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凤家女 卷首 更新时间2010-2-28 10:32:09 字数:1800   她站在凤家最古老的那棵梨树上,一手扶着结实的树干,眺望远处的海潮翻着白色浪花。三月的阳光微暖,为蓝色海洋添加着金银,诱惑初起的霞云,熏红天际无垠的一角。微风扑面,咸咸的海水味混在清洌的空气中,令人遐想在迎风的船头,挑战千层激浪。似雪般的梨花瓣在身旁飞舞,滂着迷人的漩涡,与黑亮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彼此依恋。淡绿色衣裙是初生的荷卷,白皙透粉的面容是带骨的荷花。她不想引人注意的时候,可以非常平凡,普通姿色,毫不吸引。然而不用很久会发现,一双美目凝聚与生俱来的灵秀,在眼波流转之间,生出无限曼妙,让人深深着迷。   踏歌守护着她,不敢惊动半分。在他眼里,绿色的精灵在盛开的梨花中冥想。朝阳笼罩了四周,就像水晶球般璀璨。而她是真正的光源,灵魂的所在。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她的笑如同漫天的梨花白,伴随天使降落人间。她温暖的手伸给他,推开黑色的布幕,引领他进入希望。她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主人。   “踏歌——”她的声音是春天的潺潺流水,融化千年冰霜万年雪,“看,惊蓝号。”她举起纤细的手臂,指着凤家的港湾。玉色手腕上一条链子,栩栩如生的凤凰,黄金色,带着极小的铃铛。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白色船体,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她,因为这是唯一的职责。她在笑,世界就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美,仿佛在红尘俗世之外,只有无垢的洁白。她更不知道那样的笑能带出怎样的绝色,美丽的眼睛顾盼生辉。她从树上跃下,衣袂簌簌,伴着一身花香,竟似飞舞的蝶儿。他往前几步,身形极快,已经站在她身侧。   “我不会像上次一样摔倒的。”她拍拍他的肩,“意外,只是意外。”他不能抓住小辫子不放人吧?   “上次是这个月九号。”他提醒她,三角猫的功夫就别显摆了。   “你还真会精神打击。”她给他白眼。这小子,几年工夫比她高了一个半头。利落短发,麦色皮肤,身材结实。原本俊美的五官被刀疤毁去三分,带着一些狰狞之气,加之性格冷漠,表情万古化石。   从林子里走出另一个青年,样貌斯文秀气,戴眼镜,穿浅灰色西装。他叫鸣池,同踏歌一样,负责她的身边事务。“大小姐的船到了。”他比踏歌外向,能言善道,属谋略型人才。   “正要去呢。”她一边回应,一边闪电般向踏歌劈出左手刀。   踏歌眼都不眨,瞬间躲开她的突袭,吐出一个字:“太……”   她不等他说完,右手成拳攻击他的肚子。他右手隔开她的拳头,左手同时出击,眼看她的脸蛋要遭殃。她耍赖得哇哇大叫,不躲不闪。   他收住攻势就是刹那间的功夫,拳头停在她的鼻尖,继续吐出第二字:“慢。”   “别闹了,你们两个。”鸣池好笑得说,“踏歌,让让她。”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她抗议,“鸣池,不如你陪我练练手。”   “我没踏歌那么能收能放。”鸣池还在笑。   “听得出来哦,你在说会把我打的鼻青脸肿。”她也笑。“你们两个太强,害得我都没了练习的兴致。”   “这和资质有很大关系。”鸣池一本正经得澄清。   她发誓看到踏歌抽抽嘴角,连化石都在嘲笑她笨。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喜欢做个无事一身轻的懒人。“反正有你们在就好了。”他们和她一起长大,是最好的伙伴。   “老夫人说,你只需专心课业。”鸣池说得有心。   “她又跟你唠叨了?”她奶奶是凤家的支柱,在商场呼风唤雨多年,养成钢铁般的女强人个性。在亲情上,却浅薄得可怜,喜欢强加意志,不容他人忤逆。家中几乎每个人既尊敬奶奶,又惧怕奶奶。因为当一个人能控制他人的前途和命运时,这个人自然被奉为主宰。而她是叛逆的刺,总会时不时挑战一下老人坚固的脾性。   “老夫人对你期望很高。”鸣池总是提醒她,“你是被指定的接班人。”   “停,停,停。”她用手做出暂停的姿势。“姐姐做得很好,我举双手赞成她做下一任主席,而且会祈祷她做的长长久久,直到下一代小凤顺利接班。”   “但是……”鸣池还想说什么,被她的眼神阻止。那眼神并不凌厉,反而柔中带笑,却有慑人的威力。   “我要走自己的路。”她说完,越跑越快,穿出梨树林,直奔码头。   “那就是你的路。”鸣池轻言,正好被踏歌听到。   他同意鸣池的话。那个跑跳的背影,有天生的王者气度,极其敏锐的感觉,无比的睿智和聪颖。她总在浑然不觉中攫取众人的目光,成为不能分散的焦点。不经意的,就能获得人们的信任和依赖。她可以是水,柔软乖巧。可以是火,桀骜不驯。可以是钢,无坚不摧。可以是丝,绕满指尖。   他但愿能追逐她,最后超越她。   多年后,他才明白她早成为生生世世的羁绊,是心底最暖人的记忆体。而他愿意倾其一生,甘为她的影子。她的名字叫——凤孤鸿。 第一章 生日 更新时间2010-2-28 10:18:45 字数:2494   我在发呆。窗外一片花海,雪白的,全都是梨花。每年春天是凤家最美的季节。既然被给了出神的借口,当然光明正大的使用,不浪费半点悠悠春guang。偏偏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鸿,该下楼了。”鸣池叫我。   我暗自叹口气,转头看他。鸣池从小就是好看的男生,高挺的鼻梁,薄而优雅的唇型,漂亮丹凤眼被眼镜遮盖,十分书卷气。常常听女同学们悄悄议论他,明恋暗恋的不在少数。   “奇怪,明明是我生日,为什么感觉是卑微的配角?”邀请的客人中十之八九我根本不认识,另有一二记得长相,却和名字配不起来。我站起身,鸣池愣了愣,神情不太自然。   与平时随意的穿着不同,银色长裙,简单的V字领,高腰,用一条淡蓝的丝带系着,裙摆泼墨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直落至脚踝,泛起水样涟漪。我被迫上了妆,银蓝色眼影,淡色水粉,粉红晶莹的唇色。修细的双眉,如远山般秀丽。黑色直发卷成波浪,平添妩媚。镜中那个女孩,不是我,是精心修饰过的美丽和高雅。她又是我,熟悉了十八年的目光,亲切却隐藏深深的淡漠。   “你不会想溜走吧?”鸣池说。他了解凤家女十八岁生日的意义,我会进入凤氏机构学习管理。他也了解,我深恶痛绝得抗拒着这种安排。他更了解,我是凤族长辈们殷殷关切的最有潜质的接班人。   “怎么可能?”我笑得无辜,心中发虚。“今天家里那么多人,我有心却无力。”在他面前,委实不用假装。别说外面守着的一大票人,就连他这关也没法过。   他探究的眼神扫描仪般滑过我的脸部,而我自始至终努力含着一朵非常诚实的笑容。   “生日快乐。”他说着,拿出一个礼盒,包装十分精美。   “是什么?”我有点期待。他自从有零用钱之后,每年生日都会给我礼物,多是马上就能用的东西。   “打开看吧。”他走上前,递给我。   我拆掉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水晶般灿烂的高跟鞋,浅蓝色透明,纯白金的梨花,镶嵌粉色大珍珠。生长在世代经营女性服饰的凤家,当然知道它的价值斐然。   “阿池,你又长薪水了?”他比我大两岁,早就利用假期和课余时间开始家族企业的实习。送的东西一年比一年贵,在公司的职位也越做越高。我猜想年终奖金搞不好是百万开头。“小气鬼,向你借钱,你就不给。”奶奶的高压政策使我最近荷包空空,囊中羞涩。   他但笑不语,装作没听见我的咋呼。   “很漂亮。”说这话绝对由衷,“正好配这件衣服。”可惜,今天没穿它的机会,但让我的计划露出一线生机。   “喜欢就好。”大概是一只半脚踏进社会的缘故,日显老练沉稳,不再是早年内向羞涩的小男生。“走吧,晚宴快开始了。”   “你帮我穿。”我把鞋放在他手里,渐渐加深笑容的灿烂度。看着他的目光移到我的双脚,心中庆幸还没穿鞋,也笃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他毫不犹豫,立刻蹲下身去。这对我是绝佳的出手机会。将力气聚在右手,慢慢高举,盯准他的脖子。鸣池毕竟是鸣池,受过严苛的格斗训练。当他感觉气场的改变,猛然抬起头来,连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就准备反击。我的手刀比他的反应快0.1秒,他闷哼一声,被我打昏了。   “好险。”吐吐舌,内疚得要命。和他一起长大,没这么嚣张过。“抱歉了,阿池。”我把他放平,将写好的道别信置到他手中,尽量弥补自己的过错,免得他醒过来后追杀我。说实话,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十个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一点不迟疑,我脱掉那身娇贵的礼服,换上早准备好的便装和运动鞋。把藏在衣柜深处的旅行包背起来,里面有一套身份文件和现金,还有些换洗衣物。打开北面的窗户,将粗绳在床柱上打好死结,扔出窗外。试了试绳子的结实度,确认安全,我沿着绳小心翼翼往下。   我房间的位置在四楼,面积很大,三面有窗。选择北面,因为三楼的窗对三妹孤清的房间,她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一年没几天在家。二楼的则是大姐孤爱的书房,这时候她应该在大厅招待客人。溜得不快,还不至于幻想自己武艺超群,而明明会的格斗术只能保身。三妹房间一片漆黑,意料之中。夜色美,月光更美。悠悠然,我哼着小调,直直向二楼。   等发现书房明亮的灯光刺亮双眼时,已经太晚。我想要加快速度滑溜,原本坐在椅子上讲电话的大姐突然站起来,还转过身。时间定格了半晌。   大姐就和我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注视着。她不动,我也不敢动,只把手中的绳勒勒紧,嗅嗅鼻子。她今晚一身艳红的拉丁风情,一点不俗,简直美丽不可方物。我在这头吊着,依旧有心赞叹大姐的花容月貌。书房那头的玻璃门开了,两个人往里面走来。前面是大姐身边的鸣羽姐,后面那个人,我几乎要惊叫,是母亲。让她看见我这猴样,跑不了是小,把她吓昏,事情就闹大了。母亲一向身体弱,心脏不强健,奶奶才握着大权。   我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对突发其来的状况束手无策。而我可以肯定鸣羽姐绝对看到我了,不然她脸上不会出现见鬼的诧异。大姐的嘴唇动了动,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上,将我隔绝在夜色中。   我能读唇语。大姐说的是“你欠我一次”。凤家家训中说,姐妹间不可太亲,保持距离,彼此账目明晰,才能体现竞争公允,也能展示真正冷静的头脑和客观独立性。我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三妹常年在维也纳,小妹读外省寄宿学校。我读书的地方离家很近。大姐和我差八岁,在总公司上班,也住家里。我们相处得比较久,虽然不算亲密,比起两个妹妹而言,毕竟熟络。我对家训中的很多条都有意见。姐妹间不亲,该和谁亲?胡说八道。如今,感谢大姐一起把这条唾弃了,尽管被记在她的私人帐上。   费半天劲,当脚踏上结实的土地时,满头汗。偷偷瞄眼前厅,车水马龙得好不热闹。大型水晶灯将大厅照得金碧辉煌,红木古董家具在明亮的灯光中保持着深沉。依稀可见人影绰越,可听古典音乐,可闻美酒飘香。春风过,汗湿的额头竟导出一身寒意。我避开往来宾客,按计划中的路线,穿过绿草茵茵,百花绽放的庭园,经过清蓝的人工小湖,打开后院小门,溜到自家停车场。那儿停着客人们上百辆车,一想到本来要应付这么多人,头皮发麻。回望灯火之中的家,在梨花映衬下如烟如雾似朦胧,美的好比传说中的月宫,却也如它银白色的月光一样,清冷无比。   钻进那辆火红色车子的后座,我安静等待着撞树的兔子。 第二章 依雷 更新时间2010-3-2 19:06:41 字数:2642   依鸣池的身体素质,应该快醒了。他会看到我留的信,其实上面只有五个字——我走了,勿念。我不敢写得洋洋洒洒,怕看的人失去耐性,火上浇油。都要落跑的人,还能潇洒得留那么多废话,不明摆着小瞧人嘛。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大宅子里往外窜出几十个人,纷纷上车,一溜烟往山下赶去。他们怎能想到要找的人还在家中停车场,等着搭免费便车。   我料定奶奶不会把家丑外扬,顶多声称我不舒服之类的搪塞过去,所以多数客人们依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照样歌舞升平。反正他们来的目的并不真帮我庆生,不过是社交的手腕。除了某些不情不愿被赶着上架的,一定急着走人。   我看到有人穿过雕花的门,便不动声色将自己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应该是他吧?我等着他开车门,却没有动静。悄悄抬起头,只露出眼睛往车窗外看,才发现不是我等的人。那人背着月光正往旁边走,在一辆房车前停下,侧身开门。我终于看清他的脸,清濯俊秀,不是凤鸣池,又是谁?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出现。一惊,车身微动。鸣池往这儿看过来,我脑袋一缩,听天由命,任脚步声渐渐接近。   “嘿,中意我的车?”依雷的声音传进来,即使平日觉得轻浮,如今在我耳朵里就是天籁。可以的话,我愿意痛哭流涕来感谢他的及时出现。   “没什么。”鸣池停下来,离车很近。“还以为你车里有人。”他和依雷没什么交情。一个是天之骄子,咬金汤匙,终生无忧,一个是出生弃儿,寄人篱下,劳碌人生。   “哦,我回去拿外套,让朋友在车上等。她大概喝醉了。”依雷开车门,坐进车,发动车子,一气呵成。“怎么没陪着小寿星?她病了,你还往外跑?”放下车窗,跑车轰隆隆作响,却不影响他的闲情——闲聊的心情。   我侧卧在后座,动弹不得。刚才感激得五体投地,现在骂他都来不及。还不走?狂流汗!   “我有事。”鸣池不多解释。   “你有事还是她有事?”依雷笑得幸灾乐祸。   “我赶时间。”鸣池走向自己的车子。   “欸,我和苏珊分手了。”依雷大声叫。   鸣池回过头,声音森冷:“那又如何?”   “她说她爱你,想回你身边。”依雷耸耸肩,无所谓的模样。   我听出点儿趣味来了。这两人都在斯坦福大学,原来不仅校友还是情敌。耳朵竖竖直,把声音接收调到最佳。鸣池没说话。   “我说,你心里有人,和她不过一场游戏。她好狠,给我一巴掌,说我是骗子,还说你正人君子。我很佩服你,知道吗?明明你的女人不比我少,我就是花心浪子,你却背着圣名道貌岸然。”依雷吊儿郎当地说,“真看不惯你。”   “彼此彼此。”鸣池几乎甩上车门,风一般卷走了。   依雷却熄了火,点燃一支烟。烟头忽明忽灭,在黑暗中缭绕青烟。我坐起身,从后座爬到前座,也不管姿势有多丑,伸手夺走他手中的烟,轻轻弹出窗外。几丝未烬的烟草在空气中发亮,瞬间不见。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我也盯着他看。他五官棱角分明,超短直立的棕发,身材魁梧高大,常年运动下的古铜肤色和束缚在中规中矩衬衫下的结实肌肉,英俊七分,性感十分。   我啧啧出声,双手猖獗地在他定型的头发上作恶。“帅哥,你想害死我哦?车不开,还有工夫聊天。”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将我气到饱:“我终于见识化妆的厉害,简直化腐朽为神奇。好在肥短四肢依然保持原状,不然真以为你被人掉包……嗷——”我一掌过去,打掉他满嘴胡言乱语,痛得他狼嚎。   “开车!”我大吼一声。   “你到底要去哪里?”他也吼回来。   “机场。”我调节座椅,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天真,一大票人早守在那儿了。”他无所事事,不代表脑子笨。   “谁说我要去近的?”我有自己的盘算。“你只需送我去火车站。”   “你会去哪个机场?”他问。   “秘密。”我不能信他,他有卖友求荣的纪录。   “随便你。”他语气哀怨。“不信我,为什么要我当司机?”   “那是因为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好不好?”我冷笑,“别说得好像真心帮忙似的。依雷,你我都清楚,如果被人发现是你偷渡我,不用严刑拷打,你就全交待了。”   “不用讲得那么白,人总要对自己好一点。”他的字典里没有忠信,做事只凭喜好心情。   我闭上眼,小小依雷在脑海中涌现。“真怀念你十岁那年的模样。”那时候多好,他腼腆怕生,还有些胖乎乎,明明比我大两岁,长得比我还矮,超级爱粘我。   我轻语:“我,凤孤鸿,今日苍天在上,梨树仙人为鉴,与依雷乔纳结为异性兄妹,从此富贵同享,患难与共,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依然记得,当时正看三国,意气风发。   依雷死握着方向盘,手大而强健,没有富家公子养尊处优的痕迹。他从没忘记,在后花园的老梨树下,他和身边女孩仿效古人,跪皇天厚土,以梨树为鉴,结拜兄妹。“我,依雷乔纳,今日厚土在下,梨树仙人为鉴,与凤孤鸿结为异姓兄妹,从此共享荣华,同担苦痛,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三国的桥段,好男儿都会热血沸腾。至今他还记得她裙子的颜色,粉嫩桃花红,在大风中,笑容清如碧水涟漪。   他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当年母亲过世,父亲将他放在凤家寄放三年,给年龄相近的鸿做伴。那是最快乐的时光吧。在面对阴毒的大妈,小鸡肚肠的大哥和居心叵测的大姐和姐夫多年后,他怎可能保有十岁的憨然?   车开得极稳,哪像乱颤的跑车。对面车灯闪烁,我几乎就要睡着了。   “刚才和你青梅竹马的话,听到了?”沉默很久,依雷才说话。   “嗯。”我半梦半醒。对青梅竹马并没有多大反应,这词本意指一起长大的伙伴而已。   “你有什么感觉?”他问得奇怪。   “没感觉。”我惊讶鸣池丰富的感情史,不过以他的出色而言,桃花运旺也正常。   “看来那小子白费心。”他的口气可不遗憾。鸣池在他离开凤家后,代替他在我身边的位置。所以实在没法喜欢这个假正经的家伙。   “你自己还不是女朋友一堆,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我始终闭着眼。   “我不一样。”他脸上可写着花花公子四个字,谁来都是愿者上钩。   “依雷,你是不一样了。”我说的话一语双关。   感觉车停了。我睁开眼,依雷的脸就在上方,几乎碰到鼻子。他的眼睛是绿色,一潭碧幽的水。他呼出的热气拂在脸上,全身如同高压体,电波在小小的空间里乱窜。他是欲动的黑豹,寻找裹腹的猎物。   “鸿。”多少年他没有这么叫过我了,他起茧的指腹摩擦我的脸。“你不懂。”   我不闪不避,反手握住他。“依雷,我懂。你在那个家里的苦,我懂。你在醇酒美人中的落寞,我懂。可是,你懂我吗,大哥?无论何时何地,富贵同享,患难与共。”   依雷的眼神很温柔,是遗落在遥远记忆里的梦。他调好我的座椅,揉揉我的头发:“滚吧,傻瓜。”他的口袋里,放着小礼盒,是永远不会送出手的给某人的生日礼物。他没问我要所谓的把柄,不知是忘了还是压根不在乎。   “保重,依雷。”我拿起背包,推开车门,往站台走去。   后面车声隆隆,卷起红色火焰,抖起满天尘土,呼啸着驰远了。 第三章 梦魇 更新时间2010-3-3 19:21:07 字数:2391   “阿鸿,快点。”女孩甜美的笑声在空中飞扬。   我在后面追着她,却只能看见那漂亮的马尾,还有紫色的发带,令人想起浓郁的熏衣草。花想容,一个和名字一样美的绝色人儿。她的母亲照顾我母亲的起居,也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在凤家多年。想容和我同龄,自小伴我长大。我们上同样的学校,进同样的班,坐同张课桌,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她是我唯一的姐妹淘。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什么事都互相说互相笑,一起哭一起闹。   “小容,等等。”我左右看看,放学早了,自家的车还没来接。   “我们去吃冰激凌。”想容活泼开朗,心动就会行动的典型。   “等车来了再说吧。”别看我现在叛逆,小时候属乖乖牌的。   “就在后面那条街,买了再回来等呗。”她一旦决心做什么事,没人能阻拦,我当然也不能。她拉着我,边笑边跑。   “好吧,不吃白不吃。”我的口头禅。   学校后街有很多小吃和特色小店,吸引学生和接送的父母。我们一人一小桶草莓冰激淋,吃得满嘴甜,蹦蹦跳跳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   “阿鸿,燃凤真好看。”想容摸摸我手上的链子。金色的,镂空雕成凤凰,连羽毛都刻得精细,尾羽好似朵朵火焰,还能发出细微的铃音,   它是奶奶几天前送的,挺莫名其妙,不是生日也不是过年礼物。当时还小,不懂燃凤的意义,只觉碍事。丁丁当当,安静时更清脆。   “给你戴。”我把它卸下来,套到想容纤细的手腕上。她的肤色比我白,细腻如温润的羊脂玉。燃凤衬着,竟尊贵无比。“你戴着比我好看。”   “真的吗?”她抖抖手腕,带起一片金光,还有悦耳的铃声。   “送给你了。”我本来不喜欢绊手绊脚,跟戴铐囚徒似的。   “好姐妹。”她的眼睛随着金色走,“不过……”   一辆车急速而来,在我们身旁停得尖锐,从上面下来三个蒙面大汉,将我们围住。   “怎么有两个?哪个才是?”其中一个问。   “两个一起抓。”另一个说着,伸手就来抓我们。   想容吓得握紧我的手,小脸发白。我对那人又踢又打又咬,不让接近。   “妈的,这疯丫头找死。”那人的手被我咬出血印,火大得抓住我头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嘴里流出血来。   我痛得龇牙咧嘴,却没变乖,护着想容大叫救命。第三个人捂住我的嘴,我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别找事。”第三个人看来是头儿,他一说话,另外两人都不再吱声,而他的眼睛在我和想容身上打转。   我没见过这么凶狠的眼神,就像利刃一片片削着人的肉,布满杀意和残忍。他的手冰凉,血是冷的。说话的声音令人起寒,心惊胆战。   “你们谁是凤渝苏的孙女?”他问。   想容在我身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也没听见她说话,只有结结巴巴的抽泣。对孩子来说,除了哭还能怎样?   “妈的,你哭个屁。问你们话呢,聋啦。”第一个人冲上来,大概打了想容,她在我身后啜泣得更厉害了。   我一急,抬脚横踹,偏偏被那个头儿挡住。   “唔——唔——”捂着嘴怎么说话?我怒瞪他,用眼光杀死他。   “你说。”他不笨,松开手,让我喘气。   “是我。”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状况,却绝对不是好事。我不能拖累想容。   “你?”他语气中充满怀疑。在他眼里,我是只小疯狗,和有钱家的千金不沾边。   “老大,抓她走人。”第二个人对我积怨很深,巴不得赶紧把我抓上车再来顿狠的。   “等等。”头儿目不转睛得盯着我,我头昏眼花,紧张得要晕。他又看看想容,突然眼睛放光,瞄到她手腕上的燃凤。“不是这个,是后面的,快拉人上车。”   听到想容尖叫,却被捂住嘴,带上车。我用尽全身力气喊:“不对,你们搞错了,是我,我是凤孤鸿。”   那头儿冷笑之际,手中已多了一柄枪。“丑丫头倒是挺仗义。不过,你那德性象千金大小姐吗?其实没什么好争,她会来和你作伴的。”眼看着,我也活不成。   “怎么回事?”巷子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穿制服,是巡逻警。   “快开车。”头儿赶紧关上车门。车一溜烟儿不见了。   “警察叔叔,坏人抓走想容,救命啊!”我哇哇大哭,脚软得坐在地上,一步都走不了。我怕,好怕。眼前什么人都没了,只有转着的天,晃悠的地,渐渐搅起来,成为漆黑一团。   我从医院里醒过来,姐姐和妈妈都在,妈妈哭得泪人般。姐姐说,绑匪已经打电话来,要求一千万美元的赎金,三天后交款放人。   “奶奶怎么说?”虽然还是孩子,我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是乌龙绑架案,正主还好好的,无辜的人却在受罪。巨额赎金,正常人都未必愿意交付,只为了错绑的人。而奶奶,亲情都淡薄。   “正在调动现金。警方二十四小时驻在家里,监听电话。”姐姐摸摸我的头,眼神中有忧虑,有释然。   “真的?奶奶会给钱?”我松口气。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妈妈抹干眼泪,细细审视我肿得半天高的乌青脸。“小容是我们看着出生长大的,你花姨是我最好的朋友,为凤家工作那么多年。现在出了这种事,钱是小,人命大。”   “放心,想容会没事的。”姐姐说话时,表情很坚定,已经有了凤家女的骄傲和尊贵。   我用力点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当时的我却怎么都没想到,一场可以用钱解决的危机,却成为凄惨的悲剧。它在心中造成的伤口,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愈合。   交付赎金之后,绑匪就没了音信。等警方发现匪徒的巢穴,只剩烧成灰的残骸。案子一直悬而未决,凶手逍遥法外。   想容的美丽会令最美的花儿都羞愧,想容的歌声悦耳好似最好听的百灵鸟。那样的想容,却哭昏了身体羸弱的妈妈,在床上躺了半年。那样的想容,却吓疯了对我象女儿一样亲切的花姨,从此在疗养所发痴发呆。那样的想容,却让我从此不再有贴心的女孩朋友,回拒奶奶每次要安排在身边的女随伴。   我开始认真对待格斗课,努力完成武术老师的要求动作。资质平凡,勤练有功。老师们的评语就给八个字。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懒散的我突然发奋起来,而我发誓决不再拖累任何人。想容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给她戴燃凤,如果我当时再坚持一下,她如今就能在身边陪我笑。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死要保她。   “阿鸿,我长大了要成为飞翔的舞者,在流星下跳跃。”想容从小练舞,天资聪颖。没有人会怀疑,她终有一天会站在世界的舞台,夺取璀璨星光。   那年我们十二岁,花样年龄,花样人生,女孩最美最纯真的季节。这样的花季,我们人间黄泉永世分离。 第四章 起飞 更新时间2010-3-4 19:54:13 字数:2025   火车到站的声响晃得我抬起头,梦也醒了。我又梦见想容,她在流星下跳舞,在月光中微笑。我想抓住她,她却化成无数花瓣,飞往四面八方。   然而梦只是梦,梦里有想容,现实中只有约翰大叔铁青着黑脸,等在车站。   “大叔,你别摆臭一张脸。长得本来就——嗯——马马虎虎,再板着脸,就讨不到老婆了。”我换上谄媚的笑脸。   约翰就是当时出现的警察,若不是他,我也活不到今天。这几年他平步青云,现在是国际刑警该市一队队长。因为绑架案,我一直和他保持联络。后来又因为对犯罪学有兴趣,常常聊天,变得熟捻。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家里闹翻天了?”电话都打到他这儿来了,害得他要藏着掖着。说谎他不在行,一边回凤家的询问,一边觉着针扎似得别扭。   “大叔,早该有心理准备了吧?”我离家出走,又不是度假。   “你能不能改主意?”他虽然不在乎仕途未来,但警察生涯可是毕生追求。   “你能不能不当警察?”我就用这招要挟成功。挺汗颜,到底要顶着凤家名招摇过市。   “就会这招。别惹毛我,大不了不干。”他拚死也不能害到这小女生。   “嘿嘿,警界少不了你这朵奇葩,为了破案连命都可以不要。”他破的几桩惊天大案我都有研究,比推理书复杂多了。   “你真得考虑好了?”此行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面对的是龙潭虎穴,生死攸关。   “嗯。”我非去不可。   “好吧。”他年轻过,知道那种决心的坚毅程度。“那件案子我也窝火,过了六年才有线索,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我不想错过这机会。”我在想容的葬礼上发过誓,一定找出凶手。   “走吧,送你去机场。”他指指不远处的停车场。“上车再谈。”   车往机场开去。左手一片夜幕,右手一片灯海。   “那边机场接你的叫周天,人不错。你的情况我都和她说了,没有隐瞒。”约翰大叔说。   “包括我是凤家人的事?”我问。   “尤其是这件。”他的表情总是严肃着,“我们不能隐瞒真实情况。你的出生,家庭,学校,学历这些背景需要最详尽的资料,否则你不属警方编制,不可能当卧底。”   “那边同意了?”姓凤又怎样,就不能考警察,作卧底?   “花了一番功夫,直到出示你申请警察学校的表格才勉强答应,前提条件是先见面,所以案子的细节我不能提供。”他叹口气,“说起来,你奶奶不知道你报考警校吧。我希望你回心转意,要不然……”他的日子不会好过。   “我将是他们的最佳人选。”我对自己有信心。撇开家庭背景不谈,身手敏捷,头脑机灵。“大叔,你教出来的,应该也不会太差。”   “别胡说八道,我可没教过你。”充其量平时聊些推理和犯罪心理方面的东西。小丫头非常聪明,常常举一反三,有时倒从她的思维里找到重要线索。若加入警队,定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   “我还没被退货,你就急着撇清啊。”我哼哼。   “你呀,安安分分做千金大小姐多好,非要闹腾得鸡飞狗跳。”被丫头烦得不耐烦时,他真希望她是那种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在自己的阶层吃喝玩乐,不会跑到他的世界里乱窜。   “你呀,磨磨唧唧得老说同样的词,是不是年纪大了?”我一向和他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总之,帮忙帮到底,千万替我兜着。”   他白了我一眼,没搭理。我当没看见就好。把脸转向窗外,黑暗中灯火隐隐,是机场跑道的指示灯,延向无边无际的夜空。   “到达后立刻给我电话。”他要求。   “是,长官。”我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离开他的小车。   这是一个曾经有金矿的城市。金子挖空了,城市却比那时更繁华。我猜是苦尽甘来后的果实,饱经风霜后的艳阳。机场是个奇妙的地方,它将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晴朗和一半愁肠,用拥抱表达语言和情感,用泪水道别,用微笑相聚。   我在抵境处寻电梯准备上二楼,正好遇上一批刚刚下飞机的人。看着孩子们欢叫迎接远行归来的父亲,看着年轻的夫妻小别又聚,看着朋友们微笑重逢……看着一貌似凤鸣池的英俊男子冷面迎向唯唯诺诺的接机人……我立即闪到柱子后面。心中真正佩服鸣池,跟在身边不过五年,对我了若指掌。他人能出现在这儿,就肯定约翰知晓什么。我也很了解他,没有把握,他不会浪费时间特地跑一趟。两次,我还没飞出家门,已经两次在他眼皮下残喘。幸运的是,他这次依然没有发现我,和随同很快走出机场,连头都没回。我几乎是狂奔到办理登机的柜台,反正就随身一只背囊,很快办好手续,再杀到海关,出了境。   “大叔。”我拨通约翰的电话。   “后悔了?我现在就来接你。”他还在开车,传来路上的嘈杂。   “才怪。”我看看表,离登机还有十五分钟。“只是和你事先打个招呼。”我不把话说全,故意吊他胃口。   “什么事?”他的语气认真起来。   “嘿嘿。”我干笑。   “到底什么事?”他紧张。   “我刚看到鸣池。”我在免税店里瞎晃,杀杀时间。   “什么!在机场?你被他看到了?”他嚷,把四周的杂音全盖没。   “很幸运,我已经出境。不过,你的日子大概不好过了。”别说我没通知他。   “见鬼,他怎么知道?”他低咒。   “他一向有自己的渠道。”连我都不清楚。“至于我嘛,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要坚持住,问什么就说不知道。”   “废话。”他把电话挂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除了灯光,只有静谧的黑夜。我看不到星子,只有乌蒙蒙的云,倾泻在巨大的两翼。我戴上眼罩,继续梦境中的浮沉。 第五章 过关(上) 更新时间2010-3-5 19:46:47 字数:1911   时差的关系,到H市时外面仍然漆黑。机场人不多,因为过了午夜。四下望望,接机的人三三两两,没人拿着有我名字的牌子,也没人跑来认我。找张椅子,我坐下来,眼珠子转左转右找新鲜。拐了一圈,只有一个清洁大婶吸引我的注意力。她穿淡绿色制服,包白色头巾,低着头,看不清长相。我足足盯了她五分钟,然后从背包里找张白纸,撕成几片,随意散在地上。过往人们皱着眉,用眼光无声指责我,我不以为意,只看她的反应。她一眼都不看我,继续在那儿扫地,从而肯定了我的推测。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好,周天。”我微笑。   她抬眼看我,也在微笑。“你好,阿鸿。”   “扫帚借用一下。”我跑到刚才乱扔纸屑的位置,把地面扫干净,再跑回周天面前。“可以走了。”   她的眼睛有些发亮,笑容更深一层。“走吧。”   上了一辆黑色面包型出租车,周天脱去伪装的行头,恢复英姿飒爽的干练和俏丽。她嘱咐同事开车,拿出一叠文件。   “说说,怎么看出来的?”她想知道。   “首先是时间。从下飞机到出关,没有看到一个清洁人员,因为已经太晚了。就算轮班制,那么大的机场,只有你在扫地,很奇怪。其次是你忘了戴手套,如此漂亮的一双手,不像体力劳动者。你的制服也不合身,太大。还有你的鞋,太干净。当然,这些可能也说明不了什么,真正让我确定的是乱扔纸屑时,你看都没看我一眼。作为一个专业的机场清洁人员,就算不来说我两句,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你那样做的唯一原因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你知道,只要我看到,就一定会怀疑你。你看似专心扫地,其实心不在焉,偷偷观察我,所以姿势和动作都不自然。还有……”我正打算继续补充,她却摆摆手。   “临时起意,没想到这么多漏洞。你的观察力不错。”她就想看看约翰口中的聪明女孩,在全然陌生环境中的适应能力。“不过,这只是小小的测试,不能和今后要面对的人和事相比。那里危机四伏,任何小纰漏都可能要你的命。”她知道凤家女的身价。凤凰集团,全球最成功最富裕企业的百强。在让凤孤鸿来当卧底这件事上,她反对最强烈。且不说对方的来历,她也彻底怀疑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大小姐的能力。直到今天。她看见应该富贵气十足的女孩,穿着最简单的便装和球鞋,背着棕色的运动包,将她认出来,又拿着扫把扫地的刹那,才有所改观。   “我已有心理准备。”我不是来旅游的,当然清楚事情的凶险。不过,人生总有些事一定要做的。   “哪怕你做足功课,很多突发状况也会措手不及。我听说过当年的绑架案,这也是我反对你参与这件案子的原因之一。警方不是复仇工具,不能只为你一人报仇。一旦你与我们合作,必须遵从上级命令,而不是心血来潮的冲动行为。”她把丑话撂前头。   “我了解。”我当然不能跟她说,初衷就是为了找到那件惨案的凶手。“我觉得自己符合警方寻求少女的标准,十八岁,会多国外语,有防御能力。犯罪行为日益猖獗,良好市民应该帮助警察打击罪犯,才能提高社会安定。更何况,我的理想是考警校。”这套冠名堂皇的说辞专门为周天想的,要加强印象分才行。   “可你别忘了凤家女的身份。”周天说得直白。如果眼前女孩将来发生什么意外,凤家不会沉默。   “这个时代人人平等。连王子都能当兵,我为什么不能协助警方?说白了,褪去凤姓,走在大街上,谁会关心我是谁。”我不以为然。“如果你们怕万一我家找麻烦,我愿意签下生死约,以上纯属我个人行为和决定,与警方无关。”   “你……”她很难说过眼前的小女生。不由得,想起约翰的话来:“凤孤鸿是个想做什么就能做到的人。她可以让自己很平凡很不起眼,也可以让自己光芒万丈。”而今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有向天借胆的勇气,还有智慧和一张巧嘴。   “要不,还是跟我说说案子吧。”我瞅她愣神的功夫,乘胜追击。   “好吧。”她动摇不了我的决心,只能屈服。没办法,这件案子牵涉多国,国际刑警总部下了死命令,要尽快破案。他们手上目前找不到比孤鸿更适合的人选。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涉入探不到底的汪洋?十八岁。到哪里能找到有勇有谋,底子清白的少年?所以部长接到海外同僚的推荐时,虽说喜忧参半,高兴的成分更多。眼前的女孩,年龄符合,家底虽惊人,却很正。在校成绩优异,哈佛商学院指名要的学生。会十二种语言,还不包括各地方言。跆拳道,柔道,空手道高段,还修习中国武术。这么漂亮的简历,很难相信她瞒着家里,要报考警察。这么远大的未来,很难理解她放弃了,只为追求自己的梦想。   “洛神是一家高级会员制俱乐部,十年前由洛朝阳创办,至今几乎汇聚所有本市的富豪。洛家现在主要事业是房产,俱乐部由总经理管理,没有洛家子孙参与。它为会员们提供餐饮休闲娱乐各种设施,也负责举办盛宴和社交派对。从业人员均属旗下正式员工,无违法违规。”说到这儿,周天看我一眼,观察表情。   我一声不吭,听得正待劲,故事精彩部分总在后面。 第六章 过关(下) 更新时间2010-3-6 20:16:34 字数:1885   她继续往下说:“直到前年,税务局例行查税时,发现该俱乐部人事经理和财务经理的实际收入与报税收入有巨额差异,进行审计,证实偷税漏税。两人被俱乐部以贪污为由开除,其后下落不明。警方介入失踪调查,毫无头绪,但迹象表明俱乐部有问题。现任总经理叫王福贵,他在三年前接任,之后,员工更换大半。巧合的是,所有以前的工作人员都联络不到,不是移民,就是回了家乡,地址不明,人名不清,根本无从查起。所以两年前,我们在俱乐部安插了卧底。她在里面一年多,没发现任何异常,新任的人事经理高明和财务经理万豪也没什么异样。据她说,王福贵是空降部队,不太管事。主要事务其实由副总经理孙如梦决策。半年前,她留意每季度一次古董拍卖会有蹊跷,向上级请求跟进。她最后一次电话中要求紧急会面,有重要证据要交……”周天的语气竟有些哽咽,眼圈发红。   我咬紧下唇,心里不好受。卧底警员会有什么结局,我已经猜到了。   “她没有在约定时间出现,而且象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周天深吸口气,“俱乐部说她没回去上班,几句话把我们打发走了。没有证据,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但可以更加肯定,洛神俱乐部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你和那个卧底探员是好朋友吗?”我还是抑制不了年少的好奇。   “她是我妹妹,唯一的亲妹妹。”她咬着牙,吐出令我震惊的事实。   “对不起……”我能感觉她的悲伤,那种痛苦如影随形,侵蚀心脏,破碎得无法复合。“周姐,我会找出真相,为所有死去的冤魂。”我称她为姐,因为尊敬和理解。   她握住我的手,眼中隐现泪光。“就是因为我失去了妹妹,不想一个比她还小还单纯的女孩陷入这样的危险。”   “我明白。”我说。   “你真得明白吗?你面对的是成人都对付不了的罪恶邪徒,而且不只一个人,可能是一个集团。那个地方表面富丽堂皇,却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你如何应付他们的冷血和残酷?如何解决危机时刻的偷袭和暗箭?阿鸿,为了关心你的家人和朋友,回家去吧。”她不忍心……不忍心把这么聪明的女孩子送入虎口,到最后,可能尸骨无存。“而警方能帮你的并不多。除非你掌握至关重要的证据,在这之前,你必须,也只能独自完成任务。”   “正是为了朋友,才要将这群作恶多端的人绳之于法。”我并不自诩正义,如果这件案子和绑架案无关,未必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对了,洛神的案子和当年绑匪怎么会有关系?”   “一个月前,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只有几个字,洛神俱乐部里藏匿着六年前连环绑架案的凶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信从电脑打出,信纸和信封上没有指纹和皮屑,一丝线索也没留。”周天用手拢拢帅气的短发。   “就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线索,原来只是一行字,一行不知是真是假的字。“会不会有人恶作剧?”   “就算真是恶作剧,我们也需要查清楚。”她说。   我想也对,既来之则安之,混进去后可以慢慢求证。“我怎么进洛神?”   “它的公关部最近在招经理助理,是唯一可以接近管理核心的机会。公关部经理秦秋水是王福贵带进来的,和孙如梦的关系微妙,似乎暗中较劲。我们留意到秦秋水属下都是年轻女孩,也能减低他们对你的怀疑。毕竟,十八岁的卧底,不会让人能立刻想到。”她希望永远不会被人察觉。“我们会将你的简历送进去,如果有面试机会,你再去参加面试。能不能最终被录取,要看你的能力和运气。”   “哇,岂不是跟考试似的?不能走后门么?”搞那么复杂。   “一切必须按部就班,越自然越好。”后门?连蚂蚁洞都不能有。“现在,先送你去住处。把这份资料背熟,一字都不可以错,它关系你的性命。”   我翻开文件,里面是我全新的身份和背景。“明白。”   “洛神位于闹市,所以我们安排你住在离它比较近的区,房子比较旧,你看过资料后会知道原因。喏,就是这栋楼,202室,里面有电话,简单家具和电器。给你钥匙和手机,我不送了。”她把钥匙递给我。   “怎么联络你?”应该不能打电话吧?   “电子邮件。已经申请好,都在资料上。记得背熟后,要全部销毁。”她还是担心,这女孩没受过正式训练,怎能担当卧底?   “周姐,我过你这关了吗?”我一边问,一边准备开车门。   “不过的话,早送你回去了。其实,过不过我这关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平安回来。”她说。   “再见。”我挥挥手。她说得对,先保住小命。   “鸿,祝你好运。”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一切小心再小心,记住以性命最贵。若是危险临近,我们绝不希望你冒险,你要立刻放弃任务。”   我下车后,径直往前方小楼走去。凌晨,黑暗依旧猖獗。人们在睡梦中,没有灯光为我照亮。春天的夜,凉如水;春天的风,冷如冰。四周静得好似一潭死水,我的脚步如履薄冰。孤独无依的感觉像海浪般汹涌,我想回头,却已不能回头了。天边没有月光,星星寥寥,为年轻的冒险唱着寂寞的歌。 第七章 斩将(上) 更新时间2010-3-7 19:23:39 字数:2718   天刚亮,我就醒了,瞪着天花板发呆。楼是旧式的,总共十户人家。我这套两居室拾掇得比较干净。白墙新漆过,家具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几张椅子和一组沙发。电器也就半成不新三大件,冰箱,洗衣机和电视机。好吧,我承认没住过这么这么简陋的房子,加上倒时差,开始几天没适应过来。直到两星期后,睡觉才渐渐踏实。   “连台电脑都没给,怎么发电邮?”我自言自语。想买新电脑,也得有钱才行。而我找遍背包和衣服口袋,只翻出五百美金。“应该问大叔和周姐要点生活费的。”走得匆忙,没考虑到钱的问题。   从床上一古脑儿爬起来,刷牙洗脸用不了几分钟,套上白色运动衣和运动裤,打算喝杯牛奶就出去跑步。打开冰箱,里面很空,连牛奶都没有了。   “还有两千港币。”我盘算着。这儿物价贵的惊人,随随便便一杯热巧克力要几十块,害得我什么都不敢买。好在房子不用交租,要不然喝西北风了。寻思着要不要先找一份工打打,赚点生活费。   小区房子普遍老旧,很多人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社区建设不错,有街心花园,茶餐厅,便利店。加上落在市区,交通方便,坐小巴哪里都能去。   “阿鸿,晨练啊。”下楼时碰到热心邻居张妈妈买菜回来。   “是啊,顺便买牛奶,没早餐吃了。”我很无聊的这几天,把楼上楼下混熟。邻居们是好人,有股子早在摩登大厦里消失了的古道热肠。譬如四楼张妈妈,知道我刚到这里,无亲无故,硬拉着我在她家吃饭好几回。隔壁钟伯帮我修水管,三楼的小鲁让我用电脑,五楼唐婶的麻将桌子我占了两晚。如今见了面,熟的和十几年的老街坊似的。   “你等等。”张妈妈拦住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券。“楼下茶餐厅重新开张,送我两张免费餐券,你拿着用。”   “不行不行,你们一家人去多好。”我连连摆手。   “只有早餐能用。我们家大的小的都在公司里吃,我不喜欢一大早吃得太油腻。你还没找到工作,能省就省。”她不由分说,硬塞进我手里。   “那……谢谢张妈妈。”我找工作的事大家很关心,总给我打气。   “年轻人吃饱才能干活,赶紧走吧。”她提着菜篮子往上走。   一楼没有住户,以前有家茶餐厅,老板全家移民后就空着。上星期终于被人顶下来,店名改成“肥仔食记”,略翻修后,红红火火开了张,从早点到晚餐,统统都做。据说食物很地道,客人川流不息,还吸引一些附近上班的白领,且有日渐增多的趋势。昨天我瞧见队都排起来了。   跑了两圈,我攥着免费券走进肥仔。虽然还早,里面几乎坐满客人。好不容易伙计给我找到一张小桌。   “看一下菜单吧。”我说。来港后第一次下馆子,总要挑一挑。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菜单,有餐牌,就写在那儿呢。”伙计手指向一块小黑板,上面草草写着三个餐点,鬼画符似的。我只看懂一两个字,还连不成一道早餐。   “就三种?”餐厅那么大面积,二三十张桌子,菜单都没有一张?   “今天早上老板心情不好,所以就这几样。”伙计难为啊。   “那明天呢?”心情不好,就拉着所有的客人一起陪他郁闷哦?我听出兴致。   “老板还没想好呢。”伙计说。   “每天早上的餐牌都不同?”好有趣,这么随心所欲的餐馆老板。   “每日三餐牌子都会换,客人只能点餐牌上的东西。至于老板怎么做,客人不得有异议。”伙计回答。   我呵呵一笑,碰上好玩的事了。听起来,老板兼大厨非常有个性,餐点没得挑,作法没得选,天上地下他最大。服务业中一句经典“客户是上帝”,在他的店里该改成“我是老大,我怕谁。”   “那麻烦你,帮我念念黑板上的字。太草了,我看不懂。”好吧,我向来随遇而安。既然三道餐就能坐满这么多桌子,总有道理。说这话时,我正坐在靠厨房门口的位置。   “谁说看不懂我的字?”有人在厨房里大吼。   把伙计吓得缩头,凑到我耳边:“快走。”   我当然不会走。非但不走,偏要抬高声说话:“看得懂才怪,草书都比这像字。”   哐哐——门里那人大概甩了锅子,像风一样冲出来,站到我面前。   “老板。”旁边的伙计小声喊。   “这儿坐了二十桌客人,没听见有人对我的字有意见。”他很年轻,比我高一个头。一手拿铲,一手叉腰,两眼瞪圆,凶神恶煞。   “没听见,不代表没人说。你问问伙计,今早上,我是第几个问餐牌的。”看得明白就出鬼了。我再瞥一眼黑板,现在有些像甲骨文。   “你说。”他马上转向我身边那片在寒风中颤抖的小树叶。   “老……老板,那个……没……没……”小伙计面对老板气虚,看着我,又心虚。   我用手撑着下颚,头微侧,笑意盈盈得回视伙计。   小伙计呆了呆,眼睛不知不觉瞪大,说:“我负责的几桌都问了。”   嗖嗖——抽气声在我身后此起彼伏,更夸张的还有人打破碗碟,大概是小伙计的同事。   老板的眼光差点没把伙计给毙了。那眼神在说:“吃里扒外。”   伙计自己也吓一跳,他只觉得那个女生眼睛很美,眸子里流动着彩虹的颜色。一时间看傻眼,才说出真话。   “走,走,我亲自来招待这位客人。”老板一脚踹走这个叛徒。   “谢啦。”我用手指轻敲桌面,“请你先给念念餐牌吧。”   “不用,你点我做。”又是抽气声,然后满屋子的人都在看我们俩。“吃完了,你要给评分,不准确就再不能进我的地盘。给对了,今后在这里吃饭免钱。”   在这里吃饭要守这里的规矩,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厨做什么就吃什么。这是饭龄一周半老客一清二楚的。有人也像这女孩不守规矩,肥仔也说“你点我做,再给评分”,吃完的人直说好吃,给再高的分却被老板否决,以后求着也不能上门。后来大家学乖了,想要尝人间美味,就得规矩。   我不吱声,心里正拨算盘珠子,没留意大家同情的眼神。“老板,我点你做是没问题。不过免费餐券包不包的啊?不包可不吃,我没钱。”现下新餐馆开张促销送礼券,常常给人下套。说是免费,等吃完了才说,这菜不算,那汤另收。   轰隆隆乱响,我身后倒了一大片忠实观众,感叹蠢人的不知好歹。   “你他……”老板几乎骂粗口。哪来的吝啬鬼,白吃还那么多废话。   我斜睨着他,成功封杀了脏话。   “不收你钱。”他吼。这丫头邪门,眼神高压,硬压下他的火气。   “好吧。一碗小馄饨,两只香菇菜包。”我已经很饿很饿了。   “等着。”他还以为会被怎么刁难呢。   吃完的客人没有买单的,刚进来的也忘了点东西。精彩的一场戏,大家正看得津津有味。   三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我饿得胃抽抽。五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我饿得头昏眼花。一小时十分钟,早餐终于上桌,我狼吞虎咽。二十分钟后,喝完最后一滴汤,碗碟全部干净。我站起身,老板盯着我,所有人也盯着我。   “7.5。”我说。   “为什么?”他问。   人们在吸气,然后屏息。   “姜,一分。笋,一分。慢,半分。”我回答。   他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我想好心提醒。其实他不凶不吼的时候,竟然是一张娃娃脸。眼睛圆圆,憨憨的像只狗狗。就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写几个字,递给我。“只要我的店开着一天,决不收你半分钱。”   我拿着卡片,还是看不懂他写什么。不过没关系,免费饭票诶。手机响了,我匆忙走出去,将肥仔餐厅里突如其来的哗然抛在脑后。 第八章 斩将(中) 更新时间2010-3-8 19:39:17 字数:2167   秦秋水驾着新买的白色宝马在等绿灯。她知道平行的奔驰车里男人在看她,她也知道路上瞄她的行人中男性居多,她更知道这一切归功于得天独厚的美貌。从小出色的外表备受人们瞩目,即使在那种贫瘠的垃圾区,父母倾尽所有待她如宝,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改变三代穷苦的命运。她成功了,今天已在高尚住宅区置屋数栋,颐养父母天年,供弟弟妹妹在国外读书。名下有珠宝古董,有投资地产。事业如日中天,男人信手拈来。她唯一的担忧是年龄,二十八岁,已经不年轻,女人最惧怕的三十大关日日逼近。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将自己嫁入豪门。然而,孙如梦是她最大的威胁。同样貌美如花,聪明能干,孙如梦职位高过她,年龄小于她,出身比她清白。孙如梦是上层社会中受欢迎的可人儿,贵夫人眼中的儿媳人选。可她,因为卑微的底子,公关的职位,成为进阶豪门的最大障碍。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盖过孙如梦光芒的机会。她就能鲤鱼跃入龙门,麻雀变成凤凰。   前方路栅栏后的那个女孩,引起秦秋水的注意。长相分明普通,一身雪色连衣裙,黑亮及腰的长发,却在阳光下发光。她似乎在发呆,眼睛看着马路对面的大楼——洛神。秦秋水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留心一个路人甲。刚想转移视线,她却看见那女孩的微笑,让她惊艳的笑容。只是一瞬间,平凡姿色变得千娇百媚,笑中的自信和斗志竟令她向往。然而女孩接下来的动作更绝。双手一撑,女孩飞扬起来,像春天的燕子,双腿剪过栏杆,奔跑到对面,再单手斜撑,白色的衣袖翻飞着,水纹般的裙摆如同蝴蝶翅膀,轻巧落在行人道。很快,女孩走进洛神,不见了。   叭——叭——,车灯不知何时转的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催促,秦秋水赶紧发动车子,不知自己的羡慕从何而来。自由的张扬,那女孩。路上不是没有行人,车道上更是数不尽的车辆。女孩眼中只有目标,不用多走百米,只要跨越两道栏杆,就能到达。她那么做了,做得潇洒漂亮,做得清爽利落。将车拐进洛神的地下停车场,秦秋水再次感叹着青春的魅力。   高明喜欢每天上班前喝杯洛神一楼开放式咖啡厅的摩卡。他总是边喝咖啡,边观察大门口来往的人群。通过这种方式,他能考察员工的迟到率,记在脑中的小账簿里。也能留心不同客人的表情,满意或是不满,他会和客户服务部联系。这是他做事的方式,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评估。   “Deuxcafesaulait,etuncaféavecunwhiskys’ilvousplait.”隔壁桌的客人说着法文。   “Excuseme?”侍应生明显听不懂。   洛神不是没人说法语,不过低阶的员工没有懂法语的。   “Deuxcafesaulait,etuncaféavecunwhiskys’ilvousplait.”看来客人不懂说英文。   “Excuseme,whatcoffee?”遇到偏偏是菜鸟的服务生,不懂随机应变。   高明皱起眉。这种情况下,服务生应该立刻回报上级。   “他们要一杯奶咖,还有一杯加威士忌的咖啡。”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出现在高明的视线。   “噢,谢谢你。马上来。”侍应生当然知道人事经理正盯着她。有人帮忙解围,她感激涕零。   “Unmoment,s’ilvousplait.”女孩对那桌的客人说请等一下,她的笑容很悦人。   “Merci.”客人微笑回应着谢谢。   “Canefaitrien,c’estrien.”女孩摆手说没关系,往接待处走去。   高明松口气,不由多看那女孩两眼。一头黑色长发,自然直,没有时下流行的染发和烫卷。白裙线条简洁,质地朴素,没有品牌的痕迹。单肩淡蓝色条纹手袋,布质的,没有繁琐的缀饰。那是一种非常干净的打扮。他在这里工作三年,洛神里早没有如此清新的女孩子。这栋楼凡是成年女性,谁不费尽心思装扮,期待吸引贵客们的目光。他好奇,这样的女孩如果在洛神工作,需要多久成为一大群想变成凤凰的麻雀中的一员。看看表,差不多到面试时间了。他站起身,走向二楼会议室。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随性惹人注目,在接待处询问面试的地点,打量着大厅。以为所谓的俱乐部就是一座小楼,没想到是整栋三十层的大楼。不仅能吃喝玩乐,还提供宿夜的客房,真可以夜夜笙歌。一楼的装修并不金碧辉煌,倒是典雅大方。开放式的风情咖啡厅,星光流泻的音乐演奏台,旋梯而上的半空岛餐厅,一面巨大的洛神赋图,还绘制着富贵逼人的千朵牡丹。格调高雅,灯光柔美,每件装饰都精致,从沙发到椅子都别具匠心,又有流水小榭,绿树繁花,令人舒适惬意,流连忘返。深处廊转回绕,好似乐趣无穷。   “面试在二楼,上楼右转,第三间会议室。请先在旁边的会客室等待,到时会叫你名字。”接待小姐说。   “谢谢。”我暗自赞叹她的美丽。这个洛神,美女随处可见,一个赛过一个。   可等我到会客室里,才算大开眼界。准备面试的二十多个候选人,装扮艳丽,服饰时尚,没有谁比谁逊色,各自争奇斗艳。相形之下,我是一枚青色果子,又酸又涩。想要通过面试,就外表而言,我的胜算最小。这大概也是没人正眼看我的原因,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嘛。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翻看手上的简历。虽然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自信,但充足的准备工作还是必要的。倒是其他人,更注重仪表方面。一半在照镜子补妆,一半则是在防止坐的时候弄皱衣服。   我看完资料,时间还多。看竞争对手们不同但是都很高效率的化妆动作,甚至有的边打手机边上睫毛膏,不由十分佩服,只觉得这才叫强人哪。眼前百花齐放,小草前途堪虑,但是这时候的我反而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了。 第九章 斩将(下) 更新时间2010-3-9 19:45:48 字数:2244   轮到我面试时,我才知道面试官有四个,两男两女,其中三个我见过照片。两个年轻女人分别是秦秋水,孙如梦。那个中年,带着眼镜的人是高明。   “请坐。”说话的是秦秋水。居然是那个跳栏的女孩,她认出来了。   “谢谢。”我乖乖坐好,两手放上膝盖。   “请你介绍一下自己。”秦秋水说。   “我叫顾鸿,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在美国长大,英文流利,法文可以普通对话。兴趣是看书和听音乐,古典现代,只要好听就爱。”我说得很简单。   “为什么会来本市?”高明问。   “父母很早过世,我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几个月前,才知道外婆在这里。她过世时,留了一间房子给我。我在美国反正没有亲人,既然毕业,就想来看看父母和外婆生长的地方。我发现这里有很多挑战性的机会,所以打算留在这儿发展。”我按照周天给的背景资料,准确背诵。   “你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吗?”孙如梦说话了。   “没有正式的工作经验,只在餐厅和酒吧打过零工。”我说得算是实话。   “那么你凭什么以为能胜任这个职务?”孙如梦问得比较直接。   “我的成绩单出色,证明我不笨。我会说国语,粤语,英文和法文,语言上有优势。我行动力强,学习速度快,有自信很快上手。公关部是一个对外部门,直接和客人们打交道。公共关系学既复杂又简单。复杂在需要了解客人想什么,要什么,简单在只要待客以诚,以信,就能建立牢固的基础。作为经理助理,最重要的是做好经理的左右手,高效率完成工作,负责打点各种琐事,可以让上司后顾无忧。我知道我没经验,那是因为我还年轻。经验很重要,可也是要机会的。如果能得到这份工作,我会证明我拥有的能力能弥补这一缺憾。”我回答。   “你觉得自己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最大的优点又是什么?”轮到秦秋水发问。   “我的弱点就是经验不足。我的优点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这种面试问题,在国外很流行。事先准备了一下,没想到用得上。   “你才高中毕业,而我们其他的面试者都具备大学以上的学历。你如何脱颖而出呢?”又是孙如梦。   “我承认这一点,学历上确实不如人。但这只是现在。我才十八岁,只要继续学业,我也能大学毕业,甚至硕士毕业。学历高不能说明什么,书本上的东西和现实不一样。真正能学到的东西,只有在工作中。从这个角度看,我们的起步相同,都需要磨练。而我的优势比她们强,因为潜力更大,未来更远。就算开始工作,我可以读夜校,将学到的融入现实中。这样的方式更好,更扎实。”我充满信心。   “挺能说的嘛,又多一项优势。”发话的是我不认识的那个,刚才只瞥了一眼,没注意他。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立体感很强,双目有神,高鼻梁,薄唇,斯文的很。“我来问最后一个问题。洛神是比较特殊的地方,接触的非富则贵。年轻女性职员很多在钓金龟婿,更有人甘当第三者,为钱而作情妇。你怎么看?如果你被雇佣了,你会成为其中一员吗?”   我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这种面试问题。他的话也涉及到在场的两名女性。三人很吃惊,齐刷刷得看向他,但奇怪的是,没人说话,没人反驳。也就是说,我必须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怎么看很重要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人想要天下的财富,有人想要海枯石烂的爱情,有人只想要吃饱穿暖,有人却想要天上的星星。人活在世上,应该为自己负责,错与对要自己承担。想钓金龟婿也好,当第三者也好,作情妇也好,我不能说三道四。至于我,我还小,谈情说爱离我太遥远。现阶段,我只想努力工作,好好赚钱。”有病,我心里骂他。   “以后呢?”他倒是再接再厉。   “不知道。三种情况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反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埋怨他人。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的私生活绝对不会影响工作。”真到了底线。他要再多问一句,我就词穷了。   “好了,面试就到这儿,谢谢你的参与,请回家等消息吧。”好在秦秋水把我送出去。   “她不错,能言善辩,各方面挺强。”高明因大厅那件事,对我印象不错。   “是啊,我也挺满意。聪明,自信,反应快。”秦秋水也说好。   “我觉得不行。太年轻,没经验,自信过头就是自负,而且不稳重。”孙如梦投反对票,侧头笑得好不娇美。“二少,您说呢?”   他没看孙如梦,修长的手指敲着桌面好一会儿。“就用她吧。”最终敲板。   “可是……”孙如梦不依,身子微微靠向他,撒娇的语气,“我不喜欢她。”   “给秦经理找人,又不是你。”他站起身,正好错开孙如梦柔软无骨的姣躯,走出门。留在身后的,是孙如梦的羞恼,是秦秋水的冷笑,是高明的无动于衷。   那女孩走进门时,他就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就像那一身的白裙,纯净无瑕。不施粉黛的笑脸,像这个季节雨后的阳光。她的回答特立独行,很有主见,不谄媚,不附和。他想看看,如果给她力量,她能给这个沉沦的世界带来希望,还是会被它吞没,然后一起堕落呢?   我没底,老实说,一点把握也没有。这和考试不同,答对了题就得分,答错了就失分。现在的情况是极有可能得罪了最后提问的老兄,孙如梦自始至终不满意我的简历。至于高明和秦秋水,神情莫测,很难说。这时候,听天由命了。   跨出洛神,很暖的春guang,铺满大路。云懒懒的,丝丝浮着,衬的天空很高。四周高楼林立,人潮涌动。我站立在这儿,如同海潮包围着。脚步声,说话声,组成了海浪声,一阵阵回荡在耳朵里。这是个热闹的城市,充满人气,像夏日喧闹的大海。匆忙的脚步,飞快的节奏,穿梭着,交织着,成为五光十色的碧海珊瑚。海中有无数的宝藏,也有美丽的风景,海底却有黑暗的洞穴,也有危险的漩涡。每个人都是一条鱼,很多鱼儿一生未必遇到风浪,有些鱼儿生来在漩涡里挣扎着生存。我是一种鱼,从平静的水里拼命游向危险的暗潮,努力发光,努力照亮那团幽黑,努力挖掘真相。 第十章 同居 更新时间2010-3-10 19:10:08 字数:2237   我喜欢清晨跑步。在晴天跑,天蓝云白。在阴天跑,听风听树。在雨天跑,踏水静心。跑起来,心有力地跳,最能获得勇气和力量。   可今天不是晴天,不是阴天,不是雨天,是大风,所以我还在赖床。这种机会向来不多,我从不浪费。窗外正呼号的天地变色,呜咽凄凉。人在被窝里,蜷成一条虫,缩在温暖茧子里,睡得呼噜呼噜。   乓乓——有人敲门。我不想理,埋进枕头,捂住耳朵。偏偏有人不识趣,把门当成大鼓来敲,到后来更是如雷般轰隆。一掀被,我跑去开大门。门外一张娃娃脸,满脸不耐烦。   “早啊,肥仔。”我笑容可掬,标准友好睦邻的和善表情。   “还早?快十点了。”娃娃脸大喇喇走进来,这儿瞄瞄,那儿看看。   “我是无业游民,不用朝九晚五。”我跟在他后头,随着团团转。“你来干嘛?”   “你不知好歹。”娃娃脸突然回过身,几乎撞到我。   这个罪名被扣的冤枉,我哑口无言,只能摆张无辜的脸。   “上次我说过,你在我那儿吃饭,分文不取。可自从那次以后,你一次都不来。什么意思?”娃娃脸瞪大那双狗狗眼。他不知道,他的凶样子其实一点不凶。   “忙嘛!”这世界有人被追债逃得像条狗,有人躲仇窜得跟老鼠一样。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不去吃免费饭,还被人指责。有没有天理?   “忙?没工作的人能忙什么?”他对我嗤之以鼻。   我干笑两声,没法反驳。最近几天很少出门,只在家看书,吃东西也简单。而且,我压根就忘了他这张免费饭票。   “你看不起我的厨艺。”他还挺委屈。   “没有没有。今天去,我一定去。”不吃白不吃,现在经济拮据,能省则省。“只要你别再把姜故意切大块,故意再放多余的笋,故意拖时间上菜,我天天去吃。”吃垮他,哼哼。   “放心,绝对最佳水准。”他拍胸脯保证。   “你来就为了抱怨我不吃你的饭?”不会吧,有没有点无聊?   “房子挺大的嘛。”他又四下张望。“两间卧室。一个人住会不会冷清?”   “还好。”我的鼻子很灵,嗅出一丁丁异常。   “你也知道我的餐厅越来越旺,客人排得队越来越长。”他明明变相的老王卖瓜,却故意很为难的表情。   “然后?”我问。   “你知道我住在店的后面,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他继续长舌。   “然后?”知道才有鬼。我和他不熟,好不好?算上今天,才第二次见面。   “很浪费耶,我打算把那片也并入餐厅,可以多放十张桌子。”他说半天不切入正题。   “然后?”扩充就扩充吧,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不祥的预感。   “我和你同居吧!”他理所当然。   “啊?!”我的眉毛成了V字形,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我们同居吧。”他又说一遍。   “……”我拿起抱垫,直接扔过去堵他的嘴。“想做房客,就说清楚点。”同居?他会不会讲中文啊?   “还不是一样,现在是*。”他仍不觉得不妥。“房间空关着,不如租给我,至少有钱收。在我那儿吃饭又不用给钱,你怎么样也不吃亏。”   “不行。”我直接拒绝。虽然才十八岁,好歹成年,孤男寡女,并不合适。更何况我还有特殊任务,多个同屋,绊手绊脚。   “为什么?我交房租的。”其实他吃亏,提供免费美食,租一间房还得给钱。   “不方便,而且我习惯一个人了。”找理由搪塞过去。   “我个性随和,很好相处。也尊重个人空间,不会添你麻烦。两个人可以互相做伴,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帮忙。”他不明白。   “我根本还不认识你。”连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李平安,二十二岁,未婚,从懂事起就学厨艺,最爱的职业是厨师。父母健在,有个姐姐,一个弟弟,不过他们不在本市。”他一一报上。   “你根本不认识我。”万一我是变态房东,怎么办?   “你叫顾鸿,十八岁,高中毕业,没男朋友,也没有亲人,刚到香港没多久,目前无业。”他早打听过。   “谁晓得你是不是好人,没准对我有兴趣,来个半夜狼扑。”看娃娃脸不像坏人,但人不可貌相,不能掉以轻心。   “哇哈哈——对你……”他狂笑,眼泪胡飚。“对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兴趣?我又不是老花眼。你放一千二百个心,我只喜欢天使脸蛋和魔鬼身材并重的女孩子。这辈子,你是没戏啦。”   岂有此理,自知不是美女,也不用那么猖獗得打击我吧。从头到脚打量自己,刚从床上挖出来,穿着米老鼠睡衣睡裤,没来得及套上袜子,光着脚,连引以自傲的漂亮长发也乱得像鸟窝似的。他说的话只有一句我还算听得进:“互相做伴,互相帮忙。”   “我很有诚意的。”他打从进门就把我看得清楚,长的马虎,穿的幼稚,光着脚丫,不修边幅。只有雪白滚圆的脚趾还挺可爱的,竟让他想起老爸养的一池荷花。   “好吧。不过,我的私人空间不可侵犯。”有个伴儿也好。   “你也不能随意出入我的房间。”他也要自己的空间。   “日常生活用品的费用一人一半。”规则一。我很穷。   “每周末抽时间一起打扫。”规则二。他很爱干净。   “客厅属于公用,不能乱放私人物件。”规则三。尤其男性用品之类的。   “不可留异性朋友过夜。”规则四。他很怕吵。   “洗澡时间要错开。”规则五。避免打架。   “你一定要在晚上九点前进门。”规则六。他家女孩子都有门禁。   “……”我的眉毛这回成S形了。   “不回来吃饭的话,必须打电话报备。”规则七。   “……”我还报备咧,他是我妈?   “绝对不允许在外过夜。”规则八。   “……”我忍,忍这个啰里八嗦的室友。   “就算交男朋友,要带回来过目。”规则几了?   “是,老妈。”我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喂,说什么?”他又把眼瞪圆了。   “成交。”我赶紧伸出右手,免得他继续一大箩筐的规则。   “房租多少还没说呢?”他很有良心。   “不用了,你能让我白吃,我就让你白住吧。”我也很有良心。   “那么谢谢了。”他伸出右手。   两只手在空中击掌,清脆的一声,五指相触,又迅速相离。年轻的心,只要有共同的梦想,就能激发最亮眼的火花。   风仍在狂啸,坚强的大树却扎深了根,百年不倒。 第十一章 藏龙(上) 更新时间2010-3-11 19:23:17 字数:2799   洛神俱乐部什么都有。一至五层,最高级的各种料理餐厅,最顶级的娱乐健身,最时尚的名牌时装和各种配饰皮包,最昂贵的珠宝首饰。六层到顶,各国风情的贵宾房和客房。但必须先办一张的会员卡,才有权享受洛神的设施和服务。会费每三年交一次,从十万美金到百万美金不等。会员卡级别越高,会费当然越高,待遇差别越大。这里没有贫富差异,只有富裕和更富裕的不同,显尽穷奢极贵。   公关部   “阿鸿,星宇电子周年庆的企画做完没?我和周总约了十一点会面。”美女同事甲催着。   “你来得刚好,喏,拿去吧。”我把桌上白色文件夹交给她。看着她扭动小蛮腰,临行前,照了第一百零八次镜子。听说那个周总,丧妻一年,身家挺贵。对我而言,大叔级。对洛神中的众多熟女而言,黄金贵族。   “阿鸿,爱立画廊开幕典礼的程序表呢?要我赶紧送去。”美女乙匆匆跑来,喘气都仪态万千。   “给你。”蓝色文件夹。看她真赶,随身背着最新款的LV小包,配着手中的文件,干练的白领模样。听说画廊是数十亿资产的叶家三子开的,绯闻不断,却尚未娶妻,目前二十六岁。对我而言,花花公子级。对洛神中的众多美人而言,白金单身。   “阿鸿…….”   “诶——”   “阿鸿……”   “来了——”   一上午,忙着将手中五颜六色的文件送出去,马不停蹄。在洛神工作已有月余。说是经理助理,倒像打杂,什么人都能使唤我。秦秋水不说话,我更不能抱怨,认份卖命。   “阿鸿,进来一下。”顶头上司在召唤。我把最后一份“外卖”送走,立即敲门走进秦秋水办公室。   “头儿。”我拿着笔记本。   和外面那群花瓶不同,秦秋水能做到这个位置是凭真才实学。她思维敏捷,点子多,什么都懂一点,各方面都通,在客人面前很吃香。她说话快,内容多,有时自己推翻自己,中途变卦。身为助理,如果不能跟上她的话,只能回家吃自己。还好,经过炼狱般的第一个星期,我逐渐了解她的脾气。撇开争强好胜,冲动急性之外,基本上她比孙如梦好相处,个性也很爽直,她的脸部表情就是她的心情。   “下午什么行程?”她上午在忙一个大案子,推了所有安排。   “一点钟和美丽佳的吴代表有商务午餐。吴代表喜欢日式料理,我订了最出名的怀石料理店。还有,他不能吃辣。三点在海神酒店有同业者交流会,演讲稿我一早就放在您桌上了。五点总经理要去机场接董事长,希望您陪同。我订了花,到时会放在车上。晚餐时间没有任何安排,我向董事长秘书确认过,董事长会和你们一起吃饭。”我一口气说完。   “很好。”所有助理中,她最满意这丫头。年轻却很聪明,做事举一反三,上手很快。“对了,马上把这份文件送到顶层的客人手里,务必等他看完。他若有问题,你要听仔细,记清楚,再告诉我。”   “好。”我退出去,关上门。马上?看来没午餐吃了。   “阿鸿,一起吃午餐去。”因为常常走动的关系,和大堂里的人混熟了,包括上次我帮忙解危的那个服务生小莉。   “还不行,得先送急件。”我扬扬手中的文件。   “这么惨?午休时间你不吃饭,岂不是要等下班?”洛神的规定,员工只能在午休时间用餐,却没考虑加班的可能性。   “没关系,就算只剩一分钟,我也会吞两片面包到肚子里的。”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在抽屉里放了小点心,饿得发昏时偷吃两块,不算过分吧。   顶楼总统套房我从来没去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上去的。洛神两部直达二十层以上的电梯都有专人开动,必须出示员工证件或会员卡,记录之后,才会放行。而顶层更是戒备森严,有专属电梯上下,拜访人需经理级别以上的证明文件,保全人员会检验身上有否武器,扫描随身携带的所有物件。凤族长辈们向来低调,小辈更被保护的默默无名。我虽长在富贵之家,小时候上公立幼稚园和小学,大些了,拿奖学金读书,零用钱与普通孩子没两样,穿衣多是校服,用具也大众化,不崇尚品牌。像这种张显的权势,我从没经历过。   好不容易上三十层,午休时间过了近半。富丽堂皇的红木大门口,两列黑衣大汉各分立一边,雄赳赳,气昂昂。住在里面的人八成很奸,得罪无数人,才要如此阵仗来保命。我心中暗暗猜度。   “什么人?”为首的大汉黑衣黑裤外加黑面,有门神的威仪。   “你好,公关部的秦经理让我来送文件。”我矮他两个头,腰板再直,也没法有气势。   “等着。”他转身进门。   不一会儿,他走出来。“进去吧。”   “谢谢。”我闪身进去。   大客厅里空荡荡,除了华丽的装饰和豪贵的家具,人影都没一个。我正不知怎么办,听到偏厅里有声响,就往那边走去。门微掩着,我往里面看。不得了,一幅如烟似雾的美男出浴图。打小见过不少外表出色的男生,最出色的两个当属依雷和鸣池。现在那个人竟硬把他们比下去。明明大白天,房间窗帘拉密,开着明黄色的吊灯。他下身穿黑色休闲裤,上身光裸着,完美的肌肉纹理,像古希腊神话中驾着马车带起阳光的阿波罗。身上没擦干,水珠贴着皮肤,头发也是湿的,还在滴水。他不好好擦,在空中随意得甩上几下,弄得水花飞溅,在灯光下,灼灼闪亮,形成金色光晕,野性十足。他的脸型漂亮,眼睛和长长的睫毛让我联想到凤凰木的羽状叶子,鼻梁用大理石雕的,唇润泽而有莲色。非常年轻,二十岁左右。   “看够没有?”声音却冷,冰点度数。   “还没。”我一时没注意,接了他的话茬后,恨不能抽自己嘴巴。什么叫还没?“噢,不对不对,看够了,看够了。”我小跑进房间,因为再次白目的回答,几乎来个狗吃屎。   “东西呢?”他人陷在沙发里,头枕靠垫,闭着眼,相当慵懒。   近看他的脸,更是无可挑剔,皮肤比女子还细腻,简直是艺术品,赏心悦目。我当然不是花痴,可喜爱美丽的东西,一旦跃入视线,就要欣赏的彻头彻尾。   “要不要再给你五分钟慢慢看?”不知何时,那双漂亮眸子对上我的眼睛,一丝玩味,一丝不耐,一丝冷笑。   “对不起。”我在脑海里给自己一棒锤,连忙将文件递给他。   “你可以走了。”他翻开第一页,低垂着眼帘。   “经理说,让我等你看完后,把意见带回去。”我立在那儿,俯视他。他的背上是什么?红色的纹路,好像刺青。   “随便你。”他也没说让我坐,慢慢读着。   我学乖了,不再盯着他,眼珠子四下乱转。偏厅连着卧房,门大喇喇敞着,透出暖色的灯光,还有法国洛可可时代的古董大床。被子凌乱,衣服随意散得满地。除了男子的衣物,还有女孩子的内衣。吓一跳,我赶紧收回视线,却又禁不住好奇得看进去。被子下面一只雪白的小脚,枕头那儿披散着如云的乌发。女孩的脸埋在丝丝缕缕中,只露一小片粉嫩肌肤。白痴都能想象,刚才一定发生过轰轰烈烈的情事。   “你要是再乱瞄,小心我把那对眼珠子挖出来。”他大概头顶上长了眼睛,对我的一举一动观察清楚。   “谁让你不关门?”我用极轻的声音嘟哝,“我才不想看这种会长针眼的东西。”   他突然抬头看我。双眸是褐色的,像深色琥珀,沉积深远和悠长,又瞬间爆发出火焰和雷电,眯了起来。我嗅到了危险,在身边围绕,来源于面前的人物。不由得,我摒息凝气。直觉告诉我,最好紧紧管住嘴巴,避免见证祸从口出四个字。墙上吊钟咔哒咔哒走得其慢无比,负在身后的双手隐隐出汗。与生俱来的傲气,让我没逃避他的直视,只是静静得回望,恰似一湖幽蓝,清婉无波。 第十二章 藏龙(下) 更新时间2010-3-12 20:26:29 字数:2925   我们彼此凝望,没人先开口说话,也没人先有动作。就像两个挥舞着大刀的螳螂,被定格在动物世界的画面,直到过了一整个世纪。   “名字。”他没我的耐性好,一开口问我叫什么。   “顾鸿。”我傻乎乎告诉他,没考虑被投诉的可能性。   “哪个红?”他好像还真感兴趣。   “黄飞鸿的鸿。”赶紧找个厉害的靠山。   他哦一声,低头,又不理我了。   终于等他把文件看完,我站得腿发酸,脖子发麻。   “怎样?”我开门见山,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怎么样。”将文件扔在沙发上,他站起来,走到酒柜那儿,径自开一瓶红酒,倒满杯,轻抿一口。动作优雅,无懈可击。   我看清楚了,他背后的刺青。一条红色的龙,缠着脊椎,欲一飞冲天。那种刺青不是黑道人士的跋扈,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鳞片精细,龙爪逼真,龙头更是昂首阔立。那种红是火焰红,用得非常出色,光和影的效果极具立体感。随着他的走动,整条龙就能活起来,美得令我无法离开视线。   不过,我在他发现之前,努力恢复公式化的表情。“请问,哪里不满意呢?”   “哪里都不满意。”他又抿一口,说得依旧不清楚。   “譬如说?”虚心就是美德。   “重做。”他也不多罗嗦。   “又重做?”为了这个案子,上司已经返工三次。我知道一些,顶楼的贵客想要给他母亲四十五岁生日准备一份惊喜。“那你可以给一些建议吗?”秦秋水对他似乎极为重视,事事亲力亲为,案子也不借他人之手。如果不是今天有了安排,也轮不到我来。   “我若给建议,要你们干什么用?”他拉开窗帘,房间立刻融进午后的阳光。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改?”下意识挡住刺目的光线,我站得有点摇晃。   “不是改,是重做。”他拿着酒杯,面对我。   “重做就重做。”斗志一起,我不信搞不定他。“不过,可不可以提供些资料?”只知道他要帮母亲庆生,需要惊喜,不落俗套。其他的一无所知。   “要看你问什么?”他走过来。   一片明亮中,看到他的影子。大概是眼睛还没调试过来,总觉着一股强大的气势,渐渐压过来。我本来就在晃,这下更是不稳,往后一退,被沙发绊倒,坐了个正好。还没来得及起身,他已经贴着我坐下,上身压迫过来,两手将我圈在小小角落。   “呃——你退后点儿比较好说话。”我成四十五度角斜仰,腰很酸。   “你多大?”就像问我名字一样,又问了毫不相干的事。   “二十八。”我皱起脸,希望变出几条皱纹。   “十八还差不多。”他看人的眼光很准,上下瞄瞄我的身材,“还没长开呢,你。”嘲讽的语气正被我熟悉。   我嘿嘿笑,想推开他,却不知从何下手。他上身没穿衣服,我碰到的话,就是肌肤相亲,会不会被他反咬一口骚扰?真是的,房里睡着女友,没准还是老婆,房外他就风liu。唯一的方法,我可以抬腿,趁他躲开之际,向后翻出沙发去。心动立刻行动,可惜,着地不是很好看,不小心,咚一声,成大字形趴在地毯上。到底是总统套房,地毯很厚,我站起身,冷静得拍拍衣服,恢复成刚才站立的姿势。   “哈哈哈……”冷了半天脸的帅哥狂笑起来吓死人,在沙发里,弯着腰,抖动不停。红龙也在颤动,像扭动的刺毛虫,哪还有半点酷姿。   一群人冲进来,是外面的保镖,大概听到这种异常动静,以为发生大事件。等看到了,又全都傻了眼,平日不苟言笑的少爷竟然乐成这样。为首的黑面大叔诧异得看我一眼,我耸耸肩,表示搞不清楚状况。   “没事,出去吧。”他好不容易笑完,挥退保镖们。   有那么好笑吗?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家伙。我打着腹诽,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很怕我非礼你?”他还好意思问。   “……”我能说是?   “我不会饥不择食。”他心情很好,想来刚才我怕受伤害的表现很取悦他。   “用错成语了。”我暗示性看看卧房,“应该饱亦挑食。”   他又禁不住笑了。原本就长得好,笑起来杀伤力更强,个性棱角统统不见,很有亲合力。连我这种感情不开窍的人,心跳也能加速。要命!   “你很勇敢。”他在夸我?   “好说。”我不知道这和勇敢搭什么裙带关系,“我们回归正题吧。”   “你可以坐下说。”待遇提高了。   “没关系,我站着就好。”还敢坐?   “无所谓。”他似乎发觉自己当着陌生人的面,有些过分亲善了,人又冷起来。   “对你母亲的庆生,你父亲有什么计划?”我看他挺孝顺的,为了这份惊喜,劳师动众。   “他早去世了。”他的话语间没有波动,只是陈述事实。   “对不起。”我全然没料到。他的样子应该是天生富贵,没想到成长与单亲家庭。“那么你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   “是。不过,我事业在海外,母亲长年呆在这里,所以聚少离多。”他从不喜欢和别人聊私事,今天对这个女孩例外。   “你母亲有些什么爱好呢?”我心中隐隐有个主意。“平日喜欢做什么?”   “茶艺,插花,听音乐会之类的。她比较爱清静。”他想了想再回答。   “哦。”倒是跟我妈妈同类型。   “她现在有没有异性朋友?”听上去守寡多年,第二春也不稀奇。   “怎么可能?”他的眼光慑人,能把我的脸瞪出洞来。“她只有我父亲一个。”   “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诋毁你母亲的意思。”我澄清,免受冤枉。“好吧,让我理一下。你母亲和你两人相依为命,可是,你很忙,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她喜欢清静,兴趣爱好也多雅致。之前我们给你的企划都是越热闹越好,或大办酒宴,广邀亲朋,或是上天过海,安排意想不到的节目。而她根本不是那种爱闲聊,爱打麻将,或爱购物的贵妇人,对吧?”   “的确不是。”他明白为什么他总要否决那些主意了。   “与其搞得轰轰烈烈,我的想法是不如返璞归真。你们母子聚少离多,相信就算你回到她身边,给的时间也多不过事业。如果我是她,会希望好好和你度过一天。生日那天,和她去约会吧。”   “和母亲约会?”他听出趣味。   “错,不是儿子和母亲的约会,是男人和女人的约会。像平辈之间的交谈,像朋友之间的专心,把二十四小时都奉献给她一个人。那天,没有突然插入的电话,没有生意和合约,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只有你们两个。可以出海钓鱼,可以订一场歌剧,可以吃顿法国菜,可以看星星月亮,节目我们全权安排,但出场的你和你母亲最重要。”我越说越兴奋,指手画脚。   “代替早逝的父亲,给母亲一个美妙的约会吧。”我的思维在活跃的跳动,新的灵感迸发出来。“至于具体的程序,它可以成为画龙点睛的重要部分。如果你能得到当年父母如何约会的信息,那就太好了。我们会制定一条路线,让你母亲重拾对你父亲最美好的回忆。”   他没出声,听得很专注,眼睛里闪过一抹赞叹和惊奇,然而又恢复深不可测的深褐。   “你觉得如何?”瞥见他的沉静,我猜自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我需要考虑。”他从没尝试过和母亲像朋友之间的相处,这个主意虽新奇也大胆,说不定适得其反,老妈会被吓到。   我正想说话,却感到从卧室方向射来的视线。大床上的女孩子醒了,不知何时趴在床尾,右手撑着下巴,打量着我。我没见过这么美的脸,就像精美的瓷器,富有光泽。小巧饱满的额头,微挑的桃花眼,俏生生的鼻子,玫瑰色的唇瓣,大波浪卷的乌发,还有富贵的纤手,无一不出色。她也非常年轻,神色间可看出稚气,大约十八九岁。   这个顶级的套房里,有两个相貌顶级出色的人物,真正郎才女貌。若两人走出去,怕是最红的明星只配为他们提鞋。   “那我先走了,你可以直接和我们经理联络。”我没这么不识趣,杵在这儿当超级无敌大灯泡。抄起扔在沙发上的文件,不等他回应,转身走了出去。我忘了这样的客人,总是很自我,习惯别人匍匐在脚下,遵守命令。而我忙着开溜,以至于忽略他脸上突如其来的错愕还有满天的阴霾。 第十三章 卧虎(上) 更新时间2010-3-14 8:15:53 字数:2786   漫天飞舞的是尘埃,灰头土脸蹲着的倒霉人是我。这一切只因为秦秋水的一句话——“去文档室把最近五年的企划资料整理好。”   我还记得从顶楼下来的第二天——   “顾鸿,红龙少爷母亲的生日节目由你策划,这是全部资料,明天午休前把完整的企划交给我。”秦秋水从三十层下来后,就立即交待我。   “哦。”我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她已经关上办公室的门。原来那个俊男叫红龙?名字挺怪的。我打开资料,没有客户的个人信息。   “你敢抢秦姐的案子?”美女甲冷眼看我,“不想干了吧?”   “谁不知道红龙少爷是头儿手中的王牌,以往他母亲的庆生都由她亲自张罗,今年却交给一个进来没两天的助理。”美女乙面带讥笑,“看你小小年纪,蛮豁得出去嘛!”   “教姐姐们几招,我们也能把那些有钱人收得服服帖帖的呗。”角落中美女丙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看红龙少爷不过贪鲜。你一定不知道,他有个小情人,才是绝色。我们洛神美女够多了,没一个比得过她。就这样,红龙少爷还常常更换女伴呢。你呀,别以为能麻雀变凤凰。”另一头美女丁也加入讨伐的声势。   我没有反驳,反正这种八卦只会越描越黑。刚才秦秋水的神情并没什么异样,应该不会像四大美女一样小气吧。时间不多,我专心看完资料,制定详细的计划,然后跑出浓酸的醋缸,观测场地去了。后来我听小莉说,有关我的谣言传得可媲美光速,整个洛神的员工现在津津乐道我和红龙的香辣火艳史,细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小莉转述时,据她自己说还有所保留。我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徒然感叹众口铄金的力量。   更可气的是,当两条腿快跑折的我将心血结晶献上时,顶头上司一边拨着总统套房的分机,一边说了那么一句整理文件的话,轻松松占领我的成果,又随便便把我发配边疆两星期。正好错开红龙母亲的生日。临走时,四大美人笑得那个美呦,简直迷死人不偿命。我想,如果她们能对着大老板们这么真心的笑,一飞冲天的机会或许高些。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地下一层。这里是洛神的低阶管理层,清洁部,洗衣部,文具部,勤杂部等等,以及服务人员的更衣室和休息室,还有普通员工餐厅。   文档室也是其中一部分,它处在最深处的一角。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赵婶,她仅仅兼职,正职是洗衣房管事。如今文件多用电脑硬件或光碟来保存,要查什么,电脑都能调度。文档室的功用纯粹等于零,大量的纸张随意摆放,也不好好归档编号。在没有阳光的阴暗地下室,超过一年的东西统统积着贼厚的灰。简直比小龙女的古墓还不如。   我奋斗了两天,工作没什么进展,只琢磨出一套对抗灰尘细菌的方法。就是手套,口罩还有草帽。赵婶笑我不是白领,倒像刷厕所的。对我而言,刚开始,嘴里胃里含着黄连那么苦,脸都成了苦瓜,但很快我就学聪明了。想要在这鬼地方把五年的资料整理出来,根本不可能。真的奇迹发生,弄好了,秦秋水也不会看,除非她喜欢吃灰。加上赵婶每天吃午饭的时候,才会带着便当坐一小时的办公室,其他时间就我一人。自由是唯一的好处,也是查找线索的最好契机。   第三天,我对秦秋水说有些档案缺失,需要到别部收集。她为了红龙的事,正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多疑,立刻点头。从此,我没有乖乖得留在墓穴里,举着收集资料的幌子,到处打游击。只有在午餐时间,回档案室和赵婶聊天,随便翻资料瞎看。   几天下来,把洛神逛了个遍。不愧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全楼安装最新的监控系统和先进的防盗装置,保安人员二十四小时轮班。我也注意到,有些部门采用密码和指纹锁,门口更有精密的红外线摄像头。这种做法要么就是富得流油,要么就是掩藏黑幕。奇怪的事还有,五楼贵宾区没有任何摄像头,听说那个区一般的工作人员不能进入。初步分析,去封闭式娱乐房的人非富即贵,多数不愿让人照到脸。无论如何,我明白了一件事实,欲探究竟,只可暗访。   我趁等电梯的空儿,寻思如何混入五楼。因此,没留神站到身边的人,直到眼角的余光感受那人的视线。我侧脸一看,正是面试官之一,提最后问题的家伙。事后才被告知,他是洛神创始人洛朝阳的二儿子,洛明扬。正如周天说的,洛家人不参与俱乐部的直接管理。只是偶尔会象客人一样出现。   “嗨。”他说。   “嗨。”我赶紧回礼。他笑得暖风和煦,与上回截然不同。   “新工作还适应吧?”他问得真切。   “嗯。”点点头,我笑着。心里犯嘀咕,他还记得我?   “好好干吧。”电梯来了,往上的,他踏进去。   虽然第一次留给我的印象不好,可洛家人中他的性格最温和,待人诚恳亲切,没有世家子弟的跋扈张扬,很得工薪阶层员工的爱戴。   一部往下的电梯开了,高明在里面。   “嘿,高经理。”因为他每天在大厅里喝咖啡,我常常打招呼。   “阿鸿,又去档案室?”他对我目前的任务略有耳闻。   “对,准备归档。”我扬了扬手中文件,其实掩人耳目。   “要不要我和秋水说说,解救你出去?”他微笑。   身为人事部长,员工们不敢与他太熟。初出茅庐的我哪懂这些,碰见了,就和他东拉西扯的闲聊,反而混熟了。   “没关系,就当熟悉我们部门的光辉历史了。”我在三不管地带很享受。“而且只剩一星期。”   高明赞许得看着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上司说什么,你就干什么。不怨不躁,能吃苦。”   “帮我写在年终评语上就行了。”我开玩笑。   “好。”他答得好干脆,我倒脸红了。   “您去取车?”大楼地下二层至三层是停车场。   “约了天娜。”天娜是高明的妻子,两人结婚多年,一子一女,感情融洽。   “噢——”我眨眨眼,“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拜拜。”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坐在纸堆上没五分钟,赵婶拿着两份午餐走进来。   “阿鸿,来吃饭。”她很好心肠,坚持帮我拿午餐。“干再勤快,也没人看到。”   我真饿了,谢过后马上开吃。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赵婶直盯着我。   “怎么了?”   “你的吃相好像有钱大小姐,真斯文秀气。”她虽然只是个小管事,毕竟在洛神工作多年,有钱人见得多了。   “有吗?”我赶紧吃得粗鲁一点,结果差点呛出来。“对了,向您打听下。”其实不能小看咱们基层劳动人民,他们的小道消息有时含金量很高。原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了解的情报,几天就让赵婶补足大半。譬如说,总经理和秦秋水有暧mei,孙如梦一直倒追着洛明扬,万豪对孙如梦又死心塌地,而洛二少似乎有神秘的心上人。   “说呗。”赵婶扒口饭,嘴巴里满满的。   “您知道保安部在哪层楼?”我没找到。   “四层啊。”她说。   “四楼?不可能啊!”四楼有采购部,市场部和投资部,根本没见保安部。   “地下四层。”她继续努力扒饭。   新鲜,地下有四层?我一直以为是三层。“电梯只到地下三层啊。”   “当初建了四层,可是装修到第四层就停工了,只完成一部分。后来保安部长要去,作了他们的办公室。电梯其实可以到那里,但平时锁住。到地下三层后,再走楼梯。听说里面阴森森的,人也怪。”到底是包打听,果然不一般。   “我就奇怪保安同事们平时都呆在哪儿,原来比我们还深三层。”我随即转了话题,和赵婶聊些有的没的。   我找的就是这个鲜为人知,不同寻常,格格不入的点,因为这个点可能结束目前无厘头的盲打莽撞。首先,要找个借口到保安部一探究竟。小莉的叔叔是保安,或许能帮上忙。 第十四章 卧虎(下) 更新时间2010-3-14 19:59:28 字数:2526   “小莉,一起吃饭吧。”第二天午休时间,我特地找她帮忙。   “今天我和叔叔吃饭,你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小莉拉着我就走。   天助我也。暗自窃喜之余,感谢一下诸方神明庇佑。   小莉的叔叔阿兵个性和他侄女一样直爽,听说我要查几年前公关部与保安部合作的珠宝展览会资料,当场允诺帮忙,吃完饭就带我去。我的心在白云里打跟斗,乐翻天。   “这里要走楼梯了,光线很暗,留心脚下。”阿兵叔叔提醒。   我身处在阴冷的楼梯间,环顾四周,粗糙的水泥墙呈现原始的灰沉,阶梯也是水泥外表,和楼上的富丽堂皇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兵叔,保安部条件挺艰苦的。”我唏嘘。   “只有这一段,很快你就明白了。”他故弄玄虚的模样,让我充满好奇。   当我看到安全门的指纹密码锁时,就预感到之前的印象错误。等阿兵打开门,我跨进去之后,才更确定自己错得离谱。   头顶数十盏水晶灯灼灼发光,将贴着乳白色墙纸的长廊照亮。深蓝色的地毯簇新,踩着很舒服。走廊两旁紧贴着十几扇黑色大小不一的门,大概钢质的,泛着暗光。白与黑似乎在汪洋里较量。   “哇——”我不是少见多怪,可是和破楼梯间相比,又是天与地的不同。   “别哇得太早,这还不算什么。我们保安部有自己的靶场,拳击场和不同的格斗场,为员工提供舒适的休息室,娱乐室,电脑室。里面那几间就是监控室和头儿们的办公室,装修和总经理办公室同级。”他很是自豪。   “为什么?”我想不通。   “我们这儿每日进进出出的都是有钱人,保安部职责比一般的酒店重大,又担负各种各样的保护任务,所以当然要下本钱。我告诉你,重要人物来洛神之前,要视察过保安部才安心。如果达不到国际水准,他们拽的二五八万儿似的保镖直接把我们排除在外。”他看到我一脸顿悟的表情,接着说,“我们的几个头儿都是重金聘请,在国际保全界有名有姓。我的同事们个个身手出色,连那些富豪还常常来借人力。”   “兵叔,你一直都在这里工作吗?”我问。心里惊叹不已,没想到洛神的保安部这么强。   “我去年才来的。因为想当警察,考过警校,没通过。后来业余练习拳击,又在一家小的保全公司做兼职,才慢慢混到今天。”他的经历也算坎坷。   “咦?你考过警校?”和我志同道合嘛。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露出怅惘的神色。“对了,我带你去资料库。”   我突然发现这里也没有任何监测摄像头。于是,假装开玩笑问了一句,“你们自己不监控自己哦。”   他立刻懂我的意思,笑着说,“可不是,我们是纪律部队。”   进了资料室,他突然回头,低声对我说,“大头头威廉也在。”   “阿兵,怎么随便带陌生人进来?”声如洪钟。   “头儿,她是公关部秦经理的新助理顾鸿,想来查一些资料。有秦经理的授权文件。”阿兵大声回答。   那个威廉坐在长条形的椅子上。沧桑感的脸,蓝眼睛,铜色皮肤,块头很壮。分明是老外,却一口流利的中文。   “一切照规矩。”威廉扫过我,视线回到手中的书。   “是。”阿兵再次响亮地回答。   “什么规矩?”走到后面,我小声问。这个资料库倒像小型的图书馆,主要是军事和科技类书籍,排放整齐,一尘不染。我在心里大吼:不公平。都是放档案的,怎么差那么多?   “原始资料不能带出保安部,允许复印,但需要经理级的授权,而且要登记复印人的名字,员工证号码以及所属部门。”说着,他就伸手要我的员工证,帮我到前面登记去了。   他们的资料也保存得很好,按年份排列。只花了几分钟时间找到需要的那一份,我在复印机前似乎很忙,其实仔细打量房间。面积大约七八十平米,矩形,只有一扇门出入。我有些失望,没找到可疑处。不过,按逻辑,这类地方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我可以参观一下吗?”当阿兵和我走出资料库,我趁势问。   “可以,但里面的几间不行。”他指着走廊快尽头处,“军事重地。除了头儿和值班人员有当天的密码卡,其他人进不去。”   我才注意到一扇全透明的玻璃门将走廊隔成两部分,而监控室和部长副部长的办公室被隔绝在那头,墙上嵌着电子锁。   参观完其他地方,我谢过阿兵后,回到一楼大堂,才不由苦笑。那个保安部算得上是固若金汤了吧,凭一人之力绝不可能突破防线。原本在周天面前夸下的海口,变得可笑幼稚。第一次,我感觉茫然。还有排山倒海的无力和挫折感,点点侵蚀着坚定的信念。双脚陷进沼泽里,明知隐藏可怕的怪兽,然而丝毫动弹不得。   我哀叹前途渺渺,没看见对面来人,几乎撞个满怀,手中的文件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我说着抱歉,立刻蹲下去抢救文件,免遭周围的“狼踩”。   “没关系。”声音……有点耳熟。   我抬起头,就见一中年人,络腮胡,工作帽,灰蓝色衣裤,领着黑色工具箱,大概是维修工。这人和我以为的人差十万八千里远。神经过敏,我暗笑自己。   “我帮你吧。”声音明显粗哑很多,人依然站着。   “我自己捡行了。”我又看他一眼,前后声音怎么不一样?正好他也在看我,五官藏在杂七杂八的胡子后面,眸子很亮。可惜,眼睑瞬间低垂。   我是真客气,他是假惺惺。一听说不用帮忙,踩着大步子就走了。我边捡边想,不可能啊!不可能吧?   回到档案室,赵婶早走了,我独自一个人在那里郁闷。动到脑筋僵化了,还是一点主意也没有。   “不想了,不想了。”我甩甩头,烦恼暂时扔边边。   这个呆了一个多星期的地方,其实面积还挺大,深处的一片我还没逛过。反正百无聊赖,索性压压去。可是,逛到最后一排,满目除了积灰的箱子,架子,还有积灰的泛黄纸张,甚至比前面的更厚更历史久远。我可不想再喝灰,打算回前面去,即使偷工减料,好歹被整理过。不小心,手指正在转的笔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架子下面。我弯下腰,手伸到阴影里摸索。   “咦,什么东东?”指尖的触感告诉我,那不是笔。“哇,不会是蜘蛛吧?”毛骨悚然,却没抽回手,食指和中指一夹,拉出一卷纸轴。   大概不小心落在下面,被架子挡住了,灰尘不多。纸质完全发黄,可能是洛神刚建时的文件。慢慢铺开,是一大张工程图纸,手绘的大厦立体结构图。右下角有行字,写着“大成建设初绘于某年某月”,正是洛神建成的年份。我大喜过望,直接往地下车库的部分看去。怎么只有三层?我看不懂了,又数一遍,还是三层。只能猜测因为初稿的关系,后来改为四层的。   还是没有线索,深深叹口气,把卷轴收好。我趴在办公桌上,垂头丧气。四周阴森森,冷飕飕。会不会跟风水有关?所以做什么也不顺。精疲力尽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   灯光里,只有我,连影子都要离我而去。空气里,只有死寂,连呼吸都会窒息。 第十五章 芳菲 更新时间2010-3-15 20:12:11 字数:2978   下班时间,我垂头丧气走出电梯,往门口走去。一群人从身边擦肩而过,也没心思关心。我急切需要一线光明,才能在黑暗中杀出生路。   “喂!”身后有人叫。   没名没姓,鬼才知道他叫谁。我听见了,懒得回头,反正不是叫我。就算真是我,只当没听见。   谁知跨了两步,两个黑衣人已经挡在面前,红龙的人。   我叹口气,转身看着被众星捧在中心的月亮。他心情似乎不错,笑得邪乎,不知建筑在哪个倒霉鬼上,非常快乐。   “我母亲生日那天很开心。”约会时,她笑得像个少女,到最后,还流下眼泪。自从父亲走后,他没见过母亲这么快乐。母子间从未像如此亲近,连他都受到震撼。   “哦。”我有些漫不经心,脑袋里正乱成一团杂草。   “你不想问为什么?”他又说。   “什么?”我听不懂。上次卧室里的女孩就站在他身边,紫色洋装,艳丽非常。她没看我,视线直落红龙。第一面,我总觉得她身上少了什么,却没时间细想。第二面,这种感觉依然强烈。她非常美,从头到脚,完美无瑕。即使最苛刻恶毒的评论家,相信也挑不出毛病。   “我在和你说话,你眼睛看哪里?”不悦的口吻,红龙的眉峰聚起来。   “看你啰。”皮皮的语调。这回红龙旁边的黑面大叔也皱起眉头。“到底什么事?”   被我的答案怔住一秒,似乎尴尬,但他很快恢复本性。“明明是你的主意,本应该由你负责。知道为什么还是由你的上司来做?”他继续吊我胃口。   “你是我们的贵客,我资历浅,而秦经理一直负责你母亲的庆生,当然比我更适合。更何况,同属公关部,只要能让客人满意,谁负责都一样。”我说着,视线定在他脸上。瞪瞪瞪,这么喜欢别人看你,我就在你脸上瞪出洞来。   “不愧是公关,会说话。”他没打算放过我,“其实我让秦经理那么做的。”   “哦。”我回应。他告诉我真相,然后呢?想看我委屈得嚎啕大哭?   “因为我看你不顺眼。”敢自说自话跑路,就要承担后果。小小助理而已,别把世界想得太天真。“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那天你离开,我有允许吗?”一溜烟没影了,他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对不起。”就为这?我昏。果然是任性的少爷,难伺候。   “现在说也太晚了。”他从不接受口头道歉。“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他用人也一样,一次错已足够。   “没关系。以后我对待其他客人的时候会注意,谢谢。”公关守则第一条,客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你很赶时间?”他不满意那种淡然,倒像自己在耍赖。   “我现在已经下班了。”本来可以赶上小巴,准点回家开饭。而且下班后,时间就是我自己的。若我狠点儿,管他红龙还是地龙,不用听教训。尤其今天,心情极差的状态下。   “我女朋友刚才要逛街,我却没时间,你陪她吧。”他一直看着我,眼神里有不容拒绝的压迫力。   撒谎!他女朋友听到这话,眼睛在五秒之内,一眨不眨,望着他的脸。她很吃惊,我全看在眼里。逛街?自己的女朋友自己陪啊!刚想说不,转念一想,若得罪了他,没准再告我一状,过不了试用期就惨了。为了想容,我硬生生折断天生的傲骨。   “你去忙,我来陪。”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就好。”一句谢谢也没有,他理所当然。   “菲儿,慢慢逛,慢慢选。开完会,我们一起吃饭。”不同人,不同命。对我冷嘲热讽,对女友温柔似水。鄙视他。   原来,她叫菲儿。名字和人一般娟秀。   “你叫我阿鸿就好。”我对菲儿说。   她袅袅经过身边,一眼未瞧我,自顾上了自动扶梯。   我终于明白她身上缺什么了。每次见到的是一张精致绝伦的脸,也是没有情感变化的脸。面对恋人,她不娇不腻,就像乖巧的芭比娃娃。面对陌生人,她无感无应,当他们不存在。好奇怪的女孩子!   一小时后,我证实了自己的观点。我跟在她身后,逛着一家家时尚精品店,她一个字也没施舍给我,只是不断试衣,不断买衣,不断刷卡,东西不用我提。我是她周围的空气,透明人,根本不具实体。我估计如果偷溜,她不会察觉。可是,没这胆。充其量就是不跟着她进店,我自己在店外打发时间。   “总之我要去参赛,而且绝不能让老头知道。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一个大男生停在我面前,讲电话。   我看清他的长相后,差点没拔腿就跑。耸立短发挑染了几缕金色,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个儿比两年前高了很多。连清舟,连家次子,十九岁,从小喜欢赛车。连家是凤家的亲戚,连清舟的奶奶是我奶奶的堂姐,他们和另一外家宋氏负责凤凰集团在该市的所有业务。每年连家会有人到凤家吃团圆饭,十几年来,多数是连清帆和清舟兄弟俩。不过,清舟已经两年没见。听清帆说,他越发叛逆,执意要成为职业车手,和连伯父几乎闹翻。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而且就停在离我十公分的地方。我把头压低,恨不得向鸵鸟看齐,直接在地上钻个洞。   大概把电话挂了,他没再讲话,可也没移动。过了一分钟,我才感觉眼前阴影消散了。松口气,抬起头,活动僵硬的脖子。   “果然是你。”阴恻恻的嗓音出自拐角处。“鸿。”   我全身一哆嗦,还是被他认出来了。侧过头,转角,清舟斜侧着橱窗,惊讶得瞪着我。没等他第二句话,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伸开双手,趁势拽着他的衣领,贴着他的脸。外人看来是一对恋人。他浑身一僵,自然不懂我的用意。我们的头顶上就是监视器,我的姿势正好用他的头挡住我的。   “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别对人说,我会找你。”贴着他的耳朵,用最轻的声音说完,放开他。   他疑惑不解,但脑子转得极快,身形微移,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我吁口气,惊出冷汗。再找菲儿,竟然这么背,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店门口,视线和我对个正着。乌黑的眸子里依然深沉,如夜海般幽然寒冷。   “呃,那个……”我打算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她一侧身,走了。   我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女生,完全看不出她的心绪。也好,省下一番唇舌。我看她手上已拎到十几个袋子,有些愧疚,赶到她身边。   “我帮你。”伸手就去拿袋子。   她起先不肯,拽得死紧。不明白得还以为我在抢劫呢。   “看你拎得辛苦,我好心而已。而且,你男朋友让人陪你逛街,就是找人帮你拎东西的。你好好利用一下特权,行不行?不用白不用。”我真服了她。   一瞬间,她没有表情的脸蛋渗入一丝柔和,少了些许冰冷。手渐渐松开,让我接管一半。   “这才对。要不然,待会儿你男朋友看到,让老板开除我就惨了。”虽然和菲儿完全不熟,却有碎碎念的冲动。   “泫然不会。”她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为男朋友申辩。   “泫然?我还以为他姓红名龙咧。”我冲她眨眨眼,“原来你会说话。”可惜嗓音低哑,不若外表那般出色。   “我不同讨厌我的女人说话。”她说,“你不讨厌我。”   “你怎么知道?”奇了,我没表现得很友好。   “那些人每次看泫然的时候很温柔,看我的时候就很坏。你没有。”她不喜欢两面派。   “她们嫉妒而已,不用理会。”有太出色的男友也不好,莫名其妙成为女性公敌。因为想容,我没有同性朋友,可是菲儿却挺对我胃口。她其实个性不错,大概被保护得太好,再加上是红龙的身边人,所以对外很冷漠。   “我不想逛街的。”她说。   “我知道。”早看出来了。   “你知道?”她的眼眸像极雍容的白猫,钻石般发光。   “对啊。红龙要整我,故意那么说。”我可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对不起,害你不能回家。”她内疚。好奇怪,对眼前的女孩她有种难以言状的好感。可能因为一直在泫然身边,女孩子都敌视她的缘故。   “本来我心不甘情不愿,现在好多了。逛街就是要和朋友一起,东拉西扯,评头论足,找零嘴,吃冰淇淋,那样才好玩。”我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样?一起去吃冰吧。”她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干吗学成年女人血拼啊?   “嗯!”她好开心,当听到朋友两个字时。原来她还可以再有那么可爱的朋友啊。 第十六章 禁忌 更新时间2010-3-16 19:31:32 字数:1971   “你也十八岁?我也是。”我说怎么这么投契,冰淇淋的口味也相同,双份巧克力的那种。   “好巧。”真开心。她们刚才拿着特大号的甜筒和爆米花,在电影院里看迪斯尼动画。她从没在公众场所看过电影,多数自己在家看碟。难得泫然有空时,他会陪她看,不过这样的机会少得可怜。   “把手机打开吧。”我提醒她。因为看电影时,两人的手机都关了。   她才打开手机,铃声就响起来,跟催命似的。她赶紧接起来。   我一看表,八点半了。不用听也猜得到,一定是红龙。   “是你的方泫然?”闲聊中,我已经知道菲儿跟红龙的姓。她是红龙一个长辈送给他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若不是亲耳听到,我不敢相信人能当小猫小狗一样送。但毕竟是菲儿的隐私,我没有细问。   “嗯,他让我在这儿等。”电话那头他出乎意料的生气,菲儿心里忐忑不安,怕连累新朋友。   “他很生气?”我从菲儿的脸上读出不安。跟她熟了以后,她才显露各种各样的神情。   “你又猜到?”她说。   “很简单。看电影时关了手机,他找不到你,自然生气。”我推理很强的,“他不会打你吧?”   “不会,泫然对我很好。”她说到这儿,脸微微泛红。   我看不出那家伙有什么好,自大自狂还自恋。当着菲儿的面儿不说就是。   “要不,你先走。他问起来,就说我让你走的。”她发现泫然总找阿鸿的茬。   “不行。看电影是我的主意,关机也是我说的,不能让你背黑锅。”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到五分钟,就看见那条恶龙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杀过来,我有乌云压顶的感觉。菲儿也感到不妙,不自觉地往我身后挪了挪。   “菲儿,过来。”红龙站在我面前发号施令。   若是我,才不搭理。偏偏菲儿是乖宝宝,主人手指勾勾,立刻回到他身边。   “为什么关机?”他先问她。   “看电影不能开手机。”她偎依在他身边。   “看电影?”他瞥我一眼。我懂,那是待会儿找我算账的意思。   “对呀。我们还买了大筒的爆米花,还有双份巧克力冰激凌。”她笑眯眯的,令他发不出脾气。这样开朗快乐的菲儿,他未曾见过。   “是吗?你一定饿了。我订了位,你先去,帮我点好菜。”他柔声哄着,一个眼色,手下人已把菲儿带离。   我瞧着菲儿频频回头,就说:“改天再找你玩。”   菲儿回我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我来不及感叹造物的神奇,又迎来红龙的目光,如从头到脚灌了一身冰水,透心凉。   “真小看你了。”他原意是恶整,没想到帮我整出一个朋友来,损了夫人又折兵。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也不知九点前能不能到家?我可是有门禁的。   “别打菲儿的主意。你若伤了她,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要接近他的女人中,有些会从菲儿身上下手。到最后,所谓的友谊变成伤人的毒箭。   “你今年多大?”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奇。   他愣住了,不懂我的意思。   “我看你不过二十吧,干嘛没事装成熟的中年阿叔,说话那么江湖。你放心,我真把菲儿当朋友,不会利用她来接近你。”我对他的担忧心知肚明,“因为,我绝对绝对,对你没兴趣。”开玩笑,谁像他,小小年纪玩成年游戏,而且性格乖张怪僻。而我,目前爱情那根神经还没长出来。就算有些许憧憬,也是温柔英俊的白马王子。怎么可能是他这型号?   如果刚才他只是担心,现在却非常光火。谁是中年阿叔?这女人的审美观有问题,居然对他没兴趣。“我才对你没兴趣,好不好?长那么丑,身材又爆烂。不过事先说明,免得烂蛤蟆想吃天鹅肉。实在是,像你这样的人太多。”   “这才对,你现在说话的口气比较符合年龄。”我差点去拍拍他的肩,下一秒立即意识到他的身份,赶紧收回小爪。“我现在应该可以走了吧?”   他没碰过这种人。明明被人冷嘲热讽,百般刁难,却逍遥自在得让对方反过来嫉妒眼红。   “我可以走了吗?我可以走了吗?……”他不放人,我就碎碎念。“我可以走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腿在你身上,想走就走吧。”他不让她走的话,会被念到死。   “哦。”我开心地应声,转身要走。   有人从身后拽住我的手臂,一用力,连身体也被带进那人的怀里。我大吃一惊,抬头,他却低头,几乎鼻尖贴鼻尖。我不由自主望进红龙的双眸。那么近得看他,才发现褐色眸子里隐现深红,就像火焰般瑰丽。我陷在那对美丽的眼睛里,毫不自知两人间姿势有多暧mei。他的胸膛贴着我,双手反扣住我的手,能感觉莲色唇瓣微吐的气息。   “着迷吗?”他的声音像魔咒,令人神志恍惚。   他身体的热力导过来,我觉得浑身在发烫发烧。   “现在喜欢我了吗?”他又说,笑的好不得意。看她脸红的样子,让他心情好。   猛然地,我推开他。一瞬间,清醒。竟然被他这张脸迷惑了,我懊恼。   “奸诈。”我骂他,怕他反扑,三步并两步,迅速开溜。   “喂——”他话音依旧带笑,“你很有趣,所以我决定让你做我的女人。”   我脚下一滑,几乎摔个倒栽葱。转回头,“我才十八岁,是女孩,女生,离女人还早呢。而且,我说了,对你没兴趣,没兴趣。”不再理他胡言乱语,我下了扶梯。   什么嘛!他以为全天下的女性都该爱他?有了菲儿还不满足,风liu的家伙。自己不想想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流连花丛。早熟!一甩头,将他放入我的禁忌。 第十七章 芒尖 更新时间2010-3-17 19:38:18 字数:2786   九点十分。我将钥匙插进门锁,心中暗存侥幸。刚才上楼前,看见食记里高朋满座,肥仔应该还在忙。他不可能为了逮个门禁,特地关门大吉,在这儿候着我吧。钥匙轻轻一转,嘎达,锁开了。我边推门边乐,果然虚惊一场。谁知,前脚才跨进屋,一阵刺耳的鸣笛外加红光杀得我措手不及。死肥仔!加了防盗器,不跟我说一声。赶紧开灯,到处找警报器的开关,慌乱中一时遍寻不着。很快,尖锐的鸣响,乱眼的红光,招惹来一批热心邻居。等我好不容易劝退他们,肥仔正悠闲靠着楼梯栏杆纳凉。我们眼神针尖对麦芒。   “岂有此理。”我恨不得飞身给他一脚,奈何功夫不够,乖乖走下楼。“你卑鄙。”   “你无耻。”他竟敢回我。   “你龌龊。”   “你下流。”   “你神经。”   “你有病。”   我说他接,倒是流利顺畅。   “干嘛,卑鄙无耻,龌龊下流,神经有病。你接龙啊。”我没好气。   他又瞪大可爱的狗狗眼看我,好像我欺负他一样。   “你过了门禁时间,为什么要骂我?”他两眼放大,闪着星星,似乎马上眼泪汪汪。   我一掌过去,打偏他的脸,免得心软。“又演戏。”和这家伙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可爱的娃娃脸下面有多阴险和狡诈。比我大四岁,却更孩子气。别看他在自己的餐厅里像个威严的老板,回到家,倒像我弟弟。我承认自己不勤快,算是从小的陋习,可他比我更能偷懒。基本上,能坐着,他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我最怕蜘蛛,他就用它吓唬我。他床上就放了一只玩具大蜘蛛。用他的话来说,蜘蛛既然是我的克星,他就是蜘蛛的克星,一物降一物。气得我七窍生烟。可是若我真跟他生气,他就来个大变脸,扮可爱的小狗狗样,讨我喜欢。任谁见了那张脸,都不会再跟他生气。   “本来就是。”他往后退一步,躲开我的魔爪。“怎么这么晚?”   “加班。”不过,没加班费的那种。   “女孩子不用那么拼,将来找个好老公就行了,虽然你这样的困难点儿。”他咧开嘴,扯出淡淡酒窝来。“这次装个小玩意,下次来真的,所以记得准时回家。对了,桌上有你的邮件。”   “喂喂,什么真的?”我一头雾水,刚才那么大阵仗只是随意小玩一下?   他不理我,往餐厅方向去了。我在惨白的走廊灯光下,吟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风里传来丝丝窃笑,我对着他的背影挥空拳。   这里的天空平时看不到什么星星,今夜却有一颗灼亮的星子,伴着柔婉新月,在黑暗里大放异彩。   我走回客厅,餐桌上确实放着一封邮件,受信人是顾鸿,没标发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邮戳是九龙塘。除了周天,我想不出还有别人。可是当时周天明明说好用电子邮件,而且没什么情况,不要联络。我打量着信封,很普通的硬质地,专门用来寄光碟或磁碟的。即使非常可疑,我还是谨慎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光碟,连多余的纸屑也没有一丁儿。   不再迟疑,走进自己房间,启动才买不久的电脑,将光碟放入光驱。屏幕突然全黑,第一反应是中毒了。偏偏对电脑不算内行,只能干瞪眼。过了几秒钟,一只穿西装戴礼帽的白色兔子出现在屏幕中央,竟然还能说话。   “你好,如果能正确回答以下两个问题,你就能进入爱丽丝的神奇世界。规则:每道题的回答不能超过三十秒,答错任一题,电脑会立即重启并格式化。”   听到这儿,我冷汗直流,懊恼没查清楚,现在看来它是病毒光盘也。双手放在键盘上,不知该怎么办。犹豫间,人模人样的兔子依旧说着话。   “现在请听第一题:兔子最大的毛病是什么?提示,答案为三个字,请用中文输入。开始计时。”和爱丽斯漫游仙境一样,它有一块怀表。   事到如今,只能按它的游戏规则来玩。我认真思索着答案。兔子最大的毛病?这种问题应该像脑筋急转弯,看似复杂,其实简单和直接吧。但愿我的猜测正确,在屏幕时间显示最后十秒时,打入三个字——红眼病。   “非常遗憾——”兔子摘下礼帽,冲我鞠一躬。   我心一沉,难道方向错了?   “答完第二题,才能公布正确答案。”   我翻白眼,不早说!   “请听第二题:兔子最不喜欢自己身体的哪部分?提示,答案为两个字,请用中文输入。开始计时。”   这题我有些犹豫,脑海里好几种回答,不确定哪个最正确。就想了一下子,时间只剩六秒,赶紧选一个最先跳到眼前的——尾巴。   “恭喜你。”兔子又蹦又跳,动作夸张,黑底的屏幕还出现五颜六色的礼花。   经过刚才的情形,我不太能确定,恭喜是真的?或者又一个大喘气?担着心事时,再漂亮的景色,也看得心惊胆战,就怕成为可怜电脑的最后一道亮丽风景。   折腾三分钟后——礼花消失,兔子重新带好帽子,放好怀表,一脸肃穆得看着我。我想一定是答错了。   “两题均答,两题均对。第一题答案显而易见,白痴也能答对。兔子看谁都眼红,当然有红眼病。第二题答案也很简单,兔子尾巴长不了。总希望自己的尾巴长,自然不喜欢短尾巴。总之,答对的人不见得聪明,答错的人却一定会活活笨死。”   我看我会被这只兔子活活烦死,它还有完没完?   “现在,欢迎进入爱丽丝的神奇世界。”终于,它把话说完,一蹦一跳消失在黑色中。   当我以为不过是一场恶作剧时,屏幕上蓝光闪闪,出现了一些东西,一些让我大吃一惊的东西。那是用电脑制作出来的精密建筑图,同我今天下午看到的草图不同,它有四层结构,正是洛神车库的图解,而且非常详细,详细到我不敢相信的地步。它注明了面积,高度,每根柱子的精确方位,排气管道的方向和排列,灯光和电源的细节,每个摄影头隐藏的位置以及照射范围,甚至明确标示出死角,大胆写着“绝对安全”四个字。更绝的还在后头,一张值班表,保安人员的换班时间清清楚楚,并在空档时间里涂上荧光色,好像提醒我要好好利用。最后,又开了一张购物单,告诉我在哪里能买到刺针式摄影头,静音镭射钻头,遥控装置,红外线远程侦测器等等一堆听都没听过仪器,甚至哪个牌子衣服比较适合夜行,哪个牌子的鞋子对墙面有优异的吸附力。   我半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反应。高兴或是担心,尚不在考量范围。知道我此行目的的只有两个人,一是约翰,一是周天。然而寄这件东西来的人,肯定不是他们,却似乎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保安部的事不过才开始调查,他却提供我绝对拿不到的资料。若是敌人,想着就不寒而栗。若是朋友,为何藏头藏尾?他在请君入瓮?还是雪中送炭?我难解其中奥妙。   反复看着车库结构,眼前豁然开朗。不管这人是敌是友,至少保安部的方位正确,而且符合我的怀疑。早在下午实地勘察时,隐隐觉着不对。现在,从图上清晰地看到,保安部只占了第四层的三分之一面积。那么,问题来了。还有三分之二的空间是干什么用的?立体图上,那里填满了红色,完全没有一至三层的详解,是危险未知的色彩。难怪提供那么多工具信息,敢情帮我盘算好要闯关?   我用一小时将每个细节记牢,取出光盘,关上电脑。用最快的速度洗澡,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今天真够累,身体累,脑袋也累。原来以为走进死胡同,突然面前又出现了路,还是两条岔路,一生一死。其实,我没有选择,明天就满两个星期,必须在回公关部前,去车库那几层投石探路,顺便确认图纸的真假。   风掀起绿纱帘,窗正对银白月牙,将小小房间洗白。盖好被,暖意起来,睡意更浓,天大的事,不带进梦乡。 第十八章 求舟 更新时间2010-3-18 19:57:03 字数:2609   第二天快下班时,接到秦秋水的电话,让我星期一早点到办公室。我口里应着,心里却被另一件事绕着。光碟里的消息全部正确,经过悄悄观察,我已经肯定了。不管寄件人居心何在,事到如今,就算是虎穴龙潭,也要闯一闯。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做准备,首先要借钱,而首先的首先要打电话和肥仔报备一下。   “今天我会晚点回家。”我对电话那头的他说。   “为什么?”他还真当自己是我妈。   “保密。”我干吗跟他说?   “随便你。”他哼了哼。   “你别上警报器。”不然我要和他报备?   “随便我。”他笑得不怀好意。   我用力掐掉电话。随便他?我今晚是不是应该别回家比较好啊?   隆隆——隆隆——震天动地的轰响。车窗外灯影闪烁,人影绰绰,好不热闹。   我在出租车司机惋惜的目光中下车。我说,我找的人就在里面。他说,只有无赖和混混才在这里出没。大概看我不象不良出品,他从我说出地址后,就一直在摇头。   面前是一片宽阔的场地,充斥着刺鼻的汽油味,还有改装车的炮隆,连地面也跟着震动。高声谈笑着的多数是年轻人,和我差不多年龄。在这里,陌生面孔很受瞩目,所以当我跨进圈子,很多人向我行注目礼。我却被车灯晃得睁不开眼,更别说找人了。   “你干什么的?”一个年轻女孩,顶着大浓妆,晃到我眼前。   “请问,连清舟今天来了吗?”我看着那女孩的迷你超短裙,真是美丽冻人哪。   “你是他什么人?”该不会又是倒追连哥的花痴?赶紧打发掉。   “表妹。”我当然感觉到对方突如其来的敌意,见招拆招。   “表妹?”她向后面那群人娇笑,“连哥的第八个表妹来啰。”   人群立刻爆出一阵乱笑。   原来连清舟还挺受欢迎,低估他了,我心想。   “乖宝宝,赶紧回家温书去吧,别乱发梦。”又一个女生上前来,戳戳我的肩。   “快走吧,要不然小红帽会被大野狼吃掉哦。”一个男孩,还穿着高中校服,笑得邪劲。   我懒得搭理这些人,避开他们的包围,笔直往车最多的地方走去。谁知,又轰上来一批人,团团围住,不让我通行。   “小女孩,回家去吧。”这次说话的人长得还不错,没有乱七八糟的染发,白衬衫,牛仔裤,很干净利落。   “我要找连清舟。”这些人听不懂啊?   “阿连不在。”那男孩说。   “车在,人怎么会不在?”我早看见他的车子,就停在路中央,超级嚣张。那车是两年前他考到驾照时,连大哥送给他的,我还出资了全部的改装费。   男孩没想到我能认出车子,一时哑言。   “干嘛跟她废话!”刚才那三个又窜过来要推我。   我轻轻一让,脚下稍用力,绊倒一个。出手抓住第二个的手腕,顺力将人带倒。第三个在我身后抓住我的肩膀,我的手肘顶到对方的小腹,就听到闷哼倒地的声音。因为他们正好帮我挡住视线,出手又极快,外面的人没看清我的动作。   “你们怎么了?”我故作惊讶兼无辜状。“要我走,也不用磕头啊!”   三人坐在地上,互相对视,不太明白怎么摔得跤,但也不相信和眼前个头小小的我有任何关系。   我趁他们发愣的功夫,大叫好几声:“连清舟——”   场地虽闹,但离马路还有段距离,我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出去。   “喂,你够了。”又一个男生,肤色黝黑,目光如炬,似乎算得上角色,周围的人纷纷让开去。“说了人不在,怎么那么烦?”他用红色方巾包头,微卷的长发触及肩头。   我也不理他,径自大喊连清舟的名字。眼看地上三个沙包爬起来,又要找麻烦。   “烦死了,叫鬼啊!”正主终于出现了,身边跟着数位美女。   “谁让你桃花旺?”和我说话的两个男生走到他身边,挤眉弄眼。   连清舟一开始没看见我,只顾和那两人说话,好不容易赐了我一眼,差点没跳起来。   “鸿。”他冲过来,一把抱住我。“你可来了。”   周围连咳嗽声都没有,所有人都张大嘴看着这一幕。就他们所知,阿连嗜车如命,对女孩子压根正眼不瞧,出了名的无情酷哥。如今,当那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姿色平平的女生拥抱。天要塌了。   “放手。”我冷静得很。这小子这么激动,八成有事求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抓抓头,“我还以为你又骗我。”   午休时,我用公用电话打他手机,约了在这里见面。   “什么叫又?”我没好气。谁让我那么倒霉,让他碰了个面对面。   “小时候,我可常常被你骗。”他那时每年到凤家过年,会呆一个月,也吃过很多亏。   “谁让你笨。何况不是我一个人,依雷,你大哥,小秋,很多人都有份。”过年时,各亲戚家会把孩子送来,一大票毛孩子满山窜。清舟性子憨直,最好逗。   “我们车里聊。”说完,拉着我往他车子那儿走,人群也跟着我们转移。   “你可混得真有出息。”我轻声耳语。   他不吭声,帮我打开车门。这一动作又引起人们的关注,刚才同他说笑的两个男孩瞪大眼珠子,好些女孩子夸张地惊叫。他也不在意,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阿连,你不比赛了?”包头巾的男孩俯下身问,正好又看见他帮我系安全带,表情立刻噎到。   “不了,对方迟到。我有事先走。”他一踩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那些人干嘛很夸张的样子?”我问。   “我从不让女人坐我的车,你是第一个。”他说。   “你倒想让连妈和姨婆坐,也得她们愿意。”我讽刺。   他嘿嘿干笑两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本来有求于他,现在反过来掌控局面。“说吧,什么事?”   “你是我老婆的赞助人,当然要热情些。”他说得好不肉麻。   “不说算了。”我赏他一个白眼。他说的老婆,就是车子。   “别别,我说就是。我和老头闹翻了。”他言归正传。   “什么时候?我没听说。”这对父子闹翻是迟早的事。   “两个月前。我打算到欧洲报考职业车手资格,死老头扣留我的护照,冻结所有户头和信用卡,死活不让我走。一火大,我就离家出走了。”他说得挺激动。   我心里也挺激动。他也成了穷光蛋?这下要问谁借钱去?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该不会……   “手头很紧,借点钱给我吧。”他切入正题。   我就知道!   “我没钱。”我还想问他借咧。   “怎么可能?”他不信。   “我打从三年前起,所有的零花钱都归鸣池管了。”那是奶奶为了牵制我,故意的。“你不是知道吗?”   “可你从六年前起,就玩股票期货了。”捉迷藏时,他躲在她房间衣柜里,偷瞄过。   “……”他居然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他可不是小时候的愣头青了。   “是。可是,暂时拿不到里面的钱。”为了怕自己乱花,这个账户在二十岁以前,设定为只进不出,就算本人亲自到银行取钱,也一样拿不到。   “要不,你和鸣池开口借。”他建议,反正鸣池只听鸿的。   “我在跑路诶。找他借钱,岂不是自投罗网?”我敲敲他的头,这么笨。   “跑路?”他奇怪,“你不是来旅游的?”   轰——我的头炸开锅。这小子两个月前离家出走,正好也是我出走的时候,他根本还不知道我的事。笨哦,我这不是不打自招?   他将车停在路边,转过身,恶狠狠盯着我。“说清楚,二小姐。” 第十九章 寻香 更新时间2010-3-19 20:06:39 字数:2489   我只能把出走的经过说了一遍,隐藏了卧底的部分。   “啊——”他抚着太阳穴,“你搞什么?”   “你不也离家出走?”我哧笑。   “我不一样。你是凤家未来的继承人,我们这些小兵小卒将来以你马首是瞻。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得了?”凤家会满世界找她。凤奶奶的心情一定不好,所以他老爸的心情也不会好。难怪这次离家这么长时间,老头子都没发话找他,估计忙着找这小丫头呢。   “办完事,我自然会回去。”我全神贯注盯着他,“你可别出卖我,否则——”   “否则怎样?”他倒是考虑通风报信,没准能换个特赦。   “否则,你F1职业生涯的梦想到此终结。”我继续说,“如果我被抓回去,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你想,如果我对奶奶说连二哥玩非法飞车,她会怎样,你爸又会怎样?就算你拿我的消息换来短暂自由,能有多久?”   连清舟想想也对,他老爸说话不算数是常有的事,若再加严厉的凤家老奶奶,他绝对两面不讨好。   “不如跟我合作。”   “合作?”   “互惠互利。只要我的事能顺利办完,我就能为你争取自由。到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再接再厉。   “真的?”他眼睛里充满着希望。   “说到做到。”他和我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其实我们应该是战友。   “我信你。”他伸出手掌,我在上面用力击一下,作为允诺。   “绝不食言。”我当时压根没想到,为了这个承诺的实现,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我要怎么帮你?”他再次发动车子,驶入大路。   “本来想问你借钱的。”我也索性实话实说了。   “……”轮到他傻眼。   “想想看,还有什么人能借钱给我们的?”没想到有一天,一个富家子一个富家女沦落到如此境地。“你不是有一大票朋友吗?”   “多数人我不熟,交情不错的就两三个。他们手头不宽裕,有钱也都花在车子上了。”他也一样,所以没钱。“啊——有了。”   “谁?”我忙问。   “宋麦香。”他说着,将车调转三百六十度,朝反方向行驶。   “宋家小女儿?她不是得了自闭吗?你别病急乱投医。”而且宋伯伯是吝啬鬼。大女儿出嫁时,一点嫁妆也没给,捞了男方一大笔好处。   “才怪。她不是自闭,只是内向。因为被同学欺负,自己办了退学,差点儿没把长辈们气死。后来宋老头索性把她打发到郊区祖屋去住,眼不见为净。”举凡他爸那岁数,他都叫老头。   “这样的遭遇,她还能有钱?”我很怀疑。   “不懂了吧?那丫头对化学很感兴趣,自学成才。在祖屋里弄了个实验室,研究出不少古怪东西,赚大了。这件事连她家人都被蒙在鼓里。”他神秘兮兮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好奇。   “说来话长。”他习惯性抓头发。   “那就慢慢说。”我看到他脸上浮出暗红。“还是你暗恋她,所以收集那么多资料。”   “开什么玩笑,我会暗恋她?”他强烈反弹,“是她暗恋我才对。她送我一辆法拉利最新款的跑车,还说想跟我交往之类的。我问她哪来那么多钱,她就跟我说了。”   我看他的眼神大概暧mei,他接着补充:“我当场拒绝她了。谁会喜欢长得像梅朝风那么恐怖的女生,披头散发,带着黑色粗框眼镜,穿得跟麻布袋一样。表白耶,至少外表弄得像样一点吧。”   “你那么对她说了?”我倒挺佩服她的,勇敢,却又傻得可爱。   “是,不然她不死心啊!”可看到她哭着跑开时,他后悔不该说那么重。   “哎呦——”他的胳膊被掐了一把。“你干吗?”   “替女性同胞出口气,让你以后再敢乱说话。”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我叽咕。   微蹙着浓眉,他不服气,却不敢还嘴。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一所古老的宅子。乌檐青砖石板路,屋顶上雕着嘲风兽和石铃,还有底座长青苔的石井,以及黑色的雕梁,深红色的画栋。庭院虽大,保养得却极好。精心整修的花园,干净清爽的凉亭,在橙黄色的灯光下呈现着怀古的悠远。   一位老人家走出来,儒雅的花白胡须,中式套衫,卷着雪白衣袖,很是应景。   “连二少爷。”老人家开口都带着古意。   “昌爷爷。”连清舟泊好车,同时对我解释,“这所宅子里的老管家。”   “昌爷爷好。”我机灵得很,甜甜打着招呼。   谁想我这人见人爱的笑脸对老人家没用,他正眼不瞧我,只对清舟恭敬。   “小姐在实验室。您要去找她吗?”   “好。”他也不介绍我,抬脚就往里走。   “昌爷爷,我是清舟的普通朋友,您叫我阿鸿就行。”我何等聪明,一下猜到老人家对我的敌意从他的小主人而来,因此特地强调普通二字。   果不其然,昌爷爷听后,态度缓和很多。   我们正往院落深处走,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不远处立刻起了浓烟,很快空气中弥漫呛人的味道。   “哇,什么事?”清舟大叫,“爆炸了!着火了!”   我虽然没他那么夸张,心里也免不了诧异。再看昌爷爷,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大概小姐的实验又失败了。”打从二小姐住进来,他对这些景象见怪不怪了。   “这么强劲的爆炸力,里面的人会不会有事?”我问。   加快脚步,我们几乎快跑到事发地点。房子没事,只有浓烟从窗户往外滚滚冒着。清舟反应很快,脱下上衣,包住头,冲了进去。我也想那么做,却被老管家拦住,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冒险。好在没一会儿,清舟就冲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瘦小女孩,应该是宋麦香。我赶忙过去,看见宋麦香脸上覆着面罩,胸口上下起伏,小手紧抓清舟的衣服,人似乎没事。   “喂,没事吧?”清舟急问,有些无措。   “快把面罩取下来,让她呼吸。”我看她喘得厉害。   清舟连忙帮她取下面罩,一副又黑又大的眼镜将心型小脸挡去一半,眼睛紧闭,嘴唇紧抿,扎成麻花的辫子也是乱七八糟,正是清舟对我描述的模样。   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宋麦香睁开眼睛,却在看到抱着她的人时,小脸涨得通红。我是旁观者清,表白被拒,可她还是喜欢清舟吧。   “放开我。”她只沉迷数秒,还是很有骨气。“你放我下来。”小腿乱蹬。   “好啦。”清舟嘟哝,“当我愿意抱啊?”手上却极小心,将她轻放到地上。   “小姐,你有没有事?”老管家也加入关心的队伍。   “我没事。分量又没弄准,不过这次比上次爆炸轻多了,再一次就能成功。”她好像在对我们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拉着辫子,垂着头。   咳咳——清舟在一旁假咳,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你来干嘛?”上次表白他不仅拒绝她,还挖苦人。她没料到他竟然主动来找她,心里又酸又甜。   “找你帮忙。”如果不是走投入路,打死他也不来。   “帮什么忙?”那副笨拙的眼镜让她看上去傻乎乎的。   “呃——那个——呃——”他事到临头,不好意思开口。   “借钱。”他不说,我说。   “……”小香香这才发现我的存在。“你哪位呀?” 第二十章 盟约 更新时间2010-3-20 19:31:43 字数:2447   十五分钟后,宋麦香的书房。满天满地满墙的书,可见主人的兴趣。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宋麦香其实不含糊。清舟要钱,绝对不给。我借钱可以,但必须交代清楚来龙去脉。我们编了各种理由,却骗不过她。没办法,我和清舟商量一下,决定和盘托出。   “你是凤孤鸿?”宋麦香吃惊。她从小就知道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嗯,不过现在叫顾鸿,千万记住。”我点头承认。“我叫你香香,你可以叫我阿鸿。”   “好。”她答应得干脆,是我欣赏的个性。   “现在你可以借钱了吧?”清舟正气着,为什么不借钱给他。   “阿鸿,你要钱做什么?”香香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对哦,你在洛神上班领薪水,还要借钱?”清舟才想到这个问题。   我端起茶几上的清茶,品尝新绿的碧螺春,香气袭人。房间里的这两个人,和清舟比较熟,可这几年联络不多,彼此也非至交好友。和宋麦香就更远,今天第一次见面,谈不上认识。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叛逆。这两人可以信任吗?可以交命吗?内心挣扎,面上思索。   “我们订个契约吧。”放下茶杯时,心中已有分晓。洛神的秘密隐藏得极深,这么多天的观察,才接触皮毛,却又山穷水尽。一个人力量太单薄,这时候也不能指望警方。   两人皆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我们三人今日订约,结为盟友。一方秘密,三方共享共守。一方心愿,三方共偿共助。一方危难,三方共进共退。若背此约,就罚人生无梦想,爱情不开花。遭受背弃的一方或两方,有权采取任何方法,将惩罚进行到底。”从小和奶奶讨价还价,对立约这种事,信手拈来。“怎么样?答应的话,我才能告诉你们真相。”   这份口述约定,看似简单,其实奥妙。人生无梦想是替清舟设计的,爱情不开花针对的是香香。我不信什么天打雷劈的毒誓,统统加强心理安慰的,半点没用。与其空话一堆,不如转化为实际有效的惩罚。事后,谁也怨不得谁。   “好。”小香香只考虑一分钟,就答应了。   “行。”清舟也答应了,反正之前已经要合作。   “那么击掌后,协议正式有效。”我正色道。   啪啪啪,三下清脆的掌声,一个盟约牵住三个人的命运。   接下来,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一遍。说话的当儿,没人打断我。清舟的神情越来越认真,香香则听得瞪大眼睛,扶了好几次眼镜。讲完后,半晌没人说话,我还以为他们吓到了,不主动开口,期待他们的反应。   “我服你。”清舟翘起大拇指,“够义气,够胆色。小容被绑的事我听说过,没想到你一直追踪。没什么可说的,我挺你到底。”   “好刺激,我决不退出。”香香拍手。从小孤僻的她,突然间多了两个伙伴,开心得要命。也因为很少接触外界,哪里懂得危险怎么写,只觉得有趣。   “这可不是游戏。洛神是一潭深水,泳技不好,连命都得陪上。”我说,“我虽然和警方合作,但没有任何证据前,得不到实质性援助。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又看回我身上,不约而同,点点头。   “第一步,探清保安部的底。昨天我收到一张匿名光碟,上面有保安部和整个地下车库的立体结构图,一起看一下吧。”   “你不知是谁给的?”清舟问。   “不知道,是寄到我住的地方。”到现在,依旧是个谜。   香香已经把光碟放入电脑,跳出来的兔子让她又兴奋了一下。连清舟也感染了,猜测答案。我已经熟门熟路,直接键入答案,信息跳了出来,他们也象我一样吃惊。   “但愿不是敌人。”清舟也很明白,“否则我们会死得很惨。”   “为什么?”香香奇怪,“兔子先生那么可爱,不会害我们。”   “拜托,他不仅知道阿鸿的住址,还了解她的行踪和目的。如果怀有敌意,死几百次都行。”清舟斜睨她,书呆子就是书呆子。   “可是,如果是坏人,直接对付阿鸿就好,干嘛弄那么复杂?”香香反驳他,心里小鹿跳跳,距离他这么近的讲话,而且现在是盟友欸。   “你们说得都有理。但我认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论如何,这地方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手指按在那片红色未知地带。“绝对有问题。”   “从哪儿下手呢?”清舟尚未消化全部信息,比较困惑。   香香歪着头,似乎正在思考中。   “离第三层车库入口最近的两个角落,有通气管道。我打算钻小口,放入刺针式摄影头。有个问题,上方的洞用镭射激光,下方的怎么钻?两边的洞必须极小,才能不让人发现。”   “我……”香香扶了扶眼镜。“年前,我研究一种混合化学液,比例弄错后,对普通金属产生极强的腐蚀力,应该能派上用场。”   我欢呼一声,上前抱住她,以表达滔滔不绝敬仰之情。   “误打误撞。”偏偏有人看不上,在一旁说风凉话。   “你厉害?”我手点他的太阳穴,“那么,搞定摄影头。”   “放心,有朋友专门收集最新最热的电子追踪仪器,等我消息。”他交友广阔。   “你只有一天时间。我们越快行动越好,就这个周日。香香,你有房车吗?房车体积大,可以挡住监视器。”   “嗯。可我不会开车。”司机肯定不能带。   “当然我来。”清舟主动请缨。“阿鸿,你确定她也要参加吗?”书呆子能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做掩护。”新的计划在脑海中慢慢浮出水面。   “什么样的掩护?”他狐疑。   我神秘地笑笑,等那天再跟他们说比较好。   “周日上午9点在这里见面,再确定详细计划。”我也要准备其他工具。   “好。”两人异口同声,又觉着别扭,彼此错开目光。   我瞧着只是好笑,一对欢喜小冤家,必定能发生精彩的故事。身为朋友,只需时不时推推波,助助澜,然后坐壁上观。   坐计程车到家时,一看表,凌晨两点,竟然不困,反而兴致勃勃。本来想爬窗进房间,又怕被人看见,还是选择走大门。没有警报器,没有红光,客厅里留着一盏小灯,静静得为我照明。肥仔的房门关着,应该早睡熟了。其实他嘴上使坏,心肠很好,对我还不错。做的食物都是我爱吃的,平日还准备午餐盒和小点心,给我带去上班。这不,餐桌上留一张字条:夜宵在冰箱里。   我打开冰箱,酒酿放在小碗里盛着。知我者,肥仔是也。我乐不颠儿地拿出来,一人美滋滋地坐在沙发里小勺挖着。顷刻,冰冰凉凉,满齿生香,是桂花的清雅。这个季节能弄到桂花?我诧异之余,感官沉浸在甜甜的滋味中,不可自拔。   窗外浓郁的暗潮,屋内灯光却暖洋洋,驱散黑夜的敌意。几天前的沮丧蒸发在空气里,信心重拾回来。叶子沙沙,安定不再茫然的思绪。纵使光明仍微薄,可黎明之前,夜再深沉,也不过等待朝阳的颠覆。 第二十一章 伏眼 更新时间2010-3-21 19:40:12 字数:2813   银色的大房车,在午后的阳光中,徜徉。   “为什么选白天?”清舟边开车,边问我。这种事不都应该趁月黑风高之夜来做吗?   “因为越是深夜,越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也就越容易被怀疑。更何况,这个时间的保全最疏松。”我最后一遍检查所有装备。   这辆房车够高,车窗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那种。香香坐在清舟旁边,我坐在后座。我们利用一早上的时间,安排了具体计划,现在就待施行。   “清舟,车尽量停靠墙面。”我操作时,才能不被发现。   “交给我。”他可是天生操纵方向盘的人。   “如果有任何人靠近车子,你们需要掩护我。”我没说怎么做,由他们即兴发挥吧。“千万别斗嘴。”   “只要她别惹我。”他瞄一眼身边人。   香香正在调试电脑,以接收图像,似乎没听见我们的对话。   “你别惹她才对。”我将东西一一收紧袋子,斜背在肩上,身上穿着灰色工装衣裤,头发盘进灰色帽子,戴好灰色手套,整个人像块水泥板。   清舟欲反驳,车子正好转弯,洛神大楼就在眼前。   “到了。”他说。   我和香香不约而同抬起头。深蓝色的玻璃层叠而上,从顶而下镶嵌着三条银色腰带,好比洛水边的美人,风姿绰约。   前面两人的面部表情我看不到,可我的心跳加速跳动起来。不敢自负,长这么大,还从没真正冒过险。说白了,涉世未深,懵懂无知。纸上谈兵,我行。真枪实战,天保佑。咚咚——咚咚——,心脏鼓动耳膜,手心竟见了汗。   趁着等红灯,清舟回过头。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看来也不轻松。香香半侧过身,扶了扶眼镜,神态不太自然。   “结束后,我请你们大吃一顿。”我把紧张往肚子里咽,打死不能说出口。输人不输阵,士气很重要。   “好耶。”香香单纯率真,开心地回应。   “我吃得很多。”清舟简单,也勇敢。   “比比看才知道。”我心情轻松了些。“如果钱不够,香香,你得慷慨解囊。”   三人都笑了。初生的牛犊子,本来不惧虎。   车子开入停车场时,我伏在后座最低处,以躲开管理员的视线。一般说来,客人们会将车停在正门,由泊车小弟负责把车停入车库。但也有熟客自己驾车,再由车库的电梯进入大楼。连清舟算是熟面,自然不会有疑问。   洛神这种地方,周日客人比平时还多,一二层几乎泊满车。我们担心第三层靠通风管的两个位置未必空闲,这么巧,东南面位置上的车正开走,有如神助。   清舟不愧是高手,三下五除二,车停好。然后,香香从前面下车,再打开后面的门,进入车里。而在香香打开车门的瞬间,我已经快速猫腰,两手一搭车门底沿,侧身钻入车底。清舟则小心校好车位,将它贴近两面墙。他们在车上分别负责遥控读取图像和望风。   我身处的地方完全摆脱各方监视器,藏在车影底下,旁边都是车,除非有人蹲下来看,否则不会曝光。面前就是黑色通风管,选定贴近地面,靠内侧的点,我取出工具,开始作业。   第一步并不难,只需小型镭射钻,静音设计,效率又高。然后,将带照明的刺针摄影头探下,通过小屏幕观察管道内部结构,再决定最佳方案。无论事先预想多少不同情况,可怎么也没料到,离镜头不到十公分处,红色激光网静静张开着。   果然有猫腻,我暗地寻思。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工具,要闪过网,在下方侧壁开个小洞,不是不可能,因为本来东西都极细极小。可是,操作难度加大,下手要非常稳,否则就会触及警报。将镜头慢慢挂到一边,我找出装有强力腐蚀性液体的吸附性容器,略微加热,从洞口垂下,同时注视着屏幕,接近网口时,缓下速度。时间却不允许我慢慢来,那种特殊材质的容器比金属刚硬,但在一定温度下,30秒内会融化。像这种以为不具实用价值,实验失败的产物,香香家里不计其数。她在我们的启发下,将来又辟出一条广阔的财路。此乃后话,暂且不表。在我的提议,香香的改良下,容器本身又能限制液体的扩散,控制洞口大小,又能固定摄影头,更能利用它黑色表面,做成一流伪装,却丝毫不影响图像的清晰度。   我深吸口气,左右手同时开弓,一点点往下送。车底下空气不流通,再加上紧张,感觉头发里出汗,被帽子一吸,湿嗒嗒的。我全身一动不动,憋着呼吸。水滴型的容器沿着内侧,终于过了猎网,从小小麦克风里传来噗一声,紧紧粘在管子上。再过一会儿,细线上变得轻无一物,我小心收起来,才敢呼吸。手上不能怠慢,拿起第二根刺针,在暖带上加热,在第一根刺针的监督下,按同样路径,慢慢下滑。很庆幸清舟的英明决定,帮我多要了一个后备,要不然只知去路,不知归路了。   刺针从最边上的网眼,贴着管道,刚过一半。我听到了脚步声,冲着车的方向来。我还没来得及警告上面的两人,车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我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臂贴地,双手稳稳握着。因为一抖,就完了。如果刚才是脑门出汗,现在整个背都被汗湿。心跳在加剧,呼吸变得困难。我闭上眼,集中思绪,想象凤家老梨树上远眺的海景,铺天盖地的蓝,渐渐平稳了气息。手再次动起来,只有十几秒剩下。   “谁在里面?”来人轻拍车窗,正是值班报安。监视器里车子上的人没下来,不由狐疑。   没人应声,车子继续震动中。   “搞什么?快开车门。”保安更加怀疑,用上了力。“再不开,我找人了。”   “滚。”是清舟的声音,喘息着。   “你到底谁呀?”保安执着依旧,耳朵贴上车窗,有女人闷哼。该不会是……?   “是我。”车窗摇下一条缝,露出清舟的眼睛。   “连……”他赶紧往后退。车窗被摇下的几秒,隐约看见连家二子光裸着上身,身下有个女的,没看清长相。   “知道还不快滚。”清舟不耐烦极了,虎目一瞪,十足霸气,“坏了好事,我让你饭碗保不住。”   保安连声道歉,要命,谁料得到连清舟竟然在车里“办事”。他几乎用跑的,离开是非之地。   我耳根顿时清静,车却还在震,应该是戏做足全套吧。刚才他们成功转移了视线,刺针已经黏附在下方洞口,从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情形。我抽回第一根刺针,将挂钩固定好,用同颜色的粘料封好洞口,收好工具,顶了顶上方车盘。   在我以为他们可能没听见时,车子动了,调节到内侧车门可开的程度。   “你混蛋。”车门开了,香香愤怒地发脾气,下车来,“我要回家。”   我快速爬出来,依然猫低腰,窜进车里。门紧赶着脚跟,被用力甩上。   “别生气,我送你回去。”接着清舟也下车,抓住香香,从前面上车。   他自己也跳上驾驶座,很快发动引擎,一路开出洛神。速度和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直到上了高速,我才露出头,坐挺腰。   “首战告捷。”我边乐,边在电脑里观看传送过来的图像。“下面很空旷,和楼上车库相似。目前还看不出什么,需要观察几天。等等,这是什么?”我看到地面上有些印迹,放大倍数来看。   “车轮的痕迹,原来不是废弃那么简单。”我不由兴高采烈,事情总算有点眉目。   说了一大段才发现,从头到尾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前座的两人压根没理我。清舟闷头开车,大手死死握着方向盘,好像那是他的仇人。香香的脸似乎红了很久,如同熟透的苹果。两个人目不斜视,各自为据,就好像多瞄对方一眼,都会污染到自己的眼球。   这下轮到我糊涂了。刚才不是演戏吗?我错过了什么?看样子他们并不打算分享,我只能任自己的想象天马行空。   尽管盟友之间的微妙气氛,我心情轻松愉快。今天埋伏下眼睛,但愿能借此带来光明。   车疾驰,路延伸到天尽头,在那里终点。 第二十二章 勾心 更新时间2010-3-22 19:51:08 字数:2760   星期一我早早到办公室。秦秋水来的时候,我正为她桌上的花瓶插上白色百合花。打从我第一天上班,就向财务部申请了这项待遇,毕竟公关部是对外的门面。应该说整个办公室因为我的积极,明亮整洁不少。要指望四大美女放下身段,跟我一起挂壁画,整理茶几,换新茶具,大概得等下辈子。她们虽然嘲笑我是清洁大婶,秦秋水倒没说半句,不褒不贬。就我来看,她还挺喜欢清新的环境。   “下午两点和我参加拍卖会的筹备会议。”她对我说。   我料准她不会真得查那些积灰档案,却也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看得起我。因为从蛛丝马迹中,拍卖会可能是关键点,我花心思了解过。洛神每季度会举办一次拍卖会,涉及物品五花八门,以春季一场规模最大。可媲美电影颁奖礼,不仅集中本埠名流,甚至海外的巨商名贾也会来参加。筹备组由各部抽调精英组成,是崭露头角的绝佳机会。最炫的四大美人最近力争表现,正是为了出线。   “我?”我怀疑自己听错。   “有问题?”秦秋水不喜欢重复。   “没有。”我没傻到放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是几年来的资料,你拿去看完。我不希望开会的时候,看到新人的表情。”秦秋水递来一打厚厚的文件。   所谓新人的表情就是傻傻的什么也不懂的表情。我就说嘛!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在下午前看完,除非有惊人的阅读力。不过,很幸运,虽然在档案室基本上混着,该用功的地方没漏。所以,她给我的文档中,一大半我早看过。   往外走时,秦秋水又叫住我。   “很多人想要出人头地,但有时锋芒太露,会适得其反。至于谣言,虽然止于智者,世上聪明的人却也不多,好在时间能冲淡一切。希望你从前人的经验中吸取智慧,别白白浪费两周。”她说话时,望着我的眼睛,竟有真诚的善意。   “谢谢。”我轻轻合上门。   四大美人哀怨得瞪着我。   “要不是我们手上都有重要的工作,哪会轮到你。”她们哼哼唧唧。   此时,我恍然大悟,秦秋水竟在帮我。她将我打发到偏远地带,避开流言蜚语。让我参与筹备组,分明肯定我的能力。其他同事正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刚刚调回来,无事一身轻。又给了别人最好的借口起用我。好不高明!对这个看似不易亲近的上司生出几分好感。   我拿着上司给的鸡毛当令箭,缩在自己的小桌子里啃档案。将美女同事们的鄙夷,嫉妒或恶毒,统统挡回去污染她们的美颜。   下午一点五十分,我和秦秋水走进二楼会议厅。多数人已经就座,有些我认得,有些只是照过面,但个个在部门担重肩。我在这群事业有成的人中,实在不起眼,所以进去时,也没人注意。我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秦秋水的座位就在主位旁边,公关部负责拍卖会整个流程的设计和接待,地位超然。她对面的人是万豪,财务部的头儿,长相一般,却很时尚,一身名牌行头,勉强算得上年轻才俊。在周天档案里的关键人物中,唯有他,还未打过交道。   最后进来的是王福贵和孙如梦。别看王总经理的名字很土,却是三十七八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国字脸。如果忽略憨厚老实的表情,他比万豪端正。他不管具体事务,来办公室就跟观光旅游似的,坐不了几分钟。但他是洛朝阳妻子的表弟,属于空降部队,不会有人说闲话。因此,他的工作顶多接待和陪伴洛家人,还有重要客户。像现在,他只说象征性的开场白,意思意思地鼓励下士气,然后就走了。顺理成章,孙如梦坐上主位。   我偷偷看万豪的神情,很正常,没有谣言里说得那么玄乎,孙如梦身边的超级牛皮糖什么的。   会议先由各部门代表发言,采购部介绍拍卖物品的大概情况,分类,出处和价值,广告部的构思和创意文案,饮食部的餐点和饮品准备,保安部的分配和监控点,客服部的人员配备和设施,勤杂部的物资供给等等。   我没听出新意,也无可疑之处。于是分出一半心神,思考昨日的发现。目前,香香负责监视和图像解析。今早出门前,收到她给我的电子邮件,还没有任何车子出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车印,痕迹应该是最近留下的,是前段时间大风大雨后的产物。如果真和拍卖会有牵连,我则断定很快就有收获。   开小差的功夫眨眼就过,我听到孙如梦和秦秋水的声音。   “又开始了。”坐在我旁边的男同事小声说。   “什么又开始了?”我不懂。   “女人的战争。”男同事坐直看戏,又瞥我一眼,“你新来的?”   嗯了一声,我也将心思重新调回来。   “这次的司仪还由秘书课担任,大家没意见吧。”孙如梦环顾四周,几乎所有的人在点头,除了——秦秋水。她早猜到,这个女人不会轻易放过出风头的机会。   “每次都由秘书课担当司仪,我觉得是时候换些新面孔了。”秦秋水开口。谁不知道秘书课是孙如梦的直系,她们连续三年为孙如梦出尽风头。今年,她要将这个任务抢到自己部门。   “事实是秘书课在英文方面有优势,发音纯正,翻译的水准更是专业。”孙如梦简明扼要,说到点子上。   “今年我们部里的新人不仅在英文方面出色,更精通法文。”秦秋水不甘示弱。   我听闻这句话,暗忖这个新人该不会指我吧?   秦秋水继续说:“昨天上午我接到弗兰克先生的电话,会应邀出席拍卖会。他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又是收集古董的收藏家。作为邀请人,我们应该做足充分准备。秘书课里并没有擅长法文的人,国际采购部目前人手不够,所以我建议让顾鸿担当此次司仪。”   果然就是我。   孙如梦立刻朝采购部经理看一眼,后者点头证实秦秋水说的是实情。   “她才进洛神多久?论资历,太浅。论经验,太少。论学历,太低。我不同意。”孙如梦话语犀利,寸步不让。   “她虽然刚进洛神,做事认真,学东西快。司仪最重要的是谈吐和仪态,她完全符合资格。我们需要破除旧规,大胆起用新人,以后才会有更多的员工能展现长才。管理要跟得上时代,企业才能获得长远的利益。”秦秋水由小说大,从短望远。   我挺赞同她的观点,毕竟现代企业管理更人性化。   “我还是认为太冒险。这季的拍卖会规模最大,稍有不慎,会影响声誉和效益。”孙如梦也不妥协。   “举手表决吧。”秦秋水提议,她不打没把握的仗。   “好。”孙如梦爽快地答应,一定是压倒性的赢面。   两个女强人,各抒己见,互不相让。她们表情,不浮不躁,不怒不嗔,公事化而已。然而斗得是唇枪舌战,玩得是勾心斗角。场外人本来看着火光四射,电光乱舞,怎么也插不了一句。突然战争扩大,避之不及。   表决的结果,平手。万豪投了孙如梦,保安部的威廉却赞成秦秋水。   我是当事人,没有表决权。却也是场外人,看得清楚。这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各有一批忠实的拥护者。   “大家退一步,秘书课和公关部各担半场。”秦秋水说。   “如果出了问题,追究谁的责任?”孙如梦话中有话。   “我们部的,当然算我身上。那么秘书课的呢?”秦秋水也不是省油的灯。   “当然是我全权负责。”孙如梦不信自己亲手调教的属下,比不过一枚青涩的果子。   锵锵——大戏落幕,曲终人散。   莫名其妙,我成为拍卖会的司仪,更像棋局上过了河的兵卒,只能进,不能退。虽然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仔细想来,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天妹妹最后留下的信息就是它。本来就想探个究竟,苦于无路可通。现在倒好,轻巧得之。   羊肠的小道,九折十弯。大路终于在眼前,似乎宽阔。 第二十三章 斗角 更新时间2010-3-23 20:04:27 字数:3618   我们一路往回走。   “阿鸿,你不能输,我更不能输。”会议结束后,秦秋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定尽全力。”事情一码归一码,卧底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   “你虽然说法语只能普通对话。之前和法国客人会面时,他们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跟我称赞你的法语地道,这次才敢把你提上来。”她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可是如果……我是说万一我失误怎么办?”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在这里不知行不行得通。   “没有如果,没有万一。”秦秋水斩钉截铁。“现在你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放在筹备上,别人的事可以不用理。”她这么说,很明显了解四大美人欺压我的事。   走到一半,才想起资料忘在会议室里。我和秦秋水打声招呼,赶紧回去找。好在会议室的门仍然开着,我走到刚才坐的角落,瞧见资料散在椅子下面。蹲下来,一张张地捡。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什么话非要在这儿说?”孙如梦的柔软音色。   “这里不是没摄影头嘛。”那声音是采购部经理的。他因为有啤酒肚,眼睛又小,同事们私下叫他“硕鼠”。   “到底什么事?”不太耐烦。   听脚步声,走进会议室。吧嗒,竟落了锁。我暗叹倒霉,悄声移动,钻到桌子底下,好在桌布够长,隔绝外面的视线。   “如梦。”这一声如梦,让我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就我所知,硕鼠已经结婚多年,孩子属于我的同龄人。心里暗哼,烂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想挤走秦秋水的话,我可以帮你。”依然让人肉麻的音调。   “你?”孙如梦冷笑一声,我跟着发冷。“刚才,你投得可是她的票。”   “我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嘛!”那个男人厚颜无耻。   “哦?那你怎么帮我啊?”我没听错吧,孙如梦的语调有些发嗲。她变声怎么跟变脸似的?   “简单。她不是让那个小丫头担当司仪吗?我们采购部负责所有拍卖品的书面介绍,而她们会根据这些进行事先的翻译准备。只要我给错她一些细节,到时候,那丫头反应不及,一定会出差错。董事长还有那么多贵宾都在,秦秋水不引咎辞职也不行。”他笑得油滑。   “以她的性格,辞职没那么容易。不过,丢脸是一定的。”孙如梦说,幸灾乐祸。   我实在没法喜欢孙如梦。不知为什么,从面试时,就讨厌她。直到现在,越来越讨厌她。她美丽,甚至比秦秋水更出挑。她温柔的语音,优雅的肢体语言,总能讨得男女老少的喜欢。看起来,她清婉可人,气质绝佳。可我觉得,她很聪明,知道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尤其是男人。所以当她对硕鼠那样的人能嗲声嗲气,我更肯定心中的评估:她绝不是省油的灯。   “你赞成我这么做啰?”我看硕鼠快流口水了,声音里呼噜呼噜的。   “我可没说,但是……”孙如梦顿了顿,“良性竞争能给公司带来正面积极的意义。”   我说她聪明吧,彻头彻尾引导硕鼠钻入温柔陷阱。   “我知道了。”硕鼠现在的笑声有些桃色。果然,他接着说,“要是那天能让她丢脸,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孙如梦也在笑,我感觉媚得很。   “你明白我的。”绝对好色。   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音,头上的桌子震动两下,我看见女人的高跟鞋被男人的皮鞋两头围,倚着桌角。   “你想得美。”绝对调笑。   桌子又震,女人的脚想从男人那里挣脱出来,却似乎躲不开,反而更多衣服的磨擦声。   谁想得到,严肃的会议室也能上演一幅活色生香。更没想到,孙如梦为了权利,就算硕鼠那样的中年阿伯也能用美色引诱。值得吗?我想问她。规规矩矩,凭本事吃饭,有那么难?脚踏实地,凭良心处事,就不可能?   五分钟内,我没再听见任何对话,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mei,忽淡忽浓的喘息,忽轻忽重的唇触,还有哆嗦不停得可怜的会议桌。我恨不能钻个地洞,或者直接昏死过去,也比看眼前两对互相绞缠的腿脚好得多。索性,向上瞪着桌底板,免得眼睛脱窗。   终于等到静止的一刻,漫长如同百年。   “好了,到此为止。”这次,孙如梦坚决推开硕鼠。   “别这样。”有人意犹未尽。   “你总得送件拿得出手的礼物吧。”又张开网。   “如果我能为你赶走秦秋水——”硕鼠美滋滋得扑向那张网。   “那么,你一定能称心如意。”孙如梦说。   “不能反悔。”硕鼠心痒难耐。   “等你做到再说吧。”好个四两拨千斤。   门打开,两人走出去,又合上。一片漆黑。我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走远,才从桌底下出来,竟又是一身冷汗,脸上发烫。天蓝色的桌布已被抚平,没人会知道,几分钟前,有一对男女在这里又亲又抱,还进行着肮脏的交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怎能想到,我就在眼皮底下,被迫目击他们的丑陋和卑鄙。   我大步踏出门,往楼下走去,急需新鲜空气。无巧不成书,又看见孙如梦,身边的人换成万豪。两人有说有笑,进入电梯。   我如今只觉得恶心反胃,匆匆跑到大楼后面的小花园,却一头撞到人。   “喂,你……”竟是红龙。   话还没说完,我哇一声,吐了他一身。潜意识知道闯祸,我用力推开他,在一旁大吐特吐,边吐边流眼泪,恨不得将刚才的一幕也随同秽物吐个干净。毕竟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没见识过现实的无耻。在经历很多事的很多年后,我每想起这段插曲,已能轻松一笑而过。   有人笨拙地拍我的背,因为用力太大,痛得我龇牙咧嘴。说来奇怪,也止住翻腾的胃。我侧头瞧那人,还是红龙,他已经脱下外套。后面的服务生拿着毛巾和盛满水的玻璃壶,好奇地打量我。   “喂,轻点。”我没大没小,拜混乱所致。   他不怒反笑,眼神变得戏虐,掩盖住一闪而逝的担忧。而我什么也没看到,因为眼睛里雾气重重。在他示意下,服务生递来清水让我漱口,又给毛巾让我清理。将我们引领到阳光下的小桌子,送来两杯铁观音,极品乌龙。一口,清香漫溢,好不舒畅。   “对不起,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我舒口气。   红龙,黑发永远野性却不凌乱,出色的相貌,哪怕配着最简单的灰蓝色紧身短袖体恤,灰白色牛仔裤,仍然张扬无尽的魅力。   “怕你赔不起。”他坐在椅子里的姿势,随意闲散。   “那算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才不逞强。   “算了。”他同意。“你没事了?”撞到他时,脸色苍白得像鬼。   “没事,可能吃坏肚子。”而且是腐败发臭的东西。   “哪家餐厅?”他问。   “告诉你,你还能找人砸了它?”我调整坐姿,更舒坦。   “好。”他答,不像开玩笑。   我才想小小感激一下,他下句话却让我想喷他一脸茶水。   “竟敢让我的女人食物中毒。”他真的专横跋扈。   “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第二,我没有食物中毒。第三,午餐是自带的。”我举起三根手指,列数。“你能不能别总想着谈情说爱啊。好男儿志在四方,应以事业为重。等个十年八年,把小菲儿娶进门,生一窝小龙,小日子过着,小酒喝着,多美。”说到后来,就是胡扯。   他笑着望过来,牙齿好白。大概阳光的关系,我一时眩晕发热,又有点心跳。不由自主,拍拍胸口。   “怎么,很紧张?”他拉着椅子靠过来,倾身。   “我对美人向来没什么招架力。”我傻傻交待。   “美人?”他眉峰上挑,很疑惑。   “长得漂亮的人。像你和菲儿,都是绝色。”我由衷地说。   “在你眼里,我和菲儿一样?”他眸子里的火焰色又现,但我没瞧见。   “嗯。”我吸吸气,他身上没有杂七杂八的名牌香水味,很好。   “没有性别?”他试探。   “嗯。”美丽的人物都能赏心悦目,不分性别和属性。   他的心情由晴转阴,又起雷电。愤怒之中,那张阿波罗神般俊美的脸庞在眼前放大,莲色的唇只距我的毫厘。此时,我才醒悟,心一慌,双手使力推出。他没准备我的抗拒,整个人带椅子向后倒。眼看会摔得惨不忍睹,我反射性拉住他的手。他反应不慢,借力而起,重心又压到我身上。可是,反冲力量太大,我的椅子也往后倒。我前后受制,动弹不了,只能等待冲击。他左手快速搂住我的腰,右手托住我后脑,往侧边翻,顺势滚了两圈。我听椅子倒地,而我的侧脸被紧紧压在他胸口。怦——怦怦——怦怦怦——,好快的心跳,回荡在耳朵里。我抬眼看他,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那眼神里燃烧强烈的火焰,似乎欲烧尽一切。他将我抱得好紧,手掌的热力透过衬衣源源传送,暖得我恍惚,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事情发生得突然,我即使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这样姿势的暧mei程度,脸顷刻烧得通红。   服务生适时的出现解了围。   我手忙脚乱挣脱他的钳制,狼狈地爬起来。他却躺在地上,仿佛我的糗样好看极了,神情自在得很。   “你……”我妄想踢他一脚,却心虚。   “你该说谢谢。”他抱人时,出乎意料的不舍,情不自禁的心跳。这种心情,不曾有过。他原以为,不过又是个比较高难度的挑战而已,得到后会很快说再见。   谢你个头!我没说出口,但在心里想想也好。   “如果不是你先靠过来,我不会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动作太慢,我不会拉你。如果不是你反冲过来,我也不会倒。我推你一次,又救你一次,你推我一次,再救我一次。所以两清。”我跟他分析事实。   “你的一张嘴还真是……”他站起来的动作很优雅,和我的狼狈不能比。   “我可以走了吗?”我牢记他的教诲。“现在还在上班呢。”   “……”他皱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却点点头。   我往前走两步,想了想,回头对他说:“刚才,谢谢你。”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那么说,神情有些错愕。其实我感谢的是之前吐得七荤八素时,他的体谅和帮助。他也立刻明白了,眼睛微微眯起,却没说什么,任阳光铺满一身。我一转头,推开玻璃门,听它在身后缓缓合上。如果没有菲儿,或许他能成为我梦幻中的王子。可惜,如果永远只是如果。 第二十四章 踏水(上) 更新时间2010-3-24 19:24:20 字数:4024   这一边,很美的夜,天空如黑丝绒,星子缀得点点,月儿柔情似水。那一边,洛神的盛宴,门前记者蜂拥,巨富名人正漫步在红地毯。无数闪光灯下,他们谈笑风生,泰然自若。   同事们涌在前面,以羡慕,感叹和惊奇的眼光看着名流社会,道八卦趣闻。我在后面花园,听风唱晚,赏月明空?别误会,不是我有多清高,实在是司仪的稿子太厚。要不然,谁愿意放弃俊男美女不看?   服务生端了杯水,放在我桌前。我谢谢他,他结结巴巴说不完整话,低着头跑了。我不明所以,怕脸上有奇怪的东西,拿出小镜子照,却没发现什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一脸的“浓妆艳抹”。我特地让沙龙里的人帮我化浓些,因此涂厚厚的粉底,粉银色胭脂,加金紫色眼影。头发高高盘起,单用一根景泰蓝的仿古簪固定,在脸侧留下一缕卷曲。我几乎认不出自己,倒是化妆师一脸惊艳和得意的模样,对自己的手艺赞叹不已。虽然脸部皮肤不能呼吸,为了不让人认出我,只能忍受。   昨晚,收到一封周天发来的邮件,这是她第一次联络我。信里说一些大走私团伙和黑社会的头目近日到达后,行踪不明,还发给我较为详细的资料,让我留意洛神的动向,探查有否关联。我核对过,今夜出席和之前入住的宾客中,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而香香告诉我,秘密车库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甚至怀疑查错方向,也许洛神没什么问题。目前我发掘出来的,充其量就是些见不得人的地下情,内讧和勾心斗角,和犯罪搭不上边。   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拾手上的东西,往里面走去。电梯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我为了免却麻烦,穿过大堂,走楼梯。有些人侧身看我,我直觉看自己的衣服,没有皱,于是忽略那些人的目光。淡紫色的吊带夜礼服,胸前别白色百合,裙边设计成同色系的流苏,很简单。它是以公关部的名义问三楼精品服饰借的,不能碰坏和弄上污点。   到五楼会厅门前,听到有人叫我。   “阿鸿?”是菲儿。   我看见她和红龙正站在贵宾区前的接待处。笑着,上前打招呼。自上次和菲儿看电影后,我们又一起玩过两次,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   “真是你?我没认出来,还是听泫然说的。”她今夜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从头到脚被打点得精致。“不过,你好漂亮。”她拉起我的手,上下打量。   “谢谢,全靠化妆。不像你,天生丽质。”我嘴巴甜,也要看对象。   “很有自知之明。”红龙在一旁闲闲地说。他穿得很正式,和菲儿的礼服相配。   我不理他,只和菲儿说话。可他盯在我身上的视线,能感到热得发烫,让人浑身不自在。我不小心瞥他一眼,他的眼神透出露骨的危险。我心一慌,急着要闪。   “菲儿,拍卖会很快开始,我得上台了。”我松开菲儿的手,“待会见。”   “加油。”菲儿鼓励我。她知道我做了司仪,比我还兴奋。   我扭身就走,不敢看红龙,身后的灼热却持续到转入大厅。我迫使自己不要多想,集中精力对付即将到来的风雨。   牡丹厅是洛神最大的场地,整体设计仿照剧院,由上往下的阶梯,平台在前方中央,而且还有包厢。主灯光采用金黄色,拱形的天花板上是洛神传说的巨幅油画。西方歌特式加上东方古典,大概会得两种评价,不伦不类或美轮美奂。我更倾向于前者。   拍卖会以第一件和最后一件物品为最珍贵。我负责前半场的介绍,秘书课则在后半场。虽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诡计,心里并不慌张。我和同事们打过招呼,打量四周。看见秦秋水陪同王福贵和洛家人在贵宾区的包厢里,大概聊到什么好笑的,一群人笑得开心。孙如梦居然不在,万豪也还没出现,倒是硕鼠在后台作最后检验。我对这个人厌恶到极点。他不是资料没给全嘛,等着瞧。   “时间到了,司仪准备。”策划对我说,伸出三根手指倒数。   我定了定心神,不紧不慢地走向中央。霎那间,会场鸦雀无声。灯光打在身上,眼前一片闪耀,暂时看不清台前客人们的样子。也好,免得紧张。我用中文,英文和法文说完开场白,全部灯光打亮,会场通明。下意识,我往法国客人弗兰克那儿看去,他微笑着。   “第一号拍卖品,法国画家莫内的作品——莲池。莫内的花园举世著名,他的许多作品以花园里的景物为题材,其中莲最出名。这幅作品并没有在正式记录中出现,它是莫内赠与朋友的礼物。其间几度辗转,从辉煌落入尘埃,也算命运坎坷。”我这是照本宣科,接下来又说,“正如各位看到的,画大小为80乘80,正方形,从莲花盛开的情形推测,为夏季七八月左右。画作充满莫内严谨的画风,成画期……”   我顿了顿,眼睛瞄到台下硕鼠,他的奸笑正在酝酿中。   “约摸在莫内老年。”一字一字,我看他大惊失色,心里冷笑,“色彩中运用多种蓝,恰恰是莫内后期作品的特色之一。现在,由童先生主持喊价。”给我的资料上写着莫内年轻时的作品。可惜,莫内的画我比较熟悉。莫内老年后视力大不如前,在他眼里,很多景物中都掺杂着蓝,而画笔忠实反映了他的所见。   这幅画,由弗兰克先生出最高价而得,看他的神情好不满足。   我的头一仗打得奸佞之辈眼冒金星,而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留意到孙如梦和万豪加入洛家的包厢时,我的任务已经接近尾声,硕鼠的面色成雪白了。他所作的手脚,完全失去效用,我不仅一一纠正,更添加丰富的历史背景和设计特色。就连小小一支古董笔,在我的渲染下,以前所未有的高价被人买走。宾客们纷纷慷慨解囊,气氛热烈。一般说来,拍卖会的高潮要到下半部分。我却让它提前了。这些珍贵的资料是我在家的藏书馆里经年累月读出来的,很多相关故事已失传百年,如今挖掘出来,人们自然新奇。弗兰克这个古董收藏大师向来不轻易出手,在我的上半场里,购下三件,更让人们趋之若鹜,一应百应。   当我将交棒给秘书课,承受她们的白眼时,宾客们给的掌声在拱形的空间里环绕不绝。我微笑还礼,在危机中全身而退。   踏入后台,公关部的同事们上前祝贺我。四大美女外出公干,不然怕少不了冷嘲热讽。我换下一身累人的行头,还脸蛋洁净,背起小包,和同事交待一声,离开星光照耀的舞台。因为还有第二仗等着我打。   我正等在离贵宾区很近的转角。贵宾区的结构分左右两侧,前面有服务台,有一个工作人员负责检查会员卡和工作证。左侧八间,面对的是大厅,右侧两间,对面是一幢商务中心的侧面,中间间隔狭窄的走廊。我要查的是右侧,为了混淆视线,我换上类似服务生的黑色体恤和长裤。没几分钟,清舟准时出现在视线里。   “麻烦你倒杯水给我。”他对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赶紧到里间去倒水。倒也不是说清舟有多出名,只是他穿着精贵,气宇轩昂,让人不敢得罪。清舟的手在背后做了个OK的手势,就趁这当口,我飘进贵宾区,手微转第一间门把,很幸运,没上锁,闪身进入。   里面很暗很大,似乎是套间,微弱的黄色灯光从一张贵妃醉酒的屏纱流泻出来。我站在门口,看到超大的电视屏,卡拉OK的机器和麦克风,还有各种各样的棋类,纸牌和麻将游戏放在玻璃橱柜里。耳朵细听动静。窗帘合着,风吹开一条缝,发出敲打窗棂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我刚松口气,就听见有人说话。吓得立刻捂住嘴巴,左手搭上门把,准备溜走。可再仔细听,似乎是梦呓,发音模糊,咬字不清。我定定神,蹑手蹑脚往里间走去。事后想想,胆子好像太大。里间竟有张雕花大床,还有扇小门,通往洗手间。不用猜,这间是游戏兼娱乐运动的好场所啊。床上卧着一个男人,身边好几只空酒瓶,看来是他一人的杰作。他似乎睡得不安稳,身体动来动去,嘴里乌鲁乌鲁地嘟哝,听不清内容。当他的脸侧过来时,我惊讶得往后跳了一步。   洛明扬——那个笑如春风,暖如和煦的洛明扬。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斯文的样貌。头发乱如草窝,脸色阴郁,白色衬衫的扣子散了,袖子挽到一半,领带和礼服皱巴巴地扔在地毯上。心里就算有一千万个为什么,我也不至于傻到惊醒他。轻绕一圈,目测房间大小,心中已排除暗室的可能性。不过一个漂亮的金屋而已,下定结论,正要离开。就在这时,我被拦腰抱住,跌坐在床上。还来不及反应,一具滚烫的身体贴上我的后背。   “橙橙,不要走。”洛明扬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滑入,带着急切,怅惘,悔恨和浓得化不开的刻骨爱意。空气中满是酒气,他肯定醉得一塌糊涂。“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纯白色的裙子,后来才了解你的心也是纯白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他认错了人,奋力想要挣脱,谁知他抱得更紧。那样的姿势,我无法使力。   “放开。”我一急,喝斥出声。   “不放,永远也不放。只放开一次,我就后悔了。”他的唇贴在我耳畔,字字情真。“如果因为你恨我而向我报复,那么你成功了,我如今的感受简直生不如死。”   可惜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无法感动,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该怎么摆脱。脑中一闪,他能和我对话,不妨来软的。   “至少让我和你面对面。”我学的是母亲温柔的语气,鸡皮疙瘩却起一身。   他果然吃软不吃硬,从床上爬下来,双膝及地,双手改抱腿,抬着脸,仰视我。我望进他眼里,深深叹口气。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眷恋和悔恨在扭打,苦楚和辛酸在挣扎,可淹没不了无边无际的深情在眼底的汹涌澎湃。他跪在他以为的爱人面前,卑微乞讨一份错过的情感。爱情贫瘠如我,都能受到瞬间的震撼。他今夜遇到我,真算幸运。要是赶上其他美女,可不会轻易放过洁白无辜的小羊羔。正好生米煮成熟饭,进阶上流社会。   “求你,回到我身边。”他的脸伏在我的双膝,感觉湿意。   如此意气风发的男人竟会为失去的爱情流泪?我原打算打晕他,不由得缓了缓。虽然不是心软的好时机,但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使得天之骄子黯然神伤。   “离开他,离开这个地狱,我们重新开始。”他呢喃。   我好奇心顿起,尤其他说地狱的时候。脑中闪过什么,却没能抓住。   “他是谁?地狱在哪里?”我问。   “他是魔鬼,”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地狱在……”   我以为会像电视剧的情节,听不到最后“遗言”。   “……在魔术师的口袋里。”   虽然低不可闻,我还是听清楚了,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没等我再问,酒精占领仅存的意识,他的双手垂下,头一偏,睡着了。这倒好,省得我麻烦。微微一挣,他斜卧到地毯上,我摆脱了。静静走到前面,将门打开一条缝。廊里没有人,唯一的前台服务员正背对我。我迅速钻出去,一侧身,进入隔壁房间。   这章写着写着,快四千字了,也懒得分成两章,一并发了,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本卷从这章开始情节展开,请大家耐心等待。 第二十五章 踏水(下) 更新时间2010-3-25 19:35:34 字数:3304   房间里没人,也没亮灯。黑色天鹅绒的窗帘没拉,霓虹透过落地玻璃渗进来,在屏风上变换五颜六色。结构和刚才那间一模一样,只是家具颜色不同。即使如此,我还是仔细查看一下,以免视觉上的误差。其结果却并不令人兴奋,依然没任何发现。   卡哒,门把转动,有人在开门。简直处处惊心,我心里直叫惨,四下里无处藏身,眼看外面的影子已进入房间。   “都准备好了?”是红龙。   “是。”黑面大叔必恭必敬地回答。“蓝龙那边传来消息,今年雪老也派人来了。”   “想分一杯羹,要凭本事。他能干,可惜老了,再加上底下一帮废物,有什么用?”红龙笑声很冷,他现在的说话语气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早年收过一个义子,一直在国外,现在把他找回来打算传位,却因为手下嫌他太年轻,没有建树,闹得窝里反。”黑面大叔说。   “噢?然后呢?”红龙问,似乎有些兴趣。   “被他义子一天摆平,背叛者全家无一活口,全部地盘由总部接收和管理。人事大异动,几乎没什么老面孔,全是他义子带来的人马。”黑面大叔的叙述平板。   “他叫什么?”红龙果真兴致勃勃。   作为偷听者的我冷汗涔涔。他们说起杀人,语气无波,像在聊“你吃饭了没有”之类的家常。   “现在只知道他的外号叫暗夜,其他个人资料蓝龙的人还在查,目前没有任何消息。这次来的人就是他。”一贯不变的腔调。   “蓝老大都查不到?”红龙惊讶。   “不是查不到,是还没查到。”尽忠职守,维护自家声誉。   “看来这次不会太无聊。”红龙的声音不知何时近了,隐藏我的丝绒轻动,他分明跟我只隔着帘子,近在咫尺之间。   是我太大意,还是他深藏不露,来不及深究。心忐忑不安,努力屏息凝气。一旦被发现而不能自圆其说的话,大祸临头。   “少爷?”   “下雨了。”他的声音出奇清冷。   我暗自侥幸,原来是雨声吸引了他。   “窗开着,蛇虫鼠蚁自然往里面藏。”他说得平静。   我的心咚一声跳到嗓子眼,竟然被他发现了。我还没动,他已经动了。一只手突然伸进来,直接掐住我的喉管。我大惊失色,双手去掰致命的钳制。他的力道大得惊人,似乎欲制人死地。眼前浮光略影,是那天布满阳光的午后,拍着我背的手,拉我的手,搂着我腰的手,护着我头的手。而此刻这只手残酷无情夺取我生存的氧气,竟是出自同一个人。心的某处结成冰霜,封杀含苞的花蕾,埋入深处。   “少爷小心,让我来。”黑面大踏步上前,拨开厚重的窗帘。   我虽然难以呼吸,却并不代表无法还手。可是若动起手,等他见到我时,更说不清楚,毕竟普通女孩不会这么精深的功夫。当黑面大叔伸手撩帘子时,我反而心定。   “是你!”如我预期,他们两人同时瞪大眼睛。   红龙立刻松开手,我一时缺氧,头昏眼花地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吸气。电光火石之间,我已经有了主意。   “你躲在这儿干什么?”红龙的语调严厉,但已经没有刚才的狠绝。   “我……咳咳……”一开口,嗓子哑得咳嗽,估计淤青少不了。   “快说。”黑面大叔没有心软。   “泫然,我在等你。”心跳逐渐平稳,头脑更是清明,语气则哀怨。   “等我?”他意料之外的答案,还因为我叫了他的名字。   “嗯。菲儿说,你有时会在这个房间谈事情,我就一直等在这儿,碰碰运气。”我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   “找我有那么麻烦?”他伸手扶住我,和之前的态度天地之别。   我本来在演戏,他却接得自然。我一抬眼,还没看到他的表情,就见菲儿站在门口。房间里三个人,两人正面对我,只有我看到她。一个甩掉红龙纠缠,也是甩掉自己不应有感情的绝佳机会。   故意地,我顺势倒在红龙怀里。夸张地,我说:“当然难。且不说顶层上不去,就是平时,菲儿也不离你身边,我怎么和你独处?”这下子,看不到菲儿,却将红龙的诧异尽收眼底。要演坏人,还得加大恶劣的程度。   “我以为你是菲儿的朋友。”声音渐渐冷然。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吗要和她做朋友?说实话,她很笨很蠢,难怪你选我了。”嗲吧,嗲吧,嗲死我算了。菲儿你好歹出点声音,不然,独角戏怎么唱啊?   “你……”红龙眉宇间出现鄙夷和蔑视。   认识他到现在,我没见过这种神情,很不好受。这种在乎的心情,让我有一丝惊慌。   “骗子!骗子!大骗子!”菲儿终于爆发了。   红龙用力推开我。菲儿站在那儿,泪水布满美丽的小脸,愤怒在明亮的眸子里凝聚,双手紧握成拳。我即使充满歉意,也不能这时候澄清。   “别让我再看见你。”她扭头就跑。   “对你说过吧,伤害菲儿,我让你生不如死。”他一个眼神,黑面大叔追了出去。   “可你不是喜欢我吗?”看戏的人没了,我演得意兴阑珊。   “我看你才又蠢又笨。本来还想陪你玩玩,哼——”他对我的全部好感已经蒸发干净,盯我如同陌生人。“你这是什么表情?”哀伤的表情,忧郁的眼睛,似重重暮霭,隔千山万水。   我一愣,有那么明显吗?   “以后再同你慢慢算账。还有,不准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他猜自己看错了,转身就走,冷酷坚毅的背影斩断我被霜打的小小心动,终止它的抽芽开花。   这纵然是我追求的效果,结局却是两败俱伤。是谁说的?能品尝爱情的苦涩,人才不再年少无知。可笑的是,我还没明白过来,它就如同阳光下的七彩肥皂泡沫,碎成了空气。等几年才懂得,其实那根本算不上爱情,只是萌动的情意。   唉——一声悠长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形成黑色漩涡。   叹息的人不是我。我猛然回头,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床边。我想,心脏经历今晚若能安然无恙,今后五十年大概不必担忧。   “你知道,戏——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演。”沙哑男低音。“除非真蠢,否则很快他就明白。”   “关你什么事?”嘴上说着,全身进入戒备。他动手的话,我不会坐以待毙。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我就是忍不住。”他在埋怨自己?   “你是谁?”我发现我问了一句废话。   果然——   “废话。”他上前两步,“能告诉你,我干嘛蒙面?”   他的样子不象要出手,也好像没有敌意,所以我收敛着力量,神经在他经过我身边时紧绷到极致。他推开窗,轻巧一跃,蹲在窗棂上。雨丝闪着彩虹的靓丽,钻入黑色的夜行衣。   “你不会想跳下去吧?这是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不死也可能残废。”我心情不好,说的话比较歹毒。   他侧着头看我,眼睛里倒映一张略带苦涩的面容。这双眼睛——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他问。   这是什么问题?不过这种无厘头的说话,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不由好笑,回他:“不会。”   他眼睛眯起来,不是生气,反而呵呵地笑。   “是你!那天在大堂里你撞到我,文件散了一地,还说要帮我捡。”我终于想起来。同时,双掌成钩状,要把他拖下来。“你究竟是谁?”   他眼睛顿时瞪圆,不再犹豫,跳出窗外。我抓了空,往下看,他不仅没摔成烂泥,脚踏在墙面斜行。一丝冷光,原来,他身上吊着极细的黑色钢丝。我铁了心要看他真面目,抄起身旁沙发的布垫,卷住双手,借钢丝攀下去。他没料到我穷追不舍,加快脚步,很快着地,迅速松开吊钩,快步就跑。我人在一楼,这种高度难不到我。双脚一蹬墙面,借力在空中翻了翻,正挡住他的去路。他看我,就像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们在洛神旁边的窄巷,长约十米,宽两米。前方是堵高墙,后方堆着杂七杂八的废弃木箱,挡住外面马路的车来人往,左面是商务中心的实心墙,右面有洛神勤杂人员出入的一扇小门。这时候,只有门前的一盏明黄小灯,孤单数着淅沥的雨点。也就是说,打架不会被人目击,而我可以放开拳脚。   “嘿嘿……”我笑得阴险。   “没有人说你阴险吗?”他抖了抖身躯,雨点分裂成气,朦胧一片。   我没回答,因为我已经出手。右手去扯面罩,他双手挡,我左拳击中他的肚子,就听闷哼。   “喂喂,不说一声就动手,太诈——”拖长了音,不是他要强调重点,而是我的手肘钩他的头到胳肢窝,右腿向后在他脸上留个脚印。在他攻击我下盘时,我已经跳出去,双手抱胸斜睨他。   “就对手而言,你的话太多了。”我笑他。老师说过,出手一定要快准狠。   “让你而已。”他双手垂在两侧,双脚任意分开,站得随性。   这不是攻击的姿势,甚至暴露全身的弱点,我却不敢小觑。它通常在两种人身上出现,一种是完全不懂格斗术的普通人,一种是真正精通的高手。所以我不再主动,等他来攻。只要他动,现在这种请君入瓮的姿势就没用了。   嘀嘀嗒嗒,不知何处积起的雨水,成线敲着水泥地。灯光在渐渐密集的雨中,明暗互现。我们彼此对视,任天落之水没入发丝,浸湿衣服,漫上鞋子,却一眼不能眨。   当视线内的景物几乎静止,当时间几乎凝固,两人就动了。 第二十六章 行歌(上) 更新时间2010-3-26 20:10:21 字数:3534   今天是大集会的第一天,大家都很忙,没人会留意小傻又钻了出去。他按着往常的路径,走向目的地。他想在凉凉的石阶上坐一会儿,数数天上的星星。那个地方入夜后很静,平时连老鼠都没一只,更别说人了。   一出来才发现下雨,小傻沮丧得很。像这种混出来的日子并不多,而他不喜欢湿漉漉的天空。任凭他怎么想象,也没料到今夜能看到这番景象,夜雨中有两个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人。他悄悄躲在木箱空隙间,小心探出脑袋。   打人他常看,自己也常被打,因此从不知道原来打架也可以打得很漂亮。那个女孩动作轻盈,出拳收腿一气呵成,跳起来竟有半人高。蒙面人攻防自如,身体灵活,常常出其不意,变幻莫测。两人的共同点都是快,快打快攻,被打到也不见他们叫疼,手不停脚照踢。两人旗鼓相当,打得好不精彩。雨在他们身侧飞扬,溅起金色。小傻看呆了,他觉得那就是两只翩翩的蝴蝶,仿佛振翅就会高飞。   突然,蒙面人抓住女孩的手腕,一拳打中她前胸。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面,距离小傻藏身的地方不过数米。小傻吓了一跳,反射性得拍拍胸口,没留意身后摇摇欲坠的木箱堆。   (以下恢复第一人称)   我中了他的拳头,跌在地上,胸口发闷。这人好强!不是跆拳道或空手道,是中国武术,结合现代打法,不花哨,反应快而准,招式见力道。   “你挺能打的。”他没有乘胜追击,右手捂一下脸,火辣辣得痛,而且身体其他部分也隐隐作痛。当然是我的杰作。   “你也不错。”我的小腿被他扫到,手臂被他隔开,疼痛感正蔓延。以前和老师交手,毕竟只是练兵。这算是我的第一场架,居然遇到这么好的对手。   我站起来,朝他走去。铁了心,今天一定要看到他的真面目。   “还打?”他似乎没想继续。   我嗯了一声,左掌劈出去,看似凌厉,其实是假动作。他果然上当,反手抓住我左臂,往后甩。我右手伸到头上,再攻他的咽喉。   “别动。”一根蓝色的簪子离他的喉头不过几毫米。   黑发如瀑,瞬间沾上雨花,星星亮。   他的眼睛发光,盈满着笑意,确定我不会伤他。我的手伸过去,眼看就能揭开真面目。   这时,我看到了小傻。他以为那声惊呼很小很细,我却听得清楚。他身后高高的木箱堆已经晃得很厉害。   “小心。”我边提醒他,人已经往那儿赶去。   我踢飞几只下落的箱子,及时将他拉出来,全身护住。有一两只零星砸在身上,痛得我直抽气。   当一切归于平静,我抬头再看蒙面人站的地方时,他早溜了。机会稍纵即逝。   “手臂流血了。”声音闷闷得从下方传来   我以为他受了伤,又意识到他因为我的姿势动弹不得,赶紧松开他。不顾三七二十一,拉开他的袖管一看,不由倒抽口凉气。姑且认为瘦骨嶙峋是所有少年的特征,上面遍布着淤青,新旧疤痕,还有灼伤,简直惨不忍睹。   “不是我,是你流血了。”他淡淡地说,慢条斯理抽回那两根芦柴棒,捋平衣袖,望着我。   我这才注意到他长得非常好看,不是阳刚的俊,而是阴柔的美。微微上挑的凤眼,秀气的鼻子,优雅的唇型,大约十三四岁。男生女相这个词跃入脑中,如果不是因为超短黑发,衣着灰暗,说他是女孩子,我也相信。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扭头避开。我挺不好意思,退开几步,检查自己的伤势。左手臂在流血,被尖锐的木头扎破,不过伤口不深。   “为什么要救我?你根本不认识我。”少年问,哑哑得带着杂音,象公鸭嗓。   我一愣,这还有为什么,难道看他死?   “这么晚了,小孩子不该出来。”我答非所问。   “明天我就十七岁了。”他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我再次打量他,十七岁?瘦得像竹竿,比我矮大半头,只比我小一岁?是我太老成,或是他发育太晚?心里自动自发选了后者。   “哦。快回家吧,淋湿会感冒的。”我说着,左右看看,没半个人影。“再见。”   走了几步,我回一下头。少年站在那儿,透过细密的雨帘,仿佛在看我。快走到巷口时,我禁不住又回头。他依旧一动不动。灯光下,影子显得那么寂寥,在雨点中碎碎片片。那张苍白的脸藏在昏暗中,却透露着灰败和死亡。就在一瞬间,因为说不清的酸楚,我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又朝他走回去。   “你叫什么?”我看着他茫然的表情。   “小傻。”他说。   连名字都浸在苦茶里那般涩口。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你可以叫我阿鸿,朋友们都那么叫我。”自我介绍。   “阿鸿?”他说。   “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如果明天晚上你有空,我们能在这儿见面吗?”   “不一定。”那要看他能不能有今天的运气。   “没关系,反正我等到你九点。”自作主张。   没等他回答,我走到巷口,挥挥手,不再回头。   后来小傻对我说,他永远记得那夜发生的事,也永远记得我的笑容。他还说,那是他懂事以来,拥有的最温暖的记忆。   到家时,近午夜。我破天荒地在这时候走进肥仔食记吃宵夜。只有不夜城,才有那么多兢兢业业的客人。贴着厨房的那张小桌,早成为我的专用。   “阿鸿,才下班啊。”那次为我说公道话的伙计跟我很熟了。   “嗯。肚子好饿,你帮我拿点吃的。”肥仔的许诺,让这家餐厅成为我的大后方,早上牛奶都加热好送到面前。   “好,马上来。”他推开厨房门,我看见肥仔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吃完东西,回家洗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关上大灯,拉亮矮柜上的台灯,蜷在沙发里看书。当挂钟走到一点时,我听到门锁转动,肥仔回来了。   “还没睡?”即使不够明亮,还能看见他眼皮下黑黑一圈,很累的样子。   “等你。”我合上书本,整个人在明黄中。他暗我明。   “为我等门?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他夸张地干笑两声,却无人捧场。   我在光明里看他,一些画面浮起沉落,又一些记忆回温更新。   “不管你,我去洗澡。”他往房里走。   啪——灯熄。   “搞什么?停电了?哎呦——”重物倒地的震动。   “谁?谁踹我?”又是一声哀号。   啪——小型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在肥仔脸上。他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身上承载着一个人,就是我。   他用手遮挡着强光,没好气地说:“你想干什么?”   “审你啊。”我早知道他会装。   “神经。”他还敢骂我。   “我再怎么神经,也没变装癖,大胡子先生。”我笑逐颜开,“还是叫你蝙蝠侠?”   “你到底说什么?”他演技高明,疑惑不解的神情,丝毫没有破绽。   “好,我从头分析,让你心服口服。”我站起来,押着他坐进沙发,打开灯。   他变得嘻皮笑脸,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笃定我拆不穿他的把戏。   “首先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我才来没几天,你就开了餐厅,太巧合。”我当时觉着怪。   “这也算证据?你都说太巧。世上巧合的事那么多,你怀疑得完吗?”他要为自己辩护。   “接着你又要求分租房间,正好就近监视我。”小区里空房又不是没有,为什么要和我挤?   “那是因为你房子离我餐厅最近。我有多懒,你不知道?”他高看对手了。   “在公司撞到我的那天,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当时我只觉得熟悉。后来你故意变声,反而引起我的好奇。我抬头,正好看到你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改变他的外貌和肤色,眼睛却能出卖他,尤其是像你那么有特色的。”   “哦?我眼睛有什么特色?”他很想知道。   “象小狗一样,瞳仁很黑很大,眼睛很圆很亮,撒娇得时候,亮满星星。困得时候,眼角下垂,却依旧维持着半圆,很辛苦很可怜的样子。”我忍着笑。   “说了半天,就是我长得象小狗?”他对这种恭维可不受落。   “对啊,所以一见难忘。”我调侃。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本来单凭这些是不够的。谁知,今夜又让我遇到你。你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更让我肯定,这个人一定很熟悉我。你在门口设置防盗警报,不是为了门禁,而是让我以后能提前告诉你我的动向。我在这里无亲无故,除了你这个室友,还有谁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果我没猜错,那张光碟恐怕也是你的杰作吧。”   “你平时爱看侦探小说,没想到入迷到无可救药了。简直天马行空,不知所谓。我是个厨师,和你口中的神秘人根本没关系。我很累,拜托你放我去睡觉。”他揉揉眼睛,半耷拉的眼皮正形成他的特色。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今晚你有没有出去过?”我成竹在胸。   “没有。今天客人比往常多,我一直在厨房里做事,店里伙计可以作证。”他嘲笑似得瞄我一眼,“凡事要讲证据,顾大侦探。”   他已经起身,刚要踏步。   “你的鞋子怎么沾那么厚的泥?厨房里漏雨还是地板烂了?”我质疑,他的人证都得看他眼色,怎能信?   他身形一顿,“我记起来了。海鲜店的陈记晚上送货来,我帮忙搬货,大概沾了车轮上的泥。他也能为我作证。”   “几点钟?”   “大概九点左右。”他说话明显底气不足。   “是吗?这场雨十点以后才开始下的。”我微眯双眼。   “我没看时间,记错很正常。”他的马脚越露越多。   “陈记出名怕老婆,十点门禁,街坊邻居人人尽知。你该不会又忘了吧?”轮到我嘲笑他。   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变换丰富,而且色彩缤纷,最后留下高深莫测。我读不懂,不代表我放弃。   “这样东西你认出来没?”我手上拿着景泰蓝发簪,“它很锐利,差点刺穿你的咽喉。还有一个好处是带有夜光粉,近距离能沾上皮肤。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关灯了?”   他反射性摸向喉咙,这个动作为我的最终审判一锤定音。   “你究竟是谁?”我声音不大,却毋庸置疑的坚定。 第二十七章 行歌(中) 更新时间2010-3-28 10:20:07 字数:2554   房子里很静,他站立在那儿,头低垂,五官沉在影子里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单手撑,轻身一跃,他坐入沙发,跷起腿,十指相扣。   也许和灯光有关,那张娃娃脸成熟多了,目光里透露着智慧和沉着。在我面前,他已经不是超级大厨肥仔。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猜他和约翰大叔有关。   “反正我不是你的敌人。”他说。   “凭什么让我相信?也许你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既然拆穿了他,我也能怀疑他。   “我出现的时候,你连洛神都没进,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的人吧?若与洛神无关的话,你还有什么敌人?”他倒能自圆其说。“更何况你除了信我,也没别的选择。”   “那你是帮我的啰。”我其实也这么想,不然早开战了,哪还能坐着慢慢聊。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他说得很明白。   “是谁?”我好奇心无限。   “不能说。”他摇头。   “约翰?”我猜。   “他是谁?”迷惑的神色不象假装。   “李平安是你的真名?”我又问。   “我想过改名,每次老爸拿棍子跟我说不行。”他讲得严肃。   我想那个画面一定很滑稽。   “你知道我多少事?”他不肯亮自己底牌,总可以说说我吧。   “你认为我该知道多少?凤孤鸿。”他用这个称谓,等于看清我的牌面。   “很不公平。”我抱怨。   “你总会知道的。”他用拖延战术。   我们相视而笑,很多话就融在笑容里,有释怀,坦荡,信赖和真诚。   手机接受一条短讯,香香让我尽快去她家。   “宋麦香?”   “你怎么知道?”我很吃惊。   “我的跟踪技巧很高明。”他轻描淡写。   我只叹自己自作聪明,真要吸取经验教训,再不能得意忘形。   平安开车,我们一起去香香家。路上,我和他互相交流目前的发现,原来都到秘密车库为止。不过让我又吃惊的是,他竟然知道很多我和周天之间电子邮件的内容。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我的电脑有密码。”   “密码很容易破解,而且我已经将你的电脑设置成由我的电脑远程遥控。”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我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   “不用大惊小怪,就算是调查局的网络,我也能来去自如。”他说。   “你是黑客?”所以才如此随心所欲。   “当然不是。就和厨艺一样,电脑是我的兴趣之一。”他从不通过网络谋取不义之财,只喜欢破解密码的胜利感。“香香急着找你,大概录到什么了。”   我有同感。拍卖会之夜,悬机重重,好像要触到关键,却又浓雾深锁。一段段场景走马灯似地过场,杂乱无章之中,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为情所伤的洛明扬和隐藏在某处的心上人,红龙和手下的对话以及秘而不宣的身份,看似独立于外,又似互相牵连。我理不出头绪,说出来和平安一起探讨。   “我看洛明扬的旧情就是一场豪门恩怨,没什么参考价值。红龙的资料收集到一些,不多。他家是意大利贵族的后裔,本来没落了,可从爷爷那辈开始经商后,越做越大,更同当时鼎鼎有名的黑道四家组成傲宇集团,渐渐引导他们转作正行生意。集团涉及很多产业,以大型工业为主,中型投资资产为辅。这几年,谣传他们涉猎黑市交易,警方却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只能不了了之。毕竟傲宇集团在本土呼风唤雨,势力如日中天,没必要走回老路。三年前,新旧更替,以方泫然为首的五位家族后代承继龙字,成为新的执行人。”   “可是经过今夜,我觉得红龙确实有问题。他似乎在准备交易,而且还有别的帮派参与。”我分析,“这交易只能在桌面下进行,而洛神就是一张桌子。或者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平安啧啧称奇:“你是说走私?云集富贵荣华的俱乐部干嘛要做这种勾当?”   “越是奢侈浮华,越是丑陋不堪。”我引用西方哲人的名言。“谁会嫌钱多呢?”   不久,目的地到了。我们由昌爷爷领着,刚踏进书房,看见清舟和香香各踞一方,互不搭理。   “他叫李平安。”我介绍,“兔子先生的幕后策划。据他自己说,值得信任。”   “什么叫据我说?这是事实。”平安大叫。   “总之,此人尚在观察期。”我冲平安做个鬼脸。   两个大男生一见如故。香香又有个性,很对平安的胃口。三人很快建立起友谊。等聊得差不多,我把事情的大概对清舟和香香说了。   “太刺激了吧?一个晚上发生那么多事?”清舟感叹,香香也附和点头。毕竟长在富贵之家,说是电影情节就信。“老板误认你为旧情人。偷听别人密谈,还差点被勒死。同蒙面人较量,却变成同盟。”   “如果走私的话,在哪?”香香则问到关键点。   “我以为我们已经找到了。除了隐匿的车库,还有什么地方更安全?不是有发现吗?”我忙问。   “有是有,不过……”清舟说得模棱两可。   “看看不就知道了。”平安自发自动走到电脑前坐下,手指在键盘上飞扬。我走到他身后,另外两人也围过来。没人对平安的行为有异议,既然有电脑高手,大家乐得清闲。   画面出现,原本空旷的地下四层如今停了好多车。   “皇天不负有心人。”全身血液沸腾。“终于等到了。”   清舟却泼我一盆冷水:“看清楚时间。”   时间显示晚上七点零五分。我立刻明白清舟的意思,既然分析那里可能会进行违法的交易,通往地下四层的入口应该不为人知。可今夜有盛会,6点到8点是泊车最忙碌的时间。四层停那么多车,一定有很多人察觉。   “我泊车时亲眼看到,四层的入口是一道同墙壁颜色的滑动门。我后来问过,那层只有特殊场合才会向贵宾开放,进入必须凭借专门的通行卡。”清舟继续说明。   我傻眼:“搞那么多事,等于白用功?”   香香轻拍我的肩膀,以表同情。   “也不一定。这些车号总要查查,属于什么人,或许会有线索。”平安的语气里却没抱什么希望。   “拷贝一份给我。”我要回家仔仔细细得慢慢看。   “下面我们该怎么做?”清舟问。   我回答不了。本来全部筹码都押在保安部后面的空地上,谁知连本带利输个精光。在洛神不少日子,到现在为止,完全没了头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要干什么。胸中郁闷,不由长吁短叹。   “别失望。就像一盘棋局,不到最后不分输赢。”平安心态比我好。   告别了香香和清舟,我和平安开车回家,一路无话。   “早点睡,再过几个小时就要上班了。”平安说,黑又亮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倦意。   “好。”我笑笑,道了晚安,关上自己的房门。   没开灯,我却启动电脑。因为心里有事,不可能睡得着。奇怪的是,鼠标不听话,我要往左,它偏向右,我要往上,它就向下,中了魔似的。除了鼠标外,电脑还会自动关机。我第一想到的是病毒,第二想的是——   “李平安!”我用力敲墙。岂有此理,他竟然使用远程遥控。   “睡觉!”隔壁的人吼回两个字,然后不管我怎么敲,再不理睬。   没办法,我在黑漆漆中爬上chuang,倒头就睡。不知是身体比想象的累,还是淅沥雨声催快被窝的温暖,很快会周公去了。 第二十八章 行歌(下) 更新时间2010-3-28 18:22:59 字数:3473   因为昨天漏更一章,今日第二更送上.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洛神,额头冒汗,脸热得发烧。这是上班后的第一次迟到。都怪那个死肥仔,害我忘上闹钟,早上也没叫我。   “阿鸿。”小莉兴奋得拉住我的手。“听叔叔说昨晚你的表现好出彩。”   “还好。”我看看大堂的钟,已经晚了一个钟头。   “还好?太谦虚了。你打破最高成交价的纪录,还有最高收益的纪录。因为你的退场,导致后半部分平淡无奇,像弗兰克这些大师级的人提早离开,秘书课丢大面子,孙副总直接在后台发飚,骂哭一班娇滴滴的美人,简直风云变色。”小莉说得好像亲眼目睹。   “你看到了?”我好笑,心里却急。   “没有,我听人说的。”小莉是个老实人,从不说谎,就是爱听八卦。“后来的酒会,很多人打听你,其中还包括大老板呢。你怎么没参加?”   “噢,临时有事就先走了。”我回答,脚步往前踏。   “秦经理也这么说。你帮她挣足面子,让她成为昨晚最热的红人儿。”我感觉小莉得了赵婶的真传。   我正想怎么和小莉说拜拜,接待处的同事说秦秋水让我去总经理办公室一趟。小莉笑说赶紧去领赏,我趁机跨进电梯往高级行政区。听完小莉的话,说不开心是假的。那是离开凤凰的势力范围后,第一次凭自己实力获得的认可。   一进总经理室,我心中哀叫:不会吧。除了王福贵和秦秋水,洛明扬也在。这个人我本来躲都来不及,谁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他一身休闲,神清气爽,昨晚的醉汉似乎是梦境中的人物。我暗自编排着借口,以防他认出。至于笑如弥佛的王总经理说了什么,只听个大概,无非是些赞扬,再接再厉之类的场面话。   “表现非常出色,看来当初录用你的决定很正确。”洛明扬微笑着,神色无异常。   “谢谢。”我庆幸安然过关,也诧异原来面试后,他投了赞成票。   “我们商议后决定提前结束试用期,所以恭喜你正式成为洛神的一份子。”王福贵说。   我忙着道谢。   “做得好。”上司和我走出办公室时,说了一句。   我看着她的侧脸,娇若芙蓉,艳似牡丹,如此意气风发,竟是我进入洛神以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总统套房的客人会在一周后离开,如果有什么需要,你看着办。”才夸完,上司又恢复雷厉风行。   我答应着,却祷告千万平安无事。或许本来一件小事,红龙和菲儿一见我,怕就变成登天还难的大事了。   “弗兰克先生想认识你,我约了今晚在这里的法式餐厅吃饭,你也一起来吧。”她又说。   我当然说好。没想到一次拍卖会,居然引起这么大的效应,似乎帮我往权力中心跨进一大步。要是能因此找到些蛛丝马迹,才不枉费一番苦心。   这天上班很顺利。意思是说,一切太平。四大美人没有差使我,也没有呼喝我,更没有冷嘲和热讽。午餐时间,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要是我戴眼镜的话,恐怕碎得连渣都会找不到。平日对我不太搭理的其他同事在茶水间里会特意和我闲聊上几句,邀请参加小型派对什么的,嘻嘻哈哈得好像彼此很熟捻。小小一间办公室,深藏世间百态,我乐得开阔眼界,增广见闻。   晚餐时间,法国料理举世闻名,同桌的秦美人举手投足令人赏心悦目,弗兰克绅士风度又学识渊博,所以我不是很拘谨,主要充当翻译,顺便谈古论今,说天说地。   “小小年纪,对古董的认知这么精通,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老了。”弗兰克捋着大胡子。   “怎么敢和您相比?”我赶紧摆手。“平时喜欢看书,又喜欢上网挖掘野史,才懂点皮毛。您可别把我当什么鉴赏高手。”   “其实古董的价值一半是工艺,另一半却是淹没在历史潮流中的故事。”不愧是收藏大家,说得头头是道。   我连连点头,却又巧妙地换了话题,安分做好翻译,免得冷落上司。察言观色是周转于长辈之间学会的本事,因此虽然是职场新人,也能运用自如。   主菜撤下,我们边聊边等甜品,这时我发觉已经九点了。灵机一动,悄悄按下手机。   “对不起,我能接个电话吗?”我征询两人的同意。   没人反对。   我匆匆走出去又走回来。   “邻居打的,说家里的水管漏了,让我赶紧回去一趟。对不起,恐怕得先走。”我为难得看着他们。   “既然这样,你快去吧。”美女上司发话。   “吃不到甜品,好可惜。”法式甜品世界知名。我露出惋惜的表情。   “有机会到法国时,我请你品尝最美味的料理。”弗兰克安慰我。   “先谢谢了。”我差点欢呼雀跃,“一言为定。”   惹得大胡子笑,美女上司摇头。他们当然料不到,日后我还真的讨回一餐。   “秦,你的小下属很可爱啊。”弗兰克用英文说,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开玩笑呢。”秦秋水的英文不错。   我不由多看秦秋水一眼,她的美很妩媚,双眼荡漾秋波,并不刻意,更似天生。突然很好奇,她同我这样年纪时,是否已经风情万种,或者尚且清纯无害。   小傻在等了很久后,觉得自己真犯傻。为了一个陌生人的话,放着客人不管,又跑到这里。回去一定少不了挨揍,他心想。其实皮肉之痛早就麻木,只是那些狰狞面孔上的满足,让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没人明白这具身体已经死了,怎么折磨,自己并不在乎。母亲死后,他在世上没有亲人了,更没有朋友。那个女孩说要和他做朋友,不知怎的,心里暖呼呼。一瞬间,甚至忘了,他的世界里不存在幻境。   今夜没有星星,厚厚的云层将天空隔开,低沉沉。他从台阶上站起身,打算离开。他知道不该失望的,可还是有些难过,还有些憎恶。他憎恶的是自己,经历那么多事后,还能轻易相信人心。   当脚步声从巷口越传越近,他跟自己说,不是她,不是她。应该是出来找他的人,他们一定等得不耐烦了,毕竟他很少在外面待那么久。   “对不起,我迟到了,还好你没走。”她的脸因为奔跑而红润,眼睛象夜空星子般璀璨,笑容如春日暖流。她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丽的女孩。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竟为他唱生日歌?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小小蛋糕,透亮的草莓色,嵌着精致细巧的白色花朵,一枝蓝色蜡烛燃着火苗。   他突然想哭。   “别发呆,闭上眼睛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它。”她的声音有魔力。   他乖乖听话,闭上眼,默许,吹熄蜡烛。   “切蛋糕啰。”她的背包好像一个百宝囊,还有刀叉和碟子。   他拿着刀,却下不了手。小蛋糕好漂亮,而且是他懂事以来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这蛋糕是草莓慕斯酸奶的,非常非常非常好吃。快切,我好想吃。”她笑得很开心。   因为她这句话,他不再犹豫,一刀切下去。他想,如果这时她让他把刀插进心窝,他也会照做。和她坐在石阶上一起吃蛋糕时,他看见她眯起眼,一脸幸福的样子,更庆幸自己正确的决定。   “好吃吧?”她问。   很好吃——他想说,却没出声,嘴巴不停,一口接一口。   “喜欢就多吃些,你太瘦了,怎么看都不像十七岁。我明明比你只大一岁,站在一起,好像我要大四五岁。男生发育晚是没错,你也晚得有点过头。”她在他耳边碎碎念。   “你很啰嗦。”他一开口没好话,口是心非。   “小鬼,吃你的啦。”她装凶瞪他,气势不足。“这么晚叫你出来,家人会不会担心?”   “我没有家人。”他吃完蛋糕,抬起眼。   “对不起。”她露出懊恼的神色。又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擦嘴巴,满脸都是。就知道你爱吃。”   他接过来,胡乱抹两下。她看不过,伸过手帮他,动作轻柔细致。连母亲也不曾这般温柔。   “那你住哪儿?”她又往包里拿什么。   他手指指身后的摩天大厦。   “不想告诉我没关系。”她笑说。   “我住里面。”他没撒谎。   “你住在大厦里?”她看他点头,“怎么可能?你住几楼?”   他又摇头。他们警告过每个人,谁也不能泄露。   “什么意思?”她茫然,又顿悟,“不能说?”   他没否认。   “既然已经没有家人,你跟谁住一起,在大厦里干什么?”她的手依然在包里,美目凝望着他,光芒在眸子里闪现。   “工作。”   “我也在这里工作,可是没见过你。不过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就可以常常见面了。”她笑逐颜开。   “我出来不方便。”他也说实话。   “我可以去找你。”她当然不明白他的秘密。   “那里不让随便进出。”他站起来。   “洛神有这种地方吗?”她越来越糊涂。“啊,你要走了?等一下。”捂在包包里的手终于出来,多了一样小东西。   “生日当然有礼物收啦。”她将东西放进他手里。   他拆开一看,小小鸡,蓝色外壳。他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   “这叫宠物鸡,怎么养,说明书里写着。大楼里不能养真宠物,这个比较方便,随身可带。”她的解释没什么帮助。   他把小鸡收进贴身口袋,离心脏很近,感觉它前所未有的强烈跳动。   “那——我走了。”她背好包包,冲他摆摆手。“虽然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不过希望你越长越高,不要总那么苦着脸,能开心每一天。”   他想叫她的名字,却开不了口,然后看她穿过木堆,身影就要消失时,叫了一声:“喂——”   她回过身。即使身形被黑色影子掩藏,他竟能清晰分辨出那张美丽的笑脸。   “他们说,魔术师的口袋很神奇,手伸进去,能变出各种各样人们想要的东西。你有没有见过?”   他没等她的答案,打开那扇被冷落的小门,径自钻了进去。   因此他没看到,她在那儿静立良久,笑容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深思,在星亮的眼眸中铺出一层薄雾。 第二十九章 阳谋(上) 更新时间2010-3-29 20:34:05 字数:2717   我像风一样,卷进平安的房间。他正在电脑前飞快击打键盘,听见声音,头不抬身不转。   “别来烦我,先出去。”他丢给我逐客令。   我瞥到屏幕上闪现着程式,立刻想到他在黑客别人,必须全神贯注,因此也不抗议,走出去,还帮他合上门。   一小时后,他探出头来,面色疲惫,眼神却相反,有激昂的士气。但凡电脑高手,大脑结构大概异于常人,逻辑性很强,思维方式独特,才能跟复杂的程式打交道,而且难度越高越刺激。   “进来吧。”他说。   我走进房间,递去一杯水,他真渴了,一饮而尽。屏幕上七八个被定格的画面,纷纷锁住数个人物。   “那是……”我冲上前,恨不得抱住电脑。在周天给我的邮件里,其中几个人头在道上举足轻重。   “没错,就是近来入境却又神秘消失的各方神圣中的几个。昨夜里那么多宾客,混在里面很容易。”平安凑过来。   “这么一来,洛神脱不了干系。把画面重放看看。”我还没时间看过录影。   平安边放边说:“至少保安部已经涉入。这些人都由威廉接待,我不相信他不知情。”   我也不信。画面里名车一部接一部,多数真是名震四方的富豪,如果没有警方资料,我未必能分出黑白。平安的事先提醒,让我特别留意威廉,看他毕恭毕敬地护送客人上电梯。果然,他接待的几个都在资料上。   “有些只照到侧面,电脑比对过,符合率百分之八十以上。”平安又说。   一个画面跃入视线,白色劳斯莱斯下来几个人,没有保安上前陪同,只有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手指向电梯的方向,然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过去,又碰到威廉,似乎是熟识的,彼此握手打招呼。   “把这段倒回去,再放一次。麻烦你,我叫停的时候,帮我停住。”我一把抓住平安的手,声音竟有些发颤。   平安没有迟疑,开始操作。画面回到刚才,白车停泊好,人出现在画面,那个人伸出手。   “停。”我大叫。“能不能把这里放大?”我在那人手的部位打个圈。   很快,画面被放大。我浑身一震,眼睛瞪大,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完全忽略平安的诧异。那只手粗壮有力,青筋暴现,关节突起,常年练击打的表现。然而,让我恐惧的,不是这人潜在的攻击力,却是他手背上小小的一个疤。一个新月形的旧伤疤。   “妈的,这疯丫头找死!”凶恶的话语就在耳边,当时那巴掌的火辣痛感似乎又在脸颊上蔓延。   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拼尽全力的咬,流血流到那个程度,应该会留疤吧。   “怎么了?”平安焦急地问着,声音如隔重山般模糊不清。   “找到了。”我死盯着屏幕。没想过或许是巧合,或许是误会,只因为强烈的直觉固执己见。   “找到什么?”平安自然不明白,“你脸色白得象鬼,眼珠子要掉出来。坐下说!”他用力握住我的双肩,坚定地摁进椅子里。   “杀死想容的凶手,我找到了。”我呵呵地笑着,轻轻对平安说,将他的震惊,了然和温柔收入眼底。   我笑着笑着,把脸埋入手心,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打湿了裙边。不想哭的。只是多年前的记忆酿下的苦酒到了出土之日,更加酸涩痛楚。平安不知什么时候在面前,静静地递来一包纸巾。我靠着他温暖的肩膀,哭得完全不顾形象。   “别哭了。又不是美女,没有让人我见忧怜的本钱。”在我哭到抽抽噎噎,差不多收尾时,平安说。   “你嘴巴真毒。”我白他一眼,这家伙说话和依雷的风格很像。   “彼此彼此。”不知道是谁总是长篇大论,说话一套一套。“现在能告诉我你指证的凭据了么?”   我说了,他听后直摇头:“就凭一道疤?”   “还有直觉。”我强调这一点。   “白借了肩膀给你。”他并没被说服。   我耸耸肩,也不和他争论。“我们假设非法交易存在,如今有了目标人物,却找不到地点。车既然停在洛神,交易地点应该在附近。”   “要不要通知警方?他们有搜索经验,比我们瞎猜要强。”平安的想法合逻辑,可惜——   “不能打草惊蛇。警方介入过,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必须掌握确切地点和时间。我曾想过交易可能不在大厦里。今晚之后,我对洛神直接参与的怀疑几乎坚定不移。”我把同小傻之间的对话告诉了平安。   “那又怎样?”他没理清头绪。   “一个饱受欺凌的孤儿竟然住在富丽堂皇的俱乐部里,很奇怪。如果只是流浪儿,他要躲在什么地方才能避开保安和员工的耳目?就我所知,哪怕车库都有监视器。楼上更不可能,电梯二十四小时有专人启动,那孩子也不走大堂。我亲眼看见他从侧门进去,后面就是基层管理部门。”   平安点头赞同。   我继续说:“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似乎没头没脑。‘他们说,魔术师的口袋很神奇,手伸进去,能变出各种各样人们想要的东西。’什么意思?”   “孩子的好奇?你不是说,他挺可怜的。大概想看魔术吧。”平安推测。   “看上去是,可细想又不是。无独有偶,洛明扬也提过地狱‘在魔术师的口袋里’。怎么会这么巧?那少年提到他们时,很害怕的样子。我猜那些人也在洛神之中。”而且不是好惹的人。   平安感叹:“你的联想力真丰富,而且记忆力也不错,竟然连富贵公子和流浪孤儿都能拉上关系。我很讲逻辑,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的推测不是空穴来风,有一定道理。”   “我想我就快知道答案了。”我手托下巴,来来回回看着图像。“魔术师的口袋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吧。只要解开这个谜……”   “那么你就好好研究这个,我们来盯威廉和那个手上有疤的人。”平安分配任务。   “我们?你说清舟和香香?”我顺口说了一句,又嘟囔,“奇怪,这些黑道人物到底是怎么避开公众视线的?选拍卖会的日子出现,有心鱼目混珠呢!”因为全神贯注在电脑上,忽略了身边人一闪而逝的懊恼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打电话给他们。”平安说着,就走到厅里去了。   不一会又回来,说车库没什么动静,一部车都没走。   “很正常,拍卖会之外,洛神也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旅游计划和休闲活动,宾客们多数会呆几天才走,我和客房部确认过。想不通啊。这些都是国际警方关注的人物,洛神也吸引着警方的视线,为什么他们还能堂而皇之的出入?到底怎么做到的?”我离开电脑,揉揉眼睛。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平安回答。   即使满心疑问,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往外走,把房间物归原主。   “早点睡。”他欲拍我的头。   “你也是。”我躲过他的魔爪,“别拍头,变笨了你负责?”   “好,我负责。”他笑得暧mei,“变笨好。别太聪明,否则没人敢娶。”   “姑娘我二八年华,谈婚论嫁尚早。再说,我的字典里,只有友情,没有爱情,朋友的地位比恋人高。”我嘻皮笑脸。   “难道做你男朋友要忍气吞声,看你和哥们儿勾肩搭背?”他假装吃惊,瞪眼挑眉。   他虽然故意歪曲,我认真想想,这种情况确实可能发生。“有这样的男生吗?如果有的话,介绍给我。”我笑得弯腰。   “发大头梦去吧。”他作势揣我一脚,好气又好笑。   这一夜做了个梦,梦里有小傻。他拉住我的衣袖,俊美的脸高仰着,眼瞳黯然无光。他说——“救我”。我蓦然惊醒。   天色微白,东方的云蒸在曼妙的霞光中,丝缕濯染。清爽的风拂面而来,拍绿满墙的爬山虎。枝头的新嫩正悄悄换装,呈上初夏的袅袅。   我换好衣服,悄悄出门,在无限美好的晨曦中,奔跑。 第三十章 阳谋(中) 更新时间2010-3-31 9:55:58 字数:3000   踌躇在总统套房的门前,我终于下定决心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方菲,神色漠然,恢复成对待陌生人的样貌。随她走进客厅,房间各处的门敞开着,没有其他人的踪影,我松口气。   “那些东西你拿走。”方菲指着沙发一角的袋子,是我们一起逛街买的小玩意儿。   看来真要绝交,我莫可奈何,却无法解释。认命地走过去,拎起袋子。   “还有事吗?”我问。她打电话叫我上来,就为这?扔掉就好了。   “有。”她直直走到面前,高扬右手,一道金光,挥下。   啪——火辣辣的一巴掌,不留半分情面。   我惊呆了,心中波涛汹涌,血液沸腾。袋子滑落,东西掉了一地,也顾不得捡。一伸手,握住方菲纤细的手腕。   她以为我不服气,左手又来。   纵使罪恶深重,生来的傲气不愿再承受第二次羞辱,手臂快速挡住她,更何况我有话要问。   “这条链子哪来的?”我压抑胸中狂潮,小心翼翼地问。   方菲的右手带着一条金链,凤凰形,镂空的雕琢,飞翔的尾羽,劈空的清铃,正是浴火中的燃凤。燃凤世间独有,随想容香消魂断,怎可能再现?所以,巨大的惊诧不是为了小小巴掌,是为了重生的凤凰。   “关你什么事?”方菲对我厌恶之极,根本不愿回答。   “告诉我,链子从哪来的?”我语气渐渐急促。   方菲哼了一声,右手在我手心里用力挣扎。得不到答案,我不会罢休。手上使劲,不让她挣脱。她蹙紧细眉,脸色变白,怒气流转在双眸。   “放手!”她低哑的音色喝出时,似乎不适,有些喘。   “你告诉我,我就放手。”我没注意她的变化。   “你……咳咳……”她没说完整,就开始咳嗽。不一会儿,急喘起来,左手拍着胸口,脸色转成暗青。   我这才发现不对,赶紧松开她,接住颓然倒下的身体,顺放在地毯上。我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我不敢碰,眼睁睁看她艰难的呼吸。   “哮……喘……”她眼光迷散,勉强吐出字。   我满屋子乱翻,终于在卧房梳妆台前找到平喘药。回到方菲面前时,她几乎已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我不得不拍打她的脸颊,迫使她清醒。她洁白盈玉般的双手颤抖着握住药管,费力喷入药物。泛青的面色在呼入空气之后,终于缓和下来,我高悬的心也随之落地。   一时半会儿她说不了话,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用手平抚她激烈起伏的胸口,感受杂乱无章的心跳恢复平稳。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在呼吸自如之后,问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出了事,红龙不会放过我。”演戏到底。   她桃花般俏人的双眼看着我,因为刚才的痛苦,留在眼底的水色荡漾,令我心神恍惚。   “阿鸿,好痛。”不小心被碎玻璃扎到的想容可怜兮兮得望着我,粉嫩的手指上一滴血珠。   那时想容的眼睛和方菲一样,泪水在晃,眼瞳又黑又亮。   “请你——请你告诉我,这条链子究竟从哪里得来的?”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回神。   她撑起上半身,我伸手去扶,帮她贴墙靠坐。因为这,她又看了我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从十二岁进入方家,手上就带着它。”她气息已稳。   “那之前呢?”   “我曾经生过一场大病,之前的记忆很模糊。”她说话时,一直看着我。   “不记得了吗?”我叹口气。   “你见过这条链子吗?”她不禁好奇。   “是我把它带在想容的手腕上。”我记得全部细节。   “想容?”她的神情迷惘。“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是,她的名字取自这首诗。”我虽然没想到她念出这两句诗,却并不奇怪。这首诗那么出名,人人会背。   “花想容,花想容……”方菲反复念着,淡薄水气顷刻间凝聚,流出眼眶,划过美丽的容颜,竟然不止。   “你又怎么了?”我怕她哮喘又发作,把药塞进她手里。   她双眼失焦,瞪得很大,似乎找寻着遥远的东西。   “菲儿。”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推开,肩膀剧疼无比,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用看,一定是红龙。我忍痛起来,赶上他抱起方菲进入卧房的背影。再回头,看见黑面大叔的面无表情。我也不自讨没趣,转身往外走。   “你还不能走。”黑面门神挡住我。   我心情其差无比的时候,平时的坏毛病都会跑出来。比如说,缺乏耐心。我先让他,打算从旁边绕过去,谁知他也向旁边跨。我轻身跃过,他却动手来挡。我心中大堆闷气,索性抓住他伸来的手,一坳。半空截住踢来的腿,借力打力——将他摔了出去,结结实实地贴到地面。   他爬起来时,神色间窘迫极了,怎么也想不到我竟能反击。不过,调适得很快,站稳身形,跨步又来。   “我没有伤害方菲。”我解释,“所以别再拦了,你打不过我。”   我说得是实话。一出手,我就知道。当然,我自认打架不算很行,但名师出高徒,好歹也比一般高手强一点点。如果对手是平安,我可不敢说这种话。   黑面大叔并不好说服,我话才说完,他的铁拳就到。之前被击倒有侥幸的成分,因为他不知道我能打。第二次攻击,他已全力以赴。我看出对方力量很大,属于西式拳击。这种攻击的弱点就是灵巧度不高。我快速转身到他背后,一手握成拳,攻击右腰侧,另一手砍到他的颈部。用的力道让他弯下腰,单膝跪地。   我趁机打开门。运气不错,门口的保镖们不在,电梯门敞着,负责开动的小姐也不在。我赶紧进去,按下键。开始下降后,我才后悔自己的冲动所为。   “算了,追究起来,就说练过跆拳道什么的。”我在电梯里自言自语,眼珠子乱转,才发现,错按了停车场的1层。   我看着整齐的楼层键,手指往下一层层轻滑,停顿,轻轻啊了一声。   以往有人开电梯,所以没注意。这些数字中,缺了十四和二十四。不稀奇,这是避讳与死谐音的四,在高楼大厦中很常见。可是避开十四,二十四,却没避开四楼,为什么?不知怎么,觉得小小的不妥刺目得很,以至于剩余的上班时间心不在焉。   小巴里,透过青蒙的车窗,看见洛神灯火璀璨。镶嵌在大楼的两条银带,反射着四周的光亮。顶层四面巨幅的电子屏,播放着时下最红的广告。脑袋里电花火石,我被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撼,任七彩斑斓的灯光在眼前流转,急遽成深陷的漩涡。   “可能吗?”我望着富丽堂皇的建筑。   “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吗?”我怀疑自己。   “难道,这就是——”我低喃,“魔术师的口袋吗?”   我从餐厅里把平安拉回家,让他将那段录影反反复复的重放和解析。他耐心十足,我说什么就做什么。   “快两个小时了,休息一下吧。”他说着,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我半躺在沙发里,不断更换节目频道。   “心急也没用。过几天,等跟踪报告出来,或许有更多线索。”他手脚麻利,很快飘出食物的香气。   对面不远处,新楼替旧楼,仍在如火如荼的施工当中,隐约传来电钻和机器的嘈杂。   “这么晚还开工,真吵。”我说完,跳了起来,冲进自己房里。   “喂,你怎么了?从回来到现在,象颗跳豆。”平安不解。   我拿出一张图纸,平摊在茶几上,用水杯压住四角。这是在文档室找到的最早建筑图纸,我看遗弃太久,大概不会有人发现,就拿回家了。   平安走过来,瞄了一眼,“这么久的出土文物有什么用处?要结构图,我电脑里就有,全部最近更新。对了,你不才看过?”他是现代科技的捍卫人士,流落无人岛,也得先架好光缆,以便上网。   我没空理他,从大厅一楼起,往上数:“1,2,3……”   “又来了。”平安受不了地叫,“就二十八层楼,干嘛数了一遍又一遍?你是不是太紧张,得抑郁症了?”   我不象平时和他斗嘴,心无旁骛得接着一个个数字:“25,26,27,28——29,30。”   没有人能想象我此刻的心情。这些天,在迷宫中不停撞墙,却无法回头。在荆棘中小心步行,依旧擦伤破皮。在心思叵测的人群中,汲汲营生,戴面具做人。而今,千呼万唤始出来。呼出长长一口气,平静胸中激荡,侧脸向着平安,轻扯嘴角,露出欣然的笑容。   平安两眼发直,微张着嘴,下巴尖起,第一次展现震惊的表情。 第三十一章 阳谋(下) 更新时间2010-3-31 19:58:23 字数:3276   因昨天网络问题,没能更新.今日第二更送上.   一片寂静。   明明有四个人的房间,悄然无声,就连呼吸也不容易捕捉。   咳了两声,再由我打破沉寂。   “很吃惊?”几分钟前,我向三位盟友提出自己的推理。   平安最早听到我的想法,之后一直处于思索的状态,直到现在脸部僵硬。香香双手托腮,忘了眨眼。清舟张口结舌,可以塞个鸡蛋。   我心想:这么难以理解,不可置信吗?   “你以为我们都和你一样,长了颗古里古怪的脑袋?”平安一向嘴巴恶劣,开口没好话。   “你不是很讲逻辑?我的分析有理有据。”我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阿鸿,他在夸你。”香香说。   “夸我?”我夸张地笑两声,“谢谢哦。”   让我傻眼的是,平安扭捏地别过头,侧脸染了朱砂红。他在害羞吗?不是吧。   “换了是我,一辈子也想不到。”清舟抓乱一头短发。   “各有专长嘛。像你那样急速飞车,我这辈子也做不到。”我很谦虚的。   被他们这么说,起源于以下对话。   一进门,我就说:“非法交易的地点隐藏在洛神。”   清舟问:“在哪里?”   “在消失的楼层里。”   “什么?”他掏掏耳朵,怕听错。   “三十层的大楼,只有二十八层在用,还有两层空关着?   “你搞错了,电梯就到30楼。”清舟熟悉那里。   “没有14和24楼。坐电梯的时候,没留意吗?”   “有人开电梯。不过,你这么说,我就有点印象。”清舟想了想。   “心理误差。”香香的见解总是一针见血。   “可是,从13楼到15楼,如果多了整层楼,电梯里的人感觉不到吗?”轮到平安提问。   “电梯速度很快,多几秒钟时间,里面的人不容易察觉。洛神外部有两条带状结构,我比较过,正好嵌在13,15和23,25之间。人们会以为那是支撑性的实心体吧。”我回答。   “就是实心体,你想太多了。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藏起两层楼,不是两间密室,怎么可能?”清舟只觉得不可思议。   “假定你的推理正确,有这两层楼存在,那么,入口呢?”平安的问题也很犀利,对我半信半疑。   这问题获得香香和清舟的共鸣。   “总不会用安全梯。”我笑说。一直在等人问,却想要故弄玄虚。   “一定是封闭型的。”香香说。   我点头:“是。要不然喜欢走楼梯的人早发现了。”   “我已经切入洛神的网络和监控系统,可以肯定不存在密室或神秘通道,总经理室有个保险库,其他地方保险箱倒是不少。你也看过整个大厦的结构图,没有可疑吧。”平安说。   “没有。”我承认。   他才要得意,眼眉往上撩。   我又说:“只是缺了一层而已。”   平安眼珠子转溜,然后看向我。香香则站起来,眼睛发亮,等待正确指引。   “那又怎样?不是和上面车库的类似?”只有清舟困惑依旧。   “类似,并不代表一模一样。”我走到电脑前,招手聚集他们过来。   “难道是没有拍到的部分?”平安说这话,就信了我七成。   “或者在保安部里?”香香猜测。   “就如平安说的,假设消失的楼层存在。清舟你说不可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那么在这种假设下,洛神成为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设计人既然敢这么做,入口的位置也可能同理。”我调出录像。   “阿鸿,你是说,入口就在画面里?”香香的语气不确定。   “怎么可能?除了停车位,就是电梯,和第三层没有不同。”平安否决我。   我但笑不语,将电脑根据录像分析出的第四层平面图打开,又将平安从洛神系统里窃来的第三层平面图打开,然后把两张图重合。   “谁说不可能?”我双手潇洒地一拍一摊,环顾三人,欣赏着他们大吃一惊的表情。   因此,一片寂静。   因此,明明有四个人的房间,悄然无声,连呼吸都捕捉不到。   因此,平安讽刺我,香香却说在夸我,清舟对我感叹人生。而我面上谦虚若谷,心中仰天狂笑。   两张图百分之九十九的重合度,只有一处配合电脑程式的作用,亮起红光。最左边的一部电梯上下无法重合,好巧不巧得正好错落开去。我的推理到这儿变得非常简单,地下四层车库,最左边的电梯是通往消失楼层的入口处。拍卖会当夜,威廉引领那些大人物进入的都是这部电梯。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没人能看到他们。   洛神电梯之间全都镶满钻石纹的镜子,容易造成视线上的错觉,以致忽略不同的电梯间隔。这和漏去14,24楼摁键,让人误以为三十层,有异曲同工之妙。设计不可谓不精巧,设计者更是胆大包天。若不是我不断地,坚持地,反复地看到眼花,而产生这种错落,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破解。   “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平安虽然常常否决我,却是从客观角度。   “没错。所以才要闯一闯。”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怎么闯?别说那里平时不开放,保安部也很难混进去。”清舟犯愁。   “有个人或许能帮上忙。”一通百通,我现在思如泉涌。   “谁?”香香和清舟同时问。   “你该不会是说他吧?”平安知道。   “嗯,就是他。”我知道平安说得是谁。   “我反对,那人太危险。”平安高声说。   “可是,他是独立于洛神外,唯一可能的知情人。说实话,现在洛神里多少人参与,我想都不敢想。隐藏得再天衣无缝,总有人看到魔术师的秘密。在里面销声匿迹的人不少,旧员工下落不明的有一批。如果没被杀人灭口,大概也选择同流合污。那么,在明处工作的人呢?有没有眼线,有没有外应?罪恶在鼻息之下,真能瞒住那么多人?或者根本已经一家人?到底谁可信?”我的每句话出口,只让盟友们脸色变得更难看。   “他可信?好,就算他和洛神无关,你打算怎么让人帮忙?直接杀过去,对他说,我知道你们的交易地点,麻烦你带我去坐电梯?”平安并没有开玩笑,相反,神色认真。   “这个主意不错。”我心情却极好。   “你疯了。”他摇头,觉得我没希望。   “停一下,你们到底在说谁?”清舟完全听不明白。   “红龙。”这下换我和平安异口同声。   “傲宇集团?他们也作黑市买卖?不会吧?”清舟今晚的嘴巴大概合不拢了。   “这一点我也奇怪。”平安说,“以他们的财力,根本不用再走老路。”   “这种钱比较容易赚。”香香说。   “他自己做违法的事,怎么会帮我们?”清舟脑袋里问号好多。   “是啊。偏偏有人抱着天真幻想,思念春天。”平安的痞子嘴脸来了。   “什么意思?”清舟更不明白。   “思春的意思。”我热心帮忙。   “阿鸿喜欢他吗?”同是女孩,香香心细如发。   “香香真聪明。”平安一手勾上香香的肩。   清舟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眼睛瞪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有上去拍掉的冲动。我在一边看好戏。他果然忍不了,积极凑近,抓起平安那只手,看着很虚心求教的样子。   “阿鸿喜欢红龙?”他问平安。   “喂喂,你该问我才对。”我双手抱胸,笑弯眼眉。   “问你?你能说?”他依旧不放平安。   “有什么说不出口?”我立刻处于三人的视线集中处,“我对恋爱没兴趣,更不想当第三者。红龙身边有个女孩叫方菲,青梅竹马,他对她紧张得很。昌爷爷煮一手好茶,我们请方菲来喝茶,怎样?”   “你在想什么?”平安斜睨我。   “兵者,诡道也。”我说。   “见鬼还差不多。”平安一摆手,“不就是用方菲来要挟红龙?”   “方菲每天早上八点回到俱乐部室内泳池游泳,身边携带保镖六人。他们周末就要搬出洛神,时间紧迫。平安,这件事交给你了。”我不是开玩笑的,计划酝酿成熟,就要执行到底。   “我一个人怎么搞定?”平安抗议。   “阳的不行,来阴的。正门走不了,就钻狗洞。”我不是乖乖牌宝贝。“以不伤方菲为前提,你用什么方法,找多少人帮忙,都不关我事。”   “是你说的哦。”平安笑得好不诡异。   “这不是绑架?”清舟低呼。   “请朋友喝茶小聚而已。”平安虽然一开始反对强烈,如今却心领神会。方菲确实是能让红龙出手的最好理由。“让我们谈谈具体细节吧。”   “会不会太急了?”香香问。“好像离危险很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形势迫人,错过了这季,就要再等三个月。红龙三天后就要退房,我猜第四层车库里的车主人也一样。他们不可能待久,停留的时间越长,暴露的机会越大。所以必须在他们离开前混进去。”我没说出口的是,离家出走的太久,家人搜索的步伐会越来越近。   “这是目前唯一的捷径。”平安承认。   “你们说什么,我做什么。”清舟放弃所有的问号。   香香抿抿粉色的唇瓣,将麻花辫甩到身后,那是她下定决心的习惯动作。   昌爷爷走进来,送一壶吐着热气的香茶。我知道那种香气,奶奶钟爱的品种,通过复杂的工序制成墨绿色的丸状体,需用春天才化冻的山顶泉水,煎煮三次,过程相当繁复,要注意水温和壶制。日本的茶道与此一比,简直不入流。   看昌爷爷做着功夫茶,我心静如水,翠滴若玉,思绪剔透,玲珑般收入胸中丘壑。 第三十二章 阴谋(上) 更新时间2010-4-1 20:02:12 字数:2815   时间:8.31   手机响一声,随即静默。刚刚好。   走进大堂的咖啡座,选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点一杯冰摩卡,拿起本杂志随手翻阅,我在等。   叮——电梯到达,一群黑衣人大步走出。红龙在他们中间,脸色冰霜,周身凛冽,那双原有些细气的眼眸带着杀机。   不认为他能注意到我,我大胆直视,意图看个过瘾。曾经对他的异样情感,在那个雨夜,随水而落。如今,红龙只是方菲的附属品。方菲,我还想交她这个朋友的。虽然请完这顿茶后,十有八九不可能了。   谁知,事与愿违。红龙不但看到我,还走了过来。我的本能打算拔腿就跑,理智选择留在原地。   他隔着桌子站定,高大的身形将我罩在阴影下。我抬头看他,尽力在嘴角勾出友好的笑容。黑面大叔跟在他身后,如狼般的凶恶眼神。   “红龙先生,出门啊。”热情地打招呼。   “……”   “今天天气不错。”   “……”   “吃过早餐没有?”   “……”   红龙一个字没接,走了。我正觉得莫名其妙,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方先生心情不好啊。”   我回头一看,是高明。差点忘了他每天早上喝咖啡的习惯。   “早晨,高经理。”   “早晨。”他微微笑着。“碰到这样的客人,不轻松。”   “有钱人是麻烦点。”我端着咖啡和他一起坐。“其实人活着,开心就好。”   “这么简单就好了。”高明感叹。   我没说什么,无论如何,这方面,缺乏以身言教的资格。   “恭喜你成为正式员工。你上司问过我对你的评价。”话题转了。   “承您美言。”我处于红尘之中,不能免俗。   “只是实话实说。”他在洛神里,大概属于难得的清流。不趋炎附势,不风liu花哨,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谢谢,你是个大好人。”上班时间到了,我拎起背包,准备去办公室。   “阿鸿。”他叫住我,面色踌躇,过了一会儿,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时,说道:“要努力保持现在的样子。”   我应着,转身却动容。不明白他是否话中有话,如果是,也算用心良苦。前两天在门口看见小莉上了一辆拉风跑车,当时感慨万千。比我早几天进来的伙伴,如今也学会精心包装自己。不知是灰姑娘遇上王子,还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了。   *******************************************************************************   时间:5.30PM   “顶楼的客人回来没有?”我在客房服务部问。   “还没有。”当值的同事说。   “他半小时前打电话,让我去书房拿文件。怎么还没回来?惨了,又要挨骂。”我一脸为难。   “没关系,这里有备用钥匙。”房卡递到眼前,随着一张笑脸。   拜拍卖会所赐,之前的恶劣谣言不攻自破,更成了上头的大红人。当着我的面,个个笑脸迎人,和蔼可亲。我乐得享受这种待遇,没傻到自作清高,对须溜拍马深恶痛绝。   我坐在书房里,找了本书来读。光线渐暗,拉开案前小灯,孜孜不倦。   ********************************************************************************   时间:7.30PM   听到门开的声音,紧接着所有房间的灯齐放光明。以静制动,我缩在舒服的沙发里,翻着书页,等待惊现的契机。   “少爷,怎么处理失职人员?”黑面问。   “我只担心菲儿的安全。”冷酷的语气出自红龙。   “应该是绑架。”黑面分析。   “用钱能解决的问题最容易。菲儿失踪快12个小时,还没有接到任何联络,可能不简单。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我决不善罢甘休。”他说话不愠不火,却有慑人的威力。   “是。要不要通知家里?”黑面的情绪也很稳定。   “暂时不要。再多派人手出……”红龙推开书房门,话音消失。   从我的角度,正好看到黑面大叔圆鼓突出的眼珠,脸色突变铁青,快速上前的脚步,挡在红龙前面。   “你来干什么?”红龙没领忠心属下的情,亦步亦趋地踱了过来。   啪——合上书本,我站起身,把书放回原处。   “菲儿不见了?”我背对着他。   “你怎么知道?”双肩被人用力攫住,扳转面对的是红龙的怒不可遏。“难道你是同谋?”   我不出声。他的确聪明,能从只字片语准确地找出答案。   “你守在外面。”他的怒气瞬间无影无踪,一侧头,示意黑面离开。松开钳制我的双手,他坐进沙发里,抬头对我说,“菲儿在哪儿?”   “为什么问我?”我坐在他对面。   “你否认的是不是晚了点?”他嘴角一撇,讥笑着。   “我请菲儿喝茶去了。”时间紧迫,我也没工夫闲扯。   “你想要什么?”   “为我当一次导游。”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什么地方?”   “14楼和24楼。”我观察着他的神情。   果不其然,他大惊失色,俊美的脸庞竟让人感到森然,眼神凌厉,似乎要把我瞪穿。   “这栋楼里没有这两层,你不知道?”他起身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有说是这栋楼吗?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轻哼,背靠上软垫,挺舒服。   “你是谁?”他再倒两杯酒,一杯放在我面前。“警方卧底?”   “你又是谁?”我也不客气,他的酒当然是极品,不喝白不喝。“黑道大哥?”   “那晚,你故意的吧?”他顿悟,“怕我追究到底,所以转移视线。菲儿发病那天,黑德也在你手上吃了亏。”   “那么你呢?放着白道不走,偏走夜路。不会图几个小钱吧?”直觉告诉我红龙不是来趟浑水的人。   “小钱?你也太小看这门生意了,以一赚百的暴利呢。”他避重就轻,间接跳过我的问题。   “带我去见识见识。”我又说正题。   “那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说去就去?”他似乎笑我不知轻重。   “所以才找你啊。”我说。   “如果我说不,你会伤害菲儿?”他喝完第二杯酒。   “……”说实话,我没想过。   “你不会。”他代我回答,眼神自信十足。   “我不会。但是,我能让你永远找不到她。”用武力来伤害别人,属于最不高明的伎俩。   “你敢!”他的语气不重,却夹带冷然。   “是你不敢。”我捻着酒杯,任波光倾泻。“你自己知道决不会拿菲儿的生命冒险。红龙,带我去吧。这样,我可以保证她安全回到你身边。”   他紧抿莲色的唇,好像一松口,就会吐出致我于死地的利器。双手交叉,轻触完美弧形的下颚,五指因用力而泛红。眼底的火焰色不见,只有深不可测的黑褐。   “谁能阻挡寻死的人呢?”他陡然站起来,倒了第三杯酒,饮尽。“今晚十二点来找我。记住,菲儿若有意外,你就算能活着出来,我也不放过你。”   “放心,一定遵守承诺。”他答应了,我并不兴奋。他的话无疑告知了前方的凶险,而我还没有做足准备。事不宜迟,我往外走去。   “我曾经在乎过你。”我身后的人说,“甚至可能超过对菲儿的喜爱程度。你和她不同,她害羞内向,不善于表达,总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宁愿成为一道影子。而你,自信开朗,锋芒毕露,能面对我谈笑风生,也能并肩踏齐脚步。正因为如此,当你假装利用菲儿时,我才愤怒,却无法像对待别人一样,为菲儿出气。现在,我理清了。”   “是吗?”我的手搭在金属门把上,冰凉的触意沿着指尖往上爬。“很好。至少别让自己将来为现在的年少轻狂而后悔。菲儿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你们天造地设。如果我能安然无恙,会和她好好道歉。”心中豁然清明,再无一丝纠缠。   打开门,我踏着大步走出去。其实我和红龙彼此都清楚,菲儿不过是个借口,因为他料定我不会伤害她,而我则料定他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   这场赌局,双赢。 第三十三章 阴谋(中) 更新时间2010-4-2 20:07:44 字数:3514   “戴上它。”红龙递过来一个黑色面具。自己也戴了一个,不过是金色龙形的,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开化妆舞会?”我把玩着,发现面具制作得相当精巧。“戴着这个,怎么分辨是敌是友?”   此时此刻,我正坐在红龙的车里,等候神秘车库门的开启。就在几秒钟前,黑面大叔取出一张金卡,插进墙缝的某处。   “快戴上,你以为在玩游戏吗?”红龙低吼一声,伸手过来,用面具遮住我的脸。“他们看得不是脸,是会员识别卡。申请的过程非常复杂,还需要推荐人和担保人,再加上身家调查,会费高昂。每次进入,不得超过三人。”   “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依然好奇。   “无论别人想得到和想不到,但是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得到。”他说。   “哪怕是违反法律?”   “法律?”他嘴角扬起,面具后的眼睛充满嘲讽,“在那里,钱就是法律。”   我有些不寒而栗。一个完全以金钱支配的世界,会是怎样的混乱和黑暗?   “怕了?”他本来要说什么,就见车库门慢慢开启,“太迟了。”   “才不怕,因为有你这张护身符嘛。”能否全身而退,要看他好不好用。   他侧过头看我,金色面具冰一样的冷。刹那间,我有一种错觉,他已经不是红龙,而是一个为了心爱的人会舍弃一切的男子。他或许对我有过短暂迷惑,却只是日出前的清雾,在朝阳的第一道光里,蒸发殆尽。   “怎么?”他留意到我的迷惘。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我一刀。”我脱口而出。   他眼神一滞,凤凰叶状的睫毛柔软低垂,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车。记住,尽量少开口。”他这么嘱咐。   我从车里钻出来,微微跺脚,驱除遍身寒气。   前方走来几个大汉,为首的正是威廉。他鹰般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几秒钟,移开视线时,我才敢松口气。   “您今天没有预定行程。”威廉说。   “突然想来看看,没问题吧。”开口的是黑德,他也戴上了面具,黑色的。   我猜想刚才车库门打开的时候,保安部已经获得了来者的资料,要不然,怎么明明带着面具,他们却知道身份。   “没问题。我送你们去搭电梯。”高大威猛的保安部长也有唯唯诺诺的一面。   他引领的方向果然是最左面的那部电梯。因为之前有准备,这么近的距离下,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我紧随在他们身后,看威廉摁按钮,下一秒电梯门就开了,里面和其他电梯没什么两样。我以为威廉也会跟着上去,谁知,他只是微微点个头,站在外面,直到电梯门合上。   谨记红龙的吩咐,我闭牢自己的嘴巴,即使心里好奇得要死,为什么电梯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一道红光自上而下扫过我们三个人。   “通过安全测试,请插入磁钥。”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是自动化设置。   黑德大叔将会员卡插入电梯键下方的卡槽里,两盏红绿小灯交相辉映,而后绿灯亮起。   “确认。请将您右手拇指按在荧光板上。”女声很悦耳。   这次动的是红龙。他的大拇指按在卡槽上方一个四方的红屏上,一道光扫过去。   “最终确认。”   如果没了红龙的手指,出去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没底,瞄他一眼,却发现他和黑面两人正转过身去,背对着门。我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有样学样,转身面壁。就在我苦苦等待电梯上升的时候,面前的这块壁突然动了,缓缓收进去。又一扇门。   门上一簇华丽的牡丹,是浮雕,立体感很强。   “请输入密码。”甜美的声音再度响起。   红龙伸手在花与枝叶中游走,密码盘竟藏在浮雕里。我来不及惊讶看到的一切,忙着暗记他按下的地方和顺序,而且一共六下。   “确认。”系统再次查验。   门朝两边分,小小一间。这才是真正的电梯。   “欢迎来到洛神之舟。”当这句话出来时,应该算正式进入了隐藏的区域。   洛神之舟?名符其实。这不正是漂在大海深处的船吗?   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看楼层键。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和料想的稍有出入,除了14楼和24楼之外,还有31楼。也就是说,顶层之上也藏起一层。难怪说“恶向胆边生”,幕后主使简直天不怕地不怕啊。我开始后悔自己鲁莽以及不知死活的乐天派精神,心脏有敲响退堂鼓的呼声。   “先去14楼。”红龙说。   黑德向我看过来,然后照红龙的意思办事。   他看我干吗?我的困惑重重,也不多这一条,根本没放在心上。事后才知道,那时他给我的是一个怜悯的眼神。因为我所要见到的,对十八岁的花样少女而言,将是毕生难忘的噩梦,而那不过是地狱旅行的开端。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十几秒后,叮——门开了。   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三三两两的人群,时而有人走进走出。两边有很多扇门,还有落地大窗。一些拉着帘子,一些没有。我想起医院的病房,结构类似。保安部的办公处也很象。   “现在可以说话了。”红龙低下头,附在我耳边。   “这层做什么用的?好像一间间办公室。”看上去没什么特别。   “大卖场。这排就像商场里的固定店面。”红龙解释。   非法交易还有店面?新鲜!   黑德走在前面,我和红龙并肩而行。左顾右盼中,我发现门上只有门牌号。窗帘打开的房间,多数只有办公桌,电脑设备之类的,坐在里面的人更像白领。没有期望中的凶神恶煞,也没有想象中的危机四伏,我好不失望。   “看不出什么来。”我表达失望之情。   “看你左边房间。”行进到走廊一半时,红龙说。   那个房间的装潢和别的有些不同。红色基调,浆着深紫,没有桌子椅子,只有卧毯和抱枕。金色烛台上点着蜡烛,古铜色香炉里燃着熏香,身穿印度服装的女子准备放下丝绒窗帘。我看见一个戴面具的男子盘腿坐在毛毡上,神情忐忑。   “怎样?”红龙问。   “占卜?”虽然知道自己的答案好笑,但是那风姿绰约的美妇不就是拿着塔罗牌,借用水晶球,预测未来的吉普赛女郎吗?   “沾点边。”红龙轻笑出声。   “啊?不会真是算命摊吧?”我可没指望得出正确答案。   “有点不同。别人算命是有好有坏,她算过的人都不长命。”红龙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   “这么衰?跟死神差不多。谁还敢找她算命?”我还没开窍。   “找她的人并不是算自己的命,而是帮别人算的。”红龙维持着笑容。   “买命杀人。”我啊一声,总算想通了。“她不象杀手。”   “的确不是。很久以前,她就转作中介人了。”红龙接着说,“你有什么看不顺眼的人,可以找她帮忙。走进那间房,所有的人都有价钱。卖的就是性命。”   我一哆嗦,汗毛直立,正好被红龙看个正着。他拍拍我的肩,似乎心情很好。   “你的命有没有价钱?”我生气。   黑面大叔回头瞪我一眼。   “有是有,不过,你可能买不起。”我的话没影响他调侃的兴致。   小看我。把我惹毛了,用钱砸死你。我暗自哼哼。   “之前象办公室的房间也是买卖各种各样的东西,譬如说珍稀动物的皮毛,罕见的宠物,走私类的商品等等。货物一般放在后面大货仓,双方洽谈好后才会出示。还有专门替人网罗东西的。只要你开口,出个好价钱,天上星星也能摘下来。”红龙说得好不夸张。   我将信将疑。   转眼间,已到走廊尽头。以为没路了,就见黑面大叔推开右手边的门,黑色一道窄廊,只容一人通行,也不长。如果再来一股阴风阵阵,大概就是鬼屋的入口了。   黑面还是走在前面,我在中间,红龙最后。门合上后,更显得空间狭窄黑暗。三人谁也不说话,我费力抓住前方几乎完全融于黑暗的背影,小心地走着。身后红龙的气息很难捕捉,只在不经意间,会摩擦到他的衣服,感觉存在。我实在很不喜欢这里,鬼魅的影子无所不在。   “听。”我突然停下脚步,红龙没有撞上,离得很近。   “什么?”他问,气息贴上我的脖子。   “好像是惨叫声。”我不确定,那声凄厉到底是头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发生。再听,什么都没有。   “是吗?”他的语调怪糁人,“不可能吧。”却欲盖弥彰。   黑面已经推开前面的门,柔和光线撒进来,驱散虚幻的恐惧。我深吸口气,踏了出去。   一个宽阔的场地,象展览会似的隔成上百个摊位,个个打点的琳琅满目,花样百出。合法市面上不可能有的商品货物,大喇喇的排放在柜台前,应有尽有。同行之间还有竞争,居然各有口号标语,广告和宣传,以吸引人望。人们带着各种样式的面具,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熙熙攘攘,绝对不冷场。算我见识浅薄,反正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仗。   两个一看就知道上混的兄弟,一身漆黑,站在各自地盘里,互相吆喝叫劲。   “MP5最新改良,射程远,精准,价格合理,附送消声器。”这位说。   “MP5再改良,不如我手上的MP40最新,杀伤力大,操作简便,买一送一。”那位说。   “买一送一?哪个小地方制造的便宜货?谁买谁衰。”这位狠。   “你还送消声器呢?什么年代的老货?消个屁还差不多。”那位也不弱。   这两位的展台里挂满推满各式武器,从掌心雷到轻型炮,还有各式手雷,闪光弹,烟雾弹,甚至小型导弹也就往地上随处摆。柜台上放着好几本厚重的大册子,我估计是武器大全之类的样品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给小男孩准备的玩具店呢。   万恶之源的毒品被当成黄金一样的供在玻璃橱柜里,七彩斑斓的违禁药品散发出诱人的颜色。买家很多,在为数不多的卖家中穿梭,供不应求。   我们一行三人往纵深处去,而我自始由终不曾合拢过嘴巴,所见的一切那么令人心惊胆战。罪恶竟然如此顺理成章,每一笔交易需要用多少无辜来换,真能用钱的数额来算清吗? 第三十四章 阴谋(下) 更新时间2010-4-3 20:12:22 字数:2592   红十字架在眼前闪闪发光。   “救死扶伤,红十字会?”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可笑,自然毫不怨言地接受同行人投来的白眼。没办法,谁叫我的舌头比大脑活络。   “你可以再幼稚点。”红龙不放过任何冷嘲热讽的机会。   “也说不准。万一以身试毒时有个好歹,万一测试样品擦枪走火。这里发生任何流血事件,我眼睛不会眨。”我数着手指头。   “万一坏了肾,能卖你一个。万一心脏中弹,能帮你换个全新的。万一眼睛失明,眼角膜不用担心找不到。对了,万一脸毁了,保证还张倾国倾城。只要你有钱。”红龙接着我的话。   这是一个器官贩卖点。我在突然明白的同时,也被吓到了。   十字架的红光熄了,两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匆匆走出来,其中一个手上拎着小小箱子。这样的容器能使里面的东西在一定时限内保持新鲜。   “好奇吗?”红龙追随着我的目光。   “不好奇。你可以什么都别说。”我想都不敢想。   “刚才你问的惨叫声应该从里面传出来。有时候,提供者会反口,不过钱都入了口袋,怎能轻易吐出来。”红龙却不停口,啰哩巴索。所谓的酷哥,只可远观,不可近靠也。   我正要让他闭嘴,吱呀一声,门又开了。这次四个黑袍人推出一张活动床,上面覆着张黑色床单,凹凸成人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细看之下,靠近人体头部,胸部和腰部的位置,大片深色渍隐藏在黑色之下,在光和影的互替中被悄悄出卖。   一个干瘪瘦小的人迎向那四个人。   “怎么给弄死了?”那人不耐得说。   “出了那么点事。正好有买家,索性也作了眼角膜和心脏。只可惜另一只好肾。”我只能听到说话的是黑袍之一。生死的大事,在那人不以为意的口气中,竟然没有价值。   “我怎么和她家里人说?”明明埋怨的话,由那小个子说出来,并无问罪的架势。“价钱方面要多算点,不然堵不了嘴。”   “可以。”黑袍人很爽快,“那家子的女人跟猪一样能生,十几个孩子,少一张嘴,多一笔钱,不至于饿死,就感谢老天吧。”   一句话,惹得同僚们包括小个子在内嘻嘻哈哈的笑。仿佛躺在那儿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一只鸭,一只被圈养待宰的羊。   我只觉反胃恶心,牙齿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失控,免得他人起疑。偏偏那些人还不走,大概正讨价还价,也听不清。却闻到那血腥气更比刚才烈,在五脏六肺翻江倒海,越压抑越难受,终于退到一边,干呕。   没有人再上前来笨拙的拍背。   “搞什么,这种胆子也敢来这里?”黑袍人的声音正在接近,“真他妈的晦气。”一只手将我强扭过来,拎起衣领,逼迫我正视他的狼形面具。   他身上简直恶臭之极,除了血,还有消毒水和药剂的味道,甚至夹带着浓郁的酒气。我的鼻子吸收之后,哇的一声,真吐了,还全吐在那人身上。他惊慌失措下,将我用力推dao在地。我的屁股很疼,心里却幸灾乐祸,冷眼看他手脚慌乱地脱外套,捏鼻子横眉竖目,龇牙咧嘴,活脱脱一场猴戏。   他显然打算兴师问罪,怒不可遏得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看了红龙一眼,他双臂环胸,绝对旁观者的姿态。黑面大叔就更不用提了,一动不动,木头人。顿然醒悟,在这里,我孤立无援。   那人过来就给我脸上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面具飞了出去。我咬牙将嘴里泛起的血味咽下去,死死瞪着他。即便不还手,也不能示弱。没有法律的地方,意志力强的人生存久。   “再看,我弄瞎你。”那人竟然不自在,回避我的目光。   “放开我,混蛋。”我试图伪装出比他更嚣张的气焰,一边挣脱钳制,一边大嚷:“我吐关你什么事。吃饱了撑的,你自找晦气,被吐一身也活该。”   “我X你妈!臭女人,不想活了!”那人一拳又来,眼看要打青另一半脸。   “住手。”有人喊停。   大概是认得对方的声音,那人还真住了手,怏怏将我放开,嘴里嘟嘟囔囔,好像在抱怨。   很快,有两个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黑灰相间的迷彩服,钢盔,夜视镜,双手握武器,可与职业军人的装束媲美。他们停在我面前,一个A侧身面对黑袍人,一个B对着我。   “对付一个小丫头,你又喝多了吧?”侧身的那个问。   “就喝了小半瓶。”他酒量应该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喝醉的迹象。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没留心面前迷彩服B的僵硬和突然间用力而微颤的双手。   “小半瓶就搞死一个,还乱打人?”迷彩服A冷声说,瞥着不远处那张活动手术床。   “谁让我今天尽碰上晦气的人?”听得出来,黑袍人对迷彩服很敬畏。   “你最近总弄出人命,上头已经很不满了。别再惹事,赶紧走吧。”迷彩服A不太耐烦。   “几条贱命能比得上我为大龙头赚的钱多?”黑袍人申辩。   “不用同我诉苦,自己向上头说去。”迷彩服A不再搭理他,转头向我,“你跟谁来的?”   我看着黑袍人垂头走了,听见迷彩服问话,手本能往他身后一指。他这么一看,立刻向红龙行礼,“对不起,他喝多了,没看清楚。”   这时我的导游才慢慢踱步过来,“新人,没开过眼界。我正想借你们教训教训她呢。”   又冲我说:“还不把面具戴上?丢人现眼。”   这家伙故意的。我在心里拿小棒槌打小人,面上不敢露半分,手脚麻利得捡起面具,遮住大半脸,跑回红龙身边。   “实在不好意思。如果再发生这类事,我们一定给您交待。”迷彩服A说。   “好。”红龙点头。   两个迷彩服大踏步离去。   “什么人啊?”我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努努下巴。   “洛兵,管理秩序的人。”红龙回答。   “我以为这里没有法律。”怎么会有维持秩序的人存在?   “是没有。洛兵为这个世界的主人服务,而这个主人为有钱人服务。”最终还是为了钱。   “谁是主人?”乘胜追击。   “我从来没见过。”他摇头。   “他看到你干嘛卑躬屈膝的?”我又问,且不管他刚才是否说谎。   “因为这个面具是金色的。”   “那又怎样?”我不明白。   “这一路上,你见过几个金色面具?”他性感的嘴角微勾,似乎嘲笑我的无知。   “好像没有。”我仔细想想,杂七杂八的颜色不少。   “又见过几个龙形的?”他再问。   “也没有。”但都是动物形状。   “金色面具只有十二位最尊贵的客人拥有,形状分别是龙,虎,麒麟和朱雀。并非终身制,每两年会根据成交金额重新排名一次。”他解释。   “难怪对你这么低三下四。”我哧笑。“果然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   “我真得很好奇你。一个女孩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能镇定自若。到底什么能使你害怕?”红龙凑近我的耳边。   “当然有了。”我虽然不是沙包,可学功夫的时候,没少挨揍。   “什么?”他还在我耳边吹气。   “遗弃和背叛。”我说着,加快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尽管前方嘈杂,身后却寂静,连脚步声也没有。我不想回头,直扎入人群,穿越层层喧嚣,往出口走去。这个世界被邪恶的黑雾深锁,我曾经彷徨,曾经恐惧,然后现在,只剩一往直前的勇气和坚韧无比的决心。我要劈开它,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十五章 惊晴(上) 更新时间2010-4-4 20:58:01 字数:2021   美轮美奂的环形大厅。光交织成水波,在空间里晃动。四处缀以水晶,将绚烂延展。大理石的地面打磨成千帆云海,好不气派。以百合为主的上千朵鲜花清雅高洁,经过专业园艺师的巧手,百瓶百姿。哪怕只是一张小小的装饰柜,线条优美,独特大方,都不寻常。   二十四楼,据红龙说,好像天堂一样,令人快乐的地方。   我对是否天堂不感兴趣,倒是那一扇扇围绕着大厅的门,令我好奇万分。   “门后是什么?”我小声问。一些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在那些门前进进出出,竟然还有小孩子,看身高,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一流的食物,极品的酒,不限额的赌桌,最豪华的房间,贴身打造的情人,竭尽全力的服务。一句话,世上最销魂的温柔乡。”象背广告词。   什么温柔乡!说得天花乱坠,根本就是提供变态服务的高级妓院和赌场。我不由暗自唾弃。   “他们的管理层在什么地方?”我又问。   红龙看了我一眼,说:“就在门后。”   “走吧。”我抬脚就往其中一扇门去。   “说出菲儿的下落,现在我就带你安全离开,并且决不追究。”红龙说。   “既来之,则安之。”我回答。“等我看完该看的,菲儿就能回到你身边。”   即使看不见红龙的表情,我依然感觉他冷然的目光从幽暗中透射出来,抿紧的薄唇勾勒冰冷。他非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而我只能发挥皮厚的功效,假装没看见。   门后,相较与明亮的大厅,光线暧mei不清,唯一清晰的是下方椭圆形舞台。灯光打在深红色的天鹅绒布幕,如同海底的珊瑚,柔软细泽。座位的设计和电影院的情侣套椅类似,两侧和后面用高高的屏障围着,前面是玻璃,里面看得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形成了独立的小包厢。   待到眼睛和耳朵适应了环境,我才明白什么叫坐立难安。这鬼地方,隔了空间不隔声息。一声声酥麻入骨的娇喘,一拍拍辗转销魂的呻吟,混杂着粗重的呼吸,糜淫的调笑,以及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古怪撞击和吱嘎异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化身成蔓爬在影子里的鬼魅,沿着我的脚踝,小腿,一路攀上脊椎,颈项,覆盖整个头皮,控制了呼吸。   我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没人回应我,除了铺天盖地的暧mei。   一回头,傻了眼。身后空荡荡,哪里还有红龙和黑面大叔的影子,甚至连门都不见了。   陷阱?他们故意甩了我?难道红龙不想知道菲儿的下落了?我一时陷入迷惘,以至于疏忽大意,错失脱困的好机会。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一把磁性的男声在我右侧包厢扬起。   我看见一只漂亮修长的手,从玻璃门中伸出来。即使灯光不够明亮,它中指上一枚幽兰的宝石戒指依然吸引人的眼球。我还没来得及赞叹巧夺天工的雕花和奇异却又眼熟的图腾,那只手已经攫住我的腰,稍稍用力,带进与世隔绝的小小包厢。下一秒,我的面具被摘下,弃之如履,在地面翻了几滚,最终静止。   那抹神秘的影子松开对我的钳制,卧在一张看似及其舒适的躺椅之中。那人全身皆黑,紧身皮裤,黑色体恤,精壮的没有一丝赘肉,修长而挺拔。他的面容与黑暗一起隐没,只有一双眼睛,映着晦暗的灯光,还有隐约闪现的黑发,如丝缎般妙不可言。   我的身上被投下一支强光,就好像罩在玻璃瓶中,供人观赏,从头到脚一览无遗。身后紧贴着玻璃门,我试着打开,竟然纹丝不动。一时间,没了主意。   “脱衣服。”那人说。声音清冷,平静无波。   “你搞错了,我不是那个什么……呃……那个……”我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那影子如夜一般沉静。   “我是……客人,对了,客人。”我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脱衣服。”还是这三个字,连语气都没有丝毫改变。   “脱你个头。都说了,我不是那个什么。听不懂中文啊?”我倒不耐烦起来。   难道真听不懂中文?索性,我用十几种语言一一尝试。当我说得口干舌燥,殚尽力竭时,等待我的还是——   “脱衣服。”语气有点不同,却分辨不出善恶。   我昏。他明明从一开始讲的就是中文,我干吗还说一堆外国语啊?这糗出大了。   “怎么说你都不明白?赶紧放人,要不然我喊了。”说出这种话,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算了,简直幼稚加三级。   果然,他不吃这一套。那原本慵懒的姿势说动就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抱起,又沉入躺椅之中。我唯一的反应只能是坐起,而他整个身体已经欺压上来,逼得我躺回去,形成上下的姿势。两人身体密切贴合,我完全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我觉得,脑袋要爆掉了,脸烫得厉害,身体像在柴堆上烤。而他,或许是衣物的质地,冰凉不带体温。他身上还有薄荷的香气,更添清洌。   他俯下头来,竟是一头长发,瀑布般垂在我脸部两侧,和我的头发互相缠绕纠结。他的脸仍在阴影里沉着,只依稀看到轮廓。脸颊突感冰冷,是他的指腹正摩擦我的皮肤。这个人,甚至手都是冰的。我不禁打颤,分不清是他的身体还是气势携带的寒气。我想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手指流连在我脸上,直到被我的体温烫热,再感觉不到冷意。   “够了,把我当暖炉啊。”蹭得毛骨悚然,我一把捉住他的手。   他反手扣住,换了另一只手继续在我脸上放肆取暖,而他的脸离得越来越近。这个人简直像千年寒冰,呼出气的也是冷。当他冰冷的鼻尖触到我的鼻子,心跳到了嗓子眼。第一次,我发现十八年来所学所会的一切,毫无用处。 第三十六章 惊晴(下) 更新时间2010-4-5 20:52:04 字数:2017   “夜,人带来了。”有人轻轻敲两下门。   他一翻身,已到身后,侧卧,一手放在我腰际。又用力迫使我侧卧,枕在他的右臂,正好和他的身体嵌合。左腿压在我的腿上,阻止挣脱。   我看见一男一女正等在门前。男的毕恭毕敬,女的温驯服帖。那女人一袭坠地蓝裙,上身无扣,一条带子随意垂在腰侧。襟口深开,几乎藏不住胸前的波澜壮阔。裙子两边开高叉,露出修长秀丽的靓腿。我知道正主儿来了。   “那才是你等的人。”我略松口气,第N次的挣扎,却在他的力量中再次宣告失败。   “进来。”身后的他说,嗓音有些暗哑,有些冷酷。   刚才我怎么弄都弄不开的门,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推开了,两人走进来。   “这是……谁?”多大的地方,一目了然。站立的男人诧异出声。   “那又是谁?”他问。左手撩起我的外套,放肆侵入,仅隔着薄薄的体恤。   我惊呼出一半,却被他右手的动作吓得不轻。染着我体温的手指,在我的唇瓣上来回轻抚。   我们的动静,让那个女人抬起头来。   “是他们特地挑选,让我领过来的。”奇怪,不是少爷吩咐他找女人吗?躺在他身边的又是谁?   “送回去。”身侧传来的体温很暖很舒适,就像最上等的轻裘。   他这么说,可把我惹急了。我一边抵制他的毛手毛脚,一边张口——   “不要。”声音中带着哭腔和浓浓的惧意。   呃?呃?事先声明,如此惹人怜爱的哀怨音色和本人无关。我只是刚张了嘴,还没发音呢。   说话的是包厢里的另一个女性。她所站的地方正是我刚才站的,灯光照亮她微抬的五官。她是个美女,毋庸置疑。鹅蛋脸,杏花眼,点绛唇,短发俏丽不失娇媚。虽然偏瘦,眼睛暗淡无光,还有眉间浓得化不开的万千思绪,倒增添了一抹古典气质。   我皱起了眉,这张脸似曾相识。   “带她出去。”身后的人却没改主意。   “求你,不要,我会被打死的。”她有些颤抖,想要走上前,却被挡住。   想起来了!我在脑海里搜索,终于找到符合眼前这个女子的印象。在周天给我的档案里有一张照片,英姿飒爽,笑容灿烂。姐妹俩,长得颇为神似。周晴是她的名字。周天以为她死了,我当然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欣喜中带着苦涩,我猜她虽然没被灭口,所遭遇的一切也必定痛苦万分,沦落在万劫不复的地狱里。我定定得看着她,试图寻找哪怕一丁点当初的意气风发,而不是即使在明亮灯光里,也卑微得像个乞丐。   “我不碰吸毒的女人。”冰冷的,毫无怜悯的心。   又是震撼。用毒品控制周晴?混蛋!我咬牙握紧拳头,在心里诅咒那些躲在幕后的恶棍。   “求求你,只要让我在这里呆半小时。否则,他们会……”一声呜咽,包含没有尽头的恐惧。   我想象不出他们会怎样处罚不能取悦客人的她,但能让一个优秀的女警怕成这样,绝不是简单的一顿皮肉疼痛。   “出去。”他不喜欢多说话,也没耐心听别人说话。   黑衣人不再迟疑,一手拉着周晴的手肘,往外就走。   “求求你们。”周晴跪了下来,双膝重重地敲在地面,脸色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杀了我吧。早就想死,却怎么都死不了。杀了我,就当是帮帮我。求求你们,别让我再生不如死。”咚咚——她的头分秒不停得撞着地。   我突然辛酸得想哭,初见她的喜悦变成扎在身上的针,渐痛入骨,心不忍。一霎那,我明白,周晴已经毁了,如今的她只是一具会活动的躯壳而已。   黑衣人继续拖着她走,她瘫软在地上,无力挣扎。   “住手。”我不能看着她受罪。   黑衣人一呆,手上动作缓了缓。   “她留,我留。她走,我走。”好笑的是,我其实没有筹码。   身侧他哼了一声,看穿我的空城计。   我下了决心,左手翻转折向他的手腕,右手成刀,随着身体翻转砍向他的脖子。他身手在我之上,却因为截我的动作,忽略了对我的钳制。我双腿一弓,左手撑住卧椅,迅速起身,退了一米远,将他摆脱。   “我想走就走。”我微微一笑,心中暗呼侥幸。每次同高手过招,总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   那人的脸始终藏在暗处,只有冷然的轮廓,闪耀的眼睛。他不动,右手支住头,左手伏贴着侧身的线条,食指轻轻叩。   三个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三十分钟。”他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凉薄是深埋在血液里的。“过来。”   为了周晴,这口窝囊气死也要忍。我瘪瘪嘴,乖乖走过去,却没有坐在卧椅上,一古脑儿往地上坐。还好,他没说什么,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周晴依然跌坐着,投给我感激的一瞥。我想回她一个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扯不了虚伪的面具,只能轻轻点头,以作回应。   黑衣人退到他主人身旁,忠心守护。   正奇怪那人竟然这么轻易放过我时,一声鼓,又一声鼓,敲开了下方舞台的帘幕,一群身着红衣的舞者,象火一样烧旺了每个角落。她们的舞姿奔放而热烈,身体柔软如风。在音乐中,踩着节拍,展现诱人的美丽,似真如幻。   我看得几乎入迷,直到他的呼吸已经靠得危险的近。他的下颚抵住我的肩膀,黑色如丝的头发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都一般闪亮。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不知什么时候又冷了,隔着体恤能感到透骨凉意。薄荷香气在鼻尖萦绕,忽浅忽烈。   他虽然很近,但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暧mei,却又什么也没做。   眼前火一般的舞蹈,令全场升温。我的背后是冰冷的躯体,属于十分危险的人物。然而我并不害怕,应该说远没有在红龙身边所看所见的恐惧。心跳如常。 第三十七章 暗夜(上) 更新时间2010-4-6 20:55:00 字数:2058   当那些如玉脂般洁白的曼妙胴体渐渐退入幕后,我哑口无言。原来,脱衣舞还可以这么跳,真算得上雅俗共赏。舞者姿势优美,情节跌宕起伏,有超乎专业的水准,却在后半场,脱去火焰般的舞衣,不着一缕。她们完全不羞不炯,动作依旧挥洒自如。她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尤物,拥有完美的身躯和漂亮的脸,一个动作可能经过无数遍的练习,才能诱惑人心。难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走吧。”站在我身边的黑衣人说道。   我才打算站起来,却被后面的男子拽住了马尾,跌坐卧榻上。   黑衣人上前拉起周晴,她这次没有抗拒,只要能在包厢里呆上半小时,任务就完成了。她虽然站得起来,身形却不太稳,寒气从四面八方侵入。她用双手搓着瘦弱的手臂,吸吸鼻子,毒瘾犯了。她对自己厌恶的要死。   “活着比什么都好。”我顾不了他人在场,“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以后的日子。雨过总会天晴的。”我一定要救她,所以必须给她活下去的讯息。周天告诉过我,她们姐妹俩的名字就是从雨过天晴四个字中得来。   她猛地回头,两眼瞪圆地望着我,一脸不可置信。顷刻间,死气沉沉的眸子突然渗进光彩,就像彩虹在天空中缤纷。   “小妹妹,安妮我谢谢你。”她转身,随着黑衣人打开的门,走了出去,却没有了来时的黯然。   感觉后面的人动了起来,我浑身一僵,怕他又要非礼。谁知他却已经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来了。黑色笼罩着他全身,是天生的颜色。虽然看不到脸,却总能感觉藏在暗处的目光有穿透人心的锐利。然后他伸手去拿门边的外套,灯光正好打在手上,我再次看见那枚戒指。很奇怪,不知为什么,心中泛起莫名的熟悉感。戒指黑黝黝的,看不出质地。正中镶嵌蓝宝石,也不见得名贵。只是四周雕花组成的图腾,好像某种动物,又好像某种武器,非常奇特。   我见他要走的样子,赶紧也站起来,自动自发走到门边。我也懒得再试着开门,十有八九要用密码。   他这时已近门边,光线渐亮,可惜一张白色面具覆在脸上,连眼睛和嘴巴都不露。就我目前所见,还没有人带这样的面具。物以稀为贵,我不会蠢到认为他是名不见经传的虾米。   果然,他按过几个键之后,门就开了。他和刚才饿中色鬼完全两个人,对我漠视到底,自顾自走了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了,可还是跟在他身后。红龙已经不能依靠,我在这里寸步难行,眼前这个人或许能当救命稻草一用。我决定厚着脸皮。   他也不在乎我这条尾巴,黑色的身影与昏暗的光线融合得那么妥贴,绕过那些鬼魅的包厢,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我刻意忽略各种暧mei的声响,一门心思盯着他,唯恐迷失在这潭深水。不一会儿,前方隐隐出现了一道门。就在我以为他要推门时,他终于回过头来看我。我实在很讨厌面具,因为看不清楚表情,所以无法了解对方的意图。   他不说话,我索性也不看他,假装留心四周,倒让我毛塞顿开。我说那时怎么找不到门,竟然是旋转的设计。大概我刚进来时懵的时间久了点,里面又黑,等再回头找门时,就以为不见了。   “要一直跟着吗?”他冷冷得问。   “也不是。”我想了想,“迷路了,麻烦你带我一段,找到我的伙伴就好了”   面具奇冷,我却感觉他笑了,一股寒气令脊梁骨发僵。那绝对不是好意。   “你很有趣。”他的声线平伏,根本听不有趣的调调。   “不知道该不该附和你。”我撇撇嘴,刻意忽略越来越浓的危机感。   “带着。”递过来一张白色面具,和他的一模一样。“我从不打女人,哪怕她不好看。”   我这才意识到把面具忘在包间里了,却不明白他说不打女人的意思。直到冰凉凉的面具覆在脸上,惹起丝丝痛感,想起来之前被人扇耳光,可能青肿了。手指一触,真的肿高一块,碰着就疼。   “谢谢。”我由衷地说着。有这张面具,降低了身份曝光的可能性。   他却不再理我,径直推开门。我紧随着他,眼前一片敞亮,回到了环形大厅。落地红木精巧大钟告诉我,时间才过去短短不到一个小时。而我竟恍若隔世。   走动的人依旧不少,我却找不到红龙和黑面大叔的身影,心底迅速盘算怎么办。此刻我已经了解洛神这趟水真的很深,凭一人之力不能撼动它的根基。可是要走也不容易,至少没有人带路,是绝对出不去的。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感觉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实在天真的非常白痴。   前方的黑色却不停留,直直往另一道门走去。我咬咬牙,快步跟上。不能落单,至少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门后没有黑暗,是一条明亮的长廊,两边很多门。一张小小的柜台梗在前面,两个类似接待的女子正站着聊天。一看有人进来,嘴角勾起了迷人的微笑。同样是面具,她们只遮住了眼圈周围,纯粹起装饰作用。   “雪先生,这是您的房卡。”其中一个美女递上卡片,那个眼神柔媚啊,蜜得心甜。   我一听这姓,心想难怪全身都冰呢。   “雪先生,快早餐时间了,您是去餐厅用餐呢,还是需要客房服务?”另一位美女问道,顺带送出秋波。   谁知身前这位完全不理会,房卡也不拿,直接往前走。   我一看这架势,心里叹气,上前接了房卡,直笑着说,“不好意思,雪先生很累,要先休息。”然后也不理会两位美女砍过来“你是谁”的恶狠眼刀,紧随其后。   他的背影也绝情,依旧冰寒。我不明白,一个人要成为这么冷,需要牺牲多少情感。是谁让他仇恨,是谁让他失望,是谁让他封锁?他的冷,他的冰,真的与生俱来?我说服不了自己。 第三十八章 暗夜(下) 更新时间2010-4-7 20:22:03 字数:2036   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转身侧靠墙壁,双手环抱上臂,脸朝着对面一副现代油画,悠闲得好像他在艺术馆里。   他现在为止闷声不吭,我却很奇妙得知道他要我做什么。我用房卡开了门,里面东西不多,整体相当简约,淡蓝色和白色为主色系,令人心情轻松。细节之中处处显贵,件件家具都是名品,连喝水的杯子都是水晶制的,更别提当我看到书桌上搁着和田玉的文房四宝,还有纯金制的钢笔,竟然还有钻石在上头。   我正在发呆,猛地整个脑袋被蒙住,眼前突然漆黑,吓得我跳了起来,慌忙用手扯着,结果一看,是一件裙子。   “换掉。”他正往水晶杯里倒水,那么贵的杯子,加上他那双看上去富贵无比的手,我无聊得想,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贵的水了吧。   “干吗要——”我把那个换字硬吞了回去,看着他抬头一口气喝完半杯水。   天啊,他的面具已经不见了。我还来不及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的问题,却被他的五官吸引住了。   红龙很俊,小傻很美,那么他真的非常妖。桃花瓣的脸型,一双细长斜飞的柳叶眼,眼瞳深不可测,墨色浓郁的眉和高挺的鼻梁勾出逼人的艳丽,唇形薄而优雅,唇角微挑,似能挑动所有异性内心的柔软。他的神色却冷,将妖艳去掉了三分。仔细品味,年纪可能不大,不过江湖的沧桑很重,薄唇如刀刃,有阴狠之感。   “换掉。”他正向我走近,气势凌人。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换?”是不是人模人样点的,都这么傲慢?我哼了一声,学他摘掉面具,扔到沙发上。   “我帮你换。”他身形一闪,贴了上来。   我本能得躲开,谁知被他看穿,立刻转了方向,准确无误抓住我半只衣袖,用力往下扯。我本不想露自己的功夫底子,情急之下却别无选择,先顺他的势,手腕一翻,抓住他的手,反方向扭他的腕子,又掐住神经线,令他麻痛放了手。我乘势而上,右腿踢出,直奔他腹部。他动作更快,吸气一收,身体弓出,左手扶上沙发,轻巧筋斗出数米远。   不过一招,我虽然没吃亏,却也了解对方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不过吃亏在轻敌而已。当然对于不了解我的人来说,或许会以为我的功夫不错。我不露声色,悠然得看着他。果然,他脸色骇人,惊讶的表情不言而喻。可也镇定得很快,一转眼又恢复了常态。   “难怪红龙收不了心,你的确有些特别。”他坐进沙发,长腿伸展,双手交叉,食指触唇,淡淡望着我。   我听到红龙的名字,紧张了起来。我和红龙之间的约定没有别人知道,为什么这人好像很了解似的?可笑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真对我有意思呢!看来,我自作多情。   “你是谁?”我问。我并不否认他的话,已经料定他确实知道什么。   “如果你想活着出去,或者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嘴角扬起,居然就这么笑了。   周身的冷然消散不见,只剩桃花朵朵开,妖媚得无可言喻。我想如果不是阅美男无数,怕早就溺死在这样美好的风景中,然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而且尸骨无存。   “那就不知道好了。”我相当想得开,无论如何,保住小命要紧。   “你不蠢。”他可能在夸我,笑容却没了。“告诉我红龙来洛神的目的。”   “你都说我聪明了,难道我会说吗?一说出来,你才真的要杀人灭口吧?”我心里绕了几个弯。这人或许是我脱离险境的唯一希望,即使和红龙是对头,可我和红龙也不见得是朋友。如果能在这三角关系中占据有利地势,大概能全身而退。   “你虽然不蠢,也别把我当笨蛋。”这句话有点符合他的年少轻狂,少了几分老成。“顾鸿,从你踏进这里第一步,就不该信任何人,包括所谓的同伴。”   “是啊,所信非人。”他叫出我的名字并不奇怪。“怎么办呢?雪先生,还是叫你暗夜更好?”我一击,等待千层浪。   “反应太快,有时并不是件好事。”他起伏不惊,超出我算计的冷静。   “没办法,就是管不住这张嘴。”我开始无限放大自己的神经,放弃一惊一乍。我赌,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了解真实内幕。   他一时不说话,我也无话可说。   有人在这时候敲门。   我看他神情不动,身形不动,于是指了指门,意思是我去开门。不知他是真懂还是假懂,他居然点点头。如果不是身处险处,真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   门打开,是在包厢里的黑衣人。他见到我,很愕然,但迅速镇定,令我佩服。   “夜,外面乱了,在找一个穿着牛仔裤,白球鞋的女孩子。”说完,目不斜视。   “最后问你一次,红龙来干什么?”他真正冷了,扑面而来的冰寒,彻骨得冻。   “你让我换衣服,是想帮我?为什么?”我这才明白。   他不回答我,上挑的眼眉没有泄露一丝情绪。   “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来。”我有种感觉,这次逃不了了。不过危险不是来自他,而是外面在找我的人。   他终于正视我。   “我逼他来的。”我说。   黑衣人也盯着我。   “我绑了他女朋友。”我耸耸肩。   就算这两人天生都是冷性子,眼睛也微微瞪得圆了点。   门又被敲响了,有些急,却保持礼貌的稳重节奏。   “大概是找我的。”我拦住黑衣人的脚步,往门口去。“本来想借你全身而退的。”   背后传来一声轻哼,我却听不出丁点冷嘲热讽的味道,“是我想借你一用。”   “这样挺好,互惠互利。”我笑笑。   “如果红龙帮不了你,考虑一下我。”他是冷幽默,还怎样?   “好,我会认真考虑。”我扭动门把,转回头,“到时让人通知你。”   他还是冷冰冰的。冰冷世界的桃花,更妖更艳。 第三十九章 抽丝 更新时间2010-4-8 21:09:33 字数:3499   我被两个高大的洛兵左右夹着,第三次穿过大厅,又过一道门,门后又是门,然后进入一间宽敞的房间。   房间灰色基调,很压抑。没有一件家具,却站了不少人。我立刻看到了红龙和黑面大叔,因为他们就在正中。我再看其他人,没有面具,却都用黑色的布蒙着脸。我猜那是洛神之舟的管理层了。   “就是她?”站在红龙身边的蒙面人,身穿迷彩,没有配枪,身形相当高大,十分魁梧。他和其他蒙着脸的唯一不同是,他的左肩戴着黄色袖章。他语气不兴波澜,我却打了个冷颤。   “是。”红龙简洁得回答,仿佛没什么耐心的样子,踏步上前。   “等等。”那蒙面人食指一晃,四个洛兵已经拿枪指着红龙。   黑德也动了,挡在红龙身前,暴喝:“谁敢动?”   我心想,谁不敢动啊,你又没武器。   蒙面人呵呵笑着:“别误会,我们绝对不会对客人动手。不过有几个问题,还请您帮忙解答。”他手指又动,手下马上退回他身后。   “好。”红龙挑挑眉,他并不是随便被枪指的主。   “她是您带进来的?”蒙面人问。   “是啊。不行么?我记得我花一千万美金的会费买了三张面具,拥有绝对使用权。就算带警察上来,你们也只能扛着。”红龙反问。   “没错。不过,您若真带警察的话,我们有权处置他,或者是她。”蒙面人也厉害,“当然,客人您还是可以安全返回,虽然您的会员证从此作废,我们不会伤害到您本人。明文写得很清楚。”   “你觉得她象警察么?我带她见见世面而已。”红龙的脸色露出不耐。   我有点诧异,他这是在帮我掩饰?   “她是洛神员工,我得照安全章程办事。”蒙面人不卑不亢。   “没关系,我可以等。”红龙看向我,眼睛里无光,唇线平直,读不出情绪。   很快,他和黑德被洛兵领出去,跟在蒙面人身边的人也陆续走出去。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在你撒下任何谎言之前,我先说几句。”蒙面人开始走动,黑亮的皮靴踩在地板上,嗒嗒,嗒嗒,看得我眼晕。“昨天早上,红龙的女伴方菲失踪了,直到五分钟前,他的人还在找。而你,却和他出现在这里。”   我嘻嘻笑着,“跟我有关系吗?”心,跳得渐快。   “我设想了两种可能。第一,他并不是很在乎他的女朋友,所以人不见了,他照样和新欢玩得开心。第二,他太在乎他的女朋友,所以不得不受要挟,带某人进来这里,作为交换条件。”他说得很慢,特意咬清每个字。   好像耳边就是毒蛇吐信,寒意从脚蔓延,不一会儿我的双手变得冰凉。他知道了,就算还不是全部,他也用方法让我说出来。   “作为这个新欢,当然希望是第一种可能性了。”前方是死路,我仍想让自己不那么胆怯,尽量保持自然的神态。   “你是红龙的新欢?”蒙面人在我面前停住,猛地低头,眼睛死死盯住我,右手快速捏住我的下巴,强烈的痛感,“别笑死人了。”   我下意识扭头,想要摆脱他的钳制。他发觉后,手上力道加强,疼得我龇牙咧嘴。他反而幸灾乐祸得笑了,露出森森白牙。   “你乖乖得去告诉红龙,你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因为需要时间,让他先回去。”他贴近我,轻声喃语,却冷酷无情。“别跟我耍心眼,也许还能留一条小命。”   “我干嘛信你?红龙走了,你们想怎样怎样,我还能活着出去?”我非常厌恶这个人靠的那么近,浑身起鸡皮疙瘩。   “放心,杀人是最笨的办法。在这儿,活人比较有价值。”他阴笑着,就像沼泽地的湿气,藏了毒。“如果你不肯去说,我不介意让他俩当你的垫背。”   “你敢?傲宇集团会放过你们?”我听了,不可置信。   “惹毛了我,天皇老子我也敢动。”他说得不无所谓。   明明只是一面之词,不知为什么,我认为他的确是敢的。突然,我知道他为什么令人恐惧的原因了。杀气!这个人身上有近乎野蛮的杀气!我当然从未见过杀人,可是教我功夫的师傅有些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他们在实战中训练过我。但那毕竟只是练习,和他的气息相比,弱了很多,可还是相似的。所以我才发现。   身体微微颤抖。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将面临的险境,仍然坚持走了进来。谁知对方如此强大,我简直就是一只小小蚂蚁,趴在蜘蛛的背上,四面皆是毒网,还要防备毒液攻击。这时,我想自己太天真,也已经晚了。死亡,或者比死还要惨的结局,仿佛向我伸展出双臂。   “怕了?”他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好,我去。”我真是怕。怕红龙出不去,我就真的要死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想不到你还有点胆气。”算他看走眼。   “请客人进来。”他大声说,同时站开去。压抑我神经的痛苦暂时消失了。   红龙和黑德走进来,四名洛兵排成直线,将我和他们隔开。   “怎么回事?问完了不是可以走吗?”红龙平淡的语气中压着火,唇抿得白了。   “还没完呢。调查嘛,总要花些时间。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故作轻松。在蒙面人紧迫盯人下,想做个苦瓜脸也没胆。   “什么调查要这么久?她背景干净,不然从一开始就进不了洛神。”红龙质问。   他就要火大了。那边菲儿无消无息,这边顾鸿又被扣住。蒙面人口口声声客人客人,却不觉得被尊重,该挡得挡,该拦得拦。他从小地位优越,至今只有小磨小难,虽不缺乏智慧,毕竟还是年轻,一时斗不过真正辣狠的,加上人单势孤,形势由不得他。   我听出红龙压抑的怒气快要爆发,而再看蒙面人不急不躁,就怕人家等的就是个灭他的借口,赶紧说,“菲儿这时应该喝完茶回来了,你去吧,免得她看不见你又担心。”   本来嘛,只要红龙的车子出了最底层的车库,平安那边就会放人,无论有我没我。如果红龙能带我出去,当然最好。如果不能,他们会转而向警方求助。所以菲儿的作用就完成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这么说完,红龙的眼神射过来,如利剑一般锋锐,居然异常愤怒。莫名其妙,他该高高兴兴转头就走才对。   “快走吧。”我挥挥手。他离开越早,平安也越早得到消息。   红龙一早笃定她不会伤害方菲,听到这话,就知道她打算放人,心里却并不开心。事实上,他快气死了。难道她看不出来,他想保她全身而退好不好?挥手的动作那么潇洒。这个蠢人到底在干什么?不想活了?   他刚要发作,黑德这时却拉拉了他。这个跟他十多年的人送过来的眼神,他瞬时明了。强龙难压地头蛇。他只有安全撤走,才能接着筹谋。可当他下决定的时候,发现明明就在对面的女孩,却好像隔了一片海洋,惟有她的眼睛明亮。突然胸口压了千斤,呼吸好难。   “我明天回来接人。”他扔出这句话,咬咬牙,转了身。只希望他的面子够大,她因此能少受点罪。   蒙面人完全没接腔,只冷冷目送着他。   “走吧。”等红龙消失在视线里,他寒冷的目光扫过来。   我又是一震。这个人该不会是他吧?那个绑架头目?我不能确定。两个影子似能重合,又不尽相同。年少时的刻骨记忆霎那间模糊起来。我自顾发呆,没在意他说的话。被洛兵用力一推,差点趴到地上。   “去哪?”我预感不好。   “适合调查的地方。”他沉静得可怕,无论我说什么,总保持语调平稳。可是偏偏我感觉死亡的气息就在伸手触摸的距离。   我被他们往深处带去。开门关门,开门关门,这么几次之后,我头顶上方已没有灯光,只有墙壁上嵌着寥寥几盏幽暗的灯。装饰成了粗砺原始,地板变成水泥板。也有一道道的门,可是房间全是用板隔开的,没有顶,半开放式的,高高的水泥梁吊着数排钢架,上面装着很多灯,大概是一间房一盏灯。尽管通道里没有人,能听到有些房间里的声响,也有些房间上方的灯亮着。洛兵皮靴的锵锵声引得几扇门打开,有人往外好奇的看。他们并没有戴面具,露出一张张脸,男女都有。   我的心噗嗵噗嗵狂跳了起来,血液开始沸腾,相反手心冒出冷汗。一定就是这里了,洛神之舟的核心地带。   “什么事要您亲自出马?”有个人站到蒙面人前面,问得很恭敬。   蒙面人的身影将那人挡住,但声音分明是高明的。我笑自己想太多,可还是歪歪头,看到了那人。我几乎没跳起来,不是高明又是谁?他的脸在走道暗光下哪里还有忠厚的样子。   “混进来一个人。”蒙面人回答。“明天就是大拍卖了,我不想这时出岔子。”   “才消停了大半年,又进来一个?卧底?”高明惊讶。   “还不确定。这个人你也认识。”蒙面人说着,往旁边让了让。   两双眼睛瞪到一块儿。   “你,你……”高明的表情像见了鬼,你了半天。   “是我。”我发现自己还能扯出笑来的时候,有点佩服自己。   “没时间叙旧了。”蒙面人绕过僵化的高明。   洛兵用枪顶了顶我的腰,我只能往前走。事到如今,洛神之中,还有谁是可信的呢?我不得不推翻全部,包括洛家人,还有那个气质忧郁的洛明扬。   我再次进入的房间在横向是最里面的,围着实体墙。可纵向来看,又在外面第一间,除了前门,后墙上也有一道门,全铁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房间里有张桌子,几张椅子,就这么简单。我本来很担心他们会严刑逼供,却没看到古里古怪的刑具,心里安定一下。   “坐。”蒙面人开始解开布巾。   这个动作让我高度紧张起来。已经知道了一个高明,现在又要揭露一张脸来。他们如此不避忌,是根本打算将我喀嚓了吧。我想大声喊停,却又想看这个人的真面目。矛盾之下,他的五官就这么突兀在我眼前。   我眼冒金星,腾得站起来,弄翻了椅子。“是你!” 第四十章 剥茧 更新时间2010-4-9 21:01:01 字数:3722   王福贵,竟又是一张憨厚的假面。   “我也没想到是你。”相对于我的震惊,他则大剌剌坐在椅子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你原是公关部的明日之星,假以时日,甚至可以取代秦秋水。”   倒是不知道他们这么看重我,我自嘲得扯扯嘴角。   “怎么,没想到?”他露出王福贵样的笑容,可惜在我看来,变得狡猾。   “要我说谢谢么?”我虚伪的本事也不小。   “只要说实话就行。”他吐出一口烟,青面獠牙。   来了,我心想。拉起地上的椅子,让自己尽量坐得舒服点,省些力气。谁知道呢,他还能让我坐多久?   “年纪轻轻,就挺冷静。”他略点头,夸我似的,“说,来干什么?”话锋一转已冷酷。   “红龙说过了,带我来见世面的。”眼见形势脱出我的控制,唯一能做的就是——拖。能拖多久拖多久。红龙是别指望了,但愿平安他们能赶上。   “那你绑架他的女人干什么?”他颇有耐性。   “这还不简单。红龙那么重视她,她消失,我就有机会了。”我拿看笨蛋的眼光看他。   “既然做了,就做干净彻底。怎么轻易放人?”他忽略我的蔑视。   “第一没那胆子,第二我怕死。哪是什么绑架,我约方菲在附近的酒店咖啡厅见面,放了点让人好睡的东西,然后把她带到预订的房间。药性差不多能持续24小时。时间到了,她醒过来自然会回来。我要不对红龙说的严重点,他能受我要挟?”   “你也说是要挟了。”他虽然问得不经意,其实每字每句都听得仔细。“他的女人既然落在你手上,你不是正好钓他?”   “我有自知之明,不过借他当个跳板。”   他哦了一声,吸口烟,又吐出烟圈。他吹口气,将烟圈吹散。“跳到这里吗?”   “显而易见。”我说得很慢,决定他问我答,掌握节奏。   “为什么?”他坐直了,将手肘搁在桌上。   “除了钱,还有什么?”我眯眯眼,“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又不想过苦日子。找个捷径走走,要省很多力气。”   “洛神里多的是你这样的,一样是钓金龟,不过都是向外的。像这样向里发展的,我只见过你一个。”他手指灵活玩转半截香烟,火光忽明忽灭,捉着迷藏。   “我比她们聪明吧。”我靠在椅背上,“能有多少个灰姑娘呢?好一点的弄个情妇当当,包在外面,生个孩子,一辈子衣食无缺。差一点的只能是三两个月的新鲜,捞点首饰现金,很快拜拜。你说是不是?”   “是。”他不知不觉竟被绕进去了,立刻警觉,“谁告诉你洛神之舟的?红龙?”   “不是。”我摇头。   “是谁?”出乎意料的答案,他不太满意。   我想他可能不太喜欢红龙。到目前为止,他似乎都不太给红龙面子,顶多也就给他最基本的对客人的尊重而已。   “你希望是红龙?”我开始绕他。   他的目光冷冰冰落在我脸上,“自作聪明的人常常短命。”   我讪笑了一下。   “是谁?”他必须要知道。   “我,饿了。”我却说,“早餐没吃到,现在快中午了吧。”   “要耍花样了?我就觉得太乖,问什么答什么。”心肠的好坏影响到外貌的善恶,他如今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我表现应该算不错吧。吃饱了饭,才能继续,否则大脑罢工了。”我掌心推开桌沿,椅子随身体扭动。   他瞪着我,读我的表情。   咕噜,咕噜噜,肚子抗议的正是时候。   “看吧,不骗你。”我不由眉开眼笑。   他走出房间。门才关紧,房间立刻阴冷起来。我坐在椅子上,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仔细看得是隐蔽的角落。果然,监视器不少。说实话,我很怕,怕得脑筋浆糊,怕得心乱如麻。他问我的事,若太坚持不肯说,他必定怀疑到警方。若说得太蹩脚,他也不会相信,指不定怎么对付我。   砰——门被猛地推开。我懊恼还没想好主意,惴惴不安,却不敢露在脸上。一看,竟不是王福贵,而是一个彪形大汉,短平头,狰狞的脸,穿白色紧身背心,露出手臂上张牙舞爪的纹身,肌肉发达。再看到他手上的饭盒,原来是给我送饭的。   “妈的,对个卧底那么好。”他嘴里骂骂咧咧,把东西往桌上用力一放,“吃!吃死你!”   我死死盯着他的手,那个月亮弯的牙印烫在眼里,眼睛火辣辣得痛。瞬间,我有了杀人的冲动。   “你看什么看?”他从来没变,暴躁易怒。   “我在看纹身啊!这位大哥,你很酷耶。尤其是手上那个新月形的标记,酷毙了。”我装得很花痴样,想套到答案。   “酷你妈!想起那个臭丫头就冒火,妈的——”他粗口多多,大咧咧没什么心思。   我已经笃定七八分,盛怒之下反而冷静了。现在绝不能冲动,否则小命玩玩儿。我露出吓倒的神情,嘴巴闭紧,不打算再惹他。打开饭盒,吃饱要紧。   奇怪,我不看他,他倒盯起我来。感觉两道凶恶的目光落在头上,我开始不在意,可时间久了,心中疑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突然一个激灵,他该不会认出我来了?想到这儿,暗自心惊。手上嘴里不停,好像吃得很香,其实如同嚼蜡。   当我担心这担心那的时候,那只带着我牙印的大手出现在视线里,慢慢得摸上我的手臂。没错,不是抓,是摸,在皮肤上来回轻抚。我不由一哆嗦,对上了他的脸。他笑得好不淫秽,眼珠子色迷迷乱转。   我哪里经受过这个?只觉得恶心得令人作呕,迅速站起来,脱离他的色爪。被他非礼过的那片皮肤浮起小疙瘩,就想赶紧拿水冲干净。   “长得不怎么样,皮肤倒是很不错,摸上去细腻滑爽,好舒服。”他搓搓手掌,意犹未尽。很妙,那种触感,竟令他爱不释手。“来来,让我玩玩。”   我无话可说,只是全身戒备,等他下一步的动作。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我却不敢往下猜测。   “怕什么?进了来,你不会以为还能出得去。横竖被别人玩,不如先让我尝尝。”他说着话,伸手就抓。看起来是真的动了色心,淫笑着。   我面无人色,往后跳开,哪里有平时的头脑,完全乱麻一团。   “真怕假怕?”他嘿嘿两声,人向我走来,“该不会是处女吧?”   我肯定脸色已经发青了。随着他的靠近,我脚下也不闲着,往后一步步退。   “那老子可要定了。”本来可有可无的心理,突然势在必得的强硬起来。想着未经人事的小女生在身下惊恐尖叫,他浑身开始兴奋。   我还是说不了话,又退了一步,却发现背后已贴到墙壁。   “乖女,老子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他yu望膨胀,急不可耐得扑过来。   我大叫一声,往旁边窜去。他紧随而来,已带呼呼流风。我不时回头,不时躲避。房间虽不大,却空荡。一时,他也不容易抓住我。   但那毕竟只是一时。他身材高大,跑动速度比我快很多,眼看距离拉近,整个人往前一纵,从身后将我抱紧。我尖叫着,拳脚乱打一气,哪里注意到他在后,这么做不过白费力气。他大约觉得我蠢,更是肆无忌惮。只用一只手勒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扒我的牛仔裤。好在我系了皮带,他再用力也不过拽疼了我。   我逼迫自己冷静。如果说之前乱了方寸的我符合了年龄,那么生在严苛大家族的我终于恢复理智了。   此时,他已经换了动作,将我摁在地上,他则坐在我腰间,然后将我翻了过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我都和他对抗着。所以当终于将我面朝天固定住,他竟也有点喘息。而我还没等他松口气,双腿用力弓起,打他椎尾。他闷哼一记,嘴角痛得直抽。   “臭婊子!”他毕竟是打手,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耳中嗡嗡作响,半边脸完全没了感觉,血丝从嘴角流出。直到这时候,我没有用任何功夫,因为脑海里一直警醒,不能将最后保命的王牌随便打出来。   他解开我的皮带,扯开拉链,抓住裤腰往下扒。我的腿带了些平时练功的力量,再次痛击他的背。他呼呼喘气,见扯不动,就转而掀我的体恤,露出玉色的小腹。他眼色一敛,双手迫不及待摸上去。美妙的触感丝毫不减,细腻得在他手心打滑。他碰过女人无数,这种感觉竟然独一无二,不由兽欲高涨,性致盎然。他居然开始脱自己的衣物。   我咬紧牙,这已是难得的机会。寻到角落的监视器,冲着它喊,“他要是得逞,我就死给你们看。你们不在乎,有人在乎。等着瞧。”   那个混蛋正色欲薰心,上身脱得精光,裤子解开,裤头一扯,眼看人向我倾覆过来。我侧过头,实在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睛。   “住手。”有人在说。   混浊的呼吸碰到我的脸,刚近的那么危险,瞬间又远离了。   “妈的,谁阻我办事?想死!”他身下的少女甜蜜一如洁白百合,只想行疯狂的事。   “谁阻老大办事,谁死!”女人的声音,不愠不怒,但是很冷,“蠢货,还不住手。”   如同当头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他浑身火气。感觉手臂被人拽着,强行拖离开去。他一向横行无忌,除了老大又怕过谁。恶狠狠的看过去,却见门口站了一个女人,亭亭玉立,姣好的面容,优雅的姿态,只是眼中冰冷,噙着一抹讥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嫂。”他用了用力,挣脱两边的钳制,好整以暇的整理好衣物,“玩玩而已。”他说着,回头看地上的少女。   只见如云如丝的黑发披散在雪白的小脸四周,使得不出色的五官居然相当精致,尤其是她的眼睛,黑中透亮,丝毫没有惊惧,反而呈现媚色。她体恤半撩,平滑如美玉的小腹,细腰已现,牛仔裤半剥落,甚至露出纯白内裤的一边。他心里咯噔一下,平复的情绪突然涌动。他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暗暗算计如何才能吃掉她。   “老大还没问完,你倒心急。再说,就算要吃,轮得到你吗?”女人娇娇笑着,“这种新鲜货,今晚只要一上场,人人都抢着要。”   “我跟了大哥那么多年,要个女人都不行?”他一想到那迷醉的手感,低吼吼着。   “你只管去问。”女人再笑,似乎认为他自不量力,“等老大答应了,你想怎么玩,我都不插手。现在,请先出去吧。”   他们虽然说了好些话,我却累得精疲力尽。反正也没什么露过头的地方,躺在那儿没动弹,直到他走出去。   “没死吧?”女人对我说。   我翻身爬起来,手酸脚软,勉强将自己打理好,拍拍灰尘,试图减少些狼狈。抬眼看那女人,又是一熟人。这次我不是太惊讶,轻轻打声招呼。   “是你呀!” 第四十一章 虎穴(上) 更新时间2010-4-10 21:05:05 字数:2296   女人停止了笑,身形渺渺走过来,坐在桌前。灯光下,她的容颜好不美丽,五官无不精致,分明艳丽浓郁,却又有透骨的清高雅妍。我为她工作了几个月,才发现原来了解的不过皮毛。她——秦秋水简直深不可测。   “你好像不太惊讶。”秦秋水轻松优雅得坐着。   “就算现在有只猴子窜到我面前开口说话,我也不会怎么样了吧。”比起她的淑女坐姿,我是太大大咧咧了。   “说得也是。”她赞同地点点头。   “你是王福贵的女人?”我非常好奇。   她没有回答我,只说:“有空管闲事,不如想想怎么脱身?”   “我穷怕了。无意中知道洛神之舟,所以混进来看看有无机会。我不相信,难道你们会对付每张新面孔?”我问。   “那倒不是,一张卡可以另外带两个人,这是客人的自由。如果不是你掉了面具,又被人认了出来,我们不至于这么紧张。半年多以前,就有警方卧底混进来。她先从洛神下手,隐藏了一年多。这么看的话,你们竟有点相似。”她比王福贵好多了,至少解我一些疑惑。   黑色红十字,我立刻想到。没错,面具是在那时候掉的。当时看到的人除了黑袍人,还有两个洛兵。我可以确定黑袍人不可能认识我,那么只有洛兵了。他们如果和高明,秦秋水一样,当然可能在洛神里见过我。   “我像卧底吗?”我问她。   “我说了可不算。”她深深看着我,“我曾以为你很特别,特别的与众不同。谁知你其实和多数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我笑得随意。特别?秦秋水挺看得起我。   “还是同样的问题,谁告诉你这里的?好好回答的话,我或许能保你平安。”她自始自终维持着雍容的笑。   “是谁很重要么?”我真的很不明白。   “本来你说红龙说的,只要他不否认,我们不会找你麻烦。不过,你利用他女朋友才进来,那就值得深究了。基本上,我们已经不会相信是红龙。而你接下来给的任何一个名字,我们都会调查。如果是可信任的来源,你就能出去。”她似乎知无不言。   我不能说是自己猜出来的,那只会加大他们的质疑。谁呢?给谁的名字能令他们放松警惕?我怔怔看着秦秋水。她虽然笑着,却并不令我心安。可是,突然我有了主意。   “好吧。”走到如今,一步看一步,“洛——明——扬。”   她神情大变,周身气息毅然转冷,竟起了杀意。   我在这鬼地方呆的一段时间,对危险的嗅觉敏锐了,顿时暗叫不妙。   正当我懊恼自己鲁莽时,秦秋水站起身,扬起手,作了个古怪的动作,然后俯视着我。很怪,那股杀人的寒意转淡转淡,渐渐消失了。我松口气的同时,不敢大意,全身紧绷绷。   “洛明扬是吧。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的,怎么说的?别动歪心思,否则——”她脸上出现凄厉之色,冷哼两声,“我立刻把刚才那个男人叫进来,或者再多叫几个男人。”   我检讨自己的天真,让自己沦落到与虎谋皮的地步。秦秋水或许在洛神里是个明察秋毫的好上司,在这条船上却和心狠手辣的歹徒没有区别。   “我做司仪结束当晚,本想混到包厢那边堵红龙,谁知走错房间。”我娓娓道来,“看到有个人躺在床上,我以为是红龙,走进一看,却发现那是洛明扬。他喝了很多酒,好像醉了,可是还在自言自语。他说,洛神里有一条黄金船,上船的人虽然富贵,但大都肮脏的要命。我当然奇怪,就随便问那船在什么地方。他就像能听懂我的话一样,接着就说,找到洛神最底层隐藏的门,在魔术师的口袋里翻出消失的楼层,让持钥匙的人带你进去。我听得糊里糊涂,只当他喝多了胡说八道,打算要走。他突然大叫了两个字。”我带着别有深意的眼光看秦秋水。   她将信将疑的神情听到这儿,渗出一丝好奇。   “秦秦。”我说。   她脸色泛白泛青泛红泛紫,跟调色盘似的。我知道我搏对了。   洛明扬那天喊的橙橙,事后我想了半天,凭直觉一定是洛神里的某个人,可没有什么头绪。直到刚才我说出洛明扬名字的前几秒钟,这两个字和秦秋水的影像合上了。那晚洛明扬醉的几乎不省人事,说话大舌头,夹杂着很重的鼻音,所以极可能误听。可是他的心上人分明应该在洛神之舟,而我和他都认识的女人也只有秦秋水。因此我赌了一把,虽然赢了,却已经一身虚汗。连我自己都惊讶洛明扬居然钟情秦秋水。两人同时出现的画面不少,说不上当彼此透明,但实在没露出端倪。我真得相当佩服这二人的定力。一个只敢在醉生梦死中过过干瘾,一个压根象仙女样的不沾染半分情绪。   “秦秦?秦秦!”秦秋水跌坐在椅子里,双目茫然,略泛出红色血丝。那样的神态说不出的疲惫。“他没有资格这么叫。凭什么,凭什么!”   我收回说她像仙女的话。我错了。秦秋水不是不在乎洛明扬,也许太在乎,所以看着要崩溃。我有点着急,怕她这么傻了,适得其反。很快,再次证明我的很**。   秦秋水目光渐渐明亮,不过瞬间,恢复艳丽妖媚。她直勾勾得盯着我,让我心里发毛,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着。   “他说得那么模糊,你还能找到,的确聪明。也是,我都被你蒙了,一心一意培养你。”她的不屑溢于言表,可并不都是厌恶。   “也不完全是。后来,我知道走错包厢,转到红龙那间时,听到只字片语关于交易什么的,才开始寻找进入的机会。黄金船哪!想想就流口水。我一个小孤儿,无亲无势,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我把表情弄得有点谄媚,令秦秋水皱皱眉头。“我现在进来了,头儿,帮我一把吧。只要能赚钱,什么苦我都吃。”我陡得打出一张人情牌。   “傻女,钱是吃人的。”她语气有些缓和。   “没有钱却被人吃。”我知道秦秋水是苦出身,熬到今天有相当辛酸的过程。   “你真有点像当年的我。傻乎乎的以为钱无所不能,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当有一天终于站在顶端,望身后不过是疯狂的寂寞。不知什么时候,朋友亲人已经不见,自己也早不完整,把本心遗落。再找来时路,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话里沧桑,我明明想随她叹息,又不能表现。   “哎——你还太小,怎么明白。我或许就帮你一次,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本来心冷,不料在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触到柔软处,竟要答应。 第四十二章 虎穴(下) 更新时间2010-4-11 20:29:58 字数:2150   我还没来得及开心,门被推开。两个洛兵走进来,其中一个对秦秋水说:“王福贵正在过来。红龙十分钟退房离开了。”   后一句话让我愣了愣。红龙离开了?他不是说明天要来接我的吗?居然就这么走了?虽然我理智上认为他本来就不会再回来,可是情感上因为一句来接我而有所希冀。一时间,心里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酸涩。   秦秋水也是一愣,看向我的时候,已经带了同情。她略一沉吟,对我说:“顾鸿,情况变化了。本来王福贵对红龙还有点忌惮,他一离开,摆明撇清关系。强仇看上了你,肯定会向他要人。他早年欠过强仇一条命,对他又相当义气。你清白肯定是不保了,而且强仇玩腻了,可能把你送给别人。”   “那怎么办?”我简直五雷轰顶。想到之前那个男人淫荡的眼神,不由恶心。   “除非地位高于强仇或客人提出交易,否则——”秦秋水摇摇头,“你来的时间太短,也不可能认识什么客人。”   眼前闪过那张黑金色的面具,如暗夜一般深沉的男子,我脱口而出,“暗夜。”   “暗夜?”秦秋水惊讶得问,“你确定?我可以派人向他打听,不过听说他性情非常冷酷。”   暗夜总比强仇好。美少年哪,多赏心悦目。我当即决定,点点头。   秦秋水给个眼神,一直沉默的那个洛兵已经快速走了出去。   “好好招呼!让她站不直。”秦秋水突然说。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另一个洛兵冲上来,拳头跟流星雨似的一个接一个落在身上。我本能的防备,却听见秦秋水说,“你需要时间。”   立刻明白她在帮我。尽管不是很喜欢这种粗暴的方式,我却不敢反抗了。那洛兵拳头很硬,打到哪里,哪里就痛得烧起来,好像被烙铁烫过一遍,又被车轮辗上一碾。到后来,痛得麻木了,两眼发黑,嘴里感觉血腥气。当门再次被打开,他正好一拳打在我脸上。刚刚才流过血的嘴角又破了,发丝乱乱的粘了几根在上面。我无力的坐在地上,猜自己看上去像疯子。   “怎么了?”王福贵走进来,看到这幅景象,不由问着。   “臭丫头太贱,教训一下。”秦秋水袅袅起身,声音娇媚。“谁叫她什么都不肯说。”   “你让人把监视器关了?”王福贵语气中似乎不满。   “不行么?”秦秋水嗤笑一声,“免得消息漏出去,谁也负不起责任。”   我低着头不动,心思依旧转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点微妙,不像情人,倒像对手。   “不是什么也没问出来,还把人打成这样。”王福贵哼了一声,“我的人查过了,她背景很干净,应该是冲钱来的。红龙既然走了,她就留下。阿仇问我要她,我答应了。打成这样怎么办?”   “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就想着女人。”秦秋水不依不饶,“先关起来,找个人过来看看伤,没准骨头断了。至于强仇,总得等人好点再吃。这付鬼样子送给我,我都不要。”   “我难道不知道重要?不过一个女人。无所谓,等等也好。”王福贵迟疑着,最终答应了,“把人带进去。”   嘎啦——我身后的铁门开了。偷偷抬头,只看见黑黝黝一片,深处有微弱的黄光。身体被人扛到了肩上,剧烈的震动差点颠覆了五脏六肺,痛楚遍布全身。我啊啊得叫了好几声,眼睁睁望着浓如墨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吱呀呀,铁门沉重得合上了。   我大约能见到头发像海藻飘荡着。空气中含铁锈的味道,藏在暗处的血腥味时不时在鼻子前闪闪。嘀嗒嘀嗒,水滴打盆的声音有点渗人。丁零当啷,丁零当啷,铁链磨着地面。   “这什么地方,阿兵叔?”我看不见并不代表不会想象。这么阴暗的环境,大家聊聊天多好。   背我的人不理我。   “跟牢房差不多,就是太暗了。”我继续唠叨中。   他步子很大,大概习惯夜视,黑暗与他无碍。   “小莉最近还好吧?听她老板说,她请假好几天。没事吧?”我心说,看你还不理我。   此阿兵叔非洛兵的兵,而是小莉的叔叔。   他猛地刹车,固定我的手臂抖抖的,害我怕他就这么往地上摔。   “你怎么发现的?”他问。   “你的声音。”我的答案很简单。他并没有刻意变声,我又是听过不忘,自然一猜即中。   “她被甩了。傻丫头,我早劝过她别跟有钱公子哥谈恋爱,她偏不听。男人把她肚子搞大,给了一笔钱就打发了。她吞安眠药,抢救及时,不过孩子没了。”他说得好不平静,我听得浑身发冷。   “那个王八蛋叫什么?”我怒了,“告诉我名字,我去揍他。”   阿兵叹口气:“你先救自己吧。”   “哟,忘了问,这里也有监视器吗?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我才想到。   “没有。四周是坚硬的铁墙,唯一的出口就是刚才进来的地方,根本逃不出去。”   “是你吗?我面具掉的时候,两个洛兵之一。”我求证。   “是的。”他也很直接了当,“透露消息的是另一个,他也见过你。不过,我没阻止他。”   “没关系。刚才你下手看着很重,其实避开了要害,没伤我的骨头。谢谢。”我是相信他的话的。   “你不用感谢我。”他又开始往前走,光亮了一点。“我是服从命令。”   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说什么了。大实话,这里的人,有几个是无辜的,或者纯良的。   “来了吗?”有人在前面问。看来虽然没有监视器,也有对讲机。消息已经传进来了。   “是。”阿兵停步,把我放了下来。   毫不意外,又是一扇门。不过这次,门上有个四方小窗,竖着几根栅栏。灯光就是小窗里透出来的。一张脸从里面晃了晃。我听到钥匙插门转圈,一共三次。把守果然极严。   里面出来的人也是迷彩服打扮,戴着面具。他堵在门口,“你走吧。”说完,只伸过来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拉起,也不管我站不站的了,直直往里拖去。   我浑身疼痛,经他一拉,感觉骨头都错了位,不由得叫疼。那人根本不管不顾,力量大得惊人。   “强仇看上的。”阿兵没跟进来,说完转身,门就在身后关上了。 第四十三章 龙潭 更新时间2010-4-12 21:12:17 字数:3720   “强仇算个鸟!满脑子淫虫,小心哪天死在女人手里。”很显然,看守人对强仇很感冒。他看着地上的我,嘴里呸声连连,连拖带拽,“这种货色也看得上。”   他又打开一扇门,这次是电子锁,带检测指纹的。我晕!这哪里是什么洛神之舟,干脆叫洛神之门算了。接着他用力拉起我,往前推,顺便给了一脚。我踉踉跄跄直栽进去,门嘭一声就关上了,眼前又成漆黑。   我被他一推一踢,脚下虚浮,突如其来的黑暗更让人无所适从。脚尖蹭脚跟,双手象瞎子一样乱挥。如果有镜子,八成扭得跟毛毛虫似的。这时候,脚下碰到什么障碍物,身体立刻失去重心倒向地面。赶紧拿手去撑,谁知掌心传来温热,还有软软的质感,那东西竟然会移动,反夹住我的手。我正要惊声尖叫,因为收势不住,脑袋直往下,然后感觉嘴巴和下巴恶狠狠撞到了,疼得好像被咬了一口。   闷哼一声,有人。我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不是非人类,譬如老鼠,蜘蛛之类的。   “谁?”我说话的空儿,已经腾出手来,对身下的物件上下摸索。   “请起来。”大概正摸着对方的嘴巴,话音有点闷闷的,震的手有点麻麻。即便如此,那音色竟是醇如梨酒,清冽如雪,而且语气彬彬有礼。一位年轻绅士,我判断。   “对不起啊!”我一听果然压到人了,匆匆忙忙往旁边闪。好像不小心又踩了那人的腿,对方再哼了一声。“实在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没关系,不是很疼。有一盏小灯,等眼睛适应就会好点。”他轻声回答,没有一丝恼怒,依旧维持最佳的礼貌。   同我最近认识的男生截然不同,没有平安的大大咧咧,没有红龙的蛮横骄纵,没有暗夜的冷若冰霜。在这乌漆抹黑的囚牢之中,他的风度和温和语调如同微暖的春风,令我心安。   如他所说,没多久,我能看见东西了。唯一的灯源正在门上方,能见度不过周围一米,因此这间房大部分由黑暗笼罩。我闻了闻,空气中还算清爽干燥。明明是封闭空间,却没有闷热憋气的感觉,似乎通风状况良好。隐约可见面积不大,和前面审讯我的地方差不多。   下一秒钟,我看见了他。即使处在最深的墙角,即使就这么坐在地上,即使他的脸沉在无尽暗色中,或许因为一身白衣白裤,或许因为他的坐姿就像夏日的午后在绿色成荫的树下闲适,我诧异得发现他竟是灼灼发光体。美男和美女的标准向来不同。一个夺人眼球的帅哥可能凭出色的气质,也可能借高大的身材,或者以潇洒的风度。而眼前这位除了脸看不清楚,无论哪方面都已经具有绝对美男的特性,加起来更是完美无瑕。好个天使在地狱,我暗叹。   “能看见了吗?”他又开口了,声音真是好听。   “嗯,不过看不太清。”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太黑了,只能看到他的脸型,但保证绝对不难看。   “比看不见好。”他转过头朝着我看。   我是贴着他坐下来的。两人这么互相看着,其实距离很近。那盏小灯离得远,却还是泄过来一些微弱的光,勉强照出挺拔的轮廓。很奇怪,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仿佛能想象到那双眼睛,一定漆黑如夜沉的海洋。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笑。他抬起手,翻开手掌,请我先说。   “你怎么被抓进来的?”我不客气。   “不知道。我明明在家里睡觉,醒来就在这里。”他的语气也是充满疑惑。   “你身上穿的是睡衣?”我不由自主伸手摸摸,亚麻带丝质地,高级料子。什么人呐,把睡衣穿的跟晚礼服似的。   “呃?”他很明显不明白这问题和他的关联。   “哦,我的意思是,你被绑架了吗?”我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嗯?”睡衣和绑架什么时候成一个意思了?他很有礼貌得尊重对方的说法。“是,他们已经向我爷爷要赎金。”   “你们家很有钱?”我好像说了句废话。   “还好。”他很谦虚。   “不会只是还好吧?少说你也值几千万。”我说,“当然是美金的。”   “啊?”他很惊讶,然后甩甩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问。   “我家没有那么有钱。爷爷有间造船厂,有点规模而已。他们开价三百万美金,爷爷已经同意了,明天就交钱放人。”他笃定地说着。   “三百万?”我叫起来,“才三百万。”   “三百万是船厂一年的纯利。”他跟我解释,“那是很多钱。我爷爷白手起家的。”   不对不对,我摇头。洛神之舟是什么地方,销金窟好不好?会费都是百万千万计的。怎么可能做三百万这种风险大回报少的买卖?   “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很想了解些细节。   他犹豫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   “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觉得有点奇怪。”我解释,“你不了解绑你的这些人。”   “海粟。”他说,心里已经相信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孩。   “沧海一粟?”我脱口而出。看他点头,“名字真好。”海姓,造船的,还真没听说过。   “我妈妈取的。”他就想告诉她。   “一听就知道你妈妈是大美人。”我赞叹。   他不知道怎么接口,因为实在搞不懂他的名字和妈妈是美人又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你被绑了,你妈妈一定担心的要命。”我听出他很爱他的母亲。   “她去世十年了。”他偏过头去,将目光调向别处。   我却能体会他内心深处的哀伤。“对不起。”我居然也有点伤感。这么彬彬有礼的人,他的母亲很用心教的吧。   “没什么。”他反过来安慰我。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继续深入话题。   “爷爷,父亲,娟姨,文智。”   “娟姨?你阿姨吗?文智又是谁?”家庭成员听着不多。   “娟姨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文智是娟姨生的,也是我哥哥。”   “咦,那就是娟姨是你的继母,文智是异父母兄弟。他大你几岁?”噢噢,有点复杂。   “文智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大我三岁,今年二十二。”他纠正。   “哦,同父异母。”我突然有些结巴,“文智不是娟姨生的吗?娟姨不是你的,呃,你老爸的第二任吗?同父异母,也就是爸爸一样,妈妈不一样。怎么比你还大?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娟姨在父亲娶我妈妈之前就有了文智,我妈去世后一年,她带着文智进了门。”他真平静,一点怨气都没有。   一个很狗血的剧情。男人为了少奋斗十年娶个富家小姐,又在外面搞七捻三,而且还先正妻生了一个儿子。这种事最得意的就是男人。其次地下情人守得云开见月明,母凭子贵,结局还算不错。最可怜的倒是千金小姐。   “你原来在家里睡觉,醒过来就在这儿了?”我有个猜想。   他点头说是。   “你妈妈在世时跟你爸爸的关系怎么样?你爸爱你妈多一点,还是还你继母多一点?他疼你多,还是疼文智多?”我问了一堆,也不觉得侵犯他人隐私。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别多想,不是他。他虽是入赘的,可是人天生忠厚,要不然我爷爷不会选他。”   “忠厚?忠厚他还养小情?忠厚他还和小情生儿子?”我不相信。   “我妈妈身体很弱,爷爷只希望找个好人照顾她。至于娟姨,她和父亲早有婚约,可后来失去联络。等他们再见面时,我父亲已经娶了母亲,也有了我,那时文智五岁。父亲没有隐瞒,他把整件事告诉了妈妈和爷爷。我妈提出离婚,可他没有同意。他或许对我妈没有爱情,可是一直遵守承诺照顾她,直到她离开人世。我妈去世后,父亲向爷爷提出辞职,还是爷爷极力劝着才留住的。娟姨嫁给父亲后,对爷爷很孝顺,对我也很好。文智更是好哥哥。”他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你在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我问他,“很明显你更爱你妈妈。也许你没在意,你一直称呼着父亲,而不是爸爸。为什么?”   他将双膝蜷起来,收起闲适的模样。“不过一个称呼。”文智是叫爸爸的,他们在一起总有很多话说,有很多事做。可是父亲对他关心却不亲近,爱护却保持着距离。但绑架他?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事情。   “随你说。”我想想却还是忍不住,“要不……”   “不是娟姨。”他又截糊。   “那是——”   “和文智没关系。”   得,全让他否定了,让我瞎操心。   “你……”   “我干嘛自己绑架自己啊?”听那语气,已经成功认为我是白痴了。   我唯有沉默来表达抗议。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侧回头来看我,大概也觉得最后一个糊是诈的。   “你是个好人。”一个很善良,很维护家人的人,我心底说。   “谢谢。”他停了几秒钟后回复我。   一时间我们没话说,其实还是陌生人。但我心中不祥的预感仍然强烈,而且答案很快就要揭晓。我闭上眼,抛开脑中纷乱的杂念,放松疲惫不堪的四肢,任魅黑的空气包裹起疼痛酸楚,养精蓄锐。   “你怎么进来的?”他的声音听上去遥远飘渺,却高山流水般悦耳。   “混进来的。”我的声音沙哑破旧,如老唱机,杂杂作响。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有些好奇,怎么混的?   “当然知道。”意识开始下沉,在混沌的脑海中漂浮。   “这里是地狱啊!”我努努嘴巴,适时伸手捂住了小小哈欠。   没听到他的声音。只有微微一声叹息,钻进耳朵来。我管不了他信或不信。事到如今,我如果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老天保佑。可是偏偏心思起伏,似乎在喊:“救他,救他。”我明明累得快瘫了,竟还有帮人的心态,不由自己佩服自己。   逼着眼睛扯开两道缝,我望向他。他竟然在看我,离得很近,鼻尖顶鼻尖。大概他摒住呼吸,所以感觉不到气。   “你干嘛?”我有气无力,所以没惊没跳,任他看分明。   “你的脸肿了。”他带着点不好意思,脸慢慢退开。   “嗯,没事。”我笑笑。“不听话,所以挨揍了。不过,我会揍回去的。”   “睡吧,你累了。”他拿过什么东西披在我身上,是一张毯子。   “不会是连同这个绑过来的吧?”我没拒绝,心情极佳得开着玩笑。   “哦。”他一本正经。   我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瞪到眼睛酸了闭了,然后歪着睡着了,还在想,这个时代绑匪也讲人权的。 第四十四章 海粟(上) 更新时间2010-4-13 21:17:29 字数:2267   醒来的时候,黑暗的环境竟让我分不清是梦是真。很快,席卷而来的冷意渐渐清醒了昏沉的脑袋,思绪已经纷动。走到这个地步,我没想到,也不能想得到。这趟水深得令人咋舌,从我随红龙踏入的第一步开始。为了将危险降到最低,我没有带任何高端的防身武器或者监听器。事实上,对方的反监测系统相当高明。他们相信我编排的理由,能让我躺在这里缓口气,大概也因为找不到卧底的痕迹。可是敏锐的直觉也告诉我,即便他们不会要我的命,恐怕也讨不了好处。一个仇强正在虎视眈眈,而暗夜那里,根本是临时拉来充数的。我虽然不知道睡了多久,保守估计也有两个小时。时间不算短,却没人跑来找我麻烦,可能有了转机。但是,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我?我没有一点头绪。无法掌握未来,这让我不安。   “你醒了。”这个叫海粟的大男孩也有着危机,可风度浑然天成,气质如美玉般无暇。   “嗯。”至少在这种时候,还有人陪着我。   哐——好像外面那道门打开了。   我几乎跳起来,耳朵竖直,寻找外面的动静。有人说话,嗓门大的那个是看门的,另一个人的声音完全听不见。我正要靠到门口去,海粟说话了。   “是送饭的。”他仍然靠在角落。   “你怎么知道?”我没话找话,心里不着地。   “这里看不到白天黑夜,但是他们一天送三餐。连这餐饭在内,是十顿。根据每顿饭相隔的时间计算,现在应该是晚饭。”他已经被关了三天。   算了下我进来的时间,还真是,刚才那觉居然睡掉了一下午。很快听到摁电子锁的声音,看门的男人探进来,门上小灯照得他很狰狞。   “最后的晚餐,好好享受下。”他哈哈笑着缩回去,留着门大开。   一道小小卑微的影子钻进来,手里提着两个餐盒。他很习惯黑暗,直直朝我和海粟的方向走来。昏暗的灯光闪过他的脸,不过短短几秒钟,我眼瞳猛地收缩,血液突然沸腾。   小傻!那晚雨下的少年,那个很久不过生日的少年,那个告诉我魔术师口袋的少年。   他已经到了我面前,把餐盒放在地上,自己蹲了下来,开始摆放食物。我看了看门口,看守的大家伙不在,大概也在吃饭。我学小傻的姿势,慢慢蹲下,靠近他身边。刚刚嗨了一声,他却飞快得摆好东西,站起来转身就往外冲。我有点傻眼。喂喂,你可是我唯一的希望,跑那么快干什么啊?恨不得大叫。   “快吃快吃,吃完了安心上路。”他一下子消失在门口,还非常乖巧得把门带上。   我那个气啊!肺到要炸了。安心上路?我是快死了还是上刑场?呸呸那个乌鸦嘴。心里那个烦啊。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以为的一线生机彻底消失之后的绝望。简直喘不过气来。   “你认识他?”海粟靠过来,低声地问。   “唉——果然你是我唯一的安慰了。”我好不泄气。“这么明显,你都看得出来,他却逃得飞快。亏我还对他不错。”   “他也有苦衷。”他伸手拿起筷子,托起饭碗,“就像这饭,明明非常难吃,可我不得不吃。因为吃了才能活下去。人为了生存,难免会妥协,也难免会做出选择。”   我无法反驳他的话。是的,我要是和小傻说话,看门那家伙可能听见,一定会带来麻烦。看小傻之前的样子,分明过的不好。我就算让他认出我,他又能帮我什么呢?这么想着,眼里看开很多,心里好过很多。心情开怀了,胃口也来了。我拿起碗就吃,那个饭叫香,那个菜叫鲜。   “这里的伙食真不错,没你说得那么差啊!”我很容易吞下一口,钓起绝佳胃口。   海粟却放下了碗,“前几次都难以下咽。难道真的是最后的晚餐?可是怎么会?我爷爷已经答应付款了。”   “你吃完这顿就回家了,当然就是最后的。”我心口不一,但十分希望哄他的话会成为现实。   “那你呢?”他反应极快,“那话是对我们两人说的,我能感觉。”   “我嘛,也没准。他们要怎么处置我,我还真不知道。”说了大实话。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都是些什么人?你又做了什么?”他的心也开始烦燥。从这个女孩进来,仿佛一阵微风掀起黑暗里藏着的秘密,惊天的秘密。   “嘘——”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别问,别听,别看。你只要记得,明天家里人就来接你了。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没再说话,低头吃着东西。他家里教养的极好,吃饭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也专心吃饭,为了积蓄力量。眼看着碗朝天,我的舌头尝出了异样,那质感好像是纸。心念一动,我将纸压在舌头下面,等待合适的机会。不是我不相信海粟,而是刚才小傻的反应让我提高了警惕。或许这里并不像阿兵说的没有监视器。总之,小心为上。   吃完饭,我沿着墙边慢慢踱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这段时间,海粟缩回他一直呆的墙角,身影浸在黑色中,几乎忽略不计。我则在忽明忽暗的分界线上,边走边小心取出了东西。先用手触摸,果然是纸,还是折好的。我将它展开,一只手假装揉眼,另一只手拿着纸条凑到眼前。利用时远时近的灯光,我看到了熟悉的字体,上面只有四个字:我在这里。   平安,哦,平安,他来了。   我刚乐得想唱歌,马上又担心起来。我开心因为不再孤军奋战,我担心却是怕平安会不会像我一样很快被揪出来。他怎么联系到小傻的,我不知道。但是,既然小傻传进这张字条,就证明他们见了面。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傻带平安进来的,走的是一条只有小傻知道的通道。这也许也能成为我逃出去的唯一途径。   我就在那里痛并快乐着的时候,门再次打开了。我现在异常痛恨大门。这里的每扇门后面都有罪恶。一开一合,就是血盆大口,吞食人心。   看门人扔进来一包东西,暴声说:“你们现在穿的衣服全部脱guang,一件不能剩,内衣内裤,连鞋子袜子也要脱掉。把这包衣服换上。给你们五分钟,快点。”   终于开始了,我心想。他们口中的盛宴,究竟是什么?我的大脑在掀巨浪,我的心情澎湃起伏,我的血脉汩汩躁动。这一切漫长的等待,在折磨我这么多年后,就在今夜,要画上句点。这一刻,我居然不是惧怕的,而是期盼的,更是雀跃的。 第四十五章 海粟(下) 更新时间2010-4-14 21:21:06 字数:2189   我走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是两件最简单的白色直筒袍。我一手一件,往海粟的方向看去。从一开始我就猜对了,他们不会放他走。他们这么做,必定是对方不想留活口。但是要害海粟的人没料到他们比想象的更贪婪。王福贵说过,在洛神之舟,杀人是最笨的办法,只有活人才更值钱。三百万真的不算什么。   “有一件是给我的,对不对?”海粟走了出来。只看他走路的样子,就很赏心悦目。那是一种糅合了洒脱和礼节的西方美感,却骨子里透着修养和气节的东方含韵。   “海粟……”向来能言善辩的本事却在此时无法拿上台面,我竟然没法劝他。   “给我吧。”他伸过手来,如白瓷般细腻的手指闪现温润的光泽。当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冰凉。   “别放弃。”我的心也不知不觉被传染上他的凉气,“你不是相信你的家人吗?那么就继续相信他们吧。”我说得很急,怕他放弃自己,放弃那颗纯洁善良的心。   他拿衣服的动作慢了一拍,可以感觉到那双黑暗中的眼睛细细得探索着我,就像要确定真心假意。那样的他竟有几分霸气,仿佛从隐暗处脱跳了出来,肆无忌惮。不过,也就几秒钟。他的唇在光下轻扯,完美的弧度。   “我相信他们。”他的信念又回来了,“如果有人想我死,一定不会是他们。”   他也是个明白人。事情超出绑架的范围,就证明有人动了手脚。他家境富裕,朋友都是一个圈里的,不知忧苦,出身良好,个性虽异,但均不经风霜,不历摔打。或是偏偏佳公子,或是窈窕小淑女。眼前的女孩聪慧过人,分明早看出来,却帮他安稳浮动的情绪。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她居然完全没有沮丧,甚至神清气爽,举手投足充满活力,令他叹为观止。她年纪似乎和他差不多,脸肿得夸张,眼神却是通透,历练世情,有着不符这个年龄层的智慧,却偏偏尽显同龄女孩的活跃。两者放在她身上,一点不突兀,反而光芒四射,灼热如火。不过短短数小时,他在她身上所学所懂,竟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朋友。她领引他看另一个不同的世界,黑暗的,残忍的,却又努力为他保留希望。她说他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安慰。其实,从头到尾,是她在安慰他。三天了,他维持着骄傲,却阻止不了内心的崩溃。就在她打开包,拿出两件衣服时,他几乎疯狂。还好有她。他手指碰到她,很暖,从指尖传递,飞速沿着血脉,直达那颗濒临爆炸的心脏,带去奇异的平静。真的,还好有她。   我看着他退到暗处,很快传来衣服窸窸索索的声音,不由放心。如今形势比人强,要是他闹起别扭,没准就真出不去了。我又看他一眼,发现这鬼地方虽然暗,还是能辨认他脱去衣服的上身相当峻拔。我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骂这群坏蛋,也不知道男女有别。不但要脱guang光,只给一件看不出透明度高不高的鬼衣服,肯定没好事。等着,且等着,我出去非闹个鸡飞狗跳,凿个大洞,沉了这条破船。   我才刚把衣服换上,鬼门又开了,看门的在外面大喊要我们出去。我转身猛然看见海粟竟已经在我身后,吓得我说话也不利索了。   “你,你,你什么时候在后面的?”我那么远能看到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他离得那么近,岂不是看光了。   “他喊我们出去的时候。”他语调平平,应该是真的。   “速度这么快的。”我觉得他是少见的绅士,不会占我便宜。   “走吧。”他调适得很好。   我随在他身后踏出门。看门人红光满面,好像喝了酒,神情很兴奋。   “不错不错,这次分到这么好的货色,该我发财。”说完冲着我们直乐。   我搞不懂他的意思。就在这时,大概海粟也不明白,回头看我。我只那么看他一眼,突然有点明白那看门的乐什么了。这个海粟实在太出色。本来嘛,单看气质和体形,他已属于俊男了,毫无瑕疵的修养和礼仪更为他加分。五官不是评价男人最重要的部分。可是,双眉如远峰,眼瞳漆黑如星子,鼻高而挺秀,唇型丰润而优雅,肤白而细腻透明,黑发浓而微卷。五官架构好似黄金比例般美妙。或许他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但浑然于周身的俊朗和翩然,还有那双仿佛吸纳了全宇宙星光的眼睛,使这个琳琅男子最为出挑。美,以夺人魂为最高,夺人心其次,夺人眼则为初。他可夺人魂。   我叹了口气,再叹了口气。   看门人正在开前门,海粟趁机退后几步,与我并排。   “你叹什么气?”他问。   叹什么气?叹什么气也是因为你!我没好气。想想看,我一直想怎么帮他,甚至打算带他一起逃出去。可这张脸,人见人难忘。怎么办?   “好端端的,你怎么长成这样?”我丢给他白眼,“看看我,看看我。”   他被我搞糊涂了,却乖乖听话盯着我看。   “怎样?”我说。   “还不错。”他不敢说实话。乌青的眼睛里暴着血丝,嘴角两边都裂开了,还有残血留痕,脖子上有淤青,手臂好几处破了皮,膝盖更紫了一大片。除了头发乌黑丝滑,简直可以说起丑无比。   “还不错?”此时此刻我对自己天生普通的脸感激非常,“是非常好。”   他没想到我这么自恋,更加点头附和。   “这才叫大众脸。什么叫大众脸?大众脸就是绝大多数的人长成这样。而不是像你这样的——”我看到前门已开,再把声音降得更低,“什么什么祸水。”   “我是男的。”他多聪明,举一反三的人物,马上知道我的意思。   “这个时代,男女平等。”我更是绝地反击的高手。看他情绪不好,又补了句,“我是夸你长得好看。”   他瞪着我的样子气势汹汹,看来一点不觉得。   “动作快,不准说话,出来。”那个男人吼。   我们两个并肩前行,过门时谁不让谁,象孩子般闹意气。最终我悄悄侧身,让他先过。   把睡衣睡裤穿出礼服的华美。白色袍子加身,露出白皙的手臂,锁骨以下的皮肤还有点晶莹。竟像古代王子,带了几分尊贵,又象堕落人间的天使,微微茫然天真,却让人迷醉。这就是海粟。   世界唯一的沧海一粟! 第四十六章 殊途(上) 更新时间2010-4-15 20:45:33 字数:2022  我和海粟走到走廊里。阿兵送我来的时候,廊里是全黑的。可现在强光四射,犹如白昼。长长的廊道,居然也有着十几道门。门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有男有女,小至抱在手中的婴儿,大至二十多岁的青年。甚至还有中年人,不过以男性居多。我看着各色人等,犹如云山雾罩。这些人不像是被强迫的,表情虽然各有不同,但比较平静。他们很快站成一列,缓缓地往前走去,就在进入审讯时的那道大铁门前,突然转入长廊左手边的一道门。我和海粟都觉得莫名其妙,却在身后男人的催促之下,被动向前。   当前面的人渐渐进入那道门,我突然发现铁门前站着秦秋水。她不过一个眼色,身后的男人立刻越过我,催促海粟快走。海粟侧过脸看我,我冲他推推手,微笑着。   当他们消失在那道门后,廊上只剩我和秦秋水两人。   “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秦秋水亭亭玉立得站着,娴静的好似一湖碧水,几乎让我忘记她身后黑色的背景。   “还好了。”她已经帮不了我,这一点我很清楚。   “走到这一步,后悔吗?”她突然伸过手来。顿时,吓我一跳。然而,她不过拨了拨我一头乱发。“多漂亮的头发。”   “不后悔。”我一动不动,“尽力了就不后悔。”   她慢慢抽回手,眼睛里一会儿深沉一会儿闪光。我好好计算过,无论我的结局是好是坏,洛神之舟却无论如何要沉的了。虽然这里的人没几个善良到哪里去,尤其是爬到她这个位置的,不心狠手辣都不行。但当我想到洛明扬对秦秦执著的感情,总让我觉得,秦秋水还有一份真挚的情感存在着。这种感觉当她试图帮我的时候更加强烈。   “他说他想跟秦秦重新开始。他把我错当成你,跪在我面前哭着祈求。”果然我再次见到她真实的情绪,似乎融合了酸甜苦辣,“他把这个地方叫做地狱,而他却很想很想救你出去。如果我是你,与其等着被救,不如自救。已经有警方卧底进来过一次,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她垂着眼睑,读不到她的想法。等她再面对我时,神色非常冷淡,“你可以进去了。”   “我知道今晚逃不过。虽然不知道将面对什么,如果你认为比落在强仇手上好一点,那么我要谢谢你。”   “你不需要谢我。暗夜愿意交易,所以他帮了你。也许是你帮了你自己。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做到的?那人冷血出了名,对女人更是无情。”她听不少下属抱怨,无论什么方法都无法引起那人动情。   “谁知道?”我耸耸肩,转身,“或许对他来说,我有那么一些特别,也或许只不过是他心情好。”   “也许。”她居然笑了。那一霎那,很纯很洁净。   秦秋水,我其实根本不了解她。却因为那样的笑容,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再见,顾鸿。”她在我身后说。   “再见,头儿。”推开门,再傻,也知道前面是通往罪恶最深处的险途。   眼前一条螺旋状的楼梯,纯白色的,加上雪白的墙壁,造就出干净明亮的空间。我抬头看,穿着白色长衣的人们正徐徐盘旋而上。如果不是混着凶恶的大灰狼们,还真有点那么天梯的感觉。海粟落在最后头,离押送的人有点远了。我赶上去,楼梯虽窄,两人挤着还能并肩。   “我以为你会和她走。”他看着脚下,漫不经心。   “她的那条路不如我的这条,至少心安理得。”我也盯着阶梯,每一脚都踏踏实实。   “却前途未卜。”他衣摆飘飘,好不风采。   “总比死路好。”犯罪的道路,最终都是绝路。   “后面的,给我闭嘴。”大灰狼发话。   我们开始缄默,却因为翻飞在眼角余光中的衣角,而互相觉得安慰。   阶梯是通往最顶层的。那个楼层对我来说最神秘。因为我虽然猜到了十四和二十四层,却没料到它。我总认为,他们不会那么嚣张吧。在所有人的眼里藏起两层楼,还能有胆量占据最高处。王福贵,那张脸奸诈狠毒凉薄,仅凭这些,他能主宰这艘巨大的暗船吗?或者是秦秋水?一个很坚强很有手段的女人,但有了这样的能力,她能掌舵吗?我头疼得很厉害。从凌晨十二点起,精神就处在高度紧张的我,已经到了非常疲惫的状态。我甚至感觉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呼吸有点不继,脚步也开始浮。   手被包住了,是海粟。我以为他很弱,因为看上去养尊处优。谁知,竟是错了。他的手带着舒适的温度,他的内心比我想象的强大。在快承受不住的悬崖边上,用力拽住了我。他的眼睛里散发着暖人的棕蓝,令徜徉在里面的人安然。我慢慢调整着呼吸,恢复心跳的频率,头脑得到氧气,精神好了很多。   我们就这样牵手而行,是患难与共的情谊,是惺惺相惜的缘分。在一片死气沉沉中,散发出生命力,旺盛灼热的生命力。   渐渐的,原本在我们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我才觉得奇怪,耳边传来嗡嗡声,而且越来越响,到最后成了人声,是很多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等我们爬到了楼梯的尽头,只有头顶一个大洞。一只手伸过来,向我们招了招。我刚想动,海粟已经抢在前头,拉着那只手就上去了。趁机会,我留心上面的动静,除了嘈杂还是嘈杂,倒像是大卖场。手又下来了,我也学海粟的样子,拉住。对方力气很大,轻而易举把我拉起来。我也来不及看四周情况,只知道先给双脚找个踩的地方。等我找好了,站稳了,看见那个洞口自动移出一块板,和旁边的地板成了完整一片,才抬起头。   我懵了。   海粟在我身边,却是僵立,看来同我一样懵。   我想只要是正常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会傻掉,呆掉,懵掉。 第四十七章 殊途(下) 更新时间2010-4-16 20:50:38 字数:2088  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大概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很高,从上面打着强光,将所有的东西照得雪亮。我们这些人本来就穿白色衣服,在白灼之中,几乎和光融为一体,脸和四肢惨白惨白的,好像幽浮的鬼。透明的罩子就这样把我们罩在里面,成了笼子,而我们是小鸟,是小白鼠,或是其他什么宠物。太压抑了。而玻璃罩的外面居然有人,很多人。刚才的嘈杂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人人戴面具,手里拿着份册子,一边翻一边往我们看。有些还和旁边人聊得热络,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这些人什么肤色,什么发色都有,跟联合国似的。再外围一些,就是黑暗,有点星光般的亮度,隐隐有移动的影子,却分辨不清。   “靠边站好,快点。”那些看守又变成了看场子的,连轰带赶将我们这群人往外沿撵,恨不得逼着贴在玻璃上才算满意。   我敢肯定我的鼻尖已经磨擦到玻璃了,偏偏看我和海粟的那家伙还时不时推上一把,好几次脸就贴着,都变形了。我心里窝火,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罩子外面人潮移动,甚至只隔着一层玻璃,那么近的看我,还有带斗鸡眼的。   刚开始我大脑完全停摆,思维全部罢工,因为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场面。当像傻子样被好几拨人看过之后,我的知觉醒了。我发现这些人看我的时候,会翻动手上的册子。那册子黑色的,上面有牡丹图案,还有金色字样,写着目录两个字。他们往往会停在一页,然后在我和那页之间反复看。有些人看过就走,有些人则拿笔在那页写下什么。我看旁边的海粟,情况也是一样。不同的是,看他的人数量比我多,观察时间比我长,写东西的也多。我还注意到玻璃不隔音是因为每隔一段距离上面有很多密密的小孔。外面的人按照顺时针方向动,很守秩序。   “我感觉不好。”因为声音很闹,海粟跟我说话不会引人注意。   “我也是。”我尽量离玻璃远一点,虽然没多久就会被人推前。   “我又不是动物,也不是展览品。”他是很温和的人,也能随与而安。可是,这个地方很诡异。   “也不是商品。”我本来只随口说说,却自己把自己雷到了。   商品?商品!罩子里的人不就是商品吗?外面的人是买家。洛神之舟干的就这买卖,给见不得光的交易提供场所。十四楼卖军火,卖毒品,还有人的器官,二十四楼提供豪赌和美人。他们既然什么都敢买,什么都敢卖,那么人当然也可以买卖。只要有买家,他们就能弄到货。红龙早暗示过,王福贵也话中藏着,秦秋水直接就说客人提出交易我才能脱离强仇。从心底,我是自负的。这种自负来自于优越的环境,来自于顺风顺水的成长,才容易破碎,自己都觉得可笑。原来所谓的才华和智慧,在千涛百浪的大海中,不过一滴水。亏得我百般思索他们最重要的节目,亏得我煞费苦心在危机中寻找线索。原来答案放在面前多次,硬生生被无视。我大受打击,神情颓唐。所以当又被推到玻璃前时,我趴在那儿,根本不想动弹。   “怎么了?”海粟察觉不对劲。   “如果你觉得自己很白痴很蠢,你会怎么办?”我有气无力地问他,也不管有几个人隔着玻璃指指点点。   “当成错觉。”他扔给我四个字。   我愣住,看着他淡若浮云的笑容,挫败感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耍赖奇异安慰了我。是的,一切有如浮云,再恼怒再失望,已经过去。我要想的是现在怎么办。   被罩在这里,就算外面有平安也没用,而且要逃总也得找个出口先吧。这梆梆的强化玻璃,围着水泄不通的人,插翅也难飞。想到这里,心反而安定了。等着吧,既然还什么都做不了,我就陪着这些人好好玩下去。   “那个人盯你一会儿了。”海粟告诉我。   我立刻往外看,白色面具。洛神之中,什么奇奇怪怪的面具都有,色彩纷呈,形状各异。唯有一个人戴这种白的毫无内容,普通到极致的面具。   暗夜。   他似乎喜欢独来独往,唯一的保镖也不在身边。   “好丑。”他的声音很清晰传进来。   我紧张兮兮看了身后的看管,他并不在意。又看到不远处,外面的人也有和里面人说话的,才安定。   “紧张什么?这是允许的。”他很准确抓住我的情绪。   “没人告诉我,我怎么知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指指手又比比腿,很夸张的说,“这就是不合作的下场。脸肿成这样,能好看吗?”   “不肿也丑。”他嘴里哪有象牙。还是海粟好,多么绅士多么风度。   “你打算怎么帮我?说来听听,我替你完善完善计划。”我的皮加厚中。   他往后退一步,其他人就靠前来。他身材挺拔,依然鹤立鸡群。我暗咒一声缺德鬼。然后看见他将面具抬起一点,嘴唇动了动,随即转身,消失在暗处。   我读到的唇语是:“我没什么打算。”   我早知道他不可靠。短短相处,他喜怒无常,冷脾冷性冷血冷肠。我却还在心底保有很细很细的一丝希望。可连自己都诧异的是,他虽然那样说,我不但没有办法讨厌他,居然觉得他有点可爱。觉察到内心的想法,我只能说这鬼环境让我精神错乱了。   “他很冷。”海粟的声音。   “不是有意的。”我的声音快过我的头脑。   “是吗?”海粟永远是有礼貌的,即使别人不对,他也不会直接说不对。   “什么是吗?”我终于掌控自己的声音,“我刚刚说什么?”   “你说他不是有意那么冷的。”   “啊,我这么说了?”我有病了。那人天生冷,我干吗为他辩解?   “嗯。”海粟点头。   我哈哈笑,有点尴尬,“别管了,怪人一个。”   我刚说完,头顶上的灯光忽然变暗,原本围着的人自发自动地散去。我眼睛因为光亮的改变一时泛黑,渐渐调适过来才发现眼前景象再次生变。 第四十八章 同归(上) 更新时间2010-4-17 20:54:04 字数:3048   玻璃罩正在收起,往两边分开,直至完全收拢。我们站的地方是个凹入的圆台,四周逐阶而上。和体育场或篮球场相似,但是不是一排排座位,而是一间间悬着的包间,往上叠。数量不多,百来间,线条繁复,具有欧洲宫廷的风格。外面看上去是镜面,里面应该很清楚可以看到中央场地的情形。天花板是拜占庭式的,富有浓郁的宗教油画作品显得典雅,垂着天鹅绒帘,很是高贵。灯色橙黄,添加出梦幻的色彩。   我们依然在原地站着,成了一个圈。看守人退了下去,一队洛兵过来围成外圈。任务交替完成。我猜,好戏开始。   圆台的中间缓缓升起一座高台,带着贴壁而做的阶梯。两位绝色美女戴着耳麦,穿着贴身晚礼服,含笑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在桌子后面,手里握把小木槌。他们一出现,全场立刻寂静,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在这三人身上。   “欢迎各位尊贵的客人,洛神之舟为这场盛宴的顺利举行,感谢你们的支持。今晚,如同你们所见,将会有更多极品供各为欣赏和挑选……”其中一位美女字正腔圆,甜美动听。   正因为如此,才没人留意海粟和我靠的很近,就算小声说话别人也听不见。   “这是要干什么?”海粟一脸疑惑。他觉得那个中年人看着有点象,呃,拍卖叫价的。   “拍卖师。”我知道他正开始进入状况。慢慢引导吧,免得把这个纯白天使吓坏了。其实我自己心里也琢磨着呢。越琢磨越吓人。洛神之舟载的是一群亡命之徒,不管买方还是卖方,胆大包天。   “拍卖物该不会是我们吧?”他说这话有点开玩笑的成分。作为有钱人家的孩子,对于绑架这种事已经有心理建设,因此前三天他能保持某种情绪上的平衡。可是这会儿的所见所闻,完全超出想象。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无边无际的噩梦,无法苏醒的噩梦。   “孺子可教。”我本来打算慢慢来,谁知他悟性很高,看来有了觉悟。大概因为我一只耳朵在听台上的,一只耳朵听他的,所以压根没听出来他玩笑的语气。说实话,这个时候,心乱如麻。   海粟大叫一声。与此同时,麦克风里放出音乐。真幸运,及时掩盖他的惊骇,可我的左耳右耳都经受了震撼的洗礼。   “没事的。”我想安慰他,可是不管用。   “没事?没事?”他无意识重复着,眼睛失了焦距,神情则不敢置信。他明白自己情绪反反复复。在刚得知出不去的时候,他受不了。好不容易接受事实,却又等到更残酷的境地。   “嗯,没事。”我并不只是随口说说。不到最后,决不放弃。我会继续寻找脱身的契机,哪怕万分之一。   “怎么会没事?”他露出的笑容好不惨淡,但心却拼命从她声音中汲取力量。“他们能把人当东西来卖,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心理素质比我强。我刚刚知道要被卖的时候,差点崩溃。”还好他给我不错的建议,“当成错觉就好了,你说的。”   “当成错觉?”他想起来了。她突然情绪低落,趴在玻璃上不动弹,然后问他,他就说了这四个字。可他现在觉得这该死的根本不是个好答案。   “对呀!你就想着这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海市蜃楼,镜中花,水中月,全部都是假的。要是不行,你就当自己在看一出戏,顶多充当友情客串什么的。”我现在就是一看戏的。   “我做不到。”是的,他做不到。眼看着陌生人将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潇洒不起来。   “那你就只会害怕,担心和忧虑,到最后一无所有。想想看,今晚之后你会属于某个人。那人或许会主宰你的身体和自由,甚至重塑你的个性。但是,你的尊严,你的心和你的头脑依旧属于你自己。只要它们存在一天,你就不会彻底消失,你还会有机会把自己重新找回来。”我说着话时,高台上的拍卖已经开始,“看看那儿,你愿意象他一样么?”   台上站了一个白袍男子,二十多岁,长相相当清秀。他神色麻木,僵直在那里,任那两个司仪随意摆弄,完全没有反应。   “各位,一号拍卖品不仅外表出色,医术出色,还有很棒的身材。如果不是他家里欠高利贷一大笔钱,这么优秀的人物你只能到最好的私家医院里去预约。”说着,两个女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男子身上唯一的外袍扒拉下来。“累得时候,他可以用那双出色外科的手替您按摩。有闲情的时候,他绝对是欣赏高雅艺术的专业人士,为你在朋友面前加分。最重要的是,浪漫的夜晚来临,他会成为最好的爱花人。”   我根本没料到她们还有这手,说得那叫露骨还是婉转,也分不清,光顾着瞪眼了。那男人身材确实不错,手臂肌肉强有力,胸肌结实,腹部六头肌。我看得时间还不到两秒,一只手伸过来,挡得结结实实,一点缝隙都不带。   海粟在旁边说:“好女孩不会把眼睛瞪成这样。而且,没什么好看的。”当他看到她瞪大的眼珠,心里的绝望居然被压下去,倒把阻止她继续看作为首要任务。   大哥,你是男人,你当然那么说了。我也就腹诽一下。其实,让我看,我也没那胆。不怕长针眼,还怕做恶梦呢。我尚是花季中的少女,心中只有一片洁白。(咳咳咳,口水太多了,呛到。)   “太过分了。拍卖就拍卖,脱衣服干吗?”我听到包厢里发出不少赞叹声,而且以女性居多。“男的也就算了,女的不会也要吧?”   “什么叫男的也就算了?”海粟没好气。   “啊?哈哈——”我干笑两声,“他衣服穿上了没?”   海粟移开手,原来那人的白袍子终于又套上了。   “我们一起来的,就一起回去。”我视线落在高台上。   “好。”他也没看我,只看台中央。   很快竞价开始。不出其然,喊价的多是女人,听着声音,年龄应该不小。也是,能到这里来的买家不上点年纪,这种天文数字的价钱出得起吗?最终以一千万成交。掌声绵长,还有不少口哨,带着颇为煽情的气氛。买主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来是保密的。那个有了主人的男人并没有被带走,而是下了高台,回到原来站的地方。   我心里突突跳,机会机会。我估计如果到了买主手里,一定会被某种比较激进方式控制。毕竟买卖人口是大罪,而人不是死物,时间久了自然人心也变。一旦逃脱的念头产生,总也防不胜防。所以想要控制这些高价买回去的人奴,采取点手段很正常。而机会,就应该在卖方将所有权转换到买方这段时间差。   接下来的拍卖相当类似,果然很多出于各种原因而自愿出卖。我知道在某些落后的国家至今贩卖人奴的现象依旧存在,即使在文明社会,也有人口买卖的黑贩。但洛神之舟上了个档次。它所提供的都是本身外在条件非常优秀,至少在某个专业领域相当拔尖,有些甚至有多种技能。   我们这群商品中唯一的小婴儿,他的父系血统是某没落王室的直系后裔,母亲则是数理方面的天才科学家。一听就是基因优良,若好好培养,前途不可限量。我当然不认为这个宝宝有把自己卖掉的意愿。要不就是他父母得罪了什么人,报复到孩子身上。要不就是被绑架之后,对外当撕票处理,其实再捞更大的好处,和海粟的情况一样。这个宝宝的成交价是三千五百万,是目前最高价。我听着买方好像是一对夫妇,也不知道宝宝到了他们手里是福是祸,却只能暗自叹息。   我看着一个个人上去,一个个人下来。虽然不是每个都会被脱guang,但年轻男女多逃不过,因为外相是抬高价钱极其重要的方面。凡是脸蛋漂亮,身材出挑,买主争夺激烈,最后成交都很高,而且年龄越小越值钱。我逼自己硬着心肠,神色冷漠得旁观着一切,牙咬紧嘴巴闭牢。一群坏蛋,变态。没学过骂人,却恨不得破口大骂。这种肮脏的交易市场是因为有了不良买家才出现的,他们是罪魁祸首。   “下面是今晚的压轴,少年如玉心高洁,双眸藏海手执雪……”司仪居然还作起诗来,不伦不类,倒算贴切。   两名洛兵上来,把海粟推上了高台。他的表情万般不情愿,不象玉倒象石头。他双手负在身后,偏不合执雪之词。可惜可惜,无论他怎么掩藏,魅力与生俱来,气质融在骨血。卓越的身姿,傲然一切的贵气,引得买家们蠢蠢欲动。   我看他什么都不做却照样出风头,不知是他的运气还是霉气。我正专注在海粟身上,没注意不知何时身旁站了一个持枪洛兵。   “又看上他了?” 第四十九章 同归(中) 更新时间2010-4-18 20:16:04 字数:2835   我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确定要么是这个迷彩服洛兵在说话,要么耳朵出问题了。我看看他,又看看他,还是将目光调回海粟那里。   “果然是看上他了。”   这次我可以肯定声音是旁边的家伙发出来的。但是他干吗呀?和我聊天?我跟他可没什么聊的。我还是不理他,接着把人当隐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看来你已有了视死如归的觉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说,你这么好色,也别光看不动。已经错过一个了,可别又错过这个。这个看着细胳膊细腿,应该不象之前那个难弄。待会儿找个……”   “闭嘴。”嘚不嘚,嘚不嘚,这人啰嗦起来烦死人。   “偏不。”他受了多大罪啊,不念念的话,会压力过大的。   “平安,闭嘴。”我人不动,眼睛不转。   “啊,又被你认出来了。”他语气陡然一转,兴奋着。   “除了你还有谁?”吃饱了撑的,真的洛兵会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你也没刻意隐瞒身份。”   “就是。我要想不让你发现,你一辈子也认不出我。”自大狂一个。   “我不问你为什么进来,就问你进来了怎么打算。”虽然我看见他很高兴,但实在不想多拉一个人下水。   “没了我,你能全身而退?”他戴着面具,我还是能想象他自得的表情。“红龙跑了,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外面谁负责?”我觉得他有点孤注一掷,要是两人全搭在这里,怎么办?   “两小时内我不出去,警方就杀进来。”他声音皮皮,“到时候就是混战。周天我已经联络上了,他们会立刻部署行动,不过我怀疑他们的能力。”   “我管不了那么多。拍卖会后我们直接跟买主走吗?”我想问平安很多,但时间紧迫,只能捡重要的说。   “不,你们会回到原来关押的地方,而买方会和卖方完成一切书面协议,还有鸡尾酒会。整个过程差不多也是两个小时。”他进入这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切入对方网络,因此了如指掌。   “两个小时?足够了。”我说,“出路呢?”   “小傻带我进来的那条路十分安全,就是——”他犹豫现在要不要说。   “垃圾管道吧。”我之前一直在想小傻到底怎么自由出入的,见了平安才明白。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   “因为你身上的味道。”我笑,“简直就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   他无奈得笑两声。   这时,两个女司仪正包抄海粟而去。我知道她们最喜欢的节目来了——扒衣服。大约海粟也明白,左闪右避。三个人在那不过十平米的地方兜起圈来。而海粟求救的眼色已经一个个频繁向我砸来,闹得眼冒金星。   “他向女人求救,还是不是男人?”平安嘲讽。   “你趁人不注意,溜出去找小傻,请他帮忙找一个叫安妮的女人。那个安妮是周天的妹妹,原名周晴,原来是洛神的卧底,被他们拆穿之后,一直在这里。我要带她一起走。”我必须把周晴救出去。“还有,盯着王福贵。”   平安哼了哼,“我连你的安全都确定不了,哪有空管别人。这里系统很高级,我只能插入你那层线。一小时后,我会来接应你。如果到时我没来,八成暴露了,你可别瞎认我。”   我仍然要坚持,他却努努嘴,“那小子撑不住了。”   我一看,傻眼。海粟被女司仪左右夹着,她们的手已经抓住衣服的下摆。他脸色绯红,又泛出愤怒的青白色。双手想推开司仪,又因为男女顾忌而不敢碰到一点点,放下手也抓住衣服边往下拽。司仪们则嘻嘻哈哈反方向撩起。三个人六只手,力量都集中在下摆,衣服料子又是不经拽的,我看着都玄乎。场面很滑稽,包厢里发出哄笑声。报价也暂时停止了。可是那一瞬间,海粟看过来的眼神分外明亮。   “你快去吧。”我头也不偏,脚已经跨出去。   “就爱管闲事。”还是听见了平安的嘀咕。忍不住微微侧头,身后的黑暗已将人隐没。我这才放下心。   我飞快得跑起来,居然没人阻拦,可能太出乎那些人的意料。我三步两步窜上台子,直往海粟走去。他看见我,仿佛终于能呼吸了似的,神情不再紧绷。两美女从他的变化中感觉到了什么,一侧脸,齐齐朝我看过来。虽然惊讶有人跑上来,但看我是女孩子,也并不当回事。   一个能说会道的立刻笑说:“今晚好戏连台,还有英雄救美。”   另一个反应也不慢,“哪里是什么英雄,是英雌才对。也不能怪你说错,谁叫英雌长得跟猪——似的。”她笑得才跟妖女一样。   全场轰然,竟然将气氛推到最高潮。   我也笑了。同样作过司仪,我很喜欢她们临场发挥的小聪明。捧捧场也没什么,不过我照样大方走到三人面前。   “两位美女,这么喜欢的不肯放,也要本人愿意啊。”因为离她们的耳麦近,我的话传开去。   “小妹妹,他那么好看,你不想多看点吗?”声音嗲的无耻啊。   “你来,帮我们一把啊。”还得寸进尺了。   “我不要。好看才要慢慢看,从眼睛看到心。脱guang有什么好的,丑死了。”装天真谁不会。   “眼睛看到心?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们就只爱细皮白肉的看,又快又好。”感情是她们也看上了海粟,想趁机揩油。   “这样啊。”我慢声慢气地说,“你们两个也长得好看,我先看看你们的细皮白肉——”   不待她们反应,我蹲下,左右开弓,一手一角裙摆,身体直立,连带着她们的裙子往上掀。她们惊叫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海粟,立刻去保护自己的裙子。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们,双手的力量已经带了功夫。一使劲,嘶啦两声,及腰以下全毁,露出美女修长的细腿和小蛮腰,还有性感无比的小内裤。她们惊慌失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随着几秒钟的全场静默,接着爆出笑声一片又一片,连天花板都在震。   我带了一肚子的火气上来的,发泄过后虽然很痛快,但看着那两位窘得要死的女人,心里又不忍。可我还没来得及后悔,她们已经大叫洛兵,两眼凶光,决不罢休的模样。   海粟把我拉过去,死死抓住我的手。在关键时刻,这个文弱的男孩子居然还想要保护我。我小小感动了下。   可是,本来正要跃上来的十几个人突然迅速退回原地。两个女人脸色变得惨白,什么也不说,慌忙捂着脸就下去了。台上只剩拍卖师,海粟和我。拍卖师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视线投在最顶层的包厢,嘴里念念有词。我很快明白他正和上层通话。同理,刚才洛兵也受到了指挥,所以动了又退了,司仪留在场上不过惹人笑话,当然被赶下去。   “35号拍卖继续。”拍卖师生硬得将主题带回来。“三千五百万。还有没有人出价?”   他拍他的,海粟和我都松口气。   “我死也不脱。”海粟的眼神云淡风清起来。就是这么个人,会伤心会绝望,但适应力超强,适应之后依然微笑。   “所以我才冲上来的。”那个明亮的眼神之中,竟然带着超脱生死的勇气。他的身后就是高台边缘,五六米高的样子,想寻死的话,只要后脑着地。   “谢谢。”他的修养满分。   “不客气。”我接着说,“其实狠狠心,脱一脱也没什么。”   “下一个就你,自己把心狠狠好了。”满分的修养裂开,“要不,我可以帮你脱。”根本是个妖魔。   我嘿嘿笑了两声。   “五千万一次。”拍卖师开始确认。   “哇,你够值钱的。”五千万哪。   “还好了。”他无所谓,多少钱都一样,又不是给他的。   “五千万,第二次。”拍卖师很激动似的。   “他那么激动干吗?”我发现拍卖师浑身在抖。   海粟没说话,毕竟还是迷茫,对自己即将改写的命运。   “五千万,第三次。恭喜二号包厢的客人,35号归你了。”啪一声,一锤定音。   全场掌声。   两个兵上来,要带海粟下去。   “一起来的,一起回去。”他高高的个子走过我身边。   “嗯。”我低头看着他的影子,强灯下,结成小小圆圈,很坚定,很牢固,不可摧毁。 第五十章 同归(下) 更新时间2010-4-19 21:02:40 字数:2310  “下面是36号拍卖品。女,十八岁,会多国语言。起价三百万。请开价。”没了司仪,拍卖师照本宣科。   没了?没了!有这么短的简介么?十个字都没有。还起价三百万?能拍出好价来才怪。我一方面希望没人买,一方面又盼望卖个高价。横竖是要卖给别人了,舍得花钱的总比舍不得花钱的好吧。   “请问——”从上方某个包厢里传来,“这个问题请36号回答。   我才知道客人是允许提问的。   捡起地上的耳麦,我说:“请讲。”对方风度不错,我当然以礼相待。   “你是前几天洛神拍卖会前半场的司仪吗?”男声抑扬顿挫。   我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我,“厉害。都变成猪头了,还能认出来。谢谢你的关注。”我手指在脸上比划一圈。   笑声。   “五百万。”男声中含笑,开出第一个价钱。   “我也有问题。”女人的声音,“35号跟你很熟吗?你贸然跑上来,还让两个司仪出尽丑态。不怕洛兵动手?”   “怕,但我更怕朋友跟我绝交。没朋友很寂寞的。”我回答。   “一千万。”女人说,“买你这样的朋友很划算。”   这世上原本就什么样的人都有。   “被打成这样,不象自愿的。”另一个买家。   “我不想的。所以开价之前考虑清楚,买回去的话,我一定会跑。”我自觉胡言乱语,完全豁出去。   又是笑声。   “两千万。”   “我也想问你——”又是一个。   我摆摆手,“拜托,别问了。买就买,不买就不买。一切凭自己心意。我象肉一块摆在案板上随你们挑选,还要负责提供娱乐。太过分了。”我被问得很烦。   笑声不断。   “四千万。”被我嫌也要开价,这个买主脾气不错。   “五千万。”冷,很冷的声音,让人忽觉寒气扑面。千呼万唤,不对,没呼没唤也出来。暗夜终于出手。   一时间,寂静了下来。五千万已经是今晚的最高价。我不知道的是,海粟的成交价已经破了洛神之舟有史以来最高的拍卖纪录,所以当时拍卖师激动得发抖。   “五千万,第一次。”拍卖师喊。   我心里定了定,直觉上,落在暗夜手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局。   然而世事怎会皆如人意。   “六千万。”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不见人面,就感觉气势。   暗夜等到这时候出手,以为胜券在握,倒是没料到还有人能竞价。   “杰,她很抢手。”他对着身后的黑影说。“你说我要不要继续?”   黑影没说话,他知道暗夜已经拿定主意。   “七千万。”暗夜果然开口。   场中有人抽气。   “八千万。”气势男连犹豫都没有,紧随其上。   我苦着一张脸。现在什么情况?我那么有魅力吗?心中隐隐感觉暗夜敌不过气势男。暗夜不过和我差不多年龄,他就算独当一面,上面必定有父辈压制。可气势男不同,从声音上判断,应该不年轻,是说了算的主。   果然,暗夜停住了。   “八千万第一次。”拍卖师觉得自己运气好啊,五千万已经破了以往纪录,八千万买个人,简直天价了。   “八千万第二次。”拍卖师声音抖抖。   “九千万。”暗夜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含任何情绪,依旧很冷。   还不等场上哗然声停息,气势男浑厚嗓音已盖全场。   “一亿。”   抽气声,惊讶声,感叹声,声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朝我所站的中央拍过来。我头晕脑胀。什么人?什么目的?到底要干什么?脑袋嗡嗡作响。   啪一声巨响,在宽敞的空间里回响再回响,震得我浑身发麻,这才恢复听觉,却听到拍卖师抖似筛糠却是兴奋的声音,“成交。恭喜一号包厢的客人,36号归你所有。”   我完全动弹不了。头顶聚光灯打在身上,暖色的,却一点温度也没有,冷得发僵。我可以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从包厢里射出来,扫瞄着,审视着。我要被烤焦了。   洛兵上来,等在一旁。不过几十秒,我竟仿佛站了千年。好不容易,心志慢慢重铸,我往台下走,步步千斤。海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目光灼灼,是深海中的明珠,为我照亮。心渐渐暖了,身体感官也回来了。走到他身边时,我还能冲他笑笑。他也回给我笑脸,就像在日出瞬间凝聚在绿色小草上的一滴朝露,清爽晶莹。   玻璃罩隆隆升起,洛兵退走,看守人则替换回来。他们将我们集中赶到中间,地板下的螺旋楼梯打开了。正要一个个往下走,却看到有几个人穿过玻璃罩走过来。仔细瞧,原来玻璃罩有个小门。领头走的是秦秋水,她的脸在面具下,夜礼服出自凤家旗下时装极珍系列,可我仍能认出来。她的身姿,她的走路方式,我心已通透。   “18号交给我。”她双手平展,自是优美。   18号是那个不足月的宝贝,由一个长相平凡的少妇抱着,可能是保姆。她十分乖巧得把宝宝递上去,放在秦秋水手里。宝宝很可爱,呼哩呼哩睡得香,管它外面山崩还是地裂。秦秋水哪里抱过孩子,有点不知所措。从她身后飞快窜出个女人,把宝宝抢过去抱在怀里。动作熟练,完全一幅母亲的样子。我留意到那女人的戒指是祖母绿宝石的,而且那样的成色十分罕见。她戴的面具是蝴蝶,只遮了上半张脸,她侧头看孩子时,右耳垂有一颗玫瑰红小痣。我当时不知道就这么一眼,竟帮小娃娃的亲生父母一个大忙。   我们都吓了一跳,秦秋水却很镇定。   “先生,夫人,这是18号的体检证明书。”她转身说。   男子伸手接过,说了声谢,拥着女人和孩子就走。   “这不合规矩。”宝宝的看守人犹豫。   “上面同意的。少不了你那份。”秦秋水也走了。自始自终她没有看我一眼。   “格老子的,规矩都是他们定的。”看守我们的那个很是愤愤不平,“上次我的被客人先领走,就扣了老子的钱。”   见我和海粟看着他,冲我们大吼:“还不快下去,找死啊!”   “我们死了,你那份钱就没了。”我看不惯这种人,欺善怕恶的胆小鬼。   他果真不说了,还特地走在我们前面。   “看来他能拿不少呢。”我说给海粟听。   “大概按拍卖价抽成。”他要走前面,被我抢了先。   哇,一定不少。要不然被我那么说都不吭声,骂人的口水就能把我淹死。别说,撇开正当不正当,在这里干活还真能赚。难怪我编出来的话王福贵他们比较相信,根本瞎猫碰上死耗子。   来时,我和海粟走在最后。去时,我和他又走在最前。彼此信守了同归的承诺。真好,路虽艰难,有朋友相伴,竟然还能有些快乐的回味。真得很好。 第五十一章 决战(上) 更新时间2010-4-20 21:05:11 字数:3263   黑暗,我发现自己相当习惯了。背靠着墙,心很静。海粟躺在不远处,看不清脸,也不知道睡了没睡。我不想睡,也不能睡。时间快到了,决战的最后一刻。我仿佛能想象出体内的生物钟,嘀嗒嘀嗒,而力量也在汇聚。   “好安静。”他果然没睡。   “嗯。”我侧过头,他还躺着,“睡不着?”   “我们会怎么样?”他悠然一叹。   “当然会很好了。”我回答他。   “总是这么自信。”他说。   “应该说到这时候,我才真正有把握。”我站起来,走向门口。   “好像有人来了。”海粟坐起来。在我的提醒下,他已经换回原来的衣服。   嘘——右手食指贴着嘴巴,左手高抬,我暗示他不要说话,站在原地。   外面隐隐人声,还有丁丁当当的声音,居然开起庆功宴了。   我就这门口坐下,“没事,他们喝酒呢。你还是睡一下好,很快会需要体力。”   他听我的躺了回去,不一会儿,呼吸均匀轻浅,真睡着了。   大约过了个把小时,突然门锁里插入了钥匙,传来轻微的喀哒声。我知道这不是看门人,他几次开门粗鲁得很。难道是平安?不可能,一分钟前那头还热闹着呢。我悄然跃起,闪身到门后。   门被推开一小半,灯光射入,门前拉长一道森然的黑影。那人并没有急着进来,只停在门口,大概看里面的情形。十几秒钟后,那人笑了笑,跨入囚室里。我猫在门口,利用黑色掩住身体。他赤裸着上身,只穿迷彩筒裤,脚登大靴,鬼鬼祟祟往海粟方向去。速度快脚步又轻,急吼吼扑了上去。海粟本来就睡得浅,被人一压,立刻惊醒。那人不仅制住他的腿,手还扯他的衣服和裤子。他再不懂,也知道那人邪恶。当下没叫,只顾环顾四周,双手不去挡那凶神恶煞,反而往两边乱挥。   我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懂了他的手势。傻小子让我逃呢。   “强仇,你不是该找我吗?”我从门后闪出来,“原来你对男的也有兴趣。哎,真让我伤心。”   那人的确是强仇。他就把那皮肤细腻润滑的丫头惦记上了。虽然老大跟他说会帮着找几个好货色,可他忍不住,甚至想到那丫头,浑身会兴奋,好像回到他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了。出了一亿天价的家伙他不知道是谁,但老大摆明冲钱的面子,要保丫头干净。他偏不干。一亿算个鸟,就算一千亿,也得等老子玩过再说。看门的家伙和他平时不太好,但就爱喝好酒。于是他弄了几瓶极好的,放了点好料。怕他起疑,一开始没动,后来等他迷眼了,才弄昏了他。老大总说他不动脑子,哼,那是他懒得动。关键时候,他一点不含糊。里面乌漆抹黑的,他只看见一个躺着,身形挺纤细,估摸着就是她。谁知,等她甜美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他才发现身下是个男的。   他呸了一口,忙不迭站起来,还恶狠狠踢上一脚,“妈的,晦气。”   我皱皱眉,心里很不舒服。   “别伤心啊,我现在只对你有兴趣。你看,我这不来了吗?”他的笑声直让我作呕。   “躲远点。”这句话是对海粟说的,看他跟木头一样发呆,我不得不再加两个字,“放心。”   “这么短时间,就找到男人了?”强仇气急,“奶奶的,要是让我发现你跟他乱搞过,我玩完你,就弄死他。”   囚室本来不大,他说着话,已经到了我面前,张手就抱,却扑了个空。   我笑嘻嘻戳着他的后背,“往哪儿扑呢?”   他嗷叫着回转过来又抓,连衣角都没沾上。几次下来,他气喘如牛,满脑门汗。我哈哈大笑,这家伙功夫不到家,空有一身力气。不过还有些毅力,居然又来了。   “臭丫头,站着别跑,不然老子抽死你。”   “好,我不跑了。”他玩够了,轮到我了。   视线立刻专注,他在黑暗里的动作和身形已在掌握之中。我再将听觉调放到最佳,可以凭呼吸辨别对方体力。强仇的实力在我之下,这一点在那天他企图侵犯就被我试探清楚。但是老师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对手,不管他比你弱还是强。   他听我这么顺从,得意地冲过来,手指屈成焊爪,抓向我的衣服。   色欲熏心的笨蛋,我冷笑着。双手缠上他的手臂,在他还以为我*的笑脸中,身子一侧一弯,将人摔了出去,狠狠地撞上墙壁。   他吃痛得惨叫一声,动作还算迅速,很快爬起来,气势汹汹出拳。   “臭女人,你——”他话没说完,我让过那拳蛮力,飞起一脚,正中他面门,堵住那张开口闭口脏话的臭嘴。   “还请小心说话。”我没用全力,只想让他尝尝苦头。   “你妈——”   我出连环腿,连扇五六个耳光,直打得他鼻子嘴巴流血。他脑袋晃悠,眼睛对不准焦距。   “说中文你听不懂,那就英文吧。”我等他回神,“Watchyourmouthcarefully!”   “臭——”他看到我的眼神后自动收声,“想不到你还练过几天。不过别以为我怕你。老子怕伤你娇嫩,扫了兴致。你再打啊,越这样老子越兴奋。”他见过各种阵仗,刀尖血水里滚大。又不是没上过会些柔道空手道的女人,也就是好看的花架子。亏得她们还以为有用,到头来惹得他狂躁发作,弄死了还不是她们自己倒霉。   “就是啊,这样才好玩。”我故意笑得尖哨,“看你的样子,杀人放火没少干吧。”   “废话。”他坏事做绝了。   “真的哦。那其实也没什么。我听说,六年前震惊世界的连环绑架案到现在都找不到凶手。那些人才叫胆大呢。”我布钩的方式很多破绽,不过强仇这时满脑子色虫,根本没什么智商。   “很了不起吧。哈哈,那就是我和大哥做的。警察顶个屁,我就算在他们眼皮底下闲逛,他们也认不出我。”他才鼠目寸光,短浅到命在旦夕还张狂。   “我不信,你看着一点不厉害。有人说,那年他们绑架了凤家的二女儿。你跟我说说她的样子。别蒙人,我在报纸上见过照片。”我看他贴过来,怎能再让他占便宜,轻巧躲着。   “提起这个就火大,我们抓错人,连老大都走眼,只抓了她们家女佣的孩子。不过,嘿嘿……”他突然的笑声令我觉得发麻,“那小姑娘长得漂亮啊,我还真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尤其是她在身下尖叫扭动,光裸的皮肤又嫩又滑,老子和兄弟们玩多久都不腻。要不是老大急着赚钱,很快找到买家出手,我非干死她不可。前两天我还跟兄弟说到她,他也念得要死呢。”   “闭嘴。”两个字说出来,血已经含在嘴里,唇咬破了。   我不敢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但是那种禽兽什么事做不出来?我胸中无法言喻的痛苦,压的心脏跳动都不能。想容才12岁啊!眼睛好烫,烫得火烧火燎的,很快漫出眼泪来。报仇,我要报仇!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嘶喊。   “好好,闭嘴闭嘴,享受就该……”   我不要再听他污言秽语了。拳头只想狂扁他那张恶心的脸,这一拳出了全力。咔——下颌骨头裂开的声音让我分外欢畅,他随之而来的痛苦嚎叫更是令人痛快。他表情震惊,可能完全没想到会被我打断骨头吧。但他毕竟身经百战,虽然好色,还不至于真的为此送命。他暴怒起来,捏起拳头揍过来。因为说不了话,但依然发出胆颤的怪叫。   “让你闭嘴,还这么烦!”我一个空翻,脚踢中他脑袋,“帮你敲敲打打,看看能不能死掉点色虫。”   他呈大字扑倒在地。我用脚踩住他的手,听他倒抽口冷气,乌里哇啦乱吠。   “很疼吗?那么这样呢?”双手一抓他残害无辜女子的右手,用劲,卡——他再度惨叫,“你欺负女孩子的时候,想到过今天吗?”   强仇终于明白了,她是高手,一个一直隐藏很深的高手。他的力量根本没用,打过去就像被全部吸收了,又反弹到他身上。他用脚踢开我,乘势往外跑。   “别呀,我正玩得开心,你再陪我练练。”我释放出内心最深处的恨意,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你不是最爱玩吗?右手废了,不是还有腿吗?”   他还在往前挣扎,我双腿从后面一剪,整个人压过他的背,卡——右腿骨也应该断掉了。好不痛快!   我站起身,拍拍尘土,“哎呀,都叫你别跑了,这么不听话。受罪的可是自己。”   他费力得转过身来,恶狠狠盯着我,满嘴是血,一脸狼狈。   “怎样?眼睛那么狠,不服气?”我冷冷得说,边说边踢,脚脚尽力,把他踢得满地乱滚。   “够了。”有人说。   我几乎都忘了,这小小一方还有第三个人——海粟。   “够了。”海粟走出暗角。他脸色惨白,神情淡然。他居然不帮我,而同情了对方。   “不够。不能够。”我只要想到想容,就恨不得将这个混蛋千刀万剐。   “你把人打成这样,已经够了。打死他,你会做牢。”他过来拽住我的胳膊。   我转过头瞪他,“你不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我知道的。但应该由法律来制裁他,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他每句话都是对的。   “我管不……”我眼都发红了,不想停手。   “小心。”海粟大叫。   我下意识一晃,晚了点。左肩剧痛。我低头,看到滴着血的刀尖,亮得耀眼。 第五十二章 决战(中) 更新时间2010-4-21 21:09:28 字数:2555   闷哼一声,我已有动作。人往前几步,让刀从身体里出来,紧接着回旋暴火踢。这是老师专为我的身量打造。这招集中打击高大敌方肾脏部位,不仅造成剧痛,还会留下严重内伤。若不是紧急关头,我不会这样伤人。   强仇本来强弩之末,受到重击,立刻晕死过去。   “快,快止血。”海粟看上去快昏了,双手过来,不停在颤。   的确很多血。我能感觉它流失得飞快,染红了半件体恤。我眼晕,还疼得半死。这可不是平时训练,学艺不精,就受老师几十棍子。我甚至佩服自己的忍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能站着。说起来,老师们只评我的功夫及格而已。能把强仇这个渣滓打成这样,实在是太愤怒的关系。运气啊,还真得不错。   “没事。”我看他比我还痛苦的神情,只能先安慰了。其实我还想晕呢。   “没事才怪。”会这么说话的,绝对不是海粟。   我们两个第一时间往门口看去。黑衣黑裤黑手套黑背包,灯光打着,再连着地上的影子,人影合二为一。   “要是伤到大动脉,你很快就变成人干。”毒嘴平安来了。   “应该没有,血已经少了。”要不,我还撑着?“海粟,走。”   “真没事?”海粟跟着看着,大概背上血也不少,很不放心。   “你下次选好时候再讲大道理,就没事。”平安很不待见海粟。取下身上的包,翻出纱布和两个药瓶。“弱的跟什么似的,还瞎充正义。”   “海粟说得没错。啊——你干什么——疼啊——”我惨叫着,眼角瞥见看守人趴在桌上。   “那个人渣,死不足惜。”他扯裂我的袖子,仔细看了看,撒上药粉,熟练得包上纱布,还得意的拍上两下。   “你嫌伤口不够大啊!”我在他要拍第三下时,跳开。   他摊开手心,两个小药丸。“吃了。”   向来都是他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手指一捏,扔进嘴巴,“水。”   “没有。拿口水咽。”他把东西放好,背包一收,“走吧,时间紧张得很。”   他发出的所有指令我都没有异议。虽然满腹牢骚,也得等出去再算。过道还是很黑,但每道门都开着,却没有人气。最前面那道铁门也开着。   “外面乱成一团,个个逃命。看守这里的人也跑了,象你们被关着的人一个不剩。可能买主得到消息,把人带走了。我担心晚来一步,还好。”平安说着外面的状况。   “怎么乱起来的?”我突然想到,“警察来了?”   “还有谁?警笛轰鸣,就怕罪犯听不见。等他们进来,人早跑光了。”平安嘲笑。   一答一应间,我们已经走出审讯室。满耳的枪声。小傻和周晴等在那里。他们的神情十分焦急,看到我们才齐齐松口气。   “快快,他们开始灭口了。”周晴换上了便服,依稀还留有英姿飒爽,更多却是浓郁的妩媚。   “出路在哪里?”我问。   小傻指着不远处那道门,“那就是杂物房,沿着垃圾通道下去就可以到巷子。”   “小傻,你帮忙带我的这两个朋友出去。谢谢你。出去以后,离这里远远的。”我很感激他,“你如果没地方去,就到这个地址找我。”平安递过纸笔,我飞快写下肥仔食记的地址。   小傻眼睛亮晶晶,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破烂不堪的外套内层。一声不吭,扭头就走。他很快打开门,在门口等着。   周晴深深看我一眼,也没说话,快步走入那扇门。   只有海粟,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海粟,你快走。”我看他傻站着,心里急。   “平安,有钱吗?”我问,“能打电话就行。”   平安从口袋里拿了几张钞票。我一把抢过,统统塞进海粟手里。   “走啊。记住,离开后走远点,让你家里人带着到国外玩几个月。不怕别的,就怕那个买主再使什么手段。”这里面就是不怕死的人多,而且都走夜路。   “你不走?”海粟的头倔强得低着。黑亮天然卷的头发,若是在风里,一定潇洒。   “我还不能走。”还有一个人,我要找他算账呢。   枪声没那么密了,但仍然时不时传几声。时间不能再拖。   我立刻往反方向跑几步,却不见平安跟上来。回头一看,他竟然在和海粟说话。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终于跑过来。他比海粟高一点,所以挡住了身后。等我看的时候,只留下一瞬间的背影,无限落寞。   “你和他说什么?”我很好奇,明明他不喜欢海粟的。   “没什么,看不惯他娘娘腔的德行,不说就没机会了。”平安在我前头,他知道我要找谁。   “那不是娘娘腔,是善良。”真的,那样善良的心,我已经不再有了。但至少很高兴别人保有着,所以珍惜。   “哼哼,善良并不代表好欺负。二世祖作到他这样,家族就到头了。”平安也对。这个文明社会,有光也有影。适者生存,很不容易。如果只是善良,是无法成长的。   “大概不会有交集了吧,你那么看不顺眼干什么?”是的,珍贵的沧海一粟,将在平静的大海上享受阳光。和我这种人,从此平行两端。   “你知不知道自己心肠硬起来吓死人。”平安打开一道门,作了个请的姿势。这里那么多门,全都一模一样,亏他记得。“几分钟前还朋友朋友的,那个亲热。”   “朋友有陪伴一时的,有走一生的。我和他能遇到,不过在他最倒霉的时刻。他应该不会总是这么倒霉吧。”一桩事件完了,也就各归各位。   “那我呢?”很深奥很有趣的言论,令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定位。   “看你一脸倒霉相,你说呢?”我一笑,肩膀就抽得剧疼无比。   门后黑抹抹一片。平安打开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三面墙都是文档。   “王福贵躲在密室?”我很不舒服,大量流血让头脑晕眩。   平安从包里拿出一件古里古怪的仪器,发出霹雳巴拉的噪音。他四下走动,看着仪器上跳动的讯号。他走到正中央,哔哔哔哔,仪器乱吱。我和他疑惑得对望一眼,同时出声。   “上面。”   我们搬来桌子椅子,移开长方形天花板。上方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镶着铁梯。我头发几缕微微浮动,有风自然有出口。   “看看有没有陷阱?”我看他去抓梯子。   “这东西就能搞定。”他扬扬手里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瓶子。“超快超强蒸腾剂,小于十立方厘米的金属块能——”   他已经找到了激光源头,直接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过去。吹个口哨,打个响指,“瞬间气化。”   “香香。”我想不出还有谁能造出这种东西来。万一碰到人怎么办?恐怖!   “上来吧。”平安身手敏捷,双手抓住梯子,用身体搭桥。   我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臂,以它为主力支撑,往上爬。可毕竟还要用左手辅助,相当费力,每动一次就疼得冒冷汗。但我不敢慢,咬牙向上,到最后左半身都麻木了,而且折腾出一身汗。   “到了。”我说,“头顶上是个盖子,有缝隙。”   “推得动吗?”平安功夫比我还好,他大概听出来我气力已竭。   “还有一口气。”我也不是开玩笑的,“可以试试。”   我深呼吸,摒气,右手臂挥出。锵——盖子的确很重,纹丝不动。   “摸摸看周围有没有机关。”平安又说。   我一摸,果然有块地方莫名突起。轻轻一按,轧啦啦,盖子划开了。 第五十三章 决战(下) 更新时间2010-4-22 21:53:04 字数:2952   我和平安两个钻出来一看,是洛神的顶楼天台。天是黑的,我估计大概是凌晨两三点。但是天台上轰轰隆隆,人影绰绰,热闹非凡。正在起飞的直升机就有四台,而半空还有十来架等待中。这时候他们也不怕惹人注意。还有好些人从和我们一样的管道爬出来。   “都是犯罪精英了。”平安叹道。   “找找看,王福贵在哪。”我抬脚就跑,刀扎的疼痛抛在脑后。   结果跑到一半,又看到两架直升机飞过来,不过上面有警徽。   “所有人不可以离开,立刻站在原地。所有人不可离开,立刻站在原地。否则,我们警方将会采取——”   轰——两枚地狱火导弹将它打得支离破碎,在空中爆开绝色火焰。另一架立刻返飞,刚转过机身,也化成了火球。   “就两架也敢来?送死的吧。”平安撇撇嘴。“看清楚状况再动,好不好?”他不是不惋惜,只是直性子。   我难过得闭上眼,不忍看那种惨状。但是不能闭太久,越是这样,越要找到王福贵。   四架飞机走了,又四架飞机降落。我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却看到了暗夜。他一袭黑色披风,在巨大的气流中,簌簌飞扬,背对着我,正要上其中一架。仿佛心有灵犀,他回过头,就对上我的视线。他真适合黑色。一手握着扶栏,双脚踩着落地杆,如同生了黑色羽翼,舞着夜光微凉。他黑色长发在风中伸展,好像有着灵魂,各自歌唱。我挥动着手,嘴巴动了动。他略微苍白的唇也动了,很快转身进入机舱。直升机飞天而去。   “说什么呢?”平安看不懂我们的互动。   “谢谢,你尽力了。这是我说的。下次会救到你,他说。”暗夜也能读唇语。   “你怎么尽惹到些稀奇古怪的人?红龙一个,海粟一个,还有这个黑不拉叽的家伙。”他摇摇头,“只能说明,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也只能说明,你也是稀奇古怪的家伙。”说到顶嘴,我的最爱。   当天上直升机几乎散尽,我们并没有看到王福贵。   “奇怪,他明明进了那间房间。”平安抓抓头发。   “可能在我们上来之前就走了。”我分析。   “我在看到他进去后,立刻去找你,再和你进入那个房间,中间不过五六分钟。”他不太能肯定。   “我们上天台还用了两分钟呢。十分钟足够他逃之夭夭。”我相信他比他的好兄弟聪明得多,会给自己留后路。但是我还有疑问,“可也没看到秦秋水和高明。他们呢?”   “他们也在洛神之舟?我只顾着王福贵。”他说。   “我也只找王福贵。”我开始往大楼里走,“真不甘心,居然让他跑了。”   “你现在要下楼了?”平安问。“下面全是警察。”   “有什么关系?周天还在呢。”我推开门,里面是机械房,控制的不知道是电还是什么,再过去就是电梯。   “什么人!出来!要不然不客气了。”平安冲那排机器的深处喊一嗓子。   我也看见了,一身灰蓝色的员工制服,藏在机器的后面,但因为太窄了,露出小部分。   “来了,来了。”跑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普通相貌,肥肥的,神情很恐惧。“别杀我。我今晚值班,可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一眼她身上的名牌——李阳,设备科的人。   “这位女士,你胆子很大啊,居然不跑?”平安展开他娃娃脸的笑容,看似无害。   “我本来也是要下去的,可是顶楼都这样,不知道下面闹成什么样子,所以待着没敢动。”李阳一直在哆嗦。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下去。”我随意打量她一下。   “太好了,谢谢你们。”李阳很激动。   我们依次走进电梯。洛神的电梯很大,设计上相当舒适豪华。并没有特意,我和平安各踞一头。李阳垂着头,靠在镜子上。她的背有点驼,很是沧桑。留着齐耳短发,脸藏在阴影之下,竟有些鬼魅。她的手很大,皮肤粗糙,青筋暴起。她的脚也大,抬起一只,踩着镜面,轻轻踏出点数。那样的肢体语言,并不透露出恐惧。空气中浮出一缕烟味,很淡,但我闻得出来。   我突然压住身侧的某个键,一声巨响,电梯整个停了。平安在那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我做个鬼脸。李阳维持原来的姿势,周遭的气氛却不同。   “王福贵,你扮女人一点都不像。”我笑笑。   “可不是,分明是男人的手脚。”平安说。   “还有烟味,和你审我的时候,一模一样。”我补充,“天台的直升机需要指引才能安全起降,这是你在机房的理由吧。看来,上面的人也不是很在意你。”我食指朝天。   “我很后悔。”他从脖子往上扯,一张面具拉了下来。“非常后悔。”脸面对着光,王福贵标准的国字脸,神情带刀,阴冷。   “是啊,应该早早把我灭口的。”我开始伸展手臂,转动手腕,做起准备运动。   “在这里解决你也是一样。”他站直身体,杀意凛然,“还有你的朋友。”   “等一下。”我摆着暂停的手势,“在这之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对快要死的人,我很大方。”他同意。   “六年前凤家的一个小女孩被绑架,是你干的吗?”问清楚,免得搞错。   “你是谁?”他盯着我,掠过每个细节。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我说。   “是我。”他不用否认,反正不打算留活口。   “凤孤鸿。”我也承认了。   “你……”他想了想,恍然大悟,“是那个小女孩。”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倔强的野丫头没撒谎。事后,他们才知道抓错人。   “嗯。我找你很久了。”说话间,我已有动作,双拳直打他腰部。   然而,王福贵不是强仇。他轻而易举躲开,抓住我的衣服,用力甩向地面。这一甩,我知道他实力在我之上。我没时间怕,借他力,在落地前翻身一扑,除了左臂的伤口,并没有受到撞击。手掌一推,我站起来。回头才看到平安也出了手。他飞脚直踹王福贵后背,被王福贵回踢。我立即再出招,这次击中了他的腰背。他吃痛之际,依旧踢中平安。平安落在角落,重击下,口里流血。王福贵转身又抵住我的招式,很是从容。他身手刚猛,速度极快,招招有杀机,专攻要害。我和平安毕竟阅历少,招式不老辣,再加上电梯间束手束脚,双攻也不占便宜。王福贵却游刃有余,收放自如,将我们两人攻得团团转。电梯咚咚乱震。   “没时间了。”王福贵把我们两个再次撂倒,手上已多把枪。他气喘得很急,再打下去,可能讨不了好处。“你们打得不错。换了别人,七八个也不过几分钟的事。若不杀了你们,一定成为日后的阻碍。洛神之舟毁在你们手上,不死也不行。”   我和平安对看一眼,虽然狼狈,却仍然斗志高昂。他的枪一次只能打一个,非常危险,也存在最后的机会。我身后躺着平安的背包。   王福贵刚要扣动扳机。我手一挥,背包整个甩过去。砰——子弹却也飞出去。趁他闪神,我身形突纵,右手嵌住他的咽喉。那一枪歪了,平安没事。他冲上前把枪夺走,直指王福贵脑门。   胜利靠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过瞬间。   当电梯门打开,我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武装警察,就好像在做梦一样。警察上来押走王福贵,周天激动得抱住我,我才觉得浑身痛得快裂开了。腿一软,坐到地上。洛神的大厅,同以前一样,美的无与伦比。在巨大的灾难面前,艳丽一如盛放的牡丹,完全不被影响。突然,空荡荡的岛吧栏杆边站了一个人。我看不清楚那人的样子,只觉得身材削瘦,但是他手上的东西让我警醒,那是M40狙击步。   “王福贵!”我大叫着跳起来。杀人灭口!   王福贵回过头来,疑惑得看着我。   “快——”闪开两字还没出来,王福贵眉心爆出一个鲜红的洞。   场面马上混乱一片,我脑中也混乱一片。是的,我恨王福贵,他夺走了想容,虽然没有杀她,可却让她遭受比死还糟糕的可怕经历。我不会原谅这样的罪犯,伤害无辜,摧残生命。可他死在我面前,上一秒还活生生,下一秒就完了。恐惧蔓延上来,好像千丝万缕的藤绞着身体,混着鲜血的味道,让我想吐,也让我恨无力的自己。   我再看一眼上方,那人不见了。只有孤单的夜和缥缈的星光,纠缠着,翻滚着,酿出无尽的苦涩,给脆弱的灵魂。 第五十四章 孤鸿海上来 更新时间2010-4-23 21:17:07 字数:3226   清晨是这个季节最美好的时候。阳光如金丝银线,穿梭在蔚蓝海面,延伸得无尽无界。三两只海鸥清脆鸣叫,滑翔的翅膀划破那片金银,汲取蓝晶般的水珠,飞升在半空,湛亮。风轻卷而来,将那些小珠子彼此撞击成薄薄的水汽,扑在睫毛上,头发上,带着微咸,散出海水的味道。   我赤着脚,站在宽敞的露台上,看海。身后白色的小圆桌上放着早餐,还有今日早报。楼下,鸣池正在园子里打电话,安排归家的行程。他身处在百花丛中,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眉蹙紧,还不能开怀。他仍气我。   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报上有关洛神的新闻铺天盖地,依旧很热烈。在如今发达的信息年代,一条新闻能炒作过七天,算是奇迹。我猜是因为人们很难相信洛神之舟竟然能存在这么久,在这么热闹的地段,在人人的眼皮底下,猖獗狂肆,而不为人知。警方损失惨重,但并非一无所获。虽然抓不到最重要人物和幕后黑手,可是缴获大量武器和毒品,截住一干人犯。其中王福贵死了,强仇受到重伤,高明还有威廉等人被捕,以及从事非法交易的一伙人,都经由警方之手。外人看来,这是警界近几年最大的胜利成果。在我看来,洛神之舟的覆灭根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我的亲眼见证幕幕在脑海深藏,其震撼,其恐惧,无法磨灭。在夜幕下盘旋着的那些老虎直升机,才是真正黑暗力量的主心骨,而他们早已逍遥。   洛家受到了牵连。警方无法相信他们无辜,税务,司检也跟着加入调查。虽然还没有爆出任何证据,洛氏股票惨跌至低谷,信誉受到巨大损害。随之而来的消息更令洛家雪上加霜,洛明扬失踪了。周天则告诉我,秦秋水并没有在被捕名单上,已经列入通缉。我隐隐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没有把他们俩的关系告诉周天,算是报答了洛明扬温暖的笑容和秦秋水的援手之恩吧。   “你吹了很久的风,进来吧。”鸣池已打完电话。   “天气那么好,在房间里很无聊。你不许我出门,我就在露台上趴一会儿。”我斜倚在白色石栏上,眺望海平面的瑰丽。   鸣池在我住院的第二天出现在床边。嫌医院条件不好,将我安置在这栋白色两层小楼里。房子不大,但布置非常舒适典雅,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又临海,景致很美。我当然知道这时候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把他惹火,回家就没人帮我说好话了。   “有客人。”鸣池说。   我一看,果然不远处来了一排车。最前头的那辆我认识,平安的小面包。后面几部黑色奔驰却不知是谁。被跟踪也没有跟怎么近的吧?看着也不像和平安一起的。   “认识吗?”鸣池向我确认。   “第一部车是平安的,后面的不知道。”我说。   鸣池一声尖哨,从园子四面八方跳出十几道影子,全都是凤家顶尖的好手。他们守卫在每个角落,不过几秒钟,已是固若金汤。   “不用那么警惕吧。”我目瞪口呆。住了一个星期,我完全没察觉这些人的存在。   “我不会玩忽职守两次。”鸣池说完,转身就走。   “凭你的身手,从上面跳下去就好了啊。”我左顾而言他,自己倒有点跃跃欲试。   “你要是敢跳,这一年可能都不用出门了。”他的威胁通常很认真。“好好呆在这里,我带客人上来。”   我朝他的背影做个鬼脸,又转回头去,看门口动静。平安下了车,双手插在裤袋里,透过雕花铁门,冲着我乐。我招招手,示意他上来。他向后面指指,从车里又出来一个人,个头瘦小羸弱,赫然是小傻。   “看上去好多了,至少五官清晰了点。”平安表达关心的方式与众不同。   我不理他,只看小傻。他换了新衣,穿在身上显大,但干净整洁。可等他抬起头,我差点没骂人。他半边脸贴着纱布。   “李平安,他的脸怎么回事?”咬牙切齿。最好没事,否则那么好看的美少年就毁了。   “问我干什么?你问他自己好了。”平安自动自发倒杯茶,温度刚刚好。   “我自己拿小刀划的。”小傻说。这房间有好闻的香气,像面前的她一般清爽。   我呆住。他自己划的?想到他浑身的伤痕,心头发酸。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宁可毁去自己的脸?我以前不懂,现在心明。   “小傻虽然脸毁了,可有手有脚有力气。”他赶忙说,“请让我留下。”   “我本来打算让他跟着我,可他不愿意,只说要跟你。”居然被人嫌弃,这小子知不知道他拒绝的是谁?   “小傻,你跟着平安可能会更自由。”我对他说实话,“跟着我的话,很多规矩很多麻烦的。”   他扑通就跪,“我的命是你的。”   我有点发懵,好像自己没做什么救他性命的事吧?分明是他救了我的命才对。他那么激动干什么?看他跟着还要磕头,我赶紧去扶他。   “好了,你愿意留下就留下。”我拉住他的手腕,实在细的不像话。   “鸣池,待会儿带他一起走。”我说。   鸣池眼里不赞同。   我想了想,又说:“小傻,你要跟着我,就得改名字。行吗?”   小傻坚定地点头。   “我遇见你的那天晚上,下着雨。我和平安两个打架,踩得水花乱飞。踏水行歌,踏水行歌。就叫踏歌。我的名字是凤孤鸿,你随我姓。凤踏歌,好不好?”我说。   小傻,不,现在已经是凤踏歌了,漂亮的眼睛里有泪。他从此不再卑贱,甚至和她同一个姓氏。生命完全不同。   鸣池神色一变,眼神复杂起来。在凤家,只有凤家女最信任的助手才能冠有凤姓,而且会记入族谱。如果娶妻生子,女儿可以参加凤家女的候选。那是至高的荣誉。短短几个月不见她,完全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家主派人通知他。再见时,她遍体鳞伤,吓得他差点心跳都停了。在她渐渐好转的日子,她好像没变,又好像什么地方不同了。就譬如现在,她看穿他的心思,才将凤姓冠在那男孩头上,为的是让他好好相待。她的笑语中已经有了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和尊贵。   “鸣池,请你带他下去准备。我和平安聊聊。”很快要走了,想跟朋友道个别。   他和踏歌一起走出去,眼镜的反光遮住他的心神。   “你的助理好像不太满意哦。随随便便就给了姓氏,我都觉得很草率。”平安随我走到露台。   “没有他,你进不了洛神之舟,没有他,周晴和海粟,或者还有我都会死在里面。”我试图看清那排奔驰里面,但看不见什么,“我想不出怎么谢他,只能把他变成家人了。”   平安恨不得大声叫好。凤孤鸿,真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当初,他可是以福尔摩斯为榜样,发誓要成为最优秀侦探的人。出道第一个案子居然是保护千金小姐,还气鼓鼓好几天呢。谁知,她不仅轻松拆穿他的身份,更是自己单枪匹马杀进贼窝,桩桩件件谋划详细。一天一夜之间,颠覆了洛神之舟。他一路在她身边,只当了个小小陪衬。她心胸宽广,待朋友至诚,聪慧机敏,在老奸巨猾的犯罪高手中安然无恙。他甘愿听其差遣。   “是红龙吧?”我努努嘴,“你什么时候成领航员了?”   “又让你猜到。”平安两手搭着栏杆,眯着眼睛享受清晨阳光。   “瞧瞧你,像一只晒太阳的小狗。”我笑,被他一瞪,赶紧换话题,“清舟和香香还好吧?”   “两人一个咋呼,一个不吭声,能谈上恋爱还真不容易。吵吵着要来看你,不过清舟因为报考赛车手的事被禁足,香香想法救他呢。我看他们乐在其中,不想跟着掺乎。清舟让我带句话,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平安顿了顿,“你答应他什么了?”   “小事。他不是要当车手吗?让我跟奶奶说说。”我不以为意,“海粟呢?安然回家了吗?”至于周晴和周天姐妹团聚的场面,很多警察都哭了。   “我不知道。”平安白我一眼,“你关心就自己去打听。”   “救人救到底。帮忙打听下吧?”我给他一张卡片,“到时打电话给我,发邮件也行。拜托。”   “再说再说。我很忙的。”平安手指一夹,抽去卡片,放在口袋里,“见见他吧,总要做个了断。”说完,就走了。   我从二楼看下去,他穿过花径,如闲庭信步。平安啊平安,任何时候他都享受生活,当大厨的时候,享受美食和客人的快乐。当黑客的时候,依然能逗人一笑。当侦探的时候,唧唧歪歪,却给人心安。   “平安,拜拜。”我冲下头喊,手乱舞。虽然我到最后也不知道他受谁的委托,那有什么关系呢?   不想说再见,总感觉再见是很久不见。我鼻子发酸,根本不是生离死别,却很想很想哭。眼前迷茫,用力眨,用力眨,才清楚一点。再现的却是初见,却是雨夜,却是决战。他自始自终,在我身边。   他没有回头,径自摆摆手,出门钻进车,一溜烟开远了。   伴随我的,是一片海洋,和天空一样久远,和地平线一样无垠。记忆会成为沙砾,经受时间分分秒秒,百年千年的磨砺,越变越金黄,越变越细腻。直到有一天,沉积成沙滩,不随风而逝,只随海浪往更深处怀念。 第五十五章 池潢不敢顾 更新时间2010-4-24 20:40:13 字数:3735   海家的人都知道,自打海粟从绑匪手上逃出来后,就有点怪,成日发呆不说,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翻报纸,看得全都是洛神的新闻。除了去接他的海老爷子,没人知道绑架的详情。那天去交赎金的是海爸爸,回来就说绑匪撕票了。老爷子差点没心脏病发,娟姨当场晕过去,文智急着要报警,一家子上蹿下跳。谁知凌晨时分,海粟打电话来,让人去洛神门口接他。老爷子不让任何人跟,自己开车就去了,其他人在家里干着急。过了两小时,海粟出现在家门口,大家才真放下心。接着,爷孙俩就进了书房,很久才出来。   “你真的很弱。”那个叫平安的人说。“弱到需要女人保护你。”   “若不是因为你,她不会受伤。如果她因此死了,你还讲什么法律?”那人又说。“如果她失手真打死了那个男人,你信不信,我定会让她无罪。”   “想要讲正义,自己先要变强。”那人还说,“去吧,回家去。你的世界和我们的不同。”   说完,那人就跑向她,而她在那里静静等待着。   海粟将自己埋进枕头,他不想去想,但脑海里这些话挥之不去。他弱吗?在学校是优等生,是聚光点,很多女生暗恋的学生会会长,能力一流。可在那方圆台上,确实是她冲上来维持着他的尊严。他害了她受伤吗?用法律的措辞,其实却是因为不忍看人被打成这样。为什么他的世界和他们不同?有什么不同?其实真的不同。他的世界没有那么多黑暗,总是光亮的。可事实上,那几天的经历,他已经不能躲在象牙塔里。绑架的主谋,五千万的买主,他们在黑暗中盯着他,等着他落单的时候。他并没有照她说的出去避风头,因为他想知道她的消息。说来真好笑,他和她相处那么久,等到家才发现,他居然不知道她的名字,而报纸上也对她只字没提。他有时候想,一切或许只是场梦,非常逼真的梦境而已。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今天家里除了爷爷和他,没有别人。他走出去,打开门。有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很淡然得对那男人说请进,将人领向书房。   “你是海粟?”那男人也很淡,在某种程度上竟和他相似。   “是。”他故意不去看男人捏得发颤的手。   对方要假装冷静,他乐得成全。自己烦心的事太多,根本顾不上别人。可是如果这个男人能给他需要的东西,他不介意和他相认。这件事情要是单单绑架的话,即使他知道了他和这个男人的渊源,他不会想见面。只是现在,他迫切需要力量,一个能让他成为强大男人的力量。   他敲敲书房门,爷爷在里面应了一声。他推开门,听身前的男人叫声伯父。他跟进去,轻轻带上门。那一刻,他知道,等那门再打开的时候,世界将会不同。但他有点期待,因为他相信,那个世界会和她的世界相交,甚至重合。那么,他与她必能再相见。   ----------------------------------------------------分割线   一切收拾妥当,几部白色大房车在门口候命。下午的飞机,现在需要出发了。   我走到车前,对等在那里的鸣池和踏歌说,“你们走前面,我搭他们的车。”   红龙的车队已经等了一上午。他不露面,我就随他去。可是时间不等人,我只能采取主动。   鸣池的脸更黑了,“什么人?”不过几个月,孤鸿身边出现那么多陌生人,令他无法掌控。   “朋友。”我又补充,“确切地说,他的女朋友是我的朋友。”说完,也不顾鸣池不好看的脸色,直往那排黑色车走去,敲开中间那部的车窗。   车窗摇下一半,我就说,“送我去机场吧。”   车门打开,黑德大叔出来,让我进去,他在外面关上车门,上了前面的车。我花点时间抚平裙子,感觉车子开动,才抬起头。红龙一个人在对面,目不斜视得看着我。他总是好看的,令人赏心悦目的狂野之美,带着窒息的压迫感。可是今天火色的眸子里,存在着疲惫,伤感,还有一丝焦灼。   “菲儿呢?”一时间没话说,只能寻找彼此关心的话题。   “她不太舒服,在我母亲家里。”他听我主动开口,竟松了口气。   “看不到我,不太安心吧?”我看他那样,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那天早上,我有去接你。退房,是为了菲儿的安全。”但他到的时候,警方封锁了整幢大楼。在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之前,他等在车上,看里面抬出一具具尸体,竟然心惊肉跳。是的,看到她的时候,终于安了心。   “谢谢。”他想告诉我他没有背弃,我很感激。   “是你吧,把警察引到那里。”他并不在问我,只是陈述事实。   “是你吧,写匿名信的人。”我也在陈述事实。   双方都不否认,等于承认。   “你是为了菲儿,对不对?菲儿跟我说过,她是长辈买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她就是在洛神之舟被卖的吧。你是要帮她出气么?所以明明傲宇集团早不参与黑道事业,你却出入频繁。你不担心警方进入洛神之舟的系统,把你揪出来。”有些事想问清楚。   “系统里没有个人资料,认卡不认人。就算指纹识别,也是事先做好指模发派给会员。警察只能抓现行犯,想要找大头,没可能。这个组织筹划相当精密,几乎天衣无缝。至于我做的事,不过因为一个私愿。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菲儿想起那场恶梦的时候,地狱已经消失了。”他原来也很感性。“你究竟是谁?我只能查到你在洛神登记的住址。顾鸿不是你的真名?”   “凤孤鸿。”我功成身退,也没什么不能坦白的。更何况,还有话问他。   他神色一正,“凤家?”   凤家,当世仅存几个古老尊贵家族之一,且以女子为主。她们行事低调,很不张扬。旗下生意以服饰,广告,家居,多媒体为主,客户面向全世界的女性。权贵和巨商们皆以娶凤家女子为傲,哪怕并不是本家,即使是旁支也极为抢手。傲宇集团的实力,还不够资格与她们攀亲。   “你既然为菲儿做到这个地步,应该查过她的来历吧?”我需要他亲口证实心中猜想。   “没错。她是凤家一个女管家的孩子,叫……”他突然了悟,“你是菲儿的……”   “花想容。”我又想哭了,“我们是童年的玩伴。”   菲儿真的就是想容啊!小时候她长得漂亮,现在更美了。她仍然善良,仍然爱吃巧克力冰激凌,仍然还天真。   “她很喜欢跳舞。我们分开的那年,她已经是芭蕾舞班上最出色的学员了。她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专业舞者。我看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不跳了,是你不允许吗?”我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   “她的腿折过,因为拖太久才治,最多恢复到正常行走,跳舞就不行了。”他面前的女孩双手放在膝盖上,将白裙揪得死紧。她的侧面苍白,试图掩藏难以言喻的悲痛。   “她刚到你那里的时候,还好吗?”我下决心般正面看着红龙,“别骗我。”   “她全身是伤,有些地方溃烂,有些地方骨头断了,常常发高烧,说胡话,好几次休克,连医生都要放弃了。后来,身上的伤好了,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或者发呆,而且整夜整夜不睡觉,也不好好吃东西。有时候翻箱倒柜,好像在找什么,嘴里叨叨几个字。没人知道她说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眼神哀悯,“阿鸿——她说得是这两个字。阿鸿,原来是你。”   我哭了,因为眼泪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她们蜂拥而出,哪怕知道出来后生命就终止,也宁愿成就哀伤的宣泄。   “都过去了。”他想递过去一方手帕,却最终没动。   “还好……她有你。”我哽咽。如今全心全意感谢他,只为想容。“可……她为什么……不记得我。”   “心理医生认为她既然无法从过往中走来,就只能依赖深度催眠覆盖痛苦的记忆。否则,她会死。”他看她泪眼朦胧,却聚精会神听每个字。“她被修改记忆之后,性格变得内向,但不再抗拒人接近,慢慢变成了今天这样。但是,这种催眠有时间限制,本来差不多是十年。”   “本来?”我忘了哭,“你是说她的记忆要恢复了?”   “哮喘发作之后,她开始间歇性头疼。睡觉时,常常冒冷汗,甚至警醒。我和心理医生说了症状,他说当她接触到以前的人或物,记忆可能提前恢复。”他知道了令菲儿记忆混乱的主因。   我想到那天,我看到她腕间的燃凤,而她还念“云想衣裳花想容”。应该是那时候吧。我非常后悔。她这样子恢复记忆怎么行?我只是听强仇那个混蛋说,就承受不住了。那么敏感纤细的想容如何受得了?我心思百转千折,谨慎得想了又想,终于做出决定。   “红龙,拜托你。”我很认真得说,“再次锁住那段记忆吧。”   他先是瞪着我,然后苦笑了出来,“是啊,她还小呢。可是,你甘心吗?费尽力气,搞垮了洛神之舟,难道不是为了她复仇?”他想到她的本事,暗自赞赏。   “我以为她死了,可她活着,还过得很好。现在仇也报了,伤害过她的人或死或废。她想不起过去又怎样?她还有现在,还有未来,还有你。”是的,只要想容过得好,我从此放心。   车停了,在我们交谈的时候,到了目的地。我去开车门,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等等。”手被红龙拉住,手腕上一凉,他帮我戴上金色燃凤。“菲儿说,你朋友的东西,由你保存比较好。”   我原本想把燃凤让红龙带给想容,做个纪念。仔细一想,打消这个念头。我问红龙要过纸笔,写下了想容妈妈疗养院的地址。   “如果记忆还能修改,至少让她记得自己的母亲。她失踪了六年,花姨疯了六年。只要安排得当,可以两全其美。不过这个决定由你来做。”我推门下车。“红龙,好好爱她。或许有一天,因为你的爱,她能勇敢面对一切,而我和她的友谊可以继续。”   走了几步,我回头。红龙站在车门边看我,凤凰叶般的眼睛凝神静气,身形一如当初狂放。这个重承诺,如火一般的男子,我深信,有他,她此生幸福。   “菲儿,芳菲。”我笑着对他说。轻转手腕,叮铃叮铃。“燃凤归主,从此世上没有想容。”   他向我微微点头,钻进车里,走了。   我迎向鸣池和踏歌,朝机场大厅走去。轻哼着最爱的曲子,心情涤荡在满天云彩之上。   别了,飞舞的想容,   别了,率性的青春,   别了,我的年少轻狂。   (第一卷终) 第五十六章 乍暖 更新时间2010-4-25 20:45:42 字数:2755   落到这步田地,我自己是怎么也搞不太明白的。这里不是寸草不生的沙漠,也不是干涸的广大平原。即使天很黑,山的轮廓仍然清晰,树的影子仍然密集,脚下的路修得十分平坦。虽然身处在偏远小城的郊区,可因为是观光城市,游客很多,基础设施建设一流。那么谁能告诉我,明明晚上十点都不到,大路上车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为什么我想拦部顺风车就这么难?   世道险恶?没错!人心不古?也没错!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个青春亮丽,白体恤配牛仔裤,背着和我人齐高的登山包,一个单纯的自助旅行者而已。自助,懂吗?身无分文,边旅行边赚钱,边赚钱边旅行。有钱的时候住住小旅社,没钱的时候搭搭顺风车。今天在这个城市,明天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站。这样的旅途,如果缺少了热情的帮助者,就会像我现在一样,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路边,吃灰。其实要不是之前搭的卡车突然抛锚,而我看错地图,以为不多远就有休息的加油站,我还不至于惨到又饿又累。   当我摆出很潇洒的手势和身姿去拦截第九十九部车子,接着马上遭受了第九十九次的败绩之后,决定改变策略。不就是露露胳膊秀秀腿吗?豁出去了我!   很快第一百部车子开过来。我打算挽起袖子,却发现穿得是短袖。我要抬美腿,牛仔裤紧身的那种,包得密不透风。我可不想等一百零一部,立刻冲到车道上,成大字型岔开手脚。还就不信,他能从我身上压过去?   我其实很紧张。电影里不常演么?车子要么直接撞飞人,要么挨着膝盖一分不多。结果是那辆车开始减速,最后停在我前方五六米。非常安全的距离。车灯晃眼,我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但我吁口气,朝车子走去,心想终于能坐下来好好休息。谁知,那车子突然发动,轮胎一转,往旁边车道换。虽然没料到,好在我动作敏捷,往那边车道一堵。这回车子如我所愿,紧着膝盖停了。反射性地,我向后跳一步,眼睛看到驾驶座上的人。   一个男人,大约二十六七,白衬衫,中规中距打着蓝白纹宽领带,袖扣在车灯反射下闪着银光。他皱着眉头,神情不悦,看我如同一只恼人的小苍蝇。   我在他的目光中卸下身后大行囊,放在车轮前面,自己走过去,敲敲车窗。他想要跑,得压过我的行李。这招有些无赖,加上第一次用,我很脸红,可为了热被窝和食物,顾不了那么多。人们怎么说来着?对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不至于贪心到撑死,但也不要饿死。   男人并不想放下车窗,我锲而不舍敲了五分钟有余,他才不情愿得打开一条小缝,脸上布满阴霾。他不吭声,只能继续由我来。   “先生,能载我一程吗?”我微微笑,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好人。当然,我本来就是好人。   “不能。”他一下就拒绝,想要关窗,却发现我的手指扒在上面,还印了指纹。他的脸快皱成抹布。   “先生,很顺路的。”我抱持亲善的态度。   “不顺路。”他语气仍然硬邦邦。   “我还没说去哪里,你就知道不顺了?”我问。   “你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你又说顺路?”他冷冷回答。果然不是好蒙的主。   “这附近统共一条路,直直下去就是维市。我想去机场,不过那里要出市区,还真不好说你顺不顺路。所以一到市区,我就下车,决不添麻烦。”我功课做好了,才敢逢车就拦。   “我的车不搭陌生人。”他调头只看前面大路,“放手,还有,把你的东西拿走。”他的侧面在对面来的车灯中时明时暗,轮廓分明,眼睛深邃,鼻梁高挺,长得不错。   “拜托了。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在马路上很危险的。我保证上车后当隐形人,你不会感到我的存在。”我本来只是手指头扒着窗沿,现在另一只手掌拍上车窗。   他脸色更难看了,恨不得下车赶人。车后喇叭乱响,因为他的车埂在路中间,阻碍了交通。他从来不喜欢热闹,却一下子被吵得头昏脑胀。等他清醒过来时,车恢复了行驶,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坐在他旁边,后面座位上放着超大的行李。后照镜里,行李很旧,脏兮兮得看不出颜色,他只觉得刺目。那个女人穿得还算整洁,可是身上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令他鼻子敏感。恨不得连人带东西赶下去,再赶紧找个地方洗车。   我很聪明得不出声,乖乖坐在旁边,不去惹他,只用眼珠子偷偷转着,看他的车。居然是保时捷,簇新簇新的。我很想去试试音响效果,可一看他刻板着的凶脸,立刻湮灭了志气。我决定还是睡觉好了。他身上的衣服看似朴实,却是上好的料子,手工缝制,那对袖扣还是宝石蓝的呢,又开这样的车子,不可能会趁我睡着卖了我吧。我看人还是挺准的。可是我的头才碰到玻璃,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除了你屁股下的座椅,最好哪里都别碰。”他一手驾车,一手翻出一条白色手帕,“把刚才你脑袋碰到的地方擦干净。”   我像发现了怪物般瞪着他好一会儿,“你有洁癖?”我说车里那么干净,看不到杂物。原以为是新车,谁晓得根本是它的主人有洁癖。   “我没有洁癖。”他不过喜欢干净,“但也不想臭烘烘的东西弄脏车子。”   “臭烘烘?你在说我吗?不会呀,我今天下午出发前才洗头洗澡。”我好歹是个女的,怎么能任他污蔑。“不信,你闻。”我把脑袋往他跟前凑,将名声捍卫到底。   他赶忙拿着手帕往我头上扣,大手一推,不让靠近。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故意贬低,抓了把头发,放在鼻子边嗅嗅。   “咦,还真有味道。”我突然想起来,“啊,一定是之前我搭的那辆卡车,可能是装羊或者装牛的。我说那时候在后面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他的眼神如果是刀的话,我大概已经变千疮百孔的了。   “要不,待会儿如果有加油站,我找个地方洗洗再走?”我随便提个建议。   他什么也不说,不过打开了所有的车窗。风在车里乱窜,我的长发狂舞,几秒钟让我变成了疯子。我寄人篱下,有苦难言,看他一头短发在风里却更加有型,只能咽咽口水,干羡慕的份。   不知道老天爷听了我的祈求还是他的,很快一个小小的加油站出现在路边。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很兴奋,“我看地图上距离也不远,还想靠走的,原来要开这么久才到,还能吃一顿热的。好在遇到你。”双手合十,两眼发光,朝他膜拜。   他本来不会停,油箱大半满,可以直接开进市区。可手上的方向盘轻轻打转,车子已经开了进去。不错,是个好机会。等她进去洗澡,他只要把行李拖出车,就能走人。一想到这儿,心情不由大好,对她套近乎的方式不完全忽视。   我看他脸色阴转晴,以为他也饿了,“我先进去看看有没有更衣室,要是有的话,洗完澡再出来帮你买东西吃。你要吃什么?这种便利店,大概只有简单的食物。”   “无所谓。”他听我还考虑到他的那份,目光扫过我。   我下车跑到后车座拿了换洗衣物,冲他招招手,跑进店里。加油站的灯光不很明亮,因此我看不见他微微扯开的嘴角,邪恶得很。他很有耐心。店员告诉我后面有间小小更衣室,我透过玻璃,比手划脚告诉他时,他就抱着双臂,一直靠在车上,看我。我想,他一定属于面恶心善那类人。   等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在货架上看了半天,走到店门口,决定喊他自己来挑食物时,只有空荡荡的车位和两部加油机,我的登山包孤零零被遗弃在加油机前,哪里还有那个男人和车子的影子。   秋风卷,落叶无奈。偶尔呼啸而过的车,打破满山的静谧。 第五十七章 还寒(上) 更新时间2010-4-26 20:50:05 字数:3149   我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随遇而安。既然那人实在不想载我,我也不要自讨没趣。好在他还算不错,没有将我留在深山黑林。只要有人可以聊天,有屋顶可以遮雨,有食物可以果腹,我并不介意。更何况旅行的意义不正在此?流浪在陌生的土地上,说不定就遇上一段奇缘,也说不定参与一件奇事。   十分钟后,我觉得我说不定就是个乌鸦嘴。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我见门口没人没车,就把背包带回便利店。店里就我一个客人。店员是个女孩子,化浓妆,,嘴里还不时吐口香糖泡泡。不过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二十多岁。她见我之前和一个男的一起来,现在男的却跑了,有点幸灾乐祸。嘴里叨哩叨哩,说我身材太差,长得普通,还土里土气,她是男人,她也跑。   我只是笑,然后问她附近有没有巴士去维市。她告诉我马路对面有车站,可最后一班车半小时前就开过了,要等到明天早上五点。大概觉得我无趣,她坐在柜台后面玩电脑。我在货架上找了一包泡面,一盒鱼罐头,躲在店后面的角落里大快朵颐。因为饿极了,非常专注着食物,没在意门口发出叮当声,更没在意进来的什么人。不过当有人走过来时,我还是从墙角绕过大背包瞄了一眼。一个很壮实的中年人左看看右看看,大概因为我身前有大背包挡着,他也没注意后面有人,什么东西也不买,鬼鬼祟祟在货架后打量前面柜台,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就往头上套。   我心一跳,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还没等我感叹完,那人突然冲上前,从怀里掏出手枪,指着店员,“把收银机里的钱全拿出来,快,快点。”   店员尖叫一声,脸色发青,赶紧打开机器,往外掏钱。一时间丁零当啷,沙沙沙,还有硬币滚到地上。   我目瞪口呆,加油站便利店抢劫案,这么经典的桥段,还真称得上一段奇缘。那我要不要参与这件奇事呢?我有点犹豫。不是我胆小。好吧,那家伙手里有枪,所以我怕怕。而且一般这类抢劫,多是拿钱就走,不会伤人。   偏偏,生活总有意外,才让人期待未来。虽然这时,这个未来我根本不想期待。首先是那劫匪太贪,袋子里已经装满钱,还要去捡地上的。其次店员很勇敢,趁机躬身摁了警报器。最后警报器太招摇,连了警方热线还不够,居然整个店里铃声大作。我不出来不行了。劫匪惊慌之下可能会对店员不利。   一声枪响。我轻奔到男人身后时,晚了点,店员已经中枪倒地。大概没想到会这样,那人很慌张,转身要跑,却擦到了我的衣服,更吓得惨无人色。我的身影倒映在他硬瞪大的小眼睛里,他甚至看不清我下一个动作。   ------------------------------------------------------------------------------------------------------分割线   当从后照镜里看到警车红色的闪灯,他就知道今天会是倒霉的一天,而霉运根源来自那个浑身发臭的家伙。因为车里到处都是她的味道,他敞开车篷,油门踩得猛了点,所以才超速。他将车停到一边,坐在车里等警察过来开罚单。   “先生,请拿驾照。”警察手拿小本。   他拿出驾照递过去。对方正要记录,身上的无线呼叫器响了。虽然背景很嘈杂,他和警察都听得很清楚。   “M3国道爱岭段加油站便利店遭抢劫,有路经司机听到枪声,请附近警员赶往支持。”   呼叫重复好几遍。警车已经扯开鸣笛,那警察罚单也不抄了,只说小心驾驶,跑着跳上车。爱岭段,他眼皮一跳。爱岭段,他心里一抽。爱岭段,他油门一踩,猛打方向盘。车子尖锐的叫着,竟然快过警车,甩开一大截。警车呜哇呜哇,也提高了速度,却敌不过那部赛车级的。他一看码表,200公里,低低咒着,脚下油门却不松,呼啸而去。   不过五分钟,他已经到了。刚才不太明亮的小油站,如今被四面八方的警车照得通明,有一部急救车,还有很多路过看热闹的。他推门,车钥匙也不拔,快步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人看着他气势汹汹,赶紧给他让道。守着警戒线的大概是新人,刚想请他出示证件,被他一眼扫得不敢吭声。他长腿一抬轻松过线,配合挺拔的身形和出色的外表,竟引起在场女性们的侧目,还有些竟往他这边靠过来,引起小小骚动。   他根本没注意,直往店里面走。才到门口,看见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染血的白色床巾下一个人形。他神经绷了起来,动作却一点没慢,上前扯开覆盖的布。是个年轻女人,肩膀往外汩汩冒血,失去意识。又抬出一架,没有白布遮盖,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两眼乌青,头发乱得揪成结,脖子上还有三条血痕,人事不省。他看到那人的手腕上闪亮亮戴着手铐,才知道这是劫匪。   还好——不是她。他不敢松口气,大步流星,走入店里。柜台一片狼藉,货物满地都是。警察们在取证,拍照,也没人分神注意到他。他人高,一眼就可以看清店里的每个角落。除了前面,只有两个警察在墙角那儿围着说话。没有她。他终于感觉轻松,看来她运气不错,正好错开了抢劫案。但不知为什么,看不见她,他也有一点点失望,虽然绝不会承认。   叮——微波炉计时器发出来的。有人喜悦得欢呼了一声,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耳朵竖立。那个声音——   本来站着两个警察的角落,因为其中一个的移动,而腾出空间。那个空间很小,却正好将她妥帖嵌好。她长相实在不起眼,唯有一双明目和一头亮发可看。此刻,她正眉飞色舞,与警察谈笑风生。走开那个也回来了,手里热气腾腾一碗杯面,笑眯眯得递给她。她眼睛弯弯,小小月牙儿的形状,倒很有些可爱。   她眼睛很尖,看到他,大叫:“肚子饿不饿?来得正巧,这碗火候刚好。”他的突然回转,竟引不起她半分波澜。   他这一刻确定,原来没心没肺的不是自己。心头火苗窜飞,解开袖扣,捋起袖子就朝她走过去。   ----------------------------------------------------------------------------------------------------------分割线   我看他的表情很精彩,阴晴圆缺都过上一遍。只觉得奇怪,他自己回来的,干嘛看我不顺眼的样子?而且捋袖子又是做什么?裸露在外的手臂强壮有力,常晒太阳的缘故,呈金棕色。这才发现,他可以算是黑马一匹。但这不仅无损于他的英俊,反而更添魄力与魅力。松开上面几颗扣子的衬衣,领带被他随意插进衬衫,露出小半截,身材随着他的步子,把动作感性到极致,非常赏心悦目。   我尚陶醉在他的魅力之中,他却从我手上拿过杯面,坐在椅子上,端起就吃。他吃得很急,好像饿惨了,几口就解决完。   “走不走?”他又拿出一条白色手帕,擦擦嘴,随手扔进垃圾桶。   我呆呆看着他浪费,“你真的有洁癖吧?”   “我喜欢干净。”他仗着身高,视线将我压扁。“你到底走不走?”   “其实那个——”我为难了,“警察说可以送我到机场。”而且很热情,因为我见义勇为的缘故。警车耶,多威风。我的警察之梦虽然破灭了,但擦擦边也不错。   他再看我的眼神已经是恶狠狠的了,令我有点战战兢兢,很没用得缩缩脖子。   “抱歉。”他突然转向那两个警察,“我女朋友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笔录做完,我可以带她离开吗?我虽然惹了她生气,可已经定了维市最好的酒店套房,想让她好好放松。她遇到这种事,吓得我超速赶来。你们瞧,就是你们同事正往上贴罚单的那部车。”   他变脸光速,那种有点无奈,又相当宠溺,充满诚恳和情感的语气,竟立刻博得了警察们的好感。他们说什么女人就靠哄的,说什么女朋友很暴力,当男朋友的要体谅。带着我们出去,向同事解释了一番,滥用私权,把罚单揉成团。还连拉带拽的将我推进他的车,让我这样体贴的男朋友好好珍惜,别乱耍脾气。   我在车开动后的十分钟里,处于哑口无言状态。这个我以为面恶心善的男人,其实很危险,很可怕。他进入我男朋友的角色,动作,言语,表情,甚至内心情感都演得惟妙惟肖。别说警察,我自己也不由自主受他摆布。   光和影在他身上交错,就像他秀给我看的两张面具,一张温柔,一张冷漠。可笑的是,他仿佛天生具有魔力,让惊艳的视线目眩神迷,情愿迷失了自己。 第五十八章 还寒(下) 更新时间2010-4-27 20:53:31 字数:2251   我最终决定不让自己拜倒在他的西裤管下,尽数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但是长路漫漫,因为刚才的事件,我了无睡意,就想着说说话也不错,虽然他不是很好的聊天对象。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非常好奇。他分明厌恶我这个陌生人,还有超级洁癖,现在也根本没好脸色。他究竟想什么呢?   他不回答,连一眼都不施舍,神情却有那么点懊恼。   好吧,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他改了主意,我可以肯定他自己已经非常后悔。看看车外,黑暗笼罩着大山,成片树林被风吹得呼啸,没有路灯,没有人迹。并不荒芜,却容易心生魔障。我觉得最好还是睡觉,不要找他晦气。我放平座椅,习惯性朝左侧躺,他紧抿的唇线,扇形睫毛下深邃的眼轮,皆映入视线。我赶紧翻个身,背对他,免得无法好眠。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天色大亮。蓝天透着一层薄灰,东方积起云霞,微微泛着瑰红。几只鸟儿飞过,留下动人的鸣叫。风没有秋天的凉意,吹动了发梢,清爽宜人。   我坐起身,肌肉关节有些僵。转头看一圈,还在车里,只是司机不见了。再往外瞧,才发现这里是机场的停车场。我高兴得欢呼一声,跳到车外,松松筋骨。我并不担心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车在,自然人在。况且,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我已经到达目的地,旅途十分圆满。运动完毕,拖出沉重的背包,打算等到人就说拜拜。   他一会儿就出现了。整夜开车对他没有影响,精神奕奕,大步又如流星。他戴了墨镜,多出一份酷味。   “谢谢。”我见人来了,把包包背到身上,“其实你不用特地送我到这儿。”但我还是很感激他,免了奔波之苦。   他将手里的纸袋放在车顶上,就去后尾箱拿出一件手提行李,拉着就走。   “喂,你落了东西。”我看他留下纸袋。   “你的。”他头也不回。   我打开一看,三明治和牛奶。他居然买早餐给我?我不由受宠若惊。看他越走越远,我赶紧赶上去。   “你人还挺不错的。”他人高步子也阔,赶得我喘气。   “我不习惯欠人情。”他一点也没慢下来的意思。   我没马上明白,后来才知道他指那碗泡面。“没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下次见面请你吃更好的。”在外这些日子学会不少话。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机场,同时在电子屏幕前面停下来。我看了看登机时间,再看看大厅的钟,还算运气,能赶上。他也在看,又抬起腕表。   “先生,谢谢你让我搭车,还有早餐。再见。”我虽然诧异他还送我进机场,但不问他姓名,也不留下名字,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我小跑着往柜台check-in,大多数旅客已经入闸,没人还在办理登记手续。我买的是经济舱位,工作人员忙着帮我办理托运的当儿,我无意往旁边一看,他和我不过隔着几个台子,也在办理手续。就说他不像好心到这个地步,原来和我同一班飞机。世界实在太小。等我办完,他也办完。   “你的车怎么办?”我脱口而出。   他瞥着我,开口:“租的。”   我无语,但马上再接再厉,“你看,我说顺路吧。”   “那又怎么样?”顺路就要让陌生人搭车?“我开的不是巴士。”他也不是慈善家。   事实上,以往日他的准则而言,对她的态度好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原以为这样的心软,会随着两人的分道扬镳而从此消失。谁知,两人巧合到飞机都搭同一班。他现在非常想,非常想甩掉她。   “呵呵,笑话有点冷。”我知道他根本不在说笑,但偏偏要逗一逗,“当然不是巴士,你开的是出租车。”我很认真地说。   他手掌往我跟前一摊。   “什么?”我问。   “车钱,还有小费。”他说,一脸职业道德。   这人到底是贵公子,还是嬉皮无赖?为什么无论哪一张面具都象为他夺身定做?而我没办法看清楚这个人的本心。我很不喜欢,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无可奈何,超出掌控的感觉。   “没钱。”他既然问我要,我却给不了。不是不愿意,而是口袋里除了机票,只有几个硬币。还幸亏机票买的是往返。   他似乎看穿我的囊中羞涩,或者本来就挫挫我的锐气而已,掉过头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说订了五星级酒店给人家,结果让人家睡在车子上,浑身发酸。说话不算话,我要分手哦。”我存心提醒一下他的谎言。还敢问我要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挂起一丝浅笑。的确很荒谬。他归咎于吃了垃圾食物的后遗症。海关在即,他保持沉默,我也不多说。这个人,离他越近,就忍不住想更靠近。就像飞蛾,明知灰飞烟灭,还要扑向火焰。我,不是飞蛾。   进入候机室的时候,他上楼。我看一眼,头等舱和商务舱的贵宾休息室,完全不意外。我直接在经济舱的排椅上休息,拿出一本推理小说,打发时间。   两个看上去学生样的小女生,先是谈论着某个男明星的八卦,然后其中一个突然兴奋得直嚷嚷:“哇,超级帅哥。”   另一个忙说:“在哪里?”   “上面。那可是头等舱休息室。一定是有钱男人,好年轻。”   “他在看我们这里。是你还是我?”   “你看你看,他身材一级棒。”   无论X代人还是Y代人,女性都崇尚英俊多金的王子,白马黑马不拒。哪怕很多人说嫁给这样的男人不安全,也很多人说王子公主的爱情后面充满不为所知的痛苦,我可以说99%的女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男子的追求。不知是否受到外国文化的影响,现在的女孩子也开始喜欢西方男子高大结实的体型,觉得性感。   我听她们说得热闹,也往楼上看去。帅哥毕竟是凤毛麟角。从昨晚到今天,我只见过一个帅哥。他手肘撑着栏杆,墨镜已除,露出深藏的眼眸,正往下看。他五官的确好,像美丽的艺术品,不仅是外表,还透出心深处的内涵,贵不可言。细看之下,竟是混血,立体感很强,难怪引人关注。   我朝他笑笑,再次做了个谢谢的手势。他面无表情,视线转向别处,一手正拿着电话。原来他谁也没看,只是在接电话而已。我觉得自己好笑,把心思正了正,将有关这个人所有的记忆扫进一只箱子,合上盖,不再打开。   直到下飞机,我没再看见他。那时候想,缘分到此为止。 第五十九章 凤凰 更新时间2010-4-28 20:58:19 字数:2390   凤氏集团总部和多数大集团一样,坐落在市中心许多摩天楼中的一栋。下面六层是凤家专营的店铺,从时装到珠宝,从美容到健身,从餐饮到娱乐,为女性提供全方位的服务,让女人梦想成真。这里是女性的天堂,是女性的俱乐部。七楼以上是行政区,负责处理该区域所有的业务,汇集全球分部的信息,进行分析汇总,交由高级经理制作报告,以制定未来战略和方向。   我用电子识别卡上了顶层。白色系列的欧式风格,石雕和风格画在细处雕琢,香水百合令白色更高洁生动,家具却显简约,相当大方别致。正中一间是大姐办公室,左边是鸣羽姐领导的助理室,右手是秘书室。左右两间办公室采用玻璃墙面,如果有人进来,就能看见。而我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了五分钟,才有一个年轻女子从秘书处走出来。她依旧留着刚出校园的青涩,但看着挺机灵。   “您找哪位?”她问,其实很奇怪没有得到任何接待处的任何通知。   “我找总裁。”我回答。   “总裁正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她手里翻开电子本,点击查阅。   “没有,是她约的我。”有谁受得了一天十来个电话,催得我头发根根竖。   她腼腆得笑笑,“那应该是助理部安排的,不过他们都去开会了。会议大约还有半小时结束,需要我给您倒杯茶吗?”   “谢谢。”我点头,“秘书室好像也只有你一个。”   “是。今天我第一天上班,还在看员工守则。”她周身的气质不太像小秘书,从头到脚凤氏出品,一套下来就是百万。   不过才出校园就能进顶层,再加这套行头,应该是空降下来的。我这么猜测。她泡茶的手艺相当不错。捧在手心,觉暖不觉烫。含在口中,清香不损,苦涩全无。   “很好喝。你学过?”反正有时间,找个人聊聊天。   “家母喜欢品茶。”她说话的方式也和时下人不同,字字珠玑。这个答案,可以理解为她母亲教的茶道,也可以理解为她为母亲尽孝而学的。两种都显示她良好的出身和品性。   “你很孝顺。”我接着她的话说。   “为人子女,应尽的义务。”她的笑容很贤淑,“您请慢慢品,有事可以叫我。”还是个不多话的,果然教养得很好。   “好。”我也不多说,好茶需要认真喝。   即便如此,五分钟后我就坐不住了。几年无拘无束在山水间游荡的日子,令我在这个精致却过于狭小的空间呼吸不畅快。于是我去问小秘书会议室在几楼,得到答案后,直接就奔楼下。才进入廊道,吵闹声已经传过来。我靠在门边的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安静得偷听。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必须承担责任。”大嗓门是依雷的老爸老乔纳。   “为什么是我啊?你手上有最先进传媒机构,一样查不到对方的来历。”针锋相对的则是黎市的欧阳天伯伯。   “那只是暂时的。”老乔纳有些理亏,底气却丝毫不减。“可是你们新产品还没上市,对方就有类似产品抢先。你们参加投标,对方总比你们的高上一点点。你们内部出了问题,为什么你不查?搞不好心里有鬼。”   我听着,也是暗自点头。这么明显,确实有内鬼。   “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你说得轻松。查?怎么查?弄得人心惶惶,会影响集团整体利益。再说高层多是和我一起拼过来的老人,他们对凤家忠心耿耿。你是小人,你挑拨离间。”欧阳天大声为自己人辩护。   里面热闹的像露天集市,哪里有半分教养的样子,亏他们在外面都是名绅巨贾,在小辈面前总摆威仪。我哑然失笑。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女子,合身的黑色套装,头发挽得一丝不苟,鼻子上架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澈如泉。她是大姐身边的私人助理鸣羽。她乍得看到有人杵在旁边,有点吓到。看清楚之后,总是一本正经的脸上竟然大喜过望。   “你总算回来了。”她拉着我就走。   “鸣羽姐,你出来干吗?”我看她兴奋的忘乎所以,好心提醒一下。   “管它的,他们要是真渴,自己会出来找水喝。”她头都不回,“要是让你再跑了,我和阿爱不用回大宅了。”眼前这个最重要。   “不用紧张,这次我不跑。”我安抚她的情绪。   “我不信你。”她拽得死紧,“谁不知道凤家二小姐说的话不算数。”   “谁说不算数?我答应了读管理,也答应了不当警察,都照做了啊。只要是承诺,我会守的。”我心里酸涩,泛出很久以前的苦味。   “警察是你自己放弃考的。管理的确是去读了,四年的课程花一半时间就读完,然后三年里跑得满世界不见人。”凤孤鸿是凤家的一根叛逆骨头,刺得最上面那个十分不舒坦。   我嘿嘿笑两声。为了清舟的梦想,答应奶奶放弃考警校。而更深处,则是在洛神之舟的案子之后,觉得自己个性不适合遵纪守法的警察职业。   我被鸣羽连拉带拽进大姐的办公室。她将我摁进沙发,自己坐在对面盯着我。   “鸣羽姐——”我简直坐如针毡。   “五分钟。”她挥手不让我继续,“等阿爱见到你就行。”   对付女强人,我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哈拉一下,“要不你给我讲讲这几年家里的事?”   “老样子。不过——”她向来谨言慎行,神色却异常起来,让我跟着好奇,“阿爱要订婚了。”   “什么!”我跳起来,“和谁?”   “东雷家族的。”鸣羽说。   “东雷?雷二不错,大学教授,性格有点闷,为人诚善。雷三也还好,虽然工作狂了点,私人生活很检点。不像那个东雷耀华,顶着长子长孙的名头,乱搞男女关系。东雷旗下的娱乐公司,哪个被捧红的女明星没做过他女朋友。不是他就行!”在外面玩,并不代表不关心。   鸣羽眼睛里面覆上一层很淡很淡的惆怅,幽幽吐口气。   “是他,对不对?”我语气已冷,夹着寒霜。“也是。他是东雷未来家主,奶奶一定会选他。大姐干吗要答应啊?我不信只有东雷一家。”   “东雷耀华带着娱乐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亲自去老夫人那里求的。”鸣羽再次惊报内幕。“阿爱知道时,已经定下婚期。先订婚,再交往,一年后结婚。”   我来回踱着步。有谁会相信,在这样的年代,高贵如凤家女,婚姻却成为利益的工具。多少代传下来的破规矩,居然牢不可破。凤家一直以这样的方式,伸展着领土,扩张着财富。然而几百年来能一直维持着富贵的家族少之又少,多数随着各式各样的危机没落了,消失了。凤家带着她的六支旁系到今天屹立不倒,不知牺牲了多少凤家女子的幸福。   “我讨厌东雷耀华。”我却做得了什么呢?“不会叫他姐夫。”   “我打赌他根本不在乎。”有人说,笑如欢杨。 第六十章 订婚 更新时间2010-4-29 21:02:28 字数:2336   我回头一看,正是大姐凤孤爱。她和鸣羽所穿的黑色相反,一袭香水白,干练却不失妩媚。她从不留长头发,短而明快,天生红黑色,如性格一般简洁,同火焰一般热情。这个大我七岁的美丽姐姐,于我,亦师亦友。   “姐——”我拉长音调,“你要好好查清楚。东雷耀华是花花公子。嫁猪嫁狗,也不能嫁他。要不然,你一进门,可能就有十来个小孩子叫你继母。”我粘在她身边,不依不饶。   “比起猪啊狗啊,我宁可做继母,至少自己不用生。”她任我扯着袖子撒娇,从抽屉里扔出一张粉色卡片,“今晚,家宴,准时。”   我忙不迭拿起来一看,雷凤结亲四个大字烫得我拿不住。“这么快就订婚,而且还是今晚。老姐,你帮我送我机票的时候,就算好了对吧?我不回来,你怎么办?”   “早晚得有这一天,嫁谁都一样。没错,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选在今晚。你不回来的话,后悔的人绝对不是我。”大姐说,“东雷耀华,他是花花公子才好,大方谈情大声爱。我自己早想创造一方世界,等结婚后才能开始,到时候忙还忙不过来。最怕嫁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假正经还碍我手脚。”她眼睛好明媚,是弗朗明戈的舞者,即使一人起舞,却毫不孤独。   我没想到大姐竟然真地看得开,心中锦绣,丝毫不限于儿女私情。我心情也不拘泥难过了,且把这个姐夫当成姐姐离开凤家的挡箭牌。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东雷耀华。   “所以,你还有一年时间。”大姐把矛头对准我了。   “什么呀?”我装糊涂。   “我嫁人之后,一定不会再打理凤家事业。”她终于有机会解脱。   “姐姐,凤家女不只我一个。”我还没认命呢。   “二小姐,你不能再偷懒了。看看阿爱,她瘦成什么样子了?整整掉十公斤。明天还是她订婚呢。礼服没时间试,皮肤保养更不可能做,连戒指的样子和尺寸也不知道。你唯一的姐姐,难道要在订婚和结婚前工作到最后一秒?”言词犀利不是鸣羽姐的风格,她总是像水那样柔和。   可如今我被她几句话说得抬不起头,“让我想想。”我逃了出去。   某爱斜斜看了某羽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瘦了十公斤这么多?两天前,是谁取消我所有的行程,去做什么新娘美容和按摩?至于戒指,东雷送过来当天,我记得就套过了。”   某羽也斜斜看某爱一眼:“我不说得惨点,她能内疚?她不内疚,我们就得做到你出嫁前的最后一刻。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还有一年哪,东雷耀华干嘛那么传统啊?亏我千挑万选出来这么一个,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帮他挤入前三。在老夫人眼皮底下,我容易吗我?”   看来是自己压榨得太狠,搞得鸣羽比自己还想摆脱凤氏。凤孤爱又想,只是孤鸿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实力隐藏得很深,狡猾如奶奶,也难动她。看着鸣羽为一点小聪明沾沾自喜,她不忍心打破美丽的幻想,从而选择缄默。   姐姐的确很了解我。我人从电梯里出来时,就已经知道鸣羽说得太夸张了。再如何忙碌,奶奶不会对大孙女的婚事不开绿灯。即便奶奶冷硬如此,鸣羽自小和姐姐一起长大,也会将订婚和结婚仪式办的妥妥当当,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我的内疚,是真正的关心则乱。   出了大楼,就有一部车开过来,在我面前缓缓停下。司机走出来,他带一顶棒球帽,穿棕色套头毛衣,着洗白牛仔裤,一派秋日闲情。当他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神情有些激动。扯开了笑容,又瞬间腼腆得收敛起来。如果不是他脸上那条疤,我跟本认不出眼前这个手长脚长,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半头的魁梧男子,居然是当初秀气的小傻。天啊,凤家对他做了什么?他如小白兔一般的眼睛呢,他秀挺的鼻子呢,他红润润的嘴唇呢,他堪比雪莲的肌肤呢?把美丽的踏歌还给我!我用力瞪着眼睛,仿佛这样瞪过以后,踏歌就会变回来。   他被我瞪得慌了神,手脚不知放哪里好。我叹口气,算了,反正大概他还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吧。男人,都喜欢力量。   “踏歌。”五年后能见到全新的他,我其实很高兴,“我回来了。”张开双臂,轻轻拥抱。   他先是胆怯,然后鼓起勇气回抱,学她的样子,拍了拍肩。在她身边,永远不会寒冷。抱着她,连心都能融化。欢迎回来,他在心里说。整整五年的时间,他努力让自己变强,希望从此能好好守护她,不离不弃。   大姐的订婚宴在凤家老宅举行,个个忙得底朝天,所以我回家也没引起什么轰动。奶奶正在小休,我没见到面,照顾她几十年的姆妈倒是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感情最充沛的妈妈都来不及掉几滴高兴的眼泪,马上被一旁的管家拉过去研究菜单。三妹孤清要在宴席上表演,正在琴房里练习。四妹孤岚据说也是刚从某个考古基地回来,因为灰头土脸,被美容师拉去整理。   我回到自己房间,刚要理包,鸣池敲门进来。他笑容依旧,样貌还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时光徒劳无功。   “要不要帮忙?”他问。   “要啊!我对整理不在行。”我本来以为多年过去,和他会有所生分。可是他仍然爱护我,让我羞愧。   “你只是很懒而已。”原来,他对我一如既往。   “这话就不用说出来了。”我白他一眼。“踏歌怎么变成了这样?”既然想到了,就问问。   “什么样?”他不明白。   “看着又高又结实,跟柱子一样。我交给你的时候,他可是人见人爱的俊美少年啊!”我解释。   “你也好意思说。他那时候营养不良,后来调养好了,再加上练武,身体才慢慢好转。他现在的样子才是男人的样子。”他不以为然。   我就说吧,男人——   “以后就让踏歌跟着你。他很强,而且对你忠心。”他安排。   “好。”凤家女身边至少有一个助理,文武都行。我既然回来了,也必须接受。“奶奶还让你跟我吗?”   “应该是。不过因为在公司已经有了实职,所以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等你正式上班,我会担任特助。”他一直被奶奶重用。   我一笑,正式上班?但愿永远不要有那一天。   “今晚的礼服在柜子里,首饰还在梳妆台的保险箱里。你先睡一下,东西我稍候整理。等你醒了,吃点东西。下午三点,美容师来替你上妆。五点就得下去帮忙。”他熟练打点我的时间表,“有事打我内线,今天我会一直在家里。”   我目送他出门,换了睡衣,跳到床上,呼呼大睡。回家的感觉,原来真的不错。 第六十一章 相逢 更新时间2010-4-30 20:24:53 字数:2223   我提着裙子,在梨树林中穿行。入秋时分,倾夜如水,很凉。虽然早已不见梨花,结着一树的橙黄果实,满溢芬芳。若是我心情不错,还能欣赏出几分野趣。   家宴?我游荡乡间太久,脑袋不会用了。近百桌的席面,上千的客人。这叫家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场合,两眼趴趴满,全是陌生人。我一看不对劲,躲回房间,直到晚餐时间,被美如天仙的大姐亲自拎下去。   还好,双方家人在小餐厅单独一桌。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气氛不太对。原来准新郎没出现在饭桌上,惹得他父母尴尬无比。奶奶和妈妈虽然不悦,但凤家女子向来骄傲,依旧保持完美的礼仪。大姐很无所谓,陪着东雷母亲说话,一幅好儿媳的样貌。似乎非常得东雷主母的欢心,将腕间一对名贵的玉镯摘下来,直接往大姐手上套。可怜大姐的手被刮得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竟然硬套进去了。我缩缩脖子,扭曲着脸,替大姐痛。谁知奶奶看见了,正好,打发我出来找未来姐夫。   前头那么多人,我看了就头昏眼花。索性也不是真找,绕过大厅和花园,跑到梨树林这边躲闹。还找人咧!我连东雷耀华的脸都没见过。我往深处走去,那里有凤家最老的梨树,从第一代至今,已有数百年。   宴会的喧闹渐渐消散,唯有风声伴行。我踩着一地月光,仿佛踏冰履雪,心情渐佳。不一会儿,老梨树的轮廓出现在月色下。它主干粗壮,盘根错节,展示时光的痕迹。它的枝叶茂盛,果实累累,却有着飞扬的生命力。小时候的我调皮捣蛋,常跑到它这里爬上爬下,在枝丫间还能睡个底朝天。妈妈让人搭了个树屋,又架了梯子,免我着凉虫咬,半空掉下来。因为宽敞舒适,成年后,我还是喜欢在树屋里读书,越积越多,竟成了小书房。   我摸着梯架,五颜六色的油漆绕成一条七彩糖,每个阶梯上一幅童年的画,均出自我的手笔。我没打算上去,因为身穿晚礼服的关系,行动很不方便。偏偏当一切寂静下来,新的声音又响起。四下看看,今夜满月,林子几乎雪亮,没有人影。耳朵渐渐分辨出来,女人的娇哼嘤咛,千回百转,媚入骨髓,不依不饶的轻唤,忘乎所以的索情。伴随不时的喘息,低沉的笑声,是男人。我涨红了脸,完全怒不可遏。什么狗男女,居然在我最爱的屋子做龌龊事。   东雷耀华,我非把你打成猪头不可。心里认定是这个臭名昭彰的花花公子,我几步爬上去,略弯腰,借天上那片皎洁,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好像麻花。女人脱得就剩条小内裤,雪白的背泛出一层密密的汗珠,沿着脊椎流到小蛮腰。一头长发,可惜了,染得乱七八糟。男人坐靠着书架,居然还衣冠楚楚,白衫黑裤的,两只手放在地板上,左腿平放,右腿弓起。两人吻得难分难舍。我却有种感觉,女人绝对比男人投入。我如今大了,没谈过恋爱,也见过不少,知道他们还没开始弄脏地方,心里平伏些。更发现那男的没穿新郎的白色系列,确认不是未来姐夫。女人丢弃在门口的衣服是今晚女侍者的制服,一块亮闪闪的名牌写着张小菊。   我退后一步,故意咳嗽两声。   里面传出女人的惊呼,一阵凌乱的脚步和细琐穿衣声。几分钟内,那女人钻出来,看到我以后更慌张。头低着,长发披散,扣子还扣错了,露出小半白皙透粉的胸脯,裙子拉链也没弄好,光着脚,双手抱着鞋子,十分狼狈。我的神情很冷,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你叫张小菊?”我向她确认。   她瞬间抬头,睁大眼睛。喔——小鹿班比。大眼,小嘴,鹅蛋脸,虽然不是大美女,也是清新可人。不过,我怀疑她是否真得很单纯,几个小时内就差点和陌生男人滚床。   “我妈病很重,我刚开始替她这份工。小姐,您别跟我老板说。我还有个弟弟,家里等我的工资开饭,还有学费。”她说着眼泪成线。“这位客人喝醉了,我推不开他,被他强迫......还好小姐来了。”   原来世人多会演戏,只看你单纯欣赏,还是情不自禁参与。而她的演技算是不错的,如果碰到的不是我,应该会相信和可怜她。她的眼风更好,看到我华衣美服,能找到如此隐秘的场所,一定与主人家关系非浅。只是她这么急着把脏水往那男人身上泼,不怕他反弹么?   “你可以走了。”那只狗男不出来,我没工夫和她多说。   她抱着东西,赤脚踩得咚咚响,头也不回就跑了。等张小菊走远,屋里仍然毫无动静。我气不打一处来,脸皮实在太厚,真把别人的地方当自己家啊?想到这儿,手挡着门楣,微微一弯,走了进去。   浓浓的酒味,弥漫。苦艾,龙舌兰,葡萄果酸,马提尼,交杂混合出奇特的香气,如丝如缕般绕着梨木之香,舍不得分离。虽然不难闻,却充满着颓败的味道。我打开屋里唯一的小窗,换些新鲜空气进来,又对着月光深呼吸几口,才转过身来看那个男人。   微卷的黑发,长长的睫毛浓密,好像为那双闭着的眼睛涂了迷人的眼影,顶级陶瓷的细腻皮肤,挺而直的鼻梁,玫瑰花瓣的唇彩。五官达到黄金比例的完美。这样的男子,五年前我遇到过一个。五年后,在我增广见闻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男人之后,还是只有一个。   海粟,依旧是沧海中绝无仅有的一粟!   这个不该属于我世界的乖乖牌,如今躺在我童年的小屋里,烂醉如泥。他衬衫敞开,展示宽阔的胸膛和结实精壮的腹部。还好西裤皮带一切正常,否则我会冲过去给他两巴掌,看他还能睡得跟无辜的天使一样?海粟,我搞不懂,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他如今和东雷耀华,以及那些花花公子又有什么区别?   我站靠着窗棂,回想着我们初次见面的模样。他温文有礼,亦有君子风度。他个性善良,却内心坚强。他言语轻柔,却有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那时候典型读书人的身材,修长而翩翩有风,绝佳公子。   “过来。”他突然开口,眼睛闭着。   不正经的笑意,低沉充满魅力的嗓音,周身张扬的霸气,按着次序,将我最美好的回忆,一道道,依次,击碎。 第六十二章 恨晚 更新时间2010-5-1 20:30:10 字数:2418   清冷的月光,铺满我一身,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分外寂寥。我手掌向后,撑着窗台,垂着眼睑,不想理他,却看着他。我在等,等他张开眼睛。   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变得玩味,睫毛扑扇,终于睁开了眼睛。漆黑幽远如永恒的星子,那样美的双瞳仍在。哪怕里面藏匿惊涛骇浪,却因为盛满如水的月光,明亮如昔,流动着温情。   我因这双眼睛而微笑。   他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向我走来。他走路的方式也不同了,稳中带成熟,疏远而有魄力。他原来没醉。   我以为他认出我了,所以任他靠近,甚至贴着彼此的衣服那么近。我笑着想,他会做什么来表达久别重逢的心情?一个握手?一个拥抱?   然而事实再次证明我的小聪明往往派不上用场。他没有和我热烈握手,也没有和我激动拥抱。他只是给了我一个——吻。   是的,一个吻。   他伸出双手,一手搂住我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身躯,一手拿掉我固定头发的珍珠链,轻轻揉散,任头发倾泄。他眼睛里全是月光,明亮明亮的,映着我的脸。突然,他深呼吸,大手再罩住我的后脑勺,一施压。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他的鼻子擦着我的鼻子。嘴里喃喃细语,却听不清楚。感觉他温暖的气息,紧接着,他的唇擦上我的唇。轰一声,我脑袋炸了窝,而我眼睛里也满满是他眼里流动的光。仿佛同他一起溺在海底,不敢挣扎,不敢呼吸。   他开始小口小口啄。每啄一口,就在我心上点一簇火。当他突然舔我一口,我胸口酥酥麻麻,很快蔓延到全身。而他眼里的月光随着他一声喘息漫溢出来,好像满足了,却好像又没有。他低叹着,将我抱得紧紧,传递出滚烫的热力,吻着我,不再浅尝辄止。他扣着我的头,不断施压,他紧贴的唇让我浑身无力,每根手指都发麻。他趁我换气,舌头直闯而入,挑着逗着,非与我死缠到底。他的气息彻底包围我的呼吸,令我不能想不能看。他的吻勾心勾魄,恨不能就此吸收了灵魂。   当他猛地抱起我,狠狠压上墙,吻已经落到锁骨,我清醒了。毫不犹豫地推开他,我用力给他一巴掌,他白皙的脸立刻红了一片。   他仍然囚我在双臂之间,呼吸急促,眼瞳里的月光流完了,只剩无尽的黑。他耸起肩膀,头抵着我的头,盯着我,居然还能笑出声,再动人心。他是yu望中的美兽,强大的令人无法抗拒。他是燃烧中的火焰,灼热的令人跟着燃烧。   “你的初吻?”他已经无可救药。   我再给他一巴掌,气得无话可说。   他也不以为意,“多少钱能让你跟我上chuang?”   我快吐血了。现在可以肯定,他根本没认出我。有种人,喝醉的样子看着比平时还清醒。他大概就是。没有句人话。   我一弓身,从他胳膊下钻出来,立刻往外走。   “一百万?两百万?或者我不介意多养个人。”他说,“开个价吧。”   这个人醉了之后,完全化身成恶魔。这种行为和当初洛神之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亿。”我信口胡说。   “你说什么?”他迸发的热情突然无影无踪。   “一亿。”我才想到那是我的最后成交价。   “滚吧。”他冷冷说,“你还不配。”   我回头看他。他坐在沙发里,慢慢躺下,手放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月亮已经飘走,黑暗在小屋子里绽放。我忍住想走回去的冲动,下了树屋。   不过走了数十米,我留意到一个偷偷摸摸的影子,原来是张小菊去而复返。她轻手轻脚得爬上去,闪进了屋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暗哼。轻吹口哨,一个矫捷的身影出现。   “替我把树屋里的女人拎出去,交给她上司处理。”我转念一想,唉——我干嘛管他的闲事?“算了,你继续执勤吧。”   身影立刻隐进林子。   我长长叹口气。嘴唇被海粟亲得又红又肿,那怎么样呢?只要是女人,他都来者不拒吧?我再叹口气。初吻就这样没了,我才打了他两个耳光。太窝囊了!可是他的样子,让我实在下不去重手。我咬咬牙,齿间残留着酒味,还有他的味道,却只能生自己的闷气。快步大步走,我现在就想冲回家,刷牙洗澡,还要上网写信给李平安。他跟我说,海粟很好。很好?很好个鬼!   ---------------------------------------------------------------------------------------------第三人称分割线   喝醉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这句话多半是喝醉的人清醒后说出来的,所以非常正确。海粟就不承认自己会醉。好吧,这是好友耀华的订婚宴,所以他喝多了几杯。久闻凤家梨酒香而醇,劲烈而口感丰润甘甜,果然相当不错,他也就喝了小小两坛。他并没有很醉,当然眼力不太好使,看什么都很晃,模糊不清,可头脑很清楚。   那个女人大概没跟男人接触过,唇间的感觉很生涩,很僵硬。他高中时代碰到过这样的青苹果学妹,之后遇到的多是接吻高手,但没有人能让他失控,除了今夜的她。他嘴上嫌弃,却越吻越深,越亲越上瘾,到后来简直yuhuo焚身,不能自拔。她的头发黑而闪亮,她的眼睛如黑珍珠润泽,她满齿生香,天生一朵芙蓉。她那件礼服设计精巧,淡蓝色纱覆雪纺绸,腰间几只蝴蝶似要振翅而飞,裙边层层叠叠,如行在云上。她只戴白色珍珠,月色下,为她增添精灵般的美丽,吸引他的目光。她和五年前的她有点像,长发,眼睛都相像,却比五年前的她美丽高贵。或许因为这样,更让他差点着迷。如果她不胡乱开价,他真的想收她做个情人。   一亿?世上只有一个人值得。即使他渐渐忘记那张脸,甚至很多时候,他已经怀疑可能她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他也未必认得出来。但那时发生的一切,他铭记于心。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他用这份记忆,保留最后一份真心。因为他想,等有一天,他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时候,她还能借这份真心找到他。   一个女人走进来,向他靠近,他记得那是之前那个女侍应。她也有一头长发,长相很甜。她依旧甜甜得笑着,显得十分天真,其实他早看穿她是情场老手。这个女人和爱慕虚荣的女人没什么不同,只要他勾勾手指,她愿意付出所有,包括身体。   他厌恶得皱着眉,本来想让她走开。然而他心中尚有残存的欲念,野兽的本能仍然蠢蠢欲动。也好,至少和她玩,大家都晓得规则,一场交易而已。   “会开车吗?”他喝得太多。   她大喜过望,点点头,直说会。   “送我回酒店。”他把车钥匙给她,却推开她伸过来的手。   看来,今夜,醇酒美人,照样两圆。 第六十三章 夜雪 更新时间2010-5-2 20:30:29 字数:2565   四个多月后——   雪花那个飘,北风那个吹,我呀那个抖。   “确定地址没错?”我指着眼前灰坨坨的房子,手指颤颤巍巍。   它两层高,外观年代已久,可能原本是白色,却风尘仆仆。二楼墙面一大片黑焦色,看着像最近遭过火灾。一楼杂草窜的跟人一般高,一棵无名树很久没修剪过,整个前院充满了野趣。   “是。”说得很肯定,踏歌还是看了一眼手上的纸片。   “大姐跟我怎么说来着?黄金地段?这点没错。物超所值?她肯定贪便宜,看都不看就买了。无敌水景?前面是草坪,后面是街道,哪里有水景?下水道还差不多。”我哼哼着。“那屋顶上黑不隆冬的,是个洞?现在下雪还好,下雨怎么办?”   “鸿,还是住酒店吧,明天我重新找房子。”他看着这栋楼,也觉得悬乎,一副快塌的样子。   “既然地址没错,进去看看再说。很多房子都这样,外面不起眼,里面装饰的跟皇宫一样。”我问踏歌拿了钥匙,勉强分辨脚下的路,偶见几只小蜘蛛,小蚂蚁,小蟑螂蹭蹭溜达着,我很是小心,就怕多几道冤魂。这屋子已经够像鬼屋了。   我发现原来根本不用钥匙,没有门锁,门也烂了。我用脚尖一点,门仿佛一直在等这时刻,兴奋得整个往后倒,玩出数米高的尘雾,累得我吸一鼻子一嘴巴的灰。   “我想里面可能跟皇宫有很大的区别。”踏歌说得好不婉转。   我耐心教导他,“决不轻言放弃。”伸出双手,在墙壁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到开关,往上一拨,灯亮了。我决定闭嘴,横竖说什么错什么。   里面空荡荡的,连张椅子也没有,地砖铺了厚厚的灰。一盏残破不堪的吊灯孤零零在天花板上,无数蜘蛛网陪伴着,应该不是很寂寞。墙上的壁纸脱落了大半,露出斑驳的灰墙。楼梯有些台阶都不见了,还有踩断的木板死气沉沉垂着。   “有人来过。”踏歌说着,人已经挡在我身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立刻配合,眼珠却忙着乱转。地上很明显留着几个脚印,新踩的。我暗中比了比尺寸,36码左右,是女人。   咚咚,咚咚!声音从楼上传来。我和踏歌同时往上跑,都不怕鬼。楼上有四间房,我们正犹豫先看哪里,就听见有人说话。   “跑,跑,看你往哪里跑。”啪啪,连着几下。   踏歌立刻踹开走廊里第二道门,我从他身后探头一看,一个短发女孩子,穿着厚厚的羽绒衣,抬着小牛皮靴,死命踩地板。我不由笑了。   “白明明,地板都给你弄塌了。”我示意踏歌不必紧张。   “阿鸿,你怎么才来?”她猛回头,秀兰顿波尔的小卷发在空中荡开,染得红红的,很可爱。猫一般的眼睛,玛瑙般亮。   “你又换发型了?”我问,“你老爸这次怎么骂你的?”   白明明,是一凤六姓中白家的女儿。白家重男轻女,作为唯一的女儿,不但没有得到关爱,反而倍受歧视。她爸每次骂她,她就去剪头发,整得不伦不类,再气得她爸暴跳如雷。   “他骂来骂去就那几句,扫把星,赔钱货。我都听腻了。”她笑得满不在乎,我却知道她内心的酸楚和对父爱的渴望。   “你在干什么?又踩又跳。”我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蟑螂耶,这么大——”她比了一只手掌,“我踩了很多次,它肚肠流出来,脚却还能动。”   我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对蟑螂十分敏感,总觉得它们长得很魔鬼。   “我已经解决好几只了。”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叛逆,玩得起劲着呢。   “你到多久了?”我只能再转移。   “比你早十来分钟。”她跳踢踏舞般的蹭蹭鞋子,“这个地方实在很棒。”   只要没你老爸在的地方,你都觉得很棒。我腹诽。   “什么都没有,今晚怎么睡?”我苦笑。   “就当露营好了。”她很看得开,或许冷漠的家庭让她适应力变强了。   “先混一晚吧。”只能明天再说了,“踏歌,你帮忙去看一下别的房间,看看有什么可以用?”   “踏歌?”白明明跳过来,长长伸着手,“你好,我是白明明,白明教的白明。”   踏歌没握她的手,点头算招呼过,转身走了。   “酷哥。”她也不觉得被忽视,“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并没有帮踏歌解释什么,也没有回答明明的问题。他对陌生人始终保持安全距离,也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我只能希望时间会沉淀那些痛苦的记忆,终有一天,他能享受到爱。   “明天一早,你就去报到。”我转移的功力渐渐加深,“姐姐帮你在欧阳的助理办公室安插了位置。”   “好。”她其实很能干,因为长久被父兄压制,将心思藏的很深。“你呢?”   “我会进财务部担任出纳。”那个位置很小,仔细点,应该能利用。“你爸怎么说?”   “我只说向大姐要了混实习学分的,他当然没说什么。我怀疑,如果跟他说我要未婚生子,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她撇撇嘴。   “白明明!”我扑过去,卡住她脖子,“叫你胡说八道。”   她咯咯笑得开心,反过来哈我的痒,我大声鬼叫。冰冷的屋子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有欢乐的地方,就有温暖。   踏歌说楼上一间房有床,屋顶漏雪的情况不太严重。还在后院找到一堆木头,可以伸起壁炉取暖。他建议我和明明先睡那间房,过了今晚再说。他想睡在走廊里,结果在我的坚持下,在我们床旁边打地铺。翻行李看有什么可铺可盖的时候,居然找到一张床单。这下我严重怀疑是大姐偷偷塞进去的,她早知道这破屋子什么都没有。还好,明明有睡袋,给了踏歌用。我们把床单铺好,穿着衣服鞋子就床上倒。   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旺,房间挺暖。天花板破了个碗大的洞,时不时飘落几片雪花,飞到半空,就化成虚无。   “真美。”我轻叹。   明明也在看,“你这些年到处跑,只为了看风景?”   “也不是。只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无论做什么都填不满。”我幽然。   一阵小风打着旋,竟将下落的雪花捞起一两片,往上钻不见了。其余的继续被热力谋杀。   “你到底找什么?”她们虽然难得联络,却情同姐妹。只不过家人完全不知道。   “找什么啊?我也不知道。”我眼皮耷拉,“或许我希望,哪天到一个小小的镇子,因为大雨,借宿在一对陌生夫妻的人家,然后女子哭着抱住我,说‘我是你亲生妈妈’,再指着那和蔼的学者丈夫,说‘那是你爸爸。’”   良久,久到我以为包括自己都要睡着了。   “阿鸿,你想念他们吗?”明明声音有些哑。   凤家女并不总是家主的亲生女或孙女。凤若灵是凤老夫人的亲女儿,但孤字辈的四个孙女,全是认养的。除了老三凤孤清是从旁支中选出,身上确实有凤氏血统,孤爱,孤鸿,孤岚都是外姓孤儿。经过一次次选拔和测试,从所有候选的小女孩中脱颖而出,成了最后的佼佼者。最终的继承人依旧在考验中,没人知道会以什么方式,有哪些人在作评判。这是凤家最高机密,只有凤姓参与,其余六姓也无从得知。   “想念什么啊,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知道,随便说说的。”我侧过身,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睛。   眼角仿佛沾到一片雪花,冰凉的,被火熏着,暖了,许久不散。 第六十四章 艾伦 更新时间2010-5-3 20:37:43 字数:2097   虽然是新年假期,踏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帮子工人,对鬼屋进行修缮。家里吵得没法呆,又不需要上班,我和明明各自出门找乐子。   黎城不仅是时装和金融中心,也拥有很多名胜,又靠着海。房子前面虽然看不到海,可其实离得不远。我租了辆自行车,往海边骑去。   因为冬天的缘故,海边浪大风大。沙滩上只有热恋中的情侣两三对,他们才不怕冷。我却超级怕冷的,哪怕全副武装,带着帽子手套,照样冷。看看周围,有好几家餐厅和咖啡馆,里面人不少。我选了一家明亮清静的西餐厅,坐在面海靠窗的位置,叫了杯热巧克力,点了客苹果派,静静读书。   我正看得入迷,却觉得不太对劲。抬头往边上一看,哇——一张大饼脸,贴着落地玻璃,惨白。我呵一声,坐开个位置。这才看清是个小姑娘,约摸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只羊角辫,却一只高一只低,还散开半根。脸上有点脏,身上套件大人的羽绒衣,颜色洗白了,脚上只穿一双红色单皮鞋,磨得不成样子。她眼睛盯着我的苹果派,还咽了咽口水。我冲她笑,她根本看不见。她这样子盯着,我倒不好意思吃了。   这时,来了个男孩子,看年龄也就二十出头。他拉起小姑娘的手就走,小姑娘不肯,他不知说什么,一脸怒气冲冲,小姑娘就哭了。男孩子大概是她哥哥,蹲下来,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摊开手心,糖果之类的,小姑娘伸出手去拿,又开心了。那双小手又红又肿,全是冻疮。   我同情心泛滥了。看那男孩子背着画架,手里还拿着画笔,穿得比妹妹还旧还单薄,我有了主意,请服务生帮忙把这两人叫进来。   一大一小站在面前。小的嗅着鼻子,好像这样就能饱。大的带着防备和警惕,反过来打量我。   “请问你帮人画肖像吗?”我问。   他见我问的礼貌,紧张感散了些,点点头,“一张二十元。”   “我今天出门没带钱。”我哎呀一声,见他果然皱眉,“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当酬劳,好不好?”   “你没钱怎么请客?”他拉起妹妹的手,准备走。世上好人少,越穷越被人踩。   “我有信用卡。”我不是故意逗他的,只是个性使然。   “哥哥,莎莎饿。”小女孩甩开他的手,坐到我对面,小脸期待着。   人穷志短,他暗自叹口气,问我:“全身像还是半身像?”   “随你,不过等吃完了再画。”我挥手请人点菜,叫了些孩子喜欢吃的,又点了海鲜和肉。   “我画完了再吃。”他真是倔驴脾气。   “西餐凉了就不好吃了。再说,吃饱才有力气。我可是美女呢,画坏了可不行。”我假装板起脸。   “哥哥,饿。”小丫头细声细气。   果然这个哥哥对妹妹没办法,只能坐下来。   “小妹妹,苹果派给你吃。”我分了一块,切得小小,放到她盘子里。“慢慢吃,待会儿还有好东西。”   她虽然饿得很,看哥哥点头,对我说了谢谢,才抓起来吃,吃相很秀气。很穷的兄妹俩,却很有教养。应该是父母的功劳吧。   餐前点,主餐一道道上来,我们没怎么说话,各吃各的。看兄妹俩吃得津津有味,连带着我的胃口也好起来。   “我吃饱了,可以开始画了吗?”他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些,吃了热食物的关系。他很削瘦,有气无力的样子,但眼睛很有神,还带着希望。   “还没吃完甜点呢。”我说。   “不用了。”他这次很坚持,搭起架子,搁好画板,开始动笔。“你坐着就好,吃东西也可以,神态自然些,放轻松。”   “我以为肖像画要一动不动呢。”我诧异。   “肖像画比较简单,主要讲究的是神韵和气质。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观察过你的脸,所以只需要补充记忆就可以了。”大概不觉得我坏人了。   “哥哥最厉害,看一眼就不忘记,画画比真人好看。”提到哥哥,妹妹自然力挺。   “小妹妹,哥哥叫什么?”吃甜点的时候,我考她。   “艾伦。”小家伙大喊一声,被哥哥瞪一眼后,赶紧放低了声音,“艾伦。”   “那你是艾莎?”我听她哥哥叫她莎莎。   我问她怎么写。她才七岁,还没学写字,但拍着小小胸脯,说妈妈教过。跑去问哥哥要纸笔,趴在桌上苦思冥想。我偏偏在一旁拉她的辫子玩,气得她腮帮子鼓鼓的。我重新给她扎了漂亮包包头,又洗干净小猫脸,还给她讲好些童话,她才高兴起来。小孩子吃饱了容易睡觉,和我玩了一会儿,她趴着窗台睡着了。我坐过去,将她的头枕在腿上,让她舒服些。一抬头,和艾伦的目光对个正着。他感激地笑了笑,我也微笑。   “好了。”他把纸递给我,“不喜欢的话,我可以重画。”这顿饭买几十张肖像画都够了。   画上我靠着窗,一手抱着腿,一手拿着书在看,连窗外的海洋都画进去了。冬日海面的萧瑟,而我神情的安然,鲜明对比。他对我的五官和动作掌握得很好,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刻画得栩栩如生。   “很不错,若是油画就更好了。”我说,看他犹豫不决,我就帮他开口,“你能帮我画成油画吗?”   “可以。”他答应得很爽快,不开口先问是怕她误会自己在拉生意。“不过油画的时间要久一点,至少一个星期。”   “那就两个星期吧,我不急着要。”我抄给他地址,“价钱我得看了画才能决定。”免得他以为我怜悯。艺术家嘛,都是很有骨头的。   他应了。收拾完东西,我帮他把妹妹放在背上,把后来叫的一盒点心放在他手里。   “告诉妹妹,谢谢她陪我玩,让我那么开心。点心就是谢礼。”我早准备好说词。   他终于没有推拒,道声谢,走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寒风凛冽,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他们那么瘦弱,在天地之间很渺小很卑微。但他们拥有彼此,血脉相通,相互扶持,真心真情。哪怕他们贫苦,哪怕他们挨饿,但他们是一家人,永不会分离。 第六十五章 一叶 更新时间2010-5-4 20:41:10 字数:2690   财务部很大,大多数是女性。因为经营领域不同,所以分成十个组,每组再分各自的职责,每月月底由组长汇总,所有报表交给会计师助理,再到会计师手里,作出当月财务总报表,最后呈到部长那儿,做财务分析报告。这样一层层各司其责,到总经理欧阳伯伯那儿,对当月公司销售和利润一目了然,以帮助制定短期发展计划和长期战略决策。   在这几十号人中,我坐在靠门边的小角落。目前我还在试用期,在第十组里担任小小出纳。组里有四个人,组长陈娟,组员王丽丽,谭艺,还有我。补充一下,财务部的组号代表在部门里的重要性。第一组负责投资部和市场部,第二组负责高级时装和珠宝,以此类推。到我们最末组,负责少女服饰的账目,还有公司杂务费用,清洁费用等等。当我看到投资部那些年轻才俊去一组报销公关费,七八位美女热情相迎,又明争暗斗的样子,让我吃不消。清水衙门也不错,除我单身,其余三位女性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贤妻良母,平日也和睦。还有一个好处,听八卦——我的最爱。   午休时分,我和同组的人一起在员工餐厅吃饭。   王丽丽大嘴巴:“前六组的新人,知道不,都有来头的。看看这儿,压根瞧不见她们。都进公司好几天了,迎新会到现在还没开完,一个一个部门挨着来。今天,就在对面那家意大利餐厅。”   我哦哦着,安心扒饭。   “后四组的新人,全是面试进来的,要慢慢熬哪。”谭艺年轻时很文静,却不声不响嫁给当时英俊多金,国际投资组的组长,令人跌破眼镜。现在她老公是投资部副部长。但她就是个低调的,在办公室里不多言语,新人多以为是普通大婶。   “别这么说,有能力还是有机会的。”组长陈娟对新人一视同仁。因为耿直,所以爬不上去了。不过,她现在的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很喜欢这样稳定的工作环境。   我心里很不舒服。姐姐一直致力于选拔人才方式上的公允公平,可是树大有枯枝,欧阳管辖下的分公司里,各派势力纷乱,有凤家老人,有欧阳家嫡系,旁系,外戚。我来的第一天,王丽丽就教我,中庸之道,是这里的生存之道。   我很伤心。中庸,只有战乱的时候,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法。对于一个公司而言,那意味着什么。   我不敢深想,也没时间深想。姐姐给我的任务是查清对手公司的底细,揪出隐藏在公司里的商业间谍,化解目前黎市分公司的危机。中庸,之于不想让人发现身份的我,倒是歪打正着的好。   “小叶回来了。”谭艺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时候?”王丽丽推着她的手臂。   “我老公说昨天晚上下的飞机,今天应该回公司。”谭艺咬了口笋干,红绕肉都被堆在一边。   “我说今天她们个个花枝招展,在洗手间堵了半天,原来是和投资部吃饭,而且小叶回来了。”王丽丽恍然大悟,看我只顾吃饭,“顾鸿,你有点出息好不好?饭可不吃,恋爱不可不谈。二十年前咱们组出了个小谭,二十年后再出个小顾,一定把公司最优秀的男人拿下。让那帮小妖精哭死,以为长的好看就能找到好男人。”啪一下拍我的肩膀。   “我听说,大小姐和小叶走得挺近。”陈姐毕竟实在。   “就是就是,郎才女貌,绝配。”我不管小叶是何方神圣,他既然和欧阳美辰关系近,我就得离他远。   “我老公说,欧阳美辰好像有这个意思,不过小叶没什么表示。”   “我的好谭姐,攀上大小姐,可以少奋斗十年。男人,尤其是优秀的男人,总要矜持一下,维持自尊。否则太容易得到,夫又凭妻贵,将来婚姻要出问题的。”我老气横秋。   “小叶自己已经很能干了。”谭艺说。   “再能干也是自己一个人双手拼出来的,比不过欧阳家大业大。要是嫁进去,那是小鸡跳到米屯里,一辈子享福,还用得着替人打工?”我忙着再塞一口饭。   “小叶——”王丽丽正要说。   我手一拦,喜欢听八卦是一回事,害得我吃口饭那么艰难又是一回事。我可不想得胃病。“王姐,咱聊点别的。”   “小叶——”陈姐也来起哄?   “我只娶不嫁,而且帮人打工没什么不好。”两条长腿跨进我旁边的椅子,一个男人坐下来。   “你回来了。”陈姐苦笑,“你们部门今天在外面会餐,怎么没去?”她好心要将话题扯开。   我看他一眼,表情就像见了鬼。(这是王姐后来告诉我的。)   “我喜欢公司餐厅的食物。”他笑得暖洋洋,再看我,不由一愣,语气本来不好,现在立刻阴森森,“这位小姐,背后说是非,你认识我吗?”   我还真认识你!我暗忖。眼前男子正是面恶心善超级洁癖男。数月不见,他更英俊了,没有风尘仆仆,一身干练的高级白领打扮,从头到脚,相当精细。不得不承认,外表出色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不认识。”横竖我理亏,那就装作没见过。   他看我的眼神明明氲着怒气,一回头,对着三位女同事,却云淡风轻,风度翩翩。   “既然不认识,那就认识一下吧。小叶,这是顾鸿,刚分到我们这组。”又转向我,“小顾,这是叶秋寒,投资部一组组长。”   打破僵局的是谭艺。别看她文文静静,话不多,开口闭口就是老公说,然而她的话总是很有分量。专业上也很能干,其他组常常借用她解决一些难题,总会计师请假,部长还会让她做报表。王丽丽跟我说,财务上的事,谭艺什么都会,她就是懒。我倒觉得她很聪明,有一个老公站在浪尖上,她需要的是大智若愚。   “你们都是单身,交交朋友多好。”王丽丽粗枝大叶,什么话都说。   “我们两个部门平时交往多,小顾才刚来,有些事你要指点她,免得她什么都不懂。”组长就是组长,变相凑作对,说得冠冕堂皇。   她们一个个挺热心,他也不好当面给脸色,笑眯眯得直说是。等她们发现我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齐齐盯得我发毛。我只能当个连声答应,堆着假笑。   叶秋寒坐在我身边,让我食不知味,边听他们哈拉,边囫囵吞。结果差点把骨头也吃进去,梗得我脖子发直,眼珠上翻。居然是他先发现,使大力拍我的背,费了好大劲,才咳出来。三位女士吓得手忙脚乱,最后好歹倒了杯水。   “那么大骨头你也吞,吃饭不用脑子。”他凉我一句,看我的脸因为缺氧红扑扑的,他只觉得刺眼。   “我吃饭用嘴,你吃饭用脑子。”我也不跟他客气了。   “那跟猪有什么区别?”他讥讽。   他竟然骂我猪。长这么大,就嘴皮子厉害。遇到他,好坏不听,连消带打,让我哑口无言。我居然遇到了强敌。我被他挑起意气,正打算好好大战三百回合,一旁见势不妙的三个女人拉着我就走。   “午休还没完呢。”进了电梯,我埋怨。   谁知没人理我,三人凑在一起嘀咕。声音不小,我听得很清楚。   “像不像?和你遇到你老公那会儿?”王姐很兴奋。   “有点吧。我第一次见他,就看他不顺眼。”谭艺满怀少女之诗的样子,我第一次见。   “不止一点,真的一模一样。那时候不也是在餐厅吗?”连沉稳的陈姐都激动着。   “小叶对异性都相当客气。你们见过他今天对小顾的样子了,简直凶神恶煞。”王姐说。   我心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爱之深,责之切。”谭艺一句话,我晕。   “不是冤家不聚头。”陈姐火上浇油。   然后三人回过头,上下打量我,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异口同声说了两字:“有戏。” 第六十六章 知秋 更新时间2010-5-5 20:46:32 字数:2492   好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当我看到他走进电梯,平时忙下忙上的人一个不见,只有我们两个人,就觉得还得加上一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是顶层了。”他睨我一眼。   “我知道。”我也睨他一眼。   “你不用出去?”他摁下底楼车库。   “哼。”算是回答。   有人在叫秋寒,声音由远而近,高跟鞋踩得梆梆响。我赶紧去按开门键,他却抢一步抓开我的手,另一手摁了关门键。我惊讶得看着电梯门合上,没看见人,却听见遗憾的呼声。   “你干嘛不让人上电梯?”我隐约猜到那人的身份。   “我怕她会笨得像某人一样,也坐错电梯。”掌中仍有一只小手,细腻柔滑。   我甩开他,“我本来有事,后来改主意了,不行啊?”其实我的确搞错了,以为电梯往下,看也没看就上了。   “哼。”轮到他敷衍我了。   我这个人,如果理亏的话,嘴巴就不利索,所以我忍。忍一时,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不知看什么,全神贯注。他看我也看。我翻开手中的文件,一行行读。   “喂——”他叫鬼呀?   我白他一眼后,他就不说话了。   叮——电梯门一开,我就蹦了出去。闷死了,和这个人一部电梯,不好呼吸。眼前不同于办公区的灰色水泥地让我发愣。车库?我明明要回财务部的啊。   “财务部文件不可以外带,除非部长级以上。你这是要上哪儿去?”他的黑色西服微微擦过我的手臂,走过去。手中车钥匙一按,不远处一部丰田房车灯亮了亮。   “明明要去楼下,却上错电梯。这也没什么,多花点时间而已。可是连楼层也不按,我就搞不懂了。你在乘电梯玩呢?还是天生就是这里——”他指指脑袋,“有问题呢?”   我那个恨啊!恨不得拿起文件夹胖揍他苛刻的脑袋。这人标准的两面派,对别人笑嘻嘻,对我凶巴巴。   他还没说完呢!“我想提醒你的。这么笨,你不是猪,谁是猪?”语调似笑非笑。   我怒视着开走的车子,牙咬得咯咯作响。回身,电梯已经上去了,得重新按。气死我了。   回到家,明明也刚到家,正在洗澡。我呆在厨房里,看踏歌做晚饭。踏歌知道我不喜欢铺张花销,只把房子外面漆了一下,屋顶全弄好,剪草修树。至于里面大大清扫了一遍,破的地方该补的补,该修的修,放了简单舒适的家具。厨房和卫浴花了很多心思,崭新现代,用起来很过瘾。当然,虽然家里有两个女人,会做饭的却是男人。踏歌不仅是我的助理,也是临时管家,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看他忙忙碌碌,乐在其中。他现在很沉稳,也很自信。   “回来了。”明明换了家居服走进来,一头湿嗒嗒,看来今晚没节目。   “正好,你知道叶秋寒吗?”我问。   “哦哦,财务部消息也很灵通嘛。”她眼睛一扇,直放光。“他今天刚回公司,你就知道到了?”   “他什么来头?”我闻着空气中的香味。   “没什么来头,草根阶级。但是——”她故意卖关子,见我和踏歌都耸着耳朵,才说,“世界一流学府毕业,拿全额奖学金,以最高分毕业的荣誉学士。两年前进入凤凰黎城投资部,为公司赚得平均月净收入数百万,无人可比。六个月后就升任组长,他的组现在是公司最赚钱的一部分,年过亿元。他自己的佣金抽百分五,两年来也有千万上下。而且听说私人财产也不少,他投资眼光好,买了好几处房产。现在房价多高,随随便便就过几百万。”   “有那么多?”也是,都租保时捷来开了。难怪他不稀罕欧阳大小姐?有恃无恐!但是,这样出色的人,在可以独当一面的情况下,为什么替人打工?我想到这里,感到奇怪。   “当然。还有还有,虽然传闻尚未证实,不过欧阳美辰好像很喜欢他,老头子相当乐见其成。今天下午他上来开会,父女俩都很殷勤,倒是他进退得当,看不出心思。”她喝口水,“我对他印象不错,个性很强,又有主见,不趋附势力。你没瞧见欧阳美辰巴巴追在后面的样子,完全陷进去,也得不到他一个笑脸。也不知道谁说的女追男隔层纱,铁纱还差不多。女人就不能太掉价,只会让男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到最后便宜了小三。”   谁说我没看见?我还和当事人一个电梯呢。“难得见你夸男的,该不会也喜欢他?”我笑她,“心动就要行动。我支持你,愿意帮你送情书。”出了社会,应该憧憬爱情。那是件美好的事。   “我跟你有选择的权利吗?既然知道婚姻不能自由选择,我可不想谈恋爱,弄得自己下半辈子伤心。”她叛逆的地方都在细枝末节,不影响家族利益。   “错了,我们有选择的权利。三个当中选一个的权利。”我逗她,也在逗自己。   明明趴着我的肩头,呵呵笑,连连点头,“运气好一点,或许能四选一。”   很奇怪,明明和我个性不同,爱好不同。明明玩得很疯,跳舞喝酒,泡吧唱K,打游戏玩飞车,什么好玩,玩什么。我猜她在为今后的人生准备回忆,五花八门,色彩缤纷,等以后回想,至少经历过了,不会后悔。我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也没她消极。平时爱静,看书听音乐,大不了出门看电影,有时间就一个人旅行,到处走走看看,寻找的还是宁静。但我们却成为好朋友,缘分开始于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狗。原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爱狗一族。但友谊的存在,只需要一个链接,接上了,就系牢了。   踏歌一直很专心。专心听女孩们说话,专心把做饭做好。   “踏歌。”我知道他一心两用,“有空帮我查一下叶秋寒,要从小到大的全部记录。”   他点着头,手上翻炒着菜,放了辣椒,空气中呛香。   “你怀疑他?”明明惊讶,“为什么?”   “不算怀疑,只是放这么个耀眼的人在面前,不查白不查。”我有私心。   “真的?”她多聪明,嗅出点怪来。   “真的。”我避开她的狗鼻子,“反正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也是。目前有两家公司对我们公司最有威胁。一家叫阳墨,以前经营布料印染,两年前换了老板,改成时装公司。我还没查到它老板的背景。一开始开发的牌子都因为竞争不过我们,被迫淘汰。但自从去年他们抢先我们的设计之后,一炮而红,市场份额月月增多,开了好几家分店。另一家叫沧海投资实业,沧海集团旗下子公司。这个集团是近二十年商场上的新贵,创始人也是现任主席沧茫,以海运事业为基础,称霸海上之后,这五年又开发油田,挖出金矿,买了钻矿,资产增长数十倍。沧海投资实业去年成立,参与本市各种房产地产竞标,才积极参与政府基建招标。好巧不巧,凡是我们公司参与的标投,这家公司总能比我们高出一点。”   “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再看看吧。”   我过去拿起碗筷摆餐桌,明明也在旁边搭把手,踏歌将菜一盘盘端上来。三人的餐桌很温暖,很热闹,很自由。 第六十七章 美神 更新时间2010-5-6 20:40:03 字数:2354   “小顾,你要去几楼?”二组新人之花看我要出去。   “七楼勤杂部。”组长带两位前辈去分店查帐,交代我把下月预算报表给他们。   “正好顺便,你帮我把这份文件给十六楼的设计部一组组长,谢谢。”她不由我拒绝,直接把文件放在我桌上。那声谢一点都不诚意。   我无所谓,反正这个组就是财务部门的灰姑娘,需要在别组的阴影下努力干活,没表扬也不会出风头,但安全安稳。   走出办公室时,听到那朵花在问一组的人,叶组长几点来开会。不用跟他碰面,我太庆幸了。虽然在同一家公司,但公司那么大,我又不在一组,和他完全没接触。也好,免得我心浮气燥,看到他就冒火苗。   我先下到十六楼。设计部聚集黎城最优秀的高级时装设计师,他们创造的品牌被女性们疯狂追捧,他们设计的样式引领时尚潮流。每季时装发布会是媒体和大众关注的焦点,也受到同行业者的虎视眈眈。但这一年,这个部门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首先,他们设计的样板未现世,就被阳墨公司抢先上市。其次,上两季度时装发布会的作品,受到媒体的负面评价,导致销售惨淡。最近,总设计师唐梅的合同快到期,阳墨公司好像开始和她接触,可能被挖角。唐梅被誉为本市时装界的美神,自毕业就为凤凰工作,才华出众,设计天分从不枯竭,作品前卫新潮,眼光精准,将女性爱美之心表达的淋漓尽致,是设计部的女王。她要是不再续约,公司将面临极大的损失,甚至会影响集团在时装生意上的市场优势。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人可以替代她。   而这也是我此行的任务之一。   设计部占了整个楼面,从设计,打板,出样,试装,分成好几大区域。和财务部充满着打字和纸张的声音环境不同,这里人人川流不息,走马灯过场似的,忙得恨不得手脚并用。我也不知道哪儿是哪儿,反正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   我看到那个誉称美神十多年的女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讲电话,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倒觉得她不像设计师,比较象女强人。短发齐耳,吊一副琳琅圆形大耳环,很会化妆,有保养得当,穿得当然绝对有品位。快四十的年龄,看着只有三十。   设计部只有四组人马,不分品牌,不分区域,按照市场调查部门和世界各地传送过来的资讯,由总设计师和各组组长制定不同主题,分配给各组。   等我终于找到人,一圈都逛完了。一组组长是位男士,看着那张脸,也和设计师不太搭轧,不过性格很好,连声对我说谢谢。我猜他挺好说话,就和他聊了几句。他果然不是科班出身,学的是面料和印染方面的。因为今年新人还没招进来,抱怨着人手不够用。   “别的部门都已经招好了,你们怎么还没招?”我问。   “不知道。每年都是总设计师到大学里去挑的。今年她可能太忙了,所以还没决定。希望快了吧。我组里走了两个设计师,就等新人来补位。”多半是球迷,还补位咧。   “只有总设计师一个人去挑?”我向他确认。   “是,她眼光好,看人准。”他确定。   就我所知,姐姐所在的总部旗下也有设计公司,但他们有专门的招聘小组,入选条件很苛刻,但确实争取到了最优秀的人才。一个人决定一个部门的人,这是不是有点草率?而且权力太大了吧。   离开设计部,我又去了勤杂部。这个部门负责公司内务和大楼杂务,集中了信件收发,文档管理,办公文具,清洁,还有一间医疗室和心理咨询室。工会也在这一层。   部长不在,有人告诉我部长助理在办公文具室,可以把东西交给他。我找到那间办公室,推开门,一层层架子上摆着办公用品,靠着门边有张桌子,一个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我一时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大概姿势累了,他往前靠了靠,脸本来朝下,现在改侧睡。我看着那张呼噜大睡的脸,暗声叫惨,怎么又是认识的?   棕色头发,棱角分明的五官,运动教练的结实身材。依雷乔纳,他在这里做什么?想了想,我轻手轻脚往外走。虽然在一个公司总会碰面,到时候再说。   “妹妹见了哥哥,不用打招呼吗?”他下巴搁在手背上,头慢慢晃,眼睛睁开,一片芒绿。神情懒散,仿佛还在梦识。   “你好,依雷。”我总不好让他失望。   “你好,呃——我该叫你——”他平时混天胡地,却心似明镜。   “顾鸿。”我顺势。   “哦,小顾啊!你新来的吧?想领什么文具?”他身体往后一靠,双脚上了桌子。   “我来找部长助理。”公事公办吧。   “找我干什么?”他的模样永远正经不起来,浮夸的要命。   “部长不在,这文件请你帮他签收。”我递过去。   他看也不看,拿过文件,在我的单子上签字。   “你怎么在这里?”好了,公事办完,聊聊私事好了。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上班赚钱。”他嘴里叼起一支笔,讲话含含糊糊。“你呢?调查员?”   “在勤杂部?管文具?”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就干这?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对一个交易金额损失近千万的实习交易员来说,他们只把我调职,而且职位上还升了一级,已经算给足我老头面子了。现在这工作,多轻松。时间自由,上班下班都没人管。”他懒散得回答。   “你不去你老爸下面的公司,跑这儿来做什么?”我不明白,他完全可以到自家土地上去撒野,为什么到别人的地盘找难受?   “在他眼皮底下,我还能活吗?”他没事找抽?   “是你大妈?”我不理他油腔滑调。   “不是,是我大姐。她说在我大哥底下没出路,不如在别家分公司建功立业,回去也有份争上一争。”他笑,“我觉得可行,就来了这里。该开始帮公司赚了不少,后来运气背,输惨了。”是他天真,以为脱离那个家,会有人真心赏识他的能力。原来那些人的爪子伸得到处都是,根本令他防不胜防。   “再忍忍。”我说。乔纳家欺人太甚,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忍?我不用忍。现在这样挺好,自食其力。”他现在对着我都戴着面具,不知有几分真心。   “心满就好。”我也不多说。“走了。”   “小顾。”他叫住我,“改天有空,哥哥请你吃饭。大餐吃不起,特色餐厅我还请得起。”   “好,等你约我。”我很大方,“我在财务部十组,靠门边的小桌。”   “看来咱们俩混得都不怎么样。”他背后嘀咕。   “可不是,一对难兄难妹,到底结过拜。”我也嘀咕回去。   他笑,却有了快乐的心情。我笑,因为他的快乐。 第六十八章 偷天 更新时间2010-5-7 20:53:23 字数:2609   今天周六,我约了本城知名时装学院的教授,当然是以公司招人的名义。大学新迁移到郊区,正放寒假,几乎没什么人。   我敲开门,看到办公室里有两人。两相介绍中我知道了六十多岁的男子就是设计专业的徐教授,年轻女子小林是他的助教。因为如今社会就业竞争激烈,大学生失业率年年增高,他们对我的到来显得很热忱。徐教授拿着毕业生名册,悉心向我介绍。   “这个叫杨辉的人不错。”毕业生名册首页,一表人才,简介上设计荣誉奖项无数,还有他得奖作品的小图。我虽然不专长,但受到多年的耳目渲染,有点鉴赏力。这人有天分。   “他是我这届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教授很自豪,“不过,他已经被凤凰时装公司聘用了。”   “噢,我怎么听说,今年他们还没来高校选人?”昨天我才听到的消息。   “今年是比去年晚,前两天总设计师才来过,选了本院最优秀的前五名。”徐教授说。   “他们来这么晚,不怕别人把好的全选走了?”我笑。   “一听说是凤凰招人,就算接受了别家,也会推掉。我们时装学院里的学生,以进入凤凰为目标呢。”旁边的助教开口。   “是啊,在那样的大公司工作,才能一展长才。”徐教授也说。   我一边翻着册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前五名都挑走了,那一定都是徐教授您最得意的学生们了。”除了杨辉,我觉得其余四人的作品只能算上乘,却说不上最好。   “其他几个是别的老师教的。”徐教授摇摇头。   “那您刚才说杨辉是这届您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他既然被挑走了,能告诉我其他您得意的弟子吗?我公司虽小,但唯才是用。”徐教授是大姐推荐给我的。他早年也是出名的设计师,年纪大了,退出前台,转作教职。因为老师的名声,他的学生在设计界相当抢手。   他脸色一沉,神情很难看,“你听错了,只有杨辉一个。”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什么变脸。心里觉得蹊跷,但也没露在脸上,当即随手指了个学生,问他情况。他又恢复了一派学者风范,和我细细道来。我也没看到比杨辉更好的,于是只说回去跟老板商量商量,就离开了。   走在宽敞的楼道里,我心想,美神招人很有眼光,并没有一心独自作大,是我小人了。我正思绪乱飞,突然后面有高跟鞋蹬蹬,急着朝我方向来。回头一看,是林助教。我停下脚步,看她停在我面前。   “顾小姐,你还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她带着黑框眼镜,却隔不断眼睛里的坚毅目光。   我随着她走进她的办公室。毕竟还只是助理,房间很小,但她似乎很会改造环境,里面整洁明亮,还有一盆含羞草放在窗台边上。她沏了杯茶给我,自己坐进靠窗的椅子,看着窗外。   我也不催她,慢慢喝着热茶。冬天饮热,真舒服。   “顾小姐,我下面说的话,不是以老师的身份,而是以他朋友身份来说的。”她转过头来,镜片映着冬日,“我想这段对话不会出这间办公室吧。”   “好。”我答应,“他是指徐教授另一个得意门生吗?”或许进办公室前我还不知道她找我做什么,但当她说完的时候,我猜到了。   她有些惊讶,又赞叹,“顾小姐很聪敏。”   “我相信自己没听错话,但徐教授否认,所以就起了好奇心。林助教看来能解我疑惑。”我轻啜一口茶。   “你请看这几张设计图。”她拿出一个大文档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   我接过来一看,华丽的色彩,恰如其分的互配,大胆奔放的线条,又显细节中的雅致,一系列的四件装,难得一见的珍品。我看着林助教,点头表示欣赏。   “是他吗?”我多此一问。   “是。”她肯定。“大学第一年,他凭此获得了全国大学时装设计一等奖。”   “和杨辉不分上下。”我把图纸递回去,“这么有才华的学生,徐教授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肯向我推荐?”   “教授痛恨欺骗。”她可以理解,“更何况,这个学生不在毕业生名册里。他大三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因为偷考卷的关系。”   “什么!”我皱着眉头。   “请你再看一下这几张。”她似乎不在意我的苦恼,又递过来几张。   我看了,眉头皱得更紧。同样是一系列四件装,抄袭四十年代香奈儿的设计,改动也做得粗枝大叶。   “这是他上大二时期的作品。落差很大,是不?”她再递几张。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实水平。”运气嘛,一生中都会有几次。   我接着看她给我的图,又是一呆,令人耳目一新,极度有才华的设计,承袭大一的狂放,兼容专业深修后的精心,天性中的创造力,作品令人爱不释手。   “能再有这样的水准,我只能说之前的几张是他画着玩的。”我又看回抄袭的那些,仔细看画风很类似。   “错了,你第三次看的,是杨辉的作品。”她说。“大二那年,获得全国新人奖第一。”   我震惊得看向她,“什么意思?”   “最后还有几张,你看一下。”她不多说,只让我看东西。   这次的作品不能说差,应该还算不错,只是和那两次好的比起来,只能算中上,少了灵气,少了生命。   “我不猜了,告诉我这是谁设计的。”我有点糊涂,但心里好像又有点明白。   “杨辉。大一时的参赛作品,进入复赛后,被淘汰了。”她将所有的图纸收回。   我立刻站了起来,茶杯颤颤巍巍,“林助教,你知不知道你在向我表达什么意思?”   “我没向你表达什么。”她淡淡说,“他才华横溢,以第一名的分数录取进来。他画功扎实,素描,油画成绩都是优秀。在时装设计专业,这方面要求本来不高,但他出类拔萃。设计方面,他天分很高,连苛刻的徐教授都对他赞口不绝。谁知,他上大二之后,成绩一落千丈,不仅如此,常常逃课逃学,好像变了个人。这一年,杨辉取代了他。”   我开始往外走,她着急了,在后面又说了一大串,“我做过家访,他父母都下岗了,妈妈当钟点工,爸爸没再找到工作。但是他的父母都是好人,为了他上大学,省吃俭用。他从小读书用功,高中后边打工边读书,大学里也一样。他那么努力想要出人头地,是为了父母和妹妹能过上好日子。他怎么会偷考卷,自毁前程?最近我才知道,原来他父亲身体出了问题,就是在他大二那年。”   我突然转过身,她本来紧跟着,差点撞上来,“林助教,你说了那么多,不过是对一个家庭困难的学生同情而已。你为什么不跟校方说呢?或许能让他再回到校园。至于其他的嘛,全部都是推测。证据呢?就算这真的是偷天换日,那也是双方同意了的,我们能做什么?”   “顾小姐,我只是想请你考虑一下,能不能给他一个工作机会?”她听我说得泄了气,但还是塞给我一张纸片,“这上面有他的姓名和住址。他真的是个好学生,我相信他。”   我看了一眼,随即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这种因作弊被开除的学生,我们公司是不会聘用的。我可以理解你帮朋友的心情,但请你也要记住自己是老师,对每个学生都要公平。今天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不会让第三方知道,也希望林助教你能保守秘密。这完全是为你好。”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等我出去后,沉默得关上了门。 第六十九章 换日 更新时间2010-5-8 20:58:22 字数:3491   我已经相信林助教了。当看过所有的设计图,我就知道,真正作弊的人是杨辉。只一眼,我记住了名字和地址。之所以没有顺着林助教的话说,还当面扔掉了纸片,因为今天我的身份是假的。只有这样,等日后艾伦进入凤凰,林助教不会联想到我。对她来说,今天我不过是个没眼光的小主管而已。这就足够了。   艾伦。   我想起他那画笔的手,苍白却有力。我想起他的画,流露着沉静和平和。遭遇了这么多事,他还依旧心无旁骛,他仍维持尊严和骄傲。那么,我就能让他成为凤凰的明日之星。   到家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鹅毛般飞扬。一瞬间,天地洁白。   明明正指挥着踏歌在挂画。一幅油画,浓郁的金色来自光源,一个女孩抱着双膝在窗台上看书,窗开着一半,风儿打着悬挂的风铃,吹起了一缕长发,海天如一的蓝,镶着白色沙滩。色彩明快和谐,人物生动,情感丰富。十分出色的画作。   明明看我回来了,欢呼起来,“阿鸿,太美了,对不对?象我这样不懂画的人,都能感觉画里的你读书时的享受和快乐。”   “送画的人呢?”我比较关心这个。   “听说你不在,就走了。”明明抱着双臂,“不过那人好怪,让他帮我画一幅,他根本不理我。”   “走了?”我那个失望啊,“多久了?我还没给钱呢。”   “一个小时。”踏歌说,“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你给过了。”   “什么给过了?我不过请他和他妹妹吃了顿饭,当是他给我画素描的酬劳。因为看他画的不错,才请他再画成油画。这钱要另外算。”这个艾伦,太有骨气了些。   “那怎么办?”明明坐在沙发里,盯着那幅画。   “我能查到他的地址。”踏歌说。   “没关系,我有他的住址。现在给他把钱送去。”我说着要出门。   “那么大的雪,我开车送你去。”踏歌不等我反对,穿上外套,往后面车库去。   “干嘛这种天气出门?雪中送炭?”明明笑侃。   “要不要一起?说不定能说动他再给你画一幅。”我再拉个凑热闹的。   “才不去。本姑娘不要强扭的瓜。”这话说得怪异,不过那位姑娘完全不觉得。   我也不勉强,抄起门边的伞,出门去。   风很大,雪花狂舞,就像天写给地的情书,缠mian无尽。还好地方离得不远,隔了三四个街区,这么恶劣的气候里,也就十分钟的车程。车到了巷子,路太窄,开不进去。我和踏歌各撑了一把伞,冒着风雪往里走。巷子很深,冬天黑得早,一条街都是旧公寓,路灯也没有,只能借着房子里透出来的光小心行走。好不容易找到门牌,发现走过头,再往回探。我忘了戴手套,手冻僵了。   “应该是这里。”踏歌停在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前面。   “快进去吧,真冷。”我一只手搓着另一只,不断哈气。不是我抱怨,也不是我娇气。实在对这种大雪天又爱又恨。爱的是可以打雪仗玩雪人,滑雪溜冰更时髦,恨的是穿的跟气球一样,想到动弹浑身就发懒。   我们往楼道上走去,一层有四家人家,走廊里堆满了纸箱,自行车,垃圾桶,还有黑乎乎的煤。勉强留了条细窄的通道过人。一个小女孩正用钳子夹着煤往小炉子里塞,生了火,点了纸,扔进炉子的洞里,人蹲在那里,用力吹起。青烟升起,一股呛人的味道,慢慢有火腾着。   “妈妈,哥哥,我点着了,我点着了。”小女孩开心得大叫。   “莎莎真聪明。”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比哥哥还聪明。哥哥象你这么大时,只会画画。”   她看到我们站在门口,有礼貌得笑了笑,“不好意思,是不是挡了你们的路?”   “咦,姐姐。”虽然小脸黑乎乎,仍然是可爱的艾莎。她跑上来拉住我的手,对她妈妈说:“妈妈,那些好吃的点心就是姐姐送的。”   艾妈妈很温和得对我说谢谢。我想,两兄妹那么懂事,果然父母教得好。   “艾妈妈,我们来找艾伦。他在吗?”我问。   恰好艾伦走出来,看见我们,愣了愣,“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跟踪来的。”我逗着他,看他不捧场,才说,“问人的。你常在海边给人画画,随便问就知道了。”   不管信不信,他把我们让进屋。屋子很小,两室一厅。我和踏歌坐在厅里一张很旧的双人沙发上。   艾莎坐在艾伦腿上,高兴得吃着我带来的点心。艾伦看妹妹这么开心,也舍不得说她,但投向我的目光很谨慎,在思量,估计正揣测我的来意。   艾妈妈泡了茶,笑得很亲切:“没什么好茶,家里也没东西可以招待,对不起啊。”   “没关系,艾妈妈。”我赶忙站起来,踏歌也站起来。她的脸上,手上留有岁月艰难的痕迹,但她的善良和勤劳令这间简陋的屋子充满了温馨和甜蜜。   “真是懂礼貌的孩子。”艾妈妈说,“快坐着。你们是艾伦的同学?”   “不是,我请艾伦帮我画过画。”我顺她的话坐下,“他送画来我不在,所以特地过来把钱付给他。”   “我对你朋友说过,不用再给钱了。”艾伦为莎莎擦嘴。   “那怎么行?油画不是肖像画,费工又费时,还有画框,颜料,纸笔的费用。再说,我非常喜欢这幅画,当然要好好酬谢你。”我接过踏歌递来的信封,交给艾妈妈,“画虽然是您儿子画的,但钱您就帮他收着。”   也不等艾妈妈打开信封,我对艾伦说,“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艾伦把我领向他房间,经过大房间的门口时,我看见他父亲躺在床上。   “你爸爸病了?要紧吗?”我问。   “腰椎的老毛病,不太能动,其他还好。”他推开小房间的门,请我进去。   房间乱的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除了一张上下铺,靠窗挤进一张小书桌,到处放着画纸,摊着帆布,颜料管,画板和各式各样的笔。   “你把这儿当画室,妹妹的玩具放哪里?”我找不到地方坐,就站着。   “她玩具不多。”他在满地的纸张中下脚,好像练了绝顶轻功一般自在。“而且她也爱画画。”其实,弄得这么乱,还得归功于那个小丫头。   我虽然没有冒然去翻那些画,但眼目所及处,皆有不凡。“你为什么没考美院,反而选择了时装设计?”   “纯画画并不能养活家人。”有多少人能成为画家?凤毛麟角。   “你是告诉我,学设计只为了养家糊口?”对这样诚实的答案,我满意又失望。   “比起其它的设计课程,时装与纯艺术相近,堪称人体艺术的一部分。我选它,因为依旧能发挥自我。”他也站着,在书桌边上。外面一片纯白,他的脸却背着光,套着件黑色高领毛衣,人很灰暗。“好了,你想要我做什么?代考,五百。代功课,素描一百,油画水彩水墨两百。代毕业论文,五百。代毕业作品,一千。材料另算。要嫌贵,可以讲价。”   我啼笑皆非,“艾伦,生意兴旺啊。你爸妈知不知道你被学校开除后,就做这些事。”看来他不仅是杨辉的代打。   他冷笑,“我凭自己本事赚钱。你看不惯,也不需要到我爸妈那里搬弄是非。”   “你甘心?”我浅笑,“杨辉已经被凤凰集团录用。你甘心?他拿着你的心血,享受着天才的荣耀。而你只能躲在他的影子里,连光也不能见。”   他的神情变化莫测,深深叹口气,右手拨开垂在额前的碎发,“不甘心又能怎样?爸爸完全不能干活。妈妈身体也差了,我想让她歇在家里。这样的话,我全家得靠他养着。”   “他付你多少?”我想知道价码。   “每月一千。”他再赚点外快,打点零工,一家四口就能吃饱饭。   一千?只需要一千块钱,杨辉就得到了别人最宝贵的才华和未来。太卑鄙,太吝啬,也太让人恶心了。   “艾伦,我可以介绍一份工作给你,工资比杨辉给你的至少多三倍,但是你要答应我的条件。只有一条,以后你不能当任何人的代打,你的作品上只有艾伦的名字,所有权归你,经营权归我。无论别人出多少钱,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卖出任何画作。做得到吗?”他的作品如果继续毫无节制的流到市面上,会影响未来计划。   “为什么帮我?”他迅速抬起头,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不只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交给他一张名片,“拿这张名片,星期一去找凤凰集团人事部部长,告诉他你想进时装公司下的设计部,他会安排。”   “凤孤爱。”他拇指摩挲着透明的名片,“你的名字?”   “怎么会?我叫顾鸿,小人物而已。”我打哈哈,“你记住,进去之后要忍耐。至少杨辉就不会让你好过。除非自动辞职,否则有了这张名片,没人能赶你走。你的任务就是学习,设计是一方面,管理是另一方面。你的确有天分,我看过你的作品,创新大胆,狂放不羁。但时装还需要人性,尤其是女性的气质和温柔。你需要多看多听多练,才能设计出真正穿上身的好衣服。”   他看着我,眼睛灼灼发亮。他周身黑暗气息散尽,雪花在身后打开鹰的羽翼,即将飞翔。   我喊踏歌离开的时候,又想到,“你还记得林助教吗?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的话,要请她吃饭。是她向我推荐了你,不过你可别提到我。”说完,和莎莎,艾妈妈道别,才走出门。   “小伦,这么多钱,真能收吗?”艾妈妈问儿子。   艾伦往信封里看一眼,再次僵住,那是很厚三叠钞票。他想了又想,“有人真心欣赏我的画,那么它就值这个价。妈,收好它。帮爸买药,莎莎也要换鞋,而且她明年可以上学了。”   莎莎一听,欢呼起来。艾妈妈兴高采烈走进房间,把好消息和艾爸爸分享。艾伦觉得,这几年的苦日子,终于熬出点甜的味道了。   “踏歌,你给了多少钱?”我哈着手。   “三万。”他说。“那画,比家里那些画家的还好。”   “值。”我赞。“过不了多久,这画能过百万。” 第七十章 破财 更新时间2010-5-9 19:42:18 字数:2348   星期一上班,我看见财务部里的人扎得一推一推。组里的几位姐姐说,因为设计部的新人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整个公司热闹不已。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不到半天,几位新人的祖籍哪里都晓得了。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杨辉。传闻中他几乎是一手拿笔,一手拿针的天才超级英俊设计师,他还是美神的亲侄子。听到这个消息,我倒有点担心艾伦了。姑侄两人联手,恐怕艾伦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但我能做的,也到此为止。如果他被踢出局,只说明我的眼光错了。   手机响,大姐打来的。我躲在楼梯间,让她劈头盖脸一通责备,内容无非是怎么把她一年只派十张的特殊名片送给一个作弊被开除的学生,而且还放在设计这么重要的部门,想让问题升级还怎么的,巴啦巴啦,叽里咕噜一大堆。楼梯间里没有空调,冷得我手脚发僵,但大姐的话不好好听完,后果很恐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我总是相信你的。”以此话为结语,我一个字还没说,电话挂上了。   我恨不得瞪穿手机,她既然明白我做事有目的,那她还让我在冷空气里罚站?耍我吧?我气得用力推开门,差点撞倒人,没看清是谁,我先道歉。最重要就是态度问题嘛!   “看清楚,再想道歉有没有用。”这种不冷不热,习惯性带着点讽刺,天性凉薄的话,全公司,不不,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对我这样。叶秋寒。   我一看,真是大灾难。他手里捏着咖啡纸杯,已夭折成两半。他今天穿着深紫条纹衬衫,胸前被咖啡色染成褐黄,蓝色斜纹领带也遭了殃,又黑又黄,滴滴答答往下掉咖啡珠子,连裤子上也溅到不少。   总碰到两人互动,彼此倒霉的事,我很无奈很勉强地开口,“叶组长,你好端端撞门干什么?一大清早需要喝咖啡的话,晚上就早点睡啊。”   这女人皮厚天下之最,每每气得他不再装什么君子绅士,说话控制不住得夹枪带棒。谁知,她更是变本加厉,分明是她突然推开门,撞得他一身咖啡味道,现在居然撇了个干净。他深深吸口气,努力将眼前的强悍女人想象成可怜楚楚的美女,需要他的笑脸和风度。   “再说——”我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眉眼一跳,我心头也一跳,但还是把该说得说完,“投资部在十八楼,你喝咖啡跑我们这层来,绕得是不是远点?”   够了,让可怜兮兮的美女见鬼去吧。他大手一抬,咖啡杯投出抛物线,精准进入垃圾桶。下一个动作却抓住我的手腕,一把拽进电梯。   “你干什么?”我手腕被他捏得发痛,甩又甩不开。   “教你道歉的方式。”他刷过员工卡,按下第四层,那是商场楼面。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位高权重,我才刚刚开始试用期。”道歉,他说没用。随便编排几句逞强,他又恼。   “像你这样的,过不了。”他阳光般的笑容好似灿烂,我只注意那口森森白牙,阴险到极致。   “你装的,对不对?”我恍然大悟。“在其他人面前微笑,保持标准的礼仪,措辞没有破绽,让所有人以为你很不错。全部都是假装的。对我,从一开始硬赖上你的车子,到今天教训我,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这才是真性格真脾气,是不是?”   他彻底震动了。和她见了几面而已,甚至谈不上认识,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她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他觉得很狼狈,被一个笨女人拆穿了伪装。随之,他更觉得丢脸。但是他唯一的反应只能是否认,无言的否认。   电梯门一开,我就被他拽着走进一家男装店。   “不就是赔衣服吗?你可以放手了。”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他放手,拿了件白衬衫,要进试衣间。   “这件好。”我帮他拿的一件很淡的紫色,细条纹镶银线,配袖扣的那种。“原来那件太紫,显得皮肤黑。”   他的目光在探究我的本意,深邃的双眸里容纳着蔚蓝,很诱人。我耸耸肩,把衬衫放在一边,随便他拿不拿。他还是接受了我的推荐,拿了那件进去换。再出来时,效果相当好。他身材很棒,其实穿什么都好看。一旁的售货员都入迷了,就差两眼冒心心。   “我说不错吧。”我又递过去一条领带,“亮淡紫宽斜纹,丝绸质地,和你身上这件衬衫相配。”殷勤点,也算将功补过。   这次他没多想,整理好了,果然很好看。可他又去拿西装,我就担心钱包了。   “裤子上只溅到一点点,干洗就好了。你要嫌烦,我负责送,再拿给你。”西装什么价钱哪!   “结账吧。”他说出这句的时候,我松口气。   “谢谢,总共四千八百元。”柜台小姐迷恋得看着他。   他看向我,“付钱。”   “小姐,你没看错?就一件衬衫和一条领带而已。”我不死心。   “这是意大利进口的。”柜台小姐轻蔑得说,看叶秋寒的目光变得惋惜,大概是感叹这么英俊的男人是女人包养的小白脸。   “我没带那么多钱。”看着手里的钱包,谁有空带那么多现金在身边?还有,为什么我会带着钱包呢?   他的手横扫过,钱包已经落到他那里。他翻开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张一百。   “喂,还给我。”这人强盗啊。   “女人怎么用男式钱包?”而且用了很久,周边的包皮磨损很厉害。   “我喜欢,很方便放在口袋里。女式的太大。”我试图抢回来,可他人高,气焰更高。   “女人用那样的钱包显优雅,难怪你——”收到我恶狠狠的一记白眼,他改说,“没现金就刷卡。”   “我没卡。”名字都是假的,我怎么敢把信用卡随身带呢。   “现在还有人没信用卡?”他惊讶的反应很真,细细翻过钱包所有夹层。   “我是穷人哪。”我趁他专心时,终于抢回了钱包。   最后还是他自己付账,换回了柜台小姐的暗恋。我则和他约定,分期付款,三个月还清。他小人得志,神情好不自满。我决定讨厌这个变脸光速,有洁癖的男人。说起来,他的裤子上还有咖啡呢。   看他不太记得的样子,我好心提点一下。“不好意思,你得将就裤子上的咖啡味道一天。明天你给我,我一定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你。”   他吸了几口气,隐隐有咖啡味,立刻皱起好看的眉头。也不和我说话,转身走回那家店去了。   破财,破财。我念着咒语,感觉被动的自己好不容易扳回一局。我忘了,这家伙根本不缺钱。而今天,实实在在,是我的破财日才对。   回到办公室,组长问起怎么失踪了,我就把实情告诉她。   她听了,一脸疑惑,“小叶从来不喝咖啡。”   我昏。到底为什么,我欠了那个家伙四千八啊? 第七十一章 沧海 更新时间2010-5-10 20:24:01 字数:2409   地点:市政大楼的某个会议厅。   时间:下午三点   事件:市区几块地皮的竞标   消息来源:白明明   我坐在最末排,拿说明册挡着大半的脸。公司那边借口不舒服,只上了半天班。我想看看沧海投资实业的人。进来的时候,我留意到这家公司的座位和我们相邻,只隔了一条走道。   不多会儿,欧阳美辰,叶秋寒,还有投资部长张世杰走了进来,没人注意到我这个小人物。欧阳美辰先坐进去,原以为叶秋寒会坐到她旁边,谁知,他礼让给张世杰,自己坐在最外面。从我的角度看到欧阳大小姐的侧面很是不高兴。张部长也有点察觉,但算得上人精,一会儿跟欧阳说话,一会儿跟叶秋寒说话。三人说到一起时,缓和了欧阳的不悦。   很快门口出现两个人。我之所以会注意到,因为其中一个实在是大美人。就算自视甚高的欧阳美辰,和她相比也失三分颜色。她五官精美,只化了个淡妆,气质温和,笑容暖絮,身材不高不矮,不瘦不胖,一头垂直长发,挑染红了几缕,别样风情。她穿衣典雅素淡,左领上别了一支象牙白书形胸针,很是秀气。如果不是她神情中略有黯淡,必定盖过满场风华。但即使这样,因为她的出挑,让人不由多看她旁边人几分。一个男子,三十不到,外表还行,衣着包装得不错,帮他加了点潇洒。他眼睛不老实,滴溜溜乱转,笑中带奸,还有不知所谓的傲慢无理。   欧阳美辰和张部长的脸上都起了敌意,我猜那两人是沧海投资实业的代表。果然,他们走到叶秋寒旁边。叶秋寒风度极佳,居然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男人没反应,可大美人却也以微笑还礼。我自是感叹两人的气度,又发现欧阳美辰眉头皱紧,好像乱吃飞醋,心想这位大小姐用情不浅。   竞标一开始,人人紧张。这不是拍卖,事先通过标书的投递,价格不能变化。   “凤凰股份有限公司,两亿八千万。”相关人员公开。也是目前最高价。   这次包括叶秋寒在内,都没敢松口气,因为下一个就是沧海。在好几次失利之后,没人能说*。   “沧海投资实业——”报价的人突然愣了愣,哪怕只是一秒钟,我也听出了怪异,“两亿八千万一百万。”   全场哗然。欧阳美辰站起来,怒瞪着那一男一女。还是张世杰说了什么,她讪讪坐下,但怒气仍在。叶秋寒惊讶大过生气,看了大美女一眼。后者趁身边男人得意洋洋没注意她,对叶秋寒轻轻摇头。   这一幕落在眼里,我好奇叶秋寒和大美女的关系。虽然去年凤凰和沧海在地产投资上互相角逐,甚至几次以稍高的价格胜过凤凰,但像今天这种微小百万之差,几乎等于正面挑衅了。对方已经告诉我们:你们中间有我们的人。我看那男人笑得好不遮掩,突然感觉,一个不知道藏好牌的对手不难对付。反观沉静如水的女子,可能要费心思。   竞标会结束,人走得差不多了。欧阳美辰也不忍了,往那男人面前一站,穿高跟鞋的她竟然比他还高一点。   “沧木木,你什么意思?”俯视他,看扁他。   沧木木?我听着好笑。   “欧阳小姐,早知如此,我约你共享晚餐的时候,就该答应啊。其实,这块地皮可要也可不要,反正去年公司买了好几块地。不如今晚赏面一起吃顿饭,我高兴了,这块地按你出的价卖给你。”他油里油气,令人厌恶。   我心想,沧海公司的头儿这样子,还能把凤凰弄得惨败。看来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癞——”   蛤蟆两个字还没出来,张部长拉着欧阳美辰就走。   “秋寒,我们走。”她看那只癞蛤蟆有气,看叶秋寒和那女人靠那么近,更气。   叶秋寒要是乖乖听话的小狗,大概欧阳小姐也不喜欢了。他挥挥手,让他们先走,转头和大美人说话。沧木木则看了两人一眼就走了,完全不担心属下私通外敌的样子。让我高看他几分。   “他最近好吗?”叶秋寒问。   他是谁?   “不太好。”大美女就算一脸凄苦,还是美的令人心怜,“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受不了,更何况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公司由沧木木管了?”他又问。   “代管。他也算姓沧。”她不屑一顾的神色稍纵即逝,“看见了?这就是这位少爷的行事。可笑幼稚,连他的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   “可惜。”他语气真象那么回事,“如果你想换工作,找我。”   “我会等他。”看来大美女心有所属。   “幸运的家伙。”他是在羡慕?   “走吧,你的大小姐眼神冒火。”似乎人人知道欧阳美辰对他的爱慕。   “她是她,我是我。”也似乎人人都知道他对欧阳美辰淡漠。   这场爱情追逐战,谁会赢?   我看着他们双双走出会场,背影很登对。这时才想到,叶秋寒斯斯文文和大美女说话的态度,还蛮讨人喜欢的。真不明白,他对我怎么就不能好好的?我一点不介意他那张虚伪的假面具啊,看在眼里享受,听在耳里动人。   快到家门口时,发现隔壁门前停了两辆卡车,十来个男人上上下下往里面搬东西。一个打扮很管家的中年男子在门口指挥。我视线越过花园,可见房子里灯火通明,几个家务助理在忙着打点。   我一进门,就跟踏歌说:“隔壁有人搬进来了。房子比我们大一倍,花园由专人打理,家务助理好几个,还有一个看着像英国管家学院毕业的资深管家,主人好像很有钱。”   “应该是。”踏歌似乎爱上了厨房,一有空就泡在里面。   “你说,我们要不要拜访一下。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借个油盐酱醋的,也方便。”我对要查的事毫无头绪,闷得发慌。   “今天他们会很忙,改天。”踏歌递过来一个信封,“叶秋寒的资料。”   我来了精神,打开看过后,“什么特别的也没有。”他的背景很简单,就是没有背景,只不过就像明明说的,读书特别好,特别聪明,凭实力上位的白领精英。大学时有过一个女朋友,毕业后自然分手。入社会后,没有和异性交往的记录,看来恋爱也很苍白,而且就是工作狂。   “踏歌,有空帮我再查查沧海投资实业和沧木木,以及他公司里一个超级大美女,我不知道名字,地位应该不低。”和当年洛神那时不同,虽然都要隐瞒身份,但打交道的不是残暴的凶徒,而是商场诡道,至少不用担心小命,可以大方应用各种情报搜集渠道。   踏歌嗯了一声。   “明明呢?”我才想起她来。   “今晚不回来,朋友家通宵派对。”踏歌说。   “朋友?”才来多久,她都交上可以通宵玩乐的朋友了?我真佩服。   透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邻居家的后院。天都快黑了,园丁却在除草。托住腮帮子,双脚踢着高脚椅,我在想,新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七十二章 招灾(上) 更新时间2010-5-11 20:30:03 字数:2509   外面天寒地冻,公司大楼里却温暖如春。我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躲在僻静角落,偷懒。现在财务部和老总开会,全体动员,部门里只留了像我这样的新人,负责接电话,处理简单事务。正是下午茶时间。   说实话,对大姐交待的任务,我不是很积极,因为有我没我,没什么区别。欧阳比凤家还紧张,查出内鬼或者找出商业间谍并不难,只要加强监控,减缩知情人数,就算找不到人,也能消除目前尴尬的境地。大姐也很清楚。她的目的是让我熟悉集团环境,为将来接手做准备。而我并不那么想配合她。我宁可安心当个小出纳,每天朝九晚五,混吃混喝。   “渣滓。”隔墙有人在骂,声音刻意压低。   偏偏,我的听觉很灵敏。   “别以为我们一样了。你不卖,没关系。有的是人等着赚我的钱。不过你想要在这里混出息,找错地方。我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但我一定会把你踢出去。你最好老实点,别想着出风头,否则很快全公司都会知道你是个小偷,被学校开除的人渣。”那人语带轻蔑。   “那你呢?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除了有权有势的背景,你还有什么?”艾伦的声音不卑不亢。   “你!”那人恼羞成怒,“等着,看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买你那些破烂画稿。那时候别怪我不救你和你那个穷家。”   脚步声走远。身后那堵墙没有发出声响。   “请你喝咖啡,艾伦。”我知道他没走。   他出现在面前,一脸惊讶,“你怎么……”   我掏出几枚硬币,扔进自动贩卖机,拿了一罐热咖啡给他。“我是你同事啊,财务部的。下次见面,可以大声招呼。我一点不介意。”   他接过,咖啡很暖,热烫着冰凉的手。我上下打量他,米色高领毛衣,白色卡其裤,不新了,衬着他的脸色苍白窘迫。他看上去总是柔弱无力,眼睛里却蕴含着惊人的能量,仿佛就等那一颗小小火星子,触及,则燃烧无尽。   “日子不好过吧。”我又看他那双洁白的手,天生画画的手,纤细修长带着韧劲。   “新人都一样,慢慢就习惯了。”他的每根骨头都坚硬。   好小子。我暗赞。“就算你抱怨,我也帮不了忙。不过,咖啡随时可以请你喝。”我笑。   “足够了。”他也微笑,打开罐子,喝了一口,热意暖了胃,也暖了心。   和艾伦分开后,我回办公室。才走进去,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山中无老虎,新人们比平时轻松,嘻嘻哈哈的喋喋不休。我出去透气,也是躲清静。可是,现在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气氛很微妙。仔细一听,还有闷闷的抽泣声。我扫视一圈,立刻发现叶秋寒的身影。他站在一组那边,神情不耐。   “哭有什么用?”他说。   我看不到半高隔板后面的同事,但猜到有人正趴在桌上哭。   “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我只要有人知道怎么操作系统,把这份错得离谱的报告改正过来。”他的不耐中带着很细小的厌恶,不时看看手表。   “叶组长,我们还是新人,报告只有组长知道怎么做。”一组小赵鼓足勇气。她希望她能被他注意。   “新人?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新人?财务部招人是拿来宠的?这么简单的报表需要组长做?”他冷冷说,看都不看小赵,环顾四周,“如果十分钟内,我拿不到正确数据,公司将损失两千万。你们中间谁能做?”他目光所及之处,没人出头。哪怕是菜鸟,但还是知道谁先出头,谁就被第一个打下来。   我也明白,可眼下离我的座位远着呢,又觉得猫着腰走路,实在有点那个——损害尊严。因此,和他目光对了个正着。   “你。”他手里捏着报表指过来,不偏不倚对着我的头,人大步流星。办公室很大,他的速度也很快。   好几个脑袋偷偷从隔板后面露出来,敢情看好戏来的。唯一站着的小赵,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善。我只当没看见,因为眼前压迫而来的男人更不友善。   “我要单子上列出的东西,你只有十分钟。”他也没问我会不会,递过一张纸。又看手表。   我知道他真赶时间,二话不说,接过单子,打开电脑,进入系统。这份报表准备起来比较繁复,只要选项有错误,出来的数据误差会很大。说来真巧,谭艺昨天才教给我,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我双手灵敏得敲打键盘,依照他所给的单子,一条条仔细浏览,选好合适的设置。他带过一把椅子,坐的很近。我能感觉他的体温。   “你的桌子很干净。”他说,“一件私人物品也没有。”没有照片,没有花花草草,没有化妆品的粉味,也没有香水。   “这不是?”我努努下巴,手指很忙中。   他看过去,一只玻璃杯,盛了半杯水,杯沿也干净,没有各色唇印。   “你一点不像女人。”他望着我的侧面,很素很净。肤质细腻光滑,洁白如玉。黑色直发,不染不烫,维持最天然的原味,如同美丽的绸缎。   “难道要把办公桌摆成梳妆台,才像女人?”我哪里知道他在看我,只看报表,做错了,要重来。   清浅的笑声很低很性感。我心头微震,不敢看他。   “别急。”他说。   “我不急,是你急。”我十指齐动,眼睛一行一行更仔细扫描单子,恢复工作状态。“我帮了你,能不能两清?”我指欠他钱的事。   “你是在帮公司,而不是帮我。”他眼睛盯着电脑了,“拿了工资,又是上班时间,这是你应该做的。”一点不含糊。   我发现我从来说不过他。既然如此,不如自己闭嘴。   十分钟后,我将打印的报表交给他,纸张还在发烫。他翻看一下,又看我一眼。他的双瞳幽蓝,隐藏在深处,未知的情绪。   “不是赶时间?走吧。”我很不自在,“别损失了钱,怪到我们财务部。”   他转身就走,连句谢谢也没有。反正就这么个人,我也习惯了。   “你以为你是谁?”小赵走过来,“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她笑得别有深意。   “如果你能行,是轮不到我。”我继续做之前的工作。   她气闷,却说不出话来反驳。那报表她的确不会做。重重哼了一声,她走了。回到她们视野开阔,能看到海面的办公区,和几个女同事交头接耳。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只是猜到自己可能成为八卦的主角时,心里不那么喜欢就是了。   快下班的时候,组长她们回来了。我看见一组那两个新人围着她们的组长说话,其中一个眼泪还没停。她们边说边看过来,这方面王丽丽有天生的觉感,直问我她们不在时发生什么事。我实事求是说了,王丽丽大乐,谭艺和陈娟却欲言又止。   “组长,我做错了?”我问。   “也不算是错。不过,没有部长允许,一组不太好插手另一组的事。这是不成文的规定。”组长说。   “是小叶让你做的?”谭艺问,“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当然是他叫我的。”我赶紧严重申明。   “那应该没事。”组长说,“要是部长找你问起这事,你要坚持这点。”   我一听部长可能找我,心想,惨了。这个叶秋寒,碰到他就没好事。我绝对绝对,要和他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第七十三章 招灾(下) 更新时间2010-5-12 19:57:31 字数:2576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叫到部长办公室去了。   “小顾,坐。”财务部长外号钱柜,很精明的人物。他是欧阳美辰的舅舅,随欧阳家几十年了,深得重任。   “进公司一个月,工作还可以吗?”一上来,和颜悦色。   “还好。”我低眉顺目。   “因为昨天的事,一组组长跟我投诉,说你目无上级,越俎代庖。你怎么想?”老狐狸,想让我自动认错。   “昨天下午有点资历的人都去开会了,哪来的上级?要真说有的话,叶组长算是上级吧。他让我做事,我能不做吗?”我的嘴皮子也就叶秋寒能应付,听得钱柜脸色不好。   “话是不错,但部里规定,一组不干涉另一组。投资部的业务是一组的范畴,你这么做,不好。”呵,官腔出来了。   “部长,如果有人在一区落水,救生员不在,二区救生员说那不是他的区,难道应该任那人淹死?”我看他怎么说。   “这……”他眉头一皱,“这是两码事。公司有公司的规矩,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不遵守,那会乱了套。”   “我知道。为了守规矩,任公司损失客户和利益,也可以?”我保持态度上的恭顺,“当时叶组长说,十分钟之内不能拿出报表,公司损失两千万。部长,你是我,你会怎样?”   “叶组长这么说的?”他没听小赵或一组组长提起。   “您不相信,可以问他。”我就知道那些女人歪曲事实。“在那种情况下,没人站出来说会,我也是被叶组长硬拉上架。早知如此,我决不会帮叶组长,两千万就两千万吧。相信到了总经理那里,部长您也会以同样的道理说服他的,对吧?毕竟遵守了公司规定啊。”   钱柜不知怎么接下去,难道真该说两千万不算什么?姐夫非把他骂死不可。他看看这个很乖巧的女孩,长相普通,根本不像一组的女人说的。她能勾引叶秋寒?除非叶秋寒瞎了眼。这么想着,他决定不跟着那些女人瞎掺合。   “小顾啊,这次的事也不完全都是你的错,下次注意点就行了。”标准哪边也不得罪。至于我的心情嘛,小人物,不值得他关心。   我也无所谓。一走出部长办公室,就看见小赵和哭鼻子的小杨笑得得意。我不理她们,她们却非要来惹我。   “丑小鸭来了。”小赵呦一声,仗着她老爸是赵世杰。   “长得不怎么样,化妆也帮不了多少。”小杨是杨辉的妹妹,唐梅的侄女。   我觉得和这些人对话,有损我的智商,只管自己走。她们在后面咯咯笑,以为我懦弱可欺。一只脚伸出来,居心不良。我考虑该不该踩扁那只脚,看她还敢欺负人。最终,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跨了过去。   我看见我组里的三个人,个性迥然不同,却有志一同给我笑容,我想凤凰的希望仍在。   午饭还是到员工餐厅吃的。这里碰不到那些小人,很好。吃到一半,有人坐到我旁边。几乎立刻马上三位姐姐集体说吃饱,溜了。我知道是谁,也不理他,只顾吃饭。   “你——”叶秋寒才开口。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吞下一口饭,说道。很孩子气,我明白。与其说他带给我的麻烦,不如说是丑陋的人心。但我只能发他的脾气,哪怕他是无辜的。   他没有半秒犹豫,离开我的桌子,到另一张去了。   突然,我很难过。心就像被全世界遗弃般,揪痛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句安慰也没有。真是讨厌透顶。但我更讨厌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超出掌控,无法操纵,只能任那样的苦楚肆无忌惮的蔓延,完全无能为力。   夜深人静。   我在阳台上看冬季的夜空。寒风冷冽,星光晦暗。和夏季相比,那些漂亮的星座全移走了,只剩寥寥落寞的星子东一颗西一颗,少的可怜。   “好冷。”明明突然出现,“进来,有新消息。”   我关上门,踏歌也在。   “沧木木是沧海集团主席沧澜弟弟沧树的儿子。”明明说。   “直接说侄子就好了。”我替她累得慌。   “我是为了交待人名。”她缓口气,“踏歌,你说。”   “沧澜的儿子四个多月前出了车祸,沧木木从这个月开始代替他成为沧海投资事业的总经理。沧澜是白手起家的,其弟沧树并没有商业才能,在集团担任虚职。兄弟两人很和睦,但沧木木不同。他从小成绩优异,曾经作为沧家第二代唯一的男子,受到全部的关注。”踏歌报告。   “曾经?”这个字眼有意思。   “是的,沧澜有三个女儿,沧树有一子二女。但五年前,沧澜认回了亲生儿子。沧木木的地位就变了。”他继续。   “有钱人家多这种事。”我不以为意,“沧木木挺可怜的。本来全部都是他的,出来一个正牌,就得拱手相让。”   “可怜?心要不贪,也没什么可怜。”明明不同意。   “沧澜的儿子很能干?”我问。   “是的,近几年沧海集团的资产增长成倍,都是他的功劳。他虽然不上媒体,但有杂志说他是商界奇才,百年难见。”踏歌回答。   “不得了。”我乍舌,“了不得的人物。”   “车祸以后,他消声匿迹,地位也被沧木木取代。”他补充。   “会不会死了?”明明玩着手上五颜六色的链子。   “可能伤得很重。”我不怪她不动脑子。以她的性子,能好好坐上五分钟,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查不到。”踏歌语气中带着自我责备。   “我却查到这四个月内,沧海投资实业内部很乱,没时间对付我们。但沧木木坐镇后,又开始重新针对凤凰。诺,就有了之前的事。”明明挑挑眉,我才发现她把眉毛也染红了。   “再看吧。”我说,“既然换了对手,观察一段时间。那大美女查了吗?”   “她叫钟意心,沧澜儿子的得意助手,好像私下关系也很不错。本身能力很强,在城里也是出名的女强人。她现在为沧木木做事,但对其行事风格很不以为然。”踏歌说。   “她一定跟沧澜儿子有一腿,当然看另一个不顺眼。”明明说得够直白,我心里同意她。   “标书泄露是怎么回事?”我这次问明明,“到底哪些人可疑?”   “标书流程是这样的。首先由投资部提供信息,由财务部进行成本预算和估算利润,计算出投标价格,再由投资部,财务部和高层干部包括总经理在内进行商讨,决定最终价格。牵涉人数众多,很难说是谁。”明明说。   我一听,又难下手查,想想就头疼。“他们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泄露也不是一次两次,总要做点什么吧?”   “有。”明明很肯定,“他们每次开会的人都在变化,应该在排除不可能的人选。不过,用这种方式,虽然避免人心惶惶,但需要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多久?猴年马月吧。”我哈哈笑。欧阳伯伯太小心了。   “对了,刚才你们说沧澜儿子。他到底叫什么?”我很想知道。   “我不知道。”明明看踏歌一眼。   “沧海粟。”踏歌说。   沧海粟!   我盯着踏歌:“什么?”   “沧海粟。”踏歌神情有些疑惑,因为他肯定我听到了。   “怎么写?”我追问。   “沧海一粟中的三个字。”踏歌很尽心。   我只想,这么巧,又来一个海粟。看来不是沧海唯一的一粟,而是米仓中非常渺小的一粒米啊!那夜的荒谬,我尽量当成一场梦。但这梦在听到海粟这两个字时,恶劣得重复在当晚的梦里,让我辗转反复,无法成眠。 第七十四章 睦邻 更新时间2010-5-13 20:40:54 字数:2802   “我说,隔壁闹好久了,好像。”看看厅里的钟,快十点整。   “嗯。”踏歌正捧着笔记本上网。   我走过去,看到平安的头像。“和平安聊天?”   “嗯。”他忙着打字。   “说什么?”别是我的坏话就好。   “他问要不要帮忙?手上的案子刚完,可以休假一个月。”他,平安,我,三人之间没有秘密。   “不要。”我去厨房拿苹果。   “为什么?”他跟进来,一只手还在打字。   “因为这么小的案子,哪需要大神探出马。行了,你继续跟他聊,不用管我。”我穿过门走到后院,踏歌让人搭了个暖棚,种了些有机蔬菜。   乒——乓——,邻居家大大小小的声响闹腾好一会儿了。我好奇他们家的东西怎么摔不完?一阵吼声,我听到了什么?那是咆哮?就在那一瞬间,我很想看看我的新邻居。一般来说,我都是很理智很冷静的。可能跟白明明住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学会了随性。几个起落,手脚并用,我已经在对门二楼露台上。拎着装点心的小包,我在正义和要不要杀死猫之间,选择满足后者。很幸运,门轻轻一推就开。房里一片漆黑,我的双眼失去了视觉。   风随我身体而转,带起一股漩涡。虽然看不清楚,我的感觉更敏锐,有人在左手边,隐约一张大床上。   “滚,全部给我滚。”声音嘶哑,却能判别和咆哮声出于同一人。   我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样东西朝我飞过来。完全凭直觉在闪,那东西擦过我眉梢,尖锐得刺痛着。用手一摸,粘稠感,居然出血了。   “住手。”我大叫。凡是女人,无论美丑,都很爱护自己的脸。我也是一样的。   “你不是这房子里的,你是谁?”他声音难听,听力却相当不错。   “邻居。”我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摸到一盏台灯,“我可以开灯吗?”   他胆子也大,不喊救命也不叫人。我当他同意,打开了灯。乳黄色的光晕,一圈圈涟漪开来。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片,木片,布片,镜片,玻璃片。我能双脚不伤走进来,算得上奇迹。可惜了满屋名贵的欧洲家具,伤痕累累。   “作为你的邻居,我得劝你不要制造噪音,这会影响社区质量。”着装镜还有大半片残留,我看见左眉尖一道小小划痕,渗着血丝。手指微微压了下,还好只是擦伤。   我原地转一圈,房间里垂着很厚很重的布幕,挡住了外面的各种光源,所以刚进屋子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再往床上看去,那人坐着,白色羊绒毯包着双腿,床的四根柱子撑起深蓝色的天鹅绒,虽然半掀起,阴影却遮住了他的脸。   “邻居?”他没有友善,蕴含着暴怒,“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   “远亲不如近邻,当然要互访一下。”我回答不了他的问题,而且是擅闯民居,绝对理亏,但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想就此离开。   “快滚,不然我叫人了。”他有点要咆哮的样子,气势汹汹。   “我叫顾鸿,你叫什么?”我向大床走去。   “见鬼!”他吼,“来——”   我没让他喊出来,一步蹿上chuang,捂住他的嘴。他愤怒了,在我手下挣扎,却被我控制着无法动弹。我很狼狈,感觉身体不受头脑控制,完全出于本能在行动。而理智告诉我应该安静离开。   “你真喊啊?”他的嘴在我掌心下乱动,酥酥痒痒,令我很不自在,“好了,我走就是,你别怕。”   他根本不理我,即使我坐在他身上,他的身体扭动成平躺,转了90度角。灯光照着他的脸,我看见他的眼睛,心脏猛地一击,耳膜感到血液在体内汩汩流动,带起剧烈跳动的心脉。我几乎无法呼吸。   “海粟。”在没有接到大脑指令时,唇间已吐出两个字,手从他嘴上挪开。   天然卷的短发已经长及双耳,凌乱颓唐得纠结在白色之间。眼窝深陷,显得鼻梁更高。苍白干裂的唇色,许久未修的下巴敷满青髭。那双满载星光和月光的眼睛里只剩下枯槁和灰败。同样白色的睡衣,在他身上松散宽大,这个天使好像失去了飞翔的双翼,神情间有着巨大的恨意和怨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却突然平静了,“我不叫人,你起来,别碰我。”   我立刻放开他,觉得浑身没了力气,跪坐在床边,定定望着他,“你是谁?”   他怎么会是海粟呢?他不可能是海粟。和现在他的样子相比,我宁可他是几个月前那个坏坏的,烂醉的,但意气分发的海粟。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他坐起来,目光投向我。“沧海粟。我叫沧海粟。”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我,可为什么里面一无所有,没有光,没有我,只有沉寂。   “你眼睛怎么了?”我伸出手,轻轻晃过他面前。   他笑了一声,很干很涩很苦,“怎么?你难道也是瞎子?”   五雷轰顶,直劈得我头昏眼花。勉强用双手撑住身体,我问得好不艰难:“你眼睛看不见了?”   他双手摸索着,找到床头,拉过被子,躺了下来。那张俊美的脸,仿佛没了生气。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   “你走吧,我要睡觉。”他躺在那里,灵魂很脆弱,就要消散了。   我爬下床,不再多说一句话,才要穿过露台门,又想到那包点心。我走回去,把点心放在床头柜。   “我家自己做的曲奇小饼,送给你尝尝。”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侧过了身,“哪怕吃一块再扔。”   我纵下阳台,回头看,整幢屋子没有灯,很黑很远。也不怕被发现,我踏着草坪。虽然是严冬,但草皮是刚植上的,还很绿。翻过矮矮的木篱,进入暖棚,心却好冷,冷得我直发抖。我无法从那一幕清醒,无法真正相信,海粟失明了。在黑暗中,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在绝望中,那双带给我希望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魂不守舍得穿过客厅,明明蹦过来。   “阿鸿,听说你私闯民宅去了?”她咂嘴,“新邻居是男是女?长得如何?”   “他死了。”我说。   吓了明明一跳:“死人?”   踏歌放下手中笔记本,关切得看着我。   “踏歌,帮我查一查沧海粟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什么原因,什么地点,同行还有什么人,伤得如何,有没有希望痊愈?”我很累,往楼上走,脚步千斤重,“其他的事暂时搁一搁,这件事很急,拜托你。对了,隔壁住的就是他,你可以从他家的人套套消息。”   “什么?沧海粟就是新搬来的邻居?”明明吃惊得喊,伸手想抓我问仔细。   踏歌手一拦,对她摇摇头。她这时才发现我不同寻常的疲累,虽然疑惑,但不再说话,看我吃力得爬上楼。   “怎么了?”她问踏歌。   “可能跟沧海粟有关。”踏歌转身,马上开始办事。平安还在线,应该能提供些线索。   -----------------------------------------------------------------------------白明明的超短分割线   明明见没她什么事,也上了楼。二楼阿鸿的门没关严实,漏着一条缝,却没有灯光。她走过去,想帮忙掩上门。可她听见呜呜的声音,压抑在被子下面。那是哭声。她惊呆了,想了想,走进房间,看见阿鸿侧卧着,那被子蒙着头。她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朝天,一手轻轻拍着被子。   “明明,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她说得很辛苦,一抽一抽。   “沧海粟吗?”她猜。   “嗯。”她还在哭,“他的眼睛原来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原来他们认识?“会好的。”她继续拍着她。   “真的?”她仿佛抓住一根稻草。   “当然。”她说得理所当然。   她的呼吸渐渐宁静,哭声也没有了。   就算是撒谎,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能看她流泪,而不安慰她呢?手拍得力量再减,感觉她的沉睡,明明心里安稳下来。   沧海粟吗?一定要见见那个人。他——居然拥有了她的眼泪。 第七十五章 意气 更新时间2010-5-14 20:42:29 字数:2795  我环顾着这间餐厅。墙上挂着画,有着意大利的风格,明媚的西西里岛风光。午间特价套餐写在小黑板上,用粉笔画了披萨和通心粉,很有趣味。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肥仔食记,那个不让人点菜的平安。   “还不错吧。”对面坐的是依雷。今天他约我吃午饭。   “还好。”我想比起平安的手艺,这评语已经很不错了。   “你小时候就很挑食。”他喝红酒简直是牛喝水,浪费。   “我不挑食,基本上什么都吃。”我吃得很慢,盘子里还有一大半。   “你只是不会浪费而已。”但是嘴巴很刁,能判断料理的细微差别。   “你不会真的只找我吃饭吧?”我承认,但这是舌头的本能,无法改变,只能妥协。   “瞒不过你。”他又倒一杯酒,瓶子见底了。一招手,唤来侍者,又要点一瓶。   “可以了,下午还要上班。”我对侍者说抱歉,不让他胡来。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睡觉。”他不满,可到底没跟我对着干,“帮我调离那个地方,我想进——”   “回投资部,好不好?”我截住他的话。   他眼神变换好几次,从狐疑到审度到欣喜到了然,我全读到。   “我需要帮你做什么?”我周围的人,实在没什么笨的。   “是你要我帮你的。”我微笑。披萨太咸了。   “这么好?”他是阳光般的男子,散发无限热力,引女子侧目。   “你是我大哥,我不帮你谁帮你?放心,下星期一,你会收到人事部调令。不过答应我,别输钱。”我对他的魅力早已免疫。   “我还真不能保证。”他脸皮厚。   “你是观音大士座下散财童子,撒钱的。”我说话间,看到侍者领着两位客人,其中一个是叶秋寒。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我和他一星期没碰面了。他看上去很好,衣着时尚,说不出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看到我时没反应,可看到依雷时,笑容出现了裂痕。他的目光调回我身上,眼神很深沉。   “叶秋寒不喜欢你?”我问。   “投资部谁会喜欢我?”他倒是诚实,“还有,凡是男人,对我这种在女人之中很吃香的男人,难免嫉妒。”   “他嫉妒你?”我嗤笑,“有眼睛的女人都会选他吧。”   两人外表均突出,但叶秋寒彰显的气质和力量远在依雷之上。   “你喜欢他?”依雷严肃得问。   “我没这么说。”心又漏跳,被我选择忽略。   “那就好。”每个人都知道,凤家女的婚姻不由自主。“欧阳美辰对他很有意思,她可是出名的美女。”声音恢复了漫不经心。   “我有自知之明。”没错,我知道自己长得普通,但那也没什么,“吃完了,走不走?”   “等等。”他大手过来,拿起我未喝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别浪费。”   “酒鬼。”我笑骂。   他伸手搂住我的肩往外走,力气其大无比,居然甩不脱。“叶秋寒好像很不喜欢那个客户。你看他脸黑成那个样子。”   我一看,还真是。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乌云密布,快要打雷。   下午的时候,谭艺让我跑腿。当然,身为新人,这是觉悟。不过嘛,我看着手里的东西,有点拎不动。那是谭艺帮她老公煲得补药,据说最近这位副部长太忙,以至于血压高。只是,这么充满爱心的东西不应该由我来送吧。   “没关系,反正我老公也想见见你。”谭艺说。   脑门上挂满问号。我有什么好见的?根本不熟,好不好?但她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投资部,这个集中着全公司精英男子的部门,我从电梯一踏出来,已感觉不同。到处都是电话铃声,电脑屏幕上要么是股市行情,要么是外汇行情,红红绿绿,让人神经高度紧张。尽管如此,对陌生人的进入,还是引起了注意。   “你是财务部的小顾?”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我在员工餐厅见过他几次。   “是。请问副部长办公室在哪儿?”我对他印象挺好的,是个谦和的男子。   “他在组长办公室,左转第一间就是。”他手指了指,还想说什么时,同事叫他。   我忙谢过他,快跑到第一间。门关着,我敲了敲。有人说请进,我就进去了。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叶秋寒。当下,有跑出去的冲动。组长办公室?我怎么一点也没联想到他呢?笨死了,我骂自己。   他也没想到会是我,一时愣住。   “我不是找你。”我立刻澄清,“我找副部长,谭姐有东西给他。”   “是吗?”一个中年人笑着拿走我手上的东西,“小叶,我先走了。老婆要我趁热喝,可不敢不听。”他走时还很好心帮忙带上门。   “那个,东西送到,我走了。”面对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令我恐慌。   “还钱。”他的话令我回头,果然一副被人欠钱不还的样子,很不爽。   什么人呐?说好了发工资再还的。“没钱。”   “皮真厚。”他居然这么说。   我暴走了,到他桌前,重重锤了桌子一下:“我皮厚?不是说好分期付款了吗?工资没发,我哪来钱给你?你什么意思?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我又不是出气筒。再说,我有气还没地方发呢!如果不是你,我能让上头训一顿,还被人穿小鞋?骂我?我也想骂你哪。你要是再对我冷嘲热讽,我就上公司局域网,揭穿你的真面目,暴露你的真性格。一开始别人不信,但慢慢就会有人相信,一点一滴,水能穿石,看还有没有女同事再迷恋你!以后,离我远点,碰到你就没好事。”   他很安静,或许被我火气吓到,或许正在酝酿反击,一点不动声色。   我说得有点急,吸了好几口气。   “完了?”他眼睛里明亮的蓝渗着七彩,好像雨过天晴后的彩虹色。   我不自觉点点头。   “心里好过了?”他勾起一抹笑容,与其说魅力,不如说是妖丽。   的确是。这气憋了很久,心情一直郁闷。   “那么轮到我了。”他拍桌而起,声响比我弄得还大。   “什么轮到你了?”这样,让我很不习惯,被他的气势压制得不能动弹。   “今天发工资,你不知道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还钱,不是皮厚是什么?我心情不好,你心情很好吗?我怎么知道你们财务部有这种破规矩,害你挨训?再说,我后来也特地和钱部长说明过了,你不还好好的吗?职场如战场,这点委屈受不了,不如早点回家。我的真面目?你只管上网诽谤。说实话,异性缘太好,我也头疼。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你先招惹的我。大黑夜里,是谁硬赖上我的车?我难道不会怕你是强盗,拦路抢劫?你碰到我没好事?我才是倒霉的那个。一部好好的车被你弄得全是味道,租车费用得加倍。这笔帐要算起来,你以后六个月工资直接打到我帐上就好。”他说得行云流水,末了,气息如常。   可怕的男人啊!他的每句话我都没办法反驳。是啊,如果那天夜里,没有截他的车,今天我和他就是不相识的陌路人,了不起互相看着眼熟。因果,因果。我才是一切的由头。   我瞪啊瞪啊,却在他的目光里,头越垂越低,半天才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等等。”他这算得寸进尺?   我仰起下巴,背站得直直的,“还干嘛?”   “依雷乔纳。”他说,“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   他在给我忠告?我讶然得转回身。他之前的霸气不见了,神情有些僵。   “你不用担心我。和同事之间正常的来往而已。”我总觉得他的面恶心善挽回了刚才两人的针锋相对。   “谁担心你?我只是提醒你记得自己的位置,别太天真。”他恶言恶语,和透露出来的意思相反。   “好好,我知道。”我很自然得问他。“现在,扯平了?”奇怪,教训了他一番,存在的芥蒂就这么没了。   “扯平了。”他事实上觉得自己可笑,象不懂事的小孩子。“不过,钱仍然要还。今天一千六。”   我无语得看着他得意的表情,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像恶作剧的小孩子那么起劲。不由叹口气,这人,还是很可恶啊。 第七十六章 赎罪 更新时间2010-5-15 20:06:06 字数:2520   “真要去?”明明挖着大桶冰激淋。   我点点头,接过踏歌递来的纸盒,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踏歌,帮忙劝劝她。沧海粟自从眼睛瞎了以后,变得很暴躁,看护都赶走好几十个了。那屋子整天不是咆哮就是甩东西的声音,前两天一个家务助理被砸得满头血。你不是和我一起看见了?”她想拉踏歌做同盟军。   踏歌沉吟半晌,对我说:“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知道,但我想帮他。”事隔好几天,我也作了充分准备。脚下换了厚底运动鞋,包包里放了皮手套,以防万一。   “啊?你们俩都认识他?”明明眼珠子在我和踏歌之间转。   “老朋友了。”我说,“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姓沧。”   “听说医生对他的眼睛并不乐观。车祸时,碎玻璃扎得太深。现在的状况,他未必认得出你。”踏歌还是有点担心,“你要小心点。”   “嗯。”我必须去,“认不认得出来,没所谓。”   海粟出车祸的那晚就是大姐订婚宴的时候。因为喝了很多酒,开车人不是他,而是张小菊。那女人根本没怎么开过车,驾照都没有,闯红灯时撞上一辆卡车。她打方向盘,保护了自己,将不清醒的海粟曝露在毫无防备中。剧烈震荡让他睁开眼睛,碎玻璃片扎了进去。据说,除了眼睛,他的脸部,身体各部都有不同程度损伤以及脑震荡。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才慢慢恢复。动了手术,但眼睛却始终看不见。   如果我当时阻止了张小菊,海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眼睛也不会失明。我心里悔得那个难受。   依旧没走正门,我翻过矮墙,爬上二楼阳台。贴着门,听到里面很安静,一扭门把,咯哒就开了。身体一侧,我闪进去。   房间亮着一盏壁灯,所有的窗仍用天鹅绒帘遮着,但地板上很干净,四周也很整洁,完全没有上次的狼藉。我猜一定是及时打扫过了。   海粟侧躺在大床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靠过去,趴在床前。床头柜上放着一盘碗碟,用盖子盖着,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我皱皱眉,他居然不吃饭。因为角度的关系,这次能看他比较清楚。他气色不好,苍白的脸,眼窝无力得陷着。右边脸颊至眼部,隐约可见不少淡去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平复。原来珍珠般光泽的唇色暗淡,很干裂。我还留意到他的右手臂缠着纱布,也不知道什么伤,那么久还没好。   “邻居喜欢深更半夜爬窗,我该不该搬家?”眼睛里只有黑色,说话尽是讽刺的语气。从我们见面至今,温柔和礼貌从没有在他身上再出现。   “白天要上班,当然只能晚上来。”我打定主意让他振作,随他怎么冷嘲热讽。“这几天没见,你气色还不错嘛。”安慰人的人,首先自己要振作。   “有必要么?”他坐起身来,蓝色的睡衣没扣子,露出玉色般的胸膛。   还好,室内暖气很大。   “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   “你不是在凤凰旗下的公司上班?”他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顾鸿,小人物。但她的朋友白明明却是一凤六姓中的白家人。那么,她的主动多半是帮公司打探消息了。   “对,打工而已。”我没有存着怀心思。虽然沧海粟曾是凤凰集团的竞争对手,但现在他可管不了。   “那你来做什么?”他已经明白了。我这么说,也就是没有要攀交情的意思。   “聊聊天,交交朋友。”我挪到旁边,打开餐盘。菜色很丰富,可惜凉掉了。“你每天有这么好的东西吃,怎么还能把自己瘦的和骷髅一样?”   “关你什么事?”他恼怒。   “有碍观瞻。”我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反正他也看不见。   “你——滚!”他睁大无神的双眼,咬牙切齿。   我看他分明厌恶的要命,一口白牙都要碎了,却只说出你滚这两字来,觉得好笑。他实在不会骂人。那是不是说明,在内心深处,他的真我还保持着一份谦和,一份善良?   “偏不滚。”我也学的无赖了,“有本事你叫人上来赶我走。”   他虽然暴怒,但不知为什么,不想喊人帮忙。那大概表示他软弱到了无法应付一个女人的程度,他做不出来。   “吃冷东西对肠胃不好。我带了些小点心,还热的。尝尝?”我可惜了那些美味料理,从包包里拿出保温盒。   “我不——”要字还没说出口,嘴巴咬到了东西,咸咸甜甜的酥脆,充满了果实的香气,微酸,味道很特别很诱人。一到嘴里,从舌尖片片化开,不由自主就吞咽下去。他几乎能感觉到饥饿了很久的胃袋迫不及待蠕动起来。   “好吃吧。入口即化,不油不腻,派皮酥脆,馅儿里有十种水果,营养齐全。”我也捡了个放在嘴里,真得爱不释口。   “难——吃”他却全咽下去了。   “再来一个。”我趁他说话,又塞进去。   肚子咕噜噜叫,他突然有了饿的感觉。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他尴尬得想着,更恼了。   我假装没听见他如雷轰的肚子叫,看着他吃完一个,就赶紧再往里填。他气急了,双手乱挥,不让人接近。我却总能找到偷袭的机会,一盒子点心快没了。   “说好吃,不然我一直喂下去。”恐吓他。   “你想撑死我?”他被填一肚子点心,居然打了个嗝。   今晚这位帅哥在我面前出尽洋相,又是肚子敲鼓,又是打嗝。亏我以前那么崇尚他精致的外表和从容的气度。但是,美男就是美男。哪怕他现在很颓废很沮丧,哪怕他脸上的伤疤还没好全,哪怕他眼睛失明,他还是俊美。   “光吃点心会发胖。如果不想没了形象,以后还是正常吃饭的好。”我好心劝他,“现在要不要刷牙睡觉?”我成老妈子了。   “滚。”他骂人毫无创意。   “或者下来走两步?”我想也没想,直接拉他下床。   “放手。”他逮到机会报复,用力掐住我的手腕。   他那点力气,我是不怕的。稍微使点巧劲,我反制住他,他的胳膊被扭过来。他没想到我力气比他大,憋得俊脸通红。我再一提,他跌下了床。并不是故意扭他的手臂,所以他一下地,我马上松开手。他站得不稳,有点踉跄。接着我发现他的右腿也有问题,一瘸一瘸的。   “你的腿怎么了?”我啊一声。   “骨折。”他找到我的话音,面对我,神情间尽是讥讽,“现在我可以坐回床上去了吗?”   这下我可不敢再让他做什么,过去扶他,被甩手拒绝。看着他双手摸索,撞到好几次桌角,还弄翻了碗碟,才爬上chuang,我替他辛苦。   “会好的。”我小声说,安慰自己用的。   “会好。”他接我的话茬,让我惊喜,“只要某人别动不动把我揪下床,让骨头长歪了就会好。”如今,他愤世嫉俗的口气,我相当习惯了。   我笑笑得嗯了一声,“要不要我拿杯水来,你可以漱漱口?”左边有一道门虚掩着,可以看见里面的洗手台。   “不用了。你——”他一开始很客气,突然加重语气,左手扬起,暴喝:“滚!”   迎面而来的一只碗,正敲中我的额头,哐啷掉在地上,完好无损。痛感蔓延整个脑袋,我呆呆得捂着瞬间鼓胀起来的包,看他在光和影之间得意恶笑。 第七十七章 错识 更新时间2010-5-16 20:50:08 字数:2461   我被禁足了。   “七天之内不得踏入沧家一步。”   白明明说这话时,死命往我头上涂药,痛得我两眼泪汪汪,以至于我不敢挑衅她那一刻的绝对权威。而向来任我胡作非为的踏歌,选择了沉默。但他们也知道完全阻止是不可能的,尤其在我下定决心以后。   额头上的包肿得比昨天厉害,一碰就钻脑袋的疼。暂时不去也好,我丝丝倒抽冷气,至少等到消肿,再承受下一波冲击。暴躁,易怒,颓废的沧海粟,无论哪一个,都让我难以接受,但也难以放弃。   三月了,春天却迟迟未来。夜很冷很深,月色仍凄凉。房间里开着暖气,柜子上亮着暖光,我在被窝里躲着,因为满脑满肚子的心事,半梦半醒。   电话响一下就没声了,却惊得我睁开眼睛,正好听到楼下站钟敲过两次。凌晨两点。我皱皱眉,不小心就挤到肿包,灼热生疼。是谁?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我躺着没动,直到门外有了动静。以踏歌的身手,如果不是因为老房子的关系,我原是听不到的。   “去哪儿?”我打开门,站在廊下。   踏歌一身墨黑,羽绒服在他身上没有臃肿的感觉,依旧很挺拔。脸上那道伤疤在外人眼里破坏了秀美的五官,在我眼里却不存在。   “还没睡?”他手上拿着车钥匙把玩,“要不要一起去接白明明?”   “啊?”我立刻看向明明的房门,“她还没回来?”   “今天星期六。”他回答。   周末啊!难怪呢。明明真要在家的话,就奇怪了。让踏歌到大门口等,我走回房间换衣服。乖乖女如我,对于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也有向往,更何况本城是如此繁华的大都市。一定越夜越精彩。   十五分钟后,我和踏歌站在某间据说最出名的酒吧里干瞪眼。脑袋里一片嗡嗡声,由小渐大,就像念经一样炮轰着我的听觉。太阳穴咚咚,咚咚,跟着擂鼓。原本昏昏欲睡的神经,仿佛打了兴奋剂,痛裂但清醒了。   这不是简单喝酒的小吧,是上下三层,拥有包间,舞池,贵宾区和很多桌子的综合酒吧。有人堆堆得聚在一起,有人独自占着小桌,有人成双成对笑得暧mei,有人不管陌生熟悉在音乐中摇摆。酒精弥漫整个空间,就算不喝酒的人也醉着,千姿百态。酒,无论悲痛还是高兴,总能被人惦记,因为它帮人们把心中的某种情怀放到最大,舒展开来,连周围的人都受到影响,因此获得很多相伴。   踏歌合上手机,对我摇摇头,意思是对方不接电话。在这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我做了手势——分开找,门口会合。踏歌点头转身,没出几步,已经淹没在形形色色的人群。   我大致看了看,深处银紫色的贵宾区璀璨奢华,淡青色的玻璃墙隔成两个世界。门口几个彪形大汉,虎虎生威得站着。透过玻璃,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极度炫耀吧,我想。令外面的普通人能看到有钱人的世界,却可望不可及,心里的滋味除了羡慕还有不好受。而里面的人看着外面,在名酒美人中,更得到某种程度的自我膨胀。我心里盘算着,往贵宾区走去。就我所知,明明交友虽广,但总有点家底的。不然,和她一样玩法,没钱撑不住。我虽然没有识别证件,混进去还是不难的。这种地方,最好找的就是酒鬼。   很快看到一个男人摇晃着往里走,我观察到门口守卫的神色不变,甚至已微微让开了路,于是断定这个男人是常客。我从暗处走出来,上前扶住了他。   “小心点嘛!”我发出很嗲的声音,“去哪了,害人家等那么久?”   这人好高,足足高过我一个半头。我的手搭上他,将他的手放到我肩上时,他突然侧过脸来。桃花的脸型,柳叶细长的眼睛,墨色浓郁的剑眉,薄而优雅的唇线,看得我几乎要甩开手。   “暗夜!”我脱口而出。   他没给我离开的机会。眼睛眯得细长,盯着我,却看不清双瞳里的光芒。不过几秒钟,他唇角上挑,头低下来,直而微散的短发引发迷人的弧度,大手搂紧我的腰,拽着我跟上他的步子,走进贵宾区。   “有趣。”他说。   一点都不有趣。谁要在这里碰上你这样的危险人物!   “招式虽然老套,”他双眼迷离,应该喝了很多,“既然第一次碰上,就陪你玩玩。”   什么招式?谁要你陪着?玩?玩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他将我甩进一张沙发,没等我起来,已经坐到我身边,硬把我挤进死角。他双臂伸展在沙发上沿,左腿叠在右腿之上。深蓝色的亚麻衬衫,黑色条纹卡其裤,包裹着修长的身段。短发乱得很有型,有几缕在额前,触到长长的睫毛,很是诱人。右耳上有一颗小小的钻钉,镶在黑色金属之间,是太阳的形状。   “接电话怎么接了个女人进来?”这组沙发里还有别人。   我一看,可不是,好几个呢,有男有女。男的不说,女的脸色都不好看。唉,又是一个芳心杀手。   “噢。”他也不多说。   有人倒上酒,那些人也不再多问,又喝上了。   听着他们闲聊,都是生意上的事,好像也是时装方面的。我越来越觉得不对了。做女人的生意,那么冷血冷性的家伙?我无法想象。突然想起刚才碰到他的手,一点也不冰。他的身体热力张扬,和暗夜完全不同。还有他的头发是短的。他虽然也在听那些人聊天,但神色间没有透骨的凉,反而有着王者的尊贵。看着那张脸,我的记忆模糊了。和暗夜只有两面之缘,五年后,我还能记得他的样子吗?突然我不那么肯定了。不是说世界上有三个人会长得一模一样?相似的人应该更多。   他不是暗夜!   我唰一下站起来,引来所有人的目光。管不了那么多,我笑得很假,“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这是女人最常用的借口,也最有效。   他一把拉我跌坐,凑到耳边,那气息让我发痒,“出来后,到门口等我。”   我脸红了,听到旁边人窃笑,站起身就走,以至于忽略了他眼底的一抹诧异和转而的渴望。我还想,很轻松,把人甩掉了。   我躲得他们远远的,小心隐藏痕迹,还得找明明。好在没一会儿他们就走了。那人如果等不到我,应该马上就走了吧。他喝那么多酒,神智不清楚,睡一觉就不会记得今晚的事。我放了心,大胆搜索起来。   不久,我在一间包房里,找到了酩酊大醉的白明明小姐。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是一个人,但是茶几上分明有两个人的酒杯。她的脸通红通红,嘴唇鲜艳如紫,倒在沙发上,念念有词。我扶着她出门,她还不愿意,对我又打又踢。等踏歌接手,我累得差点滑到地上去。   车子开过大门口时,我不经意一看,那个男人靠在一部宝马车前,正在抽烟。吓得我赶紧低头,怕被逮个正着。他居然还在等。为什么?我可不是一眼难忘的美女。开过去后,我趴在车座上往后瞄。   落在眼睛里的,只有他的背影,还有明灭缭绕的青烟,在艳糜的霓虹中腾着。 第七十八章 青眼 更新时间2010-5-17 20:14:41 字数:3036  我缩在角落里,即使专心做事,还是能感受到部门里不同以往的紧张气氛。平时姐妹好的那边厢的女人们,从今早部长宣布了那个消息开始,就互相不搭理,只躲在自己一小方天地里。我叹口气,女人的友谊就是被男人搞脆弱的。   “小顾,准备好了吗?”陈组长亲切得问。   “让我们帮你看看。”王姐的椅子滑了过来。   还是谭姐雍容,只是一脸期待的笑容,却看得我实在没法回应。   “我没打算申请。”我摇摇头。   三人脸色都变了,那么痛心疾首,简直视我象不听话,没出息的孩子。   事情起源于叶秋寒。当然,除了他,我还真想不出这家公司里什么人能带给未婚单身女性这么大的冲击力。   每年公司会为内部员工提供熟悉整体业务的机会,从各个部门抽调出能干的年轻人,调配到热门部门,担任实力级精英的助理,为时一个月。如果获得上方青睐,永久性调任很有可能。今早部长说投资部这次会从财务部为一组组长挑选一名助理,整个部门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各自准备简历,暗中憋着股气,哪里还惦记平日的情谊。虽然都知道欧阳大小姐盯着叶秋寒,但只有他一天不表态,谁都有机会。这个时代,已经不能完全仗势欺人了。众女平等,爱情平等。   “小顾,机会要自己争取。”陈组不死心得劝。   “小叶看的是实力,不是背景。你那么能干,行的。”王姐拍拍我的肩,以为我担心不公平竞争。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谭艺说得有技巧多了。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新人,尝试一下也无妨。不过,想到叶秋寒的真面目,我还是喜欢呆在这里,比较安全,不引人注意。   “投资这方面没学过,与其从头开始,不如自己拿手的专科比较好。”我谦虚地说,然后站起来,“我想去喝杯茶,要不要帮你们带点什么?”   她们一致摇摇头,在遗憾的目光中走出去,我却身轻如燕,心情愉快。看着那些躲在隔板后面的影子,我的想法不由邪恶。努力吧,加油吧,等你们和叶秋寒相处上一个月,怎么落荒而逃。但我小看了我那三位同事,完全没发现她们在我身后围成圈,秘密交谈起来。   直到几天后,收到人事部的电邮,告知我进入笔试和面试时,我才知道被她们设计了。我在三重压力之下,带着不辱使命,为组争光的口号,进入考场,而且在‘如果故意搞砸,后果自负’的威胁下,完全不敢偷工减料。结果,笔试以优秀通过,和一组小赵,六组小陶成为最后一轮的竞争者。   面试考官有五人之多,赵部长,谭艺老公,叶秋寒本人,居然还有欧阳伯伯,欧阳美辰。一个组长而已,这么大的阵仗很夸张。面试三人同时进行。   我坐在最左边,中间是小陶,最右边是小赵。小赵我也不多说了,小姐脾气,长得好看但性格很差。小陶的人缘很好,长相甜美,性格温和,虽然我不熟悉,但常看到她身边围着一票人,属于很讨人喜欢的类型,似乎好像追求她的人很多,但不知怎的,女孩子不会讨厌她。我想,她可能深藏不露,比个性张扬的小赵强。三人之中,我最普通。   看着眼前景象,不由想起洛神的面试。真是的,除了那次,我好像再也没参加过面试,早和时代脱节了吧。   “下面有四个问题,由叶组长提问。前三题,你们每人答一题,最后一题是抢答题。小赵你先来吧。”说话的是赵世杰。   小赵一脸得色。我心说,小姐,现在前面坐得又不都是你老爸,而且欧阳美辰就很不喜欢你。欧阳大小姐脸上闪过的轻蔑,我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我有一份急件要处理,你恰好做不了,会告诉我你不会做吗?”叶秋寒问。   我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他是因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吗?为什么?   小赵也明显一惊,飞快扫我一眼,脸上不悦,但还是回答:“不会。”   “那你会接吗?”他紧问。   “会,我可以问人。”她语气不太好。   “是吗?”他现在的表情和平常不一样,专业人士的样子,一本正经,“然后呢,会告诉我,其实这份文件你不会做,所以请教别人了吗?”   我看到面试官们疑惑的神色。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追问不休。我也不知道。话说,这男人本来心机很深的说。   “不会。”小赵好像发了狠,“我把急件做好,有没有人教我,并不重要。”   别说,我还真无法判断这个答案算不算好。   “第二个问题,小陶是吧,请你回答。假设小赵请教的是你,你会教她吗?”叶秋寒直接开始问下一个,弄得我搞不明白。   “会。”小陶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犹豫一下。   “即使知道,功劳不是你的?”他又问。   “都是为了公司利益,我不会介意。”小陶的答案令其他人露出笑容,果然是受欢迎的人哪。   “第三个问题。”叶秋寒气都不带喘得面向我。   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假设你没有参与,但是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我问到你,你会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他问道。   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啊?我该说会还是不会?他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仿佛在那片幽兰里调入了火般的颜色。我看看别人,好像没人留意他的变化。   “请回答。”他声音一直严肃,但我抓到了急驰而来的强大迫力。   他想表达什么?我在头脑无法思考的情况下,说出一个字,令所有人的视线把我灼穿。   会。我说会。一个异常小人的答案,也是被逼出来的答案。果然,他眼睛满意得眯了眯,压得我没法喘气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我不明白,一个得罪人的实诚回答,除了让人觉得不屑一顾,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第四个问题,请三位准备抢答。4501的平方等于几?”他问。   “2——0——2——5——9001”我下意识地说。   再一次,成功得,引火上身。本来才开始心算的小陶和小赵都转过脸,惊讶得看着我。面试领导们也难以置信的样子。关键不在于这道题有多难,只是在与我得出答案的速度而已。实在太快了,他的问题才完,我就说出来了。   “很好。”脸色如常的大概只有叶秋寒,“明天早上八点半,请顾小姐到我办公室报到。”   他一幅公事公办的表情,脸上挂起礼貌性的微笑,我却好像听到他松口气的心声。   “我不服。”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发难,小赵很有勇气。“为什么是她?就算我的回答有不对,她的回答更可耻,背后说是非,难道是我们公司的文化吗?”   赵世杰才要说话,欧阳伯伯阻止了他。他原以为叶秋寒至少要等大家商量过后才决定人选,没想到当场就点了名,而且是出乎意料的选择。所以他也有疑问。   “小叶,跟大家解释一下,不要引起误会。”他等于是命令了。   “我并没有不满意赵小姐的回答。事实上,她和顾小姐的答案都很好。投资部是注重结果的地方,无论你多努力收集信息,做好分析,如果投资持续失误,就要被淘汰。我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这个结果,是要自己争取的。至于怎么得来的,我没问,对方也不需要告诉我。而作为一名助理,我也需要诚实,尤其是对于我问的问题,一个字的遗漏,都会引起不同结果。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此,她们两人的回答符合我的标准。至于抢答题,我想不需要解释了。很明显,顾小姐心算能力胜于其他人。我当然只有选她。”叶秋寒没有看着他的上司,垂着眼睑,仿佛漠不关心。   小赵一听,也没话说了。她以为他对她的回答不满意,而且偏心我,才气急败坏得反弹。搞了半天,叶秋寒是满意她的答案的,倒让她没法再继续责难。   “请问,小顾,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出答案的呢?”旁边小陶安静得问道。   “呃?”我没想到她也插一脚。难道这个看似可爱讨人喜欢的女孩,心机更重?她的神情娴静,被淘汰了,但依然还有笑容,阳光般天真。我太多疑了。   “是啊,这么快就答出来,小顾你跟大家说说,有什么秘诀?”这次轮到钱柜钱部长了。   “4501接近4500,9000是4500的两倍。9000的平方等于81加6个0,除以四,等于2025加四个0,因为是4501的平方应该比4500的平方多了4500加4501,也就是9001,综合就是20259001。心里边想,边算,边说。”我说。人哪,还是要靠自己。   没人再说话。 第七十九章 真相 更新时间2010-5-18 20:20:07 字数:2459   面试结束后,人人都往电梯的方向走。因为到财务部只有四层楼,我决定走楼梯。推开安全门,走了不到十阶,身后也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叶秋寒。   “你也走楼梯?有八层哪!”我惊讶。   “我腿比你长。”他两阶一上,很快和我并排。   我斜眼皱眉,“是哦。”直骂自己干嘛管他的闲事。   “边想,边算,边说?”他冒出这么一句,“是不是真的?”   心咚跳到嗓子眼,我伸手扶栏杆而上。他难道知道?“什么?”   “说起来,这个问题是副部长提议的。”他貌似突然想到。   “没错,面试前,谭姐塞了张字条给我,上面写着4501的平方。”我是作弊了吧。在听到抢答题的瞬间,我简直不能相信,谭艺他们竟然帮我做到这个地步。我本来不想答,但觉得没法辜负她们的心意,只能说出答案。从小到大,第一次作弊,我心里的滋味,唉——别提了。   “数字是我告诉副部长的。”他说,姿态很悠闲。   一个火花,我拉住他的衣袖,他侧过脸,视线与我的交汇。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很清澈,令我能一眼望穿。四周很静,只有我们俩的呼吸。   “为什么?”从头到尾,想要让我作弊的,是他!可是,他和我明明——呃——彼此讨厌?好像上次在他办公室发过脾气后,也没那么讨厌了。但——保持距离的宗旨不变,因为他实在很危险啊。   “那两个比你还不如。”他撇撇嘴角,十分不屑。   看来是我期望太高了。我狠狠瞪着他,“什么叫比我还不如?”   “就是你很差,但她们比你更差。”他在我面前已经到了将本性完全挥发的境地,心情很舒畅。   我头上冒烟,眼里喷火,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但——“不对。你知道她们两个对你有意思,所以不想用,省得麻烦。”这才符合逻辑。   他双瞳微缩,一秒钟的尴尬。   哼,我就知道。“小赵喜欢你,我知道,不过,小陶有很多人追求,她好像对你没什么意思吧。你是不是有点过分自恋?”   他气息冷下来,眼神很远,好像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一脸坏心情。他头一甩,脱开我的手,继续往上走,说道:“你这么会看人,自己分析。”   “你说我会看人,是指我看穿你的本性这件事?”我偷偷窃笑。   他不言语,默默往上走。   他默认了!还以为他会反击呢!原来我也能让他哑口无言的时候,不由沾沾自喜。   “叶组长。”我叫他,“其实——”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投简历,没想过要和他一起工作。可现在说这话,似乎没有意义。我改了主意。   “请多指教。”到头来,也只能这么说。   “八点半,别迟到。”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可财务部是九点上班啊。”我很早就想问了。   “我八点半上班。你既然是我的助理,难道不应该跟我一样?”他看过来,神情又像以前,傲慢不拘。“还有,你的额头怎么回事?笨到自己撞墙?”很辛苦的忍耐,还是破功。   “后一句话就不用说了。”我也忍,“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特地改了发型,应该遮住了啊。   “前些时候是眉毛,现在又是额头,你真暴力。”他想起那时候她还一个人对付了歹徒。   我除了白眼,什么也不想施舍给他。这个人不仅嘴巴坏,而且缺心眼。也不知道怎么地,仅凭一张脸,迷惑了众生。   “哦,我到了。叶组长,慢爬。”我推开门。   他紧跟着我,一起走出楼梯间。   “咦,你干吗?”我奇怪。   “坐电梯。”他回答得很简短。   他早干嘛去了?我对他的行为模式完完全全搞不懂。“你很奇怪。从不喝咖啡,却特地跑到我们部门门口买咖啡。说要走楼梯,走到一半,又改坐电梯。算了,随便你。我走了,拜拜。”我丢下他,进自己部门去了。   -----------------------------------------------------------------------------------------叶秋寒的分割线   还好,她转过身就走了,连回头都没有。否则看到他突然脸红,大概更要嘲笑了。他回想起咖啡事件。   那天,他本来到财务部有事。经过楼梯间的门,从玻璃窗里正好看到她打电话。大概打了好一会了,她冻得跺脚。白皙的皮肤红红的,像苹果。不远处饮料机仿佛突然召唤他,鬼使神差,他居然买了杯热咖啡。等再次站到门口时,他清醒过来,想拔腿就跑,却动弹不了。她走出来的时候,正是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很庆幸,咖啡泼洒了一身,才让他从尴尬中逃离了出来。   今天么,他不过是看她走楼梯,也不自觉跟了过去。他想知道,那天办公室发泄过后,她会不会还在生气。结果,她一如既往的态度,彻底让他放了心。他竟然不想她气他。   巧合,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是被制造出来的产物。但对这个女人,他关注得过分了。有很多莫名到无法说清楚的心情,令他忐忑不安。就譬如,他不了解在她面前,自己为什么不能隐藏本性,无法同对待别人一样虚伪。他想从她身上找原因,谁知,一次次的接近,只让他更迷惑。他变得有些在意她,黯然的神情,划破的眉尖,肿起的额头,视线总能留意到。甚至,只要她和他出现在同一场合,他就能一眼看到她。   他的头脑说,离她远远的。他的心却说,再靠近一点。他快招架不住了。就算这样,想到今后一个月,两人将会一起工作,他有殷殷期待的心情。   她和别人不一样。不受他外表的迷惑,不受他才华的吸引,从一开始,她对待他的态度就很自然。有目的,她直接告诉他,不拐弯,不抹角。她的眼睛纯净明亮,无垢到空灵。他总能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找到令人愉悦的元素。她很特别。   但他对她还不是男女之情,他判断。他谈过恋爱,该经历的都经历过,完全不同的心境。他以前的女友很温柔很乖巧,和她天壤之别。只要他想,他能让女友快乐也能让她流泪。掌握女友,很容易。不是他狂,放眼整个公司,哪怕高贵如欧阳美辰,只要他动心思,女人必定服服帖帖。   而她纯属异类。对她笑,她觉得假,对她好,她觉得虚伪。无论何时,只要他带着面具,掩藏真实,她的眼睛好像看得明明白白,因此说话从不客气。她能精准把握他的眼神,思想和情绪。好比刚才面试,分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却在他的眼神中选择了他要的答案。那一刻,他心中狂喜。这种喜悦,超越记忆中的一切。   太危险,这样的一个——对手!原来如此,他了然。她是一个足以和他匹敌的对手。如果这么解释,迄今为止的疑问豁然开朗。因为是好的对手,所以能让他全力以赴。因为是强的对手,所以让他心生激荡。   叮——电梯门开了,他轻松踏进去,终于心安。 第八十章 谍影(上) 更新时间2010-5-19 20:25:00 字数:2464   当我将热茶拿到手,好不容易喘上口气时,依雷笑嘻嘻得出现在面前。   “他是魔鬼。”同样身为助理,却是副部长助理的他,高了我一个级别,“感觉如何?”   “忙。”茶含在口气,有些涩,热力却令紧缩的胃袋舒服,“忙死了。”   叶秋寒是魔鬼一样的工作狂。在为他工作了一个星期后,我身心疲累,体力达到极限,脑力精疲力竭。这几天,我的平均工作时间超过十二小时。比起朝九晚五的生活,简直地狱啊。平时悠闲惯了的人,哪里吃得消。   “快下班了。”他已经开始打混了。   “某人说,今晚欧洲那边有行情,至少要到九点才能下班。而我,得帮助协理。”搞不懂,我为什么要和他相同的上下班时间?   “可怜呦。”他语气里可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那我走了。”还给一个飞吻,眨眨眼,害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也懒得理他,喝完茶,匆匆赶回办公室。投资部加班的人很多,有些做美国股市的投资人要到晚上九点后才上班,然后早上下班回家。所以这个部门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我那张位于墙角,几天前才增添的办公桌前,叶秋寒正背对着我,翻看着什么东西。真是,喝口茶都没时间,虽然这么想,我脚步却加快了。   “叶组长,找我有事?”我保持着最佳笑容,但没法掩盖疲惫的脸色。为什么那些有钱有闲的女人皮肤好?一没心事,二不操劳,三能保养。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是我空暇时作得笔记。跟着他,很辛苦没错,但学到东西也不少。在学校成绩再好,玩乐三年,也忘得差不多了。更何况,金融世界变化万千,争分夺秒。   他看我的一眼有些莫名隐晦,指着桌上一叠文件,“帮我把这些资料输入电脑,作成报表形式。一小时后,放到我桌上。”   “好。”现在五点半,六点半要做好。   我坐下来,打开文档,翻开资料。他的影子依然停留着,我抬头问,“还有事?”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做完这个,你就可以走了。”他走进对面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啊?我很纳闷。平时我要下班,他不让。今天他太好心了吧?但想想,我还是很高兴,终于不用加夜班了。   谁知,过了十分钟,欧阳美辰敲门进去,不到一分钟,两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公事包,一幅下班回家的样子。两人有说有笑的,叶秋寒更是连招呼都不打,并肩走了。看着他们郎才女貌,我心里突然生出了怨气。岂有此理!凭什么他可以和美女约会,我就得在这里干活啊。还欧洲时间呢!我当下整理好东西,准备走人,可是看看文件,又坐了下来。叶秋寒不喜欢出尔反尔,要么当场直说,否则接受了,就要按他的要求做好。我心里激烈矛盾争斗,要走不走得反复好多次,最后等我调整好不平衡的心态,把事情做完时,已经八点多了。活活多折腾出两小时。我把这一切都归咎到叶秋寒身上,心里才好过。   本想就此下班,心血来潮,跑到时装部。   时装部里很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影。夏季时装展很快要到了,虽然前两次舆论和销售都很差,但他们并不紧张。我怀疑这是破罐破摔,还是胸有成竹。   嗒嗒嗒……我听到缝纫机的声音。走到成品间,一排空荡荡的机器旁边,艾伦正在做衣服。无论外形还是气质,他都像个艺术家,所以怎么看,眼睛也不能习惯他当小裁缝的样子。我呵呵笑,惊动了他。   “很晚了,要不要一起走?”我挥了挥手里的包包。   “今天要做完这件。”他似乎更削瘦了,但神色还好。   “要多久?”我问。   “一两小时左右。”他也回应了我的笑容,虽然僵硬,总比没表情好。   “我去买东西来吃,你等着。”往外走,他说不用,我也没理。   公司餐厅不做晚餐,我跑到外面,点了餐盒。拿到艾伦那里时,他正把上装套到模特架子上。经典白,带点香槟金,简单大方的整体设计,细部却精细别致,体现成熟女性的韵味和知性。   “不错哦。”我放下餐盒,打开盖子,美味食物四处飘香,“夏季的时装秀要参展么?”   “要先通过总设计师和组长的鉴评会。”他会尽全力。   “加油。”我说,“快来吃饭,我饿死了。”   “你觉得我能通过吗?”他似乎很期待我的回答。   “我又不是专业的。”我喜欢有什么用?“杨辉没找你麻烦吗?”   “还好。”他犹豫一下,“所有新进人员都有设计的机会,他就算找我麻烦也没用。”   我把饭菜分配好,给他满满一份,示意他快吃,“噢,公平就好。”   “夏天,我喜欢清爽的颜色。系列我已经设计好了,还缺名字。”他说着,殷切望向我。   “天使爱白。”我顺口一说。   他嗯一声,埋头吃饭。   我没想到他竟然同意,倒觉得自己太草率了,“我胡说的,你还是自己想一个吧。”   “挺好的。”他很喜欢,让人联想到雪夜里的她,很善良很优雅很温情。   吃过饭,艾伦一定要我先回家。我拗不过他,只能走了。等电梯的时候,看到有架电体直上了顶楼,不知为什么,有点在意。我决定上去看看。   顶楼不只有总经理办公室,还有特助,秘书,副总经理,董事们的办公室,以及高级干部会议室,而且也没有所谓一般员工不能上顶层的规矩,公司文化还比较亲切。因此我并不担心自己贸贸然跑上去,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几乎所有的门都紧闭着,但欧阳美辰办公室的门缝泄露出灯光。我心一跳,欧阳美辰明明和叶秋寒一起出去的,难道又回来了?安静得走到门前,四周寂静,断定没有人,我将耳朵贴到门上。电脑开启的音乐响起,紧接着敲打键盘的声音,打印机也响了。电脑都有密码,这么容易进入系统,应该是欧阳美辰吧。我才要移开耳朵,却听见说话声。男人的声音!虽然如此,却听不清他说什么。这个人在讲电话!   是商业间谍?楼下有二十四小时警卫,但巡逻也就是意思意思。六点后,大楼所有的门都会上锁,只有某些员工可以凭电子工作证进来,而且电脑上也会留下员工的纪录。顶楼所有办公室全安装了电子锁。从时间上来说,这人进欧阳美辰的办公室很快,他一定是在这里上班的人。   我躲进对门的茶水间,等着看他的真面目。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洛神,让我很兴奋,久违了的,冒险的刺激感。   听到开门声,我透过玻璃往外看。那个男人很高,大概一米八以上。头发有些翘,银灰色的西装让我眼熟。他走过茶水间门口,我不由轻叫一声——啊。声音很轻,但他好像听到了,敏感得转过头,手已经握住了茶水间的门把。我捂住了嘴巴,眼睛乱转。没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他推开门,随着一声响,走廊里的灯光射进来,他看见了我。   “什么人?”他喝问。   因为没开灯,房间很黑。他的手往墙上一摸,啪——灯亮了。 第八十一章 谍影(下) 更新时间2010-5-20 20:28:22 字数:2417   “是你!”他惊讶过后,皱起眉。   “是你。”而我的眉头早在看到他面目时就皱着,快抽抽了。   “这么晚不下班,你在这儿干什么?”他还好意思问我。   “你还不是一样,叶组长。”对了,对了,商业间谍是叶秋寒,太让人伤心,哦,不,是太让人激动了。   “欧阳让我帮她打份资料。”他看着我阴晴变幻的脸色,非常有疑问。   咦咦?好像跟我的想象有出入。“是欧阳美辰大小姐让你来的?”   他点头,额前的头发垂落,又开始形成迷人的弧度,一点影子一点神秘。   “她给你的密码?开门的,开电脑的?”我丝毫没觉得自己问得很直接。   他又点头。蓝色的眼眸幽深,吸纳着光源。   我笑了,很放心,很开怀。   走上前,关上灯,“走吧。”我说。   又一次在电梯里,只有我和他两人。   “别告诉我你上顶层茶水间,为的是品尝顶级茶叶。”他不懂我笑的意味,直觉得相当璀璨耀眼,仿佛聚集了一身的华丽。   “随便逛逛。”我告诉他实话,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信。”他嗤之以鼻,“到底干什么去的?不然,我把你当间谍。”想想,还真有可能。   “啊?我是间谍?”这叫什么事啊?我又想笑了。   “难道不是?九点多了,正常人会躲在那种地方?”他看着似笑非笑的脸,心里茫然。   “我还想你是间谍呢。公司几次投标不中,这么晚,我又看到有人上顶层,所以才跟过去看的。听到他在里面讲电话,但声音不清楚。我躲在茶水间,就等人出来,好看真面目。谁知道是你。吓我一跳。”我还是告诉他吧,免得被他怀疑。   他这次本能得相信她。但——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看到也就算了,还跟着上来,居然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还敢等着看真面目。联想到上次抢劫事件,她的鲁莽行为突然让他很生气很火大。   “然后你还打算把人再打得落花流水,是吧?”他抓紧手上的文件,控制自己不往她头上招呼。   “如果他是一个人的话。”我的确有这样的考量。不懂他为什么很气愤的模样,文件都被捏皱了。   “你不需要管这种事。”他几乎是命令的语气了。   “保护公司财产,人人有责。”我说得很大义凛然。   他冷冷一笑,清澈的目光看穿我在胡诹,“你怎么不去当警卫?”   警卫?脑海里泛出中年大叔身穿制服的样子。我抖了抖,也太小瞧人了吧。好歹,曾经,我可是警界渴望招募的优秀人才哪。   “欧阳在等你吗?”我随便扯开去。   他视线悠悠飘过我的头顶,好像在说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不用送她回家的话,让我搭个便车?”我有口无心的话让自己很窘,所以赶紧推翻,“开玩笑的。”放到电视剧里,怎么也应该是男的主动送女的回家吧。现在反过来,他别误会我赖着他。   电梯停到一楼,我抬脚就走。手肘被抓住了,一回头,他面无表情,手指一按,电梯继续往下走。   “不是要我送你?”他说。   虽然受宠若惊,我尽量表现平静,“欧阳怎么办?”   “她自己有车,已经走了。”他简练回答,走出电梯。   “你不是帮她拿资料吗?人都走了,你怎么给她?”我侦探的本能又冒出头,“难道——你们俩同居?”   “少说是非。”他很不悦,“有时间不如多动动脑。”   这人,七绕八绕,总能说到我笨。   “本来就是。”我不敢大声,“逻辑推理分析出来的。”   “什么逻辑?她让我拿资料,但她先走,所以我们就住一起了?不能是明天一早约好客户在外面开会,所以到时给她就行?”他打开右边车门,等在旁边。   居然为我开门,其实他真算得上绅士。我微微点头谢过,坐了进去。他稍低着头,眼光略带疑惑,打量着我。   “怎么?”我问。   他没说话,为我关上门,从另一侧上车。   “到底怎么了?”我很想知道他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涵义。   “没什么。”他发动引擎,“只觉得你坐进车子的姿势相当标准。”千金大小姐的淑女姿态。一霎那,散发出娴静和高贵,仿佛与生俱来。   “照电视里学的。”我“谦虚”笑应。   “往哪个方向走?”他没有放在心上,令我松口气。   “左拐,上望海道,直走。”我给他指路。   他驾车技巧之娴熟,不是第一次见。大手中的方向盘操控自如,和人一样沉稳安全。又是夜晚,明黄的路灯接续而来,他的五官显得很感性,也很漂亮。真是令人赏心悦目。我决定找点别的事情做,免得自己陷于粉色幻想之中。   “可以听CD吗?”我才伸手,就被他一个白眼球瞪了回去。   “要不收音机?”我没伸手,结果他斜睨过来的视线是很清楚地拒绝。   “这么美丽的夜景,听音乐多好。”我发现这个男人实在过分。   “听音乐出车祸的几率更大。”他给出的解释很科学。但我觉得他很无趣,很没有冒险精神。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当然不会去碰他的私人物品,略略扫过一眼。欧阳美辰打过来的。他没接。也是,强调安全问题的人怎么会开车打电话呢?我也没有帮他接电话的打算,这种事都是女朋友做的吧?电话顽固得震了又震,好一会儿才不动了。   我一口气还没吁完,电话又开震了。还在佩服欧阳小姐的毅力,我看到这回显示的是妈妈两个字。哦哦,原来他也是有妈妈的。他仍然看都不看,专注开着车。   “是你妈。”我提醒他。身为这个谨言慎行的男人的母亲,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不会只是日常问候吧。不知不觉,又推敲上了。   他果然有了反应,迅速确认后,将车停到一边,接起电话。我暗暗为欧阳美辰叹息,目标任务相当遥远。   “这么晚,什么事?”开场白如我所料,淡而无味。   接着,他就不说话了,只是听。等我注意到那只随意抓方向盘的手已经到了紧握着泛白的程度,我才将心思从路边的小饭馆抽回来。他紧蹙着眉头,眼睛时不时眯起,唇型变得紧张僵硬,无情中混杂了愤怒,让车里气温骤降。   “随您。”他挂了,右手还握着手机。如果继续用力的话,估计要报销了。   我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自律谨慎,成熟稳重,相当自我的一个人,虽然对我不算亲切,但不会像现在这般生人勿近的气势。仿佛疏离孤独,仿佛桀骜不驯,仿佛以冷漠又高高在上而俯视的目光,嘲弄着命运。这样的他,无法亲近,无法安慰,无法触摸。因为这么做,我会被他石化。   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大拇指和食指会夹着他的袖口?在他足以踏平金戈铁马的冷眼中,我居然还能说出三个字,而且是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三个字。对我来说,更是其妙莫名的三个字。   “我饿了。”说完后,我从心底深深得,深深得,鄙视自己。 第八十二章 砂锅 更新时间2010-5-21 20:31:15 字数:2389   什么叫我饿了?饥饿和这个男人有直接的联系吗?我看不出来。他分明在不知名的盛怒中,而我却惦记着肚子,不太应景。何况我今天晚餐吃得也不少。可是那家店的砂锅小馄饨很好吃,尤其是天冷的时节。想着那热辣辣的味道,令我心动嘴巴也动。   “那家饭馆的砂锅小馄饨很好吃,陪我吃夜宵吧。”我补充说明。   他终于放开手机,随手扔在车里,居然下了车。我来不及惊讶,赶紧跟着下。就像那碗泡面,他情绪波动的时候,总有出人意表的行动。我追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躲着他的阴霾。   店里很多夜归族的年轻人,生意火爆。除了受欢迎的砂锅类,还有不断出炉的煎包和饺子。诱人的香气满满扑鼻,食欲大增。   他坐在我对面,抽出两双筷子,一条眼熟的雪白手帕在手上,慢条斯理得擦着。因为他异常专注,我到柜台那里连他的份也一起点了。两份砂锅,一笼煎包。等我领了食物回桌,他还在擦。周围有些人看着他,窃窃私语,以女孩子为主,我猜不是他的洁癖吓人,而是他的脸又惹人注意了。   “别擦了,砂锅是用勺子吃的。”汤汤水水的。   我话音才落,他又拿两只汤勺擦了起来。   真听话!我看他有永远擦下去的念头,赶紧抢过一只来。“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好烫。”他果然依言吃了起来,却一口烫到,吐着舌头冲我抱怨。   周围的女孩议论声变大了,混着某种赞叹的感慨。他这种大男孩的特质跑出来,先前恐怖的氛围一扫而空,非常耀眼,大概还有人以为是明星呢。   “慢点吃。”我倒向老妈看齐了。   他又听话得放慢了速度。   我心里叫苦,直接让他送回家就好了,吃什么宵夜?他妈说的话把他刺激成这样,已经完全不正常了。我是不是该安慰他一下?   “你妈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我选了个百搭的开场白,其实自己根本两眼一抹黑。“父母总是为孩子好的。你觉得对就听,不对就意思意思。”   “我只是——”他的头低垂,“不懂。”   “代沟啦。”标准答案。一口一只小馄饨,虾米,蛋皮还有紫菜,好吃啊。   “那男人到底哪里好?无名无份跟了几十年,一起住的日子不超过365天。那男人一个电话说这个月要去看她,连具体日子都没有定,她就可以等上两个月。”   呃——我听到得算是家丑吗?叶秋寒是私生子!对于这种级别的隐私,我最不能承受。密辛啊密辛!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可不可以不要说下去了?不问就好。不问的话,他也不会回答——吧?   “还是女强人呢。我都看不出强在哪儿。那男人改主意不来的话,她哭得稀里哗啦,简直不能看。而且不做饭不洗衣,闹脾气,装生病,求着他来。每一次还不是我收拾残局,因为那男人没有心,所以这些小把戏根本没用。可她每年生日,我生日,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纪念日,她都会邀请那男人。哪怕一年一次,他出现在这样的日子,她就开心得象个傻瓜。可她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见那男人。”他始终盯着砂锅,“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骂自己嘴快,应该让他别再说了。   “她知道,她都知道。那男人有很多女人,她只是其中一个。那男人不爱她,但她却爱那男人,所以她说没关系,她就是死心塌地。她还说,因为是她主动,那男人没有责任,连我也是意——”他语速加快,抬头,眼神中愤怒倾注了出来,仿佛要一线而溃。   “叶秋寒!”我不能也不想让他说下去了,这样他伤害的都是世上最亲的人,而且到头来他把自己伤得更深,“别说了,至少不要伤害到你自己。”   他的眼神凝结在我的脸上。忧伤的蓝渐渐沉淀,如风般远了,如云般淡了,去到无法窥探的地方。在某个瞬间,酝酿出紫罗兰的浓郁,还未来得及惊艳,又婉转清澈成纯蓝。我亲手扼杀了这个强大男人的脆弱,哪怕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咦?你吃得好快。帮我吃掉一半吧,吃不下了。”我避开他的凝视,将锅里的东西捞一半给他。   “你吃过的。”他的眉毛没皱。   我这才想起他的洁癖,十分不好意思,“那你别——”   他吃了。不仅吃了,而且全部吃光了,而且再加一笼煎包。他生气的话,食量惊人?我眼馋得看着他吃下最后一个包子,得出这个奇怪的结论。   他四下张望,“结账吧。”   “面食店都是先付钱的,我已经给了。”我站起身。   “这顿不算。”他也起身往外走。   “啊?”我不解。   “不是说过要请我吃好的?夜宵不能算。”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不算就不算。”我根本也没那么想,“等你心情好的时候,请你吃法国菜。”   “为什么要等我心情好?”他又帮我打开车门。   “因为你心情差的时候,胃口也大。法国菜则是盘子很大东西很少,实在很怕你把我吃到破产。”我坦白。没办法,凤家女没有实权前,只能领基本生活费,待遇还不如身边的助理。像我现在能自己花的只有工资收入而已。外面的人把我们想成挥霍无度或者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简直冤枉。十岁以前,和多数被选出来的女孩一样,只是什么也没有的孤儿。十岁以后,通过一场场的测试,有了凤姓。十五岁以后,通过角逐,排行孤字辈,成为最后的候选。但,钱还是要自己赚。   “穷成这样,也好意思说。”他耻笑我,“有自知之明的话,工作努力点。”   “我有个朋友说,女孩子工作不用那么努力,找个好老公就好。”这句话平安说的。   “完全不适合你。”车子开动。   “我也觉得还是自食其力好。”我难得和他看法一致。   “不,你朋友说得没错。但一般来说,美女遇到这样男人的机会比较多。”他心情彻底恢复,甚至有着笑意,“你半上不下,很难。”   男人!我无法与之沟通。他和平安一丘之貉。假装被窗外的景色吸引,我别过头去不看他。仿佛呼应我的孩子气,他竟然笑出声,低沉着,撩动了心弦。   看见那栋白色小楼在眼前,我跟他说到了。   “哪一家?”他问。   “最小最窄的那一家,篱笆上有迎春花的。”我指过去。   “你也不是那么穷。”他知道这个区,地段很好,属于富人区。   “我朋友分租给我一间,收得很便宜。”白明明再次起到了挡箭牌的作用。   “谢了。”我下车,隔着车窗挥挥手。   他踩着油门,一下子就开走了,没说再见。   太好了,他终于回到令人讨厌的样子了。我心满意足。   喀——   脚步声。步子很大,节奏不快,但是朝我的方向而来。我回头看,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子,在如黑郁金香的墨夜里,耀眼如阳。 第八十三章 夜日 更新时间2010-5-22 20:35:43 字数:2415  “等到你了。”他双手斜叉在破破牛仔裤的口袋里。野而乱的头发,染着些许金黄,过长的头发遮住大半只左眼。上挑的眼眉,细柳叶型。嘴角延伸出好看的弧度,却有着坚毅。他今天换了耳环,眼镜蛇的样式。他和暗夜长得如此相似,却没有半点暗夜的妖娆和艳丽。哪怕夜沉得这般彻底,也无法掩去他周身的戾气。   我以为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很显然命运并不这么认为。那天他是雅士的打扮,今天却穿得象个古惑仔。   “阁下好耐性,能追到这儿来。”对他变化多端的出场,我心中闪着警讯,“那天借你混进去,其实是找朋友,对不起啦。”   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听完我的话,突然眼神一变,细细端详起来。“是你啊。”   原来他没认出来,我怪自己积极得太盲目。既然这样,他等我干什么?   “居然能让我等两次,你也算是奇葩了。”他伸展起双臂,绕到身后,双手握着从头上绕过来。五指对齐,朝手掌压了几下。   他在做袭击的准备,我突然意识到。   “打女人可不光彩。”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要打你,而是要——”他没逼近,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手套,慢慢带着,“杀你。”   “杀我?”我吃惊,完全不怀疑他的每个字。因为,他确实起了杀意。   “是啊。”他将手套上的褶皱抚平,“虽然有点可惜。”能让他等两次哪。   还可惜呢!我戒备着,暗自唾弃他。“真觉得可惜的话,就别在这里随便杀人。戴手套还不如把脸遮起来,附近房子很多,我家就是旁边这栋。你要是动手,我再大叫,肯定会惊动别人。”   “谁说我要在这儿动手?”他掏出一根烟,点燃了。   呃?“管你在哪里动手,我不会乖乖就范的。”只要喊一嗓子,踏歌就能听见。   “我没说现在要杀你。”他看着烟头的红光,喷上一口青色的烟雾,惨蓝。   呃呃?他什么毛病啊。“那你来干什么?”   “通知你。”他细长的手指弹掉些烟灰。   “你是说深更半夜特地过来通知我,你要杀我?”他说是的话,那他真有病。   “是。”他说,“因为是女人,所以我会提前通知。”   还有这种理由。   “你是杀手?”应该是。   “算是。很久没有亲自动手,弄得不好,你可能会死得比较难受。”他真够坦白。   “为什么?”我问得很傻。杀手不会透露客户的信息。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舅舅。”他说了。   “你舅舅是谁啊?”我好像让他耍着玩儿。   “舅舅就是我养母的弟弟。”他身体靠上篱笆,压倒一片小花。   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我可不可以不要继续?但——“我得罪你舅舅了?”关键的问题。   “噢,把他彻底惹火了。那可是他的得意之作,经营不到几年,就毁在你手上。他怎么找你也找不到,只能找我帮忙了。”右耳的毒蛇,吐出了红信。   “洛神之舟啊!”我也站累了,学他靠上篱笆。“今天才找上门,你舅舅够迟钝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是他,我是我。找你,用了我三个月。”他暴戾的气息毫不掩藏,令隔着篱笆的小院子了无春意。   “嗯。这么说,你还不错。”那他也不是普通的杀手。   “冲这句话,给你个机会。”他低垂着头,却酝酿着令人惊恐的讯息。   机会?“做什么用?”   “从我这儿保命的机会。”他站直了。   “你做得了主?”攻心呵!   “激将?你也不笨。”他却看穿得如此轻易。“听着,从明天开始,连续七天,我会在同一地点待上一小时。星期一到星期五是晚上八点开始,周末是晚上十点开始。七天内找到我的话,我就不杀你。”   我不由笑了笑,“这叫什么机会?城市那么大,郊县就有几十个,怎么在七天内找个人?”   “就在市区里。至于方法么,随你。你可以找任何人帮忙,我无所谓。”他叼烟的姿势邪恶,但也很英俊。   “再给个提示。”我在这时候,竭尽全力帮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那个地方什么都有,包罗万象,也属我的个人兴趣。”他白色风衣扬起,就像海上高扬的帆影,准备启航。   “名字。”我喊住他。   “夜日。夜晚的夜,日出的日。记住,再等你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夹带了死亡的消息。   我几乎筋疲力尽。没见过这么邪恶的人,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仿佛是天生的死神。他的性格也难以判断,虽然好像给了一条生路,但言语间并没有怜悯。他单凭喜好做事,但绝对自信。他已经料定我找不到他,而七天后也必定会履行对他舅舅的诺言。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他不怕对我说实话,也不怕我逃走。这人有强大的力量,而偏偏让我遇上了。   “怎么这么倒霉?”我最近过得也太惨了点。   回到家,我把事情对踏歌和白明明说了,踏歌一脸凝重,明明有点一知半解。她并不知道洛神的事和我的关系,却完全不问,我就没说。   “总而言之,因为一桩旧怨,对方要杀你。但也给了一个不杀你的可能,只要你能在七天内找到人的话,对吧?”她结言。   “是啊。”我叹口气,苦命的我啊!“为什么老是遇到这种事?”   “和你性格有关。”明明补充,“从小时候开始,你招惹是非的本事比谁都大。”   我没办法否认这个铁铮铮的事实,只能苦笑。   “其他先不说,从哪里找人呢?是不是应该先从名字下手?”明明进入正题也快。她其实很关心我。   “先睡觉吧,我累了。”今天有够折腾的。   “睡觉?这时候还能睡得着?你猪啊!”明明急性子,跳了起来。接到我肯定的眼神之后,她也无可奈何,三步两步往楼上冲,“随便你,我先替你想想。”   可爱的朋友,我暗笑。   “鸿,我觉得应该把事情告诉家里。”保持沉默的踏歌终于开腔,“我感觉那人很强。我一个人可能保护不了你。”   “没这么严重。”我否决了向家里求助的主意,“洛神的事本来就是瞒着家里的,如今对方再找上门,当然还是属于我个人的事,和凤家无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明明都不要插手。不过,不可能对吧?”   踏歌坚定得点头。他刚刚听到洛神时,心脏受到了猛烈冲击,震得他全身发麻。他一度以为他已经摆脱了非人的过去,原来还没有。那个名字,依然令他恐惧。认识到这一点,他非常不安。眼前的女子,他能守护吗?   “至少告诉平安。他在本市有分所,人脉很广,找个人应该不难。”他在鸿的笑容中汲取着自信。是的,没什么好怕的。洛神已经消失了,而他也不再弱小了。   “不用告诉他,但可以请他的事务所帮忙。要不然,就凭你我和明明三个人,大海捞针,我死定了。”人在面临生存危机时,决不会轻易放弃最后的生机。任何人都一样。   我也不例外。 第八十四章 噌饭(上) 更新时间2010-5-23 20:00:06 字数:2845   经过一番商讨之后,我们觉得夜日出现的地方可能是网吧,或者媒体中心,比如电视台,结合他的个人趣味,也或者是提供比赛节目和娱乐的酒吧以及会所之类的场所。这个个人趣味的推敲由明明提供。她说夜日这样在黑暗里出没的人,当然喜欢此类地方,而且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也是在那种地方。因此,一方面由踏歌和侦探事务所那边负责大范围搜索,另一方面由明明带着她那群越夜越精神的朋友们去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打探。我,反而最轻松,只需要在每天下班后,随便溜达到一地,看看有没有夜日的影子。瞎猫碰上死耗子,明明说。   第六天。晚上十点。   打开灯,没人在家。踏歌和明明已经六天没回来过了。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他们还没有一丁点夜日的线索。而今晚的时间也过了,只剩最后一晚。如果到了明天下午还没有线索,踏歌他们打算把我藏起来。这是第一次,两人能这么快达成协议,一致对我隐瞒。他们以为我必定视死如归,其实我私底下也想溜。大难临头我不走,那才傻了。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低头。   “没饭吃啊。”我在某个网咖泡了好一会儿。   自言自语着,我走进厨房,打开橱柜和冰箱,菜是不少,但能马上吃到嘴里的一样也没有,完全秉承了它们主人踏歌的健康理念。我饿得发慌,却又懒得走出去买吃的。正在犹豫之际,一声接一声砸东西的动静从隔壁传来。   突然,我有了个主意,骗吃骗喝的主意。差点忘了,我那可爱暴躁的邻居。两分钟以后,我三度爬上了海粟家的露台。门把一扭,还是没锁。我走进去,里面灯火通明。   “海粟弟弟,我来了。”决定让他以为我是比他大的老女人,我这么叫的。   然后,有两个正在扫碎片的家务助理呆望着我,一位穿得很英国式的银发管家伯伯微微张着嘴。海粟不在房间。   “我不是小偷。”我赶紧澄清,窘得要命,怎么也不看看里面情况在进去?   “这位小姐,请问您深夜拜访我家主人,有什么急事?”到底是资深管家,那位伯伯很快恢复常态。即使可能面对一个窃贼,他的礼仪仍然完美。   我总不能说,肚子饿了,跑过来混饭吃的?于是想着什么回答才合理。   “谁是你弟弟?”海粟登场了。   “当然是你啊,我比你大很多的。”我眼睛不眨,当几个人的面说谎。   他靠着门框,视线扫过来,仿佛发射一万支箭。那一刻,我差点以为他的眼睛恢复了。可他伸出手沿着墙边的家具摸索,慢慢走到床边,冷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个老女人。”   我又难受了一下。怎么习惯啊?眼睛盲了,心也盲了的海粟。“又打翻食物?以后你在发脾气之前,能不能想想这世上很多小孩子活活饿死,很多小孩子吃不饱,只能吃土和野菜。你不吃没关系,让人把省下的菜钱捐到贫穷的地方,至少是一种贡献。现在多浪费,浪费钱,浪费人力,浪费资源,浪费——”   “闭嘴。”他被念得很烦躁,“你又来干什么?”   “吃饭。”我很干脆。   这次,连海粟一直阴沉的脸色也出现了茫然。   “饿了,所以过来讨点现成的,可以立刻放到嘴巴里面的食物。”我还真是有气无力。   “关我什么事?”他也就真空一秒钟,马上瞪过来,角度挺准。我往旁边移了移位置,让那毛骨悚然的目光落空。   “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家还不是常常上我那儿借酱油?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一个谎话不多,两个谎话不少。   银发伯立刻看向家务助理,后者皆摇了摇头。这家子,默契好好。   “是吗,马可?”海粟问。   “嗯——”银发伯看向我,我赶紧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好像有这么回事。”   啪——一个家务助理的扫帚掉到地上。   “好像?”他似乎不太满意,“如果是真的话,马可,去拿瓶酱油给我们的芳邻。沧家穷得连酱油都还不起,传出去可好听了。”   “酱油就不用还了。邻居一场,不必那么较真。不过看你的诚意,给我点回礼也好,最好是吃的。”谁能可怜可怜我的肚子?   “那怎么行?你说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说不定,以后还得再问你们借酱油,所以请你一定拿着酱油回去。”他笑得恶劣,牙齿咬紧了。   我气啊,但拿他没办法。求助得看向那位好心帮我圆谎的银发伯,才发现他和家务助理都盯着海粟。顺着他们的视线,聚焦在海粟脸上。没什么异样的,他们在看什么?   “少爷,既然是邻居小姐,我们当然要以礼相待。厨房里还有多出的饭菜,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话,我这就帮您准备。”马管家说。   “不介意,不介意。”终于有人听到了我的心声。   “马可,酱油——”海粟可没有请我吃饭的意思。   “当然,酱油也会准备好的。少爷待客的心意,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就去帮您和小姐准备晚餐。”他带上人走了。   “等等,谁说要请她吃,谁说我要吃?”他愤怒得吼道。   “已经走了。”我提醒他。   “岂有此理,欺负我瞎子吗?”他朝床头柜上抓东西,抬手要扔。   “最后一次让你扔。”我站着不动,“人家说事不过三,第一次你划破我的眉毛,第二次打青我的额头,所以你还有一次机会。不过,砸中的话,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谁请你来的啊?”他高举右手,握着一只玻璃杯,有些颤抖,有些迟疑。   “你请我来的。”我站的地方,月光铺满一身,柔和静谧。   “胡扯。”他维持着攻击的姿势。   “真的,你的心请我来的。”我一动,月光也流动,似水似云。走过去,我触到他手指的瞬间,他颤栗了。   啪——杯子砸成了无数碎片,四溅。   ------------------------------------------------------------------------------------海粟的分割线   很静。很静。仿佛死水。   海粟觉得自己不仅瞎了,可能耳朵也聋了。要不然,她人呢?没有尖叫,没有呼痛,没有离去的脚步。啊,她哪次不是像猫一样,爬上二楼阳台。那么敏捷的她,脚步声也可以隐去吧。她走了?真得走了!她说她再也不会来了。   那太好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搅得他一团乱。他终于又可以继续生活了,毫无希望的黑暗,毫无生趣的世界,毫无波澜的日子。但这真的是他所盼?   其实,上次听到砸到她脑袋的声音,他一点快感也没有。相反,他根本没想到,她会乖乖挨他砸。他这几个月来没少砸东西,可从来没砸到过人。就算他发脾气,导致某个助理进了医院,却并不是他砸伤的,而是被他骂哭后,下楼梯不小心摔到的。第一次划破她的眉头?他根本不知道。搞了半天,她来一次,被他伤一次。是她自己倒霉,跟他没有关系。   整整十二天,距离她上次来的时候。他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毕竟过了那么多天,毕竟他弄伤了她。然而,她来了,在他故意把东西砸得那么大声,在他故意把东西砸到外面。   有这种人吗?跑过来要饭,天经地义似的。当着其他人的面,装得和他熟捻。既然不想来,为什么他砸了东西又来?真得为了社区环境。见她的鬼!但他明明是高兴的。   是的,该死的不想承认,所以才乱发脾气。借酱油?听她胡扯!他看不见,听力比以前敏锐,一听就知道马可帮她撒谎。如此轻易得收买了人心,怎么可能?如果马可不是照顾父亲几十年的老管家,他会怀疑有心人士安插了眼线。但他因此更生气,更迁怒于她。   迁怒?他也知道是迁怒。这些日子,他撞得头痛欲裂,撞得粉身碎骨,但痛苦如影随形。神经完好无损,他能感觉自己在被撕裂,走向末途。与其说他对别人发泄,不如说没人理会他的发泄。身边除了家务助理,管家,园丁,司机,还有谁?谁也没有!   他已经是一枚废卒。 第八十五章 噌饭(下) 更新时间2010-5-24 20:03:01 字数:2604   “男人流眼泪会很难看。”我看着他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忍忍吧。”   他一惊,“你还在?”   “当然。你砸得准头也太差,我在你右边,你往左边扔,怎么可能打中?再说,我等饭吃呢。”我自动自发拿起扫帚,跑过去把那只杯子的残骸收集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神色缓和很多,虽然语气保持冷漠。   “清理碎屑,不然会扎到脚。”我做得很仔细,“你那么喜欢摔东西的话,以后在房间别光脚走路。”   “用不着你做这种事,会有别人收拾。”他绝不承认自己因为她小小的关心而感动。   “顺便而已。”我很快把地板清理干净。   这时,银发伯进来了。看着推车上的大小盘子,我不由欢呼一声。食物,食物,我的最爱。几年旅行生活,让我深深体会,吃饱饭才能享受其他一切,否则都是空谈。   “你饿死鬼啊。”他听不惯她的快乐,为什么那么简单?   “一起吃。”我拉着他,尽管他很不情愿,还是被我塞进椅子。   “我不吃。马可,把我那份倒了。”他没有胃口。   “你如果见过那些非洲的孩子,就会觉得浪费食物简直遭天谴。想象得到吗?一个新生儿饥饿得吮吸着妈妈的**,因为没有奶水,却也饿得哭不了大声,但不知道他妈妈早饿死了。很多孩子,尽管失去了父母,但为了食物,每天努力在贫瘠的土地上,哪怕一把野菜,也能令他们展露欢颜。那样你还能浪费吗?吃吧,吃饱了去珍惜,多可贵。”我看着香气扑鼻的菜色,拿过一个碗,盛了饭,又将每种菜放进一些,让他捧着,又塞进一只勺,“难道想让我再喂你?那你得等我吃完。”   “谁要你喂!”他随意吃了一口。   “那就好。”我终于吃到饭了,心满意足。   身为资深的职业管家,马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流露出的惊讶面色。少爷自从车祸后,什么时候能像这样好好坐着吃饭?没有,从来没有。严重时还要靠营养点滴的他,还未低头放弃反抗,直到今天。说起来,有一次在床头柜发现一只空了的点心盒子,害他以为少爷想吃点心,折腾了厨师一天,又到外面买了最好的回来,结果还是惨遭滑铁卢。这么看来,那盒点心是这位邻居小姐带来的。喂?怎么喂的?居然能让少爷吃光光,他很想向她请教。   “马伯伯要不要一起吃?”这位管家大人的眼神好充满着殷切期盼,该不会也饿了吧?我很不好意思。   “马可,你可以去休息了。”海粟却赶人。   银发伯对我欲言又止。   “马伯伯,吃完了,我会帮忙收拾,再送去厨房。麻烦你,到时候准备好酱油。”我暗示他待会儿见。   这么尽职的管家一点就通。虽然主人看不见,他依然躬身而退,礼数没有半点懈怠。我替海粟高兴,至少还有忠诚的人守护他。   “好吃。”南方菜系,口味清雅,有如春江。   “难吃。”虽然这么说,他确实在吃,而且快吃完了,“还有,吃饭时不要说话。”   “我已经吃完了。”因为饿极了,来了个风卷残云,“要不要我喂你?”   他立刻加快了速度,几口吃完。“你敢?”他费力吞下。   “以后三餐要正常,别总是深更半夜折腾。”我对他真是苦口婆心。他虽然吃得不多,但时间太晚,吃多了反而对健康不好。今天就这样吧。   “多管闲事。”他从鼻子里发音。   想要两个人关系融洽,路途相当遥远艰难。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时间。   “出个谜题,当饭后运动。”我将东西收拾好,放回推车。   他在聆听。   “有个朋友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范围为市区,时间为七天。每天他会出现同一地点。周一到周五晚上8点到9点,周六周日晚上10点到11点。他给了我两个提示。第一,那是个什么都有,包罗万象的地方。第二,会选择那个地方是因为他的个人兴趣。”我问,“你觉得他会在什么地方?”   “你的答案呢?”他反问我。   “我得不出确切答案,只能说网络和电视存在的地方,比如网吧,便利店,酒吧,会所这类的。”我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他。   “这种地方市区范围有很多家,不太可能七天找得到。”他拇指食指捏着下巴,对这问题很认真分析的样子,“你朋友的兴趣是什么?”   “不知道。”夜日要真是我朋友的话,我就不用伤脑筋了,“和他不熟。”   “不熟?”他抬起头,寻找着我,“不熟还玩捉迷藏?”   “他很奇怪的。”非常奇怪,难以捉摸的家伙。   “还有一个提示。为什么时间规定那么严格?而且平时和周末时间不同?”他思考时的专注,在霎那,仿佛为乌云镶上了金边,就像重逢之夜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也许随便说的吧?”我们都没有考虑过这点。   “聪明人不会说废话。他一定在给你的所有条件里,暗示了确切位置。否则,这个游戏毫无意义。是什么呢?”他完全沉陷在迷题之中。这是个专心起来异常强大的男人。只不过,他自己好像还没认识到这一点。   “你这么说的话,我觉得他倒像是在说商店关门的时间,周末总比平时晚一点。”脑袋里突然亮起的火花。   “是有点。”他同意,“酒吧网吧多数通宵营业,就算不是,九点关门也太早了。”   “我只说好像关门时间。”想多了,还是觉得不靠谱。这个时间规定,真那么有意义?   “其实,除了网络和电视,还有一样东西也包罗万象。”他一早已经想到。   “什么?”我竟然遗漏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笑得很轻浅,很自信。   “他那样的人兴趣会是书?”书?!我竟然完全忽略了。但海粟说得一点也没错。   “既然不了解他,他喜欢看书也不是不可能。你还说他奇怪,那出人意表也正常。”他说得每句话都在理。“比起上百家的网吧和酒吧,图——”   “图书馆。”千呼万唤始出来,我眼前陡然明亮。   “市立图书馆。”他补充,“只有一家。”   “唯一要确认的就是时间。”我迫不及待,“你家有电脑能上网吗?”   “没有。”他的光芒消失得好快,颓败再次包围了。“一个瞎子要电脑干什么?”   “让别人读给你听。眼睛看不见,耳朵还好好的,手臂和腿也复原了。脑袋还那么聪明,听一遍就能记得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见不得他自暴自弃,不过今天没时间好好教育他。“我得回去用电脑,走了啊。”   “别走阳台。”他叫住我。   “为什么?”我都打开门了。   他说:“把东西收拾好,拿到厨房。别忘了拿走酱油。”   我不好意思得抓抓头,心急就忘。答应着,我推车往房门外走。合上门时,突然想到,探进头。   海粟仍坐在那里,月光如水,漫上他的脚。他睁着眼睛,眼底漆黑无光,好像独自一人在孤岛上,任嚣张暗魇将最后的气息吞没。无论如何,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纯洁善良的男孩子了。那夜气宇卓绝的昂藏男子,经受着人生最残酷的打击。他失去了完美的外表。但过了这关,他会变得无敌吧。因为心如果完美,还有什么能击败他?   “我会再来。”就是忘了说这句话,“告诉你迷题的正确答案。”   “滚,滚。”他大概被我的回马枪吓了一跳,周遭阴沉突然裂开,月光璀璨。   “拜拜。”滚就滚吧,我心情好得很,不跟他计较。 第八十六章 危局(上) 更新时间2010-5-25 20:08:35 字数:2512   回到家时,踏歌和明明正急着找我。原来两人商量下来,想让我今晚就回凤家。我让他们别慌,把海粟的分析说了一遍。   “市立图书馆!”白明明特有的高音,“杀人如麻的罪犯捧书孜孜不倦,想着就不可能。”   “他没有杀人如麻。”我皱皱鼻子。   “这种人,谁知道。”明明耸耸肩。   “查到了,市立图书馆的开放时间,周一至周五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周末是早上九点半到晚上七点。”踏歌继续盯着电脑。   “啊哈,错了吧。”明明推着我往楼上走,“赶紧收拾行李,还能赶上最后一班飞机。我也可以好好睡觉,用拼图认人很伤眼睛,盯得我看人都成平面二维的。”   “不过——”踏歌提高声量,“因为今年世界群书博览会在图书馆大展厅举行,周末开放延长到晚上11点。”   时间吻合。   “明晚一起去吧。”明明一大优点,知错就改。   “万一找不到呢?”踏歌则思虑更周到。   “到时候再走也来得及。”我这么说,两人才能放心。   “对了,你怎么又跑沧海粟那里去了?是不是上次把脑袋砸坏了?不长记性。那只暴躁的熊,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明明又惦记上这事了。   “熊?”我看向踏歌,他也很疑惑,“你见过他了?”海粟像熊吗?虽然现在的样子和五年前的文弱少年相去甚远,也没变得那么夸张吧?   “砸东西那么孔武有力,光用听得也猜得到。”明明优点二,想象力超级丰富?   “今天没砸,还请我吃了饭。”其实是没砸到,而且自己硬蹭上这顿饭的。   “吃饭?黑熊也能微笑?”她小手指卷起头发,红如火。她思维的跳跃,一如星火,看着很近,实则很远。   “嗯——不管如何,明天令人期待啊。”越危险,越刺激。我那条一碰到挑战就特别兴奋的神经线,躁动着。   第二天,趁叶秋寒开会的功夫,我向副部长打了招呼,准备下班。其实,自从那天晚上叶秋寒在我面前失态后,不知有意无意,他忙得几乎整天不进办公室,据说在准备公司今年开春最大的投资项目。即使难得露个面,交待完事情就走了,所以我乐得朝九晚五。   “下班了?”和我同一期进公司,常在餐厅碰面,为我指过路,现在是一个组的小东看我收拾东西。   “嗯。”对待好心人,我也总是报以好心。   “可组长不是让你准备投资报表吗?”小东奇怪。   “做好了。”我大拇指往身后办公室一指,“新鲜出炉,刚上桌。”   “那可是集团全球范围内一季度的总报表啊!”他啊得叫。   “我当然知道,所以累得半死,要下班轻松一下啊。”我明白他的惊讶,那堆数据正常速度也要三天才能搞定,可今天,是我的逢魔时刻,怎么可能遭它拖累,“拜拜。”   虽然为了熟悉环境,特意提早到市立图书馆,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夜日的狡猾。三幢独立式大楼,各五层高,正中主楼里的一二层被作为此次博览会的展地,人潮川流不息。如今有了网络,电子版的书方便点击,还有这么多和我一样仍然爱实体书的同好者,我开心的同时也苦恼。人,从何找起?   “图书馆也有这么大的?”明明感叹着,“全世界的宝藏真是多。”   “我找些人来吧。”踏歌看一眼时间,还没到八点。   “人多不见得有用。踏歌,你找左边的楼。明明,右边。我从中间找。任何可疑的形迹,打我手机。”他们两个没见过人,只能凭拼图,绝对碰运气。“他应该会呆在某处不动,所以时间可能来得及。我会尽快查看,然后往右,最后找左。”   “最后问一个问题。”明明说,“除了这张拼图,还有什么提示?”   “他那样的人,你看过一眼就绝不会忘记。”我只能如此表达。   踏歌和明明一左一右,朝相反方向去了。我则往中间去。因为时间尚早,我在大厅里闲逛。到底是群书博览,世界各地的原版好书齐集一堂。我找到推理那块儿,信手拿了一本短篇集。几个男生在我前面交头接耳,手上都拿着一本蓝皮书。这本书的作者我知道——晨夕,成名十年的推理小说作家。我也喜欢他的书。他笔下一系列的主角爵士先生,童年的不幸遭遇导致性格孤僻,失踪多年后再现,已成为神秘而睿智的法医,揭开了身边一桩桩离奇的谋杀案。作品刻画出各色黑暗,人性和现实令人失望沮丧,但主人公总能找出真相,令绝望的人们再次看到希望。晨夕不是一个多产作家,一年一部,却从不让读者失望。   小男生们说得都是晨夕的事,我不是追星迷,听过就算。大厅里的钟八点整,我往楼上走去。身后很多书迷开始排起长队,等待作者们的签名会。   三十分钟后,我还在五楼找人。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明明和踏歌也没有好消息,他们觉得在一个小时内我自己找完三幢楼已经不现实。   “哪里有什么一眼不忘?全都一个鼻子一张嘴。你眼花了。”明明在电话那头,呼吸急促。   “马上离开。”踏歌则说。   难道我的眼光真有问题?夜日那家伙在别人眼中这么不起眼?有种预感,他绝对在这里。但为什么踏歌和明明找不到人呢?我没看见他不在这栋楼里,连趴着睡觉的人我都翻过来找了。   “九点准时走人。”我对踏歌说。还没认输呢!   我和明明碰头,她正在一楼盲目乱转。我让她休息一下,自己从顶楼往下找。因为这栋楼面积小,人也不多,我用了十八分钟。夜日不在。于是,和明明赶向踏歌那里。   “那么热闹。”明明努努嘴吧。   “有作者签名会。”我漫不经心得说。   “我还以为是明星签名会呢,女孩子够多,表情够激动。”明明笑。   恰好两个女生美滋滋得从里面出来。   “虽然看不到脸,可是听声音就知道好帅。”一个崇尚偶像派。   “长得不好看也没关系,他太有才华了。”一个爱慕实力派。   “晨夕。”两人同时感慨。   又是晨夕!之前那些男生也说,这是晨夕的首次签名发布会,整个过程他将戴着爵士先生少年模样的头罩。十年来,一直由经纪人打理有关事宜,从不露面的他,这次虽然依然掩藏着真实面目,但凭借一直以来深入人心的作品,获得书迷们的支持和理解,更何况如今能见到本人。迷们最热烈的口号:晨光不见夕阳时,爵士永不可挡。意思是只要清晨的日光见不到傍晚的夕阳,爵士破案的能力永远无敌。所以晨夕保持神秘没关系,只要写的书好看就行。毕竟,读者和歌迷影迷不同。   “明明,你去把踏歌找来,我在大厅里等你们。”我身体一转,往主楼走去。   “还有十分钟,你再不去找,来不及啰。”明明的口气没有多紧张。   说实在的,包括我在内,也没有把夜日的要胁很当回事。第一,哪有人杀人还提前通知。第二,根本查不到夜日这个名字。第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恶作剧也好,现实也好,都不是那么困扰。   “没关系,快去吧。”我要去证实一个大胆猜想。   一个对于深研爵士的推理爱好者来说,非常没有悬念的猜想。 第八十七章 危局(下) 更新时间2010-5-26 20:19:07 字数:2936  接近闭馆时间,等待签名的队伍还很长,但在保安的维持下,很有秩序。我选了一个离签名桌子最近的地方,正好有个小摊位,还有椅子可以坐。当然,这么不排队走过去不行,保安一列,挡得很严实。我从缝隙里看去,晨夕果然顶着少年爵士的大头,看着很沉,真不知道他怎么将签名进行到底。他身旁有个戴眼镜的女人,身材娇小,有点严肃,大概是经理人之类的。想要在五分钟内强行突破的几率很低,因为我不想在公众场合引起麻烦,何况场内还有记者。这样一来,如何证实呢?   如何证明夜日就是晨夕的事实呢?   嘀嗒嘀嗒,墙上的钟一秒一秒得接近着生命的极限。我感觉很热,手心冒汗。好胜心不允许我现在怯步,自尊心也不允许。   “签名会的时间快结束了,我们就要闭馆,请已经拿到签名的读者们先行离场。”扬声器里工作人员播报。   除了还在排队的二十多人,其他人开始往外走。   “小姐,先生,我们要收摊了,不好意思。”有人提醒我该走了。   我一看,原来还有一个人也霸着位子,他正背对着我翻书。   “这种书也有人看?”他不动,只将书随意甩到桌上。   我这才留意,这个摊位属于某家出版社,名字没听过。突然,某个亮点吸引了我的注意。那男人左耳带着耳钉。   “先生,你不喜欢并不代表别人不喜欢。”摊位的工作人员面色不好看了。   “一点逻辑性都没有。”他站起来,“完全不知所谓。自己没经历的东西,怎么编也是编不象的。”   “这是推理小说,不是写实作品。就算晨夕这样的作家,难道要亲手杀人,才能写出小说来吗?”工作人员反问。   “有可能。你不觉得他描写的场景很真实吗?说不定,他其实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要不然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男人在笑。   “怎么可能——”工作人员被他的言论吓到。   我回头看看正在埋头苦干的晨大作家,再看看背对着我的高大男人。时间还有半分钟。   “怎么不可能?”我开口,那男人没动。“的确写得很真实,仿佛晨夕就是爵士。”   一下子收摊的几个员工都盯着我了。   “你说是吗,夜日?”我赌。   “你说是就是。”他面对我,微翘的嘴角掩盖不了天性凉薄,“差一点。”   “差一点也是一点。”我赢。   “没错,所以我该恭喜你吗?”保住了性命?   “不应该吗?”这家伙敢反悔?   “我考虑下。”他果然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主。   我可不管那么多,起身往外走。他紧跟其后。听着脚步声,我并不害怕。他就算动手,也不会在这里。我们一前一后,走出了主楼。一路上,我没看到明明和踏歌。   “不用找了。”他仿佛看出我的心思,“你的朋友们忙着呢。”   “是吗?”我冷冷看他一眼。   “眼神相当有气势,不愧是凤家女。”他已和黑暗融为一体,“怎么过来的?”   “什么?”他竟然知道了,而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用什么手段得到这个姓氏的?”他周身的黑色张开无形的网,向我扑来。   心中有个上了大锁的箱子,盖子隐隐上跳。我一咬牙,压住。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说起来,你和我还真有点像。”他毫不隐藏邪恶,肆无忌惮得攻击着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孤儿只能靠自己。”   他将我拉进怀里,用大衣裹着我。看在别人眼里,仿佛一对情侣。我心乱则丧失了先机,双手被他挟持,一动就又痛又麻。当感觉他在解我大衣的扣子,我怒瞪着他。人们三三两两从我们身边经过,多有好奇,也有羡慕,也有看不过眼,但谁也没想到我和他属于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我头部以下包在他的大衣里,没人看得见他的上下其手。   “你干嘛?”我牙咬酸了。   他俯视着我,手上用力,我吃痛得贴上他的胸口。明明是热的体温,为什么感受不到暖意。毛衣裂开了,我还未来得及反抗,心尖突然冰冷。   “别乱动。”他森然警告,“我最喜欢的一把刀,现在正顶着你的心脏。只要任何人轻轻一推,你就玩完了。”   还好,因为我俩姿势暧mei,人人绕道走。所以出来的人虽然多,也挤不到我这边。但夜日就不能让我放心了。   “我以为你说话算数。”我非常有意见,“早知道,直接溜了,哪里还来送死。”   “我也以为你会躲起来,谁知道那么傻的人都有。有人要杀她,她还相信无聊的诺言。”他的呼吸带动着刀尖,在我心口一刺一刺。“对我来说,只有赢,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才不关心信用。”   我和他靠得实在过近,只能他呼我吸,他吸我呼,减轻心脏的压力。面对强敌,我需要争分夺秒,静观其变,在窒息的空间里,寻找漏缝,在瞬间掌握转变的契机,无所不用其极。这是我的法则,让我击败那些竞争对手的法则。当我冠上凤姓的那天起,我和它融为一体。它在我的骨血中,生生不息。我恐惧它,又依赖它。因为我怕它太强大,从而丧失了本心。但我需要它,支撑自己天地的构架。我和夜日何其相近,只是我善于隐藏而已。   “杀还是不杀?”他握刀的手很稳,很有力。   “这么听你养母和舅舅的话,也只能说话不算话了吧。”我笑弯了眼,“毕竟,他们的力量压着你,不照做,回去要挨骂。哎呀,不会挨打吧?”   他倾身而来,刀尖刺入,破了皮肤。冰凉黯染了温红。痛,不足以让我皱眉。我维持着笑容,已经看穿了他的渴望。人,因为渴望,而有弱点。邪恶如他也一样。野心,正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想要的力量,被收养的人所阻挠,而他决不会甘于人下。   “放了我,或多或少,证明你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为保命,释放着不为人知的自己,“杀了我,哄得他们开心,也许能分你一些平时得不到的好处?怎么办?很难选。”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虚伪的,狡猾的,奸诈的,藐视的,唯一没有真心。他神情如云色雪夜,嘴唇坚毅得抿紧,双目芒光暴敛,戾气包裹全身,连黑暗也无法抵挡。他已经盛怒。如果他本来只是帮人灭口,那么现在他是真想要我的命。待命的刀尖停在皮肤和肉的交界,血没有停留,浸润着胸衣,编织着红花。只要轻轻一送,我会经历死亡。然而,对我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等死的过程。他究竟如何抉择?   “你知道多少?”他打破沉默。   “我还需要知道别的吗?除了你的野心之外。”我的头顶了顶他的心口。   他眼神变幻多端,一时光芒一时幽暗。他神情也捉摸不定,抖冽的杀意忽强忽弱。我决定推波助澜一把他徘徊的心意。   “我也实在很不喜欢你的舅舅。现在的我还没什么能力,不过——知恩图报我还是懂的。”他够聪明,就能听懂我的暗示。   他凝视我的脸,突然松开我的手,双手一扬,风衣从我身上撤走。我的毛衣已被割成两片,内衣被刀子雕出红花一朵,狼狈得很。我赶紧扣好大衣,伤口略略发痛,但不严重,只是皮外伤。   活下来了,在一个真正的杀人者面前。   “我差一点杀了你。”他双手插进裤袋,风衣在飞。   “差一点也是一点。”对话好像回到了开头。   “我虽然不杀你,但并不代表我舅舅那边不动手。”他的皮靴踢着石子,往哪个方向,都在他控制之中。   “我明白。”我只能一个个对付。   “他的处事方式和我不太相似。”他说。   “花了五年还没找到我,你的舅舅,可能比你好应付。”我没有赢过夜日,因他并没有绝对恶意。至于杀气,只是他执行任务的本能。   “有一天,你要还我人情。”他果然领会精神。   “当然。”保住一些,总会失去另一些。如何权衡而已。“我的朋友?”   他打了个电话,低低说了几个字,然后对我说,“他们没事,在门口等你会合。”作了个请的姿势,竟然颇有风度。   我走过他身边时,停下来,“你是晨夕吧?”这个问题我需要答案。   “怎么知道的?”他承认了。   “猜的。”他才不可能戴着那么笨重可笑的头罩。   “要不要签名?”他对着我的背影问。   “等你再写上十年。”我才不要。   “你可要好好活到那时候。”   他的话未尽,声音以风速消失在倾夜之梢。 第八十八章 测试(上) 更新时间2010-5-27 20:16:50 字数:2919   事情就这么过了。开头很虎,结尾很蛇。明明和踏歌也是有惊无险。不会打的明明直接被撂昏了。踏歌则反抗激烈,遭了点罪,可养了几天就没事了。对我来说,事情过了就过了,至于以后的麻烦,等来了再解决。明明也是如此。但踏歌不同,他在网上频密得和平安互通消息,看着我的神色总显得忧心忡忡。我想可能过一段日子就好了。果然,随着日子细水长流,他渐渐缓和了下来,让我也松口气。   一切仿佛回归正轨。   我早早到了公司。最近总是踩着点上下班,顶头上司不在,没人管的我简直逍遥自在得让同部门的人眼红。为了平息同事们的不满,我决定这几天要好好勤奋,哪怕自己认为加班是工作效率不够的表现。   部门里,跟美国市场的人刚下班,做亚洲时间的人应该还在路上。一时间,诺大的地方,竟难得冷清。我找不到事情做,只能开了股市外汇,看新西兰和澳洲行情,居然还有不错的机会,趁机下了两笔单子,充实私人小金库。实在是聊胜于无。   电话响起,终于有事做了。我一看,闪灯显示是叶秋寒办公室的电话响。我回头往他办公室里看,没人。于是,接了起来。   “你好,凤凰投资部。”公式化的开头。   对方找叶秋寒。   “叶组长不在,如果方便,请留下简讯,我会转达。”我拿笔记下内容。   接着好几通电话,都找叶秋寒。我觉得很奇怪。一般说来,他不在的话,客户和其他分公司的人应该会打手机。怎么一大早,全往公司打呢?   又一个电话,这次对方很啰嗦,说了一大堆市场行情,我手上不停记录,还有时不时回应几句。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一张纸都写满。   “有时间说那么多,自己发电邮就好了啊。”什么效率啊!   “电邮有时会错过。行情不及时是没用的。”一只大手从我头上过来,抽走那张留言纸。   叶秋寒!我回头速度过猛,脖子狠狠扭了一下,痛得直抽气。   “别动。”他说。一片温暖覆了上来,是他的手。五指按捏着我的颈部,力道刚好,舒缓了疼痛。手掌很大,掌心平滑,贴上皮肤,很烫但也很舒服。   “别吓人哪!”他手掌的温度传递到我的身上,感觉耳朵也烫了。转身面对他时,正好看到他放下左手,捏了捏拳,又松开。   “你会几种语言?”他没系领带,头发翘了好几处,一幅刚睡醒的样子。   “你在沙发上睡觉?”难怪看着没人。   “回答我的问题。”他看着手上我摘的留言。   “英语比较强,法语一般。”我只能回答。   “德文,意大利文不也会说?”他明明听到的。   “呃?”他什么时候听到的?我犹豫一下,点点头,“会一点,说得不太好。这些是刚刚的留言。”除了他手上那份法文我还没来得及翻译,其他都已经作成中文记录。   可他听着很好,发音标准,回答也很流利。但是,简历上根本没提。   “你自己做股票外汇?”他又问。   糟糕,忘了关网页。我打混,“现在谁不玩两手投资?我赚点零用钱。”不过还好,刚才做的两手都在万元以内。   他没再问下去,大概接受了我的说法。我看他走进办公室,但没关上门,只好跟上去。   “你没回家?”我打量四周,他的外套散落在沙发旁,还有铺了一茶几的文件,“要不要帮你叫早餐?”身为助理,我很专业。   “30分钟后有早餐客户会议。助理居然不知道上级的行程?”他皱眉,“看来你最近很闲。准备一下,待会儿和我一起去。”   咦?他这是心理不平衡?我却无话反驳。他这个星期的行程很乱,多数时间不在公司,很多事务因此不经我手。但这不能作为借口。一个合格的助理,不管人在人不在,行程表都必须精确,而我没做到。   “知道了。”我保持着专业精神,“需要准备些什么?”   “带着笔记本电脑。”他说得很简单。   他说的简单,等到了地方,那阵仗狠狠加快了我的心脏。好家伙,一长条的桌子,对面坐了十来个老外,我们这边以欧阳美辰和叶秋寒为中心,也都是公司核心人物。我被安排坐在叶秋寒身边。欧阳大小姐看了我好几眼,让人心惊肉跳。   趁人不注意,我偷偷问叶秋寒,“到底我要做什么?”   “法文翻译,还有我对面三人之间的对话记录。”他说。   “你自己不是说法文吗?”我常常听他跟法国那边对话。   “我今天不会说法语。”他的眼睛里却有某种不知名的深意。   又来了,就像那天面试,要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他假装不会法文,又要我记录对面的谈话,那就是说对方还有保留。尔虞我诈,商场之争。我打开电脑,反正只要做他让我做的事就好了。   会议开始时还好,大家吃吃喝喝,其乐融融。等吃得差不多了,讨论就变得很激烈。大体上,双方想要共同合作一个开发项目,创造传媒和网络相结合的女性投资频道。合作意向很明确,签约的可能性很大,但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讨论,有些不一致的地方需要调和。双方用英文交谈,但全世界都知道法国人不喜欢说英文,所以我们这边也准备了两名翻译。一名在欧阳旁边,再加上小小我一枚。果然,谈话中很快混进了法语,而且有逐渐增多的趋势。和欧阳还有叶秋寒正面的两名法国人应该是老外们的头儿。他们身边坐得也是得力助手,时不时就交头接耳一番。我一字一句速记下来。顺便,将对方头头冒出来的法文再翻给叶秋寒听。虽然知道他听得懂,我也没敢随便糊弄,每句都如实翻给他听。我的咖啡已经没了热气,羊角面包,煎蛋火腿和蘑菇也凉了,可我连叉子都碰不着。最后,因为预算方面谈不拢,只能就此打住,我才有机会放下电脑。   好不容易碰到叉子,打算将就着吃,叶秋寒的手盖上我的手,声音在我耳边,很轻很清晰,“重新叫东西吃吧。”那只才碰到我的手一扬,叫来侍者,开口要了几样食物。   “不用了,麻烦热一下就好。”我对侍者微微笑,请他把桌上的食物重新加热。   “加热过的东西不好吃。”他不想理会我的话。   侍应生很显然分辨出谁才是付账的老板,只看叶秋寒。   无可奈何,我拉拉叶秋寒的衣袖,“我不喜欢浪费食物。”真的,非常不喜欢。   他扭过头看我,判断着我的神情,“就照她说的。”他对侍者说。   “谢谢。”我对他说。叶秋寒,到底还是个好人。   被人盯着的感觉。开始以为是欧阳美辰,赶紧看一眼。还好,她正和外方谈话,没有注意到这边。松口气,我还真怕这位因爱成痴,祸及无辜。我四周扫一圈,坐在对面斜三的那个老外,是他在看我。虽然不知道原因,我也只是礼貌性得笑笑。他的长相属于外国人当中很不起眼的那种,淡褐色的卷发,灰蓝的眼眸,三四十岁的年龄,眼角有着浅纹。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原本坐在助手席上的他,让我觉得不一般。他也回以微笑之后,就将目光调开了。我听到他和边上人说话居然用了希腊语。   “你看欧阳干什么?”没被欧阳盯上,反而被叶秋寒盯上了。   “随便看看。”我当然不会说实话。   他冷眼扫过来,冰雪连天,和刚才的温暖完全不同。我缩缩头,很吃不消他两种极端的表现。这种气氛,直到侍者把加热的食物端上来,才逐渐消散。   和外方约定了下次的会谈时间,我随着叶秋寒往外走。他依旧帮我开车门,我才刚坐上,欧阳美辰走过来。   “搭你的车回去,好不好?”她身姿婀娜,美丽得亮眼。“可以讨论对策。”   我呃一声,知趣得想要下车,叶秋寒已经关上车门,差一点撞上我的鼻子。   “回公司再说,我不想开车时讨论事情。”他说话间,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   我从后照镜看着欧阳,她似乎要怒,脸色不好看,但什么也没做,只是上了后面那辆车。本来是同方向,正好一个红灯,拉开两部车的距离。叶秋寒在拐弯后突然改了车道,朝公司相反的方向开。   “你开错方向了。”我以为他真得搞错。   “女人真烦。”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那神情再次出现了。第一次见他时,距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再次傲视着天下! 第八十九章 测试(中) 更新时间2010-5-28 19:42:51 字数:2583   我没说话,学着他关注车辆行驶,仿佛灰色的路面是很好看的风景。可过了一会儿,上了滨海大道,春天带着微绿的海水,在眼底无尽延伸,成就亘古不变的蓝的时候,风景确实吸引了我的目光。人类最杰出的创造也无法同自然媲美,因为自然之美在千万年的时间长河中只会更精致更完美。   “我不是说你。”他淡淡得说。   “我知道。”他说的应该是欧阳大小姐,我自认还没这个能力让他烦。“其实我不太懂。欧阳不好吗?自身条件和家庭环境都是一流的,性格好像也不错。说实话,比你条件好。为什么你不喜欢呢?”   “她是女强人。”他竟然回答了我的问题。   “啊!因为你妈妈的关系?”他上次说他妈妈也是女强人。我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我并没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大概。”他又一次直面回答。   叶秋寒是在跟我谈心?我瞪大眼睛,不太敢接受这种想法,但他也不是第一次和我聊私人的事。“女强人没什么不好吧?够独立,又坚强。”我决定再试试。   “假象。”他说,“只是她们给人的假象。其实,她们比普通女人更渴望依靠男人。因为眼光太高,一旦合适的人选出现,就会穷追不舍。这一点,很让人烦。”   哦哦,叶秋寒组长是真得又在和我谈心!他可别事后翻脸,我一点也不想听别人的非常隐私,心里暗暗叫苦。当然,八卦是另一回事。   “也不是每个都这样。现在社会对女人要求很高,男人对女人要求更高。女人需要事业有成,家庭幸福,还要照顾老小。和只要事业有成的男人相比,压力大很多。而且,说不定欧*本是个很温柔贤惠妈妈型的。”我这算不算劝和不劝分?   “你和欧阳什么关系?”他跑出一句。   “呃!没关系!”我喊。勉强算表姐妹的关系。   “你那么顾虑她的感受,我以为你们是亲戚。”他的笑话从来只冷不好笑。   “只是觉得她有点可怜。应该很多人喜欢她,偏偏喜欢了你。对她来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很容易。”我叹口气。“你不喜欢的话,就跟她说清楚,免得引起误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地位不够,条件不好,配不上她。”他语调不像不服气,很平淡,“可她没向我明说,我能怎么拒绝?”他也头疼。   “原来欧阳也没信心。”无法想象,欧阳喜欢一个人只能靠暗恋加暗示。不过也对,如果叶秋寒总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是谁都不会有信心。   “希望你以后别把我和欧阳美辰凑对。别人蠢,你不用跟着蠢。”车子转过头,往公司方向开。   来了,秋后算账。“那个,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我嘿嘿干笑两声。   “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他的话很让我无奈,但的确是事实。“说说吧,对外方的评估。”   “咦?”我措手不及。这么快绕到公事上来了?   “需要增加他们的利润率吗?”就因为这个,目前谈不拢。   “不需要,对方快要松口了。”这人说什么开车时不讲事情,根本喋喋不休。   “哦?”他诧异,“为什么那么肯定?”   “坐在我斜三对角的人,你注意没有?”我问。   “东尼?”他立刻说了名字。   “嗯。他和旁边的第一助理这么说,利润分配率已经达到理想目标,尽力争取最大化,但更需要注意技术支援,质量和服务的稳定性。第一助理立刻把话传给了和你谈的那个头儿。东尼是不是核心人物?”我很好奇那个老外的身份。   “东尼只是助理而已。”他手指叩叩方向盘,“他们对话用的是别种语言吧?”   “嗯,希腊语。”而且是方言,“很奇怪,他们不是法国人吗?”   “谈判中的隐藏技巧。”他并不惊讶,倒是对身边的女子再度高看一眼。   “不至于吧。”我并不认为这个不大的项目需要很复杂的谈判。   “对方是新成立的公司,和凤凰的合作项目会带给他们远大的前景,当然全力以赴。”他看中的就是对方不卑不亢,有野心,有创造力。   “如果东尼才是核心,他们的方法还真不够坦诚。”我不以为然。   “应该在签约谈判的时候会公开身份。目前他可以站高看我们的能力,也看他下属的能力。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是凡事亲力亲为,而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他倒是欣赏东尼。   “我总觉得你不该是帮人打工的。”他卓越的能力完全可独当一面。   他有片刻没说话,最后开口,“打工很好,不需要担心太多。”   “也对。你打工都那么尽心尽力,自己创业估计会疲劳过度。”我帮他找理由。   “同样,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他这句话说得我心脏受不了。   “我没有。”严正申明。   “会那么多外语,你没写在简历上。”他指出。   “我是会计,不是翻译。再说,简历上写了英文流利。”我并不认为有问题。   “一般人会把自己的专长都写进简历,不象你这么马虎。”竞争激烈的商品社会,不夸大自己的能力,很容易就被淘汰。   “术有专攻,学有专长。既然我打算发展财务这方面的事业,当然集中在数字和分析上。语言只是我的爱好。不同语言,不同文化,旅行中很有帮助。”我说。   “喜欢当会计?”他问。   不喜欢也得喜欢。我笑笑。   “要不要正式调到投资部?”一起工作两个星期多,他不得不承认她很出色。   喝——吓得我:“不要。”   他没想到被拒绝,很不是滋味。一眼看过去,见我受惊吓的样子,眼神立刻冒火星。谁不知道投资部是肥差?尤其是他那组,一年分红就百万。那张嫌弃的脸是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那是份优差,连小东新进人员也年薪十几万。可是想到要在叶秋寒手下讨生活,我不由打颤。压力大,工作辛苦,几乎天天加班加点。还是在三不管的角落里窝着比较好,偶尔开个小差,偶尔失个踪,偶尔串串门,偶尔偷偷懒,简直逍遥自在。   “节奏太快,我能力有限。”谦卑再谦卑,把对方捧到天上。这样总不会招怨了吧。   “今天起,跟着我吧。”他话间保留着什么。   “为什么?”我傻傻得问。   “我不想你丢人。”他还有句话没说。   我腹诽:还有一个多星期,随你蹦跶,我忍就是了。   才回办公室,小东愁眉苦脸过来,其他人脸色也不好。原来在一片上涨中,股市今日一开盘就大跌一百五十点。每个人都看着叶秋寒,仿佛他能转变命运一般。   “没事,不用太紧张。今天早上进场的,持续拿着。”他说。   “可是,所有的消息面都是负面的,分析师们也改了看涨的态度,开始看跌。组长,现在走的话,损失还不大。”小东虽然年轻,遇险倒不慌。   “小顾,你怎么说?”被点名了。   其他人的办公桌至少是半开放,只有我的桌子因为是临时加的,大喇喇呈在众人面前,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所以,叶秋寒指名的时候,我就成众矢之的。   “不知道。”将装傻进行到底,“不是我专业的东西。”   “小东,你是金融硕士吧?”叶秋寒不依不饶,“一定要向小顾好好请教。非专业的她今早进场买澳洲和新西兰股指跌,目标三百点。”   起先突至的沉静,再来嗡嗡嗡,嗡嗡嗡,每个人变成了交头接耳的小蜜蜂。小东瞪着我,我瞪着叶秋寒。 第九十章 测试(下) 更新时间2010-5-29 20:25:41 字数:2410   “真的?”小东眼睛不眨。   “我赌运气好而已。”我也眼睛不眨。叶秋寒,我记得你!   “三百点?你认为今天会跌三百点?为什么?”小东这家伙平日好人一个,今天却啰嗦得让我招架不住。   为什么?老兄你不会看图,不会分析,不会预测啊!但我只能说:“随便猜的。再说,不才跌了一百五十点吗?我没猜对啊。”   “刚刚跌破两百点了。”有个声音说。   谁?谁那么多嘴?眼神杀过去,没人理我。但我看到一个人,一个能救我的人。他向办公室里探着,是艾伦。   “艾伦,找我有事?”我快走过去,拉着他直往外冲,将恼人的境地抛在身后。   “嗯。”他递过来一张卡片,“下周五晚夏装发布会,请你一定来。”   “你的设计通过了?”虽然我早就知道他很优秀,但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点点头,神色不骄不纵,很沉稳。   “太好了,我一定会去。”我真替他高兴,“杨辉没为难你吗?”   “他的设计也采用了,所以没时间也不需要特意针对我。”他也很宽容。   “是吗?”那个人凭自己能设计出好东西?“他的设计你看到了?”   “还不错。”他实话实说。   “这次采用了几个人的设计?唐梅自己有参与吗?”我习惯了小心谨慎,即使在最得意的,最一帆风顺的时候。   “连我在内共有四个,全都是新人。唐总设计师只负责指导。”他反过来劝我,“不用担心。以前我总认为多数人很坏,其实并不对,好人还是很多。”   “是哦。”我则认为大恶人很少,大好人也很少,多数人在中间晃荡。但既然曾经愤世嫉俗的艾伦这么想,未尝不是件好事。心态摆不正,会影响创作。   “对了,这个给你。”他递上一个灰色纸袋。   我接过一看,淡绿色纺绸,陇着金银纱,隐隐的裙边绣着金盏花,是件小礼服。   “给我的?”我眉开眼笑,“颜色真好看。”   他嗯一声,“裁剪组常有多下的料子,员工价很便宜。花是我妈妈绣的,她说谢谢你帮了我们家。对了,腰带莎莎有出力,但出错也不少,小家伙乱捣蛋。她开始上学了,还有了朋友。”   这份礼有点大,汇聚着他们全家人的心意。就我内心来说,受之有愧。   “你爸爸怎么样了?”我想起那个消瘦的中年人。   “找到一个好中医,正在慢慢康复。”他沧桑的眼神中终于有了愉悦,透出年轻人的生气勃勃。有希望就有未来。   “冬天过去了。”窗外,鲜嫩的绿芽缀在梧桐的枝头,好不可爱。   艾伦,警惕着世人的羸弱画家,未来是否真的敞亮,我心中仍有芥蒂。但,至少此刻他脸上的喜悦,发自内心。我所要努力的,就是让他保持下去,直到他走出真正的海阔天空。这是我的决心。   送走艾伦,我一拐弯,差点撞上靠在墙边的依雷。   “哇——”我向后跳,“吓死人!”   “那家伙,你弄进来的?”他和我的敏锐度不相上下,“都说他作弊,但后台很硬。今天看到你们,我才知道谁是这个无名小卒的后台。的确很硬。”   “谣言传得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   “差不多个半月。”他抬眼想想。   “真是的,在投资部里,完全听不到八卦。”我又开始想念财务部了。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谁传出来的?”他双手放上我的肩膀,“我急着报恩哪。”   “这种小事不用你。”我试着拨开他的手,他却很顽固,上身倾斜过来,双臂环绕。   “看来要派我做大用场。”他的头抵着我的额头,“妹妹,不怕哥哥我出卖你?”   “总要多试几次,免得错怪好人。”我眼睛眯笑。   他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皮相,难得的正经:“亲爱的妹妹,为什么你不想往上走呢?你如果上去了,我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你老是这幅阿斗状,我就只能靠自己了。”   “祝你成功。”我眼弯眉弯,目清心明。   “你知道我的,到了那个时候,出卖最亲的人也在所不惜。”他目光如箭,带着绝情的气息扑面。   “亲爱的哥哥,还了人情,你敬请自便。”虎怕虎啊!   “是吗?好极了。”他牙齿好白,可以做黑人牙膏的模特,“你要小心点,不然拼命掩盖的事实会跑出来。三百点啊!也不知道关照我。”   “失策。”虽说在同一个部门,我才出来几分钟,消息传得太快了吧。我无可奈何的同时,得到宝贵的经验教训,以后绝对不在公司电脑上进行交易。   拍开他的钳制,我轻松走人。不管是和我结拜的难兄难弟,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或是已经亲近的知朋好友,了解真正的我,一个也没有!不,有一个那样的家伙,如夜如日,如晨如夕,可能抓到了片缕。已经到了最爱的季节,而心中封锁很久的那个本我,我听到了她点滴清晰,张扬放肆的笑声。我害怕着,兴奋着,克制着,期待着,只等一场*。   这天下午,股市以下跌三百二十点收盘。办公室里阴云密布,经过我桌前的同事要么不满的哼哼,要么加重脚步,弄得我是导致股市下跌的缘由似的,好不莫名其妙。尽量,我忽略这些奇怪的,探究的目光,全神贯注在工作上。   “明天会怎么动?”小东怏怏站在我桌前,他的桌子离我最近。   我有点不太忍心,毕竟小东没有像别人一样心理不平衡,因此决定再用运气这招指点指点他。   “大起大落。跌那么多,明天说不定反弹回来,毕竟不正常嘛。消息面,基本面都很好。要不,你放两天看看?”我可不是乱说的。技术面因为好一段涨势有回落的要求,但也不过是调整罢了,还会涨回来的。   小东眼睛一亮。   “我是猜的。我的好运气一般能持续三天。股票这种事,不可能有常胜,学过和没学过的差别不很大,运气更重要。”不好意思,决不是贬低那些常年钻研努力的人。以上纯属安慰。   下班时,小东高高兴兴走了。我的活儿做完,也没见叶秋寒出来,于是敲门进去,请示能否下班。   “今天没事,你可以回去了。”他心情显然很好。   “干嘛把我个人的交易公布?这是侵犯隐私。”我的心情却很郁闷,托他的福。   “你怕什么?”他的问题很直接。   “我没怕什么。下单的时间还没开始上班,所以不算开小差。炒股票外汇,我常常输的比赢的多,目前还是亏损。你别说得我好像股神似的。”这点让人火大。   “今早下单时,你还没接到我欧洲那边的消息,之后消息明明很好,你却仍坚持会跌,依据是什么?”他继续追问。   “我比较相信技术面。你穷追不舍,为什么?”弄得我心里没上没落。   “想测试你真正的实力。”他这么说,“一个会多国外语,熟悉投资和分析,应该在更高位置上的你,为什么混在财务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我张口结舌,无法回答他。 第九十一章 东日 更新时间2010-5-30 19:50:31 字数:2745   头痛欲裂回到家的我,刚想找踏歌吐苦水,却在客厅里看到了马可。   “马伯伯,你怎么在我家?”我吃惊不小。   “主人邀请您共进晚餐。”马可微笑。   咦?海粟请我吃饭?今天什么日子啊?   “八点,可以吗?”马可问。   “好。”我不自觉点头。   “那么,我们会敞开大门迎接您。”他是怕我爬墙习惯了?   “踏歌,怎么回事?”等人走了,我问他,“沧海粟应该很烦我才对。”   “也许没有那么烦你。”踏歌冲我笑笑,转身进厨房。   “你不和我一起去?”看他准备晚餐,我问。   “只邀请了你。”他拿出一包意大利通心粉,“他不会对你不利。真有事,你就大喊,我应该听得见。”   “他脾气不好,会砸人。”我是想拉个垫背的。宴无好宴,或许就是指这种场合。   “上次,毫发无伤。”而且还拐了瓶免费酱油回来。   “家里有什么缺的?”算了算了,自己去也行。   “蜂蜜没了,胡椒粉也快用完。”踏歌环视厨房,“要不,开张单子给你?”   “好啊。”我和他相视一笑,“反正不拿白不拿。”   换了清爽舒适的衣服,穿过沧家春意浓浓的前庭,我第一次敲开邻居的门。比我家的面积大好几倍,十分奢华的欧式设计,虽然处处精雕细琢,颜色很金很暴发,让人视觉疲劳。从某种意义上说,海粟看不见,也是件好事。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优雅的王子殿下坐在土财主屋子里的样子。   对着马可的热忱相迎,我违背良心,大赞房子的好。他笑眯眯得回应是夫人推荐的室内设计师。我总算明白这是谁的品味了。他领着我往楼上走,我站住了。   “不在楼下吗?”我问。   “仍在少爷房里用餐。”他说。   “以前吃饭的点不对,所以在他房间里。但今天既然是邀请,不应该在饭厅用吗?”我有异议。   “可能比较困难。”马管家说,“其实,自从少爷搬进来,他还没出过房门半步。”   “什么!”他搬进来好象快两个月了,没出过房门?   “如果有机会,顾小姐帮忙劝劝,我们感激不尽。”他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少爷对她不一般,虽然脾气仍然很暴躁,性格依旧扭捏,但在她面前,没辙。   “既然这样,那么请你转达,我想在楼下用餐。”他任性,我就更任性。   马可愣了愣,面色为难,大概没料到我那么快就采取行动,但还是什么也没说,自己往楼上去了。我站在楼梯下,等着上方动静。一会儿,马可出现在楼梯口,身后没有人。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且等着。   “少爷说,请您上楼。”他说话的声音不同以往,声量很大。   我心里有底,那人一定听得到我们的对话。“孤身一个,不能随随便便到男人房里去。这是家教。”   果然,还没等人传话,海粟的声音:“某人可是孤身来过好几次了,而且还三更半夜。”   “不一样。因为你总是在三更半夜摔东西,我代表街坊邻居出面。”借用子虚乌有的邻居们,“这次则是你邀请我,难道不是你要拿出诚意?”   “我要在房间吃饭。”他很坚决。   “不怕蟑螂,蚂蚁,苍蝇在你房间乱跑?虽然看不见,你好好发挥想象力。”可惜他遇见的是我,“你不下楼,我就走了。等你不再害怕走出房间时,我很乐意天天过来噌饭。”   “少爷。”马可跌宕起伏的声线。   “谁说我怕?”海粟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中等身材的马可身边,身穿黑色线衫,黑色休闲裤,自然卷的黑发遮住失色的眼眸,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犹如天神,不怒而威。   马可伸手扶他,被甩开。沧海粟,一直是个骄傲的人。他抓着栏杆,直着身子,一步一步往下走,尽量保持自然的姿势。   加油,海粟。我在心里帮他打气。因为我不是他,所以说不出感同身受的空话。但至少,在他不愿面对的时候,逼他面对。在他不愿前进的时候,推他拉他。不管他有多生气,多暴躁,我会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有人说,年少时的情谊,是一辈子的情谊。到今天,我才信了。海粟,沧海粟,我曾经对平安说,你是我走过一路的朋友。现在,我收回这句话。沧海粟,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对你,不离不弃。   他离地面还有两级阶梯时,踉跄一下,偏偏手正好松开扶栏,身体失去支撑,眼看就要亲吻地面。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我却并不是全无准备。守在楼梯旁的我往前迎,双臂伸展,将他好好抱住。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不放。强大的男性体魄,再一次,让我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少年的事实。   “不能呼吸了。”我被他抱得太紧,能感到他心脏急跳。   他立即推开我,白皙的脸上一片红,“都是你挡着路。”   “下次注意。”我吐吐舌头。男人的自尊心,我懂的。“你家家具摆太多了。好好的走廊里还摆桌子,我伸个腰就能撞到左手。”   看他往右偏了偏,正好错过桌角,我又说,“右边还摆那么大个盆景。”他手轻扫到枝叶,安然走过。   在我逐一将他复杂的家居摆设批判之后,我们终于能坐在餐桌前,等待晚餐。如果马可不是货真价实的银发老伯,他眼里的星星,我差点以为是因为爱慕呢。当然,我知道他在赞叹我给他家主人指路的方式。   “马可,家具太多了。”听得那个头大,单凭想象,他就昏。他老爸的老婆,实在一点品位也没有,整个暴发户。   “是,明天我就让人清理。”马可领会精神,“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他点头。   “小姐,今晚是川菜,您能吃辣吗?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重新准备。”马可和蔼得笑。   “没关系,我不挑食。”虽然我的味觉很敏感。   “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他插话。   “我真不挑。”我捍卫自己的名誉。   “你只说不挑,没说喜欢。”他的听觉似乎更敏感。   马可恍然大悟:“小姐,您喜欢什么食物?应该早点问。”   “今晚就这样,反正还有下次。”我说。   “什么叫反正还有下次?”海粟气闷。   “我们是邻居啊,请吃饭很正常。”我呵呵,“不然你今天干嘛请我来?”   “只想麻烦我的邻居以后走正门。”这女人成天邻居邻居得挂在嘴边,那他就借用一下。   “哦。”我不太在意,“我还要谢谢你,朋友的事。”   “找到了?”他很紧张这个答案。双眼失明后,第一次能做的事。   “嗯,果然在市立图书馆。多亏你,要不然我——”刚想说“死了”,结果改口说,“惨了。难以想象,那家伙的兴趣爱好是书。”而且还是出名的作家。   “赌注是什么?”他饶有兴趣,“一人一半,不能独吞。”   “没有赌注。”我心想,小命一条,但不能分半条给你。   他摆明不信,却没多问。也正好菜全齐,所以就光顾吃了。吃罢饭,我喝了很多水,实在很辣,辣得舌头都麻了,嗓子冒烟,讲话声音发哑。   他嘲笑我,“根本不能吃辣。”   马可一脸失职的神情,尽管我再三说很好吃,他还是没恢复过来。直到问出我喜欢南方菜和粤菜,还有法国菜和意大利菜之后,才有了干劲。看那架势,请客吃饭一定会有下顿,下下顿,再下下下顿。   “先生,张小姐来了。”家务助理的话,一下子令空气冷凝。   “让她在书房等。”平易近人的马可竟然很冷淡。   “你可以回去了。”海粟铁青着脸,“马可,送客。”   外面起风了,春日的暖意正遭到寒流最强的反扑。雨,在一冷一热中,孕育。马可坚持送我到家门口。雨势渐大,滴滴在路灯下跳舞。我推开小院的门,从窗口能看到踏歌坐在厅里上网,明明在看电视。   “马伯伯,张小姐是谁?你们好像很——”厌恶她。   “她叫张小菊。”   马可还没说完,我已经转身,冲进雨中。 第九十二章 西雨 更新时间2010-5-31 19:52:12 字数:2936   能听见雨点打在耳朵上的声音,能听见呼气吸气非常急促的声音,能听见鞋子踏在水洼里溅起的声音,能听见心在咆哮怒吼的声音。   张小菊。本来很普通的名字,因为把海粟害成这样,所以我特别记得她。她竟然还敢上门?我想知道,她以什么样的理由,又是以何种心情,来到海粟身边?我要当面问她。   我冲进房子,抓住一个家务助理,问明书房的位置,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跑向那扇门。手握到冰凉的门把,推开。海粟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张小菊跌坐在地上,捧着脸,看不出神色。但是,哭声,并没特地掩藏。   她还有脸哭?我抿紧双唇。   开门声惊动了海粟,“谁?”   “顾鸿。”我靠深呼吸缓和着说话的语气。   “你回来干什么?”海粟坐直了。   我走过去,“来看看罪魁祸首的样子。”   原本没在意我进来的张小菊抬起脸,一滴眼泪也没有,假哭。她发色染回了黑,拉直又作护理,很亮。原来肤质因劳苦而粗糙,现在却很细腻很丰润。只化了淡妆,但比以前美而且惹人怜爱。身上穿得很高级,价值不菲。她看来过的很好,因祸得福了?   “果然是美人。”我拍拍海粟的肩,“假哭的样子,也很惹人疼。因为这样,你也舍不得责备她吧。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以理解。”   “假哭?”海粟失去玫瑰色彩的双唇勾出严苛的讥笑,“也对,不骗瞎子,还能骗谁?”   “不是的,我——”她狠狠瞪我,又转向海粟。因为那晚我化了妆,穿的也娇贵,她认不出来最好。“我真心悔改,只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他的怨很浓很深,句句咬出来,“我怎么你了?帮你买了高级公寓,每月给你的生活费够你一家人过很好的生活。逢年过节的珠宝首饰,你不是全都收下了?难道就因为我还没让你履行情妇的义务,寂寞了?你要体谅我。我的腿才刚好,瞎了之后还没适应。”   我先听的云里雾里,觉得海粟有毛病,对害他成这样的人这么体贴,后来情妇两个字跑出来,我呆住。他把张小菊收作情妇?   “沧先生,我本来不能怨。车祸以后,你提出让我陪一辈子的要求,是我自己答应的,那时候全都是为了家里人。但现在不同了,我爱上一个人。他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给他。求求你,成全我们。”张小菊这次真哭了。   “才半年多而已。”海粟空洞的眼神准确落在张小菊身上,“你的爱情来临得真快。不过,你走了,我怎么办呢?”讥诮的神色。   我现在插不上嘴,只能干看着。但,难道,海粟真心喜欢张小菊?不然,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   “你只是想报复我。”她嘶喊,“根本不需要我。每次见到我,你也只是生气,乱扔东西。我很怕你,我家里人也很怕你。我是你的出气筒吗?”   “不应该吗?”他的声音却冷静,说不出的残酷,“在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之后,你以为可以轻松撇清?想要结婚?很美的梦。可惜,实现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楚楚可怜之后,她慢慢站直,“如果只是想借着玩弄我,满足你变态的心理,那么给我个期限。”   我听不下去了,“什么叫变态的心理?变态也是你造成的。没驾照,你也敢开车?红灯是你闯的,卡车是你撞上去的。玩弄?别告诉我,出事那天你没抱着和有钱人上chuang的心思。贬低别人,自己就能很清高了?可笑!既然答应了承担,就要负责到底。几个月你就受不了,那么海粟可能一辈子看不见,他怎么办?期限?哼!居然还出钱养你,那也就是他。换作我,非告你过失伤人,无照驾驶,让你把牢底坐穿,关过几年再出来。你说,那时候你的男朋友会不会还在?如果你们的爱情这么牢固,我们就成全你。”看不惯她的态度,全然没有悔意,反过来指责受害人。   “海粟,好不好?”我蹲在他面前,双手合在他膝头,用很天真无邪的口吻,“打电话给律师,现在也不算晚。”   “不,不要告我。”她果然怕了,“我不会离开沧先生,不会的。”   “说完对不起,你就可以走了。”我嘴一撇。   “对不起,对不起。”她狼狈而逃。   “小人!”我说,“我是你,才不对她这么好。这只金丝雀当得太容易。你呀,一定要物尽其用。”拍拍双手,站起来。   他双肩抖动,先呵呵笑,然后越来越大声,竟大笑不止,“说得真痛快。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对她残忍。”   “你才不是那种人。”我任他笑。笑声和哭声一样,能治愈内心的伤痛。“拜金女没什么不好。不过,她这样的,实在不讨人喜欢。伤害了别人,完全不懂赎罪。做错事,自己先原谅自己,倒过来埋怨别人太残忍。你可别心软,狠狠践踏她的自尊,该教训的时候要强硬,生活费要抠抠紧。她被你养的又白又嫩,穿着打扮象贵妇人,所以才有男人看上她。你哪里是在折磨她?根本把她供起来当菩萨。她应该生活在你身边,一日三餐兼二十四小时伺候着,高兴了就暖暖床,生气了就泄泄愤。你不仅不狠,而且还放羊吃草。”   “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他已经笑得自然,苦少了,怨也少了,“她要天天在我身边,先受不了的人是我。”   “好歹也爬过三回墙,吃过两顿饭。”我得注意自己别露馅,过去的事并不想再提。“你说得也对,不能一起生活。单单想着还在出钱供着她,我都恶寒。”   “你,真是很不错的邻居。”很难得称赞,突然顿悟,“你说了半天,是让我放她走?”   “是吧。”我大方接受加承认。说实在的,有人也许认为我不够良善,对张小菊那么凶恶。但我说过她之后,更多检讨的是自己。   “小姐,你会着凉的。”此时进来的马可很关心的口气。   “怎么?”海粟问。   “外面下着雨,我送到她家门口时,她伞也不撑,就冲过来,头发还湿着。”关心着,还感激着,马可觉得这个家搬对了。   “你——”海粟眉头皱起。   “好了,我现在就回家,换衣服喝姜汤。”我往外走,“海粟弟弟,你千万警惕她,她很会演戏。晚安。”   ------------------------------------------------------------------------------沧海粟的分割线   “马可,她真的比我大吗?”海粟问。   “看着很年轻,或许是娃娃脸。因为很有气势,可能真比少爷大。”马可回答。   “是吗?的确很强。不知你有没有听见?完全压倒性的言论。”海粟回想着。   “在外面听得很清楚,大家心里都痛快。”马可说,“其实,张小菊实在过分。贪婪无耻,一次次伸手要钱。看中珠宝首饰,就抬出少爷的名字赊账。事到如今还敢说少爷不好。”   “马可,准备点钱给张小菊。”海粟决定,“以后我不想见到她。”   “少爷,您消气了?”马可松口气。只要海粟一日不忘张小菊,他就一日消极下去。   “并没有原谅她,但放在身边也没用,只会更心烦。”他的邻居帮了他一个大忙,前所未有的出气,消散了心中一块郁结。   “好,我会处理。”马可也不想再见到她,“公寓本来就在您名下,我可以收回来吗?”   “收回来。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会有能力照顾她们一家子。”他没善良到傻。   “马可,顾鸿她——”他犹豫,“长什么样子?”   “眼睛很亮。”他一个老头子怎么知道描述女孩子的长相。   “就这样?”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她的模样。   “长头发,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马可又憋出几句。   “漂亮吗?”他问。   “很普通。”但不知为什么,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年青人。   “是吗?”她的声音那么有朝气,总让他想到美丽的事物。   “但心肠很好。”马可说。   是的,心美丽,人也会美丽。   “她真的比我大?”他有点介怀。   “这个——”马可暗呼吃不消,“就算比您大,也超不过三十。聪明的女人是看不出年龄的。”   “是吗?”三十哪!下次她要惹他,就嘲笑她是老女人。   “是的。”马可说。   海粟知道答案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在心里留下她一个生动的形象,好好记住。 第九十三章 无情(上) 更新时间2010-6-1 19:57:33 字数:2776   叶秋寒是个工作起来十分无情的男人。自从不得不与他同进同出,我忙得脚不沾地,每日的行程满档。谈判,签约,会客,应酬,拜访,融资。就这样,他还能抽出时间看行情,作分析,写报告,准备建议书,还能和下属开会,讨论,指导和管理。想想以前的日子,我怀念得想流泪。还好,熬完这星期就出头了。   和法国人的项目最终签妥,东尼在签字的那天,表明了身份。他似乎很欣赏叶秋寒,签约之后,密密谈了好一会儿,直到欧阳伯伯亲自出面,才抢人成功。我事后问东尼和他说什么,他很轻松得说挖角。我估计他这棵优笋应该会有很多人尝试着挖。   在投资部工作的倒数第三天,也是星期三。从午餐回来,叶秋寒不在办公室,因为客户临时要求紧急会议。对我来说,那就是久违的午后偷闲。跑到陈姐她们那里混了杯好茶,等再回到我桌子时,小东跳了出来。股市在剧跌之后,第二,三日果然回涨,他终有机会平仓出场。   “找组长的急电。”他递过来便签纸,上面写着手机号码。   “谢了。”我拿起听筒,准备打过去,却看到小东想说什么的样子,“有事就说。”   “我想请你吃饭,谢谢你的运气。”他说。   “行啊,那就明天中午公司餐厅见。”我知道小东不像部门里的其他人,如果没有饭局,他只在公司吃饭。我猜他家境一般。   “明天我会请你吃更好的。”他说完,转头就走。   我不清楚他哪来的意气之争,看了看手上的号码,注意力转移。   “小寒。”很委屈的动人女声,亲昵的叫法让我一愣。   “不好意思,我是叶组长的助理顾鸿,他现在不在公司,您哪位找他?”我很好奇电话那头的女子。   “哦。小寒有助理了?他都没跟人家说。”更委屈了,但透骨的媚。   “只是临时调过来帮忙的。”女朋友?“如果您打他手机的话,可能因为会议中,所以关机。”   “就是啊,怎么打也不通。”听声音,就很想见声音的主人。   “您可以留言,等他回来我请他立刻回电。”我只能做到这样。   “可我已经在机场了。”声音里有丝恐慌,“第一次来这里,不认得路。本来想给小寒一个惊喜,所以没问他住址就来了,只有钥匙。怎么办?”   “啊?要不,我去接您?”惊喜?给我的是惊吓,好不好?叶秋寒的住址,我这个助理当然有,只是给我的时候,放哪儿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叫叶岚,是小寒的妈妈,等在二号门。”听声音还以为叶秋寒老牛吃嫩草。   妈妈?“我现在从公司出发,需要45分钟,可以吗?”妈妈!对叶秋寒来说,唯一在乎的女性,能导致他心情起伏的女性。   “麻烦你。”说最后一句话时,声线很稳,让我感到威仪。等她挂上了电话,我想集可爱,迷糊和能干于一身的女人,会是什么模样?   我和小东交待好,然后坐上机场专线公车,四十分钟就到了。我拿着写有叶岚的名牌,在二号门兜兜转转几圈,也没人上来。我怕错过,干脆整个抵达大厅都逛,结果仍然找不到人。和她约好的时间超过了半小时,打电话也不接,我完全没有头绪。找个位子坐下,我在人群中细心观察。人说儿子象妈妈,叶秋寒的妈妈可能也身材高挑,长相精致,艳光四射的美女。我扫过一遍,没有符合标准的。要么就是气质娴静的大家闺秀。再扫过一遍,还是没有。难道是相貌普通,气质普通的化妆型中年妈妈?这么一看,满地都是。我放弃了引以为傲的侦探本能,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再走一圈。   “你好。”令我耳熟的女子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位妈妈终于来了,我微笑着抬头,一愣。金色大波浪,碧眼挺鼻,小巧玲珑的外国女子正笑意盈盈。她是叶岚?转念一想,如今外国人也移民中国了,冠上咱们的姓其实不稀奇。不过电话里纯正的中文,再加上名字,我就被彻底误导了。   “叶女士?”尽管认定了她是我等的人,还是要再确认。   “顾小姐。”她的语气很肯定,“不好意思,帮小寒挑礼物,忘了时间,让你等那么久。”   “没关系。”上司的老妈,我也只能哈拉一点,“您的行李呢?”   “都在这里。”她抬抬手上的东西,一只精巧女式手提袋,一只电脑包。   “那么,可以走了吗?”这么精简,和她儿子的作风很像。我帮忙拿过电脑包,很沉,不是普通的手提。   “好。”她轻轻点头,金发晃着波浪,传递温柔的眼神。   上了出租车,和她坐在后座。趁她接电话的时候,仔细打量。大概是公事,她的气质变得很职业化,说话飞快却有条理。微蹙的眉头,饱含思索。单手打开包,手提电脑放在膝上,开机,上网,发邮件,一气呵成。我听得出她在说计算机方面的东西,具体的却完全不懂,只能猜她大概是这方面的工程师。   这样过了二十分钟,她才讲完电话。合上电脑,她吁口气,对上我的目光,一瞬间的迷惑,又立刻清亮。   “差点忘了自己在哪里,工作起来就这样,你别介意。”她拂开颈边的长发,姿态自然妩媚,即刻变身成魅力女人,连我也陶醉。她出色的面容和身段,无法看不出年岁,实在很神奇。   我连忙摇手表示不介意。   “顾小姐和小寒共事多久了?”她粉色拇指按下去,手机彻底静谧。   “快四个星期了。”我回答。   “哦?”她眼波流转,仿佛一块水晶放在眼底,让人目眩神迷的同时,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内心。   “只是临时的。再做两天,我就回自己部门了。”而我的行动也很快,迅速抹杀她的任何臆想。   “你原来在什么部门?”她问。   “财务部。”感谢啊,我还有那么好的一个容身之处,不进则可退。   “哦。”同一个字,不同的音调,“很稳定的工作,而且性格也稳重。小寒是个急性子,脾气说大就大。你能忍耐他这么久,了不起。”   “不会不会,从叶组长那里学到很多,对我也是锻炼。”我把她当成一门心思溺爱孩子的妈妈,看来误会了。   她笑了笑,转头看车外,啊了一声。   车窗被雨水划成一道道,又下雨了。四月,雨纷纷。我以为她担心没带伞,跟她解释车子可以开到很里面,不太会淋到雨。   “麻烦停车。”她却说,淡粉色的手指定定一个方向,那是城市里的画廊街。   那条是步行街,而且路上没有避雨的廊道。虽然犹豫,但我还是请司机停了车。叶岚拿了东西就下车,我赶紧付清车资,跟上。雨势不小,因为是春雨,夹带着寒气。她拿皮质电脑包当伞顶着,可只穿了条薄羊绒连身裙,很吸水的那种。我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叹口气,脱下来让给她。雨滴滴答答渗进衬衫,冷得我直哆嗦。她沿街走着,打量着各家画廊的橱窗,一直没有停留。我的头发已经粘在一起,甚至沉得快要滴水。当我牙齿打架时,她终于推开一家店门。随着暖气的包围,我舒服得眯眯眼睛。   这家画廊很大,除了出售画以外,还有非卖品的展厅,以及画框制作和后期加工的各色服务。我随着叶岚走进其中一个出售专区,十几幅现代抽象作品。我完全没兴趣,她和画商交谈甚欢,似乎对抽象派了解颇深。不知不觉,我走到另一头去。印象派,终究最爱。它是一种贴近看只有繁复的色彩,远看人物和景象才生动活泼起来的画风。比起抽象派需要了解画家创作时的感悟,加上赏画之人苦苦的研究,它只需要你抱起双臂,靠在房间的任何一角,即可欣赏山川,河流,落日和人物,而它又摒弃了写实画风中的真实,给你朦胧的,在记忆深处的,那份完美印象。   “小顾,我想买这幅画挂在小寒的公寓。”叶岚的话让我回头,“你觉得怎么样?”   我目瞪口呆。 第九十四章 无情(中) 更新时间2010-6-2 20:03:10 字数:3111   那幅画除了一张血盆大口,什么都没有。   我很确定自己的嘴成了O型,为了掩盖那个失误,又不得不扯开了笑,僵得脸部肌肉凝固。   “啊!不错。烈焰红唇,放在餐厅里,胃口更好。”虽然让我吃不下饭。   “不是烈焰红唇。”画商轻蔑得看一眼,鉴定我的无知,“这是一颗掏空的,流泪的心。比起餐厅,卧房更适合,因为它能让人珍视情感的可贵。”   妈妈咪呀,诸神宽恕。我想笑不敢笑。可怜的叶秋寒,以后每天睡觉前都要忏悔了,但愿他睡得着。   “你不喜欢?”叶岚有点失望,“小有名气的画家,才卖十万。”   “与其说喜欢不喜欢的,不如说我不懂。”我不是艺术长才,什么都好一口。   “你喜欢印象派?”她还真是爱好,“觉得哪一幅好?”   “少女和小提琴。”我解释着墙角的那幅画,“以传统的黑色为背景,用金色为框架,蓝色,青色构筑缥缈远处风景,简单,色彩对比鲜明。少女深红色的十八世纪裙装,映衬着白皙的脸庞,虽然心思飞得很远,眼睛里却带着喜悦,因为她手中的小提琴,哪怕只是轻抚,哪怕只是碰触,都快乐。音乐如诗,人如诗。音乐如画,人如画。画者功力深厚,细微处处着情,人物突出,景色雅远,内容丰富。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这番话令画商无言得看着我。我也不怕他看,只朝叶岚笑。   “被你这么说,我也越看越好了。”她走过去一看,“才五百块,好便宜。”   “画者没名气,价钱自然低。”我也看到了标价和署名,“不过,以后如果出名,这幅画是会升值的。投资艺术,当然要看画商和买家们的眼光了。”   “我承认这幅画还不错,但这种程度的画家一抓一大把,还不具有投资的价值。出名哪有那么容易!”画商哼哼。   “老板说得对。不过你还是很有眼光的,要不然这幅画也不会挂在这里。”我并不贬低他,而且说的是事实。艾伦的画能挂在这里,足以证明画商的鉴赏力。   “那当然。”发福的老板笑起来像弥勒佛。   “之前那幅不要了,我买这幅。”叶岚要买,倒是出乎意料。   老板虽然不开心,但客人至上,何况是极有可能的回头客。因此,我拿了他一张名片,还说以后介绍客人来时,他更热忱了。   等我把画扛到叶秋寒家里时,不仅头发滴水,身上也湿了,弄不清是汗还是雨,忽冷忽热。然而比起自身的状况,我更担心画。拆开厚厚好几层牛皮纸,检查了两遍,确认完好才安心。这时,我才得空打量这间公寓。位处黄金地段的高尚住宅区,顶层加天台,五百平方米的面积,四居室,三卫三厅,还有书房和健身房,露天小型泳池,等于一栋别墅。后现代前卫设计,黑,红,白,三色基调。流线感十足,人性化没有。轻金属感强烈,情感化零。   “小寒这里茶叶咖啡都没有,你先喝点热水。”叶岚端了个杯子出来,“是我考虑不周,让你陪着我淋雨。”结果她头顶有皮包,身上有我衣,没事人一个。   “没关系。”我很善良的,“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那怎么行!衣服湿成这样,会感冒。”她拉我进了一间房间,“我的房间没有浴室,其他房间没有床,这是小寒的房间。你去洗个热水澡,暂时换上他的睡衣,然后睡一觉。我去给你买衣服,顺道买点菜。晚上,我请你吃饭。”   “不用麻烦,我家离这儿不远。”我看着这间比主人还冷的卧室,清寂得发慌。   “今天你帮我那么多,我一定要谢谢你。”她很坚持,“不换上干衣服的话,会生病的。快去,听话。”   感觉像妈妈一样,我还是妥协了。身体的确不对劲,忽而冷得直抖,忽而热得发烫,嗓子又干又疼,已经有感冒的先兆。我想,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我出去了。你只管睡,我会叫醒你。”她兴冲冲往外走。   “您认得路吗?”真怕她迷路。   “你是个体贴的孩子。”她笑望着我,“我下车时看过,旁边就是个大商场,很近。”   二十三岁的我,被她说成孩子,有点不习惯但并不讨厌。她走了以后,我迅速冲个澡,换上叶秋寒的睡衣。从没意识他有多高,直到他的衣服象麻袋一样挂在我身上,衣边长到膝盖,裤子根本大得没法穿。我一手扶着不断滑下去的领口,一手拿着毯子,在叶秋寒的大床和卧室沙发之间,选择了后者。我躺在沙发上,一开始没想真睡。然而,如小夜曲般优美的雨声,和落地窗连在一起的玻璃屋顶投射下来的远空,加上极度疲惫的身体,让我无法抵抗睡意。双眼闭起,几乎同时,陷入梦中。   ----------------------------------------------------------------------------------------叶秋寒的跨章分割线   夜如泼墨。   他打开门,直接进书房,开电脑。中午的饭局吃到下午,根本没有胃口再吃晚餐。那间厨房,自他搬进来,只不过就是摆设。会议开到七点,客户终于签约,利润三百万。才三百万,抵不上他私人一个月的收入。冷冷一笑,打开行情,欧洲刚开市,昨晚自己下的单子已经成交,收益一百多万,但他的目标是两百万。他不急,还有六个小时。   暖暖的风,在房间里流动。谁打开了暖气?他记忆力绝佳,早上肯定关了才出门。他走进厅里,留意到一个杯子放在茶几上。家务助理每两天来一次,昨天已经来过,所以不会是疏忽。杯子上没有口红印,稍稍令他心安。事情可能没他想象的那么坏,而且不可能比那晚更坏。这么想着,他往卧室走去。他首先看的是床,洁白,平伏,和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他听了听,浴室很安静,衣帽间也无声。很好。没事。他正想走出去。   又是风,吹动了白色的帘纱,原来窗开着一半。外面下雨。他继续往里走,关上窗,再转身,才走了几步,停住了。眼角余光瞄到落地窗那里的沙发,鼓鼓的一团,什么东西?他再度皱起眉头,脚步动,方向已转。   一个女人。面朝里,长发散在毛毯上,千丝万缕中,隐约可见洁白的颈子。她手臂露在外面,灰色的长袖,分明是他的体恤。她身体蜷得厉害,弓成虾子。沙发虽小,她更小。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次是谁?他换过锁,也没再交给大厦管理员一份。这女人怎么进来的?他的眼睛里凝聚起愤怒,半眯着,勉强自己冷静,但一想到那夜无耻的女人,他无法再控制。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两大步站到沙发前,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的打算,只是抬脚蹬了瞪沙发垫子。那女人翻了个身,黑发往两边散开,她的脸仿佛如出云之月,耀进他眼底。   顾鸿!   那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心颤抖不停,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景象。任何女人用这种方式出现,他都不会惊讶。心里这么想,这么笃信。但任何女人里,他从没有包括她。她是不同的,在他面前,很真实,很坦荡。至少直到上一秒,自己还以为如此。他突然想到小陶,夜闯入他家,企图勾引他的女人,虽然和她完全不熟,远远见着,是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女子,部里的男同事总对她赞不绝口,让他也误以为她的纯良。但她诱惑他,没多久之前,就在他的卧房,在他的床上,令他恶心的搔首弄姿。所以,顾鸿和她是同类人?不,她或许比小陶还高明。已经接近他,获得他的认同了。他用力摇摇头,不,是几乎获得他的认同了。   目光渐冷。当掠过她羽毛般的睫毛,粉嫩的双颊,玫瑰色泽的唇,还有因宽大的领口裸露的雪肩,他的心跳却加快了。明明很普通的长相,睡着的时候竟然相当诱人。从不上妆的皮肤如婴儿般细腻,如初雪般纯白。他的棉织体恤直接贴着她的身体,却光滑犹如丝绸,令双手想去触摸。圆润的半肩即使在黑暗中也发出光亮,无法抑制遐想。他情不自禁跪下身,心狂跳,冷却的眼神深邃起来,伸手,包住她半边脸颊,大拇指探到玫瑰唇瓣,摩挲。她的体温从指尖传来,他的血液流动加速,他的身体随之升温,心跳早乱了频率。   别中了她的计!头脑尚存一丝理智,在他耳边说:就像对待小陶那种女人一样,无情得赶走她。好不羸弱,即使是他最骄傲的理性。她已经到自己不知道的深度了吗?他还来不及吃惊,掌下的小脸移了分寸,幽然吐出口气。   仿佛一室花香,仿佛满庭争芳。眼睛被熏烫了,手心被熨红了,他无力与心抗争,任她的容颜在眼眸里扩张,直到脑海里只有她。心中的渴望,呼啸而来。 第九十五章 无情(下) 更新时间2010-6-3 20:04:59 字数:3337   她的唇很香很甜,让他想起年少时的棉花糖,即使一大口,却无法满足,只想要更多。她好像真的睡沉了,微张着嘴,憨态可掬。他啮咬着她的下唇,看它变红肿,才覆上那张小嘴,深深吻着,汲取她的香气。如果刚才只是碰触,令他心神激荡。那么深吻,已让他迷失自我。他微颤的手掌不由自主触摸着光洁的颈线,曼妙在他心中起舞。他的身体绷紧,随着那份香气的深入,无法克制得想要她。他忘了一切,徘徊在她的唇间,满足着,又不满足着,希冀她清醒,又怕她清醒。他清楚地明白,情欲早已深浓。他压抑着那种令自己失控的呼吸,无力寻找宣泄的出口,只愿和她共舞。   瞬间,闪电照亮她的脸庞,雷声劈开他的迷情。他用尽力气离开她的唇,喘息出声。再看她时,眼神已变。这个女人,他怎能让她得逞?她想要的不正是自己意乱情迷,才能得到他身边伴侣的位置?她和小陶没有不同。怒火在胸口灼烧,他的理智在痛苦中回归。   他费力得站起身,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准备弄醒她。手触到她的皮肤,竟然发颤。胸中的火势冲天,而情欲已泛滥。嘴角一勾,笑意冷绝而残酷,他改了主意。掀开毯子,他眼神突现狂野。她的腿如白玉般润泽,雨水打在窗上,借着光,仿佛涓流在上面,出水芙蓉一般。他的头脑此时异常清醒,身体的每处都在叫嚣。他望着她,试图驱走所有怜惜。   “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他的话语冰冷。抱起她,忽略心底一份不知名的情绪,将她放在床上。   他脱去衬衫,光裸上身,上chuang,抱她。   --------------------------------------------------------------------------------------------------恢复第一人称   看不清脸的男人吻着我,触摸着我,我推开他,他仍会贴上来。他的动作温柔却令我脸红,我持续抵抗,只引来无所谓的笑声。chun梦?我更窘。于是,趁一次摆脱他,拼命叫自己快醒。眼前的场景模糊变黑,我能转动眼珠,果然是梦。眼皮很沉,四肢很沉,取代忽冷忽热的感觉,身子滚烫。头痛到要裂开,好不容易挣开眼睛,很黑。我试着翻身,完全动不了。脖子好痒,凉凉的风贴着皮肤,稍稍减轻了身体的热度。一看,鬼魅的黑影正紧贴着我。   “终于醒了?”他的笑没有温度,气息浓重到让我害怕。   我是从一个梦掉到另一梦里了?我闭眼,再睁眼,景象没变。黑色消退了些,我能看到身上的男人一手绕在我身后紧抱着,一手抓着我的腰。他的腿放在我两腿之间,让我不能忽略的暧mei。   “如果你以为在做梦的话,恭喜恭喜,美梦快成真。”他满是嘲讽。   “让我起来。”我觉得危险。   他的唇落在我肩膀,回应的颤栗得如此真实。他低低笑着,很浓很浓压抑着,我说不清是什么。他沿着肩线往里移动,在锁骨上,才感觉到他的牙齿,已经被狠狠咬了一口。我吃痛得叫了一声,不像我的声音,嘶哑间心跳剧烈。这不是梦!   “起来。”我全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没有,功夫派不上用场。   “还没开始呢。现在装纯情,太早。想钓大鱼,得付代价。”他分明是叶秋寒,虽然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   “叶秋寒?”他干什么?背后覆着的手掌直接贴着皮肤,腰上的手也是如此。我一急,伸手去推他,结实的肌肉纹理,他竟然没穿衣服。   他倒抽口气,终于直面我。眼睛在暗中看不见蓝,只有深色的浓雾重重,淡淡散发着寒光。他总是直立的短发有些垂散,遮住了额头。他的嘴唇有着诱惑的弧度,但毫无真心可言。   “别碰我。”他说。身下的这具身躯,超出他想象的甜美诱人。掌心的肌肤滑腻温润,令他依依不舍,不想放手。他应该粗暴对待,狠狠折磨,但他做不到。他想要爱她,想要怜惜她。   “你也别碰我。”我面红耳赤,在他压制下,无地自容。   “不碰你,怎么要你?”他必须尽全力维持着冷然。   “要——什么要?”我头再昏,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手脚并用,我开始用力挣扎。“下去。”   他只是更加用力得抱紧我,俯下头,突如其然得吻我。我睁大眼睛,发出呜呜的抗议,全部被他吃进嘴里。他的吻没有柔情,全然侵略的气在鼻息间奔腾。但他的唇灼热,甚至高过我滚烫的体温,在心中点火。他是一头发怒的雄狮,想要扩展领地,因此践踏着尊严。我眼前昏然,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任他的手抚mo着,直到他将刻骨的灼烧在胸口点燃,我弓起了身子,呻吟。他猛然抬头,神情不再冷峻,眼睛再现湛蓝。我的反应轻易愉悦了他。   “想要你。”他低哑着声线,磁性魅惑。   我的身体因为他而兴奋,然而我的心也因为他而痛苦。无法承受两种极端,我闭上眼。   “别哭,别哭。”他把眼泪一一吮干,贴着我的脸颊,如获珍宝。   “求你——”我虚弱而疲惫,拼尽最后的心力,“别这样。”此时此地,太多事我不明白。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仿佛过了百年。神情淡漠了,目光遥远了。他放开我,撑起身体,一翻而下。他站得笔直,低垂的眼睑望着我,但什么也没有。   “你想怎么样?”他在愤怒。   “我想回家。”我也离开床,身体持续发烫,视线不能聚焦,咬牙勉强站稳。   “这就是你的伎俩?先色诱,再扮清纯可怜。的确和小陶不太一样,她想用的是生米煮成熟饭,你的是欲擒故纵。但你们都不够聪明,我既不是会随便负责的男人,也不是会随便动心的男人。你的身体,不足以让我神魂颠倒。”他必须握紧双拳,才能不冲上去抱住她。她的身体太诱人,足以勾魂。“想要当我女人,你们还不够资格。”   我被他说得好不茫然。睡着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他说的话完全听不明白呢?我身上火烧火燎,心中火烧火燎,脑袋火烧火燎。   “原来你很会哭。做戏做全套,很敬业。”他讨厌自己,应该更绝情的。   我一抹,袖子湿了。虽然,好像,听不懂。但耳朵说,听到了吗?这个男人冤枉了你,羞辱了你。心说,解释吧,解释了他就会觉得抱歉。   “我没有勾引你。”眼泪一颗颗掉在地毯上。   “快走吧。”他神色厌恶,“留下钥匙,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弄来的。”   “我没钥匙,在你妈妈那里。”我说句话好累。   “越说越离谱。我妈昨天还在洛杉矶呢。”他的目光充满了鄙视,“你甚至还没小陶坦率。走吧,难道要我请你出去吗?”他痛恨被这个女人骗,而且骗惨了。   屈辱,无法言喻的痛楚,让眼前一片凄迷。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解释,跌跌撞撞往外冲,只想把悲凉的情绪抛在脑后。打开大门,正好电梯来。   “小顾,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还光着脚?”叶岚在我眼里,也只是模糊的影象,她拉住我的手,“你烧得好厉害。”   我慢慢抽出手,“叶女士,我回去了。”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顺着墙坐下,无助得抱膝。   ------------------------------------------------------------------------叶秋寒的分割线   “小寒,怎么回事?”叶岚在卧房里找到儿子,被他阴郁的神情吓到。他正在穿衣服,衬衫,毛毯扔在地上,床上很乱。“你把顾小姐怎么了?”她只能这么联想。   “妈!”叶秋寒比她更吃惊,“你真的来了?”   “对啊。想给你惊喜,结果你手机关机。还好顾小姐到机场接我,送我过来。她淋了雨,我让她换你的衣服休息一下,自己就去买东西,准备请她吃晚饭。这不,还给她买了衣服。可她那样子就跑出去,发着高烧——”她见儿子脸色变了,“你们俩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秋寒下一秒就冲了出去。等不了电梯,他走楼梯,三阶两阶一步地往下跑。他对她做了什么?不仅羞辱她,而且还伤害了她。他说的那些混账话,只是回想,都觉得过分。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对她的了解。她试图解释,为什么他不能静下心来听?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他当时在想什么啊!明明脑袋里都是她,眼睛里都是她,还要这么伤害她?她在发烧?难怪身体发烫。他以为,他该死的以为那是情欲,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是不折不扣的浑蛋!   楼梯很长。他不是第一次走,但觉得这次特别久,好像到不了尽头。他不敢停,不敢慢,他很怕,怕那个微笑着拦他车的她,怕那个若无其事安慰他的她,怕那个和他顶嘴总是输的她,不见了。   他冲进大堂,看见了她。尽管只是背影,却已萧索得心痛。她身上只有他的体恤,还好够长,能挡住别人的目光。雪白的小脚在深灰的雨地,如同两朵莲花,成为行人的关注。她走得不稳,每一步耗尽力气。他飞快地跑过去,手推动了转门。隔着玻璃,他眼睁睁看她上了一部出租车。   他在磅礴大雨中追了百米,终究车子越行越远,消失在视野外。雨打冷了他,却远不如胸口的冰凉。任雨倾泻,他追悔莫及。 第九十六章 有晴(上) 更新时间2010-6-4 19:29:13 字数:2781   到家才想起踏歌出门了,要后天才回来。楼上楼下没有灯光,白明明还在外面疯玩。我冷得牙齿打颤,视线模糊不清。如果晕在这里,大概会被高热烧死。我生存的本能支撑着几乎散架的躯体,进入邻居家的院子。水管的螺丝扎着脚心,爬上白石栏的露台,我撞开了门。门依旧没锁。   “说过吧,别爬墙。”温暖的声音。   “海粟。”我寻着他,景象正变昏黑。   “你怎么了?”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房间里飘扬着琴音。   “好冷。”我已经看到他的影子,“好热。”无法站立,双腿一软,伏在地上。   “搞什么鬼?又冷又热的。你在哪儿?”他靠摸索辨别方向,动作有些乱。   “三米。”我憋着一口气,怕他踩坏我的脑袋。说完,眼前终于全黑,能放心失去意识。海粟会救我的,就像当年我救他一样。   ---------------------------------------------------------------------------海粟的分割线   “三米?左边右边?前面吗?”他侧耳聆听,怕错过一个字。没有回应。   “喂,说话!”他之前听到倒地声,到底怎么了?   屋子里静悄悄,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他命令自己冷静。就像她说的,眼睛瞎了,还有耳朵,还有头脑。听觉渐渐恢复了灵敏,他在数秒内捕捉到她微弱的呼吸,在前方。那是房间的宽阔地,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借助。他蹲下身体,双手摸着地毯,慢慢往前探。很快,他摸到了头发,手心里的潮湿让他心情开始变差。她有着一头长发,已经湿透。当他的手触到她的脸,冰凉的皮肤下却传来滚烫的热度。他大惊,她分明是发高烧。   “马可!马可!”他急唤人。   尽管失明后,不想依赖别人,但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处理目前的状况。他听到马可的应声,动作未停,继续探查她病的程度。她的衣服全湿的,不用看,手上凹凸有致的感觉告诉自己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而且大领口,肩膀都露在外面。当他探到她毫无温意的双腿,犹如大理石般的光滑令他低咒出声。这女人什么毛病?春寒凉雨的大夜里,穿成这样跑到他这里,简直衣不遮体。欺负他看不见,是吧?   “少爷。”马可急匆匆推门进来。自家主人第一次急切的呼喊,吓得他心脏跳不动。然后,眼里所见的,让可怜的心脏加速。少爷跪在地上,一个女人躺着,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从我床上拿条毯子来。”海粟不想人看到她的狼狈。“扔过来就好。叫小丹来,她需要换衣服。”他用毯子将她一裹,把人抱了起来。   “少爷——”马可还没说出让他来,就见少爷准确无误得走到床前,把人放到床上。那一刻,他差点以为少爷的眼睛好了。   “这么久我还不熟悉自己房间的结构,那真是白痴了。”海粟猜到马可要说什么。   “顾小姐?她又爬您的阳台?怎么还光着脚?”马可瞄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你说她光着脚?”海粟觉得这女人非傻即痴。   “是啊。皮也破了,还往外渗血。”马可啧啧有声。   海粟恨不得把她摇醒,好问问到底为什么。然而,小丹来了,他和马可退到走廊。门再开的时候,他恢复了沉稳。   “小丹,怎样?”马可帮他问了。   “不太好。四十二度,而且没有意识。”小丹有护士执照,“得送医院,最怕引发肺炎。”   “马可,备车。”他一刻不犹豫,“小丹,你能抱她下楼吗?”   “可以。”虽然是女人,小丹很孔武有力。   “我换件衣服就下来。”海粟进了更衣间。   “小丹,少爷的意思是要一起去吗?”马可怀疑自己幻听,“他要出门?”   “是。”小丹看了银发老人家一眼,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激动。她走进房间,抱起那个弱小的,但拥有惊人能力的女子。   马可几乎热泪盈眶。自从车祸以来,少爷就封闭着自己,他易怒多疑,任性妄为,完全不搭理家人朋友。搬来这里,他以为被放弃了,一直郁闷暴躁。直到顾鸿这个邻居闯进来。他变了,当然是好的方向。不仅踏出了房门,现在更要踏出家门。虽然他应该担心顾鸿的安危,但想到少爷的转变,他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尤其是当少爷穿着外出的休闲服出现,他高兴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海粟在踏出大门的时刻,其实心里矛盾极了。一开始他只是无法接受失明的事实,所以抵触外面发生的一切。但在封闭的空间里呆得太久,他对于出门则变成了恐慌。时间或许能让他慢慢适应住的房间,重新为他所掌控。但他害怕,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变化那么快,丧失了目力的他有该怎么办?   他在马可的牵引下,走出大门。迎面而来的冷风,夹带着零星的雨丝,锐利如刀,令他瑟缩,仿佛听到了人们嘲讽的窃窃私语。他是个废人。无论多坚强,也不能回到从前的意气风发。无论多努力,残疾的缺陷将会跟他一辈子。他的脚步变小,马可好像留意到,也放慢了速度。   听到开车门的声音,小丹突然说话,“少爷,麻烦你抱一下顾小姐,我要整理后座。”   “我来就好。”马可说。   “怕您老人家闪了腰,再摔了人。”小丹不交人。心想,老伯,你也看看那位打退堂鼓的表情,不刺激一下可不行。   “我来。”他伸出手,感觉一沉,立刻全神贯注。   即使隔着毛毯,吓人的热度源源不绝。他抱紧了,哪里还有空闲考虑自己的心情。至少,要为她做点事,就算微不足道。因为与昏迷不醒的她相比,他更健康,更有力量。   四方的雨声中,他听到车来车往,喇叭声,铃声,沿街的人声嘈杂,音乐飞扬,大千世界一如既往。但他没时间颓唐,那热心肠的芳邻枕在他腿上,发烫的手能融化他的手心,偶尔流出一声呻吟只能让他无可奈何。   “她除了发烧,还有别的不妥吗?”他问小丹。   “说实话吗?”小丹反过来问他。   “很难开口?”他眼跳,感觉很坏。   “脖子,肩膀,锁骨附近有被咬或被亲过的痕迹,只是如此。”小丹不动声色。   他很尴尬,后悔自己问了,但头脑却自动发挥想象,非常暧mei不清的画面。他摸不着头绪,反而坐立难安。当小丹说医院到了的时候,他如释重负。   检查下来,她身体极度虚弱,淋雨受寒,为避免肺炎,必须留院接受治疗。还好,没严重到性命攸关。   他守在她病床前,听医生跟小丹交流她的病情,一言不发。他憎恨医院,因为它不能给他光明。每日被消毒水,药水,酒精的味道包围着,他的眼睛却没有进展。他痛得夜夜失眠,那些镇静剂,安眠药却统统失效。他恨不得就这么死了,但外公令他改了主意。活着吧!外公说。因为他这个经历了丧女之痛的老人,再也承受不住唯一亲人的离去。所以,他对自己说,苟且活着,直到别人无法忍受自己,直到再没有人需要自己。他以为,需要自己的唯有外公,但为什么,她来了?那样的孱弱,那样的狼狈,她喊着他的名字,在昏迷的最后一刻为他指明了方向。他只是个无能的瞎子,她难道忘了?他连自己都没办法照顾,她却向他求助。不可思议的女子!   “先生,我去办入院手续。”小丹说,“如果有事,床头上方有呼叫铃。”   想说自己看不见,但自尊没能让他说出口,默默点点头,听见门被关上。   “都怪你。”他摸到她的额头,滚烫。但点滴正流入她的体内,会慢慢降温。   “该被照顾的人不是我吗?”但他的语气一点怨也没有。   “没有下次了。”他的警告因为没人回应,显得虚张声势。   他身在黑暗里,本已经绝望地只有自己。然后,她缓和的呼吸,渐渐地,渐渐地,安抚了他焦躁不安的心。 第九十七章 有晴(下) 更新时间2010-6-5 19:33:24 字数:2303   “护士小姐,麻烦你倒杯水。”令人舒服的声音。   我睁开眼,满目皆白。白色天花板,白色墙,白色被子,就连在眼前晃动的两个人也一身白。身体虽然有些酸痛,但手腕间滴入的凉意带来了舒适。我猜到这是医院,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来的,头脑混乱如麻。   “你醒了。”说话的是小护士,她帮我拔去针头。   下一个凑到我跟前的是白色毛衣,白色牛仔的海粟,看上去好清爽。   “海粟,你还是穿白色最好看。”我说。   “白色?”他突然忿忿,“让他们别买白色衣服,竟然骗我。”   “很好看。”我看他可能要拿家里的助理开刀,“他们也和我同感,才给你买的吧。对了,我怎么在医院?”   “你不记得?”他想想又说,“果然烧糊涂了。”   “我记得啊!家里没人,我找不到药,怕自己昏过去,死了也没人知道,所以跑到你家求救。”记忆断断续续接上的同时,在叶秋寒家的场景轰然出现,那样的暧mei,那样的炽烈,羞辱委屈一齐涌现,我惨白了脸,痛苦难当。   “怎么了?”他感觉我声音的颤抖。   “海粟。”我想要找个人分享。   “嗯。”他坐在我床前,眼睛里不再空无一物,仿佛某种力量从灵魂里透出来。   “你发生什么事了?”我心思飞转的速度,自己也很诧异。   “别扯开话题。”他皱皱鼻子,有点不满。   “海粟。”他硬要把话题拉回来,我又陷入交战。   “不要一直重复我的名字。”他恼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是说,昨晚去你那儿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个误会。”我没办法说出细节,只会令自己再度颤栗。   “噢,误会的话,解开就好。”他淡淡的笑容已经给了我安慰。他不问事情的缘由,让我感激。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没有信心立刻面对那个可恶的男人。   “那就慢慢解。”他递过来一杯水,“喝点水。想要大哭一场,就要先补充水分。”   “我才不哭。”我本来想哭,但他云淡风清的坦然,让我觉得自己庸人自扰,“根本没什么好哭的,做错的人不是我。”   “误会的产生不是单方面的责任。”他说。   我刚想辩驳,马可走进来,“少爷,医生说可以出院了。还有两瓶盐水,小丹在家里挂就行。”   这种高烧虽然可怕,治疗及时,我又是练武的,热度退下去,就不用太担心。更何况小丹是专业护士,可以随时观察病情。   “那么,要不要回家?”他问我。   “好。”我这才想到,“家里没人。”   “去我家。”他根本没打算让我回自己家。   “糟了,公司那儿还没请假。”我头疼。   “把电话告诉马可,让他去办。”他干净利落就把我从头疼中解救了。   我和海粟在护士站等马可办出院手续。几个小护士看着我们,小声说话。我身体尚虚弱,坐在轮椅里,一句没听清楚。海粟耳根泛红了。   “她们说你什么?”他反应那么奇怪,小护士八卦的对象可能是他。   “没什么。”死要面子的男人,比比皆是。   “你脸红了。”我眼睛不眨,戳穿他。   “怎么可能?”他一愣。   “真的。”我感觉比昨日利索,心情恢复大半。   小护士们嬉笑的过程中,马可也往我们这里看了好几次,脸上美滋滋的。看来,他也听得很清楚。他走过来时,我决定问他。   “马伯,小护士们说海粟什么?”我笑。   “她们说少爷又帅又体贴,简直是白马王子。其中一个好像很想问少爷的地址,能不能交朋友呢。”他老脸有光,得意到完全没明白海粟咳嗽的暗示。   “当然啦,海粟超帅的。”我早就知道。   “三十岁的老女人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我真佩服。”他讥讽我,“别忘了,我是瞎子。”   “还不是照样有人喜欢你。”我撇撇嘴,不以为然。   是啊,他没想到,还有人会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他分明一无所有,失去了眼睛,也失去了能力和自信,失去了富贵和地位。   仿佛回应他的疑惑,我说:“你还有善良的心,还有自尊和骄傲,还有智慧和才华。这些东西,不会轻易消失。路,只有一直走下去,才会有令你惊喜的好事发生。”   看着他沉思的表情,我想这次接受治疗的不止是我,还有他。如果他能振作,那就太好了。他要真能恢复,不会继续找凤凰的麻烦吧?想到这里,有投敌叛国的感觉。再想到大姐的火爆性子,我缩缩脖子。   雨势变小,天边隐隐放蓝。   我蘑菇在海粟的房间里等盐水滴完,热度退了,手反而变得很冰。马可敲门进来,说已经帮我请了两天假。   “对方怎么说?”我给马可的是叶秋寒办公室的电话,所以等的时候,很紧张。   “你上司不在,有个叫小东的,说会转达,而且请你好好养身体。”马可说。   松了口气,他不在最好。下周一,就回财务部上班,以后接触自然少了。这样的话,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会随着时间褪色,应该可以放心。   马可才出去,海粟就进来了。我一看表,才十一点。他只睡了两小时。   “睡好了?”我问。   “嗯。”他对这个房间很熟悉,直接坐在床边,“快滴完了?”   “差不多。”我说。   他把小丹叫进来,我的手终于能放在被窝里。   “你睡一会儿吧,多休息,恢复得快。”他的手探上我的额头,满意得收了回去,“你朋友回家的话,我会通知他们的。”   “踏歌明天才回来,明明就不知道了。她一回来,我就回去。”占了他的房间,我不好意思。   “睡觉。”他只说。   “睡了一晚上,现在不困。”我想跟他聊天,“我读书给你听。”想起昨晚进来时,他在听收音机。得帮他找点娱乐。   “墨心吗?”他现在不太吝啬笑容,虽然还很淡。(墨心:InkHeart电影)   “如果我真有那样的能力,就帮你读一双眼睛出来。”我说完立刻捂住嘴,完了,戳到他死穴。   他没说话,只是眉宇间浮起了伤感。他终究不能完全放开,因为现实太残酷。   “我给你读报纸。”床头柜上放着今日早报,我拿过来,朗朗上读。   “不用那么大声。”他无奈,这女人完全没有生病的自觉。   我放低了声量,也放慢了速度。说也奇怪,精神非常好。   小丹和马可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齐齐往楼下走去。   “一直走下去的话,真会有好事发生。”马可摸摸胡子,他总算盼到了。   “午餐做粤式点心吧。”小丹说。   阳光照亮着半个厅堂,后院里的花折射着彩虹的颜色,草地绿亮得鲜活。春风唱暖,日出有晴。 第九十八章 金缕 更新时间2010-6-6 19:40:22 字数:2691   到了星期五,踏歌打电话给我,说要晚一天回来。明明也两晚没回家,打手机没人接。有些事正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发生,我预感。   午后,海粟和我坐在院子里喝茶。他在踏出第一步后,心放宽了很多。   “担心朋友?”他听我不语。   “有点。”踏歌推迟归期,明明双夜不回,我不能只顾自己的事。   “或许今晚就能见到了。”他啜茶的样子让我想起过去那个儒雅男孩。   “如果还不回来,我大概需要报警。”白明明够格失踪四十八小时,“我突然发现,即使朝夕相处的人,消失的话,竟不知道如何找。”   “心慌则乱。慢慢想,你就能找到更多途径。譬如说从朋友的家里人,同事朋友那里,常去的地方。要不然,警察怎么办?只要对方不是有心躲你,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他旁观者清。   “也对。”我赞同。   “反正你在这儿很逍遥自在。”他清楚厨房出尽花样。才几顿饭,法式,意式,南方菜系走马灯得换。   “真得很舒服。”我不否认。不过帮他读读书,读读报,待遇超级好。   倒是不谦虚,他听在耳里,欣赏那份直率。   “今晚我要出门。”没有忘记艾伦的邀请,“参加今夏时装发布会。”   “坐我的车去。”他的话不容拒绝。   “谢谢。”我接受。   “买衣服买得开心点。”他印象里,女人能趁此机会大购物。   我哑然失笑。买得开心点?那种品牌的高级时装,掏光我的钱包,恐怕也买不到一片衣袖。我嗯了两声,随便敷衍过去。   星光之夜。   我换上艾伦送的晚装,照在镜中,不得不佩服他设计的天分。看似式样简洁的半袖长裙,下摆却藏着加宽的褶边。金盏花被藤蔓丝丝从裙边往上绕,完美连接到袖子。水样的金银纱,随着我走动,就成了一湖微澜,花朵和藤蔓仿佛在水中活现。金色珠子串成花蕊状,垂在腰间,正好镶嵌上花朵,好像身侧的金盏漂浮出水面。这样的杰作,他没有展示在人前,只是默默送给了我。本来不想好好化妆的,但为了配得起这件裙子,我精描细画,还特地做了头发。所以几乎——面目全非。我的意思是,很不象我本来的样子。   结果,下楼的时候,人人都盯着我。   突然鸦雀无声,海粟就问:“怎么回事?”   “少爷,顾小姐换了张脸。”马可答曰。   “这张脸比原来那张呢?”海粟好奇。   “完全没有可比性。”马可毕恭毕敬看着我。   “小丹,你说呢?”海粟再问。   “画皮之鬼不及顾小姐化妆的功力。”小丹目不转睛盯着我。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我气笑。   两人异口同声说不夸张,海粟的浅笑几乎变成大笑。   “女人化妆前和化妆后两个样子。”海粟得出结论。   “应该说我的脸比较适合化妆而已。”我不在乎地承认。   到了发布会的酒店,时间尚早,但做前期准备的工作人员已经来了。一路走过,回头率突然增高。经历过多次妆前妆后的不同待遇,我习以为常,看着手中的说明册,原来这次发布会由纺织协会举办,地区好几家公司的设计师都有参加。我打量着这家豪华酒店,每家公司有自己的休息厅,阳墨紧挨着凤凰。我在黎城混了几个月,今天才和阳墨挨上边。其办事效率,令自己汗颜。说明册上阳墨只有一位设计师参加,叫孟天。   我很想进阳墨的地盘闯一闯,无奈身上的行头太耀眼,不可能混进去。可难得的机会,放弃可惜。我往它门口踱去,思考两全其美的方法。谁知,门大开,蹬蹬出来一个高挑女子,一身香槟白,大方贵气,但如风似火地,和我撞在一起。脚下轻转,重心移动,我稳稳退开。那女子却收势不住,跌坐在地,痛呼。我忙上前扶她,却被甩开。   “你不长眼睛啊!”经典台词再现。   “长了,所以才撞到美女。”如果我是男的,这么回答就是调戏。   “你GL啊!”女子厌恶看我一眼。(注:GL,GirlsLove的缩写,同性之爱。出处:无依据。)   我微笑着看她,她还真敢说出口。   一个瘦高男人从门里出来,站在她面前,自高而下,“美芙,你胡闹什么?”   “孟天,你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以为我是死人哪!”这女子嗓门够大,引得人们纷纷看过来。   我心喊糟糕,离他俩太近,可能波及到我。孟天?阳墨的设计师。我移到能看清他的角度,长相算是英俊,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引不起好感。   “美芙,有必要在这里谈私事吗?你身上穿的是我金缕系列中最好的作品,要是嫌不够好,我可以让别人来穿。”他伸手扶起她,看似温柔,我听着像威胁。   “怎么可以?你答应了由我压轴。”模特的命运掌握在设计师手里,这一点她很清楚。   “那么,乖乖进去,化妆师在等你。”他推了一把她的纤腰,送进门去。   他本来也要进去了,视线环绕一圈,落在我身上时,眼眸闪了闪,“小姐,刚才美芙撞到你,没事吧?”说着,走过来。   “没事。”我依旧微笑。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我。”他递过来卡片。   会有什么问题?尽管疑惑,我还是收了,并谢谢他。   “小姐也是今晚发布会的客人吗?”他又问。   “嗯。”我想,这家伙有完没完?   “那你会比T型台上的模特更耀眼。”他微微躬身,走了回去。   我突然想到,他是在和我搭讪吗?不会吧!难不成上天的意思让我用美人计?   来不及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我需要立刻找到艾伦。艾伦走到今天,顺利得让我放松警惕,还检讨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坏。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分明和艾伦的同系列。手法仍然是偷天换日,不过不是便宜自己人,而是把艾伦的设计泄露给了竞争对手。到时候,脏水统统倒在艾伦身上,的确是赶尽杀绝的妙着。我一时也想不出主意,最直接的就是阻止艾伦的衣服上台,但消除不了后患。在这之前,我必须先确认,毕竟只见过一套而已。   我径直走进凤凰休息厅,比想象中大很多,因为人也很多,并不显得宽敞。尽管人人忙得热火朝天,我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请问找谁?”年轻助理走上前,开口很谨慎。   “艾伦。”正好,节省我时间。   “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杨辉的声音傲慢插入,和他妹妹一样,不讨人喜欢。   我侧脸一看,除了围绕他的漂亮模特们,还有总设计师唐梅站在身边。这位美神目光如炬,紧盯着我的脸,又上下打量我身上的衣服。我大方看回去。她是一袭黑色晚装,做工一流,设计和艾伦的比,无法出挑。我自信得笑着,朝他们走去。这一动,仿佛带着满湖春意,金盏花若隐若现,若沉若浮。女人的眼光里多是嫉妒和羡慕,男人的多是惊艳和赞叹。   “我是凤凰的职员。”我从手袋里拿出工作证晃了晃,“不好意思,现在我可以找艾伦了吗?”既然都被注意了,索性绚烂夺目,才不枉这身美服。   “你是哪个部门的?”姜是老的辣。在杨辉出神时,唐梅已先声夺人。   “财务部。”我知道她要干什么。   “即使如此,不是我们部门的人,最好不要随便进来。”标准女强人的不近人情。   “顾鸿。”艾伦在身后叫我。   人找到,我也不想跟这群人耗,“对不起。想着是好同事,所以进来帮着打气加油。我现在就出去。”故意曼妙夸张转身,裙摆惊起涟漪。好几个人情不自禁哇着,这下成了荷塘蛙声一片。   嘴角含笑,我对着不明所以的艾伦,“我们出去说。” 第九十九章 玉衣(上) 更新时间2010-6-7 19:40:13 字数:2657   “几乎没认出来。”艾伦惊道。   “不是叫出名字了吗?”我说。   “看到衣服,就想着应该是你。”艾伦解释。   “怎么样?还算对得起你的心血吧。”我问,“为了配合,我只有浓妆艳抹了。”   “是衣服配得上人。你把它穿得非常漂亮,谢谢。”他说得很真诚。   “在染缸里才待了几天,你就花花绿绿了?”我开玩笑。   他抓抓头,怕我继续调侃,“找我什么事?”   “艾伦。”突然正经起来的语气让他呆了呆,“这次发布会对你很重要吧?”   “那是当然。”他下意识回答。   “如果我让你放弃呢?”我问。   他大吃一惊,目光中充满着不解。我把手机递过去,让他自己看。那是趁女子不注意时偷拍的,因为离得近,画面很清晰。   “这是天使爱白的最后一套,还没发布,为什么已经有人穿了?”他死死盯着照片。   “她是阳墨公司的模特,身上那套衣服是设计师孟天的金缕系列的压轴。他们正在凤凰隔壁的休息厅里做准备。”我告诉他,“如果你不知情,让自己的设计上了台——”   “我就完了。”他的神情吓人,愤怒仿佛突来的乌云,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他把手机递回来,双手紧握,止不住发颤。我看着他阴郁的面容,很担心他。其实,我也不太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剽窃了艾伦的才华还不够,非要把他逼入绝境不可呢?   “越是这样对你,证明他们越怕你。怕你的才华盖过他们,怕你的成就高过他们。你一定要自信。”我希望他能振作。   “这世界真不公平。”他好像要走回头路,变成原本愤世嫉俗的颓废艺术家。   “是不公平。所以呢?”我不能放任他消极,“你打算放弃了?”   “我能怎么办?无论天使爱白能不能上台,他们一定会说是我泄露了设计。”他眼圈发红,“连你都让我放弃这次,不是吗?”   “我给你名片的时候说过,除非你自动辞职,否则没有人能开除你。”我点醒他,“这句话现在仍有效。”   “就算是,他们只要架空我,不让我设计,那还不如辞职。”他很累很辛苦,想要过好日子,怎么那么难?   “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很有骨气,够坚韧,心想已经太苦的你应该能走得很开阔。”我望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原来我错了。你只是个自私的人,连家人的感受也不考虑,就要逃走了。”   他听完这话,猛地抬头,神情毅然。是的,他怎能就此退缩?家人那么支持他,也那么需要他。   “不服气?我说得不对?”激将法总能收到点效果,何况他是个大孝子,好哥哥。   “我懂了。就算被架空,我也要待在凤凰。”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真的没人能炒我。”   “开除是可以避免的,工资一分不会少。”有大姐呢,“不过,今后在公司里的日子不那么好过了。”   “现在怎么办?我说不上台,他们也不会同意。”既然是陷阱,不跳也不行。   艾伦提醒了我。如果不上台,顶多是内部处理。但今晚凤凰高层都会来,苦心积滤想要陷害的人,如果造成轰动性的媒体效果,艾伦不辞职,恐怕欧阳伯伯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候,大姐就没办法插手了。而且,真在公众前发生这种事,会影响未来我对艾伦的计划。必须,一定要把损失控制到最小。但是放弃已经行不通,要找替代天使爱白的系列。   “艾伦,你应该没有备用的设计吧?”我知道他不太会准备另一系列,他一直以为这次是公平竞争。连我也没料到,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就算有,也来不及重新做。”他捧着头,“虽然我是最后一个出场,也只有四个小时。”   我恨不得学他抱脑袋,真要命,人事怎么那么复杂?像杨辉那种明目张胆的窃贼活得自得意满,安分的反而寸步难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是吗?真的要逼自己下狠心了吗?鬼魅伎俩,勾心斗角,步步为营,招招谋算,曾经那样子的我再来临,还能否全身而退?但我已经没有选择。   我拿起电话,和那头的人说了几句,拉着艾伦往外走。叫了车,往城市中心的老区驶去。应该庆幸,喜欢四处旅行的她正歇在家里。   “去哪儿?”不能离开太久。   “我一个长辈家。”我简短得说。   十五分钟,车子开进一条小路,两旁栽着兰铃花,四周静悄悄的。在小路尽头一栋红砖小洋楼前,我们下了车,一身藏青色西装的鸣秀已经等在门口。   “她心情怎么样?”我问这位帅气的姐姐。   “你自己分辨。”鸣秀笑。   “应该不坏,要不然才不让我进屋。”我说。几年前我经过这里,住了一晚就被她赶出了门。   鸣秀带我们走进中厅,里面没人,“她换好衣服就来。我去泡茶,你们先坐。”   “你长辈很喜欢白色?”触目所及,皆是不同的白,搭配独具匠心。   “非常。”而且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她虽然五十多了,但最讨厌别人把她叫老,所以阿姨,伯母之类的,千万别漏出来。还有她脾气很怪,骂你就当没听见,夸你也别真得意。总之,顺着毛捋。”   艾伦听着怪,刚想问来这儿干什么,就见一个很高贵的女人走了进来。说高贵,一点也不夸张。白色长裙,在光线下折射出梨花朵朵,手腕上一只白金梨花形的玉镯,头发细致挽起,斜插梨花白玉簪。她仿佛从唐伯虎的仕女图上走下来,袅袅如烟。真正的美人不会被岁月催老。   我赶紧站起来,艾伦有样学样。   她坐下来,等鸣绣上了茶,才说:“怎么又来了?”   凤家规矩,长辈不让坐,晚辈就得站着。我老老实实站着说:“是又来了。”什么叫又来了?根本好几年没见。   “废话。”她蹙眉,“问你什么事?”   “请您借几套衣服给我。”兜圈子对她没用,我就直说了。   “几套?”她示意鸣秀坐下,眼睛不带瞄我。   “八套。”我想她今天果然心情很好。   “不行。”她却拒绝了   “六套?”或许嫌我借太多?   “不行。”她拿起茶杯,优雅得吹气。   “四套也行。”我再放低。   “一套也不借。”她说完,喝口茶。   那还问几套?我气结,又被她逗了,“灵玉,我真有急用。”她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不能空手而回。   “说来听听。”她放下杯子。   我把事情经过告诉她,但并没有预想中的表情,甚至完全没什么表情,淡漠如初。   凤灵玉,和凤灵心——我妈妈,同辈。与身体不好的妈妈相反,她当初是热门的家主人选,可是没等交接,她嫁给了欧阳子辛,也就是现在的欧阳伯伯。当时欧阳家只是小有资产,所以婚事遭到了奶奶的反对。她以退出候选为条件,为欧阳换得黎城凤凰20%的股份和经营权。数年后,更助欧阳家成为六姓之一。讽刺的是,在两人婚后十年,当她将手中的股份转入欧阳名下,欧阳就以她不能生育为由,提出离婚,并在离婚后一周,将欧阳美辰的母亲娶进门。那时候,她才知道,他早有外遇,甚至育有儿女。一场让她放弃家人的婚姻,到头来输尽所有,而可笑的是,她竟连同情也没得到。她成了凤家第一个离婚女人,但凤家没能帮她讨回公道,再次因为利益关系,不得不作出妥协。她从此性格大改,喜怒无常,痴爱白色。   “灵玉,难道就让欧阳家得逞了?”我戳着她的痛处。   她终于看我,眼眸里风霜依旧浓。多年过去,她隐居在这个城市,和前夫共享一片天空。我想,她不是原谅了他,而是在等待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 第一百章 玉衣(下) 更新时间2010-6-8 10:22:28 字数:2687   “如果帮了这小子,时装发布会顺利进行,结果不是帮了欧阳家?”她可不傻。   “您听我说,唐梅是欧阳美辰的表姑,杨辉是唐梅的亲侄子,两人都是欧阳那边极看重的人。他们计谋得逞的话,也就是欧阳家得利。艾伦作品被他们泄露给竞争对手,破坏的是凤凰的名声,损害的是凤家的利益。我很怀疑唐梅和杨辉极有可能得到上方默许,要不然怎么敢做到这种地步?”我尽量往欧阳那家子身上绕。   “听你这么说,倒像回事。”她五指纤纤,拨着耳边的碎发,平和的语气陡然一转,“阿鸿,你当我傻瓜!真能绕,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你也能掰到一起。该不会欺负我年纪大,脑袋不会用吧?”   她那么气势凌厉,我就不敢再耍小聪明。   “走吧,我不想撵人。”她再度拿起杯子,送客之意。   “艾伦,我们走了。”我不怪她,因为凤家和欧阳家都背弃了她。   “等等。”才走出两步,却又被她叫住,“阿鸿,你身上这件礼服谁设计的?花谁绣的?”   “艾伦设计的,花是他母亲绣的。”我不知道她的意图。   “你?”她站起身,走到面前,打量着艾伦,“水随人动,花随水流。设计很出色。你母亲叫丁兰?”   “您怎么知道?”艾伦吃惊。   “她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绣工。金盏花,当年她曾为我绣过一回。可惜,绣坊关门后,我们没再见过。如今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母亲还好吗?”她怀念着过去,美好时光荏苒。   我本想趁这渊源,重新再提出请求,但想到这位阿姨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就没多话。   “很好,谢谢您关心。”艾伦也并没有诉穷。   “你们跟我上楼。”她再次打量艾伦一眼,带着赞许,神情少见的慈祥。   我觉得事情或许有转机。果然她将我们带到了她的工作室,推开门,我倒是不惊讶,但艾伦眼睛瞪大。灵玉,不仅经商出色,时装设计更出色。虽然玩票性质的,她的一系列设计曾经引起时装界一股潮流风。如今她依然时不时设计些出来,不过全部都是白色。   “难道您是玉老师?”艾伦叫她老师,我想这下脾气古怪的阿姨非火大不可。   “你叫我什么?”果然,她在意。   “我在学校图书馆看过你的作品集,其中的雅韵系列,纯白纯情系列,黑色魅惑系列给我很多想法。本来这次要参展的天使爱白系列也是从您的设计中得到的启示和灵感,可惜——”他很喜欢玉老师的风格。   “可惜什么?既然叫我老师,我不帮忙的话,可说不过去。”她被叫老师还是第一回,原来挺有满足感,“但是有个条件,你不能拿着我的设计原样展示。”   什么时候了,她还要加条件?我心急,却没有插嘴。这不是我能说话的地方,而是两个杰出设计师彼此展现才华的竞技场。   艾伦不吭声,他只是慢慢得走在那些衣服的前面,看得很仔细,很认真。过了一会儿,他回转过来,“玉老师,时间有限,可否允许我在色彩上作些变化?”   现在轮到他反过来提条件了。   灵玉立刻皱眉,她考虑了几分钟,对我而言,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你先尝试一套,我看看再说。”说着,请鸣秀去拿染料和工具,“你可以用这里的东西,我们在楼下等你。”   “艾伦,加油。”除了口头支持,我什么也做不了。   在楼下,灵玉让鸣秀摆了棋盘,两人对弈。我无心观战,只看时间。距离艾伦登场还有三小时。   “心浮气躁,凤家女一代不如一代。”灵玉,我的三姨语出讽刺。   “您说的是。”我很尊重长辈的。   我承认得太痛快,她哼了一声,啪——放下一子,“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我回答,“看到您的话,应该会更健康些。”   “我又不是医生,看我有什么用。”她可不想回去。   “妈妈说,有您在,她就开心。”原话照搬。   “你回去跟她说,有老太婆在,我就不开心。”她目无长辈,敢骂奶奶老太婆,连我也没这个胆。   “您自己去说。”我笑。   她斜斜瞄一眼,突然眼眸发光。我回头,看见艾伦拿着一套衣服走进来,即刻明白了灵玉双眼的光芒。他选的那套夏装亚麻质地。灵玉原本的设计是紧窄上身,大圆领,无袖,别一支白牡丹,宽腰坠白丝绦,下身宽大裙裤,侧边高开衩,裤管褶缝以透明白纱相连。艾伦没有改动半点设计,他只是在上面染了点色彩,绘了花样。在裤管附近以深紫色线条勾勒出大牡丹群,淡墨数笔,却摇曳生姿。宽腰也画了牡丹,却着重细部描绘,在丝绦上染了淡紫,如花蕊般。领口白牡丹的花瓣上偶有浅紫,深紫,产生了光影的和谐效果,仿佛正在盛开,与领口和腰间对应,在背部斜勾一朵墨紫牡丹,大放光彩。花是玉中之花,玉是蕊中之玉,有远有近,有光有影。既高贵又如夏日阳光般亮丽,无论贵妇人还是上班族,都会心仪不已。   “打算取什么名字?”灵玉问。   我知道艾伦通过了测试,不由轻声欢呼。   “玉蕊。”艾伦回答。   好名字,既符合设计的意境,又包含了原设计者的名字。   “你上去随便挑吧。”灵玉果然同意了。   “艾伦,还有两个半小时,必须提前半小时离开。”我提醒他。   他冲我点点头,坚定的眼神令我放心。他一直在成长,虽然犹豫,有时候很脆弱,但脚步未停,直直向前。我希望很快他能独当一面。   “让你捡到宝了。”灵玉看我的时候,就变得严厉,“打算怎么做?”   “我想他应该能坐上总设计师的位置。”对别人不能说的事,对她不敢隐瞒。艾伦以后的路,需要她鼎力相助。   “初出茅庐的小子,光有天分可没用。”她一语中的。   “所以才需要您的人脉和支持。”在欧阳家眼里,她属于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已经黯然离开商界。却不知,这些年,她以清风的名号,控制了这座城市大半的传媒和出版机构。她的集团在名义上属于凤姓产业,在实质上自己拥有绝对权力。   “小丫头,你想吃白食?”她不屑一顾。   “怎么会?”我说,“精心准备的礼物,您心中的久愿,已经开始倒数计时。”   “凭你?”她呵呵笑。   “不是还有您吗?”我跟着她笑,瞥见陷入苦战的鸣秀,“鸣秀姐输了,要不我跟您下一盘?”   她玉手一挥,鸣秀让出了位置。我和她在棋盘上一争高下。   “这几套衣服用完要还给我,还打算穿的。”她下到一半,突然说。   “都染了色。”我奇怪,“你不是只穿白的吗?”   “作为晚辈,你管得太多。”她都抬出身份压我了。   一小时五十分,艾伦下楼,我拉着他冲出房子,直奔大路叫车。时间一滴一秒不容浪费。   “鸣秀。”凤灵玉看着棋盘,她输了,不多,三目半。   “是,玉姨。”鸣秀放下一壶新茶,为她斟上。   “那孩子,真能实现我的心愿?”她等待了多年,还没有把握。   “因为您心软,她没有。”鸣秀为自己斟了一杯。   “我很期待,凤家到了那孩子手上,会成什么样子?加速毁灭,还是能延续风光?”她品着茶,满足地眯眯眼睛。   “她似乎还没有认真起来。”鸣秀说。   “是啊,从小我看不透的孩子,现在更读不懂。明明看着很简单,完全搭不到事情的中心点,最后她却总能一击即中。就像这局棋,旁人看着我占优势,直到最后才落败。其实是她主导,我的每一步都在她预料之中。一老一少,她们竟出奇得相似。”她眼前闪过两人的影像。   “看不透,我们就慢慢看。”鸣秀接过话。   她不语,再品一口茶,轻笑。 第101章 镜花 更新时间2010-6-8 19:45:06 字数:3183   等到了酒店,会场人员通知因为延误,离艾伦的作品上台还有一小时,时间宽裕了。艾伦抱着箱子往里走。   “艾伦,多长个心眼,不到最后,不亮底牌。”我进不去,只能提醒他。   “放心。”他对那些人不再抱有期待。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就往发布会场走去。场内气氛热烈,T型台上猫步着的迷人模特,两边不停的闪光灯,席上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空气中偶尔一丝酒香,耳朵边不时几声评语。我走到长型餐桌上拿了杯果汁,打算解完渴,再找张离得近的椅子,欣赏时装极品。又来了几个人,倒着饮料,说着话。因为站得很近,灯光不太亮,她们也没注意到我。我偷眼一瞧,原来是小赵,小杨,小陶三位靓女。   “今晚最出色的大概就是孟天的金缕系列,看得我好想买。”小赵说。   “我听欧阳美辰的助理说,欧阳已经下了订单。”小陶说。   “什么,她竟然支持竞争对手?”小杨不服气,“我哥哥下个出场,一定比孟天出色。”   “女人只管衣服好不好看。”小赵抢白,“你如果有钱,难道不想买?”   “你哥哥那么优秀,不会差到哪里。”到底是万人迷小陶,谁也不得罪。   我对着她背影冷笑。小陶,拜她所赐,令我遭受如此尴尬的遭遇。这么看来,小赵小杨比她可爱,至少两人直来直去,容易一眼看穿。以后,可要小心她了。   听VJ宣布舞台布置需要五分钟,台前暂暗,四周光线亮了很多,人们纷纷走向自助餐桌。我本来要走,看到喜欢的小点心,不由拿了一个,准备吃完再走。即使被她们看到我,我也不怕。   “表姐,叶组长。”小杨声音一亮。紧跟着,小赵小陶喊着表姐和叶组长。   我身体发僵,低头咬着点心,不敢动,也食不知味。冰冷的雨夜,如火般的眼睛,令人着魔的叹息,应该为了至深的情感,为何偏偏变成了刺心的寒冰?我必须捏紧双手,才能控制颤栗的心。   “你们也来了。”欧阳美辰淡淡说着,看来和仨表妹不亲近。   “听说表姐你订了孟天的设计,真的吗?”小赵问。   我注意力转移到她们的对话上去,冲淡了不安。   “和你没关系吧?”欧阳美辰不悦。   “表姐不否认,就是真的啰。身为凤凰的人,买竞争对手的东西,不太好。”小赵也敢说,率性得真有那么点可爱。   欧阳美辰还没说话,小陶就开口了:“我今天穿的是克里斯蒂娜的设计,难道和我是不是关心凤凰有关系?我们女孩子买衣服,什么牌子不重要。是不是,叶组长?”   这种问题干吗问叶秋寒?摆明特意搭上去的。   “女人衣服,我不太懂。”比欧阳美辰还冷淡,叶秋寒没有刻意隐藏他的本性。平日如果不谈公事,他对女士向来亲和有礼。今天,很反常。   “表姐,你买了孟天的设计没关系,待会儿把我哥哥设计的衣服都买下来就好。”小杨是个没脑子的。   有人撞上了我的背。   “小心。”叶秋寒说。   冲撞力突然消失,我本能得转过来看。撞我的人是欧阳美辰,看她三个表妹站的地方,我猜是靠得太近,所以欧阳往后退,撞到了我。小赵,小杨,小陶三人目光齐齐盯着左边,带着羡慕,惊讶,气愤。我顺道一看,欧阳美辰正趴在叶秋寒怀里。很显然,英雄救美女的戏码。美女红着小脸,享受着心爱人的胸膛。不过叶秋寒可没那么享受,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转开,猛地又调回来。立刻,不假思索的,他抓住欧阳美辰的双肩,推开。   “没事吧?”他盯着我问。   “没事。”欧阳美辰回答,简直满面春风。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的小点心一口一口吃掉,用纸巾擦擦手。   “你这人怎么回事?撞到人,也不——。”小杨找我泄火,却在看清我之后,自动消声。   小赵和小陶也看向我,目光中不敢鄙视。她们仿佛不认识我,因为在她们眼中,我只是个比欧阳美辰更尊贵的千金大小姐吧。偶尝虚荣的滋味,要不是叶秋寒在场,我也要学学骄傲的孔雀,摆摆漂亮的尾巴。   我拿着果汁,转身就走,心里更想拔腿就跑。还没办法面对他,没办法在看到他时,心不狂跳。没有自己想象的恨他,讨厌他,让我懊恼万分。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没人找麻烦。我松口气,第五步刚刚踏出,有人拉住我的手肘。   “我们谈谈。”叶秋寒已经在我身侧。   身后的惊呼来自遥远,是否真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眼前这个突现的男子,如王者归来,无法阻挡。我在他强大的臂膀下,诚惶诚恐,不能安然。   出了会场,穿过大厅,他吩咐取车。   “还不能走,我朋友还没登台。”我甩了甩,他依然牢固钳制着,不动分毫,“叶秋寒,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快放手。”   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和他之间发生的事,至今乱糟糟一团麻,根本没开始理。谈?谈什么?我一点也不想谈。心很慌乱,我对准他的手,一口咬下去。他没料到我用这招,手指一滑,被我趁机挣脱。不管不顾,转身,我就往会场跑。那里暗,人多,他找不到我。后面有紧着影子而来的脚步声,眼看就要赶上。   “小东。”我大喊,声音太大,大堂里竟然产生回音。   刚要进会场的小东迷惑得看着我,“小姐,你叫我?”又是个没认出我的人。   “是我,顾鸿。”我勉强笑笑,“我正要进去,一起吧。”拽着他进门。耳朵却听着后面的动静,他没有再追。我的计策奏效了。   “咦?你是小顾?”即使在昏暗的灯光里,也能看到他瞪圆的眼睛。   --------------------------------------------------------------------------------叶秋寒的分割线   她竟然咬他。可他生气的不是她,而是自己松开了手。两天不见,她气色比那天好多了,即使如此,可能初愈,他还是看出她的苍白。当小东跟他说她病了,需要请假两天,他就直奔她家去了。不知道是家里真没人,还是她不肯开门,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下班后他又去了,屋里没有灯光,真没人在家。他想她或许去了医院,结果等到深夜,还是没人。他想打电话,却缺乏勇气。更准确地说,是缺乏面对她不接电话的勇气。今晚他来发布会之前,又去了她家,房子里仍然不亮灯。他想她不会就这么离开吧?把他当成变态,远远躲开,一辈子也不相见。这么想着,他几乎不能呼吸。他害怕,害怕到脑海瞬间空白,心脏就要爆开。   所以一个完全不同的她出现在他眼前,无法令人忽略的美丽依旧会让他忽略,无法令人移开视线的精灵般灵动依旧会让他移开视线。因为认出她,他才将目光调回,他才不顾别人的眼光,抓住她。   但她总是难以捉摸的,就像咬人的动作一样,突发的,令人措手不及的,转眼间,已经远离。她也是聪明的,逃到人多的地方,让他失去她的踪迹。   所以,面对着满场昏暗,他也只好苦笑。   “叶秋寒。”是欧阳美辰。同样生气地叫全名,欧阳和她就不同。欧阳,永远带着令人厌烦的骄傲和任性。   他将目光放得更远,在能看清楚的每一排,搜索着她。   “那女人是谁?”她趾高气昂。   他找不到她。人太多,闪光灯又忽闪。   “回答我。”她刁蛮得无理可讲。   他转身往外走。已经看过她了,她身体在恢复。没关系,他可以等,只要她还在。感觉前所未有的累,他想回家休息。眼前一亮,他大步走过厅堂,走进停车场。欧阳美辰锲而不舍跟着,在他上车前,拉住他。望着他的美眸里,是他从不陌生的爱恋,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我喜欢你呀!”她终于吐露心声。   他伸出手,指腹划过她美丽的脸,轻轻捏住她精致的下巴,慢慢俯下了头。她如他所料,一向目中无人的眼睛里满满是他,随着他的靠近,闭上了,睫毛扑扇如蝶,但双唇如同含苞的郁金香,等着渴望的润泽。傲慢的大小姐,在爱恋的男人面前,不惜卑微。他嘴角一勾,冷酷无情。下一秒,已经抓开她的手,将她甩在旁边。在她茫然的神色中,他开车门,上车,发动。   “叶秋寒!”清清楚楚明白了被拒绝的含义,欧阳美辰凄喊,“我要开除你,让你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她一直以为他没有追求她,是因为她的身份。那么只要她主动,他的顾忌就不会存在。   他修长的食指伸出窗外,勾了勾。她完全不能自已地弯下腰。那个男人脸上的神情,她认识至今,从没见过。邪佞,不可一世,仿佛娇贵的她是他眼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开除我?”他的笑让俊美无限发挥,也可恶到极点,“先和你父亲商量,再下决定比较好。”   不等她回答,车子如子弹般,飞得无影无踪。她孤零零一人,挣扎在他深蓝色的眸海深处,却只能绝望地沉溺。 第102章 水月 更新时间2010-6-9 19:48:49 字数:3220  艾伦成了时装界最炙手可热的天才设计师。报纸杂志怎么说来着?魔幻画师!整版整版,评论家们,设计师们,女性读者们都对玉蕊系列赞不绝口。人们对玉蕊中的八种白色香花突然钟爱万分,发布会结束前,纷纷抢着下订单。就算艾伦强调每款限量,依旧阻止不了爱美女子们的热情,直到把价格抬了又抬,直到艾伦保证下一轮的设计很快会上市。因为玉蕊,原本应该成为焦点的孟天的金缕,降为其次。今夏的潮流因此确立,突破时尚极限,体验花样人生,一切将以花为名。   星期一回到财务部,艾伦的消息早已传遍公司。他不仅成为时尚界的新宠,也成为公司炙手可热的新星。我微笑得听着每个人的赞美,帮艾伦照单全收。   “小顾,你怎么回来了?人事部调令没下来前,你应该在投资部上班。”陈姐解释。   “快了,快了。”我不知道什么人事部调令,但绝对知道不能和叶秋寒同处一个部门。   “你急着回来干吗?”王姐不懂,“投资部的工资比我们高三倍,你还嫌钱多啊?”   “我想你们了呗。”这种哈拉的轻快日子,想死我了。   谭艺别有深意的一瞥,让我稍稍神经质了一下,接着她说,“我们喝个早茶去,欢迎小顾回来。”   我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很是羞愧。抱着谭艺的肩膀,讨好得撒娇。可我们还没来得及出发,钱柜部长板着脸出现在我面前。   “顾鸿,跟我来。”他的语气也不好。   我想,来了。以为通过媒体,把艾伦抬高到他们不敢动的高度,看来他们比我想象的蠢多了。我不露声色,对三位大姐笑笑,紧跟在部长身后,上了电梯,直达最顶层。呵,他们都捅上天了,了不起。   第一次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气氛就相当僵硬。我大致瞄了一下,欧阳两父女,人事部冯部长,设计部唐梅,杨辉,一组组长,投资部赵世杰,副部长谭艺老公,钱柜,我,还有艾伦。形势不妙,除了谭艺老公以外,都是那边的人。而就算是谭艺老公,也不可能明站在我这边。我和艾伦,可能需要孤军奋战。   “顾鸿,不用紧张。请你来,主要是证实一下。”赵世杰,以前和他没有正面接触,感觉很八面玲珑的领导,就不知是否笑里藏刀。“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发布会上,孟天的金缕系列和艾伦原来参展的系列一模一样,你知道吗?”   “知道啊,这消息还是我告诉艾伦的。”唐梅和杨辉对看一眼,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昨天刚进大厅,孟天一个模特跑了出来,身上就穿着金缕系列中的一套。有晚加班,我买了晚饭去和艾伦一起吃,见过他设计的一款,所以认得出来。当时,吓了一跳,赶紧去找艾伦,把事情告诉了他。”   “你说只看过一款,怎么知道那模特身上的和艾伦的一样?”杨辉沉不住气。   “我有用手机拍下来,跟艾伦确认过。”我拿出手机,选出那张照片,递给赵世杰,大家轮流看。   “那么艾伦后来的玉蕊系列,是备用的吗?”赵世杰问。   “是啊。因为设计部的作品曾外泄过,艾伦跟我说过,会多准备一个系列,以防万一。想不到真派上用场了。实在好运气,要不然公司名誉就毁了。”我神情夸张得传递着庆幸。   艾伦一乐。在场的人,反过来是我和他这两个被审的人比较轻松。   “可有人说是艾伦把自己的作品泄露给阳墨公司的。”赵世杰把话挑开了。   “谁说的?那人没脑子的吗?他干嘛用自己的作品便宜外人?”我故作惊讶。   “为了钱,谁不知道艾伦家穷得要命。”杨辉对艾伦已经恨之入骨。   “我可不这么想。第一,这是艾伦出道的首发作品,成功与否,决定他今后的道路。第二,在我没有告诉作品泄露之前,艾伦仍在为原来的系列作出场准备,这点我想艾伦的组长可以证明。”被我点名,一组组长点点头。“也就是说,两套系列在媒体面前将会重样。艾伦出场顺序在孟天之后,人们当然会以为艾伦抄袭孟天。他为什么要自毁名声?第三,为了钱?在发布会之前,他只是籍籍无名的菜鸟,恐怕阳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算看中他的作品,也只会贱价买下。是靠别人而活,还是借发布会打响自己的名声,你会怎么选?不过,若是有证据就不同了。”把你们手上的牌打出来看看!我心喊。   “我看到了。”杨辉挺直身板。   “什么时候?”我问。   “他设计被通过不久,我看到他使用了传真机,当时觉得奇怪,我就查了他发送的号码,是阳墨的传真号。”他有备而来。   艾伦一急,在他说话之前,我抢先了,“除了你,还有别人看到吗?或者,你有物证没有?照片,录影之类的。”   “难道我会说谎吗?我可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学生。”他不屑得睨着我。   “如果这是法庭,会因为你一句话而判定对方是杀人凶手吗?”他那么笨,我也懒得说,“完全两码事。而且你和艾伦是同学吧?听你的语气,你们关系不太好。我怀疑你有严重的歧视,证词不能采用。所以,就算有人蠢到用公司传真机发设计图样,而完全不顾虑到被发现,那么任何人都有嫌疑,尤其是你。身为唐总设计师的侄子,很容易拿到图纸,又和艾伦不融洽,就带了报复的私心。相对于艾伦的无动机,你却有明显动机会出卖同事超越自己的作品,一方面将他挤走,另一方面自己可以被公司委以重用。我是不是可以说,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咄咄逼人,却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也是好学生。没有物证的情况下,我可以说是你把图纸发给对方的,不是吗?”   “你!”他脸色发窘。   “所以,要有物证啊!”我呼吁,“哪怕是朋友,我也不会包庇他的。”   “艾伦是有前科的。”唐梅终于忍不住了。   啊哈,我暗自欢呼,“什么前科?”   “他并没有大学毕业,而是肄业,因为作弊。”唐梅神情肃穆,好像不偏不倚。   “作弊?”我惊奇,转头问艾伦,“有吗?没听你说过。”   艾伦摇摇头,“我只是在大三期末考试后,办了休学。学校里有人谣传我作弊,就这么误会的。”   “唐总设计师,虽然不是您亲自选的新人,简历还是要仔细看。艾伦心肠好,不然您就算诽谤了。其实最好是打个电话到学校,问清楚就可以了。”我敢说,就不怕人查。“说到谣言,我倒是听过一个关于杨辉的。可怎么想,都不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没当回事。各位领导有兴趣,我可以说出来给大家笑笑。对了,听说唐总设计师年前的作品也被阳墨盗用了,如果用艾伦这件事做范本,那岂不是您的嫌疑最大?”这下连美神也不美了。   “好了。”欧阳老总发话,“既然没有物证,也不能随便诬赖好人。”   有些人不服气,有些人附和。   “是的,总经理。艾伦这一炮打响,现在谁不知道我们公司里有位魔幻画师?下一季的销售额肯定非常可观,今年的业绩也可以唱红。这么个人物,别人想挖角还来不及。小人嫉妒眼红,您是英明决断,奖罚分明。”我不仅附和,还要求更多。   “冯部长,艾伦升任二组组长,从今日起享受组长待遇。”欧阳老头果然痛快人。   “谢谢总经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艾伦赶紧表达感谢,虽然不明白本来批判他的大会,怎么反而连升了两级。   “好好,同心协力,公司才能进步。”欧阳老头是聪明人。底下人乱斗,只要不伤本,他也不爱管,而且唐梅算是欧阳派系。他心里暗骂唐梅杨辉没眼力,艾伦实力明摆着,现在这么受瞩目,赶他出去,只会为自己制造对手。他们不会好好拉拢,反而让他收拾烂摊子。   一个个往外走,我顺便看了一眼保持缄默的欧阳美辰。她眼睛看着地面发呆,直到她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恍然大悟。我猜她不寻常的样子和叶秋寒脱不开关系。来不及深想,跟着艾伦走出去。   “我会找到物证的。”杨辉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   “我等着。”本来想算了,不把事做绝,看来还是我太简单。   “小艾,不好意思。我没仔细求证,误会你了。”唐梅态度却截然不同,大方得体,令部长们赞许。   好会做人,我这么想,却清楚她是比杨辉更聪明更狡猾的恶兽。看着艾伦笑容满面得直说没关系,我欣慰的同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他曾经是个愤世嫉俗,却热血不失的大好青年,如今却也不得不虚与委蛇。   钱部长和赵世杰他们一起出电梯,设计部的人和艾伦也走了,只有我和冯部长继续往下。   “这件事快解决了,还有一件呢?”冯部长问。   “正在进行中。”我笑着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前两天看到鸣秀姐,更帅气了。”凤鸣秀是她的女儿,她嫁人后虽然跟了老公姓,但女儿仍可以姓凤。   “女孩子家的,帅气有什么用?”她笑得好不宠爱。   欧阳派系占主导地位的黎城凤凰,凤姓在他们的盲点比任何人都勤劳的工作着。 第103章 拍档 更新时间2010-6-10 19:53:50 字数:3072  下了公车,正好遇到明明。失踪两天的她,不仅没回家过夜,公司也请了假。我犹豫着该不该问她。穿过公园,我们往家走去。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明明提议。踏歌不在,我和她昨晚叫外卖的。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店。   “踏歌说今天回来。”他晚了三天,我想知道原因。   “那就回家吧。”她甩着包包,抛上抛下。   “明明。”我叫她。   她嗯了一声,回头看我。她头发的颜色又变了,在昏暗的天空下掺着银白。   “这两天在你爸那儿?”我一把接住她飞在空中的包包,免得被她弄坏。   “有什么事你不知道。”她做个苦瓜脸,“老头子想让我相亲,把我烦的。”   “你的头发,真白,假白?”该不会愁得少白头了?   “你在开玩笑?”她嗷嗷扑过来,“都这时候了,你还开得出玩笑。”   “明明啊!”我被她掐着脖子。真不懂,都说天下父母心,可身边的朋友尽是些缺父爱少母爱的。偏偏我们为人子女,不缺金钱,只缺亲情。哪怕只是微薄的可怜,也要全力争取。叛逆如白明明也一样。   “干嘛?”她真的很烦。   “招了吧!”我吐着舌头。   “什么?”她圆圆的小鹿眼睛闪啊闪。   “他让你做什么事,你不肯?”她爸每次她不听话,就让她相亲,“和我有关?”   “我爸查到你在这里,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他问我是不是和你很要好,我否认了,只说大姐给我安排的宿舍,事先不知道你也会住进来。他很怀疑,但也没深究。他让我在适当的时候把你的身份拆穿给欧阳。”她撇撇嘴,并没有当回事。   我不奇怪白锦图会查到我的事,只要稍微留意一下白明明的行踪,就能知道。他原本就是个疑心重,相当狡猾的商人。他要把我的身份曝光,理由呢?六姓之中,最薄弱的当然是已无血亲关系的欧阳。但白锦图的母亲是我奶奶的亲姐姐,目前身体健康,对凤家一心一意。白锦图对自己的女儿不上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相较于其他血缘渐淡的四姓,凤家人一直以为白家非常可靠。如今看来,不尽然。   “什么是适当的时候?”为什么不马上拆穿我?   “凤凰股价升到35块的时候。”她撇撇嘴,“他可能觉得如果你在黎城的消息传出去,就会给股民造成凤家和欧阳不和的印象,股价就会大跌。影响到我们那儿,他还不趁机高抛低吸。”   这么简单?没有更多的信息,我不能妄加揣测。或许,就如此简单。如果他和欧阳的交情很好,应该现在就拆穿我,而且根本不需要借他女儿的手。他把明明当炮灰,我很气愤。   “目前股价是29块,等到35块的这段时间,事情估计都快办完了。”我推开家门,楼下有灯。“你就听他的,照做。”   “不要。”她拒绝,“谁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也不勉强她,反正还有时间。厅里和厨房里都亮着灯,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奶酪,黄油,芝麻,洋葱,熏火腿,大虾,还有蔬菜沙拉,嗅觉告诉我,今晚是西式料理。   “好香。”明明也闻到,“几天不见,厨艺又上层楼了。”   明明的话让我一怔,连忙再深吸口气,的确有芝麻香。不是踏歌,他对芝麻有轻微过敏。   “明明,你呆在这儿。”我伸手一拦,“万一不对,就跑。”   不等她回答,我人已入厨房。餐桌上放着三盘海鲜饭,热腾腾冒着烟。风从我右耳边来,速度极快。往旁边一闪,身体旋转,左腿抬高,往下劈。那人不推反进,右手抓住我脚踝,左手成拳直打向我的胃。我双手压住他的拳势,借力半空跃起,落地时已离开他攻击的范围。   “李平安,你干嘛一见面就开打?”我直起身子,拨开长发,看着那人。   “帮我爸考较弟子的功夫呢。”娃娃脸,狗狗眼,外表一点没变。“反应还不慢,力度差点,你没有天天练。”   “但是常常练。”头往外探,我把明明叫进来,“没事,我朋友李平安。”   “知道你不勤快。不过非常时期,最近还是多动动的话。”他坐在餐桌前,拿起刀叉,又对白明明说,“你也最好学上一两招。”   “干嘛?”明明是体育零分的运动白痴。   “保命。”他咬了一只虾子。   明明看看他,又看看我,耸耸肩,并不放在心上,开始吃饭。   “踏歌呢?”平安在这里的话,踏歌一定出事了。   “我爸最偏疼这个徒弟,硬留他在我家多住些日子,所以我才来做替工。”他示意我吃饭,“咱俩又要同居了。”   明明喷了一口饭,我递张餐巾纸过去。他乱用词汇也不是一次两次,我早见怪不怪。明知他的出现,预示着不可知的危险已经离我很近,但我心里很高兴,很高兴。   吃过饭,明明自告奋勇洗碗。我和平安在厅里坐着聊天。   “踏歌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终不安心。   “遇到几个高手,伤得不轻。现在挺过来了,有我老爸老妈照顾,会完好无损的回来。”他也终于开腔。   “什么人?洛神的幕后老板,夜日的舅舅?”我说出心里的猜想。   “他的手下。”平安肯定,“夜家,黑暗世界的王者,拥有最残忍的杀手,最狡猾的毒贩,最强大的军火商。在那个世界,被所有人,从大到小,从上到下,尊崇。”   “不过是个外戚。”又不姓夜。   “这个外戚恰好是夜家大家长夜无云老婆最疼爱的唯一的弟弟,目前在夜家,只有夜无云能压制他。夜日,虽然名义上是养子,但夜无云老婆收养了好几个孤儿,他们还没有被夜无云承认,在组织里地位远不如小舅子。不过夜无云有个女儿叫夜永爱,他们中任何一个娶到她,就会成为下一任夜主。”不愧是顶尖侦探,连极道大哥的家底都翻出来了。   “他叫什么?”已经被人找上门来,我总要知道对手的名字。   “蓝蒙,他姐姐蓝蓝。”他告诉我,“很多人叫他梦先生。传闻他可以实现你最大愿望,换你一生忠诚。详细的,我没法查到。”   “他是魔鬼吗?”还交换呢。   “看过他创建的洛神之舟,我很认同你的说法。”他故意曲解我的问句变陈述句,“事实上,这些年我们帮助警方在其他国家也破获了类似的场所。他把所有的损失都算在你头上,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的真实身份,因此花了五年,徒劳无功。直到最近,夜日找到你,他也找到了你。”   “可夜日答应我不会传消息给他。”我笃信这一点。   “那么就是蓝蒙派人监视夜日,或者夜日手下混着蓝蒙的人。一个组织里的,消息很容易传开。”他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但并不排除其他可能,“总之,他们在半路截踏歌,可以杀了他,却没有。”   “警告我吗?”我明白了。   “很明显。”他也这么认为,“五年前,他们在明,你在暗,大意失荆州。今天,你在明,他们在暗,已不会重蹈覆辙。阿鸿,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后呢?”我看见明明靠着墙在听,“躲起来,一辈子不见人?平安,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想过那样乏味的人生。”   “权宜之计。凤家的防卫力量是我爸和师叔伯们亲自培养出来的,就算是夜家精锐,也不见得能突破。可你人在外面,就很难防范周全。给我一些时间,把夜族彻底弄垮。”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底气不足。   “需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刚才是谁把夜家说得跟黑社会的皇帝一样?如今黑帮都还没清除干净,犯罪随处可见,怎么能碰到黑中之最黑?你根本还没计划,是不是?”我看出他拙劣的哄骗,“梦先生耗了好几年才找到我,夜日却只用了三个月。这么大的落差,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他见到了那份无人能比,久违了的耀眼光芒。   “因为我们的梦先生可能不敢大张旗鼓发动整个夜族找人,因为夜家的大家长可能还不知道他亲爱的小舅子是人贩头子。人说,帮有帮规,说不定夜家根本不允许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动作。你能查出来证实我的话,我们就能——”五指一抓拢,“擒贼先擒王。这次不用我们费心找,他自动就送上门来了。”   哐啷嘡——端着冰激凌出来的明明像看到了怪兽,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平安摇着头,过去帮忙收拾,安慰明明说,“不怕。她本来就胆大包天,想象力超丰富,行动力超强的一个人。相处久了,你会慢慢麻木。”   我听在耳里,也不反驳,“这事先放一放,我有件事更急。平安,你能不能帮我合成一些照片?”   “什么照片那么急?”他慢条斯理。   “偷情照。”我贼笑。   “你分不分得清主次啊!”明明憋红了脸,气急。   平安在偷着乐。 第104章 桃李 更新时间2010-6-11 19:19:39 字数:2673   天刚亮,我就睡不着了。换运动服下楼,咬了片土司,打算晨跑。通往后院的门发出细微的嗒嗒声,我还来不及惊讶,平安猫进来。他一身灰衣灰裤,连衣帽罩住头,眼珠子往身后溜溜转。看他贼头贼脑关门的样子,我蹑手蹑脚靠到他背后。   “小贼。”我喊他。   他豁一下蹦起老高,腿劈过来,竟不知不觉使出全力。我立刻双手向下翻出筋斗,双腿燕子夹,中和他的霸力。他手捉住我的膝盖,身体蜷着往地上滚,顺利逃出。我的手也不闲着,握紧双拳打他肩膀。虽然他及时空中翻身,左肩还是受了一拳。   “哎呀!”他叫着,“你真打啊?”   “是你先尽全力的。”我激灵灵被吓出一身冷汗。虽然勉强算师出同门,身为师兄的他,可不是我这个菜鸟能比的。   “灯也不开,突然从身后窜出来,吓得我!”他合扑在地上,俯卧撑的标准姿势。   我爬起来,打开灯,“满脸泥,玩土去了?”   “以后院子里少去,不要踩红砖以外的地方,否则后果自负。”他拍手而起,用袖子擦脸,越擦越黑。   “你完全没变。”我不禁莞尔,捂着嘴笑,他这样让我想起当初的门禁。   “长生不老。”他嘻嘻哈哈,上下打量我,“在家用跑步机得了。”   “不要。”我拿起吃了一半的面包。   “懒得管你。”他累得半死,要去补眠。   “照片怎么样了?我急着用哪!”我提醒他。   “这能叫证据吗?只要电脑专家一分析,就知道是合成的。那么是谁陷害呢?你和那个艾伦不就成了嫌疑人?你一向聪明又精明,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他直摇头。   “嘿嘿,我不就是想以快打快吗?趁着大家头脑一发热,就能把杨辉解决。等他们再查真实与否,早完戏了。至于我,事情搞定,也走人了。”我攻得是人心。   “不够周到。”他不赞同冒进。   “那怎么办?”如今我也不大好去设计部了,怎么找证据?   “等两天再说。”他悃得直打哈欠,“反正对方想找你们的麻烦也不容易。”   我看他实在累得不行,就放他睡觉去了。出了门,绕着林荫道慢跑。平日这么早晨练的人不多,大家住在附近,脸已经看熟。今天却有点不寻常,生面孔多了好些。跑了五圈下来,我就留意到有人在监视我。虽然跟踪得很有技巧,但圈数一多,破绽就出来了。时不时和我对面而过的两位帅哥气喘吁吁,分明跑不动了,却咬牙坚持。花坛那儿一对恋人,我一往他们看,他们就假吻。开始很像真的,后来大概演累了,两张嘴的距离夸张得远,我看得清清楚楚,笑死人了。   “难怪这么容易放我出门?”我自言自语。当然是平安的人,因为他们不仅对我没有恶意,反而对出现在我周围的人和事相当关注。“算了。非常时期,非常时期。”没人喜欢被盯着,但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任性。   明明上班时间比我晚,平安还在睡觉。我吃过早饭,一个人去上班。结果关上院门,转身就有部出租车停在面前。   “小姐,去哪儿?”一位中年大叔探出头来。   “我没叫车啊。”我想了想,好像没有举手抬胳膊之类的动作。   “我看错了?”他爽气一笑,“没关系,算咱俩有缘,免费载你。”   “怎么好妨碍您做生意,我还是搭公车好。”天上掉馅饼,也要看人饿不饿。   “小丫头,不给面子,是不是?”哇呀呀呀,白脸变红脸,比翻书还快,“快上车。”   “司机大叔,您这么死拉硬拽,只会让人以为居心不良。”我就是如此认为的。说完,我抬脚就走。   他一看我软硬不吃,赶紧下车,跑到我跟前,“小姑奶奶,你就上车吧。万一在我手上出事,平安小子非砍了我。”   又是平安。我回头看看二楼的窗户,帘子拉得严实,人还没醒。原来,他并没有一成不变。当年我是他的第一个任务,那时只能依靠他自己。现在他的力量变强了,调兵遣将,游刃有余。突然我好胜心起,很想和他比比看。   “您早说清楚就好了,我差点以为是骗子呢。”我自发自动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旁边。   “有便宜不占,是你傻。”他哼唧着开车。   “您不是干这行的吧?”我看他不像司机,也不懂乘客的心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现在的人宁贪贵,不贪便宜。东西是越贵越有人买。突然您来一嗓子免费,非亲非故,谁信?”   “世风日下。”他叹口气,还真有点隐士高手的味道。不晓得平安从哪里找来这么天真的中年叔叔。   “您怎么称呼?”我问。   “李不凡。”他说。   “不非师傅是您的——”哥哥?   “我哥。”他咧嘴一笑,“你要叫我师叔。”   妈呀!“我只是受李师父指点,没有正式拜师,还不够资格叫您师叔。”李平安,你连亲叔叔也敢差遣啊。我服了。   “有没有资格,我们不讨论。你就别用敬语了,听得我很老一样。”他抖了抖,好像真不太喜欢,“叫我不凡叔也行,叫凡叔也行。我就叫你阿鸿了。”   我答应着,“不凡叔,明天也是你么?”   “每天接你送你的人都不同,我今天的任务到这儿就完成了。”他把车停在离凤凰不远的地方。   “那要多少人?”不带重样?有接还有送?如果不是出租车,排场可比明星了。   “天下李姓有多少?”李不凡果然不同凡响,把姓李的都归到自家家谱里。   “我想,还是姓赵的多。”我开个小小玩笑,不管他吹胡子瞪眼,哧溜下车。   照样,我到财务部上班。一进去,原本热闹的女人们安静下来。三朵花之一的小杨首当其冲,小赵紧跟着,小陶继续扮演善良仙女,嘴上说着不好,走过来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顾鸿,你不要脸!”一眨眼,小杨已到面前,右手一扬,巴掌就来。   所有人睁大眼睛看好戏,可惜我不合作,眼明手快捉住那只放肆的手腕。纸老虎,看着厉害,其实不费我力气。一扭一甩,她人差点坐到地上。还好后面两垫背的。   小赵把小杨扶稳后,转过头就说,“你干嘛打人?”   原来,把白的说成黑的实在方便。我指指不远处拿着手机,貌似拨电话很久的一个同事,“麻烦你,把刚才录下来的那段保存好,不然还真说不清楚。”   小陶柔柔递过去一个眼神,被我点名的那位赶紧缩回座位。有没有在删记录,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关心。   “三位找我什么事?有话就说,动手我没兴趣。”三个玻璃娃娃,我出手就成碎渣了。   “你凭什么诬赖我哥?那个穷鬼才是小偷。你们俩都不是好东西。说不定,设计图是你泄出去的。这叫狗咬狗。”小杨还真要杠。   “什么叫才是小偷?我有说过杨辉是小偷的话吗?你不用不打自招。身为他唯一的妹妹,你这么说,可信度就非常高了哦。至于你说图是我泄出去的,先拿证据出来,否则你和你哥就犯了相同的错误。该不会又要请总经理亲自来解决吧?”我连消带打,灭她的气焰。   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我以为轮到小赵,结果开口的是小陶。   “恭喜你,正式升任组长助理。”美人手伸过来,很白皙很晶莹。她微笑着,微笑着,没人会怀疑她美丽笑容里的真诚。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的话我没听清。”我幻听吧?   “你太嚣张了。”小赵说着,手就甩过来。   我注意力放在小陶身上,看到巴掌时,躲也来不及。然而三朵花的笑还在半途,已经凝结。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小赵的手,我连掌风都没感觉到。   落在四双眼睛里,两双爱慕,一双故作淡定,一双愕然。 第105章 风言 更新时间2010-6-12 19:23:23 字数:2660   “你什么时候会乖乖被打了?”叶秋寒面覆寒霜,让整个部门气压升高。   “还没打到。”在这种场合下,他的出现才没有那么尴尬。   “很好。”他松开手,眼里没有三朵花,只是努努下巴,“拿着包,走吧。”   我没动,心下茫然。   “要我扛你走吗?”他表情很认真。   我一哆嗦,拎着包,自动往外走。他跟在身后,我也不想回头。直到走进电梯,才不得不面对他。拜他所赐,财务部回不去了。可恶的家伙,又多了件可恶的事。   “你为什么那么做?”我大声说,因为只要这样,听不到心怦怦跳。   “对不起。”他眼睛的湛蓝暗淡几分,“我以为你别有居心。”   咦?我问调职的事,他误认为是那天的事。这就是沟通不良的误会吧?突然想起海粟说的双方有责,我定了定神。既然已经绕到那晚,我也不逃避了。好几天,有空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然后乱麻渐渐理清。就像我在医院对海粟说的,原本是一场误会。虽然发展的有些太激烈,有些太过头,但不能全怪叶秋寒。   “算了,我那天的样子确实会引起误会。”只罩了一件他的体恤,男人女人都会往歪里想。以后和男子再怎么熟,也不能在他那里洗澡。这就是惨痛的教训和宝贵的经验。   他难得也有失态的模样,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准备了很多说辞?”我看他欲言又止。   “是啊。”他真的很后悔很懊恼,想要挨一顿臭骂的,而且准备着无论被说成什么,他都会毫无怨言地接受。   “那你要不要继续说完?”我心情渐渐明朗,原来他和我都不好过,那就算了吧。   “你好像原谅我了?”他就算吃惊,脑袋依旧好使。   “嗯。”我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你继续的话,我也不介意听听看你打算怎么求得原谅。”   “就像你说的,双方都有不是。”他心情一松,就得意忘形。   “要不要我向你道歉?”这家伙,天性属蝎子,挺毒。   “我大人大量。”越说越嚣张。   “我现在,非常非常的后悔。”我送上卫生球,“后悔原谅的太容易,很明显有人不长记性。”   电梯门一开,我不理他,往外走。这时他捉住了我的手肘,在我耳边传来一声谢谢。我转过头,他的头往下俯着,侧脸和我的相对。他的目光虽然清蓝,但我仍能看到深处的不安和忧然。   “你担心我不原谅你吗?”我说完,肘部感觉到他收紧的力量。   “我没担心。”他扬身抬头,伸手挡住要关上的电梯门。我快走两步,听见他又说,“我只是害怕而已。”   我猛回头,迎面撞上他结实的身板。他双臂一展,紧紧抱住,我不得不贴着他的胸膛。咚咚,咚咚,他的心跳不比我的慢,却沉着稳重。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我觉得自己极度缺氧,不仅身体动不了,脑袋也不能转了。我不动,他也不动。直到有人吃惊地啊了一声,那是投资部的杂务,也是出了名的大嘴。   几乎同一时间,我用力挣扎出叶秋寒的怀抱,对杂务小姐连连摆手,“这是误会。”绝对是天大的误会。   “我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杂务小姐飞驰而去。   “怎么办?”我问他。   “你都说是误会,我想她能领会。”他完全漠不关心。   “你去跟她说。要不然,我保证不到一小时,公司上下都会谣传我勾引你。”到时,我就会是女人们的公敌,而对他不会有丝毫影响,可能人气更高。   “谣言止于智者。”他说。   “女人都是感性的,而非理智型。”我循循善诱。   “那么,就随她们说吧。”他轻松打开办公室的门。   “叶秋寒!”刚刚是谁可怜巴巴道歉的?   “你要进来跟我聊吗?”他半拉着门,在我眼里是狼外婆的好心。   “我不要。”我要是现在进去了,就更说不清。   “那就把桌子上的文件处理掉,堆好几天了。”他随手一指,“今天能交给我吧。”   我一看,桌子上青山一座座,“今天怎么可能?”我就算是天才,也会受体能的限制。   “那就只能加班了。”他耸耸肩,哪里害怕,“我会请你吃饭的。”   门关上了。我瞪着门,为什么就原谅他了?无情又恶魔的家伙,我对他的宽容,变成了对自己的惩罚。他怎么能那样抱我?没有蔑视,没有冷酷,却如太阳一般火热,如情人般的温柔。坚强的双臂,坚定的胸膛,心仿佛就要跃出。我可以感觉,他也是紧张的,但也是他主动的。我脸烧起来,好像高热再度降临,只是这次和以前不同,无药可医。   还好,处理的事情大堆,没时间让我胡思乱想。直到小东叫我去吃午饭,我才能喘口气。到了餐厅,正好看到三位大姐,就拉着小东过去坐。我还没沾到椅子,王姐一把拉我凑近。   “听说,你和小叶那个了?”她把两大拇指凑对,陈姐和谭艺笑眯眯。   “哪个?”小东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关你事。”王姐急性子,白他一眼。   “哪个?我也想知道。”心如明镜,事情果然传开了,只是不清楚到什么程度。   “哎呦,就是接吻了呗!”王姐拍我一记,“有人亲眼看见你们俩在楼梯间热吻,如胶似漆,势如干chai烈火,要不是被撞见,差点就那啥了。”   “怎么可能!”小东拍案而起,面红耳赤,“是谁看见的?恶意中伤,太可恶了。”   “年轻人,你急什么?”陈姐拉他坐下。   “谣言传得很厉害。我老公说总经理和欧阳美辰也知道了,当时就拿各部长开火,说这种事情关系到公司名誉,要彻查呢。”谭艺却不担心的样子,“我老公说,根本是眼看乘龙快婿没了,拿公事来说。我们是不相信谣言啦。不过,你和小叶真有什么才好,结婚的话,失业也不怕。”   我才因为她说不相信谣言而感动,后面的话却让人啼笑皆非。“谭姐!我和叶秋寒什么也没有。”   “哦,现在直接叫名字,不叫组长了?”陈姐可精明着呢。   “就算现在没什么,也得赶快有什么。不然,就等着上面拿你开刀。”王姐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古道热肠的好性子。   “谁要拿她这种小虾米开刀?”叶秋寒突然出现,插进我和小东中间。   “小叶,正说你们俩呢。”陈姐乐得眼睛都眯缝了。   “我和她么?”他指指我。   “组长,公司有你们的奇怪流言,说得很难听。刚才谭姐说,上面要彻查呢。”小东愤愤不平。   “既然是谣言,查也查不出什么。”他推推我的饭盒,“赶紧吃吧,凉了。”   三位大姐的眼神立刻变化。我知道她们要误会,赶紧照抄叶秋寒的动作和说话,让小东快吃饭。但,并没有成功抹杀她们的暧mei联想,反而被叶秋寒狠狠瞪了一眼。   “时间很宽裕嘛!再多给你点事做好了。”他凉凉一句。   “你以前没助理的时候,怎么过的?”我反驳他。   “不记得了。只记得我的助理旷工好几天,把事情都扔给我。”他吃口饭,喝口汤。   “是谁害我旷工的?”我气得皱眉。   “已经道过歉了。”他轻描淡写。   “那种事,道歉是不够的。”我要收回对他的原谅。这种人,不灭灭志气,是绝对不行的。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凑近了问我,“随你打,或者随你骂,随你想怎样都行。”   哐啷——叉子掉地上的声音。我目光浏览而过,小东张嘴结舌,原本拿着叉子的手,空空如也。三位好大姐心情甚佳,笑得我背脊发凉。四周关注我们的好些同事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好了,这顿午饭后,有关我和叶秋寒的谣言,将会出现更新更煽情的版本。 第106章 风语 更新时间2010-6-13 19:27:59 字数:2440  在公司里被八面目光包围的我,回家又受到了明明的不停盘问,比坐牢还惨。   “停!”我对她大喊,“我和叶秋寒绝对没关系。”   “公司里那些太夸张,但无风不起浪,你们没什么,怎么一天内谣言把凤凰大楼的楼顶都给飞穿了?”明明嗑着平安新炒出来的瓜子,“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就是我出电梯,不小心……”我呜哩呜哩,说到后面,声音连成一片。   “说大声点,清楚点。”她拷问上瘾了。   “她说,她走出电梯,不小心撞到叶秋寒,叶秋寒伸手扶了一下,被杂务大嘴看到,就传成这样子了。”平安正烤面包,厨房里香味四溢。   “你怎么知道?”我和明明有默契得齐声问。   “我能读唇语。”他神秘兮兮得笑笑。   “八成公司里也有你的眼线。”我想通了。   “这么简单的事能传得那么复杂,人言可畏啊!”他瞄瞄我,“不过,你这个年龄,不怕闹绯闻,最怕没人爱。趁谣言传得火,不如宣传一下自己,找个男朋友。”   “我看叶秋寒就不错,不如把谣言变成真相。”明明立刻起哄。   “懒得理你们。”我拿了两条新出炉的面包就走。   “去看邻居?”平安的消息网四通八达。   “总比听你们笑我好。”我往正门去。   “门禁十点。”他比个手势。   “不是九点吗?”我记得。   “你现在成年了,多给一个小时。”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谢谢你哦。”我拉长最后的音。   在沧家门口,看到一部红色跑车从大门开出来。天色太暗,没看清楚里面的人。马可站在门前,大概是送客,正好看到我。   “晚上好。”他微微躬身。   “马伯伯你好,我家新烤出来的面包,送过来让你们尝尝。”我把纸袋交给他。   “太谢谢了,少爷很喜欢你朋友的手艺。”他接过,在前面引路。   “他还没回来呢。不过,这个也很厉害。”是非常厉害,说平安是料理之王也不为过。“刚才看到有车子出去,有客人吗?”除了张小菊,我还没见过第二个陌生人。   “是少爷以前工作上的伙伴,钟意心小姐。”马可不把我当外人。   钟意心?想起招标会上的美女和叶秋寒之间的对话,她不仅对沧海粟很忠心,而且心中存有别样情怀。   “海粟找她来的吗?”我想以前的他是不会愿意见到旧部的。   “不是。钟特助这段时间常来,不过少爷从来不见她。不过——”马可近来常笑。   “今天见到了。”我说。   “这全是小姐你的功劳。”马可再次感激我。   “不只是我,还有你,小丹和这个家的所有人,而最重要的是,海粟他自己。”人若放弃了自己,谁能救他?“他人呢?”   “在书房。”他帮我打开门,“少爷,顾小姐来了。”   “如果是来噌饭的,太晚了。”海粟坐在沙发里,手中拿着遥控器。我一进去,本来的钢琴声轻了。   “我吃过了,给你送早餐面包来的。”我笑了笑,“礼尚往来,别以为我光拿不给。喜欢听钢琴曲么?总在你这儿听见。”   “眼睛不工作,耳朵需要做点什么,是不是?”他抬头望我的方向看过来,灯光因此进入那双黝黑的眼瞳,积起清浅的光影,即使那么淡,他却实实在在熬过来了。   “为什么不再治疗眼睛呢?找最好的眼科医生,换眼角膜,可能会复原的。”尽管马可跟我说,他完全没有再治疗的意愿。   “以为我没试过?”他笑意凝结在嘴角,“坐吧。”   我坐在他对面。他剪短了头发,天然卷,浓黑,帅气稳重。他的五官不是最好看的,但完美的比例结合令他拥有耀眼的光芒。如果说叶秋寒的出色外表使女人们对他一眼钟情,那么沧海粟的魅力让人无法用言语表达,只会吸引,再吸引。两人平分秋色。   “我读报给你听。”不想太早回家,我得找点事情做。   “马可今早就读过了。”他却不捧场。   “我看到钟美女啰。”聊天也一样。   “意心?”他手指灵活,玩着掌中遥控器,“你知道她?”   “沧海实业抢了我们公司好几项投资,我在一次招标会上见过她,还有沧木木。”我也不怕告诉他。   “是吗?”他淡然问。   “嗯,钟意心比张小菊好多了。”我夸着。   “意心是工作伙伴,张小菊则什么都不是。”他说。   “也是,没什么可比性。我听马可说,她常来?而你直到今天才见她。她一定很高兴。”我随便找话说。   “我的堂弟怎么样?”他问我,面色不变,之前的话题却无意继续。   “很嚣张。”连欧阳美辰都被激怒了,“等于当众宣布你们在我们公司有内线。”我也不绕回到钟意心身上。   “你也这么认为?”他有点兴趣。   “为什么不?那么接近的投标价,没有内部消息,不可能吧?”正好,我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没有。”他说。   “什么?”我不懂他的没头没尾。   “没有内线。”他很耐性。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毕竟说到公事,我们可是敌人。”我并没想套他的话。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和你敌对不了。”他很不同意,“所以没必要骗你。从一开始,沧海实业就没有内线。”   “那为什么竞标你们每次都比我们高一点?”我惊讶。   “匿名信。”他说,“每次竞标前,有人会送一封信给我,上面清楚写明了凤凰的出价。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可我是商人,搏的就是机会。我选择尝试,也成功了。”   “怎么会?”我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这人一定是你们公司里的,但动机却让人无法理解。他既没有主动联络,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一分钱也没要过。我曾经想他如果不是为财,就是为了复仇。”他闭起眼睛,好像在回忆。   “那么现在呢?你怎么想?”我觉得如果是后者,会是谁呢?   “出事以后,我没想过。”自顾不暇。   “沧木木接手后,那人看来继续提供了消息,复仇的可能性很大。”我这么觉得。   “或许。”他不很在意,“你很关心凤凰?”   “当然,衣食父母。如今工作多难找,收入高又稳定,我可不想被居心不良的人拖累。”我辩解,“你为什么告诉我真相?”   “你问我,我就告诉你。”他睁开眼睛,却不茫然,准确落在我的视线之焦,“不想骗你,也没必要。”   “谢谢你。”很重要的信息,推翻我以前追查的方向,“你很聪明的,有空帮我想想,是否还有别的线索?”帮他找点事情做做。   “刚才还说我们是敌人。”他笑话我。   “我认错。”有错就改,“我们是朋友才对。啊,你可以在书房里装网络视频,就算没人读,你自己也可以听。世界尽在掌握!”我突然想到,赶紧提议。   “你还是先读书给我听吧。”他说,“上次才读了一半,今天一定要告诉我凶手是谁。”害他惦记。   “好,好。”我从书架上抽出晨夕的书,继续下回分解。   风,吹动了窗纱,隐隐可见星光。窗台上的夜蔷薇,悄言细语。 第107章 醋海 更新时间2010-6-14 19:31:59 字数:2620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一个星期以后,谣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演越烈,最夸张的版本是我和叶秋寒已秘密奉子结婚。奉子?我看全公司的人都等着我变成疯子吧。只要我经过的地方,人们就窃窃私语。只要我从洗手间出来,同事们就下意识看我的肚子。就算我方的三位大姐和小东,也动摇了对我的深信不疑。每次在公司餐厅吃饭,他们的神情诡异极了。而叶秋寒虽然是这次绯闻的主角,却被我言中,不但没有负面影响,反而更受欢迎。因为女主角的我,不漂亮,不富有,平凡中的平凡,让原本不敢奢望他的女子们相信,自己比我更有机会。反观我,既不被看好,也不被羡慕,只有被轻蔑和中伤。连艾伦都被卷了进来,说是我抛弃的穷男友。可是,这些并不是我在意的原因。我在意的是叶秋寒的态度,对我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只要他在餐厅吃饭,挤也要挤在我一桌。加班他给我买晚饭,还一定坚持送我回家。平时,他对组员也是如此亲善。可我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一张面具,他也从没对我那样。因此,他现在这么对我,而我却感觉不到他的虚伪,问题就严重了。到底是谁的问题,我却很糊涂。   “叶秋寒呢?”   正在发呆的我听到有人问。抬眼一看,是欧阳美辰。传闻中受害者的她看我的眼神没什么,和以往一样,直接忽略过去。   “组长和客户开会,快回来了。”我看了看日程表。   她已经转身要走,突然回过来,双手撑着桌子,目光充满着不信,“发布会那晚,你有参加?”   我一怔,下意识回答:“有。”她应该知道啊,上次在她老爸办公室审我和艾伦的时候。   “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视线像雷达,扫过我的脸,一遍又一遍,“绿色裙子,绣花?”   “是。”我知道她认出我了。不愧是聪慧能干的女强人,比一般人目力厉害。   “居然是你。”她所表露出来的神情很不友善,“公司里叶秋寒和你的谣言传得很厉害,我没放在心上,心想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喜欢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我竟然错了。”   “你没错,那的确只是谣言。”我怕她继续误会。   “那么,你告诉我,那晚叶秋寒把你拉出去干什么?”就算被叶秋寒拒绝了一次,她还不能死心。可笑,她从小要什么没有。她母亲教她,只要忍耐和精明,什么男人都会手到擒来,已婚的,订婚的,有女朋友的,不过是时间不同。   我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不知为什么,不想那么做。因此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说啊!”大小姐发号命令惯了。   “副总,那属于我的私人时间,没必要向你解释。”我软她就欺的话,没完没了。   她没想到我会顶嘴,看着我,好像我是怪物。“你以为你是谁?”   “我以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公民,在国家法律面前彼此平等,享有同样的权利,履行同样的义务。”辩论,我不是最强,但也还算特长。   “平等?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平等?我的一句话,你在公司的日子就到头了。”她的脾气没有她的外貌好看。原来我又没看准,还想她和叶秋寒能配成一对。   “副总以什么理由开除我呢?你不是我的直属上司,工作上的缺失你不能判断。难道就因为我不回答你涉及到我私人事务的问题?”我很好奇。   “你!”她没想到我那么能说,可她的反应也不慢,“有关你的谣言已严重影响到公司的声誉和人心稳定,甚至有伤社会风气,高层决定追究个人责任。”   “那好啊。你都说是谣言,”我拍手称快,“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造谣,损害我和叶组长的名誉,当然还有公司名誉。如果需要我的协助,尽当全力配合。请公司一定还我公道。”   “你——等着。”她被我呛得无法反驳,大波浪一甩,高跟鞋蹬得飞快,走了。   “需不需要请组长回电给你?”虽然她维持不了风度,我却还要尽职尽责,虽然话还没说完,影子就没了。   我扮了个鬼脸,慢悠悠整理文件。小东过来窜门子,可不像我那么无忧无虑,几乎苦瓜脸。   “怎么,投资不顺?”我逗他。   “你还悠哉得起来?”他全听见了。很明显,欧阳美辰不会善罢甘休。“上面要炒你鱿鱼,还不是一句话?你就编个理由哄她就好了。”   “这么小的事还要骗人,我还要不要活了?”我撒得谎很多很大,但不想为无聊的事费脑筋。“而且我也说了那是谣言,她不信,非要咄咄逼人。明明没什么,她不肯接受那样的答案,我还需要对自己私人时间向她解释吗?”   “不需要。”小东禁不住同意我,然后一脸懊恼,“不对不对,她是大小姐,你低下头哄哄她就好。你越是顶撞她,她只会觉得你和组长真有关系。那时,你再否认也没用,一定会被赶出公司。”   “我又不是男人。”我失笑。哄她?要我的命吧!“要是莫名其妙开除我的话,我会提出诉讼的。”   小东眼睛再度睁大,“小顾,你知道吗?”他喃喃说道。   “嗯?”我把文件放好。   “有时感觉你好强。难道没有令你害怕的事吗?”常常在餐厅里遇见,就察觉和其他新人都不同,总谈笑风生,眉目间时而展露的智慧如宝石般耀眼。越留心,越想靠近。   “有啊。”我眼睛顾盼生辉,“遗弃和背叛。”当年对红龙那么说,现在仍然如此。   小东没想到的答案,令他思索得失了神,茫茫然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去。   “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害怕遗弃和背叛吗?”叶秋寒出现。   “很不寻常?”我堆起公式化的笑容,“欧阳美辰刚来找过你。”   “与其说不寻常,不如说不合时宜。”他对后面的话置之不理,“现代社会不到处都是遗弃和背叛吗?”   我从不知道他居然是个消极的人,或者说他本身没有坚守和真诚这两种信念。又看到他不为人知的真性情,要么就是我太敏感,要么就是他太不设防。   “晚上有空吗?”他问我。   “知道啦,又要加班。”准时下班距离我早远到天边去了,不敢奢望。   “难得你那么自觉,不能如你所愿,我很遗憾。”他让我跟进办公室。   “咦?不是吗?”我又被他牵着走了。   他站在无敌海景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好一会儿才说:“我妈明天回去了,她想今晚请你吃晚餐。如果你已有安排,那就算了。她也刚打电话给我,以为谁都似她,事情都在最后一分钟才准备。”   那是不自在么?我盯着他笔直的背影,虽然不是特别想去,但长辈的话,一向会优先考虑。“我今晚有空。”   “你考虑清楚了?”他回过身,皱着眉头,“和她吃饭,规矩又多,挑剔更多,你可以不去。”   “你不想我去?”他的负面宣传让我更想去看热闹。这对母子应该会很有趣。   “随你。”他其实矛盾着。   “那我要去。地点哪里?时间呢?”我得报备给平安保姆。   “八点。埃菲尔餐馆。”他看着我,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知道那家餐馆。”很出名的法国餐馆,位于市中心一幢五十层大厦的顶层。   “我七点半去接你。”他表现着完美的风度。   “好。”我不会矫情拒绝。男人的绅士需要倔强的女人坚持,否则他们就被宠成无礼和傲慢。“那我下班了。”见长辈,可不能随便。   他点点头,我退出去,关上门。 第108章 难舍 更新时间2010-6-15 19:36:50 字数:2411   “你们两个没什么哦——”明明最近很乖,晚上都在家。以前觉得她玩得太疯,现在觉得她烦得要命,“没什么都见家长了,要是有什么——”她哼哼两声,眼神往下,很可疑得瞄了瞄我的小腹。   我抓起沙发垫子,扔过去,“不是家长,是长辈。平安呢?”   “不知道。晚餐在桌上,人却不在。”她适可而止,“早出晚归,他总是这样?”   “差不多。”以前他有餐馆,现在有侦探社。   “穿这条裙子。”她拿出一条火红色,深V字领,紧身,宽腰,短上大腿的裙子。   “不适合我。”我翻着她衣柜里的衣服,大部分性感有余,优雅不足。好不容易看到一条蓝色背带裙,虽然紧了点,长度很令我满意。“这件还不错,就借它了。”   “你明明眼光很好,轮到自己,就成了乖乖宝。给谁看啊!”她大呼受不了,夸张地倒在床上。   七点二十五分,我出门。叶秋寒的车子正好开过来,他母亲叶岚坐在后面。她见到我很高兴,没有提那天的事,我心里轻松很多。   “不应该这么准时。”她笑眯眯得逗趣,“男人等女人,才显得女人重要。”   虽然方法不同,我觉得自己和叶岚应该都喜欢绅士。   “我最讨厌不守时,无论男女。”叶秋寒代表有骨气的男人们发言。   “所以你才没女朋友,也没像样谈恋爱。”叶岚不输给儿子的好强,“真在乎一个人,你会守在她家门口不走,一天一夜都不算久。”   叶秋寒看着后照镜,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刚做过类似的事情。等待的时间,全被担忧的心思占满,根本没注意,天就亮了。于是,说不出话来。   “哦?难得小寒不和我争到底,一定因为小顾你在这里。托你的福。我自从他升高中,没一次说得过他呢。”叶岚扯上我。   “叶组长不好意思在我面前和您聊这话题吧。”我虽然喜欢看母子俩的争锋相对,但恋爱的话题实在敏感,“您明天就回去了吗?”   “只有两星期的假,要不然帮小寒找好女朋友再回去。”她语气半真半假。   “妈——”叶秋寒的眉头快皱成死结了。   看他对待母亲毫无办法的样子,我暗叫痛快。这人平日和我说话,总占着上风。原来,还是有克星。虽然他存有心结,但血脉相连,我在他的无奈中,感到对母亲的尊敬和爱。我想他是个好儿子。   “小顾,你父母做什么的?”叶岚问我。   “我从没见过他们。”我回答。   叶岚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抱歉。”   “没关系。”我也觉得抱歉,虽然这话不假,但我并不可怜。   “你这么懂事,我还想一定是有好父母的关系。”现在的年轻人多鲁莽,女孩子的脾气更厉害。眼前这个对长辈却保持着礼貌,言语谦和。   “我们到了。”叶秋寒插进来。   “太好了,我们可要大吃一顿,掏光小寒的钱包。”叶岚时而成熟时而天真,这样的个性却相当迷人。   我笑着应她。能看叶秋寒吃瘪,真乐趣也。   “除非你们有罗汉肚。”他不捧场,面色冷淡,眸色却暖。   停好车,我们走进电梯。因为是周五,顶楼除了出名的法式餐厅,还有空中吧台,吸引很多白领帅哥佳人,所以上行过程中陆陆续续进来很多人,本来宽敞的电梯居然拥挤起来。我们靠在最里面,但前面六七个年轻人很活跃,时不时推推搡搡,其中两位男士越来越靠后,眼看就要挤到我。叶秋寒突然伸手将我拉过去,自己往前一步,隔开了我和外面。他的手握着我,没放开。我的鼻子不时碰到他的宽背,那么近。他今晚穿勾针的淡蓝薄衫,我认为那样的质地可以感觉到我呼出的气。那种恼人的心跳又降临,让我脸红却无奈。别样滋味在胸臆间丝缠,有些涩,有些甜。我体会到某种不可控的危险,试图用手掌稍稍打开亲密的距离。谁知,才贴上他的右肩,掌下的肌肉立刻僵硬。   “别乱动!”他回过头,声音很低,却凶巴巴。我还没看清他的眼神,他就调头了。   脑海里那晚的画面也上演了,比现在还亲密,还靠近,紧紧缠绕着的身体。轰,我脑袋快炸了。怎么忘得掉?什么电梯?这么慢!我再次试着抽回手,他却不放。我尴尬得四处瞄瞄,看见叶岚就在我旁边。她正抬头看着电子屏,一格格上跳的楼层,好像没注意到我们。我微微侧身,遮住叶秋寒握紧的手,艰难地调整紊乱的呼吸。等到了顶层,大家往外走,叶秋寒终于放开手,我却觉得两只手,一只已经融化成水,一只则变成了滚热的铁板,经历着水火和平共处的奇象。   好在和长辈同桌吃饭,话不能多,掩盖了我的烦躁。直到喝过餐前小汤和面包,我的心情才平稳。   “味道如何?”叶岚用餐巾点唇。   “很好。没有那么重的奶油味,适合我们亚洲人。雪豆很清爽,配上蘑菇的香味,相当开胃。”我对传统的法国料理情有独钟。现代的另类的,我舌头受不了。曾经吃过一道前餐,用大葱作为主料,让我几乎从此不吃法国菜,简直恐怖。   “小顾又会品画,又会品菜。”她转向儿子,“小寒,她工作也很能干吧?”   “是不错。”叶秋寒看着我。   获得这个人的夸奖,实实在在第一次。我却不敢沾沾自喜,只摇头谦虚。   对话转到美食和艺术上来,气氛渐渐融洽。品着精品的红酒,心情也很舒畅。叶岚更亲切,叶秋寒也变得随和,我也不那么拘谨了。   等待最后一道甜点的时候,叶岚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叶秋寒问。   “小寒,我把要给小顾的礼物忘在车上了。”她说,“难道我也老了?怎么办?”   “你是问我老了怎么办,还是忘了礼物怎么办?”叶秋寒和他母亲之间,象朋友。   “都有。”她竟然真的愁眉苦脸。   “你老了,我养你。”叶秋寒说,“至于礼物,反正待会儿要送人回去,到时候再给。”   “我才不要你养,你老婆会嫌弃我。”她笑着打趣,“礼物我现在就要给,晚餐气氛多好。麻烦你,儿子。去拿一下吧。”   “你真麻烦。”他对他老妈的撒娇没辙,站起身,往外走。   “他是个好孩子,对吧?”叶岚望着他的背影,然后转头对我说。   “嗯?哦。”应该是吧。“你们的相处很让人羡慕。”   “是吗?”她说话的语气和刚才不太一样,缓慢中带着力量,“对了,没有父母的你,当然会羡慕。”   这话听在我耳里不太舒服。我的视线从酒红色的液体调到她脸上,她的神情很严肃,没有一丝亲切。面前是一个女强人,已经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她有话对我说,而且需要支开她儿子,我猜下面的谈话不会愉快轻松。   “顾小姐。”连称呼也正式了。   “是。”我心静如水。人有很多面,我见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你不能喜欢我儿子。”她盯着我的眼睛。 第109章 难分 更新时间2010-6-16 19:41:58 字数:2943  有一瞬间,我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而且全世界都好像沉寂了。仿佛她的话是把利剑,插进了心脏。痛——难以担当。我无法解释为什么,就好像是某种不熟悉的本能,在极限爆发出惊人的苦楚。   “什么?”我强迫自己发声。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头脑控制了一切。   “你不能喜欢我儿子。”她和叶秋寒如此相似的碧蓝眼眸,却夹带了风雪。   “叶女士。”好吧,界限划清易说话,“您误会了吧?”误会的人多了去,但当面命令不能喜欢的,大概是母亲的权力。   “你什么意思?”轮到她不懂了。眉头皱紧,双目挑起,双唇紧抿,和善的面目顿时犀利严苛。   “我从没喜欢你儿子,何来能与不能的说法?”撇开我说不清的心情,笃定自己的清白,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追着叶秋寒。   “你是说我看错了?”她语气从强硬到质疑,变化之快也就是一眨眼。   “您看到了什么?”我就奇怪了。   “我刚来那天,你跑出去的样子,小寒的样子,明明两人有什么呀。今晚车里小寒也很怪,老是在后照镜里看你。电梯里,他拉着你的手,不是不肯放吗?你们贴得那么近,难道不是谈恋爱?”女人的直觉很准,而她更是顶尖的女人,绝不会有错。   “那天,他以为我是居心不良的女人,说话太难听,我就跑了。”省略一些会加深她误会的事,我继续说,“车上,我没仔细。电梯里,组长是发扬绅士的礼节,保护女士。我以为是您教得好。至于握手,可能忘了吧,当时人挤人的。”   “是吗?”她分明能感到两人之间的微妙。   “是。”我不管她心里有多长的幼苗,或是发芽到哪里的种子,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叶岚半眯起眼睛,因为是外国人的深廓,她就像波斯猫雍容华贵。她独自想了一会儿,眼睛逐渐睁大,“难道是我家小寒在单恋吗?”   我被喝到一半的水呛到,憋得面红耳赤,喝好几口水,拿着餐巾捂着嘴,闷咳了好几声,才没有在这种高级餐厅出洋相。“没有,绝对没有。您儿子是那种没出息到单恋的人吗?那么英俊潇洒,那么聪明能干,对吧?”身为这么优秀儿子的妈妈,怎么能如此没信心呢?   “就是啊!我儿子从小就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没追过女生。我跟他说,女朋友要找校花那么漂亮的,才有面子。他高中和大学就接受倒追的校花两名。你应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仔细打量我。   “就是啊。”拜托这位爱子心切的妈妈放我一马,我不想再继续这种让人面上难堪,心里难受的交流。   “可是——”她话锋一转,“你性格大方可爱,说话聪明又懂礼貌,做事也很勤快。实在很讨人喜欢。”   “因为您才见我两面,可其实我是个外表普通,性格也很普通的人。”充其量比较会说话,比较能讨长辈欢心。否则,家里不可能让我在外混了好几年。   她眼睛如蓝水晶般透澈,笑了起来,“看来我演不了坏人。本来想让你安分点,还准备好支票本打发你,最好主动离职,结果我却很喜欢你。如果可以,小寒和你倒是不错的一对。那孩子性格孤僻内向,有你在身边,好像温暖了很多。我并不在乎你的背景,也从不觉得爱情需要门当户对。”   这是陷阱么?换了说法,等我老实交待?我不吭声。   “可惜,孩子他爸对他的婚事已有了安排。这方面,我做不了主。”她目光放柔,流露出温情,“小顾,我看那孩子对你或者有好感。如果真是这样,也请你拒绝他。小寒的父亲很严厉。你们真在一起的话,他不会像我这么和你平心静气的谈。一定会拆散你们,无论用什么方法,就算伤害你,他也会做。他完全不是绅士。”   “那样的男人,您还是爱他吗?”本不该问的,却不知不觉出口。   “爱。”她脸上浮现出万千柔情。“他怎么坏,我还是爱他。”   “您真是个好女人。”叶秋寒的父亲很幸运。   “却不是个好母亲。”她悠然叹息,“在所爱的男人和儿子之间,我总是选择前者。”   “那您就帮他祈祷,他会找到象母亲爱父亲一样爱他的女子。”我这么对她说,心却突然颤动起来。   叶岚被我的话一怔,神情迷茫着,视线落在遥远处。我无法解读那样哀伤的表情,仿佛追忆着,仿佛忏悔着。在时间的漩涡中,不能挣扎,只能随波逐流。我想,两个男人,她其实都深爱着。只不过,一个是以女人的身份,一个是以母亲的身份。两种爱,本来不能端坐在同一架天平上,又何苦为难呢?   “妈,是这个盒子吗?”叶秋寒的出现,让她恢复正常。   “对。”这瞬间,她看儿子的目光中有更多的母爱,“把它给小顾。”   “您太客气了。”我摆手不敢收。   “小东西而已。”她则坚持。   “收下吧。如果不是你,她指不定给我搬回什么吓死人的艺术画呢。”叶秋寒心情很好。   “小顾选的正中你心意,对不?”如果不经历刚才那番谈话,我会以为她只是单纯开玩笑。现在,才觉得她话中有话,从很早,甚至第一次接到她电话就已经开始了。心机深沉如此,我只能庆幸自己的安分守己。   “那才是正常人的眼光。”他的回答至少让我松口气。   “顾小姐。”她变换叫法让我警惕,“收下它,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看着桌上那只粉色的小盒子,咬了咬嘴唇。答应不和叶秋寒交往吗?发生的几率是负数,当然很简单,也很容易做到。我在她满含深意的目光中伸出手,紧紧把盒子拿在手心里。可为什么盒子的尖角那么刺痛着我?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她亲切地说。   我依言打开,里面是一条白金钻石手链,凤氏出品,限量版发售,全世界只有十条。“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赶紧推回去。   “没那么贵重,虽然是白金的,钻石却是普通碎钻。牌子的名声响亮些,不过如此。”她把几百万的东西说得好不便宜。   我惊觉自己差点露陷了。一个普通的上班族,除非是追求名牌的专精女子,不可能识别限量版,而我几乎脱口说出链子的出处。我不知道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礼却是要收的。我谢过她,链子没拿出来,直接合上盖,放进包包里。   叶秋寒看看我,又看看他母亲,“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什么了?”   “不告诉你。”叶岚眨眨眼睛,一派神秘。   感觉叶秋寒的视线,我冲他笑笑,“女人的事,男人也有兴趣吗?”装神秘,我也会。假笑,也不难。   “算了。”他对女人感兴趣的东西完全没兴趣。   甜点上桌,我专注得吃。听得多,说得少。胸口很闷,就像塞了个气球,正往里面充气,胀得异常难受。理智也渐渐消弱中。不可以,不可以在这时候耍脾气!我对自己说。家训说,和长辈同桌,不可不尊不敬,不忍不耐,不低不顺。长辈的话,无论轻你慢你,贱你踏你,惹你恼你,都要毕恭毕敬。我在心中默念默背,将乱糟糟的情绪压制住了。   终于捱完这顿饭,我们往电梯走去。   “小顾,你不是说要去买东西?”叶岚说,“我们陪你去吧。”   我看着她的热情神色,假装恍然大悟,“还好您提醒。我要买日用品回去,你们先走吧。”   “这么晚,明天买就行了。”叶秋寒说。   “很急用的。买完我就打的回家。”我也不想和他妈一部车。虽然她说她喜欢我,却不知是否她和叶秋寒的父亲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唱戏。   “那就一起去。”叶秋寒只管添乱。   “你母亲明早的飞机,早点回去休息。”我注意到叶岚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在试探她儿子。“快走吧,我们公司见。”不看方向,我转身就要走。   叶秋寒拉住我,眼睛里满蓝,“胃塞满,脑袋有空了。不搭电梯,你打算从五十层走下去?”   叶岚捂嘴,仿佛在笑。我目光淡淡轻扫,她眼睛半眯,却没有笑纹。我心中一凛,但莫可奈何。以她的立场,她儿子现在对我说的每句话都变成别样的关心了吧。   电梯里,我们三个都没说话。叶岚累了,挽着叶秋寒的胳膊,头倚着他的手臂。我站在叶岚旁边,看电梯到达的层数。叶秋寒的神情我没留意,怕看他一眼,会被他假寐的母亲逮个正着。   一楼到了,我走出去,回身,微笑说再见。 第110章 解爱(上) 更新时间2010-6-17 19:03:11 字数:2612  没买东西,搭上公车,十五分钟就到家附近。我还不想回家,翻过一道墙,再次爬上露台,推开那扇从不上锁的门。房间里有灯,人却不在。看表,十点半。海粟可能还在书房。   我趴在写字台上,摆弄着那条链子。我不喜欢金饰,也不喜欢钻石,它们是冷硬的金属和矿石。我喜欢珍珠,因为它在蚌母体内孕育出来,有生命有温度。   “用它收买我吗?”我想到这个可能性,自嘲地笑着,“宁可要现金。”   开门声传来,我一转头,看见海粟走进来。只有他一个人。他的适应力相当强,这栋房子的摆设和布局已记得烂熟,如今表现就像常人一样。我决定不出声,看看他有没有自言自语,或者怪癖。   他走进洗手间,没关门。我悄悄跟上,站在门口。他在洗手台前,自然伸出右手,好像拿什么东西,却落空了。   “如果是刷牙的话,杯子牙膏在左边。”我忍不住。   他浑身剧烈一震,接着咆哮:“你想吓死我吗?走路跟鬼一样。说了多少次,让你走门,你当没听见。你非要摔一次,才长记性。”   我捂着耳朵,“好了好了,走门不方便,都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他直朝我走过来,双手推着,我赶紧回身,他的手正好碰到我的背。“出去等着。”门关上了。   我从抽屉里拿了本书,靠着躺椅,边摇边读。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出来,换上了睡衣。黑色长丝袍,竟让他有几分古典。他坐上chuang,拿枕头垫着背。   “在哪儿?出个声。”他打开音响,顿时轻柔的音乐传来。   “在躺椅上。”我说。   他立刻准确找到我的位置,视线仿佛有了实体,和我的眼睛对视。我心一动,为见证他的进步而愉悦。   “找我什么事?”他从床头柜上取过毛巾,罩着头,汲取头发上的水分。   “没事。”我欣赏着美男出浴图,心情变得不错。果然是来对了,海粟总能带给我平和。   “哪回你从露台上来不是有事?快说,我很累,很想睡觉。”他这么说,我才发现他眼圈黑黑。   “你今天干什么了?”我问。   “书房里装电脑视频和卫星天线,这几天一直忙着调试,今天才做的差不多了。”他告诉我。   “不害怕,也不茫然了?”我在原地踏步的同时,他在飞奔向前。   “踏出一步,才发现地球依然在转。有我没我,并没有什么不同。既然如此,自卑,逃避,不过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还不如换个方式过日子。至少,自我感觉好。害怕,我仍然害怕。茫然,我依旧茫然。因为看不到前方,但并不阻碍我的决心。”他想通了,所以要补起被他舍弃的人生,谋划着再走出一条路来。   “真好。”我为他鼓掌,“海粟,你心眼开了。”从此通透。   “我对你毫无保留,你却总是模棱两可。”他露出不满的神色,“不说的话,我就睡觉,你自便。”他真躺下去了。   我走过去,拉他的袖子,“帮我想个答案再睡。”他不肯起,我只能随他。把躺椅搬到床边,我感觉像讲睡前故事。   “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非常有用。”他不凉不热,听不出是褒是贬。   “那是当然的。”我就当表扬我的,“你谈过恋爱吗?”   “恋爱?小孩子过家家玩的?没有。”他仰天躺着。“女朋友交过,但时间都不长。”   “有女朋友,那不就是谈恋爱吗?”我不太明白。   “我和她们不用谈的。”他停顿着。   “那用什么?”我很白痴得问。   “用做的。”他还是说了。   “怎么——啊!”我反应过来,“沧海粟,你,你——”我不会骂人。   “我又不想说,你自己问的。”他脸不红,气不喘,“麻烦你快点进入正题。”   “我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问出心中疑惑。   “电视电影,小说里都有答案。你不是很喜欢看书?”他闭目养神,看来问题很复杂。   “我这种比较难讲。公司最近所有的人都在说我们的绯闻,我却决然否认。本来就是,我和他是上下属的同事关系。但今天他妈妈请我吃饭,把他支开后,让我不要喜欢他。我心里就很难受,说不出原因的受伤。我不明白,我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会心情反复不停呢?就像是逆反心理。先是别人说我们在一起,我觉得不可能。然后别人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也觉得不可能。你说,我到底怎么了?”我说完,看他一动不动,以为他睡着了,刚要去推他,他就翻身面对我。白皙的脸庞如皎月一般明亮。   “现在轮到我问你,你只管听,不用回答给我。”他依然闭着双眼,仿佛沉静的莲。“他靠近你,你会心跳加速吗?他碰到你,你血液流动会变快吗?他的眼睛看着你的眼睛,你会深陷吗?他送你东西,哪怕只是吃顿饭,你会开心吗?他宠你,你会更加撒娇吗?他欺负你,你会很容易原谅他吗?他吻你,你会紧张吗?他抱你,你会感动吗?当你听完以上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时候,你会脸红吗?如果所有问题都是yes,那么恭喜你,你恋爱了,虽然可能是单恋,暗恋,不管怎么恋,你有了可恋的对象,俗称喜欢的人。”他睁开眼睛,光影重重,再如星子。   我呆了半晌,走到写字台前,拿起包包和小盒子,打开阳台门。   “从大门出去。”他静静地说。   我照他说的,关好阳台门,又打开了房门。站了一会儿,我回头,“海粟,我真的喜欢他吗?”   “不好吗?”他再次仰天躺着。   “不太好。”我心中不安,“他太耀眼,很多人都追逐着。我很普通,只想平淡的情感。如果和他在一起,说不定痛苦大于甜蜜,因此导致分手的话,根本不需要开始。”   “爱情的美妙在于幻想。一旦幻想破灭,不是分手就是离婚。有空想那么多,不如交往一下,考察他会不会表里不一,打女人,抽烟喝酒赌博样样俱全的混蛋。这样就早早分手,再寻好男人。如果他真的很好,就要死命抓住,结婚生子,十年之后,得到你想要的淡定,你就幸福一辈子。”他说的很轻,却每字每句都清晰。   “我得想想。晚安,海粟弟弟。”我晃晃沉重的脑袋。   “晚安,老女人。”他这么叫我。   我关上门,走下楼梯。诺大的厅里没有人,只有几盏留夜的灯,黯然发光。走到前庭,马可正在修剪花枝,看到我,连惊讶也没有,微微躬身。我对他道晚安,绕过盈满月色的白瓷喷泉,穿过满天星的小路,走出雕花大铁门。向左转,再过二十米,就是我家。   今夜月光洒出明亮的银辉,毫不吝惜,白了一地。我的裙子在光下变成银蓝,不时穿梭过树影,叶影和花影,几乎以为自己能看到精灵在小花间飞翔,能听到遥远海浪的吟唱。我转了圈,只飘起小小的裙摆。呵呵笑着,我的指尖碰到了家的院门。   银白中的浓墨,如秋水中的红叶,如乌云中的闪电,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眼。当浓墨沾上脚尖,小腿,跳到裙摆,腰间,直到盖没我的视线。风,已无力打出漩涡,只在发丝中勉强徘徊。   我一直望着他。此刻最想见的人是他,最不想见的人也是他。月光中,他那双碧蓝,仿佛一头苍狼,染上银霜。右手还握着那只盒子,用着全身的力气,任四方尖角扎着我的手心。我抿紧双唇,无法对他展露微笑。我心绪如潮,在如此美好的夜里,纷乱难消,再兴波澜。 第111章 解爱(下) 更新时间2010-6-18 19:06:14 字数:2511  银如雪,白如昼。   “那家是什么人?”叶秋寒一开口,令人错愕。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正是海粟家。   “我家邻居。”于是,我说。   “你帮邻居家买东西?”他五官的轮廓比往日更深邃,可能被对月光的关系。但神情捉摸不透。   “啊。”我想起这么个茬。   “男的女的?”他再问。   “男的。”想想海粟家一堆人,“也有女的。”   “和邻居感情不错,家都没回,就直接去了。”他视线落在我的手提包和衣服上。   “叶组长,你很闲吗?”我不打算继续无厘头的对话,“这么晚来了解我和街坊四邻的相处状况?”   他因为我叫叶组长,抬了抬眼眉,“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他出去拿礼物,回来之后,就觉得不对。一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一个是面对他不会藏情绪的女人。那两人故作融洽,却装过头。尤其是最后,他妈根本是不想让他送人回去。他没有问母亲,直接过来了。   “你不问她,干嘛问我?”我才不想作告密的。   “陪我散步。”他并没有容我拒绝的余地,“这条街很安静。”   “因为已经很晚了。”我嘲讽着,脚步却跟着他。   “我妈是个以那男人为天的女人。家境不错,乖巧听话,学业事业一路平顺,遇见那男人之后,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不惜和外公断绝了关系,只求无名无份跟着他。那男人最近想让我结婚,我拒绝了。所以,我妈才来找我。为了获得他的肯定,她不会考虑她的儿子,甚至自己。如果今晚她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再次向我打开了他的私人空间。   “你不承认自己的父亲吗?”我脱口而出。   “在他没承认我母亲之前,我也不会承认他的身份。”答案是出乎意料的,却并不人惊讶。叶秋寒是很骄傲的男人。   “你妈真没说什么。”我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搬弄,“或许有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什么误会?”他抓住一点可疑,就不会放过。   “就是我从你家跑出去那天,她以为我们有什么,问了一下。我解释清楚后,她就没再问了。”我再次利用了那天。   “你怎么解释的?”他简直猛追猛打。   “你别管了。”我不看他一眼,“不再误会就好。”   “说给我听。”他不放过我。   “我说,你以为我别有用心,所以狠狠骂了我一顿,我就委屈得跑出去了。”不说他不消停,我只好说清楚。   “完了?”他撇过头,看着我问。   “完了。”有别的,也不会告诉你,我想。   “手链呢?说你收下就是答应了。我妈什么意思?”他可不好糊弄。   这个问题一时令我无法回答。脑袋飞速转着,需要想一个合理的说法。   “你在编谎吗?”他目光锐利,看穿我沉默背后的心思。   “怎么会?”我立刻否认。   “直接说出来的话,需要想那么久?现在就说吧。”他不容我找借口。   “她感谢我帮你做事,希望我能好好协助你。”情急之下,我只能想到这个。   “你为凤凰做事快半年了吧?”他停下脚步,往桃树下一排长椅走去。   “差不多。”我站在原地,看他坐下来。   “以你帮公司抓间谍的热情来看,我想你应该很关心公司。”他手指轻敲着椅子,“所以,我以为你肯定知道那条手链的价值。不是吗?你说太贵重,不肯收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瞪圆双目。他的反应实在太快了。怎么可能?只是那么说,他竟然就知道了。我才张了张嘴,他伸出食指,摆了摆,示意我别说话。   “我妈就算想笼络人心,贸然送一条几百万的手链。身为儿子的我,不认为她会那么大方。而你,推拒之后,最终收下,连试戴一下的兴趣也没有,直接扔进包里,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情愿。你和我妈之间到底发生什么,其实不用问,我也猜到了。”他顿了顿,“她让你不要太接近我,或者不要对我有想法,对吧?”   是的,他已经得出了最相近的答案。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知道我的,不会接受自己不想要的答案。”面试时,他就是用气势镇住她的不甘心。   的确如此。“所以,就是误会而已,我和你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全公司的人都在传我们的关系,她那么认为也正常。手链是很贵重,我不收的话,她会不安心。”我笑得牵强。   “拿来。”他大手一摊。   “什么?”我一直被动着。   “你手里握着的东西。”他眼睛斜睨着我的左手。   “为什么给你?那是你妈给我的。”为这条链子,出卖了自己还弄不清的情感。我的手发颤了,不能放手,绝不放手。有了它,对叶秋寒莫名的思绪就被隔绝成安全的距离。   “因为不相配。”他的目光如海,银月下那般温柔。   “不相配?”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的确不值得这条价值不菲的链子。所以呢?所以我就该被公司里的人说成放浪形骸,就该被你妈通知不能喜欢你。无父无母怎么了?羡慕一下你们母子,不行吗?明明是不愿承认的父亲,也能拿出来要挟我吗?还给你!还给你!”我把那只发烫的盒子扔出去,转身就走。   我真怒了。这些日子以来,被人指指点点,我忍了。被欧阳大小姐找茬,我忍了。被叶岚防患于未然且高高在上的态度,我忍了。然而,叶秋寒说不值得的时候,我无法再忍了。硬塞的人是他们,要拿回去的也是他们。当我好欺负么?随意翻踏着我的自尊,还想我摇尾乞怜。姓叶的,欺人太甚。但心为什么那么痛?眼睛为什么迷蒙?   “等等。”叶秋寒叫我。   我却是怒火中烧,理他才怪。脚步加快,想找平安打上一架。谁知,他追上来,已经拽住了我的衣袖。我反射性抬手一甩,不小心用上功夫,竟差点将他摔倒。还好收手快,最后卸去大半力气,他向后踉跄几步。   “空手道?柔道?跆拳道?”他并不生气,“你练的是哪种?”   “不关你事。”我恶狠狠得瞪他。   “遇到劫匪那次,你就是这么把人打趴下的?”他终于明白,这女子身手了得。   我哼一声,又要走人。他一个箭步跨过来,挡住了路。   我冷冷笑着,“你想跟我打架?看你不能打的样子,最好还是闪开。我现在心情很差,可不管武德还是无德。”双手始终握着硬拳。   他拿出白色手帕,在我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对我说:“手流血了,我帮你包扎。”   我摊开左手,曾经握着盒子的掌心破了两处,扎得挺深,血依旧不少。他趁我不留心,已经靠过来,抓起手就包,很快手帕渗上血色。我想要把手抽回去,他却硬拽着不放。   “你还没把我的话听完呢。”他和我冒火的眼睛对视,“这条链子别有用心,所以我要拿回来。拿回来之后,无论我妈要你答应什么,你都不需要遵守。”   一如清凉的海水,我的怒气在他的蓝中湮灭,“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叹息间,双臂将我紧紧拥抱。   “这就是答案。”他说。   回答我的,是从他心房里传来的,慌乱无序的心跳。那一刻,天地间,只有他,只有我,只有月下一树的桃花。 第112章 愿者 更新时间2010-6-19 19:16:20 字数:2572  “桃花——”   “什么?”我一惊,抬头看见平安咬着苹果路过。   “开了。”他笑眯眯指指窗外。   “叶——”我往右看,明明趴在窗口,无辜回看我,“子发芽了。”   “你们看到了,对不对?”我从牙缝中挤着话,“桃花叶子飞两天了,换个新鲜的吧。”   “腻了吗?”平安两眼一汪,狗狗脸靠过来。   “桃花运要旺的久,才能长长久久。叶子才刚发芽,你得耐心等待。”明明学平安的样子,小狗一只,趴趴叫。   “我们没怎么样?”我感觉脸又烧了。   “抱得那么紧,还叫没怎么?你想怎样?”明明怪叫,也是一保守派。   平安没跟着起哄,让我瞥了他一眼。他的视线和我交汇,沉静深远,如远山秀峰。认识他多年,何时见过这么一本正经。   “平安,你不太对劲。”对他,有话直说。   明明看着我俩,再来添乱,担任起画外音旁白:“平安嫉妒了。他在那一刻,才体会到阿鸿的珍贵,却同时失去了她。”   我和平安对着作乱的丫头,一掌一脚过去,打得她哇哇乱叫。她连蹦带跳,往楼上逃去。   “想起你十八岁的傻样子,简直无敌。”平安感叹,“这样的丫头,居然也有男人喜欢了。我佩服某男的冒险精神。”他哪里是在唏嘘,根本是嘲笑我。   我却懒得计较,心里乱七八糟,烦得很。“公司的事怎么办?”   “原来你还知道啊?”他坐过来,“你来了六个月,进展龟速。年纪大,所以效率低了?还是你打算得过且过?”到底是最佳拍档,一眼看穿。   我不想轻易承认,只说:“欲速则不达。一开始,无从着手。现在,事情好象复杂了。”隐藏在深处,蠢蠢欲动的,或许是更大的阴谋。我的感觉一向灵敏,黎城凤凰里,正在发生着变化。好些事,看似无关,却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催动着我去挖掘。   “别用你的第六感糊弄我,我的职业讲究真凭实据。”他虽然那么说,目光却无轻视。   “正在找。”混在公司底层,本身就难。再加上海粟的事,叶秋寒的事,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去睡吧。明天要上班了。”他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往楼上推。   “啊,真不想上班。”我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叶秋寒。   “感情的事,顺其自然。”他打开房门,我看见里面有三个大屏幕。   “你什么时候整了这些高端科技?”我哇一声。   “现代侦探业就是高科技精锐,没这些宝贝,我哪里也去不了。”他就是黑客。   “我听海粟说,他也装了最新的通讯和视频系统。有了这些设备,真方便。”我对电脑程式一窍不通。   “那就是我帮他装的,全部声控,人工智能发音。市面上还没有,有钱也买不到。”他得意笑着。   “他也没认出你么?”想不起来有没有在海粟面前叫过平安的名字。   “放心,我说我叫李健康。”他看我不明白,“我弟弟的名字。”   我恍然。   “你怎么知道他家要装电脑?”我还是奇怪。   “他的管家跟我提到,就自我推荐了一下。”两家邻居实在不错,“说起来,你和他真有缘,总能碰到一块儿。”   “是啊。可惜他的眼睛——”我摇了摇头。   “我有位伯伯是眼科方面的专家,专攻中医和针灸,或许有帮助。但他退休后和我伯母环游世界,所以找他需要时间。我告诉了沧海粟,也给了伯伯家的电话,看他运气吧。”不过,当时海粟的神情很淡,似乎对复明已经不抱希望了。   “能治好就太好了。”失明的他总让我不好受。   “我看他比你想得开。明天见。”他把门关上了。   当一切都安静了,我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当我踏进房门,见到满地的月光,叹息了,也笑了。端详自己的左手,虽然换成了纱布,包得更妥帖,但我有些思念,他指尖温暖的触感,还有他满眼因我而流动的海洋。心情确实烦躁着,但也快乐,也盼望,也贪恋。   这么想着,以为会失眠的我,熟睡无梦。   第二天到公司,撇开今早出租车司机是一张铁板脸,火爆大骂交通堵塞,把车开得跟醉鬼似的,其他还算正常。因为迟到十分钟,走进部门时,里面开始忙了。透过玻璃,看到叶秋寒在里面讲电话,没注意到我。我赶紧打开电脑,把准备工作做好。公私分明,我应该能做好。   电话的闪灯亮个不停,因为有了助理的正式职位,找叶秋寒的电话都会先经过我,世界各地的资讯通过专业的经理人汇总过来。有些已经记住我声音的,还会和我聊几句,都是很有趣的人,引得我直笑。一手电话,一手笔,转椅一溜,我到身后拿文件。谁知椅子不稳,整个往后仰,我双手不闲,脖子不能动,竟只能随着后仰。掉到一半,我看到了叶秋寒的脸,很黑。他扶住椅子,救了我小命。挂上电话,我乖乖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女超人。”他站定在我身前,“以后这么叫你,好不好?”   “国际电话也能聊那么久。仗自己精通外文,闲聊别人听不懂?那家伙结婚十年,儿子女儿一堆,就喜欢招惹天真单蠢的女人。”他进一步。   “组长——”我听着他的话,觉得怪怪的。但刚要说,就被他瞪回去了。   “公私分明。你要偷懒捣乱,我会秉公办理。”他以为我要讨饶。   “组长——”我就趁此机会申诉,“他说要和你直接谈,又嫌等的时间太无聊,就和我说几句。我也知道光聊天不好,但他是客人,他最大。而我就想边听边做事,然后,椅子就那样了。谢谢你。他现在还在线,你要不先跟他说完,再找我谈。”   “你就能说。小心用左手。”他有点无可奈何,接起电话,点头同意我出去。   我居然美滋滋的,感觉自己得意的翘起尾巴。一局,胜!风水轮流转了。   一上午忙得焦头烂额。下午跟叶秋寒和小东出去办事,直到接近下班时间才回到公司。叶秋寒立即被赵世杰拉上顶层。我们不在这期间,因为一件事,公司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我和叶秋寒的绯闻终于能安然下线。   “小顾,快上公司网页。”小东比我的人缘好,已经打探到消息。   我一打开网页,屏幕突然全白,响起两只老虎的童声歌唱,接着出现了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我都认识。一个是阳墨孟天,一个是凤凰杨辉。两人相谈甚欢。随着照片更换,可以看出两人交换了大信封,握手,最后道别。照片拍得相当清晰,背景可以看到某家私人会所的名字,还有时间。任谁看了都会把设计图外泄事件和两人会晤联想在一起。   这种手法,非平安莫属。我开始以为是合成的,再一想,他并不同意我那么做,自己也当然不会去做。唯一的解释就是照片是真的。这家伙,早掌握了证据,却没对我透露半句。   “原来是杨辉和阳墨公司勾结,把图纸泄露出去的。”投资部和设计部上下层,虽然业务全然不同,消息却很灵通。更何况,设计泄露事件和标价泄露事件在公司里广为人知。   我附和了两句。   “这事如果只是让上面知道,凭他们的关系,一定会压下去。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恐怕就头大了。”小东的看法和我一致。   这也是平安通过互联网的方式发放照片的原因吧。只有把事情闹大,而且越大越好。我离目标接近了一步。 第113章 上钩 更新时间2010-6-20 19:14:33 字数:3105  杨孟照事件的第二天,人事部颁布了总经理欧阳亲自起草的公告。大致意思就是照片经电脑专家分析,属于电脑合成。公司所有员工应当停止谈论此事,也需对外界保持沉默。公关部将于明日召开记者会,澄清事实,捍卫员工的权利和公司的声誉。   公告一出,效果显著。人们不再议论纷纷,网页在电脑部门的通宵工作(和平安的精诚合作)下恢复正常。话说,平安还躲在被子里狂笑。   可惜,领导们的神经放松了不过半天,又紧张到差点崩断。下午两点,当人们从午餐时间回到工作台,发现自己的邮箱里多了一份带附件的电邮。打开的话,就会播放一段视频。时间,地点,人物和照片吻合,只不过由静态变成了动态。图像清晰,色彩鲜明,简直媲美电影胶片拍出来的效果。   很显然,合成照片的说法已不成立,正在筹备的记者会也半途夭折。事实上,公司门口已经有些记者放哨,而员工们的窃窃私语渐渐传遍每个角落。那份刚出炉,还有丝儿热气的公报,成为上级无能的最新嘲笑。   我进去通知叶秋寒去总经理室开会,他眉宇间浮现出厌倦的不合作态度。   “我很忙。”设计部的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欧阳只想借公事之名拉拢他和欧阳美辰,就像昨天,还弄了个高级干部聚餐。他们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当红娘?   “要我帮你推掉吗?”我向他确认。   “你可以?”他虽然从没停止测试我能力的底限,但没试过我挡箭牌的牢固度。   “当然。”专业助理,上司的麻烦,就是自己的麻烦。漂亮的解决掉,是职务范畴。   “那么,麻烦你。”他郑重拜托我。   我到外面打了个电话,再进去对他说,“如果你在五分钟内不出公司的话,将会损失重要的客户。我向秘书室转达了会见的必要性,也转达了客户无法改期的意愿。”   他很快理好公事包,起身往外走。我跟着送他,看他往走廊里走了两步,却转过身来。   “你怎么不走?”他问。   “我也要去?”不是吧?   “你是我最能干的得力助手,当然要一起去。”他昨天脱不开身,让我溜了。   我怕引起同事们关爱的目光,只能很快收拾好东西,和他一起走出去。才上车,我就接到小东的电话,问我们在哪儿,秘书室派人来找组长参加紧急会议。我说,客户也要求紧急会面,现在正往约定地点去。   “哪个客户?”有人抢了电话去,竟然是白明明。   “你是秘书?”我不知道她换了办公室。   “临时拉我帮忙。”她简短解释,“客户名字,联络电话,我会去取消。你们两个立刻回公司。”   她故作凶恶的语气却藏着特有的玩笑调子,我一听就知道,她在心里乐着呢。   “白明明,你想相亲,是不是?”我则知道她的最怕。   “哦,我明白了。客户至上,你们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全情投入。再见。”她说得我毛骨悚然。   “和白特助很熟?”他看我直呼其名。   “嗯。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她分租给我的。”我告诉他。   “你们是朋友?”他没想到。   “干嘛惊讶?她家里虽然很富有,可她不摆架子,不露娇气,很有朋友义气。”这是实话,“和欧阳大小姐完全两种人。”口无遮拦说出后半句,马上后悔。不应该背人说坏话。   “你看人的眼光终于好上一点点了。”他并没有看不起我,反而夸我,“想去哪儿?”   我们都知道其实下午没有行程。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们去海边钓鱼吧。”我看阳光耀眼,万里无云。   他没说什么,只是驶上望海道。   在海滩附近的渔具店买齐了装备,热心的老板建议我们往高处的礁石岸那边去,他说海钓的人躲在那儿有收获。叶秋寒把车子开上去,停在怪石嶙峋边。因为非假日,钓鱼的人只有两三个,且都头发花白。我们随意找了一处,放下东西,准备钓竿。   “钓过吗?”我问他。   “没有。”他蹲在地上,摊开说明书,研究鱼竿的装法。   “你上学时,学校没有组织这类活动吗?”我学校就有。   “钓鱼是老人家的活动。”什么学校还教钓鱼?他只记得自己要么读书,要么打球。   “落伍了吧?现在海钓的年轻人也很多,出海钓鱼几乎都是强壮有力的孔武男。没把力气,怎么把几十斤重的大鱼弄上来?”我洋洋得意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   “既然你那么与时并进,应该能把鱼饵弄到钩子上。”他抬抬下巴,没有丁点儿去碰粘糊糊鱼饵的意愿。   我打开一看,是带壳的大虾,“哇,这么大的虾用来当鱼饵,怪不得海鲜价格贵。”不是蚯蚓的话,我没问题,拿起虾就上饵,可半天也弄不好。   “你钓过鱼吗?”轮到他问我了。   “当然。没钓过,我为什么要提议?”我理直气壮。   “上次钓鱼是什么时候?”他还没问完呢。   我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斗争一番后,老实说:“小学四年级有到鱼塘里钓过。”   他错愕得看着我,用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可深邃的蓝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形,抱着鱼竿,还是笑了出来。   那一刻,我被他迷住了。叶秋寒很英俊,属于成熟有魅力的事业型男人,穿着时尚潮流,举止绅士风度,虽然对我表情丰富多样,但笑容总很浅很淡,维持着高雅格调。所以,当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而笑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笑起来的光芒竟然比太阳还要灿烂。他身上的孤独感和眼睛的苍凉在笑声里挥洒而尽。明朗欢快的他,散发着无可抵挡的吸引力。我的心澎湃如潮。   最后,我们跑到附近钓鱼的伯伯那里讨教了基础知识,才能把饵装上,将鱼钩甩进大海里。站了一会儿,没动静,我索性坐在石头上偷懒。   “说钓鱼的人是你,为什么我得拿鱼竿?”他不满意。   “我只想吃鱼而已。”心声。“刚钓上来的鱼很新鲜,美味无比。”   “你打算当场烤鱼?”他下意识寻找生火的地方,“海风那么大,这里也没有避风的地方。”   “我哪里会烤?”谁提让我做东西吃,我就跟谁急。在这方面,我大概天生缺根筋。“拿到附近饭店,请他们加工就好了。”   “还以为你要做鱼给我吃,感动得想哭呢。”气氛融洽,令他调侃我。   “现在流行男人做饭感动女人。”这个时代钟爱女子。   他才要说话,手中的杆子突然一抽,力道大到脱手。立刻,他全神贯注,开始按刚才老师傅教的,慢慢摇轮放线。   “有鱼了?”我跳起来,紧张又兴奋得抓着他的手臂。   他侧眼看着那张娇小的容颜,海风将一头青丝吹得乱舞,如飞天般的灵动。手臂上传递着温暖,如此接近的美丽,令他心神荡漾。突然,他觉得钓鱼很有趣,如果身旁是最合适的陪伴者。他心思离开鱼竿的瞬间,上钩的鱼儿就有机可乘。线放得太多,水压增大,他想再拉回来,已经不可能。   我看他吃力的样子,伸手过去帮忙。“多大的鱼能把鱼竿拉弯成这样?”都成弓形了。   “你别帮倒忙,快松手。”他冲我喊。   “你小看我的柔道,空手道,跆拳道吗?”我用力往后拉。   “不要用蛮——”   线断了,我往后撞到他,他也没能站稳,一起朝石头地面倒去。那么坚硬,撞到不是闹着玩的。他从身后抱住我,硬往侧面翻,想减轻冲击。我反应也不慢,借他的力再一翻,合扑着,用双手撑住,避免他手臂骨折。跌势已止,只是他的分量不轻。   我慢慢放低手肘,安全贴地,才叫了声:“哎呦。”   他赶紧站起来,声音并不开心,“你逞什么英雄?我需要你救吗?”本来是他想救人。   “我没想救你,只是比起侧身倒地,我觉得合扑着地更安全。”我拍着双手,也站了起来,“完全没事。”   “你左手好了吗?”他指着还包着纱布的手,有些染红,“这叫没事?”   “我忘了。”仔细看了看,有点疼,但血迹没有扩散,“已经止住了。啊呀,我的鱼。”   “你还想跳海追去?”他收拾好东西,“真想要吃新鲜鱼的话,我跟刚才的老伯说好了,向他买一条。”两个完全不会钓鱼的,他早准备买现成。   “不是自己钓的,没意思。”我打算再接着钓,“时间还早。”   他身上背着渔具,左手拎着水桶,穿西装打领带,组合得很有趣。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他马上朝我走来,我以为是要抢手机,吓得把手机放进套装内袋里。可,他只是过来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太温暖,让我不想挣脱。   “下次再来,一定钓条超大的给你当晚餐。”他说。   太阳有些西沉,风渐凉,浪尖高起。我和他赤着脚,踏着起伏不平的巨石,往回走。海浪在身后的阳光里演奏,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就像是音符,释放出自然和谐的咏叹调。 第114章 揭幕 更新时间2010-6-21 19:22:52 字数:2607  杨孟事件持续恶化中。照片可以是合成的,视频可以是剪接的,公司尽全力护杨辉周全。然而,随着照片,无声视频的出现,带有对话的视频片断也出现了。杨辉的声音清晰可辨,对话内容更证实了交易的存在。即使如此,公司仍然以恶意的诽谤和人身攻击帮杨辉说话,却无法阻止人们对真相的确认,对上层领导如此护短滋生着不满情绪。   在我的计划里,杨辉是一定要走的。现在平安已经出尽好牌,没想到欧阳家能顶住各方压力,但那只意味着我必须打出自己手上的王牌。   这几天叶秋寒出差,我一到点就下班,决不多留一秒。据说,他和欧阳美辰一起去的。这个消息为我和他的绯闻打上了最终的句号。女同事们看我的目光不再憎恶,反而有些同情和怜悯。自古如此,人们总是同情弱者。不管怎么说,比起之前,境遇好的太多。   等电梯时,碰到副部长。   “您下班了?”我问。   “难得今天早,找你谭姐一起走。你也下班了?也只有小叶不在,你才能松口气。”和谭艺一样的热心,看不出当年他也是酷哥一名。   “谁叫我们身在其位。您忙起来的话,依雷助理也会很忙的。”我笑着应答,“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他请假。”副部长说,“偏偏是忙成这样的时候。最近公司股价掉的厉害,设计部的事不解决,还要跌啊!”   “他没说什么事?”依雷吊儿郎当,但时间上的巧合,让我有点介意。   “好像是家里的事。”依雷乔纳的身份部长级以上都知道。   我笑自己太多心,依雷有事也是他家里那些事。   家里没人,我就到海粟家去。现在两家人都互相熟悉,连明明也去吃过一次饭,听说海粟还挺客气。那次之后,她就不叫海粟是熊了。   “来得正好,我才要找你。”海粟说。   我进到他的书房,果然大变样,配备了宽频电脑,电视,卫星频道。他不用出房门,就知道天下大事。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可以听财经新闻,股市评论,股指播报,投资行情,应有尽有。他也可以提问,由电脑人工智能进行搜索,找出答案供他选择。还有手触屏和手写屏,可以进行日常通信和交流,可以进行全球会议。全部功能都可以发声,写字的同时声音也出来。在我看来,他比视力正常的人看得还要多,还要远,地球缩小成他掌中的球。   我新奇的要命,玩这个玩那个,不亦乐乎。   “你到底听不听?”他偶尔听到我闯祸的哎呀哎呀,或者是惊叹的哦哦,方位不定,跟猴子似得东奔西跑。   “你又没开始说。你说,我就听。对了,这些东西能帮你读书吗?”我问。   “不能。”并不是万能的机器,但真的能帮到他很多很多,足够多了。   “所以你还是需要我的。”我差不多逛完,坐到他面前。   “我只需要一个读书读报的人,那不定要是你。”他很客观。   “冷血啊你。”我嗔他瞪他,却都是白费。“对了,你要说什么?”   “标书的事,你不是让我帮忙查一下?”花了他很大的功夫,也多亏了高端科技。   “找到那个人了?”我竖起耳朵。和阳墨的纠葛解决一半,如果找到泄露标书的人,那我的任务很快就能结束。   “我不可能找到那个人,那是你们公司的事情。”他却说。   “那你查到的是什么?”除了把人揪出来,其他有什么可查的?   “别不以为然,这件事远超过你想象的深险。”他摸到面前的光碟,放进播放器。   他声线中微弱的不寻常的急促引起我的重视。这些日子我很多时候连混带玩,但并不代表我没有做功课。两件事看来都简单,可拂开表面,却是两潭黑水,不知深浅。譬如说阳墨公司的底细不清不楚,譬如说把标价免费告诉竞争对手的那个人真正的目的。公司里奇怪的事,奇怪的人,甚至牵涉到白家,这些都让我耿耿于怀。   “你详细说。”我认真起来。   “去年年初到今年年初凤凰和沧海同时参与投标共六次,时间分别为二月五日,五月八日,七月二十日,九月一日,十月十日和今年一月十五日。这六次,我们在收到匿名信之后,成功击败了凤凰。现在,你看屏幕上,这是一张凤凰股价日图,仔细看看那六天的走势。”他拿着一个小液晶屏,手指到哪里,就会读出那点的价格,时间和成交量。   我按他给的日期仔细看了一下,凤凰的股价在每次投标结果出来后都下跌的厉害。“市场对坏消息的反应很正常,光看图的话——”我眼前出来了六张小时图,每次跌的价位不相同,但在十九块,二十块,二十一块的价位,成交量惊人。不算最低价,却有大买家。“海粟,你难道是想说有人在收购凤凰市面上的股票吗?”   “不是吗?”他反问。   “凤家股份45%,欧阳家20%,市面上流通35%。要多少钱才能得到1%的股份,你知道吗?”那可不是小数目。   “总有人出得起。”他也知道。   “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他收购了全部,也不过35%,凤家还是大股东。如果说他和欧阳联合,股份不转让也没用。”我怎么想不通?   “欧阳肯卖就行,听说欧阳家和凤家已经没有血亲关系了,他们没必要拿着股份不放。”没有了感情上的羁绊,就只有利益可用。   “可欧阳卖掉股票后,他能做什么?”我被有人暗中收购凤凰股票的可能性震惊着,脑袋不太好使。   “你也太小看他们,以为没凤凰的招牌,他们就不行了?”海粟笑我天真,“有野心的人,不会屈居人下。后路一定早就造好了。”   “所有只是假设而已,也许是我们想太多。”我已经抓着黑色帘幕,却不敢看幕后的真相。   “我大致计算了下,六次,对方至少已经购到20%。这几天,因为设计师泄图事件,对方在21块左右又有动作,差不多3%。如果是恶性收购,他们很快就会露面。”他帮我揭开了惊人的数据。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些和你没太大关系。失业的话,我会帮你找份工的。”他倒是简单。   “也对,而且真收购也不一定被炒。”我勉强应付,心里却焦急。   马可这时进来,“少爷,钟特助来了。”   “你有客人,那我先走了。”我正打算着回去把事情好好想清楚。   “你真的很担心,是吧?”他听出我心神不定。   “说不担心是假的,我那么辛苦考进去,想当成终身职业,现在似乎不行了。”我搪塞过去。在海粟面前说谎,我觉得罪恶。   “都说帮你了。”他再次安慰我。   “好。”我没法呆在这里继续说谎,“走了啊。”   他说:“或许和你喜欢的人商量一下,结婚也不错。”   这句话出来,轰得我眼冒金星。   “年纪不小了,马拉松式的恋爱千万别想,直接以结婚为目标。”他还说。   我后悔向他咨询了,以为他不会拿出来嘲笑我。结果,他还是惦记着。   “先上车后补票,好男人会负责的。”越说越不像话。   我走到他身边,狠狠给了他后背一掌,他明明疼得厉害,却直笑。   “你干什么?海粟是病人。”钟意心走进来,不悦得瞪着我。   “没什么,意心。”海粟帮腔,又对我说:“你,不是要走了?”   “你早就不是病人了。”我拍他的头,趁机弄乱那头卷,转身就走。   马可随我出来,关上门时,听到钟大美人在问我是谁。 第115章 似水 更新时间2010-6-22 10:50:21 字数:2684  约依雷在公司天台见面。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等。从小,他就守时。叼着烟,没有认真抽,只在打发时间。一直剃短短平头,喜爱户外活动而成就的金棕色皮肤,富有光芒的眼睛和强健的体格,会让人以为他是热情的健身教练或运动员,决不和中规中距的上班族有交集。人前他高调张扬,人后他离群萧索。就像现在我眼中那道孤单的侧影,在忧蓝的天空里,黯然神伤。他抬手看表,将还有大半根的烟熄灭,转身,看到了我。他笑容大大的,和向日葵般金黄。   “终于要让我登场了吗?”他得意的样子好像等待嘉奖。   “总有这么一天的。”我不否认。   他吹一声口哨,神采飞扬,“我很荣幸,公主殿下。”他十岁以前,心情极好时,会这么叫我。   我知道这一开口,往日少年时的情分或许就再也没有了。我本以为坚定的心,动摇了。小时候,我不是容易亲近的人。在孤儿院多年,勉强吃饱穿暖,看着大人的眼色过日子。我心机重重。想要活着,想要比任何人活得更好。这么坚定的我在被奶奶选中的那一刻,决定不惜一切,要留在梨花开遍的漂亮房子里。那段日子,和其他十九个孩子一起,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测试和考验,在每个月淘汰一个孩子的压力下,我和另一个女孩走到了最后的决胜局。我们是对手,也是朋友,很好的朋友。然而,最终胜出的人只有一个。她比我的身世还要惨,父亲早死。母亲再嫁,也不要她。她在亲戚家生活,受排挤也受虐待。凤家的远亲看她可怜,推荐她来甄选。如果她失败,她连回去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她哭着求我的时候,我心软了,答应她会缺席最后一场考试,帮她胜出。可我遇到依雷,那时候他胖胖的,力气很大,硬把我拽进考场。那场比试,我胜出,她走了。   “依雷,还记得红莺吗?”如名字一般漂亮的女孩,和我同龄。   “谁?”他不记得了。人们只记得胜利者的名字。   “莫红莺,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我提醒他。   “是吗?只记得好些和你一样大的女孩,我却只和你最熟。”他想不起来,“看我那时候眼光多好,最后能留下的不就只有你?不过,你考完了就大病一场。”   “这你倒记得清楚。”我从回忆的泥沼里拔出来。   “你为什么提这些?”他不明白。   “没什么。我刚到凤家时,朋友只有你和红莺。红莺是恨着我离开的,我想至少要让你笑着跟我再见。”凤家与我有养育之恩,再造之情,我不能不顾。   他收敛了笑容,神情如此陌生。   “你的老板是谁?”我一触即发,无法收手。   “为什么是我?”他双手向后捋过那头短刺,“怎么就是我?”   “你去年一月进的公司投资部。二月开始,给沧海投资实业送匿名信。因为担心离核心太近,容易被发现,借输钱的理由调离。勤杂部虽然不起眼,但公司来往信件都经过那儿,而且电脑技术科和其他日用的小科室也在同一楼。你在那里打点人脉,消息灵通。勤杂部部长是欧阳子辛最信任的朋友,为人忠诚可靠,投标会议从不缺他的名字。你要的东西不用太费力气,又可以掩人耳目。部长年前请三个月长假,你只能另谋出路。正好我来了,你决定再进投资部。目标已经很接近,你不在乎被发现,只担心时间不够。因为我一定会查出来的,你相信。”我靠在栏杆上。风懒洋洋的。“怎么样?这几天收获如何?3%的结果不算好,本来想要5%的吧?”   “没错,原本今天就能到了。”他学我靠着栏杆放松,“不知哪个混蛋记者,竟然查到杨辉大学时找枪手的那些破事,人证物证俱在,公司只能将他革职。消息一传,股市嗖就上去了。”   杨辉的事情如我所料中发展。我听说他离开前大吵大闹了一番,惹得很多人看笑话。公司一反常态,命保安人员强行押他出去,还警告如果他不合作,将会诉诸法律。上面态度转变如此剧烈,想来也是被逼急了。我对杨辉这个人没有半点同情。   “好可惜你没达成目标。”我却并不真可惜。   “阿鸿,什么拖慢了你的脚步?到现在才查到我,已经太晚。我有暗示你。”他手上买进的23%的股份,已经成为凤凰该地区的第二大股东。“你该知道,我们和欧阳联手,就能挤走凤氏。”   “前提是你老板需要买下欧阳的股份先。”我也后悔自己之前太懒,错过了反击的最好时机。至于他的暗示,也几乎忽略。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欧阳和凤家已无关系,他有心另起炉灶,只要价钱合适。我老板并不很在意钱。今天就会和欧阳家摊牌。”他觉得胜负已分。   “没有一个商人会如此草率花钱,哪怕钱再多。他指示你在一定价位收购,也一定禁止你高价买进,不就是在控制成本吗?”我不信有人那么傻,傻到烧钱。在利益面前,所有其他的理由都要靠边站。   他立刻看向我,脸上表情很惊讶,“那又怎样?他势在必得。”   “他给你什么好处?”我挑眉,“送你股份,还是他下个目标是凤凰乔纳?”   “10%的股权和经营权。他没说过别的。”他不隐瞒我。   “还没奶奶大方。”我嗤之以鼻。   “对我而言,足够摆脱那些生厌的嘴脸和恶毒的言语。”他眼瞳里深刻着我的影像,“只有在你面前,我还像个人。我,不想再像狗一样活着。”   “既然如此,就去做吧。”我不是来责备他的,只是来告别老友。   “以为你要大骂我一顿,却成了鼓励。你决定放弃我了?”走到这一步,他准备好和昔日的所有分道扬镳,但真正来临时,他恐惧着。   “你放弃了我,如果再拉着不放,怎么办呢?”是的,翅膀已展开,怎能折去那份飞翔的渴愿。“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只不过以后各自奋斗,各为其主。”   他痛苦的面相就像小时候挨了他爸一顿揍。   “我也会很认真的。”我伸手去捏他的脸,帮他扯开笑,“全力以赴哦。”   依雷想起每当这女孩说全力以赴时,从没输过。“他不是你全力以赴就可以击败的对手。你察觉到的事,我也会告诉他。”作为下属,他理应献出适度的忠诚。   “嗯。”我点头,心里的脆弱,不能让人看穿。   “不知你哪来的自信。”从他的角度来看,凤家将无力还击。   “绝处逢生,我总有些好运气。”我说着。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激起你的斗志。”他可惜,“我一直在等,等到我们并肩合作的时候,等到你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向所有人宣布我的姓氏将光耀家门。”   我知道,但我还没看清楚自己的路,因此给不了承诺。所以,就让他走吧,借用能助他的力量,动用他自己的方式,报复多年的屈辱。   “让你空等一场,对不起。”我一直知道他对我的期望,是我自私。   “没所谓了。”他或许会后悔,为复仇而放弃了友谊,但心中的怨念太深,连同自己可怜的妈妈,他不能让那些人逍遥自在。   “私底下还能是朋友吗?”我争取最后的希望。   “很难。”他比我潇洒。   最初的朋友,到我老的时候,都不会在我身边,只成为破碎的浮光掠影。我无力阻止这种离别,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走的路,那条路如果我走不了,就只能说再见。   依雷乔纳,如果真的有梨树仙人,我希望他能代我守护你,伴你一路同行。我眼前仿佛漫天的梨花雨,在海水般澄蓝的碧空下,哀伤的哭泣。我和他却微笑着,将牵在彼此手上年少时的羁绊,放飞。 第116章 流年 更新时间2010-6-22 19:27:12 字数:2279  “依雷表明立场了吗?”平安问。   “他已经在对岸了。”我不想多说。   今晚,只有我和平安在家,明明则回去查探她老爸到底持有多少黎城凤凰的股份。我猜,老狐狸如白锦图,至少6%才能掌握主动,因为任何一方能拿到6%,就是赢家。   “过来看看,这是阳墨的骨干。”他招我过去。   五男一女,除了孟天外,我觉得其他人看着也很面熟。“我在哪儿见过呢?”   “你认识他们?”平安奇道。   我想了一会儿,“我第一次见到夜日时,他们和他在一起喝酒。”   “夜日?确定?”平安问着,已经开始打电话。   “绝对没错。知道夜日是晨夕,我还奇怪他们和夜日聊什么时装呢。”我现在明白了,“阳墨和夜家有关?或者和蓝蒙有关?”   “都得查。”早知道就好了,“我得回房间开视频会议,你睡觉去吧。”   “平安,你真当自己是我老爸啊?”啰嗦那劲儿。   “好,你乖。”他竟然受得住。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着,往楼上去。   “叶秋寒出差好几天了,怎么没见你们通电话?”平安很奇怪,进展很慢的样子。   “白天他打电话到公司,交待我做事。”我才不告诉他。   “你手机响了。”他大叫。   我冲向房间,听到他在唱啦啦歌,就知道上当了。转身一脚飞去,他躲进房间,死命关上门,只听见他的笑声。我气得七窍生烟。   叶秋寒确实每天打电话给我,没有甜言蜜语,没有罗曼蒂克,只是问问吃什么,做什么,再跟平时一样,和我斗嘴,舒缓了我莫名的紧张。以前,睡觉就是睡觉。这几天,却有点不一样。有时会想他吃什么,做什么,有时会想听他的声音,有时会想见他。所以睡眠很浅,就算一阵微风,都会让我睁眼。   就像现在,我听到了声音,睁开眼,窗帘在动。我转个身,想要再睡。阳台门是关着的,为什么帘子会动?全神贯注,却没有半点动静。我迅速坐起来,四周无人。再走一圈,检查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神经过敏了?不知为何,不能安心。我打开房门,灯光从平安房间的门缝漏出来,这夜猫子还没睡。我走出去,刻意隐藏脚步和呼吸,下楼。亮着小灯的厨房里,黑影闪过。   有人!   我第一反应是找武器自卫,最近的只有无绳电话,紧握在手里,总比空手好。轻轻走到厨房边,看到那人打开冰箱,拿出矿泉水,往里面倒东西。   啪——打开灯,她回过头来,是个女子,短发,蒙面,一身黑衣。   “你这个习惯不太好。”我摇摇头,“不经允许跑进来,还放药。小姐,您是哪位?说出来,我报警也方便。”   她手里多了一把刀,二话不说就朝我扔过来。我头一偏,侧面可见锐利刀锋。这女人很可怕,她眼睛里强烈的恨意不容我忽略,出手就想杀人。虽然被我当场抓包,也不用杀人灭口吧?我还来不及想明白,她飞身过来,一脚直取我胸口。我再闪开。她又出一脚,踢向我的脑袋。   她三番两次下杀手,让我不得不反击。我后空翻避开她的脚力,双脚顺势一夹,带着她的左脚往后。她右腿用力往上蹬,随我身形齐动,挣脱之后,双手掐向我脖子。我连翻带滚,已经起身。眼前一花,她手刀再砍,速度很快,力量很强。我手刀也成,一手挡,一手砍她腹部。她被我击中,往后退几步。挡她攻击的手生疼发麻,也没讨到太大的便宜。   她根本不让我喘气,直取我下盘。我跳上椅子,她就踢破。我跳上桌子,她也跳上来。四拳四脚,如雨落地,如槌打鼓,噼哩叭啦,一时好不热闹。凡是能用的锅碗瓢盆全部不浪费,都拿来互相招呼。打到后来,没有招式,没有拳法,简直就是最普通的女人在街头打架。她抓着我的头发,我抓着她的头发,在大玩斗牛。   “女士们,住手吧。”   我们两个同时停下,平安拿着那女子的短刀,正贴着她的脚踝。只要他一用力,就可挑断她的脚筋。   平安看着我,啧啧有声,“你打架的样子还真是特别有女人味。”   这小子分明是在讽刺我乱出招。我白他一眼,跳下桌子,也不管披头散发,把那女人拉下来。平安这回把刀架到了她脖子上。   “怎么回事?”平安问。   “她先跑到我房间,又到厨房,往矿泉水里倒了东西,接着被我发现,就打起来了。她招招耍狠,想要我的命。”我告状。   “你是谁?”平安手上一送,刀刃贴紧她的皮肤。   “夜日让我来的。”她说。   “胡说,夜日为什么要杀我?”我和他算得上一条船。   “谁要杀你了?夜日知道蓝蒙已经找到你,让我暗中观察他的行动。你今天去超市买水,被他们动了手脚,只要喝下,你就死定了。”她完全不怕刀子。   “如果真是这样,你把水倒了就行,往里面放什么东西?”平安也不信。   “试毒剂,想看看对方下了什么,也想查毒药的来源。”她理直气壮。   “你对我招招打要害,手下全然不留情,不是杀我,那是为什么?”我倒要听听她的说法。   “因为我讨厌你。”她哼着,“非常非常讨厌你。没想杀你,只想教训你。”谁知道竟然也能打,而且身手很不错,她讨不了半分便宜。   平安扯掉她蒙面的黑巾,“是你?”   “你是阳墨公司的人。”我才看过照片,她是里面唯一的女性。“你说非常讨厌我,是因为夜日?还是因为孟天?”   “不为谁,只为自己。”她恨恨说着,“你这个伪善的女人。”   “闭嘴,莫红莺。”平安说出了她的名字。   “莫红莺?”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说话常常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但今天才和依雷说起她,她就出现了。我可以摆摊算命了。   “不记得我了?你敢不记得我?”要不是受制于人,她肯定会扑过来。   “莫红莺。红莺。”我叫她。细看之下,的确有她儿时的娟秀。   “别叫那么亲热。”她很恨我。   “平安,放了她。”我不想旧恨再加新仇。   平安拿开刀,但依然警惕着,怕她对我不利。   “夜日让我告诉你,蓝蒙很快会动手,他不能涉入,让你和你的朋友警醒点。”她冷冷说完,就走了。   我没追她。并不奢望破裂的友谊还能恢复,但知道她很好,我已经满足。   “瞧瞧你,到处惹事生非。”平安习惯我交朋友和得罪人的本事了。时不时冒出一个患难与共,无意间又招惹得天怒人怨。他现在连想知道的意愿都没有,只想睡觉。 第117章 侧见双翠鸟(上) 更新时间2010-6-23 19:28:23 字数:2600  再次看了看依雷给我的地址,站在半山腰的一座大门前,踌躇着。   它坐落在背山面海间,放眼尽是梨花,唯有深处青檐翻飞出乌浪,如燕在旋。我还以为除了自己家,不会再有人家种植观赏性的梨花林。很显然,我的见识不够多。这片梨树林甚至大过本家的,我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难道,这家主人是种梨的?   大门开了,一位中年女子笑眯眯得朝我笑,她可能是管家。   “凤小姐,您好。”她让了让身子,“我家先生在等,请上车。”   今天,我是以凤孤鸿的身份来的。   我看见那车头朝里,一条白色大路往深处去。那房子远到要开车进去?不是说只是别墅吗?我现在才觉得凤家实在很质朴,质朴的可爱。   我点头谢过,上了车。车速不快,好像故意让我看清窗外的风景。梨花已开旺,有些早季的,纷纷落。这里,雪雕银砌般得不真实。拐一个弯,白墙青瓦黑砖地,画栋飞廉卷楼台,竟是唐风。同样的质朴,它却质朴的极其富贵。   看来种梨专业户是不可能的了。   女管家领着我穿过门,眼前一白,又是梨花,伴碧湖翠岸,石桥玉亭。我不动声色,看到有一中年男子迎上来。   “你去吧。”他对我身旁的女子说,“接人时,会通知你。”   “凤小姐,您请跟我来。”他转而对我说。   那气质娴静的女子只是外围的,我暗暗吃惊。随着那男子,我再往里走。时不时有人经过,目不斜视,有条不紊。我已经肯定,这家必是大族。所谓真正的大家族,并不是我们平日报纸上看的,电视里报的,福布斯榜上排的。他们不喜欢媒体,族下事业千万,子弟遍布四海,只专注家族的发展。他们富可敌国,却不显山露水,规矩层层,家风严谨。   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中庭。又有一人上来。   “总管,凤小姐来了。”我身边的男子说。   “麻烦你。”那位头发鬓白的总管微点头,“去忙吧。”   见到总管,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小姐,老爷在书房,请随我来。”称呼古意,礼节周全。   我依然不作声,只是微笑着跟他往楼上走。   他推开一扇雕花镂空红木门,说道:“老爷,凤小姐来了。”   我站在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中间,闻着高山仓木的香气,心思慢慢沉淀。书桌前,那个伏案的男人并没有抬头。他在练字,落笔如流水,行草书。他不说话,总管也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房间里,只听见墨在舞,笔在唱。直到他搁笔,总管上前,小心翼翼拿走宣纸,放到一边的桌案上。   他终于抬头看我。尽管有些年纪,我还是得承认这是个英俊的,成熟的,依旧耀眼的男人。发中带着银丝,双眼深沉似海,直挺的鼻梁,薄唇抿紧。他穿西装打领带,在充满古风的屋子里,并没有格格不入,因为他的魄力主导着这里的空气。他打量着我,目光锐利,仿佛能看到我内心深处。   自小身长在女性为尊的凤家,六姓的叔伯们以奶奶马首是瞻。像他这样强势的男性长辈,我第一次接触。不由自主,心中生出敬畏。我想我应该打招呼,可连名字都不知道。   “凤孤鸿。”他声音一出,稳如磐石。   “是。”我应声。   他请我落座。   “我听依雷说,你想见我?”他有鹰一般的眼睛。   “是。”我再应。   “我姓单,单字凉,凉风的凉。”他告诉我。   单家,比凤家更古老,更富有。凤家排行前百,单家已经在前二十名内。真正的财富无人可知。单凉,是单家的家主。不像凤家子孙凋零,单家主系旁支很多,单姓子弟无数。但我听说,单凉至今未婚。这些事情,在顶级的豪门贵族里,互通有无。所以我知道一些。   “单先生,您好。”我正式打招呼。难怪依雷说,他不是我全力以赴可以击败的人。   “你为了收购的事情而来?”他当然清楚。   “是的。”他直接,我也直接,“单先生,您收购凤凰的股票,并不是为了利润,而是为了别的原因吧?”气势上,不能输。   “不错。”他坦承的太容易,让我不安。   “我问为什么的话,您能告诉我吗?”我觉得对着这种商场老将,费心思偷计量,没用。   “你可以去问你的奶奶。”他到现在,没有笑容。   我奶奶?凤家和单家有什么渊源?我想起外面的梨树林,一开始并没有认为那有什么,现在看来,已经是奇异的巧合。   “您打算进行全面收购?黎城是第一步?”我已经可以看到他的终极目标。   “你知道也没关系,我也想整个过程精彩一点。其实,凤家人到现在才发现,我很失望。你们这一代不强。”他仿佛是个痛心的长辈。   “是吗?您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吗?”我肯定他和凤家有过节。   “宣战?”他冷眼看着我,目光没有轻蔑,因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能代表凤家?不过是个爱玩的混丫头。我要宣战,也会向你大姐凤孤爱。”   我对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事实上,我没法反驳他的话,因为句句属实。对话到这儿,已经无法继续。   “既然如此,单先生,我应该可以离开了。”我至少没白来,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事态很严重,我一个人兜不住。   “这件事的确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他的心意很坚定,“我们不如谈谈另一件。”   呃?还有别的事?我一怔。   “顾小姐,为什么要退还那条手链呢?”他连询问都带着命令,“叶岚挑了很久。”   “您是——”我惊起,仿佛突然呛了口冰水,心透凉。   “秋寒的父亲。”他这么说。   叶秋寒是单家家主的儿子?简直如雷轰顶。但细想,他长得虽然像母亲,但眉目间的冷静和睿智似父亲,身形也一般高大。他有时候带着疏远距离的王者气质,有时候气势迫人而不敢与之直视,也肖似他父亲。   我张着嘴,哑了言。谁能想到,单家人竟帮我家打工?难怪查不出什么来。单家财势权势如云遮天,怎么查?再想到叶秋寒可能也是收购的幕后帮凶,我心一紧。可叶秋寒已经为凤凰工作几年了,收购计划却是去年才开始,我很想问清楚。   “叶秋寒是您派去凤凰的吗?”我真问了。   “那倒不是。”他大概不屑对我撒谎。   听到否定的答案,我好过了些。也对,叶秋寒连父亲都不肯叫,更别说为他做事了。   “但他会帮我的。”他却并不想让我好过太久,“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又是一个惊人的事实。我以为像单凉这样的人,老婆没有,但孩子可以排排坐。谁知,叶秋寒是独子,还是单家家主的独子。这问题非常严重,意味着叶秋寒未来极有可能是单家的继承者。   “除了凤家女,他可以娶任何他喜欢的人。可是,你,绝对不行。哪怕情妇的位置,你也不能坐。”他等同于侮辱我。   “单先生,与其担心您儿子娶哪家姓,不如担心他什么时候能叫您爸爸。”来了,我的头脑管不了嘴巴。   “凤家就是这么教你的?目无尊长。到底是无父无母,怎么教也去不了嫌弃。”谁敢在他面前顶嘴?   “凤家家训,自己不像长辈的,我也不用尊重他。我虽然没有父亲,但有母亲,有奶奶,也有姐妹,现在还有兄弟,不知道您说谁无父无母。”我话虽针锋,字不带脏,有礼有节。   “岂有此理。”憋了半天,竟然只有四个字,辞穷。   我正想走人,门被用力推开。 第118章 侧见双翠鸟(下) 更新时间2010-6-24 19:15:33 字数:2479  “我说过不会帮你。”叶秋寒出现,风尘仆仆,应该刚从机场过来。随即他看见了我,呆了呆,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回答,他已经转向他父亲,“是你,对不对?你叫她来干什么?”   “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单凉厉声责问。   他并没理会,径直来到我身边,“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混小子,你把我当什么了?叶岚这么教你的,顶撞自己的父亲?”单凉气急的时候,没有一家之主的样子。   “单先生,你把我母亲当朋友,我就把你当叔叔。你把我母亲当下属,我就当你是她的上司。”叶秋寒的刀子嘴比我尖刻。   我估计他和我连手对付单凉的话,那位中年叔叔大概会气到送医院急救。听单凉的意思,他虽然没有娶叶岚,但对儿子还是承认的。只不过叶秋寒因为母亲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和他父亲对着干。   “我知道,你一直想替你母亲出头。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收购凤凰黎城,我会给她正名,上家谱。”单凉不愧为大家之长,一出手就允诺对方最想要的东西。   叶秋寒没想到那男人竟然答应了,在母亲默默无闻跟了他那么多年后,在他苦苦哀求而全无结果后,那男人说只要拿下凤凰,就给母亲名分。他观察凤凰集团几年,以单家的财力,收购是可行的,但一定会非常费时费力,绝对不是个小工程。以自己的能力,却做得到。   我看叶秋寒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若狂,就知道他要答应。可我无法阻止他,因为我了解他对母亲的孝义。他一直都在陪着母亲等待这一天。   “如果你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叶秋寒的确是个杰出的商人,在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下,乘胜追击。   “什么条件?”肯谈就有机会。   “我婚姻的自主权。”叶秋寒此话一出,如剑出鞘。   单凉哈哈大笑,“如果你要自己的婚姻自主,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他刷得指向我,“先弄清楚她是谁。蠢东西,喜欢个女人就头脑发热,你身上的单家血液不够冷!”   单凉。善良?哪里善良了?骂儿子都冷情冷血,难怪叶秋寒性格够呛。   “顾小姐,或者该叫你凤小姐。你和我儿子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来见我的理由吧。”他矛头对我。   “凤?”叶秋寒蓝眸里疑惑不解,看着我,“他什么意思?你不叫顾鸿吗?”   “叶秋寒。”我不说的话,单凉也会说。横竖躲不过,不如自己交待。“我其实是凤家人,来黎城专为调查泄密事件。”   “她可不是普通的凤家人。她叫凤孤鸿,凤家这一代的二小姐,是最尊贵的凤家女!”单凉抢过话去。他故意不让我自己说,就想让叶秋寒觉得我欺骗了他,然后就对我恨之入骨。   “是真的吗?”叶秋寒的瞳眸深蓝,蓝得看不到底。   “是真的。”我承认,“对不起,我隐藏了身份,却没能告诉你。”   “那很好。”他说。   “什么?”我不懂哪里好。   他当着他父亲的面,握住我的手,居然还能微笑,“门当户对了。”   直到今天,我才体会到叶秋寒的执念很深很深。我还在苦恼挣扎着自己对他不定的情感时,他比谁都坚定了对我的心。在所有人以为我们只是刚开始时,他已经准备为遥远的未来献上诺言。   “她骗了你,你还说什么门当户对?”单凉此时暴跳如雷。   “我也没告诉她我的事。”所以扯平。   “不行,绝对不行。姓凤的,就不行。”单凉咆哮着。他就像草原上饿极了的老虎,因无法逮到食物而愤怒。   “为什么?如果两家联姻,比起耗时耗钱的收购案不是更好?”他不惜利诱。抱歉看了我一眼,紧紧握着的手,似乎怕我抽回去。   “联姻?”单凉仿佛突然被彻底激怒了,冲过来,扇了叶秋寒一个耳光。“你要娶你老子最痛恨的姓氏,那就给我滚。和你妈一起,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我相当愕然,单家家主竟然如此痛恨凤家人,恨到连儿子和相伴多年的伴侣都可以不要。什么原因能让他如此决绝?   叶秋寒嘴角流下一抹血迹,他用大拇指擦去,“我可以走,但你没资格赶走我妈,如果你还有良知的话,就该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我从没要求过她付出。”这男人没有心。   他如此残酷,我能感到叶秋寒在发颤。侧眼看去,他咬牙硬忍了下来。我觉得他很可怜,明明让人感觉在顶峰的强大男人,其实一直孤独寂寞。以前不了解他为何总有那么多张面具,现在知道了,只是无奈。一个孩子,不是父亲所期待的,又因为母亲对父亲的偏执,无法获得全然的呵护,他的成长将如何艰辛。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他还能爱,他还能在这里,面对如此强权的父亲,毫不退缩。   “可您阻止过她吗?哪怕一次,推拒过她的爱吗?因为您的默默接受,才有她的默默付出。否则,您的儿子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我开口。在这场天摇地动的暴风雨中,我选择坚定地站在叶秋寒的旁边,因为不忍看他孤军作战。   单凉瞪着我,就好像我说出了他藏在心中不敢面对的事实,神色苍凉不安。再顽固的男人,总有柔情。   “走吧。”叶秋寒拉着我往外去。   “等我收购了凤凰之后,你们还能在一起吗?凤孤鸿,你不需要对你的家族负责?而你,作为毁了凤家的罪魁祸首的儿子,她的家人能接受你?简直天真。”单凉的脆弱昙花一现,再开口已理智。   叶秋寒没停留,我也无法停留。他的脚步太大,需要奋起直追,才能跟上。   “你去哪儿?”我看他完全不看路,沿着高速直开。   “随便。”他无法平静。   这叫什么答案?“你打算私奔?和我吗?”我的心态比较好。   “……”他不知怎么回答,倒是提醒了他。   “你有带钱,带卡,带身份证吗?”我问他,“如果你有的话,我没有。出来时,身份证和护照都留在家里了。你说,我以后算不算黑民?”   他白我一眼,“你白痴啊?黑民是外籍非法留境人士。你是本国公民,身份证和护照都可以补办。”   我笑笑,哦了一声。   “你在逗我笑吗?”他才反应。   “呵呵呵。”我冲他乐,“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中间还有你妈妈,你想让她受伤吗?据我所知,你可不是那么冷心肠的人。”而是面恶心善的好男人。   “你呢?”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想,“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说实话?”我吐口气。   “当然。”他需要我的肯定。   “不知道。”我只能说,“让家里知道的话,可能会极力反对。你老爸想一口吞了我们家哪!”我觉得以单家的实力是可以做到的。   “我并不在意你家里,我在意的是你。”他可以和全世界决裂,但前提是能两人同行。   “叶秋寒,在你改姓单之前,我会在你身边。”和他一样,都是在感情方面十分笨拙的人,说不出喜欢不喜欢的话。但以我的方式,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只是我没想到,不久之后,老天竟然用那么残忍的方式,破坏了我的诺言。 第119章 巢在三株树 更新时间2010-6-25 19:45:36 字数:2270  我请假回了趟本家。奶奶和大姐她们正在总部开紧急会议,想来是非常头疼现在的情况。凤家最大的经营危机,正在步步逼近。我没去凑热闹,只想找知情人了解单家和凤家的渊源。我想妈妈可能知道些什么,在暖房花园里找到了她。她坐在最喜欢的朝南位置,被兰花围着,正在看书。   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让她又惊又喜,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闲话。   “妈,单家和我们有过节吗?”我终于说到正题。   “单家?”不涉足商界的她显然还不知道凤氏的危机,“你说单凉?”   “你认识他吗?”果然找对人。   “很久以前,我见过他。一晃二十五年了。”妈妈把书搁在玻璃书架上,手撑着下颌,就像回到纯真的年轻时代。   “说说,妈妈,跟我好好说说。”我撒娇。   “二十五年前,单凉出现在我妹妹灵韵的生日舞会上。他对她一见钟情,舞会后就向奶奶求亲。奶奶当然同意了。单凉是超出凤家期待的出色的女婿人选,不仅是他的单家背景,还有他本身的优秀和耀眼的才华。两人很快订了婚,在所有人为这样的天作之合而欣喜时,灵韵却逃婚了。单凉离去前说,如果二十五年内他无法原谅这场背叛,他会毁了凤家。”妈妈看着我,“你来问这件事,他开始报复了,是吗?”   “嗯。”我没隐瞒,反正她很快会知道,“单凉已经收购了凤凰黎城23%的股份,很快他就能拿到欧阳的20%,他会对凤凰进行恶意收购。”   “想不到,二十五年,他都没法忘记。”妈妈叹息一声。   “他看上去就是个很骄傲,自尊心超级膨胀的人,觉得没面子吧。”我嗤笑讽刺着。   “你错了,孩子。”妈妈拍拍我的手,“他实在是太爱灵韵,无法忍受失去的痛苦,就算时间也无法洗去那样至深的感情。或许觉得如果凤家不存在,他就能放下了吧。”   我想起单家别墅接近半山的梨花,想起他在提及凤氏时,无法控制的愤怒。因为心中一直有着我二姨,所以没办法娶叶秋寒的母亲,甚至不想要孩子。我突然了解,他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因为舍弃不了,只能恨。   “一见钟情的爱情会这么刻骨铭心吗?”我难以想象。   “虽然一开始就喜欢了,但后来他和灵韵交往了半年多,那段时间,谁都知道他已经疯狂爱上了灵韵。他知道她喜欢珍珠,为她寻来南海最深处的蓝色珍珠,串成了项链。他知道她喜欢音乐,为她找来最好的乐团,在家里演奏。比起现在,也毫不逊色的浪漫。”妈妈从没和我聊过往事,让我很珍惜这次机会。   “后来二姨呢?”我很好奇。和灵玉三姨一样,违背了奶奶的意志,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但凤灵韵却从族谱上除名了,而且全家上下禁止谈论这个名字。   “两年后,她回来。三天后在她最喜欢的梨树旁睡过去,再也没醒来。”妈妈说着,就直掉泪。“那么健康的丫头,瘦得只剩骨头。”   “那个,二姨喜欢的是谁?”我真不明白,不是很相爱吗?为什么会有悲伤的结局?   “不知道,大概奶奶会知道。”她想起那三天,如地狱般煎熬着每个人的心。灵韵几乎是半昏迷,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她睡过去时,包括自己都为她能获得平静而安心。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打击,生不如死。   “单凉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除了我和奶奶,灵玉和宅子里的一些老人,没人知道灵韵回来过。她在陷入昏迷前,坚持这一点。下葬的时候,也没惊动任何人。”妈妈食指放在双唇间,让我保守秘密。   “为什么?”我奇怪,就算断绝关系,也不用隐瞒死讯啊?   “奶奶坚持的。也许她没法原谅她最钟爱的女儿,也或者不想让人打扰到灵韵的安宁。曾经寄予厚望,到最后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妈妈又叹。   “如果告诉单凉,二姨已经不在人世,他会不会停止报复?”我有点同情单凉了,他原来也是性情中人。试想现在有多少人像他这般痴情?用一生只爱一人。   “这事让奶奶操心吧。”妈妈是三不管,“倒是你,眼若桃花,皮肤更白嫩,水灵灵得讨人喜欢,恋爱了?”   我哼哼唧唧,因为情况很复杂,承认不好,否认也不好。我找了个妈妈喜欢的话题,没在恋爱问题上纠结。   晚上奶奶回来了,加上大姐,我们在书房里谈对抗收购的事。明明那边有了消息,如我所料,白锦图趁低吸纳了凤凰黎城6%的股份。目前,欧阳20%归属单家,已是板上钉钉。以依雷的能力,吸收2%迟早的事。那么单家和凤家所持的股份就平了。想要避免被收购,就必须拿到白家的那份。可白锦图虽然承认了买股份,但对于要卖给谁的意愿却不肯表态,十足老狐狸,而且这回连他妈,也就是我奶奶的亲姐姐的面子也被驳回,说明他不会优先考虑我们家。   “我明天还是回黎城。”据说我的身份曝光了,在意料之中,多半是白锦图。   “黎城的事交给你处理。”奶奶一句话,既给了我权力,也给了我难题。   “包括白叔叔那里,也要我去说吗?”如果是,我的压力很大。   “当然了。”奶奶可不理我的叫苦。   “奶奶,您不觉得我担这事有点悬?一旦收购案成功,凤家就失去左膀右臂,而且人心涣散,其他五姓会怎么动,我想都不敢想。”而我没经验,没资历,光有学历,管什么用?   “不面对悬崖的小鹰,永远不会飞。”奶奶这时候还能说名言,“我老了,也不灵活了。有什么事,你们姐妹俩看着办吧。”看上去真的很疲惫。   我和大姐边走边谈。   “要不,动用一下你未婚夫,我未来姐夫的力量吧。”东雷,足够和单家匹敌的姓氏。   “发梦。我还没嫁呢。”大姐反对。   “就是还没嫁,才能用。等你都到他们家了,谁理我?”我觉得此计可行,“大姐,现在凤凰流动资金短缺,一旦要买白锦图手上的6%,就需要做好他坐地起价的准备。单家有的是钱,我们呢?如果东雷能支持我们,我有信心能赢。”   “东雷耀华去度假了,一个月。他秘书今早跟我说的。”以为她没想到找人帮忙么?那家伙听到风声就溜了。根本见不到人。“你另想办法吧。”   感情好,让我一个人冲锋陷阵。问题是,我也得有把枪之类的武器啊!否则等我回到黎城,岂不是成了狼窝里的小羊羔,待宰。 第120章 矫矫珍木巅(上) 更新时间2010-6-26 19:01:46 字数:2397  再度回到黎城,恢复凤孤鸿的身份。我突然有种感觉,以后可能都不会再用顾鸿这一名字了。   明明打电话给我,她爸不让她回来。我劝她安心,请她在自己家里好好活动,挖出一些羊肠小径,我去了也能走得顺畅。而且她不回来也好,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蓝蒙的攻击会开始,我怕她跟着太危险。   踏歌在网络那头成天对着平安和我要求回来,被我们一致反对。绷带还绑得到处的他,回来也只会让我们担心而已。   “这么酷的小子,难得见他耍脾气。”跟吵着要糖的小男生似的,那叫烦人。平安笑他。   “大概因为只剩我跟你,所以他放心不下。”我了解踏歌的想法。   “也对,连邻居都要走了。”他漫不经心一句话。   我蹦起来,“啊——海粟要走了?”   “马可昨天来过,你现在过去问问呗。”他又去打电话了。从我再见到他,他总神秘兮兮,而且也不跟我说实话。   我跑到海粟家,果然看见助理们正忙着打包,往家具上罩白布。我推开书房,海粟果然在这儿,正和马可说话。   “顾小姐,您回来了?”马可总是对我亲切。   “嗯。”我点头,草草招呼过,“海粟,你要去哪儿?”   “出国看眼睛,家里帮我找了个眼科最顶尖的医生,马可和小丹会跟我去,其他人都要回我爸那儿,所以就把屋子整理了。会回来的,大概两三个月。”他听出我急促的呼吸。   我一听他要去治眼睛,心情立刻大好。“吓死我了,以为你打算一去不复返。”   “担心没人帮你找工作?”他调侃我。   “没有。我就想你刚装了一套那么贵的高科技系统,要走了的话,不如送给我,免得浪费。”我看他心态不错,应该不需要再担心他。   “想的美。全套设备都会跟我走。”他努努嘴,一幅痴心妄想的表情。   我哈哈笑两声,“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下午。”他希望尽快。   这么快!我却能体会他的心情。“海粟,能治好当然好。可是,如果,万一——”我还是不说了,免得乌鸦嘴在他身上灵验。   “放心。”他只给我两个字,分量却够重。   马可说要整理书房了,我和海粟到后花园里吃午餐。   快接近晌午,阳光好暖,初夏已经守候在春的边缘。因为是最后一天,所以海粟让所有能空出手来的人都聚到一起吃饭。两张大餐桌摆在榆树下,金色的光透过密密层层的绿,把食物装点得分外美丽。人们喜笑颜开,把酒言欢。没了平时上下级的约束,一个个可爱得要命。   微笑回应人们敬酒的海粟,今天也特别高兴。风吹着他身上淡咖啡色的长衣,衣领的葡萄藤绣纹映着榆树叶子的影,交织着金色的光。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宽阔的肩膀,沉稳的神情。他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了。但不知为何,当他对人们温和的笑着,那些从枝叶中透出来的细细光柱就成了时光倒流的沙漏,来自久远记忆中的儒雅少年在光柱中穿行,直到两人重逢。在一片灿烂中,合二为一。   那一刻,我犹豫该不该把一切告诉他,包括洛神,包括自己。转念一想,等他能看见,他就知道了。在这之前,还是不要影响他的心情吧。因为我不能肯定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愤怒,由于我一开始的隐瞒。   我却忘了,机会,从来,稍纵即逝。   欢宴过后,就是离别。   “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上车前,海粟给我一个手机号码。   “一定会常常骚扰你的。说不定半夜,说不定凌晨。”我吓唬他。   “随你高兴。”他哪里是不经吓的,“就算上手术台,我也会带着。”他比我还夸张。   车子缓缓动了,我大叫一声,司机叔叔立刻刹车。海粟皱着眉头,无奈地看出窗外。我移动到他的视线里,无所谓虚无,无所谓缥缈。   “我差点忘了说。”我笑。   “什么?”他不明白什么事惊得那么大声。   “祝你好运。”很重要的四个字,寄托着我希望的四个字。   “你早就说过了。”他还以为什么呢。   “咦?”什么时候?   “我听到你的心说的。”他回答我。   他在学我。有一次他问我,谁请我来的。我对他说,他请我来的,他的心请我来的。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彼此都信口开河,但仿佛彼此能听到心的声音。人说知音难求,而我确确实实求到了一个。   车子再次发动,我向海粟挥着手。明明知道他看不见,但或许挥动瞬间的风能拂起他的发丝,或许波动的空气能轻扑到他的睫毛,那么他就一定能看见。   回到家,总觉得空空荡荡的。踏歌不能回来,明明离开了,海粟也走了。仿佛命运的推动,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开,腾出了最后的舞台。所有的灯光都在调试,谁将是聚焦的光点?   第二天一早,和平安吃早餐。他做饭从不马虎,三餐都弄得像国王的待遇,而且他最见不得人没胃口,是那种一定要让你吃光光的恐怖大厨。   “今天去公司?”他夹了个虾饺给我。   “是啊。我很紧张。”我眼里是最爱的虾饺,但胃袋在抗拒。   “凤凰是你家开的,你去自己的地盘还紧张?”他认为我很没出息。   “因为我从来没有以正式的身份露面啊。”大学只是读书,一毕业就去旅行。凤孤鸿这个名字可能六姓长辈和同辈们还知道,看到过我十八岁以后照片的人大概只有家里人。要不然我怎能在欧阳面前左晃右晃上下晃?   “这倒是。”平安同意。   “我就这样跑进去说,我是凤家人。他们会把我赶出去吧?”我觉得公司的保安大叔们是很强悍的。“我还是以顾鸿的名义进去再说。”   “你要做顾鸿一辈子吗?”平安当头棒喝。   我想说其实一点儿不介意当顾鸿,但这句话说出来,就是自找挨骂。我索性出了门再想,然而门口一排车让我发傻。极道大哥出巡吗?有人从车上下来,我一看人,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那人白衬衫黑西装,身形瘦长,戴一副无框眼镜。   “凤鸣池,什么事让你才来?”我感谢上天给予的大救星。   他抬抬眼镜,“因为有很多准备工作,所以迟了你一天。”   原来奶奶和大姐没打算让我作祭品小羊羔,心里安慰多了。   “怎么那么多车?”我指着那一溜排。   “前两部车里是我的助手,后面三部是总部精选的谈判团。时间紧迫,待会儿再见人,现在上车。”他打开车门。   “鸣池,你现在做到什么职位了?”上车后,我问他。   “市场总部执行长。”他打开电脑,调出时间表。   “和欧阳子辛同级了。”我又是一惊。除了自己吃喝玩乐,其他人都走出了自己的路。“什么叫空降部队啊?这才像话。”一行八部车。   “你是这支部队的队长,更厉害。”他给我一张纸。   我一看,什么啊!“不干!”把纸扔还给他。 第121章 矫矫珍木巅(下) 更新时间2010-6-27 19:06:13 字数:2693  “特此任命凤孤鸿为黎城凤凰执行总裁。”鸣池念完,把纸放进公文箱,“没有这张委任,欧阳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干部可以不听你的指令。凤家女在非常时期出任地区非常职务,其职务高于其最高管理人。公司章程的第三条。”   “你能背公司章程?”我对这点比较有兴趣。   “倒背如流。”他不是说说的,而是真的能倒过来背。   我叹口气。凤鸣池,是凤家教育下的杰出人物。我比不了。   “那么你这次担任?”我双手一摊,问他的位置。   “执行总裁首席助理。”他说,微笑,“阿鸿,终于和你并肩。”他所有的努力,只为能和我站在最巅峰。   “是啊。”我感叹。多年前,他这么说,我会一笑置之。   “待会儿到了,你打算怎么做?”他问我的计划。   偏偏我没计划,想走一步看一步。   他看我双眼茫然,已经知道我根本没想过,“谈判团会和白家讨论收购事宜。我们要做得是,先稳定欧阳家的人,请他们不要在这时候甩手。然后从员工中选出合适的替代人选,随时准备交接。”   “很对。”我同意。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你根本没认真想,对不对?”他对我总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到了。”我望着窗外,凤凰已在眼前。   一行人下了车,我数了数大概有十七八个人,男子清一色黑西装白衬衫,女子则着黑色套装。我看了又看,始终觉得比较象极道人士。这样一拨人走进凤凰,想当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而我,作为曾经绯闻的女主角,认识我的人相当多。他们看到我混在这群人中,都好奇的盯着,和旁边人窃窃私语。   我示意鸣池先和服务接待台打声招呼,自己和其他人等在电梯口,顺便了解一下我方的名单和工作职务。可能听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就突然要接受我的指挥,他们不太习惯,很生疏很客气。我不以为意。   “他们在顶楼会议室等我们。”鸣池过来说。   电梯直达顶层,开会的地方是最大的会议室。我们一推门进去,所有组长级以上的干部都到齐了。连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公司干部,总有两百多人。我扫过去扫过来,视线中有好几张熟脸。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也明显一愣。   鸣池走在最前面,我走在最后面,坐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位置。一切由他打头阵,我先观战。我位于边角,主位那边的欧阳子辛,欧阳美辰,还有几位部长没注意到。我发现叶秋寒不在这里。   双方直接进入正题,内容围绕着经营权,很明显欧阳那边占着优势。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简直得意洋洋到极点。在鸣池请他们能继续经营,直到收购案的最终结果时,欧阳子辛轻蔑得笑笑。   “执行长,你还没搞清楚吧?到昨晚收市,单家已成功收购26%的股份,加上我们的20%,两家联合,已经超过凤家所持有的股份。现在不是你们请不请我们的问题,而是我们要请凤家走人了。”他转头看依雷,后者点点头。   依雷是单家的代表。   鸣池显然没想到会这样,暗示助手们一眼,他们已经开始计算。不过片刻,他们对鸣池无奈的摇头。   “你们不再能驱使我做事了,还是回去的好,以后每年会受到分红的。”欧阳子辛哈哈大笑,身旁也是轰笑连连。   鸣池有些尴尬,侧看过来,和我视线相交。我眨了眨眼睛,做了个鬼脸。他一愣,脸板了起来。我耸耸肩,居然不能明白我。   “鸣池,我来吧。”我站起来,走到主位,一个助理马上和我换了位置。   “欧阳伯伯。”我甜甜叫着。   安静,也就是霎那的事情。不处于非常震惊的状态,不会有那么多双圆圆的眼睛。   “小顾,你怎么回事?”钱柜部长急出一头汗,就怕被我连累。   “不知所谓的女人,你被开除了。”这下找到我的错处,欧阳美辰赶紧斩杀情敌。   依雷保持着沉默。   “欧阳伯伯,您贵人多忘事。”我不理闲杂人等,“我是凤孤鸿啊。”   凤孤鸿。只要听到前两字,凤家,孤字辈。凤凰集团的人就明白那人是可以角逐家主的最后候选。   “你,你居然——”一直在他眼皮底下。   “不好意思,之前没跟您说。我也是公务在身,迫不得已。”凤家可以向旗下集团派遣调查员,“本来只是为了两桩泄密事件来的,没想到碰上收购案,家里就让我接手了。毕竟我在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学到好多东西。正好验收成果。”   “你来也没用。”欧阳美辰最先从惊讶中缓过来,她从来讨厌凤家人,更讨厌凤家的女人。因为她身上没有凤家的血液,被排除在那群高贵女子之外。其实她们有什么了不起,三个四个都是孤儿。   “对,就算是你奶奶来,事情也无法挽回。”谁有最多股权,谁就是主宰。欧阳子辛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被凤家人的气势压住。   “阿鸿,先回去商量一下。”鸣池附耳低声说。   我笑望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欧阳伯伯,您刚才说你们和单家有46%的股份?”   “你们不都确定了吗?”欧阳子辛又得意了。   “是吗?”我问那些助理,得到了一致同意。   “所以我说,侄女啊,看在过去和你阿姨的情分上,我也不做绝,你们哪来回哪去就行了。”多慈悲。   “那你们有没有算算我们凤家有多少股份?”我没理老伯,笑盈盈建议我方精英们,“再算算吧。”   过一会儿,答案就出来了。   “48%。”一个助理叫。   “没错。”我给他个大拇指。   “怎么会?”对方再惊。   别说他们,我们这边也很惊讶。鸣池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些助理和谈判专家们也一样。   “怎么不会?”我手指敲着桌子,“昨天,凤家购回了市面上3%。所以,凤家目前还是大股东,只能我们说了算。当然了,如果白叔叔把6%卖给你们,我们就只好回家卖红薯了。”   “既然这样,别怪我撕破脸。”欧阳子辛甩了一样东西在桌上,转过身去,面对那些组长,部长们,“交上来吧。”   哗啦啦啦,一堆白色信封,上写——辞职信。冷笑,阴笑,偷笑,个个要看我们求他们的卑微。   鸣池着急了,直拉我的袖子,意思让我说好话。   我清清嗓子:“冯部长,请过来。”   原本坐在对面的冯部长站到我这边。“您是人事部长,就麻烦您把这些辞职信收了吧,请财务部赶紧结算薪水给他们,免得耽误各位大展宏图。”   她开始收信,我请一位助理帮忙打名单。   “冯部长,你竟然是凤家的探子。”欧阳子辛冷笑说,“薪水结算?财务部部长和总会计师都辞职了,你找谁算薪水?你可是聪明人,帮个小丫头做事,别养不了老”   “那你就别操心了,而且我不是凤家的探子,我本来就是凤家人。”冯部长也还他冷笑,“五分钟内,新的人事任命将会下达,到时自然有新任的财务部长和总会计师算钱给你们。”   当人们意识到,我们连争取都没有,直接收了他们的辞职信时,不少人慌了。他们参与大辞职行动,因为有欧阳子辛信誓旦旦的保证。现在,包括总经理在内,全都失业了。面面相觑之后,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很快会议室一片嘈杂。   我看着那些人。上一刻还气焰嚣张,下一刻已人心涣散。欧阳都用些什么人哪!乌合之众。省得以后一个个料理,集体辞职正中下怀。我向后靠着椅子,双臂环抱,看他们惶惶然。   我心里却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暗自喜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朋友都不在场,看不到我的笑里藏刀,看不到我的绵里藏针,看不到我不得不释放出来的另一个我。 第122章 得无金丸惧 更新时间2010-6-28 19:16:10 字数:2818  会议过后,大部分人怏怏离去,小部分没递辞呈的也不敢高兴,因为即便今日凤家占了上风,也不见得凤凰就保住了。   我们走进临时办公室,简单明亮,很大,适合十几个人办公。很快,他们就安装好一切硬件,可以立刻开始工作。   看似被我三两句话就成的新旧交替,因为几乎涉及到每个部门的干部,哪怕这些干部是靠关系上来的,对公司伤害依旧很大。最主要是人心。人心动,则根基动。这种时候外有强敌,内有家贼,再加上今天我唱的一出,凤凰黎城撑不过去的话,就成废墟。   “是不是太草率了?”鸣池并不赞同我,将最新的人事名单递给我,“应该尽力挽留的。”   “欧阳不会妥协。对方越软弱,他们就越要出硬拳。与其放低姿态,不如反击回去。”我把名单推回去,“不用看了,上面的人都是我和冯姨亲选,比本来在位者更适合。”   花了我好几个月,每天在餐厅里面和人哈拉,一个一个确认的。我说过,凤家人在欧阳看不见的角落里勤奋努力着。现在不过把他们放到明眼处而已。还有一大半,是具有实力的外姓人才。比如新任财务部长陈娟,新总会计师谭艺,新一组组长王丽丽,比如新投资部部长谭艺她老公,再比如新设计部副总设计师艾伦。为什么说是副的呢?因为某位玉老师心血来潮,硬要体验一下总设计师的成就感。总而言之,很多被搁置在灰尘堆里的明珠,再度放出光芒。   “你早就准备好了?”怎么可能这么快?收购案的曝露也不过就几天而已。   “本来只是后备的,谁想到真用上。”我被那些小人吓怕了,凡事都要为自己留扇窗。   “3%股份收购又是怎么回事?”开口的是谈判团团长,叫宋王,三十出头,很精明能干的样子,在总部职位相当于副总裁级别。我听鸣池对他很尊敬。   “还是后备啰。我就怕他们动不动就来一张王牌,手里有大小怪,就安心了。”既然做,就要滴水不漏,“宋先生,关于和白家谈股权的事,暂时不用急。三天内不要和他们有任何联络。”   “阿鸿,不可以。”鸣池急了,“都什么时候了?如果被单家抢先,一切就太迟了。”   “可以。”宋王看着我但笑不语的神情,“这三天我们需要做什么?”果然资历老道。   我说:“收集单家和白家的谈判状况,每个细节都不能漏过。黎城事件尽量不泄出本城,凤家传媒集中所有渠道,抬高其余三姓股价,同时放些声音出去,说白家欲和凤家分道扬镳之类的,把他地区的股价狠狠压低,凤氏趁机吸纳。你能做到吗?”   (注:本文中的一凤六姓在多个国家分管凤家全世界的企业。为了避免语言冲突和情节繁复,我只用城市代替,将国界虚拟化了。因此几国均有凤凰股票的发行,黎城就是凤家和欧阳为重要股东,以次类推其余四姓。凤家本部是凤氏唯一拥有独立所有权的。至于这里的股权争夺战,大家看过就算,也就不要深究了。惭愧中……)   我说完,众精英皆惊。   “声东击西!以牙还牙!”宋王恍然大悟。   “对,但你和你的人只有三天。”确实是我的目的,要让白锦图这只老狐狸反过来求凤家。白家和欧阳家完全不一样,和凤家血脉相连的白姓很多,是凤家最亲近的旁支。如果他让凤家失了黎城,凤家就要夺回他的权利。是6%的利润多,还是他手上25%凤凰白氏的股权重,由他自己来定。   “知道了,总裁。”宋王态度和之前已完全不同。一个貌不惊人的凤家女,除了运气好,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可一上午的所见所闻,他汗颜自己的眼拙。   不仅是他,每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已有敬意。我心里觉得很别扭,自动忽略那个称呼。   鸣池看了我良久,喃喃说道:“阿鸿,你果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坐上最高位置的人选。   我也选择忽略他的这句话。耳朵成为筛子的时候,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接下来就是新任干部会议。想当然,我以最高领导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阵狂雷把每个人都劈傻了。我先道歉,为自己隐瞒了身份,和他们说对不起。他们多是职场的人精了,被雪藏,被贬低,如今能一展长才,我的小错误很容易就被原谅了。不过,解散后,我那组三位大姐头狠狠说了我一通。谭艺说她不喜欢加班,只能临时帮我撑过这段时间。陈姐说她儿子没人接,让我在公司给办个幼儿园。王姐说得最让我哭笑不得。她说我现在是千金大小姐了,和小叶怎么办。这位要是知道她口中的小叶,其背景比我恐怖多得多,会不会饱揍某人一顿。这中间,最冷静的莫过于艾伦。那双敏锐的眼睛,可能早就捕捉到了不寻常。即使如此,他嘴角的笑容宣告着喜悦。   快到下班的时候,我从窗户往下看,好些人抱着纸箱在路边张望,然后垂头丧气的走了。世上任何一个工作职位,哪怕再高,都是可以取代的。人,永远不可高估自己。但凡脚踏实地,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爆破式的开门,闯进来的是刚刚无事一身轻的单纯大小姐欧阳美辰,她双眼冒火,恨不能吃人。   “欧阳小姐。”我不愠不火,不退不惧。   “凤孤鸿,你卑鄙阴险!你以为能封锁消息多久?看着好了,明天,明天凤凰的股价就会跌到一文不值。”她如同发怒的狮子。   “股价跌到一文不值?”我不由好笑,这位大小姐平日很女强人的模样,该不是急糊涂了吧?“就我所知,凤凰黎城的股票都在单家,白家,你家,还有我家手里啊。真的发生奇迹,不停牌的话,我家要买,你家要卖,好像是你们吃亏。”   她瞬间静了下来,直盯着我看:“叶秋寒知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么可怕的女人?你从进入财务部那天就想着对付我们了,是吧?艾伦是你弄进来的,就是准备顶唐梅的位置。”   “你错了,不是从我进来的时候开始的。从你爸将我三姨赶出欧阳家,骗了她的财产,我们就忍耐到今天。如果你们好好的,我们会继续忍下去。所以先开始的是你们,因为你们野心太大,因为你们不知忏悔,因为你们不会感恩,只想要更多。忘了吗?这一切本来就不属于你们。凤凰黎城的开创者是凤灵玉,你们只是一群骗子。你以为和单家联合,就能挤走凤家?可笑,狼都进来了,你们还做梦!就算单家最后成为大股东,也不可能把经营权交还给你们,因为没有一个商人会白痴到让小偷管理自己的产业。你们还是好好把手上的股份换点钱,踏踏实实做个守财奴,至少还能让你们的下一代过过闲散的富贵日子。否则,只要你们在商场一天,最后一定会被吞的连渣子都不剩。”我答应过三姨的事,已经办到了。   “哦?到底谁会被吞干净,咱们走着瞧!”她冷笑几声,脸上却因为我刚才的话泛出可怕的青色。人就是坏事做多了,心里扭曲,连带面貌也变得可憎。   “好。欧阳小姐,您先走。”我指指门。   等她走了,我才慢半拍自言自语:“我说得好像挺过份。”   所有的人都拼命摇头,现在已完全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只觉得不够听不够看,我说什么都没意见。   每个人都忙得冒火,我也不好意思准点下班。磨蹭到七点半,我肚子饿得受不了,于是暗示明示着刚下飞机,还有时差,大家应该早点回去休息。最后还是宋王体会到我的苦心,带头收拾东西,其他人才肯下班。可看他们干劲十足的样子,大概会到酒店会继续工作。   到了大厅,碰上一群准备下班的同事。关于我的消息已经传遍公司,看见我们都纷纷打招呼,但一些女同事的视线却在我和会客区之间来回。我跟着她们看过去,一个俊逸的男子坐在沙发里看杂志。黑色贴身上衣感性,蓝色牛仔裤衬着腿修长,神情好悠闲。   “叶秋寒。”我脱口而出。 第123章 美服患人指(上) 更新时间2010-6-29 19:14:28 字数:2435  尽管很小声,他却像听到了,抬头看到我,海洋般的眼眸微弯了起来。我看着他走来。笑容很纯很净,就像雨后的天空。总酷而有型的短发,只是随意吹干,柔软得散着。脚步轻快,仿佛顺着风一般自在。   “下班了?”他问。展现给我最真心的表情,温柔的表情。   “你今天没来。”我说着,才感觉自己好像在撒娇。   “我休假一个月。”他身上有初夏海洋的味道。“最怕女强人,所以还是缺席的好。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才下班?”我好奇。   他抬腕看表,“四点五十分到的,你下来时,我差不多要看完最后一本杂志。”   “你等了三个小时?”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男人是强调准时准点的叶秋寒?   “两小时五十五分钟。”他更正,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赏面陪我吃个饭吧。”   “阿鸿。”鸣池叫我。   “介绍你们认识。”提醒了我,“叶秋寒。凤鸣池。”   “你哥哥?”叶秋寒并不太清楚凤家的事,直觉认为一个姓,差不多年纪就是兄弟姐妹。”   “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象哥哥一样的存在。   “不是。”鸣池却否认了,“我是二小姐的私人助理。叶先生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   鸣池很少叫我二小姐,除非有必要让对方认识到我的身份。我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对叶秋寒的不友善。   “投资部一组组长。”叶秋寒一挑眉,“你的二小姐恰好担任我的特别助理。”   我才想他居然容忍了鸣池明显的敌意,他后面那句话就把本性暴露出来了,根本是不会吃半点亏的人。   “走了。”他转身就走,而我的手又被他握紧。   在所有人好奇的,羡慕的,气愤的,不明所以的目光里,我只能回报歉意的笑容,说了声明天见。   “你身边的人都很保护你?”边开车,叶秋寒问我。   “都?”我总能抓住敏感的字眼,“除了鸣池,你还见过别人吗?”   “下午先去了趟你家,见到那个叫李平安的人。”对他没有敌意,但观察审视的眼神就像个长辈,竟然让他有紧张感,就怕说错什么,立刻出局。   “平安?他是不是很啰嗦?管我管的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一个娃娃脸老爸呢!”我笑,想起门禁时间,“我得打电话给他,要不然他会跟我急。”   “我已经告诉他了。”他如果不说出晚餐地点,并保证十点前送人回家,李平安不让他离开。“他功夫很厉害?”手压在他肩上,他根本站不起来。   “非常厉害,五个我勉强能打过他。”我肯定地说。   最近常常有挫折感。每天去健身房的他,面对心爱女子的甩手,竟然差点飞出去。一个娃娃脸,体格没他壮的男子,能轻易压制住他。他是不是也应该练练功夫之类的?看来这个月有得忙了。   “去哪儿吃饭?”我没发现他内心的郁闷。   “望海楼。”这家餐厅以海鲜出名。   “其实你不用等我那么久,打电话告诉地址,我自己就能去。”我才说完,他突然把车往紧急停车带一打,猛然停住了。   我长发跟天女散花似的,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眼睛。一双大手伸过来,帮我拨开头发,右手捧着我的左脸。他上身倾过来,海色眸子里激浪拍起,碎亮如光。我往后缩了缩,他却也靠得更近。微侧着头,离我的唇很近,近到他一开口,能感觉震动的频率。   “我想等等看。”他轻语,声线低沉带磁。   “什么?”我唇不动,所以发音有些奇怪。   “等最在意的女子,自己多久会失去耐心。”他竟然还能笑。   “那你需要多久?”我的心怦怦跳。   “今天没等到答案。两小时五十五分,我耐心还在。”他浅浅覆上我的唇,不过一秒,立刻离开。“下次再等久一点试试。”   我丧失了自己的声音。那一刻,我想到的是美人鱼,为了见王子一面,甘愿出卖天籁般的声音。此时,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这是在讨好我?紧紧抓着安全带,我偷看着叶秋寒的侧面。没有,完全没有。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冷傲天下的疏离,没有刻薄绝情的眼神。却像初夏的微风,围绕在身侧。却仿佛在暖海中,双手捧着正午阳光。原来,他也可以如此温暖。   心田里那颗深埋好久,以爱为名的种子,破土而出,在他铺天盖地的柔情里,奋发向上。   望海楼不是楼,而是一个园子,很漂亮的园子。它是会员制的高级度假村,提供住宿,休憩,娱乐和美食。与海水相通,建造了舒适的泳池和温水池。海外运来的纯净白沙,打造出迷你精致的沙滩,可以晒太阳,打沙滩排球。它甚至拥有自己的小码头,方便客人们出海游玩。望海楼不对外开放,非会员的客人必须要有会员亲自带进来。   餐厅在靠海处小小一间,桌子不多,坐满了,却不吵闹。领位员将我们带到唯一一张空桌,因为事先订了位,居然还靠窗临海。   服务生拿来餐单,他点了鲑鱼,我点了羊排。   “两客鲑鱼。”他却这么告诉服务生。   “我要的是羊排。”我以为他弄错了。   “今天鲑鱼很新鲜,厨师特别推荐。”服务生说完,笑着走了。   “可我明明要羊排啊!”我看着服务生走远,转头埋怨。   “望海楼,望海楼,当然要尝海鲜。”他是罪魁祸首,表情却无辜。   “这家是餐馆,我点什么,他们就该做什么。而且菜单上不是有吗?”我还就跟他杠上了。反正,这样的相处方式最轻松自在。   “有时候也要听听我的。”他的霸气又冒出尖尖。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了?”我抗议。   “你要搭车时,我听你的了。你要进加油站,我听你的了。你要去机场,我听你的了。你要我送你回家,也听你的了。”他数着,“啊,你要钓鱼,我也听你的了。太多,数不清楚。”   还数不清楚?都数清楚了吧。没说出来的都是听他的时候。狡猾的男人。我哼了哼,正想要给他数回去,他就左顾而言它,扯到今天公司的情况。等我向他解释完毕,菜也上来了。   红得有点粉的颜色,用鱼骨鱼头熬出来,再加以各种辅料炖开后变浓稠的汁,配以绿色欧芹和红色小萝卜,视觉效果很好,而且香气扑鼻。我承认那是个不错的选择。吃一口,新鲜多汁,满齿生香。只有现杀现做,才会有这么好的口感。   “好吃吗?”他问我。   “好吃。”暂且把小羊排放一放,我对美食没有免疫力。   “先生。”那位自说自话的服务生说,“大厨问,余下的鲑鱼肉可以为您做成刺生吗?”   他点头说好。   我叉子咬在嘴里,不顾用饭礼仪,嘟嘟囔囔地发音:“鲑鱼是你买的?”难怪拼命推销呢!   “不是。”他喝口白葡萄酒,酒光映出一丝不寻常。   “总不是你钓的吧?”我随便说说。他却很不自在,视线回避和我接触。   “真是你钓的!”我大叫,叉子掉出来,形象全无。   惊了满座客。 第124章 美服患人指(中) 更新时间2010-6-30 20:15:15 字数:2499  我赶紧起身,向大家赔笑,说对不起,平息自己引起的小小轰动。转而坐下,直直看着叶秋寒。他又拿起酒杯,抿一口,有消除尴尬的意图。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怎么钓的?你不会钓鱼啊。”和我一样,海钓零经验。   “今天上午。租船出海。就这么钓的。我一学就会。”分个儿回答了问题。其实,有些事他没说。他出海时,拉了上次教他们的老伯一起。谁知老伯也是第一次出海,深海钓鱼和岸边海钓又不同,两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有条大鱼上钩,老伯太兴奋,一掌把他推下海。等他再上船,鱼也没了。他浑身湿嗒嗒,没衣服可换,只能将就着。好几个小时后,终于钓上一条大鲑鱼。他想一条够吃了,老伯却上了瘾。到下午两点,钓够一大盆,才肯回航。他拿鱼到望海楼,身上又腥又咸,要不是会员卡,估计得把他当卖鱼的。赶回家,洗了两遍,总觉得还有腥味。时间不够,他只好匆匆忙忙,随便换身衣服就到凤凰接人。事情全部经过如上,但他现在不想说,太丢人。   “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股海味儿呢?”潮水的味道。   他厌恶得瞅瞅他自己,我才想起他的洁癖。“不过,很好闻。”我深深吸口气,啧啧赞。   他略微好过些。   “可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钓鱼?那天尝试之后,觉得很有意思?”我对有些事,譬如感情的事,向来慢半拍。可能一向独立又随性的闲散生活,无法培养这方面的神经。   “是谁说要吃钓上来的新鲜活鱼?”他又见识了我的没心没肺。   “就因为我要吃,所以你就出海去——”我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手半捂着嘴。我明白了,因为他把我的话都记住了,记住了所以要满足我。他还是在讨好我。这个男人疼宠女人的方式实在很特别也很执著。谁能逃得过这张密密的情网?   “结果心心念念惦记着小羊排,完全把自己说过的话抛在脑后。”他很不平衡,但却没办法停止去宠这个女子。   我嘿嘿笑着,打算混过去,别让他在此事上纠缠。   “看你们聊得那么开心,我能不能加入?”话语带笑,却不觉得温和,那声音属于叶秋寒的父亲单凉。他已经站在我们桌前,略有笑容,可是周身的强势掩盖住微薄的慈祥,他仍然令人望而生畏。   “不能。”随着单凉的出现,叶秋寒的气质也全变了,冰寒四起,冷情决绝。此时,所有人都会相信这是一对出色的,非常相像的父子。   “凤小姐,可以吗?”单凉问我,好像他儿子说的全没听见。   “可以,您请坐。”算了,我也不再背家训了。他是叶秋寒的老爸。父子哪有隔夜仇?虽然隔了很多很多夜,但终有一天会和好的。父母与孩子们的感情,是无法阻断的。   叶秋寒立刻瞪我。他的各种冷热表情我全都见过,所以除非他真能瞪出洞来,否则我直接无视。   “不愧是大家风范,比这混小子懂事多了。”单凉呵呵一笑,他和那天大不相同,但我不会傻到以为他会接受我。   我回他笑笑,没说话。沉默是更好的应对。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聊聊。”女士回避,男士要打要骂请自便。   叶秋寒气闷得看着我,我回他一个超大,超甜美的笑容。他发愣时,不觉自己也笑了。就好像知道离别在际,想给对方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我垂头洗手时,发丝不经意飘动。有人推门走进来,脚步声到我身后就停了。我把手上的泡沫洗掉,拿旁边备好的小毛巾擦干手,这才转过身。   那人斜吹的发型,细长单眼皮的双眼,鼻子不高挺,但形直而立,唇色如淡雪,略苍白,唇线薄而微翘。穿明黄色的紧身衬衫,大红色细窄卡其裤,脖子里系白色长丝巾。很夸张,但配着他的五官就很合适,阴柔之美。我和他曾有一面之缘。   阳墨孟天。   “孟先生。”我叫着他的时候,脑海里闪了一下。   “凤小姐。”他回我。   “阳墨的消息好快。”我并不吃惊,“是杨辉说的吧。”这人早该赶出去了。   “不是。”他却说,“杨辉很蠢,唐梅也一样。她几年前就灵感枯竭,再也设计不出好东西来了。她偷用别人的作品,那人觉得很冤枉,才把作品卖给了我们。我们抢一步上市,结果就变成盗版美神的。名声这种东西是最费钱的,又没用。对我来说,赚到钱就行,因此没想过澄清。这次杨辉把艾伦的设计卖给我们,我们也欣然接受。其实,阳墨很无辜。”   “无辜不无辜,都已经是过去式,以后阳墨恐怕要靠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这些给我听。   “也对,你一定不耐烦听这些。”他双手一拍,神情期待,“那你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因为——”噘噘嘴,成扭曲怪异的形状,我双眉一跳,“你是女人?”这里是女用洗手间。   “凤孤鸿,你找死!”他上一刻大怒,下一刻又大笑,“都说你伶牙俐齿,果然很有意思。”   这人神经病!我暗自唾弃。   “再猜一次。”他掌心摊开,一把小手枪指着我,“猜错了,就让你死在这儿。我不想浪费时间在笨蛋身上。”   “梦——先生。”我说。   “叫得再好听也没用。”他轻晃掌心雷,“快点猜。”   “梦——先生。”我又叫他。   他刚把枪抬高到我脑袋的位置,我接着说:“我连叫你两次,难道你不是来给我一个梦的吗?”   他歪着脑袋,“你完全不害怕?凤家女都像你这样聪明?有漂亮点的么?”   “各花入各眼。”我几乎要给他白眼,挑老婆呢?   “我看你就挺顺眼。”他说得亲热,手可没有移动分毫,“好了,我们出去吧。”   他过来挽我的腰,用枪顶着。我在挟持下往外走,寻思着如何脱身,却发现原本坐满人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就像幽灵古堡一样诡异。   “别看了,这是单家的产业。”他嚣张地笑着,“而你的王子被国王带走,不能英雄救美。”   当我意识到单凉可能和蓝蒙一起设下这个圈套,心里一沉,“单凉带你进来的?”时间上吻合。   “他欠我们一个人情。他本来不想让你缠着他儿子,知道我要带走你,乐得顺水推舟。”一直寻找机会下手,可这女子身边高手太多。今天他的人跟着两人到了这里,他就知道是最佳时机。   我先吃惊,没想到单夜两家有渊源,但转而一想,商界哪有单纯的,尤其是大家族,关系千丝万缕。   “如果他知道我和你是死敌,大概不会那么做。生意人最怕官非。”蓝蒙嘲笑着,“犹豫半天,说破我嘴皮子,保证你会允诺远离他儿子,才帮我。”   “你打算怎么让我给这个允诺?”我问。   “你变成鬼缠着他吗?”蓝蒙阴恻恻得说。   推开门,他迫使我往码头去。外面并没有清场,还有客人在游泳,在散步。一路过去,却没有人注意我们。码头那里一艘快艇,正在等待。我呼吸有些紧,心里有些怕。黑夜却并不怜惜我的踌躇忐忑,伸过来无形的手,将我推向深渊。一上船,有人在我脖子上打了一针,我立刻失去知觉。 第125章 美服患人指(下) 更新时间2010-7-1 19:27:24 字数:2524  仿佛睡在摇篮里,身体随着缓缓晃动,海水的声音就在耳边。我睁开眼,头昏沉沉的,四周很黑,只有头顶上方的一小扇格子窗,月光清冷冷攀着。   在船上。凭借身体感知的恢复,我判断。因为几乎会忽略轻微的晃动,这应该是条很大的海轮。当目力也迅速适应,我看到牢房式的舱室里还躺着一个人。我试着起身,不知他们给我打了什么,四肢乏力,身体又酸又沉。费了点力气,我站起来走向那个人。他合扑在地上,后脑勺对着我。   “喂。”我先打招呼。   他没应我,不知是昏了还是睡着了。   我蹲下身,推了推他,他也没有动。于是,我把人翻过来,对着月光一看。脸色发白,眼圈青肿发黑,鼻梁破皮,嘴角淤血留痕,很明显是被人暴打了一顿。娃娃脸狗狗眼,现在更像一条小小犬。   “平安!”我抓着他的肩猛摇,心一直往下沉。他不会,不会——“平安,你没事吧?平安,平安,醒醒!”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他睁开一只眼,呲着牙,“别摇了,骨头都散了。”   “才不会。伤心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没好气。动不动就问这句话,听到就心惊胆战。   “有点道理。”他爬起身,动作很不利落,用到左臂时,闷哼了一声。   “脱臼了?”我看他左臂使不上力。   “嗯。”他理所当然往我跟前一站,“麻烦你。”   我跟李师父学过,但从没实践在真人身上。看平安虽然谈笑风生,额间却布着密密的汗,我只能咬牙硬上,虽然疼得他直骂我笨手笨脚,也好歹接上了。撕下一部分裙边,将他的手臂绑定。   “几个人把你打成这样?”气氛其实凝重,但我们都尽量保持轻松。   “七个八个吧。”他没来得及数,只记得一场混战。   “才七个八个?”我不太相信这点人能把他怎么样。   “七个八个都是比你厉害的高手。他们也没讨便宜,折手折脚有三四个,两三个挨了刀。不过拿枪的人最大,我都束手就擒了,还被饱揍一顿。这江湖还有道义没有?”他恨不得破口大骂。“你怎么被弄来的?叶秋寒是花架子,看着结实,半点功夫没有。我就不该放心他。”   “在我们吃饭的餐厅,上洗手间时,蓝蒙挟持了我。叶秋寒被他爸带走了。”我不介意叶秋寒能不能打,但很介意单凉在这件事上的介入。“单凉和蓝蒙合作了一次。”   “难怪我派了人跟着也没用,因为是私人度假村,他们只能在外围保护。”他也大意,以为有叶秋寒在身边,又是单家的地方,“你未来公公也太狠了,反对也不用那么绝。”   “别扯远了。”我从没有考虑过嫁人的问题,而且叶秋寒是叶秋寒,单凉是单凉。“他们的目标是我,为什么要抓你?”   “怎么说我们也是拍档。他要报复,就报复一双。”他想敷衍过去。   “他们拿我要挟你了吧?”他明明也有枪,怎么会受制于人?   “瞒不过你。”他两只眼睛大小不一,还能左眨右眨,“他们抓到你的时候,打电话通知了袭击我的人,又转达给我。”   “所以你就束手就擒?”我生气,气自己没用,“你要是被抓,就更没人能救我了。”   “我要是不被抓,你当时就没命了。”电话里的蓝蒙说,如果他反抗,就会立刻杀了阿鸿。   “骗你,你也信?”我气他死脑筋。   “对,骗我,我也要信。”他斩钉截铁得回答我。“凤孤鸿,从你有这个名字开始,我的命就是你的。只为你生,只为你死。”   我可以理解他的每个字,可串成句子,却如此艰涩难懂。他的话里有很深的含义,他的神情十分坚毅,绝对是肺腑之言。我刚想细问,舱门开了。   “凤孤鸿,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心!”平安叮嘱我。   那女人背着光娇笑:“行了,你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不用难舍难分。”   我踏出船舱,一条窄窄的走廊,亮着明黄色的灯。那女子娇艳如花,一袭蓝色晚装,衬着细腰丰臀。她在前面走,也不怕我逃跑。上了电梯,她细细打量我。   “梦生找了五年的女人,你哪里特别?”她轻视了我。   “就像你说的,蓝蒙找了五年,才找到的女人,还不特别?”我原话略改,送还给她。比什么,都不要跟我比嘴皮子。   她眸色一正,不敢再轻视。   出了电梯,跟她到走廊尽头。她推开门,一间豪华客厅,有美女五六名。互相打过招呼后,我就成了重点观察对象。我也观察她们,看到莫红莺时,心里咯噔一下。所有女子衣服样子虽然不同,但都是蓝色晚装,清一色高挑,身材绝妙。   “梦生呢?”领我的女子问。   “还在睡。”一个红发女子回答。她冷若冰霜,倨傲十足,可能是这群女人的头儿。   “怎么会?刚才他还打电话让我把人带来。”我前头那位说。   “是吗?八成又给那人妖缠上了。”大姐头一哼,其他人也是一副吃酸醋的样子,莫红莺则冷着脸。   我心想,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人喜欢。人妖?蓝蒙男女通吃?我有点受不了。   “梦生,依依又说人家是人妖,人家不依啦!”房门一开,飞出一只花蝴蝶,除了声音些微粗,脸蛋那个叫美,身段那个叫好。   “依依,道歉。”话一出,森然气息同来。蓝蒙出现,居然还带了张彩瓷半脸面具。   他那张阴阳怪气的脸有什么好遮的?我藐视他。   “sorry.”视线不拐,说英文,发弱音,道个鬼歉!   不知道是我小心眼,还是别人大方,居然双方都接受,熄火了。我在心里唾弃着双方的假惺惺。   “早安,我的小凤儿。”他走过来,刚要往我的腰上搂。   “不想我让吐你一身,就别过来。”恶心死我了。小凤儿?我跺跺脚,却甩不掉一身鸡皮疙瘩。   “说什么呢你!”依依果然是后宫代表,就差大喝掌嘴。   “没关系。你吐我一身,陪我洗干净就行。”他喜怒本无常,讽刺也当肉麻。说完,就把我搂住了。仗着身边人多,我不能怎样。   我光顾着作呕了。这男人不正常!神经病!   “梦生,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女人吗?长得其丑无比,矮冬瓜一样。”这种时候还能吃醋,花蝴蝶是也。   众美人难得的目标一致,纷纷笑了起来。   想呛回去,看到蓝蒙面朝我,勾出看好戏的笑容,我偏偏忍了。   “我饿了,你不是请我吃早餐的话,麻烦送我下面去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多准备一份,我朋友也饿着呢!”事到如今,蓝蒙应该不介意我的要求,说不定也没多久好活了。   他笑得更欢,吩咐准备早餐,又让所有人都出去。我看着花蝴蝶和依依气愤的脸色,心想,不用乱吃醋,你们家那口子梦生对我恨之入骨着呢。   “很有趣吧!”他努努嘴,“男人女人会为了同一个男人互相攻击,也会为了同一个男人联合对外。”   “更有趣的是,他们的这个男人还乐在其中。”想起他的脸,就不明白了。俊不如叶秋寒,美不如沧海粟,哪里值得那群人死心塌地?   “这张小嘴呵!”他捏住我下巴,笑得明艳,“恨得我心痒难耐!”   这句话说完,他脸色一变,直盯着自己的手。 第126章 高明逼神恶(一) 更新时间2010-7-2 19:25:01 字数:2272  我扭头挣开,突然领略到一件事:“孟天的脸是人皮面具?”   “所以我喜欢聪明女人。”他赞赏着,“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可以饶你们一条命。”   “一条命?”我确认。   “欠我的债,总要有人还。”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墙上出现了投影。看了一会儿,是一些新闻报道。原来洛神之舟后,世界各地都有些类似的场所被破获。他的损失果然惨重。“如果没有你,我的计划就是天衣无缝。五十亿,五年来,我损失的这个数目,没加上利息和机会利润,你怎么还给我?”   “你的计划不是天衣无缝,而是很多缝。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发现。警方早盯着了,你不知道?”我抓紧时间吃东西。“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洛神之舟完了,你就该想到其他类似的场所也会出事。弄来弄去,老套。现在警力很强的。”   “那你想活,还想死?”他被我说成这样,也没生气,只再问我。   “如果我活,平安死,那还是一起死,比较说得过去。”我不想选他刚才的那个,“还有没有两条命一起活的机会?”   他没说话,关了投影机,打开窗帘,坐下吃饭。吃完了,有人进来收拾干净,他让依依和阿亚进来,我一看,阿亚正是领我来的那位。我站起身,猜他要让她带我回舱牢。   “我,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他走近我。   我很用心得听着。   “五年前,你的拍卖价是一个亿。一小时后,这里也会有一场小型拍卖会。如果,你愿意作为拍卖品再下场一次,只要成交价能超过一亿,你当然就成为别人的东西,而我会放了你的朋友,从此两清。如果没过,两人就都会死。”这就是第二个选择。   “我选第二个。”他说完,我伸出两个手指。   他似乎烦躁,抓下我的手,“不考虑考虑?第一个你一定能活,而且活得很好。第二个,你以为自己还能得那么高的拍卖价?这里可不是洛神,也没有冤大头。”   “我没那么自信。不过,和最好的拍档同生同死,至少不寂寞。”我心定。   他嚅动着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大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食指中指触摸着我的手心。   “你干吗?”我甩开。   他一愣,好像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仿佛掩饰失态的样子,他对阿亚说:“带她下去换衣服上妆。”   他看着两人出去,手捏紧了又放,“依依,有没有一种东西,涂在女人皮肤上,能令碰到的男人产生情欲?”   依依大喜:“梦生,你对女人也有渴望了吗?”她贴上来,缠着他的身体。   他试着触摸依依的脸,那具身体很美丽成熟,可是,不对,那种yu望已经迅速消失,而且又开始恶心反胃。不是随便哪个女的都行。他用力推开依依,心中大骇,难道只有她?   我对蓝蒙的毛病一无所知,除了觉得他神经有问题之外。继续无言跟着阿亚,就在同一层,我们走进另一个房间。   “红莺,梦生让我带她来换比基尼,还要化防水妆。”阿亚对正在用电脑的莫红莺说,“我30分钟后来接人。”   “比基尼?防水妆?”我问,“是拍卖会还是选美啊?”想起来,比上次要脱guang的好。   “废话那么多,想死快点儿,是不是?”莫红莺把我拉进卧房,“不是叫你小心小心,你怎么还是被抓进来了?”   “红莺。”我瞪大眼睛,雾气蒙蒙,“你原谅我了?”   “谁原谅你!”她不耐烦地打开衣柜,“这套好了,布料最多。”   我虽然失望,但也没沮丧太久,这里可不是老友叙旧的地方。我再看比基尼,虽然比起三点式好很多,上身超短背心式,下身超短迷你裙式,紫色雏ju花型,点点白。我长那么大,穿的都是保守泳装。   “还有别的吗?布料再多点,最好是上下连成一片,带裙子的那种。”我小心翼翼争取。   “你自己选。”她粗鲁地把我往衣柜前推。   我选了半天,果然只有她给我的那套算是最安全的样式。无奈之下,只能换上。她给我化妆,故意整我似的,一会儿拿粉呛我,一会儿拿眉笔戳我,花样百出。她还嘟哝着,找死找死找死。   突然想到平安放在嘴边的那句,我说,“如果我死了,你就原谅我吧。”   她手里慢了慢,什么也没说,只是认真化起妆来。有人敲门,她突然塞了样东西在我手里,就去开门。我趁机低头,一把瑞士小军刀,赶紧贴身藏好。   阿亚来接我了。她见到我,委实惊了惊。妆前妆后,跟两个人似的。   “不过,你再漂亮也没用,今天拍卖军火。”她对我说。全都是军火商,谁会花超过一亿买个女人呢?   “军火商,那也很有钱了。”绝不悲观,绝不放弃。   “你不怕死?”她很好奇。   “我很怕死。”我说,“所以只要有一丝生存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你——”她审视着我,“挺有意思的。”   “你也不像个坏人。”还能聊聊天。   “梦生他从不碰女人。”她说。   “哦。”那么多美女,摆着纯欣赏?   “他如果直接碰到女人的皮肤,就会恶心反胃。”她继续播报小道消息。   “哦。”蓝蒙的毛病很多啊。   “他今天碰了你。”她亲眼看到。   “碰了我的手。”别说的模模糊糊,容易引起误会。   “他一点事都没有。”她眼里闪光,从盘发中抽出一支尖利的簪子,逼向我,“他如果认识到这一点,不会放你走。”   “所以,你嫉妒到要杀了我?”我看她眼神很凶。   “是嫉妒,但我不是依依。如果梦生终于能恢复正常,我会感激那个令他恢复的女人。”她对蓝蒙一心一意,不是那些肤浅的虚荣女人可以比的。   “你不用感激我。”我一点也没打算帮蓝蒙。   她二话不说,抓起我的头发,三下两下盘高,把簪子插进去,“用来保命。”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应该把簪子还给她,告诉她我和她的心上人势同水火。可即将面对的危险,让我保留任何一种生存的机会。   电梯一直下到最底层,我们走过一段很短的廊道,穿过大门,灯火通明。场地不大。螺旋形向下,老规矩。分隔式包厢,不稀奇。中间有圆台,很小,却建在清澈浅水之上。整个水池呈莲花形,池壁也绘着各种姿态的莲花。   “那么大的水池有什么用处?”我问。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没有像我想的那么多嘴。   我们到了最下面,她打开一扇门,“进去等着,时间到,会有人来叫你。”   我走进去,门从外面落了锁。 第127章 高明逼神恶(二) 更新时间2010-7-3 19:40:53 字数:2381  这房间亮着灯,我一回身,就看到平安坐在桌前。他的脸在灯光下看着更可怕。我本来打算问他之前那些话的意思,却想到万一有监视器,就不说了。   “他们下手很重?你确定没内伤?”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没有。”他从小打到大,对方拳头厉害,也只是硬伤。“倒是你,穿成这样,还化妆,蓝蒙想干吗?”   我把蓝蒙的话告诉他。   “我是你,也选第二个。”他果然是最佳拍档,“虽然很傻。”   “哪里傻了?”我不觉得。   “选第一个,可以保住自己的命,然后再报仇。选第二个,够义气,够胆色,不够深谋远虑,很可能最后两个人都死得冤枉。”他客观得解答。   “总会有别人替我们讨回公道。”我说。   “你有什么办法能拍到超过一亿的价钱?”他问我。   “没有。”大概就像上次一样,站在那儿,有问必答。“啊!不知道海粟到了没?”   “想起以前了?”他那时也在场。   “嗯。”我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那天有三个人。今天,却只有你和我。”   “他晚走一天,说不定又成三人行了。”平安打趣。   “那还是走了好。”我想想会后怕。   “那小子挺有意思的。那时候,觉得他太弱,竟然要女人保护。因为害你受伤,我气不过,说了他几句。再看到他,个性强悍,也成熟稳重得多。看来,他对我说的话很介意。”他没想到海粟能进入他们的世界,原本他应该有安稳富贵的人生。   “我说他怎么不一样了,你是大推手。”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   他斜我一眼,完全不赞同的表情。话虽然是他说的,但真正刺激到海粟的,应该是阿鸿。   “你们俩当这儿是茶馆吗?”阿亚进来,“都出来吧。”   我们才出门口,平安就被两个凶恶的男人绑起来。我要冲上去,阿亚拉住了我,平安也给我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放心,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他不会有事。”灯光下走来的蓝蒙,依旧带着面具,一身复古贵族锦袍,戏剧性的夸张。   因为阿亚说过的话,我留意了一下,蓝蒙带着白手套,好像真得不能碰女人皮肤。我心想,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个弱点逃出生天。   “记住,只有超过一亿,你们才能活。”他重复,“洛神那晚我不在,老实说,我一直想你究竟如何表现,才能令人开天价。今天能亲眼目睹,真让我热血沸腾。”   “阁下说话总那么夸张。”什么心痒难耐,什么热血沸腾,“我的表现如果差强人意,你不会改主意吧?”   “我向来遵守诺言。”他抿嘴一笑,妖得很。“依依,把人带上去。”   依依上来要拽我,我侧身让开她的利爪,“我自己可以走。”   在水面和圆台之间,有一长条白色浮桥,贴水而造,隔清水可见美丽的石纹,窄容一人过。我原本赤脚,踩上去,水清凉,石清凉。虽然已近初夏,只觉得冰如初雪。上两级台阶,圆台不过两平方米,高出水面不过数十公分。我们一上台,原本有些嘈杂的环境,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问:“还有东西要拍?”声音不是从扬声器里出来。   可能因为场地小,包厢半开放,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如果刻意大声,能很清楚听到他们说话。当然真面目是看不见的,反正这些人,这些事,统统见不得光。   “特别收藏品。”依依笑得不怀好意,“起价一亿。”   就像一枚炸弹,轰开一片喧哗。   很聪明,一开始就能让人望而却步。   “什么武器,这么值钱?”即便如此,人们的好奇心是无穷无尽的。   这次不等依依搅局,我先发制人:“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   依依美目瞪大。   “拿来看看。”兴奋。   “对呀,在哪儿呢?”强烈要求。   “我。”我往前一步,面对着强光后面的商人们。“我就是那件武器。”   先是寂静无声,然后满场哗然,笑声不断,讽刺语夹枪带棒,嗖嗖飞过来。   “长得倒是不错,暖床的话,价钱却太贵。”   “美人计这时代也不灵了。”   ......   我只是微笑,心里却不着落。不知道是烂是好的开场白,我对如何接下去还没有概念。   “你如何证明?”在那一片哄笑声中,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亮了起来,“既然是武器,是防御性的,是攻击性的,还是杀人用的,总要给人看看。”   我心一跳。那人说得没错。推销商品,总要夸夸性能。可,怎么秀?难道要在这小小圆台上耍拳吗?   "各位,既然我是东道主,就让我提个建议。”蓝蒙说。他的看台就在水池边,被一群美女簇拥着,我还看到了五花大绑的平安。   立即噤声。   “知道我的人,就知道我身边的第一保镖——强恨。他如果说今晚要你性命,没人能撑到明早。”蓝蒙高声说道。   我双眼半眯,避开光线,看到那些军火商们纷纷点头应是。强恨?这名字怎么就那么别扭,而且那么熟悉呢?   “如果台上的女人说她自己是最致命的武器,那强恨至少也应该是见血封喉的利刃。大家要是同意,就让他们俩较量一下。若那女人赢了,就能当成武器来出售。”蓝蒙说完了。   我听见很多声可以,就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虽然把自己说成什么最致命的武器,那也是被逼无奈,为抬高身价夸大事实。手法当然不光明,但对方也不是磊落的人。要打架,我倒是不怕。不过听上去强恨是个很厉害的杀手,我担心凭自己的功夫能不能赢。看向平安,他嘴唇动了动。唇语:心坚,不可摧。那是师父常说的一句话。   我深呼吸,再看向蓝蒙,“在哪里比?”脚下这张圆台太小,根本展不开。   “就在这莲花池里。”蓝蒙手一挥,从暗处走出一个高大男人。   在水里打?!我有点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嘛。犹豫间,就见那高大壮硕的男人脱去上衣,下身已穿紧身长泳裤,一脚踏进池子里,小腿一半没进水里。他没再动,直勾勾看着我,目光中寒意森然,竟像恨极了我。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让我穿泳装,化防水妆,包括阿亚给我的簪子,蓝蒙已经一早布置下这场战局。这人如此心机,如此精算,如此聪明,是我前所未遇。   “要是这女人败了,大家就当看鸳鸯戏水吧。”同身为女人,依依是最毒妇。   她说完,全场又是口哨,又是大笑,起着哄要看现场版活色生香。没人注意蓝蒙的脸色一沉,好像很不高兴有人自作主张。   强恨冷笑着,大喝一声:“好!”   好什么好?我心里唾弃,面色不动。这一战,不仅关系我和平安两人的生死,还关系到凤家女的名誉和骄傲,因此,决不能输!   “还等什么?”依依趁我没防备,双手一推,“下去玩儿吧。”   溅起的四方水花,在灯下如火星般灼烧。 第128章 高明逼神恶(三) 更新时间2010-7-4 19:35:31 字数:2442  我站起身,抹掉脸上的水,才看清水竟然漫到胸口。低头细看,才发现池底同莲花瓣一样凹进去,深浅不一。水里出招,受到压力很大,浅处脚力不开,深处四肢乏力。强恨大概有188公分,我只有162公分。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他是职业杀手,我只是半瓶子水。我相信没人会赌我赢,除了平安的友情支持外。   不能待在深水区,我往强恨的方向走去。那一刻,所有人都静了。   强恨没动,直到我距离他三米远,他说:“你还记得王福贵和强仇吗?”   “他们是你兄弟?”我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猜到了。   “我大哥和我亲弟。”他赤红着双目,“他们因你而死,今天我要用你的血祭他们。”   “强仇死了?”我记得只断他一手一脚,外加内伤,会有后遗症,但活命没问题。   “如果不是他们暴露了身份,我需要亲手送他们上路?”他捏起拳头。   他杀了自己的兄弟?想起那个枪杀王福贵的绝情身影,我不同情他,只觉得可悲。“那你应该自己拉一刀祭他们。我只不过把他们交给警察,说不定坦白从宽,判个死缓。在监狱里表现良好,还能提前出来。至于可能会在牢里呆上二三十年,他们背负那么多罪恶,也应该。总之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有。是你,扼杀了他们的生存机会。你动手夺命之前,有问他们一声没?谁会想死?他们要是不愿意,那么真正的凶手是你自己。”   他从来只会动手,上面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的那些,听得他一愣一愣。可不管如何,他也是精神力极强的高手,哪里会一直让我扰乱心神。大吼一声,他两步跨到,右拳击出。   我早已戒备十分,侧身避开他的拳头,双手抓着他的右臂,顺他的力推出去,右脚带风,用力踢他尾椎骨。他往水面踉跄几步,站住了,回过身。可能没想到一出手反而被我占上风,脸气得发绿。和他难看的脸色相比,我笑嘻嘻,满不在乎。   想要赢他,凭实力我打不过,只能智斗。策略之一,心理战。   “分明是小狗,只会讨好主人,连亲情和义气都不顾,居然还说要报仇,太可笑了。”我摇摇头。   他心火之下,拳招我基本能看清,在他打到我之前,已经让开,而且招招回打他穴位。他眼冒金星,疼痛难忍,身形很乱,速度变缓。我此时打得好不顺手,简直风生水起。借着身形灵活,几乎完全压打。我一拳击中他小腹,趁他痛到弯腰,手肘直打他后脑勺,他终于倒在水里。   看台上不少人已开始为我叫好。我不敢松懈,才想乘胜追击,就听蓝蒙在说话。   “可以用任何你能找到的武器。”他这么说,“强恨,她故意刺激你,让你不能发挥实力。”   我看他一眼,“可以喊暂停,可以现场教吗?”   “我没说不可以。”他阴险小人。   我哼一声,还没来得及鄙视蓝蒙,强恨出手了。很刚才的凌乱不同,他的拳头虎虎生风,银光一闪,竟带利刃。我才勉强让开,他左手一挥,速度奇快无比。冰凉,剧痛,我右臂裂开一条血痕。   他手握双短刀,神情很冷。那刀之前藏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这是强恨真正的实力,残酷,冷漠,不受干扰,只需杀人。突然形势变得利好与他。他强劲的打法极快又猛,我连中几招,大腿被划,脸也被打,肚子被踢,而且无法还手。   我才眨眼,他的又一轮攻击来了,双刀如劈下闪电,直刺我双肩。我向后翻,水阻了闪避的速度,他出腿踢到我后背。我落进池子最深处,脚不能着底。伤口还在流血,在水中化成红烟。   强恨追到,双刀刺向我脖子,我抓住他手腕,阻止他的攻击。我虽然踩不到底,他却好好站着,看我没在水里,立刻改将我压住,不让换气。我很急,越急越挣不脱,只觉氧气耗尽,不能再坚持。几缕头发在挣扎时散开,我突然想到了那只簪子。   看台上的人只听到强恨惨叫着倒退了几步,等他举起右手,人人能看到一支簪子深深插进他的手掌,甚至从另一端冒出头。   我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游到浅处,猛咳嗽。慢慢站直身体,将披散的头发甩开,我冲向强恨,人飞起,双腿踢向他胸口。两人都倒在水里,狼狈得要命。   “小凤儿。”蓝蒙,我第一次觉得深恶痛绝的人,又要耍花样。   我从水里撑起来看他。他本来笑着,突然森冷。   “打得太慢了。”他转过头,走向平安的方向,“我帮你们加快节奏。”他取了一条长鞭子,往地上一甩,铮裂之音。   我心颤动,“蓝蒙,你敢动平安,我决不放过你。”   “要挟我,不如快点打。”他哈哈笑,让人把平安的上衣脱掉,背对着他,抡起就是一鞭,一道血印。“你们还要打多久,我就抽他多久。”   平安一声没吭,我却大叫:“蓝蒙,你王八蛋!”   蓝蒙又是一鞭。平安背上一道血印。我恨得把牙都快咬碎了。   强恨已经拔出了簪子,狂怒过来。我心慌之下,踢开了他仅剩的一把刀,却被他抓住头发,狠狠拽进水里,承受着他的乱拳。   水声在耳朵边吼,拳头落在身上,感觉不到痛,但仿佛能听到那一鞭又一鞭,却让我心急如焚。意识混乱,眼睛都睁不开,有人说,心坚,不可摧。对,不能慌,不要慌。平安要救,但先要摆平强恨。从裙子边袋里摸索出小军刀,我使尽全身力气刺入强恨的腰部。强恨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有攻击力,痛得去捂伤口。我双膝拼命攻他腰部伤处,他不得不放开我,退到一边,狂喘,但一只手还抓着我的头发。我拿起小刀,用力割断头发,终于能摆脱被动局面。   再次站起来时,全场鼓噪,居然还有拍手的。我没空理这些看戏的,满嘴满鼻都是血,用手一抹,疼得我倒抽气。身上火辣辣得狂烧,也顾不得有没有内伤。鞭子声声传来,我眼睛发酸。但不能看,我知道,一看,可能就崩溃了。拿起刀,一把一把,飞快割掉累赘的长发。最爱惜,平时保养最多的长发,我在这一晚,用来换平安所受的折磨。   没人想到我会这么做,所以有人惊叫,有人叹息。   有人说:“我开价一亿一千万,买这丫头。”   我没听见。   有人说:“一亿两千万,梦先生请你的人住手。”   我没听见。   有人说,“一亿三千万,别再伤这女人。”   我还是没听见。   我手紧着刀,再度和强恨缠斗到一处。此时,心无旁骛,只有信念。一招一式,全向要害。我心里好像有座火山,隆隆作响,突然爆发。多年的武术修习,仿佛破开极限,使起来好似流水,好似轻云。刀好像没入了他的肩胛骨,拳头好像打歪了他的脸,腿好像踹断了他的骨头。我没有停手。   直到突然间,眼前没了人。我往水里看去,强恨仰天倒在那里,紧闭着眼睛。我举起刀子,跪坐在他面前。只要插入他心脏,平安就得救了。 第129章 高明逼神恶(四) 更新时间2010-7-5 19:37:03 字数:2304  “住手。”有人喊,“阿鸿,已经可以了。”   手一颤,我循声望去,平安正一步步蹒跚走来。他脸色惨白,头发被汗浸湿了,每走一步,都要喘上口气。我爬出池子,哪管身上狼狈,冲冲撞撞,走到他面前。   “平安,你没事?”我绕到他身后,他的背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我没事。”他说得很吃力,“只是皮外伤。”   是的,平安没事。我确认这个事实,才觉得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刚才是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虽然没他糟糕,但身上都是伤,血也不止,我快坚持不住了。   “太好了。”平安没事,我也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一亿八千万。”那个清冷的声音我记得。   “一亿九千万。”这声音最让我恶心,是蓝蒙。   他干嘛参加拍卖?   “梦先生作为主办方,也能出价?”清冷声音和我想法相同。   “她是自荐拍卖,没有卖方,我为什么不能买?”蓝蒙反问。   他们还在说什么,可声音渐渐遥远。嗓子眼泛甜,眼前发青发黑,平安的脸模糊成一片,我完全失去知觉。   再度醒来时,自己在一间普通的房间,身上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又是吐血,又是昏倒,我会被你吓死。”平安凑过来,手指在我脸上弹一下。他依旧破衣烂衫,不像包扎过的样子。   “死不了。”我从没打过这么激烈的架,简直生死搏命,“你呢?”   “我死了,你真的不伤心?”他还说这种话。   “啰嗦。”我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成交价一亿九千万,买主是蓝蒙。”说实话,他觉得很混乱。   我也不晓得蓝蒙想干什么。说好的,成交价破一亿就放过我们,但他突然打破规则,岂不是变成了我被他留在身边,而平安就要死?因为无法判断,我更烦那个蓝蒙了。见过很多不好惹的,没见过这么不好惹的。   “门口有人看守。”平安添上一句。   噗——噗——,门外两声轻响,随即门就开了。一个戴白色面具的高大男人望进来,居然向我们招招手,消失在门前。我和平安对看一眼,他让我们跟着走?我们互相点点头,长久以来的默契,把握顷刻间的契机,立刻走出门去。   那男人只顾往前走,仿佛料定我们会跟着他。他一身黑色皮衣皮裤,走路如优雅黑豹。黑色长发披肩,却不会给人是女子的错觉。他让我想起暗夜,那个一面之缘就伸手相助的暗夜。我笑自己,哪有这么巧?在雷同的罪恶场所,在类似的拍卖会,还可能遇到同样的人?   我们弃电梯不用,直接走楼梯。那男人开始跑。我们是伤号,亡命时不敢抱怨,咬牙赶着,可依旧不利索。快到甲板那层时,听到上方有凌乱的脚步声,就知道被发现了。   “在下面,在下面!”有人叫,察觉到我们的行踪。   “快停下,不然就不客气了。”有人威胁。   领头的男人不理会,我和平安也置若罔闻。逃命呢,谁理你!听声音至少还有三四层的差距。上了甲板,就见蓝天碧海,闻着海风微咸。看到对面有一架直升机正在发动引擎,估计运气好的话,就要靠它逃出生天。可是,在这之前,先要下一层楼梯,通过泳池边,上到那边的停机场。蓝蒙的手下离我们已经很近,他们人多,一旦打起来,我们没有胜算。   “快!”那男子催我们。   我满头大汗,呼吸困难,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平安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手臂脱臼,后背鲜血淋漓,咬紧着牙关,忍着剧疼。我们都知道被逮回去就活不了,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对面。   不过百米,只有百米。但穿过泳池时,开始遇敌。我和平安刚准备防御,那男子往我们身前一挡。   “快上去!”说完,身手极其利落,两三个回合就撂倒好几个。他在帮我们断后。   我还来不及感激,却看到蓝蒙带着人出现在刚才我们出来的甲板上。   “平安——”我想让他先上去。   “你先上,我就在你身后。”平安却快我一步说。   听他这么说,我安心了,蹬蹬往上冲。   “别跑了。”蓝蒙喊,没有气急败坏,很镇静,“再跑,我开枪了。”   我继续往上,后面有脚步声,是平安,还有那个男子。   “凤孤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蓝蒙冰冷的音调。   我已经踏上停机场。   叮——火花迸开,在我右手边栏杆,子弹擦过。   “凤孤鸿,你今天离开这里,以后,我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你痛不欲生。”蓝蒙的话令人胆寒。   “别回头。”平安贴得我很近,“只管跑。”   对面开枪了,但我听到身后也有枪声反击回去,直升机上出现一个男子,手持狙击步,正用瞄准镜,连扣扳机。惨叫声此起彼伏。   等我登上机舱,转身就拉平安。黑衣男子果然也有枪,边反击边上飞机。三人一到,直升机立刻起飞。听着咚咚咚——子弹击中机身的声音,我心惊肉跳,直到飞离了射程,手还握得死紧。   “杰,安全了?”黑衣男子问另一个男人。   “是。”杰说。   “全速,免得追上来。”黑衣男子看起来是老大。   他交待完,才看向我,“就没看到过你的脸有平整的时候。”一伸手,他拿下面具。   那朵冰冷冷的桃花,过了五年,更加艳丽非常。墨色眉,柳叶眸,削高的鼻梁,感性的双唇,气息却冰寒。我差点脱口而出——暗夜,却在那瞬间,疑惑了。眼前这人,和夜日的脸完全一模一样。虽然之前还用记忆的偏差说服我自己,现在则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   “暗——夜?”不管怎么说,夜日不留长发。   “这次救到你了。”他的话肯定了他的身份。   “真是你?”我的下个问题是,“你有没有双胞胎兄弟?”   “没有。”他很干脆。   “你好好想想。”我建议得很白痴。   “没有。”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回答两次让他不耐烦了。   “我认识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同你也象,都带一个夜字。”我说。   “暗夜不是名字。”只是外面的人这么叫他。   “对了,你姓雪——”雪什么?   “酌月。”他第一次说出名字,“你可以叫我雪。”他忽略杰的挑眉。   “哦。”我好好记住救命恩人的名字,“你确定没有兄弟?”   “没有。”他皱眉。   “原来真有相像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一直觉得是胡诌的,“平安,对吧?”   平安上飞机后,很沉默。我和暗夜说话,他就靠着座椅,好像在闭目养神。   听不到他回答,我推推他,笑着说:“睡着了?”   平安缓缓倒了下去。 第130章 高明逼神恶(五) 更新时间2010-7-6 19:38:28 字数:2411  “太累了吗?”我想也是,所发生的事这么刺激,“居然这样就睡着了。”   雪的反应不一样。他立刻蹲下来,将平安放平,掀开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我疑惑不解看着他,而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平安的胸口。   暗红色的窟窿里正不停往外冒血。   “啊——”我尖叫一声,无法自抑得颤抖起来。那一刻,真正的恐惧才开始。   “子弹打中了左胸,不是心脏部位,但失血很多。”雪的神色不松,“杰,去最近的医院。”   “不是心脏,就不会死,对吧?”医学这方面,我的知识很浅薄。   雪不说话。   “对吧?”我只想要肯定的答案。   “阿鸿。”平安虚弱的声音就像灯塔的光,给我希望。“我不会死的。”   “你吓死我了。”不知为什么,眼眶里热了,又凉了。他以往总喜欢把死放在嘴边,我从不在意。但这次,我很恐慌。   “我只是有点累。”他笑了笑,咳嗽出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眼泪止不住了,“平安,你别说话。我说,你听就好。”   “让我说吧,把昨晚的话说完。”平安抬抬手臂,最终没动得了,“先帮我把血擦干净,我最讨厌血腥味。”   我用衣袖帮他擦,眼前一会儿迷蒙,一会儿清晰,手抖得不像话。   “阿鸿,别人都以为凤家最亲近的是五姓,其实不是,凤家最可信赖的旁支姓李。历代凤家家主只招赘,不嫁人。她们生的孩子,女儿继承凤姓,儿子却姓李。对外,生儿子是不公布的,所以人们以为凤家家主都生的是女儿。”平安突然紧闭眼睛,眉头死紧。   “平安,别说了。”虽然他说的可能是凤氏最大的秘密,“以后再——你可以慢慢说。”   “举最近的例子来说,我父亲李不非,叔叔李不凡是你奶奶的亲生子。”他再睁开眼,眼睛很圆很亮。   我知道他该休息,但耳朵里听到的事实却太让我震撼了。   “父亲有一女二子,叔叔有三个儿子。而我,阿鸿,是你的表哥。你奶奶也是我的亲奶奶。和五姓渐远的血缘不同,凤家就是李家,血脉永远不断。”他话音减弱。   “为什么不让儿子继承凤姓呢?”我不明白。   “是第一代凤家女和她李姓丈夫之间的约定。女子会延续凤氏,男子则承李家。一直流传至今,而且渐渐,李家成为凤氏的守护,作为最亲近的血缘,只听从凤家家主的调遣和任命。所以,你在成为凤孤鸿的那天,我的父亲选择我保护你。这种保护,虽然不是贴身存在,却是危难时的必须。”详细的,他也没力气说了。   “所以我出现在洛神的时候,你来了。蓝蒙找到我的时候,你来了。”是的,他这么说的话,我终于知道他出现的原因。   “是,你可真是麻烦精。一帮兄弟姐妹哪有我这么忙?基本上只要定期听听他们所保护那位的行踪报告,了解一下社交动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去了。”他的口气却不遗憾。   “对不起。”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动会如此密切的影响了别人的人生。   “你是对不起我。”他轻咳一声,没有吐血,我心稍安,“其实,小时候很讨厌你。练武,学文,电脑,甚至连料理,都是为了能在你身边的时候派上用场。老爸刻板的要命,动不动就说,李家是为凤家而生的。把我们这帮小的烦死。”   “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个。   “可是,五年前遇见你,我就再也讨厌不起来了。享受着每一刻时光,我觉得我是为你而活,同时,我更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精彩。是你,阿鸿,让我明白生命需要像火光,倾情燃烧,才不会遗憾。”他握住我的手,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阿鸿,我死了,你别伤心太久,也别为我报仇,代替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可能不像我那么好说话,我弟弟健康就很麻烦。”   “平安,你不会死的。”我眼泪没断过,手中的平安却像风中流沙,漏着漏着。   “我有个梦想,希望自己有一天,像小鸟一样能学会飞翔,然后可以躺在棉花糖的云里,看日出日落。”他声音已经很弱,要凑近了才能听见。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娃娃脸,他终于抬起手,摸着我参差不齐的头发,“等它再长的时候,希望你能好好的放我飞翔。”   我泪眼婆娑得看着他,他给我一个可爱狗狗般讨好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平安死了。   我甚至没能好好留他,没能撒娇任性,他说完他想说的,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松开握我的手,我赶紧抓住他。   “平安,你最会开玩笑了。我告诉你,你死的话,我不会伤心。”我对他苍白的脸说话,“你不甘心吧?不甘心就别乱来。你先睡,等医院到了,你就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到时候,你想飞,我就给你双最大的翅膀,别说看太阳,就是看宇宙都行。”   雪酌月一直维持蹲着的姿势。他脱下自己的皮衣,罩住了平安血迹斑斑的身体。一言不发。   到了黎城医院,我坐在急救室的长椅上发呆。医生出来对我摇头说抱歉的时候,我没理他们。护士推着覆盖白布的担架出来时,我也没跟着去。手术室的灯灭了,我还坐在那儿不动。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我只知道我需要一个奇迹。   “丫头,你得接受治疗。”有人站在我面前。   说话的不是雪。那人应该姓李,叫李不凡。我记得他洪钟般的声音,但如今却很沉重。   我因此而抬头,眼睛又酸又涩,“不凡叔,我要等平安回来。”   他向身后的护士点点头,那护士上来,要给我打针。我没挣扎,因为全身都已经麻木。大概是镇静剂一类的,我觉得很累,眼皮不一会儿就沉了。   梦里没有平安。一天一夜,我醒来后,踏歌就在身边,他还没有完全康复,但事事亲力亲为。据医生说,我断了两根肋骨,有点内伤,刀伤和瘀青不少,但没有生命威胁。没再问起平安,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死了,真的死了。不是噩梦,不是幻觉,一切发生得突然却真实地残酷。机械地接受着治疗,我整日不是望着窗外,就是发呆。   雪酌月的出现仿佛如昙花,来的时候突然,去的时候也突然。   鸣池来过了,宋王来过了。他们告诉我,白锦图把股票卖给了凤家,黎城凤凰的危机解除,而且成为凤家专控的分部。我什么也没说。无论事情解没解决,我都不关心。就算用全世界的财富,也换不回最珍贵的生命。   奶奶来过了,姐姐来过了。她们说,平安的遗体已经送回李家,他们会好好处理他的身后事,让我不用担心。我说,平安终于回家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一定要告诉我葬礼的日期。她们松口气的样子,以为我想开了。   艾伦来过了,莎莎来过了。一个静静地在旁边画画,一个躺在我身边睡着了。   没人知道我内心的煎熬,如同十个太阳,烤得几乎干裂成灰。 第131章 高明逼神恶(六) 更新时间2010-7-7 19:06:14 字数:2286  平安的葬礼会在凤城举行。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李家和凤家的大本营在同一个城市里。家里让我回去,黎城将由鸣池接手。当我和踏歌回到那栋呆了半年的小房子,我走不进去,那里有太多平安的影子。   “我来收拾,很快的。”踏歌说。他看到了我的那份胆怯和哀愁。   “我去散散步。”我望着公园那里。   “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定要小心。”踏歌嘱咐我。   我默默点点头。外伤好的差不多了,断骨和内伤还需要时间调养。   慢慢的,我背着手,沿弯弯曲曲的小路走着。好希望此刻我已经成为一个老婆婆,那些刻骨铭心的悲痛因为衰老而淡去,不会再让人伤心。才走了短短一段路,我有些支撑不住,正好树下有张长椅,坐下缓口气。   桃花早就谢了,绿叶丛丛簇簇,透着鲜亮。没有了粉色的柔情点缀,它的生命却毫不逊色,反而更加张扬,在期盼着果实丰硕的时刻。我很羡慕它。活着的意义,多简单,多明确。   我想起来,就在这棵树下,叶秋寒让我聆听了他心的告白。十天了,说没想他,那是自欺欺人。我知道他天天到医院等着见我,可我没办法面对他。这个男人的父亲是害死平安的帮凶。每当想到这点,我胸中的怒火就会将那份思念焚烧殆尽。于是,我对自己说,再等等吧,或许过几天就好了,因为心里很清楚,叶秋寒是无辜的。   脚边开着一列凤仙花,大红色,好不旺盛。我盯着发呆,鲜红,好像血一样。就在这时,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我视线里。   在身后保护着我的凤卫们走上两个,挡在我面前。   “凤家女,好大的排场。”是叶秋寒,语气孤绝冷傲。我把他逼急了吗?   我抬起头,手一挥,身旁的人就退到后面。他的样子很憔悴,眼睛深蓝忧郁,神情却坚毅。他生气是应该的,我总是做着鸵鸟,逃避了太久。   “嗨。”我勉强笑着,“坐吧。”   他好象终于看清楚我,随即却是大惊。“你的头发,你的脸,怎么回事?”   “已经好很多了。”头发重新修剪过,脸上的瘀青也淡了很多。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已经放下了那份介怀,想要听我解释。   “平安死了。”我总要告诉他。   “什么!”那个娃娃脸死了?功夫那么厉害的男人。   “秋寒。”我一直想那么叫他的,却没想到是在诀别的时刻。   他先是一怔,又是欣喜,却再看到我的神情之后,变成了凝重,“你第一次那么叫我,我以为你至少开始有回应了,对我的感情。”   “我要回家了。”我说。   “我猜,我不在你的归途中。”他何等聪明。   我摇头,双手纠结在衣摆。   “判人死刑,总要给个理由。”他没有愤怒,冷静得过头。   “我不能原谅害死平安的人,哪怕只是帮凶。”我现在看到他,就会想到他父亲。   “帮凶?”他深深望进我眼里,“单凉吗?”   “是。”我不告诉他的话,他不会死心,“你父亲那天晚上带走你,也带进了一个恨我入骨的人。他挟持了我,并且以此要挟平安,也绑架了他。逃出来的时候,平安为我挡住了子弹,结果就——”每次说到死这个字,心如刀割。   他目光茫然缥缈,仿佛没听见我说的话,但其实每个字都听得太清楚了,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个男人竟然卑鄙到这种程度。   “他是他,我是我。你知道的。”他气弱。   “但他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骨血。”血脉相连的羁绊永远不会消失,“我无法原谅你父亲。而你作为人子,可以和他不来往,但不会和我一般恨他。也为了你母亲,你不能帮我向自己的父亲讨回平安的血债。”所以,我和他不可能有未来。   “没多久以前,你跟我说过,会在我身边。”他试图用承诺来阻碍离去的脚步。   “那时候,平安还在。”而如今,我失去了珍贵的朋友。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他站起身,背对着我。   “我做不到。”很努力,想要将他和平安不放在一起,但真得做不到,“你就当我们从未遇到过吧!”   任谁听到,都觉得我残忍。   “没心没肺。”他骂我。   是的,我的确没心没肺。   “就当从没遇到过?”他突然回转过来,眼睛发红,“你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一开始,硬闯进来的不是你吗?扰乱我的生活,打破我的习惯,获取我的感情。你现在要放手?能放手?”   我说不出一个字。不是扭捏,不是罪恶感,而是他的每个指控都说对了。   他一把拉起我,呼吸因愤怒而急促。我以为他要打我的时候,他却紧紧抱住我。我觉得那接好的肋骨可能又要断了。可我也想抱他,伸出双臂,偷偷环住他。我不能完成我的诺言,但在最后的时刻,我想留给他一份温柔,哪怕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   “这件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他俯着我的耳朵,贴着我的脸颊,然后推开我,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如当初的冷。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再遇见令他倾心相爱的女子,将那份藏在心中的独特柔情交由她去守护,那女子不会像我一样伤害他,而是珍爱他如珠如宝。眼泪又流。我不懂,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流了十天,还有孜孜不倦的能力。   眼前是夏花如火,阳光普照,为什么我仿佛浸在冰水里,骨子里透寒?这就是我的舞台吗?到最后,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别人了吗?一个人也没有了吗?   海粟!还有海粟!心在大声疾呼。   掏出电话,我拨了号码,接通了。   “海粟。”我想要告诉他,告诉他一切。   “喂?你哪位?”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叫顾鸿,请海粟听电话。”心冷却了,但依旧坚定,那种让人误会的电影电视桥段不会影响我。   “顾小姐,海粟现在不方便听电话。”原来是钟意心,“有什么事吗?”   “他的眼睛进展如何?”我很想知道。   “手术就安排在明天。”电话那头的钟意心很温柔。   “是吗?太好了。请你转告海粟,我祝他好运。”我不能在这时候打扰他。   “你可以过会儿再打来,自己对他说。”她真得很友善。   “好。”我挂了电话。   然而,我再也没打通过那个电话,也没人打电话过来。试了无数次以后,我将那支名叫顾鸿的手机永远锁进了箱子。   平安走了。   秋寒走了。   海粟走了。   二十三岁的初夏,如血如荼的凤仙花绽放遍地的时节,我无法抢救自己一半的灵魂,而另一半灵魂黯淡无光。   (本卷终) 第132章 三年 更新时间2010-7-8 19:10:22 字数:2658   月如新芽,夜满繁星。   “平安,又一年了。”我点燃手中的纸,“有家百年老字号的店,佛跳墙做得很赞。我求了好几天,老板才肯给菜谱的一半,另外两成我用舌头判断出来的,剩下的你自己琢磨琢磨,以你的天分,应该不难。”   平安的墓在李家墓园里,周围松柏苍翠,绿林如涛。墓园里间隔着细窄的水道,种满了睡莲,隐约可见青绿白尖的花苞。   我坐在白色石阶上,拿出袋子里的啤酒,一罐罐摆成两行,“一人一半,今晚陪你通宵。”拿起一瓶,刚要开罐,就听扑一声,罐身破个洞,酒漏了一身。   我跳起来大叫:“李健康!”   “破锣嗓,难听死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子从前面一块墓碑后直起腰,双臂环胸,冷眼看我。   在平安的葬礼上,我大哭三天,把嗓子哭哑了。从此,声音听起来总是沙沙的,就像感冒没好一样。   “你干什么?”我和他相克。   “堂兄堂弟们说凤家二小姐无情无义,连救命恩人的忌日也不出现。老爸和叔们不说什么,只有姐姐说你一定每年都来。果然不错。身为你的保护者,麻烦跟我说说,这三年你怎么逃开我的眼线来这儿的?”李健康浓眉如剑,圆目棕眸,爽朗豪气。和平安的娃娃脸不同,他是一只老虎头,而且很凶很恶。   “眼线?”我哼一声,“就那几个三脚猫小探子?”他太小看我。   “我手下就小猫两三只,比不上你前一任。不过我为了你抛妻弃子,你也好歹合作下。”他现年二十七岁,家有贤妻阿静,儿子两枚。最获全家甚至整个家族期待的女儿,尚在阿静的肚子里,目前五个月。   “抛妻弃子?”我瞠目,亏他说得出来。只有这时候,他和平安才像两兄弟。   “难道不是?”他瞪眼。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第三者。”我至今一场好好的恋爱都没谈过,怎么直接跳到小三去了?   “你就是。不是为了跟着你,我能成天不着家?”他抱怨。   “健康,你有成天跟着我吗?”好像,完全,不是吧?“而且我和你爸说过,不需要再安排保护者给我,所以你大可不必辛苦。”   “切,你说不跟就不跟?你说不要就不要?”他讥讽我,“你以为自己是家主吗?”   他说得对,我没有权力让他们如何做事。   “你反正也很烦我,为什么不让我们彼此都舒心点儿?各做各事,各回各家。我绝对不会到李师父那里告密。”我只能和他好好商量。   “没错,我是烦你。如果不是你到处惹祸,二哥不会死。他会像保护你姐姐和你两个妹妹的李家人一样,只需要看着,一辈子都不用身涉险境。”他更不明白的,其实是二哥,每次提到凤孤鸿那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这是我深知的,而且折磨着我的事实。那晚发生在船上的事,起先根本不愿去回想,后来是懒得多说。平安已经不在了。如果所有的人认为是我的任性害死了他,那么就让他们这么想吧,因为我的确是最源头的祸根。   “可是,你既然是我的任务,我必须执行到底。”三姐弟中,他是最安分,最想过平淡日子的一个。“只拜托你,能让我看到我的女儿长大嫁人。”   “不想为平安报仇吗?”我问。   “想!”他很坚定,“可也不是送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追查蓝蒙的行踪,而且还破坏了他几个藏身处。消停消停吧。都说你聪明,我只觉得你笨。打草惊蛇,也影响大姐那面的行动。”   “呃?”我竟然不知道李家也有动作。   “有空不如关心一下你的公司。”他满腹牢骚,“单家最新的消息你知道了没有?”   “什么?”三年间,我在办公室的时间不超过100天。   “你还是总裁吗?”他对我毫不客气。   “到底什么消息?”虽然我不常在公司办公,但如今资讯发达,只要有本电脑,有网络,就能掌握一切。我也没有那么懒,该知道的都知道,该决断的都决断。   “单秋寒将要继任家主的位子了。”他带来的消息的确惊人,应该还没有传到外界。   叶秋寒在两年半前终于改回父姓,他母亲也能进单家门,为所有亲属承认。知道时,我感慨万千。我对叶秋寒的承诺已无可挽回,但至少他的母亲实现多年的心愿,成就了爱情。   “这么快?”我的适应力更快。   “以他的能力,两年不算最快。”他很高看单秋寒,“更何况,银行业巨头万石最宝贝的小孙女万千宠是他的亲亲女友,他们很快就要订婚。一旦两家联姻,单家就有金山银山坐靠。”   很少有人知道我和单秋寒的那段朦胧情感,因为还没有公诸于世,就已经被迫夭折了。万千宠,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女子,何等幸福。   “单凉呢?”忽略心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我追问。   “提前退休养老。”他一笔带过。   我看得出他一定有更细节的内幕,但健康不像平安那样对我知无不言。相反,他对我只维持着基本的义务,其余,不关心不过问。   “在哪里养老?”我这几年一直追着蓝蒙,可惜他太狡猾,连影子都抓不住。单凉和他有渊源,或许是个突破口。之前,他是单家家主,不容易接近。现在可能有机会。   “不告诉你。”健康往墓园外走,“这次别想捣乱。”   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阻止不了。他不说,我就自己查,早晚的问题。   “还有,奶奶让你明天回家一趟,所以最好今晚别喝的太醉。”他跨上和他一样嚣张的摩托车,飞驰而去。   “平安,每当你那臭老弟恶狠狠时,我更想念你。”我轻轻抚着石碑,“我的头发一直很短,怎么长也不长。所以,对不起,我还不能放开你。你再陪我一段时间,等着我抓到蓝蒙,你就可以像小鸟一样,飞上天空。”   “踏歌,出来吧。”今夜身后有两条尾巴,“你被健康盯上了。”   踏歌出现在我面前,“他跟着你,我跟着他来的。”   就是说我最不小心。   “白天来的话,我没办法面对他们。”那些人都是平安的至亲。   “不是你的错。”踏歌说,“你已经伤的很重了。”被人打断骨头,头皮撕裂,内脏出血,浑身是伤,面目全非。那头漂亮的长发,剪得七零八落,看得他胆战心惊,她却说是自己割的。他想象不到当时的情形有多糟,也没见过一个女子能坚韧到这种程度。   “可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而且没有失忆。所以,不能听平安的话,放过蓝蒙。“帮我查查,单凉住的地方。”   “好。”踏歌是唯一不会拒绝我的人了。   “来,我们陪平安喝酒。”我扔一罐给踏歌,“平安,被你好弟弟打破的那罐,就当你喝了。”   好几罐啤酒下肚,我眼微迷,“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喜欢说话,而且还都是真心话。”   踏歌仰头喝完,又拿起一罐。我们两个在平安走后,从两个滴酒不沾的人,变成三年酒龄的酒鬼了?没有,没有,但酒量很大了。   “踏歌,或许他们认为我任性,可洛神的事,我从来没后悔。认识了你们,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只后悔,在船上,没能走在平安的后面。”卡嚓一声,把罐子捏扁,“天杀的蓝蒙,我终于品尝到恨之入骨的滋味。不报仇?怎么能不报!”   “平安让你别报仇吗?”他第一次听到。   “傻人,是不是?”我的脸贴在冰凉的石碑上,“到最后一刻,还只担心我的安危,自己连话都说不全了。”   踏歌又喝完一罐。   三人的聚首,三年的聚首。夜未尽,心无眠。唯有酒香不忘醇,在松涛之间,在云海之间,醺然。 第133章 说亲 更新时间2010-7-9 19:16:05 字数:2392  场景一。   “嫁人吧!”奶奶说。八十五高龄,满头华发,再厉害的女强人也会老。   我原本站在一旁,准备垂首聆训。谁知老人家扔出颗炸弹来,震得我神魂乱荡。   “为什么?”姐姐快三十才嫁给东雷家的长子,我以为至少能逍遥到那个岁数。   “你没能力管好事情,我就找个人帮帮你。”奶奶严厉得看着我。   “公司的事,我有管。”人在旅途中,网络天下通。我几乎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宋王副总裁也做得很好。就算您真要找人帮我,应该登招聘广告更有效。”绝对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不止是公事,而且还有私事。如果有个丈夫就能约束你无法无天的行为,我不介意多个孙女婿。”奶奶似乎下定了决心。   “这样的话,我现在开始就好好约束自己。奶奶,您别把我嫁出去。”我陪笑着。这几年的随心所欲把奶奶气急了。   “你在我这儿没信用。”奶奶目光扫过我,“已经请各家夫人帮忙留意,很快会有消息。你这个月不准离开凤城一步。”   凤家家主认真起来的话,没人能质疑。   我心不甘情不愿被奶奶赶出书房,走到妈妈的会客室,看见她正在插花。悠闲写意的样子,让我嫉妒。   我把事情对她说了,还没开口让她帮忙,她就摇头。   “帮不了你。”妈妈说。   “您怎么可以不帮我?我还小呢。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应该好好享受人生的时候,怎么可以结婚?”我控诉她的作壁上观。   “始作俑者不正是你自己?三年来,谁动不动就失踪,谁成了医院常客,谁上了警方最头疼的名单。我帮不了你。相反,和奶奶意见难得一致。我们管不了,就让你老公管。女人管不了,就让男人管。”妈妈虽是笑着说的,却一点开玩笑的语气都没有。   体弱多病的妈妈在印象里从来温柔,从来都极度宠爱着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们。因此她少有的犀利让我无言以对。一个两个对我生气,三个四个也对我生气。我检讨,自己可能需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了。   场景二。   到奶奶书房门口时,正碰到鸣池出来。他神情灰败,脸色颓唐,简直饱受打击了一番。看到我,脸刷白。   “鸣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已经走了。或者说,仿佛有几百只鬼在身后追,他狂奔着走的。   “怎么了?”我看看四周,没人哪!“压力太大?”可怜的凤鸣池。   自言自语,我推开了门。   “看看吧。”奶奶递过来一个信封。   做好心理建设的我,毅然决然把手伸进去,往外掏了半天,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张纸。我看了奶奶一眼,又看了妈妈一眼。   “没了?”我问,“三选一呢?四选一呢?”   “说什么呢?”奶奶没好气。   “大姐嫁给东雷之前,奶奶您手上有好几个人选啊!”还没看那万中无一的人选,我有点抓狂的倾向,但尽量表现良好,“还是您打算一个个给我看?”   “就一个。”奶奶点点桌子。其实她也奇怪着,凤家女要出嫁,上门求娶的人可以排长队,而且全都是极贵极富的人家。可是,到了凤家二小姐这儿,别说排队,就连这唯一罗到的麻雀,条件也惨不入目。难道这丫头名声在外,没人敢娶了?哪天,得向她那群老友打听打听。   妈妈的目光很同情,脸上却似笑非笑。   “只有一个?”难道说长得普通,就没人要了?天理难容!   “先看看吧。”奶奶再次敲敲桌子,“不满意的话,就再等等。”她自己就不满意,可想想将来,对方条件没那么显赫,或许反而方便,毕竟这孩子——   我以为那是不耐烦,只好翻开那张纸和照片。看了一眼,我抬头问:“奶奶,你确定,真没别人了?”   “可以找阿爱商量一下,动动东雷那边的关系。”奶奶心想,果然也是看不上。   “不,不,见见好了。”让东雷那只花花公猪笑,我宁折不弯。   “是吗?”轮到奶奶愕然,“条件虽然不好,听说人不错。如果你不喜欢,不用勉强。”   “能到您面前,过了您的眼,还能让您给我看,过了三关,总要见见的好。”更重要的是,以这样的条件,奶奶竟然不介意。我太好奇了。   “那么我让对方安排时间。”奶奶居然老脸尴尬。什么过三关?根本就是没得挑,才不得不做出的,无可奈何的选择。   “啊——”突然想起鸣池,“奶奶,您是不是对鸣池说了什么?刚刚在门口碰见他,脸色好惨。他压力很大,您别太严厉了。”   “不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被我驳回,过一段时间他就好了。”奶奶轻描淡写。   场景三。   走在凤城出名的牡丹园里,正是最美的赏花季,满眼绝代妖娆,空气里弥漫着华贵的香气。各色各样的牡丹,单瓣的,多瓣的,层层楼阁型的,素雅纤小型的,野生的,培育的,有花中之王,更有王中之花。我虽然穿了素淡的连衣裙,却好像被一园子的花染了鲜活的色彩,也轻卷了撩人的芬芳。   牡丹园今日不招待外客,因为有一场重要的相亲宴,我的相亲宴。   我特意早来,专为赏花。正看得入迷,就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清脆嘹亮,是女孩子。   “你放手,不然我告你侵犯。”如她的青春,张牙舞爪。   “这位客人,今天园子不开放,请你明天来。”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处理得很好。   “你们怎么做生意的?花季不开门,嫌钱多吗?”   那女孩短发,染了五六种颜色,短袖体恤迷你裙,穿一双黑色长筒靴。不仅打耳洞,说话时嘴里一亮一黑,还有舌钉。手腕上套着几十只细镯子,半露的小蛮腰显青色纹身。   才初夏而已,就穿那么清凉。我的第一反应。   “有客人包了园子,你硬闯进来,我们很为难。”工作人员始终维持着礼貌。   “我说呢!原来有人包场。财大气粗就了不起吗?”她继续往里走,大剌剌的,还扫落几枝牡丹。   我觉得有趣。说不想赚钱的是她,说财大气粗的也是她。非常难伺候的主。   “咦?你说不开放,那女的不是进来了?”她发现了我这块新大陆,“别骗我她是你们包场的客人。她身上的裙子是便宜货,牌子都没有。”不过挺好看,竟比众多的牡丹抢眼。   我存着心思,要给这位进退有礼的工作人员加工资,因此但笑不语。   “那位小姐是今天的客人。”没有多余的话,干净简练。   “你还不如说她是你同事。”女孩大叫,“反正我不走,我要等哥哥。”   遇上这种胡搅蛮缠的客人,任谁都头疼。   “子桃,你怎么在这儿?”好听的男中音,从天而降。   “哥——”女孩放轻了声音,还有点儿敬畏。   什么样的哥哥会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低头?我琢磨不透。   视线里进来一个男子,清泉般的笑容,身着白衣白裤,像珍珠一样,温润。 第134章 谈情(上) 更新时间2010-7-10 19:36:01 字数:2747  远峰之眉,星子之瞳,玫瑰唇型,细腻如瓷的皮肤,黄金比例的美感,俊朗与翩然的气质浑然天成。他的一切都是上天创造的完美杰作。八年前的他,如天使般的善良美少年,尚未塑型,却可见不一般的坚毅。三年前的他,仿佛烈火融炉,虽然痛苦焦灼,但渐渐雕琢成器。今天的他,且美如玉,珍贵如珠,聚集满夜星光,能令春风化雨。   又见海粟!   我今天只在等他,沧海粟,将要和我相亲的男子。   我看着那叫子桃的女孩靠上前,推开海粟身边的女子,拽着他的小小衣角,却没有更贴近。   “哥,妈让我来查探你有没有来。”感觉她在告密。   “我既然答应了,就会来。”海粟微皱起眉,“音若,麻烦你送子桃去我们住的酒店,明天一起回去。”   被脾气小妹推开的女人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我踱过去。海粟的眼睛没能恢复,我已经知道了。   这三年,忙着找蓝蒙,没有刻意打听海粟的消息,但还是会听到少少。因为海粟是媒体关注的商界奇才,哪怕他再不喜欢上媒体,记者们总能挖出东西来。失明前,能力已备受瞩目。失明后,他再次回归商界,创下了沧海的神话。短短几年之内,沧家不仅拓展了原有的海运事业,成为海上霸主,而且拥有油田,金矿,铁矿等多处资源开发,迈进原矿业。有人说,沧家的财力已可进入顶级富豪的行列,却没人能计算出真正的数据。可沧家不过是富二代,在类似于凤家这样的家族中,他们是暴发户,还不能放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奶奶从开始就说条件不好的原因。财力固然重要,但家族的历史和传统也是匹配的必要条件。反观于他失明的本身,倒不是那么在意,毕竟他经商的能力有目共睹。   海粟精准得找到了我的位置,看过来。他的眼眸黑如子夜,初夏的牡丹在里面怒放。他的神情却在询问。我已经失去了顾鸿的声音,所以他听不出来我。   “沧先生,你好。”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很自然,“我是凤孤鸿。”   “孤鸿?”他只说这两个字。   “张九龄的感遇,不知你有没有读过?”孤鸿,顾鸿,何等接近。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他居然还通古诗词,“凤小姐,很高兴和你见面。”   “我也是。”我大方挽住他的胳膊,“不介意的话,我带你走走。”   “谢谢。”他也很大方,“子桃,音若,你们回去吧。”   “我会送沧先生回酒店,请放心。”我对着两位女士说。子桃好奇得看我。音若面无表情,转身就走,好大的架子。   我和海粟在花径中走着。暖风轻拂,香气袭人。   “凤小姐。”海粟叫我。   “是。”我简单应着。   “相亲的事情有点误会。”他难开口。   “请说。”我还是简练。   “我爸爸瞒着我把资料送进了凤家,非常抱歉。”他知道的时候,见面时间和地点都定下了,让他不得不来一趟。   “你其实不想来。”我帮他说好了。   “我的条件应该不符合凤家的标准。”他以为来了也不会见到人。   “凤家的标准?”看来他很好地做足了功课,我笑,“那是什么标准?”   “这——”应该和东雷那样的家族联姻才对。   “你能在这里,见到我,就已经符合了标准。”我说了部分事实。   他沉默着,我也跟着糊涂。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我们赏花吧。你第一次来吗?”我找了共通的事情来聊。   “我第一次来凤城。”他说。   “花太多,不可能一种种说给你听。”我思索该怎么让他也赏到牡丹,“这样好了,我就挑两种来说。要说的不好,你就赶紧跑。要说的好,就陪我吃饭。”   他没想到,初次见面的人,能如此顾及他的感受。完全不觉得陌生,给人非常舒服和温柔的大家之风。凤家的女子受豪门贵人的喜爱,果然有道理。很多人都说不在乎他看不见,常常也能听出女人们的爱恋之意,但没有人会在初次见面时,就让他几乎忘却自己的残缺。   我大谈豆绿,又说姚黄。他专心致志,面带欣赏,嘴角含笑,让我很有成就感。   “花如何?”我说完了问他。   “本来对牡丹一无所知,原来果然是花中之王,艳压群芳。”他真心感慨。   “海粟,你说好,那就陪我吃饭。”我说。   他为老友般的称呼微怔,但立刻回神,点头应着。感觉那女子的领引看似明快却仔细妥帖,内心细腻的不可思议。   点菜,多是他喜欢,十分精致的食物,而且分食,让他轻松掌握盘盘碟碟,维持礼节。就他所知,如果没有特别关照,中式餐厅是不会那么做的。吃罢饭,在花间的亭子里喝茶。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安适愉快地享受时光。因为眼睛的缺陷,他必须花费更多的精力打理事业,几年来少有闲暇的时候。然而,在这样的午后,温暖的阳光,宜人的花香,风趣的女子,就好像回到了那年的邻居时代。   第一个令他想靠近的女子已遥不可及,心中残存的影像几乎被覆盖,令他无从找起,唯有那些记忆依旧好好保存在心里。第二个就是顾鸿,有名字,有住址,影像清晰,想象能细致到眼眉,每个表情,各种不同的情绪。他以为把握的时候,却再度失去了。马可和小丹在黎城守了三年,她住的房子却始终空着。他离开时,她有了喜欢的人,或许已经结婚生子。但他总想亲耳听到,才能放心。   “凤小姐,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突然不见了,你怎么找她?”他问出来,就后悔了。就第一次见面的人而言,太唐突。   “打电话,问朋友,找家人,实在不行就报警或者请私家侦探。”我意识到他在帮自己问,“你在找人吗?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她也可能打电话给你的。”这是帮我自己问的,想知道,他为什么和我失去联络。   “储存号码的手机弄丢了。”他苦笑,“科技太发达,电脑,手机,卫星导航,多方便。可如果这些东西突然不工作,天下就大乱了。”   他的手机弄丢了?我也只好跟着苦笑。命运开了太大的玩笑。   “不好意思,说了不相关的事。”他这么说,就是不想再继续。   “没关系。”心里本来有个疙瘩,解开后很平顺。   “打扰凤小姐太久,我想应该回去了。”手上的表震动两下,已经两点,时间过得好快。   “是吗?我送你回去。”我也不挽留,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放在他手上,“这是我的名片。”   卡片的特殊触感让海粟用手指摩挲了好几下,“盲文?”借助于高端科技,耳朵代替了眼睛,聆听天下事。而专业的助理和护理则能读书读报读信,读一切他想看的东西。所以他没学盲文。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需要盲文。可我更相信,重要的事情要由你亲自去证实,重要的东西也要由你亲自守护,而不是经过别人的眼睛和嘴巴。人心,最难测。”他的手机丢得莫名其妙,我也就不说了。   他尽管听我说得很有深意,风度依然上佳,也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   “说起来,既然是相亲,我们还没聊聊双方的事呢。”我再次挽着他,往园外走。   “呃?”他不知道相亲该聊什么。   “比如说,你平时有什么兴趣。”听音乐。   “听音乐。”随着身边的人,能走得很稳。   “比如说,你喜欢读什么书。”侦探小说。   “侦探小说。”他从没遇见富家小姐像身边的这位,玲珑剔透。   “再比如说,你喜不喜欢吃小点心。”喜欢。   “喜欢。”他很久以前是不喜欢的。   “以后,我们不以相亲对象的身份,而是像朋友一样互通有无,吃个饭什么的。”我建议。两个不想相亲的人,今天这样的场合虽然奇怪,全程却很融洽。   可以吗?他听着相当不错。 第135章 谈情(下) 更新时间2010-7-11 19:24:44 字数:2760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是顾鸿,也是洛神救他的人?”踏歌今天为我开车。   “不敢说。”我这么回答。   是的,不敢说。拖得太久,想要开口,我却害怕。怎么说?哦,八年前,海粟你被绑架时,我就是那个在你身边的女孩子。哦,还有,三年前,海粟你眼睛瞎了以后,我是那个持续骚扰你的邻居。对了,今天,你来相亲,好巧,对象还是我。无论哪个都是一个。我觉得就算海粟再好脾气,也会暴跳如雷,直接一脚踢开,再也不会原谅我这个骗子。   “你说,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呢?”仔细回想,好像也没有特别需要隐瞒他的理由啊!   “机不可失。”踏歌说了关键字,“或者,你想等他自己发现吧。”   让我一惊的说法。   回到家,我怕奶奶追问相亲情形,所以直往楼上走,想躲到自己房间去。经过孤清的楼层时,听到琴声。三妹凤孤清比我小两岁,七月就要音乐硕士毕业。现在才五月,她回家了?   我打开房门,看到孤清正在练琴,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应该是轻快的,跳跃的。然而琴声骤然断了,被我打断的。   “对不起。”我不好意思,“以为是别人动你的琴,所以过来看看。你继续,我走了。”   “二姐,没关系。太久没回来,试试音色。如果真要弹,我会去琴房,免得闹人。”她铺上绒布,合上琴盖。   “天籁之音,谁敢嫌吵?”我假装板脸。   她笑着走过来。要说美女,凤家有三,大女孤爱火艳明亮,三女孤清姿容绝貌,四女孤影可爱俏丽。三人中又数孤清最美,杏眼桃腮淡山眉,黑发如云,一米七的身材高挑匀称,颦笑之间有如一幅绝妙好画,可品味无穷。长年的音乐熏陶,让她如兰婷婷,如水袅袅。   “热爱音乐,天资却不够,勉强混到毕业,今后还不知怎么办呢?”她困扰的模样。   “你要是天资不够,我不就成音乐白痴?不要太谦虚。”我觉得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你要是不想当钢琴家,帮家里也好,奶奶会高兴的。”   “生意上的事我完全不懂。”她皱皱眉。   “做做就会了。”最重要的是经验,“就去黎城,鸣池跟你也熟,他教你绝对没问题。奶奶那儿我可以帮你说。”   “我再想想。”她性格很软,“学了那么久钢琴,放弃也可惜。”   “嗯。不过姐妹齐心,其利断金。为了凤家的未来,个人利益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我就恨不得把两个妹妹都拉进凤凰,自己也能轻松。不过,比起顽固的,非常有主见的,一心要成为考古学家的小妹妹,优柔寡断的孤清容易改主意。   她看我说话那汹涌的架势,趴在我肩头直乐。   “阿鸿,奶奶正找你呢。”妈妈听到我们说话,过来拉我,还不忘回头对三妹说,“清儿,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巧克力酸奶夹心酥,待会儿就送过来。”   “妈妈,您别拉,我不会跑。”我反手抱住她的手臂,“您看。”   她拍拍我的小手爪。   奶奶在妈妈的花房里,看见我就问:“怎么样?”   我知道她是指相亲的事,于是摇摇头。   “那就嫁给段家的长子吧,我让阿爱拿照片过来。”说了就做,奶奶拿起电话就拨。   “奶奶。”对她不敢吼,快速冲上去按掉电话,“什么叫那就嫁吧?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段家长子,我还不一定喜欢呢。”   “东雷家比我们家如何?”奶奶问。   “五十名比八十名。”很大。   “段家比雷家如何?”接着考。   “二十名和五十名。”仰望。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根据优胜劣汰的理论,百年以上家族的孩子长相和资质也不会差。”奶奶说。   “您真幽默。”还优胜劣汰呢!   “目前,他的条件最好。你不嫁他,嫁谁?”奶奶似乎要强硬。   “奶奶,您一定要我嫁人?”不是我打哈哈就能混过去的。   “我不会拿孙女的婚姻大事开玩笑。”果然很严肃。   盲婚哑嫁!还不是开玩笑?但奶奶想要我尽快嫁人,我就必须正视它,解决它。   “奶奶,如果是海粟,您同意吗?”大胆的念头。   “谁?”她就记姓氏。   “沧海粟。”我说,“如果我想嫁给他,您同意吗?”与其嫁给陌生人,不如嫁给熟人。   “虽然他的家庭背景不能让我满意,本人倒是很优秀。”佩服奶奶看人的能力,根本不在意那双失明的眼睛。   “那您同意吗?”第三遍问了。   奶奶对视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穿隐藏的心思。我表情多样,一会儿挑眉,一会儿转眼珠子,故意跟她对着干。妈妈当我们不在场,信手拂兰,很小心照料着花。   “我有条件。”深思熟虑的结果。   “什么条件?”松口了,我很想知道什么能让奶奶不介意海粟的不利条件。   “第一,生下的女儿必须继承凤姓。”奶奶说。   “大姐可以选择是否跟姓吧?”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是必要条件?   “你不愿意,那下面的也不用谈了。”她一挥手,“还是段——”   “我同意。”那么远的问题不可影响迫切的现在,“第二个条件呢?”   “我会和沧海粟谈。”奶奶没打算告诉我,“问题是,对方还没回音,你可别自说自话。”   这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海粟明天离开凤城,在那之前,得和他谈谈。觉得很头疼的是,怎么谈,谈什么。想想自己实在很一厢情愿,海粟明确表示不愿相亲,我还想用他来作挡箭牌,有点放肆。   -----------------------------------海粟的分割线   电话铃响,音若听了,说是他爸爸。他才将听筒放在耳边,他爸就问怎么样。   “我不想相亲。”早就说过。   “我听子桃说你去了。”爸爸已经知道。   “是。”他实在不想多说。   “女方如何?”爸爸问。   “马马虎虎。”虽然她是个出乎他意料,十分特别的女子,却不能如实说出来,因为一定会让他爸误会。可他也编不来无中生有的谎言,只能选平乏的字眼。   “那就行了。”仿佛就在这儿等着他,“我会和凤家长辈商量日子,至少先订婚。”   他说什么了?以为表达了没兴趣的意思,为什么他爸能直接跳到订婚日子去?   “爸,我还不想结婚。”他说很多遍了。   “凤家女,还是未来家主的候选。”他爸别的都好说,就是一门心思要光耀门楣,把沧家变成真正尊贵的姓氏,“能把她娶回来,谁还会说我们只有钱?”   “想说的人就让他们说。”只有钱?也对,看他爸的老婆,还有三个妹妹花钱的样子,任谁都会那么觉得。   “我听说她只见了你一个,所以肯定有机会。我现在去打电话,你暂时呆在凤城,争取能多见几面,打消别人的念头。”爸爸心急。   “爸,我不会改变明天的行程。如果你想要一个没有新郎的订婚礼,尽管去和对方商量。”他要挂电话。   “凤家不行,我会再找别家的女儿,直到你答应为止。”声色一沉,在告诉他,决心已下。而他爸的毅力,正是沧家崛起的原因。   挂了电话,他真怕回去就有排不完的相亲宴。   “子桃。”他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们不很亲近,因此犹豫该不该问。   “啊?”子桃凑到他面前,香得乱七八糟。   他不露声色,往后退一步,“凤孤鸿是长发吗?”   “短的。”子桃嘴里嚼着什么。   “她长什么样子?”习惯了黑暗,可有时还是觉得不方便。   子桃大叫,“很普通,品味很差的女人。”   太了解这个叛逆小妹,他自动解读为:凤孤鸿长得不错,品味也不错。   音若的声音插入:“傲慢,目中无人。”   不,不是的。他手里还拿着她的名片,也清楚记得她的话。有些事情要自己去做,自己去证实。那些话里藏着的意味,就好像是专门对他说的。   凤孤鸿,有让人熟悉的气息,却更多的,像一团白色迷雾。淡时,仿佛光亮,浓时,仿佛灰暗。 第136章 说爱(上) 更新时间2010-7-12 19:30:56 字数:2264   机场喧哗。   “海粟。”我唤他。声带受损之后,已不能像以前那样清亮。   海粟回过头,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走到他面前,我说:“我是凤孤鸿。”   “我知道。”他听出来了。微沙,有些低哑。对眼盲的人来说,很容易辨认。   “上机前,匀15分钟给我吧。”我有备而来。   “我们赶时间。”要拒绝的不是海粟,而是音若。她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我。   “没关系,一刻钟还是有的。”海粟大方磊落。   “请跟我来。”我再次挽上他的胳膊。   子桃老神在在,正打游戏,没空也没想跟过来。但音若却一眼不放松,才跨出步子,踏歌将她挡住。   “音若,你在这儿等我。”海粟哪里像看不见的。   “沧海粟果然名不虚传,眼中不见,胸中却有丘壑。”我赞叹。   “凤小姐,我没那么神奇。音若跟我好几年,多少能了解她。”他虚怀若谷,“可我却不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婚事。”我单刀直入。   他黑瞳一闪,光芒乍起即散。   “你赶时间,我也不兜圈子。家里因为我的婚事逼得很紧,恨不得我明天就能结婚,我却一点都不想配合。从昨天你的话里,似乎你现在的情形和我相似?”我想了一晚上,与其兜兜转转找借口,不如实话实说。   “我爸很想我赶紧结婚。”最好是和你,他当然不能那么诚实。   “这就行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协议订婚,先稳住家里,拖延一年半载。订婚不具法律效力,退婚也不过是彼此一句话的事。至少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自由。”也就是假订婚,演戏给大家看。   听上去简单,但现实看来很荒谬,可他只想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很好。”所以会答应我任性的要求。   “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吧?”他并不信服。   “是,家族很强大,本人很强大,但枝枝叶叶多得一塌糊涂,订婚是和一整个家族的约定,根本不可能随便悔婚。”我想到那个段长子,“可你家很简单,你自己也很说得上话。”   势单力薄的家庭本来是缺点,被她说成优点。可他是瞎子,怎么从不听她提。“凤小姐,我眼睛看不见。就算你想假订婚,你家里不会同意的。”她不提,那就由他来。   “不会啊,我奶奶很欣赏你本人。看不见也没什么,反正我不是美女。”我早习惯了,“更何况,你心里比谁都通透。”   几乎所有人都会为他看不见而惋惜,包括自己的亲人。每每说起他眼睛时,总要叹息两声,再来称赞他,说他现在和正常人没两样。他们不明白,这种善意,却时时提醒他的缺陷。只有两个人,真的满不在乎。一个是顾鸿,一个是凤孤鸿。很巧,名字里都有鸿。他也深信,洛神的她会是第三个。   “如果长辈要求很快结婚怎么办?”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我们就协议结婚,做朋友夫妻。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放手。”这也在我计划之内,“具体可以商定。”   “朋友夫妻?”很新鲜。   “就是对外是夫妻,在家是朋友。双方都有绝对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大致定义如此。   他沉吟着。   “不用马上答复,你可以仔细考虑。毕竟结婚又离婚的话,对以后的生活可能有影响。万一遇到真爱,却因为你是离婚男而不要你,那很麻烦。当然,我可以出面解释——”我不自觉唠叨。   “我会好好考虑的。”他赶忙打断,怕越扯越远。   “真的?”我如释重负,说这些话很不容易,“太好了。不过,最好明天晚上以前给我答复。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订婚宴。”到时候,随便抓只阿猫阿狗,就是未婚夫。   “好。”他心里也愕然。   “那么,我等你电话。”我和他走回去,轻轻握了握手,“一路顺利。”   “谢谢。再见。”他回握一下,安稳人心的力量。   “踏歌,有点荒唐,对不对?”都谈好了,理智才回来。   “你觉得好就好。”踏歌总是无条件支持我。   “要是他最后还是拒绝了,怎么办?”因为念头太荒唐,所以被拒的可能性很大。   “我打他一顿。”踏歌神色不变,很认真的态度。   这就是愚忠啊!偏偏虚荣心还挺满足。   一天一夜过去了,海粟没有打电话给我。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因此也没觉得焦躁。   最近我天天到公司报到,早至晚归。宋王乐得赶紧请两个月长假,陪老婆孩子去了。凤凰现在营运正常。自从黎城收购案之后,四姓没有异动,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单家因为进入新旧交替阶段,也没继续对凤凰穷追猛打。   阳墨公司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因为蓝蒙的关系,我心里对它有些耿耿于怀。那个人,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追了他三年,他更像猫,每次都留下不经意的痕迹,却又在最后一秒溜掉。还有件事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接着对付我?健康说,凤城,蓝蒙进不来。我倒不是那么笃定。夜日,行走于白昼和黑夜之间的神秘男人,查我只用了三个月。一个养子已经有这种能力,那么真正的夜家人呢?蓝蒙如果有了整个家族的力量,凤城算什么?因此,我猜,蓝蒙还只是蓝蒙。   电话响了,是妈妈。她让我今天回家吃饭,有客人要来。我立刻想到段家长子,暗叫糟糕。但家训,每个人都能背了,尊重长辈。我得乖乖回家。   到家一看,大姐也在。东雷本家虽然不在凤城,但大姐喜欢这里,就购了物业,一年总要住上几个月。大姐如今是全职太太,在家相夫教子。本来令人大跌眼镜,扼腕叹息商界少了一名女将。谁知东雷耀华浪子回头金不换,不再留恋花丛,成了爱家男人的模范。因此,东雷全家对大姐爱护得要命,能让长子定下心来,能继续为家里开枝散叶,帮不帮生意就不重要了。   “大姐,你怎么也来了?”我就怕她手上有信封。   “回娘家吃饭,顺便和妹妹们联络联络感情,反正我时间很多。”大姐依旧美艳,那里像生过一个儿子的妈。   “只要不是给我看照片就好。”我要求很低。   “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姓段的居然半夜跑来把照片要回去了。要不是看在你姐夫和他是死党的份上,我非教训他不可。”磨拳擦掌。   一听事情这么了结,我心中大石落地。   “奶奶也说,好像有人动手脚,故意让你嫁不出去似的。”她一定要去问姓段的小子。   如果真是这样,我得感谢此人。 第137章 说爱(下) 更新时间2010-7-13 19:34:07 字数:2419  妈妈说有客人来。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变成客人了?   和大姐走到餐桌那儿,人们正往桌上摆冷盘,竟然有数十只小碟,满满一桌子。   “今天什么日子?”我看这一席够得上大姐订婚时的极品宴。   大姐摇头表示不清楚,随后而来的孤清也不知道,我们按平日的次序坐下,等奶奶和妈妈来开席。很快,妈妈就来了。大姐使个眼色,让我当出头鸟。   “妈妈,今晚这么隆重。”我问。   “为了纪念你的好日子。”笑得象朵花,而且精心打扮过的妈妈,心情好的不同寻常。   “我的好日子?”不会吧?没这么快的。   “欢迎未来亲家和孙女婿的好日子。”奶奶走进来,后面跟着姆妈,还有别人。   我们几个小的立刻站起来。我一看,在姆妈身后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气宇轩昂,女的珠光宝气,应该是夫妻,却又不像夫妻。   我心里别扭,也不能当客人的面问奶奶。正烦着呢,余光扫到又一个人进来。黑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垂在侧边的手如玉般洁白。我偷偷往上看到他的脸,竟然是海粟。   “海粟?”我吃惊出声。   “凤小姐。”他仿若清风,静如蓝湖。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打电话的吗?”居然出现在我家。   “我想既然是婚事,应该亲自和父母一起来,才显诚意。”所以他来了,也表示愿意和我达成协议。   “哦。”他比我想的周到。   “别只顾着聊了,先来见见长辈。”奶奶提醒我别忘了规矩。   那对中年夫妇是海粟的父母,沧父虽然相貌出色,但海粟可能更像过世的妈妈,不过父子俩还是神似。沧母微微发福,笑容和蔼,就是首饰太金太多,衣着全是凤家出品尊贵系列,但搭配不和谐。这让我想起海粟在黎城的房子,金灿灿的,可不就是这位夫人喜欢的品位。   沧茫很有长辈风范,淡淡问了我几句。可沧夫人热情得多,拉着我的手,硬要我坐在她旁边。吃饭的时候,也聊个不停,还一定要我回应。为了让长辈满意,我没能吃饱。而且,我注意到海粟也没吃多少。   终于吃完艰难的一顿饭,长辈们要商量订婚日期,我拉着海粟跑到厨房,弄热两盘食物。   “快吃吧。不知道你来,否则就会请厨房安排好。”我把叉子放进他手里,“突然出现,吓得我。”   “很难让人拒绝的提议,你应该有信心我会答应。”别人听起来荒谬,但他确实受不了他爸爸对他结婚态度上的坚持。他吃着食物,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没那么确信,而且怕你认为我别有居心。”我坦言。   “别有居心?”他没想过,“似乎我更有可能居心不良。你是百年世家女儿,我是暴发户二代。两家联姻,沧家可能摆脱纯粹富商的形象,还能踏入名门名流。我爸的奋斗目标终于实现。我母亲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很显然,他们觉得有钱还不够。”他却非常不以为然。   “那恭喜啦!”至少我们的麻烦解决,长辈们也很满意。   “你不介意?”他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介意?是我提议,拜托你答应的。如能皆大欢喜,那就太好了。倒是你,不像父母那么高兴。”我说。   “我只是喜欢经商。家族荣耀和名声之类的东西,没兴趣。”脚踏实地,活出自我。   原来如此,他喜欢做个商人啊。我又了解他一点。   “我奶奶可能会和你单独谈话,万一提出离谱的要求,你先答应再说。”我真怕奶奶把人吓跑。   “谈过了。”他却说。   “她跟你说什么?”奶奶不告诉我,我就只能问他了。   “不能告诉你。”他却和奶奶一样。   “海粟,我们是伙伴了吧?要互通有无啊!”我向他呼吁。   “作为未婚夫,不能说。”他一本正经,“等以后婚约解除,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得继续假结婚呢?”我追问。   “那得等离婚以后。”他是个信守诺言的男人。   “算了,反正只要不是奇奇怪怪的话就好。”我低头把饭吃完,正好和出现在他脸上的莫测神情错开。   回到小客厅,当奶奶对我说月底订婚,一个月后举行婚礼,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拖延一年半载,这个结果比预想差得太远了。看海粟一眼,他却完全不吃惊,好像早有预料。   “这么赶?”我定定神。   奶奶不理我。她可能就是怕夜长梦多,我又有什么花头。   “不赶不赶,要我说,最好直接结婚。”沧夫人说,被丈夫似有似无的暗示,又补充,“不愧是名门,规矩一定要的。反正,有钱好办事,就算明天结婚,我们也能给你最豪华最气派的婚礼。”   “沧夫人,订婚和婚礼的所有费用由女方承担,是凤家的传统。”妈妈客气地说。   “那怎么行?让我亲戚朋友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很小气呢。”事关面子,沧夫人不愿意。   “男方也有很多要准备,比如两个孩子结婚后住的地方,因为他们都要打理事业,最好在不同的城市购置几处物业,就算出差,也有住一起的机会。新婚夫妇,总不能让他们才结婚就常常分居两地。”妈妈几句话就起到了效果。   “没错没错。物色到装修,全交给我们吧。”沧夫人一下有了干劲。   双方又聊了些大致需要准备的事,还约定会再谈细节。直到送他们上车回酒店,我和海粟没机会插嘴,也没能互相再谈什么。   我倒在床上,累得不想动弹。事情太突然,假订婚要跳到假结婚。当时和海粟说的简单轻松,可真到这个地步,又觉得自己很草率。   “你怎么想?”大姐今晚看来要留宿娘家,不敲门直接进我房间。   “什么?”发生那么多事,不知道她说哪件。   “你未来老公,未来公公和婆婆。”大姐坐到我床上。   “挺好的。”我自己选的,应该不会有意见。   “沧海粟本人,我听说十分优秀,以至于可以忽略本身的缺陷。他父亲算是标准的长辈。但他的母亲那样,你们可能会有婆媳问题。”她作简短评论。   “世上没有不存在问题的婆媳关系。”我笑说。   “话是不错,可问题有大有小。”大姐躺到我身边,“你的很大。”   “不一定。”我没那么悲观,“我看他母亲个性直爽,应该不难相处。”   大姐仔仔细细看着我:“你真喜欢那个沧海粟,是吧?都爱屋及乌了。”   我也不能和她实话实说,只能呵呵笑两声,随她想象。   “其实,段家是更好的选择。”说到这里,大姐又开始生气。   “船太大,我不知道如何掌舵。”我仰望着天花板,“沧家好,操作方便,一学就会。”   “奶奶能同意的话,总有出色的地方。”她终于说了句好话,“只是我看到他母亲那身行头,就眼睛疲劳。”那个品味实在是——   我心想,还好大姐没看到那位伯母装潢家居的喜好。   “今晚,和你一起睡吧。”大姐去衣柜里拿了套睡衣,走进浴室。   我应着,钻进被窝。 第138章 婚约(上) 更新时间2010-7-14 19:49:36 字数:2175  订婚在凤宅举行。这次是真低调,双方参加的只有至亲。撇开沧夫人的抱怨不谈,多数人对小而精致的宴席显得很满意。   看上去委委屈屈,其实是怕有人捣乱。姐姐从段长子那儿打听到有关我的传闻,任谁听了,都会明白为什么凤家二小姐我乏人问津。传言说我在黎城有要好的同居男友,还是自己的下级,并且有了身孕。因为被家里反对,只好分手,孩子也没了,所以急着找人嫁。凤家的女子以洁身自好,高雅贤慧为社交界的名门望族所钟爱,听到我的大丑闻当然避之不及。   奶奶听后大怒,召集了一群老友正我名声,斥责居心叵测的黎城某姓。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婚礼前节外生枝,订婚只以发婚贴时简单提及的形式告知亲朋好友,双方家人则聚在凤家,正式摆酒席,由海粟为我戴上了订婚戒。   沧夫人好面子,觉得太寒酸,说得喋喋不休。妈妈再三保证婚礼绝对不会马虎,沧家名单上的五六百位客人一个也不会漏,她脸色稍稍好看些。两人话题转到婚礼上,讨论很热烈。而海粟,沧爸爸,奶奶,大姐正四方会谈。   这边,我见到了海粟三位同父异母的妹妹。最小的子桃已经见过,她今天一身粉色,和大大咧咧的行为完全不搭。大妹子杏眉宇间有其父的遗传,打扮很像母亲,穿金戴银,个性也像。二妹子梅长得更像母亲,但衣着颜色非常灰暗,性格内向安静,我甚至没听到她说过话。   “虽然是订婚,你的首饰也太寒酸了。”子杏皱眉,自己一条手链上的钻石就十来颗,更别说项链压得她脖子沉。   我除了手上那枚钻戒能发发光,唯一的首饰就是十六颗天蓝大珍珠的项链。   “我二姐那串珍珠,每颗天生天养,色泽一致,大小一致,全世界仅此一条。”孤影甜甜笑着。   “珍珠总比不过钻石吧。”子杏示威,“我这条项链就要三百万了。”   孤影本要开口,看见我冲她摇头,她做个鬼脸,没继续针对下去,开始扯些闲话,比如为什么她们的名字里都有带着子。   “因为我老妈那时候拼命想给老爸生儿子,结果只蹦出三个丫头。哈哈!”这腔调非子桃莫属,“老妈想取的是杏子,梅子,桃子,老爸嫌土,就倒过来了。”   “子桃,胡说什么!让人听了笑话。”子杏拿出姐姐的姿态。   “细细品味还很好听。”孤清也难得来凑趣。   “就是,比我们的名字喜气。孤来孤去,不知多凄惨。”孤影趁机发泄一下对自己名字常年的不满。   “还真是。”子桃大乐。   尽管性格迥异,这四个人说到一起去了,笑声不断。   “子梅,你喜欢看书吗?”我极力尽地主之谊。   她看着我,乌溜溜的眼睛,像葡萄般水灵。她点点头。   “我家藏书很多,你要是有兴趣,我带你去,就在三楼。”我说。   她轻轻说了个好字,站起身,随我上楼。到了我的书房,看着上下两层,几十排书架的藏书,她露出羡慕的表情。妈妈总说女孩子不需要读太多书,所以尽管家里很有钱,可每次她房间的书一多起来,妈妈就让佣人清理打扫,成捆成捆扔进垃圾桶。弄到后来,她都不想买了,只从图书馆借书来看。   “今晚你们三姐妹住在我这层,你的房间就在隔壁,想看到多晚都可以。冰箱在那儿,洗手间在那扇门后面。如果有别的需要,食物,热饮,就拨123,直接告诉对方,他们会安排的。那么,你慢慢看,我走了。”我要关上门的时候,她说谢谢。   至少这个老二还比较好相处,我心想。   经过鸣池的房间时,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我立刻警惕。踏歌在楼下,叫他来可能太迟。我推开门,里面漆黑。等了会儿,没任何动静,我打开灯,看到鸣池躺在地上,走过去才发现他醉得不省人事。   “鸣池,起来了。”我推他。   他不动,我也拉不动他。从床上拽下一条毯子,帮他盖在身上。从奶奶和我讨论婚事以来,他就很失常。但他什么也不说,我只能当作不知道。   “孤鸿海上来。”他突然出声。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他眼睛闭着,在说梦话。   “池潢不敢顾。”他又喊,“阿鸿,你的不敢顾,我却仰望了十二年。”他清醒时永远不会对我说的话,在酒梦酣然的深处,吐露了出来。   尽管依雷更早提醒过我,那时我还小,根本不会去深想。如果不是他当年对单秋寒表现出来的敌意那么明显,我或许还一直以为他是疼爱我的哥哥。所以,我让奶奶将他派到黎城,因为至少他能实现事业上的梦想,成为凤家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也因为我知道自己对鸣池没有过任何超越兄妹的情感,却非常不想失去这个亲人。   “鸣池,对不起。”我走了出去。   没看到身后那双已睁开的眼睛里,很清醒,半分醉意也无。褐色的眼瞳没有光,仿佛起了漩涡,悲伤已不够将它能填满。   下楼时,碰到海粟和他的男护理大新。   “在找你的未婚妻吗?”我笑着挽他。   “不是。”他也笑着,“刚刚允许我自由参观。”   “噢,我带你参观。”我让大新休息一会儿,带着海粟走出侧门,在花园里散步。   “护理怎么换人了?”我问。   “男护理比较方便。”他说得很简洁。   “音若照顾你好几年了。”我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她是我母亲那边的远房表妹,不是专业看护。现在要结婚了,再跟着我进进出出,对她也不好。”他也很担心别人误会,因为音若的zhan有欲越来越强,令他招架不住。   “大新是我奶奶介绍给你的吧?你就不怕他监视你?”我觉得奶奶就是这个目的。   “只要不花天酒地就安全了。”这有什么好怕?早些年是荒唐过。如今,经历过生死劫,他宁可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工作上,“看不见,应该可以避开很多诱惑。”   “听听,多委屈。”我逗他。   “委屈?我吗?大概是表达不善。”他也轻松。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渐渐了解着他未婚妻的性格。   我再次感觉到他的改变。眼前的男子,每次见他,他就会变得更成熟,更有智慧。他就好像天空一样宽广,没人能看清他的极限。 第139章 婚约(下) 更新时间2010-7-15 19:20:36 字数:2262  “说起来,公司怎么样了?”我知道海粟正在把总部迁进凤城。   “还不错,没人罢工。”他说,“需要一个月。在我们结婚后,我应该能和你一起上下班。”   “说得好像专门为我才迁的公司。”我拆穿他,“难道不是因为凤城更大,两家联姻能彼此带来经济利益?”   “至少我爸爸这么认为。所以婚期一定,他就决定要搬到这里,一方面受益于凤家的传媒,另一方面,凤城的名流世家很多。对了,他已经请专人开始制作家谱,打算在新屋设立第一座沧氏祠堂,可供后代瞻仰。”他虽然说得像开玩笑,我却知道都是真的。   “很佩服你爸爸。”想要为子孙后代留下巨大的树荫,这种执着在别人看来可笑,但我觉得值得尊敬。而且沧茫能从白手起家,到今天成为巨商,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都说海粟是商界奇才,那是因为他承继了父亲最优秀的基因。   “在做生意方面,他的确有自己独特的一套。”他承认。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话,千万别客气。”都举家迁移了,我不好意思干看着。   “那么,请你帮忙买个房子。”他还真需要,“我和爸爸忙着新公司的事,母亲在帮我们置物业,三个妹妹又不会打理。”   “这有什么问题。”我痛快答应。   “装修也得麻烦你。”他给了更多压力,“一个月后能搬进去最好。”压力非常大。   “一个月?”就算现在开始找,也需要一段时间,“装修交给我恐怕不好,你母亲的喜好跟我不太一样,要是她不喜欢——”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爸决定搬家的另一个原因?”他横插一句。   “是什么?”我洗耳恭听。   “他厌倦了一屋子的石膏和金色,想趁机换个和之前全然不同的风格。而他是一家之主。”他根本是在明示我了。   “明白,收到。”我只要让他爸爸喜欢,另一个就不能说不好了。“海粟,你是在利用我吧?”   “我是商人,请别期待更多。”他眼笑弯了,很感性。   “看来我们俩都挺优秀的。”我先算计他,现在轮到他来算计我。   是啊,彼此知道对方的想法,却愿意和对方合作。互相坦然,相处也极愉快。他觉得真是难得。   把海粟送回客房,我回到自己房间,洗澡刷牙,洗洗脸,穿着睡衣走出来。   纱帘撩动,风中有甜甜的花香。   “嗨!”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转头,看见那行走在白夜间的男子,坐靠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枝白色百合。   “夜日!”我不会再把他和雪错认,脸虽然很象,性格截然不同。   他外形没变,只是身上暗魇的魔魅更深,眼睛里的野心盛烈,黑色的猎豹低伏着,屏息。   “好久不见。”他终会来找我,我知道,“花是送给我的?谢谢。”   他跳下窗台,身手矫捷。一身黑衣,和夜色融为一体。走过来,竟染暗了周身的光亮。他将百合放在洁白的床上。   “深夜拜访女士,没有见面礼不太好。”他狂放一如既往。   “你居然还是绅士。”我走向冰箱,“啤酒要吗?”   “听说凤家的梨酒很醇。”他倒是不客气。   “我这儿可没有。”都在酒窖呢。   “所以来这儿之前,我去了酒窖一趟。”他从口袋里拿出铜制酒壶,晃了晃,“今天你的大喜日子,我想不会介意客人的不问自取。”   “你可真会选日子。”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那当然。想要别人报恩,应该等对方心情好的时候。”他没喝酒,只把壶放进口袋。   “是时候了?”我看到他时,已经准备好。   “准确地说,开始了。”他扔过来一样东西,我接住,是U盘。   在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里,我和他闲聊。   “你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就该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蓝蒙。”比起单凉,他是更接近蓝蒙的人,“他在哪儿?”   “他是我舅舅。”他明明白白拒绝回答我,“虽然不喜欢,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总不能将他直接送到他敌人面前。”   “从什么时候起,你那么尊敬你家那位长辈了?”他的心早野了,我不明白他还要等多久。   “从他被我家最大的,说了算的那位管束得很紧开始。”他指指电脑,“快点拷贝。”   里面只有两个文档,几十秒就行。我把盘还给他,打开第一个文档。里面跳出一百多个公司名字,地址,联络方式,经营范围。   “什么啊?”我看不明白。   “如果把这些公司全部弄垮,你需要多久?”他问。   啊?!“全部?”他以为我是开兼并公司的吗?   “全部。”他的眼神完全没疑问,很笃定。   “光看名字,我不知道。”需要更详细的资料,“不过就算是濒临破产的公司,谈收购兼并都很麻烦,更别说百多家了。”   “我没说你一定要收购或者兼并。”他志不在此,“我只要他们关门大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交给警方,报给税务局,廉政机关也好,或者借别人的手吞并收购,或者你自己出手。”   “为什么?”我被他弄糊涂了,“你就可以搞定,为什么要我来做?”   “因为我要保护自己,而你,动机最明显。”他毕竟是出色的侦探小说家,“不是想找蓝蒙?与其追着他,不如等他找上门。”   “这些公司和他有关系吗?”我好不容易抓到点东西。   “他是幕后老板。”所以他要拔掉尖锐的前哨。   “怎么?他打算漂白?”我可一点没看出来。那个男人根本喜欢在黑暗里的刺激和财富,而且爱煞血腥。   “你说呢?”他把问题扔还给我。   “看不出来。”如果光从公司名字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目的,那就是神人。“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把这些公司搞得乱七八糟的话,蓝蒙一定会来找我。我不知道达到你的要求需要多久,试试看吧。”   “这家俱乐部的画廊有个印象派画展,你最喜欢的莫内。下星期三晚上会有招待餐会,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他递过来邀请卡,地点在翼城。   “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兴趣爱好都让他掌握了。   “很多。”他眼眸转了转,“尤其是你想什么,很难让人看透。”   “我很高兴你不会读心术。”可怕的男人。   “走了。”他跃上窗台,回身笑着,“差点忘了,恭喜你!”   “谢谢。”我礼貌的回应,“别忘了送结婚礼物。”   “在第二个文档里。”他纵下去,我也不去看他会不会摔断腿。   我打开那个文档,是他尚未出版的新书。   关上灯,窗前满月。 第140章 忘爱 更新时间2010-7-16 19:29:50 字数:2383  翼城——鱼龙混杂的城市,以世界顶端的艺术和时尚潮流受瞩目。   凤凰集团的五大分部之一也在这儿,由乔纳经营。我和踏歌只打算住两天,所以没时间去拜访乔纳家。而且,自从依雷离开后,我觉得无法和那家人亲近。我的目的只是画展和那家俱乐部出名的料理。   车行到半途,看见一件奇事,一个穿着晚礼服的女子正追着出租车跑。踩着高跟鞋,还能拿出短跑的速度来,我不由佩服万分。她跑了好长段路,却还是没能追上,在路边跺脚。我只会充当路人甲,如果没有看到她手上那条限量版的手链。因为我看到了,所以让踏歌把车停在她身边。   “小姐,需要我帮忙吗?”我打开车窗。   “你是好人吗?”她面对我。好一个精致的女子,大眼睛,粉颊白肤,樱桃小嘴,俏皮的翘鼻,娇小可爱之极。   “算是吧。”有她这么问的吗?   “那么——”她指指踏歌,“请你的司机为我开门吧。”非常之千金大小姐,但她言语间没有傲慢,仿佛天经地义,所以让人讨厌不起来。   踏歌看看我,我摇摇头。“小姐,他不是我的司机,而是我的弟弟。我看你赶时间,还是自己上车的好。”打开门,我往里让了让。   她皱皱可爱的鼻子,不太满意。可看一眼手表,惊叫起来:“惨了,迟到了,他一定会生气走人的。不好意思,请你送我到落星俱乐部。”说完,就上了车。   很巧,目的地相同。   “你去看画展?”我问,“不急,要八点才开始。”现在才七点五十。   “画展是八点,可我约的是七点半,想喝杯茶,还可以聊聊天。他平时很忙,根本没时间约会。”她很率真,“都怪阿桂,好端端的车子,居然抛锚。坐计程车,才开一半,又忘了带钱。”   “你去见男朋友?”我听着像。   “嗯。”甜蜜到浓郁的脸,“他最讨厌等人了。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故意迟到半小时,因为都说女人要让男人等,才显得黔贵。结果我去那里时,他已经走了。服务生跟我说,他才等了五分钟。”   “男人等女人,是应该的。”她的他什么人哪!   “我以前也这么想,但他和别的只会献殷勤的男人不一样。”她说起男友来,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他的出色,“很优秀很优秀的男人。”   “再优秀的男人也应该善待女子。”我看她盲目的厉害。   “可他不同。”她入迷很深。   “因为你爱他,所以不同。”我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于是住了嘴。   她也没再说话,只是频繁看表。   八点钟十分,我们到了门口。踏歌去停车,我和她走进去。今夜人特别多,她心急慌忙中还打电话,撞到好几个人。   “怎么不接呢?”她一边听,一边原地转圈,在人群中找。   “我先走了。”我和她萍水相逢。   “啊,伯母。”她突然叫,拉着我就往右边走。   我盯着她拉衣袖得手,觉得莫名其妙。   “千宠。”女人和蔼的语气,“小寒,你别板着脸了。”   我想世界真小。   “对不起,车子坏在半路,我又没带钱,还好遇到好心人愿意载我一程。”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原来双手挽住了她骄傲的男友。   “这孩子,怎么随随便便搭陌生人的车?打电话让小寒去接你就好了。”看来未来婆媳关系会很融洽。   “我打过了,没人接啊。寒,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万千宠,人如其名,我见到就更肯定了。   “没人接,你可以打我妈的手机。我最讨厌人迟到。”声音没有不耐烦,只有冷漠。和我初识的叶秋寒一样,不关心不在意,却最伤人。   我抬起头,说实话,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是你!”叶岚声音突尖。   原本正不悦得看着万千宠的男人面对我,神情不动,没有惊讶,没有激动,只是盯着我。   “叶女士,你好。”别人招呼了,我就只能回应。   “我如今是单太太了。”叶岚扬了扬手上的婚戒,侧脸担忧得看了看自己儿子。   “单太太。”恭喜就不必说了吧。   “伯母,你们认识吗?”万千宠小鸟依人般,一手挽着男朋友,一手挽着准婆婆。   “呃?”叶岚勉强笑笑,“是啊,她是小寒以前的助理。”   我眉毛一挑。助理?看来单家父子都没对她说啊。   “世界真小。”女人的直觉何其敏锐,万千宠的视线立刻在我和她男友之间打量。   “真巧。”他看着我,说了两个字。曾经给我短暂温暖的风已经吹过了。   “单先生,你好。”我的心没有乱跳,只有些惆怅。三年,多神奇的数字,让一切都能淡如清水。   “鸿,不进去吗?”踏歌成了所有人的大救星。   “你男朋友真不错。”叶岚露出欣慰的表情。   她想干什么?在提醒她儿子,还是在提醒我?难道她没看到单秋寒依旧冷冷旁观吗?   我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把邀请卡拿出来,递给踏歌,“进去吧。”   左手被握住了。   “小寒!”   “寒?”   “这是什么?”他没理会身边两个女人的惊呼。   “放手。”我挣了一下,居然甩不开。   “这是什么?”他的蓝眸在喷火。   踏歌上前一步。   “踏歌,没关系。”我不想在这里让双方尴尬。   “回答我。”他抓我的方式很有技巧,我猜他练过身手。   “订婚戒指。”从他第一次问我,我就知道他指什么。   “你骗我。”他不相信,一点都没听说。   “上星期六的事。”骗他干嘛?   “怎么可能会有人和你订婚?”他漏了谁?   “单先生,你在对我人身攻击?”什么叫会有人——我瞪大眼睛,“是你?”是他阻挠了我的相亲。   “他是谁?”还好,订婚而已。   “没必要告诉你。”虽然我说过感激那个破坏婚事的人,但居然是单秋寒,谁想得到?他自己爱情事业两得意,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当年,报复我吗?而他没有质疑踏歌,就证明他知道踏歌的存在,也证明他根本了解我的日常生活。   “以为我查不到?”他如今有整个单家的力量。   “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麻烦你分清楚场合,而且你的未婚妻看上去要哭了,你妈妈正在安慰她,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似乎需要你亲自出马。”他冷,我可以更冷,因为我也很生气。以为各自在过自己的安稳日子,没想到他的手那么长,管得那么宽。   “我不想上娱乐版头条,所以今天就算了。”他终于放开手,眼睛里怒海未平。   我和踏歌转身,走进画廊。   “要不要通知沧家?”踏歌建议,他看那男人的样子,好像不会罢休。   “难道他能让沧家退婚?”单家的背景能强大到如此?   “以防万一。”踏歌说。   “如果海粟这么容易放弃,就随他吧。”沧家再有钱,也比不过单家,这是肯定的。若因为我,而伤害了他们一家,我也过意不去。   毕竟只是一场戏。 第141章 心莲 更新时间2010-7-17 19:28:13 字数:2590  因为这段插曲,看画的心情荡然无存。脚下象陀螺,哪里人少就往哪里去,只求清静。   “年轻人,看好画可不能那么急,需要坐下来慢慢欣赏。”苍劲有力的男中音传进我耳朵,居然镇平我的心潮。   我回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木桌旁,桌上的茶壶茶杯一套,他手边的杯子正冒着热气。这个展厅除了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踏歌呢?”我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人。   “如果你说的是你的朋友,他正在外面和我的人较量身手。”这男人剑眉柳目,气宇卓绝,属于非常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刚才穿过走廊,我直接跨过一个非员工勿进的牌子,然后就有人拦住我们,踏歌和他们动起手,我却逛进来。没想到自己竟然魂灵出窍,完全忽略了四周,我脸通红。   “对不起,先生。请你的人住手,我并不是有意闯进来,只是误会。”我连忙道歉,“我现在就出去。”   他呵呵笑两声,指了指我身后,“应该是我请你的朋友住手才对,他好像已经把我的人打趴下了。”   身后进来的是踏歌。这下我更尴尬了。明明是我不对,乱闯别人的地方,还把人给撂倒,这不是跟强盗差不多。   “小兄弟,好身手。”中年男人赞道,“小姑娘,我请你们喝杯茶。”   他叫踏歌小兄弟,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寻常人。不过,叫我小姑娘就有点怪,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他看上去挺诚意,但经验告诉我,和眉善目,不见得都是好人,长相凶恶,也不见得都是坏人。我还在犹豫,从门外冲进十来个黑衣人,将我和踏歌包围。   我看着那中年男人,他也在看我。   “先生,您刚才说请我们喝茶?”没得选。   “正在等你答复。”他会心一笑。   “好。”我说。   那男人说了声退,那些黑衣人即刻走的干干净净。   “您好气派。”我和踏歌落座。   “你的气魄也不小。”他打算为我斟茶。   “请让我们自己来。”他点头,我伸手拿过茶壶。   品茶时才看到这个厅有三幅画,都是莫内的作品。其中有一幅竟然是当年洛神拍卖会上我拍出去的第一件物品,想不到辗转到了翼城。   “你也喜欢莫内?”他看我有些入神。   “您也非常喜欢吧?”要不然不会一个人在这儿,还让人守在外面,不想让人打扰。   “他是我最欣赏的印象派大师,这些年为了收集他流传在世的作品,我费了很多精力。”只要看到一件,就会收藏一件。   “这三幅画是您的收藏品?”看来弗兰克把画转让了。   “不错,还热得烫手。”刚刚得到。   “您很幸运。”莫内的画稀世珍品,收藏家们往往为了一幅可倾其一生,他能一下子买到三幅。   “谁说不是。”他前半生血雨腥风,后半生才可以享受片刻宁静。“你欣赏莫内画中的哪部分?”   “专注。”我想了一会儿,“那时候他只在自己的花园里就能画出后世闻名的莲池。现在人们能通过不同方式接触到大千世界,却再难有纯粹的专注。”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却觉得说得不错。   “艺术不就是因为每个人拥有自己的特质而存在的吗?”我认为画作欣赏是当时看的心境。   “的确如此。”他略沉吟。   “您又为什么喜欢莫内呢?”我问。   “有人说我脾气太烈,需要修身养性,而赏画能让人平和。可很长时间内,我仍然不懂这些高雅艺术,只是喜欢陪看。有一天,那人走了,没了约束,我暴躁无常,几乎众叛亲离。于是强迫自己,想那人看画时的感觉,才发现原来真能使我心静,其中以莫内的画为最。”他虽然没说那人是谁,但目光温柔。那是男人思念女人的目光。   “就想成为他池中一株莲。”我顺心而言。   他一震,紧盯着我,难以置信的神情,“谁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你刚说的那句话。”他不断转着手上的茶杯,显得很烦躁。   “想到就说了。”我才恍然,“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教你赏画的人?”   他神色一松,正因如此,没觉得我侵犯隐私,“那人也说过已是莫内笔下莲花,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说。”   “我其实只是感慨莫内的莲池之美而已。如果真要说原因,我想是个愿望,可以遇到一个知心或深爱自己的人,就像莲花遇到了莫内,在他的笔下呈现出惊人的美丽一样。听你说,那人已是莫内的莲,她应该已经遇到这样的人了。”   他再度震动,杯中的茶水溅到桌子上,杯子碎在手里,割破了皮肤,血从指缝中渗出来。但他似乎不在意,那么坚毅的男人,神情哀痛不已,懊恼不已,后悔不已。他错失了最珍贵的东西,比自己的血还要重要。   “是这样吗?不是我一厢情愿?”他眼里没有我和踏歌的存在,“她竟然爱我?”   我和踏歌互望,站了起来,想要离开。虽然不打招呼很失礼,但窥视一个人内心的独白更鲁莽。   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子走进来,“大哥,嫂子来了,您要见她吗?”   在他手下进来的一瞬间,他已经恢复冷静,脸如刀削般凌厉,眼神也锐利起来。这是个自制力非常的男人,杰出的领袖人物。唯有心深处的某个人,能牵动一份脆弱。   “让她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出去。”就像是让某个下属等着的口吻,他高高在上,而他的妻子只能仰望。   “很高兴能和您一起赏画,您有事,我们不打扰了。”我乘机要走。   “我也很高兴。”他对我是慈祥的,“你帮我解开了困扰多年的死结。这个你拿着。”   他食指中指夹着递过来一张卡片,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闪着幽兰色的光。我接过看,是一张黑金信用卡,没有名字,只有号码。   “先生,我不能用您的信用卡。”我又不是金丝雀。   他说:“这不是普通的信用卡。你可以用它跟我换一个要求。它只能用一次,额度不限,地点不限,任何接受信用卡付帐的地方都可以。只要你用了,不出一个月,就会有人带你来见我,你可以提出要求,只要力所能及,我会满足你。”   我还想推拒,他却又说:“每个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这句话让我动摇了。人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蓝蒙是夜族的人,而这位中年叔叔的背景黑色,或许有一天还真要他帮忙。   “谢谢。”我收下了。   “好女孩。”他就像宠我的长辈,“我先走了。希望很快能再见面。”   “我倒希望那天不要那么快来临,能有时间让我想好一个真正的愿望。”才一个而已,当然要仔细考虑清楚。   他满眼都是笑意,走了出去。   “踏歌,你帮我收着。”我把卡片交给踏歌。   “神秘的男人。”踏歌说。   “神秘而且强大的男人。”我补充。   我和踏歌离开时,远远又看见了他,还有他的妻子。那是一个依然极美的女人,毫不掩饰对丈夫浓浓的爱意。然而,她丈夫的心却不在她身上,我有点可怜她。   感情就是如此,付出并不一定会得到回报。只看自己的心,能否承受得住寂寞。   ----------------------------------------------双更通知分割线   请留意:明日双更。下午1点和晚上7.30左右。   我也不说废话了,一句话,感谢所有人。 第142章 眸海 更新时间2010-7-18 13:01:07 字数:2134  (纯第三人称章节)   海粟今天有个很重要的约见。从三天前,那个人的秘书打电话过来约时间,他就一直在想,那人要和他会面的理由。   单秋寒。古老家族年轻一辈中皎皎出众的人物,不久后,还将成为最年轻的单家家主。虽然单家的产业无穷,但和沧家的生意往来不多,金钱数额也少,似乎还构不成单秋寒亲自过来会面的原因。   “总经理,单先生到了。”秘书告诉他。   “请他进来。”他慢慢走到会客区,站在那儿。   开门的声音,他听到脚步,有些微急,不够沉稳。单秋寒心中有事,海粟想。   “沧先生。”单秋寒声音冷而疏远。   “单先生,你好。”对方不够亲切,他却不会冷淡,伸出友善的手。   “你好。”单秋寒回握着海粟的手,不得不承认海粟是个外表相当优秀的男人,而且风度绝佳。   坐下来之后,单秋寒留意到另一个男人站在旁边。   “我想跟你单独谈。”单秋寒说。   “大新,请你帮我到对面的西饼屋买些各种各样的点心。”海粟说着谢谢。   “沧先生喜欢吃点心?”单秋寒觉得男人爱吃甜点很怪。   “我未婚妻爱吃。”海粟笑,“待会儿要见面,她三令五申要我买那家的点心。”   “未婚妻?”单秋寒脸色难看极了,“凤孤鸿吗?”   “消息传得真快。”海粟讶异,他以为订婚的事很少人知道。   “她的消息,我一直很关心。”三年来,没有一天能忘了她。   “你——”海粟很聪明。   秘书小林端茶水进来,他听到碟子碰到茶几。   “单先生,您的咖啡。”小林对单秋寒说完,又对他说,“总经理,您的绿茶。”   “我从不喝咖啡。”单秋寒说。   “不好意思,我再去泡杯茶来。”小林立刻往外走。   “没关系,如果你不介意,喝这杯茶吧。”海粟把茶杯推过去。他对这间办公室还不是很熟悉,听到叮一声,好像碰翻了对方的咖啡杯。   小林赶紧回来,擦着桌子。   “对不起。”他不好意思。   单秋寒擦着衣服,上面被溅到了一些咖啡,“你看得可真清楚。”他来时就带着火,现在火更旺。   “你怎么说话的?”小林很生气,“总经理眼睛是不方便,用得着冷嘲热讽吗?”   “小林,没关系。”海粟对他说,“而且单先生是客人。”   小林嘟嘟哝哝,收拾干净桌子,就出去了。   单秋寒吃惊得盯着海粟,“你眼睛怎么了?”   “我看不见。”海粟失笑,原来单秋寒不知道,看来是自己扮正常人太成功。   “什么!”单秋寒站起身,看见海粟的视线也往上抬高,在和他对视。和正常人一样,甚至目光中的睿智如此光耀,哪里看得出他是瞎子?   “刚换了新的办公楼,还不是很适应。”海粟耸耸肩,有些无奈,毕竟不能和正常人相比。   “凤孤鸿却选了你。”为什么?是因为自己把她所有的候选全都整消失了,所以只有这一选择?该死的调查报告,啰哩吧嗦说了一堆沧家的事,对沧海粟眼瞎的事只字未提。   “看来,你是为她而来。”海粟站起来,身高和单秋寒一般挺拔。   “本来是。”在他知道海粟是瞎子之前。   “现在不是了?”海粟亮如星辰,“因为我的眼睛,所以不足以威胁你?”   “你认为可以威胁我吗?”单秋寒冷若冰霜,“你们相亲认识的,订婚不过两周,应该是利益的联姻,我为什么要当真?”   海粟其实知道那些谣言。凤孤鸿提议假订婚后,他和一些朋友了解过。虽然长一辈的人对家世背景看得很重,他们这代交朋友却没那么多限制。他的这些朋友都是世家子弟,彼此生意上很多来往。所以他才知道了,但他不相信。有男朋友可能是真的,但什么同居,怀孕,绝对是胡说。因为他和凤孤鸿聊过,吃过饭,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娶她,还跟别人订婚?”反而通过别的途径,阻止对方的姻缘。   “这是我和她的事。”他准备走了,“而且我还没有订婚。”   “不怕失去她?”海粟听出那份无奈。   “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不愧是单家未来家主,气势惊人。   “担心什么?”海粟很好奇。   “别让自己爱上她。因为等她回到我身边,你会很痛苦。”够狂,够傲,但他的确够格。   “她真那么好吗?”每个人都会爱她?   “不,她一点也不好,没心没肺,冷血冷肠。”她说分手就分手,完全没有留恋。反观他,牵肠挂肚,爱她入骨,恨她入骨。   海粟想,和印象里的凤孤鸿完全不同。   “我对你说得太多了。”他们两个立场相对。   “似乎是。”海粟自始至终维持着浅笑。   单秋寒突然觉得他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看不见,却仿佛心里透亮。明明微笑着,却无法让人轻视。这个商界骄子,家世不如,身体残缺,媒体却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并驾齐驱。他很善于识人。这个沧海粟,会是他的劲敌,或者已经是了。   送走了单秋寒,海粟也离开公司。他和凤孤鸿约好了在新居见面。   大新真的很能干,护理,开车,甚至贴身助理的事情都做得妥妥当当。要说真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沉默。但他心情不好时,大新的沉默就变成了优点。像现在车里很静,很适合思考。   与单秋寒的会面让他想到很多,尤其佩服对方的深情。和单秋寒相比,他是否太多情?洛神的女子他念念不忘。黎城的顾鸿他念念不忘。虽然与凤孤鸿相处时间不多,但她也渐渐占据着他的思想。不仅如此,三人并不是并存,而是以覆盖的方式存在。对孤鸿的记忆覆盖在洛神的她之上,而凤孤鸿的出现,开始盖过黎城的那段时光。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他连多情人都算不上,只是讨厌的花心种。   想到这儿,他心里矛盾得恨不能裂成三块,头隐隐作痛。   “海粟。”沙沙的,像海潮磨着沙滩的依恋,那是凤孤鸿的独有特色。   “孤鸿。”和顾鸿何其相近的发音。   “站在那儿别动,深呼吸,你感觉什么?”她笑声飞扬。   “海。”离他很近。 第143章 待嫁(上) 更新时间2010-7-18 19:47:49 字数:2326  “你运气很好。这个大房子本来是一对老夫妇的,他们今天迁到欧洲去了,孩子们也都在不同的城市定居,所以打算出售,前几天正好和奶奶喝茶聊到,我赶紧看了看,就帮你们定了。这一片都是私人产业,最近的邻居是我家,也有五公里远。前面有海,还有私人码头。后面有大的园林,春有杏树,桃树。夏有荷花,秋有枫林,冬有梅香。房子去年全部翻新,后现代普拉斯经典风格,外观大气明亮,线条简洁轻快,很舒服的建筑。里面也全装修过,尊贵华丽,却相当具有格调,应该能符合你父母的要求。还有——”我语气转成神秘,“现在我们就在大门前,你知道阿里巴巴哦?叫开门看看。”   海粟刚下车时,脸色不太好。我想可能是太累了,毕竟一整个集团的重心迁移,会有很多事忙。想让他愉快起来,我才弄得咋咋呼呼。   “芝麻开门?”海粟犹豫一下。   “听到没?”我一拍手。   他听到吱呀声,“声控门。”   “只识别你声音的声控门。”我纠正,“虽然内部装潢不需要大变动,但有些细件需要增添,还要买家具和日用品。我想应该能在月底前一周入住。怎么样?”   海粟没回答我,他的样子有些恍惚,仿佛心事重重。   “海粟?”我没见他这么为难的表情,“不喜欢吗?”不知道能不能退货?   “不是,我很喜欢。听你说的好象四季园,家里人也会喜欢。”梅,杏,桃,都有了。   知道自己不用向两位老人家退房,我松口气。“那你怎么不开心?”   “公司有些烦事。”考虑再三,他没有提单秋寒。   “很棘手?”我看他少有的出神。   “要花点时间。”他只能随便说。   “那就慢慢来。”他不详细说,我也不能多问。   “婚礼还有两周,你有时间后悔。”海粟垂着眼睑,神态自然,让我读不出他的情绪。   “要后悔也是你啊!”我拽着他的衣袖,“走,到后园看一年四季去。我看你这儿以后就叫四季园好了。”   “好。”他欣然允诺。   我和海粟商量好细节和搬家的日子,他说还要回公司,我看着大新把车开走了。   “他有心事。”踏歌都看出来了。   “可能是单家向他施压了。”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他为什么不说?”男人的面子吗?   “他不提,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如果解决不了,他就只能退婚。等等看吧。我也想见识一下商界百年难遇的奇才究竟有多厉害。”不是我心眼坏,而是自主权在海粟手里,我只能旁观,等待他的决策。   回到家里,才进门,冲过来一个小家伙抱住我。   “莎莎!”艾伦无奈得叫。   “姐姐。”今年快十岁的艾莎高了很多,已经是小美女。   “艾伦,莎莎,你们怎么来了?”很大的惊喜。   “你的婚纱我不会交给别人做的。”艾伦笑说。   他一如以前,带着浓浓艺术家的气质,不过光华已万丈。随着魔幻画师的名声越来越响,他的第一个油画展空前成功,如今是国内少有设计师和画家双荣誉的拥有者。我为他度身打造的事务所也一炮而红,目前营运非常好,旗下已有不少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而且,我升他的职了。”奶奶走过来,“集团时装总设计师,下个月开始上班。”   “黎城怎么办?”我很高兴艾伦能来,但也担心黎城无人可以胜任。   “玉老师会暂代,直到她认为有人符合要求。”艾伦告诉我。   “她当设计师上瘾了。”动不动就霸着那个位子。   “量尺寸,量尺寸。”莎莎在旁边起哄。   “对了,赶紧量,只有两周了。”艾伦还真拿出皮尺。   “我的尺寸你不都知道吗?”我每季的衣服全是他一手包办。   “婚纱不一样,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要非常慎重。”他看来很坚持。   “也不一定就一次。”我小声咕哩。   “凤家女不会结第二次婚。”奶奶是老古板,耳力好得惊人。   “随便了。”莎莎持续拉着我的衣角,我怕她小小年纪不要落个肩周炎什么的。   “来得及吗?”妈妈问,担心时间太仓促。   “设计图已经好了,只要在下周送到我妈那儿,应该来得及。”他帮妈妈开了家刺绣工作间,能让她做喜欢的事。   “不用那么复杂。”一件衣服而已,假结婚而已。   “你会是最美的新娘。”艾伦根本没好好听我说话。   “嗯,嗯,姐姐要做美美的新娘子。”莎莎比我高兴。   我看着每个人的热切,觉得如果不好好配合,大概会愧疚到失眠。于是我站上小小圆台,乖乖得任艾伦扎了一百多根针。   “艾伦。”我从镜子里看他很仔细得别着针。   他抬头,那双天生有些忧郁的眼睛现在也有了快乐。   “我利用了你,对不起。”是的,他曾经是我手中的棋子。发掘他,鼓励他,捧红他,为了对付欧阳派系,培养可以接替的人选。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也利用了你。”他利用关系进入梦想中的公司,从此青云直上。“而且我感激你选择了我。”世界上有才华却苦于无法得志的人像天上的星星数不清,而他何其幸运被选中。   “虽然这样,但很早就当你是朋友了。”我也不拘泥于过去,“机会难得,和你交待下比较好。谢谢你,艾伦。”   “也谢谢你,阿鸿。”他才能振翅高飞。   “哈——”我笑,“太别扭了,以后都不想再提。”   艾伦笑笑,继续和大头针奋斗,一件白色婚纱在他手中点点成形。他的才华在那双天赐的手,在那如泉涌动的脑袋里,表现在作品中是激情,热恋,完美。   “看着奇怪。”我诚实表达自己的想法。   “哪里怪?”艾伦问。   “好像少了什么,连接不起来。”我的感觉如此。   “是少了很多东西。”他开始拆针,“这只是最初形态。”   果然很复杂,我决定等着穿就好。因为我怕再加上建议或想法的话,会弄得人仰马翻。   “你见过我三妹凤孤清了?”孤清开始在黎城参与管理。   “嗯。”他手里不停。   “她学音乐很多年,突然转到管理,不知道适不适应?”我关心。   “我只在会议上见过她,挺能干的,一直参与意见,和总经理的关系很好,而且——”他犹豫看我一眼,“和单秋寒的关系也不错。”   单家依旧是黎城凤凰的第二大股东,我倒不知道单秋寒亲自参与管理。鸣池不说,也没别人告诉我。至于孤清和他关系不错,单秋寒的女人缘向来上佳,也不奇怪。   我没再继续说。很多事情必须努力适应,否则永远也过不去。   这章后面写的不太好,烦琐了点,但和以后的章节还是有关联,亲们不要失望。   为补偿,下周日继续双更! 第144章 待嫁(下) 更新时间2010-7-19 18:55:03 字数:2440   婚礼前夜。   外界还未得到消息,客人们却几乎全到了凤城。而其余四姓中我的朋友只来了一个,白明明。宋家香香不喜出门,视频时和我说了恭喜。连家老二清舟已经是明星车手,挪不开时间。他和香香爱情长跑这么多年还没有开花结果,聚少离多是主因。依雷已经连朋友都不是了。我惊觉原来身边的朋友少的可怜。   晚上九点左右,明明打电话,让我到市区一家卡拉OK见面。   “白明明,你又溜出来的吧?不怕你爸骂?”我在那家卡拉OK门口看到她。   她头发染回本色,留长了,有点成熟感。那双猫眼,更奇幻迷人。   “他和我亲爱的哥哥们夜生活去了,哪会管我。”白明明眨眼,仍然俏皮万分,“要是错过你的最后单身夜,我会哭到死。”   “嗨,踏歌。”白明明知道踏歌不习惯与人接触,点头就算招呼。   “进去吧,我给你准备了个大惊喜。”她推着我。   “只要不是脱衣舞男,无任欢迎。”我怕她大惊喜不成,变成大惊恐。   “你真是没有像样的兴趣爱好。”明明送我白眼,“结婚后,小心被老公嫌弃。现在的女人要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了床。第一项你勉强达标,后面的惨不忍睹。阿鸿,路途漫漫,你要奋发图强。”   我服了她,说起来一套套,根本却是光说不练的女人。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丫头,对着我这个明天就要步入礼堂的女人,到底是谁比较能现身说法?当然是我!   进了包厢,光线昏暗,能看见有三个人坐着,彼此之间隔得有点远。我眯着眼睛,想看清楚是谁,眼前突然大亮。原来是明明打开了顶灯。   “惊喜吧?”明明大叫。   一会儿黑,一会儿亮,我眼前飞着无数小星星。在那群星星中,我看见了宋麦香,连清舟,艾伦。的确是大惊喜,尤其是香香和清舟的出现,非常令人高兴。   “你们都来了!”我上前拥抱每个人。   “阿鸿,再不喜欢出门,我也得来。”香香摆脱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头发拉直,带着时髦的眼镜,五官姣好,身段窈窕,已经是充满知性且具有非常魅力的女科学家了。   “有人说得好像不来,我就是十恶不赦。能不来吗?”清舟开始选歌,“不过,准新娘的单身派对应该都是女人参加吧?连我在内的三位男士算怎么回事?”他也长得更高更结实,黑体恤牛仔裤,酷型男一个。   “没办法,只能凑足人数再说。”明明不以为然,“请三位就当回阿鸿的闺密,一个晚上不用绅士风度,不用故作大方,难得像我们女人小心眼,撒撒疯吧。”慷慨激昂。   男士们面面相觑,简直闻所未闻。   我拍手笑:“说得好!今晚我可当你们是女人了。”   “喂——”清舟反弹起来。   “没错,没错。”安静的香香也点头,“这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   “是吗?”清舟扑过去,搂住香香,“都是女人的话,这样可以哦?”   香香脸色一白,甩开他,“你是阿鸿的闺密,不是我的。”   我抚着额头,这对冤家又闹翻了。   “什么情况?”明明凑近我问。   “别人插不进去的情况。两人心知肚明的情况。”随他们去。分分合合那么多次,可以创吉尼斯纪录了。   “唱歌,唱歌。”明明要抢清舟手里的点歌机。   “先给准新娘敬酒。”清舟不肯放。   踏歌拿了六个杯子,倒满啤酒。我们高举酒杯。   “敬平安。”我说,“没有平安,我不能活到现在,更不可能嫁人。”   “敬平安。”每个人都一饮而尽,或与他情同手足,或与他莫逆之交,或与他知朋好友,或熟悉他的名字。   又倒满一杯。   “阿鸿,祝福你。”明明嗅嗅鼻子。   “一定要幸福。”香香大口干杯。   “开心就好。”踏歌的祝酒辞。   “永远漂亮。”艾伦抓抓头发。   五双眼睛就等清舟了。   他想了老半天,突然大叫,“早生贵子。”   我作势打他,吓得他乱蹦乱跳,逃到香香身后,拿她作挡箭牌。明明帮我包抄他背后,四个人抱成一团。踏歌和艾伦渔翁得利,得到了选歌的主动权。   六个人吃吃喝喝,唱唱玩玩。到最后,大家都有点醉迷眼。玩“谁最大胆”的游戏,酒瓶口正好对准我。   “阿鸿,你到隔壁包厢,对最帅的男人说,你很丑,我很温柔。”这种馊主意只有鬼马精白明明才会出,“带上手机,把画面录下来。”还不让作弊,看来她酒量很不错。   我无奈走出去,打开右面包厢的门,看见几个人压在另一个人身上。儿童buyi,我暗叫倒霉,赶紧道歉,低头关门。走了两步,却觉得不对。那几个人虽然穿着裙子,可身板粗壮,很像男人。我退回去,把门再度打开,扭亮了灯。   三个浓妆艳抹的彪形大汉同时回头,其中一个说抓人,立刻有人窜过来。我闪身让开,一脚把那人揣出门口,把门从里锁上。另一个气急着蹦上来,我左脚蹬墙,右脚凌空,拿起酒瓶敲在他脖子上,因为对准穴道下力,他马上就昏死过去。   只剩一个壮男,他看看压着的那个目标人物,又看看我。   “还打不打?”我也不上前,“如果你的身手比刚才两个好十倍,你可以试试。要不然,赶紧走人。”   壮汉立刻起身,扶起地上晕死那个。我很好心打开门,看三人胜利会师后飞奔而去。   “你不觉得应该报警?”原本有望成为肉酱的男人已经坐起身。很不错的长相,不过我已经视觉疲劳了。   “那是你的事。”我打算离开,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得不走过去,掏出手机对准他,开始录制,“你很丑,我很温柔。”   “啊?”他完全没弄明白。   “谢了。”对他的高度合作,我很赞赏,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身后男人叫。   “还有什么事?”我得赶紧回去,“你要报警的话,我今天没办法给警察笔录。”   “你叫什么?”他第一次被女人救,感觉窝囊,但报答还是要给的,“就像你说的,如果要找你作证。”   “凤孤鸿。”不想沾惹麻烦,麻烦却总要找我。   “你是凤孤鸿?”他吃了一惊,立刻仔细盯着我的脸。   “对。作笔录作证都可以,不过得等几天。”在凤城,知道我名字的人很多,我也不在意。看他穿得极其讲究,应该是哪家豪门公子哥。   “我是段暮城。”他说。   我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快走到门口时,听到他又说话,“我和东雷耀华是铁哥们儿。”   我翻个白眼,这人真啰嗦。   “我和你姐也很熟。”他继续,“你姐或许向你提过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凤孤鸿就是你。”他事后也觉得自己很没风度。   “不好意思,我没听过你的名字。”我头也不回,“再见。”   原来,他就是那个段长子啊。一看就知道是吃喝玩乐很拿手的人,虽然差点遭人绑架,还很镇定。我看那三个人并不想伤人,所以才撤的那么快。千万别告诉我是情债,否则会懊恼很久。   反正,比不了海粟。 第145章 最美 更新时间2010-7-20 19:08:24 字数:2443   当艾伦为婚纱收紧最后一条带子,我屏息凝视镜中的自己。毫无疑问,这是件唯美的,独一无二的杰作。分不清凤凰是婚纱的样式,还是我自己的躯体。双翅从背后巧妙包裹着上身,肩带衔着梨花而成,身后淡金色的凤凰欲冲天而上,如火焰般的尾羽铺展开裙摆。刺绣巧夺天工,绣线在光下折射出雪亮云白,竟有立体感。和整体设计配合精妙,显得极尊极贵,又灵秀照人,美不可言。   “好美。”我说的是婚纱。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妈妈轻轻拥住我的肩膀,眼中泪光。   “还好大姐忙不开身,不然一定吃醋。”我回拥着妈妈,“奶奶,您让我也抱一下吧。”今天允许自己随性撒娇。   奶奶居然真走过来,抱了抱我。她的怀抱其实不缺温情,只是不善于表达。我突然意识到,对我而言的假婚姻,对所有家人和朋友而言,是真心的祝福和喜悦。一种愧疚情绪仿佛带着伤人的刺紧紧绕上心头。   “美女们,如果再不出发,大姐就要上来抓人了。”一声口哨,小妹孤影出现门口,“二姐,冲着婚纱,我也想结婚了。”   奶奶和妈妈同时板着脸说不行,小妹大叫不公平。   常觉得,没有亲生父母,就像血脉没有归依,魂灵如迷失方向的候鸟。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过于执着。努力所得到的亲情,原来,不比任何血缘浅。   婚宴在凤城最大的酒店举行,因为如果不大,就塞不下所有的客人。到底请了多少人,又请了哪些人,不是我和海粟能决定的。这是一场盛大的社交宴会,和新郎新娘的愿望无关,但最遭罪的也是新郎新娘。   一下车,稀里哗啦记者涌动,闪光灯媲美雷电,劈得我眼前一片绿花。可能之前的保密工作太到位,今天凤凰传媒的发言人公开消息后,各大媒体手忙脚乱。我出现,他们的问题就跟随而来,令人无法招架。工作人员将人群隔开,我才能顺利走进新娘休息室。时间安排的很紧凑,不过十分钟,我就被通知进礼堂。   婚礼的音乐是我最喜欢的音乐之声中玛丽和上校的结婚音乐。诺大的礼堂两边全黑,只有灯光打在红地毯的走道,直直延伸到另一端。一身白色燕尾服,海粟在光圈里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侧脸微笑。他那么高大,那么俊逸,仿佛夜中月色,仿佛山中清泉。孤清和孤影今夜是我的伴娘,两人走在前面。奶奶是送我的长辈,挽着我的手,步步向前。黑暗中有多少眼睛,我不知道。但我心跳乱了节拍,如同一擂动鼓。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身后却已是汹涌向前的浪潮。   当海粟从奶奶手里牵过我的手,他星眸中的沉稳和安然平息了那份躁动的惊慌。   “别紧张,我贿络司仪和证婚人,把婚礼缩短了三分之二。”他同我并肩站着,压低声音说。   “你在开玩笑?”我同样小声说。   “认真的。”他语中带笑。   “太好了。”僵硬的表情被他的话柔和。或许事情不会很糟,因为身边这个男人一直象海一般包容着我的任性。   仪式果然在我刚开始不耐烦时结束,想到原来还有三分之二,我觉得海粟是救命恩人。   “这证婚人怎么回事?”拍照时,孤影似乎有意见。   “嗯?”我出个疑问词,小妹该不会发现了?   “也没问问有没有人反对之类的。”小妹妹是个顽主,“完全没给别人机会。”   我对镜头笑得牙紧齿磨,“凤孤影!”   “我也以为看得到。”孤清插进来。   我诧异得望向孤清。就我对她的了解,不是什么话都会说出口的人。艾伦说她和单秋寒关系不错,可奶奶三令五申把婚事保密,她应该不会说出去。看她笑颜如花,我多想了。   单秋寒啊!和他渐行渐远了吧。   “怎么能让你们放心把孤鸿交给我?”海粟适时地加入,把话题引入正途。   孤影笑得不怀好意,“姐夫,这也不难。你知道我学的是考古,当然最喜欢古董啦。”   孤清摆手,“我什么都不要。”   我拿捧花敲敲小妹的头,“学学人家。”   “我比较诚实。”孤影嘻嘻哈哈。   “古董我不懂,不过昨天工人在我们就要废弃的矿场下挖到些石器,你或许有兴趣去看看?中意的话,就送给你。”不愧是海粟,出手大方。   孤影一听,眼睛发光,立刻问海粟要了地址,婚礼也不参加完,就跑了。   “有人这么送礼的?”一个山头的送。   “如果真有古墓什么,为沧海集团免费打广告了。”海粟说。   他这是精明还是幽默?我捧场干笑两声。   婚宴上又看到了段长子,他和家人一起来的。因为是凤家重要的生意伙伴,奶奶带着我们去敬酒。   “恭喜你。”段长子说。   “谢谢。”我回答。   “可惜——”他说了句话。   我只听到开头,就被桌子那头的事情吸引了视线。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正抱着我一岁的侄子不肯放,把小家伙吓得哇哇大哭,大姐也不好意思硬抢。   “那是你们家人么?”我问段长子。   他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不好意思,那是我婶婶。自从我堂弟没了之后,她就有点神经质,一看到小孩子就犯病。这两年少发了,谁知今天——”他话还没说完。   “怎么没的?”我觉得她很可怜。   “堂弟出生没几天,被人抱走了。”段长子说,“报了警,却因为不是绑架案,所以查不到线索。九年了,已经不可能找得回来。”   九年?这个数字我很敏感。“你婶婶该不会是数学家吧?”段氏是大理王族的后裔。   “以前是。怎么?”他发现了突兀。   我一愣,十八岁那年在洛神之舟里看到的那个宝宝难道是段家的孩子?   “没什么。”我现在说出来的话,也不过徒增困扰,还是先请李家帮忙查到线索。   最终还是段长子的叔叔板着脸训斥妻子,大姐才抱回我侄子。那女子有些歇斯底里,神情哀伤的却让人心疼。这对夫妇很快就走了。   “段长子?”我一不小心,把他的代号叫出来。   “你叫我什么?”帅哥脸上不太好看。   “段——”我得想想。   “暮城。”他没好气,“段暮城。”   “随便吧。”我无心计较,“下次一起吃个饭?你电话多少?”   他的表情很有点暧mei,立刻告诉了我电话号码。   “请叫上你叔叔。”就算我那边可能没线索,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孩子最后的下落。   段长子这下完全迷失。我也不管他翻脸翻书,赶紧跟着海粟往下一桌去。   一场婚宴,到天微亮才结束。对我还算好,作为新娘,可以早点到事先预定的套房里等着,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洞房。可怜了海粟,一桌桌的敬酒,估计回来也趴下了。   当套房里只剩我一个人,看着粉色红色的喜气布置,才意识到这个婚终于结完了。不管是怎样的心情,我已经累得懒得去想。洗好澡,换好衣服,只想好好睡一觉。但海粟还在受苦受难,一个人享受好像不太好。打开电视,我半躺在床上,眯眼。 第146章 蜜运 更新时间2010-7-21 19:12:35 字数:2645   “吃早餐吗?”声音总是很好听。   “不吃。”偏偏赌气中。   “法式的不错,有现做的鹅蛋番茄吐司。”不愠不火。   “不……吃。”开始气虚。   “饮料的话,橙汁不加冰。”始终有笑意。   “我说了不吃。”他的完全无视让我气闷。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海粟坐在我身边,合上餐单,他已经能熟读盲文。   我们正前往知名的岛国,进行为期一周的蜜月旅行。一切都是长辈们安排,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还有蜜月这回事。   “海粟。”我哪有心情吃东西。   “小姐,请照刚才的来两份,谢谢。”对空姐说着,他很坚持。   我发现原来但凡优秀的男人,都会有些霸气,不过程度不同而已,温柔如海粟也一样。   “我一点儿也不饿。”胃口是有的,情绪太糟糕。   “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海粟说。   “你还提!”想到那场乌龙就丧气,我的一世英名啊!   “不提你也放不下。”他心知肚明,“其实真的没什么。”啊,嘴角扯得过了点。   “沧海粟。”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很欢快,“要不要弄个发布会澄清一下?我没看那种——呃——片子,睡觉前电视里在放动物世界。而且,你不该让那群闹新房的家伙进卧房。”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他又恢复了绅士,但笑出洁白的牙齿,还是有点恶劣。   喝到凌晨,就算酒量不错,他也眼迷头昏的够呛。大新扶他去房间,谁知被一群朋友突然袭击哄进去,吵着要闹新房。才进卧房,就听到嗯嗯呀呀的声音,那些朋友笑得夸张。原来是电视。吓得他,差点心脏停止。   我哼了一声,没听出多少诚意。当我被他的狐朋狗友吵醒,看到电视里播放的节目,简直没脸做人了。他在干什么?在发呆,完全没有解救我的意思。   “有人说,只有住在一起,才能了解对方。我原来不信,现在信了。你就表里不一。”我说的过于严重,吓吓他也好。   “谢谢,我也觉得自己内在比外在出色。”他今天真的很开心,止不住想笑。   “水仙花先生,你听音乐吧。”我看不下去他那张好看的脸。   “冷落娇妻怎么行?”他还真逗上瘾了。   “嗯哼,够了吧,你!”我板不起脸,语气当然也装不了太久严肃,“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两个就好好把它忘了。”   “好。”他一早已经说过了,某人听不进去。   早餐送上来,我欢呼一声。情绪调整过来,胃口自然更好。   “你喜欢法国菜?”海粟问。   “最喜欢。”我深深嗅着牛油,鲜奶,各种食材的香气。   名字像,喜欢的食物也像,说话的感觉也像,海粟想。如同顾鸿身上有洛神那位的特质,凤孤鸿和顾鸿有时出奇的相似。所以,他才可以相处得那么自然。   在酒店安顿下来,时间尚早,我和海粟到海边散步。这次旅行是纯粹的双人行,没有踏歌,没有大新,两人需要互相照顾。   “没见过如此的蓝,浅处如轻云,深处如广阔天,中间涤荡的,是风,是光,还有生命。白沙就像巨大的贝壳,礁石形成了斑驳的纹路。真漂亮。”我说得是书面语。   “听你这么说,的确漂亮。”海粟说,“要不要拍个照?”   “别,我觉得好好的风景画里突然冒出个完全不上照的人,就会彻底破坏了美感。”我不喜欢照相,“不过,你就不一样。”我拿出相机,对准他。果然人长得太好看,风景就成了衬托。   海粟听着照相机卡擦卡擦得按,却不知道自己才是主角。   我往后退过了头,撞到什么东西,回头一看,是个小男孩。他被我撞到,趴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你没事吧?”   “怎么了?”海粟问,手伸过来。   我抓住他的手,“不小心撞到个孩子。”   “我没事,但是城堡倒了。”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圆溜溜的眼睛,很乖巧,也很为难,“弟弟们让我看好,不然叫妈妈不给我饭吃。”   什么弟弟,这么恶毒?我想,或许是小孩子说话太夸张。   “我们帮忙重砌一个。”我连海粟也捎上。   “那要快,弟弟很快就来了。”小男孩蹲下身,开始堆沙。他身上的衣服很小,显得手长脚长。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砌出了底盘。   我没有堆沙的经验,海粟更不用说。两人蹲在那儿,也就捧个人场。这孩子也不抱怨,好像有人作伴还挺高兴。   “喂,小野种。”又来两个小男孩,大的那个说的话却极让人不舒服,“让你保护我的城堡,竟然把它弄倒了。我要告诉妈妈,让她打得你满地打滚。”   “没错,我最喜欢看他在地上翻,就像狗狗一样。”小的那个也不怎么样。   本来还在堆沙堡的小男孩站起身,倔强得看着他们:“爸爸说我是他的孩子,不是野种。我也不是狗。”   “怎么不是野种?妈妈说你是她买来的东西,我们才是她的孩子。”两个孩子继续野种野种的叫。   我和海粟脸色都不好看。我才想出声阻止那两个孩子,男孩冲向他们,三人打做一团。这时有些人跑过来,把他们拉开。其中一个着装高贵的少妇神情焦急,仔细检查了后来的两个男孩,嘴里呦呦得心疼。然后站起来,给最大的男孩一个巴掌,打得他侧倒在地。   “给你吃,给你穿,真是养了野心狼,连我的孩子你都敢打。”少妇啐了口水在地,“也不知道谁生的,怎么教也白教,趁早赶紧送进孤儿院去。”说完,就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了个年纪很大的老女人。   那男孩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沙,默不作声。小小的脸庞很坚毅,但也很受伤。在他的小小世界里,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会遭遇这种对待。   “小奇,我们走吧。”老女人还算慈祥。   “温奶奶,小时候妈妈很疼我的,为什么有了弟弟就变了?爸爸说我是家里的奇迹,是很重要的人。可为什么妈妈和弟弟那么讨厌我?”眼泪还没掉下来,小男孩就用袖子擦过去。   老女人看看他,只有叹气,“这就是你的命啊,孩子。原本自己不能生,当然疼你如宝。后来有了自己的骨肉,又怕你夺了家产。”   小男孩没听懂。   “这位老奶奶,我们是游客,正要去访客,大概是迷路了。我想打电话问他,又不知道这是哪儿。您能告诉我们那栋房子的地址是什么么?”我指指刚才少妇进去的屋子。   “云海路88号,只要说方平先生的海滨别墅,你朋友就知道了。方家是这片岛屿的主人。”老奶奶说。   “谢谢您。”我向她道谢。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方奇迹。”他说。   “对不起,今天弄坏了你的沙堡,改天赔你一个新的。”海粟说。   “不用了,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小男孩说。   “却只有你在保护它,不是吗?”海粟摸到他的头,蹲下来,“所以我应该赔给你,而不是你的弟弟们,因为最大的奖励终归属于勇敢正直的人。”   “谢谢叔叔。”小男孩腼腆笑了笑。   看着那两人离开,我紧紧挽着海粟的胳膊,慢慢往回走。生气着的心情,看什么都有点灰蒙蒙。可是并没有更糟,因为有人陪着生气。   “人是最丑陋的动物。”我说,“再看大自然,多简单洗练。”   “别生气就把自己也骂了。”他说。   “我也没有多高尚。”适者生存的社会,我不能独脱于外。   “……”他总能找到我的眼睛,准确无误,且看最深处。   海风低伏,七月阳火辣如椒。   “你说得没错。”良久,他轻叹,“但至少,我们还能知道羞耻。” 第147章 甜早 更新时间2010-7-22 19:25:30 字数:2261   和海粟当然,应该,本来是分房而睡的。但他换了不熟悉的环境,助手又不在,我就必须身兼数职。朋友,护理,助手一把抓。   所以,在阳光明媚的早晨,起床叫醒沉睡中的王子殿下,伺候他洗漱更衣,准备新鲜可口的早餐,以温婉可人的嗓音汇报今天的行程,是我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遍后敲定的细节。   可是预演和正式公演的差距是巨大的。   起床的演出如下:   “起床了。”温柔的男声。   “天还是黑的。”咕哝咕哝,翻滚在床。   “那是因为这儿的窗帘没有偷工减料,其实十一点。”摸到窗帘,微微掀开一条缝,就听见身后惨呼。   “眼睛瞎了。”被子簌啦啦响。   “那么我们就成绝配了。”笑藏不住。   “看过傲慢与偏见吗?贝内特先生在宾利向大女儿求婚后说,但愿他们的仆人以后不会骗光他们的财产,因为两人都善良盲目地相信人。”声音开始苏醒中。   “……”   “我要是也瞎了,贝内特先生的话大概就会在沧家应验。”话音清晰传来,终于起身。   “我们比他们精明。”听到穿衣的声音,他走出去。   早餐的演出如下:   “牛奶。”他递过来。   “谢谢。”我接过。   “草莓酱吐司。”精致的白瓷碟没有他的手好看。   “真好看。”我赞美着。   他皱了下眉,不明白草莓酱吐司的魅力从何而来。   “水果沙拉。”他帮着盛了一小碗,淋上鲜奶油。   (演出到此结束,两个版本太不一样,被作者中途卡掉。以下,恢复日常生活。)   “你其实看得见,对吧?”我左观右望,他从容优雅,淡定清爽。   “美妙的奉承。”他喝了口茶,“事实却是,在我起床到你起床这段时间,我打破了三只碗,放空了两只杯,飞掉了四只碟。所以,别往地毯上看。”   有人跟你说别看,你就一定想看。这是逆向定理,宇宙通用。我扫平一地,果然紧急处理过的痕迹。   “勤能补拙。”我略尽勉励之薄意。   “就是这个道理。”他手上正拿着特制的超薄型发声兼声控电脑,听着新闻,“你要是怕吵,我可以等会儿再听。”   “没关系,正好我也听听。”全是最新的财经信息,省得我自己去读。   “由于沧凤两家的联姻,今日一开市,两个集团的股价皆涨停。我们请到理查分析师进行行情剖析。”财经新闻播音员说道。   接下来就看那个分析师讲得天花乱坠,把这场联姻说的天上有,地上无,潜力无穷尽,好处多多的。   我有点慢半拍,“理查同志是你们家亲戚啊!”   “不是。”海粟手指一推,换了别的新闻。   “那他至于激动的,连你大学拿奖学金的事也说出来吗?”我怎么看都像在煽动大众。   “他是沧海的投资顾问。”阳光铺了他一身,使他微微侧过脸,享受夏日畅快。   “……”反正是他那边的人就对了。   我立刻打个电话给白明明,让她拿稳沧家股票。   “你——”他才要说话。   “不用说得太明白,免得违反证监所规定。”阻止他诱惑我犯罪。   “晚餐我约了方平一家。”这是他其实想说的。   这个暗示,我抓不到核心。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完全不带边。“你的意思是——”   “应该能看到那个孩子。”他将电脑放到一边。   “你是真的只是在说方家的事,还是给了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关于沧氏股价的提示?”绕得我舌头打卷。   “孤鸿,我不能给你任何意义上的提示。如果因为我的私心,而让你进了监狱,再离婚的话,我怕遭到全世界的唾弃。”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他怎么能笑得像只狐狸?   海粟式的幽默,对我又是全新的体验。   “方平同你很熟?”我才想到要问。   海粟是个温柔的男人,但不是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因此他居然安排了和方家的会面,我诧异之余,很感激他。连我都还没个计划,他已经有所动作。这种魄力,我自愧不如。   “上个月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他回答。   “那么这个月——”我揪住话柄。   “他把手上的股份全卖给了我,月初的时候。”多好,有问必答。   “哦。”我说他怎么联系的方平,原来他是方平的——“你是方步地产的老板了?”才反应过来。   “金融危机,也是金融生机。”他不过是其中一只等待的鳄鱼。   “你约了他们几点?”我问。   “七点。”他说。   “下午怎么安排?”既然我失职了,索性就赖到底。   “一点出海,五点回来,午餐在船上吃。”他作了些安排。   我欢呼一声,“太好了,可以潜水。现在才11点,还来得及去买泳装和潜水用具。女人购物,男人没兴趣,我不勉强你。你自己有安排了吗?”   “开会。”他拍拍电脑本,“需要90分钟。”   “嗯。”知道他酷爱工作,“我会在你会议结束前回来。”   “等等。”他递过一张信用卡,“零花钱。”   感觉有些微妙,也有些奇妙。仿佛夏日的向日葵,只要随着太阳,就懒洋洋放任了思想。   “危险。”我喝一声。   “什么?”海粟处惊不变。   “提醒我自己呢。”我解释,“糖衣炮弹吃到习惯,以后就得仰赖你给生活费了。”   “那你吃不吃?”听着怪七歪八的理论,他只觉有趣。   “吃。怎么不吃?”我把卡片恭敬接过,“我自制力很强。额度多少?”不限?   “3千。”他开始做会议前准备。   “还给你。”我把卡塞回他手里。   他笑得灿烂无比,把卡推回给我,“告诉我,你眼里看到的是什么?”   “酒店的花园。”我不明白他的问题。   “看远一点。”他鼓励。   “城市。”酒店占了山头,可眺望整座城市。   “再稍稍大一点就差不多了。”他为我加油。   “岛屿。”我的最终答案。   “可以了。”他摆个停止的动作,“想买海的话,可能麻烦些。其他的,还算力所能及。”   我张着嘴巴,呆望着他,“海粟,因为你看不见,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描述一下我的表情。我是不应该合不拢嘴的,但是做不到。我也不应该把眼睛瞪到和牛眼一般大小,但是做不到。还有,你确定不给我个望远镜,这样能更具体点儿?”   “总之,可以用得痛快点。早去早回。”他结束两人之间的超级逗趣对话,打开视频,进入会议中。   我出门时,看他撑着下颚,眉宇清朗,修长的手指拈转电子笔,听得聚精会神。蓝天碧海成为他身后模糊不清的布景墙,而他如此轻易,就攫取了全部的阳光。 第148章 心音 更新时间2010-7-23 19:20:10 字数:2667   城市不大。因为四季都处于热带,随处可见身穿比基尼的美女和沙滩裤的帅哥,很养眼。   主要的商业街只有一条,我不急买东西,四下闲晃着。看到路边的一家鱿鱼串烧,闻着香味,我冲动买了两串,才想到自己刚吃早餐没多久。下意识左右张望,大概想看看有没有眼馋的小孩子,就可以分一半。因此,我才看到了本来不可能看到的人。   身后不远处,那个男人衬衫领带,显得和旅游胜地的称号格格不入。他的外表吸引人们的目光,望着我的神情却黯然。和海粟的阳光相反,他就像沉浸在灰色的影子里。   单秋寒啊单秋寒!他跟着我多久了?   我一惊,又一乍,竟然举起手中的串烧,对他说:“请你吃。”   单秋寒走过来,坐在我身旁,接过串烧,几口吃完。和初遇时一样,他吃东西总是很快。掏出手帕,他擦擦嘴,叠好,放回口袋里。   “洁癖改了?”我记得。   “只是爱干净。”他说话的语气也变了,没有激锐的棱角。   “你怎么来了?”该问的还是要问。   “说——”他弯下身,双手交叠,双肘压着腿,说了什么,然后好像觉得水泥地特别有趣,专注研究着。   我没问他后面的话是什么,因为知道他存心不想让我听见。走到小店,买了两罐饮料,送一罐给他。   几只海鸥在附近觅食,午间空气中的热浪渐起,树荫下却有凉风。他再度抬眼时,映在眼底的天空湛蓝高远。   “结婚礼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盒子。   不是和他客套的关系,我打开看,一颗浑圆,色泽如朝露,鹌鹑蛋大小的粉色珍珠。真正的极品,很少现世,都藏于私人的珍宝阁中。   “可以当传家之宝,代代流传。”我盖好盒子,紧紧握着,“谢谢。”   “在我面前能开玩笑,是不是意味着你真的放手了?”他从来敏感,感觉那个总被他说得辞穷的女子,如同初见的伶俐,而且更成熟,更美丽。仿佛那场暴风雨将所有的尘埃洗清,包括他在内。她可以放下,那么他呢?真的只能成为记忆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砾?如火的爱恋,分明还在胸中燃烧,痛灼得血肉不能相合。   “三年了。”忆三年,忘三年。我要开始忘记了。   他笑了一声,无尽的嘲讽,寂寞的无奈。三年?一个男人需要多久才能忘记初恋,他不关心。但这个女子,他今生都会思念到刻骨铭心。   “作朋友吧。”这个主意很不高明,可我愧疚。因为父亲而被连累的他,其实无辜。我无法谅解他的父亲,也无法漠视他的血缘亲情。当年下狠心时或许很冲动,但三年过去,我没有后悔。   “爱他吗?”他问。   “他是个好男人。”我的答案。   “等你能亲口告诉我爱他的时候,我们就做朋友。”他的答案。   “秋寒。”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只是因为这样,就心悸。所以,怎能放?不能放!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万千宠小姐。”我不想背成倍的债。   “和你的丈夫一样,她是联姻的对象。”他实在忍不住语出讥讽。   “她很好。”我只当没听出来。   “你看女人的眼光一向不太好,我不觉得有参考的必要。”来了,来了,狂妄的,却是我熟悉到心里的那个单秋寒。   我耸耸肩,自己却不再事事逞强。   “走了。”他把罐子投进垃圾桶,连同我的一起。对我,他不吝啬温柔体贴。   “嗯。”我望着他的背影。   “你还欠我一顿饭。”他走了两步,停顿数秒,继续走,“下次,记得还给我。”   他没再回头。   今天的会面很平静,算是吧。我坐在木椅上,看着他伟岸健拔的身影消失在熙攘街角。情不可动,心却酸涩。是啊,忘不掉的,那些和他的记忆。所以只有压着,锁着,禁着,咬牙向前冲,将它抛在脑后。   回去早了,却有些想睡觉。和还在开会的海粟打声招呼,我就爬到床上,侧头看外面蓝天白云,因此想到平安的梦想。   “云上飞翔,多简单啊。”我喃喃自语,“哪像人心太复杂了,弄得自己都憎恶自己。”   “为什么?”海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   “会开完了?”我身体不动,头往里转。   “今天结束得早。”他贴到床沿时,稍稍后退一步,“买好衣服了?”   “没。”我忘光光了。   “让我猜猜,你先把整个岛买了,所以把卡刷爆了。”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   “我又不是疯子。”听他说得离谱,我扔给他一个白眼球,结果却反弹了回来。“逛得太累,就想着睡觉。”   “才出去一个小时。我以为女人逛街,至少是半天一天的计划。”他家的四个就是。   “我只有买东西才去商店。”而且极限也就一两小时。   “下午不出去了,好好休息。”他说。   “没关系,躺一会儿就好。”和他说说话,至少不会去钻牛角尖,“海粟,你单身派对怎么过的?”   “十来个朋友,一起喝了几杯。”他回答得非常保守。   “就这样?”我不信。   “还能怎样?”他嘴角含笑。   “没看脱衣舞,也没人送你一辣妹妹共度春xiao。”我则笑得奸诈。   “我是瞎子。”他尽责提醒。   “每次你想转移视线,就会这么说。”招式用老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家里醒过来的。”所以别的就不用问得太仔细。就算他洁身自好,他那些狐朋狗友,哎——当年颓废期时混进来的小子们,不提也罢。   “你的朋友都是男的?”我问。   “当然了。”不然叫什么单身派对。   “我的派对连我在内三男三女。”果然奇怪。   “还有男的?”他说,“跟你们一起看脱衣舞?”不是吧?   “你知不知道刚才已经招供了自己的罪行?”我笑他。   “你太多心。”他不仅风度翩翩,而且还是太极高手。   轻哼一声,我说,“重点是,他们临时充当了我的闺密,就那一晚而已。”   “原来如此。”他点头,“你有很好的朋友。”   “海粟,坐到这儿来。”拍拍床,“这样看人,我很辛苦。”   他依言而坐,却只靠了点边。   “弹性不错,比沙发舒服,对不对?”我偷偷爬起身,靠近他。   “可能吧。”他感觉我的话有点怪。   我猛然抱住他的腰,他没防备,两人滚落到床上。   “你干什么?”这个玩笑太大。   我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背。他的背宽阔,双臂有力,手抓痛了我。但没所谓,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着,让我心里没有空虚。   “就一次。”我说,“请你当我的小狗,让我抱一会儿。”   呃?原来他会错了意。可当他是小狗?说得太诚实。随便编个名字也好啊。   “十五岁生日时,妈妈送我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狗宝宝,我那晚就抱着它睡觉。它很可爱,眼睛都不太睁得开,非常会撒娇。毛茸茸,就像个球。”我记得很清楚。   “在你家没听到它叫,一定很乖巧。”他静静侧躺着。   “它死了。”我把脸藏在他和床单之间,“第二天就被人毒死了。”   他一怔。   “悲伤的记忆最难忘,痛苦的情感最伤心。”闷声闷气得说。   “所以才需要朋友和家人,能提醒你快乐的时候,也不吝啬温情。”他从某人进来说嗨,就知道情绪低落。“你看,有三个男人当了你的女朋友,今天又有一个男人当了你的宠物。”   没人回应,他也不再说话。   渐渐,均匀的呼吸,仿佛天使飘落人间的羽毛,撩动了心中的琴弦。 第149章 奇迹(上) 更新时间2010-7-24 13:08:16 字数:2672   有些人,有些事,内在外在不会随环境而变好,只会更糟。方平的太太和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就属于以上范畴。颐指气使,点东要西。方太太以为我们有求于她的丈夫,让我倒水时,没注意到丈夫难看的脸色,否则她至少会道个谢。   奇迹坐在爸爸身边,笑容很大,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方先生,如果不是因为奇迹,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再见面。”海粟是今晚的东道主,我属于随行家属。   “就说这孩子不省心。”方太太埋怨地看着丈夫,“野到别人找上门,看你还护着他。”   我上身往后靠,在海粟耳边吹风,“方平知道。”   海粟笑着解释:“方先生,您别误会。事实上是我们不好,撞坏了奇迹守护的沙堡,害他受了责罚。”他把桌上的文件往方平那儿推了推,“所以我想做些补偿。您看一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去律师那儿签字。”   “堆沙子,还要找律师?”方太太问。   其实也是我想问的。   方平仍然没理他太太,打开袋子,拿出文件飞快读着,眼里惊奇,“沧先生,这份赔礼太大了。”   “我答应过奇迹,赔他一座。我手笨,只能送给现成的。方先生,不必太在意。妹妹胡乱买的,从来都没去住过,以后也没有去的打算。与其荒废,不如给真正会喜欢它的人。”海粟虽然笑着,却也很坚决。   方平不再推拒,抽出文件里的照片,指给奇迹看:“叔叔送你的城堡,喜欢吗?”   “哇——是真的城堡吗?”奇迹瞪大眼睛。   “和叔叔的家在同一个城市。你想什么时候过去,住多久都可以,也会有人好好照顾你。等你满十六岁,城堡就会正式入到你名下,想留想卖,都随你。”海粟才伸手,奇迹就把头靠过去,让他摸。   “方先生,维护和员工的费用和奇迹日常日用开支会有沧海集团支付,直到小家伙转卖出去。”海粟考虑非常周到。   方太太凑到老公身边一看,法国式古堡,前有湖,后有林。她酸溜溜急吼吼得说:“沙堡是我两个儿子堆的,晒得皮发红。你是不是搞错了?要给,也该给这两个孩子啊。”把正在互扒的两儿子搂过来。   “我们看到的是,奇迹独自在大太阳底下,认真地守着。”我代表发言,“方太太,你不是很明白重要的东西要自己看护吗?”为了财产,苛待养育数年的养子。   方太太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小霸王们发现母亲头发的乐趣,用手拉直卷发再放开,跳跃得像弹簧一样。方太太拍开他们。但这两个虽然从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却只怕他们的父亲,又被她宠得无法无天,哪里服管束。嘻嘻哈哈,你拽我拉,玩得不亦乐乎。   方太太没办法,只能拿出发夹,把头发拢起来。   我想,这两孩子教的,成祸精了。幸灾乐祸瞥了一眼。   人生中,有很多这样的时候,不是吗?惊鸿一瞥,自己的命运就会改一改,连带着别人的命运一起。我对方太太的一瞥就是如此。仿佛人生转轴咔咔,前方的风景已经不同。   那颗玫瑰色的小痣,静静贴在她右耳垂侧,和九年前一模一样。如果没有在婚礼上见到段长子的叔婶,让我重温往事,说不定不会在意到那么细微末节。   “方太太,那天见你手上的祖母绿宝石戒指,真漂亮呢。”我眼弯成月,尽力表现着羡慕。   “那是当然的,方家历代只传给长媳。那种成色和做工,流传到今天,就是稀世之宝。”说到珠宝首饰,她可是行家。   那天,我其实并没有看见她是否戴了戒指。只是试探,没想到运气很好。   “要我说呀,如今凤凰珍宝不行了,俗得不行,服务也差。有家新的珠宝连锁店,叫火红楼,东西又新潮又纯,价格公道,待客周到。我有贵宾卡,介绍你去,打八折。”她看看我手上的婚戒,有点鄙夷。   我笑了笑,没再接茬。   目送着热闹的母子仨上车,方平和奇迹格格不入。   “方平人不错啊。不像生意人,倒像学者。”我和海粟到酒店前的花园散步。   “他喜欢研究植物,听说还出过书。方步地产被金融危机牵连,他当断则断,拿了换钱,免得祖产被牵连。方家祖产就是土地和农园,不伤本。方平是个很踏实的人,你说他不像生意人,我倒觉得他是个紧守本分的杰出商人。”海粟的观点更着实。   我拉他散步其实另有理由。   “海粟,你一向是我的智囊团。”我先捧捧高,“如果说,我的朋友,他的朋友中——”   “你不如直接以自己为例,反正都是假设。”他笑我绕得太复杂。   “也对。事情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刚认识的一对夫妻,妻子几年前生了一个儿子,但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就被人抱走了,从此没有音讯。巧得是,我,假设的,几年前,不小心看到了一场非法拐卖婴儿的交易,虽然没有看到买方的脸,但却注意到了某些特征,也听到了婴儿亲生父母的背景,竟然和那对丢孩子的夫妻很相似。更巧得是,没过几天,我又看到了买孩子的夫妇。虽然没有证据,但孩子的年龄相符,养母的特征也相符。你说,我该不该通知那对失去孩子的父母?”我犹豫不决。看过些报道,非法被拐卖的孩子在养父母生活得很好,但有一天,亲生父母找上门来,简直是纠缠万分,跟着谁都不好。   海粟停下了脚步,他的视线没有投在某个点,而是无限延伸在黑夜中。白玉般的面庞在高高的路灯下有些晶莹,好像魂魄飞走了。   “海粟?”我扯扯他的衣袖。   “呃?”他回过神,“你是在说奇迹这孩子?”   我嗯一声:“毕竟很多年了,我的记忆也可能错误。但那么多巧合,实在不能不让我在意。奇迹现在也过得不太好,虽然养父还不错,但成年以前,接触养母更多。明明可以有亲生父母的疼爱,快快乐乐拥有童年的孩子。”叹口气。   “你说的那对夫妇是谁?”海粟刚才有些不寻常,现在好了。   “就是段家家主的弟弟和弟媳,那天我们一起敬酒的。”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就是那个对你说他后悔没跟你相亲的段暮城的叔叔婶婶?”敬酒时,他听到了那段对话,包括他的新娘没听到的两个字——后悔。   “他有说后悔?我没听到。”我惊奇。   “我的听觉比以前更好。”瞎子的本能。   “管它的。世上要是有后悔药,我就是大总统了。”我嗤之以鼻。   “志向很大。”他第一次听说。“奶奶为什么说你连总裁都是半吊子?”   “沧海粟,跑题了。”我也就随便说说。   “告诉他们吧。”他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失踪这么久,哪怕有一点线索,都会欣喜若狂。“虽然你不能肯定,但巧合度那么高,也很有可能真是同一个孩子。说的时候,用些技巧,别让对方以为一定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不是奇迹,很简单。是奇迹,就需要方段两家去商量。我们插不上手。”   在确认了祖母绿之后,我本来是很激动的,恨不得马上打电话给段家。夜风一吹,才略略冷静。现在海粟支持我,我下定了决心。不管是谁,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或许抉择会产生痛苦,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不做的话,那个思子成狂的母亲太可怜了。她抱着我小侄子不肯放的样子,实在很让人心酸。   “这就回去打电话。”我说。   准备享受凉夏海风的人们,纷纷往沙滩去。路边摆出各色各样的小店,观望的,买纪念品的,讨价还价的,正打破夜的平静。在美丽的风景区,这种热闹并不讨厌,反而充满了闲适和悠情。 第150章 奇迹(下) 更新时间2010-7-24 19:23:30 字数:2527   五点整。电话铃大作。接电话的是谁不重要,打电话的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海粟下整晚盲棋的我,才开始做梦。   “你不是说很有技巧?”海粟在换衣服。   “我用了可能,大概,也许,未必,稍微之类十来个模糊词,表达了我推论的不确定,不完整,不精密,不客观,不科学……”多有技巧。   “可以了,我现在相信你已经尽力。”海粟笑着走出更衣间。   门铃响,人来了。我打开门,走进来七八个人。除了段暮城,他父母和叔叔,还有婶婶。我皱着眉。打电话时,建议暂时不要惊动孩子的母亲,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怕她再也受不了坏消息的刺激。   “我的孩子在哪儿?”段婶婶急切盯着我和海粟。   我一听,眉头更紧。   “琼碧,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段叔叔把她拉回去,轻轻安抚。   段长子的母亲也加入劝说,平复了激动。两位女士退到后面,坐进沙发里。尽管如此,焦灼的目光仍不断落到我们身上,来自段家的每个人。   “对不起,这么大的事,我们不能瞒着她。”大家长段飞解释。   “我们可以理解。”好脾气的当然是海粟,“各位请坐。”   “凤小姐,你在电话里说的并不是很清楚,能再详细些么?”段飞问。   我把对海粟说的话,又对他们说了一遍,最后强调:“因为事情巧合的太多,所以才通知了你们,但把握我没有。如果你们能和对方接触,得到同意,可以做DNA测试。”   “我们带了这方面的专家来。”段翔,也就是段长子的叔叔说。   段家是医学界的长青树,就算这小岛也有他们的医院,早就准备妥当。海粟说得对,我们只需牵线搭桥,剩下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凤小姐,请你告诉我们吧!对方的名字。”终于切入细节。   我突然踌躇起来,“其实,我很犹豫是不是该告诉你们。”   “凤小姐。”段家兄弟脸色一变。   “凤孤鸿。”段长子直呼我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也大了,有他喜欢的爸爸和自己的生活。突然出现的亲生父母会不会让他彷徨失措,会不会对他的心理造成负面影响,我很担心。”我不是心理学家,只是把自己放在孩子的角度看事情。   “那孩子过得好吗?”段林琼碧问。她是母亲,第一先位当然是孩子。“如果他过得很好,我们可以远远看着他,就满足了。”   “琼碧!”段翔觉得不可置信。从一开始,心理崩溃的就是妻子。这些年,她几乎浑浑噩噩,最喜欢的数理研究也放弃了。如今,他能感觉离那孩子终于近了,他的妻子却说出这样的话。   “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我由衷说道。   段翔在这一刻体会到原来妻子的伤心欲绝不是因为找不到儿子,而是日夜担心孩子受苦,连带着她自己痛苦万分。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说,“孩子的父亲对他很好,但养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对他疏忽了。也是因为如此,我才通知了你们。”也因此,我矛盾。   “奇迹却是个坚强的孩子。”之前一直沉默的海粟开口,“很善良,也很宽容。”   “奇迹?”段翔重复。   “他叫方奇迹。”我说。   段翔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有他的照片吗?”   我没有。   “我有。”海粟说。   “咦?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我不平衡。   “在我手机里。你正好不在,我请方平照的。”他递给我手机。   “真是,也不带上我。”我一看,还真有合影,赶紧给段翔夫妇。   “方平?”段飞问,“方步地产的方平?”   我才想说是,就被段翔的惊呼打断,他妻子颤抖得坐都坐不稳,半倒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大哥大嫂,这孩子一定是宝宝。”他竟然也哭。   段黄淑娟看着手机,陪着流泪,“真像!脸型和弟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鼻子像老二。”   段飞看了,没回应,但眼睛有些红。   段长子说:“和我小时候的样子差不多。”   个个感怀,我也不好说他们先入为主。说实话,我没觉得奇迹和段家人很像,倒是更像方平多一些。   “段飞先生,我可以安排和方先生的会面。不过现在还太早,你们也需要休息。等我约好时间,再通知你们。这样可以吗?”海粟揽下活儿。   “谢谢。”段飞虽然知道家人心急如焚,但由沧海粟出面要比他们贸贸然好得多,更何况时间确实还早。   段家人早已订好房间,居然和我们还在同一层。目送他们离开,关上门,我吁口气。刚才那种气氛,说不上是好是坏,沉重得很。   然而事情没想得那么顺利。方平得知我们要见他的理由后,断然拒绝,声称奇迹是他以正式途径领养的,不存在任何不合法交易,更不可能会有什么亲生父母。他的反应太剧烈,显得欲盖弥彰。海粟连着三天试图和他再沟通,他最后都不接电话了。段飞夫妇等了两天,只得先回去处理公事。段暮城陪着段翔夫妇,三个医生也还在这儿。   下楼吃饭时,瞄到段长子和两个人在大厅一隅说话,我不禁多看几眼。那两个人是私家侦探,我猜。   “段家人等不及了。”我对海粟说,“如果方平在拒绝和我们沟通,他们会自己寻求途径。我只担心奇迹。这么小的孩子,突然陷入大人的争夺战,会很混乱。”   “是啊。”海粟同意,“我再试试。”   “我来。”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拨出去。   大概是陌生号码,方平很快就接了。   “方先生,我是凤孤鸿。”自报家门。   他立刻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方先生,请你为奇迹考虑。你妻子在虐待他,而你有事业要打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在孩子身边。不信的话,为什么不看看孩子的胳膊和腿?”我挂了。   海粟说:“如果奇迹身上没伤呢?”   “海粟,我喜欢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堵一把。”我说完,拉着海粟出游。   我堵对了。晚上方平打电话过来,想和段翔夫妻面谈。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我和海粟只负责引见,至于他们怎么谈的,我们不清楚。我很担心。海粟却说,别庸人自扰,那些是这世界上最关心奇迹的人,他们会知道怎么做才对孩子最好。   方平同意段家为奇迹做DNA测试,这让段翔夫妻有了更多希望。取到血样的第二天上午,段翔和妻子一直守在医院里等结果。晚上,段长子敲开门,神色激动地告诉我们,奇迹的确是叔叔婶婶的孩子。   我有点想哭。那个未满月的小奇迹,经过多年,终于能找到爸爸妈妈,真为他高兴。   因为奇迹毕竟才九岁,怕吓到他,海粟提了个建议。先请奇迹到城堡去住一段时间,段氏夫妇可以以客人的身份,也住进去,等奇迹熟悉以后再说。至于方先生,他更能随时过去住。孩子认了亲生父母,也只是多了更多爱他的人。   “真是特别的蜜月之旅。”飞机上,我伸个懒腰,看向海粟。   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耳朵里还插着耳机,也可能在听音乐。但我总觉得他其实是出神,他脸上正像最近常常出现的那种表情,思绪停留在过去的某处,深深想念着。   我没打扰他,随便找了部电影,名字就叫假结婚。 第151章 佳期 更新时间2010-7-25 19:29:43 字数:2798   海粟的母亲,也就是我婆婆帮我们在市中心买了一个顶层公寓,方便我们上下班。还好装修是现带的,否则我还真头疼。凤家和沧家各准备了我们的房间,平时就三边轮流住。   大新和踏歌跟我们一起住。鉴于大新是奶奶的眼线这一假设,我和海粟只好住一间房。开始还分沙发和床,也不知哪天,醒过来两人在一张床上,各据一边,很安分,于是就不分了。   两人像朋友一样的生活,晃眼过了三个多月。我觉得挺快乐。忙的时候,互不干扰。闲的时候,互相作伴。   这天一早,懒觉过头,我匆忙跑出来,再次撞到了客厅里的大钢琴,疼得我抱着膝盖直呜呜。   “海粟,这大玩具太占地方。好看是好看,可也没人看看就会弹的吧?”我想起婆婆那天把琴搬来时,我说没人会弹,她就说,每天每天看到那么漂亮的琴,慢慢就想弹,想弹就会弹了。她还说这叫熏陶。   “我会弹。”沉默了数月的羔羊,突然的爆发,惊到了我。   我看看闷头吃饭的大新,再看看在厨房里忙着的踏歌。很好,羔羊锁定一只,非海粟莫属。   “你说你会弹琴?”认识他很多年,这个消息很新鲜。   他点个头,手上不离他那部顶级电脑。   “我没见你弹过。”甚至没见他碰过那架琴。   “以前,我想用弹琴的方式求婚应该会很浪漫,所以苦练了很长时间。现在,我能找到C调就不错了。”海粟一心二用,左耳新闻,右耳对话。   我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幽默,当下笑言,“多多练习,女人对弹琴说爱式的求婚没辙。”   “你也是?”他颇感兴趣。   “我嘛?要看曲子。”其实,完全想象不出被男人求婚的场面。   海粟呵笑:“太挑剔。”   “晚餐想吃什么?”踏歌再次充当了管家的角色。   “川菜。”大新开口,倒是难得。   “阿鸿你不能吃辣,我另外准备。”踏歌说。   “我可以吃辣。”逞能。   “今天要多买几包面纸。”踏歌状似自言自语。   “边流泪边吃辣的感动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只有像我这样纤细敏感的美食大师……”我准备长篇大论以正自己名声。   大新忽地站起来,“先生,可以走了。”   海粟连声说好,去换上班衣服。   “咦?我还没说完呢。”我喊那两个仓皇背影。   踏歌笑说:“快吃早餐,你该上班了。”   “居然嫌我啰嗦?”我其实知道,于是控诉,“这家里阳盛阴衰,女人没地位。”   “据说新助理是女的。”踏歌这也算小小安慰。   门铃响。我一看时间,八点半。应该是她。看到人走进来,本来咬在嘴里的面包片,整个掉了。   “你好,我是新任私人助理莫红莺,请多指教。”她没伸出友好的手,那是因为她不想对我不友好。   “红莺?”我一时转不过弯,“你不用改个名字?易个容?”   “干吗?看我不顺眼啊!”红莺白我一眼。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我稀里糊涂,“蓝蒙知道我见过你,不可能派你来卧底。夜日的话,我和他交情没深到会派人保护的程度。”再说,有这么大咧咧出现的探子吗?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态度很嚣张,“到底上不上班?”   莫红莺,这个比我脾气还大的女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得成了我的私人助理。原因不能问,目的不能提,闲话不能聊。唯一的对话,只能限于公事。   偷空,我问了人事部。红莺是通过正式面试笔试,一关关上来的。既然如此,我只能压下满腹疑问。感觉放了一枚定时炸弹在身边,不知她这次是友是敌,但她的工作能力确实惊人,为我减轻不少负担。   “老夫人让你今晚回家吃饭,我已经通知了大新。”快下班时,红莺进来说。   “你要跟我去吗?”两星期以来,我到哪儿,她跟到哪儿,连住都在一个屋檐下。   “我会出席。”冰山美人脸色不变。   “好像是我个人的私事。”我刁难着她。   “难道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吗?”这个女人从小就是我的竞争对手,“那么,我去备车。”   “红莺?”我叫住她,“你该不会是打海粟的主意吧?”那两人相处得也很愉快,毕竟海粟是很温柔很尊重女性的男人。   红莺回过头,笑得美丽万分:“那又怎样?你从我这儿夺走的东西,一个价值连城的老公或许能赔偿。”   “你尽管拿,千万别客气。”我也眯起眼,勾起玩味的笑容。   红莺立刻瞪我,“谁稀罕!”走了出去。   我趴在桌上笑。莫红莺,还是一样不惜得施舍,宁可拼实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个性一如既往的她,就算给我致命一击,躲开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我问过红莺蓝蒙的下落。她虽然不肯多说,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和夜日的说法差不多。蓝蒙被夜主严格管束在家里,不能随意外出。那个可怕的,精算到每一步的男人,会乖乖听指挥?我不信。调出文档,打开。那张夜日给我的公司名单,三分之一正在被官方严密调查,其余三分之二没有动静,那证明蓝蒙真的不自由。或许我不该神经质,否则,这么大的计划,花了近二十年才组建起来的隐秘集团,他怎能不管不顾?这百来家公司针对的是凤凰集团。和阳墨的存在类似,他们的经营范围同凤凰相近,都致力于女性市场。在不知不觉中,凤凰的市场zhan有额已经跌去10%,而蓝蒙的公司正渐渐扩大。这种占领的速度很慢,很低调,仿佛不想让人察觉,进两步退一步。我和海粟分析过,对方的目标是在未来十年内将凤凰挤出市场。比起单凉直接而快捷的收购法,这种方法要可怕得多,缓慢,迂回,却很严密周详。二十年前,蓝蒙才多大?最多十七八岁。他和凤家又有什么过节?以至于准备了这个数十年的蚕食计划。   每想到这儿,我彷徨无比。   回到家时,才发现大姐和东雷耀华来了,孤清,孤影,还有多月不见的鸣池到了。   “有大事?”我看着全家几乎都在,于是悄声问大姐。   “同感。”大姐说,“你去问问。”   “小妹,来。”大的差小的,我也会。   “大姐,二姐。”孤影兴冲冲跑过来。   “知道今晚有什么事?”大姐问。   “我也是被叫回来的。”孤影说,“不过,我问过妈妈。她很高兴的样子,虽然不肯透露半个字。”   “能使妈妈高兴的事,就只有——”我猜,“又有女儿要结婚了?”   “怎么可能?”大姐说,“奶奶也没问我人选之类的事。”   “反正不是我,我是最小的。”孤影说。   “感情却最早熟。”我笑她。“为了某个竹马,从小学跟到中学,又到大学。”   “就连科系和未来职业都随着走。”大姐也来凑趣。   “两位姐姐饶命。”孤影学上红楼梦了。   “你要是继续暗恋,迟早有一天被人抢走。”大姐说。   “支持。”没出息啊!身为凤家女,暗恋单恋一个人这么多年,简直——   “过了月底,如果他还不能体会到我的心意,我就放弃了。”孤影是个很认真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就会执行。就好像当年她铁了心上考古系,奶奶要和她断绝关系,她还是走了。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大姐好奇。   “他交了那么多女朋友,感情的事比谁都清楚。”完全是看透女人心的那种男人。   “最讨厌花心男。”我说。   “小姨子又骂我了。”东雷和海粟说完话,走过来。   “某人的过去确实很辉煌。”大姐嘲一句。   “老婆大人,过去的就请让它随风而逝。”东雷说的那个小白。   我挽着海粟一起笑。孤影搓着手臂,直喊肉麻。我留意到孤清和鸣池就在另一头说话,很专心,完全没有看我们这边。孤清还是很美,添了些干练,却更妩媚。鸣池说得比较多,和喝醉的那天不同,意气风发。这两人挺合拍,这么想的我心一跳。   “我有事宣布。”饭后,奶奶和我们在偏厅吃茶。   果然——   “孤清和鸣池订婚了。”那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第152章 清梨 更新时间2010-7-26 18:53:23 字数:2339   订婚了。这是过去式。奶奶那么冷淡,再看孤清手上的戒指,应该鸣池先求婚,孤清收下了,才告诉的长辈。这等于违背了家规。就算叛逆如我,婚事和海粟私底下商量了协议,但表面上却是遵照长辈们的意思一步一步到位。   所以说,人心难测。平时乖巧听话的三妹,居然私订婚约,我看大姐和小妹震惊的表情就知道,大家的想法和我无二致。   奶奶说完就走,怒气未平。妈妈笑盈盈的,倒是真心喜欢。   “我们这代个个是问题女儿。妈妈,是不是?”大姐感慨。   “不是,你们很好,时代不同了。”妈妈以宠女儿为乐,“就是嫁得太快。阿鸿才结婚,小清也要结婚了。”   “妈,我还有一个月。”小妹凑热闹,“到时候,要么嫁人,要么就当老姑婆。”   妈妈赶紧问她为什么。大姐笑她没羞没臊。东雷帮腔。一时间闹闹哄哄,嬉笑连连。孤清和鸣池有些尴尬,虽然坐得很近,姿势却各自独立,和整个家庭气氛格格不入。   “鸣池,订婚前应该先得到奶奶的同意。”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说事实。   “是我决定那么做的。”孤清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即使鸣池征求奶奶的同意,也不会得到允许。”   孤清是对的。鸣池很优秀,但他没有东雷的显赫背景,也没有海粟的卓绝能力。   “婚礼什么时候?”大姐不想冷了场面。   “两个星期后,我们登记结婚,不打算办婚礼。”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才是令人头疼的小孩。   “这怎么行?”小妹大声反对,“凤家嫁女儿,没听说过不办婚礼的。女人一生的梦想,最美丽辉煌的时刻,别那么随便啊!”   “奶奶也同意了。领证后,自家人吃顿饭就好。”孤清平时软软的性子,居然关键时候极有主见,谁的话都不听。   “没关系。婚礼不管大小,婚纱一定要穿的。妈妈帮你挑。”还能乐观积极的,也就是妈妈。   孤清突出露出羞涩的笑容。我想,只要当事人觉得好,我们就尊重他们的选择。   “那得在黎城找个好住处,交给我吧。”我说。   “二姐。”孤清感激地叫我。   “就当结婚礼物。”我拉拉海粟,“你姐夫有钱。”   “也就这点好处。”海粟谦虚。   大家笑,连沉默的鸣池也笑了。   “我去拿梨酒来。虽然订婚过了,但也得庆祝。”小妹蹦出去。   “分明就是自己想喝。”大姐说。   “只希望她在喝醉前,能把酒拿来。”我说。   孤影很快拿了酒来,还叫人帮忙搬,竟有一大坛。这些全喝完,我们估计都得趴下。但孤清和鸣池的好日子,趴下也得喝。更何况,我的酒量好很多。妈妈在时,大家喝得比较文明。等她累了回去睡觉,都是年轻人,就放的开了。满厅皆飘酒香。真正喝得多的,是除我以外的三姐妹,到后来简直是拼酒。大姐是被东雷抱回房的,鸣池扶孤清回去,孤影被身边的鸣蝉搀走。   “看来我酒量最好。”我对海粟说。   他躺在床上,竟然睡着了,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醉的。帮他盖好被子,我却没有睡意。对孤清的婚事,心提着放不下。   秋夜的梨花林,有别样的美。黄橙橙的果实坠在枝头,染金了月色和星光。华丽的醇香熏暖凉冽的空气,沉淀了温意。   我披了件长衣,提了个篮子,准备摘些梨子回去。为新婚夫妻酿梨酒,是凤家流传至今的习俗。   “你想一直跟着我吗?”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个脚步声曾经跟了我很多年。“鸣池。”   鸣池从树后走出来,那副眼镜总挡住他内心的世界。   “恭喜你。”我刚才忘了跟他说。   “对不起。”他却说。   “正常应该说谢谢吧。”我转身往前走,有梨子碰到头,就摘下来。   “我该早点告诉你。”他只是说不出口。   “这倒是。”我同意,“虽然这几年疏远了,但名义上你还是我的助手兼保护者。”   他始终离我两米远。这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我比他认为的还要了解他。他喜欢我,我知道,却无法回应。但这种突然转向孤清的做法,我并不认同。孤清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她能嫁给爱她的男人。   “鸣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你?”想容离开后,我在一排孩子中选了他做陪伴。   他今天话真少。   “因为你的眼睛和我进凤家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回想当年,“够苦,够惨,也够利,够锐。那双眼睛在说选我选我,所以我选了你。因为相信你会站到顶端,俯视所有受过的苦难,获得成功的人生。”   “你今天成功了?还是才刚刚开始?”我的问题犀利起来。   他不说话,并不代表我说错了。   “从很久以前,我以为自己知道你要什么。”树叶在我脚下沙沙,“比起依雷被动等待我的出息,你更相信自己的力量。我知道,所以尽全力帮助了你,因为你是像我哥哥一样的亲人。黎城执行总裁,这是我能给你的最高位。你的能力,你的努力,全能证明这是你应得的回报。可是,请你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满足你?”   身后的脚步一顿,立刻又跟上。听到我熟悉的笑声,原来过于清冷。   “本来只要能站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他的声音里很多无奈,“但为什么?老夫人宁可把你嫁给一个瞎子,也不认同我?”   “鸣池,不要说了。”我才知道他那天表现那么怪异,原来奶奶拒绝了他。“你其实很清楚,如果我不能当上凤凰集团总裁,即使娶到我,你也不会满足。你的事业心太强,不会屈居在别人手下,哪怕那个人是我。你总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从小开始,他就致力于表现。   “我是男人。”他一语中的。   “是的。或许当初我不该选你进凤家,那么今天你可能不同。”凤家阴盛阳衰。   “或许。”他说。   “真心的吗?”我想知道,“真心爱上了孤清吗?”   他再次选择沉默,令人生气。   “她是我妹妹。”被他利用了?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并不是亲密的姐妹,他很清楚。   “血缘不代表一切。”我讨厌动不动就说这个。   “有时候,血缘却非常重要。”他和我观点不同。   “你和孤清的婚姻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我希望最终目的地会是幸福。”我不愿意继续谈下去,“如果你辜负了她,你会失去所有。虽然我不喜欢威胁,而且真把你当作哥哥,但你很了解我,只要下定决心,总要拼尽全力。”   “别再跟着,鸣池。”我还是没回头,“会记得那些一起长大的时光,但终归,我们不同路了。”   脚步声猛地消音,那个相伴童年的男子终止了他的角色。   我往林子深处走去,依恋在身侧的,唯有梨香不变。 第153章 唱晨(上) 海粟篇 更新时间2010-7-27 19:01:28 字数:2386   海粟醒时,身边没人。就算孤鸿的呼吸很轻悄,他还是能听得到。可现在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他摸摸表,才五点。孤鸿最早的起床记录是六点半。   昨晚订婚的消息虽然宣布的很急,他却不觉得有异,因为两人都不为他所熟悉。孤鸿的表现却很不同,她大概没发现双手抓得如何紧,让他的手臂发麻。可孤鸿说要帮他们置办物业时,他也听出那份真心实意。于是他想事情无关男女情爱,可能别有隐情。   他摸着另一半床铺,空冷,可见孤鸿回房后又出去了。不知怎的,这让他有些在意。就像担心彻夜未归的室友,他以此说服了自己。   海粟才走到门外,就有人上来问候。他还不想叫醒大新,只说要去梨林走走。有个女人搭住他的手,说可以带他去,他没推却。   一进林子,满满梨香。   “红莺,知道孤鸿在哪儿吗?”海粟问。   “我才说了一句话而已。”红莺诧异。   “你喜欢用苹果味的香水。”眼睛不好,鼻子就特别灵。   “她用什么香水?”下次换凤孤鸿的那种。   “她从来不用。”却清爽犹如朝露。   “自以为是的女人。”红莺对凤孤鸿的一切都看不惯。   “她在哪儿?”这个新来的私人助理,怎么说呢?孤鸿对她无可奈何,他觉得很有趣。   “在树屋。”红莺说,“说什么走走,直接说找老婆就行了。”她领着他去。   “谢谢你。”海粟笑了笑,看得红莺有点出神。   “那家伙从小运气就好,连找老公都是最好的。”红莺不平衡。真要挑毛病,也就是眼睛看不见。但换个角度看,男人花心,眼睛先尖。看不见,就不会出轨,婚姻就很安全。越想越觉得那女人老谋深算。   他这是被人夸了?海粟心想。但说谢谢很怪,索性当没听见。   “我很不喜欢你老婆。”红莺对海粟摊牌,“所以她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海粟继续听下文。   “我做你们之间的小三,怎么样?”   公然勾引他?的确有趣,海粟勾起嘴角。   “不用你养我,我自己养活自己。金屋我有一栋。你只要时不时抽空在你老婆生日,结婚纪念,情人节,圣诞节缺席一半,去我那儿呆上一半。”她考虑周到。   “红莺,你长得美吗?”海粟问。   男人果然都是色狼,红莺暗骂。嘴上却笑嘻嘻说:“比你老婆漂亮多了。”   “人见人爱?”他又问。   “当然。”才进凤凰两周半,鲜花平均每日两束,号称第一冰山美人。   “那我不要。”他摇头。   “为什么?”她不懂。   “太美,我又看不见。你会包养小白脸,而我会被蒙在鼓里。”他的答案。   这是什么论调?红莺想想可笑,她又不要他养,还管她有没有小白脸。“拒绝我,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   “不是。”海粟说,“拒绝你,是因为我和孤鸿的世界太小,容不下第三者。”   “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是你瞎了,女人再漂亮对你也没区别。”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坐怀不乱的君子。   “也许吧。”他能分辨美丑,而且更精准,因为不再有美丽的假象能迷惑他,所以直接看到了人心。但他不需要解释太多。   红莺听海粟承认那么快,反而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呢?真的是为了和孤鸿作对来的?听你们两人吵吵闹闹,倒像是老朋友。”他看她们有时争得没道理。   “还是那句话,讨厌凤孤鸿。”她不介意他知道,“这代凤家女是被选出来的,我和她属于第二批。经过三轮选拔之后,我就认定她会是最强劲的对手。我决定和她联手,打败其他人。虽然不至于杀人放火,过程你别期望有多干净,光聪明没用。我和她都是看人脸色长大的,当时只想出人头地。她那时瘦得跟竹竿似的,吃东西就像没下顿。到最后,剩下我们俩,她的成绩略高于我。但她有个缺点,决不伤害朋友。这么说吧,为了朋友义气,她可以舍命。最后那晚,我对她说,输了我就没地方回去,所以请让我赢。她只考虑三秒钟,就点了头。我没觉得愧疚,也没必要。生存是本能,并不可耻。她答应我,我相信她。直到她最终还是被人拉进考场,我醒悟,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好朋友不只我,还有一个小胖子。那小胖子很喜欢她,想留她下来,当然不会让她缺考。她的测试满分通过,我没有。离开了凤家以后,很长时间我都在恨她。她明明可以故意答错,但她没有,就是因为自私。我这么对自己说。因为恨,我没注意到其实自己已经没那么惨了。推荐我候选的凤家远房亲戚收养了我,是我自己沉浸在被全世界抛弃的假想中,不可自拔。离家出走后,成了不良少女,混黑吃黑。这一切,我都算在凤孤鸿身上。”   “所以,你来复仇?”实在不像。   “三年前,虽然帮了她,却是受人之托。组织生活,必须服从上级命令。所以即使恨,也要照做。”红莺说,“如今我已经脱离了组织。”   “上去吧,那女人醉得一塌糊涂。”红莺拍拍木梯。   海粟摸索着往上,这木屋他来过呵——   “前不久,我整理养父母给我的信件,才知道,原来当年还有一场最终测试,题目是考验友情。从前夜开始,我和她的对话一字不漏都被录了下来,她和小胖子之间的也是。我彻头彻尾输了。”红莺自嘲着走远,“我去端盆冷水来,好好浇醒她。”她怨了太久,已经不知道怎么和解。   海粟原以为自己一个人上树屋会很狼狈,左手触到扶梯,手心就感到粒状物。竟是盲文,写着阶梯有十级。只有她才那么细致,能为他做到满分。他按着手下的提示,轻松站在树屋的门前。推开门,秋风送爽,酒味不浓,反而香气扑鼻,和林子里果实的甜味混在一起,令人想痛快畅饮。   在一片宁静中,传入耳中那熟悉的呼吸,沉就安稳心跳。他记得屋子不大,脚步探出,稳扎稳打,两边已没有能让他倚仗的东西,需要靠自己。几步之后,碰到了阻碍,是沙发。   他想,找到了。   沙发垫子下陷,被子拢着一个人。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她的脸,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就像若不抓紧,她就会从手中滑出去一般。   他不知道她的样子,也无从想象。子桃说她不好看,参加婚礼的好友们则说是大美女,他就想起顾鸿妆前妆后的变脸术来。   她睡得不安,低声呢喃,头一偏,左脸落入他的右掌心,小小的,被大手包住。他伸出左手,触摸着她的五官。弯弯的眉毛,不是太细。眼线略飞略长,应该很漂亮。鼻子挺而直,嘴型不够樱桃,嘴角带勾。突然,他感觉她是刚从烈火中出炉的瓷娃娃,依然有着温度,却也细腻无比,让人放不开手。   他全然沉溺其中,没察觉有意识的触摸已沾染了无意识的情分。 第154章 唱晨(下) 更新时间2010-7-28 18:59:02 字数:2224   一睁开眼,就看到海粟。   “作了个海啸的梦,我到处找高的地方逃,都爬到泰山顶,结果浪头还是比它高。就在海浪扑向我的刹那,醒过来了。吓死人!”我头昏沉沉。   小屋里没有灯光,东面窗口传递泛白的天光,边角层层玫瑰云,同海浪一起涌动。海粟的眼睛就像天边的启明星,诱引着阳光,也诱引着我。   “海粟。”我叫他,“三年前,你在这儿欠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他蹙眉。   “这个。”我改用侧卧,手肘支撑起半身,头凑过去。   一个,蜻蜓点水般,恶作剧式,酒精作祟之中的,亲吻。   “早安。”我笑。   海粟没有吃惊,他居然还了微笑,“想亲就认真点,别敷衍过去。”   他的手仍然捧着我的脸,跪姿,侧头,身形微压,轻咬住我的下唇。我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在他掌中的脸如泡入沸泉,落在唇间的酥麻呵得心乱跳,一声辗转暧mei吓到了自己。他顺势将轻咬变成深吮,唇与唇之间零距离。仿佛感觉到我的无力,他身体越倾越低,直到我可以舒服平躺着。鼻息间有着很好闻的薄荷味,倒是不知道,竟也能营造出煽情的气氛。   我被他亲得呼吸困难,下意识咬了他一口。他却低低笑着,放开了我。我睁开眼,那张神采飞扬的俊脸,倾城绽放。   “算利息。”他说。   有这么算的?我脑袋转了又转,怎么都是他占便宜我吃亏。   “我喝多了,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好吧,我就装傻。   “那就更激烈点好了。”这个男人可以笑得很妖很艳,亏我总把他归在纯洁的天使类。   “沧海粟!”他该不会被调包了?我尝试寻找原因,“你会不会是人格分裂?”   “这么不像平常的我?”他说,“被你亲了之后,我应该怎么反应才算理想?”   “大喊非礼?”我被他带着跑。   “那是女人。”他仍然跪在沙发前,双臂拢在垫子上,“孤鸿,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对妻子的*当然会乐意接受,而我实在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原来如此。沧海粟,我总以为他温柔善良,体贴入微,是个道德好男人的模范。相识九年,越来越亲近,才发现他独有的生动。和单秋寒的相处,是在针锋相对中惺惺相惜。和沧海粟的相处,是在聆听彼此中互相接纳。一个如火,一个似水。   “所以别再喝那么多。”他刚踢到好几个瓶子。   “我还不是酒鬼。”但情绪不好时就想喝酒,是平安留给我的后遗症。   “快是了。”从昨夜到今晨,酒量惊人,“酒精在身体里太多,会不知觉放任自己。一个早安吻没什么,因为我了解你。”但如果是别的男人,他心里忽然排斥。   “你刚才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是在劝我戒酒吗?”我虽然慢了半拍。   “知道就好。”他是有些生气她喝那么多,独自在小屋里过夜。   我反省着自己的冒失。   “没话对我说么?”海粟问。   “什么?”我的确喝了不少,酒精让我胆大包天。   “三年前的债。”他没当成酒后醉言。   祸从口出。但皮厚一点,就可以否定掉。“我不记得了。”   “三年前,我来过你家,参加东雷和大姐的订婚宴。”他却没打算让我轻易耍赖,“凤家梨酒名不虚传,甜而不腻,后劲十足。为了散酒,我到梨林吹风,却发现了这座树屋。古老庄重的凤家居然还有这么童稚的地方,一时兴起,走了进去。小屋布置得非常舒适,我快睡着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侍应。漂亮女人主动,那时候的我也不会拒绝。谁知又来个女人,把女侍应吓跑了。她打开窗,月光照着她的侧面,瞬间我看清了那张脸,美如梨花,纯若珍珠。她站在那儿,天经地义就像她是屋子的主人。我走过去,哪怕眼前晃个不停,她大概觉得我狼狈,还笑了。我一直记得那个笑容,有惊,更多的却是喜。恍若走向她的,是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想不到的重逢时刻。那个女人是你吧?”   “你竟然记得?”我以为他醉得一塌糊涂。   “男人如果说他醉了所以做错事,往往只是借口。”他又是告诫,“我们比你们想得还要理智的多。除非是自己想醉,否则总能保持一份清醒。”   “真狡猾。”我叹嘘。   “对不起。”他为几年前的鲁莽和无礼道歉。   “不是刚刚连利息一起还清了?”我早就不怪他了。谁没有叛逆期?   “今天叫你起床的收获很大。”海粟说,“知道你的样子了。”虽然不是很清晰,但那双灵动秀丽的眼眸,噙在小脸上的迷人笑容,却不能忘怀。那时的他,为她有过一眼钟情的唐突,所以他吻了她,甚至想将她纳入羽翼。   “惨了,不该提醒你的。”我自认相貌中庸,不知道他脑海里所存影像是好是坏。   “两位,可以了啊!”红莺端着盆水进来,“以为谁不晓得你们新婚似的。”   “红莺,你不用弄得自己跟小丫头一样。”还端洗脸水呢,我嘲笑她。   “这水本来是用来帮你醒酒的。”她嘴歪眼斜,恶人模样。   我怪叫着掀开被子,窜起来。就在这时,一闪,细小的红色光点划过眼睛。西面窗户,我眯眼,树影重重深,可藏人。狙击手!   “红莺,闪开。”我大喝一声,同时扑倒了海粟。   噗噗两声暗响,我抬眼一看,墙上一个洞眼。恐惧让我不敢回头,身后本来是红莺,如果她没躲开,如果她没来得及——   “你们没事吧?”是红莺。   “你没事吧?”我松口气。   “差一点。”很险,多亏得提醒。   “海粟?”我也担心他。   “什么事?”海粟焦急。   “狙击手。”我说。   海粟不太明白,“狙击手?”   “冲我来的。”子弹的高度正对刚才红莺的头部位置。   “为什么?”我以为是冲我来的啊!   “我脱离了组织。”红莺说得很轻松。   “也不一定对付你。”我也是榜上有名的危险人物,“你和海粟守着,我去看看。”才想动,手被海粟牢牢抓着。   “不用你,凤卫会去。”他坚定地说。   红莺匍匐到窗口,小心探出头望,“有几个人过去了,动作很快,我看不清。”   “凤卫?”我忘了这是在家里,可是,“海粟,你怎么知道?”   “先生,小姐。”大新出现在门口。   “大新,我们没事。”海粟说。   “那我去看看。”大新飞身下楼。那是真的飞下去! 第155章 对影 更新时间2010-7-29 19:09:16 字数:2345  “大新他——”好快的身手。   “他原就是凤卫。”海粟解释。   “咦?”太让人吃惊了。   “奶奶说你惹了大麻烦,可能连累我。”他尽心解答。   “哦。”奶奶的确有可能这么安排。   “红莺,你呢?”我觉得她没说完整,“就脱离组织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组织允许的。”她说。   “逃出来的?”我紧着问。   犹豫会儿,红莺才说:“差不多。”   我不喜欢她扭扭捏捏,“莫红莺,说清楚,免得累及无辜。”指的是海粟。   “我背叛了组织,将情报给别人,让夜主夫人受了伤。”具体她不想说。   “我以为你是夜日那边的人。”她好像蝙蝠,混来混去。   “夜日和我有些交情,蓝蒙是我直属上级,但我受命于夜主夫人蓝蓝。”她对哪边都没有太多感情。   “你来我这儿避难?”我总算明白了。   “凤家在你身边层层防护,是我最理想的避难处。怎么,不愿意?”她一横眉。   “我的荣幸。”在生死关头被信任且交付性命,红莺其实原谅了我。   “可是,也不过如此。”她几乎大意。   “因为我们保护的人不是你。”大新走进来,寡言的他为了自己人出头。   “抓到人了?”不容易吧?   “当然。”大新点头,“二线杀手,所以疏忽。”   “二线?”红莺那个激动,“太小看人。”总输给凤孤鸿,连杀手待遇也是。   我发现身边奇葩太多,这朵就嫌自己命长。   “报警了?”海粟则关心处理方面。   “是。”大新说,“已经清场,先回大宅。”   没有惊动其他人。奶奶知道后,只关照我们平时小心,也没说让红莺离开,等于默许她可以继续担任私人助理。身边也没多人,还是踏歌负责我在外面的安全。把杀手交给警察后,也没问出什么来。这种职业的人早有觉悟,认了罪,至少不连累家人。   但是,我和海粟的公寓里现在有了第六个人——李健康。   “李健康,我用不着你。”我没好气。   他翘着二郎腿,占电视打游戏,“不服气,那就打架,谁赢听谁的。”   我打不过他。李家门,我只打得过他那两个儿子,而且还不能两个一起上。   “你赖在这儿有什么用?”我搞不懂,他既不喜欢我,也讨厌李家长辈们对凤家的守护,所以才早早成家,也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却心不甘情不愿代替平安的位置,到底怎么想的?   “凤孤鸿,我有没有用也不由你判断。”我说一句,他顶一句。   “我跟你说,平安冒你的名给海粟装过电脑,你要留下,我只能叫你阿健或阿康。”对于他的坚持,我没办法。   “老是随便冒充我。”健康关掉游戏,转身上楼,“现在开始工作,没有我允许,谁也不准上楼,晚饭时候再叫我。”   “不喜欢你的人原来不止我。”红莺附耳轻笑。   “本来就不止你。”黎城凤凰的大楼里,几乎所有的单身女同事都曾经憎恶过我。   她从轻笑变成大笑,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踏歌,我们这个组合是不是太怪异了?完全不合拍。真到有事时,不会窝里反吧?”极有可能。   “不会吧。”踏歌翻着菜谱,注意力集中在今晚的菜色上。   这算不算众叛亲离?我傻眼。其实我害怕,他们会不会像平安一样消失。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原来身边的朋友总是待不久,只有保持距离,至少还能偶尔联系。   海粟这几天不在家,他去了黎城处理公事。我们结婚后,他被奶奶委托担任凤凰集团的总裁顾问。看似是闲职,管的事情却很多。比如说,代替我去各分部巡查。三年来,我一次也没尽过的责任,他一上任就执行。   洗过澡,我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花香,淡淡如丝。   “玫瑰?”我拿下大毛巾。   “我不喜欢一成不变。”夜日站在房间中央。   “这么没安全感?”我知道他也是孤儿。   他耸耸肩,“事情办得怎么样?”   “可能不行。”我不想打击他,“竞争手法上有些恶劣,但只能算是走边缘,总体合法。夜家的强大经济实力作后盾,不会有经营困难,收购也无从谈起。”   “合法?”夜日没想到,他以为是蓝蒙瞒着上头的私帐,因此想弄垮对方的金库。   “嗯,至少警方查不出来。”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推测。夜日,非敌非友,对我只是互相得利的存在。   “那就算了。”他不会再浪费时间。   “算了?”我奇怪他放弃得容易。   “蓝蒙既然没有违背组织规矩,查下去也没办法利用。”他想得开,“最近家里有点乱,机会突然多了。”   “你养母受伤的事?”我问。   “红莺和你处得不错嘛!”他知道。   “她为什么出卖组织?”我不明白。   “女人做傻事,一般都是为了男人。”他说,“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真话。   红莺有喜欢的人?“为什么出了事,她不找那个男人呢?”为他卖命,还被组织追杀,应该得到应有的保护。   “遇到了无情无义的男人吧。”虽然是一起长大的,他总是冷眼看人。世上有抛弃亲子的父母,什么人还值得相信。   “不是你吧?”我狐疑看着,他有动机。   “不是,我不吃窝边草。否则直接娶夜家大小姐,我就是继承人。”哪里还用步步为营?   “对啊,你为什么不娶?”多好的捷径。   “因为我只相信自己。”他生存至今学会的真理。   “夜日,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我问。   “蓝蒙如果来找你的话,帮我解决他。”他半真半假。   “他会来找我吗?”一直都是我在找他。   “相信我,他非常非常想念你。”他邪恶得笑着。   “为什么我感觉你不怀好意?”我抖了抖。   “凤孤鸿。”他转着手上那枝白玫瑰。   “嗯?”我应着。   “见到他了吗?”夜日终于开始正题。   “谁?”我糊涂。   “莫内的画展。”他特意制造的可能性机会。   “我去看了,相当不错。”可夜日的意思应该不是这个。   “没看到吗?”他竟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才想问清楚,他却放下玫瑰,打开阳台门,准备离开的动作。   “夜日,这是三十楼。”我提醒。   “上面是天台。”他是从上而下来的,当然从下而上去。“如果我是蓝蒙,你已经死了无数次。”   “你错了。”我摇头,“你是你,他是他。对你轻而易举的事情,未必对他也是。”最起码,我不会坐以待毙。   夜日凤眼挑眉,笑得没有黑暗之气,居然爽朗。身形晃出去,一头野得个性的短发被月光映在窗帘上,“凤孤鸿,你可千万别死。”   他这是惺惺相惜?还是与众不同的关心?   将那枝白玫瑰随手插进花瓶,留意到,花苞间有一滴小小水珠,安静得吸收着月之光辉。 第156章 酌酒(上) 更新时间2010-7-30 19:11:42 字数:2577  孤清结婚那天,虽然只说是家里人自己摆一桌酒席,却不知消息怎么泄露出去,陆续来了很多客人。不仅四姓都到,黎城很多高级干部也参加,记者不少。数下来,竟然有两百来号人。这个突发状况让妈妈有点措手不及,还好家里办多这种宴会,慌乱了一阵,还是弄出相当不错的自助餐,精致大方,完全不会失礼。   海粟刚下飞机,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作为姐姐,想躲也说不过去,只得在人群中插花。聊了一圈下来,发现黎城来的几十个高层职员全是新面孔,对我不熟,省了很多应酬。完成社交任务后,才想去偷懒,却听有人叫我。   “凤孤鸿。”女人的声音,我听过。   回头,看到那身聚万千宠爱的女子,亭亭玉立,高贵无比。   “万小姐。”我下意识四周看过。   “寒不知道我来。”她抬手拨拨鬓边散落的卷发,雍容芳仪,绝美姿态,已引起一些男性的关注。   “找我吗?”应该是吧。   “如果可以,能否和我谈谈?”万千宠的笑容没人能拒绝。   “当然,请跟我来。”无论是谁,今夜,都会得到我完美的地主之谊。   我把她带到了妈妈的花房,正是ju花最绚烂时。她仿佛被盛开的花吸引了,良久不语。我没打算主动询问,只等她准备好。   “你今晚好漂亮。”万千宠的第一句话。   一个女人称赞另一个女人,真心或者虚伪,好友或者情敌,一般说来,很容易分辨。但我听不出来她赞美的意义。   “真心的。”她不只漂亮,而且聪明。   “谢谢。”以为是个被宠坏的,天真的千金小姐,其实不是。   “不过寒绝对不是肤浅的男人。”她的第二句话。   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   “所以,我想自己确认原因。”她转过无限美好的背影,面如芙蓉般美丽,“他爱你的原因。”没有挑衅,没有嫉妒,没有恶毒。   我望着眼前的女子,多勇敢啊,她。不像欧阳大小姐的高高在上,万千宠是满怀了真心前来求教的女子,放低着声线,尊敬着对手。单秋寒,这次我不会看错人,她应该是能成为全心呵护你的一生伴侣。   我笑了,心情不差,“那么,你打算如何确认呢?”   “诚实,毫无保留,回答我所有的问题,可以吗?”她神情坚毅,没有愁眉苦脸。   思索了一会儿,“我只能尽量。”这是我能回应的诚实。   她目光闪烁,却是欣赏,“你本可以骗我说是。”   “真心对我的人,我也会真心对她。”我不讨厌她,无论个性,还是智慧,都是值得单秋寒的女子。   “你们怎么认识的?”没有人能给她这个答案。   “为什么不问他?”不是很难的问题。   “他不肯说。”只要有关凤孤鸿的事,他根本不允许别人碰触。   “万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么做对你们的关系有帮助吗?你该努力让他亲口告诉你,那才是正确的做法。我以为我的插入,只会让单秋寒反感。”那么自负的男人。   “你真了解他。”万千宠叹了口气。   “与其说我了解他,不如说我们都是好强的人。”他和我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尖锐,自我保护,不信任人。他表露于外,我藏于内心。因为相像,所以吸引,所以不排斥对方。“他的童年不完整,不喜欢母亲在感情上懦弱,不喜欢没有爱的父亲。他不相信爱情,但又渴望爱情。”   她大概从没听人这么说那个优秀到完美的男人,不由瞪大眼睛,忘了要问问题的是她。   “他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要的只是父母的关爱。他寄情于工作,因为能让头脑忙碌,可以不用想别的事。其实,他是个寂寞的人。”我甚至没见过他有朋友。   “你——”万千宠有些结巴,“你也喜欢他?”   “我曾经喜欢过他。”没敢在内心正视过这个问题,直到她来问我。是的,我喜欢过单秋寒,没什么好遮掩的。心跳剧烈过,情绪紧张过。总是在他面前失态和出错,总是在讨厌和关心之间反反复复。除了喜欢,我想不出别的答案。   “曾经?”她问。   “对,曾经。”如果平安还在,我会接受单秋寒炽烈的情感,并且快乐得回应他。但,如今我跨不过那道鸿沟,承受不了只要想起,就会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他还爱着你。”而且从没有一天停止过。   “也恨着我。”极端着的感情,我不能去想。   “他,呃——在约会时,等过你吗?”她好不容易想起一个问题。   我突然想起某日下午,他等在公司楼下将近三个小时,他说他想等等看,等最在意的女子,多久会失去耐性。心间好暖,就快漾出温暖的泉水,我一咬牙,“他向来守时,也不喜欢别人迟到。”   “是吗?连你也没等过。”万千宠松口气,没听出我话中的语病,自言自语,“那代表我还可以努力,对吧?”   我接不上话。   “谢谢你。”她说,很自信,“我知道了寒为什么爱你,因为你能走进他的心。对我,你都能直率,我可以猜到你们之间是如何的默契和互动。我嫉妒你,却是因为你比我认识他在前。不过,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我。”   “万小姐,有没有缠他到死皮赖脸的经历,或者有没有和他顶嘴到面红耳赤的时候?”我在她快走出去时问。   她笑声成铃,“我会试试。”   “你以为这么做是在帮她?”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个却是熟门熟路的家伙。   “依雷。”我面色不悦,“你在偷听?”   “又不是隔音的。”他这些年样子变老成,但腔调还是滑。   “你来干嘛?”我不以为他是自愿的。   “送单家未来的主母过来。”他带万千宠进的凤家。   “你什么时候当司机了?”我冷冷哼着。   “身兼多职,能者多劳。”明知是讽刺,他也受着。   “是吗?我还以为你爱上老板儿子的未婚妻了呢。”为了一个女人出面,我没见他为谁做过。   “凤孤鸿,说话小心点。”他愤怒,已不是能开玩笑的同伴。   “依雷乔纳,你的行为也检点些。”以为我能让他随便吼吗?   “我的行为不劳你操心。”为什么,隐藏那么深的心事,被对方一眼看穿?   “实在看不下去才说的。单家就要变天了,你是不是该换个老板?跟着单凉,好像没怎么出息。”因为单凉,我连依雷都看不惯,“混到如今,秘书兼司机先生,你光耀门楣了?”   他握紧拳头,气得发抖。本来,他只想打个招呼就走,可是怎么弄得这么僵?   当年依雷走得干脆,我无力阻止,希望不要成为他前途的障碍。看这几年他无所作为,我却有些心寒。离开了凤家的他,没能得到单家的重用,我担心是单凉根本不信任他。如此下去,他会被毁在单凉手里。谁知开个玩笑,他居然连名带姓喊我,弄得我也火大。   依雷怒气冲冲就走,突然像想到什么,回头,“喜欢偷听的不止我一个,你老公好像也有这个爱好。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就不让耳朵闲着?还有,你有空管我的工作问题,不如先管管你公司的事。”   “什么意思?”我喊他。   依雷根本不理会,转眼走出我的视线。   好不容易见次面,居然谈崩了,我懊恼。不远处,华美的舞会正在开场。闪烁不停的灯光,让我焦躁不安。一阵凉风,吹得身上直寒。梨林漆黑,看不见金黄色的果实。 第157章 酌酒(下) 更新时间2010-7-31 19:20:51 字数:2373  回到大厅,孤清和鸣池刚开完第一支舞。这对新婚夫妇受欢迎的程度比奶奶预料的好很多,她就想开了,和一群老朋友聊得很愉快。   海粟在吧台那儿喝酒,如果不是大新立在边上,相信找他搭讪的人绝对不少。一身银灰色西装,衬得他有些孤傲。   我走上前,拿过他手里的酒杯,“别一个人独享。”满杯饮尽。   他双臂合在吧台上,侧过脸,面对我。   “怎么了?”我不由自主伸手摸他的脸,“瘦了好多,你没好好吃饭么?”   两周来他奔波在外,不仅看顾海家的产业,也帮我看凤凰的营运情况。这期间,我们没见过面,所以才感觉他的变化。双颊下陷,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糟糕。与疲惫到极点的外表相比,他的神情却淡到冷漠。那瞬间,我好像看到还没适应眼盲的海粟,仿佛暴躁,不耐,厌烦着外界的一切。   他一把抓下我的手,勉强笑了笑,“在外面难免的。”   手被他弄痛,我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发觉了怒意,“海粟,生气的时候不用假装温柔,很辛苦的。”   他一听,笑脸出现了裂痕,已无法及时修补。   “你听到了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对万千宠说的哪些话引起他的不快,我很疑惑。   “跳支舞吧。”他却说。   探戈,火般的音乐中,表现女子和男子爱恨交织的舞步。   我一挑眉,心里也有火气,挽着他走下舞池。“好啊。”   我从没和舞蹈老师以外的异性跳过舞,海粟是第一个。出乎我意料,他竟然跳得很棒。脚步,腰,手臂都被他带着,挥洒出极致完美的动作。   跳舞的人们纷纷退出场外,我们成了池中唯一的舞者。   一个紧凑,他贴近我的耳畔:“你喜欢的人是单秋寒?”   我还没回答,他将我甩出180度旋转,再猛地拉回怀抱,“那为什么不嫁给他?”   “既然听别人说话,就该把话听全。”这音乐,真让人火冒三丈。   “你是说曾经那两个字?”他突然弯腰倾身,左手将我压下去,逼出接近180度后仰。   我听到众人惊叹。   “放羊的小孩。”他的右手托起我的背,紧紧和我贴面。   “沧海粟。”我咬出他的名字。   “他找过我。”甩头,交叉步,双手紧握着,“在我们结婚前。”   我推拒着他的贴近,“说什么?”   “他知会我,你会回到他身边,让我别爱上你。”探戈中,男子是强势的,嫉妒的,愤怒的。他简直表现得淋漓尽致。甩开,拉回,再甩开,再拉回,我头晕目眩,他乐在其中。   “我和他不可能了。”我啊一声,他竟然把我托举到头顶。   “是吗?”他一松手,我垂直下落近地面时,准确被他捞起,背贴着他的胸膛,“瞎子比常人的听觉更敏锐,你说得那些话违背了自己的心。”   “你在吃醋?”我随口说说。   他动作一滞,音乐刚好结束。掌声如雷,叫好不断。这一切,却在海粟突然撤手离开而归于平静。他根本没管哪个方向,还好大新接应到,两人离开了大厅。   他竟然留下我一个人。跳得太激烈,我喘着,胸口起伏,还难以置信。所有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意味。我感觉火从脚底烧起,直窜到了头发。倒不是因为当众难堪,而是因为他无理取闹,让我莫名其妙。   “二姐,你和姐夫把探戈演绎得太好,要不是事先说好是表演,我以为你俩真吵架呢。”孤影跳出来,拉着我往外走。   “大家的掌声怎么停了?别都当真了吧?”东雷领着大姐走到场中央,“我们夫妻也来跳一支舞,请不要拿我们和那对比较。”   再度起的掌声掩去了突如其来的状况。   “二姐,你和二姐夫怎么了?”急急把我拉回书房,孤影问。   “不知道。”我没好气。   “咦?原来你们也会吵架啊?”孤影坐到我身边,“这样才正常。”   “什么?”我瞪她。   “感觉你们俩太好太完美了,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不真实。现在多好,小吵小闹,才证明感情深厚。”孤影笑说。   “你这是安慰吗?”唯恐不乱吧。   “绝对真心。”她举手发誓,“二姐夫好像从来不发你脾气,明知道你任性,胡搅蛮缠,他总是笑着,温柔着应你。怎么说呢?有时候看你们感情深得尽在不言中,有时候却又很刻意得淡。我问你,二姐夫出差两周,你打了几通电话给他?”一语中的。   “他忙我也忙。”我确实没打几个电话。   “借口。”孤影摇头。   “行了,你就别管我们了。”我不习惯进行这样的对话,分析我和海粟的感情,“你自己怎么样?月底了。”   “放弃。”她一拍手,“明天会到公司报到。二姐,给我个轻松点的工作。”   “再说。”小妹从来说到做到,根本不需要我担心。我现在急着要找海粟,事情不能这样收场。   我匆忙走出书房,回到三楼房间。海粟却不在。   “海粟回去了。”踏歌对我说。   “回哪里?”我问。   “公寓。”踏歌说,“走吧,我送你过去。”   “回公寓了?”不仅唐突得舍弃我在舞池里,而且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凤宅。到底怎么回事?我气炸了。“不,我不过去。这么多客人在场,我们早退,不就是告诉别人有问题吗?”好像谁没有脾气一样。   “他先走,你一个人,客人也会猜到。”踏歌意味深长看我一眼,“鸿,你什么时候在意起别人的闲话了?”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嘲着,“不能再逃避责任,要考虑家人的感受,很怕别人伤害朋友亲人。如果任意妄为,最后会连累无辜。”   “怕家人受伤害,就要解释清楚。”踏歌摇动着钥匙,“别管别人怎么想,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我低头,默默思索着踏歌的话。他也成熟了。   “踏歌,我们回去吧。”一定要和海粟谈谈。   “好。”踏歌大步走。   车行半路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国际长途,不知名。   “哪位?”我接起。   “凤顾鸿?”男人声音,有点耳熟。   “是我。你是哪位?”我又问一声。   “杰。”一个字。   我沉默片刻,迅速说:“雪身边的——”   “是。”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也不问他怎么拿到这个非常私人的手机号,反正我的世界里尽是神通广大的人,“什么事?”   “雪出事了。”嘶痛的嗓子,“请你救他。”   妖娆的,桃花般的,叫雪酌月的男人,他最忠心的属下隔开了国界,向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人求救。   我对踏歌说了句话,车立刻改方向,往机场驶去。   秋色的夜幕,高远而寂清,星子渐渐寥落。黑色的暗魔随寒风而起,在那些行走夜路的人心中疯狂滋长着。我还不知道,跟在身后的影子们,正在拉近之间的距离,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守势不住的黑手。 相爱到永久--BY苏訫洛 更新时间2010-9-12 8:07:23 字数:1662   “鸿,如果没有平安的死,你会和单秋寒在一起吗?”温柔低沉的声音问道。   女子一双美目霎时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如果没有平安,她会和单秋寒在一起吗?   过了许久,清冷的女声响起。   “即使没有平安,我想最终我也不会和单秋寒在一起。”凤孤鸿抬起头双眸对上他的,肯定的说道。看着这个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眼神不由的载满的温柔。   “为什么?”虽然她们结婚多年,她已经是他四个孩子的妈,可是单秋寒依旧执着的守护在鸿的身边,如果没有平安,他以为那个痴痴的守护的男子就轮到是他了,所以他一直很理解单秋寒,他们同样都无法再爱上别人。   孤鸿的答案让他无比惊讶,他以为他不过是因为孤鸿对于平安的死无法释怀,他以为他是侥幸得到了她。即使内心翻涌,不过面上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表情,随意的问为什么。天知道他又多在乎她的答案。   “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但是也许爱的不够深,相比起他对我的付出,远远多于我吧...与他的爱更多的是对爱情的憧憬,更多的是迷恋吧....因为爱的不成熟,我想即使没有后来那些事,最终我们也会分开吧....”托着下巴,将目光投向远处,悠悠的开口。单秋寒爱上她,或者真是一种错误,他注定不是她生命中的那个最爱男人。   傍晚的海风拂过脸颊,深呼吸一口微凉带着腥味的空气,凤孤鸿靠着海栗的肩膀,一同看着海上的日落。   沙滩上只有她们两人,或者也可以说这片沙滩是属于她们私人的。早在几年前有一次她随口一说某岛上建了一片别墅,那边海景非常美丽....   不过几天他随口一说在那边买了别墅,她也没怎样......   可后来一家人过去度假,发现怎么一片别墅半个毛人都没见?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一片都是她们家的...   他说反正这边房子不错,风景又好,如果觉得太寂寞,可以拿出来卖掉几幢,她还可以挑一些顺眼点的人当邻居啊~~   后来还是没卖掉,自从请了那些家伙过来玩一趟,被霸占的差不多了,偶尔大家全体来这边度假的确不错...   现在的她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她是多么的幸运能够遇到一个这么包容她的男子,岁月似乎在他脸上没有留下痕迹,歪着头盯着海栗的侧脸。   感受到她的目光,微转头宠溺的看着她。   “讨厌,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有四个孩子的爸呢?”蹙眉,这男人走到哪总是吸引无数狼女的目光。   “你也看不出来像四个孩子的妈啊~”满眼都是笑意,现在的她更像是个小女人,会吃醋的小女人。   依旧相拥看海,这样的风景一辈子看不够,这样的人,一辈子也爱不够.......   话说不远处还有四个鬼鬼祟祟偷看的小鬼....   两萝莉两正太正小声的讨论她们爹地妈咪....   “一把年纪了还玩浪漫....”   “平时强悍的妈咪居然也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时候耶....”   “表吵...小心被爹地妈咪发现....”   “妈咪以为我们会规规矩矩上幼儿园?实在太看不起我们的智商了.......把我们扔给些流口水的小孩子堆里...”某正太瞟着沙滩上那一男一女,不满的嘀咕,居然两大人旷工出来玩浪漫,额,虽然公司是她们自家开的啦...不过她们本身的行为知不知道给小孩子树立了不好的榜样,不然怎么会不约而同的从学校逃出来呢?   “嘘...轻点轻点....被爹地发现就惨了...”   ......   -------------------------------------------------------------   话说之前和大大说,等大大结文了认认真真写个长评的...   昨天我想了好久,决定来写个番外...以剧情的形式表达我对本书的一些见解....   昨天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一边重新再浏览了遍书的内容,然后编辑内容...在傍晚的时候码好了,因为不好意思发所以放在了空间的草稿箱里面,准备今天修改下下发的说...   结果今天中午偶去瞧瞧,发现草稿箱里面空空如也...退出,再进空间...这样的白痴举动反复了好多遍...事实证明真的没有了!   偶足足楞了十分钟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悲愤无比....   又写了个小滴...貌似又带了点个人风格...因为每个人写作的手法都不太一样,之前那篇就是模仿的大大的风格,这片越写越脱离大大的手法....写的和偶一样白目...唔...捂脸....落跑....   凤家女 第158章 邀月      翼城。尾鼠街。一幢危楼前。   我和踏歌一进去,就闻到酸臭味。灰色斑驳的水泥墙,吱丫作响的木楼梯,鬼鬼祟祟从门缝里往外者的眼晴,还有那些一晃不见的人影,说是鬼楼,绝不会有人怀疑。不是没见过贫穷的地方,但这里看似贫穷,给人更多的直觉却是危险。   走到206室,踏歌上去敲门,半天没人应。   “离开了?”我问。   踏歌附耳听了听,摇摇头,“里面没动静。”   我正要拨电话,隔壁门开了条缝,却不见人,我做了个手势,和踏歌一左一右靠近。他个推开门,眼目所及的范围内没人,但地上有几条沾血的纱布。   “我是凤顾鸿。”说完这句话,我走讲去。   踏歌急,却也无可奈何。“让我先进,行不行?”   “就怕你跟我抢。”没有人再会为我牺牲,我发过誓。   咔啦,一把枪顶着我的肚袋.“安静.转身。”力竭之声。   我转过去。黑发如乱丝.贴卷着粘在皮肤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眯起,冷汗直流,呼吸急促。即使状况差至极点,拿枪的手却很稳。他穿的白色背心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伤得似平不轻。   “雪。”我轻轻拨开他的枪,“是我.你安个了。”   我才说完,他就倒过来。踏歌赶紧伸手扶住。将他放平在地上作粗略检查。而我察看了另一间房,找到昏迷不醒的杰。身受两枪右腹和小腿被击中,失血过多,和雪酌月一样,状况牲糕。   “怎么样?”我走出来问踏歌。   “不太好,三处枪伤,其中右胸那处最危险,需要送医院。”不是取出子弹就能解决的事情。   “里面那个也是。”我咬着指关节,“大概是不能去医院,否则他们不用等我们来。”   “那怎么办?”踏歌问。   我立刻打电话给段暮城.请他帮忙。   段幕城安排好后.只说:“你到时底什么人?又是人贩午.又是朋去中枪,自己还能打。”   “绝对需要保持距离的人。”我挂了电话。   我们没去医院,而是去了段长子的一位伯伯家。他虽然退休了.医术精淇.在家里帮人看病.设备齐全,还有护士轮班。   “中两枪那个没大碍。另一个失血太多,偏偏O型血不多,就帕不够口”老医生说。   我是0型血,可以输给他。”我拉上袖子。   “那行,我让护士帮你测血。”老医生进了手术室,乐滋滋的样子。   “踏歌,我怎么看他那么高兴呢?就像——”   “饥渴很久的样子。”踏歌这种说法,让我感必更怪了。   “段大夫好久没动刀了.兴奋的呗。”小护士也乐滋滋的“那你开心什么?”我问。   “我是实习护士,第一次进手术室.当然兴奋。”竟然不懂她救死扶仿的伟大理想,小护士喝着,“赶紧来,抽光了你,我得进去帮忙。”   抽光?我瑟缩着脖子,压低声音说:“踏歌,你盯着点儿,有不对,就进来救我。”   事卖是,想象力太丰赏,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我抽完血,和踏歌等了三个多小时,老医生和小护士才把人椎出来。   “现在就看那小子命大不大了。如果24小时能醒过来,就没事。”段老说。   如果24小时之内醒不过来呢?”我问。   那就48小时。”回答得真玄妙。   “还是不行呢?”我再接再厉。   “72小时。”更虚无。   “要还是不行呢?”总要给个谁话吧?   “你是他的仇人?”段老问。   “不是。”怎么会“那你干什么追着要我说他再也不可能醒过来的话呢?”奇了。   我一想还真是,但那也是因为他开始假设性的说法引导出来的。   “放心,你哥哥身材那么棒,睡几天就恢复了。   ”实习小护士对我说。   “他不是我哥哥。”我和他根本没有共同点。   “我既然说你们是兄妹,你承认就好。”她笑眯眯地说。“他应该没结婚,也绝对没有女朋友——哦?不然,我不开心,就会出医疗事故。”   “你说了算。”真没见过这样的。   “太好了,我会用心照顽他。”蹦蹦跳跳去了。   后来,段长子打电话来问情况.我就说他介招的地方很奇怪.旁敲侧击问他有关医疗事故的可能性。   他听了大笑不止,告诉我段老一个能植十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至于那小扩士,确实在实习中,但她已轻医科毕业,县段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考护士.只是无事可做,打发时间而已,有这两人在,我朋友的伤绝对小儿科。   我开眼界,这世界到处是人才啊。   三天后,雪酌月醒了。   “发生什么事?”我不用帮他削苹果.因为面前有盘小护士用天才之手完成的杰作。   “我想杀个人,可惜伤了她而已,然后被追杀。”说得很容易。   “你不是雪花帮的大哥吗?”应该有无数兄弟跑出来保护他啊。   “没有雪花帮了。”他周身冷列。   “没了?”不可能“死的死,叛的叛,逃的逃,已轻不存在。”恨意陡生。   “你义父呢?”预感不详。   “死了。”因此,他才要极仇。   我无言。   “如果没有义父,我已轻横死街头。”童年印象就是在捡垃圾,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永远吃不饱,希望一直都是夏天。   “我也是孤儿。”说起来,怎么我队识的人好几个缺父少母?   “我如道。”凤家女的孤儿身份不是秘密。   “可以帮你什么?”我想帮他,他救过我的命。   “已轻帮了。”他侧脸看我.“尽早离开翼城.别拖累我。”   “是你拖累我才对。”虽然冷言冷语,我却知道他只是环境造就了性格. “到底是谁?告诉我吧。”   “夜家。”他说。   我猜到了,“除了夜家,我也想不出还有谁的势力这么大。”雪花帮.我不太清楚,但当年雪是洛种亡舟里极尊贵的客人。 你为我得罪了蓝蒙,是不是夜家对付你和你义父的原因?”   “救你,只是顺手。”他打破我的幻想。   “你那时已轻开始针对夜家?为什么?”我不明白。   “黑吃黑,是生存法则。”他以前野心太大。   “所以他们杀了你义父.废了雪花帮?”因为不能让人桃战夜家的权威。   “还有别的原因。”义父藏着的秘密.和蓝蓝那个女人密切相关,而他没有一丝线索。   “你伤了谁?”我觉得有点巧。   “夜主的女人。”他说。   “蓝蓝?”我要确认。   “没错。”他回答。   “有人给你的消息?”应该是莫红鸯“没有,我查到她出入的沙龙,在那里等了七天。”他虽然不知我问的目的。   红鸯撒谎?还是她为之提供消息的另有他人?我暗恃。“你还会继续极仇吗?”   “会。”直到他生命终结。   “在你报仇之前,他们会先杀了你。”我理智分析 “这里.你已轻失去一切.应该先逃出去,再寻机会。”   他说:“你呢?还在等?”他记得她也失去了极其珍贵的人。   “是的,我的目标虽然只是蓝蒙,但我们可以联手。”我提出大胆的建议。   他伸出手,在我脸上划过。拈尖冰凉.面色如雪。那双凤脾里蕴藏着暴风雨,累积着复仇的力量。   “好。”他拒绝不了这个提议.尤其在一无所有之后。   走出病房.踏歌不在,健康的出现让栽觉得突然。   “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我很怀疑。和平安擅长的领域不同,健康是个发明家,最檀长电子技术的开发和研制。   “靠手底下二两只小猫怎么能跟得上凤孤鸿的速度?”等于承认,他摘下棒琼帽,把短发持直。   “别装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肚手里。   他嘴角一撇,“那两人,你打算带走?”   “我不会留他们在这儿等死。”帮雪,也是帮我自己。   “真是,你完个搞不清楚状况。夜家是翼城的主宰,夜主亲下命令,全城搜索。你和踏歌已轻暴露,虽说暂时甩掉夜族的追踪,只要任何一个出现.插翅难飞。”健康笑我天真。   那样的势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虽然我一直坚信,黑暗世界的延伸有限度,法律有效得制止着罪恶的扩散。可是.报警处理却行不通,因为雪也黑得够呛。   “处处夜归人。”健康又来一句,“这是对夜族的最高推崇。”   “处处没有人最好。”我贫.“私家飞机呢?他们能管整个城市所有的交通工具吗?”   “私家飞机都登记,查起来很方便。自从有个叫卫星的东西在天上飞,地球上发生什么,只要可设备和黑客,就能知道得一清洼二楚。   至于其他的交通工具,火丰和船只人多口杂,汽丰总要加油。”他那意思,就是不可能在不惊动夜族的情况下,无声无息溜出去。   “但是我们有你啊。”我笑着说。   “我只能带两个人出去,你自己选择。”健康恶狠狠瞪一眼。他帮我.总是不甘不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邀月   ****鼠街。一幢危楼前。   我和踏歌一进去,就闻到酸臭味。灰色斑驳的水泥墙,吱丫作响的木楼梯,鬼鬼祟祟从门缝里往外看的眼睛,还有那些一晃不见的人影,说是鬼楼,绝不会有人怀疑。不是没见过贫穷的地方,但这里看似贫穷,给人更多的直觉却是危险。   走到206室,踏歌上去敲门,半天没人应。   “离开了?”我问。   踏歌附耳听了听,摇摇头,“里面没动静。”   我正要拨电话,隔壁门开了条缝,却不见人。我做了个手势,和踏歌一左一右靠近。他推开门,眼目所及的范围内没人,但地上有几条沾血的纱布。   “我是凤顾鸿。”说完这句话,我走进去。   踏歌急,却也无可奈何,“让我先,行不行?”   “就怕你跟我抢。”没有人再会为我牺牲,我发过誓。   我转过去。黑发如乱丝,贴卷着粘在皮肤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眯起,冷汗直流,呼吸急促。即使状况差到极点,拿枪的手却很稳。他穿的白色背心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伤的似乎不轻。   “雪。”我轻轻拨开他的枪,“是我,你安全了。”   我才说完,他就倒过来。踏歌赶紧伸手扶住,将他放平在地上,作粗略检查。而我察看了另一间房,找到昏迷不醒的杰。身受两枪,右腹和小腿被击中,失血过多,和雪酌月一样,状况糟糕。   “怎么样?”我走出来问踏歌。   “不太好,三处枪伤,其中右胸那出最危险,需要送医院。”不是取出子弹就能解决的事情。   “里面那个也是。”我咬着指关节,“大概是不能去医院,否则他们不用等我们来。”   “那怎么办?”踏歌问。   我立刻打电话给段暮城,请他帮忙。   段暮城安排好后,只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人贩子,又是朋友中枪,自己还能打。”   “绝对需要保持距离的人。”我挂了电话。   我们没去医院,而是去了段长子的一位伯伯家。他虽然退休了,遗书医术精湛,在家里帮人看病,设备齐全,还有护士轮班。   “中两枪的那个没大碍。另一个失血太多,偏偏o型血不多,就怕不够。”老医生说。   “我是o型血,可以输给他。”我拉上袖子。   “那行,我让护士帮你测血。”老医生进了手术室,乐滋滋的样子。   “踏歌,我怎么看他那么高兴呢?就像——”   “饥渴很久的样子。”踏歌这种说法,让我感觉更怪了。   “段大夫好久没动刀了,兴奋的呗。”小护士也乐滋滋的。   “那你开心什么?”我问。   “我是实习护士,第一次进手术室,当然兴奋。”竟然不懂她救死扶伤的伟大理想,小护士喝着,“赶紧来,抽光了你,我得进去帮忙。”   抽光?我瑟缩着脖子,压低声音说:“踏歌,你盯着点儿,有不对,就进来救我。”   事实是,想象力太丰富,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我抽完血,和踏歌等了三个多小时,老医生和小护士才把人退出来。   “现在就看那小子命大不大了。如果24小时能醒过来,就没事。”段老说。   “如果24小时之内醒不过来呢?”我问。   “那几48小时。”回答的真玄妙。   “还是不行呢?”我再接再厉。   “72小时。”更虚无。   “要还是不行呢?”段老问。   “不是。”怎么会!   “那你干什么追着要我说他再也不可能醒过来的话呢?”奇了。   我一想还真是,但那也是因为他开始假设性的说法引导出来的。   “放心,你哥哥身材那么棒,睡几天就恢复了。”实习小护士对我说。   “他不是我哥哥。”我和他根本没有共同点。   “我既然说你们是兄妹,你承认就好。”她笑眯眯地说,“他应该没结婚,也绝对没有女朋友——哦?不然,我不开心,就会出医疗事故。”   “你说了算。”真没见过这样的。   “太好了,我会用心照顾他。”蹦蹦跳挑跳走了。   后来,段长子打电话过来问情况,我就说他介绍的地方很奇怪,旁敲侧击问他有关医疗事故的可能性。   他听了大笑不止,告诉我段老一个能顶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至于那小护士,确实在实习中,但她已经医科毕业,是段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考护士,只是无事可做,打发时间而已。有这两人在,我朋友的上绝对小儿科。   我开眼界,这世界到处是人才啊。   三天后,雪酌月醒了。   “发生什么事?”我不用帮他削苹果,因为面前有盘小护士用天才之手完成的杰作。   “我想杀个人,可惜伤了她而已,然后被追杀。”说得很容易。   “你不是雪花帮的大哥吗?”应该有无数兄弟跑出来保护他啊。   “没有雪花帮了。”他周身冷冽。   “没了?”不可能!   “死的死,叛的叛,逃的逃,已经不存在。”恨意陡生。   “你义父呢?”预感不祥。   “死了。”因此,他才要报仇。   我无言。   “如果没有义父,我已经横尸街头。”童年印象就是在捡垃圾,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永远吃不饱,希望一直都是夏天。   “我也是孤儿。”说起来,怎么我认识的人好几个缺父少母?   “我知道。”凤家女的孤儿身份不是秘密。   “可以帮你什么?”我想帮他,他救过我的命。   “已经帮了。”他侧脸看我,“尽早离开冀城,别拖累我。”   “是你拖累我才对。”虽然冷眼冷语,我却知道他只是环境造就了性格,“到底是谁?告诉我吧。”   “夜家。”他说。   我猜到了,“除了夜家,我也想不出还有谁的势力这么大。”雪花帮,我不太清楚,但当年雪是洛神之舟里极尊贵的客人。“你为我得罪了蓝蒙,是不是夜家对付你和你义父的原因?”   “救你,只是顺手。”他打破我的幻想。   “你那时已经开始针对夜家?为什么?”我不明白。   “黑吃黑,是生存法则。”他以前野心太大。   “所以他们杀了你义父,废了雪花帮?”因为不能让人挑战夜家的权威。   “还有别的原因。”义父藏着的秘密,和蓝蓝那个女人密切相关,而他没有一丝线索。   “你伤了谁?”我觉得有点巧。   “夜主的女人。”他说。   “蓝蓝?”我要确认。   “没错。”他回答。   “有人给你的消。”应该是莫红莺。   “没有,我查到她出入的沙龙,在那里等了七天。”他虽然不知我问的目的。   红莺撒谎?还是她为之提供消息的另有他人?我暗忖。“你还会继续报仇吗?”   “会。”直到他生命终结。   “在你报仇之前,他们会杀了你。”我理智分析,“这里,你已经失去一切,应该先逃出去,再寻机会。”   他说:“你呢?还在等?”他记得她也失去了极其珍贵的人。   “是的,我的目标虽然只是蓝蒙,但我们可以联手。”我提出大胆的建议。   他伸出手,在我脸上划过。指尖冰凉,面色如雪。那双凤眸里蕴藏着暴风雨,累积着复仇的力量。   “好。”他拒绝不了这个提议,尤其在一无所有之后。   走出病房,踏歌不在,健康的出现让我觉得突然。   “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我很怀疑,和平安擅长的领域不同,健康是个发明家,最擅长电子技术的开发和研制。   “靠手底下三两只小猫怎么能跟上凤孤鸿的速度?”等于承认,他摘下棒球帽,把短发捋直。   “别装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肚子里。   他嘴角一撇,“那两个人,你打算带走?”   “我不会留他们在这儿等死。”帮雪,也是帮我自己。   “真是,你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夜家是冀城的主宰,夜主亲自下命令,全城搜索。你和踏歌已经暴露,虽说暂时甩掉夜主的追踪,只要任何一个出现,插翅难飞。”健康笑我天真。   那样的势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虽然我一直坚信,黑暗世界的延伸有限度,法律有效得制止着罪恶的扩散。可是,报警处理却行不通,因为雪也黑的够呛。   “处处夜归人。”健康又来一句,“这是对夜族的最高推崇。”   “处处没有人最好。”我贫,“私家飞机呢?他们能管整个城市所有的交通工具吗?”   “私家飞机都登记,查起来很方便。自从有个叫做卫星的东西在天上飞,地球上发生什么,只要有设备和黑客,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至于其他的交通工具,火车和船只人多口杂,汽车总要加油。”他那意思,就是不可能在不惊动夜族的情况下,无声无息溜出去。   “但是我们有你啊。”我笑着说。   “我只能带两个人出去,你自己选择。”健康恶狠狠瞪一眼。他帮我,总是不甘不愿。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云   过了几天,经过段老的同意,视咆哮着的小护士扰***,健康带着变装后的雪和杰从外交通道出境。我和踏歌高调亮相在冀城凤凰,以巡视业务为由逗留。   “老乔纳看到我不太开心。”落着张老脸,我看了犯堵。   “心里有鬼的时候,一般都不喜欢太聪明的人。”踏歌说,他已经学会了见微知著。   “哈哈,一点都不错。”我赞同。   我和踏歌两个正招摇在冀城最出名的美食街,四周很多双眼睛盯着,但他们没动,我们也不能动。   “两位,本店今日免费招待甜品,请进去试试。”发传单的女子给我们一份招待券。   从外表看,很不错的高格调餐厅,大概是开张优惠。我想不吃白不吃,于是拉着踏歌走进去。正是午餐时,却只有一桌人。我暗叹经营惨淡,跟在侍者后面,不太情愿,想着能不能反悔走人,却又不好意思。   “小姑娘,又见面了。”那桌主位上坐的是上次画展遇见的中年叔叔。   “您好。”我打招呼,真巧。   “我们也刚到,一起吧。”他说这话时,其他人不约而同看我们。   我也大致看过,一桌其余三人,一个年级和中年叔叔很相近,一个漂亮时髦的女孩子跟我年级差不多,还有一个看不太出具体年龄,长相非常出色的年轻男人。   我还没说好,那年轻男子已经对侍者说换桌子,这下拒绝也不行了。重新落座后,我和踏歌坐在中年叔叔的右边。   “给你介绍,这是我弟弟,妻舅和我女儿。”中年叔叔指过去。   “你们好。我是——”说起来都不知道彼此名字,不过无所谓,“莫内的画迷。”   “大哥,和你同好。”这位弟弟叔叔粗狂性子,声音洪亮。   “难得的一画之缘。”中年叔叔笑。   兄弟两不太像,哥哥是浑然天成的领袖人物,弟弟却有大将之风。   “这么难得,姐夫不如送她一副莫内的画?”妻舅帅哥唇红齿白,五官皆俊,风度翩翩。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我对收藏一窍不通,而且我喜欢赏画多于买画。”   “喜欢的东西当让要自己珍藏。”漂亮女儿开口。   “正因为喜欢,才希望跟别人一起分享。”我的理解。   “小姑娘说的好。”中年叔叔夸奖,“不勉强你。”   “土里土气。”那女儿说的很小声。   “这是你母亲教你对待客人的态度吗?”中年叔叔突然严厉,“道歉。”   “不要。”女儿站起来往外走,“还有,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吃饭,你可以不用装成慈父,因为你对陌生人都你对自己的女儿好。”   我看着这一幕,不明所以。   “想点什么?”中年叔叔亲自递菜单给我,仿佛岁女儿离席根本不在意。   “您来过这家吗?”我问。别人家的私事不归我管。   “来过几次。”他对我很耐心。   “您能推荐最好的给我吗?”我虚心求教。   “如果你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减肥,波士顿龙虾是这家主厨的签名菜。”他很喜欢这个懂礼貌的小姑娘,看着顺眼,和她说话,心情也好。   “不,不,我最近已经嫁人,可以不用减肥了。”我连忙摆手。   “结婚,还可以离婚。”妻舅帅哥微笑。   “如果因为我身材没了就离婚的老公,不要也罢。”肤浅。   中年叔叔开怀得笑了,“不错。”   弟弟叔叔大概是唯一因为侄女离席而不安的人,他攒着眉心,“大哥,小爱——”   “看看,被你们宠成什么样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中年叔叔脸色凛然。   “她还是个孩子。”弟弟叔叔也站起身,推推妻舅,“最近不太平,我们看看去,她只听你的。”   “姐夫说的对。家里就这么个宝贝丫头,平时那么多人宠着惯着,再下去,偶不能收拾了。”妻舅不动,“我不去,要去你去。”   弟弟叔叔走了。   说实话,我很羡慕那女孩子。单亲家庭长大的我,很希望也有这样的男性长辈,可以被宠得理所当然。   “不好意思。”中年叔叔说。   “没关系,您不用这么说。”我才不好意思。   虽然走了两个,踏歌几乎没说话,妻舅偶尔插话,主要是我和中年叔叔聊天,天南地北,和他竟然还很投契。   过来一个黑衣男,“大哥,打嫂的电话。”   他虽然冷哼一声,但还是冲我笑笑,“我去接个电话。”   我做个请的姿势,他走到包间里去了。   “想不到,姐夫这么能聊。”妻舅说。   “您要添酒吗?”侍者不在,晚辈主动,我拿起酒瓶。   他伸过手来,“不敢劳女士动手。”   我还在愣神,他已经拿过酒瓶,替自己倒了半杯,呵呵轻笑。那张干净清爽的脸,眸色却变深,透露出心机重重。   “蓝蒙。”我说出令自己不敢相信的名字。   瞬间,踏歌已动。   我拦住踏歌。   十指交叉,大拇指磨挲着下颚,“你这么认出我的?”蓝蒙似笑非笑。   “你的手没改掉让人讨厌的毛病。”碰到我时,在手背上特意擦了擦。   “没办法,情不自禁。”蓝蒙加深了笑意,“毕竟我想了你三年多。”   恶心的我,咬着嘴唇,才能避免开骂。   “不过,我想到你也对我念念不忘时,心情就很舒畅。你追着我的替身那么久,让我激动澎湃。”他说话惯常得夸张。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受不了他的白腔白调。   “小凤儿,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表情,真像我打击到他了一样。   “谁会喜欢啊!”我就快吐槽了。   “那好吧。”他将两手平摊在桌上,不再笑得虚伪,“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我不需要记得你说过什么,只要记得你做过什么。”眼前这个男人是杀害平安的凶手,我眼红了。   “凤顾鸿,你在小看我。”他眼神放出芒刺,“我说过,会让你痛不欲生,你却只惦记一个死人。”   “这条命我会让你亲自还。”我从没小看他,这个男人的手段我见识过,领教过,但并不比代表我会退缩。   “怎么还?”蓝蒙冷笑着,“以命抵命?你连杀人都不敢。”可那个如血莲般的绝美身姿,他记忆犹新,每每思及,血液就沸腾起来,想让宁折不弯的倩影匍匐在他脚下。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他大笑,拍着桌子,还呛到了,咳的剧烈。   那一刻我恶毒的想,他怎么不呛死算了,这样不用承担杀人罪名。   “你们说什么?”中年叔叔回来了。   我注视着这位叔叔。见了两次,他都对我很友善,虽然言语神情间隐隐透出强大的气势,但没有在我面前真正展现过。我以为他顶多是个人物,却不知是如此可怕的人物。   他就是夜无云,他就是夜主。一声令下,一个巨大的帮派消失了,一代赫赫有名的道上老人死了,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如过街老鼠。   我想厌恶他,但发现竟做不到。夜无云给我的第一印象太好,不容易颠覆。   “我在说如果不给免费甜品,就拒绝付账。您小舅子就笑趴桌了。”我趁那个恶心男说不了话,踩踩他,“有这么幼稚的亲戚,够您头疼。”   “的确老是闯祸,只好看看紧。”以为开玩笑,夜无云接的半真半假。   “姐夫。”蓝蒙又成了干净爽朗的妻舅,眼睛清澈见底,笑起来像阳光。我实在不想承认,他确实拥有天使和魔鬼的共同体。   “说去来,我一直没向您自我介绍。”与其被小人利用,不如自己先坦承,“我叫凤孤鸿。夜无云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蓝蒙怔住,他失去了在夜主面前击穿对方的机会。   夜无云神色不动,目光打量着我,“凤孤鸿?从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吗?”   “不,我不知道。知道刚才认出蓝蒙,我才知道您的身份。”信不信由他。   “你追击了阿蒙三年多,却说才认出他,你认为我会相信?”迫人冰冷的气息压过来,正是夜主的威严。   “那时他带着面具,我没看见蓝蒙真正的样子。好在,他还保留着一些——呃——令人难忘的习惯。”我撅撅嘴。   他坐下来,我感觉他相信了我,“你和阿蒙的恩怨,夜家不会插手。”   我眼睛一亮,蓝蒙果然是个人行为离谱,夜家不为他负责任。   夜无云对蓝蒙说,“你姐姐,让你去接她。”   蓝蒙笑得开朗,一点抱怨都没有,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离得那么近,却无从下手。   “作为他姐夫,如果你现在出手,我会阻止。”夜无云看穿了我。   “您放心,我不会杀人。只是懊恼,找了那么久,其实不知道怎么才能报仇。”我觉得自己可笑。   “复仇有很多方式,时机只在瞬间。”他说。   “您是在鼓励我吗?”这夜无云挺奇怪。   “看你怎么想。”他说完就笑了,大概也发现矛盾。虽然已入中年,却依旧拥有十足的魅力,又成熟又有沧桑后的练达。眼角的鱼尾都显得英俊。   他那么笑了之后,正正神色,“你帮了我要找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青桐   “嗯。”在夜无云面前,绝对要诚实。   “为什么?”他问。   “义气。”我想不用解释太多。   “义气?”夜无云重复,“你是女人。”   “女人就没义气?您错了。女人讲起义气来,会猫抓猫打,也会像疯婆子一样为人拼命 。千万别小看我们。”我说。   “好个女子义气。”夜无云突然伸手,摸摸我的头,“告诉你朋友,只要他别再找夜族麻烦,我就放过他。”   “这个,我没办法答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还是说实话。   “杀父之仇?”夜无云站起来,走了几个来回,“告诉我,全部。”   “细节我不知道,但雪花帮被迫解散,帮主去世,好像和您妻子有关,所以雪才攻击了她。”雪说大概,我也只能说个大概。   我经历过很多沉默的时刻,但少见这么可怕的静寂。他站在那儿,就像是台风的凤眼,空气随着他的心情急打起漩流,将愤怒包裹在最里面,却即将爆发在最边缘。   “请你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他给我一个号码,“如果事实像你所说,我会查出原因,也会给他交待。”   “谢谢您。”我把号码放好。   “你们可以走了。放心,不会再有人找麻烦。”他心情很差。   不知为什么,此时看着叱咤风云的夜无云,只觉得他是个可怜的,孤独的男人。   走出没多远,夜永爱拦住我们。   “你和我爸什么关系?”问的很放肆。   “一画之缘。”借用夜无云的话来说。   “我看是一夜之情吧。”骗鬼呢!   污秽我的耳朵,“夜小姐,请注意措辞。”   “我警告你,别打我爸的主意,否则让你死无全尸。”极道的千金,极道的风格。   “我也警告你,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会替你父母教训你。”什么家教。   “你敢?”她一出手,刀光袭来。   踏歌才要动,我再拦住,“我来。”不想他打女人。   夜永爱被保护的太好,招式的样子花哨,却毫无力道。我闪过刀锋,捉住她的手腕,上下翻折,疼的她松了刀,再顺势推出去。她踉跄几步,半跪在地上。她气急了,转身抓过来,却被几个黑衣人挡开。   “小姐,夜主有令,不能伤害凤小姐。”命令传达得很快。   “滚开!他色迷心窍,我非杀了这个女人不可。”她要保护妈妈。   没人让开,她根本过不去。为什么?她是夜族的大小姐,夜族却在保护另一个人,她嫉妒啊!什么时候,她在父亲的眼中看到过慈爱?   我和踏歌走过去,任夜永爱在身后嘶吼,乱发脾气。   “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说。   “心理年龄不成熟。”踏歌说。   同时摇头。   ~~~~~~~~~~~~~~~~~~~~~~~~~~~~~~~~~海粟的分割线各部门经理的报告源源入耳,海粟却不像往常那么专心。少见他会腻烦数据,分析,统计这些东西,但这一星期以来,公司在北美市场的拓展没让他惊喜,中东那边的新油田没令他高兴。沧海资产比去年增加了三倍,那有如何?父母成为社交界的新贵,忙着应酬,他觉得无聊。   七天。孤鸿去了冀城整七天。没有电话,没有邮件。消息是大新从凤家得来,再转述给他。媒体趁机大作文章,最夸张地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他苦笑。以他认识了她这么多年的经验,动脑动手都极快的她说不定正在考虑可能性。想到这儿,他就觉得会议室缺氧。   九年。他和她相识了九年,大概能和青梅竹马搭上半边,他也找了她九年,在唾弃自己为三个女子动情,却,原来竟是一个,本来就只有一个。洛神的她就是顾鸿,顾鸿就是凤孤鸿。当最终确认的时候,他惊讶,错愕,生气,更多的是,满溢出心中的无与伦比的喜悦。   总以为错过,却其实总是在相逢。老天一直在眷顾他,一次又一次把她送到自己身边。即使自己迟钝到令人难以置信,她还是成了他妻子。但,真的是迟钝?还是根本不相信命运,因此被命运愚弄至今。他是否该感谢它给了他怜悯?   方奇迹是命运给他的第一个明示。当年拍卖,他也在场,因为是小婴儿,司仪介绍孩子父母背景时,他记得特别清楚。方太太耳垂下的玫瑰痣和那枚祖母绿的戒指,他也留了心。两家吃饭时,孤鸿和方太太的对话,他全听见了。后来孤鸿问他意见,他必须要深呼吸,才能平静心情。   从那时起,他开始特别留意孤鸿的习惯。喜欢美食,尤其是法国菜。不能吃辣,却爱逞强。爱抱不平,很讲义气,像在洛神时一样。喜欢帮他读书读报,像在黎城时一样。这也解释了她为何选他假结婚,为何轻而易举和他熟稔。她变得成熟,但本质上却依旧善良且聪明伶俐。三个多月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对她适应得如此快,又何尝不是一种潜意识的认知。   去了趟黎城,把照片给马可和小丹他们一对,立出分晓。板上钉钉的结果,又从人事部长那里得到再次确认。至于怎么把二十三岁的孤鸿和十八岁的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平安。他问大新,孤鸿有没有一个好朋友叫平安。好像在凤家,这不算秘密,大新给了肯定的答案。但接下来大新说的话却震撼到他。   平安死了。那个对他说,只有变强,才能接近孤鸿的男子,真正实践保护孤鸿的诺言,为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平安,总让他想要变强,更强,最强。可他能回想起来的,一开始是孤鸿的累赘, 后来砸伤了她两次,也没给好脸色。最近一次,让他无地自容,竟那样将她丢在舞池里,造就了辉煌的离婚谣言。   孤鸿一直隐瞒着他,他生过气。可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下来,他已经想通了。她隐瞒他,并不为了欺骗,因为自始至终,她对他都纯粹的好,所以什么理由都不重要。而且他认定,只要他问,她会告诉他。他是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她,对她说,他知道了一切。然后可以赏听她哇哇的惊叫,拉着他问长问短。   这种渴盼的心情,却在听到她和万千宠的对话后烟消云散。他能分辨孤鸿声音里的迟疑,伤痛和无奈,也能感觉她对单秋寒的情意。猛忆起在黎城时,有晚她跑来问恋爱的感觉,那时迷惘的她已有了春日情怀。单秋寒无疑也爱着孤鸿。在那两人的世界里,他算什么?通过一个虚假的婚姻,难道他只拥有着丈夫的头衔?那刻,新生被狠狠插了尖刀,眼睛初盲时的彷徨和恐惧再度席卷了全部的思想。   所以,一曲探戈,让他淋漓尽致得报复了她。松开手的瞬间,想到过去九年,迄今为止的三分人生都在思念的这个女子,他,如此绝望地,深深爱上。   叹息过后,他注意到会议室鸦雀无声。   “秘书室拟一封信给总理,呈述加税的不合理和不可行性。如果执意,沧海旗下所有事业将退出该国,未来十年不会和对方有任何方面的交易,海运港口对他们封锁,所有知识和技术产权不再分享,沧海研究所得专家也会撤出政府项目。”他哪怕发呆,也知道会议进程,“拟完后,给我签名。”   “好的。”秘书室长回答。   众人看他恢复正常,又继续发言。   他手轻轻一压:“会议午休,你们出去吃饭吧。”   起起落落的声音,人吗纷纷走出去。   “海粟,一起吃饭,好不好?”钟意心刚从黎城调过来没几天,职位未定,暂时还当助理。   “不了,我想出去走走。”他叫大新,往外走去。   “我陪你。”钟意心要跟着。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没有回头。   今天风有些大。   他坐在林荫道的椅子上,等大新买热饮回来。梧桐树的叶子在他脚边沙沙作响,深秋的阳光还没来得及暖在身上,就被风吹凉了。   有东西在脸上贴一下,马上离开。烫暖的,是纸杯的温度。   “海粟。”   他心跳。   ~~~~~~~~~~~~~~~~~~~~~~~~~~~~第一人称回归我坐在海粟身边,抓起他的手,放上热巧克力,“小心,有点烫。”   “什么时候来的?”他没听见脚步声。   “在那非常有魄力的让秘书写信给某国总理的时候。”一下飞机,我就到了海粟的公司,“海粟,你在公司的样子和平常不一样。”掌握着他国经济命脉的男人,不怒而威。他虽然平淡地发出指令,却句句惊人。   “奸商的样子吧。”他嘲讽着自己。   “诺诺,巨商的样子才对。”我是真佩服他。   “才下飞机?”他总能被轻易改变心情。   “嗯,累死我了。”我打个小呵欠。   “回去睡觉。”他说。   “总要看看你再回去。”我喝口巧克力,好甜,“我怕你想道歉却找不到人。”   “-------”   “我帮你准备好了。”我拍拍他的肩。   “什么?”海粟寻声而望。   “下来的台阶。”我再拍拍椅子。   “——”哪是他要的台阶,分明是在提醒他,“对不起。”他承认,台阶来的很好很及时。他佷庆幸,那颗宽容温柔的心。   “没关系,但是——”我有但书,“以后再这么做,我就和你离婚。”   “永远不会。”他的承诺。   “永远别说永远。”我现在知道承诺是用来违背的,“海粟,我和单秋寒不可能,因为他的父亲与我最好朋友的死有关。虽然我不怨单秋寒,但也无法和他继续恋爱。如果你听出什么来,我只能说曾将同他羁绊太多,需要时间淡却。”   平安!难怪决绝!   “你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说。沟通是必须的,否则就产生误会,更会伤感情。”我累得眼睛眯起来。   “知道了。”他该不该现在说?   “那,我回家了。”我冲大新招手。   走出几步,听到他叫我孤鸿,“怎么了,还有事?”发音很重,好像顾鸿。   再过两天,他这么想,“晚上一起吃饭。”   “我等你回来。”   简简单单五个字,让深秋火红,让桐叶成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唇亡   翘班一周,在公司忙了几天。知道健康提醒我在她家的雪酌月,我才想起夜无云给的电话号码。于是,和海粟回家住两天。   看到雪,居然是在妈妈的花房里。他和杰坐在竹椅上,正听妈妈谈菊花经。杰是强打精神,雪却饶有兴致,还能提些问题。   “妈妈,恭喜你终于找到听众。”我调侃。   “养了四个女儿,没人喜欢花花草草,不如阿月。”妈妈抱怨。   阿月?“好好,我和阿月谈一会,就把他还给您。”   妈妈说让我们聊完就去吃饭,自己走了。   “这才几天,妈妈当你宝贝似的。”他冷冰冰,哪里讨人喜欢了?   “她是个好母亲。”和凤家相反,他的世界里很少女人,尤其是慈母般的女人。   “想不想认个干妈?”看他们挺有缘。   他不说话,大概话题敏感。   “伤怎么样?”我问。   “差不多了。”刀口舔血,最糟糕时几天几夜带伤躲避追杀。现在能得到精心照料,日子舒服得让人丧失斗志。   “别逞强。”这才几天,条件再好,还是会受到人体的局限,“给你。”   他接过一看,不明所以。   “夜无云给的电话号码。他好像不知道雪花帮和你义父的事,想向你问清楚。”我希望他能和夜无云谈开,至少不用面对击杀令。   “夜无云?”神秘的夜主?“你认识他?”   “见过两次,感觉他人挺好。”想起来,是夜日牵的线。   “人挺好?”他眼光里没有冰寒,只觉得我怪异,“他是夜主,整个极道最强的男人。他所有的故事都像传说,被无数人敬仰,你说他人挺好?”真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   “反正我和他只聊过些闲话,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直接下命令的是他老婆,他会不清楚?”他还是怀疑。   “那么大的组织,最上面的人管不到的地方可以很多。就如我所知,蓝蒙做的事夜无云并不全赞同,所以踩踩管束蓝蒙的行为。如果小舅子的事,他并没能插手,那么他妻子的事,也可能忽略了。”而且,那对夫妻看着不太平等,“试试看,就你们两个人也做不了什么。”   “夜主夫人和老帮主有旧怨。”杰一语惊人。   我和雪同时看向他。   “老帮主走时,只有我在身边。他让我保管一样东西,直到雪你安全为止。”杰摊开手掌,一枚幽兰色的戒指,女式的。   “我在哪里见过。”我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图腾很特别。   “你指它?”雪的手在我面前晃晃,拿起戒指,和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比较,“图案一样,宝石不同。”   “你戴的是仿制品,老帮主让人根据这枚女戒做出来。它是你生母留给你的。”杰说。   我皱着鼻子,咬着嘴巴,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图案。   “义父还说了什么?”雪酌月问。   “他还想说话,可是没来得及。”杰摇摇头。   “二小姐!二小姐!”家务助理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得了,老夫人出事了,夫人晕倒了。”   我冲出花房,感觉雪在身后跟着跑。   “怎么回事?”我问通知的人。   “我也不清楚,大管家让我过来叫您。”助理说。   “到底怎么了?”我再问。   “老夫人和夫人都失去意识了,已经叫救护车,还有五分钟就到。大管家和姑爷正在大书房,请您赶紧去。我在这儿等医生。”二管家说。   “刚才开走车的是孤清?她去哪儿?”奶奶妈妈出事,孤清干什么?   “其实,之前三小姐和老夫人吵得很厉害,夫人进去劝。谁知没一会儿,三小姐一个人出来,上楼拿行李走了。助理进去收拾,才发现老夫人和夫人晕过去。”二管家忿然。   我完全没明白,但感觉奇差。没时间多问,走进大书房,看见海粟和大新围着奶奶,大管家在照顾妈妈。   海粟一听到我,就说:“别急,妈没事,一会儿就能醒。大新正在给奶奶检查。”   我心慌意乱,也没想到要介绍雪酌月。   倒是他自己问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请他去看一看妈妈。   “我朋友雪酌月和阿杰,暂住这里。”我补充介绍。   海粟点点头。   自从被收养至今,我还没见过这种事。尤其是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却一直健康,最多就是感冒之类的小毛小病。如今她躺在地毯上,被白发衬得面无人色,让我很怕。经历过生死,我知道挚亲挚友的离世对活着的人是****,只要想起,伤口就会裂开。奶奶对于我,对于妈妈,对于凤凰集团,是天。可她倒下了,我觉得一片茫然。   “可能是脑溢血。”大新已经采取措施,让人大开窗户,保持空气流通,用冷毛巾敷奶奶的头部。   我心跳,“脑溢血?”这个病很严重。   “老夫人有高血压要是刺激过大,可能造成脑部出血。程度如何,现在很难说。不能马上送医院,要等病情稳定。”大新将奶奶的头往一边侧,解开她领口的纽扣。   医护人员到了,他们和大新的意见一样,做好紧急处理,等了一段时间,才把奶奶放上担架。   我要跟上车,海粟却说,“我和大新去,你等妈妈感觉好点再去。打电话通知大姐和小妹。”   我听从海粟的建议。正巧妈妈在叫我,匆匆请管家打电话通知大姐和小妹,我赶到妈妈身边。她虽然早苏醒了,但意识还是混沌。   “妈妈,还好吗?”我过去扶她起身。   “好多了,奶奶她——”妈妈记忆不清。   “海粟和大新送她去医院了。等您休息好,我们就去看奶奶。”我让妈妈别急,其实自己心急如焚。   “现在就去。”妈妈想站起来,膝盖无力。   “伯母,就听她的,奶奶不会有事。”雪说。   大管家端了一小碗甜粥,我一勺勺喂给妈妈,脸色恢复了点红润。雪帮我扶妈妈躺下,为她盖上薄毯。   “孤清说了什么,把奶奶和您气成这样?是不是有误会?”我想不透。   还不容易在妈妈眼睛里聚起来的一点精力挥发殆尽,她抓紧胸前的毯子,说得很吃力:“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变了,原来只是隐藏得好。早知如此,当初奶奶说要送走她,就不应该阻止。我的心软造成了今天凤家的大祸。”   送走孤清?大祸?虽然依旧糊涂,但事情绝不一般。   “阿鸿,清儿她私下召开董事会,罢免了你总裁的职位。”妈妈悲伤地望着我。   果然,大事件。   罢免总裁一职,远不如被自己妹妹背叛所受到的打击沉重。孤清,不是那种撒娇讨宠,但也不是讨人厌的妹妹。和常常聚在家里的大姐小妹不同,她常年在维也纳住,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我只以为那是音乐家孤傲的性格所致,怕她嫌烦,平时尽量不打扰。   “妈妈,三妹不会的。不久前,她还对做生意没兴趣,是我硬拉她进凤凰。”仔细一想,那天,是我被她在引导。心里咯噔,略沉。   “她向来会在这种事情上耍聪明,让人家察觉不到她真正的目的。”妈妈似乎对孤清失望透顶,说的灰心灰意。   “可是,她明明那么喜欢钢琴。如果有野心,应该开始就学商科,早早进入公司。”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舍近求远,“再说有想法是好事,奶奶就总说我不上进。”   妈妈说,“她虽然学音乐,却不是自愿的,而是在奶奶提供的离开凤家和放弃经商两个选择之间,选择了后者。别惊讶,凤家有很多秘密,这就是其中一个。”   “我们先出去。”雪和杰走出书房。   我将听到一段很久以前的故事。   “清儿晚你两年,通过种种测试,是那批孩子中最出色的。因为还是凤家三代外的嫡亲,奶奶很满意。但在她正式成为凤家女儿后没多久,奶奶发现她心思不正,为人不善。当着长辈的面,总是表现温驯,善解人意。背着却是相反的性格,乖桀,孤僻,看不起别人。要挟照顾她起居的家务助理们不准说出去,否则会被赶出凤家。毕竟是个孩子,又自持聪明,以为掌握了人性的弱点,就可以为所欲为。她能把凤家家规倒背如流,却没有正视。助理们向大管家辞职,事情捅到奶奶那儿,从此奶奶就派人留心,结果令人吃惊。奶奶想要把她送走,我只觉得她还是个孩子,父母走得早,所以个性要强,应该能教好。奶奶被我说服,决定给她该过的机会。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阿鸿,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只狗宝宝吗?”   我点头。   “它被人毒死了,下毒的人正是清儿。负责监视她的凤卫把真相告诉我们时,奶奶大发雷霆。她今天可以毒一条小狗,明天就可以毒一条人命。但我想这孩子也可怜,建议奶奶保留她凤姓,送她去学修身养性的科目。我们和她谈时,她先是狡辩,后来证据确凿,就改用苦苦哀求,最后她同意去维也纳学钢琴,请我们给她时间,等她长大,可以原谅这一切的不懂事。”   孤清害死了狗宝宝?我起寒颤。那时候她才多大?十二岁。   第一百六十二章 齿寒   和才华。   最可恼的是,那个她,今夜妖娆,分外性感。   她的头,在他怀里拱了拱,温热的气息吹着他的胸膛,令身体里的血液如万马奔腾。   “你再动,我就不管了。”守不住心中的原兽,则势必将她吃干抹净。   她没说话,呼吸安稳,竟然睡熟。   他等了一会,尽量避开敏感部位,将她剥离身边,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才终于能正常呼气吐气。这番折腾,竟硬生生出了一身汗,筋骨也好像被火淬炼一遍。   他可以趁她心智脆弱时,让两人成为真正的夫妻,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爱她,所以尊重她。他爱她,所以等她真正接受他。他爱她,所以想要她也能爱他。   海粟翻身下床,走进浴室,打开冷水。   ~~~~~~~~~~~~~~~~~~~~~~~~第一人称回归线这几天,四季园我也呆不下去了。   那天早上醒来第一眼,我因为莫名其妙的全裸而惊声尖叫,海粟以嘴堵嘴,把我亲的晕头转向。又是子桃,还带了婆婆,子杏,子梅闯进来。地点暧昧,衣着暧昧,动作暧昧,三大要素齐全。子桃说,大哥大嫂,你们亲热不用大喊大叫,我还以为有贼。子杏有些酸溜溜,这么说的,结婚既然过了蜜月期,也要顾及家里人,大清早就那个什么,不太合适。婆婆听了作势拍她几下,对我们说,别的事都不急,唯有子孙后代最急,年轻人多做做运动,有好处。子梅只是捂着眼睛笑。   “啊,要死了。”我看着菜单,想到那天,恨不得找个地洞。   对面坐着海粟,他最近天天月我在这家餐厅吃午餐,因为我超爱这家大厨的手艺。   “有那么严重?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心情好的很。   这句话,细想下来很有问题。什么叫还没做!我没好气,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你敢!”   他不是不敢,只是时候未到。   “这是谁呀?”身后有人说。“凤凰集团的前——总裁。”   我不回头,反正她自己会出现。   果然,那人走到我们这张桌子来,是很久不见得欧阳美辰大小姐。   “欧阳小姐,你好。”论风度,比不过海粟,我也不算差。   “我真的很好,刚从你妹妹那儿接了一单大生意。”欧阳晓得歪嘴,破坏美女形象。   “恭喜。”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得意,“你现在做什么的?报纸上都看不到你家的新闻。以前提起凤家,谁不知道欧阳。”论恶劣,比不过单秋寒,我也是顶级。   此时她若神色不变,那还是可以较量的对手。不过,她的脾气和修养实在不敢恭维。我才牛刀小试,她就变蹦豆了。   “凤孤鸿,你得意什么?再厉害,还不是下台了。等孤清当上家主,你会一无所有。我等着卡尼颜面尽失,名誉扫地。”凤家女?哼!   “欧阳小姐,我承认自己太懒惰,不够勤快,所以辜负了董事们对我的期望。孤清代替我的位置,只要能领导凤凰集团往好的方向走,我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家主嘛——如果是孤清的话,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们这些亲人。至于你说什么一无所有,我不太明白。对面这位是我老公,凤家家主不能命令我们离婚。我的名字在凤家家谱上,和孤清同辈,当然也不能除名。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能让我颜面尽失,名誉扫地的。”几番较量,这位是纸糊的大小姐。   欧阳美辰向来不齿凤家女,从没有学习过族规之类的东西,所以听的脸色微变。本来以为风骨请能为她一雪前耻,谁知凤孤鸿根本不在乎。看她笑容满面,容貌还比以前出挑。他老公沧海粟更是商界红得发紫的青年才俊。今日看真人,外表风度令人钦羡。反观自己家,自从脱离凤凰集团后,开的公司连集团规模都算不上,如今经济又不景气,她自己还要跑小单业务。想起以前,在凤家羽翼之下和世界名流家族攀交,身边围绕着北京辉煌的世家子弟,这种机会已经消失,一步错,步步错。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凤家,最最错估了凤孤鸿。她想,幸好凤孤鸿成不了家主,否则她会嫉妒到死。   欧阳美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干瞪一会儿漂亮的眼睛,回自己那桌,和同伴走了。   “就这么走了?”我意犹未尽。   “你还想让她跪地求饶?”伶牙俐齿,海粟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每次都让他回味无穷。怎么就那么能说!   “难度太大,没办法。”我又不是纵横家。   ~~~~~~~~~~~~~~~~~~~~~~~作者话不好意思,分割线有点多,因为上架后,每章改成三千字,重新调整过章节。   她表现非常好。我和奶奶都以为她脱胎换骨,融入这个家。所以你提到让她去黎城公司学习管理,奶奶也同意了。谁知,今晚她突然回家,和奶奶在书房谈话。管家说,两人吵得很凶,我赶紧进去,只听到她说她已经是凤凰集团新一任总裁。奶奶气的晕倒,她竟然还笑。她对我说,妈妈,你和奶奶年纪大了,以后享享清福吧,虽然你们对我不好,但我至少记得微薄的养育之恩,因此会保凤家人衣食无忧。可怕,就像养了条毒蛇,拔去毒牙,却没想到它还会再长。”   后一句话,是我从妈妈口里听到的最严重的指控。她语气中追悔莫及,心已经寒了。   我很长时间沉默,胸口堵到缺氧。一直以为是距离让孤清和家里人无法亲密,四姐妹中唯有孤清没有鸣字辈的贴身助理,原来是奶奶刻意的做法,为了阻止孤清接近权力中心。   人说三岁定八十。照妈妈所讲,孤清双面极端做派,心机深,易妒易怒。但我看到的,却是她学习音乐后的纯净。难得回家时,和姐妹相处的融洽。还有她的琴声,无杂质,平和舒心。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心思半点不露,还装;额这么多年,那么,她的确是非常可怕的人。   “所以向我暗示毕业后的出路,所以进入黎城能那么快掌握经营,所以婚礼上才有那么多新面孔,所以才和鸣池结婚。一切都为了今天,完善自己,培养势力,向四姓董事们展示她是替代我的唯一人选。”不得不承认,孤清这场仗赢得漂亮,杀的我措手不及。   “妈妈,再和孤清谈谈吧。”我终要自己判断,才能信。   妈妈睡着了。今晚发生的事犹如晴天霹雳,她已经太累。   我轻轻走出去,看见雪和杰还在厅里,“妈妈睡了,请你们帮我照顾一下。我得去医院一趟。”   “一个人去?”雪没看到踏歌。   “踏歌休假。”因为家里一堆人守着,不用担心安全。   “杰跟你去。”雪说。   “不用,他的伤也没好透,我不会一个人的。”我请管家安排车子。   到了医院,大姐,东雷,小妹正焦急等待一生检查结果,海粟和大新坐在一边,相对冷静。   看见我,大姐急唤:“怎么回事?”   “昨天好端端,今天却说可能是脑溢血。二姐,出了什么事?”孤影跺脚。   “在这儿不方便说。”公众场合,“医生怎么说?”   “还没出来。”东雷说。   我坐到海粟旁边。他轻轻拍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安心。我靠着他,才觉得这时候有人能依靠,真好。   门开了,走出来的是段翔,原来这是段家的医院。他看到我就笑。我心一定,奶奶的情况不会太糟。   “病情稳定了。虽然还不是脑溢血,但从检查的情况看,如果不小心处理,未来病发的可能性很高。这次昏倒时前兆,平时可能也有手抖,无力之类的症状,你们有没有注意?”段翔说。   我们摇摇头,心里有愧。总以为奶奶气势十足,铁打不倒。作为小辈,怕她都来不及,谁会留意那么小的细节。   “你们以后要多留心了。凤老夫人有高血压,上了年纪,饮食要非常注意,情绪不能太激动,身体不能太劳累。另外,还要接受治疗,通过药物减少病发几率。”医生的话就是圣旨。   我们三姐妹只顾点头。   “现在能进去看奶奶吗?”海粟问。   “她已经睡了,今晚会留在加护病房观察,你们都先回去吧,明早再来。对了,记得办入院手续。我想留老夫人住几天,养养胖。”有子万事足的他如今也不忧郁了。   我心想,只要奶奶安然,这个总裁当不当也无所谓了。   回到家,没吃饭的人赶紧吃饭,大姐和小妹去看了看妈妈,然后都聚在我那楼的书房里。两位长辈虽然已经缓过来了,但危机仍然存在。大姐小妹催着我说事,海粟和东雷也很疑惑。我把事情说了一下,两位男士的表情暂且不提,大姐和小妹比我当时还要吃惊。   “罢免总裁职位?”这个消息太惊!大姐眉头皱紧。   “三姐搞家变?”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妹抱着头。   “因为妈妈是后来才进的书房,所以之前孤清和奶奶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幽幽叹气。   “只有问奶奶了。”大姐还是难以消化的申请。孤清毫无预兆的行动,只得让她相信妈妈的话。凤家的三女儿,他的三妹妹,是个想要吞下整个家族的野心家。   “三姐究竟要干什么?”小妹无意识说一句。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下一秒进入我的大脑——凤家家主!   没人注意的时候,所有的阴谋早拉开序幕,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我们都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这场阴谋中被牵线的木偶,处处受制。   比如说,第二天所有的早报,除了凤城凤凰传媒,所有经济版头条,都是有关凤凰集团总裁交替的新闻。这种突变的异动,媒体一下就能嗅出古怪,深挖到底。如今又有互联网,各种猜测,各种评论如潮水般涌来。无论如何,我的下台,已经是既成事实。   “凤家是集团最大股东,奶奶和妈妈掌握的股份最多,四姓董事凭什么能换总裁?”小妹熟悉公司章程才这么说。看来好玩的她,也难得认真了。   餐桌上还有雪和杰,但事到如今,也没人把他们当外人看。   “有一个破例。凤家家主年过八十五岁,拥有分公司经营权的大董事们如果能投票一致通过,否定凤姓总裁的领导能力,就可以从大董事中选一个人出来替代,直到凤家公会选出继任家主,再由新家主定出凤姓总裁。”大姐也研究过。   “可是,三姐不是大董事,就算奶奶给了百分之五的黎城股份作为嫁妆。”小妹也聪明的很,立刻找到漏洞。   “除非单家把股份买给她。”我说,“三妹就会成为黎城大股东。所占股份已超过百分之五十。”只有这个可能性,孤清才可以当上总裁。   “她哪来那么多钱?”大姐想了想,是有这个可能性,但资金呢?   “四姓借给她,或者银行。”如果单凉站在她那边,钱不算问题。   “怎么这样?”孤影耷拉下脑袋,又突然抬眼,“那么,选出新的家主就好了,二姐一定能当上。这是凤家家务事,四姓插不上手。”   “历代凤家家主都有凤姓血统,远近倒是没关系。”大姐一针见血,“奶奶并不很介意血统,本来她作为家主,对公会的影响是决定性的。但如果奶奶被迫下位,公会就会进行投票,依照惯例来看,反而孤清的胜出可能性更大。”   “三姐想当家主?”这个事实比昨天更震撼。   “恐怕这才是她的最终目标。”孤清心计和手段无一不高明,简直骇人。大姐看我一眼,满是担心。   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三姐这算怎么回事?想要当家主,就光明正大竞争。背后鬼鬼祟祟,还把奶奶妈妈气成这样,真过分。”小妹翘翘鼻子。   “我也不认同她的方式,经营能力值得怀疑,搞阴谋倒是很能。这样的人担任家主,凤家未来堪虑。”大姐公允。   这时,外厅传来厉喝。   “妈妈。”小妹冲出去。   我们都赶到厅里。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妈妈被管家扶着,嘶声力竭。   “二姐 可以和她老公住在这儿,为什么我们夫妇不能?妈妈,你偏心得太明显。”孤清回来了,还有鸣池。   “你不是已经拿东西走了吗?”妈妈听管家说,“也不管我和奶奶死活,走的时候,也没通知任何人我们晕倒的事。奶奶被你气到差点脑溢血,你知不知道?”   “不是还差点吗?”孤清说的很无情,“我本来是打算搬出去,但想想这也是我家,凭什么要我走。至于我没跟人说你们昏倒,反正也很快有人发现。再说,当年你们把我送去学音乐,也只是通知我一个人而已。”   “三姐!”小妹听不下去了。   “孤清!你当上总裁,在公司随心所欲,无所谓。在家,一定要尊敬妈妈和奶奶。你还不是家主。”大姐是火爆脾气,也绝不是软柿子。   “啊,你们都在?正好,也省的我一一通知。大姐,你已经做了家庭主妇,就别管闲事。小妹,你最好选对边,站错的话,当心又变回孤儿。”那双美眸里全是鄙夷,“二姐,我亲爱的二姐,要不是托你的福,我还坐不上这个位置。人人都说二小姐聪明,我真不明白,他们眼睛难道和二姐夫一样,瞎了?”   这才是真正的凤孤清。如今站在最高处,已不需要再装伪善。   我居然笑出了声。边摇头,边呵呵直笑。每个人都看着我,我也不在意,因为实在觉得太好笑了。   “你笑什么?”孤清很生气。   “替你高兴。”我抬手擦擦眼角的水气,“你终于可以做回自己,感觉很好吧。把所有的憎恨都发泄出来,连无辜的人也牵扯到,如果能让你痛快,我就忍让一次。”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若即   ****樱唇,白玉剔透的脸释放出强烈恨意,“你该不会以为你还有赢的机会?别妄想,已经是前任,而且没有血缘关系的你,凤家的一颗梨树你都别想分的到。”   “我想要梨树,难道自己不会种?”可笑!   “你——”孤清气结。   “你知道吗?我们可以告你蓄意伤人罪。”我收起笑容,“你和奶奶大吵,家里很多人听见。妈妈进去后,亲眼看到奶奶被你气晕,而你把妈妈也气晕后,一个人拿行李离开家,也有人证。你把人弄到生命危极,却弃之不救。你说,打官司的话,谁会输?还有,你一旦惹上官司,还能不能做得了总裁的位置?”   孤清狠,我也不是省油灯。在家嘻嘻哈哈,在公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让她以为我诚善可欺,是我不好意思。   孤清还是反驳不了。的确,她马上撕破脸的话,他们不念半点情意,完全可以告她。她想了想,决定收起嚣张,先稳住再说。刚张嘴想说话——“你不用变脸讨好。这里每个人都已经知道你的能耐,所以你转的太突兀,也没人会信。放心,说归说,我还不至于送自己的妹妹上法庭,只是让你别太过分。就像大姐说的,这是家里,不是公司,奶奶和妈妈最大。现在妈妈不喜欢看到你,你最好还是离开。奶奶过两天就出院,如果看到你,又发病的话,我们只能用法律解决问题。”   “凤孤鸿!”她恶狠狠盯着我的样子,恨不得吃了我。   “是的,三妹妹。”可惜,我见过很多比她狠的人,早历练出来了。   “我会让你后悔的。”她走了。   鸣池一言未发,看我一眼,也走了。   “哇,二姐,你太厉害了。”孤影抱住我。   “你才知道?”大姐敲孤影的头。   “我从没见过二姐这个样子 。”她看三姐肯定气炸了。   “阿鸿,拿出全部实力跟她斗。她有后台,我们也有,东雷会是后盾。”大姐的火一旦挑起,很难熄灭。   “还是先去看奶奶吧,这件事不要去刺激她,现在她的健康最重要。”我建议,而且这不是着急就能办的事。   去往医院的车上,才发觉从昨晚到现在,海粟的话很少。我看向旁边,他闭着眼睛,神色平常。   “别担心,我没事。”我却是知道他的。   “我没担心。”他一直握着我的手,那台不离身的电脑伴侣已经不见十二小时,“你本来就是自由不拘的个性,觉得委屈,就去争。觉得无所谓,就不要。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总会支持你。”   “你家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嫁给他不久,但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打电话就是总统总理某某大王。   “很有钱的程度。”他描述。   “言语贫乏。”我笑他。   “缺乏想象。”他居然回我一句。   “其实,鸣池暗示过我。我还以为他利用了孤清的感情,结果却可能是孤清掌控他。依雷,我那个结拜大哥也提醒过我。那人每次提醒都不清不楚,完全没有预防效果。”我想了最近发生的很多事。   “那证明他们还不错,你也很幸运。”海粟说。   “嗯。”我用力点头。   尽管看起来失去了,但还有来自过去的情谊,即使细若游丝,也是令人欢喜的安慰。   奶奶从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但说话却很费力。医生说需要静养几天,才能慢慢恢复。我们也不敢多说,怕刺激她,去探病时只讲些好话。   但凤家如今确实岌岌可危,凤凰集团已经在凤孤清和四姓手中,突然的变化让形势大乱。凤凰的股价已经跌入历史低谷,人心惶惶。   未来躲开媒体,我住到了四季园,除了看望奶奶,几乎闭门不出。海粟笑我隐居,我倒觉得休息一下也好,毕竟,发生的事太多,需要好好整理。   “哎呀呀,焦了焦了。”我婆婆指着我眼皮底下的锅子。   我一看,真的,冒着浓烟。赶紧关火,动作太急,用力太猛,碰到锅柄,锅子整个飞起来,在空中360度优雅转圈,掉下来的样子丑了点,还敲到旁边洗好的菜,滚落到地上,撒的到处都是。   婆婆不可置信得张着嘴,大概是不明白怎么会有女人完全学不来做菜。   我想惨了,又要听唠叨。   “女人事业能干有什么用?不会做饭,不会家务,也不会生孩子。我们海粟是沧家独子,传宗接代全靠你。而且好女人,结婚后要做贤内助,像你大姐就很好。你——”果然,婆婆开始唠叨。   “妈。”海粟今天下班伸出手。“借用下我老婆。”   我的手才放进他掌心,就被他拉着往外走。   “等等。”婆婆叫停,我回头听,“你娘家那些事别伤神,反正你嫁给海粟,就是沧家的人了。报纸上那些,随他们写。争来争去,女人太好强,吃亏。”   “我知道了,谢谢妈。”我有点感动。   “我看你还是住回公寓去。”孤鸿被他母亲押着,好几天泡在厨房里,他没吃到一盘成品,人还弄的烫伤割伤。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听见没,安慰我呢,用她自己的方式。”我和他走到后花园,深红的枫叶跳入眼里,在冬日来临之前,激情燃烧。   “她很简单。”虽然唠叨,土里土气,却一心一意为着他的父亲,为着沧家。   “是啊,真的很简单。”心思直白,说话直爽,笑骂自由,但容易对付。在我世界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我们坐在秋千藤椅里,也不刻意,轻轻晃着。   “奶奶出院后,你还没回去过。”凤凰这次突然换总裁,市场不安不但没消除,猜测更多。而孤鸿这几天新闻不听,报纸不看,像家庭主妇,跟母亲学起管家来了。   “我有打电话回去。妈妈说,她恢复得很不错。”回去,就要决定。   “你在逃避?”他以为是在想对策。   “不是,我只是在找理由。”短短几天里,我常常在想。   “理由?”他不懂。   “如果我要去争,是为了什么?”进洛神,是为了想容。去黎城,是为了大姐。复仇,是为了平安。做总裁是为了奶奶和妈妈。如今孤清要哪个位置,只要她做得好,我不介意。因此,当每个人希望我把总裁争回来,我要先给自己一个理由。”   “原来,你在找这个。”他穿了件高领的褐色手织毛衣,外套灰绿色短大衣,身着黑色涤绒裤,人修长,白皙面容特显斯文俊秀。双手拉起衣领,藏起下颚,微卷的黑发随头垂低。“你不怕孤清得到家主之后,对奶奶和妈妈不好吗?”他帮我找找看。   “她不敢,有凤家公会在。你不知道吧?凤家公会不是家主指挥的,而是独立于家主之外,保护整个凤氏家族,直接向公会负责。就算现在的宅子,那可是奶奶名下的物业,她也不能怎么样,顶多自己搬出去。”家主,总裁,都是很麻烦的名衔。   “你这么讨厌素服,为什么要参加当年凤家继承人的挑选?”他很好奇那个理由。   “饿的。收养我的孤儿院很穷,或许是我食量大,总吃不饱。进行测试的第一天,吃的又好又饱。我就想,选上就能不用再饿肚子,所以很拼。如今想起来,还真是不认真。”我蹬蹬地,椅子再晃。“选上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满足,虽然和大姐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真心当成嫁人,所以就不想再争了。”   他不知道吃不饱是什么感觉,就算被绑架时,东西虽然难吃,但还能填饱肚子。第一次听她讲小时候的事,他有些心酸。他抬起头,神情黯淡。   我轻快得笑:“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以为那有多悲惨。除了穷,小时候的日子挺开心。还记得那时候最想去看杂技还有魔术,动物们的表演,唯一一次游乐园请我们去做义工,我发烧不能去,别提多难受了。可是,因为大家身世差不多,相处的就像一家人。”   那么善良坚强的女子,值得他所有的感情。海粟还心中作了决定,不能再等。如果再失去一次,他将无法承受。   “顾鸿。”他说。   “嗯?”我等他继续。   “顾鸿。”他又说一遍。   “怎么?”干吗总叫我名字?   “顾鸿。”他再次加重发音。   “……”我如雷轰顶,忘了呼吸,心跳先慢后急。   没听错吧?他说的是顾鸿,而不是孤鸿。   “海——”我咽了咽,不敢确定,“海——粟。”   “我还记得在那条长长地走廊,你跑过来,问平安要了钱,塞给我,让我离开后走远一点。我记得在小木屋,当你知道我没认出你时,失望的神色。我记得你说,会半夜凌晨打电话给我,还大叫一声,祝我幸运。”他的表情却藏在因低垂而形成的暗影中。   海粟发现了!什么时候?   “我说得虽然只是每次的尾声,可是我更记得所有的开头和过程。如果你不嫌烦,我可以一一说给你听。”他终于抬起脸,侧过头。   如星辰般的眼眸,透出了内心深处灼热的光度。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若离   听他说完之后,无上愧疚。无上愧疚之后,无穷喜悦。   “我终于等到了。”我舒口气,呵笑。   踏歌说得很对,当我错过了说出真相的时机,我在等,等海粟自己发现来问我。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摊开掌心,示意我把手放在上面,握住,带到唇边,紧贴手臂,,一个西方绅士的问候礼。   这却是命运给的最佳时机。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好奇。   “蜜月奇迹。”他握住我的手,此时意义完全不同。   “原来你也记得奇迹。”我以为他不会注意那么细节。   “她是个奇迹,不仅是方家和段家的,也是我们的。”否则他就算心里再疑惑,也只会认为是巧合,是错觉。   “这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将近四个月。   “我一直在确认。”从生活习惯中,从别人的了解中,“知道黎城之行我才肯定,原来三个是一个。”   “难怪你那晚反常,是因为我一直瞒着你,所以生气了。”可以理解,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莫名奇妙的疙瘩。本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却拖了多年。   “我是生过气,但那是刚知道的时候。后来,气过就算了。”他摇头。   “那为什么?”我问。   “你不是告诉了我答案?”他淡淡笑着。   “什么?”我回想,“啊,我说你吃醋——”捂住自己嘴巴。   “对,我吃醋。因为,当我找了一个人九年,还来不及庆幸失而复得,却可能已经得不到她的心,我不知道该这么表现。”   半边枫林红不过那双星眸中的绚烂,我在那里仿佛看到了爱情的来临,如同我的梦,排山倒海。   踏歌和大新走来。还真不是时候。   “鸿,电话。”踏歌递给我手机。一定是要紧的内容,不然他可以帮我留言。   “海粟。”我犹豫该不该接。   “接吧。现在开始,我们有很多时间。”他站起来,目光灼灼。谁能说他看不见?谁能小看他的敏锐?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撑起云卷的天空,踩着如霞的落叶。   “你好,我是凤孤鸿。”我说。   “是我。”单秋寒!   “嗯。”我将投在远处的目光收回来。   “请我吃饭。”单秋寒说。   “嗯。”我答应,“在哪里?”   “一个小时之后,会有人来接你。”他挂断。   我跟海粟说,他只回答知道了,嘱咐我路上小心。他表现得很平常,没有给我任何压力。我很高兴,海粟还是温柔的海粟。   七点整,四季园门口停了部车。我上车一看,前座两个,后座一个,西装被肌肉撑得硬梆梆,都是身手了得的保镖。单秋寒不在车上。   “单先生在码头等您。”坐在我旁边的男人说。   我点点头。   车子沿海岸线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小码头停下,明黄色灯光照在一艘大型游艇。一人在前,俩人在后,我被护在中间。看来因为那件事,单秋寒吸取了教训。走上阶梯,一只手臂过来,我搭了一把,安全上船。   “晚上好。”磁性自信的声音属于单秋寒。   我一看,原来是他的手臂。   “晚上好。”我想放手,他的右手却已经覆上,压紧了,动弹不得。   “请让我做个好主人。”他神色不变,礼节十分。   我也不好拂他面子,就当社交礼,微笑回应,挤出一句,“别太用力。”   “不好意思,我很怕你跑了。”他的蓝眸随夜海而深,晃着金色的光影。   “单秋寒,只用我老公才会怕我跑了。”这人怎么都说不听?   “也对,是不太合适。”   他居然妥协?倒让我不能太苛刻。   “等你离婚后,我再说。”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异,我差点翻白眼,“我们不会离婚。”   单秋寒脚步一滞,我还没抱怨,他又继续向前走。领着我,上一楼,在落地窗前的餐桌旁站定。船缓缓开动,往渡海大桥方向,不一会儿,城市无数灯光展现在眼前。梦幻般的色彩,令我专注。   “怎么打算?”单秋寒问的突兀。   “在想。”我知道他关心什么。   “今天,我成了单家家主。”他并不觉得高兴。一直努力得到这个位置,只为了一个人。他本来想,如果能夺走他父亲的权利和地位,她或许愿意给彼此重新开始的机会。但,她结婚了。虽然他不在乎,可她却很在乎。   “恭喜你。”我真心诚意。   “我无法否认前任家主的决定。你应该已经知道,他把手上的黎城凤凰股份卖给了凤孤清。”他被告知的时候,一切太晚。   “我知道。交易是当场付清?”我问。   “是的,瑞士银行开的本票。”当上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它。   “她哪来这么多钱?”要 我不信。   “可能有很硬的后台。”单秋寒说。   “我以为是你父亲。”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是。我查过,他所有私人账户都没有大笔资金出入,他的关系网也没有异常。凤孤清是凤家人,他顶多卖股份给她,但不会做亏本生意。”他并不是为父亲找借口,只是很客观的说事实。   “那就是别人。”我有个人选,但需要证据。   “虽然没办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但如果需要资金,只管开口,单家会全力帮你。”所以才要求今晚见面。   “谢谢。”无论如何,他的好意,我还是感激的,“不过可能不需要。”   “你说过我们可以是朋友。”凤家成为商界这段时间最大的新闻,风向不利。   “不是因为单家的关系,而是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最近我琢磨的想法,“不想拿回凤凰集团。”   “为什么?”他反而冷静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对,不想。”我说。   “是吗?”他请人上菜,从容不迫。   “单秋寒,你看外面的这些高楼大厦,数百年后,它们还会站在那儿,像今晚一般灿烂么?”我手指着那片风景。   “很难。”他同我一起望着窗外,“世事变迁。”   “但海洋却还会在这儿。”我叹息,“数百年对建筑来说,是生命的尽头,但对自然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   “你已经看不到凤凰的未来了。”所以才放弃争取。   “你是商场战将,又为凤凰工作过好几年。如果是你,你怎么做?”我向他请教。   “如果说凤家是周天子,四姓就是诸侯。虽然凤凰建立初期,外姓姻亲对集团的开发是有益的,但数代之后,这种血缘的联系就会转淡。像欧阳家,在完全和凤家断开亲情后,想到的自然是自立。”他很了解凤凰的形势,“合久必分,如果是我,我会割舍。”   “有舍才有得。”不论过去的感情,我发现单秋寒真是个不错的战友,和我观点相同。   “不错。”他的目光突然变亮,“你知道了?”   “凤凰集团已经走到了末途。数百年下来,四姓已经形成自己的势力。虽然表面上凤家是大股东,但不合理的集团体制令凤家实际上失去了对各个地区的主控权,只剩下个空头衔。既然这样,我还硬拿回来做什么?集团的弊病根深蒂固,我一人之力,无法解决,不如放弃。”这些天纷乱的思绪,竟然理清了。   “放弃后呢?”他真钦佩这个女人,远见卓识,拥有大智慧。   “先到这儿吧。”下面的,要再想想。“我很饿了。”   单秋寒笑了笑,让人去厨房催。   “说起来,你最近如何?”我倒忘了问他。   “哪方面?”他问。   “感情方面。”万千宠还特地从我这儿取了经的。   “分手了。”他说。   “什么!”我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爱的是你,所以不能欺骗她,也不应该伤害她。”他很坦诚。   但这种坦诚,对我却是折磨。   “万千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放弃她,你会后悔。虽然像你说的,我的眼光不太好。但是,她真的不一样。”我保证。   “就是因为她太好,才不能被我耽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他也诚心诚意道了歉。   “我已经结婚了。”不知道要说多少遍。   “我也说了,我会等。”他心甘情愿,“等你亲口说爱上了你丈夫,我们就当朋友。”   “单秋寒!”我要拿他怎么办?   “我,大概在这点上最像我父亲。”他说。   我记得他父亲的痴情。单家对凤家有多恨,就对我二姨有多爱。   “可你的父亲最后还是娶了你母亲。”一生一世,没有回报的孤独守爱,世间事不存在的。   “他只是把我母亲记入族谱,法律上还是单身。”连他都被父亲那种坚持撼动。   我哪怕再不喜欢单凉,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我见过的最痴情的男人。虽然如此,我一点也不想单秋寒这么痴情。   “这样好不好?”我只能尝试,“等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天,你就彻底放下对我的感情,好好找个人谈恋爱。”   “不是饿了?吃饭吧。”单秋寒置若罔闻。   “说让我请吃饭,你自己带上来的厨师,怎么结账?”他变话题,我再硬搭上去,他可能会做出更不理智的决定,所以也不敢强硬。   “下次好了。”他没所谓。   可我觉得,他压根就没打算让我有还清这顿饭的时候。   回家,单秋寒亲自送我到门口。保镖帮我打开车门。我要下车时,他淡淡说了一句。   “离开你的时刻,让我自己决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旧事   奶奶让我自己晚上回家一趟,我就知道已经到了我做决定的时候。   “海粟,如果我放弃凤凰,你怎么想?”我问。   他和单秋寒并称商界天骄,单秋寒的答案和我想同,那么他呢?   “这三个月,我帮你巡视各地的业务,多少有些概念。你想我说凤凰未来三年的前景,还是未来十年的?”他的话有些玄机。   “都说来听听。”乍看和我的问题无关。   “三年内,牺牲血本,养好四姓,凤凰还能勉强撑过一代。十年内,如果继续现在的经营方式,凤凰将会破产。除非弃四姓,凤家拿回所有的经营权,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凤家和四姓之间,历经数百年,盘根错节,枝末太多。虽然凤家是大股东,但在各地区没有实际的经营权,四姓在自己的地区范围内培养了很强的势力。突然废四姓,凤凰集团也就瘫痪了。但如果不弃,凤家就只能再用股份压住四姓的野心。可是,心高了,就想飞。压得住这一代,压不住下一代,迟早四姓会想独立。现在沉住气,一方面是碍于长辈们还在,另一方面则是在凤家身上多拿些资本,反正白得的。其实,凤孤清这次能获得董事会的支持,我猜许诺了你不可能会给的好处。你应该想得到,这些好处会让凤家付出什么代价。如今找不到这种复杂的家族经营关系,弊病太多了。大概是许诺了股份。不过,要兑现,还得等孤清当上家主。”凤凰的多数股份由家主嫡系继承,公会只能在家主的后代女儿和孙女中选择继任家主,而不能另选旁支。也就是说,这次,他们只能在凤家的灵字辈和孤字辈之中,没有嫁出去的女子中选择,新任家主才可以从前人手中继承凤凰的股份。”突然想到,原来我已经失去资格。就像大姐嫁给东雷,我也嫁给了海粟,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继任家主的。但孤清仍然是候选,因为鸣池也是凤家人,两人的婚姻不会让她失去继承权。   我告诉了海粟,“想争也不能争。符合继承资格的只有妈妈,孤清和孤影。亏大姐她们三天两头打电话怪我不负责任,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家规都忘了。”   海粟一听,也不惊也不急,“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订婚前,奶奶找我谈过?”   “嗯,直到现在,我还很好奇。”奶奶是老狐狸,海粟也精明,这两人谈话的内容一定和我有关。真怕被卖了,也不知道。   “奶奶让我签了一份文件。”他觉得该说了。   “什么文件?”我问。   “递交给凤家公会的入赘宣告。”他记得律师读的每一句话,大致是说,法律上两人是夫妻,但在凤家,他只是招赘入门的女婿。他必须放弃凤家财产的继承权,分配权,也不得干涉妻子的任何决定,包括离婚,分居和两人孩子的姓氏。条条目目很多,一句话说,就是在凤家,夫以妻为天。   “什么?”我连连眨眼。入赘?这份文件我是看过。作为家规中的一个精品范本,还和大姐嘲笑过,只有窝囊的男人才会去签拿东西。“海粟,你说你签了什么?”   “入赘宣告。”他不介意多说一遍。   “你有没有读过上面的条文?”优秀如海粟这样的男人,一看就该爆发了,“那是完全女尊男卑的不平等条约啊。”   “凤家律师读了两遍。”他听得很仔细,而且能背下来,“我的律师业肯定了文件内容。其实,你说的太夸张。只是在涉及到凤家的事项上,我没有任何权利而已。”而他并不需要这些。   “孩子的姓氏你也没权利。”他可是沧家的独子。   “这条修改了。”他说,“原本是女儿必须继承凤姓,儿子必须继承李姓。考虑到卧室独生子,李家也不缺男丁,所以修改成,长子必须姓李,之后的男孩都随父姓。女儿可有一个姓沧,其余必须随母姓。”   “哦。”可是怎么想怎么别扭,“哪来那么多儿子女儿的?当我是母猪啊!”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完全没考虑到我的想法。   海粟低笑,“你才发现?签的时候没考虑这么多,还想这样很合理。“李家一个,沧家一个,凤家一个,而且还有性别规定。除非正好生了两男一女,否则,得一直努力。”   “救命啊。”我大叫,“你怎么敢签!”   他大笑,所以领带打歪也不知道,“那时候想,反正只是假结婚,你一句话就可以离婚,这份文件也就无效了。”   我想也是。走过去,帮 他把领带打好,虽然厨房的活儿不行,服饰上手摇灵巧的多。在四季园,婆婆的衣服都由我帮忙打点,效果好的不是一般的,连子杏也对我很依赖。   “行了。”我轻拍他的肩膀,“很帅。”   他竟然扣住我的下巴,将我带进怀里,深深索吻,良久。   “哥,爸在催了。”子桃蹦进来,看见这个场景,叫了一声,赶紧又蹦出去。   我吓得推开海粟,尴尬要命。   “看见就看见,叫什么!安静出去,就不会打断了。”他抱怨的是这个。   “海粟,你走不走?”他认出我之后,心理有些微妙的变化。对被子桃打断的吻,我竟然还意犹未尽。   “谢礼给完,所以——”他又抱住我,“明天见。”已经舍不得了。   他的怀抱不陌生,他的温柔一如既往。然而,那些肢体语言的表现告诉我,拥抱——不再是朋友式的礼貌,亲吻——不再是法国式的问候。他展现的所有,都已经超越了友情。温柔似水,将我缠绵包围,是他表达爱情的方式。我为之心跳,但不觉得是压力。可能是因为认识他太久,彼此了解到达心灵相通的地步。   傍晚,踏歌送我回凤家。   “说起来,最近红莺在干什么?还有健康。”这些天放羊吃草,不过他们不是羊,是狼。   “红莺在凤家,健康回李家去了。”公寓空关着。   红莺真会找地方。不对!雪酌月也在呢!她难带不是为了躲开追杀,而是冲着雪去的?我对这两个人的关系很关心。因为他们在对蓝蓝攻击说法上的不一致,让我觉得有人撒谎。而撒谎的理由,让我在意。   到家后,踏歌去处理自己的事。我被大管家领着,走上南面三楼。这个楼层,平时不让人随便进,因为它属于凤灵韵。这个名字是凤家的禁忌,所有与她相关的一切都遭到封锁,不能说,不能听,不能看,不能碰。   “奶奶在这里?”看着大管家往走廊幽深处走,我实在忍不住。   “老夫人和夫人正在等二小姐。”大管家的背影很直。   大管家服务于凤家多年,可是,大概是光线不足的关系,看着影子扭曲,让我心里不太舒坦。基本上,我属于居安思危的那类人,凡是总会想到最坏。即便如此,当年在洛神和蓝蒙的船上,心灵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经验告诉我,准备再充分,总有想不到的意外发生。我不由戒备。   走到尽头,大管家推开门。里面光线也不亮,昏黄,却拉出几道长长地影子,让这处很久没有人迹的地方,说不出的诡异。   “老夫人,夫人,二小姐来了。”大管家报着。   我手上已蓄起十分力,准备一有不对,就反击。   “进来。”确实是奶奶的声音。   我却没敢松劲,哼,谁没看过狼外婆?走进去一看,看到奶奶,妈妈还有照顾奶奶的姆妈,房间里再没别人。   “你干嘛?提着口气,劈着手刀?”身为凤家家主,一眼看出我的攻击架势。   大管家吓一跳,不经意往旁边闪了闪。   我知道自己多虑了,不好意思地笑说:“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最近家里事又多,我不知不觉就防备了。”看着奶奶,虽然坐在轮椅里,精神还可以。   “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妈妈好笑。   “你做的不错。”奶奶居然很难得夸奖我。   大管家走出去,房间里只有四个人。   我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窗户都拉着黑色的布帘,不开灯,光原来是壁炉里的火光。环顾一周,是个书房,和我的很像,铺天盖地的书。书桌上有个相架,里面是妈妈的独照。   “妈妈,这原来是你的书房。”我指了指照片。   “那不是我。”尽管不亮,但我还是看出妈妈的神伤,“是灵韵。”   “妈妈和二姨是双胞胎?”我看着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的脸。要真说哪里不同,大概就是二姨笑得很灿烂,动作很顽皮,不是妈妈安静的风格。   “她们是双胞胎。”奶奶说。   我虽然举得新鲜,但也没有更多的好奇。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谈话,大概是比较隐秘。   “奶奶,您让我来,是要谈孤清的事?”我问。   “她的事不急。”奶奶摇头,回头示意姆妈,“打开吧。”   我目瞪口呆看着姆妈把手伸进壁炉的火堆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昔情   只想着要烫坏了,然而她的手拿出来时一点伤也没有。   “火是假的,碳是真的。”妈妈看出我的惊讶。   她如果不说,我不会注意。正想要看看清楚,旁边的书架突然动了起来,露出一条两人宽的缝。   “随我来。”奶奶从轮椅上站起来,手里撑了支手杖。   姆妈上前扶她,我和妈妈走在后面。刚进去,书架又把缝堵住了。里面不是漆黑,壁上的灯是橘红色,照着往下的白色石阶。   我大叹惊奇,“想不到家里还有这么有趣的地方。看来,我身上的冒险基因是因为常年呆在这个家,被老祖宗们潜移默化出来的。”   奶奶回头瞪,我赶紧闭嘴。妈妈没好气得戳戳我的脸颊,暗示我太贫。   下了台阶,面前时一条狭长的通道,好像颇花了点心思。两边和地面由大理石铺成,所以即使灯本身不亮,也因光洁的石面而泛出淡淡光辉。下面也不是很闷,我估计前面不远就有出口。果然,走出数百米,到了尽头。姆妈按块圆形的石头,出口就露出来,进去却是间密室,连环设计。走出密室,竟是我十分熟悉的地方。凤家后山墓园里为历代家主供奉香火的祠堂。   原来,那条通道是穿山道。   “奶奶,绕了半天,你是来祠堂?直接从大门开车过来就好,弄得神神秘秘。害我以为通道尽头会不会是宝藏之类的。”真正的心情是,很不安。奶奶那么一丝不苟的人,做什么都有目的。这个墓园有秘密,我已经从三个长辈肃穆的神情中看出来了。   “你少说两句。”奶奶语气异常严厉。   妈妈慈爱地笑笑,无声安慰我。   “别吓着阿鸿。”倒是姆妈最心疼,“这孩子够可怜了。”   听完,我想她还不如别说,只让人心惊。   祠堂每三天有人过来清扫,今天正好没人。奶奶不作停留,往外走到墓园里。深秋风寒,穿林嘶吼出呼啸之音,十分凄厉。我跟着奶奶的脚步,往西面走出很远,几乎快到最边时,才停了下来。   一座无字碑,在月光中冷清无比。   “灵韵,我把孩子带来了,你好好看看她。”奶奶哽咽。   这是二姨的墓碑,可是为什么没刻字?   “阿鸿,过来。”奶奶叫我。   我站到他身边。   “跪下。”奶奶又说。   我依言而跪,二姨也是长辈。   “给你母亲磕头。”   字字千斤,压得我眼前昏黑。   “奶奶——”我必须张嘴呼吸,“您说什么?”   “我说,给你母亲磕头。”奶奶不看我,目光落在那洁白高雅的墓碑上。   “阿鸿,磕吧。”妈妈蹲在我身边,“磕完了,我们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动作却没有迟疑,双手伏地,额头碰地,连磕三次。   “起来,孩子。”妈妈想拉我。   我依旧跪着,“您说吧,我在听。”   “灵韵是你的生母,我是你亲奶奶,灵心本该是你的大姨。”要说真相的是奶奶。   简直是数道惊雷,在我脑中乍起,击打着神魂,“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不认我?”   “事情很复杂,你起来再说。”奶奶嘴硬心软,这可是她最爱女儿的亲骨肉,也是她最疼爱的亲孙女。   倔强得近乎无礼,但我保持跪姿。黄土下,是我从未谋面的母亲。虽然一直生活在这里,却全然不知。   “渝苏,孩子想尽孝道,你就随她。”姆妈从随身大包里拿出毯子,铺在低山,三人围坐在我身边。   “随你吧,性子跟灵韵一模一样。”奶奶叹气,“二十八年前,灵韵和单凉订婚,两人相处很好,我们也以为婚事万无一失。谁知在婚礼即将举行的前几天,她逃婚了,只留给我和单凉各一封信,说她爱上别的男人,所以不能履行婚约。单凉愤愤而去,但他不知道,灵韵还给灵心留下了更详细的内容。灵韵在两年前旅行时,遇到一个男人,救了她的命,而且还相处了一段时间。分开后,两人依旧保持联系,时不时会见面。知道婚礼前夕,灵韵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的救命恩人,于是逃婚找他去了。信里说,她还不确定那个男人对她是否有感情,所以如果对方不爱她,她会自己回家来。如果对方愿意娶她,她就会带他来见我。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再回来。”   “可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我听妈妈说过。当时就感觉不好,现在真想哭!   奶奶看一眼妈妈,后者点点头,“是。”   “灵韵一走就是两年。我动了很多人力,却杳无音讯。最后能做的只有等。有一天,有人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她。那是一艘大海轮,她躺在低价船舱里的小床上,奄奄一息。好心的船员告诉我,他们在一个城市的码头装货时,她躲进了船,知道船出发两天后,才被人发现。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我们赶紧把她送进医院,医生的话吓得我去了半条命。他说,灵韵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因为月子中受寒吹风,没有好好调养,遭到毒打,伤的太重,引起并发症,已经撑不了几天……”奶奶再度哽咽,老泪纵横。   “妈,我来说吧。”妈妈接过去,“大概是药物起到一定作用,灵韵清醒后,让我们带她回家,但请求我们不要惊动任何人。于是,通过祠堂里的通道,我们把灵韵安置在她的房间。那几天真难熬。她时时昏迷不醒,还说胡话,清醒的时间几乎没有。直到她走的那天,她突然想看梨花。正是春天开花的好时候,我们遣开家里大多数人,将她抱到老梨树下。阿鸿,你母亲最喜欢在那棵树下看书。所以看到你成天耗在树屋,我就会想母女连心。灵韵在离世前短短数分钟内特别清楚,她说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将他们分别托给了两家孤儿院,请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们。她还说,有人害她,也想杀死孩子,要我们封锁消息,让那人以为她还活着,以保护孩子们的安危。找到孩子后,不要告诉他们母亲是怎么死的,直到他们能独当一面,自己保护自己。可惜,她虽然清醒,身体却虚弱到极点,很多细节没有说,就走了。”   “可是我十岁才进来的。”我说,“你们怎么确定是我?”   “那是因为找你,足足花了我们十年。”奶奶说。   “灵韵送走孩子的时候,神智不清楚,给不了有用的信息。于是,我们不得不在那个国家一个个孤儿院去找。等到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小女孩了。还记得当时护士抽了你的血样吗?那是DNA检测需要的。结果肯定你是我的亲孙女以后,遵照灵韵的遗言没有光明正大把你要回来,而是通过选拔的方式。无论你是否能过,都会找借口将你留下。你和灵韵一样聪明,凭实力得了第一。之后,每两年选一次凤家女,也是为掩人耳目。”奶奶接着说。   我的腿已经跪麻了,全身冰凉。   “那么,还有个妹妹,或姐姐,应该和我一模一样,拿着我的照片就能找到了,不是吗?”血缘这个东西真奇怪,不需要努力争取,天生就是你的。像我知道奶奶真是我奶奶,妈妈是我的大姨,还有一个妹妹流落在外,竟然心揪紧得疼。   “我们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找不到。”妈妈解释,“如果是异卵双胞胎,长相不一定相同。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放弃过。不过,有可能她被别人领养了,或者——”死了。   “能找到你,已经是幸运的。”姆妈抹着泪。   我看着这三个长辈,原来我的好运全都是他们带给我的。   “凶手是谁?”我要报仇。   “灵韵没说。”妈妈回答。   “那么,谁是我的父亲?”要找到害死母亲的凶手,我觉得这个男人是关键。   奶奶脸色一变。   “奶奶,请您告诉我,他是谁?还活着吗?”应该还活着。   “妈,您知道,对不对?”妈妈抓着奶奶的手臂,“告诉我们吧。这么多年,难道您不想替灵韵讨回公道?”弱如妈妈,也有凤家女的骄傲。   “阿鸿,你父亲——”奶奶想了想,“还活着。”   “是谁?”听到这个消息,我睁大眼睛。   “夜主,夜无云。”奶奶说。   夜主。夜无云。夜主。夜无云。   奶奶的声音落在我心上,产生无数空谷回声。   夜无云,是我的父亲,亲身父亲。那个笑起来很有魅力,对我总是和蔼的中年叔叔,呢个拥有君临天下般的强大气息,气势迫人的中年叔叔,是我的父亲。难怪我没办法讨厌他,难怪我不会怕他。大概因为他赐给了我骨血,所以本能无法抗拒。   “我已是莫内笔下莲花。”我突然自语。   原来,说这句话的人,就是母亲,那是她对夜无云的真情告白。真讽刺,如果不是我,夜无云大概还无法了解母亲的心意。二十多年前的告白,由女儿再次传递,虽然终于得到回应,人却不在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诱惑   我心莫名痛起来。姆妈说的真对,我是个可怜的孩子。终于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时,一个永远也见不到,一个见到也不能认。挣扎着起身,膝盖以下,小腿像针扎似地痛,但我不在乎,只想要离开这片墓园。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理会妈妈的呼唤,我往墓园外走去。   “让她静一静吧。”奶奶很无奈的声音随风传入我耳朵。   踏歌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走在回四季园的路上。他拉我上车,我一声不吭,他也不多问。   回到我和海粟的房间,灯也不开,直接到浴室,打开所有的水龙头,放了洗澡水,整个人浸泡在热水里,那瞬间,我放声大哭。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至少眼泪微不足道。   ~~~~~~~~~~~~~~~~~~~~~~~~~~~~~海粟的分割线“哥。”开口的是子梅,让海粟有点诧异。   “什么事?”最近因为孤鸿的关系,他和同父异母妹妹们之间的关系莫名亲和了。   “打扫心情好像不太好。”已经说得比较婉转了,要如实描绘的话,打扫的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   “是吗?”大概奶奶那边又加压力了,本来他还以为会留夜,“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也是担心大嫂。”如今她有自己的书房,是大嫂帮她争取的。   海粟回到房间。大新对他说厅里没开灯,卧室的门半开着,也没灯,但浴室里有水流,可能在洗澡。于是,他让大新回房,自己去用另一间客房的浴室。可是等他洗完澡出来,回到主卧室时,孤鸿还没出来。或许因为水流的声音让人烦躁不已,或许因为子梅的话,他按捺不住,敲门。   没人应声。   不知怎么,他回想起她高烧的那夜,心中一惊。一转门把,竟然没锁。推开门,水汽夹着热气扑面。他摸过去,每个水龙头都开着,所以水汽那么重,能造成呼吸困难。他想到这儿,有不好的预感,立刻加快速度往浴缸那儿去。地板太潮,不小心打滑,还好他双手撑住,要不然非重重摔一跤不可。   “孤鸿。”他的手碰到浴缸时,更急切。伸手一摸,细腻的肌肤令他心荡,逼得他咬牙镇定,“凤孤鸿!”   手触到她的脸,立刻探鼻息。呼吸有些急促,可能是空气不好。他顾不得太多,长臂探下水,一把抱起她来,循着记忆走到床边,将人平放,找浴巾包裹着为她擦干。他担心是不是昏迷了,轻拍她的脸,想要叫醒她。当尝试了几次之后也没反应,他打算让住最近的子梅过来看看。正要走,衣服却被拉住。   “海粟,你回来了。”她声音哑的不寻常,鼻音很重。   她哭过,海粟心想。他坐回床上,手掌触摸她半边面颊,指腹擦过眼睛,肿的。他皱眉的同时,脑海里竟是白玉般的藕臂,裸露在外的半圆香肩,红润的脸,即使肿如桃包的双眼,也不过让画面更感性撩人而已。他暗哼一声,尽量甩开如影随形的某种欲望。   “奶奶说了什么?”以孤鸿的性子,公司的事是不会让她掉眼泪的,尤其还哭得那么惨,又不想让人知道。   “我得想想怎么跟你说?太突然,我自己还没完全消化呢。”她说。   海粟才感觉床起伏,身上一沉,是她半抱住他。她刚从池子里出来,他虽然穿着睡衣,热度还是传到他的皮肤上,烘的连骨头都很暖。问题却不是温度,而是想到她根本全裸,他立刻听到心兽的怒吼咆哮。他觉得呆在这儿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躺下来,慢慢说给你听。”她完全不自知,很可能晕糊,当平常嬉闹般,将他往床上扑到。   他心里闹腾,被她一扑,下意识张手就抱,逛咯润滑的细腰,细腻之极。大概弄痒了她,她哈哈笑着倒在他怀里,乱动。他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可不阻止她的话,他大概就要疯了。把心一横,他双臂合起,费了番劲,将她固定在胸前。   手下绕过的凹凸曲线告诉他,他的妻子居然有魔鬼般的身材。   “不冷吗?”他好心地,无奈地问。   “有点。”她这么说着,一骨碌溜进被子,还帮他也盖好。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又猫进怀里来,嘟哝着舒服。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常常是被她照顾的那一个,这么粘人的样子大概只有把他当小狗那次。事到如今,他猜测,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大的事,这件事令她烦恼到只想依赖,全情托付出去。   正因如此,他无法背叛这种信赖,必须坐怀不乱,必须视若无睹。   见鬼的,天杀的视若无睹!他已经看不见了,可脑中顾鸿,孤鸿的影像全都结合在一起。那个她,像瓷娃娃一样洁白细腻。一双美目顾盼灵动,汇聚了聪慧和才华。   最可恼的是,那个她,今夜妖娆,分外性感。   她的头,在他怀里拱了拱,温热的气息吹着他的胸膛,令身体里的血液如万马奔腾。   “你再动,我就不管了。”守不住心中的原兽,则势必将她吃干抹净。   她没说话,呼吸安稳,竟然睡熟。   他等了一会,尽量避开敏感部位,将她剥离身边,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才终于能正常呼气吐气。这番折腾,竟硬生生出了一身汗,筋骨也好像被火淬炼一遍。   他可以趁她心智脆弱时,让两人成为真正的夫妻,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爱她,所以尊重她。他爱她,所以等她真正接受他。他爱她,所以想要她也能爱他。   海粟翻身下床,走进浴室,打开冷水。   ~~~~~~~~~~~~~~~~~~~~~~~~第一人称回归线这几天,四季园我也呆不下去了。   那天早上醒来第一眼,我因为莫名其妙的全裸而惊声尖叫,海粟以嘴堵嘴,把我亲的晕头转向。又是子桃,还带了婆婆,子杏,子梅闯进来。地点暧昧,衣着暧昧,动作暧昧,三大要素齐全。子桃说,大哥大嫂,你们亲热不用大喊大叫,我还以为有贼。子杏有些酸溜溜,这么说的,结婚既然过了蜜月期,也要顾及家里人,大清早就那个什么,不太合适。婆婆听了作势拍她几下,对我们说,别的事都不急,唯有子孙后代最急,年轻人多做做运动,有好处。子梅只是捂着眼睛笑。   “啊,要死了。”我看着菜单,想到那天,恨不得找个地洞。   对面坐着海粟,他最近天天月我在这家餐厅吃午餐,因为我超爱这家大厨的手艺。   “有那么严重?我还什么都没做。”他心情好的很。   这句话,细想下来很有问题。什么叫还没做!我没好气,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你敢!”   他不是不敢,只是时候未到。   “这是谁呀?”身后有人说。“凤凰集团的前——总裁。”   我不回头,反正她自己会出现。   果然,那人走到我们这张桌子来,是很久不见得欧阳美辰大小姐。   “欧阳小姐,你好。”论风度,比不过海粟,我也不算差。   “我真的很好,刚从你妹妹那儿接了一单大生意。”欧阳晓得歪嘴,破坏美女形象。   “恭喜。”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得意,“你现在做什么的?报纸上都看不到你家的新闻。以前提起凤家,谁不知道欧阳。”论恶劣,比不过单秋寒,我也是顶级。   此时她若神色不变,那还是可以较量的对手。不过,她的脾气和修养实在不敢恭维。我才牛刀小试,她就变蹦豆了。   “凤孤鸿,你得意什么?再厉害,还不是下台了。等孤清当上家主,你会一无所有。我等着卡尼颜面尽失,名誉扫地。”凤家女?哼!   “欧阳小姐,我承认自己太懒惰,不够勤快,所以辜负了董事们对我的期望。孤清代替我的位置,只要能领导凤凰集团往好的方向走,我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家主嘛——如果是孤清的话,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们这些亲人。至于你说什么一无所有,我不太明白。对面这位是我老公,凤家家主不能命令我们离婚。我的名字在凤家家谱上,和孤清同辈,当然也不能除名。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能让我颜面尽失,名誉扫地的。”几番较量,这位是纸糊的大小姐。   欧阳美辰向来不齿凤家女,从没有学习过族规之类的东西,所以听的脸色微变。本来以为风骨请能为她一雪前耻,谁知凤孤鸿根本不在乎。看她笑容满面,容貌还比以前出挑。他老公沧海粟更是商界红得发紫的青年才俊。今日看真人,外表风度令人钦羡。反观自己家,自从脱离凤凰集团后,开的公司连集团规模都算不上,如今经济又不景气,她自己还要跑小单业务。想起以前,在凤家羽翼之下和世界名流家族攀交,身边围绕着北京辉煌的世家子弟,这种机会已经消失,一步错,步步错。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凤家,最最错估了凤孤鸿。她想,幸好凤孤鸿成不了家主,否则她会嫉妒到死。   欧阳美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干瞪一会儿漂亮的眼睛,回自己那桌,和同伴走了。   “就这么走了?”我意犹未尽。   “你还想让她跪地求饶?”伶牙俐齿,海粟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每次都让他回味无穷。怎么就那么能说!   “难度太大,没办法。”我又不是纵横家。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挑离   快吃完的时候,我看见了孤清。   凤家打探到的消息说,她住在酒店了,而鸣池在黎城打理。   “今天吃顿饭,熟人还真多。”我告诉海粟,孤清来了。   “大概是有了传消息。听说,孤清回去过两次,都被拦在外面了。”而四季园,他也然人婉拒了孤清要见孤鸿的要求。当年在洛神,曾经因为自己的善心,连累孤鸿受伤。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哪怕自己来演黑脸。   “她没能沉住气,就把底牌亮完了,也被所有人知道她不怀好意。换做是我,家主的位子一天不到手,我都会把好人做到底。”成大事,必须忍。   “二姐,你好难找。”孤清不等人请,已经坐下来。   “只要有心,总能找到的。”我吃完了饭。   海粟请人上茶和点心。   “姐夫,让我们姐妹俩叙叙吧。”孤清开门见山。   “那可不行,海粟眼睛不方便,我得送他回公司。”想到她上次把海粟也讽刺进去,我小心眼一回。   “没关系,我让大新来接。”海粟拨了电话。   五分钟之后,餐厅里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大新,一个是钟意心。   “海粟。”钟意心的视线在孤清脸上流连,对我一眼带过。   “意心,你也来了?”海粟神态自然。   “刚才接到南美急电,我想跟你汇报。”她从以前就对海粟很忠心,也很专情。   这是个无所谓结婚离婚的时代。   “不急。”海粟伸出手,我握住。超越默契,已是本能。   “我先走了,家里见。”他总要和我说一声。   “嗯。”我应着。   钟意心这才正视了我,看清后,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钟助理,又见面了。”我仍然坐着,挥了下手,“我是凤孤鸿。”从翼城回来见海粟时,我就在会议室外看到她。   “你,你——”她手捂住嘴,惊愕。   “工作上还请多费心。”我向老板娘看齐。   “走吧。”海粟跟着大新。   “海粟,随身带手机,别弄丢了,让我打电话找不到人。”我说过我是小心眼,对吧。   人善我善,人恶我恶。   海粟回头,笑容很明了,“丢了也没关系,我记得号码,会打给你。”   钟意心脸色苍白,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她大概想不到,海粟和我不仅又见面,还成了夫妻。她转身跟着,身影萧索。   看着三人走出去,才发现孤清在看我。   “怎么?”我顺口问。   “为什么选他?再优秀,也是残疾。”如果是她,决不会多看一眼。   “你如果连这个都想不通,我怀疑你在总裁位置上能待多久。”目光短浅,是经商大忌。   “一定比你我。”她要证明给奶奶看,放弃她的决定是错的。“凤凰集团在我的带领下会进入辉煌。”   “但愿如此。”我希望她有能力,虽然现在看来,她还没弄清楚凤凰的问题在哪。“找我什么事?”   “我要见奶奶。”   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争夺才开始,却失了人心,而她还没意识到那是多么珍贵。   “凤凰集团总部将会改到黎城,凤城由鸣池来管。我需要知会奶奶,她是大股东。”她不想呆在凤城,到处都是耳目。   “知会?”不是征求同意。   “董事会已经通过。”她现在想做什么都行。   “你好像忘了奶奶不仅是大股东,也是董事会主席。虽然五个地区大董事同意就可以罢免我,前提是我在任职期间缺席超过半数,这是我自己的失误。但改总部却是经营决策,需要主席通过才行。”先不说她得意忘形。迁总部?亏她想得出来。凤城是凤凰数百年的根基,所有中心决策的发布地,怎能说迁就迁?   “奶奶不是身体不好吗?我会争取她的同意。”她疏忽大了,“家主候选的事,也想问问她。”   “家主候选?”冷眼看她,“奶奶有三个月时间进行交接呢。”   “能进入候选的是妈妈,我和孤影。妈妈身体不好,孤影没经验,我是集团总裁,又随凤家血脉。除了我,还能有谁?”当家主,才是她最终要得到的。   “那你急什么?”我盖住自己的底牌,连自己都还没看。   “我只想知道公会什么时候会开始考核?”她控制不了公会,唯一的不安。   选家主的规矩是给每个候选布置一道题,对执行过程和结果进行评判,再由公会投票。   公会七人制,每三年选一次,可以连任两届。成员的身份除了当任家主,只有处理凤家法律事务的七人律师团知道,一人对应一个,还有政府的公证文书证明可信赖度。究竟是些什么人,很难知道。就算用威胁律师之类的手段,也没用,因为一个律师只知道一个成员。同时威胁七个人,而不被凤卫发觉,几乎不可能。   “这事我不知道。”公会神秘得很。   “所以我才要问奶奶。”她不耐烦。   “我会向奶奶转达你迫切的愿望。如果她心情好,大概会见你。”一家人,说着两家话。   孤清美丽的容颜上不见善意,“凤孤鸿,你打发我呢。”   “风骨请,再怎么不愿意,我名义上也是你二姐。全名是你叫的?”完全没大没小。   “听听,善良的凤家二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语锋尖锐,“我两面极端,你也没好到哪里。我说得不敬,你回得更厉。不过是比我会装腔作势。”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好。”所以我和她本质就不同。“你可以争抢夺取,我们都是被选出来的,知道要凭自己本事。但是要挟弱势人群,杀死没有攻击力的小狗,我不会去做。”   “我有什么错。出生在凤家旁支,父母早死,哪件东西不需要我自己争取。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凤家,成为身份高贵的人,我为什么不能任性,为什么不能炫耀,为什么不能显示自己高人一等?不过就是发发脾气,摔几样东西,教训那些服侍我的人,却说我心思歹毒,就要送我走。我根本不喜欢钢琴,如果不是奶奶和妈妈喜欢听古典乐,一开始就不会去学。我讨好她们有什么不对。她们掌握着我的未来,我当然要对她们恭敬顺从。至于其他人,都是伺候的下人,我没必要对那些人好,浪费感情和精力。”她现在也没改变那样的想法。人分三六九等,有钱的可以支配没钱的,有权的可以命令没权的。   心中无可奈何,也许是我太天真。孤清的仇恨埋得太深,没办法挽救。   “最近和鸣池怎么样?”问这些,似乎没有意义。   孤清垂眼,拿下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把玩,“没所谓好不好,互相利用的关系。”   常年练武的我眼力不错,看见戒指内圈刻着:QLVM“不是挺好嘛!还刻了字。”   孤清一愣,把戒指重新戴上,冷漠地说:“你爱一个人,不见得他也会爱你。刻的字再深,也不代表爱的程度。”   淡淡然之中落寞,我仿佛看到以前安静的,有些犹豫的三妹。她心里有爱,就不应该是无情的人。   “很你聊这些干吗?”语气又不好,“我得回公司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餐厅,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个帕帕拉齐(英文:狗仔队记者)猛拍。我快走两步,挽住孤清的手肘。   “微笑。”我看她不开心,“想想 股价。”   她果然领悟,绽放笑颜。   “孤鸿小姐,最近凤凰集团突然让你妹妹替代你,是否造成你们姐妹矛盾?”记者甲发问。   “回去看看你刚才的照片,我想它们会展示真相。”我礼貌得笑着。   “孤清小姐,你任职不满半月,如何看待凤凰股价大跌的形式?”记者乙问。   “股民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能力是足够胜任这个职位的。”孤清是美人,对记者一笑,对方狂按相机。   “听说撤换总裁的内幕是孤清小姐联合四姓发起的,凤老夫人已经闭门不见。两位刚才出来时一前一后,看到记者,才并肩而战。是否想掩盖事实?”记者丙的眼睛很尖,角度也很明锐。   哦,人才。要不是立场不同,我会马上挖角。   “更换总裁是公司董事会经过再三考量后的慎重决定。和大姐婚后辞去集团职务一样,我也尽了自己对公司的责任。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请大家支持我妹妹。”我把话说圆满,“奶奶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孤清和我虽然严格遵照医生嘱咐不能常去探望,但天天会通电话。至于你说的一前一后,是不是太敏感了?马上我们邀各自驾车离开,还正好是相反方向,难道就有深仇大恨?我们姐妹俩刚刚吃点心聊天很热闹,你们居然错过精彩镜头。为了以后能受到全程关注,看来我要请吃饭讨好下你们才行。”   记者都笑。   上了车,踏歌问我是否回季园。   “去奶奶那儿。”想想又加句,“别被狗仔跟上。”   不去想,并不代表没发生。自己的身世虽然解开,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问。亲生母亲是被谁害的,夜无云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去,我的双生姐妹又在何处。我很想立刻就去找答案,但凤凰的危机,凤家的危机不能不顾,事情总要一件件做。我需要和奶奶谈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倾话   在视野中渐进的白色建筑,我看了整整十六年,却从没像今天,只是远远望见,情绪就有这么大的起伏。那种因为孤儿出身而在心里是不是作祟的患得患失,正慢慢褪去。   事先打了电话,大管家在门口等。   “二小姐,老夫人在夫人的花房。”她还为我引路。   “您也知情吧。”激动的眼神是瞒不了人的。   “是,我是灵韵的陪伴。”一直守到灵韵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刻。“你和你母亲很像。”不拘的个性,善良勇敢,能演善辩。还有那双眼睛,让人无法忽略的智慧。   “她若是还活着,一定会以你为傲。”这么多年,提起灵韵,她还是忍不住眼泪。   “妈妈说,她是微笑着睡过去的。至少她得到过,幸福过,您就别太伤心了。”我不想把现在的妈妈改叫大姨。   大管家擦干眼泪,笑了笑,“是啊,她说人生无悔。”   人生无悔!好不潇洒,却揣着情深似海。夜无云,我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男子?能让天使为他折翅断魂!   看见杰在花房门口,正和凤卫们聊天。   “雪又在里面?”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花儿啊!   “莫红莺也在。”他才说完,里面爆出笑声。   大管家把我送到就回住宅去了。我推开门,看到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喝茶品蛋糕。   如此温暖的午后。   “奶奶,妈妈,姆妈。”和长辈们打过招呼。   “红莺,就听见你笑声。”我侧过头看去,她和雪座位相邻。   “羡慕?嫉妒?”当着我家人的面,也不给好脸,她跋扈,“正和长辈们说,当初你怎么整走那一批中最讨人厌的——”   “小气千金。”我才不怕她说是非,八百年前的事了。   “你还记得?”她眨眨眼。   我耸耸眉毛,一副怎么着的模样。   “你们俩怪腔怪调的,真是一对宝贝。”妈妈笑眯着眼。   “当初就该把红莺也领了。”奶奶苏醒后,似乎看开很多。以前,她不会和小辈们乐呵成这样。   “就是就是。”红莺也不介意陈年旧事。   “那就又多一个让你们头疼的丫头了。”我自然要落井下石。   红莺一记杀人目光飞过来,我手若无其事挥了挥,挡开。   “对了,有个好消息。”妈妈说。   “哦?”四面楚歌之中的好消息,让我竖起耳朵。   “阿月认我做干妈了。”妈妈开心宣布,“就等你过来,斟茶认礼。”   雪静静看着我,桃花的面庞上一片冰清,但我感觉他在等我认同。   “那还不赶紧的?免得这么优秀的干儿子跑了,就没下一家。”起哄,我也拿手。   接着就是最简单的认干亲仪式。雪给奶奶和妈妈,还有姆妈都敬了茶,干儿子,干孙子的身份就定了。   “要通知亲戚朋友吧?”我说。   “不用,家里的人知道就行了。”雪不想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要的。正好和过去有个了断,也需要新身份。我会让人去办。”奶奶发话,雪也不能说不好。   “你们俩谁大?”红莺问得好。   “我。”   “我。”   两人争着比大,惹旁观的四个人笑。   “阿月,你多大?”妈妈打算当裁判。   “二十六。”居然和我同龄。   “阿鸿也二十六岁。”妈妈又问,“生日呢?”   “一月三号。”他看看我。   “一月份了不起哦。我是一月一号生日,还是比你大。”我无理刁蛮。   “阿鸿,你的生日是三月第一天。”妈妈无情得拆穿我。   我成了瘪气球,也不过数秒钟,谄媚伸手,“哥哥,红包。”难得这么耍宝,逗笑奶奶和妈妈。样子虽然不好看,也算某种形式的彩衣娱亲吧。   欢闹一阵,大概猜到我和长辈们有事要谈,红莺和雪出去了。   “平静了?”奶奶关心我。   “好多了。”完全平静不太可能。   “孩子,都已经过去了。夜无云虽然是你父亲,但对你没有养育,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不希望你去找他,哪怕是为了你母亲的事。”奶奶最了解我。   “奶奶!”我不甘心。   “夜家不是寻常豪门贵族。不知情的人以为它还是全黑背景,我却知道从二十多年前,他们就开始向正道走,如今介于灰色地带。法律不能完全制约,也不是杀人放火的及黑极恶。这个时期多灾,里面各派复杂混乱,也不知道夜无云压不压得住?你母亲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我说,“是母亲让夜家开始走上正道。时间上吻合。”   “她也为此付出生命。”奶奶同意我,“而夜无云却没有保护她。”   “没有人知道真相,所以奶奶,让我去查。”我并不是帮夜无云说话,也并不是要认他这个失职的父亲。   “你是凤家女这代的唯一血脉。”奶奶的手杖重重点地,“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那个害死灵韵的凶手,一定藏在夜家。   “这也是公会的意思。”姆妈说。   我呆住。公会的意思?   “出来了吗?”妈妈问。   “刚到我手上。”姆妈的气质变了,和奶奶一样有领袖之风。   “念给小丫头听听。”奶奶说。   “等等,公会通知不应该有律师在场吗?”我质疑。   “灵心就是七大律师之首。”姆妈说,“而我是公会主席。”   我觉得我还真是凤家人。这家子,老的,中的,小的都有秘密,谁也别想超过谁。一直呆在家里养身的妈妈,居然是七人律师团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团长。照顾奶奶很多年的姆妈,是公会主席。   “姆妈,您是刚当上的吧?公会成员每三年选一次,最多两任。”我发挥勤学好问精神。   “主席可以连任四届,加上之前成员两届,可以再公会里服务十八年。今年是我的第十年。”姆妈解释。   “那公会成员是哪些人?”我想走走捷径。   “等你当上家主,自然知道。”奶奶说。   我高度怀疑这个公会的公正性。   不是怕对我不公正,而是对我会太偏心。   “奶奶,不管我是不是您的新孙女,我都会当家主,对不对?”问一下不伤自尊。   “如果孤清通过正当途径,公会和我都会通过测试评分选出家主,但她没有。而且这些天她在公司的表现也不尽人意。”奶奶看血缘,更看能力。   “所以您打算帮我作弊?”不是我什么都行,而是被捧红的。   “什么作弊!这是布置给你的任务。不合格的话,就会测试孤影。”奶奶总被我气到。   “孤清呢?”还不太公平。测试不是同时进行,而是一个个挨着来。后面的人就算做得再好,只要前面的人达标,就没用了。不是作弊,是什么?   “阿鸿,你以为凤家公会存在意义是什么?”妈妈站了起来,目光睿智,没有任何软弱,“不是公正,却是为了保护凤家的利益而存在。这个凤家不包括四姓五姓,只有凤姓。孤清联合四大董事罢你的职,逼奶奶退出家主的位置,为了她自己,承诺给四大董事罢你的权,损害了凤家利益。这样的人,公会不能选作家主。她在不吿而取的同时,已经失去候选资格。家主也不是那么容易选出来的。早在你们进入凤家第一天,就进入观察期。孤爱恨优秀,在结婚前,公会问过她的意思,她自动放弃了候选资格。孤影自认还小,说要历练。现在的形式紧迫,所以你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即使这样,要做家主,你一定得经过最后的考验。”   原来如此,还是我资历太浅,傻傻以为公会像法庭一样。其实,是凤家人为保护家族设的一道屏障。   “也不问我愿不愿意?”我有点牢骚。   “听完后,你还可以选择。”妈妈律师尽职。   “念吧。”有的选就好。   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凋零的景色,不知不觉,冬天来了。今年会不会格外冷,我不担心,我却担心这只垂垂老已的凤凰能不能熬过最艰难的季节。   从花房里出来,我满脑都是公会布置的任务。他们给了我三天时间,可以考虑是否接受。一阵叱呵从梨林深处传来,令我转过方向,走了不一会儿,离树屋不远的林间空地上,两人打成双影,一人抱臂旁观。   “真打假打?”我问旁观者雪。   “你看呢?”雪清冽如初。毫不费力穿过枯枝的初日冬阳全力烘烤,也难得半分热力。   我细细观战。   红莺正飞身而来,借腿力直打,身形犹如子燕,眨眼脚尖已抵杰的心窝。而面对险招,杰分寸不让,同样出腿,一个漂亮大圆弧,霹雳压向红莺。红莺双臂去挡,杰的力量刚猛,竟无视她的防御,动作一气呵成,将她劈向地面。红莺双腿一字开,生生撞地。杰也因她一脚之力,后腿两步,膝盖触地,成半跪姿势。   一招胜负未分,两人起身如闪电,又开打。招招使对方的软肋要害,又狠又辣。如果不是力道收敛,一方倒地,另一方没有追击,我会以为两人生死搏命。   第一百七十章 谋定(上)   当然,红莺和杰只是在切磋。   “杰的动作慢了。”雪的评价。   “伤势还没好吧。”我手指搓搓眉心,“两人都是玩命的打法。”   “攻击只求在最短时间内有效。”否则,死的是自己。   这点,我切身体验过。   “和夜无云联络了?”我想起来问他。   他点头,细长的发丝随风飞着。   “怎么说?”和雪对话,我说一句,他答一句。闷死人的性子。   “会再联络。”寥寥几句。   “他了不错吧?”子女不会真正憎恨父母。虽然夜无云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故作不以为然,心里却被牵动着。   雪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无视过去。   “那个叫健康的家伙是平安的弟弟?”他主动开口。   “嗯,怎么了?”我奇怪他居然问起健康。   “他为了我很多那天的事。”而且非常耐性,要求每个精确细节。   “你告诉他了?”因为我当时得含糊,李家人心里有些疙瘩。   “噢。”没什么好隐瞒,而且那家伙和平安不同,对孤鸿好像不满。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说就说吧,平安都不在了。我只要握紧自己的坚持向前走。   “你来这儿以前有没有见过红莺?”另一个疑惑。   “有。”他过目不忘。   “原来你们早认识了。”是我想太多。   “算不上认识。我在船上时,看见蓝蒙身边有她。”那些女人不戴面具。   “后来呢?”又不对了。   “没再见过。”雪回答。   “你怎么伤的夜主夫人?用枪吗?”不然应该没那么容易。   “远距离狙击,一枪,射入左肩胛骨。”可惜,那天风太大。   “你有没有听说她还被别人暗算?”雪那时应该还有些眼线。   “没有。我亲眼看见她走进去,毫无异常。被我射伤后,她闭门不出。”雪开始看我,他察觉我问得过分仔细了。两次最危险的地方遇见,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所以每个问题都应该有目的。   我并不没很留意雪的神情,只想,这么一来,莫红莺就有问题。她为什么说谎?来我身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再看场地中央,红莺已露败象,杰开始收势。   “红莺,用你对付我的招式,窜上去,抓脸拔头发。”我手舞足蹈让她争气,“咬他。”   没人再动,连风都不吹,至使三道目光能在我脸上定格。   “臭孤鸿,当我是泼妇啊。”又抓又拔,还要咬,那么没武格。   “又不是没打过。”我小声说,“头发还被你揪了不少。”   距离远,红莺没听见。她对杰摆手,“我败了。”   “承让。”杰走回雪身边。   “你!”红莺划大步走向我,“跟我打一场。”   “不要。”谁要跟她打啊!“我不欺负弱小。”对这个儿时的朋友,我喜欢逗她。   “我打不过你?哈哈,好笑。”她想到的却是船上生死相搏的那场血腥游戏。   “你的确打不过她。”雪说得貌似中肯。   我得意洋洋。   “就算打得过,也不能在这里动手。”他还没说完。   我和红莺一齐问为什么。   “这里是她的地盘。你一出手伤到她,就会被扔出去。”现在说完了。   我的结论是在无奈中得出来的:世人,没有一成不变的性格,表象则用来欺瞒懵懂的陌生人。一旦相熟,什么怪里吧唧的本质都会一窝蜂跑出来秀。这个千年不化万年雪,就是一例。看他冷冰冰,却是个得理不饶人。   吃过晚饭才回四季园,在书房里找到海粟,他还在工作。接替正在读数据的大新,我为他报某地区沧海集团的年终财务结算。一个地区的盈利超过十亿,那么全球沧海集团的财富是多少,我也不用算。   大新见我来,乐得轻松,回了自己的房间。书房里只有我们俩。   “吃过晚饭了?”吃完后,他用十分钟整理了一下,然后放下公事。   “在奶奶家吃的。”像所有的夫妻一样,日常生活的对话,平淡,却珍贵。   “意心要求辞职,我同意了。”这算是好结果。   “听说她能力相当不错。”记得单秋寒也曾想挖角,“我并没想让她离开。”只要她别再耍手段。   “她什么都没说,递完辞职信,就走了。”他却有心理准备。   “你为什么把她从黎城调过来?”我不明白,“在同一个地方,我和她总会见面。她知道以前的顾鸿是现在的凤孤鸿,当然呆不下去。”又不是缺心眼。   海粟不说话,表情有些狡猾。   “该不会是你故意调她来的吧?”我揣摩他的面部变化,“只为了见到我,让她知难而退。”越想越有可能。   “我不想亡羊补牢。”上次去黎城,意心的行为几乎算是挑逗了。他不喜欢,并且确认这是隐忧,一个能影响婚姻的隐忧。再回想和孤鸿失去联络,他在医院的日子,不用证据也知道意心动了手脚。所以他把她调来凤城,制造和孤鸿碰面的机会。意心是聪明人,自然领会精神。   “欲擒故纵,兵不血刃。”作为女人,我能想象钟意心的痛苦和挣扎。   “我还是向你学的。”他认为皆大欢喜。   “什么时候我那么高明?”我想皱了五官。   “当年你让我放过张小菊,就用了欲擒故纵。”他记忆犹新,那次才知道被劝的可以发过来劝人。   还真的是。虽然过了好久,张小菊这女人我记得很牢。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当时哀求海粟放她结婚去,应该日子过得不错吧。   “那男人骗光了她的钱之后,她来找过我一次。”还想做他的情妇。听声音哭得厉害,但他知道她干打雷不下雨的演技。   还有后续发展?我饶有兴趣,“接着呢?”   “没了。”他说。   我不信!   “海粟,你曾经要我做你的情妇。我可不可以认为,那时候你和不少女性有过——呃——不寻常的亲密关系。”这人颓废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海粟顿时很尴尬,“都过去很久了。”   “想我不提,就说实话。你把张小菊怎么了?”该不会再回收?   “我能把她怎么样”他还在兜圈子。   “沧海粟!”我越觉得他有鬼,心里就越气。   海粟哈哈笑起来,“孤鸿,你吃醋了。”   我半秒不停,“吃醋?我还添油呢!你说不说?不说我离婚了。”   “好吧,我给了她一笔钱,就没再见过面。马可说,她又找过我一次,但只留下花束和卡片,好像开了个花店。你呀,别动不动把离婚两字挂着。”他不爱听。   “谁让你鬼鬼祟祟?”这词又夸张了。   “我怕你多心。”他颇无奈。   “你做得很好。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心宽广,如海天无垠。从相识额最初,海粟就是如此。   “海粟。”我只叫名字。   他心想,真正的谈话将要开始。那晚的反常,他还在等待解释。   “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想第一个告诉他。   海粟如果已在心中猜测了一千种肯能,这就是第一千零一种。   “我以为你是孤儿。”很普通的那种。   “别惊讶,我父亲很健康。”而且身份还非常不一般。   海粟深吸一口气,“怎么可能不惊讶?奶奶告诉你的?”他都不可置信,更别说当事人了。   “她是我亲奶奶。而妈妈的妹妹,我一直以为的二姨,是我的生母。”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转过弯。   “——”他说不出话来。这是凤家最深的秘密了吧。   我把那天晚上所听所见细细说给海粟听,他的神情从震惊到哀痛到陷入沉思。   “孤鸿,别太伤心。”他说。   我走过去,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看着他。海粟啊——总能如此轻易看清我的情绪。他没说恭喜找到亲人,也没说替我高兴,因为还有个父亲。他只说,别太伤心。因为他知道,天人永隔的薄命母亲离开人世的方式那么凄惨,只会让我哀痛到无法承受。这一切不是欢喜大团圆,而是一层恐怖的黑雾,带着不祥的阴影。   “我必须找出真相。”对奶奶说的话,也对海粟说一次。“那个害死母亲的人还藏在某处,如果我不把他找不出来,就等于抛弃了母亲。”不是母亲抛弃了我,从来不是。   “那就去把凶手找出来。”他虽然担心,但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那样的决定。   “海粟!”我又惊又喜,以为他会和奶奶相同意见,反对我行动。   “但是我们一起。”阻止不了,就决心一致。   那瞬间,我突然想哭,原来寂寞早不在了。单秋寒在我心中留下的炽热情感,已经慢慢沉淀剔透,可是海粟的似水柔情渐渐催开了潮汐,不知不觉快要涨满新湖。感觉,很快乐。   “谢谢你。”我说不了别的。很多人说,夫妻之间不用客气。但是其实,说谢谢只是一种爱的方式,对爱尊敬的方式。彻底忽略,或认为心安理得,都是误区。   “不客气,一个人的话,会钻牛角尖。”他这么说,“还记得你那时候猜谁是绑架我的幕后主使吗?”   “记得,除了爷爷,你的家人被我一个个猜过来。”我笑着,却僵住。   婚礼时,我只看见他爷爷一个。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谋定(中)   “结婚时,你继父,阿姨,还有你的哥哥都没来。”当时没注意。   “娟姨和文智作为主谋各被判了十年,继父从犯,判了五年。我和他们完全没有联系了。”他平静地说出来。   对我而言,和听到自己身世时一样震惊。   “你猜对了。他们说只是为了拿一笔钱,可以供文智舒适的生活。却从来没问过我和爷爷,是不是能给他们这笔钱。我最相信的家人,却没有给我想同的信任。不对,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家人,只是假的,不得不装出来的。”他说得苦涩,“其实,他们要钱的话,我们就会给,为什么偏偏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对亲情彻底失去信心。认了亲生父亲后,我还是跟爷爷住,很少过去那边的家,因为不想和他们有感情。帮爸爸打理事业,在商场上见识太多的尔虞我诈,觉得被抛弃过的我真适合经商的角色。连亲人都不会相信的自己,对别人的虚情假意,奉承谄媚,阴谋诡计,看得非常清楚。所以,颓废了很久,荒唐了很久,迷惘了很久。”   “你从没说过这些事。”我为他难过。在洛神,他对家人的信任如此坚定,结果却被全盘否定,累及他以后的人生也战战兢兢。   “已经快忘光了。”他说。   “呃?”   “因为你又出现了。”他的双眸透出强烈的情感,“你告诉我,人生还有希望,路可以一直走下去,只要努力,总会有惊喜。”直面自己的人生路,他终于走出了一片广阔的天空。   “孤鸿,我会支持你寻找过去,但不是为了增加仇恨,而是为了了解除困惑。如果因为你母亲的死,而陷入复仇的怪圈中不可自拔,只会迷失方向。你要将她守护的心意牢牢记住,在追踪过去的影子时,保护好自己。”他握住我放在他膝头的手,紧紧不放。   “知道了。”我豁然开朗。是的,不偏执,不怀恨。   “不过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执行公会派给的任务。”差点忘了说。   “什么任务?”他问。   “向公会交出我认为能解决凤家危机最好的计划书后,执行它。”非常巨大的麻烦,“我可以选择不接受任务,但他们以后不支持我去找夜无云查当年的真相。如果接受任务,无论完成与否,我都可以自己处理身世的事。”   “那你就得接受了。”海粟说。   “我可不是那么听话的小孩。”依我的性子,想做的事不需要经过家里同意。谁叫我是叛逆的骨头!   海粟从电脑中打开文档,屏射在墙上,“看看吧。”   我浏览一下,是份长长的名单,看页数,大致也有两千多个名字,翻到某页的时候,我看到了认识的名字,还有熟悉的人。王姐,陈姐,谭艺和她老公,人事部长,黎城这些我亲选的骨干多数在里面。   “只是——”直觉不好。   “这些人能不能成为你的理由?”海粟静静地问我,充满着睿智。   “他们失业了吗?”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   “是。”他给以肯定,“最近你没看新闻,所以不知道。”   一个集团核心人物的交替,除非是政策上的必要裁员,否则不会影响大范围的职工。而如今那些勤奋工作却被内部斗争牺牲的人在闪烁,刺痛了我的双目。   当宋王以及任职期间和我关系不错的精英团队出现在最后一页,我忍不住冷笑:凤孤清,你做的好啊!聪明有余,心胸狭窄。   “这些人一半是凤姓衍生的衷心旁支,另一半是不肯归附于四姓和孤清的高级干部,被挤了出来。这是第一批。”他差得很清楚,“三个月后,会有第三批。”   大换血,是控制集团最快的捷径,却也伤元气。凤凰本来就岌岌可危,现在雪上加霜。我已经看到它的末日。   “海粟,陪我下盘棋。”心昂扬,斗志烈,却无法深思。感激海粟,因为他,我找到了动力和目标。   “好。”无论做什么,他都不想再缺席。   啪嗒,啪嗒,白子黑子落盘。   究竟是秋日的最后一场雨,还是冬日的第一场初雨,只看谁先。   只下了一夜雨。日出时分,天空已清远。   我沿着红砖小道,慢慢往上跑,不时踩出飞扬的水滴,在初晨中透亮。到半山腰时,转过弯,一栋栋小别墅显得雨后清新。在某家门前原地跑了几步,看看寂静的街道,我按下门铃。   一个女人打开门,看到我,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连忙拉着我进去。   “老公,老公!”她直喊。   先跑下来的,是五岁和七岁的两个女孩,懂事地喊我姐姐。论辈分,该是阿姨,但我不介意自己永远年轻。   “大清早,失火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睡衣下楼,还揉着惺忪的眼睛。   女人尖叫一声,“老公,衣服!衣服!”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推着男人上楼去。   我和两个孩子大眼相望。   “爸爸最近都睡懒觉。”五岁说。   “我们放学了,他还在睡。”七岁说。   “爸爸大懒猪。”我帮腔。   两个小家伙赶忙应和,叽叽喳喳说爸爸坏话,表情可爱极了。   “不过有爸爸陪着,很好对不对?”我知道那男人忙得几乎没有家庭生活。   “嗯。”五岁甜甜地笑着点头。   “开始还好,后来就很烦。一个大男人,不能养家,就成吃软饭的了。”七岁已经是精灵古怪的大女了。   “对,爸爸天天吃妈妈做的软软的饭,没出息。”五岁是姐姐的小小应声虫一只。   当男人,压力很大。所以,比女人老得快。   我正要附和两句,吃软饭的爸爸换了家常服,很威严得下楼来。   “谁说爸爸吃软饭?”他被身边的老婆一顶,赶紧说,“爸爸是喜欢吃妈妈做的软饭。”   我很辛苦才能憋住笑意。   “你穿成这样来我家,还真是无事一身轻。”矛头向我,不留情面,“来干嘛?”不顾老婆的又掐又捏。   “晨练,顺便吃早饭。”我皮厚,不怕。   “城北的,跑到城南来,你好兴致。”他的气还没发泄完。   “不是完全用跑的。先跑到山脚,坐巴士,换地铁,再跑上来的。”我拉着两个小女娃坐到餐桌上,带领一起敲桌,“吃饭,吃饭——”   他翻白眼。   混完一顿不错的饭,我在书房里坐好,看着宋王。这个人,三年来,是我最得力的帮手。现在,我想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跟随我冒险。   “说吧,到底什么事?”他语气中的兴奋其实够明显。对着我凶,大概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帮你找了一份新工作,免得连你女儿们都嫌你。”我多好啊。   “你以为我找不到?请我的人很多。”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那你为什么还待在家?”奇怪,有钱不赚?   “待价而沽,懂不懂?”他在等一个人出现,今天终于来了。   “多少?”我问。   “20%。”在原有工资基础上。   “10%。”不是我太抠,而是讨价还价是习惯。   “15%。”他也不多说。   “成交。”我再加个鼓励奖,“每年调薪10%,年底看业绩配股分红。”看吧,我很大方的。   “什么工作?”他开始认真对待。   “这是你老板的名片,后天报到。公司会帮你解决家属住宿,孩子转学的问题。”这份工作不在凤城。   “我以为你是老板。”他看一眼名片,很大的集团,但出乎意料。   我笑了笑,“宋王,谁是老板不重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去吧,祝你大展宏图。”   他觉得没那么简单。这个前任老板实力隐藏很深,时不时爆发,已经惊人。现在那双眼睛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好像正在酝酿巨大的冲击波。终于要展现真正的实力了?连带着他也兴奋期待起来。   “我可以带多少人过去?”他的得力干将们在这场替主风波中全军覆没。   “全部,一个都不能少。”我也花很大的心思参与了培养。人才,对真正的商人来说,最怕流失。   “你打算子挖墙脚。”这是否意味着凤凰集团分崩离析?   “你们已经不是凤凰的员工,不用挖。”我说着事实,“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宋王看上去佳信,所以坚定自己的选择。   从宋家出来,我打了个电话。   “喂?”男人应一声。   “单秋寒,是我。”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他,在三年后。   “我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他看到就手抖了。   “请你帮我个忙。”开诚布公,没办法把他当成外人。   “请说。”别说帮忙,就算赴汤蹈火,他也是愿意的。   “借我十个人,单家最厉害的商务谈判人员。”我需要生面孔。   “好。”不带犹豫,“什么时候要?”   “等你把名单决定好,再告诉你。”我又想到,“依雷现在任什么职位?”   “随我父亲在黎城。”他不会用忠于他父亲的人。   “把他加进去。”我要给依雷一个机会。   “好。”再次毫不犹豫。   “那么闲这样。”我打算挂了。   “为什么想到我?”不怕他趁机加条件?   “因为我现在只信任海粟和你。”有这两人做后盾,我就有赢的把握。   电话那头良久没声音。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谋定(下)   我以为是自己太过分了。知道我和单秋寒过去的人,会觉得我怎么能卑鄙地利用他对我的感情吧。但没有说谎,我只是能全心全意信任这个男人而已。   “如果,如果,你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你可以拒绝。”我小心翼翼起来。   “你的确很过分,明知道我的感情,明知道我不能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他叹口气。那样强势的男人,却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总令人心疼。心毕竟不是铁打的,更不是坚不可摧的。   “算了,你等我电话吧。”他挂了。   我简直就像跑了马拉松,力竭。   回到家,正遇见海粟要出门。我随上车,送他上班。   “海粟,我决定去争。”和孤清还有四姓一教高下,而且要当凤家家主。   “好。”他和单秋寒真像,我说什么都是好。   “为了所有相信我的人,也为了我自己。”第一次,帮自己找到目标。过去的冒险和流浪中,没有寻找到的东西,原来一直都在凤家,在自己的血液里流淌。   “我刚刚打电话给单秋寒,让他给我十个谈判高手,其中有我结拜大哥依雷。”我不瞒他。   “需要我做什么?”他只说。神情没变化,好像曾经让他失态的单秋寒是某个路人甲。   “你不生气我找单秋寒帮忙吗?”他的反应太淡,我有点吃不准。   “你相信他,我相信你。”他跟我说。   我在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向单秋寒求助,而没有犹豫。因为,海粟的宽容,海粟的宠溺,海粟如海般的情感,帮我构筑了密不透风的心理建设,加强着意志。   “海粟——”胸臆间的激动产生高浪巨涛,推动我想说些什么。   “要我做什么?”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我欲言又止的神情。   “也借我十个谈判高手。”我调整无措的心跳,平缓情绪的移动。   “知道了。”   他的笑,让春天在小小的车驾里降临。窗外的冬寒莫可奈何,纷纷退避。   今天,我要向公会递交决定。站在出入了无数次的奶奶书房门前,已经感觉到肩上的重任。走进去,看见三位长辈正在等我。   “决定了吗?”姆妈作为主席问我。   “是的,我愿意接受公会的任务。”说完,心情就不那么紧张了。   奶奶和妈妈居然同时松了口气,看来平时我太不听话。   “这是计划书,请公会批准执行。”我熬了两天。   “已经做好了?”姆妈有些意外。   “需要分秒必争,请公会尽快给我答复。”我已经认真起来。   “二十四小时内给你答复。”姆妈也大气。   “我今天晚上住这儿。”急着等消息。   “奶奶,我想把身世告诉大姐和小妹。”瞒着会出事。   奶奶深深看我一眼,“你自己决定吧。”   我走出去。   大姐和小妹等在会客厅,看见我,赶紧过来。   “什么事那么急?”大姐面色担忧,凤凰的坏消息让她愁眉不展。   “二姐,三姐太过分,我要辞职!”孤影还在凤凰里打混。   “上我那楼再谈。”我左右各一个,“踏歌,你也来。”   半个小时后——“踏歌,你没什么要说的?”我把他当弟弟。   “你就是你。”无论身世如何,他跟着就行。   “我得想想。”大姐抬眼望了下踏歌,走了。   “怎么会这样?我是奶奶掩人耳目,才进凤家的吗?”孤影很委屈。   “奶奶她们当时的想法是这样。”我不想骗她,“可是,你和大姐是我最亲的姐妹。我相信你自己能够判断家里人对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也得想想。”孤影走了。   “我不会把自己的姐妹全都得罪了吧?”我抱头哀鸣。   “她们会想明白的。”踏歌的安慰越来越精准。   晚餐,奶奶和妈妈没来,大概被我那份向天借胆的计划书吓到了。虽然也住家里,大姐和小妹都没来,我能理解。当我问到雪和红莺时,管家跟我说,他们三个出去一整天,还没回来。我很奇怪,这么看,红莺的目的和雪有关?餐桌上只有我和踏歌,吃的好不冷清,胃口都不大。   躺在床上,完全睡不着。该不会习惯海粟那个大抱枕了吧?才一个晚上而已啊——太没出息了!   手机响,我接起来。   “睡了吗?”海粟的声音此刻将我拯救。   “睡不着。”我烦哪。   “和大姐,小妹谈的不顺利?”大概因为这个。   “现在根本没人理我。”孤立了。   “你自己都反常了几天,给她们点时间。”哪里是容易消化的事。   “你在干嘛?”电话里传来钢琴声,“听音乐?”   “嗯。”他又补充,“难得清静。”   “你在间接抱怨我平时很吵?”在这头瞪眼,也知道白费。   他轻轻笑,低沉,让人联想到大提琴倾诉的音色。   “下雨了。”他说。   我走到窗边,看到夜雨蒙蒙,在灯下一片橙黄。   有车开到门口,雪,杰和红莺三人回来了。不见得比平时热络。雪和杰往花房旁的客居走,红莺往我这层,所以进了大厅。三人一句话没说。他们去了哪儿?我很想知道。   “最近总是晚上才下雨,早上就停了。”我走到门口,耳朵贴着,听廊道里的动静。   “别想太多,睡吧。”都十一点了。   “知道了,你也是。”我要挂电话。   “明天会回来吧?”他问。   “如果回不去,你就过来。”我想念他。   又是迷人的笑声,“晚安。”   “拜——”电话抛出弧线,扔到床上。   关灯,听雨。   凌晨一点十分,整个凤宅已经陷入沉寂。隔壁房门一响,只是闭目养神的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红莺动了。   听细微的脚步离开走廊,我像猫一般跟出去。谁知到踏歌的门前,他也正好出来。互相做了个手势,我们悄悄踩上红莺的影子。凤卫虽然是二十四小时轮班,但只要掌握规律,可以制定出不为人察觉的路线。尤其进入梨林后,行踪很难掌握。红莺果然进入林子,直到凤家最外的围墙,爬上又跳下,动作很敏捷。我和踏歌尾随着,翻过后面的小山,看她进入墓园。找了个易观察的角落,我们观察红莺的一举一动。   “她好像在找什么?”踏歌说。   雨不大,打在脸上却很冷,我用手背擦了擦,“看上去很像。可是,墓园里有什么东西可找?”太诡异。   “见鬼。”踏歌说得糁人。   “来这种地方,除了见鬼,还真没别的。”我看她进祠堂去了。   “第三次。”声音不是踏歌,当然也不是我。   我往后看,差点叫出来,却被捂住了嘴巴。踏歌一惊,瞬间出手,旁边又窜出人影,挡住他的攻击。   “是我。”雪一身黑,唯有脸色如百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们跟着我们?”我拍拍胸口,定魂。   “我们本来是跟她。”雪指指祠堂。   “你说她来三次了?”我完全想不明白,“知道她要找什么吗?”   “她出来了。”踏歌说。   果然,红莺走出墓园,沿原路返回。   看她离得很远后,我问雪有没有线索。   雪摇头,“但她在找东西是一定的,不仅墓园,就连妈妈和奶奶的那栋楼也去过了。她不怀恶意,我就只是盯着。”   那幢楼里唯一的秘密是我母亲。红莺是夜家出来的,难道她在找和母亲有关的东西?我咬着下唇,鼻子冻得发冰。   “你怀疑她什么?”雪已经察觉。   “也不算怀疑,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   “让人实在看不透,还得再等等。”   “她自己怎么说?”雪问。   “出卖消息给个男人,还蓝蓝受伤。她逃出夜家,没地方去,就上我这儿避难。我还以为那个男人是你,结果你说只在船上见过她。”告诉雪也好,他可以帮着想。“她来没几天,就有二线狙击手闯进来杀她。”   “二线?”破绽,“同样伤了夜主夫人,追我的,全是夜族顶尖杀手。”   “的确奇怪。”这些事情有极细的丝网兜着,必然可联系。“你们今天去哪里了?”   “她带我们一日游。”反正闲着没事,就去了。   听上去挺正常,我索性不再想。经过一番折腾,睡意冒出来。和雪告别后,我和踏歌小心回到楼上,各自回房休息。   早上醒过来,还能想起梦里的情形:红莺对着一个男人的背影说,她会帮他找到,而且绝对不会让人发现,请他放心。她还说,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他,所以希望可以留在他身边。那男人不发一言,回过头来,竟然是蓝蒙。   我头疼欲裂,真恨不得直接冲过来,当面问红莺。但就像雪说的,她没表现出恶意,我也只能这么盯着。另一方面,我还愿意相信她已经脱离了夜家。蓝蒙?我直觉红莺不喜欢他,在船上,她在那群莺莺燕燕中保持着独身于外的姿态。说是夜日,我倒认为可能性比较大。可是,夜日要找东西为什么不问我?唉——烦!   早餐多了雪和杰,红莺说不舒服,没下来。我看着那几张空空的座位,除了叹气,是在也由不得自己。   时间突然难度起来,粘稠得那么浓,不知要如何打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后动(上)   “有人动过我房间。”雪不经意说,“昨天,莫红莺有段时间没和我们在一起,应该是那时候。”   红莺,红莺,是主旋律?还是小插曲?她到底唱那个角色?   “雪,帮我看着红莺。”我无力分身。   “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他知道凤家的形式不乐观。   “谢谢。”我虽然朋友不多,倒是能交心过命。   “二小姐,老妇人让你用完饭过去一趟。”大管家对我说。   是有决定了吧?暂时把红莺的事放一边,我往书房走去。   “公会否决了你的计划书。”姆妈说。   “为什么?”我已经料到执行的困难性。   “这不只是公会的意思,也是奶奶的意思。”妈妈接过话。   “奶奶。”我看向这个叱咤商界的女强人。   “你是在拿凤家开玩笑?”从我进来,奶奶就铁青着脸。   “我很认真。”站在奶奶面前,我坚持自己的计划,“奶奶,您清楚凤凰的运作,如果不动根本,就算能当上家主,换掉孤清,也动不了四姓。不动他们,凤凰就只能这样,慢慢衰败,残喘上几十年,直到四姓甩掉我们。”   奶奶紧紧盯着我,鹰般的尖锐。这种目光能让人胆寒,但我不怕,直视回去。   “我知道凤凰的现状,但需要慢慢来。”她知道凤凰对四姓的控制渐渐弱下去,可这个计划太惊人了,背负着家族使命的她不敢试。   “您慢慢来,大姐也是慢慢来,有用么?”贪心的腐败程度比努力的修复快得多,“奶奶,让我去做。”   “这是拿整个凤家还有集团在赌。我问你,你有多大的把握?”依她看,10%的几率都没有。   “我会赢。”不考虑失败的几率,我下的是必胜决心。   “就凭你一句话?”这孩子还是年轻。   “您看过计划书,阐述应该很详尽。”虽然乍看吓人,每步都设计得很妥当。   “的确很详尽,连凤凰的新名字都想好了。”很震惊,这个计划就像已经准备多年,前期铺垫全部完成。经历过无数风浪,她也承认这是个将凤凰弊病连根拔除的好企划,可是,太胆大包天,光是看细节,就惊心肉跳。她难道真的老了吗?   “奶奶!”我失望。   “再准备另一套方案吧。”温和的,不激进的,缓和矛盾于无形的。不知为何,她潜意识觉得可能没有那样的方法。即使有,也像孩子说的,只是减慢速度而已。   “我没有别的方案。”也不想有。厌倦和四姓假惺惺,厌倦无休止的妥协,厌倦凤凰美丽的空架子。既然让我做,就要最出色。   “阿鸿。”妈妈焦虑。   事到如今,我没有给任何人,包括自己,留下可商榷的余地。   “奶奶,我支持阿鸿。”门突然打开,大姐走了进来。   “我也支持二姐。”孤影紧随其后。   我虽然才被她们冷落了一晚上,却像度日如年。如今两人能站在我这边,说明她们不会再有芥蒂。因此欣喜若狂也不为过,给一人一个全心全意的拥抱。至深的姐妹情还在,我就不会是孤军奋战。   “踏歌说得对,你还是你,你就是你。”大姐说。   我感激地对她们笑笑。   “阿爱,你已经看过阿鸿的计划书,还这么说?”奶奶的眉头没展开过。因为事关重大,阿爱又熟悉凤凰,所以也让她帮着看。   “奶奶,这份计划确实风险很大。在集团时,我专注安抚,等问题出现时,去解决。实话实说,我没想过凤凰未来十年,二十年的样子。一开始,我觉得阿鸿在异想天开,可是,慢慢深入,仔细思考下去,我检讨自己的疏忽,也感到集团的症结如阿鸿所说,是根源的问题。一旦认同了这点,再读阿鸿的计划,我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能让集团起死回生的办法。”大姐眼睛闪亮,“奶奶,我愿意说服东雷,让他们做后盾。”   “我经验浅。不过,只要姐姐们说行,我就相信。奶奶,试试吧。”这里说话孤影最不硬气,但胜在坚定。   “试试?”奶奶苦笑,“小影,这是整个凤家和集团的命运。”   “我知道。可是,您和公会选择二姐,就应该相信她的能力。”孤影说。   奶奶怔住,和姆妈对望一眼。这时候,我发现姆妈的表情有点怪,就好像在说,看吧,我早说过。   “阿鸿,其实公会通过了。”妈妈说。虽然过分分歧,但最后都投了赞成票。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耍我的意思?!   “因为我不同意。”奶奶说,“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规划,我想在公会让你执行前,确认你的决心。”   “奶奶,我不会选在这时候胡作非为。”任性也是有限度的。   “凤孤鸿。”奶奶叫我全名,以家主的身份。   “是。”我恭敬回应。   “凤家交给你了。”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考验,而事关凤家的存亡。   “我会尽全力。”下定决心后,就将义无反顾。   “好了,你们姐妹三个去吧,有事商量着办。”奶奶赶人。   快步走出去的我们,听见奶奶又加上一句话,“我老了,是该把地方腾出来给年轻人了。”   “二姐,辞职的事——”孤影不想回集团。   “混着吧。”我却得善加利用,“帮我做点事。”   “什么?”孤影小小兴奋下,紧接着又垂头丧气,“三姐根本不让我做事。”防贼似的,也不知道谁才是家贼。   “不是什么正经事。”我看她就怕自己做不好的委屈样,“只要你在公司制造不利谣言,以凤家女的身份,上上媒体,夸大姐妹之间的嫌隙,爆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啊?”孤影问,“为什么?”前段时间报纸上还登了二姐三姐一起出现的照片,让外界谣传平息了点。   “拉低凤凰股价。”而且要拉得很低。   “我呢?”大姐主动讨任务。   “你和姐夫去度个假,地点离凤城越远越好,对外透露假期会很长。”又是制造负面消息,目的同上。   “知道了。”大姐心领神会。   “我那么捣乱,三姐会不会来闹?”孤影担心。   “就怕她不来。”一旦放任自己,事情就无所谓正邪,只有成功和失败的分别。   “你老公来了。”大姐说。   我一看,真的,海粟正从车上下来。   “姐夫,才一晚上,你就想念二姐了?”孤影对我做鬼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对啊!”海粟承认的太快,我替他脸红。   “唉,深情有东雷姐夫,温柔有海粟姐夫,我的眼光都变挑剔了。”孤影说着,“我还是赶紧上班去吧。”任务在身,感觉满足。   大姐打过招呼之后,也走了。   “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嘴上这么说,心里挺开心,典型的口是心非。   “本来担心你,现在好像不用了。”姐妹之间好得很。   “嗯,都好了。”有着很不错的家人。   “那要不要一起回家?”既然来了,他就想带人回去。即使已经在眼前,即使牵到了手,依然觉得不够。   情太长,思念很深。   ————————————孤清的分割线凤凰集团每日晨会,对部长们而言越来越难涯。先是对前任总裁得力干将的大清洗,后来营运接任连三不顺畅,再加上这个月凤凰股价全球恐慌性下跌,创二十年新低,弄得公司内部人心惶惶。   孤清一早上也就是训这个责那个,到债券外汇投资部部长这儿,看到红色亏损数据,简直气炸了。   “知不知道过去三年来,你的部门是全公司业绩最好的?”孤清斜睨着这个新任部长,讥诮着,“虽说你初来乍到,可我聘请时,你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难道风水不好?”   投资部长一头冷汗,“这个,我听说,以往前任总裁每天开市前会给行情预测指导。”他研究过后,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预测准确率高达90%。没进凤凰之前,自己名声在外,也不过65%的准确度。   “你是在抱怨我?”孤清虽然气,心里却是一凛。   她总以为凤孤鸿吊儿郎当的,公司应该好不到哪儿去。谁知,她炒掉一批孤鸿的亲信后,才明白原来那些真实凭实力上位,精英中的精英。她再回头找那些人,却已经另谋高就。不过,她也不很遗憾,反正有能力的人躲得很。   “不是,不是。”部长投资的眼光时好时坏,看老板脸色的眼光却很准,“下个月保证我的部门会为公司创出好业绩。”   “那最好。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孤清将目光扫了一圈,部长们战战兢兢,连看到不敢看她,她感觉才有些平衡。   会议结束后,她回到办公室。里面已经全部装修过,所有孤鸿用过的东西都被她砸个干净。她不要别人用剩的东西。凤孤爱的不要,凤孤鸿额更不要。   “三姐。”孤影出现。   “谁让你进来的?”她清楚孤影是那边的,当然没好脸色。   “秘书室助理室都没人,敲门你又不应,我就自己进来了。”嬉皮笑脸。   “你最近散布的那些谣言,别以为我不知道。看在我们同是姐妹十多年,我不追究。可是,如果你继续胡闹下去,别说我翻脸不认人。”孤清脸色沉沉。   “不用担心,我就是来辞职的啊。”孤影依旧咯咯直笑,“三姐,凤凰集团现在就交给你了。”   ————————————孤清分割线————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后动(下)   孤清怎么也没有想到孤影会辞职。照理说,孤影是那边唯一的眼线。这时候辞职,她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   “三姐,别想太多。我不相干,才不干的。”孤影眼神清澈,笑意盈盈,“完全不对口,高不成低不就,不如回去考古。”   孤清看不出异常,心想,早走早好,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捣鬼。   “奶奶让你有空过去一趟。”孤影把话带到,也不等她回答,就走了。   终于要见她了吗?孤清冷哼着,再不想接受现实,最终还不是要妥协?   门才合上不久,又被推开。   “我这儿是接待室吗?不用敲门,不用内线通报,是个人就能进来?”她正在看股价,又跌了。   “那你该检讨自己的管理方式是否存在问题。”男人声音。   “凤鸣池?”她抬头看见那名戴眼镜的男人,“不在黎城守着,你来干嘛?”   “来看看你。”该是体贴的话,鸣池说出来却冷清。   “算了吧。”孤清也冷,“你没目的,那才怪了。”   “我以为我们是夫妻。”他按着孤鸿的劝告,至少努力过。   “别让我恶心。”孤清眼中闪过厌恶,“你只是凤家一条狗,千万记住自己的身份。”夫妻?但凡可以选择,她绝不会嫁给凤家的仆人。   “凤孤清!”她说得太过分。   “怎么?”孤清眼波流转,美如烟渺。   “不必在这里狗咬狗。”算了,她不惜得要他的感情,他也乐得轻松。   “狗咬狗?”她神色铁青,“你骂我说狗?”   “我以前是凤家的狗,现在和你一样,都是他的狗。”没人能看清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神。   “放——”她几乎破口大骂,然而凤家的教化深深影响着,令她收回,“我跟你不一样。”   “废话少说。”不一样?天真的女人。鸣池随她怎么想。“我只不过来传达而已。在你把凤凰管得一团糟时,沧海集团,单氏集团,火焰公司三家已经和四姓接触,商谈收购他们手中股份的事宜。所以他很生气,让我过来帮你。”   “怎么可能!”她完全没听到这个消息。   “凤凰股票跌去三分之一,又是敏感时期,外界已有破产传言。”可以说凤凰如今正硝烟四起。   “四姓不会买股份。”她乍听时紧张,仔细想过之后,又觉得不可能,“欧阳的例子摆在那儿,离开凤凰,却变成不入流的小公司。四姓的野心大到想吞了凤凰,怎么会卖股份?”   “那可不一定。四姓和欧阳不同。欧阳加入凤凰时间短,又和凤家闹翻,基础不稳,当然不能再发展。四姓是凤家血脉相承,在当地也算大家族,凤凰之所以权利不及,也是因为他们不用仰赖凤凰生存。如果有买家能出个好价钱,他们说不定会考虑。”四姓野心大也好,但比起欧阳,更懂得忍耐和筹谋。   “沧家?单家?”孤清狠狠地说,“一定是凤孤鸿。”火焰是个五花八门的集团,什么都经营,其中以收购擅长,所以想趁火打劫。   “股价跌得那么惨,应该也是她的主意。”不知不觉他们本来的优势已经不存在,还被反将一军。   “她先打击股价,再让沧单两家收购,一旦成功,四姓分离出去,我的位置就保不住了。”方法的确不错。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一定要阻止四姓。”虽然四姓也不是省油的灯,简单在用钱能大发。“你是他们选出来的,必须要亲自过去跟他们谈。反正他们要的是更多的股份,在保持凤姓为大股东的前提下,只管答应就是。你不在的期间,我会在这里看着。”   “好吧,在这之前,我得去见见奶奶。”事情紧急,她虽然不信任凤鸣池,却没有更好的人选。   “终于要见你了?真不容易。”他说得是反语,“好好表现,别把事情弄砸了。”   “你少操心。”孤清要走。   谁知鸣池从后面招了个人进来,是一个斯文模样的高瘦年轻男人,“他是小林,从现在起担任你的助理。他很能干,应该可以帮到你很多地方。”   “帮我还是监视我?”孤清笑他太明显。   “都可以。”鸣池不否认,食指指尖向上,“喜欢不喜欢,你必须带着他。”   到了楼下,看到抱着纸盒的孤影正被一堆记者围着。孤清皱紧眉头,不料被记者们看见,又冲着她来了。七嘴八舌问她们是否姐妹不合,所以一公报私。还问到最近股价下跌,是否是她经验不足,不能得到股民认同。又问她当上总裁的前夜,有救护车送老夫人进医院,是否被她所激。还有人问,外传凤凰经营出现问题,是否有破产危机。   她一点都不想搭理,叫保安把他们隔开,坐上车。看了眼窗外,孤影又成了主角,委屈的小脸,泪光莹莹的眼角,悲情得很。这才知道上了当,在这个关口炒了孤影,无疑又给自己多加一条无情之罪。恼得她恨不能跳下去,大骂孤影一顿。   自从当了这个总裁,遭罪透顶。没有她想象的高高在上,反而忙得半死不活,落不到半点好评语,还被人说成阴谋家,背叛者。会不会是学了太久音乐,头脑不够灵活,心思也变简单?想到这儿,她对奶奶和妈妈又怀恨起来。   她一定要赢。总裁也好,家主也好,最终都会是她的。   ————————————————我的回归我和海粟这些日子都住在凤家老宅里。他上班,我则闲着没事到处晃。也不避记者,尽量给他们一个故作坚强却失势落魄的无奈形象。大姐随东雷去旅行,表现出事不关己,东雷家族将不会成为凤家的支持,因此股价跌了10%。小妹的谣言散布有功,扯出孤清和四姓勾结的内幕,还有奶奶和妈妈的反应,让股价跌了10%。我住在娘家,和奶奶妈妈其乐融融,而孤清却屡屡拒之,谣言不再是谣言,再让股价跌了10%。   事情正朝着我想的方向发展,一切很顺利。今早单秋寒给我电话,说四姓中的乔纳已有松口的迹象,只要再加5%,就可以签约。他跟我说这件事归功于依雷,令我特别开心。   海粟亲自去和宋连两家谈,目前他们虽然还是拒绝,但也没有之前坚定。海粟说,价钱他还会再加,答应是迟早的事。我跟海粟这些日子,知道沧家资产的数目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不担心他破财。   白家那边和火焰集团的谈判成不成功,我不太在意。反正四姓之中如果能走掉三姓,凤凰经营权就能掌握在凤家手上。   十二月的天气,越靠近圣诞,越有下雪的架势,冷得不想出门。   这天饭后,躲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静看书。说实话,这种不勾心不斗角的日子,我情愿过上一辈子。人生苦短,开心最重要。   “宁静无比的小镇,原理繁华都市,唯有青山绿水相佑。谁又能想到那藏在星空的幽深,谁又能想到优雅美画中的鬼斧之功。那里有数不尽的财宝,也有数不尽的秘密。秘密中最可怕的,不是传说,而是不再单纯的心和膨胀起来,无法被满足的恶望。”我读着小说的第一页,“此话献给我期待能坚强活下去的最忠实读者。”   这是夜日新书的印刷版,前两天才买。以发行的格式来说,第一页会节选书最后的某段,但不是作者感言,却说献给他期待能坚强活下去的最忠实读者,让我怎么读怎么怪。   和外面的隆隆冬日相反,书房里暖洋洋,才开始动脑深想,眼皮就沉了。我索性躺在沙发上,用最舒服的姿势看书。心想,睡着就睡着吧。不一会儿,我感觉意识模糊,将书抱在胸前,进入梦乡。   好像睡了好久,身上泛寒,一哆嗦就醒过来。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射进来,竟然睡过上午。书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我低头去捡,发现书房门下的缝间有影闪动。走过来,一开门,是个陌生男人,正要敲门的样子。   “你是谁?”我问。   “你好,我叫小林,是凤总裁的助理。”很懂礼貌的人。   “找我吗?”孤清要来的事我知道。   “不是,总裁让我到她书房等,她和长辈们在大书房谈话。”小林笑得不太好意思,“我第一天上班,不熟悉这儿,也没人告诉我,所以就到处碰碰运气。”   没人指路,这或许是事实。家里的人对孤清很生气,从老到小,从上到下,矛头一致。   “她的书房在二楼,和我这间位置相同。”我却不想牵连无辜。   “谢谢。”小林多看我几眼,突然说,“你是凤孤鸿?”   “是。”我回答。   “见到你真荣幸。”小林伸出手,“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我回握,他的手大而有力,“幸会。”   “其实,你们不应该孤立总裁。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协助她?”小林问。问题敏感,他却好像没觉得,依旧笑眯眯。   “因为她的方法用错了。”我只能说。   “是对是错,见仁见智,重要的是结果。”小林还挺能说,“不管怎样,她已经是总裁了。凤凰集团你们家是大股东,她既然在为你们工作,就不用太计较。谁当总裁都一样,只要凤家人就行了。”   “小林,你知道你老板的书房在哪儿,对不对?”故意跑错了地方,来当说客。   “没有,没有。我只是说说自己的观点,因为凤凰那么大的集团,现在这样太可惜。”小林摸摸头,有些腼腆。   这个人要么是真心劝说,要么是太会演戏。奇怪的是,我根本分辨不出事哪一种。所以,也只能回应礼貌的微笑。再次为他指了路,关上门。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决裂   “这人厉害啊!声色不动,就把你说懵了。”   我一回头,看见红莺大喇喇躺在沙发上。这人跟我都有爬墙爬阳台的习惯。   “被他说的,好像我们在无理取闹。”我佩服小林的口才。   “因为他不了解内情,才能那么说。”红莺撇撇嘴,“根本是非不分,而且不知道他老板小人得志后的凶恶嘴脸。还帮她呢!她要当上家主,包括奶奶在内所有人,都会被她赶出去。”   我半张着嘴,看她替我们抱不平,不由笑了。   “笑什么笑?咧着嘴,丑死了。”她又恢复成平时的凶巴巴,“我可不是帮你,而是帮奶奶她们。”   我还笑不拢嘴。这也是友情的一种吧?不见得要彼此安慰,不见得要温柔相待,却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她总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情谊,让我很难相信她对凤家有恶意。   “雪和杰呢?”最近这三人常混在一起。   “不知道。”她赐白眼一枚,“我又不是保姆。”   “那你来我这儿干嘛?”我就好奇了。   “无聊。”她猛地坐起来,“我去探探那个姓林的小子好了。”千万别是恐怖分子。   这时,连声而起的尖叫,在整个凤宅响起。我和红莺同时冲出房间,忘楼下赶去。只见好几个人围在大书房门口,除了凤卫,雪和杰都赶到了,那个小林也在。   “大管家,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吗?”我急急问。   “是。可是老夫人吩咐,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进去打扰。”大管家这次负责把门,“放心吧,姆妈也在,长辈们不会像上次那样被气晕的。”说得好像姆妈是保镖似的。   “姆妈身手不错。”雪在我身边说。   姆妈还会武?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哦。不管怎么样,我至少安心些。于是坐在书房外的沙发上等,过了十五分钟,才有人出来。奶奶妈妈一露面,我们这群人松口气,上回留下的阴影消散不少。   孤清最后一个出来,头发蓬散,眼睛红红,脸色像鬼。当然,由于她是美人,像美女鬼。她脚步虚浮,走的踉跄。我看不过去,走去扶她一把。   她看到我,瞪圆一双美目,恨意如巨涛,抬手,啪啪给我两巴掌。因为她用尽全力,因为我没有防备,竟被她打得摔到地上,两边脸颊火烧火辣,双耳嗡嗡作响,嘴里有血腥味。   事情太突然,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我被打,而没能阻止。   孤清显然不解气,抬脚往我身上踩,那三寸高跟又尖又细,她用了狠劲,咬牙切齿想要弄个血窟窿出来。   有人倾身护住我,黑发跟跟如丝般亮,是雪。他眼中寒光点点,回身,出手,十足力道,抓向孤清脚踝。   “雪!”我惊呼。他这么抓下去,孤清的脚就废了。   他动作一缓,杰接上后续,一脚将孤清踢开。原本到她身后的小林,不知怎么没扶住,孤清啊啊叫着扑在地毯上。红莺已经跃过来,想出手,看她倒地不起,就没动。   妈妈蹲在我身边,心疼得抚着已经红肿的脸。   孤清骂小林,“眼瞎了,还不快扶我起来。”   “凤孤清,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有什么理,还敢打人?”奶奶气得哆嗦,“就你这个样子,我一点都不后悔让你到国外去,只后悔养虎为患,当初该把你送走。看看你,心狠手辣,根本不够资格作凤家女。”   “哈哈哈——”孤清狼狈爬起来,却挺直她的背脊,神情倨傲,“奶奶,今天你当众说出来的话,不仅我不会忘,还有让这些人统统给我记得。那么下面的话你也好好听清楚。不管是不是有资格,我凤孤清一定会当上凤家家主。到那天,我会毁掉凤家,让这个姓氏永远卑微,甚至比不上一粒沙子。”   这一天,凤孤清正式和凤家人决裂。   “别人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啊!”红莺给我脸上涂消肿药膏,“跟我打的时候,你可狠着呢。”   “我没反应过来。”一笑两腮就疼,嘴角还破了,“你别告诉海粟。”丢人。   红莺直骂我笨,走进洗手间。   “凤孤清不会善了。”雪看多那种仇恨的目光,“你小心点。”   “还没谢谢你和杰。”刚才眼前天旋地转,也说不出话。   雪略点头,不用客气的意思。   “夜无云那边有消息吗?”时间有点久。   “没有。”也没指望夜无云能为他做什么。   “过完圣诞和元旦再说。”其实,这样的日子很好,他们不用打打杀杀。可我知道,雪终究会离开,因为没有人可以完全抛弃过去。   “哪里有卖圣诞树?”雪问,大概我的眼神透出古怪,他补充,“干妈让我买的。”   “不用买,到后头小山随砍一棵就行了。”我的建议。   “……”无言。   “或者买棵假树,塑料的,可以用很多年那种。”我再提议。   “……”无语。   雪叫上杰,走了。   “你哪里学的?”红莺洗好手出来。   “学什么?”我不明白。   “抠门。”她说。   “一个人旅行时候学的。”说这个呀!   “睡觉吧。”她把我摁到床上,“不准偷偷跑出去溜达。警告你,猪头妹。”说完,也走了。   清凉凉的药膏起了作用,脸上的灼烧感消散不少。这些年,身边的朋友走了一个又一个,而不知不觉中,才发现如今又来了几个。因为失去过,所以更觉珍惜。   休息了几天,脸上已经看不出被打的痕迹。早上起来看看日历,是圣诞前的平安夜了。收购暂告一个段落,我让所有人放完新年假再接着谈,所以亲自带领谈判团的海粟明天就回来。   手机响,一看号码是海粟。   “海粟,是我。”我现在和他每天至少通三次电话。   “今晚上飞机,明天中午到。”海粟只会我。   “我去接机好不好?”没尝试过等人的滋味。   “不用了,没准你睡过头,我还要在机场等你。”他的线报说某人因为很困,日睡三杆,下午还有午觉。   “我没那么懒。”被他一说,想想却是。   “你努力睡久点,一睁眼我就已经在家了。”他在电话那头微笑。   “这样也行。”醒来第一眼看到他,跟棒的感觉。   “脸消肿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你怎么会——”我立刻想到,“莫红莺,大嘴巴。”   “要紧吗?听说肿得很厉害。”他听红莺说时就想飞回去。后来打电话问奶奶详情,被她劝下了,毕竟眼前事关凤家存亡。   “才两巴掌而已,无关痛痒。你当初在洛神里见过我的脸,那才叫惨不忍睹。”我心里不知比脸上疼多少倍。   “却不是你妹妹打的。”海粟再次读到我的心,“因为是妹妹,所以不能还手,也不能怨恨,而且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办。”   “我还能瞒你什么呢,海粟。”我怅然不比,“明知道孤清不会手下留情,我却无法忽略这些年的姐妹情。也许不亲近,可她是我家人。不敢相信她能伪装得完全不露痕迹,总觉得她有过真心,不止一分两分。”   “孤鸿,我明白。”海粟说,“一切顺其自然。”   对,他明白,我们都遭到了家人的背叛和抛弃。   “海粟,明天见。”还有一天而已。   我想起还没买圣诞礼物,叫上踏歌,一起到市中心挑选。踏歌心情不好中,因为每次我放他假,家里就有事发生。本来新年他都去师父那儿过,今年说什么也不肯,我也只好随他。   凤凰商厦里熟人太多,我就去了火云购物中心,里面人山人海。好不容易买的差不多,赶紧挤出去,两人都有点呼吸不顺。要不是前几天不能出门,我也不会捡最忙的时候来买东西。   “下次还是网购好了。”我看着里面兴致冲冲的女同胞们,自叹不如。   “有人一直跟着我们。”踏歌说。即使人这么多,还没跟丢,不好对付。   “踏歌,是你功夫又精进了,还是我退步了?”我完全没注意到。   “是你太专注买东西了。”而他则随时注意着周围。   “也对。”接受这个说法之后,自我感觉良好。“把人引到安静点的地方问问。”   “阿鸿,先回家吧。”安全最重要。   “我想知道是谁派来的。”我好奇心盛。   踏歌拗不过我,只好随着往停车场走。故意从安全梯下,我藏在一层门后,踏歌又下一层。很快两个穿灰色大衣的男人下楼来。   “两位跟踪我们做什么?”我推开门。   那两人大惊,也不回头,拔腿要跑。踏歌往他们面前一站,我们将两人堵在楼梯中间。   “要是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也行。”我宽宏大量。   “谁说我们跟踪你们?我们只是去停车场。”一个镇定了。   “我叫你们,干吗要跑?”奥,训练有素。   “我们又不认识你,你叫我们,我们就要停?”另一个也不赖。   我一时倒也反驳不了他们,刚想给踏歌暗示,软的不行,来硬的。一阵音乐响起。眼睁睁看其中一个灰衣人拿出手机,接起电话来。就听他接着说是,还时不时看着我。   岂有此理,还说不是跟踪!我冷哼一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姐,刚才冒犯了。我老板想见你,请跟我们来吧。”接电话那个跟我说。   难道是夜无云?可他手下叫他大哥。这两人也没什么敌意,所以孤清或蓝蒙都可以排除。单秋寒身边的保镖有类似气场,但他不应该会派人跟踪我。到底是谁?   “小姐,车子就在外面,您请。”另一个往上跨两级台阶。   “说不你老板是谁,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们去。”我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您去见之后,就知道了。”接电话的那个说。 呵——打太极,画圈圈呢!我居高而下,没有松动的表情。踏歌已经蓄力待发。但我确实看出来,这两人没有半点要攻击我们的架势。   “这样好了,你们在前面带路,我们开车跟在后面。”测试他们真善还是假恶。   “我得跟上面请示。”说做就做,接电话那个男人又打了个电话出去,大致说了下我的意思,然后挂电话,对我说,“可以。”   对方这么好说话,我也不好再刁难。让踏歌跟在他们的车后,往城市另一方向开去。快到老区的露天广场时,前面车子缓缓停下来。   “小姐,请您自己往里走吧。”灰衣人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一个人?”听上去是这个意思。   “似的,您的朋友可以留在车上,或者先回去。”灰衣人说。   踏歌要争 ,被我拦住,“在这儿等,我会联络你。”   踏歌看哦呜这么说,点点头,回驾驶座。   这个露天广场,曾经是旧城区最好的绿化带,因为年代久了,慢慢没那么多人来。尤其是冬天,更是萧条。   然而顺着灰衣人指的方向走,景象却焕然一新。光秃秃的树之间拉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帐篷里,小贩卖热气腾腾的食物,杂技演员表演节目,小丑说着笑话,可以投飞镖,打桩,捞金鱼,还有旋转木马,碰碰车,小飞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好玩好喝的应有尽有。年迈的老夫妇们,年轻的恋人们,甜蜜的家庭们,可爱的孩子们,往各式各样的帐篷前走。虽然各自喜好不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   刚下车时,冷风吹得脸撕疼。走进光圈里,嬉笑成窜,乐音如铃,却是包围着人们的暖潮。   虽然知道有人要见我,却不知道是谁。看到广场中心有个大型喷泉,位置很醒目,就走到哪儿四下张望,既没看见熟人,也没人上来搭讪。离喷泉池最近的旋转木马栅栏外,围着一大群孩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从里面挤出来的手上拿着糖果和彩色气球。那么多孩子,却看不见很多父母,只是不远处有两个女老师模样的人微笑着,拿了东西的孩子们纷纷集中到她们周围。可能是养育院的孩子吧。   当围着的孩子们越来越少,我看见了发糖果的男人。他背对着我,白色中大衣,天然卷的短发。那件衣服是我买给他的,因为他穿白色最好看。他竟然提前回来了!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笑。甜如蜜,心如蜜。呼吸间都是香甜味。   海粟啊——我踱着步子,走向他。孩子们对我这个陌生人不吝啬笑容,我也给以回报。最后剩下一个小女孩,海粟把所有的糖果和气球都给了她。   “要和朋友们分享。”海粟笑着说。   “嗯。”小女孩赶忙点头,“大哥哥你长得那么好看,小云可不可以长大了嫁给你?”   “大哥哥眼睛看不见,小云将来就不要了。”他逗逗小孩,“而且大哥哥结婚了。”   我撇嘴,哼,他还知道啊!真是的,瞎了,还能招蜂引蝶。   “大姐姐不会不要大哥哥吗?”小云歪着小粉脸,着实可爱。   “不会。大哥哥想请她当眼睛,她答应的话,就永远也不走了。”他摸到小家伙的头。   “大姐姐会答应吗?”小云一手气球,一手糖果,想吃没法吃,小脸嘟起来。   “那可不一定。”我出声,过去帮小家伙剥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她嘴里,“如果大哥哥不能让大姐姐感动到哭,大姐姐不会答应的喔!”   “大哥哥要加油!”小云乐呵呵跑回孩子群中去了。   “来了?”海粟站起身,牵到我的手。   “我再不来,就有人和你私定终身了。”我暗指他老少通吃。   “不会,我很坚定。”他神色正气。   “不说这个。”我陪着他,慢慢走进人群中,两边五光十色,“你什么时候也用保镖了?还派人跟着我?差点以为是冤家对头呢。”   “有个喊打喊杀的老婆,家里面要多备些关键时候能打架的人。不是派人跟着你,是派人去接你,正巧赶上你出门,我就让他们等你事情办完了再请过来。”   “我什么时候喊打喊杀?都是别人对我的。”不服气,“我是和平主义者。”   “是,是。”他演得诚惶诚恐。   “不过——”我和他五指交握,“能在平安夜见面,我很喜欢。”   “圣诞夜都是家人一起过,至少平安夜想和你单独相处。”他的本意如此。   “而且是我们第一次过节。”圣诞节,也是白色情人节。   “也是第一次约会。”平时,最多吃个饭。   我想了想,真的,和海粟认识很多很多年了,这样的纯约会竟然是第一次。相亲那次不算,蜜月也不算。   “海粟,事先声明,你可得赢至少一只半人高的熊宝宝,不然我不走。”我拉着他打算玩上一圈游戏先。   “我尽力而为。”他习惯被当成正常人了。眼睛看不见,听声音或者可以。   想起来简单,做起来还是天方夜谭。在一个射击玩具枪的帐篷前,弄了半天,贴进去的钱购买十只维尼,他却连尾巴都没碰到。   “老板,要不我送您一只?”摊主热心建议。   “老板?”我听着奇怪,“难不成这游乐园活动室海粟你办的?”   “时间太仓促,只能简单安排。”海粟又给了一张大票,要再接再厉。   我望着他专心聆听的认真模样,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不过说小时候错过游乐园的机会,他就整个小型的出来。我看着四周,那些孩子的欢呼和大人们的掌声,那些精彩的表演和美味的食物,就像是童话里梦幻般的存在,却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海粟给我的,不只是一个游乐园,还补全了年少时的遗憾。在那份遗落被填满的同时,我的心与他共鸣。   “中了,中了。”摊主比我们还高兴,手舞足蹈。   “真的么?”我想得太入神,没注意,“把大熊给我。”拍手称快。   谁知,摊主抱来一只不太大的纸盒,“大熊是给一等奖的。”   “你那么兴奋,难道不是一等奖吗?”我看摊主简直跟中了彩票似的。   海粟笑着不说话。   “老板射中了特等奖啊。”当然可以兴奋,多不容易啊。   我看着眼前小小盒子,再看看架子上和我一样高的熊宝,“特等奖的玩具比一等奖的小太多了。”   “老板娘,您打开看看再说。”神秘兮兮。   海粟还是笑,却加大加深。   我去掀盒盖,“我要是不满意,你得换那只大的给——”我字还没出口,消声。   盒子里,眼睛睁不开,全身毛茸茸,双耳蜷着,软软成团,是只爱斯基摩狗宝宝。小小的,正睡得稀哩呼噜。   “海粟——”我觉得在这么下去,就得语言障碍症了。他怎能宠我如此?   “圣诞礼物。”海粟说,“差点以为要被老王独吞了。”   老王就是摊主,连连摆手,“老爸,我可不敢。瞧您的架势,今天打不到特等奖,您就不会让我做别人的生意,所以我可是盼着您快点打中。”后面的人都排起长队了,看海粟执着成那样,还以为奖品多精贵。要他说,直接送就得了,非要搞神秘惊喜浪漫的。不过看老板娘高兴快哭出来的样子,效果还真不错。   “还要不要大熊宝?”他手指疼。   “不要了,拿不下。”我一手挽着他,还得抱着狗狗。   “拿不下才不要的?”海粟失笑。   “要是多张几只手,你还得继续努力。”我眼中,满溢满溢,都是海粟的柔情。   “贪心。”他说归说。   我只回他笑声。   只看见一间透明帐篷,里面有架白色钢琴,还坐着好些小孩子。我和海粟走进去,原来是在教圣诞歌。我们找了位子坐下来,跟着一起唱。一曲终了,演奏者离开钢琴,大概小休。   “大哥哥。”小云也在,“我来帮你加油了。”   我还没听明白,海粟却站起来,小云拉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钢琴边。海粟要弹琴?我惊讶,记得他说放弃很久了。然而,真同我想的一样,海粟坐在钢琴前,活动下手指,试了试音。我正在雀跃,很期待,很激动,他十指齐按,噪音突起,吓得孩子们堵上了耳朵哇哇叫。   他上去恶作剧啊!我看看盒子里的狗狗,也被吵醒了。正当我想喝倒彩时,噪音停顿,轻快的琴声响起。我吃惊抬头,见他指间起伏,流畅且充满情感,如雨滴落泉,如清雪藏蕊。   莫扎特的小星星。听了他的,我才知道那天孤清在家弹得远不纯净明快。   弹过莫扎特的,海粟又弹了儿童歌曲版。孩子们跟着老师唱: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   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孩子们的声音真美,海粟的琴声真美,最天籁,最纯净。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爱   正当我沉醉其中,琴声又变了。悠扬,深情的前奏过去,海粟竟然唱起:   那一年的夏天,遇见你,在黑暗的边缘,百合花是裙摆和衣沿,在风里,翻飞入我的双眼。   以为,那只有一秒的情缘,却不知,从此后将你牵念。   那一年的春天,遇见你,在茫然的窗前,烟火在天空和海岸线,在光里,璀璨照亮我的笑颜,以为,那只是一秒的瞬间,却不知,从此后心永挂念。   烟火百合,像金色的火焰,绽放在星星面前,烟火百合,像起舞的云烟,婀娜成黑夜的银边。   我们本来,是两道平行线,寻找自己的平衡点,分享一条河流,却隔开遥远的彼岸,我们本来,是永不相交的线,在两个世界精彩万千,透过玻璃墙,只能望着疏离的容颜。   谁知未来是风筝的线,放得再远,还在命运手中牵,终有一天,平行线移动成为一条线……从来没听过的却属于我们的歌,从来不知海粟的嗓音可以媲美歌星,从来不知男人为女人弹琴唱歌能引发心底最深的柔怀。望着那个温柔的,穿白衣最好看的男子,他是上天给我的守护天使吧。   外面的天空突然亮起各色的烟火。孩子们不知何时,人手一支洁白百合,笑着依个放进我手里。我已经泪流满面。   “海粟——”声音哽咽。   “哭了么?”他站在琴旁,我站在观众席的最后,却只觉得灵魂紧紧相偎。   “哭了,哭了。”孩子们齐声说。   “就当你答应做我一辈子的眼睛了。”海粟走向我,笑容如月光般华丽。   “我答——”话没说完。   海粟白色大衣上突然多出个黑洞,胸口迅速染红一片。他尚带着灿烂笑容,就在我眼前,直直栽向地面。   那瞬间的痛苦,活生生将我撕裂。   “啊——”我压抑不住得疯狂尖叫。   孩子们虽然年纪小,却也感到事情不对,看我歇斯底里,不由跟着叫起来哭起来。我眼前模糊不清,已经快要窒息,抓住胸口的衣服,跪倒在地,急喘。我不敢靠近海粟,只是想到那些血,就觉得自己要死了。隐约看到好几个影子冲进帐篷,抬着海粟就走。   海粟安全了。那些人会送他去医院,他不会有事。虽然这么想,眼泪却不停地流。凶手!是谁?我猛地一激灵,体力回来,站起身,原地转,从各个角度搜索狙击手最可能藏匿的点。   砰啪——一朵大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中,将黑暗照亮。钟楼!下一秒,我已经冲出了帐篷。快到钟楼那儿时,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烟火的光里闪了闪。就是他!我的直觉。那男人察觉我跟着,开始加快速度,到最后更是跑了起来。他越是跑,我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风呼呼在耳边狂怒,心已经破了个大洞,冰冷得我几乎麻木。好几次,海粟中枪的样子在眼前晃过,让我不能集中精神,差点失去前方的影子。两人一前一后狂奔,穿过大街小巷,渐渐离开了热闹的城区,进入住宅地。我不想再耗费时间,随手抄起人家门口的扫帚,用力扔出去,正中他的背。他脚步略顿,却没回头。我看这招有效,抓起脸盆木棍随便仍。他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了脚步。离他差不多一身长,我扑过去。他闪身让开,却也被我阻住去路。   今夜阴云,小巷子里没有灯火,黑暗将他的脸藏起来,我看不太清楚。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忘了变声。   “夜日?”我怎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我真希望自己能从这场噩梦中逃出来。他往我身边走了几步,野性的头发,左耳的耳钉,狭长的凤眼,比黑暗还沉的气息,无一不熟悉。   “怎么会是你?”我痛苦地摇头,“为什么偏偏是你。”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夜日的眼神并不森寒。   “为什么杀海粟?蓝蒙让你做的吗?”除了冷血的毒蛇,我想不出词能形容蓝蒙,“他让你杀人,你就杀人?”   “他不死,我跟你就得死。”他必须忍耐。   “那你就死啊!”我不经思索,“而我更不怕死。”只是不能是海粟,不应该是海粟。他本来会平平安安一生,就因为碰到我,难道连命都不能长久?   “我以为我们算朋友。”一句让他去死,夜日目光森寒。   “朋友?”我快精神崩溃了,“朋友会杀了我丈夫吗?”   “是朋友,才在你和别人之间,选了别人去牺牲。”他也很挣扎。   “夜日!”我无法跟他沟通。   “我是很自私的人。”孤孤单单在他的世界存活,非常辛苦,不容许他考虑别人的感受。   “你是很可怕的人。”我信任过他。那种信任被背叛,在海粟留给我的伤痛处撒盐。   “随你说吧。”事到如今,不可能追悔,他得走了。   “你不能走。”我看出他敷衍我的意图,出手阻拦。   “凤孤鸿。”枪口指着我的头,“让开。”   “开枪。”我还有什么好怕。   “想死也得等以后。”他暗如魔魅,“不用报仇吗?平安的仇,海粟的仇。”   夜日说对了,我还不能死,“蓝蒙我会找,他之后就是你。”   “到时候,悉听尊便。”他收起枪,大步流星,消失在黑夜中。   我没再追。   睫毛上一滴冰凉,开始以为是泪,手指擦过,眼前悠然落下几片纯白。我仰望天空,竟然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本该属于我和海粟最美的初雪,却好像心碎的尘灰,片片惨白。我冷得抱住自己的身体,蜷在无人的街角,痛苦难当。   纷纷雪,争抢着身体的温暖,我无意夺回。   过了好久,急促的脚步在巷子里响起,又在我面前戛然停止。我依旧维持着抱膝的团姿,眼睛好累,快睁不开了。   “阿鸿。”那声音好遥远。   我费力抬起脸,勉强撑开眼皮。狗狗眼,娃娃脸,是平安么?   哇——我放声大哭,“平安,我把海粟也弄丢了,怎么办?”   他将我抱起来,叹息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嗯,”寒意被驱走了些,我抽啜,“你在就好,你总能帮我的。”   心一放,我就支撑不住,沉沉闭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天已经大亮。一看时间九点多,我心想,海粟该下飞机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能见面。   虽然做了个梦,却不知是好是坏。开始非常甜蜜,结局非常恐怖。还好只是梦而已。要是真实的,我就死了。   起床刷牙洗脸,才发现脸浮肿,眼皮泡,和水鬼有的拼。不会是边梦边哭吧?我咧开嘴,调试几次,最后觉得还是别刻意去笑,不然非吓倒一片不可。   走出房门,两边居然各站了个凤卫,吓我一跳。   “出什么事了?”梦境里的疼痛在心里想要苏醒。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开了。   “二小姐,你回房休息比较好。”留下的那个说。   事情开始古怪了,我想了想,“我要下楼。”   “二小姐。”他居然拦我,“我们已经去请人来了。”   家变?经历过很多惊险时刻,但家变这种情想都没想过。虽然孤清撂下狠话,但凤卫是很忠心的存在。   我脾气一旦激起,谁都阻拦不了。抬脚就往楼梯口走,凤卫没有死拦,只在后面着急。我就确定不是家变,却不知为何,心越跳越烈。   咚咚咚,三个人跑上楼,赫然是踏歌,孤影和红莺。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伤心和怜悯。   怜悯?我不由发怔。   孤影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二姐。”才喊一声,就哭出来了。   “一个个怎么了?”我扯不出笑。   “阿鸿,你没事吧?”红莺叫得这么亲昵,有事得该是她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们才古怪。”我继续往下走,孤影的哭声让人窒息,“海粟要回来了,你们愁云惨雾的干嘛?”   孤影惊呼。红莺叹气。还是踏歌最好,只默默走在我身边。   下楼一看,不仅凤家人在,沧家人在,还有段长子和段二叔。   “爸妈,妹妹们都来了。海粟回来看见的话,会很开心。”我说。   那些悲哀的脸突然惊恐,我婆婆和三个小姑子哭出声来。   “段长子,你快帮我二姐看看,她是不是失忆了?”孤影赶在我面前,拉起段暮城。   “我又不是医生。”段暮城无奈。   “你们段家不是医学世家吗?”孤影才不管是不是。   “段家有很多产业。”他没动刀的天分,却有经营的能力,“二叔,您看看她吧。”说完,他拉着孤影,免得她急。   “阿鸿,你先坐下。”段二叔拍拍身边的沙发。   我看看奶奶和妈妈,她们神情悲恸,妈妈还在抽泣。正要开口问,却看到了大新,可是海粟却不在这群人里,否则我第一个就看见了。   “大新,你怎么回来了?海粟呢?”我脑袋疼得要爆炸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整装   大姐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猛摇,“阿鸿,你给我清醒点。”   东雷吧她拉开,低低说着话,我也听不清。有人推着我,又把我按进段二叔旁边的沙发,我一看是雪。   “到底怎么了?跟死了谁一样。”我发现这个笑话不仅不好笑,而且像一把利刃从心上刮过去。   哭声更威,几乎所有女人都在流泪。男人们的脸色也很难看。   “阿鸿,你还记得昨天下午的事吗?”段二叔问。   我回想下,“接了海粟的电话,然后和踏歌出去买东西,遇到有人跟踪,结果却见到提前回来的海粟......”等等,这不是我梦里的情形吗?是梦的话,那我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然后呢?”段二叔问。   “刚才我说的是梦,糊里糊涂和现实混了。”可我脑海里出来梦境,竟然想不起昨天下午到晚上的情形。   “那就继续说说你的梦吧。”段二叔鼓励。   “不用了吧。”我有些坐立不安。   “为什么?”段二叔追问,“你怕?”   “怕什么?就是梦太荒谬了而已、。”被周围的哭声引着,我也想哭了。   “怎么荒谬法?”段二叔穷追不舍。   “就是,就是--”我被他逼进死胡同,“梦见海粟中枪死了。怎么可--”我豁得起身,瞪圆眼睛,扫过每个人的脸。   不是梦!派糖果的海粟,玩游戏的海粟,送圣诞礼物的海粟,弹琴的海粟,唱歌的海粟,还要--中枪却微笑的海粟,胸前鲜血比红花还刺目的海粟。   “是梦!”我却没办法停止流泪。   “是梦!”我却禁不住全身颤抖。   大管家带来一个小女孩,她怯生生叫我大姐姐。小云,那个说长大要嫁给海粟的女娃娃,手里抱着没出生多久的雪橇狗宝宝,所以我犹豫着不敢接。   “大姐姐,你怎么不拿呢?大哥哥会伤心的。”小云还是孩子。   她说得对,这是海粟的心意。我抱过盒子,打开一看,狗宝宝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对了,我还不能失去希望,当时不是死哦那个海粟去医院了吗?可所有人都在这儿,难道--?不愿去想。是生是死,总要见海栗一面。   “大新,海粟送去那家医院?我要去看看。”我连小狗一起带上。   “二姐是不是杀了?”孤影伤心透顶。   “沧先生不在医院。”大新回答。   “那你们吧他送哪儿去了?”我也不管孤影说什么。   “我们感到的时候,地上只有血迹,而且您也不在那儿。问了孩子,才知道发生的事、”大新不解。   “我明明等你们把海粟抬走,采取追开枪的人。”哪里不对!   “有几个?那些人的样子您看清了吗?”大新不愧老练。   “三四个。就是穿着黑色大衣,还有--”没有了。我当时受刺激太深,视力很模糊,只看到影子。   “不是我的人。”那天他带的人穿着灰色制服。   “你们在说海粟中枪后,被别人抬走了吗?”沧茫站起来。   “如果不是我们自己人,就应该是狙击手的同伙。”大新攒紧眉。   “那他们要尸体做什么?”子桃大声一句。   “儿媳妇,你确定--”话题艰难,我公公顿了顿,“确定粟儿死了吗?”   所有人屏息等待我的答案。   想了又想,“我只能确定海粟左胸心脏位中枪。”我犯了天大的错误,怎么能让不认识的人带走了海粟?哪怕是爬,也要爬过去守着他才对。   这句话却让人失去了希望。左胸心脏位中枪,还能活命,大概要靠奇迹。但如今海粟落在大图受伤,奇迹也不可能发生。   “我应该守着他的。”我喃喃。   “孩子,你也吓坏了吧?”我婆婆居然帮我说话。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接起来。   “我是蓝蒙。”毒蛇啊毒蛇。   “蓝蒙,吧海粟还给我!”我这儿大叫,大新做个拖延时间的手势,立即打电话,要进行卫星追踪。   “尸体你也要?”啧啧有声。   “对!”我说不出那两个字。   “真让我嫉妒。你知不知道,你越爱的男人,我越不能容忍。”这个女人该是他的。   “你变态!”尽管大新让我冷静,我听到蓝蒙的声音就收不住脾气。声音恶心“我是挺变态的,哈哈哈--”蓝蒙狂笑,“说过让你痛不欲生。怎么样?滋味儿不错吧。”   他不止变态,海粟魔鬼。   “你说让我生不如死,我倒觉得最近活得太滋润了。有你妹妹当床伴,有你老公当花肥,还有--”他笑的声音恶心如鼠。   “你猜到了吧,凤孤清身后的影子,就是我。”   是,我猜到了,不过没有证据。   除了孤清戒指上的刻字:QLVM.曾经以为是孤清爱鸣池,却觉得哪里怪异。QLVM,Q取得是清字,M取得是鸣字,却不对称。而孤清对鸣池却没有感情,她自己也承认。但当我提起刻字时,她却有很深的情意。M如果是蒙字,一切就归位了。   “你刚刚的话没讲完,还有什么?”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我不会忽略。   “挺仔细。”蓝蒙声音冷了下来,“本来你要是不问的话,我就不说了。”直接弄死。   “说!”我知道他阴险而小人。   “还有你的旧情人当出气筒,你的好朋友犒劳兄弟的礼物。”他说。   我该怒的,却忽然冷若冰霜,“你抓了单秋寒和白明明?”   听着我讲电话的人们再惊。   “不错,他们俩还能继续活,对亏你问得及时。”好像给了多大的恩赐。   要不要说声谢谢?我恨得要命。   “再玩二选一的游戏吧!”蓝蒙兴奋,“白明明已经送人了,我没办法。可你能在单秋寒和沧海粟之间选一个要回去。”   我从未这么憎恨过一个人。就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都不足以泄愤。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有这样危险想法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我对蓝蒙真的恨之入骨。   “活人和死人,你选哪个?”他以折磨人为乐,“旧爱和新欢,你选哪个?快说,快说,我迫不及待你的答案。”   “不如先说说你的条件。”哪里会是容易的游戏。   “聪明的让我朝思暮想啊,小凤儿。”他把肉麻当有趣,“你妹妹跟你差远了,无趣的很。”   我没话回他。   “我要你立刻停止对四姓的收购。”绕半天终于说出目的。   “可以。”我眼都不眨。   “第二......”他还没说完。   “一个换一个。”我冷冷打断他。   “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蓝蒙怒了。   “我跟你分析分析。白明明你做不了主,海粟被你杀了,单秋寒你也说了是旧爱。虽然你手上有三个筹码,作用实在不大。”他开始生气,我的头脑却变清明,而且越思越细。   “那好,我杀了单秋寒,拿沧海粟的肉喂狗。”他恐吓我。   “那么,我也会收购四姓股份,当上家主,吧凤孤清赶出去。啊,你可能不在乎。但是,你的话全录在手机里,当然会报警,全世界通缉你。就算你不怕,还有夜无云,你姐夫只好再限制你的活动范围,不过这次是一辈子。”并不是说话行事残忍就狠,而是攻心最强。   “风孤鸿!”果然激得他咬牙切齿。   “所以,一个换一个。”我的语气像是随他答应拒绝。   蓝蒙笑起来,这人反正喜怒无常,神经病一个,“你想换哪个?如果是海粟,我会把尸体还给你。如果是单秋寒,我可以保证他活着,但不会放人。”   即使是明显的选择题,因为被蓝蒙肯定了海粟的死讯,令我再说出答案的同时,刮骨剜心。   “单--秋--寒!”   “很好。”他应了,“三天内办好我交代的事,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看看单秋寒的自由,值不值凤家家主的位子。”   我放下电话。大新也挂断了他的,冲我摇摇头,没查到。那么狡猾的蓝蒙,是不会留下线索的。   “蓝蒙还抓了明明和单价的孩子?”奶奶问。   “嗯。”我把他们没听到的细节说了一遍,“我会找他的要求做。”   “爸,妈,对不起,我只能选单秋寒。”优先法则,能救一个救一个,但我内疚。   公公对海粟很严厉,但那时父亲对儿子关爱的方式。海粟虽然不是我婆婆亲生,单她是个相当传统的女人,尊夫重子,所以对海粟很好。三个小姑单纯,对同父异母的哥哥尊敬又崇拜。   “那也是没办法。”中年丧子,苍茫心境老了十岁。   “他们要多少钱都行,至少让我们好好安葬孩子。”我婆婆哭得喘不上气。   “妈,你放心,我会理的。”不会让海粟落在那个人渣手里,决不会!   送走了婆家人,让担心整夜的长辈和姐妹们去休息,我回房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奶奶还妈妈,一封给大姐和小妹。不是遗言,而是交待。打了几个电话,分别给宋麦香,连清舟,艾伦和健康。最后一个打给依雷。没人接,我留了言。   准备好一切,才发现我的人生要放下,真简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待发   一出房门,就看见踏歌。九年前,他还是个瘦弱的男孩子,如今肩宽膀阔,能担大任的男子汉了。   “踏歌,你去趟师傅那儿,应该有事交待你。”我已经知道是健康带我回来的,平安只是当时的错觉。   踏歌没动。   “怎么了?”难得看他反应慢。   “我不去。”他这么说。   “踏歌。”他感觉到什么了?确实只是想支开他。我叹气。   “从现在开始,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真跟我犟上了。我却拿他没办法。   敲敲红莺的房门,无人应。我下楼逛了逛,却没看到她。于是,往雪的客居去,透过窗,看见红莺在里面,正和雪说着话。我敲门进去,一片寂静。   “说什么呢?不能让人听见。”我自己招呼自己,坐进椅子,倒了杯水。   “你不是在睡觉吗?”大概因为巨大的变故,红莺对我不再横冲直撞。   “我已经睡得太久了。”我笑笑,“想去旅行。”   “散散心,调整一下也好。”红莺只听懂表面意思。   雪却深深看我一眼,“去哪儿旅行?”   “你呢?你又要去哪儿?”我随心问,却好像能通他的心思。   “他可哪里都不能去!”红莺急说。   “红莺,你得跟我一起去。”我没打算拉下她。   “阿鸿,我知道海粟不在了,你受打击很大,我会理解你的。”她一脸同情。   “红莺,你不跟我去,我怎么找得到夜主的家呢?”是的,交待好所有的事,我要去找蓝蒙这个王八蛋。   红莺脸色变了变,“说什么啊,你!我已经离开组织,不可能再回去。”   “红莺,你没有脱离组织,狙击手只是烟幕,和我说的话也半真半假。你们也出卖蓝蓝的消息,害她受伤。这一点雪可以证明。你只是奉了命令来凤家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凤灵韵。至于是谁的命令,出来夜无云,我也想不出别人。别跟我争,我们盯你很久了。”没时间浪费。   “我们?”还有谁盯她?   “还有我和杰。”雪说。   “怒出入墓园五次,试图进入凤灵韵的房间三次,好像一无所获。”凭她一个人怎么翻得出二十多年来刻意隐藏的秘密?   红莺涨红了脸,她太大意了,以为自己很小心,谁知全落入人眼。   “不过,你在雪这儿发现了线索。那枚雪老留给他的戒指,也是雪生母给他的纪念,为什么让你那么在意?”我想了很多,只得出一种可能,“这枚戒指上的图腾很奇特,我一共见过三次。一次是在雪的手指上,一次是他生母的戒指,还有一次却是在夜无云的手上。你虽然完成不了原有的任务,这一发现也算意外的收获。雪,是夜无云的孩子吧。”又一个私生子。我的母亲爱上的是个多情人,难怪下场如此凄惨。   “你见过夜主?”她连着问。   “两面。”我说。   “你是怪胎!”红莺指着我,仅仅两面,就凭借蛛丝马迹,得出的正确结论。要知道,她在夜主身边多年,可是乍看到杰交给雪的那枚女戒,并没有上心。知道后来,因为找不到线索,向夜主求证,才知道这枚戒指竟然是前任夜主夫人的,于是费尽心机取到雪的血样,最终确定他和夜主的亲子关系,正打算要告诉他,然后带他回夜家。   雪饶是再冷漠,听到我说的话,在经由红莺肯定,冰壁上的脸也出现惊痕,“我说夜无云的儿子?”   杰本来想帮我添茶,哗哗流了一桌。   “对,你是夜主和他第一位妻子所生的孩子。”红莺又说,“夜主并不知道他妻子离开的时候,怀上了你。”这么解释,只希望雪不要恨夜主。   “夜无云还真多情,那么多女人,他不累么?”我替我母亲不值。   “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我们夜主自始自终只爱一个女人,她既是我们夜家最受人尊敬的夜主夫人,也是你的二姨凤灵韵。说起来,雪和你还是表兄妹。”红莺最见不得人中伤夜主。   我的手一抖,茶杯直线下落,跌了个粉碎。   踏歌也是一震。   我屏息看着雪。面若桃花,双眼飞。外表出色,挑不出半点缺陷。出来那头黑发,实在没有哪里跟我相像。尽管他一出场就对我无礼,可是却莫名信任他,不说话就能读懂它的想法和动作,心里总有着微妙的情感和牵挂。对了,雪也是O型血。   双胞胎。我和奶奶她们一样进入误区。岂止是异卵双胞,还是龙凤胎!   “吓一跳了吧。”红莺已经消化了这消息。   “你凭什么确认?”雪的话音里竟也有了焦躁。   “你的DNA。”说起这个红莺得意,“上次一日游,不是狠狠撞了你?”   雪刚知道自己是夜无云的儿子,现在又说凤灵韵是他的母亲,那么刚认的干亲全变成了至亲,他突然觉得身体里凉冷的血液暖了起来。   雪酌月,是我的哥哥,哦,补,是我的弟弟啊。这世上,他与我,同父同母,血脉相通。我从沙发上跳起来,紧紧拥抱他。眼泪却不止欢喜,还有忍耐,还有艰涩。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失去海粟的时候?本来该是欢呼着--我们是姐弟的时候啊!而我不能说。说了,雪就不会让我去找蓝蒙。这种感觉应该是互相的,因为我也不想他会有事一样。   “暂时别告诉奶奶她们。”不用我提,雪自己关照。   “红莺,我要去见夜无云。”他要解决旧怨,也要问明身世。   “还有我。”我不落人后。   “雪本来就要跟我去,但想让我带你进去?”红莺见我点头,立刻叫我冷水,“不可能!”   “我有理由。”足够了,充分的理由。   “我知道。因为蓝蒙,你想报仇,还要救人。”她明白得很,“但你该知道,夜家不是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加上这儿所以人,根本掀不起风浪。何况蓝蒙对你虎视眈眈,正等着你送上门去。”   “我有心理准备。”海粟不在了,我若不能报仇,活着也是苟且。   “风孤鸿,你不用吓唬我。”事实上,心脏慢了慢,“你要是这样,我更不能带你去了。”根本想寻死。   “我知道凤灵韵的下落。你不是一直在找她?”一张王牌。   这张牌,雪同样有兴趣期待着。   “她在哪儿?”红莺急切地问。   “你让我见到夜无云,我就告诉你。”我说。   “雪是你奶奶的亲孙子,到时候,他们相认,就会水落石出。你说不说,没关系。”保住小命才是大计。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看着这张卡,你认不认识?”我只能打出最后的王牌。   红莺神色一正,态度恭敬,“想不到夜主居然把黑金卡给了你。好吧,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你也好遗言没有?”   “你别操心了。”我已经交待好所有,“现在就出发吧。”   “雪,你不劝劝?她不仅是你义妹,还是你表妹。”难道一表就三千里远了?   “如果是我,直接用枪指着,让你带路,应该更有效果。”才不会一来二去耍嘴皮子。   “现在看起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红莺摇头叹气。   我心想,果然是双胞胎,脾气像,默契也好。   “你们俩要不要跟?”她在组织里的身份,带四个人没问题,看杰和踏歌毫不犹豫点头,“生死不关我事。”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三个但男人沉默,我却不断地向红莺提问。只有多了解一点,才能制造单秋寒和白明明的生机。经过红莺解释,目前夜家虽然势力不少,但最主要就是两派。一派也夜无云为首,努力转正当生意。一派以蓝蓝为首,坚持极道最强者。因为是夫妻,所以并没弄得很僵,只不过各自经营。但两人关系很淡,在组织里大家都知道的貌合神离。蓝蓝养了不少情人,夜无云也从不过问。   我听到这儿,就问,“蓝蓝不是还收养了不少义子吗?该不会当情人来用吧?”   “她情人多的是,就算完养成,谁敢说话。”红莺等于肯定了。   “夜日呢?”不会吧。   “夜日不讨她喜欢,要不然他上位怎么会那么辛苦?连带着蓝蒙也看不起他,纯粹当他敢死队队长。他手下那票人,能活到现在的,全都是这个。”红莺翘起大拇指,“也算是出人意料的收获了。”   我对夜日和雪长得如此相像,心中存着疑虑。但母亲当年告诉奶奶是双胞胎,总不会错。   “夜无云的弟弟叫什么?”我想起那个爽朗的,谈爱侄女的大叔。   “夜无天,是夜主的死忠派。”红莺对夜无天的印象也不错,“兄弟俩感情很好。”   “组织里还有什么核心人物?”趁红莺现在知无不言,我赶紧问。   “蓝蒙,属于第三派,赚钱的手法过于残忍,脱离组织的经营范围。但因为蓝蓝对他宠得不得了,夜主也睁一眼闭一眼,所以倒让他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还有特别提点我,“还有一个人,你也要当心,大小姐夜永爱。”   “她还像个叛逆期的高中生。”我记得她的脾气。   “双面人。一面嚣张跋扈,一面阴险狠毒。你得用心看。”还有提醒我。   哦?难道那天她只是在人前装腔作势?我和踏歌都被骗过去,果然是个要当心的人物。   “还有谁?”我记下来。   “还有--我。”红莺想自己能算得上是叛徒了。   “你?”我斜斜目光,“不算。”   红莺叫嚣着掐我脖子,我还能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让承受着烈火焚烧的心情吸入丝丝浅浅的凉风。   这个旅途,支持着我的,是本能,而不是心,因为它已经随着海粟的陨灭从我身体里漏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章 云音   飞机降落在翼城,红莺却没停留,开车向东。一个多小时后,我就进入了一片湖光山色之中。正是清晨好时分,飞鸟穿林,湖面映着霞光。不远处,很多房子,风格近似,不见一栋高楼,是个宁静小镇。路边不少人拿着雪橇板正往车上装,再看酒店不少,商店也多做土特产和滑雪装备的生意,一定是滑雪胜地。红莺将车转个弯,果然看见半山的滑雪场。   “夜家在这个小镇上吗?”这让我有点惊讶,原以为应该在翼城中心的某处。   “从半小时以前,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是夜家的物业,小镇上大多数的生意也属于夜家。”红莺说。夜主致力于合法生意,虽然开始的艰难,如今却是渐入佳境。很多以前反对的,现在也不是那么强硬了。   “转正行,还能处处夜归人吗?”我对夜无云怨气不少。   “怎么不能?比起凤家,夜家更有实力在商界呼风唤雨。”红莺信心十足。   “靠旅游业?”我找茬。   “夜家商业机密,怎么能告诉你?”红莺居然没中激将法,大概离她的窝越近,底气也越足起来。   车子继续开,到了小镇边缘,终于停下来。红莺让我们下车,我一看,前面有个建筑物,但面积不大,不太像夜无云住的地方。目光再往前送,只有山林。   “跟我来。”红莺率先走进建筑物里面。   我看出其他三人都有疑惑,但除了跟着红莺,也别无选择。进去就看见红莺正嘻嘻哈哈和人说话。那是个六十出头的男人,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铜伯,这是给您买的好酒,这是给铜婶的护肤品,还有,给您小孙子的游戏。”红莺从她大包包里拿出好几样东西,“酒,我帮您瞒着铜婶,但只准您得下班后再喝。”   “海粟小莺想着我。”铜伯乐开花,“不过买什么护肤品啊,她那张脸就算倒上整吨,也是浪费。”   “小心铜婶揍你。”谁不知道他家悍妻。   看我们到齐,红莺对铜伯说:“都是夜主的客人,您该查的查。”然后自顾自打开铜伯身后的门,进去了。   “都过来吧。”铜伯打量着我们,“身上有武器的,放在这个盒子里。武器指火药性,爆炸性以及明显攻击性的所有东西,包括匕首在内。行李需要扫描,所以都得放上传送带。不用费劲藏着,这套检测设备比最好的机场海关还先进百倍。只要一过这门,我就知道。”   我知道带不进去,所以扫描武器也没带。踏歌拿出贴身的短刀。雪和杰一秀,却看得我目瞪口呆。又是枪,又是刀,竟然放满了整盒。我不明白,带这么多武器,他们不觉得身上烙得慌么?   本来以为就这些,谁知行李打开,还有MP4,手榴弹,催泪弹,还有炸弹等等。一件衣物没有,全用来装武器了。还好过门的时候,没什么异样。   武器虽然全被扣下,铜伯却对我们戒备多了,口头直接警告我们不要乱来。帮我打开门,冲着正在等的红莺直嚷嚷,说我们是危险分子,带的火药量够炸平一个山头。   红莺立刻白我一眼,反正我就是炮灰。但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的大缆车上,通体洁白,流线型,像高铁的火车头一样。上了缆车,红莺用通话器和铜伯说了声,按过几个很复杂的键,车子就徐徐往上。   看着脚下出现的密林白雪,我不由说:“你们往山顶上,缺个酱油什么的,多不方便。”   踏歌听了,忍不住笑。   “是不太方便。不过,有人想跑也不方便啊。”强龙难压地头蛇啊!红莺得意地蔑视我。   “抓人也不方便。”因为武器被收干净,雪心情不好。   没想到雪突然和我同阵,红莺索性不理我们。   “雪,你和杰带那么多武器,怎么过得海关?”我好奇。   “下飞机后,才拿到的。”欠了人情,结果派不上用场。   “你是打算端倪亲爸的窝啊!”我对夜无云这个半路老爸好像比较淡定。   “有备无患。”他可不想白白送死。而且,武器对他而言,是身体的一部分。现在这种连个小刀片都没有的状况,他觉得浑身难受,心里凉飕飕。   我无法反驳一个在极道世界长大,周围安全系数为零的人。   缆车升得不急不缓。十五分钟后,当我看着缆车站变成小黑点,车外的山脚变成谷歌地图,被风吹的缆车晃不停,就有点恐高眼晕。   “你们看。”红莺往上一指,“我们到了。”   我赶紧转身,看见缆车站就在上方,因为高耸的山林挡住了视线,看不出是山顶。犹豫能踏上实地,安心多了。这头守站人和红莺很熟,只点头招呼,但检查也不严。跨过门,感应器没叫,就让我们过了。   “风大雪大的话,你们怎么下山?”隆冬,是封山的季节。   “业主会在这儿住到新年,所以才带你们来。”没错,很快就要封山了,但并不代表不能下山。   “夜家人都在吗?”我要好蓝蒙。   “只有夜主允许才能上来。”红莺知道我的想法,“你要找蓝蒙之前,不想先用黑金卡和夜主要个愿望?不过,如果你让夜主帮你报仇,还是不要妄想。再怎么说,他们是自家人,而你是外人。”   “我没那么傻。”况且夜无云跟我说过,不会让我在他面前动蓝蒙。   “知道就好。”红莺推开黑色铁门,吹进一阵猛风,夹带着片片雪花。   我走出去,眼前的一切让人惊艳。   天空纯蓝,脚下圣白,视线如此开阔,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天顶,跺脚就能憾摇群山。没有人声,没有车声,没有各种噪音,只有风和树演奏的至纯洁净。   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一座宫廷式的建筑巍然而立,却毫无突兀之感。白色石块粗犷原始,与山崖相比,索然风霜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痕迹。高五层,占地至少200乘5米,在绵延的山脉中,也不过像一块突出的巨石。但它的雄伟,偏偏就在于这个自然世界里罕见的人工痕迹,令人无法不感叹惊奇。   虽然我见过位于山顶的酒店,私人住宅倒是第一次见识。   “这么大的地方,夜主一个人住?”看着有很多房间的样子。   “夜主嗜爱这里,一年中至少注满三个季节。因此组织的事几乎都要在这儿办,还好翼城过来也近,所以很多人出入。”红莺也喜欢住在这里。虽然一开始只觉得安静,后来下山,发现自己憎恨噪音。   “等于是你们总部了。”我说着,看到住房子不远处的空地,“坐直升机也可以啊。”   “我级别不够高,而且你们应该更喜欢缆车刺激。”红莺走上通往大门的石板路。   我却想,就算有直升机,天气不好的时候,也一样上不来。若果大雪持续,搞不好这上面就得闹饥荒。反正,住在这儿,很不安全。   “这山头有名字吗?”快到门口时,我问。   “云音岭。”红莺告诉我。   我心一动。云音。夜无云和凤灵韵。   “房子建很久了?”我看不出它的年龄。   “二十多年吧。”红莺眼波流转,“你想得没错,是当年夜主和你二姨婚后住的地方。听说他们俩在这里初次相遇。为了纪念,夜主买下这片山岭,连小镇一起改成云音,并建了这个云音堡。”   自己父母的故事听得越多,就越想挖掘那些陈年旧事。我看得出,雪也一样。这是很多孤儿的天性,哪怕生活再好,只要知晓自己的身世,一定会产生探究下去的渴望。   嘭--一声枪响,惊起林间飞鸟。   我们一行人除了红莺,都紧张起来,私下迅速张望。   “别紧张,应该是在大兔子呢!”红莺笑意盈盈。   “大冬天打兔子,不怕雪崩?”我问。   “这两边都是悬崖,没什么人,除非不敢光明正大上来,那么雪崩就正好一次性解决。”回答得潇洒,“有新鲜兔肉吃,你还不高兴?”说得我只知道吃似的。   我张张嘴,猜想说话,这时却看见几个人从旁边的林子里有说有笑得走出来。那些人都背着长管猎枪,传统翻毛帽,皮手套,一身打猎冬装,脚下高筒皮靴子。因为他们的帽子带耳罩,几乎遮住两边脸,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知道他们踏入门厅,纷纷摘下帽子,我才在中间看到了夜无云。   都说女儿像爸爸,我特别仔细瞅了瞅,没感觉。而且夜无云好看多了。再把他和雪放在一起比较,得出了果然是父子的结论。雪的眼睛,嘴巴,鼻子都像母亲,轮廓却肖似夜无云。身为双胞胎之一的我,对自己外貌的基因安排很不满意。   我看到了夜无云,夜无云也看到了我。我才想微笑,就见他已经移开目光,炯炯盯着雪。然后深呼吸,神色有些激动。这个男人在思念了我们的母亲那么多年后,第一次见到爱情的结晶,如何能不激动?   “你,是雪酌月。”夜无云明明肯定了,却还要确认,足见他的惧怕,怕这一切虚幻。   “是。”雪在这时候却比平时更冷,“夜先生,对我义父的事,不知能否给我交代?”   原来,一个我根本没想要说,而另一个雪根本没想承认。   第一百八十一章 莫失   “夜先生,我也有急事请你帮忙。”夜无云既然忽略我,就主动提醒好了。   夜无云好像打定主意不看我,只说:“红莺,辛苦了。剩下交给阿漠安排,你先去休息吧。”   红莺低声说是,转身走了。   她脸上红抹抹的颜色,让我特别留心和夜无云一起进来的男人们。都是高大魁梧的年轻人,其中属站在夜无云旁边那个最出众。褐色头发拢在后面扎起,鹰般眼,刀削脸庞,天然好看的唇线,却不苟言笑。颠覆心中俊帅的概念,这人铮铮铁骨,气宇轩昂,是另一类有型男。   红莺该不会喜欢他?   “阿漠,带凤小姐把她小兄弟去客房安顿。”夜无云说。原来也不是完全忽略我。   “你们跟我来。”阿漠立刻引路。   “夜先生,您什么时候能和我谈?”我却不是听话的孩子。   “明天上午,我看情况。”说得好不勉强。   离蓝蒙给的时限还有两天,我虽然心急如焚,但在人家的地方,不由得我随便任性。   “雪,冷静地谈。”我怕父子俩二话不说,先干上一架。   “知道了。”雪对我的态度不同,让夜无云挑挑眉,终于正视我。   不过,我才不稀罕。心想,就算雪认你,我也不会认你。   阿漠把我们领到二楼,廊转九折,快迷路的时候,才停在尽头。走进去一看,两室朝南小套房,摆设强调后现代主义的流线感和温馨色彩。窗不大,却有好几扇并列,视野很好,可看到白雪皑皑的远山风景。   “早餐马上会送来,午餐晚餐请到楼下小餐厅,有事就打内线。”苦着张脸离开,留下我和踏歌。   我们也不说话,打开行李箱,手上拿了样东西,分开两头,走了一圈。   “没有监视,也没有窃听。”踏歌在这方面向健康学了很多。   “走廊里也没有。”一路行来,我仔细看过。   尽管如此,我和踏歌空身人来这儿,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那巴掌大的检测仪,健康的得意作品,用香香发明的电子隔离膜,躲开了检查。还有一样,却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身上那个部位,健康偷装的跟踪器。每每想起,总让我觉得胃里难受,如今却可能是唯一的保命符。   “现在怎么办?”踏歌问我。   “先吃饭。”我去放行李。   打开柜子,满满都是女装,从内衣到睡衣,从单裙到冬装,还有骑马装,打猎服,运动服,以及各式各样的晚礼服。我并不觉得是他们安排失误,那几件下来看,商标还在。这些簇新的衣服应该是给我准备的。   “踏歌,你的衣柜里有新衣服么?”我走到踏歌那边。   “从里到外,各有一打。”他也纳闷。   “真是精细的待客之道。”我感叹,“也好,不要省着穿。”   听到有人敲门,大概是送早餐的,踏歌去开门。   我随着他走到客厅,突然留意到靠门的柜子上有一张便签纸。我们进来时,那上面是没有东西的。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IPIOS 3L TIGEN。   唯一可能留下这张纸的人,就是阿漠。可是,为什么?和这人以前没见过面,这张字条递给踏歌。踏歌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   “ip,penson,一个人。IOS,Shanp,10点整。3L,Level,三楼。Tiger,老虎?我还没明白,估计要去了才知道。”我打开一个紫砂锅,皮蛋瘦肉粥呵!还有七八道小菜和点心。“踏歌,趁热吃。”荒山野岭,也能吃到正宗的中国菜,幸福死了。   “要我跟着吗?”踏歌不太放心。   “不用。”我要一口千层饼,看到墙上的时钟显示9点030分。“吃完饭,你去溜达溜达。能去的点就去,不让就不去。”   踏歌领会。   9点55分。   我到了三楼。二楼有很多房间,绕来绕去的走廊,迷宫似的。三楼的格局完全不同,进去就是大厅,有桌球,飞镖盘,游戏机,放了很多小圆桌,沙发椅,前面还有吧台,玻璃柜里琳琅满目,各种好酒。感情这绝壁上,样样具备。   我觉得提示应该在厅里,看了一圈,却没发现包含老虎在内的任何线索。正像是不是盖到走廊另一端去看看,却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我多也没地方,只好站在原地。一个身穿工作员制服的女人,推着餐车出来。车上放着银色的罩盘,还有一只橘红色的百合插在小花瓶里。车子推过我身边,那女人看都没看一眼,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我看表,正好十点。直觉线索应该是在这个女人身上,我盯着她略胖的身材,难道老虎是指她?我想想好笑,也没那么主管的暗示吧。我看着她走向左边的门,背着身顶开门,到拉着车子进去。   大冬天,也不知这株漂亮的Tigel lily哪里来的?   Tiger--lily!原来在这儿呢等着我呢!   事不宜迟,我拔腿就跟。走廊里就我和那个女人两个,一前一后,她不管我,我就更笃定这是阿漠安排好的。走了一段,那女人把车子停下,脱下外套,自顾自从另一边下楼。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让我换上衣服,假装送饭,混进门进去。   一切就绪,我敲敲门。   “谁?”一个男人声音。   “送早餐。”我把本来就沙的嗓子在压了压。   门打开,一个壮硕的大块头站着,对我说,“进来。”   我把车子推进去,随着他穿过门厅,过了客厅,在内厅一扇紧闭的门前。这套房和总统套房有得拼。   “开门,送饭来了。”我看那壮汉凶相,敲门力道掌握的挺好,嗓门也小,“我说姑奶奶,你也好歹吃点东西。饿出什么毛病来,老大非杀了我不可。”我还得加一句,低声下气。   里面是什么人?我有点好奇。   “不吃!给我滚!”从房里传出一身大叫。   没吓到那大块头,却吓得我灵魂出窍。   这声音,不是白明明,又是谁!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奶奶个熊!”壮汉冒火,“一个暖床的,这么大脾气。等的老大没了耐性,我看你还嚣张。不吃饭?捯饬你想吃也没得吃。”   “这位大哥,你休息去,我来说。”怕他一冲动,让我见不到人。   “行,你们女人好说话。”他往客厅走去,“有事就叫我,那女人发起疯来连老大也敢杀。”   我听到电视开大声,才凑到门前,用力拍,“白明明,你给我开门吃饭,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门里没动静。   我接着拍,“白明明,你想想亲,是不是?”   最后一掌落空,门被人往里猛拉,白明明睁圆那双猫眼睛。一见我,眼泪就下来了。我怕她太激动,被那大块头看见,于是赶紧连餐车一起推进去,把房门关上。明明抱着我哭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阿鸿,你也被抓来了?”她想到。   “没有,我和踏歌一起找来的。”我给她咸早餐,“吃点东西,看你饿的嘴唇都发青了。”   明明的样子不太对。身上只穿着真丝的性感睡裙,裙边被撕裂,隐隐可见胸衣和内裤。她的头发披散,却挡不住脖子上和锁骨附近的点点红斑。再往下,我也不敢看。她脸色白里透红,眼波如水,整个人释放着女人的光华。我看着却心伤。   “真的,饿死我了。”大概见到我,令她轻松,她吃了好几碗粥。   “你的手腕怎么回事?”她左手腕裹着白纱布,右手腕一片可怕的青紫。   “昨晚想死,没死成。不过划了那混蛋一刀,也算出气。”白明明耸耸肩,接着一口气吃了六个小笼包。   “明明--”哽咽着,是我害了她。   “没事。”她还笑嘻嘻,“看到你,我就不死了。”   “那混蛋叫阿漠?”我问。   “嗯,全名是蓝震漠。”她提到这个名字,浑身战栗。身体的反应和内心的反应截然不同,令她厌恶。   “跟我说说你被绑的经过。”有一个姓蓝的!   “三天前,我在下半路上,遇到劫匪。我被他们弄晕后,醒来就在蓝震漠的房间了。”而且已经成了他的女人,“他说我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可笑吧?明明是幕后主使,还跟我说他不知道我不是那种女人,以为只是份寻常礼物而已。分明是借口。我白明明虽然喜欢玩,可是洁身自好,长相清纯,哪里像他平时玩的那种低级游戏。”   “明明。”我听得出来,她已经成了牺牲品,我和蓝蒙之间的牺牲品,“都是我不好。蓝震漠或许没说谎。你知道蓝蒙,是他派人绑架你,送给了蓝震漠。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阻止向四姓收购。”   “有事蓝蒙!”明明跳起来,来回走步,“他抓我,只是想利用我要挟你,对吧?你这个笨蛋,来这儿不就是自投罗网?我看你好像还来去自由,赶紧离开吧。”   “明明,现在有事的是你。”看她火烧火燎急的要推我走,我心上一暖,眼睛一酸。认识有这样的朋友,一个就足够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莫忘   “我?”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赶紧双手抱住,“那混蛋怕我逃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不给我,连浴袍都收走了。”   她看我神情不好,又说:“没事没事。什么年代了,女人还在意这种事?何况我不是自愿的,就当被猪咬了一口。哈哈--”她强颜欢笑。   “你要是真那么想,就不会寻死了。”比谁都了解白明明。她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因为她相信着爱情,等待那个倾心的男子成为她丈夫的那一刻,能让自己的最珍贵见证幸福。   “阿鸿!”她不想听。   “明明。”她不想听,我也要说,“像你说的,就当被猪咬了一口。别再寻死,我会救你出去的。活着,才有期待。你以后会嫁给一个非常好的男人,疼你宠你爱你一辈子,会帮你把不开心的事都忘掉,然后生一大堆孩子,老了还有一大堆孙子孙女,你和她们与去滑雪,飞车,跳伞。”   明明用透明的纱袖抹过眼睛,“七老八十还跳伞,我害怕心脏病呢嘞!”   我扑哧笑出来,“我以为你要蹦极攀岩到一百岁呢!”   “那我就是老妖怪了。”她也笑起来。   这时身后门把扭动,明明灿烂的笑容僵挂在脸上,迅速褪去之后,她的脸憋得通红。   “混蛋,你还敢来!”说着抄起一只碗砸过去。   我回头看到了阿漠。他半步没退,手一抓,碗轻松拿稳。走到推车前,扫了一眼狼藉的盘子,好像挺满意。   “你可以走了。”他对我说。   “阿鸿--”明明立刻捂住嘴,她以为把我暴露了。   “没关系,他知道我是谁。”我让明明别紧张。   “你让我来,是想让她别绝食,还是让她别寻死?”无论哪一个,都显示这个男人还没坏到极点。   “我不需要回答你。”他冷冷看我一眼。   “这个混蛋让你来的?”明明糊涂了。   阿漠单眉一动。   “对啊。还颇费心思。”弄得像接头暗号一样。   “你说的太多了。”他声音里听不出恼怒,“有时间想想怎么救其他人。”   “其他人?”明明紧张的拉着我的事。   这一举动让阿漠皱眉。   “蓝蒙抓了单秋寒,还有--”说到海粟时,我心痛。   “海粟吗?”明明急得跳起,指着阿漠就骂,“你们甥舅俩都是混蛋。有本事,商场上见高低。偷鸡摸狗算什么男人!”   我就怕明明口无遮拦,把人惹毛,倒是还没救,她就翘翘了。   “明明!”我出声阻止她继续,一个眼神一个口型让她忍。她明白后就不说话了。   阿漠好像没看到我们私下的小动作,“要我让人请你出去?”淡金的眼睛里渐渐漾深了,仿佛压抑着。   大块头已经等在房门口,一脸不耐烦。我也不能再赖下去,出了门口。却听见明明尖叫,赶紧回头,大块头正关门。透过门缝,我看见餐车旁没有两人的身影,只有那朵橘色黑斑虎百合分外鲜艳。   我担心明明有意外,相冲进去。   大块头拦住我,“干什么你!没看过别人大白天亲热?告诉你,谁打扰大哥,我跟谁急!快滚!”   我听到亲热两字,拳头捏紧了,直撞大块头。谁知,他跟功夫熊猫一样,经撞,而且长得还高,拎住我衣领,直拖到外面走廊,挡着我面,把门关上了。   用力拍门,却听见大块头在里面说:“再不走,想吃子弹啊!”   不知道自己竟然出呢个了胆小鬼,一把枪一壮汉就能让我无可奈何。进退两难时,眼角余光瞄到隔壁跑出个人。   可能看见我身上的工作服,那人招呼说:“不好意思,麻烦你进来收拾一下。”   做戏做全套。   为了明明,必须要忍耐。我换上职业化的笑容走过去,可是看到那人是,愣在当场。他不是段家的天才操刀小护士段夏雨吗?   我感觉走进门,“你怎么在这儿?”   小护士这才看清我,也惊讶着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在空山绝顶上,遇到明明是因为有心人,遇到段夏雨是因为什么?那时候,我完全猜不到,他的出现将带给我巨大的冲击。   “我来找夜无云。”我简单说。   “我也是。”段夏雨说到这儿,气鼓鼓,“爷爷被夜族的人抓了,我来告状。”   “你该找自家人帮忙。”牵涉到夜族,事情可不好解决。   “这种事找自家没用,都正经得很。如果钱不是绑架的理由,他们唯一会做的就是报警,这样也也真会不来了。”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亏我们常帮他们治疗枪伤刀伤的,欠了一大堆人情还没还上,却把爷爷抓走了,简直恩将仇报。”沮丧的表情里混进愤然。   “为什么抓你爷爷?”不会无缘无故。   “大概为了继续找看病情。”段夏雨看我不明白,于是解释,“昨天凌晨,来了几个夜家人,抬着个伤号,吵醒我和爷爷,让我们救人。咋看那人心脏部中了枪伤......”   这就是段夏雨带给我的巨大冲击!我的耳膜因为血流得太快,随急促的心脏炯炯作响。段夏雨的声音突然遥远。那人心脏中枪!是海粟吧?是吧?   “请你再说一遍!”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从那人心脏中枪开始!”   段夏雨看我慌张的神色,也不为难我,只说:“是咋看心脏中枪。”   “乍看?”我在黑暗中绝望走了两天,快没法活下去时,前方惊现亮光。   “对!要真中心脏,等不到我们救,他早死在半路上了。离心脏半公分,虽然出血量很大,因为夜家人一直帮他输血,人昏迷了,但还活着。”段夏雨说。   “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颜色衣服?”我急于确认。   “很好看的男人,二十七八,头发天然卷,穿白色大衣。”因为那人实在英俊,她看得很仔细。   海粟还活着!之前那丝渺茫的亮光,猛然化成闪电,劈开心中坚硬的壁垒,黑暗如石,块块坍圮。那瞬间,我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喜极而泣。   “你认识的吗?”好像还不只认识的关系,段夏雨蹲下来,“放心吧。我们把子弹取出来了,他生命迹象稳定,应该能慢慢恢复。”   全世界的财富也抵不过一个沧海粟啊!原来不知不觉间,海粟的深情种在我心田里,早已发芽,早已生根,如今成为一棵枝叶繁茂的树。   我擦擦眼泪,爬起来,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段夏雨跟着我。   “去见夜无云。”我等不到明天。   “我也去。等了一天一夜,再不给我消息,就拿手术刀射他。”她手上做着飞刀姿势。   我啼笑皆非。这算不算年轻气盛?   谁知下楼时,看见雪和杰正由人领上来。下雨两眼放光,粘左粘右,把可怜的爷爷忘了。我也想知道他和夜无云的谈话内容,就先带三人回到二楼房间。   “谈的好吗?”我问。   “夜无云说,蓝蓝承认是他弄垮了雪花帮。理由是不受江湖规矩,任意扩大地盘,引发其他帮派的不满,请她出面和义父交涉。可义父寸步不让,更像先下手杀她,她不得已自卫。义父死后,雪花帮人心涣散,又有内斗,我无力制约,所以自然瓦解。”雪挑简要的说。   “就这样?”不会吧?   “蓝蓝有物证人证,夜无云又很少过问道上的事。他希望我摈弃前嫌,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帮我重建雪花。”但他已经不需要了。那些在凤家养伤的日子,他觉得很舒服。   “就这样?”第二次重复,以表达我的惊讶。   “也说我可以留在也加帮他。”想要人会他,他可不愿意。   “就这样?”第三次重复,我对夜无云彻底失望。   “差不多。”学瞥了眼段夏雨。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没追问。八成夜无云很想认雪,雪没答应。生恩不如养恩大。义父的仇就算可以不报,他又怎么能和蓝蓝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夜无云是不是高位上太久,养尊处优,光剩下架子了?   “海粟还活着。”我告诉雪。   雪给我个浅笑,很难得带了丝温意,“那么,你也能活过来了。”   自从知道我有这个双胞胎兄弟后,不是就体会到瞬间的心灵感应。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就原谅我突然找到亲弟弟的小小得意劲儿吧。   蓝蒙让我选择的时候,说如果我选海粟,就会换给我他的尸体。中枪的位置也让我想了很多。夜日,试试手还是存心?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儿,我会耿耿于怀。就像两个环节,缺了可以连接的扣子。   “你不认识白明明。她是我好朋友,被蓝蒙送给了阿漠,就是刚才带我和踏歌上来的那个男人。所以明明也在这儿。”一早上的收获巨大,“我想尽快把人都救出来。不过,得先知道蓝蒙在哪儿。”   “所以你要问夜无云。”雪提醒我,“想想好,别浪费那张卡,物要有所值。他不答应的话,再说。”   “可我想马上和夜无云谈。”时间真的不多了。   “好像现在不行。”杰靠在窗边,往外指着,“有客人来了。”   我们过去一看,停机坪那儿一架直升机已经着陆。机舱门打开,先走下来三个人,我都见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夜   优雅的中年女子是蓝蓝,浮躁的年轻女孩夜永爱,还有有口吃的夜无天,夜二叔。我以为就这三人,谁知直升机螺旋桨听了之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   不是蓝蒙,又是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二话不说,转身往外走。   雪拉住我,“冷静些。”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冷静,而是行动。”最好把蓝蒙打得满地爬。看他还饿不恶心?看他还凶不凶很?   “这里是夜家。”雪淡淡说一句。   就这一句话敲明白了我。科学分析,生气会让人体产生某种化学成分,它会降低人的智商。果然有理。我气到胸肺要爆炸时,根本没想过后果。   离开窗口,我坐下来,接着深呼吸,平静自己躁动的情绪。   红莺说过,夜家其他人上山,需要夜主允许。他们的出现,夜无云应该知道。   “夜无云提过他们要来吗?”我问雪。   “他只说蓝蓝会在新年夜到。”雪记得很清楚。   “从翼城过来,直升机的速度,三十分钟可到。他们出发时,夜无云还在和你说话。也就是说,他们没有通知他。”突袭?   “因为我们来了?”雪估计。   目前看,这是唯一的可能。我冷笑着说:“他们到想来兴师问罪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段夏雨迷惘得很。   “等。”我答她,“有一点我很放心,至少夜无云不会同意那些人在云音堡大开杀戒。”雪山之巅珍藏着他和母亲最美好的回忆,怎允许染血!   正说着,踏歌回来了。他看见段夏雨,略显惊讶。当我告诉他明明被关在三楼,海粟还活着时,他长长吐出口气。这两天过得太压抑了。   “虽然还没有单秋寒的消息,他可能和海粟关在同一个地方。”我推测。   “我看到蓝蒙来了。”踏歌那时刚进大厅。   “踏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我暂时不会找他,“你有收获吗?”   “我们处的位置,三面不通路。缆车站后的西面和房子背面都是绝壁。难免,刚才夜无云他们打猎上来的那片是缓坡,大概五十米高。但在往下游是陡峭密林,不可能爬上来。东面是群山山顶,延伸很远,可百米处就有哨岗,因为路很窄,两个人两间小亭子就挡住去路。”踏歌探查到的情况。   “所以除了缆车,直升机,只有不知通往哪里的山顶小路或许可以逃生?”我总结。   “我试着和哨站的人谈过,他们说不是不能过去,而是走到头时只有大片原始森林,蔓延一百多公里,人很容易迷路,最后死在里面。”踏歌加入自己的意见,“他们不像说谎。每隔一段路,就竖个十字架。据说是为了悼念迷失的亡灵。”   “他们没撒谎。”段夏雨立刻说,“那篇国家原始森林很大,就算最资深,土生土长的老人也不敢太纵深或攀太高。虽然说现在通讯科技都很发达,那片区域任然每年死好几个冒险家伙胆大包天的冒险者。”   “那条路不能用的话,只有直升机和缆车。”我认为段夏雨的话可信,她毕竟是这里人,“停机坪那个点不太好动,四面没地方躲。缆车一头好解决,另一头麻烦。只要被发现,中央控制台可以把缆车停在半空,接着就等被人扫成马蜂窝。”   “你们为什么想逃跑啊?”段夏雨是个医学天才,但绝没有玩阴险的细胞。   “找条后路,以防万一。”我说。   “我可不那么确定。凡是涉及到他家里人,弄得一团糟。”所以她才来告状。   “我可不那么确定。凡是涉及到他家里人,弄得一团糟。”夜无云单人走正途有什么用?身后一对人拖他的后腿,动不动方向就偏了。   “我同意。”雪当然感同身受,“直升机的可能性更大,我和杰 都会开。如果有机会偷到钥匙,最好。如果不行,也有别的办法。”   “你还会偷东西?”段夏雨觉得很新鲜。   雪没回答。   我却是知道的。长在街头的他,偷只为了填饱肚子。一想到我那便宜老爹,哼,都是他的错。害得我们姐弟分离,和妈妈生死永诀。   “吃饭时,过来找你。”这么说完,他和杰到隔壁套房去了。   段夏雨拼命想粘上去,硬生生被雪 天生的冰寒隔开一个门板距离。最后灰溜溜回到我这儿,说今晚要跟我挤一张床,怎么也不肯回楼上。我知道她怕孤单,所以就随她了。   从昨晚上飞机到现在,我没睡过像样的觉。躺在床上,抱着枕头,一份钟就沉梦。   又是那种寒意,就像有人把我浸在冬天的海水里,如千万根针刺的骨头脆疼脆疼。我想要翻身,才转半,手被人握住了。手心传来令我不快的痒感包围着的温度仿佛正在升温中的电水壶,从温热到火塘。   “放手。”我冷然着语气,却依然闭着眼睛。   “不放。”厚颜无耻的笑意,声音却好不朗快,居然掩盖住血液里的阴毒。   我身体的感官已经清醒,头脑也很冷静。这种情况下睁开眼睛,会影响判断力的不利因素几乎排除干净。   房间里拉着窗帘,看不出天色。明黄的落地灯向上打着,照亮一觉天花板。周围分享那色散折射的光粒,想的没那么黑。墙上倒影的影子,巨大的诡异,吞没了我的小身影。   蓝蒙侧卧在我身边,左手肘撑起半身,手支着头。右手很不安分,一直磨砂着我的手。昏色的光在他脸上分着明暗,五官和上次吃饭时一样,应该是本尊。神采飞扬的双眸,挑不出缺点的鼻梁,性感的唇色。   这么好的一张脸,片片长在毒蛇的身上。暴殄天物!我暗暗唾弃。   “你再不放手,我就动手了。”我被他那只手摸得直起腻。   “你知不知道,你又让男人疯狂的本钱?”他放开我的手,我还没来得及缩回被窝,他却抹上了手臂,“不需要倾国倾城,不需要绝妙身材,只需要碰到你的皮肤,就能让人兴奋。再加上这张能言善辩的小嘴,真恨不得吃了你。”越说越妖。   “你是外星球来的吧?”我因为他的话反胃,“怎么不会说人话呢!”   “你看是不是?”他一个翻身,压住我,大拇指轻擦着我的唇,“又让我心痒了。”   虽然隔开厚厚的被子,但他营造出来的暧昧和放肆,令我相当,非常的受不了。这个变态,神经病,被雷劈到的非正常人类,从头到脚都让我恶心。   “你放开我的话,我就送你爽身粉。”跟这种不能进行合乎常理的对话。   他突然低下头来,害得我心脏狂跳,以为他要做什么,手准备去掐他脖子。谁知她的头只是抵住我的肩膀,在那儿不知所谓的一个人独乐。真的我从肩膀道胳膊,发麻。   于是,我得出个结论。凡是我以为对话不正常,他就认为很中听很有魅力。凡是我认为很正经,他就认为很搞笑很有趣。这是某种演化了的--鸡同鸭讲是沟通法。我无力为继。   “蓝蒙,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夸我肌肤如雪吧?”我不提正经事,就别想他主动交待。   “我以为是你来找我。”他抬起头,眼眸里漆黑无边。   “我来找你姐夫而已。”我动了动身体,想摆脱被压的困境。   “别乱动。”他的大掌包住我的脖子,“那么细,我一用力,你就和李平安团聚去了。”   他的手指就没有老师的时候,上下抚摸着我的后劲,竟然还往锁骨移去。他的呼吸有些不稳,目光落在我唇上,已有侵略的意图。   “如果不想肚子开花,我劝你别打歪主意。”我神情一变,却是笑容灿烂。   “你当我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他这么说,但压势停止,看见被子顶起个高高的白,“能杀过山,身上绝不可能有武器。女人用的指甲刀都会没收,更别说抢了。”   “我不介意你尝试。”我很恶质得鼓励他,“你因此丧命的话,我最多防卫过当。”   蓝蒙突然动了。他的目标是那把枪,我立刻把它往旁边挪。他的重心一离开我身上,我趁机推开他,翻身下床。脚踩到实地,我心稍微安定。   “骗的技巧不高明。”他手探进被子,摸出一只木头衣架,“你放这个在被子里,有什么用?”   “技巧不高明,能骗到就行。”我检查一下自己的睡衣,布料很结实很好,“一家没有用,能当回枪使也不错。”   “你这么不听话怎么行?”他从床上下来,站直,“不想救人了?”   他终于说到点上了,这一圈绕过大半个地球。但我没急着开口,不想被他牵着走,虽然形势明显他强,因为他手上有两个对我至关重要的人。而他对蓝震波很可能具有影响力,或许也能决定白明明的生死。   “你沉得住气,我可不行。脾气一上来,就想杀人了。”往往我过分冷静,蓝蒙就会上火。一生气,就会愚蠢,就会入圈套。   “我的旧爱新欢,你想杀哪一个呢?”我等的就是他不理智的时候。   “从你老公先。他死了,你就是寡妇。再嫁人的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他果然上套,但后面那些话,我也不当人话去听。   可是,蓝蒙毕竟是狡猾刷阴险的高手,话出口,已经察觉我在套他。   “原来你知道了。”他耸耸肩,“本来想给你惊喜的,可惜了我一片心意。”   我当时要是自私点,选了海粟,他就会把人杀了,再还给我。没准到最后的最后,再告诉我真相,我就成了害死海粟的罪魁祸首。阴险到极点的男人!   心意?分明不怀好意!   第一百八十四猎星(上)   “阿鸿。”是红莺,把门敲的闹革命似的,“好好的锁什么门,你午饭不吃,晚饭也不吃了?快开门!”   我没锁门。要锁,也是这个变态男人锁的。   “等一下,我换好衣服就出来。”我冲着门那边喊。   敲门声停了,隐隐听见红莺说没事,八成睡死了,可能正和踏歌他们解释。   “穿这件。”蓝蒙走到衣柜那儿,跳了件淡奶色的羊绒套裙。   “你在干什么?”还帮我挑衣服?脑袋不清楚了吧。   “我再让你穿这件衣服下楼吃饭。”他的语气让人毋庸置疑,带威慑力。   可我,是不怕的。   “我喜欢那套深紫色的。”我不理他,从衣柜中拿出自己想穿的。   “风孤鸿,为了你那些半死不活的爱人们,你难道不该重新考虑?”他唯一可以约束我的招数,还能重复使用,“而且不想和我谈条件了?”   他的话让我不得不妥协。   在洗手间换好衣服,走出来时,蓝蒙已经不见了。我终于能痛快呼吸。   打开门,人人都在。休息了半天,看上去挺精力旺盛。   “我错过午餐了?”正是晚上七点整。   “不止你,他们四个也没去。”红莺说。   三个男人蒙头睡觉。段夏雨在厅里完太累,结果直接睡的沙发。   前往餐厅的路上,红莺说了几句话让我直发憷。她说我今天穿的衣服还真对蓝蓝的胃口,因为蓝蓝总说女孩子穿白色最斯文最好看,偏偏夜永爱喜欢花花绿绿。听了之后,我越想越糊涂,完全抓不住蓝蒙的目的。   到了饭桌前,不想家里的圆圆桌,是那种长得有些离谱的桌子。夜无云坐北朝南,夜无天坐在他哥的手下。蓝蓝坐南朝北,夜永爱坐在母亲的手下,蓝蒙坐在夜永爱的对面。中间空着十来张椅子。桌子虽然是名贵的黑澶木,设计却不免凉薄。夫妻两人说个话,得两头喊。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两人对骂呢!而且座位分的那个叫派系分明。夜家的问题相当严重啊!   不过,因为我们这些客人的到来,哪怕是不受待见的,也总好过空荡荡无人气儿,让桌上热闹不少。而且我们都往夜无云那头坐,天平倾斜过来了。   “老爸,你是不是玩过头了?平时,没你允许,妈妈都不能来。如今随便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招到这儿。你可是夜主,地下兄弟都看着,白白浪费。   夜无云虽然冷下脸,只扫过去一眼,没说话。   “小爱。”蓝蓝的声音很温柔,“向你父亲道歉,而且保证以后决不再胡说八道。”   我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位现任夜主夫人。远远看他,就觉得是个高贵的美人。近看,才觉得高贵两个字远远不够描绘她。气质上,她和灵玉姨相仿,属于淡扫蛾眉,精装细腻的典雅美。举手投足,无一不显大家风范。而让夜永爱道歉这件事上看,她是非挺分明。这样的女子,会是幕后的大黑手?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夜永爱似乎对母亲很尊敬,说东往东。   夜无云淡淡嗯一声。   “无云,介绍下客人给我们吧。”蓝蓝微笑。   “你不是知道了才来的?”夜无云不领情。   我再次肯定,至少从夜无云这边看,两人夫妻已经名存实亡了,连做戏都懒。   “雪老的孩子我见过了,凤家的孩子我不知道是哪个。”蓝蓝幽幽看过来,在我和段夏雨身上猜想。   “我是风孤鸿。”赶紧承认,避免殃及夏雨。   蓝蓝仔细看了我几眼,“多好的孩子,斯文又大方,穿衣服也有品位。我总听弟弟提起你,说是又聪明又伶俐,身手也不错。他可是手有的夸奖女孩子呢!”   今晚,从蓝梦夜闯我房间开始,整个基调有颠覆的趋势。是我听力有问题?怎么那么像相亲呢?现在我总不见得羞中带臊,谦虚几下不敢吧?蓝蓝的样子,就像完全不知道我和蓝蒙的过节,不可思议。   “夜主夫人,我和您弟弟不太成熟,他只是客气。”撇清暧昧不明。   蓝蓝立刻看了看蓝蒙,迷惑的表情逼真的很。蓝蒙只是笑笑,继续装天使的样貌。   “妈,她那乖乖牌是装的。”夜永爱气死了。不仅老爸偏心眼,舅舅花心眼,连妈妈也高看眼。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我心想,大小姐,你乱吃什么飞醋?知不知道有种礼貌叫客气?你妈就是跟我客气呢!你舅舅也是跟我客气呢!   “凤小姐跟大哥倒是投缘。”夜家二叔横插一杠,“大嫂,她和大哥都喜欢艺术画,天南地北可有聊。”   这位豪爽叔叔想解开对话僵局,倒是把我绕进去更深了。   蓝蓝面色微白。我又看夜永爱说了句话,蓝蓝就不再理我。   “她和爸爸有一腿。”我读唇语。   也好,换个清静。   席上没人再说话,。雪见到蓝蓝这个杀父仇人,从容不迫,视若无睹,让我佩服不已。哪像我,总要蓝蒙在眼前晃,就焦躁的要命。因此,一顿饭吃得,菜色山珍海味,到了胃里却像塞满了石头。   回到房里,段夏雨大呼没吃饱。红莺没和我们上主桌,自己吃得心满意足回来,看我们脸色都不好。   “噎着了?”她当然明白。   “也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们在一起吃这顿饭。”我很奇怪,“根本没谈什么正经话题。”雪的仇,我的仇,夏雨的爷爷,完全没有触及。   又有人敲门,是阿漠。   他一指我:“你,跟我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怕被人当小狗使唤,我也得忍。   顺便,观察了下红莺,这次脸没红。看来,心上人不是他。有点松口气。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该是我要小心的人,因为它姓蓝,而且伤害了明明。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他或许真喜欢明明,所以不希望红莺夹在中间伤心。再想想,自己没事找事,没吃饱也撑的。救人要紧!   “夜无云要见我?”我问。   他不回答,走进电梯。   “你和蓝蓝,蓝蒙什么亲戚关系?”我再问。   他看着电梯楼字跳上。   “你是蓝蓝的养子?”我打算激怒他,“或是她的情--”   一阵疾风,电梯嘭得巨响,用劲哆嗦几下。贴着耳朵边突然出现一只脚,我却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可叹这世上高手如云,偏偏像我这样的半瓶水还自鸣得意。   “你太啰嗦,还有别在她面前乱说话。”他收回腿,一偏一折,姿势利落漂亮。   啪啦啪啦,碎了的镜子像下冰雹,落得惨烈。我的几根发丝尚浮在半空,还瞄到刚才那脚硬踢出的坑来。要是我的头,不用想象了。   我看他冷峻到极点的脸,帅是帅,就是脾气不够好。   电梯到了顶层时,我问:“你不会打老婆吧?”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说:“我会对她负责。”   我本想说,那要看明明愿不愿意让他负责。怕他再来一脚,我努力管好自己的嘴巴,反正他也嫌我啰嗦。   五楼门口就有四民守卫,齐齐叫着漠哥,闪身让我们进去。当我在走廊里看到好几幅油画的主角都是母亲时,我明白这是不允许他人随意踏入的空间。   “只有夜无云住在这层吧?”我多问一句。   以为不会听到回答,阿漠却说是。   走到一扇门前,阿漠让我进去,他没有跟进来,帮我在身后关上门。   眼前是个奇异的房间。拜占庭的顶,却是全玻璃构造。一架可媲美星象馆的超级天文观星仪,耸立在房间中央。三边围着书架,还有一整面照片墙,里面是母亲,夜无云两人的合影,各种场合,别样风景,有趣的,深情的,甜蜜的,赌气的,万千表情。照片墙的下面,有一张小圆桌,两张雕花椅,还有浅绿色布艺沙发,白色观星躺椅。布置相当精巧细致。   夜无云正在泡茶,和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小姑娘,过来坐。”他已经跑出绿茶清香意。   我走过去,正要坐雕花椅,他却指着观星躺椅“坐那张,正式观星好时刻,边喝边看。”   我对星空一无所知,就算北斗七星,也找不齐。不过,入乡随俗,喝过半口茶,我依言半躺进椅子。那椅子可以调节不同的倾斜度,还附带按摩功能。   “以前看过星空图吗?”夜无云递给我一个望远镜。   “上学时看过,忘得差不多了、。”比起星空图,我现在关心的是人命。“夜先生,请您帮忙就我的朋友。”   “今天我教你找猎户座。”他自说自话,手里拿起遥控器,一按,等全灭了。再一按,脚下的地板缓缓上升,那时平方米面积的家具全随着起来,直到眼前只有星空,才停下。那后一按,地板慢慢三百六十度轴心转,找到他想要观星的位置。   能做到这种程度,还有身后那台巨大仪器,夜无云应该是专业的天文迷了。   “我没时间了。”他不急,我急,而且十万火急。   “年轻人,心急办不好事情。”他依旧故我,“来,随我投在玻璃上的红点,落在星星上,一颗一颗跟你说。”   我有些无奈,只能安分躺着,听他讲冬季最出名的猎户座,埃及人热爱无比的金字塔形。足足讲了三十分钟,直到我能重复出组成猎户座星宿的位置,熟记参宿四,参宿七,他才放我下去。又拉我到专业望远镜下,看M42红色尘埃星云,壮丽的马头星云。   不看不知道,一看,我还真有点兴趣了。因为那种在地球上不存在的魅力,甚至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很美,对吗?”夜无云说。“恒星在这里孕育,就像孩子在母体之中。”   “雪酌月是我和你二姨凤灵韵的孩子。”他又说,“只要找到灵韵,我们就能全家团聚。”   “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他原来有求于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猎星(下)   听到夜无云亲口开问母亲的下落,心里小小膨胀一下。   “我们不如互相帮忙。”   商场无父子,为了救人,哪怕被质疑品格也在所不惜。   夜无云果然不悦,“我只需要你一句话,你却要我和家人为敌,公平吗?”   “不公平!”我承认自己卑鄙,“可逆家里人绑架我朋友,差点杀了我丈夫,他们对我又公平吗?您身为夜主,听说是非分明。我却只看到你装聋作哑,甚至连亲生儿子都帮不了。”这一指控相当严重。   “虎毒不食子。雪酌月是我儿子,可蓝蓝是我妻子,永爱是我女儿,蓝蒙视我如亲弟。除非他们主动离开,我绝不能不义。”两难抉择。   “如果我二姨的死和您现任妻子有关呢?”从谋杀雪的义父和灭帮的行动上看,她是害死我母亲最大的嫌疑人。作为同样深爱着夜无云的女人,她也有动机。   “你说什么!”夜无云如遭雷击,“灵韵死了?”   我也豁出去了,事到如今,不激烈不行,“对,她死了。早在二十六年前,生完孩子,在月子里遭人毒打,逃出来后,没能及时治疗,饱受痛苦和凄惨,死在凤家最古老的梨树下。”   这个像天一样的男人,神情死灰般可怕。大概一直以为他的爱人只是避世,想都没想过会得到这样惊天霹雳的消息。渐渐地,灰败的神情变成了无比哀恸。   “我派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打探到这个消息?”他做最后挣扎。   “因为二姨离世前,说害她的人如果知道她死了,就会再害她的孩子。知道孩子长大,能保护自己之前,她请奶奶封锁了她死亡的消息。”我说着说着,对这个在感情和家务事上优柔寡断的男人又有了怨气,“二姨走时的最后一刻还在拼命保护你们的孩子。而你,只能让学和害死他义父,可能也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和睦相处。我真替二姨不值!”替我母亲不值!   “怎么会?蓝蓝和我一起长大,虽然娇宠,但不会伤害无辜,尤其还是我爱的人。再说,灵韵嫁给我之后,她们处得如同姐妹。直到--”夜无云陷入过去时,不太理会旁人。   我这次没打算识趣自己走人,“直到什么?”   “直到我以为灵韵心里一直爱她以前的未婚夫,和她冷战很长时间,又酒后乱性,和蓝蓝--,被灵韵撞见,她一怒之下出走,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他说完了,也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我气得身体发抖。什么男人啊!乱指不知哪来的醋,乱搞男女关系。怎么听着都像是个巨大的圈套,更肯定蓝蓝绝不无辜。   “让我猜猜,告诉你二姨心里有单凉的那个人是蓝蓝?你去问二姨,二姨没承认没否认。你以为她可能是默认,我认为那是她对你不信任的失望。冷战时,蓝蓝肯定还劝你们和好,陪你喝酒解闷。然后某天早上醒来,你和蓝蓝躺在一张床上,正好我二姨不敲门就进来,看到你俩。不等你解释,你甚至没看见她出走,她就不见了。连出走这事,也是蓝蓝跟你说的吧?”我冷眼看着夜无云震惊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这一切还真是巧啊!出走了,还是被人抓了?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的你,完全没去怀疑过,是吗?”   真相竟然这么幼稚!我为母亲伤心的同时,更可怜夜无云。   夜主,夜无云,无数人景仰的传说,在我面前,颓唐得站也站不住,跌坐在观星椅里,痛苦万分地抱住了头。   对话该结束了。我把那张黑金卡放在他的膝盖前,头也不回。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   “灵韵失踪后,我致力于夜族的生意合法化,如果插手蓝蒙的事,势必再走组织的老路,这是我为什么坚持不插手的原因。”他最后对我说,“能帮的,我都已经帮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你想通了,就找阿漠。”   这话奥妙万分。   当夜深人静,段夏雨在我身边睡得成大字型,硬把我挤出床去,我从行李箱拿了夜日的书,坐到客厅床下桌前。   一轮圆月下,白雪圣洁,冰川林海。真正的万籁寂静,宁静致远。   心情烦躁不堪,翻开书的第一页,又读到那段话--宁静无比的小镇,远离繁华都市,唯有青山绿水相佑。谁又能想到都市之中,那藏在星空的幽深,谁又能想到优雅美画中的鬼斧之功。那里有数不尽的财宝,也有数不尽的秘密。秘密中最可怕,不是传说,而是不再单纯的心和膨胀起来,无法被满足的恶望--此话献给我期待能活下去的最忠实读者。   或许想太多,可怎么看都像写给我看的文字。如果把这个小镇设定为云音镇的话,都市就是翼城。星空下的幽深?夜无云今晚也让我看星星。巧合?不像!优雅美画?之前夜日给我莫内的票,然后遇到了夜无云--落星俱乐部!   我坐不住了。传说当然是夜无云,恶望应该是蓝蒙。数不尽的财宝!蓝蒙的地下生意赚金钵银钵满、数不尽的秘密!落星俱乐部极可能是蓝蒙的秘密基地。回想夜无云和我讲了半天的星星,最后却说,能帮的已经帮了,想通了就找阿漠。不也是提醒我落星这个点?而且我想在百分之百确定,海粟和单秋寒就关在那儿!   一通百通。   夜无云让我去找阿漠,有可能他会安排我们下山。我走进房里,换好外出服,装好随身背包,拿起大夹克,再次走到厅里。   踏歌等在那儿。他看见我外出的模样,走回他的房间,半分钟后出来,已经和我一样。   “踏歌,这次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当初我救你,是希望你能有好日子过,而不是年纪轻轻,陪我玩命。”虽然当年漂亮的弟弟长成了现在傲骨的男子汉。我还是很心疼他。   “如果你的人生到头了,我的也是。”踏歌说。   一句话说得我泪汪汪。   “这种话只准说一次。”我可不要他殉葬。   “现在我们去哪儿?”踏歌问。   “上楼,找人。”我打开门,“别惊动隔壁。”   不想让雪跟着,因为万一我真的回不来,奶奶和妈妈还有个盼头,夜无云也是。   可是,到了三楼阿漠房门口,大块头说他在五楼。我也不愿意让明明多心,和踏歌直奔顶楼。电梯出口依旧守着人。虽然我笃定就是几个小时前的那四个,但他们好像没见过我一样,严肃盘问我找谁。然后进去一个,其他三个虎视眈眈盯着。不一会儿,阿漠出现,身后跟着一个发育不良,豆芽菜似的大男孩。   那男孩手里拎着鼓鼓一只黑色布包。   “这是小齐,跟着他走行了。”阿漠酷酷一句,转身要走。   “好好负责。”我不得不吧明明托付给这个男人。   他侧过头,看着我,郑重点头,进去了。   “我其实该教训他一顿。”进电梯后,我对踏歌说。   谁知小齐耳朵很尖,不屑一顾地扔我白眼,“漠哥的本事整个夜族找不出第二个。”   “那说明夜族后继无人。”感觉很久没和人斗嘴,正好那这个看似无害的小鬼练练。   我才说完,小子一掌劈下。踏歌飞快出售,抓住小齐手腕,反手一折。小齐直抽气,但没叫疼也没求饶,有些骨气。   “夜家已经走正道,怎么个个行事还用拳头?”我嗤笑,“踏歌,松手吧。别弄伤了他,没法带路。”   “不许污蔑夜族人。刚才属于我个人行为,我道歉。”小齐动了动腕子。   “是我说错话在先,对不起!”看他那么仗义又通情达理,让我不好意思。   “你朋友身手真棒。”小齐赞叹。   “他是我弟弟。”我与有荣焉。   一路再无话。小齐领我们贴着山壁走,到缆车站前,他让我们等在暗角里,自己进去。才三分钟,他打开门,招呼我们。   看着眼前两个睡得正香的守卫,应该是被迷晕了。我还是明白这么偷偷摸摸的原因,毕竟蓝蒙今晚就在这里。如果被他发现我的动向,救人就没希望了。   走到里间缆车那儿,我问这么不接电源,小齐诡异一笑,从他大包里拿出三件怪东西,有点像小型的飞行器,又有点像上雪山时那种小型缆车座。当然更小,完全包身设计,上方是软金属片,两边是动力驱动器。   “你该不会要我们穿这个从缆车线上滑翔下去吧?”我不太确定。   “对啊。一人一件,像我这样穿好。”他三下两下弄好。   “这山虽然不好,缆线也有几百米,那金属片受得了摩擦吗?”开玩笑,黑漆漆的大冬天,半空中掉下山,不死也死。   “这可是火莲科技最新研发超强的软金属。”他解释。   火莲?是香香她们发明的,我心里好过多了。   “有帽子带帽子,有手套带手套,尽量把皮肤全都包住,不然冻僵的话,我可不管。”他提醒我们。   “引擎能发动多快?”我边准备边问。   “最高速可以达到四十公里每小时。”小齐把自己扣上缆线。   “四十!”三百米的缆线,三十秒就到了。问题是我受不了啊!箭那么快,你不用紧张。操作很简单,打开安全扣,按下这个开关就行了。我先走,你数三十秒,再出发。“唰,他飞了出去,速度不是我想象那种快,应该可以承受。   我扣上金属片,检查安全度。数到三十,出发。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今我游冥冥(上)   一分钟到了山脚下的缆车站,接应我们的是铜伯,他乐呵呵给我们一包东西。打开看,是从雪和杰那里收来的武器。   我不想收。至今,没在射击场以外的地方用过枪。   “收好。”小齐发动停在缆车站外的小型直升机,“你会用得到。”   踏歌帮我拿了。   半小时后,我们已经能看到翼城的万家灯火。离落星不远的大厦顶楼,小齐把我们放下来,将他那只黑包也扔给我们,一句话没多说,高飞入夜空,只剩一闪闪的信号灯。我知道所以援手到此为止,现在就靠踏歌和我自己了。   寒风刺骨,夜雾深浓,心中却在没有半点彷徨。在洛神之舟里我怕过,在蓝蒙的船上我怕过,如今已经无畏无惧。有什么可怕呢?无非是一场殊死较量,无非是邪不胜正的终结。   落星并不是高级会员制,纯粹的贵而已。虽然是凌晨两点,大门敞开,里面舞池酒吧歌房依旧徘徊着很多失落,却努力寻求快乐的人。   画廊在大厅东面,人来人往,绝不可能从正门进去。我正寻死这么进去,就见踏歌打了个手势。我们绕到俱乐部后的小花园,这个时间早就没人了。我在一片玻璃墙前站定,里面正是画廊的某个展厅。   “弄出一点声响,我们就会被发现。”我看看四周,除了这里的玻璃墙,没有别的可能性。   “小齐的包里可能有好东西。”踏歌建议我看看。   我一看,乱七八糟的工具不少,其中有只很朴质的木镯子,相当不起眼。我拿出来,套到手腕上,当时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到用场。再翻了翻,果然有烧玻璃的玩意儿。   “看来,他早料到了。”我用它把玻璃烧出一个大洞。   “鸿,入口会在哪儿?”踏歌随我穿在不同的展厅里,大概因为不是充斥名画的大艺术馆,一路都没看到监视器。   “不知道啊。”我也不明白既然夜无云已经让人送到这儿了,为什么不愿意多透露些消息给我。这个老爸,实在--我气愤。要是我死了,他就后悔吧。   “没有暗示?”踏歌一惊。这种时候,哪有多余的思考空间?“会不会是遇见夜无云的那个画室?”   “我也是这么想的。”的确可能性极大。   于是,我们俩匆匆往里面走。画廊里不算很暗,墙角都有微黄的射灯投射到画上。经过一个展厅时,我突然停下来,往里看了一眼。   “怎么了?”踏歌问。   “那幅画挺有意思。”我走进去。   踏歌立刻跟上来,紧随我身后。   那幅画是实景油画,梦幻的紫色,飘渺的烟云,虽然和我在天文望远镜见到的略有不同,我却可以肯定这是猎户座的马头星云。可看下说明牌,只注了英文cloud of mother。至于展厅里其他的画,不是日出,就是月夜。那幅画如果只是云的话,似乎属于同一系列,我可能多心了。往外走到门口时,还是放不下,我在读回身看那幅画。   “恒星在这里孕育,就像孩子在母体之中。”夜无云的话清晰回想在脑海之中。   cloud of mother.母亲云。马头星云。   我目光收敛,沉声说:“踏歌,检查下这里有没有电子仪器。”   踏歌拿出健康的得意之作,扫过一圈,到马头云那幅画时,仪器滴滴响。   “把那幅画拿下来。”入口应该在后面。   可踏歌不仅那不下来,而且这幅画和墙面紧紧贴在一起,纹丝不动。我们又把画摸了个遍,也没有收获。   我在室内来回走圈,心里有点慌。如果这幅画就是入口,要怎么打开呢?蛮力肯定不行,开关在哪儿呢?总不见得靠门口那个火警报器--至少,我一直以为它是火警的装置。这分明是装在大门旁边的警报器,同时也是密码开门的装置,展厅根本没有门,装着这个东西,就显得怪异。我翻开盒盖,零到九,十个数字,静静排列。四位密码。我知道,哪怕错一次,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参宿四,参宿七,m42,4742,这是夜无云给我的四个数字。   我完全没底,可也完全没有选择。憋一口气,连按下四个键,回头都不敢,直到踏歌的声音响起。   “开了。”   我才重新呼吸。走过去,看着踏歌把画当门一样打开,里面是个电梯大小的密室,三面白墙,空无一物,连画布后也没什么机关。   “恶作剧?”我不太相信,站到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踏歌,把身上的包丢掉,你也进来。”我想了想说。   踏歌依言,站进来,我把画往里拉上。咯哒一声,就像门关好的声音。瞬间黑暗,有瞬间光良。   红线扫描自上而下,一个女声说:“通过安测,开始下降,请站稳。”   这果然是一部电梯。我冷笑着心想,还真老调。   看墙的颜色由白变灰,下降的速度不慢不快。过了二三十秒,电梯顿了顿,终于停下来。再听到咯哒的开门声,踏歌抢到前面。   走出去,左右两条弧形形长廊,正前方大片玻璃窗。没有人,却有声音,很大的声音。我和踏歌戒备着,往前探,看到玻璃那边的景象,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一排排桌子,一行行白衣白帽的人,正各司其职,运货的,称分量的,装袋子的。机器轰隆隆,难道觉得闹。眼中所见,好几条现代化生产流水线,是一个毒品和非法药丸的加工厂。   这就是夜日书里说的数不尽的财宝!真讽刺,上面的画廊展示着人类文明的瑰宝,地下却是人性堕落的大毒窟。不由毛骨悚然,夜无云竟然给我指了一条不归路!   一路过来,连监视器都没有,顺利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么隐秘的大毒窟,会这么简单让我闯进来?   “欢迎光临。”一个女声,却不是从扬声器里发出来,而是夜永爱的声音。   瞬间,从长廊里冲出十来个人,把我们包围。夜永爱带着两个肌肉结实男来到人群面前,斜觑的目光就像是看两只小虫子。   “你是胆子大,还是没脑子。居然能想到这儿,应该算聪明。但就带了一个人下来,没抢没火,又蠢到死。”她鄙夷地笑笑。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不然直接报警就好。   “那你来干嘛?”夜永爱似乎起了兴致。   “谈判!”我说。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来大杀四方。双方实力悬殊,他们在暗,我又在明,不可能实现英勇无畏的劫狱计划。   “谈判?谈什么?”夜永爱兴奋地问。   “我要和你舅舅谈。”我跟这个头脑简单,自以为是的大小姐没什么可说。   “舅舅还在山上呢。”夜永爱笑说,“今天这里我说了算。”   红莺说夜永爱阴险狠毒,我提高几分警惕。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夜永爱的简单和任性只是表象。这么大的毒窟,她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证明她可能并不好对付。差点,我就大意。   “你刚才不也在山上吗?”我探她口风。   “吃完饭,我就和老爸吵架,跑出来了。呆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会跟老爸一样,不正常。”夜永爱指指大脑,“容易的钱不去赚,非要做什么正当生意。这种地方,年收入就过二十亿。”   “但这是黑心钱。”虽然不喜欢夜永爱,但血缘上,她毕竟是我妹妹。   “我的心本来就是黑的啊。”她笑得肆无忌惮,“说吧,要和舅舅谈什么。他要待过年才回来,我怕你活不到那时候。”   “先让我见见海粟和单秋寒,还有段医生。”死,也要死在一起。   “没问题。”她一摆手,那些人就跟在我和踏歌身后,“跟我来。”   夜永爱如此不设防,我当然知道是因为她认定我必死无疑。怎么看,她都不像有城府的人,对我的厌恶,轻视,鄙视,从不遮掩过。坏的太像坏人。   “你妈妈什么时候来呢?”我状似漫不经心。   “她来这儿干嘛?对我爸死心塌地地,她要知道这里的话,还不跟我们急?‘夜永爱对母亲还算孝顺。   我非常疑惑了。如果设想夜永爱无城府,她这句话就是真的,而且蓝蓝还反对他们做这种违法的事。如果夜永爱撒谎,那么她绝对装成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很不好对付。从直觉上,我相信她的话。但要说蓝蓝无辜,我却又不相信。   事情到这儿,居然出现一个我没弄明白的转折点,令人混乱而且忐忑不安。   越往里走,越觉得这里和洛神之舟有异曲同工之妙。相同的门,每扇门后都是罪恶。我看见穿着白大褂的人忙来忙去,夜永爱跟我说那是专门研究新口味的毒品专家。又看见一些人拿着假钞版,夜永爱又跟我说,他们制作出来的假钞出来的假钞银行验钞机也不定能分辨出来。   “蓝蒙真是一点没长进。”我对踏歌说。   “还退步了,毫无娱乐性。”踏歌居然也调侃。   夜永爱起得面红耳赤,“我知道你那点破事。要不是舅舅手下太没有,怎么可能被你钻空子?你以为现在的情况和当时不一样吗?别说我什么时候才出得来呢!你想指望我爸,哈--更别想,很快他自身难保。”   我听到这儿,心中苦笑,看来这次所以的后路都被截断了。   终于来到一条雪白色长廊的尽头,夜永爱打开电子锁,里面两个人立刻站起来,尊称大小姐。   “受伤那个怎么样?醒了没有?”她问。   我心脏要跳出胸口,右手不得不轻轻压住,然后屏息,等待着答案。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今我游冥冥(中)   “醒了,情况稳定。”一个说。   他才说完,就听见里面有人骂,“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情况稳定?是半昏迷,意识不清,再不送医院,就得去火葬场了。”   是段老的声音。   “夜永爱,你快开门。海粟要是有事,谁也别想好过。”我赤目厉喝,血往头上冲,双拳握紧。抱着必死决心来的,但想要就海粟出去,哪怕代价是我的命。   夜永爱本想拿乔一会儿,看看我的样子,竟然怯懦起来,吩咐开门。   里面很昏暗,放了几张单人床。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味,血腥味,还有陈旧的霉味潮味。靠墙角那里,段老坐在一张床前。我冲过去,躺在床上的人正是海粟。虽然皮肤一向白,如今却染上微黄。黑色卷发乱糟糟,贴着额头和太阳穴,被汗浸湿了。紧闭着双眼,呼吸很弱很短促,就好像随时就会停止。   我心里揪得发疼,眼泪在眼睛里打滚。握住海瑟的手,冰冷寒冷的触感让我心惊。不要啊,不要在我得到希望后,在失去希望。   “海粟,我来了。”我跪在床前,拨开他的碎发,“我来带你回家。”   他眼睛没有睁开,依旧苦楚无比的神情。   “段老,他有生命危险吗?”海粟中枪时,我慌里慌张,失去判断力,才让人绑走他。现在,我绝对要冷静。   “又是你认识的?”段老看到我时,愣了愣。   “他是我丈夫。”我说。   “我跟你说实话,他体内子弹虽然取出来,但因为治疗仓促,这里环境又恶劣,伤口已经恶化感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都发烧,而且提问还在上升。必须立刻送医院,不然--”段老摇着头。   “夜永爱,送海粟去医院。”我回头看她,她两个贴身保镖守在门口,而她和我之间有两大步的距离。   “我不。”夜永爱正为刚才身不由己听话而懊恼不已,现在正好报复一回。   我冲踏歌做了个手势。他立刻飞身而去,将门用力踢上,把夜永爱的手下关在外面。   “你干什么?”夜永爱看我手势,又听到声音回头看。   我跳过去,勒住她的脖子,“放人。不然,你陪葬。”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要挟人。   “你敢!”夜永爱小姐脾气上来,“我死,你也得死,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死!”   “我无所谓。”手上加重了力道。   她被我勒得说话开始费力,“你,你真的敢啊!”   废话!我也不多说,继续施压。   “救命!”她嘶哑着嗓子。   “放人!”我当然不会杀保命符。   “我做不了主。”她说得是实话。   “现在就打电话,我能做主的。”我从她口袋里摸出手机。   夜永爱赶紧摁了个号码,接通后大喊救命。我觉得她顶多就是很狠毒,阴险完全谈不上。   我把电话拿过来,“喂,蓝蒙?”   “杀了小爱,你也会死。”蓝蒙并不替侄女紧张。   “送海粟和段老去医院,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已有心理准备。   “哦?”声音有些兴奋,“什么条件都行?”   “对,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比如说,要我摘月亮这种事,我没办法。   “好,我答应。你先留在那儿,代替你老公当人质,其他条件等我过来再说。”他迫不及待。   “很好,你跟你侄女说。不过在段老没打电话保平安之前,我会和她留在同个房间里,好好相处。”不可信任的对方,我必须全力应对不留半死怜悯。   夜永爱的眼神就像药吃了我般的凶狠,但不得不遵照蓝蒙的意思去做,叫两个人推来一张活动床。我让踏歌继续胁持的任务,过去帮段老移好海粟。   “海粟,会没事的。”我俯下身,贴贴他干裂无血色的好不精彩唇,算不上亲吻,只想保留一份思念,能支持我倒最后时刻的来临,“好好活下去。”   我的手突然被握紧,海粟睁开了眼。想起他送给我的那首烟火百合,原来绽放在他的眸海之中,徇烂得好不精彩。   “孤......鸿,是......你吗?”海粟说得相当吃力。   我贴上他的额头,高温烫得以为他要烧起来了,“是我啊,海粟。”   “想......和你......在一起。”这个男人扣紧我的手不放,“永远。”   别说这种像遗言一样的话!我心悲鸣呜咽,“嗯,一辈子当你的眼睛,我愿意的。”眼睛好酸。   “问我。”烟火百合过后的星眸,胁惊涛,起巨浪。沧海粟,其实也是及其尊贵及其骄傲的男子,只不过为我隐藏了霸气。   因此尽管他现在这么羸弱,我却不能抗拒他的要求。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再度亲上他的唇。明明干裂却如日葵,他对我缠绵不放,夺取全部的呼吸。这个男人啊,从何时开始,令我辗转反复,令我情难自禁。   “海粟,你得去医院。”心跳得 ,几乎脱离我的胸腔。   “这次还我等你。”冷汗如雨,他累得闭上眼睛,微弱说着,“一定--要回来。”   海粟再度昏迷。   “段老,拜托你一定要就他。”我恳求。   “放心。”段老亲自推着床走出去。   半小时后,段老打电话到夜永爱的手机,告诉我海粟已经进入急救室,我才终于安心。夜永爱一得到自由,立刻挥手打过来。我轻松松架住她,将人推回保镖群中。她想亲自动手,得刻苦练上十年。   “风孤鸿,你居然敢要挟我!”她咬牙切齿,不明白我这么嚣张。   有些人,很懂得仗势欺人。夜永爱毫无疑问是一个。   “我不是要挟你,而是拿你要挟蓝蒙。你该庆幸你舅舅还算不错。”还有单秋寒,救了他,我可以更跋扈。   “给我刀子,我要画花她的脸,可她还勾不勾引男人!”夜永爱气急,从手下那里拿过把匕首。   ”我无所谓,小心你舅舅不高兴。“我又不是什么绝色,她针对这么张普通脸,大概范脑痴。再说,整容技术现在多高明,随她折腾,大不了我换张脸,省的再招灾。   “舅舅不高兴,我才不怕。”她的口气叫横跋扈,但动作却停下来。   “那你怕谁?”我漫不经心一问。   “当然是--”她唇形像要吹气,但没有上当,脸一板,“看你有没有命知道。”   “单秋寒在哪儿?”我以为会关在一起。   “我看上他了,谁知道他居然不识趣。只好把他关在我房间,慢慢引导。”天天脱衣服给他看,就不信那男人能一直抵抗她的魔鬼身材,还有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听说,他爱你,还跟女朋友分了手?待会儿我就让他看看,你向我跪地求饶的可怜相。你等着瞧!”她眼中毒光闪过,有了恶计。   夜永爱让人把我们关在房间里,得意洋洋得走了。   “鸿,她会对你不利。”踏歌不喜欢夜永爱的眼神,恶毒丑陋。   “兵来将挡。”我却不在意。跪地求饶?夜永爱太不了解我。   “你会很惨。”房间另一头的小床上,突然耸起大包,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我和踏歌面面相觑。   “你是谁?”我问。那声音干涸,似乎没有体力。   那人扯掉头上的毛毯,露出一张又青又紫的脸,额头上鲜血淋漓,一枚耳钉微闪。   “夜日!”我大惊失色。   “盼了这么久,看看我盼到了什么?”他站起来,走路不太稳,一手按着胃。   “两个手无寸铁的家伙。”他的愿望破灭了。   “你等着我们来救?”听他的语气,应该是。   “我的人不知是生是死,除了你,我还能指望谁!”现在,这个也不用指望,“你不懂脑子啊!哪怕 报警也好,至少有一线生机。”   “我没像活着出去。”报警的话,海粟和单秋寒都完了。   “我想啊!”他可不要死在这儿。   “关我什么事!”自从以为他杀了海粟,我对他又气又烦,但话说回来,“海粟那一枪,你故意射偏的?”   “废话!”他翻个白眼,“不是你老公,我也不用那么累。算风速,算穿透阻力,算折射高度,结果还被你诅咒去死。你以为只有我一个狙击手?要不是先下手,让你老公倒地,又安排我的人把他抬走,二号,三号,四号点的杀手,只要你老公动个手指头,会被射成蜂窝。蓝蒙下的是格杀令,知道吗?”多冤哪!就是因为一次的阳奉阴违,他精心隐藏多年的力量被连根拔起,自己也只能坐以待毙。   “夜日。”得知实情,我内疚非常。本来觉得少了一环节,原来是这样。   “谢谢你。”没有他,没有活着的海粟。   “别谢,我正后悔。中邪了,对你那么好!”想的他头痛。   他这么说,我问了一句,“夜日,你什么血型的?”   “o 型。”他以为要分析星座血型,“双鱼座。和你的很合拍?”大概是,要不怎么情不自禁对她好。   “生日?年龄?”我又问。不会的,不会那么巧!   “三月一日,二十六。”是合拍吧?瞧对方紧张兮兮,弄得自己也紧张。他还挺信这些的。“你不会是我的煞星吧?”   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有点懵。看着踏歌,他的表情也很惊讶。   母亲过世时只说是双胞胎,虽然神智不太清楚,但生了几个孩子这种事不会记错啊。我和雪的DNA都测过,所以绝对是亲兄弟。雪和夜长得那么像,说双胞胎,我绝不怀疑。现在,血型相符,生日相同,年龄相同。就算误以为他杀了海粟时,都没办法去恨他。这种微妙,不是血浓于水,又是什么?   除非是--莫非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今我游冥冥      三胞胎!   我,雪酌月,夜日,是三胞胎!   “夜日,你和夜无云的感情如何?”心潮澎湃,面上却淡定。毕竟这世上,没有血缘也相像的人是存在的。   “没感情。”夜日说。   “你不是夜家的养子吗?”再冷淡,也有个限度。   “说是这么说,我却只接触蓝家人。我怀疑,夜无云根本不记得我这个养子的存在。”夜日自嘲地笑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他当时很亲切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出来后,他就一脸厌恶,还发脾气,让我养母快领走。二叔跟我说,夜日本来是夜无云想取给和前任妻子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大概冲撞了。从此以后,我尽量避开他。夜族那么大,我的名字那么忌讳,也没人敢在他面前再提,十来年就没近距离见过面。”   不对,不对,不对!   “谁给你取得名字?几岁被领养的?”我就要抓住什么了!   “我养母取的,她知道这个名字是为夜家长子准备的,叫我夜日,是想让夜主有些安慰,谁知适得其反。我是刚生下没几天的弃婴,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夜家。二叔问我要不要换个名字,我觉得叫什么都一样。”他从来没有享受到亲情,一开始是被利用,后来是反利用。除了那帮生死兄弟,他真心喜欢的大概就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如果他不叫夜日,他或许能获得夜无云的重用。如果他不叫夜日,夜无云就可能把他当儿子看,像对待蓝震漠一样亲切。他和夜无云之间的无交集,完全是因为蓝蓝盗用了夜家长子之名。说得多好听,给夜无云安慰,其实根本就是在伤口上撒盐。明明亲生儿子就在眼皮底下,却视而不见。还有什么能令复仇有这么痛快的效果?   但有一样,母亲为什么认为她生的是双胞胎,而不是三胞胎?从母亲出走,到她回到凤家,那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还有一片疑云,我却觉得事情越来越清楚。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我几乎百分百肯定夜日是我的又一个弟弟!弟弟,绝对不是哥哥!其实客观说来,他极有可能是大哥。但不管了,趁着他完全不知道,占点心理上的小便宜。   “你到底在想什么?”夜日探索的目光巡视过来,他直觉那些问题和自己有密切的关系。   说?还是不说?   这时,门却开了,两个人进来呼喝我们三个出去。   “这下真惨了!”他又接回刚才的话。   “到底惨什么?”以为没有血脉出处的我,最近频繁认亲。那么高兴的事,却发生在生死未卜的地底下,让心情大打折扣。他左一句惨,右一句惨,更令我惶惶不可终日。   “不止你,还有我,还有他,三个人都惨了。”夜日摇摇头,鼻青脸肿,已经没有帅哥形象。   “夜永爱把你教训成这样的?”我问。   “相信我,你宁可挨揍,也不会想当她的小白鼠。夜永爱绝对是个变态到无以复加的疯女人。”夜日说。   “相信我,你要再不说些有用的,我先疯给你看。”受不了。   “不准说话。三人一列,慢慢出去!”那两个看守却彻底击沉我的希望。   十分钟后,我看着面前七八米高,三四十平方米大的铁笼子,心想,没什么嘛。大概就是把人往里一关,要不互相厮杀,要不找人进来打架。还不如洛神的创意。   在笼子前站定没多久,陆续进来好几十人,看样子像是这里的员工。个个神情兴奋,两眼冒光,让我起鸡皮疙瘩。这些人坐定后,又来了群人。夜永爱如被众星捧月,走在中间,手里拽着条链子,长长拖地,哗啦啦发出响声。我看向链子另一头,冷青如寒霜覆面,愤怒到极点的蓝眸,黑色半透明亚麻衫,黑色大裤脚丝绸裤,性感诱人。这人,当然是单秋寒。   我的第一感觉是——奴隶!第二感觉是——内疚!   因为我,单秋寒也卷进了这个疯狂的世界。   我刚想叫他,就见夜永爱硬拉他坐下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句话。他立刻抬起头来,和我的视线相触的霎那,起身往我这边走来。夜永爱拉不住他,竟被他拽了好几步,气得破口大骂。   “谁让你来的?”当离我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很多人在身后拉他,令他全力向前倾。   “我自己来的。”最后一场战役为自己而战,也为挚爱挚友而战。   “马上离开!”他用力过度,脖子青筋暴起。   “秋寒,这里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地方。”我终于再叫回他秋寒,感觉很自然,“而且总要救你出去。再忍耐几天,一切都会好的。”   “谁要你救!”单秋寒眼睛发红,是生气的前兆。就算没有自由,如此狼狈,他的气势依然相当具有威慑力。   知道他担心我,我还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是乖乖牌的大小姐吧?”虽然两人认识很久,但他并没见过那个黑暗面的我,“趁这次,好好看清楚我。”   单秋寒怔住了。趁此机会,他被拉回夜永爱身边。夜永爱甩手就是一巴掌,可他仿佛不痛不痒,眼睛只看着我。   “把那个贱女人和夜日关进去。”夜永爱一看单秋寒这样子,立刻冲我喷火,“只能用里面的东西,一把小刀都不能给。”   我和夜日被推进去。踏歌急得猛拍笼子,却有人拉开他。我观察一下环境,外面是铁栅栏,里面布了一层铁网,铁网上零零落落挂着不少东西。除了武器,居然还有人手,耳朵,眼睛之类的,有点恐怖恶心。   “假的吧?”我还想凑上去看。   夜日一把拉住我,“真的。”   “欸?”我神色变了,“她想让我们俩自相残杀?”千万不行!   “那么简单就好了。”夜日那双凤眼警惕得四下打量,“留点儿神!先拿把刀防身。”   我感染上他的紧张,随意取网上一把长刀。听到外面的人大叫着下注,原来被当成打赌的对象了。夜永爱说,只要我向她下跪,她就取消这场赌局。我不理她。凤家女的骄傲不会向任何低头,尤其是恶势力。   “对方什么人?”我和夜日背贴背。   “不是人。”夜日的回答很妙。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着问。   “上次是一一”他话没说完,就看见地板上露出个洞,“自己小心,我可顾不到你。”   我恨这种话说一半,心有戚戚,非常被动的状况。这时我听到了一些声音,随着观众席上的安静,已经很近。尖哨的,呼啸的,夹带着金属的锉锵和颤心的撕裂。   “就好像一群疯猫要冲上来。”我试图说笑话,缓和一下气氛。   然后,我傻眼得看着一群猫跳了上来,是真的猫,不是玩具,不是电动。   “你说猫干什么?”夜日没好气,“这些猫应该和上次猴子一样,用来做毒品试验的,疯得很,见人就抓就咬。没人替它们剪爪子,你把脸护好点。而且千万别手下留情,它们是毒猫,爪子带毒。”   我的天啊!没搞错?人猫大战,纵然我想象力丰富,真是想都没想过。   看着那十来只猫,将我们团团围住,龇牙咧嘴,目露凶光,背上的毛都竖成箭猪了。我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暗骂夜永爱无爱缺爱。   这时,一只猫突然跃起,喵呜张嘴直面扑来。我手脚发僵,竟然动弹不得。那只猫蓝盈盈的爪子在瞳孔里逐渐放大。笼外单秋寒大叫我的名字。眼前银光一闪,那只猫已身首异处,血喷了我一身。   “给我打起精神来。”夜日咆哮着,“我可不想腹背受敌。”   我一个机灵,可不是?对猫仁慈,就是对亲人残忍。想到这儿,刀护在身前。   “夜日,绝不需要你出手助我第二次。”目光内敛,全神贯注。   “那最好。别忘了,我很自私。”一直只为自己考虑,但刚才出手却发自陌生的情感。这已不是第一次。自从认识凤孤鸿,他无法对之心狠。哪怕靠近,闲聊,都觉得舒服。   “你并不自私。”继承了父亲的义气,继承了母亲的爱心,我的兄弟怎会自私?   一两只疯猫好对付,十来只疯猫则需要全力以赴。我手起刀落,已毫不留情。杀戮虽然会令人丧失心智,我尽力留住心底一丝柔软,避免被黑暗中的魔鬼吞噬。   然而我还是小看了夜永爱,第一批和第二批的猫变成尸体时,第三批已经增加到三十多只。笼子里轻扬着血雾,浓重的腥味令人作呕。双手沾满猫血,要用尽全力才能握住刀把。我精疲力竭,而夜日的脸色比我还差,因为死在他刀下的猫多我的一倍。   “厉害啊,能挺到最后一扯。”夜永爱恶毒得丑死了,“不过,夜日好像不行了。去个谁,把大灯关了,玩刺激点的。”   根本想要我命!再如何,也喜欢不了这个同父异女的妹妹,超出人类正常的理解范畴,简直就是魔女!   听她说夜日不行了,我赶紧看,果然他脸色发白,汗大滴大滴往下,一手又捂着肚子。他没我穿得多,只套件粗毛衣。如今腹部那里一片红。   “你受伤了?”我赶紧扶他。   “之前的刀伤,死不了。”他的眉头却松不开。   四周全暗下来,而人的视力在黑夜里绝对比不上猫。拉着夜日退到角落,轮到我保护他。   “猫可以爬网的。”夜日察觉我挡在他身前的动作,想要拉开我,“而且,我不需要女人保护。”   “你负责上面的,我负责前面的,这叫分工合作。”黑漆漆的,但猫眼在闪闪发光,那就是弱点。   我双手握刀,放慢呼吸,对着那些疯狂的眼睛,冷冷凝视。很累,很累,但——我还不能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戈者何所慕(一)      两只猫,还没叫出声,已经倒地,感觉刀锋的流畅感。   “夜日,我告诉你个秘密吧。”我怕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   “什么私密?”两人说话声音不大,笼子外的人只能听到猫叫。   “我们是亲兄妹。”一不小心,把自己说成妹妹了,没法后悔。   “——”一刀差点失误。   “夜无云是我们老爸。凤灵韵,原来是我二姨,其实是我们的妈妈。外面还有一个弟弟,你可能听说过,但我打赌你没见过,雪花帮帮主的义子雪酌月。我们是三胞胎。”长话短说。   “——”连连喵叫,下手快狠准。   “所以一定要活着出去,证实自己的身份。”我这么跟他说。   “听你胡说八道。”夜日压根不信,实在因为太荒谬。   “我和雪酌月都验过DNA,而你和雪长的一模一样,生日和年龄跟我相同。如果我没料错,害死妈妈的人开始就打算把你放在身边,作为最后的王牌。”动作有些慢,衣服又被抓破了。   “是谁害死妈一一”他惊讶自己居然顺口。   “最大的嫌疑是蓝蓝。”但我来到这儿以后,就不那么确定,因为夜永爱说她母亲不赞成他们搞地下生意,而蓝蒙又不是她最忌惮的人。   “不太可能。表面看起来夫妻感情不好,但她其实是最忠心夜主的人,虽然耳根软,容易被人利用。”客观说句实话。   “那会是谁?”这些猫开始群攻,弄得我手忙脚乱。   不行,支持不住了。我的命中率差很多,以为砍中,但数量没有减少。难道,总是饶幸逃过生死劫的我,这次竟然要被猫给抓死?但我不甘心。这算什么!疯狂又带毒,也不过是猫而已。我曾被那么多人算计,又对付过那么多算计,却有一天,居然杀猫杀到四肢无力,反胃恶心。关在这笼子里,还让人当看猴耍戏。猫眼移动的速度不减,四面八方乱晃。   “小心右边!”夜日出声时,身形已动。听到他闷哼,可能被抓伤了。   “我说过不用你第二次!”这时候倒希望他是自私的人。   “那你就别对我说些有的没的!”他黑暗惯了,独自惯了,眼前还挺顺眼的女人却说是他妹妹,根本不知所措!   突然间,灯光大亮,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猛阵乱砍。   “小爱,你简直胡闹!赶紧收手!”声如洪钟。   原来是他!我应该猜到的,毕竟人不可貌相,就像海水不可斗量。   十几声暗响,当我睁眼时,猫们已经被灭干净。有人打开笼子,我扶着夜日,趟血水出去。   单秋寒趁夜永爱不注意,挣脱链子,大步走到我身边,伸出衣袖,替我擦脸上的血渍。动作那么温柔,眼神那么专注,爱洁的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尽管身上的血腥气我自己也受不了。   “受伤没有?”单秋寒擦不干净那些血。   “没有。”为了避开猫抓,我费尽全部精力,“你,看清楚我了吧?”被逼到尽头,全力反击的我。   “很清楚。那又怎么样?”他温暖的指腹轻擦过我的脸颊,“不过更爱你而已。”   他说得好不坦然,令我发窘,只能左顾而言他。   “夜日,你呢?”已看不出夜日衣服的本色。   “左手被抓破皮,其他还好。”夜日扬扬手。   “怎么办?猫不是用来试验毒品的吗?你会被感染!”岂止是抓破皮,分明血淋淋。   “这种程度对我没影响。”他在这种地方长大,经过非人的训练,已经有抗体。   我可以想象夜日成长的历程,仇人就在身侧,折磨得又何止是他的身体,还有头脑,精神力和灵魂。   “二叔,干吗不让我玩?”夜永爱在撒娇。   人哪,知面不知心!夜无天,好个无法无天!面前的这些人都向他谦卑低头,我却被他的外表完全骗过去了。无论如何,我没想过这个看着性格耿直,豪气爽朗的男人,竟然是地下王国的大黑手。   “留着她,我有大用场。”夜无天对侄女真得很宠,“你去找别的东西玩,随便什么都行。”   “真的?”夜永爱眼睛一亮,“我要嫁给单秋寒。二叔,你得帮我。”   “那有什么问题?夜家大小姐看上的男人,应该一家子都应该烧高香。”夜无天有些感叹,“时间真快,小爱也要嫁人了。”   叔侄俩三言两语把单秋寒的婚事给定了。我偷偷看单秋寒,他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他们说话。   “你给我过来。”夜永爱嚣张得拉拉链子。她不明白,哪怕她真心爱上单秋寒,却用这样的方式来侮辱尊严,他死都不会屈服。   单秋寒紧拉着我的手,“不要管我,能逃就逃。”   “单秋寒!”手不想被分开,我坚定得看着他往后踉跄的狼狈,“你——放心!”   “把他们三个关回原来的地方去,我马上来。”夜无天命令。   还是那两个看守,等上方走了之后,嘴里骂骂咧咧。大概赌局没结果,心里不满意,于是想拿我们发泄。我们一人瞪一眼,就把他们的气焰灭了。   回到禁闭的房间。   “我说妹妹一一”夜日扬起半条眉毛,“你的感情生活很丰富嘛!”三角关系。   “我说弟弟——”我撇撇嘴,“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夜无天是大黑手?”牢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赶紧需要解决当前困境。   “叫哥哥!”夜日给我个毛栗子,他适应的挺好,“因为我不相信夜无云无辜,一直以为夜无天只不过帮他做事。一明一暗,这么配合,才能使夜族的力量更强大。蓝蒙的所作所为也一样,夜无云总睁一眼闭一眼。他要没份参与,谁信?”   如果没接触过夜无云,我也不信。但是知道了他对母亲的执著,我觉得他应该真心想改变夜族存在的方式。   “夜无云或许知道,但这些人都是他最亲的家人,所以没办法管。”只能在有限范围内约束他们。   “什么家人!他还不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夜日却不给面子,“有关夜主第一任妻子的事,我听过一些。据组织里的老人讲,那女子是像阳光一般的存在,对整个夜族的影响都是深远的。但如同她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在那之后,夜主长期不理组织事务达一年之久,而组织也变得一盘散沙,差点因为内斗分崩离析。虽然夜主再次振作,但前夜主夫人的事就变得忌讳,禁止谈论。”   “怕也是有心人捣鬼。”我哼一声。   “如果夜主真不是这个地方的主使,而我养母只是被利用,那么只有叫——”夜日凤眼一眯。   “夜无天。”我怎么也料不到。   就在这时,门开了。   夜无天带着两人走进来,拉了张椅子坐在我们面前,笑容颇为和蔼。这人没有让我看到过变脸,总是给人爽朗的感觉。正因为如此,才真正可怕。   “没想到这么快得叫你侄子。如果不是你太沉不住气,急于露出野心,本来要等你杀了亲生父亲之后,再告诉你的。现在你唯一的作用,也就是人质了。”夜无天端详着夜日,说道,“你母亲灵韵居然怀的是双胞胎,段老头帮她骗过所有人。从他为灵韵做产检开始,就把另一个瞒下了。或许灵韵知道我不会让她留下孩子,所以安排了这一切。我看到雪酌月时,难得吓了一跳,长得和你完全一模一样。”   事情再次变得有趣。   夜无天显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夜日和雪酌月当然是双胞胎。但我现在明白,不是DNA出错。段老可以瞒下一个,就可以瞒下两个。   “你说我是夜无云和前夜主夫人的儿子?”夜日反应其快,立刻装作惊讶状,“二叔,你在说笑?”   “我可是很认真的。”夜无天也不在乎有没有我和踏歌两个外人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你母亲出走了,其实是我把她囚禁了。所有人都以为你的名字是蓝蓝取的,其实是我建议她的。如果不是我刻意,你和你父亲怎么会形同陌路。以你的能力,要引起夜主的注意有多容易,你应该很有自信。你们俩实在太像,有时候看着你,就像在看年轻时的大哥。”   “母亲生下我之后,你就把我抱走了?”夜日问。原来如此,他们这家人因为夜无天妻离子散,咫尺天涯。   “我连一眼都没让她看。双胞胎的自然分娩本来很危险,生产那天,她又惹恼我,失手打了她一顿。想想当时她确实有些难产的迹象,本来准备剖腹产,她竟然在最后关头把你生下来。如果剖腹产的话,另一个绝对藏不了,毕竟除了段老头,其他助产士全都是我这边的人。这大概也是她连夜逃走的理由吧,再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能下床,我太大意了。段老头昨天终于交待说,她躲去他那儿,生下第二胎后就抱孩子走了。佩服她啊,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设计到我。这么聪明的女人,如果一直留在大哥身边,夜家人就真变成精打细算的小生意人了。”夜无天说完这段过往,种情却不轻松。   “你本来要杀我二姨?”我禁不住插嘴问。抱走刚出生的夜日,应该会杀人灭口。   “我怎么会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呢?”夜无天说,“我只想囚禁她一辈子。”   我不知夜日怎么想,但很清楚自己怎么想。夜无天,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以爱为名,唯让我更恨而已。   第一百九十章 戈者何所慕(二)   夜无天说,他爱我们的母亲。   “太可笑了。”夜日眼神中黑暗又起,“你做得哪件事配说这个爱字?”   我也忍不住,语出讥讽:“你是爱我二姨,还是爱夜家在极道至尊的地位?”   “有冲突吗?”夜无天说,“一个人有权有势时,要什么女人没有呢?”   “我二姨那样的女人,你没有。”我提醒他。   夜无天的表情因此出现了裂痕,脸部肌肉抽搐,戾气形成阴霾。但他毫无疑问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几秒而已,挫折感消散,又变冷静。   “那是她以为已经选择到了最强的男人,却不知我比大哥更强更有野心。只要给我时间,她最终会选择我。”看看他,现在多强。   夜族的地下生意全都是他在经营,巳经富可敌国。   “既然如此,还是刚生完孩子的人,为什么要拼命逃跑?”我可不想任他随意假想,玷污母亲的形象。   “说着爱她,却又打她?”夜日和我两面夹击,“你算不算男人?”   “与其说爱,不如说你嫉妒夜无云,想要夺走他的一切。”我有了帮腔的,自己也硬气。   “也对,夜主是凭实力当的。要不是你能力不行,晚出生又有什么关系。”夜日语气浮起来,“光明正大拼不过,就只能暗地耍阴谋。比如说,欺负女人婴儿。”越说越来气,害得他从小心里有阴影,还为仇人当牛做马。   “其实是不敢动你大哥,只好拿我二姨开刀。”我摆摆食指。   “所以一一”夜日看了看我。   “千万别说爱。”我看了看夜日。   “让我反胃。”夜日再补充。   完毕。   夜无天不是圣人,所以当然不能在我们的冷嘲热讽中坦然处之。既然不能坦然,就要反击,就要愤怒。他神情阴郁,自己没动,手指一弹,后面那两个人过来,架起我就走。   “你放开她!”夜日冲上前。   踏歌的手已经搭上其中一个,那人却纹丝不动。我看了心里一惊,到底是跟在夜无天身边的人,武斗的实力恐怕在我们之上。   “踏歌,夜日,别紧张。”我不想让他吃亏,“夜先生应该是找我谈正经事。”   “说得不错。”夜无天点点头,“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你。”   但那两个男人还是架着我走,根本不需要脚跟着地。   “最好如此,否则我们也不会乖乖当人质。”夜日扬声说。越是恶劣的环境,越是不能灭了气焰,尤其是在这种以命搏命的地方。   夜无天瞪起眼睛,大概没想到阶下囚还能猖狂,“狗崽子就是狗崽子,你要变成狼,光从我身上踩过去。”本来他想只要对夜日像亲儿子一样,夜日自然对他言听计从。但血缘真是奇怪,夜日从小就像大哥,让他本能避开,导致养不熟。   “这天已经不远了。”夜日在我身后对夜无天这么说道。   跟我学的爱逞强,我感叹着,分明也和我一样,没了后援,打算豁出命去。   我被带到的地方,是一个狭小潮湿的审讯室,里面好多我没见过,但看着绝对不会产生好联想梅东西。   “耍对我用刑?”我还真有点怕。   “如果你配合,我就尽量让你好过点。”夜无天指挥人把我按进一张铁椅,扶手两边给我上好镣铐,脚踝也铐住。   “等我不配合的时候,再锁就好了。”我动弹不得,“尽量让我好过?也就是说,我即使配合,也要受罪?”没搞错吧?   “没办法,谁叫你奶奶那么固执!”夜无天说。   “你联络过我奶奶?为什么?”我索性乖乖不动了,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挣脱铁铐。   “虽然你已经答应停止收购四姓的股份,但你奶奶却不同意你三妹当家主,这样我们还会有什么好处?”夜无天拿出把银色手枪,在桌上转。   “你们想要什么好处?”蓝蒙的目的不单纯,夜无天的目的不单纯。他们根本不可能为了报复我N年的旧事,投入这么多资金,还扶植孤清当傀儡。   “很简单,给我们的生意披一件合法的外衣。”夜无天说。   “为什么是我们?”世界上那么多合法企业,偏偏挑中凤凰。   “原因有二。其一,凤灵韵。其二,凤孤鸿。”他指指我。   “你想要逼出二姨,我理解。”却不明白第二个原因,“你说跟我有关,因为早年的过节?”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吗总翻出来?   “错了。因为蓝蒙这小子对你心心念念,为了这事,成天烦我。正好,你家里也有只不爱回巢的鸟儿凤孤清,她一闹开,你们就会送上门。”省得他一个个找。   “可借,你的算盘打得不太如意,只来了我一个。”我看他放下枪,把匕首放在打火机上烤。   “凤灵韵在哪儿?”   他把玩了匕首一会儿。   “不知道。”我不愿意告诉他。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把明晃晃的刀离我越来越近。   “二姨的名字奶奶都不让提,我怎么能知一一啊一一”烫死我了,刀面贴上手臂裸露的皮肤,立刻灼红一片,眼睛里瞬间满是泪。   “我没什么耐心。”夜无天掂掂刀尖,又打亮打火机,“告诉我,她在哪儿。”   “没必要瞒你,真的不知道。”刚才被烫过的地方肿起,皮肤和肉好像要挣扎着分离开来,火辣辣烧。   “连这种事都回答不了,你奶奶又不把你当回事,你对我还有什么用?”一枪,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还正怔仲,他把枪管摁在我手背上。无论有没有开过枪,都应该知道子弹发射过后,枪口的温度非常高。这么一摁,跟刚才放在火里烧过的刀面,产生同样剧烈疼烫的效果。我这次却没叫,咬住了牙。   “就算我死了,只要奶奶不把凤凰交给孤清,你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低头,“你消耗了十几年,将会功败垂成。”   夜无天一抬眉,“你居然知道?”   “这本来是个不错的方法。”我嘴角轻撇,“照此下去,再过十年,挤垮我们也可能。”   “可我不能再等。”事情有了变化,“我大哥已经知道他误会灵韵,打算要接她回来。如果他先找到她,知道当年的事以后,哪怕我们是亲兄弟,他恐怕也不会放过我。”   果然,不告诉他母亲的死是正确的。   “你还会怕夜无云?他不管违法生意很久了,不是吗?相比之下,你有更直接的控制权和这方面的人脉。”我问。   “无所谓他管不管,放不放,只要他是夜主,夜族就归他所有;只要他是夜主,江湖上其他人就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所以,他必须要成为夜主。   “那你只能取而代之。”我无心一说,却看他脸色微变。   夜无天没继续说下去,他拨打着电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劝服你奶奶,如果不行,我也不留你的命了。”就像不留我作客一样。   电话通了,夜无天说了句话,就把电话放在我耳边。听到奶奶叫我的名字,我不吭声。   夜无天又朝旁边开一枪,枪管死死压在我皮肤上,烫得我不由自主回抽。铁铐磨破了手腕上的皮,渗出血珠。   “给我出声。”他喝斥。   那几处烫伤就像小火炖肉,不去想没事,一想身体就烧。可我偏跟他对着干,紧闭嘴巴。   夜无天哪里想到我能倔强至此,火气上来,一拳打偏我的脸。令我眼前金了又昏,昏了又黑。努力甩甩头,保持清醒,吐口血水,竟有一颗断齿。他打起女人来,绝不心慈手软。这么狠,激起新仇旧恨,同当年母亲受他的折磨一起,我不服输,也不吭声。   夜无天盛怒之下,枪顶上我的太阳穴,“不说话,你就死吧!”   “挂了。”我说。   “什么?”他没明白。   “电话挂断了。”我高扬着半张肿脸,嬉皮笑脸,“大概地底下讯号不好收,要不你带我上去透个气,再打?”   砰一枪,这次不是放空,而是结结实实穿过我的肩膀。   我闷哼,垂头看着血晕染开来。照此下去,我的命真要留在这儿了。   “天哥!”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脸笑意的蓝蒙,不看我一眼,“走廊那头听见枪声,我就想你该不会留给我个死人吧。”   “还不是给你面子。”夜无天收好枪,“也不知道她好在哪儿。要不是蓝家就你一个男人,你只能碰她,而你姐姐又挺满意这丫头,我要是杀她,断了蓝家的根,你们还不怪我!”   “天哥,你若真想杀她,只管动手。”蓝蒙无所谓的表情,“一个女人而已。”   “算了,你快点搞定她就好。”夜无天说着话要走。   “没用哦。”我突然开口,“把奶奶逼急了,宁可将凤家手上所有的股份卖给别人,也不会交到孤清手上。”   夜无天沉吟片刻,突然大笑,“你还算有点用处。”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令夜无天开心的话,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   “阿蒙,时间不步,我给你30分钟,快点出来,有很多事要在年前做。”夜无天走了。   “你还真聪明。”蓝蒙让人松开我的禁锢。   “我说了什么让他那么高兴?”怪里怪气。   “夜无天可不是个光会打架的莽夫。”连他都不得不屈居于下。   “先不说他,你想干什么?”躲开他探向我的手。   “我?”他眼中淡淡的怜惜,让我错愕不已。   “想娶你。”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戈者何所慕(三)   “我不知道你是认真的,还是逗我玩儿?但容我提醒,我有丈夫的。”尽管震惊,我反应算快的。   “让你变成寡妇,很容易。”蓝蒙接过手下递来的药箱,拿出消毒水和纱布,“光包一下,等事情过了,会送你去医院。”   “你说过只要我留在这儿,就放了海粟。”我闪身不让他碰。   “我说的是会送他去医院,并没有说放过他。如果,你愿意离婚,就省我麻烦,也救了他的命。”他让人按住我,强行上药。   疼得我半身发僵,将语言化为眼神,怒目而视。   “你很像我早年认识的一个女人,尤其是眼睛。我一度以为再也看不见那样的美目,聚集了灵动和耀眼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他指尖划过被打肿的半张脸,“天哥出手太重了。”   “你说的是凤灵韵?”都说我眼睛像母亲。   “是啊,你的阿姨。”他的神情仿佛缅怀过去,“那时我才十岁,已经见到了最美丽的女人。她的外貌,她的个性,她的心无一不出色。喜欢她牵着我的手,教骑马,放风筝,学溜冰,做很多狠多事。直到她被天哥关起来,生完孩子的那晚,我打开门锁,悄悄带她出去。没有月光,星星很亮。她面色如雪,笑容就像牡丹般高贵。她说,一定回来找我。我就留在夜家,等到现在。”   我毫不怀疑蓝蒙话里的真实性,因为他完全没有平常的虚伪和做作。心中母亲的形象因为和夜族的近距离接触,点点滴滴清晰起来。她年轻时的故事也必定相当精彩,影响着那么多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匪夷所思,我聚起目光,“夜无天刚承认自己囚禁我二姨,你却说放走了她。”   “事情过了这么久,承认也没关系。”蓝蒙正常说话的样子,其实挺好。   “我不忍看天哥将她折磨致死。那时还有点小小良心,可能是为她留的吧。就算要死,她也该死的很美,而不是憔悴黯然,孤零零一个人走。”   我有些迷惘。能支撑到现在,是因为对这个人的极恨。可得知他放走了母亲,因此我和雪才能活下来,居然算是救命之恩。该怎么办?   “你该不会说谎,想将我们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吧?”差点忘了蓝蒙的心计有多深。   “随你信不信。”他叹口气,“有关凤灵韵,我不会撒慌。”怎能亵渎心中女神!   我彻底无语。阴暗如蓝蒙,或许真为年少时遇到的母亲保存了善良。   “即使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嫁给你。”一码归一码。   “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嫁给我,我保证对你一心一意。另一条就是死路。不过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是你所有亲人的死路。你情愿不情愿都好,我一定会让你目睹他们死亡的过程,因为毕竟是你帮他们选择的。”蓝蒙又变成了恶魔。   “我需要考虑。”先拖着再说。   “新年过后,要给出答案。”他包扎完我的枪伤和烫伤,又往我脸上敷一层药膏。   “我不会说谢谢。”并没有请求他的帮助。   “说了我也不会认为你真心。”他有自知之明。   “知道还想娶我?”这不有病嘛!   “没办法,你是我现在唯一的选项。”而且他一点不介意。   招手,他叫人送我回囚室,“我有事要处理,小爱会在这儿看着,你让着她点,别撑不到我来。”   我还真没撑到他来。   不是夜永爱找麻烦,而是麻烦找夜永爱。   关了两天,烫伤的地方起泡出水再结疤,右肩虽然还不太能动,但至少血止住了,脸也消下去些,夜日和踏歌的愤怒略略平复。才想着日子过份太平,夜永爱就找上门来,神色得意,要是有尾巴,就上天了。   我看她打开手提电脑,上财经网页,禁不住说:“你还对这些有兴趣?真稀奇!”   “我没兴趣,你有兴趣啊!”她心情非常好,“有凤凰和你家的消息,特地带来给你看。”   她点击一段视频。   “正逢圣诞和新年假期,是一年中市场最冷寂的时刻。今年却因为凤凰的消息,整个市场如同沸水。昨天突然从凤凰内部传来的消息,凤氏所持的股份已经分别为四姓和现任总裁凤孤清收购成功,凤家将于新年伊始,全面退出凤凰集团经营。目前,凤家对此本台记者询问没有任何回应,凤凰股票跌破发行价……”财经主持人热播中。   “你好像很高兴。就算消息确切,跟夜家有什么关系?”我问。   “你以为四姓的资金哪儿来的?还有你妹妹的钱又是哪儿来的?”她看笨蛋的眼神,“告诉你,凤凰集团改姓夜了。”   “是吗?速度好快,夜无天的实力相当足。   “你不难受?”夜永爱奇怪,“二叔说,多亏你点醒呢。”   我点的?想了想,大概我说奶奶宁可把股份卖给别人的这句话,让夜无天抓到小辫子,假借四姓之名,其实他是幕后大老板。很聪明,一听就懂。   “我很难受。”不过,夜云天会更难受。股价跌破发行价之后,他可有得伤脑筋。   夜永爱正要说话,门外进来的人吓得她舌头打结,“妈——”   蓝蓝领着一行八九个人,个个上演全武行,气势十足。   “妈妈,你怎么知道这儿?”夜永爱看着架势不对。   “你们做的事,我全都知道。”不管而已,玉手一挥,“把那三人给我带走。”   “不行!”夜永爱双手一拦,她这边的两个保镖掏出枪,“他们是重要人质,我负责看管,除非二叔打电话让我放人,否则谁也不能带人离开。”   我,夜日和踏歌一瞧,好戏!   “小爱,你听二叔的,还是听我的?”母女连心。   “妈,小事听你的,大事听二叔的。”夜永爱虽然任性妄为,对夜无天很拥戴,难怪被放心留守。   “小事?”蓝蓝面孔板起,“你二叔惹出那么大的事,成了夜族叛徒,你还听他?”   “妈,老爸要走正道,凭什么我们得跟着?这些年,我们夜族做起正经生意,钱财损失事小,江湖地位早就岌岌可危,多少人看我们笑话。我赞成夜家换二叔领头,论经验论才干,不比老爸差。老爸不想做,就让二叔做。”夜无天和蓝蒙计划的事,她很清楚。   “小爱,你知道?”蓝蓝大惊。   “当然,二叔从不瞒我。我和舅舅是左膀右臀,地位相当。”不像在父亲面前,完全无地位,几乎忽略彻底。   “你怎么可以帮他们瞒着我?”蓝蓝没料到,“他们要推翻的人是你父亲!”   “二叔说不会伤人,只不过让老爸交出夜主的位子,然后各自发展,谁也不碍着谁。我觉得挺好。”夜永爱耸耸肩,“如果老爸太倔,这些人质会令他改主意,尤其夜日还是老爸的私生子。”   “你是不是该查查字典,了解下私生子的概念?”夜日插花。   “闭嘴!我可不承认你是我哥哥。”夜永爱瞪眼。   “我也没想认你这个妹妹。”虐待狂加任性残暴,和自己的亲妹子天壤之别。   蓝蓝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并不惊讶,“阿日,我也是刚知道,无天一直瞒着我。放心,云哥和灵韵的孩子,我不会让你有事。”   “妈,别逼我跟你对着干。”夜永爱迟疑。   蓝蓝严厉的说:“你最好选对立场,不然就算是我女儿,我也不会纵容。”   两边谈僵时,夜永爱的手机响起。   “二叔。”夜永爱看到母亲皱眉,转过身压低声音,“妈妈在这儿,要带人走,怎么办?”   她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回头对母亲说:“二叔让我们一起带人上山,现在你不用争了,反正你也想把他们交给老爸。”   “这样最好,以后不准你再跟着二叔做事。”蓝蓝舒口气,跟女儿反目,她还真做不来。   夜永爱笑着敷衍,摆明阳奉阴违。   我们坐上一部面包丰,和来时的方向不同,一路开出去,直接上了地面,在一间大得离谱的仓库里转了转,停在外面的货物码头。一架盘旋在半空的军用式直升机见到车子,降落下来。   又是雪夜。雪花不大,在黑色的天幕中跳着优旋的华尔兹。突然满天烟花在海面上放开尽万千绚烂,隐约传来欢呼,歌唱和钟声。   “今天是新年夜?”被关了几天的我,有些日夜不分。   “是的。”回答我的人是蓝蓝,“很快放你们自由。”   我看到夜永爱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心下明白恐怕夜无天和蓝蒙进行的事已经成功。无论是什么事,基于立场不同,绝对不可能有利于我们。   “您女儿可不这么想。”存心不让夜永爱好过。   “喂,臭女人,你找抽!”夜永爱气急,伸手过来教训我,却因为蓝蓝的不悦缩回去,但还是作出骂人的唇型——死到临头。   我不再理她,凝视夜空中璀璨花火,雪恍若珍珠。周围没有喧嚣的人群,也没有阻挡视线的障碍,眼睛同起舞的烟花如此近距离。就像无数彩色的流星,只供我一人许愿。   不安的心激荡起来,紧张的血流兴奋起来。如果将要走完这段短短人生路,我誓必今夜成为最美的瞬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戈者何所慕(四)   云音岭。   飘雪已如鹅毛般绒厚,风狂卷。   即使所乘的是军用直升机,在这种气候中飞行也是相当危险的。好在,这次降落的地点是开顶式的室内停机场,一降落,屋顶自动合上,隔绝了冷风狂雪。   双脚踩落地,有一队人迎了上来,为首的人和夜永爱攀谈着,似乎很熟。蓝蓝脸色异常苍白,她手下已全部被缴械。   形势如我所想,不乐观。   “我要见无天。”蓝蓝有些激动。   “妈,我这就带你去。”夜永爱说完话,回到我们中间,那队人押在两边。   “夜族换主了。”我淡然说道。   正被蓝蓝听见了,拉着夜永爱直问。   “没错,计划就在今天。妈,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夜永爱边说边走,“二叔就在里面,你要算帐,找他。”她惹不起自家老妈。   走进大厅,温暖的基调虽然不见了,却不是想象的血腥场面。虽然很多黑衣人在走动,房子也显得凌乱,但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没有四散的尸体和伤号。   往内厅去,就看见夜无天坐在一张沙发里,大概正吩咐手下办事。   蓝蓝怒气冲冲上前,“无云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蓝蓝,夜无云可是我的亲大哥。”夜无天神情自若,“只要他放弃让夜族合法化的愚蠢念头,我还尊敬他是夜主。”   “你自己当不就好了?”我还是忍不住。   夜无天眼神锐利刺过来,“我大哥是天生的领袖,就算我来当,没有他同意,不可能。”   我缓不过神。听夜无天的意思是,他当夜主得夜无云批准?那他瞎蹦跶什么?!   “说得好听,其实是怕失人心。”夜日眼角一勾,不屑。   夜无天不否认,“夜族向来心齐,因为你母亲,导致夜族分裂成这样,我只想让一切恢复正轨。”   “正轨还是歪轨?你确定自己的是非观念正确?”贩毒,卖人,为所欲为,这叫正道?我好奇他的逻辑。   “行了,别说我不给机会。让你们父子团聚,你有半小时说服他。不然,人质变成死质。”夜无天只对夜日说。他没太理我,因为我已经是用过的弃子。   蓝蓝呆站着,不发一言。   “蓝蓝和夜家两兄弟什么状况?”我问夜日。   “不清楚。只知道蓝夜两家是世交,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我养母极信任夜无天,两人比较像兄妹。她和夜无云的关系,众所周知,夜主夫妻感情很淡,夜无云甚至讨厌我养母。”他就了解这些。   “可能因为我二姨吧?”或许夜无云和我一样,怀疑过蓝蓝。然而知道了实情,其实蓝蓝被夜无天利用了还不知道,她也可怜。   第三次上到五楼,门口走廊全是夜无天的手下,把夜无云关在这儿,倒也不坏。   “是她吗?”夜日看着廊里母亲的画像,第一次来,第一次见,原来离得这么近。   “是。”我为母亲感叹,多少年过去,三个孩子重聚到她曾经甜蜜的家。   “她很美。”夜日说,没察觉自己声音的微颤,流露出自然的亲情。   “嗯。”我用力点头,“有机会跟我回去见见大姨,她们俩是双胞胎。”   在观星室门口,我们被推进去。正想抱怨那么粗鲁,我抬头看见了夜无云和雪,并没有其他人。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   同我血脉相连,最亲近的父亲和兄弟分别二十六年后,首相聚。   难忘夜无云见到夜日时,激动得红了眼;难忘雪和夜日相对时,同样漂亮凤眼中,错愕,之后相惜,再之后灵犀,彼此头一点,简单招呼,已经交心。   “对不起,孩子。”夜无云对夜日说。   无天对他说蓝蓝的养子夜日真是他儿子的时候,如遭五雷轰顶。因为和他想给长子取的名字同名,他一直记得那个很好看的小男孩,可也因为如此,他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谁知道,一切是疏离他们父子的阴谋,以至没有给自己的儿子任何再接近的机会。   “我无所谓。”夜日没有轻易认老爸。   我觉得夜无云太失败,儿子女儿没个好应付。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哼,还让我去送死,给什么破卡片,也不兑现。报应了吧?   我正偷着乐,雪走过来,对着我拍过来一掌。我反应慢,退得太晚,被他掌风扫到伤了的右肩,挺疼。   “雪——”不知道他为何耍脾气。   “她受着枪伤。”夜日凑过来,帮我看了看。   天哪,这就是有兄弟的好处啊。我心安理得享受着迟来的好兄好弟爱。   “居然能走出来,小姑娘,我没看错你。”夜无云也走了过来。   “小姑娘?”夜日立刻盯上我,“他不知道?”   我心想,糟糕,忘了让他帮我保密。   “他不知道。”我连连摆手,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千万让夜日兜住。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夜日却不肯罢休,他和雪的身世已经揭晓,凭什么这丫头能藏着掖着?   “我会告诉他的。”时机还未到。   “你们在说什么?”雪到底是三胞胎之一,我和夜日的互动,他可能有感觉。   “你连他也没说?”夜日指着雪,“你们看上去挺熟的。”   “没来得及。”我头皮发麻了,这夜日八成心理不平。   “现在有时间。”雪接着说。   “你不说,我帮你说。”夜日磨刀霍霍向亲妹子我。   我向踏歌送去求救的眼波,他竟然当没看见。犹豫不决间,期期艾艾,才张口——   “她是你的亲妹妹。”夜日拍拍雪的肩膀。   “她是你的亲女儿。”他又向着夜无云说。   “我们是三胞胎。”他双臀环抱,把我卖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刚要说啊!”就差一点点,性质已经不同,“而且,谁说我一定是妹妹?明明也有可能是姐姐!”   “你是我妹妹?”冰冷冷的雪要化身成为极地寒流,“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哪敢说实话,也不敢再争姐姐身份。   “红莺说出我的身份后,你突然激动。我就觉得认个表兄妹,你的表现也有点太过。那时候你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瞒到现在,还由别人说出来。   “我怕那时候认你,你就不让我跟出来了。”朋友可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兄弟姐妹之间连哄带骗,也不能看着对方去送命。   “当然不会让你跟。”心里太震撼,但情感上很充实。对凤孤鸿,一直有不同于别人的关心和体贴,他不是没想过原因,原来是一母同胞。   “所以,我怎么可能说出来?”我笑得很讨好。   “到了这里以后,有很多机会,你也没说。”雪可不好骗,“而且偷偷和你的人跑下山。”吓得他以为人失踪了。   “这个嘛一一当时我还没肯定夜日是另一个兄弟,想着我要有个好歹,你也算我们家的独苗了。总得留条根,不然长辈们怎么办?”事到如今,全交待了吧。   “小丫头,哥哥们不用你牺牲。”夜日乘机欺负,弄乱我头发。   很奇怪,三人气氛融洽到无缝隙,幸福到我想大叫。   踏歌咳了一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们自顾自认哥认妹,把夜无云这个老爸忘干净了。   夜无云就像块石头,僵硬一动不动,但是眼睛紧紧盯着我。虽然震惊,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露出懊恼后悔自责的神情。他眼底沉着清泉,蓄满慈爱和宽慰。   原来是我太小人,总以为不认他,他会伤心难受。其实他已经用二十六年,伤心过了,也难受过了。如今,他最爱的女子留下他们相爱的证明,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只要静静看着,大概就十二分满足。   那瞬间,我想叫他——“爸爸。”   夜无云眼底的清泉流了出来。   “欸。”他应。   不重要了,我心里因为母亲而对他有过的偏执。母亲如果还在,会告诉我们,父亲一个人苦了很多年,好好爱他吧。   “最晚招供的是你,最早投降的也是你。”我头发又被揉乱,夜日抱怨,“算了,谁让你最小。老爸,以后你别太惯她。她是那种一宠就上天的人。”   “欸。”夜无云又应,面皮轻抽搐。   “义父的事你不解决,我就不原谅你,爸。”雪这声叫得很不情愿,冷冷斜我一眼,怪我乱叫人,乱起头。   “欸。”夜无云笑了,眼角皱纹全出,偏偏魁力不减。   等风平浪静,我一定要好好查查,来自同样的基因,我怎么跟他们不一样呢?该不会是在娘胎里,这两位兄弟把营养都瓜分了,害得我发育不全?   “其他人呢?杰和夏雨,还有明明呢?”虽然叫了声爸爸,要一下子变得很亲昵,也不可能。   “不见了。”只要雪开口,别期望他啰嗦。   “什么叫不见了?逃走了,失踪了,还是被一一”我不敢想。   “他们应该没事。”夜无云——呃——爸爸说。   “进了那片山会没事的说法,很难让人信服,而且蓝蒙还在追击。”雪凉凉一句。   “那片有去无回山吗?”我倒抽气。   “那里别人有去无回,我的人却来去自如。等会儿吧,新年新气象,这场雪下得正好,破晓会很早。”此刻的夜无云是真正的夜主,即使身为阶下囚,依然从容不迫,仿佛掌握着一切,还游刃有余。   “最好现在就天亮。你弟弟,我们的二叔,只给三十分钟,请你禅让。否则会拿我们做人质,一个个杀了,直到你答应为止。”夜日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片,拿刀背刮着指尖。   我正想问他把这东西藏在哪儿的,就看踏歌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收起来,有人来了。”雪同时说。   门打开。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戈者何所慕(五)   走进来的不是转析性的大救星,而是夜无天。   “考虑好了吗,大哥?”他身后跟着夜永爱,“或者我得先从哪个侄子下手?”   “无天,夜主我没法交给你。”夜无云说。   我心里急,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一个破位子?   “我早知道你会那么说。”夜无天却不急。   他让开身位,放了把枪在夜永爱手里,笑着说道:“小爱,除了你爸爸,随你对唯哪个。打准一点。”   “二叔?”夜永爱出乎意料怯场,视线不和我们接触。   我知道了,她还是很在乎夜无云这个爸爸的。很多叛逆的小孩,不就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吗?看来她也不例外。   “没关系,要是对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下不了手,可以先找其他人壮壮胆。”夜无天很有耐心。   夜永爱眼睛一亮,动作很快,枪口对准我。   我就知道。   “小爱,放下枪。”夜无云怒道,“无天,你太过分了。”   夜日,雪和踏歌都挡在我身前。   “统统让开,不然,连你们一起。”夜永爱喊。   “小爱,听见没有,我让你放下枪。他们是你的哥哥姐姐!”这句话把我包括进去了。   夜永爱手里的枪抖了。   “大哥,凤孤鸿也是你的女儿?”夜无天怔忡之后,大笑,“居然是三胞胎。可恶的段老头,没对我说过实帮话。不过,多亏这丫头,我买到了凤氏在凤凰集团全部的股份。等年假放完,我把它改名,不用多久,人们就会忘却曾经属于凤凰的辉煌。当年凤灵韵再聪明都好,她家的事业毁在自己女儿手上,真有趣。”   夜无云看过来,我作了个鬼脸,他无可奈何摇头。   “那是我不要的。”我从三位骑士身后探出头。   “什么?”夜无天好像没听清。   “那是我不要了,所以让给你的。”我的王牌即将揭晓。   “你要嘴硬,我没办法。”夜无天当我逞强。   “凤凰集团是块嚼之无味的鸡肋,我不想啃,特地找人替我啃。原本是给蓝蒙的,谁知道二叔才是大老板,就交给你了。”我笑意盈盈,“一家人,别说我没提醒你,凤凰股价跌得那么惨,要小心破产。”   虽然没想到会走得这么艰险,但确实挽救凤家的计划已经全部实现。凤凰卖掉,拿到巨额的流动资金,将全部倾入我创建的火焰集团。商界如今很多火字开头的公司都屑于火焰名下,譬如方太太向我推荐的火红楼,譬如我去买圣诞礼物的火云购物中心,譬如香香的研究所,譬如清舟的车队以及整个品牌,譬如艾伦的时装集团和艺术公司,譬如明明的收购集团。从我十八岁那年,买下濒临破产的洛神集团至今,火焰已无处不在。   凤凰老矣,却可浴火重生!   夜无天千算万算,以为自己算计了别人,谁知道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个,气得他发狂。   “二叔,你不用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不起疑。虽然疼得我死去活来,忍得我千辛万苦,还好值得。”得理不饶人,棒打落水拘。   我的一双哥哥同时转过头来。   “为了一个破公司,折腾得自己死去活来,有病!”夜日教训我。   “你手上,肩上,脸上的伤这么来的?”雪不悦,“竟然是自己活该。”   喝——这对家伙,半点不欣赏我的聪明才智。   “你得意过头了。”夜无天眼睛冒火,“别忘了你们,包括你丈夫,还有单秋寒,都还在我手上。”烫手山芋,扔回去就行了。   “我没想活着出去。”这话说太多,都没感觉了,“要真的大家能死在一块儿,挺好。”   “谁也不会死。”老爸一言既出,我没信心。   他那些影子跑不见的手下还在雪花无边,北风呼啸的大山里,就凭我们几个,怎么看都是待宰的羔羊。有点我不明白,为什么底下人跑了,他却没跑掉呢?   “小爱,你不听我的话了?”夜无天够狠,让兄妹自相残杀。   “可是,二叔,她是——,他们是——”哥哥姐姐!她告诉自己不必承认,但亲手杀人又是另一回事。   “大哥,夜家从没有过手足相残,今天难道要我破例?”夜无天拿过夜永爱的枪,“夜主的位置真重要到连亲生子女都不顾?”   “不是我不给。”夜无云说,“是你来晚了。”   这下,所有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我怎么来晚了?”夜无天问。   “前几天,我已经卸任,在夜家各支派代表面前,将位置传给了蓝震漠。”   夜无云不再是夜主。   夜无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之前凤凰的事,他还能勉强撑住,现在夜主交替的消息,让他一脚荡在悬崖边上。   震惊的又何止是他!这屋子里每个人都面露诧异。   而我突然想明白了。   时间应该发生在我闯入落星的那晚。趁我在那儿搅和,把夜无天和蓝蒙引开,云音堡进行了权力交替。计划从我进入观星室开始。下山前,曾在五楼看见守卫森严,人影绰绰,已经在积极准备中。   “老爸,你利用我?”而且还利用得非常彻底,几乎是敢死的过河车子,没打算救我生还。   “因为你很聪明,也有足够的勇气,和蓝蒙仇怨太深,又要救人。”她是他等待已久的最佳人选,“如果你没猜到我的暗示,我也不会让你去。”   说了半天,我自己找死!   “还好我活着回来。要不然,以后知道了我是您女儿,您还不得以死向我妈谢罪?”不是我啰嗦,实在是我太委屈。   “我收了黑金卡,一定会保住你的命。”当然,如果知道她是自己女儿的话,怎么也不会让她去冒险,“你以为蓝蓝为什么出现?”   “她几天后才出现,要是二叔当时就把我咔嚓呢?”少来马后炮!   “怎么会?凤凰他没到手,你是唯一的人质。”这点都看不透,他也白混了。   “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我觉得之前推测的时间好像晚了点。   “从知道海粟中枪没死,单秋寒被抓,我就让红莺带你来这儿。”红莺很直,他传授了点欲擒故纵法。   这才是真正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小过三关斩五将,靠着点小聪明和小运气,饱受着众人的赞美而得意详洋。这一切,在我的父亲,这个强大的男人面前,一文不值。   他对母亲当真是爱则心乱,否则以他通天彻地的本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因为最珍贵,所以太小心翼翼,所以止步不前。   我和父亲你一言我一语,旁人有听得津津有味,也有听得窝囊窝火。   “你还喊什么老爸?”夜日把我藏藏好。   “差点害死你!”雪凤眼微眯,“连我都算计进去了。”   好不容易父子间有点转圈的余地,因为我,又僵化。   “我不在意了。”只有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我也利用过朋友,但也付出了真心。   步步为营,精算到位,攻心不攻城,将耍阴谋的人反转玩在自己手掌之中,不知不觉间,自己处在胜利的位置。这种谋略,我仰望且渴望好好学习。   我终于找到了自我。父亲母亲虽然没有遗传给我像两个哥哥那样出色的外貌,但是他们给了我冒险的精神和勇敢的心。总在寻寻觅觅,我要的或许根本不是平淡,更不是平凡。凤家没有我要的,洛神有我要的。凤城没有我要的,黎城有我要的。总裁没有我要的,家主有我要的。   夜无天神色狰狞,“大哥,你早知道我的计划?”   “你这些年背着我做的生意,我很清楚。但灵韵的事,却还是阿鸿点醒我的。她怀疑的人是蓝蓝,但我却更了解蓝蓝。说她无心伤害灵韵,我信。可这一层层的圈套,绝不是直爽的蓝蓝做得出来的。除去她之外,只有你,我的弟弟了。仔细想想,就发现蛛丝马迹无处不在。”锥心之痛,“你的计划我并不知道,只能说和我的计划冲撞了。”   父亲的计划尚在进行中,我立刻认知。   “你还有什么计划?”夜无天勉强自己笑,“就靠你们五个?”   他才说完,听到一声枪响,渐渐密集着,紧接惨叫连连。   夜永爱已经完全傻了,她和父亲不亲近,所以认为叔叔比父亲有魄力。可今天看着同父异女但她极讨厌的那个女人对叔叔说,凤凰是她不要的,又听见父亲和她精彩绝伦的对话,她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不喜欢父亲。因为她自卑,所以她羡慕凤孤鸿,嫉妒凤孤鸿,唯有折磨才能消去那份噬心的情绪。可是如果她能有像凤孤鸿那样的智慧,她就能在父亲面前骄傲抬头了。她们应该有一半相像,不是吗?   “怎么回事?”夜无天打开门。   “就这么回事。”冰冷冷的枪管对准了夜无天的头,蓝震漠走进来。   他身后的走廊里,夜无天的手下全倒了,站着全是他的人。   “你不可能进来这么快。”第一声枪才过几秒而已。   “我是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总要让你把话听完。”难得他好心。   我有点想笑,又怕阿漠这个硬汉面子里子恼羞成怒。   “麻烦你了,阿漠。”父亲说。   “义父,不麻烦。”阿漠找人把夜无天押下去。   我以为那就是最后的一幕,是父亲的,而不是我主演的结局。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终局之抉择      雪依旧狠大,仿佛落不尽天空的碎片,将山顶路铺的又松又软,踩下去小腿没去大半,走起来很费劲。   出发时匆忙,我穿得只是运动鞋,浸在雪里没几步,开始化水在鞋子里,湿冷得很不舒服。裤管沾上雪,遇体温化了,大风吹又硬梆梆,等于绑了两块砖在走路。好在头上手上罩得密不透风,还加了副透明无色的滑雪镜,所以挽留住身体大部分体温。   可能怕我跑了,也不给我手电筒,前后左右四个人围着我和夜无天,将雪地照亮。   “盯仔细,要是有人跟上来,立刻告诉我。”夜无天向后嘱咐。   “二叔,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再说,我爸还算是个守信的人吧!除非他担心你不守信,答应了放人却不放,把我这枚人质灭口,恐怕亲兄弟也没商量。”我好心好意。   没错,我现在就是人质。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父亲的书房里。   我把母亲早就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夜日和雪,他们大概猜到,不惊讶但对父亲很有意见,冷嘲热讽一番后,见父亲内疚至深,于是渐渐平复。   我也知道了,就像蓝蓝的养子姓夜,父亲收养的孩子却姓蓝。很怪异,但很公平。夜主不一定要夜家嫡系继任,有能力者居之。只要当上夜主后,改夜姓就可以,而且有义务奉养前任夜主,甚至可以说前任夜主保有相当大的权限。   没有人去睡觉,因为还在等翼城那边海粟和单秋寒他们安全的消息,也因为有好多事要处理。   “夜日,你无缘夜主了。”我状似遗憾,其实暗损。   “阿日想当夜主?”这件事刚走马上任为父亲的夜无云当然不知道。   “我可以卸任。”阿漠求之不得的表情。   “我不要。”本来想当夜主,是为了摆脱自己被压迫的境地,现在不需要了。   “那你帮我做生意吧!”父亲说,“夜族的黑色区域不少,阿漠需要料理那块。”   “再看吧。”夜日非常犹豫。   “打打杀杀那么些年,让他穿西装打领带?”我作势在戴手套,学着他当年的口气,“我不是要打你,而是要杀你。因为是女人,所以我会提前通知。”   “这是什么?”雪问。   父亲也颇感兴趣。   “夜日和我第二次见面的经典台词——哇!”我躲开夜日魔爪。   “别忘了,第一次是你先勾搭的我。”夜日打不着我,就跟我学样,“小心点嘛!去哪儿了?害人家等那么久。”   一个大男人学嗲,直让我搓手臀。可当时我真用那种强调说的?饶了我吧!   “我那是情节需要演的,你却真要杀我。”我不甘心。   “过去的事,不用计较,”说不过我,就虚晃一招,“老弟,你怎么和她遇上的?”   “在洛神之舟里。”详细的没法说。   “就这样?”心有灵犀在此时没好处。   “他救了我。”我赶紧补充,就这样。   “我错过很多。”原来他的孩子们早就彼此认识了。   “不会再错过就行了。”我是贴心小棉袄,虽然连遭两双白眼球。   阿漠接起电话,我紧张起来。他讲完电话,对我摇摇头,只说段老没事。   “怎么会找不到?”我跳起来往外走,“我去问夜无天,一定是他把人藏起来的。”   “我让人带他来。”父亲阻止我,“你别急,我来跟他说。”   “说不通,就来硬的。”夜日再度亮出他的小刀片。   “他是你叔叔。”父亲抚抚额头。   “他都说要杀我了,我还需要当他是亲戚吗?”夜日的戾气十分不好惹。   “同感。”雪情感太少,也是问题。   “好好问如果不说的话,必要的手段应该采用。”我说得含蓄,意思和他们一样。   父亲看着我们三个问题儿,幽幽叹口气,却莫可奈何。   很快,夜无天就来了。一时激动,忘了父亲说的话,我劈头就问他把人关哪里,他笑得好不狂妄。   “放了我,我就放了他们。”他提出交换条件。   “无天,我没打算犯你怎么样,你始终是我弟弟。只要肯收手,我们还是一家人。”父亲又叹息。   “这里都是你的人,随你说,我也不会相信。”无天继续谈判,“放我走,到了安全地方,我们电话里再谈。”   “你想走,得让我先看到人。”我可不是父亲,对他没那么深的亲情。   “可以,关他们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过我需要你当人质,其他人绝对不能跟着我们,直到我安全离开。”   我答应了。   于是,我不得不在冰天雪地里,举步维艰。   走了约一个小时,风雪渐渐缓停,前方终于出现光亮。房子被雪压得很矮,门口停着一架直升机。原本走在我前面的人跑进房子,很快出来好几个人。   “这是什么地方?”三面绝壁。   “你父母独处的地方。不过自从凤灵韵离开以后,这里就荒了。我把它当作个临时避难所,还算弄得不错。”夜无天说。   “你其实根本不是爱我母亲吧?”这个人身上,我感觉不到对母亲的任何爱意,只有恨。   夜无天没回答,只招手让人把海粟和单秋寒带出来。   “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吧?”从他让我当人质,我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夜无天竟然笑了笑,此时他的样子和夜无云很像,“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我侄女。”   “那么,你要干什么?”我指指架着海粟和单秋寒,往悬崖边上走去的那两人。   “因为你,我失去所有,难道不该收点利息?”他推着我也往悬崖那儿走。   越靠近悬崖,风就越大,呼啦啦卷起雪花,吹得我都站不稳。夜无天让我停的地方,和海粟,单秋寒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   左手边是海粟。风吹散乱他的卷发,融入黑夜之中。他皎洁月华般的脸庞,淡淡散着莹玉的润色。身上还穿着医院的棉服,朴素的灰蓝色,在我眼里却如天使的圣衣。   右手边是单秋寒,眸色在黑夜中看不到蓝。他俊美,神情却倔强桀骜。他睿智,感情却烈如火焰。他看着我,那一刻,我就知道他的眼里没有天地,没有自己,只有我。   “我恨凤灵韵!”夜无天终于回答我的问题,“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一出现,大哥喜欢她,蓝蓝喜欢她,甚至连还是孩子的蓝蒙都喜欢她。只要我说她一句不好,所有的人都会说我不好。她算什么?一个略有姿色,略带聪明的平凡女人而已。”   “我最讨厌她的,就是一人独占了我大哥。只要她招手,大哥就会过去。无论她在哪儿,大哥都看着她。他们建了云音堡,只想两人厮守。连我们上山,都需要事先报备,得到大哥同意后才行。大哥是夜主,做大事的男人怎么可以被女人捆住手脚?为了夜族,我不得不帮大哥清理障碍。”夜无天说完了。   “你是为了夜族,还是为了你自己?”我却看穿他的行径,“该说你恋兄情结,还是你自恋太深,以为大家都该围着你?所以母亲出现后,你嫉妒她比你更耀眼。”   情感,过分了,就成为伤人的利器。但多么可笑的理由,因为他的自私,我们一家人各自天涯,散了二十六年。   “不用你当心理分析师。”夜无天试图掩盖狼狈,“把游戏规则听好。”   “你有十五秒时间,之后,我的人会把沧海粟和单秋寒同时扔下山崖。先救哪个随便你,反正你救上一个,我就放一个,救上一双,我就放一双。这是你愚弄我的代价,也是你母亲欠我的。她不露面,就由你一并承担。”   “我母亲已经死了。”我告诉他。   “她死了?”夜无天眦目。   “逃出去,回到凤家不久,就死了。”我想他的反应太大,“奇怪。你该知道我和雪的成长经历,如果母亲还活着,为什么要把我们送进孤儿院呢?”为什么人人都认为她还活着?   “因为你不了解你母亲。她做事计划绝对不让人找出半点漏洞。非常珍惜生命,即使毫无生机的坏境中,也不轻言放弃。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当年他们三人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卡。   “但她是个母亲。”所以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孩子的生命。   “死得好!”他仰天大笑,盖过啸啸北风。   我不明白这样一个顽固不化的人,母亲却不说出来。但往事已埋,谁还能了解当时的真实?   我现下的处境十分严峻。十五秒!就算生出双翼,也不可能同时救到两个人。原来夜无天只想让我救一个,然后用余生去后悔。   “你有一分钟考虑时间,现在开始!”夜无天往后退开,看表。   我仿佛听到时间滴塔嘀嗒在心中的天平上互相敲打。   海粟!和他相遇很早。从善良无心计的大男孩蜕变成只手遮天,咤叱风云的男人,我与他不断重逢,他的每一面皆让我惊艳。对我温柔,对我宠爱,我自己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到达不敢去想的深度。   单秋寒!被我硬生贴上,从此纠缠不清。在他情感冷寂的世界,我不小心带去了温度,所以他还给我更炽烈更汹涌的爱情。可是因为平安,我放弃了他,伤害了他。对他的情动,被我扼杀。但每每看到他,我就觉得心痛。欠了他太多,我怎能不还!   雪地清冷,绝顶之上除了我们几个,只有一棵孤伶伶的松树。   “还有十秒,九,八……”夜无天开始倒数。   我一咬牙,大喊,“海粟,你一定要等我!”   “我会一直等你!”海粟坚定回答。   风音嘎然停止,瞬间心意已决,在夜无天数到一时,我冲了出去。   然而,夜无天的本意是让我一个都救不了。我一动,他的手下就开始把人往悬崖边上推。看得我心惊胆战,加快脚步,飞身将那人踢开。千钧一发之际,拉住那只下落的手。   “抓紧!千万别松手!”我大喊,手臀关节剧痛,恨不得把牙都咬碎。   他身体悬在半空,抬头凝望着我。   我的眼里映着他碧海蓝天的双眸。   泪,星星落上他的面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局之伤离     黎城,三月,春日。   墙内,千树万树梨花开。   墙外,我白衫牛仔裤,靠着门。   听见车轮驰地,很快,一辆黑色保时捷出现在视线内。车子慢慢停下,我歪着头,看见那个蓝眸的男子坐在驾驶座上。   走过去,自动自发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   “载我去个地方吧。”我笑眯眯的说。   他不看我,打转方向盘,将车掉头,问道:“想去哪里?”   “山下的小码头。”我轻快回答。   我租了条小小游艇,单秋寒和我都会驾驶,不用担心回不来。他跳上甲板,拉我上去,看见钓具,微微扬眉。   “今天春光无限好,咱们钓鱼去!”我眉飞色舞。   他脱下西装,抽掉领带,卷起白衬衫的袖管,走进驾驶舱,开船出海。   我不介意他的寡言,赤着脚,抱起双膝,看群舞的海鸥。海浪时不时飞溅在船头,落上发间,我轻轻甩开。   船一直开着,直到海岸模糊,海鸥都回翔,才停了下来。我把准备好的两副钓具固定在栏杆上,抛饵入海,反身靠,看他走来。他站到我身侧,双臀搁在扶栏上,望着海面。   “头发长了。”这是我们见面后,他说的第二句话。   “嗯。”放平安飞了。   “很漂亮。”几根发丝拂过他的脸,如以前一般柔软。   “刚才等你的时候,看见你爸妈出门,说是去旅行。”虽然单凉还是严肃一张脸,但神情间有点不同。怎么说呢,是温柔吧。   “第一次两人单纯旅行,最开心的是我妈。”他无所谓。   “很好啊,爱情结果开花。”叶岚,我感动她的执著。   片刻宁静。晴朗得连浪花都不翻,只有微风。   “伤都好了?”他无意继续谈论父母。   “全好了,不然才不让我出门。”最终从段老那里确定了我们三个出生的顺序:夜日,老大。雪,老二。我,最小。段老还说,我出生时非常小,大概是被两个哥哥给挤兑的,差点以为活不了。从此,他们俩仗着自己大,将我“欺压”得死死。还一天到晚塞东西给我吃,妄想弥补他们犯下的无知“过错”。   “多了这么多人疼你。”他很高兴。   “以前没有,成天想。现在有了,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的我更喜欢住在奶奶家,多清静。可老爸三天两头催我过去住,我一去,三个大男人就把我宠得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说完,交握的十指紧到发白。   “其实不是。”我扬起脸,午间阳光好舒服,“因为最好的,就在自己身边。”   “秋寒——”我要开口。   “有鱼了。”他开始收线。   一条很大的鲜鱼。   我和他手忙脚乱好一阵,终于将鱼肉去骨,片片切好。因为都不喜欢生吃,在甲板上放了个小炉子现烤。洒点盐,我拿竹签串起两边,递给他。   “请你吃。”我说。   他的手停在竹签不远处。   “怎么了,不吃吗?”我往前送了送。   “不用你请,这鱼是我钓上来的,鱼鳞是我刮的,内脏是我清的,去骨切片也是我做的。”他自己拿竹签去串。   “是我烤的啊。”他不领情,我自己吃,“要不然你吃生的去。”   “我也会烤。”他咬了一口,火候正好,外脆内嫩,鲜美无比,“不会做饭的女人还敢说。”   他说到我的软肋,我可以反驳他,但没有。   两人静静吃了一会儿,十分饱。我成大字型,躺在甲板上。他收拾了锅碗盆碟,从我旁边经过。   “我爱他。”   风把话音淡淡吹开。   他手里的碗碟发出彼此撞击声,脚步却不停。   “我爱海粟。”   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不想再彼此逃避。手背上一凉,溅到了水珠。可是船没有动,无风无浪,哪里来的水?   “秋寒,你一一”我想翻身起来。   “别动!”他往我身边一坐,只留高大的背影,“求你一一就那样躺着。”   我继续仰躺,看蓝天,却被感染了身旁这个男人浓郁的悲伤。他双手合脸,低着头,垂着肩膀。远远飘来几片云,风有些大,在耳边呜呜呼吸。   悬崖边上,我救的人是单秋寒。因为欠他太多,我一定要还。   不想他因我而陨落,那对他不公平。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但至少我要保他平安。   海粟不同。喊出让他等我时,我已下定决心,他死,我绝不独活。如果当时健康没有事先埋伏在那里而救下海粟,黄泉我会陪他一起走。   我的抉择,不是与相爱的人同生,而是与之同死。   当我的眼泪落在单秋寒脸上的霎那,我想他也明白了。所以,事情结束后的两个多月里,他悄声无息。逼得我主动寻找他的行踪,才在今天见到面。   “你还是欠我的。”单秋寒的话语模糊不清。   “嗯。”如果他不肯清帐,就算一辈子也得欠。我眼里的天空雾蒙蒙,心隐隐作痛,再说不出做朋友之类轻率的话来,那让我觉得自己狼心狗肺。   “现在不想看见你,所以别跟过来。”就像他之前的动作一样突然,他放下手,还不忘端起地上那堆东西,直直往舱里走。   他的霸气回来了!我眯起眼睛,手挡住阳光,好刺眼啊!   上岸后——“要我送吗?”他站在车旁,回避着我的视线。   “不了,我想坐公车。”我皮再厚,也不能再要求他了。   “那么,走好。”他站着不动,似乎等我先行。   我转身,往公车站走去。突然,身后脚步声匆促,手肘被一把抓住,扯得我转个身,下一秒落进温暖怀抱。   “下辈子。”单秋寒紧紧抱着我,头垂在我的颈肩,热切呼吸,“只和我相爱。”   我再也无法忍住眼泪,掂着脚,下巴抵住他的肩,泣不成声。   “答应我,下辈子一一”他一放开,这辈子只能是朋友了。   “下辈……子,我……只和你……相爱。”抽咽着,我许下承诺。   怎能不给?这个优秀的男人已经无助到了如此地步。   他再紧了紧双臀,只恨不能揉入身体,就此远走高飞。我快无法呼吸的时候,他终于放开,转身走上车,沿着海岸线飞驰,最后消失在弯弯的山道之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终局之执手(大结局)   凤城,六月,夏晚。   “才六月初,天怎么就这么热?”孤影下班回家。   “公司有冷气,车里有空调,家里总恒温,哪里热得到你?我这个孕妇还不喊热呢!”孤爱带儿子回娘家,看小妹咋咋呼呼,笑话她,“今天不同段长子出去?好稀罕。”最近媒体正大炒两人的绯闻。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别说那么暧昧。谁不知道他爱慕二姐!”她喜欢和段暮城出去,因为玩起来挺合拍。谈婚论嫁就免了,长子又长孙,嫁进去还不得累死她。   “我长得不错,又有钱,干嘛爱慕一个已婚而且总是到处惹麻烦的女人?”说曹操,曹操到。   “有本事当着我二姐面说。”孤影今天看他不顺眼。   段暮城想,惹谁也不能惹凤孤鸿。年初凤凰被收购时,多少人看好戏,以为凤家完了。谁知,近十年成长飞快的火焰集团更名火鸟,旗下火字企业个个冒出头来,居然都是业界顶尖的。凤家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正式注资火鸟。人们才知道,这个大集团的创始人是凤孤鸿。消息震惊商界,现在谁不知道凤孤鸿的名字。凤凰重生为火鸟,实力比以前强十倍不止,不仅保留了女性市场,更向工业进军,和政府紧密合作。   “大姐,有三姐的消息吗?”孤影问。   “没有。”孤爱摇头。   夜无天逃走时,风雪太大,直升机坠落。人没死,但伤到颈椎,导致头部以下瘫痪,如今还在医院治疗。蓝蓝和夜无云正式分居,夜永爱和母亲同住。蓝蒙没再出现。孤清留下离婚书,也不知所踪。鸣池签字后,离开凤家,有人看见他在另一个大城市,穿着像普通的上班族。夜震漠代表夜族全权处理,将股份卖给四姓。老凤凰从此消失,新火鸟却诞生了。   “大姐,小妹,弧鸿呢?”有人问,“我刚上楼找过,她不在。”   “可能在树屋。”孤爱回头一看,愣住。   “对呀,最近一有空,二姐就在那儿呆——”孤影半张着嘴。   “我去看看。”那人出去了。   “大姐,我没看花眼吧?”狐影呆呆的,被段暮城牵着手往外走,而不自知。   “应该是没有。“孤爱叫儿子跟小姨挥手再见。   风轻轻穿过梨树的叶子,柔柔打起我的长发。借着夕阳的光,我坐在粗壮的树干上读信。   信很短,寥寥数语,是蓝蒙写的。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少有人用笔写信。单单冲这点,我也会好好读完,而不是立刻把它撕个稀巴烂。他说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本来想娶我,但知道我是凤灵韵的女儿,所以不会再出现。他并不期望我原谅,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是人生各自不同而已。最后他提到孤清,说她硬要跟着他,他怎么赶都没有用的情况下,只得随她。   “小林就是蓝蒙啊。”我自言自语。   蓝蒙,我最大的敌人。他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血腥,没有暴力,因为心静静放过了他。曾经呵——恨得我咬牙切齿,曾经呵——恨得我双目凄迷。我原谅不了他,但仇恨一直走下去,心会找不到原来的路。平安让我别报仇,也是怕我沦落了自己。不用复仇,失去夜族庇护的蓝蒙,不能去爱女子的蓝蒙,应该痛苦吧。   随着缓缓沉下去的彩霞,暮色静昏。梨林的灯突然一盏接一盏全亮起来,相当少有的景象。就算家里大宴宾客,也不见得会打开这些金黄色的灯。   我坐着没动,白裙飘开,迟疑着能否当作一朵迟开的梨花。一道人影随着金色慢慢延伸到树屋,因为被拉长了,人恍若在天边。我的心却快速跳起来,手不由放到心口,信纸随风吹到半空,像浩白纸鹤,振翅。   那人步步走来,灯光在他脚下美若星河。风吹开白玉般的脸庞,身后的梨树叶为他扬起双翼,世间的万物为他放低姿态。   影子每近一步,我默念一遍海粟。   整整五个月没见到他了。翼城的事了,健康救下他之后,正好以前平安提到针灸和中医很出色的李家长辈周游世界回来,赶紧把人送过去。   想见他,却每次被挡了回来,只说治疗阶段,不得打扰,但允许通信。   骗鬼!我不得打扰,可是沧海集团的业务依旧蒸蒸日上。我不能见面,可是在李家门口撞见过沧木木。连这个家伙都能见海粟,为什么我不能?百思之后,我推测可能是抉择时,选了秋寒,所以海粟生气了。但可能吗?除了失明之初,还有那支探戈,海粟从没对我有过脾气。   写了那么多信,他一封也没回。五个月啊!久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等到的大概会是离婚书。   他走得好慢啊!一步一小心。   看来治疗又失败了。有什么关系?他看不见都这么能干,要是看得见,我们这些人也不用费心了,因为他一定会把全世界的财富通通搜刮走。   “孤鸿。”他终于走到树下,声音一如既往的迷人。   “在这儿。”我荡了荡双腿,裙摆飞起来。   “你又爬树。”他抬起头,黑眸如夜,星光盛放。   “你肯见我了吗?”听声辩位的功夫那么好,在古代,又是一美男侠士,我心中幽怨。   “你好吗?”他避过我的怨气,微笑。   我轻轻哼过去。   “平安夜,我还没听完的答案,你能再说一遍吗?”   那么敷衍,我会说才怪。   “我非常想念你,你想念我吗?”   “……”心跳。   “我非常爱你,你可以爱我吗?”   “……”心悸。   “我非常想娶你,你可以嫁给我,陪伴我一生一世吗?”   我目瞪口呆得看着他单膝跪地,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是一朵火红的玫瑰。他在向我求婚啊!虽然我们结婚了,但那时说好协议婚约,只是后来两人都没放在心上。他现在的行为表示如果我接受,那么旧的协议结束,婚姻继续下去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爱。   “海粟,你不会以为一朵花,一个膝盖着地,我就会答应你吧?”太老土,但我真的很想说我愿意。   “那么,请问你的提议呢?”他依然跪着,温文有礼。   “两个条件吧。”我想了想。   “我在听。”他耐心无比。   “第一,我跳下来,你要接住我,碰到衣服也算符合条件。”我坐的这根老枝丫,离地面三四米。 “如果没接住,第二个条件也就免谈。”   “好。”他答应得毫不犹豫。   这个条件对视力正常,保持健身的男人来说轻而易举,可海粟看不见,难度就大得多。就算我有心作弊,他配合不了,也会失败。   “我数到三,就往下跳。”我想看看他的耳力到底有多灵,“一,二——三!”单手撑树枝,一跃而下。   双脚尚未着地,海粟有力的臂膀将我牢牢锁进怀抱。   “接到你了。”他额头碰了碰我的,眼睛亮晶晶。   “海粟,你一一”我的视线同他接触,笑得欢愉,大声叫,“眼睛好了!”居然故意装看不见,岂不是赖皮?可是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能看见我了。   “勉强恢复0.1的视力,戴了隐形眼镜。李医生说年纪大了以后,仍然有可能失明,但我很高兴,因为哪怕一天也好,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你。”他会看清楚孤鸿的每个细小表情,用剩余的人生巩固温习,直到永不忘。   “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你是否看得见。”看得见,我会爱上他。看不见,我也会爱上他。他绝对是我无法忽略的人。   “我知道。”正因为如此,他可以轻松接受治疗,完全没有压力,“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我可以不计较。”假话,其实挺计较,“但是你没能陪我看梨花,让我很生气。这样吧,我们在林子里走上一圈,如果能找到一朵梨花,我就原谅你,而且嫁给你。”   “是健康不让你见我,他还说你不肯来。信也被他扣了,直到我离开前,才交还给我。”害得他心里七上八下,以为悬崖之上理解错了心意。   “这个健康,我都已经废除那些保护的旧条例,从此李家人自由择业,为什么还针对我?”不是海粟的错,那我提出六月梨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你若要看梨花,我又怎能让你失望?”海粟这个实心眼,居然牵起我的手,走上金色的灯路。   六月,就差结梨,还有什么梨花?我想说算了,又拉不下脸,心里懊恼焦躁。   “喏,送你一树梨花。”海粟忽然停步,指指前方。   我往他指的方向一看,梨花满树,就像春日的白蝶,又像初雪的美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走过去细看,原来是用白色细纹纸做出来的梨花形,手工细腻非凡,完全以假乱真。   海粟摘了一朵给我。我拿在手里转,竟然上面有字。   “你写了多少封信给我,我双倍回给你,一封一朵,没敢偷懒。”他认真地说。   这人不久前眼睛还看不见,却做那么费眼力的事。总是这样,在小小的细节上,不经意的时候,让我心随着他而跳。这样的人,叫我怎能不爱?   “我愿意。”我说,心意早就坚定。   海粟拉紧我的手,头微微侧了角度,贴上了我的唇。   皮肤好像是连生的,呼吸好像是共有的,心跳好像是彼此的,这段感情好像是天注定的。我这样想着,悄悄回应。   “好爱你,海粟。”我摘着梨花信。   他站在梨树下,双眸如星辰。   天色从灰基调到黑。星空出现了,一颗一颗,亮晶晶。林子里噪杂的鸟叫声,转成了声声低唱。两颗心,贴得好近,从此一起跳一起落,再不分离。   相爱的路,两个人慢慢走下去。牵着手,到很老很老,他还能弹琴给我听,我也能熬粥给他喝。这就是一辈子的最幸福。   而今夜,共抱梨花白。   -------------------------------------------------------------   五年后一一“我杯孕了。”白明明愁眉苦脸。   我正忙着给两个小家伙喂奶粉,听到这个消息,赶紧恭喜她。   “漠跟我求婚了。”她依旧苦着脸。   这一对的事比清舟和香香那对还麻烦。后者总算修成正果,前者则是两人谁也不提结婚的事,高兴了就在一起住个两三月,不高兴了就各过各的。我虽然关心,但也没办法管得太多。   “哦,终于要进入正常过日子的阶段,不容易。”好事。   窗外,孤影和段长子正在说话,两人正属蜜月期,甜蜜的很。   “先上车后补票。”都说孕妇情绪起伏大,她真是患得患失,“阿鸿,我不想嫁。”   “那就不嫁。”阿漠那个男人,太刚硬,根本不懂温柔体贴,“反正你自己完全能养活孩子。”明明甘愿为我打工,目前火鸟旗下收购集团的总裁,年薪我给得很慷慨。   “凤孤鸿,要是再听到你多管我们的闲事,就算你是义父的女儿,我也不给面子。”阿漠神出鬼没冒出来,把白明明拖走了。   “哈!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红莺抱过去一个小家伙,逗弄着。带过大的两个,现在她姿势标准的很。   “他们还没结婚。”我其实看好那两个,虽然一个不会说,一个不愿说,感情比海还深着。“什么时候,轮到你?”   “什么呀?”红莺装作不明白。   “要暗恋到什么时候去?”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她在我老爸面前间歇性脸红。   “谁暗恋!我那叫崇拜,懂不懂?”说了多少遍都不长记性。   唉——我也没法说。   “妈妈,我们要抱妹妹。”四岁的思平和思安跟着依雷跑进来,双手展开。   依雷在设计夜无天收购凤家股份时出了大力,如今主管火鸟金融投资那块儿。没再听他提万千宠,我就不问。   “只能看,不能抱。”才满月的小家伙们,我可不敢交给两只五分钟也呆不住她小皮猴。但鉴于他们爱妹心切,特地配合他们的身高,定制了一张小小婴儿摇床,让地们可以近距离培养兄妹感情。   “这是大妹妹,还是小妹妹?”看我放一个在摇篮里,思平再看看红莺手里那个。   “小妹妹。”我教他们辨认,“看见没,小妹妹手臀上有块小小的青色胎记,大妹妹没有。”   “可是,我和小安身上都没有胎记,妈妈怎么认我们?”思平问。   “你话多,弟弟话少。”多简单。   哦一声,思平加入思安,看小妹妹去了。   “名字取了没?”红莺问。   “还没,才满月,光大妹小妹叫着。”凤家女的名字要奶奶取,“你们俩帮我顾着点,别让小鬼闹翻天,我去看看他们把外面弄妥了没。”   红莺挥挥手,专注逗弄着大妹。依雷则看着两个小猴子。   梨花林的前面,粉色带子乱舞,气球零星飘浮。踏歌,大新和杰开始烧烤,艾伦和莎莎在贴彩色亮片,清舟和香香正摆放餐具,夜日和雪忙着抢气球。   “鸿,看过我的新书后,提提意见。”夜日没有帮爸爸的忙,目前是大作家,人气居高不下。   雪也没做生意的意思,喜欢上了植物,两年前补读大学毕业,接管火鸟的植物园,相当乐在其中。   “海粟呢?”我问。   “和单秋寒去花房决斗去了。”夜日唯恐天下不乱。   单秋寒出乎意料得没有断绝来往,反而出入凤家很勤快。他还没结婚,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为了这件事,不止叶岚,还有单凉都打电话给我,请我劝劝他。提过几次后,他根本没当回事,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只希望他的缘分快点出现。   “谁说我们决斗?”单秋寒从林子里出来。   “你拉我妹夫进林子的样子很神秘。”雪插言。   “聊聊生意上合作的事。”海粟跟在后面。   “不是让你们打氢气球吗?别耽误了我干女儿们的满月酒。”单秋寒看我一眼,微微点头,就到夜日那边帮忙。   “真的聊生意上的事?”当海粟走到我身边,我低声问。   “没有,我带他去找妈妈,他问了认养孩子的事。”海粟说。   我吃了一惊,“单秋寒要领养孩子?”那意味着什么?   “爱你太深,心里容不下别人。”海粟一直知道。   “海粟——”我该怎么说?   “如果我是他,我也无法再轻言爱。   “他能理解,“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把小妹的姓氏送给他们单家。奶奶妈妈说随我们的意思。”也就是说四个孩子,将会各有姓氏:李,沧,凤,单。   我嫁给了一个善良温柔,品性高洁的男子。   “有条件,单秋寒得搬到凤城来住,这样女儿也不会离得太远。毕竟姓了单,势必得两边跑。”身为人母,不愿意和骨血分离。   “他说只要你同意,下个月就搬过来,而且会在这个区找房子。”无论是单秋寒,还是他自己,每时每刻只想为眼前这个女子着想。   “那我没意见。”没有单秋寒,家里孩子的姓就够复杂了。不过,等这些孩子们长大了,要解释起来,我还真有点头疼。   大屋那儿传来笑声,大概红莺又说笑话,好像奶奶和妈妈都在,还有思平思安的童言童语。门口开进几部车子,是父亲和婆家的人,还有大姐一家来了。同我一起共患难共快乐的伙伴们,已经弄好了餐桌和装饰,好不粉红。我最爱的人和最爱我的人,没有奢望能得到,却都围绕在身边,心满满。   我的故事,海粟的故事,孩子们的故事,所有人的故事正在进行时。   春风暖暖吹过,晴空万里。   (全文终)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本书由【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