一声闷响,一团血雾喷到半空又洒下来,血滴密密麻麻落在夏亚脸上,银发少年保持着瞪大眼不敢置信的表情,缓缓坠倒在他身上。夏亚推开少年还温热的身体,站起来,枪口又瞄准少年的脸。 扳机扣下,那张英俊的脸被子弹射穿,模样可怖极了,夏亚眨了下眼,心中想着,他看见这个人现在的模样也不会开心吧,还是别让他看见了。随即曲起手指,又要开第三枪。 “夏亚!” 背后猛然传来图南的声音。 少年眼角余光往后瞟了瞟,但没回头,只冷冷地说:“为了你好,别过来。” “够了!”图南大喊,“不要变成蓝傲文!” 火热的臂膀从背后扑上来抱住他,夏亚身体震动了一下,僵在原地,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柯尔特。 “……你想多了,我根本不会变成首领。”他颔着首,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抬手抚上图南早已不存在的右手,沿着残缺的手臂摸到手肘,最后他拉开图南的手臂,转身直视着浅发少年的眼睛,“其实我一点都不悲伤,看见你在哭,看见孟安儒和蓝尚武很愤怒,感觉很奇怪罢了。图南,我不懂什么是悲哀,杀人时也没有罪恶感。” “如果你不悲伤不愤怒,就不会想杀了他。”图南沉声说,目光忍不住往灯族少年的尸体上移去,夏亚却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别看了。”夏亚将手覆在图南眼睛上,对方没有反抗,但他能感觉到手心下图南皱起的眉头,“我想杀他,只是因为他让你难受。” 图南顺从地闭上眼,点头道:“……是因为我的手吗?你觉得亏欠了我,所以才一直想要照顾我,报答我。” 夏亚没有回答。 图南却像是明白了。 . 黎明的时候,他们来到一条小溪流边,将雷哲的尸体放在一只简易的木筏上,顺水推出。 说是木筏,其实不过是用两只车轮和几根浮木扎在一起绑成的。图南望着流水缓缓带走雷哲,那日在珊瑚聚居地的饭馆里,阿k哥举着报纸高声念着的声音好似在高空下回旋: ——选顺水漂流的,闯荡江湖型,你这辈子太不甘寂寞,连上茅厕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寻求仲间小伙伴的气息,你的人生注定过得很精彩,但相对也会很危险,看你怎么选啰。代表人物:狂。 那时的他曾激动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狂那种人?!” 那个时候的雷哲正趴在屋顶颤颤巍巍地修窗户呢。 而就在昨天,他在擂台下为这个颤颤巍巍修窗户的小白脸激动地大喊:“赢了!我们赢了!” 最初激动的心情,到最后也没有打半分折扣。 虽然你又恐高又怕老鼠,穿着花边衬衫的样子真的娘爆了,不打架斗殴的时候基本看不到啥闪光点,但是……少年的鼻子酸了酸,能够成为你的“小伙伴”,是我毕生的荣幸。 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木筏也已漂流到看不见的地方,图南听见孟安儒在背后说:“走吧。”但他还是舍不得离去。 直到日光洒在水面,他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却冷不丁愣住。 夏亚还站在岸边,眺望着木筏远去的方向,他太安静,以致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气息。 黑发少年沉吟了半晌:“……雷哲有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了,”图南肯定地回答,“所以才会代你打擂台。”他看着晨光染红夏亚的侧脸,破掉的嘴角,眼睛旁的淤青,他又想起那夜在聚居地的后山上,他第一次看见夏亚厚厚的刘海下的伤疤时的心情,轻声道,“他当你是朋友,因为你也有当他是朋友。” 夏亚不置可否地转头看他一眼,掉头离开岸边。 “夏亚,”图南喊住对方,“你还记得奶茶吗?” 夏亚的背影定了定,点点头。 图南认真看着夏亚的背影: “我高兴的时候奶茶就会跟着高兴,我不高兴的时候奶茶也会很不开心。奶茶只是一只猫,它也不知道什么是悲哀,什么是感情,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感情。它的感情可能没有我们那么丰富,没有我们那么激烈,但是如果它没有感情,那个时候就不会拼了命来救我。”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我不相信你没有感情,可能你脑子里哪块区域出了故障,以至于你感应不到自己的感情,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情感,你的快乐和你的悲伤…… 我能证明它们都存在。   ☆、第六十二章 苏泽睁开眼,眼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是耳边却有声音,那银铃般泠泠作响的,是一丝丝水流跳过他身体时的声音。 冰凉的水流激起了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股的冷空气钻进肺里,意识很快清醒过来。 他没有死。虽然头顶一片漆黑,看不见天坑的入口,但是他应该是摔到了天坑底,一条地下河带他到了这里。 可是虽然没有死,这却也不是活路,他在心中默数身上的伤处,至少有五处大大小小的骨折,也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他拖不动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凭冰凉刺骨的水一点点侵蚀早已虚脱的身体。 接下来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吧。 离死亡如此之近,人却反而平静了下来。黑暗像影院里漆黑的幕布,记忆中最后回放的画面,是掉头朝车队遇袭的方向回奔的自己,以及迟疑后还是追来的蓝傲文。 只是他没有让蓝傲文追上自己。赶到车队遇袭现场时,只剩下燃烧中的车辆,没有一个活口。灯族人在离开时习惯地抹去了脚印,但他还是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灯族人离开的路线,但是蓝尚武和蓝傲文并不是追踪的高手,蓝傲文那一番探查过灯族人老巢的话显然全是一派谎言。 那时他蹲在隐蔽的树冠后,透过枝叶的罅隙看着判断不出方向的蓝尚武,和脸色阴霾地站在原地,胸口因为奔跑和怒意剧烈起伏的蓝傲文。 错误已经犯下,现在让蓝傲文回去也只是送死,这个人犯下的错误,就由他来偿还弥补吧。 地下河的水冲刷着身体,这股冰凉让他清醒过来,但或许只是一种回光返照,此刻冰冷又开始一点点带走他的意识。 半昏半醒间,他仰望着头顶深不可测的黑暗,恍惚间,好似看见一点星光。 怎么会有星星?是错觉吗?还是天坑口吗?现在是夜晚吗? 他茫然仰望着,那星光却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星海,在头顶璀璨生辉,它们看起来不似银河的形状,因为人的肉眼无法看到如此壮观的银河,或者说,那更像是远古的地球上,悬挂在夜空中还没有名字的星系。没有一丝尘埃的阻挡,这条星星的长河美得直击心扉,令人赞叹。 泠泠的河水带来阵阵凉风,那一霎,苏泽仿佛正躺在河谷小镇的草坡上,微风携着青草的芳香在夜色中弥漫,如果转过头,就能看见那个人被星光勾勒着的美丽侧脸…… . 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他知道自己还没死,从那么高的山崖下坠落,这点痛反而不算什么,耳边仿佛还回荡着yamaha-r1冲下腾空时的咆哮,他顿时察觉到怀里空荡荡的,模糊的意识瞬间回笼,猛然坐起:“蓝傲文!” 声音出口时破碎得不成样子,这一猛起身身体更是牵起一阵剧痛,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身上虽然各处都疼,但竟然没有断手断脚,抬起头,头顶一片蓝天,阳光普照,望不到摔下来的那座悬崖,四周也看不到雅马哈r1的残骸,那么即是说,如果他不是被别人所救,那就是蓝傲文把他带到这里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腿上的伤口已经粗粗地包扎上了,他动了动两条腿,感觉子弹也取出了,便翻身撑在地上,抓过身边的m16,检查了一下,这枪既然被留在身边,应该没坏。他杵着枪站起来,这是一处小山丘,山丘下是一座已经没有人烟的宁静小镇,远处是在阳光下发光的大河,在这个崩坏的末世,这座河谷小镇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美好得不可思议。 不远处映出一道人影,蓝傲文提着食物和两大瓶水从山坡下走上来,抬头看见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平静,好像这只是每日的日常,他睡觉而他去取水,是天天都在发生的事。 苏泽虚眸凝视蓝傲文就这样走上草坡,心中忽然一阵砰然,他突然意识到,硝烟和炮火根本不配做这个人的背景,能够让蓝傲文的美无限释放的,只有眼前这样宁静美好的景色。 没有喧嚣与烟尘,这一刻他只觉得视野好似被大水冲洗过,清晰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蓝傲文微风中轻扬的蜜色卷发,修长优美的身形。蓝傲文将手中的水和食物递给他,正要说什么,嘴唇却被堵住。 蓝傲文手中的东西坠在地上,愣了三秒,顿时欣喜若狂地回抱住苏泽,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虎牙拼命咬在所有他能咬的地方,嘴唇上,舌头上。 蓝傲文的手臂从年轻狙击手的后背滑到腰上,长腿伸进对方两腿之间,在大腿间的敏感位置摩挲了一下,勾住苏泽的小腿轻轻一绊,将人推倒在草地上。 因为蓝傲文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按着他的腰,所以这一下并没有摔得苏泽特别痛。“意外”跌在草地上的两人在那一刻异口同声说: “我是在做梦吗?” 这样的心有灵犀让两人相视而笑。蓝傲文没再多说,解开了苏泽的衬衫。衣领豁开,蓝傲文低头凝视他,喉结扯了一下,这个细节让苏泽莫名有些局促,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如果我脱掉他的衬衫,肯定也会这样,那我现在是不是要这么做…… 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蓝傲文虽然是男人,但是那么美,那种能够吸引所有人眼球的美让他觉得自己如果对这个人的身体做任何事,都会是一种亵渎。 脑内互博的时候蓝傲文已经一不做二不休,俯身亲吻下来,双手游移到他腰部,来回挑逗抚摸,专心感受着在他手掌下一下下收紧的腹肌,苏泽听见蓝傲文笑了笑,双手灵活地滑进他长裤中,长驱直入到胯部,却停在那里没再往下动作了。 蓝傲文坐起来,一双灵动的眼眸因为情|欲迷离闪烁,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强自扣上了苏泽身上豁开大半的衬衫:“你还有伤。” 激吻成为劫后余生最好的庆祝,片刻后两人都慢慢收敛了心神,苏泽坐起来,问:“我们怎么得救的?” 蓝傲文屈膝坐在他身旁:“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们正挂在树上,虽然姿势有点难看,但运气还不错。”他侧头朝他一笑,“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我不死你也就死不了了。” 这话虽然有些无厘头,却让苏泽好像又看到在地下废墟里那个调皮爱闹的蓝傲文,也就蓝傲文爱怎么说,他怎么听了。 “我睡了多久?” “两天。这两天我对你又背又抱,满足得很。” 苏泽心中笑笑:“你去下面的小镇看过了?有危险吗?” “我没走很远,山脚下那一带倒是有一些丧尸,不过山丘上很安全,”蓝傲文起身道,“我刚在山上找了个落脚处,就在不远。” 说着朝坐在草地上的苏泽伸出手,苏泽抬头看着逆着阳光的蓝傲文,这样的蓝傲文再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和他们所有同龄人一样,只是一个又美又帅,天之骄子般的男生。 蓝傲文说的落脚处是停泊在山坡上一辆旅行房车,苏泽远远就望见绿草茵茵的山坡上白色的房车,那个位置俯瞰着脚下宁静的小镇和远方发光的河水。画面太过美好,让他心中的连日来的疲惫烟消云散,连身在末世分分钟不敢松懈的警惕感也没了。 跟着蓝傲文上了车,车子里面的格局虽然不算宽敞,但刚刚好能容下他们两个一米八的个子。 蓝傲文像献宝一样一一给他展示房车的配置,最里面的卧室,起居间,只有进门处那间逼仄的洗手间,推开门时蓝傲文显得不甚满意,一耸肩就把门带上了,简介也只有一句“没法两个人一起洗”。 起居室里有一个他们无论如何用不上的小料理台,车顶的部分是一排收纳柜,靠窗处放着一把单人沙发,蓝傲文很喜欢这把沙发,因为房车里没别的座位了,而挤一挤这沙发也可以坐下两个人…… 走进卧室,白纱窗外透进的阳光雾蒙蒙的,让卧室显得格外的干净,但其实这间卧室没什么摆设可陈,只除了一张白色小床,还有…… 苏泽抬头凝视车顶,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大眼。 车顶贴满了明信片,密密麻麻好几十张,瀑布,峡谷,火山,仿佛来自世界各地的美景全都收在这几米见方的头顶。 大冰山难得不冰山了,这个冰山融化的反应无疑令蓝傲文很满意,他站在苏泽身边,一起看贴满明信片的车顶:“我在小镇看见一间邮局,地上洒了一地的明信片,就找了这些风景照,你不是很喜欢吗?维多利亚瀑布,还有那个多佛白崖,艾尔斯巨石什么的……” 苏泽看着最中央的瀑布明信片:“这不是维多利亚瀑布,是伊瓜苏瀑布,这张也不是多佛白崖,看起来像是乌鲁瓦图断崖,还有这张应该是委内瑞拉的平顶山,艾尔斯巨石在澳大利亚……” 年轻的狙击手仰着头一一纠正,蓝傲文一脸吃瘪的表情瞪着他。 苏泽才发觉身边没声音了,低头转向身边人,蓝傲文皱着眉毛,他迟钝、但诚恳地道:“……不过我很喜欢。谢谢。” 蓝傲文被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都恍惚了,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苏泽,哑声道:“我真像在对你求婚啊……” 虽然说这话的是蓝傲文,但苏泽却莫名脑补了自己对着蓝傲文下跪求婚的场景,情不自禁道:“求婚要有求婚戒指,应该还要下跪……” “戒指,下跪,”蓝傲文一一核对点头,“你还要什么?玫瑰花?教堂?一本圣经?” 苏泽看着一双眼睛狡黠灵动的蓝傲文,耳根微微一烫,他别过视线,忽然低声问:“你喜欢什么?” “什么?”蓝傲文故意把耳朵凑过去,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苏泽沉了口气,又问一遍:“你喜欢什么。” 蓝傲文笑起来,这个样子的苏泽让他心情好极了:“当然是喜欢你。” 这故意装听不懂的戏码逼着苏泽只得又说:“我是说……如果有人向你求婚,你想要什么?” “谁向我求婚?”蓝傲文凑近来促狭地一笑,“你吗?” “假设是……” “只要你的人就够了。” 那声“假设是呢”还未说完,蓝傲文已别过他的脸,嘴唇轻轻覆在他唇上,又轻又暖,这个吻没有一丝*的味道,只有两个人从心而发的满足。   ☆、第六十三章 伤口虽然都及时处理了,也没有感染,但是身体还有些发低烧,第二天早上苏泽醒来,身边没有蓝傲文,他身上还有些发冷,就着床边的矿泉水瓶猛喝了几口,然后卧室的门“砰”一声打开。 蓝傲文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套黑色的西装马甲,配着白衬衫和笔直的西裤,竟然看得苏泽呆住半晌。他一直认为蓝傲文的身体属于比较单薄的类型,但他其实只是肌肉很薄,更没想到蓝傲文的身材撑得起如此正式的装扮,西装马甲穿在他身上一点松弛感也没有,非常贴身,如此颠倒众生的美貌配上如此正式帅气的着装,有种难以形容的惊艳。 “找不到合适的西装,这样也不错。”蓝傲文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一副不管怎么看都相当满意的样子,而后竟真地单膝下跪,抬起的掌心上放着一枚戒指,沉声说,“苏泽,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泽像被人一拳揍在床上,盯着单膝跪在床前的蓝傲文。这辈子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正儿八经地下跪求婚,蓝傲文这么倨傲的个性却居然会为了这种事就下跪吗…… 但站在男人的角度,他必须承认,这一跪相当的帅气,不是硬耍出来的帅气,是那种认真而郑重的帅气,一点都不像那个高岭之花般让人难以企及的蓝傲文了。 蓝傲文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兴奋,一双灵动的眼睛来回看着床上好似在走神的黑衣青年。 “蓝傲文,你起来。”半晌,苏泽说。 “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跪在地上的正装美男很帅气地耍着赖。 苏泽下了床,从蓝傲文手心拿走那枚戒指,然后同样单膝跪下,他抬起蓝傲文的手,将戒指套上蓝傲文的手指。 蓝傲文没有拒绝,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低头为自己戴戒指的黑衣青年,沉声说:“戴到左手。” 苏泽便将戒指戴到蓝傲文的左手无名指上。 “不是这里。” 苏泽愣了愣,见蓝傲文将中指递到指环前。 苏泽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将那枚简单的铂金戒指套在蓝傲文的左手中指上,这款戒指是男款,蓝傲文戴上后说不出的漂亮。两个人都低着头,看了许久。 “可惜只有一枚戒指,但是是你自愿戴在我左手中指的,”蓝傲文举起左手,示意那枚戒指,“这也是两个人的契约。”他说,“从现在起你是我一个人的了,对吗。” 苏泽看着虚眸注视他的蓝傲文,这样的蓝傲文像个高高在上的统帅,在等着他确认自己的命令,只是这份命令是以爱的名义下达,纵使霸道,却也是不经意的,是出于害怕被辜负的深情,是可以被原谅的…… 那一秒苏泽很想说,你要的那种属于我怕我给不起。但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时候……他凝视蓝傲文克制地等待着,短短几秒仿佛已等得海枯石烂的脸,喉结扯动,所有的动摇都融化在了蓝傲文的深情里: “我是你一个人的。” 这般郑重的承诺,从不苟言笑的冰山嘴里说出来,让蓝傲文有种不可置信的眩晕感,他来回看着对方的脸,良久,许诺般沉沉地道:“我也是你一个人的。现在你可以吻我,抱我,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然后蓝傲文将左膝也跪下了,他向后跪坐在地上,那般大方坦然地等着对方做什么,苏泽却突然局促起来,要对这个人做什么?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脱光我。”蓝傲文说。 脸红心跳的三个字让苏泽脑子刷白了一阵,他迟疑着抬起手,眼光落在蓝傲文扣得规规矩矩的西装马甲扣上,一刻也不敢抬头去看蓝傲文的脸,总觉得那样是过于冒犯的,是不妥的。 将那件黑色马甲从蓝傲文肩膀上褪去,要解开衬衫纽扣时,蓝傲文忽然挡住他的手: “这么猴急干什么,先把衬衫下摆扯出来。” 苏泽被蓝傲文握着手强行转移到腰上,雪白的衬衫贴着蓝傲文的水蛇腰束在黑色的长裤中。抽出衣摆时,苏泽听见了衣料摩挲的声音,那声音让人骨头都好似在发痒。 “这个时候,为了表示礼貌,你应该摸一下里面。”蓝傲文一字一顿地说。 手指触到了衬衫下的皮肤,却不知为何下不了手,苏泽低着首,蓝傲文却愉悦地笑起来,狙击手先生终于不再犹豫,甩开杂念,利索地拉出衬衫的衣摆,双手又飞快地转战至蓝傲文的衣领处。 因为衬衫是比较正式的穿法,所以连领口的位置都是扣着的,蓝傲文微昂着下巴,任由苏泽剥着自己,从脖子,到锁骨,从光滑的胸膛,到腹部薄薄的肌肉,一寸一寸,展露无遗。 苏泽身体还有低烧的寒冷,指尖却一反常态地火热,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手指碰触到蓝傲文身体时的感觉,像把玩美玉?像抚摸丝绸?但是这些都不够,及不上这个人的身体带来的万分之一的心醉和战栗。 可越美,就越是让他下不了手,虽然这份美也在撩动他的□□,但是……他又觉得这么美的蓝傲文,是不该被凡俗的欲|望染指的。 蓝傲文突然狠沉一口气,坐直身子,一把将苏泽推倒在地上:“再这么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一边哑声说着,一边已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苏泽认命地躺在地板上,他身上还在发冷,但蓝傲文的身体却急速地热了起来,像一团火压在他身上。 “苏泽……可以吗?”他听到蓝傲文火热的吐息,显得那样难受,像是快被自己体内的火点着了似的,难以克制地在他身上磨蹭起来,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委屈,“可以吗……” 他不知道蓝傲文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体这样执着欲|望,似乎反过来才对。然而这个样子的蓝傲文却更让他心中软成一片,找不到一丝拒绝的理由: “嗯。” 地上太凉了,尤其赤|身裸|体以后,虽然抱着火一样的蓝傲文,苏泽后背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蓝傲文似乎察觉了,下一秒苏泽感到身体迅速腾空,又迅速地摔在了柔软的床褥上。 逆着光的蓝傲文美得让人叹息,一头蜜色卷发随着身体跌落的动静洋洋洒洒起起落落,散发着甜美如蜜的光泽,好像能倒流进他的心里。 蓝傲文滚烫的分|身进入身体时十分的不好受,但蓝傲文难得的并不急躁,像是要缓解他的不适一般低垂下头密密麻麻轻吻着他的身体,下|身一点点小心挺进。 终于连|根|没|入的那一刻,蓝傲文忽然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直起身来,苏泽看着蓝傲文仰起头,在巨大的满足感下发出动物般痛快的呻|吟,伸长的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他并没有立刻开始动作,仰着头紧闭双眼,好像在感受这种被紧紧包裹的感觉,微微喘息着,身体随着喘息的加剧起伏战栗着,像朝圣的圣徒,赤身*沐浴在圣光下,好像可以为了信仰将自己的美献祭。 他觉得自己被这样的蓝傲文征服了。 如果美果真是一种武器,蓝傲文的美仿佛已经可以毁灭太阳。 蓝傲文感受了许久,才缓缓低垂下头,一头半长的蜜色卷发丝丝缕缕地洒落,在白纱窗帘舞动的白光中,他的睫毛也是蜜色的,每次轻颤就像有阳光抖落。 两个人一上一下注视着彼此,恍若置身梦里,这场梦没有烦恼,没有末日,没有恨,只有爱。 苏泽感觉身体无法克制地悸动了一下,蓝傲文在他体内动了动,脸上挂着调皮的笑意,他只稍一扭动腰身,两个人结|合之处就被牵动。 “我要开始了。”蓝傲文俯下身来,声音低哑却温柔,他的耐性也只到这里了。 苏泽却在这时特别煞风景的打了个喷嚏。 蓝傲文笑了笑,“呼啦”一声,雪白的床单被拉起,披盖在蓝傲文□□的双肩上。 骑在上方的蓝傲文披上宽大的床单,窗外的凉风一下就被挡住了,苏泽只觉得恍惚之中蓝傲文好像长出了翅膀,那浑身披裹着羽毛般白光的姿态让他目眩神迷。 下|身的进出十分疯狂,一张床根本不够两个人施展,蓝傲文越往前挺进,苏泽的身体就越被推离床沿,某一秒头猝然向后一倒,没了依托,他头肩都悬在了床沿,只能双手用力抠住床沿。 “松手,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蓝傲文断断续续地说,苏泽依旧本能地抓着床沿,小臂上冒起青筋,蓝傲文狡黠地一笑,“那我看你能抓多久?”说罢双手握住身下人的腰,埋身狠狠发力。 “蓝——”苏泽强迫自己及时收声,否则他可能会忍不住叫喊出来,只觉得身体被撞得都快要腾起,他的手指再也没法抓住狂烈震动的床沿。 却并没有坠下去。 蓝傲文双手及时环在了他的腰上,沉醉迷离的笑容在震荡的光中美极了,他俯下身,张开嘴贴上他的嘴,在他嘴里一字一字地说:“你咬得我那么紧,是爱惨了我吧……” 然后滑入舌头。 苏泽双手抱在蓝傲文的脑后,情难自抑地扣紧五指,蓝傲文又软又暖的蜜色卷发紧握在手心,好像能把阳光抓在手里。他用力时不小心扯掉了蓝傲文几根头发,甚至能感觉它们无奈地垂落下来,像这个人破天荒地战败认输了,化成一团绕指柔,哭着亲吻着他的手背。 他们同时做|爱,同时亲吻,做|爱的节奏快得人几欲失控,亲吻的节奏却柔和似水。苏泽看着在蓝傲文光滑的肩头呼呼动荡的白色床单,看着颤动的蜜色发丝后蓝傲文深情灵动的眼睛,感受着下半身炽热狂烈的撞击。 像是在和魔鬼□□的同时,又在和天使亲吻。   ☆、第六十四章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苏泽躺在床上,胸口很重,蓝傲文把头枕在他胸口,双手环抱着他的腰,睡得很熟。 现在几点了?他们做了几次?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因为蓝傲文基本就没出来过,到最后都无法数清在他体内|射了多少次。 蓝傲文的头动了动,抬头看他一眼,又懒洋洋地趴下去,两只手从他腰下扯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快累死了,你都不夸我吗?” 夸他?苏泽想,难道他想我夸他一夜七次郎,续航力持久之类的?他想了半天,最后说:“你像一只狗。” 蓝傲文愣了一下,瞌睡全醒了,抬头皱眉睨着他:“你说什么?” “我喜欢狗,”苏泽仰头看着五彩斑斓的明信片车顶,“小时候一直想养一只拉布拉多。”只是拉布拉多挺贵,买不起,也养不起。 蓝傲文立刻改口:“我也喜欢拉布拉多。”他抬起身子,看着玻璃窗上自己一头乱发和光裸的肩背,“我是挺像拉布拉多的。” 苏泽向下看了一眼撑在他身上的蓝傲文,其实一点都不像,拉布拉多很温顺,蓝傲文哪里谈得上温顺?不过他还是淡淡地一笑:“嗯,毛发颜色也很像。” 蓝傲文从窗户上收回视线,跪趴在他上方,很入戏地“汪”了一声。 那声学狗叫真是又可爱又情|色,因为蓝傲文汪完就俯下身,舌头舔在他的乳|头上,苏泽头皮一炸,刷地撑起来。 蓝傲文抬起头,冲他狡黠地一笑,嗓音暧昧:“主人你真是害羞。” “别这样。”苏泽实在有些不喜欢两个男人间这么奇怪的戏码。 “狗不都这么舔人的吗?谁叫你光着身子呢~~”蓝傲文不但不离远,反而跪趴着逼近,两只眼睛滴溜溜在胸前转悠,“什么地方离我近,我就舔什么地方……” 苏泽背贴着车壁,退无可退,在蓝傲文再度逼近时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肩膀,将人一掀反压在了身下。 蓝傲文重重地跌进柔软的床褥中,蜜色的卷发呼啦扬起散开在枕头上,苏泽将人压制在下面,蓝傲文也难得没有反抗,反而乖顺地将手臂举过头,懒懒地放在枕头上,这个任君享用的动作完美地展示了那双手臂凝练漂亮的线条。 “真有心机啊,也想在我身上尝点甜头?”蓝傲文微微抬起脖子,又放松地倒回去,“我不介意的,要是想进来,随时欢迎。” 苏泽怔住,反而骑虎难下了。 “还是你更喜欢背面?”蓝傲文大方地笑着,撑起上半身转到后背,露出光滑的肩头和覆着薄薄肌肉的修长后背,隆起的蝴蝶骨带出两簇流线般的线条,令苏泽猛然想起地下废墟时看见蓝傲文脱掉伪装的长裙时的一幕,心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蓝傲文躺在枕头上微微扭过头,诱惑的眼神越过性感的肩膀瞄着他:“我给你十秒,你要是不上,我就要上了。”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着那张曾令他心动的背好像已经负荷过重,什么都做不了了。 蓝傲文不知疲倦地在他身上耕耘着,第二次他醒来时,已经天亮了。他张开眼,看见蓝傲文披着白色的被子,蜷着双腿坐在他身边,正低头摆弄手里的……手机? 蓝傲文见他醒来,低头冲他笑笑,示意手里的xperia:“我在起居室的沙发坐垫下找到的,里面有几个不错的小游戏。” 苏泽听见那游戏声是植物大战僵尸,蓝傲文一边将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一只牛肉罐头递给他,一边聚精会神地玩着游戏,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是加特林射手,射死你!” 苏泽吃着罐头呛咳了一声,抬起眼,裹着被单玩游戏的蓝傲文,这么简单而快乐。他看着这样的蓝傲文,久久回不过神。 手机里有一首法语歌,他们都叫不出名字,却都被慵懒沙哑的女声,优美抒情的旋律吸引,蓝傲文爱上了这首歌,总在做|爱时放它,为此他连游戏都不玩了。 “因为我怕我太粗暴,我怕你不喜欢,如果听着这首歌,我会稍微耐下性子,你也会觉得和我做这样的事是一件美好的事。” 有一天清晨,蓝傲文趴在他胸口,忽然低声这么说。 太阳冉冉升起时,蓝傲文终于沉沉入睡,他看着头枕在他胸口的蓝傲文,默默对自己说,即使没有这首歌,我也会觉得这是一件美好的事。 . 在河谷小镇停留的每一天都很平静惬意,镇上能找到不少食物,供他们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丧尸的数量也不多,他们时常去镇里转悠,有时他从小超市里搜罗了东西出来,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雨落过后一片宁静,他拎着东西站在马路中央,喊着蓝傲文的名字,声音在长街上飘扬,无人回答,但他知道蓝傲文就在这里,他一个人逃不出这片宁静的安乐乡,于是他就提着东西挨家挨户地寻找蓝傲文。 他听到哗哗的水声,闻声走去,终于在一栋带草坪的白房子前找到蓝傲文,蓝傲文手里提着一根水管,正浇灌着草坪和花圃,他的身后一片梦幻般的彩虹。 那样美好的画面,让他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分子,缓缓地发着酵。 河谷小镇上有一间乐器行,有一次他从超市出来,看见蓝傲文就在街对面的乐器行里,靠在一扇白色推窗上,低着头,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一头蜜色卷发垂落下来。那个美男怀抱吉他的镜头像画一样。 他提着食物穿过马路,走进乐器行:“你会弹吉他?” “会又怎样?不会又怎样?”蓝傲文抬起头来,一挑眉,“你会让我试骑|乘式吗?” “……说不定会。” 蓝傲文兀自点点头,又低下头,苏泽看见他戴着戒指的手按在指板上,似模似样地分开五指按在品格间,右手正要拨弦,他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他真会弹吉他吗?结果蓝傲文那一拨虽然模样到位,却不成调子,最后抬头冲他调皮地一笑:“我不会~~” 苏泽在心中笑笑:“我知道你不会。” 蓝傲文放下木吉他起身,环顾乐器行:“我要是真会这里的一件乐器,你会让我试骑|乘式吗?” “口风琴不算。”苏泽说。 蓝傲文露出遗憾的表情,走到门口,却没有出门,而是扶着门框回头道:“那我试试?” 苏泽刚想说这有什么好试的,蓝傲文已经走到一台立式钢琴前坐下,抬起琴盖,一阵金色的灰尘扬起,蓝傲文没有去管四周飞舞的尘埃,顺势就落下了双手。 苏泽又一次松了口气,琴音叮叮咚咚完全不成调。 “蓝……”他想说蓝傲文我们回去吧,话音却戛然而止——蓝傲文抬头看向他,露出一丝狡猾的笑,突然之间那些跳跃的音符从不成调的乱奏,慢慢地变得清澈、干净,最后仿如魔术般,变成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虽然他叫不出名字。 甜美的旋律好似缓缓落下的夜色,窗外明明是清晨,却在旋律到来的那一刻,仿佛群星降临了。 一曲完毕,他不无惊讶地看着蓝傲文:“……你没跟我说过你会弹钢琴。” 蓝傲文双手放回大腿上,转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皱着眉:“所以这算是我在算计你咯?” 苏泽语塞了半晌,最后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蓝傲文看向琴键,右手按下一串灵动的音阶:“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你还会弹别的吗?”他不禁好奇。 “我会弹的很多,”蓝傲文傲慢地交叠起腿,双手交握揽着膝头,“我可以给你列个曲目单,你付费,我就弹~~” 不管蓝傲文是不是说着好玩的,那一刻他真的很希望两人能一直这样,希望蓝傲文能有弹不完的钢琴曲,弹完了所有会的,就开始学弹新的,反正这里还有厚厚一叠曲谱,从莫扎特到肖邦到李斯特,够他们弹一辈子了。 在河谷小镇里,时间好像凝固了,他甚至希望能永远这么凝固下去。从他们在山谷下劫后余生直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十二天,他和蓝傲文谁也没有提起过今后要做什么,未来要去哪里。 第二天早上,河谷小镇下起了雨,苏泽推开车门,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滋润着翠绿的山丘,脚下的小镇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远处的大河波光闪耀,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清爽的空气,打算等蓝傲文起来后正式地对他说:“就我们两个人,留下来吧。” 蓝傲文昨天又卖力了一夜,趁蓝傲文还在睡,他先去了小镇,打算找点吃的,再找一把大点的伞方便生火。小镇上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附近的便利店和小餐馆他们都已经探完,这次必须去得远一点的地方。 穿行到另一个街区时他忽然停在街道中央,鞋底感受到微妙黏软的凸起,低下头挪开脚,不由惊讶地定睛。 沥青马路上竟然有新鲜的车辙,他蹲下来查看,车辙上还有湿润的泥印,方才他便是踩在了一团湿泥上。现在还下着雨,这车辙看着却很新鲜。 他起身一面四下观察,一面拔出插在腰后的格洛克。 竖起耳朵,雨声后果然听见了车辆行驶的声音,正朝他的方向靠近,他躲进一间咖啡屋里,侧身避在门后,握枪注意着外面,在末世,任何不速之客都可能比丧尸更危险,更何况现在只有他和蓝傲文两个人。 街道那头出现了一辆黑色suv,隔着朦胧的雨帘看不太清车上有多少人,苏泽认出那是一辆黑色的rangerover,他等着车子径直驶过去,却没想到那辆rangerover停在了路边。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苏泽撩起百叶窗朝外瞄了一眼,发现一名染着一头黄毛的少年正提着裤子在路边小解,然后车门又开了,一名男子下车打量着四周,苏泽不禁睁大眼,背上背着长长的复合弓,那竟然是肖陌! 咖啡屋的门拉开时,一车的人显然都吓了一跳,黄毛少年吓得缩到肖陌身后,肖陌举着弓箭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后难以置信地放下来:“……苏泽?!” 车厢里的蓝尚武和孟安儒闻言也惊诧地探出头来,肖陌冲过来一把将他紧紧搂住。 苏泽手上还拿着枪,对这过于热情的拥抱有些不适应,别扭地用枪托拥着好兄弟的背。 肖陌抱着他没有说话,他能想象对方的心情,以为从此天人两隔的好兄弟忽然又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了,他和肖陌是可以换命的兄弟:“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肖陌依旧激动地抱着他:“我是来找你的。” 苏泽恍惚了一下,觉得眼前的肖陌有些陌生,竟然和蓝傲文有了重叠。这时蓝尚武和孟安儒也下了车,孟安儒惊得上下打量他:“天哪你居然没死成?!” 苏泽还来不及回应大家的疑问,忽然听见余伯颤抖的声音:“……少……少爷?!”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蓝傲文站在马路对面,在漫天雨水中冷冷地看着他。   ☆、第六十五章 肖陌和孟安儒兵杀出小镇,这之后与蓝尚武和余伯汇合,他们想办法抓到一名骷髅军团的人,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他和蓝傲文跌下山崖的事,这之后就一直在山崖附近搜寻他们的下落。 “还好我们没有放弃。”一行人暂聚在河谷小镇的一间咖啡屋里,肖陌如释重负地道。 蓝傲文独自一人坐在咖啡厅晦暗的角落,抱着双臂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像在睡觉,但苏泽注意到他跷着的二郎腿一直在晃动,知道他其实在听。 “有什么打算?”苏泽问肖陌。 “还是老计划。”肖陌回答。 老计划是指他们之前的计划,去北方的幸存者基地,似乎所有人都相信有这样一座基地存在,由军方的武装力量保护,所有幸存者都能得到庇护,人类最后的方舟什么的,虽然他们这么一路折腾来,连政府、军队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苏泽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觉得这些对他来说竟然变得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 “这座小镇也不可能长期平静下去。”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肖陌说道。 他闭了闭眼,肖陌说得没错。 大家分头在小镇里收集物资,准备启程,苏泽注意到那个黄头发的小个子少年一路都在偷瞄蓝傲文,在五金店找刀具和绳子时,还很殷勤地上前帮蓝傲文搬东西。 黄发少年外号叫蛋挞,他热情地搬起蓝傲文面前的一箱修理工具,一起身却见蓝傲文忽然抬起手臂,蛋挞有点忌惮似地往后缩了缩,不过蓝傲文只是抬起手臂搭在货架上,左手修长的五指懒洋洋地垂落在少年眼旁,这个动作让蛋挞一下发现了那枚铂金指环,意外地眨了下眼: “你结婚了?” 此话一出,立即吸引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孟安儒的注意,他扒拉开货架上东西,冲对面的蓝傲文道:“才几天不见你婚都结了?我记得本国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的啊!” 蓝傲文满意地放下手臂,挑眉对货架那头的孟安儒道:“和你有关系吗?” 孟安儒耸肩:“当然和我没关系,我没那个福分娶到你这么貌美如花,贤惠又带把的媳妇,”说着嫌弃地扫了一眼五金店外正往后备箱放东西的蓝尚武,“我这种命就配娶国际刑警,想休都休不掉。” . 四天后,他们一路往北,度过了渡河大桥,在桥头堡救下了两名被丧尸围困的男子,其中一个是国际友人,叫约翰,另一个是约翰的同伴,叫贝吉。两人的车抛锚了,偏偏又舍不得弃车而逃,干掉丧尸后苏泽和肖陌帮着一起修好了国际友人的奔驰四驱,约翰和贝吉也就顺理成章地加入了队伍。 度过渡河大桥后不久就抵达了赤城的卫星城,他们显然低估了卫星城的危险程度,刚进卫星城就遭遇了一波丧尸潮,他们在突围时耗光了弹药,最后一只疫苗也用给了受伤的贝吉。 此时一行人停在城郊一座教堂里。 苏泽看了看门外,教堂外有一座单独的钟楼,肖陌在上面观察四周的状况,再过半个小时由他上去换班。 蓝尚武和孟安儒前去寻找物资和弹药了,教堂里只有国际友人约翰,贝吉,蛋挞,还有一个人站在受难耶稣的十字架前的蓝傲文,显得有些空旷,连脚步都有回音。 蓝傲文穿着一件经典的翻领机车夹克,白t恤和牛仔裤,也可能他站得太过随意,配上如此的造型,在教堂神圣肃穆的气氛下显得有些桀骜不驯,但蓝傲文其实并不是在看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而是看着教堂地面的螺旋形迷宫。这是一个仿沙特尔大教堂的经典设计,据说走到迷宫中心的花朵的人将获得新生。 不过蓝傲文看完迷宫便兴致索然了,他笔直地踏过迷宫线,抬头望向前方高大的拼接彩绘玻璃窗。 “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在空旷的大教堂里,蓝傲文低沉的声线在层层拱顶和廊柱间回旋,有种分外华丽的感觉。 “应该是绘制的宗教故事吧,”苏泽上前,看着其中一格彩绘玻璃,“这个是在说加百列向玛利亚传达她即将怀圣子的福音。” “有加百列,那有路西法吗?”蓝傲文问。 “路西法是堕天使,大概不会出现在教堂的壁画里吧。”苏泽回答。 “是吗?”蓝傲文耸肩,“我就想看看魔王长什么样子,究竟能有多丑。” 苏泽心说路西法当然不可能相貌丑陋,在耶稣之前他曾被称为天国的副君,他是耶和华创造的第一位天使,是包括米迦勒加百列在内所有天使长的范本。他堕天的理由显得十分幼稚,只是不愿意向神之子弥赛亚下跪臣服。 苏泽看向身边的蓝傲文,教堂的设计自带肃穆和神圣感,即便是不信教的人,走进教堂中,看到受难基督的雕像,看到他为世人承受罪过,他悲天悯人的眼神,也会心生信仰和谦卑。蓝傲文对受难的基督像仿佛没有一丝感想,朝圣们曾经用膝盖跪着一步步走过的迷宫,他直接践踏了过去。苏泽在心中感慨着想,路西法在被要求向神子下跪时,不屑的态度也不过如此吧。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天界的第一位天使,如此美丽骄傲的存在,怎么可能向造物主之外的任何人跪下他高贵的身躯,甚至连造物主,也只能创造他,不能主宰他。 如果上帝对路西法妥协,告诉他你可以不必下跪,路西法还会回去主的身边吗?不会的。从他拒绝下跪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为自己的骄傲背负上了不可饶恕的罪,从那一刻起,他已是恶的化身。他的反叛,他的罪恶,全部源于那一刻的骄傲,但那份骄傲又何罪之有,那不也是主的骄傲吗? 在圣经的传说里,路西法始终是最特别的,亚当和夏娃因为违逆了上帝被放逐,该隐因为杀了亚伯被上帝刻上不死的烙印,他们都是主的创造,即便本身犯下再沉重的罪,在主的面前唯有匍匐,对主的责罚唯有承受。只有路西法,他也是主的创造,却始终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上帝没有办法真正地惩罚他,因为对路西法而言,即便坠下地狱,也无法折损他的骄傲。无数天使追随他到地狱,恶魔们也在他脚下臣服,多讽刺,不信仰上帝的,却心甘情愿地跪拜在路西法脚下。难怪弥尔顿在写失乐园时,分明是想要赞美耶稣,却在下笔时不由自主被撒旦吸引。因为任何人想象着那位美丽的堕天使坐在地狱山高高的王座上,整座地狱,无数丑陋狰狞的恶魔们在他脚下山呼沸腾,都会发自内心地震撼——他曾是最美的天国副君,如今是最美的地狱之王。 苏泽心想,多少次他被蓝傲文的残忍无情打击,但又有多少次,他被蓝傲文的骄傲果敢,桀骜不驯,无所畏惧吸引,他希望能将蓝傲文始终捆绑在光明的一边,但心中却隐隐觉察到,终有一天,这个人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最深的黑暗中称王。 “你在想什么?”蓝傲文见他出神,问道。 “没什么。”苏泽低头看着蓝傲文手上的戒指,“这个戒指,你要好好戴着。” 蓝傲文低头转了转手指上的指环,唇角骄傲地一勾:“当然。”他这才正眼看向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既然在教堂,要不然你再帮我戴一次?” 苏泽看着蓝傲文玩笑般的脸和递到他面前的左手:“……不用了。”他说,“我不信教。” 反正你也不信他。路西法也得不到上帝的祝福。 教堂的门在两人身后推开,苏泽闻声回头,提着复合弓的肖陌面色凝重: “楼战的车队来了。” . 肖陌在钟楼上用望远镜发现楼战的人马已抵达附近,在一个小时内随时可能经过教堂,蓝尚武和孟安儒还没回来,但眼下的形势已经不由得他们再等下去。 “我们必须先撤离。”肖陌沉声道。 约翰和贝吉听到楼战的名字半点也不敢犹豫,连忙点头,麻利地收拾起东西。苏泽去帮余伯收拾东西,老人却忽然抬起头,紧张地道:“少爷?!” 苏泽心下不妙,回头,见蓝傲文拿了长椅上的m16就朝教堂外走去。 “蓝傲文!”他起身喊住对方。 “我不走。”蓝傲文在光芒万丈的教堂大门前停了一下,留下这句话,背影转眼消失在门外。 约翰和贝吉看向蓝傲文离开的方向,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两人不由得都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教堂里静了一会儿,直到约翰说:“说不定蓝尚武他们就快回来了。” 肖陌只好妥协:“那就再等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如果蓝尚武他们还不回来,必须离开。” . 苏泽在教堂的钟楼上找到蓝傲文,蓝傲文一个人异常沉默地抱枪靠着钟楼的柱子,他正准备上去,就见有人率先爬上了钟楼,是蛋挞。 小个子少年在蓝傲文身边殷勤地套着近乎,一会儿摊手,一会儿耸肩,表情很生动,蓝傲文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他从远方收回视线,看见了钟楼下方的苏泽。 “我觉得尚武哥他们肯定就快回来了,”蛋挞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毕竟是兄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蓝傲文冷冷地侧过头,少年被那和美丽的外表截然不符的冷酷眼神刺得心中一跳,蓝傲文冷声道:“你是想让我对你说‘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还是‘滚’?” 少年不再自讨没趣。待蛋挞离开后,苏泽上了钟楼,站在蓝傲文身边,观察着远处楼战的车队行进的方向:“半小时后我们必须走。” 蓝傲文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望着远方的烟尘滚滚,苏泽见一时也说不动对方,便要转身下去,手却从身后被拉住。 他回头,蓝傲文依旧沉默地望着远方,抓着他的手却不打算松开。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始终没有看见蓝尚武和孟安儒的黑色奔驰四驱,苏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蓝尚武和孟安儒说不定已经遇上楼战的人马了。 教堂里一行人已经准备就绪,黑色切诺基停在教堂门口,肖陌拉开车门抬头望向钟楼这边。苏泽最后一次对蓝傲文道:“我们离开后会给蓝尚武孟安儒留下标记,如果他们还活着就会有机会找到我们。” 蓝傲文不等他话说完就松开了手,平静地道:“带余伯离开,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苏泽才恍然意识到蓝傲文要留下来根本不是为了等蓝尚武,而是为了等楼战,这个念头让他心惊肉跳,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和楼战有什么恩怨,现在我们必须走。” “不管我和楼战有什么恩怨,”蓝傲文转过头来,目光深沉,“我说过会追上你就会追上你。” 那口吻像不可转圜的命令,眼神却像一份郑重的承诺,苏泽只能看着蓝傲文心意已决地回过头去的背影。 “走吧,”蓝傲文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苏泽最终和肖陌一道离开了,即便他自己不走,他也要保证带走余伯,那是这个世界上蓝傲文所剩无几还牵挂的人。 大切诺基离开教堂,苏泽望着一个人站在钟楼上的蓝傲文,蓝傲文并没有低头看他们,他的注意力始终在远方的楼战那里。某一秒苏泽甚至怀疑,就算这一刻是永别,只要杀得了楼战,蓝傲文也只会在仇恨的快意被满足后,才会生出一点点后悔。 切诺基的后排,余伯一边咳嗽着一边锲而不舍地说:“你们没有必要带我这个拖油瓶走,请让我留下吧……” “我答应了他要带你离开,”苏泽收回视线,沉声道,“请别让我为难。”   ☆、第六十六章 肖陌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身边的苏泽,车子经过一栋医院大楼时,苏泽忽然说:“停车。” 肖陌沉默地停下车,苏泽推开车门绕到车后,从后备箱中取出一挺m110,肖陌从后视镜中目视苏泽将瞄准镜,支架一一带上,装进背包挎上肩,然后他走到驾驶窗前,对他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追上来。” 肖陌没有多问,笑容有些勉强,却依然以最明白彼此的好兄弟的口吻道:“好,你自己小心。” 肖陌一行离开后,苏泽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的天台,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观察着远处。教堂就在视野的中央,不过钟楼上已经看不见蓝傲文的身影,他耐心等了许久,正有些不安,蓝傲文从教堂大门走了出来,背上挎着黑色的长箱,上了停在教堂外的一辆摩托车。 苏泽知道那箱子里是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 黑色重机绕过教堂,朝着楼战车队的方向笔直驶去。苏泽将视线放到更远处,他现在的位置离楼战车队目测有三公里的距离,教堂则相距两公里左右,他细致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和建筑,最后起身,装好狙击枪离开天台。 . 蓝傲文在电视台大楼楼顶架好巴雷特,透过光学瞄准镜观察着停在一公里外海滨大道上的楼战的车队。 天台上干燥又安静,一只蜘蛛沿着衣袖爬上他的肩膀,在脖子上爬行着,最后又慢吞吞地从另一侧肩膀离去,蓝傲文始终一动不动地趴着,如潜伏的豹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战的车队里,下车修整的人不少,楼战却一直没有露面。天气并不是很热,蓝傲文的额头却沁出了一粒粒汗珠,瞄准镜在车队来往走动的人影间不停地转换目标,但是依然不见楼战的身影。风吹着他的卷发,起先还在眼前乱晃,而后被细密的汗珠一丝丝黏在了额头上,这让他渐渐开始心浮气躁,手从扳机上离开,飞快而不耐烦地脱掉了黑色的机车夹克。 又是十多分钟一无所获的等待,蓝傲文随手抓了身边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冲着头顶倒下,一头卷发顷刻被淋湿,他将湿发抄到额头后,又重新俯卧下。水让他平静下来,水滴沿着饱满的额头滑进眼眶,凝在蜜色的睫毛上,蓝傲文一眨不眨地盯着瞄准镜,嘴唇翕动,无声地自言自语着:不出来,就逼你出来。 . 苏泽听见“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停下了脚步,他现在离电视台大楼还有直线五百米的距离,远处一道冲天火光蹿起,灰黑的浓烟托着一团火云猛然升至高空。那个方向,他认得是楼战车队停驻的海滨大道。 黑衣的狙击手紧绷下颚,绕过街道上散布的丧尸,加快脚步狂奔而去。 . 天台外,带队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他朝搭档比出手势,三,二,一,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明亮的光袭来,门后的人齐齐举枪,却发现天台边只有一件黑色的机车夹克和一挺巴雷特。 带队的男人疑惑了片刻,小心踏出大门。天台上没什么障碍物,一览无遗,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片无害的空旷。他正有些纳闷,额头上忽然一凉,一滴水滴落在他眉心,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脚下并不属于自己的长长影子,惊骇地回头,只看见站在背后的高台上,逆着刺眼的太阳,一头卷发闪闪发亮的俊美青年,以及他手上的沙漠之鹰。 门外的三人始料未及地目睹了他们的队长被沙漠之鹰轰出几丈远的残暴画面,纷纷隐蔽在门后,直到听见对手跳下时靴子的落地声。几个人用眼神交流,默契地端枪冲出,以连发扫射门外的区域,弹壳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天台上腾起一片烟雾,然而硝烟散去后,依然不见蓝傲文的身影,唯有一双短靴歪在一片金灿灿的黄铜弹壳中。 尘埃落定,天台上一时变得无风无息,几人看着那双漆黑的猎装短靴,神经高度紧张着,对方好像是一只幽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突然,一道影子从门外猝然闪出!几人条件反射地又举枪射击,突击步枪在连续的连射下终于发出“咔哒咔哒”的空膛声,被射成蜂窝的机车夹克飘落在地,就在这时,蓝傲文从上方一跃而下,他在半空轻巧地翻转后落地,一刀掷向门外最近的人。 男子眉心插着刀向后栽倒,第三人还来不及更换弹匣,眨眼间手中的m16已被豹子样冲上前的蓝傲文卸下,蓝傲文夺下武器,腰背一转,抬脚便将人踹下楼梯扶栏,这边人从楼梯扶栏跌下,那边另一人已被蓝傲文手中m16的枪口用力抵在墙上。 这人脸上还落着蓝傲文方才旋身一踢时发梢甩下的水珠,那感觉如同掉落在心尖上的冷汗,他愣了一拍,才意识到枪里都没有子弹,而唯一的弹匣就在自己手里!男人正欲反抗,握弹匣的手还没抬起,蓝傲文便手腕一翻,那只m16的枪管倏地扬起,凶狠地拍在男人侧脸上!男人被拍懵,手里还没来得及更换的弹匣松开来,被蓝傲文顺势接住插在自己的m16上,拉栓一枪了结了对手。 三分钟后,小分队的四人已无一生还,只剩下对讲机在血泊中沙沙作响。蓝傲文坐在楼梯台阶上,弯腰系着短靴的鞋带,头发上的水珠一颗颗落在地板上,听见对讲机那边待命的第二小分队在联系第一小队无果后准备上楼。 蓝傲文起身披上那件破了洞的机车夹克,捡了两只弹匣放进夹克的兜里,提枪下了楼。 在楼梯间与楼战的人马玩了一会儿躲猫猫,最终还是在十三楼的楼梯间遭遇了楼战的人马,子弹从下方呼啸而来,蓝傲文向后一闪避过密集的火力,贴墙冲出了安全楼道。 进入tps大楼内部,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天井,楼战的人马紧追不舍,蓝傲文猫着身子绕到天井的另一侧,一路上子弹如影随形,他身后的天井玻璃不断哗啦啦崩碎,他闪身避在一根柱子后,从天井对面来的子弹很快将柱子两侧轰成了马蜂窝,钢筋混凝土的粉末炸开来。 第二小队的人显然比第一小队聪明多了,四人中由两人轮流射击,保证火力压制不会断,另两人则分头从天井两边包抄过来。 对方没有留下一丝让人喘息的空间,蓝傲文决定孤注一掷,正要闪出柱子背后,天井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截然不同的枪响。 那枪声在密集的连射中显得异常的精准,就像纠缠的乱线被一条笔直如刀锋的直线截断,像不和谐音符中明亮的号角。那枪声一连响了四声,所有枪声都停下了。 蓝傲文猛地朝头顶上方看去,隔了五层楼的天井上方,黑衣的狙击手收回枪口看着他。 . 苏泽赶到楼下,却没看见蓝傲文的人影,身后忽然一股力道将他推在墙上,蓝傲文从背后反剪他的双臂,火热的吐息喷在他脖后:“狙击手,你胆子可真大,我让你走你居然敢不走?” 苏泽被蓝傲文压在墙上动弹不得,忽然一侧头:“小心丧尸——” 蓝傲文回头,苏泽在这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蓝傲文。 除了抱住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抱在一起,那是纯粹的男人的拥抱,他们凶狠地搂抱着彼此的肩,像是在比谁抱得更紧,抱得更痛,那拥抱中有情爱的汹涌,亦有本能的征服的欲|望,可最后谁也没能征服谁,除了爱以外,一切的冲动都抛到了脑后。 . 两人奔下安全楼梯,楼梯间的一扇门突然被撞开,伴随着熟悉的丧尸的呻|吟声,蓝傲文将苏泽拦在身后,一脚将门踹回去,丧尸的手臂被卡在门缝中,依然探出来疯狂地抓挠着,玻璃后攒动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这是一拨数量不少的丧尸。 蓝傲文抬高腿抵在门上,问:“你还有子弹吗?!” “没了。” 蓝傲文放下脚,苏泽同时便默契地用肩抵住门,蓝傲文摸出身后的冷钢刀一刀挥去,“嗖”的一声,几条青紫色的胳膊啪嗒掉在地上,如搁浅的鱼般抽搐跳动着。 蓝傲文又将门一脚踢上,双扉门“咔嚓”一声落了锁,两人正要通过楼梯间,哪只丧尸们的推挤太过疯狂,那把老旧的门锁根本无法承受,在震动中松脱开来,往外一跳,随即一只丧尸破门而出,抬臂就朝蓝傲文扑来! 丧尸锋利的指甲从身后抓在蓝傲文手臂上,蓝傲文本能地回身抽回左手,手指上的戒指却被丧尸尖利的指甲刮下,“当啷”一声往楼下坠去,蓝傲文一刀插在丧尸头上,竟赫然以这只丧尸做肉盾,将一众疯狂的丧尸都推了回去。 这边苏泽伸长手臂想要够到掉落的戒指,楼梯扶栏却在身下发出“吱呀”一响,苏泽收势不及,随着意外垮塌的楼梯扶手失足落下,蓝傲文拔出冷钢刀回头,奔至扶栏边,看到黑衣青年安然落地后将那枚戒指牢牢抓在了手里,刚松了口气,冲下方笑了笑,笑容却突然凝固。 一只丧尸从苏泽后方扑来,一口咬在还没来得及起身的狙击手肩上! 苏泽回头,抓住丧尸咬在他肩上的头狠狠扯开,丧尸的獠牙没入很深,咬得死紧,那一扯等于也生生地扯掉了肩膀上的一块肉,他的身体被不甘心的丧尸带着向后一趔趄,手心的戒指脱手从窗口坠了下去,同时眼前白光一闪,那是蓝傲文从背后一刀削掉了丧尸的头。 苏泽第一时间扭头查看伤口,伤口很深,根本不必抱任何的侥幸。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楼梯间上,一时都愣住了。 蓝傲文想靠过来,苏泽却冷静地后退:“我被感染了,车队没有疫苗,我现在很危……” “够了。”蓝傲文皱眉打断他,不由分说上前扣住他的脖子。 苏泽怔住,蓝傲文偏着头,贴着他的嘴唇张开嘴,舌头撬开他来不及紧闭的牙齿,那个昂着下巴闭着眼的神情平静又美丽,霸道又深情。苏泽不知所措,耳膜轰轰作响,仿佛听见了蓝傲文咽口水的声音,然后那只扣在他脑后的手才松开来,蓝傲文平静地道: “吃了你这么多口水我肯定也感染了,我们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再好好做一次爱,这之后我会在你变成丧尸前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他一副“这样不就好了吗”稀松平常的语气,只令苏泽的心情翻江倒海一般无法言喻。   ☆、第六十七章 苏泽跟随蓝傲文离开电视台大楼,他们上了楼战的人马留在大楼外的一辆黑色suv。 蓝傲文开着车子从围拢来的丧尸群中冲了出去,这条街上的丧尸数量很多,车里车外只有丧尸的身体不断被被撞飞时沉闷的响声。 某一刻苏泽仿佛听见蓝傲文说了一声:“跟我说话!” 他才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虽然极力想保持清醒,却还是不支地倒在了车窗上,难耐的高热让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蓝傲文一面开车,一面焦急地频频转头来看他。在他失去意识前,蓝傲文似乎是把车子停下了,他迷迷糊糊地看见挡风玻璃后,路边似乎是一个医疗站。 意识时断时续,仿佛上一秒蓝傲文还在喊他,下一秒身边已经没了蓝傲文的身影,就好像记忆被抠去了一段。医疗站里面不时传来丧尸的呻|吟声,不知过了多久,蓝傲文一身是血地走出来,他表情焦灼,显然并没有找到疫苗。 苏泽看见蓝傲文拉开车门上了车,想说你离我远点吧,也许你还没被感染,但他却好像在沸水里沉浮般,嗓子出不了声。 蓝傲文坐在驾驶座上,拧开一瓶医用酒精,笨拙地直接倒在了苏泽肩膀的伤口上,火辣的痛楚让苏泽模糊的意识又清明了几分,他费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完全不知该如何为他治疗的蓝傲文,却无法责怪。 蓝傲文的卷发乱糟糟的,眼神也是一片慌乱,一些污浊的血从他脸上落在苏泽的衬衫上,蓝傲文一只手倒着酒精,一只手抹去脸上的血,酒精倒去了快有半瓶了,苏泽连痛觉神经都麻木掉了,只听见蓝傲文六神无主地自言自语着: “这样会不会好点……” 然后他用牙齿咬开纱布和绷带的无菌包装,一层一层包扎在他肩膀上。蓝傲文把手里所有的绷带和纱布都用光了,到最后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上,就这么看着他。 苏泽看着蓝傲文的表情,那种形容不出的凝滞,就像是雪山要崩塌前的一刻,怎么能让他心疼成这样…… 蓝傲文俯身将他抱起来,头靠在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上: “刚刚在教堂,我应该把戒指戴在你手上的,像你这样的人,神会祝福你的。” 那声音安静低沉,带着一点点悲伤,苏泽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 身体还能感受到凉意,意识处在模糊的边缘,苏泽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和蓝傲文一起的那辆suv上,还是在冰冷的天坑底,直到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似乎是涨潮了,他的身体更深地泡进了地下河的水里,刺骨的寒意让他回到了现实,而先前那些回忆,应该只是某种程度的回光返照罢。 那次和蓝傲文离开电视大楼,在车上昏迷过去后,他就没再醒来,这之后的事,也只是借别人的口听说。 有一些事实是可以确定的,约翰口中那个奥比斯波防控中心确实存在,它在一座湖心小岛上,通向这座小岛只有两条途径——乘坐游艇渡轮,或者通过唯一一座连接湖岸和小岛的浮桥。 但谁也没有想到,等他们抵达湖岸,等着他们的竟然是楼战的车队。 准确地说是楼战的车辆和一部分留守的车队成员,楼战带着一队人马乘坐两艘小艇去了湖心岛上的防控中心,很显然他们也是冲着疫苗来的。之所以没有选择浮桥,是因为当时浮桥已完全被丧尸潮爆发后数量惊人的丧尸占满,轻易无法通过。 楼战到达防控中心后也遭遇了规模不小的丧尸群袭击,在突围丧尸的过程中两艘本来就状况不佳的小艇被炮火牵连,接连报废了。于是他们现在面临一个问题——该如何带着疫苗离开湖心岛。 最后楼战通过无线电联系了防控中心外留守的队员,他决定要与蓝傲文“合作”。 楼战会提供一只疫苗,作为交换,蓝傲文和肖陌一行负责为楼战开道,引开浮桥上的丧尸。 苏泽难以想象蓝傲文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答应楼战的,和仇人合作,还是这样如同卖命的合作方式,对心高气傲的蓝傲文来说无异于受着胯|下之辱。 但为了救他,蓝傲文别无办法。 合作的方式可谓九死一生,楼战的车队提供炸药,蓝傲文和肖陌一行负责将炸药安放在浮桥两侧的水域里,再将丧尸引到炸药的杀伤范围内。 光是这样已经很危险,更何况他们当时没有船,所有的工作都必须由人在水中完成——安放炸药的人必须潜至水下,而负责掩护的人也只能穿着救生衣在水中掩护。 且不说炸药和枪弹都有可能在水中哑火,潜水安放炸药无疑是最危险的一环,因为那是最靠近丧尸的地方,而安放炸药的人为了携带炸药,无法携带自卫的武器,他的性命全靠队友的掩护。 最后他只知道负责潜水安放炸药的人是肖陌,而掩护肖陌的人是蓝傲文。 就算肖陌没有出意外,这个安排似乎也显得有些不妥,因为谁都看得出蓝傲文和肖陌不对盘,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蓝傲文会不会尽心尽力地保护肖陌,但又因为肖陌和蓝傲文是车队几人中水性最好的人,当时的情况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人料到肖陌最后会意外身亡,这让本来就不妥的,变得更加可疑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他们已经离防控中心很远了,他那时只有一个想法,等到楼战的人彻底离开赤城,他想回去找回肖陌的遗物。 可是蓝傲文拒绝了: “他的尸体惨不忍睹,我希望你别去。” 蓝傲文说这句话时十分的平静,从眼神到口吻,就像一个毫无偏见,十分讲理又体贴入微的人,然而那平静的表象下隐隐有一丝克制,只不过当时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打击中的他并没有察觉。 他迫切地想知道肖陌是怎么死的,那个时候谁在他身边,他有没有留下一句话,他死得痛不痛苦……然而车队里的所有人,蛋挞,约翰,贝吉,每个人似乎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他只能猜测肖陌的死正如蓝傲文所说,惨不忍睹。 直到有一次,他半夜醒来,隐约听见帐篷外守夜的贝吉在和谁说话。 “不管肖陌是怎么死的,不关我们的事最好少参合。” 过了很久,传来少年犹豫又沉闷的声音:“我还是站在蓝傲文哥这边的……” “那不就行了。”贝吉似乎是拍拍少年的肩。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却惊悚得再无法入睡,脑子里好像被上了发条,这些强迫般的怀疑和恐惧不断在脑海里轮回。凌晨,他走出帐篷,负责看着他兼职守夜的蛋挞早在热烘烘的篝火边睡了过去,他一个人带上一只枪,裹紧大衣离开营地,他要去找蓝傲文,问清所有的事。 他徒步行走了两公里,在路边一家废弃的便利店找到了独自一人正往车上装食物的蓝傲文,蓝傲文推上后车门,正要上车,想必是从后视镜上发现他,诧异地转过身: “你怎么来了?你一路走过来的?!” 蓝傲文那惊诧的表情反倒把他吓了一跳,他转头望了一眼便利店的玻璃窗,才发现自己唇色苍白,一张脸上全然没有血色,看上去比刚刚变异的丧尸好不到哪里去。 “我想找你谈谈。”他沉声道。 蓝傲文的嘴唇下意识就闭紧了,他看得出蓝傲文不喜欢这个开场白,他全身都散发出强烈的排斥的讯息。他太熟悉蓝傲文的微表情,他抿紧嘴唇,喉结拉紧,目光闪烁,是要求他不要出声。 “有什么回去再说。”果然下一秒蓝傲文就生硬地打断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他上车。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肖陌是怎么死的?” 四周忽然静得令人心慌。蓝傲文拉在门把上的手松开了,最后他“砰”地一声推上车门,面朝车窗玻璃,冷哼了一声:“还是问出来了啊……”转头睨着他,“你在怀疑我什么。” “你能对我说实话吗?”他说,“肖陌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对你说实话你就会信我吗?” “为什么不信?”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是我让肖陌去安放炸药,怀疑是我故意要做他的掩护,好在掩护他的时候故意放水,”蓝傲文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但事实不是这样!” 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事实不是这样”之后理应听到的话,他不知道蓝傲文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为什么会偏偏是他最害怕看到的反应,艰难地,缓缓地开口道:“你不明白吗?我欠他一条命,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那一刻他身边只有你。”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便利店外,布满尘埃的玻璃上映着他们各自形单影只的身影,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我没有害肖陌!”蓝傲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那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他第一次对蓝傲文怒喊,蓝傲文明显愣住了,呆怔在那头。他看着这样的蓝傲文,心中痛苦地喊着,你只说你看见了什么,他在死前最后一刻在干什么,我不在乎他死得多凄惨多痛苦,我现在只在乎他死得这么不清不楚!他是怎么死的,把你看见的一切都告诉我,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说话?! 蓝傲文依然缄口不言,他在最后缓慢地抬起右手:“我发誓,肖陌的死与我无关。” 苏泽一言不发地看着这样说着的蓝傲文,他发誓的姿态那么冷,像是觉得自己的命贱如蝼蚁,他随时可以不活了,也不会说出自己看见的一切。 他看着蓝傲文眼中那种刻骨的冷然,就像沉在水里时看着头顶无穷的海水,只觉得窒息般无助。 “……好吧,既然你已经发誓了。”他放弃了,不再和蓝傲文争辩,因为知道那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蓝傲文道:“可以上车了吗。” 他上了车,还是坐在那辆suv的副驾驶座上,蓝傲文沉默地开着车。他回想起那天在车上,蓝傲文因为不知该如何救他,那么狼狈又笨拙,悲伤又绝望,像一只硬壳的贝类,终于打开了冷硬的躯壳,露出赤|裸柔软的心。他如此怀念,如此不舍,却也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在自欺欺人和与蓝傲文彻底决裂之间,他选择了默默离开。 可是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切了吗?当贝吉对他说出那番话时,他和蓝傲文之间似乎就只剩下最坏的结局了。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涨起来的水漫过了胸膛。 他快要知道真相了,在肖陌那里…… 他还是希望是贝吉在撒谎,蓝傲文是无辜的,是因为某种苦衷导致他无法说出真相,尽管他想不出那会是怎样的苦衷,能让占有欲那么强的蓝傲文情愿放他离开,也不愿说出真相。 但是请告诉我,这样的苦衷真的存在吧…… 冰冷的水流开始从指尖吞噬身体的知觉,死亡的脚步来得如此优雅而温柔,那种感受着自己一点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竟然并不让人恐惧。 活着的最后一刻,他忽然很想再看一眼那片璀璨星空,努力将视线聚焦在头顶的星光上。 星光在他涣散的目光中时清晰时模糊,他看着看着,忽然一道光在眼角迸射开,就好似有一颗星星突然在数万光年的星空尽头燃烧起来,他凝神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然后听见“扑通”一声,像是什么掉进了水里。 手电的白光从水波后照得黑暗的洞窟中影影绰绰无比梦幻,他循光看去,一道人影矗立在摇晃的水光和星光中,身上还穿着他熟悉的黑色雨衣,一泼泼冷水从岩壁流下来,经过凸起的岩石,击打在他早已湿透的双肩上,像在发光。 蓝傲文的卷发又湿又乱,在冷水中簌簌颤抖着,那张俊美得好似炽天使的脸上布满污泥,眼睛里却满是救赎一般的光。 苏泽看着这个人朝自己走来,跪在激凉的水中抱住他,只觉得所有星星都在蓝傲文的肩后沉了下去,只属于他的黎明到来了,阳光,温暖,希望,全部全部都回来了。   ☆、第六十八章 苏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河谷小镇的小山坡上,天空碧蓝如洗,鼻端有熟悉的青草味,世界仿佛初生时一样干净宁静。他转过头,蓝傲文躺在他身边,正抬头凝望湛蓝的天空。 他听见风声,远处的大河声,蓝傲文在这样的背景下平静地呼吸着。 “我做了个梦。”他看着身边的蓝傲文,说。 “梦见了什么?”蓝傲文侧过头来问他,脸颊毫不顾忌地贴向柔软的草皮,像清晨醒来,睡意犹在,懒懒地将脸枕进舒适的枕头里。 这个样子的蓝傲文让苏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却打从心底喜欢这种感觉:“我梦见世界末日来了,而你是这片大陆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魔,你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所以我不敢爱你。”他笑着说,“还好只是梦。” 蓝傲文宝石样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而后又转过脸,望了一会儿天空中的流云,而后窸窣一声坐起身来。 苏泽见蓝傲文垂眸看着他,蜜色的卷发同流云一样随风飘动,那么俊美的容颜,神情中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悲伤。他心中涌起不安,因为在蓝傲文的注视下,蓝色的天阴霾了下来,他的背后一点点风起云涌。 “多可惜那不是梦……” 他被那心惊般的冰冷口吻惊醒,再次睁开眼,胸腔本能地扩开,发出一声深呼吸的呻|吟声。 原来自己还躺在冰冷黑暗的天坑中,星星们还在头顶,他却没有看见蓝傲文,莫非他看见蓝傲文来找自己也是一个梦吗? 这么深的天坑,谁会为了找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爬下来呢? 可是动了动身子,却惊讶的发现他已经没再泡在冰冷的地下河水里,不仅如此,脱臼的关节也已经复位了,骨折的地方用登山绳牢牢地固定了起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包扎过了,他惊愕地坐起,喊道:“蓝傲文!” 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了一会儿,背后传来涉水走来的声音: “我都下来了,你还怕我跑了吗?” 黑衣的狙击手一回头,蓝傲文就“啪嚓”打开手电,手电的强光照着苏泽的眼睛,他抬手遮挡,极力想避过光线朝蓝傲文看去,手电光却执拗地正对着他的眼睛,他只看到蓝傲文位于手电光后的轮廓,这时蓝傲文才冷冷地关了手电,走上前来。 苏泽听见蓝傲文在他身边整理背包里的物品的声音,那声音离他又近又远,想到蓝傲文不顾一切下来找他,他的心情激越难以形容,偏偏那个不顾一切来找他的人却仿佛置身事外。 黑衣的狙击手伸手摸索那只手电,蓝傲文的手“啪”地按在他手腕上,冷冷道:“干什么?” “太黑了,我看不见……” “你想看什么?”蓝傲文冷嘲热讽,“不过你这个两眼一抹黑傻乎乎的样子倒是可爱多了。” 蓝傲文撤开手,拿走了手电,苏泽枯坐在黑暗中,蓝傲文的身上已经找不到昨日找到他时救赎般的惊喜,口吻十足的疏离冷漠,苏泽知道他还惦记着找楼战复仇,心中不免悲伤,心想他大概是后悔下来救我了。 “饿了吗?”蓝傲文突然问,苏泽还没回答,一块干面包就塞进他嘴里。面包入口的部分沾着一些水,咸咸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蓝傲文喂得很快,苏泽一口口有些吃不及,抬手挡住:“够了,我已经吃饱了。” 蓝傲文的动作停下来,声音也隔了一会儿才道:“是吗?那我自己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句话,苏泽听起来却是有气无力,透着说不出的寂寞,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模糊地看到蓝傲文的一个轮廓,他似乎真的在低头吃面包,只是吃着吃着突然闷声呛咳一声,然后自己咒骂着拿了水仰头喝下。 苏泽终于按捺不住地问:“你受伤了吗?” 他看见蓝傲文的轮廓似乎转过来看着他,口吻总算缓和了许多:“放心,我好得很。”然后又转过头去,似乎是仰起了头,“挺漂亮的,我下来的时候你就在看它们吗?” 蓝傲文指的是头顶的“星空”,现在他们都看得很清楚了,那并不是星星,而是挂在洞壁上星星一样的穴萤火虫。 “嗯,”苏泽回答,这个样子的蓝傲文让他想起梦中望着天空时的样子,“你是怎么下来的?” “爬下来的,还能怎么下来的?”蓝傲文淡淡地道。 “如果你能爬下来,我们也能爬上去吧。”黑衣的狙击手说。 他本意只是想安慰蓝傲文,对方却沉吟半晌:“爬不上去了。” 苏泽诧异,蓝傲文起身道:“我会找别的路出去。” 然后便是这样了,再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只是静坐在黑暗中,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望着头顶的星星,各自诉说着心事。 . 蓝傲文决定沿地下河的流向走。现在的问题是,蓝傲文要一个人走随时可以动身,但是苏泽身上的伤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痊愈,虽然黑暗中看不到蓝傲文的脸,但苏泽可以感到蓝傲文无形中散发的焦灼。他掉下天坑的意外就这样绊住了蓝傲文的脚步,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留下食物,你先走吧。”某一天,当两个人坐在黑暗中久久没有谁说话时,黑衣的狙击手突然出声道。 蓝傲文愣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我倒是也想,但是这里是地下河,没有我你这个旱鸭子得溶在水里吧。” “你教我游泳的要领吧。” “你认真的?” “嗯。你当初是怎么学会游泳的?” “我爸把我踹进泳池里,我就会游了。”蓝傲文说。 记忆里有在泳池边哈哈大笑的父亲,惊慌地说着“你在干什么啊”跑来的母亲,连忙跳下来救他的蓝尚武和阿鲁,吓得哭出来的只有八岁的蓝辉艺,还有抱着蓝辉艺紧张地看向泳池的余伯。 他没等到蓝尚武和阿鲁来救他,自己就手脚乱爬地浮起来了。蓝辉艺后来画了一幅画——他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脸懵懂地回头看向泳池边上焦急的人们。他觉得自己那时的样子应该像一只顺水漂流的湿乎乎的水獭,但蓝辉艺把他画得就像一只在水中回头顾盼的精灵。 我的手脚还是狗爬着的呢,只是在水下你没看到而已…… 他是天生的会水高手,曾经不用氧气瓶潜入二十多米深的水下为楼战寻找翻下桥的车辆,那上面装着走私来的武器。他找到了那辆车,这个时候应该浮上水面,通知楼战的人找到车辆和武器了,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是他没有。他将手伸进车窗的缝隙,从里面打开车门,用藏在舌头下的刀片划破车座,找到武器和弹药,藏了四把枪和几只弹匣在身上,又扯掉车座的套子,然后才退出来。 这之后他用座套的布料裹好枪和弹匣,藏在一处水草繁盛处,并做了标记。这样一来二回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他浮上水面时,楼战的人竟然都等得不耐烦打算报告楼战他溺死了。 那是一个很冷的深夜,现在还记得那两个喽啰看着他突然从水里冒出来,跟见鬼了似的表情。 武器和弹药少了,楼战未必不会怀疑,但是他下水前身上没有刀也没有工具,除了一只手电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没有给他一条维系安全的绳子,放任他自生自灭。 谢谢你们这么信任我,楼战的人开始专心打捞车辆时,他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独自一人冷眼坐在一旁,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却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在我脚下哭着后悔此时的愚蠢。 那四把枪和已经不记得多少只弹匣,成了他从楼战身边逃走的重要砝码。 只是可惜他还没来的及开始自己的复仇,地球提前开始了对人类的复仇。 他对楼战的执着并不仅限于杀亲之仇,他卧薪尝胆了这么久,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如果就这么算了,那这一切都算什么? 可是有一段时间他真的忘记了楼战,因为他遇见了这个人。蓝傲文看着身边人,黑暗中他依然可以视物,苏泽的脸只是有些模糊,但是他可以补全那些看不清的部分,这个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右眼比左眼更深的内双眼皮,以及他看似冰冷的轮廓下不善言语的温柔。 他一度以为像苏泽这么好的身材,又是射击高手,游泳自然不在话下,却没料到对方是只游不过十米就会沉下去的旱鸭子。 苏泽也不自觉地回忆起来,初识蓝傲文不久,有一次他们和蓝尚武一行被丧尸潮逼至背水之处,没有弹药,只能跳河逃生。 他背着狙击枪和装备落入水中,才发现水比他想象中深多了,水流也急多了,他身上沉重的负重绑着他直往水下沉去,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往岸边礁石的方向够去,这一扑却直接抱在了蓝傲文的腰上。 其实在翻腾的水流中并没有看清当时抱住的是谁,但是他熟悉蓝傲文腰的触感,手掌和双臂接触对方腰际的刹那,大脑立刻就自动识别了出来。 他的身体陡然发烫,仿佛自己抱住的是一座核反应炉。上一刻他还在岸上掩护没有子弹的蓝傲文逃跑,现在剧情就急转直下,如果他此刻抱住的是蓝尚武或者肖陌,甚或者孟安儒,也断不会如此尴尬。 蓝傲文在感觉到有人拖住他时不耐烦地扭头,在看到被大水冲刷得十分无助的年轻狙击手时愣住了,他没有挣开那双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反而抬手托住对方,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道:“脚抽筋了?!” 苏泽不记得自己是点头说了“不是”还是摇头说了“是”,只记得蓝傲文在激荡的水花中莫名笑了,他带着他还十分轻松地浮在水面上:“你这么抱着我我没法游,照道理我是应该把你打晕了拉着你游的,但是我又舍不得……” 没等蓝傲文说完,他主动松开了手。 两个人的身体被水流飞快地冲离开,蓝傲文却更快地伸手一把捞住了他。 下一秒,苏泽的手臂已经安然地挂在了蓝傲文的肩膀上。 “这样就好了。”他在一*袭来的水中说。 蓝傲文侧头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你能战胜你的本能,我很佩服。” “……我只是相信你。”我觉得你可以成为除了肖陌以外,第二个能让我托付后背的人。 那个时候,他是如此纯粹地相信着蓝傲文。 “我会带你一起走。”蓝傲文的声音打断苏泽的思绪,“三天,”他说,“我们只能再停留三天。” 不用看,苏泽也可想象蓝傲文此刻的表情,他必然是心意已决,破釜沉舟也要走出去。 三天后,黑衣的狙击手醒来时,蓝傲文已经在收拾东西:“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你能走吗?” “可以。”苏泽扶着岩壁站起来,他有两处骨折比较严重,好在都在手臂,肋骨似乎也有轻微的骨裂,但可以支持,膝盖处的脱臼已经被蓝傲文复位了,不过左脚足弓处疑似有骨裂,走起来依然疼痛难当。但是时间不等人,就算不是为了帮蓝傲文报仇,他也必须确保帮蓝傲文拿到抗体。 蓝傲文将所有的负重都背在自己背上,起身说:“如果我走快了,就告诉我。” 手电已经没电了,蓝傲文的脚步很轻,加之两人很少说话,黑暗中苏泽时常感觉不到蓝傲文的存在,只有当前方地下河的水漫上来时,才能听见蓝傲文踏水而行的脚步声。蓝傲文走得并不快,但他重伤初愈,想要跟上依旧很勉强。 某一段,地下河变浅了,苏泽停下脚步,发现蓝傲文的脚步声彻底没了,他朝黑暗中喊了几声,听不到回应。 天坑底没有野兽,更不会有丧尸,但人一旦看不见东西,哪怕在最安全之处也无法心安,那感觉就像蓝傲文凭空消失了。他摸索着岩壁向前疾走了一段,地下河的水又深了起来,水流声让他听不清落脚的动静,左脚踩在一块凸起上,脚下一崴,足弓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蓝傲文的手却在这时抓住了他的左手。 他立刻用骨折的右手反握住蓝傲文的手,隐忍道:“为什么不回答我?!” 蓝傲文没有说话。 “蓝傲文?” “……我想让你急一急。” 半晌的安静后,蓝傲文轻声说。 苏泽陡然沉默了,蓝傲文的嘴唇凑上来:“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别人,这么黑,肖陌看不见,上帝也不可能看见,就算你觉得我是魔鬼,也可以放心抱着我。” 蓝傲文在黑暗中抱住他,亲吻着,苏泽闭上眼,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底,他们好像被世界抛弃了,除了彼此,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回抱住蓝傲文。 人没有办法战胜本能,那个时候,信你是一种本能,这个时候,爱你依然是本能。 . 他们在黑暗的地底穿行了不知多少天,终于沿着地下河找到了出口。 那是一处悬崖瀑布,光线透过梦幻般的水雾照进来,那一刻,苏泽感到好像又一次回到在河谷小镇被肖陌找到的一刻,一切美好都被打断了。 阳光让黑暗无处遁形,苏泽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蓝傲文修长俊逸的背影。蓝傲文静静地站在出口处,他拉下雨衣的兜帽,扑进来的瀑布风掀动他蜜色的卷发,细密的水珠在他头发上洒了一层霜。蓝傲文的声音裹在水声中传来: “离开这里,我们是不是又要回到冷战中了?” 苏泽想起了蓝傲文利用雷哲他们做诱饵的事,阳光太明亮太刺眼,他再也无法像在黑暗中那样什么都不想。他不置可否,只留下一声“走吧”,越过蓝傲文走到瀑布口。这时身后突然一股力道拉住他,蓝傲文将他反压在瀑布洞口边的岩壁上,那张俊美摄人的脸转眼近在眼前,却是让年轻的狙击手也心惊胆战。 这是一处极高极陡峭极狭窄的平台,苏泽感到蓝傲文的手滑到他腰侧,探进衬衫里,他难以置信地睨着蓝傲文。 “你不是想要抗体吗?”蓝傲文压着他,嗓音里压抑着*,“我们交换吧,就在这里,让我上一次,抗体我拱手让给你……” “蓝傲文!”你疯了吗?!他握住蓝傲文的肩膀,却没有办法把人推开。 蓝傲文回头看了一眼万丈悬崖:“你可以推开我,”他的眼睛隔着被水打湿的卷发看着他,“那样就让我摔下去。”   ☆、第六十九章 瀑布激凉的水在他们四周倾泻,水声盖住了两个人的喘息,蓝傲文在做|爱时十分疯狂,苏泽好几次看见蓝傲文的脚已经踏在岩石的边缘,害怕他掉下去,只能抱紧他,受伤的左臂不得不承受住难以想象的痛楚。 某一刻蓝傲文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苏泽只看见蓝傲文沉溺在爱|欲中迷离的眼光陡然被惊慌失措替代,还好他来得及在最后一刻奋力搂住蓝傲文的腰,将人拉了回来。蓝傲文一头湿润的卷发抖落在他脸侧,水滴凉得他一个激灵,耳畔的喘息声中有汹涌的情|欲,亦有险些摔下山崖的后怕。 这一幕并没有让蓝傲文停止自己疯狂的举动,他不顾苏泽胸口尚有骨裂未愈,用身体将对方死死抵在岩壁上,一手握在对方腰际,一手扶在大腿侧,发泄般一挺而入,恶狠狠道:“你抱得不够紧!” 与蓝傲文的激情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黑衣狙击手在这种时刻依然冷彻的口吻:“如果我们不是在这里,你没办法这样对我……” “闭嘴!”蓝傲文挺腰发力,想用暴力让对方臣服,“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我又不是头一次上你,”他冷笑着,声音里却有一种扭曲的哭腔,“你不是也享受得很吗?” 苏泽忍受着痛楚,他的身上还有伤,在这样冰冷的瀑布下,身体根本无法感到一丝的欢愉,这只让他觉得悲哀:“我现在并不享受……” 蓝傲文的头搁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苏泽能感到蓝傲文在他体内用着力,想方设法地取悦他,但是那些短暂的愉悦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巨大悲哀前,就像悬挂在眼前的瀑布,眨眼就不见了。 忽然他听见一声动物样的呜咽,那么怪异突兀,以致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怎么可以不享受……”蓝傲文的声音扭曲又断续地传来。 苏泽抬头看着瀑布轰然垮下,这样彼此折磨,到头来只剩下无奈的爱,也许早在那个时候就该彻底结束…… . 凌晨四点,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他离开了营地,驾着一辆黑色丰田suv行驶在国道上,除了几瓶饮用的淡水和一把防身用的格洛克17,什么都没有带走。 蓝傲文答应了帮他找会肖陌的复合弓,就不会食言,从营地到防控中心来回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再加上蓝傲文要在那么长的浮桥,那么大一座废墟里寻找一把不起眼的复合弓,就算天亮前能赶回去,那个时候再发现他离开,想追也已经来不及了。 做不到完全的决裂,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他唯有这条路可选。 天蒙蒙亮起,雨却越下越大,苏泽开了雨刷和车灯,挡风玻璃后的风景在哗啦的雨声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扭曲,他望着国道上一马平川的单调风景,正有些神思不属,身后忽然射来两道雪亮的灯光。 苏泽蓦地看见后视镜上全速追来的白色大切诺基,整个人如同被魔鬼从身后一把抓住,竟动弹不得。 国道并不宽敞,白色大切诺基一径驶上道路旁的高地,车身在碎石中剧烈颠簸着,雪白的水花在车轮下一路泼溅,像是滔天的巨浪。 苏泽动弹不得地看着白色大切诺基狂追而来,在前方冲下高地,车身狠狠一震,一个甩尾,在灿烂的水花中刹在路中央。 蓝傲文的车子横在前路,苏泽停下车,把着方向盘,进退不是,他早该知道,不该以普通人的标准去推测蓝傲文的行动。 大雨瓢泼中只听到“砰”的一声,蓝傲文摔门从白色大切诺基中走下来,苏泽透过“吱呀吱呀”刷来刷去的雨刷,看着蓝傲文蜜色的卷发被大雨瞬间刷平,他带着压抑的狂暴戾气,淋着大雨朝他笔直地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脱掉外套,又抬臂脱去t恤,全都扔在地上……就这么光裸着上身,任凭缠着绷带的手臂暴露在冰冷的雨水里。 他被这个人逼得毫无办法,急忙拉开车门,蓝傲文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气跨上副驾驶座,将门在身后摔上,苏泽正想查看蓝傲文被雨水浸湿的纱布,却被对方猛地压倒。 什么也不说,只是狂吻住他,分不清那是亲吻还是啃咬,也许两者都有。 苏泽尝到咸腥的味道,推开蓝傲文,他没有留力气,蓝傲文猛地向后一倒,尖锐的车笛长鸣,蓝傲文的头撞到挡风玻璃上,一头湿润的蜜色卷发散开来,他的脸上有痛苦的神色,逆着挡风玻璃后大切诺基的灯光,听着尖锐凄厉的车笛声,苏泽只觉得这个样子的蓝傲文仿佛被摔得七零八落,看得他触目惊心。 “蓝傲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叫出这名字都觉得痛彻心扉。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勉强在一起也只能这样彼此伤害,为什么不能忘掉对方呢。 如果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这一点,不再靠近你,也不再放纵你靠近一步,就不会发生肖陌的悲剧。你让我相信你,我也想相信你,可是在你的隐瞒,你的冷酷面前,那比爱你更难,比爱你更难你明白吗?! “下车。”他沉声道,用前所未有的冷酷,想切断蓝傲文对自己最后一丝念想。 蓝傲文冷笑了一下,两只手猛地按在他脸侧,椅背“吱呀”一声向后倒去,蓝傲文双腿收紧在他身侧,苏泽感到衬衫的扣子被蓝傲文粗暴地一把扯掉,刺啦啦的如同被野兽的獠牙撕扯。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是赤身*,但蓝傲文的动作太暴力,苏泽惊恐地看到蓝傲文缠在手臂上的纱布瞬间被血染红,伤口毫无疑问撕裂开了:“你的伤——” 他想抓住蓝傲文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拉开,却被蓝傲文手臂一甩狠狠打开,蓝傲文受伤的手臂顺势“啪”地甩在热气氤氲的车窗上,留下一条狰狞的印迹。被雨水濡湿的蜜色卷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里的凄厉。 大雨让天地间一片深蓝色,昏暗的车厢像是被水淹没了,透出窒息的味道。 那是蓝傲文最像野兽的一天,滚烫的分|身狠狠插|入,疯狂地耸动着,没有再亲吻,没有再拥抱,只是这样发泄般地动作着,漂亮的眼眸如蒙着一层雾气,就这么死死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像一匹绝望的豹子。 苏泽没有反抗。这是你最后一次闹了,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像是看出他的意思,蓝傲文的脸上带过破碎的笑。苏泽一点也不想看见蓝傲文这个样子,他们如此紧密地结合着,两个人的心却离得那样遥远,他不忍地闭上眼。 蓝傲文就将他翻过去,又从身后握住他的腰再连|根没|入。这是他们第一次用后方体位,苏泽顺从地抓住椅背,感受着蓝傲文在身后疯狂剧烈的动作。这样也好,两个人谁都眼不见为净了。 车厢里弥漫着两个人炽热的呼吸声,座椅被压迫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吱呀声,还有不停倾斜的雨声。苏泽感到有什么滴在他背上,一滴,两滴,他起初心里一惊,甚至以为蓝傲文哭了,但那水滴透心凉的冰冷,他苦笑了一下,只是雨水罢。 醒过来的时候雨还在下,车厢里炽热的气息消失了,显得有些冷。蓝傲文已经离开了,挡在前路的白色大切诺基也不在了。 他感到身上还有些黏腻,揭开蓝傲文盖在他身上的衣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登时惊愕难当。那滑腻的感觉竟然是因为他浑身都布满还未褪温的白灼。他抚摸了一下前胸,后背,到处都是,两腿之间更是满溢着粘稠的液体,十分难堪又不适。蓝傲文不知道在他身上射了多少次,他射完以后甚至将它们涂遍他的身体。蓝傲文的爱是野兽式的,却比野兽还疯狂。 他打开雨刷,忍住全身的疲乏酸痛,发动车子,感觉车子重了不少,后知后觉地一回头,才发现后车厢上堆放着武器弹药和食物,毫无疑问是蓝傲文趁他睡着以后搬上车的。 还有那把蒙了灰尘的肖陌的复合弓,静静地躺在后座上。 他有过想回去的冲动,想抱住那个人亲吻,有那么一会儿他沉浸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两个人抵死缠绵的疯狂画面中,可是也不知幸或不幸,理智始终还在那里,肖陌的脸也始终还在那里。 . 苏泽靠在湿滑的岩壁上,不知何时,后背不再是透心凉,岩石被他的体温熨热了,但是熨热他的,却是蓝傲文。 即使心理上依然感受不到愉悦,身体却诚实地眷念着蓝傲文的炽热温暖。每一次被瀑布冰凉的水熄灭后,蓝傲文又再把他点燃,就这样一次次不知道多少次,直到两个人再也感受不到水的冰凉。 蓝傲文终于趴在了苏泽身上,胸口贴着对方调整着呼吸,他偏头看着瀑布一侧,眼睛里的火焰渐渐平息,目光清明下来,忽然就看见岩壁上趴着一只泥鳅样的小鱼,正顶着瀑布的水流,不断拱起身体,用嘴吸附着垂直的岩壁往上爬。 视线往上,再往下,发现这样的小鱼不止一条,敢情方才他们做|爱的时候,这些小东西就在他们上下左右地爬行了。蓝傲文看着其中一只趴在水流中的泥鳅小鱼,它似乎也在看着趴在苏泽身上的他,忽然间它便被大水冲了下去,蓝傲文看着那条迅速消失在万丈悬崖下的小鱼,回不过神。 苏泽听见蓝傲文有些寂寞的声音:“这是什么鱼?” 他转过头,隔着蓝傲文的头顶往岩壁的方向看了一眼,认出来:“好像是虾虎鱼。” “从哪儿来的?” “从瀑布下的河里。” “他们要一直这样爬到顶上吗?” “嗯。”苏泽点头,望了一眼脚下,这座瀑布对他和蓝傲文来说尚有十多层楼那么高,对这些不过手指长的小鱼来说,更是抬起头都望不到边际的存在。 蓝傲文从岩壁上抓了一条虾虎鱼,苏泽看着丑陋的小鱼被蓝傲文捏在手心,茫然无助地与俊美的蜜发青年面对面的样子,虽然一个是丑的,一个是美的,但是静静地面对着面,却像在照镜子,有种微妙的相似。 “我就像这些鱼,被你一次次推开,推到深渊底下,还是会拼命往上爬。”蓝傲文低声说。 苏泽见蓝傲文将鱼拿远,以为他要将鱼扔下去,却见蓝傲文将那条小小的虾虎鱼放到了头顶凸起的岩石上。 蓝傲文仰着头,看着小鱼弓起背,用嘴吸附在岩壁上,又开始了漫长的跋涉,轻声说: “有谁能帮帮你就好了……”   ☆、第七十章 从瀑布山崖上下来,经过一座贫瘠的小镇,终于看见通往霜湖半岛的大道,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顺着地下河穿越了灯族人的领地,穿越了更远的北坡市,没想到这反而是一条捷径。 霜湖半岛地处极北的寒带,沿途越来越少见到人类居住的痕迹,丧尸的足迹也仿佛彻底消失了,只有一条长长的输油管道在笔直的国道旁延伸,荒凉的苔原上偶尔会看见一两只狼,还会有身长足有两米的成年熊只隔着那条输油管站起来打量他们,这些动物一点都不怕人。 苏泽从引擎盖下钻出来,这车子看样子修不好了,这辆车是他们经过那座贫瘠小镇时找到的,载着他们一路抵达这里,眼看着再有十多公里就到霜湖种子银行了,却在这时候抛锚。他极目远眺,隐约能望见前方高耸的烟囱和处理塔,还有一些房屋的轮廓,那里是输油管结束的地方,北坡油田,在如此荒凉的开发地,通常都会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镇,蓝傲文前去镇上查看已经快有两个钟头了。 头顶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他抬起头,透过漫天飘雪,望见天空中缓缓掠过一只金雕,它朝着更温暖的南方飞去。 一阵隆隆的马达声传来,苏泽回头,一辆通体黑色的重机车从公路那头笔直地冲过来,蓝傲文将速度开到了极致,就好似在直线赛道上测速的骑手,机车黑色的影子都无法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图像,只余一道黑色的残影,在四面白茫茫的风雪中撕出一道口子。 直到黑色重机一个甩尾停在他身边,苏泽才认出那竟是他很眼熟的雅马哈r1。 戴着全黑碳纤维安全帽的蓝傲文有种与坐下的坐骑,与背后的风景不谋而合的冷感,那似乎才是他身上本来的气质,不过那面倒映着一片寒光的挡风镜很快就掀开了,露出一张笑容愉悦的美丽脸庞:“喜欢吗?我在前面找地图时找到的。” 苏泽看着大冷的天呼出满口白气,穿着冲锋衣还冷得鼻尖通红,却非要在这种天气飙机车的蓝傲文:“……没有别的车了吗?” “没有了~~”蓝傲文一脸“我就不诚实了”的表情,从机车后座扔了一顶安全帽来,“不好意思,只有粉色的了~~” 苏泽“啪”地接住飞到面前的安全帽,才看清这是一顶粉色的安全帽,蓝傲文坐在机车上揉揉鼻子,苏泽看他眼珠滴溜溜地转,蹙眉将安全帽翻转过来,果然……安全帽侧面印着一只y。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地下废墟里那个调皮爱闹的蓝傲文,那个时候蓝傲文应该刚从楼战的软禁中逃出来,现在想来,当蓝傲文把手绕在他腰上作势要帮他脱裤子时,那其实是那么多年来蓝傲文第一次放心地调皮玩闹吧。 现在又未尝不是如此呢…… 年轻的狙击手很甘愿地戴上了安全帽,帽子有点小,不过还凑活。 蓝傲文长腿岔在机车两侧,抱臂欣赏了一番:“有时候觉得你很气人,有时候又觉得你挺听话的~~” 那只金雕又在头顶盘旋而过,苏泽看见蓝傲文沉默地仰着头,说道:“你的车队里也有这样一只金雕。” 蓝傲文收回视线,淡淡地道:“这不是我的金雕,这只是自由的。” 苏泽见蓝傲文扣下挡风镜发动车子,r1的红色尾灯亮起,穿着猎装冲锋衣戴着安全帽的冷酷骑手转头催促他。 苏泽沉默地跨上后座。你想杀楼战,我就陪你去杀楼战,如果不能满足你的爱,就满足你的恨吧。 . 笔直冷清的公路上只有他们,r1怒吼着风驰电掣,好似奔驰在世界尽头,蓝傲文驾驭着这头沉睡多年的金属野兽,弓起的背影沉默而执着。 苏泽以为会这样没有一点缓冲就抵达种子银行,再没有一点缓冲就大开杀戒,却没想到车子忽然慢了下来,引擎的嘶吼声在风声中平息,车子轻轻一斜,蓝傲文左脚着地,车子停在了路边。他有些纳闷,蓝傲文已直起身,摘下了安全帽。 蜜色的卷发从蓝傲文耳鬓轻轻垂落,雪花立刻就落了上去,苏泽顺着蓝傲文眺望的方向看去,望见苍茫的荒原尽头矗立着几道白色的巨影——那竟是一排风力发电机组,还在缓缓转动着。 “河谷小镇也有这样的白色风车。”蓝傲文忽然出声。 “嗯。”苏泽凝视蓝傲文的侧脸,蓝傲文眺望的表情又向往又迷茫。他心说原来你还记得啊。 “这东西管用吗?没风的时候不就是一个摆设?”蓝傲文转头道。 “地球自转就会产生持续的风,既然在这里建风力发电机组,这里应该也处于风带吧。”苏泽回答,不过不管怎么看,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建风力发电机组都很是浪费。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专业不是心理学吗?”蓝傲文问。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航海旅行,”其实这不是他的梦想,应该说是肖陌的,“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书也是肖陌借给他的,“比如哥伦布之所以会突发奇想环球航海,是因为他在好望角时发现风总是从非洲的方向吹来……” 他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因为已经太久没有和蓝傲文这样平静地相处了,他们好像两个在末世大陆上结伴旅行的人,陪伴他们的只有飞鸟,荒原上的狼,好奇的熊,以及人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蓝傲文奇怪地笑着瞅着他:“你该多和我说说这些,我喜欢你啰嗦起来的样子。”说着戴上安全帽,苏泽隐约听见他在安全帽下说,“会为未来增添不少回忆。” 是吗?他在心中道,可是未来我们会怎么去回忆这些片段呢? . 蓝尚武一行在离开灯族人的领地后遇上了一直在前方焦急等待的蓝傲文的队伍,这之后双方便一起前往霜湖半岛。蓝傲文的这些人目前由蒙面狙击手带领,他们虽然也想寻找蓝傲文的下落,但似乎更明白蓝傲文的首要目标是什么,那就是拿到抗体。 一个多礼拜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种子银行,若不是沿着楼战车队一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恐怕还得多费很多周折。霜湖种子银行建在霜湖半岛西面的地下,入口隐藏在山体中,被大雪掩埋后更是十分的不好找,或许叫霜湖种子库或者基因库之类的更恰当。不过一行人抵达后,却发现种子银行外的情况很是古怪。 只见车不见人,所有车辆都埋在厚厚的雪里,很显然已经停了不止一天,车辙也只见来时的,不见离开的。 “照理楼战拿到抗体应该会马上离开啊。”孟安儒不解。 刚开始他们以为是楼战的埋伏,但很快就发现不是,这四周太安静了,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 就在这时,夏亚和蒙面狙击手忽然同时转向山林的方向,举起步枪。 所有人警惕地看去,只看到从山林的方向慢慢走出来两个人。 “……苏泽哥?!”图南第一个认出苏泽,激动地刚要迈步上前,脚步又生生地顿住了。 蒙面狙击手也激动地放下m16:“首领!” 在苏泽身后,蓝傲文从积雪的常青树下走出。 . 蓝傲文和苏泽的现身让两帮人都兴奋了起来,苏泽却没在人群中看见雷哲,不由问:“雷哲呢?” 正准备来个热情拥抱的孟安儒表情一下就难看了起来,苏泽看向夏亚,又看向蓝尚武,在大家莫衷一是的沉默中,最后是图南开了口: “我来说吧。” . “事情就是这样。” 苏泽听完图南的叙述,长久地沉默不语,脸上却阴霾不已。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苏泽哥你和蓝傲文的交情,你也很难做,我不会针对他的,况且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图南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开敞的车门后一边装备武器一边听手下汇报的蓝傲文,冷冷地虚起眼,“不过我是永远不会原谅这个人的,对不起苏泽哥。” 蒙面男正向蓝傲文说明一路上追踪楼战的情况,蓝傲文在这时分神看向苏泽,黑衣狙击手的背影凝滞了一会儿,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但没有回头。 “首领?”蒙面男问。 蓝傲文唇角一撇,隐下冷笑,淡淡地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们在通过北坡市时发现了大量丧尸的尸体,其中还有楼战的人的尸体,”蒙面男道,“他们应该遭遇了规模不小的丧尸袭击,虽然没有全军覆没,但是估计也有不少人受伤。” 蓝傲文点点头。目前尚不清楚楼战的情况,但是种子银行内部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入的,楼战的车辆既然还完好无损地停在这里,那么楼战的人多半也还在种子库里,他们现在要进入种子库,就必须全副武装,高度戒备。 蓝尚武也在为进入种子银行做准备,孟安儒在楼战的其中一辆车上找到了一些枪支弹药,虽然只够他们自卫,但是好在蓝傲文的人还携带着大量的武器,而楼战的队伍在路上也有损伤,如果双方真撞上了,他们只要还和蓝傲文一路,至少不会落于下风。 “喂,你可得长个心眼。” 蓝尚武看向身边忽然出声的马尾青年,孟安儒的马尾已经很长了,塞在套头帽里还露出一截来,乍一看像个妹妹头的姑娘,看得他愣了一下,然后又看见孟安儒下巴上冒出了一圈青色,这才愣了回来。 “之前蓝傲文不在的时候一切都好说,现在蓝傲文回来了,队伍肯定要分裂。”孟安儒低声道。 蓝尚武听到这里,口吻不觉有些疲惫:“你想说什么?” “那两管疫苗无论如何不能交给蓝傲文,这样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们起码还有一点筹码在手上。” 蓝尚武看着正色说着的孟安儒,在他印象中国际诈骗大师鲜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刻。 那两管疫苗现在就在他的大衣衣兜里,疫苗是蓝傲文下到天坑以前留下的,他带走了食物,带走了别的药品,带走了他和孟安儒的两把手电,唯独没有带走疫苗,或许是因为天坑底下不会有丧尸,两管疫苗带去也派不上用场,但也或许…… 蓝尚武看着正将沙漠之鹰插回腰后的蓝傲文,没再往下想,只点了点头。 孟安儒拍了拍他的肩膀。 “准备好了吗?” 那边,蓝傲文在种子银行大门外回头道,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高冷和疏远。 蓝尚武跟上来,孟安儒嘴贱地道:“大魔王你又何须过问我们?” 蓝傲文回头瞧了一眼孟安儒,目光却是从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后的苏泽身上一晃而过:“你们不是不放心我吗,我这种行走的原子弹怎么好走到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呢?”   ☆、第七十一章 进入种子银行大门便是一条幽黑的隧道,隧道宽不过三米,缓慢下行,越往隧道深处走,空气越是干燥寒冷,这条隧道直插入山中的冻土层,他们在黑暗中行进了十多分钟,终于看见了种子库的入口。 入口处的合金安全门是敞开的,种子库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手电光照进去,一下就隐没在黑暗中,铝合金的架子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只是摆放在架子上的玻璃瓶和锡箔纸包装很多被打翻在地,种子洒得到处都是。蓝尚武蹲下来抓了一把种子在手里,孟安儒蹲在一旁,用手电照了照蓝尚武手中那些长得跟木质纽扣似的玩意儿:“这是桉树种。” 这里是种子银行a区,储存的多是树种树苗,看来楼战的人只草草翻找了一遍便确定没有抗体。 种子银行一共分为五个区,ab区在第一层,c区和d区在负一层,bcd区分别保存着珍稀野生植物和蔬果农作物的种子,这四个区里还有一些单独的隔离保存区,用来储藏某些需要专门设置保存温度的植物样本和种子,不过看这里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的样子,电力系统应该很早就停止运转了。这四个区根本没有能够储存抗体血清的设备,现在便只剩下负二层的e区了。 负二层除了e区还有一个中央控制区,前几个区的安全门都是敞开的,通向e区的安全门却是封闭的,从控制室可以打开所有区的安全门,但是因为没有电力,这些控制设备现在都无法启动。 孟安儒很是奇怪:“那吴明当初是怎么进去的?楼战他们又在哪儿?” 蓝尚武道:“吴明既然决定把血清带到种子银行,他一定有进出这些安全门的权限,我也听说霜湖种子银行的备用太阳能电源在没有人员维护的情况下可以自行运转两年,但是为了方便以后回来取血清,吴明应该不会关闭这些安全门,因为这些门一旦关闭,要是电源耗尽,就再也打不开了。” 孟安儒点头:“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门都是开着的,也没有暴力开门的迹象,说明吴明那时一定是将门都打开的,他也没有必要关门,除了他根本没人知道抗体血清存在,更没人知道在哪里。那e区的安全门现在为什么是关着的?” 站在e区的门外,一行人均是一头雾水。 “苏泽哥!这边!” 图南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孟安儒正嘀咕“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干嘛”,待走过去了,才见走廊的地板上赫然躺着两具尸体,毫无疑问正是楼战的人。 两具尸体都被严重啃咬,面目全非。 “丧尸?”孟安儒提心吊胆地问。 蓝尚武蹲下查看尸体上被啃咬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肌肉束是被硬生生扯断的,豁开的胸腹下露出残缺不全的组织器官,如此狰狞可怖的开放性豁口,断不可能是丧尸的口牙能造成的,他摇摇头起身,同时拨开了柯尔特的保险销,低声道:“恐怕不是。”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苏泽忽然感到头顶扇过一股气流,狙击手精准的直觉让他条件反射地推开了身边的图南! 变异者沉重的身躯从头顶落下时带起一阵风声,孟安儒将手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正好照着那张血盆大口一口咬在躲避不及的夏亚手臂上! “夏亚!!”图南大喊。 有人抓住夏亚的肩膀,仿佛虎口夺食般一把将人扔到了身后!那一刻夏亚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臂没了,但是两只手臂都好端端的,他在地上翻滚缓冲了一下回头望去,挡在他前方的蓝傲文顺势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踹向了变异者,变异者往墙边一闪,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啪”地贴上墙,蓝傲文拔出腰后的枪,两把大口径的沙漠之鹰突突突从墙壁一路轰至天花板,硬是将那只妄图再度潜伏到天花板上的变异者轰了下来! 这一轮攻势极猛,连孟安儒和蓝尚武等人也不得不原地趴下躲避蓝傲文的子弹。黑暗中火光一闪一闪,粉屑直飞,他们得以分辨变异者的位置,寻找可靠的隐蔽点。可惜子弹很快就用光了,“咔哒咔哒”两声空响后,蓝傲文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空膛的沙漠之鹰,皱起眉头,匍匐在地上的变异者立马拱起背飞身扑起! 苏泽心中一慌,变异者离得太近,蓝傲文根本无暇闪躲,然而千钧一发之际蓝傲文做了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用那把已经没有子弹的沙漠之鹰直指变异者! 黑暗中陡然静了下来,变异者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前爪,它没有扑过去,苏泽听见了长尾垂落在地上的声响。这只变异者竟在蓝傲文面前生生地畏缩了。即便在黑暗中他也不难想象蓝傲文此时浑身爆发的强大气场,他用堪比野兽的气势压倒了同是兽类的敌人。 变异者对着手持沙漠之鹰的蓝傲文呲牙咧嘴了一番,而后长尾一甩,猛地掉头转移了目标,一名躲避在墙角的队员被扑过来的变异者咬中! 吃痛的叫声响起,紧跟着是轰然一响,穿甲弹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火线,直接轰掉了变异者半个脑袋,一股腥臭的血喷在队员脸上,他头向后如释重负地倒在地上。 苏泽放下狙击步枪,他只来得及让对方不至于当场毙命,但那名队员应该也被变异者咬中了。 “我被咬中了……”年轻人忍着痛,口齿清晰地报告了自己的状况。他是说给蓝傲文听的。 确知他被变异者咬中后,一时间无人靠近他。 然后黑暗中传来猎装靴缓慢走来的声音,受伤的青年躺在地上,听见脚步的主人似乎是捡起了掉在走廊的手电,接着又走过来停在他上方,手电啪地一亮,白光垂直射下,青年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意外地看见年轻俊美的首领带着不可捉摸的表情看他一眼,而后回头看向身后。 蓝尚武走上前来,什么也没说,为受伤的人注射了一只疫苗,回头时见蓝傲文抱着手臂冷冷地靠在墙边看着自己,蓝尚武起身道:“怎么,你觉得我会对你的人见死不救吗?” 蓝傲文放下手臂,双手揣进冲锋衣的口袋里:“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把你对付我的筹码这么快用完了。” 蓝尚武心情复杂地目视蓝傲文转身离开,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兄弟重聚,蓝傲文其实并不欠他什么,反倒是自己欠蓝傲文太多。就连眼下也是,蓝傲文救了夏亚,因为反应迅速,夏亚的胳膊上甚至连一条破皮的口子都没留下,而他的疫苗是蓝傲文给的,他现在只是还给蓝傲文而已。 孟安儒疑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这地方连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变异者?” “问这么多有什么用,”蓝傲文查看完变异者后起身,插好枪走到安全门前,“进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怎么进去?”孟安儒吐槽,“你要凭脸进去?” 蓝傲文没有理会孟安儒的吐槽,朝身边受伤的青年点点头。 蓝傲文的计划是炸开大门,方才那名受伤的年轻人是爆破方面的专家,蓝傲文的手下不肖十分钟就在安全门外布置好了c4和起爆装置。 诈骗大师跟着众人撤退到安全距离外,心道原来蓝傲文用c4炸丧尸的传闻是真的啊,他捂着耳朵盯着蓝傲文在手电的微光下冰冷俊美的侧脸,感叹道,你也太爱c4了,炸丧尸用c4,炸鱼用c4,炸安全门也用c4…… 紧跟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一股呛人的热浪裹着烟尘灰尘劈头盖脸地袭来,众人捂着口鼻闭着眼睛,待到硝烟消散,才见安全门最薄弱的部分被炸开一道足以让一人通过的豁口。 孟安儒看向第一个起身的蓝傲文,这个人当初离开时带走到装备并不多,但是疫苗,巴雷特,c4,每一样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蓝傲文从瓦砾中走过去,苏泽紧跟着起身,喊道:“蓝傲文!” 门前的蓝傲文停了停,摸出沙漠之鹰上好子弹拿在手中,这才弯腰通过了安全门。 一行人逐一通过,终于见到了e区的光景。 孟安儒看着门后血肉模糊的几具尸体,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几乎全军覆没啊……这要不是刚巧被你的c4炸死的,那这里面的丧尸变异者都是高手啊!” 蓝尚武沉声道:“在没找到楼战尸体前,说全军覆没还为时尚早。” 蓝傲文没有理会众人,一个人在尸体间穿梭,苏泽远远地看着他,知道蓝傲文在找楼战的尸体,楼战必须死在他手里,否则蓝傲文心里的结依然不会开。 e区应该经过一场血战,又被爆炸的冲击波及,仓库的架子倒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血,尘土,玻璃和塑料的碎屑,散落满地的种子在脚下咯吱作响,他们发现好几具尸体,但都身首异处,一时很难判断究竟死了有多少人。 铝合金的架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苏泽闻声看去,见蓝傲文停下了脚步,低下头,在他脚边,竟然是一名还有一口气的活口拽住了蓝傲文冲锋衣的下摆。 生还者用沙哑的声音恳求着:“救我……” 蓝傲文低头问:“楼战呢?” “救我……”生还者死死攥着蓝傲文冲锋衣的衣角。 蓝傲文任由对方扯着衣服往下拽,面不改色地问:“楼战呢?” 蓝尚武见状,上前拉开蓝傲文,蹲下来询问生还者:“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生还男子奄奄一息地喘了几口气:“给我注射疫苗,我才会告诉你们……” 蓝尚武正犹豫不决,就听见蓝傲文淡淡地说:“给他疫苗就是了。lee,拿疫苗来。” 蓝尚武不解地看着蒙面狙击手取出一只针剂交给蓝傲文,蓝傲文亲自拿着针剂走过来,挑眉看了蓝尚武一眼,蓝尚武只好让开,蓝傲文蹲下卷起生还男子的袖口,很干脆地注射了药剂。 蓝尚武开口想问蓝傲文从哪里得来的疫苗,到底还有多少疫苗,却被孟安儒抬手止住,马尾青年朝他低低地摇摇头。 生还男子低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为自己注射的蓝傲文,又抬头扫了一眼蓝傲文身后的蒙面男子,眼尖地发现了对方手腕上的纹身:“……你是蓝傲文?” 蓝傲文低垂着眼睫,轻轻放下生还男子的衣袖:“我是蓝傲文又怎样?怕我害你?你现在不是感觉好多了吗?” 注射后身体确实感觉好多了,生还男子脸上的戒备这才松懈了不少。 蓝傲文起身道:“好多了就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想喝水。” 苏泽听见蓝傲文啧了一声,似是很不耐烦,但还是让手下给对方喂了水。 生还者喝够了水,蓝尚武问出了此时最迫切的一个问题:“你们拿到血清了吗?” 男子费力地点点头:“拿到了。” 孟安儒立刻问:“那怎么会搞成这样?变异者是哪里来的?” 男子皱了皱眉,想必是说来话长,他沉吟道:“这里比想象中还要大,你们看见的五个区只是最小的一部分,e区往下还有两层待开发的实验区,在这里找一管疫苗好比大海捞针,我们已经在这里找了五天了……” 据男子说,楼战的人在从e区深入到实验区时曾经过一间消毒室,他们中的一些人被消毒管道中残留的液体喷到,刚开始大家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以为管道里残留的多半是消毒液,等抵达实验区最底层时忽然有不少人开时咳嗽发热,全身奇痒难耐,那个时候才有人怀疑那些液体有问题。 蓝尚武和孟安儒面面相觑,很显然这是吴明留下的后手,为了确保抗体不被居心叵测的人盗取,既然没法关门,只能留下这样一个陷阱。只不过吴明也没料到自己会先走一步。如果最先抵达种子银行的是他们,估计也难逃这噩运。 楼战的队伍一路来到这极北之地,经过北坡市时也遭遇了丧尸潮的围困,身上携带的疫苗已经所剩不多,楼战不得不直接处死疑似感染的人。 说到这里,生还男子似乎也极为感慨:“楼战大人虽然一向冷酷,队伍的纪律更是到了严苛的地步,但这还是头一次他下达这样的命令,虽然这是唯一的法子,但是毕竟还是太冷血了。” 怀疑自己被感染了的人有的趁黑逃掉了,队伍里你猜我忌,人人不得安生,因为病毒是通过飞沫传染的,每个人包括楼战自己都有被感染的可能,但楼战身上有疫苗,他们却没有。 最后楼战拿到了血清,授意自己的亲信杀掉所有看上去不对劲的人,有人开枪还击了,然后一切就乱了套,黑暗中始料未及地出现了变异者的身影,而且似乎不止一只…… 孟安儒听着这一波三折,又是队伍分裂,又是变异者,可想而知当时是怎样混乱血腥的场面。 “我和几个队友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男人皱眉道,显然不明白是什么人关上了门,硬要他们死在这里。 “楼战在哪里?”蓝傲文听得不耐烦,打断对方。 “太可怕了……简直是地狱……”男人喃喃自语着。 “我问你楼战在哪里。”蓝傲文声音里有了火气。 “我不知道,”男人摇头,“我没有看见楼战大人……”他忽然抬起头,抓住蓝傲文的衣摆,目光炯炯有神,“带我出去!” 蓝傲文没有得到楼战的消息,表情倏地就冷淡下来:“你就要死了,还出去干什么?” “你已经给我注射过……” 蓝傲文道:“你没有被感染,如果被感染,这个时候身上早就出现青斑了。你要死了是因为你的肠子破了。”说着抬脚掀开男人的外套,肚腹上果然是一个巨大的开口。 所有人都看得倒吸一口气,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了。 “我给你注射的是肾上腺素。”蓝傲文说。 孟安儒在一旁捂着鼻子,他和蓝傲文一样,早知道这人死定了,从刚才起他就一直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蓝傲文只不过是要留他一口气好从他口中套话而已。 男人惊恐地睁大眼,手指怨恨般在蓝傲文的冲锋衣上收紧,衣料发出嚓嚓声,蓝傲文冷眼看着他,直到男人的瞳孔无法再聚焦,肾上腺素的效力终于过去,男人悲哀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蓝傲文轻轻抽回衣摆,转身往实验区走去。   ☆、第七十二章 实验区还未修建完毕,连接e区和实验区的只有一座简陋的钢梯,一行人顺着梯子下行,孟安儒手中的手电闪了两下没电了,现在就只剩下走在最后的蒙面男lee手中的手电。 没有楼梯间的分隔,单薄的钢梯将下方深渊般的黑暗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最后一只手电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蓝尚武提醒了声:“大家小心一点。” 众人都已尽量放轻步伐,然而脚步落在钢梯上还是噔噔作响,孟安儒冲后面的图南压低声道:“你走轻点啊!” 浅发少年一脸无辜,不得不踮着脚尖走路。 可是噔噔的脚步声依然尤在耳侧,苏泽忽然停住,并抬手拦住了在前方带路的蓝尚武,蓝尚武回头,见黑衣的狙击手目光警惕地轻声道:“有东西跟着我们。” 这下所有人都停在钢梯上不敢再往下走了,孟安儒一脸“还有完没完”的崩溃表情,蒙面男的手电光在梯子上下左右缓慢逡巡着,孟安儒大气不出,连头都不敢转动,眼珠却本能地随着手电光转来转去,心头一个劲说着“别看了别看了老子一点也不想看到什么”,一边却又控制不住犯贱的眼睛。然后就在某一秒,那么好死不死地扫到了钢梯上方一团可疑的黑影。 蓝尚武感到孟安儒照着他脖子后猛吹了一口凉气,也有可能是吸的,他小心回头,见孟安儒瞠目结舌地向上方翻着白眼,蒙面男的手电也恰在这时照到了上方倒吊的变异者。 变异者发出尖利的嘶鸣猛然落下,苏泽抬枪就射,变异者身形一闪,往钢梯的扶手上一跃又消失在钢梯下方,整座钢梯发出噔噔噔噔的响声,众人正慌张地打量脚下,变异者的影子又始料不及地从另一侧扶手后闪出,它倒吊在钢梯下方,长尾往上一卷,刚好卷在lee的脖子上。 那条尾巴如鳄鱼尾般强壮有力,蒙面男瞬间就被拉拽得翻下了扶栏,这时两个人影同时扑了过去,蒙面男的同伴伸长手臂去捞那只掉落的手电,另一人却奋力扑向了扶栏的方向。 蒙面男抬头惊讶地看见抓住自己的浅发少年,图南只单手拽住了蒙面男的衣袖,咬着牙十分吃力。而那只手电最终也没能抢救回来,沿着钢梯滚下,手电光在钢梯上蹦跳了一阵,接着“当啷”一声直坠而下。手电光颇花了一段时间才完全消失在黑暗中,钢梯下方是起码不低于三十米的高度。 没了手电,本想冲上来帮忙的人都被困在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图南感觉自己就快拽不住了,千钧一发之际夏亚一把抓住了蒙面男的手腕,图南松了口气,还好即使在黑暗中夏亚的夜视能力也比常人强。 夏亚改换双手拉住蒙面男,沉声道:“你让开。” 图南点点头让到一旁,夏亚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拉扯得半个身子都挂在了钢梯外,图南连忙弯腰捡起夏亚掉落在钢梯上的步枪,单手举着步枪架在扶栏上却无法瞄准,问夏亚:“在哪儿?!” 夏亚能看见不甘心地咬着蒙面男小腿的变异者,它吊在半空如荡秋千一般,瞪视着他的眼睛里灰色的瞬膜一闪而过,但是他却看不见身后图南的枪瞄准的方向,没法给他指示。 “就在你瞄准的位置,我让你开枪你就开枪。”蓝傲文冷静的声音传来。 图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听蓝傲文的。 蓝傲文似乎看出他的疑问:“现在除了我没人能给你指示,沙漠之鹰只剩下一发子弹了,我倒数三声你和我一起开枪,时机错过就没了,你自己决定。” 图南依旧是不信蓝傲文的,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蓝傲文会让自己瞄准错误的方向,好借机杀了自己的队员,因为蒙面男已经被咬中,而他们只剩下一只疫苗了。难道不是这样吗?这个人对蓝傲文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蓝傲文轻声道:“三,二,一!” 图南心道了一声“可恶”,扣动了扳机,两发子弹同时射中变异者,无处可躲的变异者发出尖利的叫声,松开了蒙面男,又遁入了黑暗中。 图南大松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蓝傲文的方向,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夏亚将蒙面男拉起来,回头正要道“帮我一把”,黑暗中钢梯的扶栏猛地震动了一下,夏亚惊骇地转过头,只看见那条鳄鱼样粗壮的长尾咻的一声卷在图南的脖子上,眨眼间便将人拽了下去! 孟安儒听见夏亚的喊声,在黑暗中无头苍蝇一样问:“发生了什么?!蓝傲文你干了什么?!” 变故来得太突然,蓝傲文也有些回不过神,这时肩膀忽然被大力一扳,苏泽声音急切地问他:“告诉我变异者在哪儿!” 蓝傲文沉默了很久,静静地道:“太危险了,你不可以去。” “变异者在哪儿?!”苏泽双手握住蓝傲文的肩膀。 蓝傲文看着冷漠的狙击手不再冷漠的样子,心说肖陌出事那时,你也是这样问我的呢……他面无表情地低头望了眼钢梯下方,沉吟道:“变异者有两只,一只在钢梯底的平台上,另一只不知道躲在哪里。” 苏泽飞快地轻声说了声“谢谢”,放开蓝傲文掉头往钢梯下飞奔。 “他对你有多重要?”蓝傲文在背后幽幽地问,“值得你冒生命危险吗?” 黑衣的狙击手停下脚步。 “值得。”他说,“因为我要替你赎罪。” 接着那道背影就冲进了黑暗之中,义无反顾。 . 苏泽抵达平台,能感觉出四周很空旷,他喊了图南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某处似乎有微弱的光亮,他猜想或许是那只掉下来的手电,小心循着光亮走去,就在这时,一股疾风从左侧脸颊吹过! 黑衣的狙击手条件反射地竖起手中的m16挡了一下,立刻便感到尖锐的獠牙凶狠地磕在了枪管上,如果他没有用枪格挡,这一口应该会直接咬在他脖子上。 变异者的力道极强,苏泽只得扣动扳机,枪声之下那变异者的力道松了几分,就这短短一瞬,锋利的冷钢刀已经插|进变异者体内。 苏泽虽然刺中了扑来的变异者,但立刻便觉得力不从心,他刺的力度不够,变异者结实的肌肉束死死卡住了刀尖,他不想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还想将刀推得更深一些,变异者却突然扭身一跃,这一跃带动他的手臂往后一扯,原本就有伤的手臂不堪重负,眼看要被拉得脱臼,这时手背上忽然一热,有人握住他的手一起发力,竟然一刀扎进变异者的体内又狠狠翻转拔了出来,变异者发出痛苦的呻|吟逃远。 苏泽知道能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人只可能是蓝傲文。两人背贴着背,警戒着四方,蓝傲文看了一眼黑暗尽头:“你的小伙伴暂时安全了,在你的三点钟方向,离你二十米,你去救他,这里由我搞定。” “不行,你带图南走。”苏泽说。 “随便你。”蓝傲文冷哼一声拔出弯刀,苏泽感到后背的温度疏忽就消失了,知道无法改变蓝傲文的决定,只好冲向三点钟的方向,昏迷的图南果然在这里,他背起少年,朝六点钟楼梯的方向回奔。 . 变异者嘶鸣着摔在地上,扭动了两下不再动弹,另一只呜咽着隐没到较远的黑暗中,蓝傲文挡在楼梯的方向,眯缝着眼探查着最后这只变异者的位置。 黑暗中久久不见一丝动静。 前面没有,左面没有,右面也没有……他转向身后—— 庞然的黑影一跃而下,迎接那张狰狞的血盆大口的却是沙漠之鹰冰冷的大口径枪口,变异者似乎是认得这种武器,惊吓了一拍,蓝傲文用枪口分毫不让地顶着怪物的上颚,冷笑:“怕什么,我早没子弹了。”话音未落另一只手已一刀从变异者下颚插|入,刀尖从下颚穿进,从咽喉穿出,滚烫的血沿着刀身流满他的手背。 蓝傲文拔出刀来,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变异者踢到一边,正要返回钢梯,忽然听见黑暗中传来低低的笑声。 他惊愕地回头,黑暗中亮起一束微光,他只看见光圈后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个人显然很了解他,站在他目力不能及的地方。 楼战?!他立刻拔枪指向对方,仇恨的火焰让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我记得你没子弹了。”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传来。 蓝傲文扣着扳机,手背青筋暴起,他看着那个光圈后的人影,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看见对方抬起了右手——银色马格南的枪口对准了他。 蓝傲文双目血红,胸口因为仇恨,愤怒,不甘,剧烈起伏着,他扣动了扳机,一下一下又一下,左轮疯狂地转动着,却没有子弹出来。 楼战在黑暗中笑了一下:“等着我开枪,这对你来说是一种煎熬吧。想知道我为你准备了怎样的死法吗?”马格南的左轮轻轻拨动了一下。 蓝傲文还举着枪定在原地,如灵魂出窍一般,以致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那只先前摔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变异者带着满身的血,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蓝傲文这才仿佛听见什么,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却只来得及看到迎面扑来的黑影。 . “砰!” 苏泽将受伤的图南交给蓝尚武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黑衣的狙击手不禁惊恐地睁大眼——蓝傲文已经没有子弹了。 孟安儒感到身边人抽身离去,大喊:“苏泽你去哪儿——” . 蓝傲文用最后的力气将那匹未死的怪兽钉死在了钢梯上,楼战远远地看着蓝傲文用身体压在变异者身上,他的肩膀已经被咬破,血滴滴答答沿着钢梯滴落,这最后的一搏,蓝傲文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匹等量级的野兽,他几乎是在与那只变异者扭打。那一口咬在肩膀上他便注定被感染了,所以他不再顾虑,杀得浑身是伤,似乎是更希望自己死在这怪物的手上,也好过死在仇人手里。 眼前的蓝傲文,与蓝辉艺画上的美少年早已判若两人。 马格南的左轮转动,那一枪打在了蓝傲文腿上,蜜色卷发的青年跪趴在钢梯上,发出如困兽般的呻|吟。 相比呻|吟,其实那更像是压抑的嘶吼。楼战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扭头瞪着他的蓝傲文:“我只剩一发子弹了,杀了你,我可能没有办法独自对付这只怪物,谢谢你救我一命。所以我也暂时留你一口气。” 救他一命这话显然比什么都更让蓝傲文恼火,他反手握刀,如野兽般翻身而起,楼战只一侧身轻易便闪过攻击,蓝傲文腿上有伤无法站立,向前跪倒在地上,楼战的脚踏在他背后将人踩在地上。 蓝傲文不肯趴下,但是经过和变异者的几番搏斗,他浑身是伤,精疲力尽,根本不是楼战的对手。 楼战如驯服野兽一般,一点点将人踩下去:“你比fang还野。” 蓝傲文最终不支地趴伏在地上,但自始至终没有和楼战说一句话,一个字。 “你本来干得不错,把我锁在这深不见底的地下,其实不用你亲自来杀我我也难逃一死,可惜你太执着于亲手杀我,白白给了我翻盘的机会。”楼战蹲下,不费力就扯走蓝傲文手中的匕首,“你很恼火救了我?可惜你恐怕还要救我第二次。” . 苏泽奔回平台,找回那只掉落在钢梯最下方的手电,却只在平台上找到两具变异者的尸体,蓝傲文不见踪影,但应该是被咬伤了,他在楼梯上找到了裹着一团血肉的冲锋衣的一角。除此以外,钢梯下方还留下了一颗来历不明的手枪子弹。 楼战…… 过了一会儿,蓝尚武和lee也循着手电光下来了,蒙面男追问:“首领呢?!” 苏泽一言不发,手电往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探照了一番,光圈打在一面又一面墙上,最终消失在一处黑洞后——那是一条漆黑幽暗的长廊。 黑衣的狙击手转身将手电塞到蓝尚武手中,留下一句“他们交给你了”,掉头奔向长廊的方向。 这时孟安儒也从楼上赶下来,正好看见苏泽消失在长廊中的背影,瞪大眼又惊恐又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蓝尚武看着钢梯上变异者的尸体,现场如此惨烈,蓝傲文不可能幸免。他沉吟良久,最后只问:“你给图南注射疫苗了吗?” 孟安儒点点头:“注射了。” 蓝尚武心中顿时平静下来,所有的纠结都没有了,他对孟安儒道:“你带图南和夏亚上去,守住种子银行大门,我和lee去追苏泽和蓝傲文。” “开什么玩笑……”孟安儒抗议。 “我从来没对你开过玩笑。”蓝尚武沉声打断。 孟安儒愣住了,相处这么久,平常不管他怎么嘴贱怎么闹蓝尚武都不会和他一般见识,他差点就忘了蓝尚武是一名国际刑警,那曾经是他这辈子最最讨厌的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国际刑警也有很有气势的时候。这个古板无趣,说一不二的家伙,也有坚定得不由人拒绝的时候。有一点蓝尚武和蓝傲文很像,就是固执起来撞南墙也不会回头。 “我们没有疫苗了,楼战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没有必要那么多人一起去冒险。”蓝尚武对孟安儒道,“照我说的做,守住大门,这样就算我们最后没能出来,你们也有机会再截住楼战。” 孟安儒见蓝尚武和lee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要动身,忙拉住蓝尚武的手臂。蓝尚武回头不解地看向他,孟安儒张了张嘴,他很后悔,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保留下那两只疫苗,如果疫苗不在你手里,而在蓝傲文手里,你就不会这么为难,不会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蓝傲文,因为这本来就是蓝傲文的东西。你现在一定很自责…… 他还什么都没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蓝尚武好像已经全明白了似的,他轻轻按了按孟安儒抓着他的手:“替我转告图南,希望他能原谅……我的弟弟。”   ☆、第七十三章 长廊纵横交错,黑暗中的气味非常不好,地上不时横着一两具尸体,硝烟和血腥味被困在迷宫般的走道中。苏泽每一具尸体都停下来查看,眼睛看不见,只能反复地摸索,每一次都从绝望的边缘被拉回来。 在确认第三具尸体也不是蓝傲文后,忽然听见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他靠着本能猛地矮身趴下,有什么擦着头顶扑将过去!苏泽蹲踞在地抬起头,黑暗中出现了第三只变异者,他完全看不见对方,却知道它就在前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手上的m16里还剩最后两发子弹,然后就只剩下一把冷钢军刀了。 在黑暗中仅凭着听觉与五感都比人类灵敏百倍的野兽周旋,令苏泽又想起了五年前在地下废墟里的经历,同样的伸手不见五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身边有蓝傲文,那个他以为弱不禁风又缺乏安全感的蓝傲文,曾经在手刃丧尸时将他的脸别到一侧,只是为了避开腥臭的血。 蓝傲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拼尽了全力,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他有时候甚至希望蓝傲文能喜欢得少一点,仿佛如果这样,他的恨也能少一点,痛苦也能少一点。 变异者从后方咬住了他的肩膀,和蓝傲文同样的位置,他不知道这怪物是何时跑到自己身后的,没有蓝傲文,自己如同是瞎的。 他倒在地上,身体里新伤旧伤一并爆发,变异者大快朵颐地咬着他骨折的手臂,将人赫然提了起来,关节发出脱节的脆响,然后枪声猛然响起。 变异者的瞬膜闪了一下,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瞄在它腹部的枪口。 苏泽又开了一枪,左臂被叼在变异者嘴里,使他不用眼睛看也能准确地知道变异者的位置。 蓝傲文说过,腹部是弱点。 两声枪响后变异者松开了口,摔跌在地上,苏泽撑起来,右手拔出靴子一侧的军刀,一刀插|入变异者身体。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右手也只能勉强活动,无法施加更大的力道,给了这最后一刀后他只能用靴底踩在刀把上,将刀子狠狠捅进怪物体内,彻底了结了对方。 鏖战后他的肩膀被咬伤,后背被抓伤,他脚踏在怪物的尸体上,艰难地拔出刀来,用刀撑着地贴墙站起,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喊道:“楼战!你在哪儿——” 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回声,死寂得令人绝望,可是那个时候,在底下废墟的时候,在天坑下的时候,蓝傲文不也照样找到他,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抢回来了吗? 苏泽扎紧伤口处的衣服,扶着墙继续往前摸索。这条长廊不会比地下废墟更广,不会比天坑更深。 在一处转角,脚底突然踩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隐约认出枪管的形状,连忙蹲下。 那是蓝傲文的沙漠|之鹰。毫无疑问是楼战留给他的线索。 右手将那把枪紧紧抱在坏里,黑衣的狙击手双膝跪下,为这个线索感激到浑身战栗,热泪盈眶。泪水流进嘴角,咸咸的味道似曾相识,他认出这就是那天在天坑下,蓝傲文喂他吃面包时,残留在面包上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你,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既然特意将枪留在这里,至少说明楼战还留着蓝傲文一条命。苏泽起身,将沙漠|之鹰收进怀里,沿着黑暗寂静的走廊往更深处走,终于在某一刻听见了黑暗尽头传来叮叮当当一下下开合打火机的声音。远处一扇门的门底透出微弱的一线火光,明明灭灭,他来到门前,带着一身的血腥推开了门。 . “好久不见。” 打火机的火苗映着楼战的脸,见苏泽推开门,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悠然地点燃了桌上的一只蜡烛。 苏泽看见了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蓝傲文,楼战坐在一把靠背椅上,优雅地跷着长腿,鞋底就这么漫不经心践踏在蓝傲文俊美安静的脸上。 接着他拿出两管针剂,一一放在桌上。 “这是你们想要的抗体血清,有了它可以救无数人,但是救不了蓝傲文。我看过血清的说明,这种血清必须在人体未被感染时使用,如果被注射者已经感染病毒,则必须同时注射疫苗和抗体血清,光注射血清无济于事。”楼战又将目光移到另一管针剂上,“这个是你我都很熟悉的疫苗,只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注射,有很大的可能救蓝傲文一命。两样之中你只能选一样。” 苏泽看着蓝傲文,对楼战道:“我要疫苗。” 楼战微微吃了一惊,笑了笑,戴着黑皮手套的双手揽着膝盖:“你是认真的吗?情愿抗体落在我手里也要救一个魔头?” “给我疫苗。”黑衣的狙击手只说。 楼战将疫苗和抗体血清拿在手中来回端详着:“你们大费周章地来到这里,目的是什么,你都忘了吗?救这个人和救这个世界之间孰轻孰重,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我没有忘,”苏泽平静地回答,“世界可以拯救无数次,我却只能救他一次。” “……人都是自私的,你也一样。”楼战淡淡地道,“疫苗要在我平安离开这里以后才能给你,在此之前你和蓝傲文都是我的人质。” “随便你。” 楼战虚起眼:“我很好奇,你的同伴知道了你的决定,会怎么看你?” 苏泽只想快点将蓝傲文救回来:“我会向他们赎罪。”说完掉头朝门外走。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外,地面忽然颤动了一下,苏泽诧异地停下脚步,以为是自己意识不清醒,抬头却看见墙壁上不断簌簌抖落的粉尘。楼战也注意到烛火摇动得很不正常,皱眉低喃:“地震?” . 来自地下的晃动越来越大,蓝尚武手上的手电早已电量告罄,他和lee彻底迷了路。整座实验区还没完全落成,脆弱的墙体和楼板根本抵挡不住地震的侵袭,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坠落,lee还要继续寻找,蓝尚武拉住他:“不行,太危险了!” “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蒙面狙击手拂开蓝尚武的手,“你上去吧,首领应该不希望你有事。” 蓝尚武被说得一愣,直到耳边传来墙体开裂的声音,他回神追上前,拉住对方,斩钉截铁道:“谁都不应该有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一个恶魔这么卖命很傻?”lee表情平静地听着四周山崩地裂的声响,“他在你们眼里是恶魔,连他最爱的人或许都是这么看他的,但对我来说他是我的神,没有他,我早就毁了。” 蓝尚武的手被甩开,他突然高声道:“lee!你不想救蓝傲文了吗?!” 蒙面男疑惑地停下脚步,刚要回头询问,蓝尚武用柯尔特的枪托砸在了对方后脑上。 他将晕过去的lee驮在背上,脚下的地板突然往下一陷,眨眼的工夫长廊的地板已喀啦啦一路开裂过去,断裂的墙体倒塌下来,彻底断绝了前路。蓝尚武背着lee闪躲到一边,看着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垮落的钢筋混泥土天花板,嘴角带起一丝苦笑。我怎么会觉得你这么为他卖命很傻?那个人是我弟弟啊…… 可是即使你找到了他,最终的结局也只是一起被埋在地下而已。 他背着lee在垮落的墙体钢筋间穿梭,终于逃出长廊,回到有钢梯的平台,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岌岌可危的吱呀声,整座钢梯都在晃动,金属刺耳的呻|吟声撼动着无边的黑暗。他尝试孤注一掷奔上楼梯,但脆弱的台阶在脚下越来越剧烈地抖动起来,忽然哐啷一声,上方的某截钢梯断裂,沉重的金属梯子一截截地散架,锋利的金属边缘像落刀般坠落下来。蓝尚武背着lee奋力往平台的空旷处扑去,垮塌的钢梯才没有砸在他们身上。可是没了楼梯,他们便被困死在了地下。 就要陷入绝望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边!” 蓝尚武闻声转头,黑暗中射来一束白光,女子的身影位于手电光后,一头长长的马尾似曾相识,他愣了两秒,认出那竟然是宁菲。 宁菲没有对他解释,转身在前方带路,在生死关头,蓝尚武决定再信她一次,背着lee跟上女孩的背影。 宁菲带他穿过长廊,来到另一处钢梯处,这座梯子更狭窄,但似乎更结实一些,还没被地震波及。 “抓紧时间上去吧。”宁菲说。 “你呢?”蓝尚武问。 “我还有要做的事。”宁菲回头看了一眼蓝尚武背上的lee,“照顾好他。” 蓝尚武喊住女孩离去的背影,道出心中的疑问:“e区的安全门是你关上的吗?”他说,“你从来没有背叛蓝傲文,是吗?” 女孩没有回答他,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天花板垮塌的瞬间桌上的两管针剂也被地震波掀落,楼战和苏泽几乎同时飞身扑去,楼战抢先一步抓住抗体血清,翻身闪过坠落的钢筋石块,苏泽却迎着落石扑过去,死死抓住了疫苗。 崩塌的天花板不断砸下来,苏泽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将疫苗护在胸口,又俯身将蓝傲文护在身下,任凭落石砸在背上,几乎要砸断他的脊梁。 楼战靠在门边,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衣的青年就这么被不断垮落的墙体和钢筋埋在下面,就算没死也一定失去了意识,这场天崩地裂的陨石雨没有人可以以肉身安然扛下,更何况是一个已经身负重伤的人。 最强烈的一波震荡过去,楼战在簌簌落下的灰尘中走上前,弯腰扒开那些碎石和钢筋,扒开苏泽血肉模糊的双手,那下面果然是蓝傲文安然无恙的脸。他盯着面上只是覆了一层浅浅灰尘的蓝傲文,忽然冷笑一声,起身踢开碎石,将蓝傲文从瓦砾和苏泽的怀抱中拉了出来。 . 苏泽又一次来到梦中的天台,肖陌的背影就站在天台边,头顶还是划过夜空的空客a380,连嗡鸣声和风声都令人怀念,这是他们曾经一起彻夜聊天,聊梦想,聊未来的那座天台。 肖陌从天台边转过身来,那个同他一起长大,连灵魂也无比亲密的挚友,那个一向性情温和的肖陌,第一次用责难的眼光看着他。 “扔掉它。”肖陌说。 他疑惑地低下头,才看见手里抓着的抗体血清,血清的颜色却是他最熟悉的蜜色。 “苏泽,”肖陌又说,“把它扔了吧。” 苏泽抬头看向眼神恳切的肖陌,这不是肖陌第一次让他做出选择,而自己却总是在选择前醒来,他一直在逃避。可是这一次……不想,也不能再逃了。 黑衣青年握紧手中的抗体,面向天台边的人,缓缓跪了下去。 天台上的风仿佛消失了,a380起飞时的嗡鸣声也消失了,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彻底地沦为罪无可赦的背叛者。 “对不起,我知道我已经无论如何再无法得到你的原谅,但是我会替他偿还你这一切,如果我的命不够,就再赔上我下辈子的命,如果下辈子还不够,就再赔上下下辈子。” 肖陌面无表情,而他心中痛如刀绞。如果我还能做些什么去挽回这一切该多好,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那时在教堂里,我无论如何不让蓝傲文离开,如果被感染后,我无论如何不跟他回去,如果那时在地下废墟里,我就静静地待着,不去找他…… 不,他闭上眼,想到与蓝傲文的邂逅,想到黑暗中那个人亮如星辰的眼眸,心中心潮起伏。只有这个如果,他不想改变。哪怕注定了再多的波折和痛苦,他依然想和这个人相遇。 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亦毫无怨言。我只想找到一个办法,既能坦然地面对你,又能轻松地爱着他。可是我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的话没有诚意,因为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来世。如果这一世就是终结,我欠你的已注定无法偿还,我愿意在这一世永远活在痛苦中,孤身一人直到死去。但我还是会救他,会给他活下去的希望,想看到他好好的,幸福地活着,”他说,“因为我爱他。” 他听见自己说这五个字,这一次没有再逃避,没有再惊醒,他看着梦境里的一切随着这五个字摇晃起来,肖陌的身影消失在梦境中,连最后一丝表情都无法捕捉。黑夜和天台彻底分崩离析,他的身体却蓦地发热,如同在炼狱里煎熬。 对他犯下的罪而言,这只是最轻的代价罢了。 他放任自己在烈火的烧灼中煎熬,毅然承受着痛苦。某一刻,火焰却忽然像海水一样分开了,他难受地抬起头,看见蓝傲文穿越重重烈火朝他走来,他赤|身|裸|体站在盛大的火光中,他的身体好像就是火焰燃烧出的幻象,正因为是火焰,所以烫伤了无数人,无人敢亲近,却也因为是一团火,那样炽热明亮,吸引了他这只不自量力扑火的飞蛾。 蓝傲文就这么披着一身火焰跪下,捧起他的脸一遍遍亲吻他的脸颊,一遍遍说着“我爱你”,那声音也热得似火焰在吞吐,浓得能烧穿耳膜。 他凝视着近在眼前,俊美如大天使的脸,轻喃道:“我也爱你。”伸手抱住蓝傲文滚烫的后背。 如果只有在炼狱里我才能放心抱着你,那就让我在炼狱里吧。 火焰在那一刻炽烈地涌起,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肤和内脏。 我也爱你,我此生最美,最难以忘怀的罪。 第七十四章 “……真是愚蠢,蓝傲文,你向我复仇这么多年,倒头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些年你卧薪尝胆苦心经营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苏泽隐隐约约听见楼战的声音,恍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蓝傲文低垂的脸和一瞬不瞬灿如星辰眼睛。那双眼眸太明亮太美,以致他竟以为自己在做梦。 “好些了吗?”蓝傲文微笑着问,他的脸上还沾着尘埃,眉毛和睫毛上都像结了霜,却有一种白发如雪,出尘不染的美。被这样一问,苏泽才猛然发现身上发烧的症状消失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蓝傲文,猛然猜到什么,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蓝傲文手中已经空掉的针管。 “……你干了什么?!”黑衣的狙击手面色煞白,原来这不是梦。 “这是你第三次对我大呼小叫了,怎么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蓝傲文将针管扔到一旁,坐直身子,看着身下人,仿佛很轻松地长出一口气,“不过事不过三了。” 苏泽睁大眼绝望地看着蓝傲文:“我们只有一只疫苗,抗体血清没有办法救你……” “没错。”蓝傲文笑着挑眉,“但我还是可以抱你的。”说着俯下身来。 苏泽感到蓝傲文的身体因为发烧浑身滚烫,他情不自禁用右手搂住蓝傲文的后背,恨自己不能双手抱着他。 “放心,我抱着你你也不会被我感染了,”蓝傲文说,“我给你同时注射了疫苗和抗体。” 苏泽紧紧搂着蓝傲文,没有左手,他就曲起膝盖,双腿收拢在蓝傲文身侧,像一只受伤的豹子,蜷曲着身体抱着另一只受伤的豹子。 “我是挺想拉着你一起死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蓝傲文将人从地上抱起来,他浑身是伤,使得这个拥抱无比的轻柔,“你为什么想救我?你没想过让我和你一起死吗?” 我想和你在一起,苏泽心说,但是死并不能让我们在一起,那么你就要好好的活着,让我知道我爱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会笑,会哭,会骑着r1狂飙,偶尔还会想念我…… “因为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也照样忘不了对方,”蓝傲文说,“就像一直以来那样,所以没必要一起死,对吧。” 苏泽哽咽着,将蓝傲文的头揽在肩膀上:“对,像一直以来那样。”我没有一天,不曾想你,做过最多的梦,都是关于你,听见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都会心跳过速…… 楼战受伤的眼睛里流出血来,他看不见两人,却冷笑着摇摇头。 “我不杀楼战了。”蓝傲文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楼战的存在,只抱着怀里人,“你要明白,楼战和你之间,我永远都会选你,他对我来说一点都比不上你……” 苏泽听见蓝傲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像冷得不能自抑一般,似乎又想抱着他,又想往他怀里钻。 “你冷吗?”苏泽强撑着坐起,蜷缩身体,更紧的将人拥在怀中,“你是不是很冷?” 蓝傲文拥抱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别睡……蓝傲文……不要睡!!” “明明有机会杀我,竟然只为了向你证明这么无聊的事放弃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这真不像他。”楼战淡淡地道。 房间里安静下来,楼战猜想着,他在哭吗,随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狙击手不会哭,他能忍住痛,就能忍住泪水。 接着他听见苏泽似乎放下蓝傲文爬了起来,像是在四处寻找出路,房间里的残骸被拨得哗哗作响,可见寻路的人有多急切疯狂。 “别费工夫了,这里是在山中,又是地下深处,没有出去的可能。”楼战无动于衷靠坐在椅子上,“他就是救了你又能如何呢,把那么宝贵的抗体血清浪费在你一个人身上,真是愚蠢透顶。” 他想起把蓝傲文从废墟和苏泽身下拖出来后,蓝傲文忽然睁开眼睛,他来不及闪躲,刀锋在那一刻划瞎了他的双眼,只要再刺一刀蓝傲文就可以了结他的性命,那家伙却撂下他不管了。你的一生简直是一出荒诞剧。想到这里,楼战脸上挂上悲天悯人的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看样子我也被他感染了。”顿了顿,“有枪吗?刀也可以。” 苏泽终于停下来,冷冷地回复:“我不会给你。” 楼战表情有些意外,苦笑了一下:“这算是报复吗?” 黑衣的狙击手没有理会他,继续寻找着出路。 “苏泽,你可以不给我枪,但我也一样有办法让你痛不欲生。”楼战道。 苏泽看着躺在地上,盖着他的衣服早已不省人事的蓝傲文,蓝傲文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一块青斑,他语带苦涩:“你还能让我更痛苦吗?”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肖陌是怎么死的吗。” 苏泽惊愕地回头看向身后语出惊人的楼战。 “肖陌死了,蓝傲文你信不过,贝吉曾被蓝傲文利用,他的话恐怕你也不想信,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已经没人能告诉你真相了。” 苏泽看了楼战片刻,然后蹲下,竖起蓝傲文冲锋衣的领口,遮住脖子上那道骇人的青斑,浑不在意地道:“我已经不需要真相了。” “是吗?看来你已经接受蓝傲文设计害死肖陌的真相了。”楼战颔首低笑,“你真的为了这个魔头什么都放弃了,你的正义,你的原则,你的自尊,只可惜,”他沉声,浑厚的膛音中藏着巨大的讽刺,“你放弃得太早了。” 苏泽狐疑地回头,楼战的眼睛瞎了,却依然像看得见他似地抬起头回视他的视线: “肖陌的死和蓝傲文无关。” 苏泽怔了半晌:“……你说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我和蓝傲文配合,肖陌是不是自愿去做诱饵的我这个我倒是并不知情,但蓝傲文的确做了最稳妥的部署,很是和我讲了一番条件,并在事后尽了最大努力寻找肖陌。”楼战笑了笑,“当然他肯定救不回肖陌,因为肖陌的死是在他的计划之外,谁也无力阻止。”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肖陌那个时候其实还活着,只是受了比较重的伤,蓝傲文立刻就动身去找肖陌了。”楼战道,他当时就在湖心岛的观测塔上,从望远镜后看得一清二楚,朝浮桥的方向游去的蓝傲文,身边全是疯狂扑进水里的丧尸,蓝傲文没有疫苗,就算最后能换来一只疫苗,也不会用在他身上,而炸药随时可能被引爆,那时的蓝傲文必然是倾尽了全力,说豁出性命也不为过,只可惜……“他当然找不到肖陌。因为肖陌瞒着他偷偷上了湖心岛,他来找我,要求我杀了他。” “你说什么……”苏泽震惊地睁大眼。 “还不明白吗?”楼战以嘲笑的口吻道,“肖陌为了让你恨蓝傲文,求我杀了他。” 他没有听见黑衣狙击手的回音,苏泽此刻的模样,他竟然想象不出来,不禁有些遗憾,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成功让这个人更加痛苦了。 回想那时,他也曾问肖陌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了我,才是让蓝傲文痛苦的最好办法,因为他爱的人会永远恨他。” 当时只有肖陌和他两个人,因为肖陌说要单独和他谈,他便让手下都退下了。肖陌受了不轻的伤,没法对他造成威胁,在楼梯间里,浑身湿透的年轻弓箭手矗立在窗前,浮桥下的炸药已经被遥控引爆,外面的世界沸反盈天,蓝傲文此刻就在混乱的丧尸群中冒着生命危险寻找肖陌,而这个人却在他面前,抖掉温和理智的外皮,露出决绝疯狂的一面。 “值得吗?”他问。 “我知道自己很卑鄙,但是从很多年前起,我已经陷得太深,我没有办法接受他爱上蓝傲文,接受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被人取代。” 他不理解这样的疯狂,就好像看见另一个蓝傲文站在自己面前,但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个提议:“你想我怎么杀你?” “你没有沙漠|之鹰,就用m16好了,对着我头上开一枪。” 蓝傲文在水中掩护肖陌,用的就是m16。 他插上弹匣,举起枪,肖陌平静地闭上眼: “神会原谅我这样可悲的人吗?” 在最后一刻,那个不与人为争,个性温和的弓箭手似乎又回来了,他的神情充满无奈与悲伤,像是哀悼拉不回那个走火入魔的自己。 “我觉得不会。”他扣动了扳机。 事后他命手下将肖陌的尸体扔在浮桥附近,蓝傲文自然无法自证清白,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肖陌是怎么死的,他越是解释,事情反而越描越黑,因为他是蓝傲文,他不是雷哲,不是肖陌,不是蓝尚武,甚至不是孟安儒,他的解释没人会信,苏泽也不会信。 五年来,先后有两个人来找他但求一死,都是为了某个人,却是因为截然不同的原因。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 楼战平静地道完真相,他没想到会有说出真相的一天,不过这个真相很适合作为蓝傲文闹剧一般人生的结尾——他恨着一个人,到头来那些恨都白打了水漂,他爱着一个人,付出的爱却付诸流水,他嫉妒一个人,却什么坏都没能使上,反被对方先下一城。真是可怜透顶的家伙。 “这个真相如何?让你更痛苦了吗?”楼战听不见苏泽的动静,但感觉到了来自大陆第一的狙击手身上所有的情绪,从那死一般的寂静里。他满意地道,“恨我就杀了我吧。” 良久,楼战听见“当啷”一声匕首甩到他脚下的声音。他脚尖挑起匕首,准确地握住冷钢刀的刀柄,手指沿着刀柄抚上刀刃,锋利的刀刃嘶的一声轻轻划开黑色的手套。 抗体没了,那么多人死去,到头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仅蓝傲文的人生是荒诞剧,他们所有人的都是。现在轮到他的剧情落幕了,只是死前他仍按捺不住最后一丝好奇:“苏泽,你在做什么?” 黑衣青年没有回答他,房间里依然一片难耐的死寂。 楼战皱起眉头,喃喃道:“……你在哭吗?”他沉吟了许久,“我以为狙击手是不会哭的。” 第七十五章 烛芯发出噼啪声,烛火闪动了几下,越来越微弱,最后熄灭了。黑暗降临在坍塌的废墟中,似乎要永久地持续下去。 四周寂静无声,像一座坟墓。 然后“嚓”的一声,火光又亮了起来。苏泽重新点了一根蜡烛,将它拿到高处。 他不能放弃,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也许蓝尚武他们已经逃出去了,也许他们也正在奋力营救他们,也许他们在外面什么地方找到了疫苗,只要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期限,他就不能放弃。 黑衣的狙击手用衣袖裹着蜡烛,高举过头,探索着废墟中的任何一线生机。 “哐啷”,塌陷的天花板在他脚下猝然滑落,火光被激起的一阵风吹得摇动不止,他试了试脚下结实的瓦砾,继续往上方探索,然后蓦地停住了——烛光一直在摇动,可方才天花板垮落时扇起的风明明早就平息了。 他立刻将蜡烛举高,烛光的摇动更明显了,上方果真有一丝冷风漏进来。苏泽激动不已,沿着堆积的瓦砾爬上高处,用冷钢刀在墙体上奋力地挖凿,然后抬脚蹬踹,这样来回几下,碎裂的墙体终于裹着石块哗啦落了下去,露出一道豁口,他趴下朝洞外张望,外面显然还有很大的空间。 天无绝人之路。 苏泽返回房间,脱下衬衫,将蓝傲文背在背上,再用衣服绑牢,将蓝傲文的手臂搭过肩时,发现蓝傲文手腕上已经出现好几块青斑。 背着蓝傲文从豁口爬出,外面的长廊一片漆黑和狼藉,他和蓝傲文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座地下废墟,那个时候,蓝傲文必然也是这样背着他,在黑暗中艰难地爬行。 长廊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折断蹂|躏,被拧成了一条逼仄的管道,而他们就像两只壁虎,两只爬虫,在上帝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寻找着那一线出口。 汗湿透了他的脸颊,湿透了眼睛,胸口滞闷难耐,不知是因为肋骨刺到了内脏,还是因为肺里塞满了灰尘。可是这些痛苦,比起蓝傲文所经历过的,都不算什么。到底有多少次,蓝傲文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多少次和死神赛跑,竟还让他赢了一次又一次,当他在鬼门关前徘徊时,是蓝傲文一个人背着他,一个人去猎熊,一个人驾着机车冲过火海,一个人在丧尸潮中寻找肖陌,一个人爬下令灯族人都望而生畏的天坑…… “蓝傲文,你的爱真的很了不起,难怪你总是这么骄傲,总觉得我做得不好……”苏泽低头喘息,目光落在蓝傲文的手腕上,骇人的青斑已经扩散到了手背,他眷念地握住那只手,“但这次我绝不再输给你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墟中爬行,就像地下河中终日不见天日的生命,没有眼睛,只能伸长触须在黑暗中触摸。但是他的坚持和耐心得到了回馈,他们终于回到了那座连接钢梯的平台,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已经完全垮塌的钢梯。 苏泽背着蓝傲文,绝望地仰望着头顶无边的黑暗。 他抓住蓝傲文垂在他身前的手,十指交握,然后靠着一处垮塌的钢梯坐下,轻轻解开捆绑的衣服,放下身后人,让蓝傲文睡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后平静地闭上眼。 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了,苏泽低头凝视睡在自己腿上的蓝傲文,希望蓝傲文能突然醒过来,哪怕是同他说最后一句话,但是奇迹没有发生,蓝傲文只是这样睡着。 可是他虽绝望,却并不痛苦,大概因为最后两个人能死在一起,这似乎已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什么声响,心灰意冷的狙击手一个激灵回过头,伴着那声响,竟有一道手电光束朝这边射来。 “带上首领跟我来。” 女孩的声音波澜不惊地传来,仿佛已在黑暗中等待他们许久。那声音苏泽并不陌生,而且早已猜到,但她出现在这里,还是令他不可置信:“宁菲?!” 宁菲的脸隐没在光线后,她没有走近,只是弯腰将一只背包放在脚边,然后耐心等着苏泽走过来。 距离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宁菲便掉头往前走了,苏泽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很蹒跚,小腿似乎整个折断了,在地上狼狈地拖行着,这个女子很要强,不知这是不是她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原因。 苏泽背着蓝傲文跟上宁菲的背影,忽然低下头,发现了挡在脚跟前那只背包。前方的宁菲在这时回头道:“包里是疫苗,快给首领用。” 苏泽难以置信,立刻蹲下拉开背包,果然看见那管疫苗,他抓着疫苗如获至宝,如同将蓝傲文的生命握在手里。 疫苗的效力起得很快,高烧的状况不到十分钟就稳定了下来。 宁菲全程站在远处,一瞬不瞬地看着黑衣的狙击手不断将手贴在蓝傲文额头上确定退烧的情况,不断卷起蓝傲文的衣袖查看青斑消失的状况,她有些嫉妒,却也彻底放心了。 蓝傲文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失而复得的狂喜令苏泽眼眶火热,他不知该如何感谢宁菲:“谢谢!你——” 话音突兀地断掉,他这才看清宁菲的脸,女孩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青斑。 “我是被楼战的手下感染的,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不可能得救了。”宁菲将手电光往身后照去,光线勾勒出楼梯模糊的轮廓,“那边有一座维修梯,应该能通到e区,你带首领走吧,只要能到靠近地面的地方,就多了几分希望。”说着将手电抛过来。 苏泽接住手电,手电上还带着宁菲的体温,是滚烫的,他既感激又感动,却也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宁菲心意已决。他沉默地背上蓝傲文,走向维修梯的方向,又停下来,回头道:“那只金雕……是你放走的吗?” 宁菲从来就没有背叛过蓝傲文,他三番几次看见那只金雕并非偶然,蓝傲文的无线电密码通信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只负责向楼战传递错误的信息,将有关楼战的重要消息传递给蓝傲文的,一直是宁菲,和那只他们都以为只是用来抓捕野兔的金雕。所以当他们被楼战俘虏时,蓝傲文才能反应迅速地赶到,所以那时他们在灯族人的领地,蓝傲文才会知道只带八个人就足以应付楼战了。 宁菲看着苏泽背上的蓝傲文,借着黑暗的遮掩,蓝傲文的昏迷不醒,她才能这样注视着这个人,再也不必藏住眼中的爱慕和思念。 “那次背叛是我和首领早就计划好的,因为你来了,我擅自将它提前了而已。”宁菲说,“首领从来都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蓝傲文需要演一出戏,引出队伍中的奸细,同时顺水推舟地安排人打入楼战身边,而她是最好的人选。那天深夜,在那辆用做幌子的黑色雪佛兰中,蓝傲文与她确定了计划的关键和细节,临走时,蓝傲文忽然叫住她: “你的纹身在哪儿?” 她不解蓝傲文为什么问这个,还是回答:“在背上。” 蓝傲文点点头:“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你确实背叛了我,我必须烫掉你的纹身。” 她愣了一下,最后说:“我知道了。” 她不知是不是蓝傲文听出了这四个字中的迟疑,所以当那天leon问她纹身在哪里时,她忽然改口,撒谎说纹身在脖子后面,而蓝傲文明知道真正的纹身不在那里,却冒着可能被楼战发现的危险,没有揭穿她。 我那时当着众人的面对你说的,并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真心话你都懂的,对吧?我们之间何需太多的语言? 发现黑衣的狙击手还傻愣在原地,宁菲忽然扭过头去,嗓音冰冷:“你还不快走!” 苏泽看着女孩别过去的侧脸,最后低声说了声“谢谢”,掉头上了维修梯。 宁菲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抬起头,手电的光像萤火一般升高,飘远,她知道蓝傲文会活下来,这让她即使身在黑暗中也无比平静,蓝傲文会活下来,并告诉宁茵自己从未背叛的事实,这样就够了。 在那只背包里她还给自己留了一把刀,她的时间不多了。握着刀坐在黑暗中时,她想起给那个叫爱琳的女孩一件件穿上衣服的时候,从那时起就知道,死亡必然也是自己的结局。 . 三天了,蓝尚武等人在种子银行外没日没夜地挖找了三天,也只不过是将那条坍塌的隧道挖深了十多米,根本连人影都找不到。孟安儒开车到北坡油田的镇上找来了一些工具,他知道蓝尚武不会放弃,当年蓝尚武也是这样把蓝傲文从地下废墟中救出来的,他肯定觉得自己还可以救蓝傲文第二次。 雪又落了下来,一只金雕在天空盘旋长啸,蓝尚武和lee带人试图挖通通向种子银行的通道时,图南和夏亚去附近林子里打猎,他们都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天,他们在黄昏的林子里发现了狼的足迹,沿着雪地里的爪印望过去,在飘舞的雾凇后,一只白狼立在雪坡上,凶恶地瞪视着他们。 是楼战的那只白狼,不知为何图南一眼就认了出来。 夏亚看向身边人:“要我杀了它吗?” 图南摇摇头:“我觉得它不好猎,恐怕也不好吃。”说着提着两只野兔转身返回种子银行。 白天大家努力挖掘通道,晚上就在车里睡觉,第四天早上,图南第一个醒过来,这天天气放晴了,他推开车门下车,听见远处传来什么声音,朝海湾的方向望去,对岸原本冷清的国道上,雪一路扬了起来,浅发少年见状立刻跑回车上。 “怎么了?”睡在副驾驶座的孟安儒醒过来,纳闷地瞅着激动地找出望远镜的图南。 图南:“我好像看见车队了!” 孟安儒彻底醒了,蓝尚武和lee也醒了,一伙人全穿好衣服下了车,隔着结冰的海湾,对面果真能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正朝这个方向驶来。 孟安儒有点不安:“楼战的人?” 摇头:“是leon。” 孟安儒这辈子从没觉得leon这个发音如此动听,他惊喜不已,又很是叹为观止:“卧槽,蓝傲文那家伙是托梦给leon了吗?!”又笑着拍拍蓝尚武的肩,“会托梦就表示死不了了!” 耳边就是孟安儒精神抖擞的话唠声,蓝尚武如释重负地抬起头,放晴的天空中,金雕盘旋着展翅高飞,白雪覆盖的山林里传来悠长的狼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蓝傲文一定会回来的,就算没有孟安儒的信誓旦旦,蓝傲文也会一脸骄傲地回来的。 . ——尾声—— 两年后。 黑色路虎停在国道上,引擎盖大大地敞着,几个朋克乐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路边,一脸高山仰止的表情地眺望着河岸对面高高竖立的白色风车阵列,雪白的风车和翠绿的山坡,那画面在这崩坏的末世里,简直像放飞和平鸽一般让人神往。 “好漂亮!”其中一个鸡冠头小青年感慨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河谷小镇吧。”疑似乐队队长的光头墨镜青年道。 “河谷小镇?!蓝傲文的地盘?!”几个年轻人不约而同露出咋舌的表情。 光头墨镜斜睨他们一眼:“大惊小怪,我们之前经过淮港庚林不都是蓝傲文的地盘?” “那不一样!河谷小镇是蓝傲文的后院啊,他人就在这儿!”鸡冠头咋咋呼呼道。 “可是虽然传蓝傲文是个大魔头,这么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糟嘛,这河谷小镇看上去就挺美的,我都想在这儿定居了。” “还是算了,想想蓝傲文就发毛……”另一人搓搓手臂。 “他没那么坏。” 几个年轻人闻声诧异地回头。 戴黑框镜的年轻人从路虎的车盖下钻出来,抹了一把汗,笑道:“都是以讹传讹。”说着“砰”一声合上车盖,“修好了!” “真是太谢谢了!”朋克乐队的队长上前,帮着黑框镜的年轻人收拾工具箱,又问,“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卫星城啊?” “你们真的要穿卫星城?”阿学抬头,“那里很危险,我劝你们还是绕道吧。” 几个年轻人彼此看了一眼,似乎都没当多大回事。 阿学无奈,只好说:“直走穿过一个隧道就是了,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吧。” 朋克青年们道完谢就上路了,阿学返回自己的流动维修车,取下无线电通话器。 . 卫星城早已是一座死气沉沉的丧尸城,却总有人为了抄近路或者仗着自己全副武装硬要从这里经过。 黑衣的狙击手闭着双眼,怀抱m16坐在天台边,身边的无线电步话机沙沙地响起来。 苏泽睁开眼,听见无线电通话器中阿学无奈的声音:“又有一队不要命的人去卫星城了,怎么劝都劝不住。” “什么车?”黑衣的狙击手提着枪起身。 “黑色路虎,从河谷小镇的方向去的。” 苏泽转向瞄准架上的巴雷特,俯身看了一阵,果然望见一簇烟尘自南面的隧道穿出来,他点点头:“我看见了。” . 黑色路虎进入卫星城城区,行进了一路似乎并未发现丧尸和变异者的踪影,几个年轻人不由都松了口气,快要离开城区时,鸡冠头实在憋不住了,拍拍前座:“停车,我去方便一下~~” 这么一说,另几个人也感到尿意涌上心头。车子靠边停下,鸡冠头一马当先冲下车。 这里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再说也已经过了卫星城城中最危险的地段,撒尿时鸡冠头四下张望着想,然后就在抬头的刹那,看见了巷口的阴影里弓着背疑似野兽的影子。 还没等他尖叫出声,身后路虎车的方向就传来“哐”的一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车顶上,车上的兄弟们一个个惊恐地大喊起来。 两只变异者,一只正趴在路虎车车顶,一只爪子紧抠着车门,几人联手合力也无法将车门合上,另一只已朝鸡冠头的方向扑来。 鸡冠头吓得腿一软就往后跌坐在地,就在这时,空中传来“砰”一声枪响! 那枪声像平地一声惊雷,他从没听过这样嚣张的子弹声,已经扑到他头顶的变异者被那股可怕的力道生生地推了出去,翻滚着摔落在地,它长而有力的尾巴尤还在地上抽动拍击着。 紧跟着另一声枪响,趴在车顶的变异者也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几个年轻人趁机将车门合上,这才发现车顶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鸡冠头心有余悸了半天,才确定自己还活着,连伤都没受丁点的事实,他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四面八方地张望,哪里都没有看见开枪的人。第一时间飞来的居然是一只欢喜地嘎嘎叫着的乌鸦,黑色的大鸟扑扇着翅膀落在变异者的尸体上,迫不及待地饱餐起来。 . 傍晚时分,天台上的狙击手开始收拾东西,他打开了无线电对讲机:“那几个人没事,现在应该已经通过卫星城了。” 无线电那头传来阿学如释重负的声音:“辛苦你了苏泽哥!啊,我马上就到小镇了,就这样吧,你早点回来!” 无线电那头沙沙了一阵,紧跟着传来司徒医生的声音:“苏泽,回来的时候你能来我这里一趟吗?最近几个受试者体内的抗体不是很稳定,我可能还需要一点你的血清。” “好,我尽快回来。” 这段通话结束,频道里又静默下来,黑衣的狙击手依旧盯着对讲机,像在等着什么,天台上就这样一直安静了许久。 “……还在吗,大陆第一的狙击手?” 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苏泽飞快地拿起对讲机:“我在。” “我让司徒自己想办法了,你半个小时内回来。” 黑衣的青年连“好”都忘了应,迅速弯腰提起装枪的背包挎上,刚要推门离开天台时,乌鸦君拍着翅膀飞回来,落在他脚边,仰头期待地看着他,苏泽丢了几粒种子给它,笑了笑:“明天我不来了。” “嘎嘎!嘎嘎!”黑色的大鸟吃完种子,抬起脑瓜子才见人不见了,扑扇着翅膀不开心地叫唤着。 . 黑色的丰田suv停在河畔。 图南起身,望着顺水飘远的花朵出了一阵神。两年了,他有时还会很想雷哲。 蓝尚武也从河边起身,问:“夏亚呢?” “他今天要当值一整天。”图南无奈地笑笑。 两人正要返回车上,孟安儒这才从丰田车上跑过来,蓝尚武看见孟安儒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孟安儒将一件骚包得要死的荷叶边衬衫扎在一束百合花外,很是凹了一个造型,难怪刚才在车上折腾这么半天。 蓝尚武目视孟安儒蹲在河边,将这束特别的花束放进水里,他刚要说“会沉下去的”,岂料被荷叶边衬衫包裹的花束竟一路顺流而下,跑得比那些落花还欢腾。 这不是灯族人领地那条小溪,这是一条大河,它一直奔腾不休,就像那个曾经在大陆上恣意游走,威名赫赫的狂。 孟安儒冲蓝尚武笑笑,一脸“我物理学得比你好不用崇拜我”的得意表情。 三人驱车返回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河谷小镇上亮起了灯光。让风力发电机组恢复工作是个颇大的工程,不过现在他们已经能有每天两小时的电力供应了。从灯光亮起到熄灭的这两个钟头,对小镇里的人来说是一天里最弥足珍贵的时刻。 灯光勾勒出瞭望塔上的高挑修长的身影,虽然之前看不见,但图南知道自他们从河畔回来起,夏亚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他们。就像多年前在珊瑚聚居地,方圆一公里都在苏泽的守护之下,让人无比安心。 副驾驶座的孟安儒舒服地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灯火:“我就喜欢这样的画面~~” . 直到凌晨,苏泽才返回河谷小镇,此时已值深夜,小镇上万籁俱寂,他背着沉重的枪械一个人走上镇后的小山坡,呼吸着小镇的空气,只觉得全身轻松,一路的疲乏都散去了。 通往山坡的道路两旁挂着一串彩灯,为他照亮道路,简直像韩剧里的场景。苏泽远远地望见一簇燃烧的篝火,篝火后是白色的拖车,篝火旁是已经在躺椅上睡着的蓝傲文。他走过去将滑到草地上的毯子盖回蓝傲文身上,蓝傲文在这时醒过来,头在躺椅上歪了歪,舒服地抬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几点了?” “三点五十一。” “你迟到了九个钟头,浪费我九个钟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你。” “对不起。” “怎么这么晚?” “车子在隧道里抛锚了,无线电也没有信号。” “那你怎么回来的?”蓝傲文蹙眉。 “走回来的。” 蓝傲文看着每一句都如实交代的黑衣青年,苏泽的靴子和裤脚上染满一路的风尘,他坐起身来:“又去为我赎罪了?你真是闲得慌啊。” 苏泽低头注视蓝傲文的眼睛,不管这双眼睛的主人说着如何不近人情的话,他眼睛里的炽热和深情总会出卖他。 “等司徒的血清完成,你带我去旅行吧。”蓝傲文说,“去多佛白崖也好,乌鲁瓦图断崖也好,委内瑞拉的平顶山还是艾尔斯巨石都行,我这人不挑。” “嗯,”黑衣青年点头,“我答应你。” 蓝傲文又笑着躺回躺椅上,张开手臂:“来我怀里睡?” “椅子会坏掉的。”狙击手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 “上一把就坏掉了。” “那是做坏的,不是睡坏的。”蓝傲文语重心长地纠正。 “做还是睡它都承受不起我们两个人的体重。” “这把很结实。” “上一把你也是这么说的。” “那我在下面好了,这样也摔不到你~~” “你刚刚说只是一起睡。” “我现在说还要一起做~~” 午夜的后山凉风习习,彩灯和篝火交相辉映,远处的大河倒映着星光,苏泽不知道要这样和蓝傲文磨嘴皮多久,反正他最后也会妥协,反正椅子最后也会坏掉,反正…… 不知何时他们都没有说话了,耳边只有昆虫的夜鸣,还有浅得好似微风的亲吻的动静。 反正,这就是我们的未来了。 ——全剧终——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 - 手机访问 m.txt80.com--八零电子书网【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网(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找好书,看好书,与大家分享好书,请加QQ群 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