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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大神家的小替身
作者：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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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1

　　“预备——Action！”
　　机械摇臂上的镜头紧紧地追着青白纱衣的少女。
　　高空悬挂的钢丝若隐若现，女孩却好似御风而行，从十数米高的牌坊上一跃而下，落在监视器里的身影轻盈如燕。
　　足尖先落，长剑支地，扬起的黑发披散坠落恰好盖住了她的侧脸。
　　“Cut!”导演从监视器的遮光板下抬起脸，“不错。”
　　女孩这才直起身，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一双梅花鹿似的眼睛，卧蚕生得很漂亮，素净的面孔上连眉也没描，甜美而寡淡。
　　得了导演的表扬，她将披散的长发随手一束，笑起来脸颊露出细小的酒窝：“谢谢徐导！”
　　徐导点点头，转头问助理：“董晚晚人呢？”替身的戏份都拍完了，正儿八经的女主角到现在也没露面。
　　助理这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把身后的毛头小伙子推到跟前：“徐导……这位警察说，想找顾一问点事。”
　　徐导不耐烦：“要问什么？”
　　“董晚晚小姐今天清晨被人在落霞区中心公园发现，从台阶摔落造成脑震荡，目前还在昏迷中。”小警察顿了顿，又说，“因为董小姐的手机最后联系人是顾一，我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原本各自忙碌的剧组成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集在场地中央。
　　刚刚吊完威亚的替身演员顾一正在拆身上的器械，闻言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脸茫然。
　　*
　　警所洽谈室。
　　菜鸟警察小许看着手里的资料，再一次向坐在他的替身小姑娘确认：“你确定昨天一整夜都在魔世游戏里，跟ID为Pyshon的敌对玩家PK，一直到凌晨四点之后才睡？”
　　顾一点头：“对，一直到凌晨4点……一会他来了你可以向他求证。”
　　“你认识Pyshon吗？”小许试探地问。
　　小妞撇嘴：“化成灰都认识，他平白无故地抢了我先发现的矿石，然后我奋起反击了整宿，他就是抢矿的无耻之徒啊！”
　　小许抖了抖手中的打印纸，表情尴尬：“Pyshon，国服PVP第一人，能在他手下活半分钟的人，大多都可以排进PVP百强榜，你确定……可以跟他厮杀一整夜？和警察说假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果然，小妞的脸色变了变，小鹿似的眸子一闪，换上更加不屑的神情：“身为国服第一，居然跑来跟我一个小号抢矿，简直就是不要脸--”
　　一句话没说完，洽谈室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
　　顾一回过头，恰好撞进一双眼窝深遂，冷淡沉静的眸子里。
　　推门进来的人综合了年轻男人的清贵和大男孩的干净，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面部轮廓深刻，眉又浓又直，即便戴了副黑框眼镜也没有化解多少冷硬的气质。可肤色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苍白，就像从来不在户外活动似的。
　　他大约是听见了顾一刚刚的话，目光冷淡地从她脸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地走到距离她最远的位置，拉开椅子落了座。
　　完蛋！顾小妞看着自己周遭众多空荡荡的椅子，心中暗叫。
　　果然，小许清清嗓子开场白：“你们应该认识，就不用介绍了吧。”
　　“认识。”顾小妞说。
　　“不认识。”那人说。
　　顾一炸毛：“昨天从12点矿石刷新，我一直和你PK到凌晨4点，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和我PK？”声音如敲击玻璃，动听却冷清。
　　“……被……被杀。”顾小妞的声音低了八度，心有不甘地说，“跟PK也没什么差啊！总之你可以证明我一晚都是在游戏里就够了。”
　　那人双手抱肘，靠在椅背，神色淡淡地问：“对面是谁，我没法证明。”
　　“怎么就不能证明了？！”顾小妞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气咻咻地将前一夜两人在游戏中的瓜葛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是小姑娘被人抢了苦苦守候的稀有矿，硬碰硬打不过，只好跟在人身后捣乱，不让对方挖矿，终于把人家惹毛，反身直接送她见了天使姐姐。于是身心受创的顾小妞拼得鱼死网破，骚扰得对方一夜都没能安安心心地挖矿……
　　当然，代价是惨痛的，她被一击必杀了无数次。
　　一直在做笔录的小许警官忍不住皱起了眉：“那矿很值钱吗？”
　　顾一可怜兮兮地说：“我上了闹钟，大半夜的磕咖啡不睡觉守着它，你说呢？刚刷新，半路就杀出个牛头人来！”说完，小鹿一样的眼睛水汪汪地看向那人。
　　小许叹了口气，何必呢，堂堂大神抢人家一个小姑娘的矿。
　　可肇事者却不为所动，见她越说越气反倒感觉有趣似的，抬眸静静地看着她：“所以呢？”
　　顾小妞怒极反笑：“所以还要怎么证明啊？被你坑了一整晚的就是我啊。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给我作证的吗？”
　　“我只是来看看，什么人会那么无聊。”那人说着推开椅子站起身，似笑非笑地从顾一脸上扫了眼，“果然，如我所料。”
　　“别走！”顾一忙叫住走向门口的某人，“话说清楚，什么叫如你所料？”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冲动易怒，手比脑快。”他顿了顿，平静地问，“还要形容吗？”
　　顾一合上眼，忍住说滚的冲动：“再，见！”
　　直到那人的脚步声消失，她才重新睁眼，看着正冲她乐的小警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许警官，你也听见了……这就是打击报复。要不是我跟他打了一整夜，他能对我那么大意见吗？”
　　小许点点头，又摇头：“他也说了，这不能完全证明是你。你别急啊，现在是董小姐的家属要求做个排查，等她醒了自然就能还你清白。”
　　顾一无奈地起身离开，临出门，又听见身后的小警官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事情结束之前，你不可以离开S市啊！”
　　摔！这都哪儿找来的事儿！
　　本以为董晚晚发生意外，自己没头没脑地成了嫌疑人已经够倒霉，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从警局回家没多久，顾一就收到了来自下一部戏剧组的通知短信。
　　【顾小姐，剧组替身一职因故另有安排，敬请知悉。《大汉奇缘》剧组。】
　　什么“因故”？
　　这边她才刚刚被警察请去配合调查，那边消息大概就传遍了大半个圈子……娱乐圈这地方最是现实，谁都不想因为一个小替身，让正牌演员心里不舒坦。
　　这下倒是好，董晚晚病休，手头的戏一时半会续不上。下一部本来定的《大汉奇缘》，现在也黄了……想想银.行.卡里不足四位数的存款，向来乐天的顾小妞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那家伙不肯作证，起码她还可以去横店重新找份差事。现在倒好，只能留在S市喝西北风，想到这里，顾小妞恨恨地磨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他都不肯，难怪做得出抢小号矿石的破事儿来。
　　给董晚晚发的短信、电话石沉大海，又不敢在沮丧里给爷爷去电话，生怕被他听出端倪来，顾一只好坐在电脑面前发呆。
　　忽然心念一动，她登上了魔世游戏，没有登陆自己的账号，而是按下了【新建角色】。
　　Pyshon玩的是部落阵营，她扫了一遍，发现除了蜂腰窄臀的血精灵勉强可接受，其它种族都在挑战身为女性的审美需要……
　　几乎没动脑子，顾一就给自己的血精灵牧师起名：饭团。
　　青春期那会儿，生活费紧缺的顾小妞天天吃饭团，一个两个不抵饱，三个四勉强不饿，顺利收获了“饭团”的昵称。
　　从此一应社交网络ID，她都脑子也不动地直接套用。
　　诚如老友所言：顾一呀顾一，从名字到脑子，从处事风格到待人态度，都是表里如一，两个字--简单！
　　没想到，如今工作多年，她居然眼瞅着穷得连饭团都吃不起了！
　　顾一愤愤然地在饭团之后又加了俩字，变成了：饭团在飞。
　　刚刚登陆，聊天频道就被刷屏了，没想到的是，居然一眼就让她看见了熟悉的ID。
　　【世界】【风生水不起】谁在跟老子抢氪金矿！妈蛋，留几个给老子会死？！
　　【世界】【志得意满】怎么了？
　　【世界】【风生水不起】满满，是你丫在买？
　　【世界】【志得意满】不是，是pyshon要。
　　【世界】【风生水不起】啊？π神还要吗，我这还有两组……
　　【世界】【女王爱我】我也有，pyshon要不要？
　　【世界】【可爱的骨头】π神要啊，我仓库有！
　　顾小妞鼠标一抖，有种误入某人后宫的恐慌——她若真要寻仇，这些娘娘妃子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大概就能把她淹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罗，这是一篇傲娇vs闷骚的爱情童话，希望治愈他们的同时也能温暖你●ｖ●
目前作者君连载中的都市现言《第六感女神》：她是别人眼中的林霉霉，却是他眼里的第六感女神，小白花vs腹黑男，暖心甜宠，即将完结。
4月即将发文都市现言《野辛》：野心勃勃长腿美少女vs假装绅士毒舌大灰狼，一场爱比欲｜望强大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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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2

　　尽管游戏界面上不断地被Pyshon的ID刷屏，可他本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单方面添加了对方好友的顾一，打开社交栏，发现Pyshon正在拍卖行，赶紧开了地图摸过去。
　　这是整个阵营里最繁华的主城，拍卖行里人头攒动，然而顾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头死牛。
　　深紫色的暗纹披风，血光沸腾的巨刃，整个人熠熠生辉。
　　说起来，玩游戏这么久，她还第一次这样饶有兴致地观察曾经一“丑”以蔽之的牛头人，发现原来也没想象中的丑绝人寰，实在要形容，大概是“丑萌”吧。
　　牛头人时不时地抬手给自己的背挠痒痒。
　　牛头人的尾巴总爱左右甩来甩去。
　　牛头人的盔甲特别霸气，连剑的模型比其他种族要大出一圈。
　　……总之，丑得挺有特色。
　　她忽然想起了游戏角色背后的真人，那个白皙高瘦的大男生，精致冷淡的眉眼和简洁明了的说话风格……和眼前这个狂野粗犷的角色简直天差地别。
　　在圈子里待得久了，顾一见过形形色.色的“小鲜肉”，仗着有几分颜色混迹花丛的大有人在。当然这其中有人是中央空调，和谁都甜言蜜语，也有些端着颜王的架子，仿佛是个姑娘就该拜倒在他石榴裤下……
　　但尽管顾一恨那人不肯作证，还是得承认他的冷淡并不锋利，起码她没有感觉到那份冷淡之下欲迎还拒的花花肠子。冷漠好像一层壳子，遮挡着壳子下真实的那个人。
　　顾一跟在他身后，瞧见牛头人战士在邮箱前停下了脚步。
　　歪头思忖了一下，她敲开了私聊框。
　　【私语】【饭团在飞】你好，我是新人，没有金币买包包，大大可以借我几只包吗？以后有钱了就还你。
　　按下发送，等了片刻，对方果然毫无反应。
　　顾一暗骂自己想太多，连一句话的证词都不愿做，还指望他能好心接济陌生小号？简直滑稽！
　　牛战就像没看见她的私语，自顾地走了。
　　血精灵牧师穿着素白的法袍，站在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很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她漫无目的地看着行色匆匆的玩家们，有一瞬出神——就像她喜欢拍戏是因为可以体会另一种人生，如今换了一个阵营，就好像重新在游戏世界里活了一次，新鲜是真新鲜的。
　　忽然，屏幕上的交易界面弹了出来，交易栏里是一排道具包。
　　【系统提示】玩家Python申请与您交易。
　　顾一的食指愣在鼠标上，许久才按下确定。
　　还没来及想清楚要不要打“谢谢”，那只牛战已经消失在自己面前，好友栏里Pyshon的ID已经灰了。
　　他下线了。
　　打开包裹，顾一错愕地发现原先只有20银3铜的荷包里，赫然躺着100金20银3铜。
　　——那头牛除了给了她一组包包，居然还顺手资助了启动资金。对于小号而言，一个月时间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
　　这个无耻地抢了她矿石的家伙……究竟是吝啬还是大方？她有点拿不准了。
　　顾一正对着屏幕发呆，放在面前的手机忽然震起来，来电显示是静姐。
　　她按下接听还没来及说话，对面娇媚的女声已经传过来：“饭团儿，你人在哪呢？”
　　“在家呢。”
　　“腰包肥了？你这都失业了也不愁吃喝？”
　　“……你怎么知道啊？”顾一心虚地问。
　　“就你做替身那点酬劳，转天就捐给你那个女儿生病的高中同学了吧？账户里还剩多少？三位数有没有？”
　　顾一喃喃：“还有五六百吧……”
　　“好你个土豪，万多块都给人了，自己连个房租都没留？”那头孙静影快被她气笑了，“你这打算天天留家里喝西北风？赶紧的，回来干活儿。”
　　顾一吸吸鼻子，孙静影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一张刀子嘴飕飕地割着肉疼。
　　跟孙静影结识还是六七年前，兼职发传单的顾小妞偶然认识了JM健身的老板孙静影。受她邀请，顾一才接触到自由搏击，受训之后留在了JM做了几年兼职的搏击教练，再后来，才机缘巧合去了剧组当替身。
　　实战经验一般般，花拳绣腿倒是打得格外好看——这是孙静影对她毫不留情的评价。
　　毒舌归毒舌，孙老板待顾一是当真没话说。
　　说起来顾小妞能游走在剧组做替身，还是托了孙老板的福，当时的“星探”正是她的裙下之臣。
　　“我原打算明天白天给你电话呢……静姐，现在你那儿还缺不缺教练？花拳绣腿那种。”
　　电话那头的孙静影扑哧笑出声：“亏得你有自知之明。招生启事挂出去了，过两天就来店里上班吧。”
　　顾一狗腿地对着手机亲了一口：“亲姐！”
　　“别给我贫，以后支援别人前，先动脑子想想自己下个月的生活费够不够，行吗？”
　　“……嗯。”
　　“你认识S大吗？城东的那个校区。”
　　“认识，怎么了？”
　　“那边运动会开幕式，缺个搏击操表演的老师，要求招式漂亮，台风好。”孙静影说，“我推荐了你。”
　　*
　　被发小韩意满从家里拖出来之前，程北川在睡觉。
　　韩意满盯着好友的鸡窝头，问:“你这午睡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简直是富贵病、老年病！
　　程北川擦着眼镜，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午睡，是刚起。”
　　韩意满登时惊呆，碍着有事相求，硬是把吐槽又憋了回去。
　　下午运动会开幕式排练，他女友不高兴来，托他给找个替。时间这么紧，他能想到的也就北川一个。可没想到他刚说完不情之请，程某人就慵懒地松了松筋骨，轻描淡写地说：“不去。”
　　“为什么啊？写程序吗？我晚上熬夜代你敲啊！”
　　北川戴上眼镜，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
　　韩意满顿时心虚：“……换件事。”北川码的东西，看五分钟他都晕。
　　程北川说：“我还要收氪金。”
　　“为啥？我那套装备不都做好了吗？”韩意满脱口而出，又很快接上，“晚上，我替你蹲一宿拍卖行！”
　　北川嘴角一弯：“成交。”
　　韩意满顿感上当——程某人拿一小时换了他整宿，这时薪差距会不会太大？
　　等两人赶到操场，才发现排练集合地已炸开锅，众人三两成群议论纷纷。
　　见了北川，正要闪人的男生立刻招呼说：“川哥，走不走？打5V5。”
　　程北川没做声，韩意满黑线脸：“钱天你这是要造反？不排练了？”
　　钱天吹了声口哨：“排练搏击操？黄毛丫头高中生能教什么？指定还得换节目，别浪费时间。我看她连我一条胳膊也拗不过，还搏击？也不怕笑掉大牙！”
　　这声口哨又尖又亮，人群当中被孤立的黑T女孩闻声看过来，北川恰巧撞进了那双黑亮清澈的大眼睛。
　　一身简洁的黑色练功服勾勒出单薄瘦削的身段，头发被紧紧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像从少年宫走出来的练舞女孩儿。
　　居然是她。
　　韩意满原想问问北川的意见，一回头，却发现素来目中无人的死党正出神，若有所思地瞧着那个女高中生似的教练。
　　一掌落在北川肩头，韩意满调笑：“原来你好这口？”就说他怎么不近女色，原来是喜欢萝莉啊~
　　北川不动声色，静看着那女孩儿快步朝他们走来，清亮的眸子飞快地打他脸上一扫，就挪开了，像是没认出他。
　　“同学你好，”她说话的时候语速极快，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钱天的眼睛，“你刚刚是不是说，我连你一条胳膊也拗不过？”
　　一言既出，周遭的视线都汇了过来。
　　钱天见她不过刚刚及他胸高，心生轻乎：“是我说的，咋了？”
　　顾一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比试比试？”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韩意满忙出声打圆场:“别闹，不是说去打竞技场？”好男不跟女斗，大庭广众的，跟个大腿没人家胳膊粗的小丫头比划，简直丢S大的脸。
　　钱天一哼，全当没听见顾一的话，振臂招呼人离开：“走起~”
　　一直没说话的程北川忽然悠悠开口：“不打，这周分满了。”
　　顾一闻言，清亮的眸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魔世的PVP积分每周有上限，打满之后再赢就没有收益。但是……这才周三，能打满分的人恐怕全服也找不出两个来。
　　程北川这话无异于站在了小教练这边，韩意满不由又打量了几眼这小姑娘——小圆脸尖下巴，素颜没什么瑕疵，尽管苗条却少了几分女人味，十分制里最多得七分，只除了一双元气满满地杏仁眼，小鹿似的水汪汪的，着实漂亮。
　　可这跟追在北川身后的校花系花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钱天尴尬四顾，周遭损友起哄：“比一个，让咱们见识见识专业教练呗~”
　　骑虎难下。
　　钱天只好和“小搏击教练”被围在人群中央，尽管对方的小圆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他还是觉得背后发凉——也许是因为她轻盈交替的步子、捏在下颌的拳架势太专业，又或者，因为她并无笑意的眼神。
　　程北川站在人群中，双手抱肘，面无表情。这姑娘不是替身演员吗？怎么又变成搏击教练了，到底是有多差钱？
　　

　　☆、chapter03

　　操场上异常安静。
　　韩意满看了眼死党，忍不住小声问：“你不会真的对这丫头有兴趣吧？” 
　　“嗯。”简短，干脆。
　　韩意满扶住下巴。程北川喜静是出了名的，这小教练，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他是什么时候转的性？
　　场上两人僵持了片刻，顾一脆声说：“让你先手。”
　　钱天面子挂不住：“好男不跟女斗，我让你三招。”
　　顾一噗嗤笑了，鼻梁皱起：“你确定？”
　　钱天不屑：“别装，动手吧。”他就不信，这么个小不点还能逆天，虽说他是没练过，可男生长这么大谁没打过几场架？
　　然而，这一次，他判断失误了，只见眼前黑衣姑娘身影左右一摆，那只雪白的小拳头已经近在眼前。他下意识伸手去挡，那拳头却在即将碰上的瞬间又撤了。
　　钱天反应不及，手臂还没撤回，恍惚看见面前姑娘白皙圆润的小脸一晃，矮下身去，再下一秒从小腿侧方传来的疼痛令他瞬间软下膝盖，差点跪倒在地。
　　原先面无表情的程北川，这才收了抱臂的姿势，右肘搭在左手，右手食指摩挲着唇，眯起了眼。
　　钱天落了下风，气急败坏地早忘了“好男不跟女斗”的flag，站起身就是一记直拳袭去。
　　人群中惊呼声乍起。
　　程北川眉头刚皱，只见娇小的身影灵活一旋，静止下来时，人已闪至男生身后，小细胳膊牢牢锁在对方喉头。
　　不知是谁带头叫了声好，顾一松开胳膊，抱拳，像模像样地说：“承让。”
　　韩意满跟着众人鼓掌，啧啧赞叹：“看不出来，细胳膊细腿动起手来这么厉害。”
　　程北川收了目光，百无聊赖地说：“花架子而已，真打起来，没用。”
　　韩意满狐疑地打量了程某人一眼，刚刚他明明看得很带劲呢！
　　钱天小腿疼，膝盖伤，胳膊上残留的压迫感让他有种呼不过气的感觉：“算你厉害，我排练还不行吗？”
　　顾一笑吟吟地朝众人巡视了圈：“那你们呢？”
　　众人面面相觑，女生羡慕她的英姿飒爽，男生怕真比划落了下风丢面子，终于都乖乖地按计划列起队来。
　　程北川个高，站在队伍后排，就听见最前方的小教练朗声说：“搏击这事儿，讲究的是技巧，光靠蛮力可不行。”
　　语声娇俏，带着藏不住的小骄傲。
　　程北川唇角一弯，光靠技巧，没点力气，还不是花架子？
　　正想着，就听她捧着花名册点起名来。
　　“……杜娟，杜娟来了吗？”
　　无人应答。
　　韩意满回过头，为难地朝他拱手。
　　程北川挑眉，无声地问：你女朋友？
　　韩意满点点头，一脸恳求。
　　顾一重复了三遍“杜娟”没人应，刚准备在花名册上划掉，就听见队伍后排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
　　“到。”
　　操场上骤然安静，紧接着一阵爆笑。
　　众人回过身，只见程北川一脸淡定地站在队伍最末，仿佛刚刚答“到”的不是他。
　　顾一眯眼，故意又问了遍：“你是杜娟？”
　　程北川面无表情地反问：“有问题？”
　　在场的人没几个不认识他的，尤其是计算机系学生和网吧常驻民，谁不知道编程大神兼竞技场霸主程北川？
　　如今见他公然 “欺诈”小教练，众人抱着好戏的态度，谁都没揭穿。
　　顾一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替人顶包。
　　女朋友吗？还真是体贴呢。
　　挑了挑眉，顾小妞一本正经地清嗓：“没意见，有意见也得跟你爸妈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重女轻男。”
　　众人大笑，对峙的局面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搏击操表演的动作并不复杂，顾一分解演示以后，又带着练了几遍，末了叮嘱了几点注意：“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比划，熟能生巧。下周同一时间，地点再见，今天就到这儿吧。”
　　顾一走到墙边，拾起自己的包，立刻有几个女生围了过来。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女生缘这么好，走到哪儿身边都是一水儿的同性女友。
　　“小顾教练，你这搏击练了多久呀？”
　　“五六年吧。”
　　“能减肥吗？”
　　顾一捏捏自己的胳膊：“你看我，脸胖，身上可不胖。”
　　女孩儿们笑闹着说要找到她上班的健身房，学搏击顺道减减肥。
　　顾一哭笑不得，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少吃多动，就不会发胖，搏击挺辛苦的，专门跑市区练我怕你们坚持不下来。”
　　话刚说完，恰巧看见程北川打身侧走过，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
　　看着他瘦削笔挺的背影，顾一顽皮心起，不轻不重地叫了声：“杜娟同学~”
　　前方的身影一顿，终于还是慢慢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眸子依旧冷淡，血色不佳的面颊却依稀浮起一丝红晕。
　　顾一说：“刚刚你的动作不大标准，多练练~下次我抽查。”哼，她就是假公济私，你奈我何？
　　程北川淡定自若地点点头，反问：“教练提供‘单独’辅导吗？”
　　见女生们纷纷捂嘴笑，顾小妞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反调戏了，还没等她回击，人家腿长步子大，已经走出几米开外了。
　　忽然，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凑到了顾一面前，热情洋溢地搭讪：“嗨～小顾教练，我叫韩意满，你这要往哪儿走？”
　　顾一眨巴眼睛：“往城北。”
　　“坐3号线？”
　　“嗯。”
　　韩意满一打响指：“太巧了，同路。”说完招呼北川，才发现程同学早已身在十米开外。
　　正值下班高峰，地铁人满为患，等了两班车才勉强挤进去，人与人之间前心贴着后背，急刹都不怕摔，满车厢都是人肉靠垫。
　　三人面对面站着，顾一左手边是臭牛头，右手边是韩意满。一个戴着耳机听歌，一个叽叽喳喳从头唠到尾。
　　韩话篓从搏击开聊，直到顾一的爱好、年龄，最后终于腆着脸问：“二十五岁？天，你也太显小了吧？他们刚都在打赌你成年了没……那你结婚了嘛？”
　　顾一挑眉。
　　当初在JM，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操心她的婚姻大事，生怕她这盆咸菜卖不出去就要馊在锅里了似的。
　　看了眼全然没理会他俩的“杜同学”，顾一尽量心平气和地答：“不急。”
　　韩意满啧啧唏嘘：“我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侄子都上幼儿园了。”
　　顾一狡黠地笑笑：“兴许，我对象这会儿还在念幼儿园呢。”
　　“哈？”韩意满五雷轰顶状。
　　一直塞着耳机的程北川被顾小妞的言论一炸，不由抖了下肩。
　　“开玩笑的。”顾一习惯性地皱皱鼻子，“我不喜欢小男孩，得成熟稳重点。”成熟稳重，睿智冷静，总之，应该是跟她截然相反的类型。
　　“女孩儿是不是都排斥姐弟恋？”韩意满难得认真，“差一点也不行？”他女友跟程北川同级，时常抱怨他比自己小，三五不时闹分手。
　　可他实在搞不明白，爱情跟年龄有毛关系？
　　刚好，地铁到了个连接高铁的站，上车的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朝里挤。
　　被人肩膀一撞，顾一蹙眉让了半步，勉强答：“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考虑姐——。”弟恋。
　　话没说完，一个中年男人举着编织袋行李，没头没脑地往里压，硬是把韩意满给挤开了，大概是视线被挡，像是没看见顾一似的，还拼了命地朝前挤。
　　眼看着那只红白蓝袋子就要兜头砸上顾小妞，程北川不动声色地挪了步，一臂拦住了那只巨大的行李袋，生动演绎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使顾小妞免于灭顶之灾。
　　北川比顾一高出一头，抬臂扶着常闭的地铁门，恰好将她护在自己和门之间，硬生生在拥挤的车厢里给她隔出了一块安稳地，周遭随着车厢摇摆而推搡的人群再不能碰她分毫。
　　因为天热，开着空调的车厢里依旧满布汗馊味，可是贴在他白T面前的顾小妞，满鼻子都只能闻到淡淡的皂香。这个人的气味和他的气质一样，干净剔透，如果性格能温柔一点儿，那简直就是万里挑一了。
　　车厢太挤，有人觊觎顾小妞的一亩三分地，试图朝她再挪一挪，却立刻接收到来自程某人冷冷的一瞥，顿时识趣地保持安全距离。
　　程北川没有低头，仍旧塞着耳机，眼神越过车厢玻璃朝外张望，似乎相护的动作只是为了自己站稳，与顾一半点无关。
　　顾一忽然觉得心跳如鼓。印象里，从来都使她张开双臂护着别人，头一次，有人这样对她。
　　她先是直直地平时，目光刚好落在他胸前的白T，过了会儿觉得盯着人家胸看太不矜持，目光稍稍往上，路过一对漂亮的锁骨，凸起的喉结，和胡渣青青的下巴……
　　再然后，刚刚才说“姐弟恋完全不考虑”的顾小妞就触了电似地垂下脑袋，全程再没敢抬头，眼观鼻、鼻观心。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来自女孩儿发丝的清香，时不时越过车厢的浓重汗馊钻进程北川同学的鼻间，很淡的花香，有种春日芳草的暖意，就像这个女孩儿笑起来眼里的勃勃生机。
　　下车的时候，顾一头也没抬地打了声招呼就穿过人群下了地铁，临了脑海里拂过一个念头：他的板鞋刷得真白，男生自己没这么干净吧，这是妈妈还是女友的杰作？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顾傲娇其他可能也就三四五六分，但身手至少也有八分以上的！
至于闷骚君，诚如他的绰号……天赋都藏着掖着呢，慢慢来嘛！一层一层拨开洋葱多有成就感（不不，剧情需要，不是恶趣味）
说起来，顾小妞在三次元身手了得，程冰块在二次元称霸江湖，其实不相上下嘛……^ω^

　　☆、chapter04

　　作为无限趋近一线的女明星，董晚晚算是不太摆架子的。
　　饶是如此，前往医院探病的顾一，还是被守在病房门口瘟神似的保安喂了个闭门羹，由她磨破嘴皮也不肯放行。
　　她只好将特点心托瘟神转交：“麻烦和晚晚说，受伤了就别再惦记减肥啦，多吃一点好得快。”
　　黑脸保安爱理不理，顾一只好悻悻地返回电梯。
　　降到一层的滴滴声刚响，电梯门将开未开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谁都不许放进去，特别是狗仔。”
　　外间候着一男一女，男人大热天里捂着西装，毕恭毕敬地立在一边。女人约莫四十出头，棕色卷发被盘成松散的发髻，暗红的唇膏将气场抬得十足。
　　顾一认不出她身上的衣服牌子，却知道她那只手包只凭logo商场标价也得六位数起步，低头就打算绕过有钱人，却被她叫住了：“顾小姐？”
　　顾一狐疑：“您是？”
　　“我是……晚晚的妈妈。”身后的电梯门已经合上，那人却没有上楼的意思，“来看她的？”
　　顾一忙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来看晚晚的。不过，没见着。”
　　那人说话的口吻和之前吩咐下属时候的冷硬判若两人，刻意放缓了语调，柔声说： “晚晚刚醒，这会身子虚，不方便见人。“
　　顾一愧疚地拨弄手指：“那晚她喝了点酒，我应该坚持送她回家的。”
　　“不怪你，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不知为什么，站在董妈妈面前顾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寒暄了三两句就匆匆离开了，直到走出住院部，余光隔着玻璃门还看见那人站在原处目送。
　　顾一心中纳闷，再度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晚间，孙静影来了电话。
　　“怎么样？给大学生当老师，有压力吗？”
　　顾一嬉笑：“不服就揍，一个个都乖着呢。”
　　孙静影轻讪：“就你那花架子，唬唬人还行，真打起来，人家两百斤的块头你是能过肩摔呢，还是能扫堂腿？”
　　“都是些小毛孩，哪儿来彪形大汉呀。”
　　“小毛孩？人能比你小多少？三四岁顶天了吧，你别把自己说得多老似的。”孙静影年长她10岁尚且以年轻貌美自居，着实见不得小姑娘卖老。
　　顾一闻言，脑海中不经意地闪过那个高大瘦削的身影，和暗青色胡渣的下巴……好像，是没那么小毛孩？
　　甩甩头，把那个清俊的身影赶出脑海，顾小妞笑嘻嘻地说：“放心吧，我不会给姐你丢人的~”
　　可挂了电话，游荡在游戏里的顾一觉得莫名其妙的空落落，看着玩惯了的大号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东摸西摸，才发现游戏邮箱里居然有封陌生人发来的邮件。
　　邮件没有内容，附件栏里静静地躺着几组氪金矿石。
　　这难道是老天看她太倒霉，这才天降横财吗？可是，看着那组她不认识的英文ID，顾一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脑袋上顶着英文字母的牛头人战士——会不会，是那家伙良心发现，寄来补偿她的？
　　顾小妞心里疑惑，犹犹豫豫地换上了血精灵小牧师。
　　Pyshon在线，顾一凭着第六感很快就找到了本尊。站在他对面的是个暗红色高辫的血精灵盗贼，两柄绿油油的双刀在身后荧光耀眼。
　　顾一瞄了眼盗贼的ID：志得意满。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韩意满，还真是好基友。
　　顾小妞正在肆无忌惮地偷窥，忽然，牛战的目标头像从红发的男血精灵，变成了金发碧眼瓜子脸的女血精灵。
　　哎？有点眼熟。
　　顾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头像，这不是她吗？！
　　做贼心虚的小牧师立刻一溜小跑，混进了奥城街头的人群当中。
　　这家伙是开着天眼呐？为什么站人群里偷窥都会被发现！
　　百无聊赖的顾小妞在十字荒漠地图上吭哧吭哧地做着任务，一边开着好友栏观察某人的行踪。
　　他进了荣耀大厅。
　　他进了竞技场。
　　他出来了。
　　……她光顾着看那人的行踪，一个不留神，被精英怪咬光了最后一口血。
　　屏幕顿时一片黑白。
　　顾一看了眼天使姐姐，认命地朝躺尸地跑去复活——她究竟，为什么，要放着大号不玩儿，跑来扑腾这个该死的奶妈号？拿着小木杖给怪挠痒痒？
　　复活的牧师坐在路边啃面包，一边怨念地盯着躺在树荫下舔爪的黑豹，如果眼神可以杀怪，这豹子大概早就剩一摊皮了。
　　重新给自己上了盾，小牧师再度朝豹子发起攻击，黑豹被惊动了，瞬间暴起扑到她面前，只消一口，她的盾就该破了。
　　可是，那豹子却忽然重重地倒在地上，不动了。
　　血条骤空，名字也灰了。
　　顾一眨巴眼睛，目光移向从天而降宛如天神，哦不，宛如牛魔王的某战士——酱紫色的披风迎风猎猎，巨刃在手，俨然刚刚脱离战斗。
　　窈窕的血精灵牧师，白袍金发，羸弱娇怯，歪着头拄着法杖，迎面瞧着身旁雄浑霸气的牛头人战士。
　　荒漠风起，卷起枯叶几许。
　　沉默。
　　眼看着牛战潇洒地召唤出坐骑即将离开，顾一终于飞速地敲开了私聊框。
　　【密语】【饭团在飞】……你要走了？
　　【密语】【Python】顺路而已，不用谢
　　顾一满脸黑线，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豹尸体。灰色的，不可拾取任务物品的状态，显然这只怪被系统判定为他人所杀，她不可获取掉落的物品。
　　【密语】【饭团在飞】请问恩人，为何抢我怪？
　　屏幕上的牛头人下了坐骑，跑到黑豹尸体边蹲下身，做出了拾取的动作。
　　【密语】【Python】……
　　【密语】【饭团在飞】……
　　【密语】【Python】……你手速怎么这么慢
　　【密语】【饭团在飞】(┳＿┳)…
　　顾一趴在电脑屏幕前，一声哀嚎：牧师的伤害技能需要0.5秒生效，不是她出手太慢，而是他出手太快好不好？
　　风萧萧，屏幕上的牛战重新将猩红巨刃背到身后，盘膝坐下。
　　【系统提示】玩家Python邀请您组队。
　　【密语】【Python】等刷新。
　　【密语】【饭团在飞】这怪半小时才刷新一次。
　　【密语】【Python】所以呢？
　　顾一鼓起腮，接受了组队邀请。这家伙，口头禅怎么就这么欠揍！
　　见那牛头人坐下之后就不动弹了，顾一起身拿了罐冰可乐，闲极无聊地敲开了动作框打发时间。
　　屏幕上血精灵美人拍着屁.股作嘲讽状，双手拢在脸边大声吆喝，绕着圈圈嘴里呜呜呜地乱叫……魅惑地挑逗：“你相信一见钟情么？还是我们应该再邂逅一次～”
　　顾小妞正玩得不亦乐乎，只见私聊框一闪。
　　【组队】【Python】加公会了吗？
　　顾一的食指僵在鼠标上。
　　【组队】【饭团在飞】没有……那个……你刚刚都在吗？
　　【系统提示】玩家Python邀请您加入resist公会
　　【组队】【Python】嗯。
　　顾一龇牙，大概被他当弱智萌新了，幸好他不知道她是谁。
　　系统刚刚提示玩家饭团在飞加入公会，屏幕上顿时刷过一长串的绿色的公会聊天。
　　【公会】【宁死不弯】这谁的小号？
　　【公会】【志得意满】吃货，你的小号？
　　【公会】【美食堆里死】不是，我不爱吃饭团=3=
　　【公会】【志得意满】才16级，谁加进来的？
　　对话刷太快，顾一完全无法插嘴，还没来及打字问好，就看见屏幕上Python打了三个字——
　　【公会】【Pyshon】我家的。
　　【公会】【饭团在飞】。
　　可乐险些喷上屏幕，顾一一个哆嗦，字没打完就直接发出去了。
　　热闹非凡的刷屏顿时停滞了，半晌没人吱声。
　　【公会】【志得意满】……纳尼？！
　　【公会】【宁死不弯】嫂子好！
　　【公会】【美食堆里死】嫂子带我飞！……哦不，嫂子16级？嫂子，我带你飞！
　　【公会】【看见我你就死了】滚！有π神在，嫂子轮得到你带？……你说是吧？嫂子，要包吗？我能做22格的，免费_(:3J∠)_
　　……顾一被嫂子长嫂子短的一通轰炸，终于忍不住打开私聊框。
　　【密语】【饭团在飞】对【Python】金币我还你……这点钱儿我不卖身ヽ(`Д)
　　牛战坐在地上没动。
　　公会频道里仍旧热火朝天。
　　【公会】【志得意满】哦~北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我都不知道，你就偷偷娶了媳妇？(┳＿┳)
　　【公会】【Python】……我加的。
　　【公会】【众人】……
　　顾一黑线脸，有你这么手误的嘛！？回想起自己刚刚私语人家的“卖身”言论，她很想尿遁，但愿刷屏太快，他没有看见。
　　直到替顾一做完了这个系列任务，某人才重新回去打竞技场。
　　而已经久候多时的战队成员，早已经在公会频道里把新来的小牧师与大神的关系，猜测出了一百零八种模板。
　　到了最后，大家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π神的第一版“我家的”才是真话！
　　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从没见他邀请过别的小号进公会呢？而且，他居然放着基情四射的竞技场不打，在城郊杀十几级的小怪？
　　这里面没猫腻，谁信呐？！
作者有话要说：　　闷骚君是有意，还是故意？【捂嘴】

　　☆、chapter05

　　没过几天，孙静影就来了消息，叫顾一去JM上班。
　　顾一很吃惊：“招生这么快呀？”
　　“别废话，麻溜地收拾了东西过来。”对面干脆利落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直到顾一上完了第一晚的开班课，送走了几个小毛孩，才得空去了孙老板的办公室。
　　孙静影正站在窗边吸烟，纤长的手指夹着细白的烟，星空黑的指甲更显妖艳，长长的卷发遮盖了她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见顾一过来，她掐了烟头，问：“好久没上课，还习惯？”
　　“习惯，”顾一坐在她对面，抖抖手里的资料卡，“就五个学生也开班？不会亏本吗？”她就说招生简章放出去还没几天，怎么一下能收满15-20人的班呢，生意也太兴旺了吧。
　　孙静影玩弄着长长的指甲：“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顾一心知她是怕自己没有收入来源，才急着开班，心里感激又不敢多说。孙静影这人软硬不吃，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客气多了她还恼。
　　“董晚晚还没有跟你联系？”
　　“没有，听她妈妈说，醒是醒了，但精神还不太好。”
　　孙静影蹙眉：“那晚你俩干嘛去了？”
　　“吃饭，”顾一回忆道，“不过她心情不好，不吃东西光喝酒，没多会儿就说饱了。所以八点多我就送她上计程车回家了。”
　　孙静影扬眉：“董小姐这身家，出入居然没专车？”
　　“要撑场子的时候，她会叫家里的大奔出来接。这次是她不想带助理，不然至少也有经纪公司的保姆车。”
　　“你俩单独出去的啊……你跟她很熟吗？”
　　“还行吧……年龄差不多，拍戏间隙偶尔聊聊。出来吃过几次饭，不过她们女明星吃得都很少，每次一点点就说饱了。”顾一自嘲地捏捏自己的脸颊，“难怪人家瓜子脸，我婴儿肥。”
　　顾小妞是奶茶、甜品控，看见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就走不动道。
　　孙静影就手在她脸上一揪：“就你这娃娃脸，人还以为我雇佣童工。”
　　顾一笑嘻嘻地奉承：“这不是跟姐学的，驻颜有术嘛。”
　　“就你贫。”孙静影一顿，正色问，“你最近不用去片场了，刚好和之前那个相亲对象再联系联系？”
　　要不是孙静影问起，顾一都快忘了还有宋简这号人。
　　“我手机丢了之后，就再没联系了。”顾一想了想，又补充，“你可别跟杜姐说。”
　　杜姐是JM的老客，一直心心念念地给顾小妞介绍对象。宋简是第三个，顾一希望他是最后一个——就让杜姐以为，他们还在接触中好了。
　　孙静影唇角一弯：“上市公司部门一把手，有房有车，父母双亡，海龟精英还仪表堂堂。团子，这种人你也看不上，干脆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算了。”
　　顾一哭笑不得：“要是谈恋爱就看外在条件，那人家也看不上我啊。”有房有车有工作，胸大腰细盘子靓的姑娘满大街，凭什么人家要选她这个无父无母还失业的平胸女青年？
　　孙静影挑起一边眉：“凭什么看不上？我就觉得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比不上你。”
　　顾一笑着挪到孙静影身边，拐着胳膊撒娇：“姐，走吧~我请你吃宵夜。”
　　“吃吃吃，”孙静影在她光洁的脑门轻弹，“脸圆成这样还吃。”嘴里数落着，还是起身拿起手包跟她出门去了。
　　顾一疑心，自己几个月前替董晚晚踩死的那条蜈蚣，真的是触了霉头，不然怎么尽走背字呢？
　　S市那么大，三门街的夜市那么长，她刚和孙静影背后议论宋简，转头就跟他迎面撞见了。
　　因为嘴馋想吃烤串，顾一拉着孙静影在大排档门口站等，忽然听见人轻声招呼，回头硬是盯着人家十来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敞着衬衫领口的年轻男人，正是宋简。
　　宋简乍看有点像20世纪初超红的元姓韩国艺人，剑眉星目的，说起话来温和有礼：“我以为你出国了。”
　　顾一心道，出国？她现在连离开S市都得跟警察蜀黍报备。
　　“手机丢了，不好意思。”
　　“不如一起吃吧，我点的已经烤好了。”宋简指着不远处，桌边精英模样的中年男人微笑冲他们颔首。
　　顾一本想托辞开溜，没想到孙静影嫣然一笑：“好啊。”
　　两男两女，一对年轻，一对年长，八目相对，顾一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泛着别扭。她实在不明白孙静影怎么就应了，人家明明只是客套而已。
　　孙静影和他们聊得甚是投机，以至于宋简的同事兴起说要投资JM，跟她合伙经营。
　　顾小妞百无聊赖，要了罐啤酒，沉默地就着啤酒吃烤串。
　　新烤好的鱼端上来，宋简递了条大的给顾一，终于把话题从九霄天外拽回来：“杜小姐说你是健身教练，真看不出来。”太纤细，像个小姑娘。
　　“教小朋友而已。”顾一生怕话题就此转移到自己身上，忙低头开始与鲳鳊鱼苦战。
　　孙静影接过话，托腮侧目看着小妞：“你可别以为她教搏击就是女汉子，不过是花拳绣腿，软妹一个。”
　　两名男士顺势笑说，职业不过是谋生手段云云。
　　宋简说：“女孩儿会点功夫防身，挺好的，别真吃拳脚饭就行，那苦女孩子可吃不住。”
　　顾一想反驳，奈何嘴里含着肉，只能抬头勉强笑笑。
　　这一抬头不打紧，目光越过对面的宋简，一眼看见正迎面走来的白T少年，他也刚巧看见了顾一，身旁的同伴正张罗着在隔壁的桌落座，他目光很沉，越过众人落在她面上。
　　宋简见顾一的脸颊上粘了块残渣而不自知，拾起面纸递了过去。
　　顾一心不在焉地接过，随手在嘴上一擦，却没擦对位置。宋简示意了几次，见她都没找对，干脆按着她手上的纸巾拭去擦拭。
　　被宋简的手一碰，顾小妞瞬间回过神来，尴尬不已地坐直身子，再抬眼，那白衣少年已经背对着他们坐下了，就像刚刚隔着人群和她对视的人不是他。
　　一桌四人都是二十出头的男孩，叫了一打啤酒很快就聊得风生水起，意犹未尽地回忆之前的赛况。
　　“……刚刚北川1V3，对方那法师估计都懵逼了！打开服起，哪儿有战士虐法师的？除了你也没谁了！”红色篮球背心的男孩嚷嚷着，“北川，我说你留在这儿跟我们耍竞技场是真是大材小用。”
　　对面的黄毛龇牙怼他：“就你嘚嘚！老大要真去职业战队了，我看你这辈子也拿不上SS套。”
　　“这话说的！SS套能跟老大的职业生涯相提并论？”小平头一把勾上Pyshon的脖子，谄媚说，“老大你要是奔职业联赛去，就把π神的号送给我吧！”
　　黄毛在桌子底下一脚踹过去：“轮得到你！”
　　顾一假装专注地分解烤鱼，隐隐约约听出，原来他的真名叫北川。
　　程北川一直没怎么开口，见那几人闹腾，才淡淡表态：“我不去职业战队。”
　　“为什么？”红背心咋咋呼地说，“我听说FT战队已经连着拿了好几个国际大赛的三甲，混进去奖金那还不得十万八万的。”
　　黄毛啐了一口：“你就那点出息！何止十万八万，十万八万老大能看在眼里？”
　　小平头把脑袋依偎在程北川肩头：“就是说嘛~老大是不舍得我们，对吧？”
　　程北川不动声色地抬手，一把将小平头推开，不置一词。
　　“我说~~~”远远的有个男声传过来，“你们能不能有点创意，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你们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吸引了顾一的注意，她忍不住朝那边看去，却被来人的视线捕捉个正着：“哎哟我去！这不是小顾教练吗？”
　　邻桌的三个男孩纷纷侧目，唯独程北川背影不动如山。
　　顾一尴尬地抬手：“嗨……好巧。”
　　韩意满自来熟地凑到顾一这桌，目光从宋简脸上扫过，又对顾一坏笑：“你的‘成熟稳重’？”
　　顾一醒醒嗓子：“别乱说，这是我朋友。”
　　“哦哦，我懂，男～朋友嘛。”韩意满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正嬉笑，忽然看见了坐在顾一身旁的孙静影，一句话顿时梗住，五官难得沉静下来，连站姿都端庄了许多。
　　顾一正色纠正：“我都说了，是朋友。”一面说着，余光看向隔壁桌，除了北川，其他几人都看好戏似的在围观。
　　韩意满挠挠头，“哦”了声，搬了张凳子坐到隔壁桌去了。
　　宋简这才开口：“你的朋友？”
　　“……学生。”
　　“我以为你都是教小朋友。”宋简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大学生了吧？”
　　顾一看着北川的背影，他们那桌分明在议论她，他却偏偏从头到尾没回头，心里莫名地不爽，不咸不淡地说：“在我眼里，比我小的都是小朋友，没说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公会名resite: 编程常用词汇之一，意思是新址。
闷骚君ID python：一种编程语言，读音似派森~~所以玩家直接尊称π神。

　　☆、chapter06

　　“在我眼里，比我小的都是小朋友。”　 
　　韩意满显然听见了顾一的话，却破天荒地没接茬。
　　北川也像没听见似的，照常喝酒吃肉，倒是黄毛唧唧歪歪地抱怨：“小丫头片子口气真不小……”
　　红背心瞥了顾一一眼，疑惑地问韩意满：“小满，这小顾教练几岁了？”
　　韩意满随口说：“二十多。”她旁边的大美人，似乎比她还要年长几岁。说不上的古怪心理，他忽然就不想聊年龄的事儿。
　　红背心问：“比我们大？”
　　“嗯。”韩意满喝了口酒，“大几岁吧。”
　　黄毛噗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将视线从顾一的脸上朝下移，压低了嗓子：“你确定？我妹十五，都比她……”说着双手在胸前做了个隆起的动作。
　　动作做了一半，面前的啤酒罐子忽然被北川失手打翻，黄毛顿时惊呼着跳起身拍身上的酒渍。
　　北川站起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走吧，回去换衣裳。”
　　红背心指着韩意满：“小满刚来，还没吃呢！”
　　韩意满瞥了眼顾一那桌，手背擦擦嘴，站起身：“走吧，我不饿。”
　　顾一低着头，一副专心吃肉的模样，却侧耳听着他们说话，但是谁都没和她打招呼，就走远了。
　　孙静影看着几个少年远去的背影，轻笑了声：“小男生，真心聒噪。”
　　因为都喝了酒，宋简说要打车送顾一和孙静影回家，被两位女士婉拒了。
　　孙静影指着站在路灯下出神的顾小妞：“你忘了她是什么职业了？”
　　最终顾一打车绕道送了孙静影回家，孙静影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我替你把过关了，宋简这人还行，起码知情达趣。”
　　顾一托着腮看窗外：“我俩不是一路人。”
　　“那谁跟你是一路人？”
　　顾小妞没吭声，要说她跟那个叫北川的家伙是一路人……连她自己都不信。
　　计程车离开孙家小区后，顾一就结账下了车。一方面心疼跳表的车资，一方面酒气上头，脸颊烧得慌，她想散散酒气再回家。
　　大概她留给北川的印象真的不太好——先是在游戏里为了矿石抢破头，又因为被警方“合理怀疑”而找他去做不在场证明被拒，再到S大重逢她以武服人……这种奇奇怪怪的女孩，换了她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思及此，顾一莫名沮丧。
　　手机忽然响起来，她以为是孙静影打来问她有没有到家，看也没看就按了接听。
　　“喂？”
　　“是我，晚晚。”电话那头传来女孩甜美的嗓音。
　　顾一涣散的精神顿时提了起来：“晚晚，你好点了？”
　　“……还行吧，”董晚晚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犹豫地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又吃饭？顾一迟疑，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
　　程家住在公安系统的大院，跟老韩家是几十年的邻居，韩意满比北川小一岁，两人生日刚巧同月。
　　在北川出事前，两小子泥巴地里抱团滚，竹竿棍棒一起挨，都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说起来，因为一直练拳击，北川的性子相对还更野一点。
　　直到北川十五岁生病，康复之后两个孩子的性格才渐渐分化。一个话痨到眼睛一睁唠到睡觉，一个能点头解决的绝不多说个“嗯”。
　　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这么多年形影不离，大家都说亏得满满脾气好，让着北川。
　　只有韩意满知道，不是他让着北川，而是他捅过多少篓子都是北川一言不发地收拾，这个话比谁都少的家伙从小一直护他到大。所以，无论程北川多冷淡，韩意满照旧乐意跟在他身边，好让他不那么独。
　　宵夜回来，韩意满就察觉到死党似乎憋着口气，整个人寒飕飕的。
　　“怎么了，刚刚鸭子跟你打招呼，你也心不在焉。”没吃几口就走了，韩意满感觉自己的胃里空空如也，揉了揉肚子，“他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鸭子就是之前嘲笑顾一平胸的小黄毛。
　　北川手抄在口袋里，下巴一抬指指路边的馄饨摊：“没吃饱就赶紧去吃。”
　　韩意满欢呼一声，朝老板伸出两根手指头：“两碗，各加一个蛋，谢谢！”他就知道北川不会看着他挨饿的。
　　坐在街边的木头长凳上，北川的大长腿顿时无处安放，憋憋屈屈地岔开了坐，心不在焉地拿勺子在碗里拨弄。
　　三两下划拉了自己的那碗，韩意满又把目光头投向北川那碗没怎么动的馄饨：“怎么不吃？”
　　“刚刚，”北川放下调羹，“为什么说饱了？”
　　韩意满一愣，含糊其辞地说：“就不想听他们瞎哔哔了。”
　　北川把没一口没吃的馄饨碗推到他面前：“口没遮拦。”
　　韩意满瞅了他一眼，脸色不大好，这是生气了？可鸭子他们说话向来都这么没轻没重，之前也没见北川动过怒啊。
　　“说真的，”韩意满心满意足地吃下第二个荷包蛋，“FT战队邀请你那么久了，你真不考虑去？”
　　“不去。”
　　“为什么？”
　　北川原本就血色不佳的面孔，在馄饨摊的白炽灯下更显苍白。他唇角弯了一下，无意识地玩弄着手里的钥匙扣：“你没接触过职业战队的人，集训起来一天二十小时实战是常事。你觉得，我可以吗？”
　　韩意满一口馄饨含在口中，默默地抿了抿嘴，没吱声。
　　程北川轻笑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到家的时候，北川开门，发现客厅关着灯，电视倒是都开着，常年不着家的父母居然双双在家。
　　父亲程敬堂歪在沙发上，睡得正沉。他是市里刑侦队的二把手，常年忙得不着家，打小起，北川对他的印象就仅仅停留在，威风、严肃、雷厉风行，除此以外，关于亲情的一切都来自于母亲白蘅。
　　白蘅正在看法制节目，见北川进来，朝他招招手。
　　北川喊了声“妈”，走到沙发边，坐下的时候顺手把空调毯盖在父亲膝上。
　　“去哪了？”白蘅问。
　　“跟满满出去的。”
　　白蘅连着上了三个月的大夜班，急诊/ICU忙得不可开交，许久没跟儿子说过话，细细打量他，只觉得脸色不大好，不由说：“你别跟满满疯闹。他跟他爸一样，皮实，你——”
　　程北川垂了眸子，“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了会电视，见白蘅=不说话，就站起身：“我有点累，先睡了。妈你也早点休息。”
　　“北北。”白蘅许久没见着儿子，有心多说两句，但见他疲惫，只好作罢。
　　倒是程敬堂被惊醒，沙着嗓子开口：“你那天给我讲的那个小姑娘，后来还接触过没？”前几日，极少跟他联系的儿子破天荒的主动给他去电话，居然是告诉他前一晚曾经跟个陌生小姑娘打过一宿游戏，而那姑娘卷进了女明星的意外事故里，他想给她做个证。
　　北川停在房间门口，回身看着父亲：“怎么了？”
　　“那个女明星醒了，事情跟小姑娘确实没什么关系。”程敬堂看了眼膝上的薄毯，语气软了些许，“不过，你和那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这身体，能熬夜打游戏吗？”
　　程北川扶着门框，没有说话，闷声“嗯”了句，调头走了。
　　程敬堂习惯性地要开口数落，却被妻子拉住。白蘅摇头，无声地说“别说了”，程敬堂叹口气，手落在膝头薄毯上不言语了。
　　洗漱之后，北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本就睡眠浅，又易醒，一旦失眠就是整宿。房间里关了灯，天花板上有窗帘缝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他就盯着那光斑出神。
　　分开之前，韩意满还在问他，打算怎么处理那个挡在网吧门口告白的学妹。
　　可他连那姑娘头发是长是短都想不起来，自然只有一句：“随她去。”
　　这是四年里的第几个，连韩意满都记不清了。这些姑娘总能对程北川的事如数家珍，动辄要以他为事业导师，和他做灵魂伴侣……当然，也有直白地说就爱他这款鲜肉的。
　　在程北川看来，这些话都没说过三句就上赶着告白的姑娘，看上的不过是传闻里的计算机才子、游戏天才的壳子，跟他本人关系不大。只有他自己知道，剥离了这些光环，真正的程北川有几斤几两。
　　所以这些秋波，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就连韩意满都说：能让北川喜欢的女孩儿，大概还没出生。
　　程北川没考虑过理想型是怎样的，但每来一个告白者，他的黑名单里就多一条：太小，太吵，太瘦，太啰嗦，太娇气……总之，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一类，但很清楚讨厌哪一类。
　　恰巧，近日他就认识了个条条全中的家伙，娃娃脸，竹竿身材，说话又快又不过脑，话多还傲娇，简直每一条都让足够被他丢进回收站、再按下清空。
　　可是躺在黑夜里，他脑海中偏偏总是那家伙软糯糯的声音，在说“凡是比我小的，在我眼里都是小朋友”、“反正我不考虑姐弟恋”。
　　她倒是没说假话，夜市见着的那个白领男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应该奔三去了，大概完全是她的理想型。
　　程北川翻了个身，试图把脑海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甩出去，可惜侧了个身，鼻子前面依稀浮现地铁上从她发丝里传出的淡淡馨香。
　　二十二年没交过女朋友的程北川同学，头一次，被女孩子折腾得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妞：他有女朋友。
闷骚君：她有男朋友。
作者君：你俩还要瞎猜到啥时候？
(╯‵□′)╯︵┻━┻

　　☆、chapter07

　　和董晚晚的餐叙，被约在城郊一间私密性极好的会所。
　　侍应生领着顾一进包间，门一开她就瞧见坐在丝绒高背椅里的女明星，穿着前后v领的小黑裙，更显得肌肤胜雪，化着精致的韩式妆容，珊瑚色唇彩，看不出真实气色来。
　　说起来，她的相貌跟顾一有几分相似，杏仁眼尖下巴，中等偏瘦的身材，唯独脸蛋是纯正的瓜子小脸，所以上镜格外好看。
　　董晚晚放下手机，替顾一倒了杯果汁推给她，柔声道歉：“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用手机。昨天看到你的留言，就给你电话了。”
　　圈子里，对于董晚晚的评价一直很高——大家闺秀，英国著名戏剧学院高材生，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高雅的女神接班人。这一切除了得益于董家殷实的家底，更归功于董晚晚本人极佳的社交礼仪和谈吐风度。
　　在她面前，顾一常常自惭像个披着女人皮的糙汉子。
　　正因如此，不光在片场里所有的打戏、威亚戏……但凡稍微苦累一点儿的镜头都是顾一一手包办，就连下戏之后，她也对来自美人的邀约不忍拒绝。两人三五不时地结伴外出，多半都是晚晚约她晚餐，却吃不了几口就说饱了。
　　顾一打量着她的眉眼，担忧地问：“你已经可以到处走动了吗？头还会不会疼？”
　　晚晚扶额，苦笑：“还行吧。”
　　“那天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跑到小公园那儿去？你不知道，警察当时来调查情况，可把大家吓坏了。”顾一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提外界对自己的质疑。
　　董晚晚将桌上的点心朝顾一挪了挪：“乘热吃，软了就不是这个味儿了。那天……我心情不好，半途绕道去公园散散心，踩空楼梯就摔了，是他们小题大做，在加上媒体添油加醋的，说得跟多大事儿似的。”
　　顾一很想问，散心也不至于绕道跨了半个S市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虽然不善于动脑，但为人处事的分寸却还是有的。
　　董晚晚主动岔开了话题，说过两日她就回剧组补剩下的戏份，让顾一也抽空回去，跟着又随意地谈到她的新戏，拍的是年代剧，有打戏，问顾一后面有没有安排，不如跟着她一块儿去新剧组。
　　放在往日，顾小妞大约毫不犹豫就会接过橄榄枝，可她心里却隐约不安，踌躇了下，笑着婉拒：“手头这部拍完，我得回健身房带班了。新剧可能不能去，谢谢你啊，晚晚。”
　　董晚晚明眸一闪：“还去做搏击教练？那个……赚不到什么钱吧。”
　　顾一毫不在意：“够花就行。”
　　“也好，随便你。如果想来，随时给我电话。”董晚晚拿湿毛巾细细擦拭指尖，“你吃好了？”
　　顾一看着女明星面前碟子里切得井井有条，却几乎没动的牛排，问：“不多吃一点吗？”
　　董晚晚拾起挂在身后的单肩小包，站起身温和地说：“走吧，我吃饱了。”
　　每次相约出来吃饭，董晚晚都是几口就饱，却毫不影响她下一次兴起相邀。顾一也已经习惯了女明星对体重的吹毛求疵，也不强求，两人一起走到包间门口。
　　董晚晚却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看了看腕表：“差点忘了，还得给经纪人和导演打几个电话……我在这里打完了再走，你先回吧。”
　　顾一说：“我不赶时间，等你吧。”
　　董晚晚再三婉拒，她也就没再坚持，被服务生领着在会所里七拐八绕，十来分钟才终于走到大堂门口。看着倾盆如注的大雨，她一摸包，才发现伞落在包房里了。
　　于是，又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摸回之前的包间，门却关着。顾一没多想，口里打着招呼“晚晚，是我，我伞忘拿了”，一面推开了软包房门。
　　没想到，屋里一个高瘦精壮的年轻男人正背对着门，被开门声惊动了回过脸来，和他怀里的女明星一起，惊魂甫定地看着她。
　　片刻后。
　　顾一大口地灌着柠檬水，对面坐着欲言又止的董晚晚和冷峻帅气的年轻男人。
　　好几分钟后，她才想起这人的名字。
　　裴源，时尚宠儿，T台新贵。
　　这张格外有辨识度的面孔，总是不间断地出现在各大商厦外的电子屏上，代言的都是顾一常去的商场里没有的品牌，简称奢品。
　　此刻董晚晚坐在裴源身边，艳光也掩了三分：“对不起，之前没有告诉你。”
　　顾一不无尴尬，举着小花伞摇头：“怪我粗心……”如果她没遗落雨伞，就不会撞破恋情，也就不必三方尴尬了。
　　裴源身量极高，穿着黑色抽象印花的无袖衫，露出古铜色的结实手臂，松散地靠在椅背，下巴微抬，并没有开口寒暄的打算。
　　同样是沉默，裴源的冷里有着高高在上的拒人千里，而程北川的寡言却像是棉花糖外面的冰壳子，让她忍不住想去戳一戳裹在壳子底下的本尊。
　　顾一抿抿唇，撇开脑海中的某人：“晚晚，我可以当作今天没有来，你不必担心。”
　　作为走女神路线的年轻女星，董晚晚不愿意公开恋情，顾一理解。
　　董晚晚眸光闪动：“一一，你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跟阿源关系的人。哪怕有一个人能给我们祝福也好，瞒着所有人真的好辛苦……”说着，她低头牵起裴源的手，十指交握放在桌边。
　　裴源无可无不可地任她牵着。
　　顾一的目光从交握的手移到晚晚精致的脸蛋：“祝福你们，真的。”金童玉女，赏心悦目，作为粉丝，她向来乐见偶像觅得良人。
　　不说话的裴源，陶醉在爱情里的董晚晚，和十万伏特的灯泡顾一，气氛颇为尴尬。
　　顾一起身：“你们聊，我先走了，改天联系。”
　　直到她到走廊尽头，董晚晚才又追上来。
　　“一一，”女明星穿了高跟鞋，比顾一高出半头，微微俯视着她，从手袋里取出一叠现金，塞在对方手心，“我听说《大汉奇缘》那边黄了，这些你先拿着，钱不多，过渡一下。”
　　顾一错愕地看着手里的红色老人头，感觉有些荒诞。
　　她抬起晶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仪态端庄的董小姐：“晚晚，这是做什么？我不缺钱。”说着，把钞票放回董晚晚的手袋里，凝眸看着她。
　　董晚晚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心慌，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顾一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心想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啊，她觉得是什么意思？
　　“你别多想。”顾一微笑，“回去吧，他在等你呢。”
　　顾一摆摆手，继续朝电梯方向走，却听见身后董晚晚温婉的声音，问：“那以后……还可以叫你出来吗？”
　　这话问得奇怪。
　　顾一起先没有反应过来，而后灵光一闪，忽然懂了。
　　为什么相识不久的千金小姐会三五不时地约她出来吃饭。
　　为什么每次一起吃饭，女明星总是三两口就吃饱了，匆匆分手。
　　为什么上一次，董晚晚明明说要乘计程车回家，结果又出现在横跨几区的公园里。
　　直到这会，顾一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只是董小姐撇开助理，撇开剧组成员，撇开媒体私下约会的幌子。
　　她僵在原地，直到身后董晚晚不确定地轻声喊她，才回头轻声说：“我带班之后可能会比较忙……”
　　离开了会所，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从伞檐坠落的雨滴，顾一感觉肩头发重，疲惫得很。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不聪明，学业方面一直吊车尾。和亲戚借钱读到了大二，终于认清了自己，不顾爷爷的反对毅然退了学，开始做自己擅长的事——自由搏击也好，替身演员也罢，她能做得好，同时还能一点点还清欠下的债务，何乐不为。
　　除此以外，她一无所长。
　　顾一一早就明白，令人称羡的好人缘并不是因为她EQ超群，只不过圈子里，肯全情待人的太少，而她又是弱鸟一只，毫无威胁而已。
　　在社会染缸里浸得越久，她越觉得吃力，套路太多，避无可避。如果不是单纯的喜欢演戏……她多一秒都不想留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孙静影常常说她人如其名，太简单，一根筋。可能……真的没错。
　　路边偶尔有出租车鸣着笛驶过，顾一却没有搭车的打算，勉强赶上了末班公交，七拐八绕到家的时候早已接近午夜，沿街的店铺早已关门闭户，路灯下一片凄清。 
　　顾一打着伞，心不在焉地往里走，小区在雨中一片静谧，以至于迎面有人走来的时候，彼此吓了一跳。
　　她微微抬起伞檐，隔着雨幕只看见来人撑着把黑色大伞，手里拎着黑色行李袋。奇怪的是雨夜里那人还戴着顶深色鸭舌帽，看不清面孔。
　　擦身而过时，对方抬眼望了她一下，顾一却并未往心里去。
　　回到家里冲了把澡，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电脑面前发呆。
　　想到一直以来董晚晚相见恨晚的亲热，她觉得有点膈应。比起虚伪的亲热，她宁可去面对看似冷淡却对陌生人慷慨解囊的程某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傲娇妞虽然傲娇，其实对人是极好的。
闷骚君虽然面瘫，其实内心是温柔的。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暗恋和暧昧的时候最心软，敏感，甜蜜，也最容易患得患失……对方每句话似乎都有弦外之音，睡不着都在想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顾一和程北川的这个阶段，会更放不下，因为他们都有不敢开始的理由。
你说年龄？起码那对闷骚君而言不是问题…

　　☆、chapter08

　　
　　尽管时间已经很晚，公会里还有许多人在线，顾一刚刚上线就看见有人提到程北川。
　　【公会】【美食堆里死】我退吧，你们跟π神带妃色打。
　　【公会】【志得意满】妃色是谁？
　　【公会】【美食堆里死】魔世美女排行榜前十啊，妃色你不知道？别装啊，满满！ 
　　【公会】【志得意满】……真不知道。
　　【公会】【宁死不弯】吃货你倒是快退组，妃色，我组你！
　　【公会】【妃色】那多不好意思呀^_^
　　【公会】【宁死不弯】没事儿，为美女效劳~
　　【公会】【美食堆里死】说那么好听，有本事你退啊！
　　【公会】【宁死不弯】我手法比你好，带美女当然要大神出手。
　　那个叫妃色的玩家大约是新入会的，满级的血精灵女法师。顾一抿抿嘴，对话框里打出的“晚上好”，又被她一字字地删了。
　　魔世里女玩家稀缺，这种参加过选美的女玩家更是宅男追逐的对象。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柳下惠似的家伙居然也在列，不由鼓起腮——天下乌鸦一般黑，肤白貌美的男人也一样是男人！
　　公会几人还在为谁去谁留争执不休，都想献殷勤，又不舍得放弃和美女并肩的机会，一时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公会】【Pyshon】我还有事，我退，你们打。
　　【公会】【众人】……
　　窥屏聊天的顾一正在没头没脑地见怪就杀，周边的怪物死了一地，眼看又刷新了一头狮子，小牧师刚刚读条打了丁点伤害，就见屏幕外冲锋进来个大块头，一刀毙命。
　　看着头上顶着英文字母的牛头人，小牧师默默地给他刷了口血。
　　他不是……有事吗？
　　【密语】【Pyshon】什么任务？
　　【密语】【饭团在飞】……不是任务。
　　【密语】【Pyshon】点卡太多烧得慌？
　　【密语】【饭团在飞】你管我。
　　三个字打出去，顾一就后悔了，她明明不想对他发火的。他带不带人家美女玩家，与她何干？何况……他不是没带嘛。
　　见北川没说话，小妞犹豫着要不要主动重新找个话题。屏幕上却发来了组队邀请，见有了台阶下，顾小妞立马点了接受。
　　【组队】【饭团在飞】去哪儿？
　　【组队】【Pyshon】副本，你这身装备丢公会人
　　【组队】【饭团在飞】……
　　北川去的副本等级比她高得多，怪物凶残，她只能乖乖远目，等着吃经验、捡装备，看着牛战在怪堆里冲锋陷阵。
　　顾一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组队】【饭团在飞】你不是有事吗？”
　　【组队】【Pyshon】恩
　　【组队】【饭团在飞】那你忙吧，我自己做任务。
　　【组队】【Pyshon】我不正在忙？
　　电脑屏幕前的顾一一愣，他说的“有事要忙”，指的就是来带她脱贫致富吗？心头顿时一软，忙手指翻飞地找着话题瞎聊。 
　　【组队】【饭团在飞】我刚去见了个朋友……发现人家没拿我当朋友……我本来有点难过，但现在好像好点了。
　　【组队】【Pyshon】嗯
　　【组队】【饭团在飞】都怪我自己呆……
　　【组队】【Pyshon】知道就好
　　【组队】【饭团在飞】……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组队】【Pyshon】我安慰你，人家就能拿你当朋友？
　　顾一被程北川噎得不想吱声，可偏偏胸口堵着的闷气已不知不觉就散了大半，对着他一通竹筒倒豆子，感觉董晚晚的事也都不值一提了。
　　一波怪清完，顾小妞许久没说话，程北川自然也是一言不发，对话框里只剩下各种各样的系统提示。
　　忽然，屏幕上弹出了交易界面。
　　【系统提示】玩家Pyshon申请与您交易。
　　顾小妞一头雾水地接受，只见交易框里多了一个物品名称为灰色的小盒子。
　　魔世里，灰色名称的东西基本都是卖店换金币的废品，他给自己一个废品干嘛？
　　【组队】【饭团在飞】这是什么？
　　对面没说话，屏幕上的牛战已转身扑进下一场战斗。
　　顾一鼓嘴：没大没小，不懂尊老爱幼的家伙！
　　鼠标无意识地一动，落在了那个小盒子上。物品说明的标签顿时弹了出来。
　　【物品】解忧百宝箱
　　【说明】肯帝送给未婚妻米璐的礼物，传说能吸走所有不快。箱体上刻着一行小字：“纵使全世界负你，我愿在你身后”。
　　【售价】1铜
　　这是……这家伙给她的安慰吗？
　　看着在副本里忙碌的牛头人战士，顾一心底有种微妙的情绪。
　　哎，这是魔世NPC肯帝送给未婚妻的礼物，刻着人家的告白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细看上面的文字啊！
　　【组队】【饭团在飞】……谢谢。
　　【组队】【Pyshon】卖店，换钱
　　卖店才1铜！换什么钱！ 顾一腹诽。
　　顾小妞托着腮盯着屏幕出神，看着怪堆中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某人，忽然有点点期待起明天的见面来。
　　忽然公会频道一闪，顾一看见了自己的ID。
　　【公会】【志得意满】鸭子你行不行啊？不行换个人来带，再输我炸毛了啊！
　　【公会】【宁死不弯】靠，怪我啊？老大不在你们这一个个抵个屁用。　
　　【公会】【妃色】都怪我，我操作不好，拖大家后腿了……
　　【公会】【宁死不弯】别别，不是你的错，你打的挺好的，乖哈。
　　【公会】【志得意满】不是，我说妃色，你会变羊吗？羊了对面，随便哪个都行，你别原地站着挫寒冰箭，就你那点伤害打得着谁啊……
　　【公会】【宁死不弯】满满！
　　【公会】【妃色】(&gt﹏&lt。)～呜呜呜……
　　【公会】【宁死不弯】妹子你别哭，啊，等老大来了，保管赢！
　　【公会】【妃色】π神不是说有事儿要忙吗？
　　【公会】【宁死不弯】老大……你在荆棘谷做啥呢？
　　顾小妞心一抖，直觉自己的ID马上就要出现了。果然，下一刻，就被刷了屏。
　　【公会】【宁死不弯】饭团也在荆棘谷？
　　【公会】【志得意满】你不是说有事儿去忙的嘛？
　　【公会】【美食堆里死】π神，你……是在带嫂子副本吗？
　　【公会】【饭团在飞】……
　　【公会】【美食堆里死】这样你们还说没基情！逗我玩儿呐？！
　　顾一深感在众人千呼万唤地等候某大神带队打竞技场的时候，自己将他困在三十几的小怪副本里做着挂机脚本都能干的活儿着实是大材小用……顿时心虚得很。
　　可是闷头打怪的某神却好像没看见屏幕上的千呼万唤似的，一轮又一轮地带着她，眼见着经验条嗖嗖地增加，顾小妞的鼠标始终落在【解忧百宝箱】的图标上。
　　【组队】【饭团在飞】他们在等你打竞技场，还有大美女哦
　　【组队】【Pyshon】嗯，看见我的造型了吗
　　顾一看了眼怪堆里丑萌丑萌的牛头人战士，一头雾水。
　　【组队】【饭团在飞】嗯嗯？
　　【组队】【Pyshon】我就喜欢丑的
　　【组队】【饭团在飞】！！！
　　终究，不管公会频道里几多呼唤，直到顾一下线，程北川都没有去过竞技场。
　　临走，她在公会频道里敲下了“晚安”。
　　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一溜排的晚安里，有一个，属于他。
　　躺在漆黑的卧室，顾小妞一直在想，那个总是冷冷淡淡的大男孩儿，究竟知不知道解忧百宝箱是肯帝给未婚妻告白的信物？如果他知道，还送给她……是不是太轻浮了。
　　毕竟，游戏里两人萍水相逢，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清。他是光对她这样，还是对女号都这样？也不是呀……那个叫妃色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挂在网上呢，瓜子脸大眼睛，肤白貌美胸大腰细……如果要对女号献殷勤，也该是对着妃色才对吧？
　　不善思考的顾小妞，成功地把自己卷进了“yes/no”的谜团里，直到睡着的那一瞬，她还在想，如果他知道饭团在飞就是她，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有种人就是不肯好好说话！明明想靠近，却偏偏拒人千里。
比如顾一，比如程北川……比如在看文的你们这些宝宝=w=
爱我你就告诉我，不然我会以为你不爱我哒！如果不爱就算了_(:з」∠)_
这章之后，游戏出现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唷，原因嘛……你猜。

　　☆、chapter09

　　约定排练的下午，顾一刚走到运动场附近就被里面鼎沸的人声吓了一跳。
　　老远有女孩看见她，跳着招呼：“小顾教练，这边，这边！”
　　原来是S大把社团招新的部分展位设在这里，所以人来人往，搏击操的排练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尽量无视吃瓜群众的关注的，顾一开了音乐，挨个检查队员们的招式动作。
　　“出拳要快，胳膊要打直，”她示范着打了一记直拳，“你就想着这拳是朝你前面人的后脑勺打过去，一拳就要击倒他。”
　　被她抬高手臂的男生调笑说：“前面是美女，我哪舍得啊！”
　　顾一没注意他语气里的轻浮，一本正经地解释：“搏击不分男女，拳软绵绵的，还不如不打。”
　　“什么软绵绵？”那男生大声笑起来，“哪里软？明明要多硬有多硬——”
　　周遭几个男生狂笑。
　　顾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被调戏了。身体反的应比脑子快，就着之前的手势将他的手臂一折，锁在颈窝下。
　　先前神气活现的男生顿时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嗷嗷叫。
　　顾一挑眉：“懂我意思了吗？”
　　人群中有人吹口哨，又有人叫好，顾一傲娇地轻哼，看也不看那男生，松开了手。
　　那人不敢造次地直起身来，却忽然被来自身后的一拳勾中了肩胛骨，顿时朝前一个踉跄险些摔得嘴啃泥，勉强站稳了气势汹汹地回头：“干嘛？！”
　　程北川甩着手臂，居高临下冷眼看他：“不好意思，手滑。”
　　那男生这才想起自己背后的人是谁，顿时噤声不再说话。坊间传闻，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计算机系程北川，不然“死法”有一百零八种，绝不带重样。
　　顾一心中暗爽，昂首挺胸地从那个轻浮的倒霉蛋身边走过，站在北川的身侧，有模有样地踮脚抬手在他肩头一扳：“背打直。”
　　程北川目不斜视，动作都没打顿。
　　顾小妞眸光从他的侧脸划过，才发现这人鼻梁极高挺，剧组里听人八卦说起过，这是热情主动的面相。
　　装，不装会死啊！明明不是个冷漠的人，偏偏长了张没表情的脸，白瞎了这么好的皮囊。
　　s大不愧是顶尖学府，就连顾一也不得不承认，在简单的几次排练以后他们能掌握到这个程度，准时不错。
　　“非常棒！大家这一周里多抽空练一练，不要生疏了。”顾一笑眯眯地拍了拍掌，“彩排见！fighting！”
　　离开时顾一特意放慢步子，果然没多会儿就听见了韩意满的招呼。
　　“小顾教练，一起走啊。”
　　顾一回过身，刻意没有去看和他并排走的程北川，笑说：“好啊。”
　　韩意满仍旧是天南海北地胡侃，走在路上又有男生过来力邀他俩上线打竞技场，所以这一次他的话题主要围绕着死党神乎其技的PK手法上。
　　“北川绝对是天才，你还没出手，他早把你后几招都看透了！”天花乱坠的一番赞美之后，韩意满问，“小顾教练，你打游戏吗？”
　　“唔……打。”顾一注意到程北川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游戏？基三？”韩意满很是意外。
　　“不，”鬼使神差的，顾一老老实实地说，“魔世。”
　　“哇靠！居然有活生生的美女玩魔世？”韩意满跳到程北川和顾一面前，表情夸张，“我以为魔世里除了恐龙就是人妖！”
　　顾一刚抿嘴笑，就听见程北川反问：“难道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啊？杜同学。”顾一听北川拐弯抹角地指自己是丑女，哼了哼，“别以为我不揭穿你就能得瑟了。”
　　韩意满忙打圆场：“小顾老师，别气……别气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那个杜娟……是我前女友，北川那是帮我忙呢。哦，还没介绍……他叫程北川，是我最好的兄弟。”
　　顾一小心眼地避开了他的重点，追问：“前女友？”
　　韩意满耸肩：“第一次排练的时候，还是现女友来着。”
　　原来不是替自己女朋友顶包，而是给弟兄帮忙啊……这家伙，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顾一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微微挑起下巴朝程北川一睇：“总之你就是顶包了，不想我跟校方举报，就别得罪我啊。”
　　看着顾小妞小人得志的傲娇表情，程北川只觉玩心又起，只想故意和她对着干：“你举报，倒霉的是满满的前女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韩意满顿时哀嚎：“买卖不成仁义在，分手了还是朋友。就当看在我的薄面上，小顾老师，北川，啊～各退一步，海阔天阔。”
　　顾一笑嘻嘻地抱着手肘：“看他表现。”
　　见程北川无所谓地看向车流，韩意满哭唧唧地说：“得，算我求你俩。酱紫，晚上我请客，我付钱，两位赏光，一笔勾销，再不提起，行不？”
　　顾一看了下手表：“今晚我要去上课。”
　　“啥课？”
　　“自由搏击课。”
　　*
　　搏击课程结束之后，顾一送走了几个小孩，可走到大堂却没有看见程韩二人，以为他们走了，正失落，忽然隐约听见孙静影柔媚的嗓音：“两人一起办个年卡，一起健身，有什么不好呢？”
　　顾一闻声绕过去，果然看见孙静影，韩意满和程北川三人坐在透明玻璃隔离的吸烟室里闲聊。
　　见她过来，孙静影优雅地招招手：“团子，你来。”
　　顾一走到孙静影的沙发旁，轻轻倚着：“聊什么呢？”
　　“你这位韩……”孙静影一时想不起韩意满的名字，询问地朝他看了眼。
　　韩意满满面绯色：“……意满，叫我满满，小满也行。”
　　孙静影妩媚一笑：“嗯，满满办了年卡，我说既然是好兄弟，就一起办算了。团子你来得刚好，同这帅小伙说年费3折，错过可没机会了。”
　　“3折？”顾一哇哦了声，“静姐出手好阔绰！”
　　孙静影不以为意：“你的朋友就是我的。”
　　“三折算下来，一天也就几块钱。”顾一正儿八经地游说，“真的很划算嘛……”她刻意无视自己心底的小算盘，对，她木有私心，一心是为他们好。
　　程北川和韩意满分别坐在两张充满设计感的椅子里，不同的是韩意满像个孩子一样坐得笔直，而北川则是慵懒地靠在扶手上，语气平淡：“不了，谢谢。”
　　“为什么不呢？你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最该好好锻炼，练出肌肉人鱼线，什么样的女朋友不都闭着眼找？二十不锻炼，三十徒伤悲……到时候一身泡泡肉，连女朋友都打不过，哭都来不及。”顾一说得来劲，没注意到韩意满频频朝她使眼色。
　　最终，韩意满放弃挣扎，出声打断：“北川不太方便来健身，先算了吧。”
　　顾一还想说话，程北川却朝孙静影微微颔首，客气地道谢之后问韩意满：“走吗？”
　　韩意满朝孙静影抱歉地打了个招呼，和程北川一起走了。
　　孙静影看着两个男生远去的背影，问：“团子，这小白脸帅哥什么来头？拽得很呐。”她阅人无数，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还鲜少有她搞不定的。
　　顾一绑着发辫，随意地答：“装的，其实挺好玩儿的一个人。”
　　孙静影看着顾姑娘脸颊不经意间浮现的小酒窝，若有所思地弹了弹烟灰。
　　*
　　顾一自觉并不怕孤单，除了，每次夜晚回家却没有一扇亮着灯等她的窗。
　　回家的路上她脑海里反复出现程北川白皙的面孔，和当她全力劝说他健身之后他冷漠的眼神，那和他平时的冷淡不同，她明显的察觉到自己惹他不快了。
　　因为想不明白北川究竟为什么生气，她没有上游戏就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听着风扇的呼呼作响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隐隐约约地传来防盗门被人触碰的轻微声响。
　　顾一一个激灵，顿时警惕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赤脚沿着墙根，摸着黑蹑手蹑脚地挪到房门口，刻意避开了猫眼，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板上倾听。
　　果然！
　　屋外真的有人，似乎是在拨弄防盗门锁，窸窸窣窣的一阵之后终于放弃了动作，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
　　顾一猜想大约是摸空门的窃贼，顿时庆幸搬来的第一天就花了重金更换门锁。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她又走到厨房，贴在百叶窗后从缝隙里朝楼下张望，没一会儿楼梯口果然走出来一个黑衣人。
　　黑色短袖T，黑色长裤。
　　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顾一看着那个男人消瘦矮小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拐角，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黑衣人，之前出现过的，你可还记得？

　　☆、chapter10

　　自记事起，顾一就跟着爷爷长大。对于家里的冷清，她早就习惯了，一直自诩玩得起闹腾，受得住孤独。
　　但如今夜深人静，女汉子思前想后终究还是紧张，如果刚刚那人去而复返怎么办？如果那人招来同伙强行入室怎么办……胡思乱想完了，又自己一一推翻，睡意散得精光。
　　思来想去，时已午夜，这会儿醒着的，大概也只有那个人了。
　　登上魔世，看见好友栏里亮着的英文ID，小妞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归了位，就像走夜路的旅人忽然有了伴，不用说话，只求一路相伴同行。
　　没想到的是，她才默默做了会任务，程北川的密语就发了过来：升的真慢
　　顾一看看自己四十出头的等级，顿感委屈——她大号当初比这还慢一倍呢！
　　【密语】【饭团在飞】牧师打怪本来就慢，不然你来试试啊！
　　【密语】【pyshon】带你刷副本
　　【密语】【饭团在飞】谢谢，不过不用啦，做任务升挺好的。
　　魔世的游戏世界观及其宏大，NPC大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故事，顾一喜欢在游戏里去阅读他们的故事，就像她喜欢在剧组里体会角色的悲喜人生。
　　顾一说完后，对面再也没回消息。
　　没一会，系统提示玩家Pyshon已下线。
　　心像断了线，噗通朝下一沉。
　　她不过是在惶惶不安时想有个人一起走，可这人居然一言不发地弃她而去。
　　耳机里当红叶姓影星玩票翻唱的老歌缱绻情深，在寂静的夜里直钻人心。向来无所畏惧的顾小妞，竟生出几许多愁善感来。
　　说起来，她绝不算脆弱那一卦。当初她在片场从马背上摔下来，险些被马蹄践踏，连一滴眼泪没掉。可这会儿，蓦然被人丢下的她，居然鼻头酸涩起来。
　　忽然，屏幕上弹出了组队邀请，玩家紫菜包饭邀请您加入队伍。
　　顾一茫然地点了接受。
　　【组队】【紫菜包饭】自强副本
　　这个没有标点符号的语气，顾一一下就联想到某人。
　　她迟疑地问：π神？
　　对方没有回答，陆陆续续地加了几个陌生小号进组。
　　顾一疑心自己认错了人，默默跟进副本，却看见对方发过来一个字：嗯。
　　居然真的是程北川？
　　这个血精灵圣骑士和顾一的牧师等级相当，ID叫紫菜包饭，看起来简直像饭团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其他三个小号看到小牧师的公会归属，不由都来了兴致，一个个追问顾一是怎么以傻白甜小号之身打入超强pvp公会的。
　　顾一嘻嘻哈哈地打着马虎眼，程北川一直没说话，骑士一把剑，一张盾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吸引了所有怪物的火力，小牧师则一口口圣光，护他周全。
　　直到顾一倦了，半天没在队伍里吱声，才收到了他的密语：要下吗？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句：刚刚，有人在我家门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不认识的人。
　　屏幕上一直冲锋陷阵的的圣骑士，忽然停下了动作，站在怪堆面前，半天没动。
　　【密语】【紫菜包饭】你的电脑有没有装麦克风？
　　【密语】【饭团在飞】有啊，怎么了？
　　【密语】【紫菜包饭】那就把麦克风打开，有三长两短，我给你报警
　　乍一听，顾一感觉匪夷所思，可转念一想这样似乎确实保险些，就当是装了个人肉警报器吧。
　　她默默地打开了麦，语音单独朝向某人开放。尽管她没有说话，但耳麦里还是传出了轻微的呼吸声，顾一立刻摒住呼吸，直到技能和怪物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才松了口气。
　　那边程北川没有说话，只是打字问：你家的门牌号是多少？
　　顾一打了个地址，心想，这样马甲不会掉吧？
　　对面淡定地回：好。
　　知道网络的另一边有个人关注着她的安危，顾一的心渐渐安了下来。
　　尽管开着麦，可耳机里只有她键盘敲击的声响，和房间里萦绕着的男歌手的声音。
　　【密语】【紫菜包饭】你喜欢叶景琛？
　　【密语】【饭团在飞】还行，看过他几部片子，演技很不错。
　　【密语】【紫菜包饭】我以为只有小姑娘才喜欢他
　　顾一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只有小姑娘才喜欢，难道她是老女人吗？哦，跟程北川比，自己确实老了。
　　她气呼呼地脱口而出：“是啊，那是小姑娘的特权，我这种老大姐连花痴的资格也没有！”
　　话一出口，顾一“啊”了声捂住麦克风——不知道声音会不会被听出来？
　　可显然，程北川并没有认出她的声音，屏幕上的圣骑士依旧沐浴在圣光之中。
　　副本照常继续，一直到天色将明，顾一困得眼皮耷拉，加血的反应明显迟钝，眼看着圣骑士的血条要见底了，她已经来不及抢救，只见骑士果断给自己圣疗，保住了命。
　　【密语】【紫菜包饭】睡吧，天都快亮了，那人不会来了
　　【密语】【饭团在飞】嗯，晚安
　　【密语】【紫菜包饭】晚安
　　那之后，顾一睡得格外沉。
　　醒来的时候，她恍惚记得似乎梦见了些什么，却回忆不起来，只觉得胸腔很满，有种莫名的雀跃心动。
　　这种感觉在过去的25年里她从没体会过。
　　*
　　托孙静影的福，顾一那几个学生暂时由其他班收纳了，她才得以回剧组配合董晚晚完成最后片段的补拍。
　　顾一原以为再相遇会尴尬，没想到，董晚晚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就踩着高跟鞋和助理离开了。
　　反倒是组里的女二号卢甜甜，原本就很是看不起顾一，见她回来了，顿时满脸古怪，偏头和其他艺人窃窃私语。
　　固定跟组的群演赵小赵，已经是第三次和顾一同组，见她回来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胳膊：“这些天你不在，可想死我了。”
　　顾一和她头碰头：“这不回来了？最近拍摄顺利吗？”
　　赵小赵压低嗓子：“卢甜甜还以为晚晚回不来了，做着升女一的梦呢。你俩一回来，她大概失望死了！”说完拉着顾一，绕开了扎堆的那伙人，拐进片场。
　　这天补拍的是董晚晚饰演的小师妹和卢甜甜演的大师姐之间正式决裂的一场戏。
　　两个女演员和各自的替身轮替拍摄，完成得颇为顺利。
　　中场休息，顾一在洗手间正准备出来，就听见了卢甜甜的声音：“你看她那虚弱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林妹妹，摔着脑子了就老老实实歇着呗，跑来装什么敬业……”
　　另一个声音说：“还有那个顾一，都被警方调查了，怎么没给抓起来？”
　　卢甜甜一哼：“做得干净呗！你看董晚晚如果不回来，剩下的戏还不都得给她拍？呵呵……董晚晚的事，还真说不定谁干的……”
　　“甜甜你开玩笑呢？她俩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想取代董晚晚，顾一还差远了！”
　　卢甜甜说：“总有些人以为，干掉前面的她就是第一，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一有那么一瞬想走出去当面对峙，可终于没有。
　　卢甜甜对她的厌恶是写在脸上的，而她对于这种真小人，向来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顾一人缘挺不错，尽管只是演职人员表里不起眼的小替身，但合作过的艺人总爱和她做朋友，有些甚至连婚礼之类的私人场合也邀她出席。也正因如此，她对卢甜甜并不在意。
　　这是社会呀，成人世界，她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喜欢？
　　顾一打定主意等卢甜甜走了再出去，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在说谁？我吗？”女声娇俏甜美，温和有礼。
　　卢甜甜忙说：“不是，我们在说顾一呢。天知道你那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指不定是谁在背后使的绊子，晚晚，你以后一定要多小心呀。”
　　董晚晚轻笑：“当晚我喝了点儿酒，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媒体有多能编故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也能信？”
　　卢甜甜神叨叨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别看她长得人畜无害。”
　　“我相信她。”董晚晚洗好手，又踩着高跟鞋走了。
　　卢甜甜恨恨地骂了句：“好人给她做尽了，假！”
　　等人走光了，顾一才从隔间里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忽然，最远的一处隔间门“咔哒”响了声，她一惊，忙回身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妞的住址，闷骚君技巧性get！

　　☆、chapter11

　　门开了，出来的竟是赵小赵。
　　她还穿着戏服，为了不弄脏衣服，双手把下摆都提在胸前，看了眼洗手台边的顾一，又扫了下洗手间门口，忿忿地安慰：“你别往心里去，卢甜甜就是嫉妒你跟晚晚好。”说着一面洗手，一面从镜子里看顾一的脸色。
　　见顾一面色绯红，赵小赵擦干手，双手掌心在她脸蛋一夹，把娃娃脸揉搓得变了形，见状哈哈大笑，直把自己笑出了眼泪来。
　　顾一看着她前仰后合的模样，心头紧绷的弦不由松了下来。
　　她喜欢赵小赵，不仅仅因为两人都是挣扎在剧组底层的小人物，更因为她俩都有颗大心。
　　赵小赵松开手：“好了好了，小妞，给爷笑个。”
　　顾一笑眯眯地勾上她的脖子：“谁是爷，我怎么记得你还得叫我一声小姐？”
　　“哎哟，小姐饶命，小的可打不过你……”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地返回片场，背影落在了不远处小憩的卢甜甜眼里。
　　一双贴了浓密睫毛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不知道这姓顾的野丫头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一个个都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同她交好。
　　明明……这死丫头付出的，远不如她多。
　　*
　　晚间，回到酒店的顾一满身疲惫，威压装备束缚过的腰腹、大腿的肌肤隐隐作痛。
　　可她还是打开电脑上了魔世。
　　程北川居然不在线。
　　顾一在游戏里晃了会，也没见他出现，终于忍不住问韩意满：今天π神怎么不在？
　　【密语】【志得意满】怎么，想他了？
　　【密语】【饭团在飞】……随口问问。
　　【密语】【志得意满】他生病了。
　　顾一一愣，前夜他俩还几乎通宵奋战来着，怎么忽然就病了？
　　【密语】【饭团在飞】感冒？
　　【密语】【志得意满】不是，不知道熬夜干什么累着了，病了，不能上网。
　　顾一有意无意地从韩意满那儿套话，这才知道全服pvp玩家顶礼膜拜的π神，居然身上有伤不能久坐，每天上游戏的时间有限，陪基友打打竞技场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是什么伤，韩意满没说，顾一也没敢问。
　　她一直反复自责：程北川的伤病，大约是因为撑着陪她熬了夜，才复发的。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在线时间有限的某人，是怎么练出的紫菜包饭？
　　*
　　隔日的最后一场戏被安排在日暮时分。
　　尽管已经拍摄了整整一天，但是整个剧组的演职人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原因是导演组刚刚传出消息，影帝叶景琛作为友情客串，将以仙君之姿短暂出镜，在女一、女二生死较量之际出手相助。
　　叶景琛其人，算得上娱乐圈内的神话，以二十出头的年纪横扫国内各大奖项，影帝、视帝拿到手软，影迷数以千万计。原本影帝客串的事，组里一直藏着掖着，因为他的档期太紧，这事儿没到最后都不一定。
　　直到开拍前一小时，组里才得到准信。
　　女艺人纷纷钻进化妆间，补妆的补妆，更衣的更衣，没戏的也不着急走了，一窝蜂都留在片场等着围观影帝。
　　所有人整装待发，摇臂、摄影机都已架设好，顾一和卢甜甜绑好了威亚，站在楼宇之巅，残阳似血，映红了顾一身上青白的纱衣。
　　这一幕打斗戏，原计划都是由替身上场，但听说叶景琛要来以后，卢甜甜提出要亲自上镜。
　　尽管导演组对于她的身手并没有信心，可架不住她理由充分：“晚晚那是受了伤没有办法，人家影帝都亲自上，我们派俩替身对手戏也太不尊重了吧？”
　　时已入秋，飒飒风起，屋顶微凉，两人都衣衫单薄，卢甜甜不由抱紧双臂，顾一却负手而立，衣袂翻飞。
　　叶景琛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上好装备，一袭白衣道骨仙风，简单温和地同众人打了声招呼，很快就进入了拍摄状态。
　　影帝到底是影帝，即便顾一以专业的眼光去看，也依旧挑不出他什么毛病来，起身轻盈，落地稳健，在空中的打斗招招式式有迹可循，都是常年在武打戏里练出来的底子。
　　反观卢甜甜，素日里能推给替身的打戏她从来不上，原本众人还寄希望她能超常发挥，结果发现也是奢望，失手丢剑，接招失误，错手伤人的事故频发。
　　若不是顾一身手灵活，几次险险避开，只怕少不了跟着受罪。
　　叶景琛脾气倒是同名气成反比，尽管身份地位比这两个女艺人高出百倍，每每NG也只是耐心地和女演员商议下一轮的注意点。
　　卢甜甜越着急越是出错，到最后妆都被汗湿花了，又被导演勒令卸妆重化。
　　顾一抱着道具剑在一旁候着，没想到竟被影帝搭了讪：“小姑娘伸手不错，你是哪家公司的艺人？”
　　受宠若惊的顾小妞顶着周遭艳羡的目光，擦了擦鼻尖的汗：“我不是演员，是晚晚的替身。”
　　叶景琛颇为感兴趣似的抱臂退后一步，仔细将她打量一番，微笑：“说起来，你跟董晚晚确实有几分像。”
　　顾一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来及开口，就听影帝先生又问：“你多大，成年了吗？”
　　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顾一垂头丧气地说：“叶老师，我今年25岁了。”万恶的娃娃脸，毁她事业，坏她桃花！
　　卢甜甜补妆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顾一和影帝相谈甚欢的场景，胸口恶血翻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碍于现场人多眼杂，什么也没有说，只冷着脸任由工作人员检查装备。
　　三人重新被吊上屋顶，工作人员退下之后，再度由大师姐卢甜甜向女主角发起攻击，剑招凌厉，步步逼近。
　　顾一是替身，所以镜头多是从她侧后方拍摄，卢甜甜动作偶尔会被她的身形所挡。
　　其中一番打斗是女主被大师姐剑气所伤，从屋檐摔落坠地。因为是仙侠片，剑气全靠后期特效，这一步卢甜甜只需遥遥指向就好。
　　令顾一措手不及的是，卢甜甜竟然由着惯性，飞速持剑刺来，道具剑直直指向顾一的颜面，而这一切从镜头和工作人员看来，更像是由于卢甜甜不擅拍摄高空打戏所致的失误。
　　按原计划，顾一应当做出为剑气所伤的样子朝后跃起摔落，所以站在极为靠边的位置。眼看着就要被那金属剑划伤，虽然没有开锋也难免破相，千钧一发之际，顾一旋身一避，从屋檐跃起。
　　可道具师没料到她会提前起跳，钢丝的收紧迟疑了两秒，顾一跃下之后并未及时被拉起，短暂的失重朝下一坠，整个身子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不过是一秒的反应间隙，钢丝拉紧，她立刻脚尖踢墙，重新飞跃，抚胸落地，一套动作天.衣无缝。
　　导演在对讲机里轻声吩咐：“OK，转二号机位。”
　　卢甜甜那边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在顾一摔落之后险些刹不住车也要跟着冲下去，幸好叶景琛扮演的仙君虽未赶上救顾一，却刚好拦住了卢甜甜。
　　镜头里，仿佛是仙君拦住追杀女主角的大师姐，毫无违和感。
　　终于，导演一声OK，这幕戏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补女主角和仙君的正面镜头。”
　　小k哥忙将披在董晚晚肩头的风衣取下，化妆师发型师又替她又整理好妆容。
　　董晚晚这才在万众瞩目下，仪态万方地走到镜头中央，补上与仙君的台词对白和特写。
　　顾一确定现场已经没她什么事，刚准备走，却被个陌生男人叫住了。
　　“顾小姐，我是景琛的助理，你可以叫我忙哥。”那人递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景初工作室，陈枫的字样。
　　顾一一脸茫然，接过名片，礼貌地说：“你好，忙哥。”
　　陈枫点头说：“阿琛觉得你身手很好，将来如果有机会，想请你给他太太做替身。你有名片吗？可以给我一张。”
　　顾一受宠若惊：“好啊！我，没有名片……”
　　跟影帝的助理交换了手机号，又表达了感谢，顾一扶着腰悄悄地从拍摄地离开。
　　这一幕，周遭的剧组成员都看见了，当下神色各异。
　　尤其是卢甜甜，几乎是咬碎银牙。她就是不明白，这么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丫头，怎么就有那手段和狗屎运！那些她拼尽全力，不惜代价想得到的一切，都莫名其妙地落在这蠢笨丫头的头上。
　　正在候场的赵小赵见顾一要走，忙跑过来：“别走啊，我的戏马上就到了，拍完一起吃宵夜去，还有大喜他们。”
　　顾一摇头，苦笑说：“不了，改天吧。”
　　“为什么？”
　　用力地拿掌心支撑着腰椎，顾一咬了咬唇：“刚刚，我好像伤到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叶大神来打酱油了。_(:з」∠)_
顾小妞的事业线要动了，下一章开始，红鸾星。。。也动了。
下章一大波糖正在赶来，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撒糖了(*/ω＼*)

　　☆、chapter12

　　窗外阳光很灿烂。
　　窗内顾小妞很沮丧。
　　孙静影提着来自某追求者的精巧甜点，怀抱着紫罗兰色包装纸的鲜花走进病房，一眼就看见耷拉着脑袋的小妞，正半靠在病床看着窗外发呆，啃指甲。
　　“说你多少次了？美女都是指若青葱，就凭你那啃得圆凸凸的指甲，活该嫁不出去。”孙静影将花搁在顾一床头，凉飕飕地数落。
　　顾一早就乐颠颠地倾身将糕点揽入怀中，边拆包装袋边乐：“嫁不出去，我就跟姐你过一辈子。”
　　“谁爱跟你过，我自在得很，可不想带个拖油瓶。”嘴上虽然说得刻薄，孙静影却还是弯下腰，查看挂在顾一床头的简明诊断，柳眉微蹙，“你这怎么能伤到腰？你知不知道腰多重要？”
　　顾一嘴里塞着美式乳酪蛋糕，口齿不清地说：“没那末厉害，都是伊森咋呼。”
　　“医生咋呼？你太年轻，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孙静影眼波一转，压低了嗓子，“你知道，没了腰就没后半辈子性福了吗？”
　　作为一只单细胞生物，顾小妞花了好几秒，才搞明白此性福非彼幸福，瞬间臊红了脸，还没来及发作，就听隔壁床位的老阿姨哈哈大笑：“小丫头，你可别不听！大闺女说的可都是经验，一看就是过来人。”
　　顾一红着脸觑了孙静影一眼，见她面带微笑旁若无人地凭栏远眺，仿佛刚刚口出妄语的不是她一样，只好鼓着腮帮解释：“阿姨你别听我姐的，她这单身着呢。”
　　她家静影姐姐的言谈举止太豪放，总被误认为是老司机，所以这都单了这么些年，也无人求娶……
　　病友阿姨却完全没听进去：“丫头，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家老头子当年在工地上落了腰伤，我怎么会只得三男二女啊？怎么也要生十个八个……”
　　顾一终于放弃挣扎，任由隔壁床阿姨念叨自己被迫半途而废的生育大业，只管闷不吭声地扫荡甜点。
　　直到孙静影从窗边收回视线，一把将蛋糕袋子从她面前扯走：“你属仓鼠的？给多少吃多少？亏你还是健身教练。”
　　“……我属虎，”顾一念念不舍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袋子，装傻，“姐你忘了啊？”
　　孙静影不理她，只问：“要住多久？”
　　“也就三两天吧，其实没啥事儿……医生瞎操心。”顾一拍拍自己的腰后，“我摔得比这厉害的次数多了去了，也没见怎么着，躺几天歇歇就好了。医生就是这样，规避他们自己的风险，才是首要任务。”
　　“这不是应该的吗？人都该趋利避害，”孙静影翻了她个白眼，“也就你这个傻妞，做什么都拼尽全力，浑然忘我。”
　　顾一委屈地说：“这次真不赖我……”要不是卢甜甜耍心机，她哪至于失足摔落？
　　可这些圈子里的龌蹉事，她不愿讲，怕孙静影觉得介绍她进娱乐圈是害了她。
　　接近饭点了，孙静影才起身：“我去给你买点晚饭。”
　　“我跟你出去吃吧！”顾一兴冲冲地掀开薄被，却被按住了。
　　“去什么去？不识字吗？”孙静影涂着夜空黑甲油的指尖指着床头的医嘱，“卧床，静养。这四个字你认识吗？”
　　顾一可怜兮兮地拉着被头，盖了半张小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那我想吃柒家锅贴，姐……买五两，咱俩分吧。”
　　“给你买三两，我不吃。”
　　“为什么？”
　　“我晚上的航班，明天托店里的姑娘给你送饭。”
　　“你别担心我，医院有病号餐，可以直接送过来。”顾一忙说，又探头问，“你去哪儿呀？”
　　“昆明。”
　　顾一愣了愣，终于想起这又到了那人的祭日，孙静影惯例是要去祭扫的，“哦”了一声，就见穿着红色大开领针织衫的孙静影，已经踩着高跟鞋婷婷袅袅地出病房了。
　　隔壁病友阿姨问：“你亲姐姐？”
　　顾一笑笑：“不是。”
　　“我说呢，长得不像，性格也不像。”老阿姨唏嘘，“感情倒是真不错，亲姐妹也就这么回事了。”
　　“嗯！”小妞笑得眉眼弯弯。
　　*
　　孙静影下了住院楼，穿过急诊和住院区共用的走道，一眼看见迎面走来的大男生有三分眼熟。
　　她原想不起这是顾客还是朋友，直到跟那男孩眼镜后清冷的目光相遇，脑海里猛地闪过顾一的那句“装的，其实挺有趣的一人儿”。
　　“程……”
　　程北川闻声停住了脚步，眼神疏离。因为轮廓太硬朗，他不说话的时候总显得冷硬得难以接近。
　　“我是顾一的姐姐，”孙静影满意地察觉，对方冷淡的神色在听见小妞名号的瞬间，有细微的动容，“你还记得我吗？”
　　“你好，孙老板。”
　　依旧冷淡，但好歹，孙静影确定了这孩子记忆力还过得去。
　　“你来探病？”
　　程北川微怔，一秒后，终于主动开口：“顾一住院？”
　　孙静影看了眼他清爽干净的宽松白T，微露脚踝的休闲裤与三叶草板鞋，长睫一闪：“她受了伤，住在楼上。我本来要给她买晚餐，不过现在赶时间去机场……”
　　*
　　左等右等，孙静影都没回来。
　　顾小妞的目光无数次飘向放在柜子上的乳酪蛋糕，想吃，又怕待会儿被孙静影发现了又得数落，咽咽口水，可怜巴巴地裹在被子里，阻挡住来自走道的饭菜飘香。
　　入院开始，她就没上过游戏，不知道有没有谁找过她？
　　过去，她玩得独来独往，没兴致的时候，一连十天半个月不上线也心无挂碍。不知怎么，自从玩了那个部落小牧师，加了最强公会之后，反倒是牵挂上了。
　　再来……前天听说程北川生了病没上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哎，她都“瘫痪在床”，不管怎么着，他总不能比她还惨吧。
　　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有脚步靠近，塑料袋和餐盒放在桌面的些微动静，为了赶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某人，顾一猛的掀开被子，夸张地嚷嚷：“饿扁我了！要不是被子压着，我都要飘上天花板了——”
　　一句碎碎念叨完，顾一的目光终于从餐盒移向了送餐人。
　　白T瘦削的身影印入眼帘，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下一秒，小妞重新将被子拉过了头顶，鸵鸟一样躲回去，在黑暗里眨巴眼睛。
　　她昨天没磕着脑子吧？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以你的吨位，再饿十顿也飞不上天花板。”程北川清泠泠的声音，穿过薄薄的被褥传了进来。
　　顾一闷在被子里，手指整理着蓬乱的发丝，努力地压下慌张，闷在被子里牙尖嘴利地反驳：“总比有些人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好吧？”额，其实回想回想……程北川虽然又高又瘦，可是看得出肩宽腰窄，并不羸弱单薄……说一阵风能把他吹跑，好像太夸张了些。
　　然而程某人却并没有反驳。
　　顾一等了许久，没听见他动静，几乎要疑心人已经走了，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拉到眼睛下方，桌边果然已经没人了。
　　她撇撇嘴，真是……没耐性。
　　“伤到腰了？”
　　声音却突然从床尾处传来，顾小妞一惊，下意识地将脚趾一缩，蜷起腿来。
　　只见某人大约刚刚弯腰看过她床尾的医嘱，正直起身来，目光不经意地从伸出被褥外的雪白小脚上滑过，又落在她脸上，白净的面庞有丝可疑的红晕。
　　程北川食指轻轻抵着镜框，见她红着脸不说话，又“嗯？”了一声。
　　语尾微抬，是个疑问的语气。
　　顾一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在问她话。
　　“吊威亚的时候撞在墙上了……”
　　“你不是专业的么？”
　　“专业替身也会遇见意外啊！”顾一不自觉地撅起嘴，“你又没做过这行，哪里知道其中的辛苦。”
　　本以为，以程北川的毒舌必定要反驳，没想到他闻言只是轻声“嗯”了下，就转身去拆包装袋了。
　　袋子才开，饥肠辘辘的顾小妞立刻嗅到柒家锅贴特有的油香，朝上挪了挪身子，看着他的背影问：“你怎么会买这个来？”
　　“孙老板说你要吃。”
　　原来是静姐，就说程北川怎么会知道她住院，还知道她的最爱是柒家锅贴……简直吓得她心跳都加速了。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在哪儿？”这是家小巷深处的老店，几乎从不做广告，只有住在那附近的人才知道。
　　程北川将一双筷子拆开，相互搓了搓，随意地递过来：“我不知道它在哪，找了很久。”说罢，抬眸看她，“所以，你要付我辛苦费吗，小顾教练。”
　　顾一被他难得的戏谑吓了一跳，接过筷子，半晌才接茬：“谁说我一定要吃这家了？你高兴跑就跑呗，又不是我求你的。”
　　程北川嘴角一挑，原本已经送到床边的餐盒，打了个转又回到了柜子边：“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勉为其难独享吧。”
　　金黄脆嫩的锅贴，被程北川一口一口地拆吃入腹，平素里颇淡的唇色也因此红润了些，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有种奇特的诱惑。
　　腹中空空如也的顾小妞，双手搓着木筷，眼睁睁地看着他又戳向下一只锅贴，终于从被窝里发出了悠长婉转的一声饥鸣。
　　程北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目光落在小妞气鼓鼓的脸上，动作极缓、极缓慢地张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朋友那点心思，静姐老司机还能看不明白嘛？
只不过，在静姐心里，宋先生比程同学要适合一点啊……_(:3J∠)_

　　☆、chapter13

　　锅贴的香气直直地钻进顾一的鼻子里。
　　小妞半靠在床头，很有骨气地没去看食物，而是目光坚定地投向咬着筷尖的程北川。
　　后者一脸静观其变，她不动，他不说话。
　　终于，来自顾一肚子的咕噜噜，又一次打着卷儿从被褥里传出来，打破了平静。
　　她朝着天花板无声地翻了个小白眼，佯作平静地伸手将头发撂到耳后，白净的小圆脸满是平静，仿佛那个丢人的声音来自外太空。
　　程北川挑眉，目光从她的脸，移到被子，又从被子移到锅贴袋子，见顾小姐死鸭子嘴硬不肯松口道谢，也不强求，夹起一只锅贴，转身就着窗外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潮细嚼慢咽。
　　“咳。”顾一清了清嗓子，然而对方不为所动。
　　她只好双手撑在床上，稍稍朝上坐了些，一本正经地问：“所以，你想要什么报酬？”
　　程北川这才回过脸，单手撑在窗台上，看着床上浑不知自己可怜巴巴的顾一，平淡地说：“问你个事，就当报酬。”
　　“什么事？”顾一尽量低调地咽了口唾沫，距离上一顿饭已经过太久，她真的饿了。
　　程北川没说话，转过身将锅贴连着塑料袋一起端起，再回过脸见顾小妞满脸期待地正要掀开被子下床，立刻冷着脸喝止：“别动！”
　　顾一被他突如其来的断喝一惊，动作打了个颤，原本就绑着护具的腰一抽，立刻疼得呲牙咧嘴，右手扶腰，左手撑着床单嘶嘶地直抽冷气。
　　一双大手适时地托着她的后腰，送她半躺下身来，腰背接触到柔软床垫的刹那，小妞一口气才勉强缓了过来。
　　发觉自己和某人之间的暧昧姿态，顾一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
　　为了给小姑娘受伤的腰提供支撑，程北川整个手掌和前臂都贴在她的腰后，这会两个人几乎是面贴面，中间不过一掌空隙。
　　他高挺的鼻梁，线条刚硬的唇角，还有那双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睛近在咫尺，轻微的呼吸落在顾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气息。
　　小妞疑心，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那么急，像要从喉头跃出来。
　　就在她怀疑自己再多憋气一秒，就该窒息的时候，温厚的大手终于从她腰下撤开了。
　　那人的身子很快就退开，将她包围的属于异性的气息终于散去，她大喘了口气……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心跳是因为腰疼，还是因为某人。
　　程北川的目光落在顾一的脸上，似乎在分辨她是否还疼，见她面色红润眼神飘忽，一垂眸，转过身去。
　　顾一这才得以放松，双手捏着脸颊，恨不得给自己俩小巴掌——干嘛，干嘛？这是秋天，春心荡漾之类的事留待春暖花开时不好吗？何况……对方是小朋友啊！
　　还没等她修正好情绪，“小朋友”已经把一只椅子踢到床边，端着锅贴盒子坐在她床头。
　　顾一咽了口唾沫，终究熬不过美食的诱惑，盯着金灿灿的小煎饺，问：“干嘛？”
　　一只煎饺被送到她嘴边，某人简短地说：“吃。”
　　这是哪儿来的好事？顾一打记事起，就没被人喂过的印象，更别说是来自同龄异性。她只觉得脸发烫，连肚子都顾不上叫了，吃，还是不吃，That’s a question。
　　然而程北川没给顾一思考的机会，十秒后他作势要收回筷子，小妞连忙一迭声地说：“吃吃吃。”说着脖子一抬，就着他的筷子咬下半只锅贴来，顿感唇齿留香，就差没发出满足的喟叹了。
　　程北川起身抽了张餐巾纸，在她唇边一掖，将油渍擦去。
　　顾一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指起落，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手指真长，难怪刚刚托着她腰的时候那么稳。
　　一口咽下去，下一口送来的正是时候。
　　原来，被人照料是这种感觉。
　　就算是少女时代高烧40°，她也没被人喂到嘴边过。更别提成年之后，三天两头的这儿擦那儿碰，绑绷带、上膏药已经成了常事，打着石膏单脚跳着给自己冲泡面也没让她自怜。
　　可如今这一对比，顾一才发现原来自己完全不知道“小公举”三个字怎么写。
　　温顺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程北川递来的煎饺，直到空虚的胃终于有了点实在感，她才想起交换条件，口齿不清地问：“你刚说要问我什么来着？”
　　“食不言。”程北川一句话就叫她闭了嘴。
　　死小孩。
　　会不会聊天，会不会照顾女孩，知不知道什么叫亲和力？
　　顾一腹诽着，清空了嘴里的食物，这才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你要问什么？说吧。本小姐从来不吃白食。”
　　程北川伸手，再一次替她擦掉黏在嘴角的渣渣，而后看着她清亮的杏眼，问：“孙老板是单身吗？”
　　顾一险些被呛着。静姐？等等……静姐跟程北川？年龄差了得有一轮吧？！
　　见她满脸匪夷所思，程北川叹了口气，说：“我帮别人问的。”
　　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顾一点头：“嗯，静姐单身好些年了。怎么，你有朋友要找对象吗？”想了想不放心，又补充，“静姐人好，所以追求她的人多，可她现在真的是单身。”唉，她最担心的就是有好男人因为觉得孙静影看似感情生活极丰富而放弃追求，真是操碎了她这个妹妹的心。
　　“嗯。”
　　“是谁啊？什么人，多大了，脾气好不好？”顾一来了兴致，眨巴着眼追问。
　　程北川一言不发，又递来一只锅贴，成功地堵上了小馋猫的嘴。
　　她嘟嘟囔囔地还想开口，忽然想起他说“食不言”时候严肃的神情，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你的腰，怎么弄的？”
　　顾一这才发现自己不时地在按捏腰上的护具，忙收了动作：“威亚的小事故，背撞到墙上了。”说得轻描淡写，只有真正亲历的人才知道，如果不是她经验丰富，及时借力踢开，伤得恐怕还要更重。
　　“那还好。”程北川却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威亚？什么叫事故？这叫那还好……那请问，什么叫不好？
　　小妞愤愤：“什么叫还好？”
　　程北川避而不答，看了眼她枕头下垫着的外套，淡淡地说：“腰受伤的时候，枕头不要垫这么高。”
　　顾一一愣：“哦……我这是为了靠着省劲。”
　　“注意保暖，腰伤受寒容易复发。”
　　从没听程北川主动连续讲这么多，她疑心面前的人其实是离线状态，由电脑代为操控，居然开始说人话了。
　　顾一插科打诨说：“说得这么有模有样，你是学医的吗？”玩笑而已，她知道程北川是计算机系才子。
　　“久病成医。”
　　顾一先没听清，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时，临床的阿姨已经吃完饭回来了，一进来看见顾丫头的床头坐着个帅小伙，顿时来了兴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眼程北川端在手里的锅贴，啧啧赞叹：“丫头，福气不错啊，有个好姐姐，还有好对象。”
　　“他不是我对象……”顾一难堪地看了眼北川，他却没听见似的继续投食。
　　阿姨会意地笑：“阿姨懂，早恋是禁止的嘛……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注意安全就行……”
　　摔！顾一心有怒气口不敢言，什么叫早恋？是她未成年，还是他未成年？他们明明都二十出头了好不好？！等等……不对，关键点不在成年与否，而是，他俩并没在谈恋爱啊！
　　可无论顾一怎么解释，阿姨都是一副“我知道，我懂，你别装”了的表情，末了临出门去浴室的时候，还又叮嘱了程北川一句：“顾丫头腰上有伤，你悠着点。”
　　程北川冷淡的神情有一瞬僵，最终还在在老人家殷殷的眼神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等门关上了，顾一终于爆发：“你嗯什么嗯？你知道阿姨说得啥吗，你就嗯？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你知不知道--”
　　等小炮仗劈哩叭啦炸完，程北川才淡定地开口：“知道，所以呢？”
　　顾一感觉自己额头布满黑线，这家伙的口头禅每每让她有崩溃的冲动。
　　“所以……你不应该胡乱应承，刚刚阿姨乱猜，你也不该由着我一个人解释。”顾一竭力好声好气地解释，“虽然我知道你不懂，不怪你……”
　　“谁说我不懂？”
　　程北川向来冷冷淡淡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兴味，几乎是挑衅的语气反问顾一。
　　而顾小姐被他反问之下，居然愣住了。
　　“你以为你比我大多少？”坐在床边的程北川忽然倾身，欺近了半躺着的顾一，“比你小的，都是小朋友，嗯？你真这么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朋友程程君：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嗯？
真·病猫顾妞：别，别乱来！尊老爱幼啊！
程：我一般尊幼“爱”老。
顾：……其实我还挺嫩_(:з」∠)_

　　☆、chapter14

　　一声“嗯”带着程北川特有的尾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夹着少年的沙哑和青年的温厚，与冷淡的性子不同，声音清凌凌的，有点苏。
　　顾一觉得那声“嗯”像把青瓷小勺敲在心头，颤颤回响。她自认脑袋瓜子不算太好，而此刻几乎就像断线了一样，思路全无。
　　这张曾经在夜里盘桓在她脑海中的面孔，如今近在咫尺，她甚至看见自己傻乎乎的脸倒映在他狭长的眼里。那里除了她，还有不怀好意的逗弄。
　　就在顾小妞怔怔间，北川已经退回了原位，背靠在椅子上：“我并不觉得你懂的比我多在哪儿，小顾教练。”
　　这称呼此刻听起来，有点小嘲讽——为什么在顾教练的前面，人人都会习惯性地给她加个“小”字呢？
　　顾一语塞。比学问，人家是名牌大学知名才子，自己是三流大学肄业生。比社会经验，她自问应当比他强，可人家是二次元神话三次元偶像，而她混了几年娱乐圈，连个真名都没在片尾字幕出现过。
　　她还真没什么，比他强。
　　小妞神色一黯，觉得有点挫败。
　　“为什么这么拼？”北川看了她低落的神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这万年冰川居然主动延伸话题？
　　顾一意外地抬眸，见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也就随口答：“我喜欢拍戏。”
　　“就算危险也喜欢？”
　　“嗯，喜欢，非常。”如果她像董晚晚那样得天独厚，不必“出生入死”也能有一席之地，她当然乐享轻松。
　　可老天赐给她的就是这么一副好身手，也正是凭着它自己才能入圈。既然如此，她有什么理由嫌弃自己替身演员的身份？
　　程北川看着说到拍戏立刻神采飞扬的某小妞，不由问：“拍戏有什么可喜欢的？”
　　顾一正正经经地说：“人生很短，出生就决定了没法体会所有的可能性，但是演戏可以。我可以飞，可以有魔法，可以飙车……”
　　“即使可能受伤，”程北川转身，眸光沉沉，“比这次还要严重的伤？”
　　“那只是可能性而已啊！”提起心爱的拍戏，顾一的心情总算是拨云见日，“因噎废食的话，什么也做不好。”这成语……没用错吧？她有些心虚。
　　没想到，程北川竟忽然弯起唇角，笑了。
　　这是相识以来以来，第一次见他笑。
　　没想到这个冰块脸的家伙，笑起来脸颊竟有两道窄窄的凹陷，像酒窝，又比酒窝要狭长，冷峻的面部轮廓因为它而变得柔和生动，甚至有几分软萌。这种反差让顾小妞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程北川醒了醒嗓子，似笑非笑地说：“真像小学生写作文。”
　　“什么？”顾一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因噎废食的话，什么也做不好。所以我们应当不畏艰难，逆流而上，追逐梦想，勇于拼搏，终将取得成功。”程北川一板一眼地用小学生朗诵的语调说，“小学议论文100分，给你了。”
　　顾一鼓起腮帮瞪着他。什么人！她好好地跟他吐露心声，居然被嘲弄是小学议论文？
　　可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太苏，她不想跟他吵，生怕那个笑脸一下就不见了，于是只能鼓着腮，气咻咻地不说话。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是在向一个“小朋友”撒娇。
　　收拾好了东西，程北川拎着垃圾袋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问：“早饭吃什么？”
　　“啊？”
　　“那我随便买了。”说完，高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口。
　　顾一眨眨眼，口中残留着柒家锅贴的肉香，过了几秒终于回过味来--所以，他还要来送早餐？！
　　*
　　基于当晚顾一晃晃悠悠去洗手间漱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头发凌乱，形象不堪入目。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扶着墙慢吞吞地移到镜子面前，沾着清水洗洗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隔壁床阿姨出门吃饭特意问她要不要带饭，见她正支着洗手台同杂毛奋战，心知肚明地说：“小伙子挺帅的，你确实该捯饬捯饬……”
　　顾一心碎，看看镜子里白皙圆润的小脸，吸住腮帮让两颊瘪了进去，可是……更难看了。所以，她这张婴儿肥的脸，无药可救了是吗？
　　忽然传来敲门声，顾一“哎”了一声，扶着墙挪过去开门，临出门又对着镜子，把一撮不听话的刘海按了下去。
　　门拉开了，她对着门外蓝灰色衬衣的年轻男人直发愣。
　　“宋……简？”
　　晨曦中，宋简手里提着一份星巴克早餐，笑盈盈地说：“昨天去JM找你，结果前台说你伤着了。她本来要来给你送早饭的，我看这边刚好顺路，就揽过来了。没敢给你买咖啡，拿铁红茶你喜欢吗？赶紧，乘热吃。”
　　直到被按在床边坐下，顾一对着放在自己面前小桌上的纸杯纸袋，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沉寂多年的桃花运，莫非忽然到访了吗？如果说上次在夜市是偶遇，这次宋先生特意来送早餐，她再傻也能看出人家在献殷勤。
　　见顾一迷迷瞪瞪的，宋简笑问：“怎么，还没睡醒吗？”
　　顾一说：“不是，只是……”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前台说不清楚你是怎么伤的，”宋简关切地问，“跟小朋友们比划拳脚的时候扭着了吗？”
　　“吊威亚的时候出了点小事故，撞着了。”顾一心不在焉。
　　宋简剑眉微蹙：“威亚？”那不是拍戏用的东西吗？
　　“我在做替身演员啊，”大概是介绍人“忘了”提她还有份高危职业，顾一认真地说，“最近刚好有戏，不过这一伤，暂时不好拍了。”
　　宋简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犹豫了一下：“为什么要去做替身演员？这行风险不低。”
　　“也没那么夸张，大家都是专业的，会注意安全的。”
　　“你这不就弄伤了？”宋简的语气里透着亲昵，“别再做这个了，女孩子家的万一伤到哪里，多叫人心疼。”
　　这话说的温柔又亲近，眼前的人也帅气沉稳，用孙静影的话说，这么一个优质对象如果她都看不上，可以选择不婚了。
　　可顾一就是觉得一点点愉悦感都没有，甚至有些排斥。
　　这种奇怪的膈应，和前一晚被程北川投食时的自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是需要用钱，我可以先借给你。”宋简生怕顾一误会，又温和地解释，“只是借给你，等你周转过来再还给我也行。”
　　顾一忙摆手：“谢谢，不用……我有。”她就算缺钱，也不会朝他借呀，他们就是相亲失败的甲乙双方，仅此而已。
　　正琢磨着一会儿等宋简走了，她得给JM前台妹子打个电话，说明一下自己跟宋先生并不是她们以为的“交往中”或者“待交往”的状态，免得日后再添枝节，就听见宋简试探地叫了声“一一”，顾一一怔，抬眼疑惑地看向他。
　　只听宋简轻声而温柔地说：“我知道你的情况。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我是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保证不让你再吃苦受累，为生计奔走。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家用什么的我来操心就行。”
　　顾小妞手里三明治掉了一角，摔成扁扁的一块。
　　她这是，被……表白了？
　　没等呆若木鸡的顾小妞开口，稳健的脚步声从病房门口传来。
　　顾一和宋简不约而同地回头，只见程北川破天荒地穿了件正红色的帽衫，整个人看起来同往日的冷淡截然不同。然而，他的面色和衣服却完全相左，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让顾小妞心心念念惦记了一夜的“酒窝”荡然无存。
　　“程……”
　　“外卖。”程北川言简意赅，“十块。”
　　“什么？”顾一看了眼躺在她面前的塑料袋里香喷喷的煎饼油条和豆浆，摸了摸病号服的衣兜，指着门后挂着的外套，“钱包在那边……”
　　宋简打量了一眼面前英俊白皙的大男生，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比顾一还要小几岁，像是学生，心中绷紧的弦稍微松了几分，从手包里取出一张二十的票子，递过去：“谢谢你特意跑一趟。”
　　程北川目光冷冷地从顾一面前的星巴克纸袋，杯子扫过，看也没看宋简手里的钱，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顾一出声喊他：“那个……”
　　他脚步停了一下，就听她声音怯怯地问“钱怎么办”，语音未落，他已然抬脚出了病房，连房门都忘了替她关上。
　　“……这位是？”宋简呵了声，问。
　　顾一不知如何介绍程北川，再像上一次那样说是她的学生，似乎有些不合适。究竟是哪里不合适……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小妞表示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件事她很确定。
　　“宋……宋先生，我想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比较好，”顾一放下筷子，尽量让腰靠在抱枕上以缓解疼痛，“我暂时并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也不想耽误你，所以……”哎，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啦！
　　宋简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有打算的时候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程同学吃醋了_(:з」∠)_

　　☆、chapter15

　　病房里很静，走道里偶尔响过三两声对话。
　　顾一心里七上八下，就像做了什么错事儿，宋简越是温煦，她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跟他撇清关系。
　　她想起身，碍着腰伤终于还是只好坐着，素来带笑的小脸难得的严肃：“宋简，我俩不合适。”
　　宋简笑：“哪里不合适？年龄？相貌？还是家室？”顿了顿，见顾一红着脸不说话，又说，“我比你大四岁，高十公分，你跟爷爷长大，我无父无母。你看，哪里都般配。”
　　顾一失笑：“这都哪跟哪儿啊，我说的是性格。”
　　“我挺喜欢你这性子的，有一说一。那大概是你不喜欢我的脾气？那你给我说说，我可以改。”
　　从哪儿说起？
　　说她不喜欢坐办公室的白领？还是说她不喜欢认为女人不该四肢发达的男人？好像都不是……这些都不是她觉得跟宋简没可能的根本原因。
　　顾一不擅长思考，更不擅长挖掘自己的内心。
　　她更像个小动物，追随本能行动。而本能告诉她，自己对这个男人，不来电。
　　“宋简，你一定能找到好姑娘，”顾一叹了口气，“咱们还是做朋友吧。”
　　宋简左手插在裤兜，唇边带笑，这是被发了好人卡。
　　他也不强求，随意地扯开话题，顾一顺水推舟，很快就从表白与被拒的尴尬局面里抽出身。
　　因为还有公事，宋简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临走面对绷紧了神经的顾一，他只笑着说了句：“我不急，也不逼你。等你哪天觉得我够格了，就告诉我。”说完大步走出病房，轻轻替她关上了门。
　　顾一还没缓过气，隔壁床阿姨已经推门进来，还不忘回头朝走道瞅瞅，语重心长：“丫头，我跟你说，感情这种事千万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阿姨，我没有。他们不是……”哎，她要怎么解释？分明两个都不是她男朋友，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脚踏两条船的即视感？
　　“呐，我告诉你，今天这小伙子有点阅历，年纪大知道疼人。昨天的小男娃虽然好看，但是太嫩不懂照顾人……”
　　“阿姨，他不是小男娃，他也二十好几了。他是S大的高材生，游戏打得好可是很多人的偶像，而且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其实还挺会照顾人……”
　　顾一说着说着，就看见阿姨脸上的笑纹越来越深，终于自觉失言，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阿姨眉开眼笑：“哎哟，你瞧瞧，我就说你这孩子实心眼。一诈一个准！喜欢人家就说呗，千万别让叫人误会了，我跟你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就比老头子大三岁，好着呢！”
　　喜欢？
　　这个词忽然打陌生长辈的嘴里说出来，顾一有点晃神。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比她小的男孩儿。
　　尤其是，这人似乎并不喜欢她。
　　*
　　韩意满拎着牛肉盖浇饭出现之前，顾一满以为自己得喝西北风了。
　　“搞不清北川怎么回事，”韩意满看着埋头苦吃的顾一，抱怨说，“早上我要跟他一块儿上来吧，他不让。这会儿我要他跟我一起上来，他又不肯。小顾教练，你有没有觉得，大神的脑回路，跟常人长得就是不一样。”
　　顾一嘴里包着饭，一愣：“他在楼下？”
　　“是啊，”韩意满挠头站起身，“你先吃，我走了，下午还有课。”
　　等他出了门，顾一把盖浇饭一丢，扶着墙走到窗边，很快就在楼下的小径上看见了还穿着红色外衣的程北川。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上来？
　　程北川双手抄在卫衣口袋，安静地站在住院部出口的槐树下。老树枝繁叶茂，一袭红衣显得他整个人白得发光。
　　顾一曾经坚持认为男人要有古铜色的肌肤才阳刚，直到此刻，她才发觉有时候给自己设定条条框框，不过是因为没遇见那个“意外”。她静静地站在窗后，遥看向那个红色的身影——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明亮色的衣裳，没想到，竟如此耀眼。
　　韩意满从楼里走出来，上前一把勾着程北川的肩，不知同他说了什么，只见程北川抬起头朝楼上看。
　　顾小妞行动不便压根没法躲闪，只得傻乎乎地站在原处与他遥遥相顾。原来他比韩意满高出好一截，难怪在地铁上他一人就将自己护得妥帖，难怪昨晚闪着腰他能稳稳地托住她的身子……天，她在想什么？
　　韩意满抬起头，笑嘻嘻地挥挥手，她也抬手摆了摆，目光却没有一瞬离开那个红色的身影。
　　真要命，她一定是中邪了，才会不由自主的想从一块冰身上汲取温暖。
　　楼下的程北川转回头，大步远去。
　　就在顾一失落时，他忽然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小妞下弯的唇角，顿时微微上扬。
　　这家伙……
　　午后例行查房，主治医生察看了顾一的康复情况，又被她软言相求，终于松口放她回家休息，不必再留院观察，不过再三叮嘱，康复以后千万小心，避免伤及同一部位。
　　顾一扶着腰，慢吞吞地收拾病房里七零八落的杂物。
　　邻床阿姨是左手臂骨折，吊着一只膀子在旁边帮着拾掇，一面八卦：“你的小男朋友人呢？这会儿指着他，人怎么不见了？”
　　“阿姨！他真不是我男朋友。”顾一感觉腰有点吃不住，靠在墙边说，“他是S大的学生，我是学校请的教练，就这么简单……”
　　老阿姨“噢”了一声，随即乐了：“敢情不光姐弟恋，还是师生恋。你行啊，丫头！”
　　顾一一口老血。
　　虚掩的病房门就在这时被叩响了。
　　老阿姨顺势拉开门，顿时眉开眼笑地回头：“说曹操曹操到。”
　　顾一忙支着墙站好了，程北川打门外进来和老阿姨打了声招呼，见临窗的铺子上搁着行李袋，问：“能出院了？”
　　她点点头：“回去静养。”事实上，医生是叫她明早出院，可她想回家。至于为什么想回家，她才不会承认，是想上一下她的血精灵小牧师。
　　“他不来接？”程北川把手里的外卖放在桌上，打量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床铺，抬眼看向顾一，眸光沉静，看不出情绪来。
　　“谁？”
　　程北川抿了抿嘴，没答。
　　顾一恍然大悟，他说宋简呢，不知怎么心里忽然一乐，笑着说：“人家不上班吗？还能二十四小时陪着？”
　　“不然呢？”程北川反问。
　　“他既不是我男朋友，也不是我男仆，凭什么？”顾一留心看了眼程北川的神情，总算是捕捉到这冰块脸眉头微动，神色一松。
　　程北川靠在病床头，下巴微抬点点旁边的便当盒：“快吃，吃完走。”
　　顾一挪向床边，临坐下被他在身后塞了个枕头，顿时轻松许多，她边拆外卖袋边问：“买了什么？啊……小馄饨！”说着脸朝袋子凑近了，猛吸一口，葱香、辣油香，简直不能更棒。
　　程北川靠在窗边，从侧后方刚好看见小妞一手将头发撂到耳后免得沾上汤，白皙圆润的耳垂和乌黑的碎发形成鲜明对比，满眼放光，贪吃鬼的气质喷薄欲出。
　　他忽然想起，之前战队成员带着女朋友一块儿吃饭，鸭子的女友嫌大排档脏，胖子的女友要吃西餐，满满的女友说减肥不沾荤辛……
　　这样想想，面前这个据说是“演员”的姑娘，算得上女生中的奇葩了，锅贴、盖浇饭、小馄饨……这些，他以为她也许不会吃。
　　老阿姨见顾一吃得带劲，笑道：“这年头，吃饭这么香的姑娘可难找。”
　　程北川闻言，嘴角微微一弯，是吃路边小吃也这么香的姑娘，难找。
　　这边顾一心满意足地擦擦嘴，那边馄饨碗已经被北川丢进了垃圾桶，床上的行李袋被他单手一提：“手续办过了？还有别的东西吗？”
　　顾一坐在床沿，傻乎乎地答：“好了，没有。”
　　“到底有没有？”程北川无奈地问。
　　“……手续办好了，其他东西没了。”话刚说完，就看见某人红色的衣服靠近了，下一秒一只胳膊打身后将她从床沿架起，为了就着她的身高，程北川屈膝微微驼着背，问：“这样能走？”
　　借了他的力，顾一走路的时候腰背的吃重轻了许多，步子也轻快些。
　　顾一和邻床道别，老阿姨语重心长：“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千万别跟自己死磕，懂不懂？”
　　红着脸的顾一，一直跟程北川出了住院楼都没敢出大气。
　　身边的男孩儿不说话，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阿姨她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嗯。”他依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谁往心里去了？”
　　“……”好吧，她往心里去了。
　　时间还早，公交车尚未停运，顾一指着南门：“那边，12路能到我家。”
　　可程北川却架着她朝北走，顾一拗不过他，一头雾水地问：“去哪儿？”
　　“拿车。”他简短地答。
作者有话要说：　　阿姨是助攻丙丁_(:з」∠)_
以上内容，男女主内心对白：
程北川：男朋友不送饭，不接出院……留着过年？
顾小妞：宋简他不是我男朋友！
程北川：……不如我陪你过年？

　　☆、chapter16

　　医院北门是一片停车场，停单车的那种，很像大学校门口乌压压的一长串。
　　顾一已经不记得最后一次留意这些车是什么时候，似乎自打从学校离开，就彻底和单车掰掰了。
　　看着程北川推着一辆红黑相间的山地车出来，顾一不经意地回想起若干年前校园里常见的一幕，单车载着少年少女，风一样从身边刮过。
　　不过也就看看而已，当年顾一忙着打工还债都来不及，哪有空谈情说爱？
　　“上来吧。”程北川把擦拭后座的抹布塞回车座，自己跨上单车。
　　顾一迟疑地走到车旁，跳……残疾人做不到，不跳……身高决定她没办法优雅地坐上后座，前后两难。
　　见她默不作声地站着，程北川长腿一跨，将车撑好，走到小妞面前。
　　顾一抬头，停车场的灯光昏暗，只能看见眼镜后某人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她晃了晃身子：“要不我还是坐公交吧--”
　　一句话卡在喉头，变成了小小的惊呼，下一秒她已经像个小孩子似的被抱上了后座。
　　那一瞬间，她的脸贴在他胸前红色卫衣上，衣服柔软和胸膛结实的触感，仿佛停留在她面上。在剧组的时候，她也曾和男演员有过肢体接触，比这要亲近的也有，但那仅仅是尴尬而已，从没像现在这样心跳如鼓。
　　确定她坐稳之后，北川立刻松开了手，转身扶着车把，踢开车撑朝外走。
　　“不……不骑吗？”顾一拽着车架，迟疑地问。
　　程北川推着车，头也没回：“推吧。”
　　是怕她腰不好，坐不稳骑车不安全？顾一这样猜，却不敢问，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程北川走得很慢，一辆又一辆的车超过他们，他也不急。
　　顾小妞看着路灯下两人一车的影子，恍惚地想，他们在路人看来是不是很像恋人？路人能看出来，她比他年长吗？
　　发呆的小妞在两人走出很远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在往哪儿去啊？”
　　“你家。”
　　顾一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
　　程北川淡定地报出一串门牌号码，石化的小妞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你……你，怎么……”
　　“饭团小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在联盟和部落的ID几乎是一样的吗？”程北川停了下来，刚好站在一盏路灯下面，光线从正上方洒落，他的面孔更显得阳刚立体。
　　破除了阳光下白净肤色带来的温和，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许侵略性，他又高，几乎将顾小妞整个罩在阴影里。
　　在所有社交网络上，不动脑筋地一概套用“饭团”昵称的顾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联盟的小德号ID是【一只饭团】。
　　顾一伸手抓住某人的衣袖，急急问：“所以你一直知道是我？”
　　程北川唇角微弯：“嗯。”
　　靠！所以她装呆、卖傻、充萌新，他就在屏幕后看了她这么久的笑话？
　　看着小妞神色千变万化，程北川心情极好，唇动了动，虚着嗓子：“大大，我是新人没有钱买包包，可不可以借我几个包包，以后我有钱了就还你。”
　　顾一听了半句，反应过来他竟是在学自己当初调戏他的台词，顿时面红耳赤，下意识地就要从车座上跳下来，却被程北川单臂拦住了：“又没叫你还钱，跑什么？”
　　语气里带着些许的笑意，与平日的冷硬画风截然不同。
　　顾一又气又窘，看着他脸颊的酒窝就更恼了：“你明明知道是我，为什么还要装没发现……”
　　程北川已经重新推着她朝前走，闻言轻笑：“早说了，我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妞顿时想起当初在派出所时，程某人给自己的评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手比脑快，冲动易怒”，她鼓起腮帮，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有研究精神。”
　　“嗯，我的优点。”毫不谦虚。
　　“停车，我要下车！”顾一在后座轻声叫。
　　“有本事自己跳，没本事就坐着。”北川脚步没停，淡淡地说。
　　顾小妞顿时蔫了，她不想冲动之下再度躺回医院去……一天百十块病房费呐！
　　好在她家小区离医院不过两个街区，半小时不到也就走到了。
　　北川抬头，看着小区锈迹斑斑的大门：“为什么住这儿？”
　　“怎么了？”顾一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流动人口多。”听程敬堂说，辖区里就属这个小区最乱，八成以上是外来户、临时租客，所以杂七杂八的社会问题层出不穷。小区环境不好，租不出好价钱，于是恶性循环，租客水准越来越低，几乎成了远近有名的混混聚集地。
　　顾一不以为意：“我刚租就换过锁。邻居家是小夫妻带着宝宝，也有两三年没搬走。别戴有色眼镜看人，外来人口不见得都是坏人。”
　　“上次半夜有人撬门怎么算？”
　　顾小妞心一突，提起那晚上，她还是心有余悸，想了想：“我买了电击棒放在门口，再敢来，电晕了打一顿。”
　　程北川抬头找着她住的门栋，终于停住：“就凭你这身子？”
　　顾一手撑着腰，朝下一滑，站稳了：“明天醒来兴许就好了。”
　　“腰伤容易复发，要多留意。”程北川探身看了看门栋内，转头问，“没电梯？”
　　“……没。”老小区，总共七层楼，哪里来电梯。
　　拎起挂在车前的行李袋，程北川回头看她：“自己能走？”
　　顾一咬咬牙：“能。”不能走咋办，让人给背上去吗？她再苗条也是近百斤的人呐。
　　楼梯道里没有灯，顾一开了手机照明。
　　先是北川走在前面，她拉着扶手一阶一阶地朝上挪。因为是伤病的老主顾，她本以为这次也不过尔尔，没想到每朝上走一阶，腰椎就扯一下，刚到二层已经疼得满身是汗。
　　程北川回头，只见下方的姑娘走得极吃力，挪到了平台处才勉强直起腰来，一张小脸在手机的照明白光下面无血色，汗珠晶莹。
　　顾一扶着腰喘气：“……马上就好。”正说着，就瞧见某人把行李袋往肩上一挎，弯腰蹲在她面前。
　　楼道寂静，程北川的声音异常清晰：“上来。”
　　“我可以的。”小妞还想逞强。
　　“上来。”声音比刚刚高了些，楼梯道里传来些许回音。
　　二楼的住户家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顾小妞心一慌，朝前跨了步，顺势趴在他宽广的背上，只感觉他温暖的手掌扶在腿侧，她咬着唇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双手在他身前交叠。
　　程北川起身的时候很稳，上了几级台阶之后才开口：“不是说不胖的吗？”
　　“胖吗？”顾一紧张地问，就着手机的灯看向他的侧脸，看起来也没怎么吃力嘛。
　　“……还好。”他偏过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顾一家在四楼，因为被背着，她在兜里翻钥匙的时候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打开房门，顺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程北川问：“要不要换鞋？”
　　羞愧地看了眼自家混乱的客厅，顾一低声说：“不用……”
　　北川在门垫上踏了踏鞋底，背着她进屋放在沙发里，这才双手插兜四顾，末了淡淡地说：“你属狗吗？”
　　这哪里是闺房，分明是狗窝吧？
　　你才属狗，你全家属狗！顾一心里叫嚣，可感激到底占了上风，最终还是窝在沙发里可怜兮兮地道谢：“那个，谢谢啦……”
　　屋子里一片安静。
　　沙发扶手上，顾一临去剧组前一晚收拾衣服时，随手丢出来的宝石蓝内衣和几件换洗衣物格外显眼。
　　顾小妞不动声色地身子一歪，把内衣藏进身后。
　　程北川挪开视线，醒了醒嗓子：“那我走了。”
　　“哦……”顾一觉得眼前的程北川，好像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程北川想了想，弯腰去拿她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手一滑，居然没拿稳，手机掉在地上，又被他重新拾起来，三两下按着什么。
　　紧接着，北川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把手机朝小妞一丢：“有事打我电话。”说完没等她再反应，转身就走了。
　　顾一看着合上的房门，握着手机，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咦？他这是变相交换手机号码吗？
　　看着手机通话记录里的一串数字，顾一歪头想了想，保存为联系人。
　　联系人姓名：臭牛头。
　　正瞅着那三个字傻乐，屏幕上忽然闪过【臭牛头发来新信息】。
　　“反锁门。--发件人：臭牛头”
　　顾一挪到门口，反锁了门，又摸到窗边，隔着百叶窗朝下看，果然看见某人正站在路灯下。
　　她回了条：“锁好了。”
　　这才看见楼下的程北川将手机塞回衣兜，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
　　想了想，顾一又掏出手机来，把【臭牛头】三个字，一个一个地删掉。
　　最终屏幕上显示，联系人姓名：程程。
作者有话要说：　　闷骚君的本质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被顾小妞勾引出来(＊￣︶￣＊)

　　☆、chapter17

　　清晨, 顾一照例在阳台做康复训练，门铃响了。
　　对于董晚晚会亲自上门探望这件事，顾一倍感意外。
　　咖啡自然没有，奶茶倒是有速溶, 可惜顾一知道, 董晚晚不喝。
　　“你别忙了, 我就是来看看。”董晚晚站在堆着杂乱衣物的沙发边，尽管顾一请她坐，她还是双手落在风衣兜里站得笔直，“本还想让你跟我去下个组, 看来你得修养一阵子了。”
　　顾一洗了只玻璃杯，给她倒了杯冰箱里新开封的橙汁：“起码一个月吧。”
　　“嗯。”董晚晚接过杯子，在五六个平方的客厅转了圈，“我记得你是本市人。”
　　“是，我在S市出生。”
　　“家里没房子吗？”精细描绘过的眸子不经意地扫过屋顶斑驳的石灰。
　　来之前, 助理小K听说顾一家住在这个小区，就绘声绘色地给董晚晚讲了这里曾发生过的数起案件，最终叹了口气：“要不是没钱，谁愿意住这儿啊！”
　　顾一寻着她的目光, 看了眼石灰脱落得奇形怪状的天花板, 笑笑：“老房子早卖了，这边房租比较合适。”
　　“我有处空置的房产，就在附近，刚好没人打理。你要不介意, 可以住过去。”董晚晚随手将玻璃杯放在桌上，从手包里取出一把银色钥匙递给她，“空着也是空着，还省得你这边交房租。”
　　顾一看着钥匙，没接。
　　董晚晚将钥匙放在水杯旁，走上前来轻轻一拥，拍了拍她的背：“好好休息，等你康复了，我给你介绍戏。”
　　顾一明确表态自己交了整年房租，搬走也要不回来，所以婉拒董晚晚的好意。但董小姐依旧坚持，退让到最后只说“就当请你保管吧。”
　　女明星来去匆匆，桌上的橙汁一口没喝，银白色的钥匙静静地躺在一边。
　　这一幕多眼熟啊。
　　之前每次她邀顾一出来小聚，也是吃两口就要走。
　　这一次，莫名其妙地要给借她房子住，又是要拿她做什么幌子？
　　顾一有点膈应，没去碰那把钥匙，只是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走到窗边。
　　楼下董家的黑色奔驰格外显眼，一路开出去引来无数人瞩目，可顾一的目光却落在正和大奔擦肩而来的某人身上。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一张小脸，顿时眉目舒展，自然微翘的唇角扬起弯弯的弧度。
　　飞速将杂物堆进柜子，又在镜前整理好仪容，门被敲响之后，顾小妞故意在原处站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过去开门，一副慵懒模样：“你怎么来了？”
　　程北川穿着件烟灰色的针织衫，V领，松垮垮的，显得整个人更加高瘦。若不是顾一曾切身体会过，她才不相信他真的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想到这里，顾小妞鼓了鼓腮，撇开目光。
　　“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什么？”
　　“今天彩排。”如愿以偿地看见小妞杏眼睁得滚圆。
　　程北川心情顿时极好，嘴角弯弯地站在客厅，看着顾小妞满屋子打转地找手机和外套。
　　顾一好不容易穿好外套，换好鞋子，抱着双肩包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长身鹤立的某人正端起她放在桌上的果汁杯一饮而尽。
　　“那个……我……”那个她喝了一半啊！顾一盯着某人手里的玻璃杯，那个角度……怎么看，都跟她刚刚的角度是重合的。
　　程北川放下杯子，顺手从她怀里拽过包：“客人来，连杯水都不知道招呼。”
　　“你算什么客人？”明明是不请自来嘛。
　　“那是主人？”
　　顾小妞立刻不吭声了。
　　*
　　韩意满原是早早就上北川家约他一起出门，没想到扑了个空，到了操场也没见人影，正在那儿跟人插科打诨，就听见不远处有女生小声惊呼，抬头顺着众人目光看去，瞧见程北川正在操场边停车。
　　等等，旁边那个红色小外套的姑娘是谁？
　　素来独来独往的程北川，啥时候带过女孩儿出入？
　　其他几人顺着韩意满呆滞的目光，一瞅，顿时炸了锅：“妈蛋，啥时候的事儿？”
　　韩意满呐呐：“我不知道啊……”
　　“秀逗麻袋！那不是小顾教练吗？”
　　众人这才发现，走在程北川身侧的清秀姑娘，正是前两次来都穿着练功服的小搏击教练。只是，这次她一改之前的中性，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正红的针织外套，黑色铅笔裤下露着一小截皓白脚腕，双腿弧度优美，步履轻盈，女人味蹭蹭上涨，众人一下竟没认得出。
　　顾一个儿不高，胜在体态纤细，短上衣铅笔裤拉升了腰线，单独看着倒是修长。可走在程北川的身边，依旧是小小一只，格外娇弱。
　　两人走近了，队伍有人吹了声口哨，被程北川凉凉地扫了一眼，到底没人敢来问究竟。
　　运动会的表演节目不多，四五个大型项目分别列队，轮上了就到场地中央彩排，候场的人就蹲在一边闲磕牙。
　　顾一站在队伍最前面，周遭是之前就爱黏着她的女生，没过几分钟就凑到她耳边，轻轻咬耳朵：“小顾姐，你跟程学长--”
　　“什么？”
　　场上正在彩排啦啦操，音乐震天响，顾一乘机装傻，只当没听见她说什么。
　　没想到小姑娘锲而不舍，放大了嗓门：“你跟程学长是不是在恋爱？”
　　刚巧，啦啦操的最后一个鼓点落定，操场一片寂静。
　　整个候场队伍的学生，都听见“你跟程学长是不是在恋爱”，瞬间几十双眼睛落在顾一身上，包括隔壁节目组的带队老师，都探究地看了过来。
　　顾一抬手，在那懵了的女孩儿脑门上一弹：“瞎猜什么呢？都准备好了？马上可就轮到你们了。”
　　女孩儿摸摸脑门，她也没想吸引那么多人注意，吐吐舌，不敢再问。
　　刚好广播里叫“搏击操队伍排练准备”，顾一扬手招呼众人：“都打起精神来！拿出最好的表现，别给我丢人啊！”
　　学生们列队轮流从她面前走过，快到程北川的时候，顾一简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明明他们俩确实什么也没有，被人一起哄，她反倒心虚了，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看东看西，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程北川却跟没事人似的，目不斜视地打她跟前走过。
　　搏击操极有张力，每一拳都是一次冲击，因此特别适合大场面集体表演，配合嗬嗬的节奏，整个操场都气氛都被带动起来。
　　毕竟是正式彩排，学校领导也来了不少，场上众人都比往日多了几分认真，效果着实不错。
　　顾一非常满意自己的训练成果，笑盈盈地站在场边，一时间就忘了避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队伍末位的某人身上。看他的肤色，不像是喜好运动的……可是顾一总觉得他一招一式像是有些底子，每一拳出去都是稳而有力。
　　真要被打中，估计很疼。
　　“小顾。”
　　隔壁节目组的辅导员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三十出头年纪的女教师，排球运动员出身，人高马大，这会儿站在顾一身边足足高了她一头，微微侧身：“你今年多大了？”
　　“……25。”顾一早就习惯了被人打听年龄。
　　女教师抱着手肘，神秘兮兮地一笑：“那也没差几岁。”
　　顾一无言以对。
　　“程北川这孩子其实挺好的，我相中过他。”
　　“啊？！”
　　女教师哈哈一笑：“你想哪里去了？我是相中他进校体队，那会他才大一，这一转眼，都要毕业了。”
　　顾一问：“他为什么不同意？”
　　“说是身体有点问题。”女教师摇摇头，“明明身体反应敏锐的很，追求反应速度的项目都合适，稍加训练一定能出彩。真是可惜了……”
　　“……什么问题啊？”
　　女教师一笑：“你自己问他。谈对象么，知根知底的好。”
　　顾一正要解释，那边搏击操表演已经结束了，众人陆陆续续地返回来，女教师给了她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就走开了。
　　程北川迎面走过来，目光淡淡地和她视线交汇，顾一不自然地撇开了脸，却被韩意满拽住：“结束别走！”
　　彩排结束之后，她果然被韩意满拽着留了下来。
　　偌大的观众席上只剩下她、韩意满和程北川三个。
　　面对韩意满一脸坏笑的盘问，顾一几番解释不成，终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北川。
　　“没什么好问的，路上遇见她，载了一程。”程北川神色平淡，不耐烦地站起身就要走。
　　韩意满一把拽着他袖子：“别走，再答我个问题。”
　　“什么？”
　　韩意满眯起眼：“饭团在飞到底是谁？”
　　顾一眨眨眼。
　　程北川扶了下眼镜。
　　韩意满左右一打量，怒极跺脚：“你俩拿我当猴耍？！”
　　“没有！”顾一说。
　　“是啊。”北川说。
　　互相看一眼，又都不约而同撇开视线。
　　韩意满心痛地捂着胸口：“亏我当你是好兄弟……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我。”
　　“我不是--”
　　“她不是--”
　　一前一后，两人这次终于说辞一致，可话刚出口就都愣住了。
　　顾一撇过脸，佯装看着远处操场上踢球的男生，耳边是韩意满喋喋不休的抱怨。
　　她脸上维持着看热闹的笑，衣兜里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掐进了掌心。
　　第一次达成共识，真是……可喜可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不解释，小妞怪他。
某人真解释了，小妞更怪他！
从来都唱反调的俩人，第一次达成共识，顾小妞憋屈，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能说T^T
下一章，顾小妞“快要”觉醒了

　　☆、chapter18

　　尽管, 韩意满还在喋喋地问着北川和顾一相识的细节，顾小妞还是觉得他的声音飞得很远。
　　心头盘亘着的，是北川那句“她不是”，似乎脱口而出得比她还要快。
　　这是真话啊！她自己明明也是这么说的。
　　可为什么, 听着那么难受呢？
　　顾一笑眯眯地对韩意满有问必答, 一副心都可以掏出来自证清白的模样, 生怕被人误会她跟程北川的关系。
　　“我就是想来骂骂他，抢我矿嘛。”
　　“他借了我包包啊，刚好任务线不同，我就留下来看看剧情。”
　　“……等玩腻了, 我还回联盟去，你们这儿也没什么可玩的。”
　　“哈哈，什么π神，那是你们小孩儿玩的把戏。对啊，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儿--”
　　这些话从顾一口中接连说出来, 完全不经大脑。
　　这个在说话的人是谁啊？谁在笑啊？她明明有点难过，为什么一直都在笑。顾一脑袋里的小人儿在叫嚣，嘴上却越发跟韩意满聊得来劲。
　　手机响起，顾一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静姐”, 心里重重呼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装了。
　　“你回来啦！”眉飞色舞, 兴奋到夸张的表情，“好，我马上来！等我哦，么哒！”
　　挂断电话, 顾一一脸惋惜：“静姐回来了，约我吃饭，我先走了。回见！”说完头也不回，拎着包就走，就连腰伤也不能阻止她逃离的冲动。
　　走得快了，腰后隐隐作痛，不由伸手去扶，想到程北川还在看着自己，她又挪开了手，抄在帽衫兜里。
　　刚巧有空出租车，大约是送完学生返程，路过体育场，顾一连忙伸手拦下，一头钻进去坐下：“三门街，谢谢。”
　　车慢慢起步，余光里，顾一看见穿着灰色针织衫的程北川正在不远处，同样是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冷淡，看着出租车尾一动不动。韩意满还在朝他跑--所以，程北川是追着她过来的吗？
　　摇摇头，甩掉不切实际的猜想，顾一伸手拍拍脸颊：你给我清醒点！人家还是小孩子！人家哪里都比你好，连年纪都比你好！你做什么玛丽苏的白日梦！
　　到了三门街上孙静影常去的那家小酒吧，她果然已经先一步到了。
　　一袭黑色丝质长裙，衬衫领，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条坠着戒指的链子，孙静影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却还是吸引了些许路过的目光。
　　这种熟龄，美艳又寂寥的女人，天生带着对异性的诱惑。
　　然而事实上，男人们只敢围观，并没有谁贸然上前来。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能看到她放在手边的钱夹、脚下十公分的细高跟，乃至于波浪长发下若隐若现的钻石耳坠，都在昭示着这个女人要么自己有钱，要么男伴有钱，等闲接近不得。
　　“哭过？”孙静影见顾一走过来，弹了下蓄了许久的烟灰，狭长的眸子落在她脸上。
　　顾一抿嘴，顺手捞过孙静影面前的鸡尾酒杯，仰面一灌，擦擦嘴角：“没。”
　　孙静影最后吸了一口烟，掐灭在烟缸，一笑：“不知道的还当你失恋了。”
　　顾一蹙起眉，拿手机当镜子左右照照，一杯酒下肚脸色立马红润润的，眼底也是一片晶莹：“恋都没恋过，怎么失恋？”
　　“暗恋也算。”
　　“咳！”险些把自己给呛了。
　　孙静影按了桌上的铃，朝后一仰，靠在沙发垫子上：“被我说中了？”
　　顾一狼狈地否认：“说中什么？静姐，你别拿我寻开心，我这还病号呢！”
　　“病号，你还敢喝酒。”孙静影慵懒地瞥了她一眼，对应声过来的侍应生说，“一扎玉米汁，一杯rock.谢谢。”
　　顾一闻言，立马接上：“我要一瓶雪花……嗯，两瓶。”
　　侍应生走了，孙静影淡淡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
　　看着顾小妞小松鼠似的一颗接一颗地嗑着瓜子，两颊在酒吧幽暗的灯光下都能看出红晕，孙静影也不再说话，由着她闷不吭声地消化情绪。
　　果然，没一会小妞就自己抬起眼来，小鹿似的大眼睛看着她：“姐，再给我说说你和他的事吧。”
　　“干嘛。”
　　顾一嘿嘿笑了声，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想听了，每次你从昆明回来，喝醉了都要给我讲。这次也别等醉了，干脆直接讲吧。”
　　孙静影化着小烟熏的妆，在酒吧闪烁的灯光下显得眼廓格外深邃，她垂下眼睫，笑笑：“是吗？每次回来喝醉了都要给你说？”
　　“嗯，每次。”四次、还是五次了？顾一都快要记不清了。可每次听她回忆，看她掉眼泪，顾一还是会忍不住陪着伤心。而这会，她就想乘机跟着一块儿发泄发泄情绪。
　　“这么丢人。”孙静影自嘲地笑笑，伸手又去摸烟。
　　顾一抬手落压住烟盒：“少抽点。”
　　“我都给你说过什么？”孙静影松开手，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说我怎么追他的，还是他走了之后我有多难熬？”
　　“都不是，”顾一拿手背冰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就手掰开服务生送来的啤酒易拉罐盖，“你都在说他待你有多好，特别好。”
　　这个故事，顾一已经听过太多遍，但没有一次是完整的。
　　孙静影总是醉了之后边哭边笑边说，然后就醉得不省人事。等她醒了，就不肯说了。
　　那个他叫何崇，比孙静影年长整整一轮，当初孙静影像小尾巴似的追在人家身后的时候才十六岁，还是省重点高中的尖子生，容貌姣好成绩优秀，是被老师捧在掌心的小太阳。谁都不知道，这个小太阳，怎么就坠到何崇这臭水沟里去了。
　　小丫头屁颠颠地跟在流氓头子的后头，出入歌舞厅、游戏机房，人家打架她望风，人家讨债她扮白脸……时间久了，何崇没赶她走，道上的兄弟干脆管她叫一声“小嫂子”。学校老师管不了，家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孙静影的倔脾气发作，索性直接从家里搬出去，住流氓窝里去了。
　　众人没曾料到的是孙家丫头就这样还考进了名牌大学。更没料到的是，名牌大学顺利毕业的孙静影居然还真就嫁给了流氓头子，夫妻合伙开了一家健身房。何崇是唯一的健身教练，孙静影做老板娘……
　　每次，喝醉了的孙静影总是从这么一句话开始回忆的：“你说我拳脚功夫厉害啊……那都是崇哥教我的……”然后，什么在外呼风唤雨的黑.帮老大回到家烧茶煮饭一项不落，什么扛着新婚小妻子参加国际马拉松，什么背着老婆在厨房做饭，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怎么甜怎么来，齁到牙疼。
　　每次顾一都是先跟着她笑，然后看着她哭，最后跟着她哭。
　　因为谁都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去了昆明给小弟收拾残局的何崇，就再没能活着回来。
　　过往的恩爱有多甜蜜，面对灵堂遗照的孙静影就有多绝望，所以她总是在醉得情绪失控时又哭又笑，在清醒时分只字不提。
　　“你知道吗，当年我去昆明接他回来，在家里设了灵堂……”在顾一没注意的间隙里，孙静影被子里的Rock已经喝空了，“一个人都没来。他那些小弟，一个都没来……”
　　“为什么？”顾一已经喝完了第二瓶啤酒，正无意识地拿过孙静影要的rock，“他们不是最讲义气吗？”
　　孙静影摇头：“他们怀疑崇哥贩.毒。”
　　“贩.毒？”
　　“都是胡说八道……崇哥才不会做那些事，他最反对下面人碰那些东西。”孙静影扶着额头，眼神飘忽，“但是他们不信，觉得崇哥利用他们给自己谋钱，还害死了弟兄。”
　　顾一觉得脑袋发胀，这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拍拍脑门，可惜依旧一片混沌。
　　孙静影又开始抽烟。
　　这一次顾小妞没阻拦，她已经头昏脑胀，脑子里混乱地转着“静姐、崇哥、黑老大、贩.毒、程北川……”，等等，最后一个是乱入，踢出去。
　　烟总算让孙静影涣散的神志稍微清醒了点，看着对面双手趴在桌面的顾小妞，她眯起眼：“你害怕吗？”
　　“怕什么？”小妞嘟嘟囔囔地问。
　　“黑.道啊，贩.毒啊，你不怕？”吐了一口烟，孙静影一笑，“你不是最怕这些人吗？”因为打小独自生活，没有父母庇护的顾一早就给欺负怕了，看见小混混恨不能绕道十米远。
　　“不怕，”顾一侧过脸傻笑，“那是静姐你喜欢的人，不会害我。”
　　“不是喜欢，“孙静影纠正，“是爱。”
　　顾小妞脸枕在胳膊上，嘟着包子脸问：“爱是什么？”
　　孙静影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不是平日那种或嘲讽或挑逗的笑：“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是谁，不管在哪里，你都一如既往地喜欢他。”
　　“什么也不管的去喜欢……就是爱吗？”顾一觉得眼皮很重，晕晕乎乎地嘀咕了一句，“那我可能……还只是喜欢……”如果是爱，她不会在乎他比自己小，也不会因为他可能的拒绝就止步不前。
　　孙静影的iPhone在玻璃茶几上震起来，她看了眼迷迷糊糊睡着的顾一，接通了手机。
　　“喂？”语声带着微醺的嘶哑，和特有的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　　静姐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哦不，有故事的老司机。
老司机告诉小妞，爱是不管怎么样都喜欢。
小妞觉得自己瞻前顾后一定就不是爱~那如果勇敢扑上去呢~？
预告，下章发糖，请注意护齿，么么哒！

　　☆、chapter19

　　酒吧里乐声嘈杂, 孙静影只听见电话那头的男孩儿焦急地问她，为什么最近去JM的时候她都不在。
　　“怎么？想我了？”微醺的嗓音带着尾音，像一杯醇香的葡萄酒，诱人无比。
　　那头的男孩儿追问她在哪里, 孙静影吐了一口烟, 垂眸看着趴在桌上睡得安稳的小姑娘, 说：“满满，开车过来接我吧，还有团子。”
　　半小时不到的功夫，韩意满就出现在酒吧里, 闪烁的光影之间，一身牛仔服的大男生与周遭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像个误闯了声·色·场所的小孩儿，惶惶不安。
　　孙静影拉起顾一的胳膊，打算架着她起来, 奈何rock后劲十足，自顾不暇，细高跟踩在地毯上左歪右斜险些摔倒。
　　韩意满慌忙去扶，却被孙静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你背不背得动团子？”
　　看了眼顾一单薄的背影, 韩意满点点头：“差不多吧, 不过，你……”比起小顾教练，他更不放心的是孙静影。她向来顺滑柔亮地搭在左肩的卷发此刻凌乱蓬松，精致的眼妆虽然不至于脱妆, 却看得出泪干的痕迹。
　　孙静影拿起手包，指着顾一：“你背她，我自己走。”
　　韩意满只得弯腰去拾睡得不省人事的某人，手才刚搭上她胳膊，就感觉一个身影从侧后方挡了过来，抬眼一看，果然是程北川。
　　原来孙静影让韩意满来接人，驾照尚未到手的他只好再次向程北川求助。程某人本是说“让她打车好了”，却在听见他说小顾教练也在的三分钟后出现在韩家楼下。
　　孙静影抱着手肘，站在一边看着韩意满识趣地让开身，姓程那小子弯下腰伸手在顾小妞嘟嘟的脸颊轻轻地拍。
　　她裹了一下嘴，发现一旁韩意满正担忧地盯着她看，登时笑了：“让你开车来接人，你还给我带个司机？”
　　没等韩意满说话，程北川已经一把将顾一扛上肩头。小妞身材瘦小，被扛上肩跟个孩子似的，因为不舒服，扬手在他背上就是几拳，被程北川在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警告，这才叽咕了几声安稳下来，无声无息地趴在他身上，由着他背出酒吧去。
　　四周有男人看见孙静影路都走不稳，对着她一声口哨。韩意满立刻绕到她另一侧，将她和他们的视线隔开。
　　看见路边停着的红色ctx，孙静影哟了声：“车不错啊，谁的？”
　　韩意满见她拉了几次车门都没拉开，叹了口气帮她打开门，又伸手替她挡着头顶避免撞上车顶，跟在她身后坐在后排：“北川家的。”
　　孙静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仰面靠在椅背上。
　　程北川已经将顾小妞安置在副驾驶上，小妞红扑扑的脸蛋和嫣红的唇色使她看起来与平日有微妙的不同。
　　安全带勒得不舒服，顾一抬手就想扯掉，程北川冷着脸又替她系好。
　　程北川坐回驾驶座，车刚启动，余光就看见某个固执的小妞迷迷瞪瞪又要伸手解安全带，他只得伸手按住她。小妞挣扎了两下未果也就算了，反手覆上他的手背，像是寻求安心似的，干脆握住不放，定定心心地歪着头继续睡。
　　程北川偏过头，看了一眼她柔软娇小的手，停了几秒，终于还是抽开手去换挡。
　　韩意满看着歪在椅背上眼看就要睡着的孙静影，忙问：“你家住哪儿？”
　　孙静影用残存的意识报了个门牌，他才发现同公安大院仅仅一街之隔。
　　车先到的孙家，韩意满扶着孙静影下车。
　　临走进楼梯道，孙静影又特意折回来，贴在驾驶室，一手搭在车窗对程北川说：“好好的送她回去，少一根汗毛，我要你命。我知道你，程北川。”
　　韩意满哭笑不得，赶紧拉着她进了电梯。
　　楼栋里的声控灯灭了，车内骤然暗了下来，只有车头大灯的些许光照，勾勒出顾小妞线条柔和的侧脸。
　　程北川朝左侧靠在车窗玻璃上，即便如此，来自右侧驾驶座的淡淡香气仍旧朝他鼻子里钻。他说不上来顾一身上的是什么味道，说是香水又不像，太淡，淡到有时候他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可这味道很好闻，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这个据说比他还要大几岁的小姑娘微微张着嘴，凌乱的发丝都黏在唇边，即便如此仍旧呼吸匀称，睡得香甜。
　　白日里伶牙俐齿的她，此刻柔软得像一只小梅花鹿。她可以很骄傲，也可以很安静，有些不谙世事，却又像小动物似的敏感，在游戏里安安静静地随时可能被人忽略，可在生活里热热闹闹的，似乎随时都能翻天覆地。
　　她没有攻击性，却很有活力。而这种温和的活力……总在不知不觉间，吸引着他。
　　程北川觉得来自于她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像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心。尽管理智告诉他，离她远一点，情感却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替她拿开黏在嘴角的发丝。
　　就在手指尖刚刚要碰到她头发的时候，顾小妞忽然猛地睁开眼，而后一手捂住嘴就想站起身，奈何被安全带给束缚了，急得一通乱拽。
　　程北川忙给她解开安全带，只见某人兔子似的一下蹿了出去，对着绿化带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吐。
　　等再度坐会车里的时候，顾一看起来清醒了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直喘气。
　　“不会喝就别喝。”递了面纸给她，程北川偏过头看窗外，冷冷地数落。
　　顾一擦擦嘴角，傻乎乎地笑：“吐过很舒服的，跟哭过一样。”
　　程北川侧过脸看她，就瞧见幽暗的灯光下小妞脸上挂着傻笑，一双杏眼泛着水光，正盯着他猛瞧。
　　“看什么？”北川被她看得发慌。
　　顾一咧嘴笑，一口小白牙整整齐齐：“看你好看。”
　　若不是她现在醉着，程北川几乎以为自己被小姑娘调戏了。然而她毕竟是醉了，说的话大约也是没经大脑，他扶了扶眼镜转过脸：“再睡会吧，一会送你回家。”
　　顾一却不依：“你转过来，我还没看够呢！”
　　程北川没动，就感觉身旁的顾小妞身手矫健地起身，弯着腰探过身来，伸手就要掰他的脸。
　　韩意满拉开门上车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顾教练探身在主驾驶位上，半个身子压在程北川胸前。
　　他没好气地往后排一坐：“你俩继续，当我瞎子就好。”
　　被程北川不轻不重地一推，顾一跌坐回副驾驶位上，愣愣地出神。
　　“小顾教练，我问你个事。”韩意满的声音里止不住的沮丧。
　　“嗯。”顾小妞的声音木木的。
　　“阿影的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一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阿影是谁，然后仰着脸机械地答：“是个特别宠她的人，在她眼里独一无二……是她最爱的人。”
　　就在韩意满已经不想再听下去的时候，顾一沉沉地叹了口气：“可惜他死了。”
　　车行驶在去顾一家的路上，三人沉默了许久，忽然韩意满说了句：“停车。”
　　“还没到。”程北川说。
　　“我想下去走走。”
　　韩意满下车的时候，顾一都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眼神发直地看着路灯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幽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姐夫应该又帅又有钱，对静姐还超级好？“
　　程北川抽空看了顾小妞一眼，见她面色沉静，分辨不出是醉还是醒，轻轻地应了一句“嗯”。
　　应该是的吧，所以孙静影才念念不忘。
　　“其实，姐夫他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顾一说，“听说二十多岁的时候，在一次械斗里瞎了右眼，还断了一条胳膊，左手没了。”
　　“听说？”
　　“静姐说的，我认识她的时候，姐夫已经不在了。”顾一的脸红扑扑的，双手拍着自己的脸颊，梦呓似的，“可她给我说起姐夫的时候，我一直觉得那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威风又帅气，就算是叶景琛都比不上姐夫。直到有次，静姐醉了抱着照片哭，我才知道，姐夫眼瞎还少条胳膊。”
　　程北川见她一直拿手心摩挲大臂，猜她是酒后畏寒了，将车窗摇了上来。
　　顿时，车厢里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顾一笑了笑，眉眼弯弯带着一丝愁云，然后就不说话了。
　　程北川等了许久，不见她说下文，侧脸看她，见她已经又闭上了眼。
　　“如果是你呢？”他问，没指望她答。
　　“我什么？”没想到顾一居然闭着眼应了。
　　“如果你喜欢……你爱的人是个残疾人，也会拿他当英雄吗？”
　　顾一吸了口气，身子超前倾，侧过身子好正面对着程北川，眸光如水：“你都说是我爱的人了，不管怎么样都喜欢的喜欢才是爱……残疾什么的，既然我都爱了，还在意这个？”
　　夜色里，小姑娘晶亮的眸子像小鹿的眼睛，湿漉漉的，既诚恳又怯生生的，不复平日张扬要强的模样。
　　程北川本想追问，却听见已经靠回椅背的顾小妞自言自语：“我没爸爸，也没妈妈，只有爷爷……他也不跟我一块儿生活。我好像不太知道，什么是爱……如果有个人能爱我，又让我爱，别说拿他当英雄……就是拿他当佛像供着我也乐意啊……”
　　顾一闭着眼，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脑袋不太清爽，连旁边到底坐的是谁都不清楚，只是想说点什么，又很高兴有人愿意听她絮絮叨叨。
　　“我小时候，挨打的时候想，要是有英雄救美就好了，可惜……英雄都去救美了，没人来救我。”
　　“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如果我被人打了，他能帮我买个创口贴就行……你不知道，职高那几个痞子老是要钱，我又没钱，他们打人好疼，还老打脸……”
　　思维混乱的顾小妞，彻底跌进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哦，我现在功夫很好，能保护他的，他只要陪着我……给我创口贴，就行……”
　　“就算他要你保护，也是你的英雄吗？”程北川的声音，在安静车厢里显得有些感性。
　　“对啊，因为我爱他啊。”
　　纯净又热烈的眸子紧紧地看着他，然后，又闭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遇见他之前，小妞不懂爱。
遇见她之前，北川不敢爱。

　　☆、chapter20

　　车已经到了顾一家的小区, 她还没醒。
　　这小区因为风评不佳，素来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往来，鲜有豪车出入。来来往往的住户频频侧目，只能借着路灯隐隐约约看见副驾位上的年轻姑娘歪头睡得正沉, 驾驶座上年轻男人趴在方向盘上看她, 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顾一自己颠三倒四地一通回忆, 程北川怎么也料不到，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元气十足的姑娘，居然是个孤儿, 更想不到，她的好身手是被“打”出来的。
　　看着女孩平静的睡脸，他却怎么都平复不了心跳。
　　心疼？还是喜欢？太模糊，或许是因为喜欢才心疼，而因为心疼……他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 喜欢上这个似乎完全不符合他审美的姑娘。
　　顾一睡了多久，程北川就看了她多久，久到他连姑娘的睫毛有几公分都了如指掌，她却还是没有醒。
　　夜已深, 初秋风凉, 程北川试探地喊了她两声，小妞却睡得安逸无比。
　　叹了口气，程北川下了车，弯腰把睡得昏死过去一般的顾小妞抱了下来。
　　她真的很轻。
　　他又想起, 小妞迷迷糊糊中说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饭团嘛？初中那会儿，我总感觉吃不饱……每顿要吃好多饭团子，可还是饿，但又没钱买别的……只好越吃越多……”
　　长身体的时候，没有荤辛油水，干吃米饭团子，怎么能不饿呢？
　　北川低头，就着楼梯道里的灯光，看向怀里姑娘泛着红晕的脸蛋--她也只得这张脸上看着肉乎乎的，细胳膊细腿，豆芽菜身材，简直营养不良。
　　开了门，程北川抱着顾小妞站在玄关顿了许久，即便他再怎么没经验，深更半夜不该进人家独身女孩儿的闺房，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最终，顾一被安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了，她被东西硌着脸，胡乱地拿手划拉。
　　北川抬起她的脑袋，才摸出了一件浅色的胸衣。他拎着内衣的肩带，就像徒手拎着块碳，往哪儿丢都不是……最后只好塞进了门边的储物盒里，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前心后背的汗。
　　“顾一，醒醒，我要走了。你把门反锁一下。”鉴于她家发生过探空门的事件，他不放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然而小妞不为所动，在他的呼唤里，懒洋洋地砸了砸嘴，嘴角一弯，颊边露出细小的酒窝来。
　　“顾一，”程北川蹲在沙发边，轻拍着她的脸，“饭团？团子？团团？”
　　小妞眼皮子动了动，居然有点动静，他赶紧乘热打铁：“团团，醒醒，起来锁门。”
　　“……嗯？”大眼睛总算是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瞳孔涣散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跌跌爬爬地坐起身，踉跄着冲进了卫生间，又是一番歇斯底里地吐。
　　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抱着马桶像抱着亲人似的顾一，程北川扶额：“吐完了？”
　　“吐完了……”话说了一半，又一声呕。
　　终于吐得一干二净，小妞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傻兮兮地朝他乐：“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是做梦嘛？”
　　程北川看她一会儿往洗手台倒，一会往马桶倒，生怕她一不小心再踩到呕吐物，只好伸手捞住她的胳膊，将她固定在面前，问：“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顾一嘿嘿笑着，小酒窝俏皮极了，歪过脑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的眉眼，然后，下一秒抬手就摘了他的眼镜。
　　程北川还没来及从她手里抢回眼镜，就听见安静的洗手间里，小妞的声音嗲嗲地说：“认识啊，我喜欢的人嘛……”
　　心跳猛的漏了一拍。
　　一度以为自己心如止水的程北川，感觉心脏像被这简单到透明的姑娘一记直拳给击中了，闷闷地疼。
　　“多好看啊，”顾一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踮起了脚尖贴近他的脸，个子却还是差一截，只好委屈地叹了口气，“我要是高一点儿就好了……”
　　程北川几乎没办法确定，这小妞究竟是醉了还是醒着。
　　他只知道，她离自己太近了。
　　可他才刚刚朝后推了一步，倚靠在他身前的顾小妞就立刻失去重心地东倒西歪，程北川只好再次……将她箍住。
　　这一次，小姑娘干脆就势靠近了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衣服，似乎是觉得冰凉的衣物刚好可以给脸颊降温，倍感舒服似的蹭了蹭，自动自发地双臂环上了他的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安安心心地贴着他就不动了。
　　站了好一会儿，连北川自己都能听见，心跳如鼓。
　　抬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落在她纤弱的背：“去睡吧，我走了。”
　　顾一呢喃了句什么。
　　北川没听清，稍微低头，鼻尖离她的发顶更近了，那淡淡的香又若有似无的钻了过来：“你说什么？”
　　“家里有人，真好啊……”小妞的声音嗡嗡的，紧紧地贴在他衣衫上。
　　他的心却像被一双手揪住了，钝钝的疼。
　　……
　　房里的灯都关了，独留了洗手间一盏小灯。
　　程北川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唯一的光源毫无睡意。
　　卧室里的顾小妞早就翻身脸朝墙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他却还夜猫子似的醒着。
　　之前抱她上床，人是躺下了，手却不肯送，跟个孩子一样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不放，他只好坐在床边，直到她终于睡踏实了，才抽开身。
　　然而终究是不放心走，只好窝在沙发里打发一夜。
　　他个儿高，顾一家的双人沙发不过一米五，长腿无处安放，平躺侧卧都不舒服。大约是抱她上楼的时候吃了劲，后背隐隐地疼。
　　这疼，终于将他从夜半的旖旎中硬生生地拉扯出来。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光，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年少不懂事时，他以为拳击是毕生的追求，可早已经放弃了。退而求其次，人人都说他会走上竞技神坛，可他却不敢去追。
　　腰上的伤，像一柄悬在脊骨的利刃，每一天、每一秒，都有可能扎落，剔骨灼心。
　　连自己的梦想都没办法追逐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拖累别人。
　　算了吧。
　　散了吧，
　　忘了吧……一句又一句地在心底敲打，可最终坠入梦境的最后一秒，脑海里回旋的，却是小妞甜甜的一句“我知道啊，我喜欢的人嘛”，鼻间充盈的是抱枕上她特有的淡香。
　　到底，他要怎么办，才是对的。
　　韩意满说，世上没什么事能难住程北川，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主动放弃的。
　　是，当初在比赛中忽然病发，几乎是爬到场边才被教练发现异常的他，从医院出来之后主动向体队提出了退赛，从此再不碰拳击。在魔世全球自由竞技赛里被FT战队相中，又是他自己拒绝了来自顶级战队的职业邀请。这一次……是不是，也该由他自己来斩断还没系紧的情丝？
　　夜半。
　　被手机惊醒的时候，北川正沉在梦魇里醒不过来。
　　梦里他像个废人，躺在病床上，远远地看着女孩小鹿一样轻盈灵动的身影在远处。他喊她，她听不见。他想走过去，却动弹不得……
　　电话是程敬堂打来的，刚刚接通，老刑警冷厉的声音就穿透了客厅的安静。
　　“人在哪里？”
　　清了清嗓，程北川半坐起身：“若安花园。”
　　“你怎么会跑到那边去？”
　　“朋友家住这里，她喝多了。”
　　程敬堂的声音越发低沉：“那边前些天还倒了个毒窝，都是些不着调的混子。你怎么会和那些人玩到一起去了！”
　　北川不说话，手机听筒里是父亲气急粗重的呼吸。
　　“我跟你说，程北川，你是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北川轻笑了一声，眼底沉寂。成年？他成年已经四年了，父亲的口气却还跟四年前一样。
　　程敬堂得不到回应，深呼吸一口勉强压下怒火，问：“昨天你应该去陈叔公司面试，去了吗？”
　　程北川语气平淡：“没去。”
　　“为什么不去！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对面习惯了训斥的程敬堂终于压制不住额额暴怒，“我看你是废掉了！彻底废掉了！！”
　　程北川纤薄的唇弯了下，脸颊狭长的酒窝隐隐浮现：“那时候，你们不是说，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够了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手机里传来嘟嘟声。
　　程北川握着手机，双手叠放在脑后，对着天花板发呆。
　　“你……家人吗？”
　　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身后方向传来。
　　北川支起身，就看见顾一靠在卧室门框边，昏暗的灯光里，穿了一袭薄衣的姑娘更显单薄，只一双晶莹的大眼睛亮得惊人。
　　

　　☆、chapter21

　　醒来的时候, 顾一只觉得脑壳生疼，嗓子眼发烧，浑身又软又飘，头却重得抬不起来。她正蜷着身子懒动, 就听见客厅里竟传来年轻男人压低的嗓音。
　　直到这时候, 她才彻底确认脑海里盘桓不去的缱绻不是一场梦境, 公主抱也好，熊抱也罢……贴在他胸前听见的心跳是真实的，耳边那人一声声唤她团团也是真实的。
　　“……你们不是说，只要我能活下去就够了吗？”这个素来清冷的声音里带着隐忍和若有似无的愤懑, 很陌生，却叫她的心无端的一紧。
　　扶着墙挪到卧室门边，就看见男孩儿双手交叠脑后，正对着斑驳的天花板出神。她轻轻地问：“是你家里人吗？”天都快要亮了，他还留在这里, 家里人想必要担心了吧。
　　北川坐起身，隔着一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光线暗淡，顾一看不清他的神色, 可脑海里昨晚他温柔照料的身影却清晰无比, 令她不由屏住呼吸。
　　“嗯。”
　　终于盼到他出声，温柔却已不见，昙花一现，像她的幻觉。
　　“我走了。”他站起身, 拾起搁在茶几上的外套，“你把门反锁一下。”
　　语气冷淡，就像第一天相识的他。
　　顾一头本来就疼，脑子里乱腾腾的，可小动物的直觉让她意识到，不知道为了什么，一夜过去，他忽然又退回了原点。这个意识，让她忽然就慌了神，借着酒精赐予的残余的勇气，追上了两步：“你能不能不要走？”
　　她现在没精力问他，为什么忽然就缩回他的冰壳子里去了，可直觉告诉她不能就这么让他走，或者说……她眷恋不久前那个会呵护她，有求必应的他。
　　程北川的手已经落在门把上，但还是淡淡地问了句：“为什么？”
　　她扶着墙，抿抿干燥的唇：“我……头有点昏，好像生病了。”
　　“时间还早，回去再睡会，醒来就好了。”
　　眼看着他已经打开门锁，顾一轻轻地□□了声。
　　声音很轻，压抑在喉头。
　　可程北川还是听见了，回头，就看见小姑娘正撑着腰，肩背抵在墙上勉强站着，灯光下依稀可见娃娃脸上痛楚的神情。
　　他顾不上房门，箭步到她跟前，自腋下架住：“腰伤又发了？”可下一秒，肌肤相亲处的灼热，令他更加蹙起眉，“怎么发烧了？”
　　……
　　重新躺回床上的顾一，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又加了层空调毯，杏眼滴溜溜地转。大概，她做了这么久的替身演员，演技最爆发的一次，就在刚刚吧。
　　腰伤发作自然是装的，可发烧却是真的。
　　床头柜上的杯子里的水还热着，额头上的毛巾凉丝丝的，她自从醒来就一直混沌的思绪，总算是稍微清明了些。这烧，大约是酒劲带来的副作用，她从不知道孙静影喝的酒，居然如此烈性。
　　客厅里寂静无声，那人躺在沙发上，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扶她上床，替她加被，帮她倒水，为她擦额头……却惟独不和她说话，惜字如金。
　　顾一摸摸脑门上的毛巾。可他隔一会儿就进来替她换毛巾，动作那么温柔，他应该……是不讨厌她的吧？不然，以他那谁都不爱理的性子，凭什么对她这么耐心，明明应该早就一走了之啊……
　　渐渐地，疲惫的顾小妞，终于在胡思乱想里重新如梦。
　　梦里，她感觉有一双手，沿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轻轻描摹，可然后就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梦里的她惋惜地一叹，真是可惜了自己看过那么多深情款款的偶像剧，就连做梦，都做不出个完整的春，梦来。
　　等她重新醒来时，已是满室清辉。
　　她鲤鱼打挺地坐起，毛巾立刻从额头掉在被子上。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昨晚空腹饮酒的肠胃空空如也，被这香气诱得越发饥肠辘辘。
　　摸到客厅，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那个站在她家小小的客厅里，高大瘦削的背影，正在晨曦里忙碌。这一幕，二十五年了，顾一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发生在她的家里。
　　小米粥，水煮蛋，冰箱里的豆腐乳，还切了火腿肠细细碎碎地撒在碗里。
　　顾一吃得一粒米也不剩，笑眯眯地道谢：“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饭。”她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程北川不由稍微松了紧绷的神经，单手托着腮：“爸妈工作忙，小学我就会弄点简单东西糊口了。”
　　“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是你爸爸吗？”她还记得，他对着电话说话时那种隐忍的痛和无奈。
　　北川脸上原先的一丝轻快，渐渐的不见了踪迹，嘴角弯了一下，笑容却很快就消失了，眼底平静无波：“嗯，来找夜不归宿的不肖子。”
　　“对不起，”她认认真真地道歉，若不是她就不会害他被数落，“需要我给叔叔解释吗？”
　　“你不觉得，会越描越黑么？”
　　顾一一愣，反应过来，顿时大囧。
　　“我们清清白白的，怕什么啊？”说得着急，差点结巴。
　　程北川起身，拿起碗筷，却被顾一拦住了。小手从他掌心取了碗，眼神闪烁避开了他的，小妞匆匆地端着两人的碗筷进了厨房。
　　靠在厨房门边，看着洗碗池边小女孩儿似的纤瘦的背影，北川又想起来前一晚，打横抱起她都没废太大力，这姑娘真的太单薄了。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职业，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个练家子。
　　无意识地抬起手，他看着掌心出神，属于女孩子温软触感还依稀残留，心跳刚乱，就听见水池边的女孩儿头也没回地问：“昨晚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程北川一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昨天的情境下，他说了许多冷静下一定不会说的话。
　　比如，你爱的人是残疾人，也会拿他当英雄吗？要你保护的人，也会去爱吗？
　　这些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想delete的话题。
　　顾一回过头，发丝垂在脸侧，小鹿样的眸子温柔如水：“你说，只要活着就好了，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儿似的声音，柔柔弱弱的调子，被这样问出口的疑问，他竟没办法以一贯的冷淡去回应。
　　见他沉默，顾一字我安慰地笑笑，手在围裙上擦着水：“我也这么想过。那次是替一个要求特别高的女演员做替身，从跨江大桥上跳进江里，很高的。”白皙的手指做了个比划，示意真的很高，“一般这种替身都是特别找的男的，体质挺好的那种。可那个女演员，嫌男替身臃肿，就算是远景也嫌弃有损形象，所以剧组找了我去。”
　　北川看着小妞脸上细小的酒窝，那么小，那么深，像是在说什么愉快的事儿，可分明听着那么危险，竟又几分想上去，摸摸她头顶的冲动。
　　“我本来想，反正水下有救生员，硬着头皮跳就好了。没想到……落下来的时候呛水呛得感觉脑仁都要炸了。”顾一嗅嗅鼻子，似乎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残存着，“后来……进了医院，说是心肺受损，躺了大半个月。当时我每天对着天花板，看着插，在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就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娃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歪头看着北川：“可是你看我现在，果然活得好好的。”吐了吐舌，又说，“不过后来啊，这种活儿给再多钱我都不敢接了。”
　　听她回忆的时候，北川一直没有呼吸。直到她说完了，他一口气才终于吐出来：“替身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做？”
　　“我喜欢演戏。”小妞的眸子一亮，“我不是科班，也没什么天分背景。做这行事我接触拍戏唯一的途径，何况，正常来说，也没什么危险的。”
　　北川挑眉。这才几天啊，腰伤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顾一看出了他的意思，嘿嘿一笑：“为了理想啊，不冒点险怎么行。”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采奕奕的顾小妞，北川终于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发上重重地揉了揉。
　　一向冷淡的程北川，如果此刻能看见自己的眼神，他就不会再试图把面前的小妞从生命里剔除出去，哪怕是为了她好也不行。因为，他办不到。
　　“所以啊……”顾一勉强将注意力从头顶残留的他掌心的温度移开，“拿活着作为底线，都去试一试吧，别总往最坏的想。你看我这么差劲，都能在喜欢的演艺圈里呆着，何况是那么厉害的你。对吧？”
　　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几乎让北川挪不开视线，已经太久了，他没给过别人在自己面前说教的机会，即便是父母，也不行。
　　可顾小妞糯糯的声音配合酒窝深深的微笑，却让他甘之如饴，有种心甘情愿被她洗脑的错觉。
　　他终于，舒展了眉眼，靠在门边若有似无地笑了：“嗯。”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却越来越嘈杂。
　　就像有很多人聚集在楼下似的，人声愈发吵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妞儿生平演技最爆发的一晚，剧组可不是白待的~
来事儿了，该合伙“打怪兽”了！！

　　☆、chapter22

　　楼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响, 程北川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年轻男女，眉头蹙起：“这个小区一向这么混乱吗？”
　　“平时不会这样啊，”顾一说，“这小区昼伏夜出的多, 大清早一般都很安静。”
　　一言未毕, 楼下混乱的人声里格外鲜明的传出一声“顾一”。
　　北川和顾一相视一眼, 就在这时，小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赵小赵。
　　小妞站在门边接听电话，北川仍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群，眼见着人越来越多, 大多是中学生模样的女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义愤填膺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远有人骑车过来，几人迎了上去，从车篓里扯出一卷白色横幅, 拉开。
　　上面赫然写着：“顾小姐知道脸怎么写吗？不知道我们教你！”
　　北川猛地回身，恰看见拿着手机的小妞正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听说我被艳·照了？”
　　*
　　娱乐圈盛产绯闻，隔三差五张影帝王嫩模疑似恋爱，陈天王刘网红牵手开车……屡见不鲜。
　　主角若是没点名气, 多半掀不起大风浪来。可是这一次被PO上国内最大论坛的却是近来风头最盛的女明星, 董晚晚。
　　午夜时分的手机偷拍，渣像素，男女主角亲吻相拥，情不自禁。男方一直没露正脸, 女方侧脸却依稀可辨。
　　明星也是成年人，有恋情原再正常不过，奈何董晚晚走得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人设，就连她母亲陈瑾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也一再强调，董家家教甚严，晚晚从小甚至没有和男同学独处过，更别说出国后念的是英国著名女校，一路清纯。
　　玉女转眼变欲女，帖子经过一晚的发酵，俨然成为热点。
　　可就在夜半时分，忽然有人发了一张女学生模样的清纯照片，和董晚晚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和侧脸。
　　发帖人言之凿凿：被偷拍的这处豪宅，晚晚早已借给同组交好的替身演员使用。谁知道这个看似清纯的小替身居然在别人家里勾三搭四。
　　网友原本将信将疑，可很快的，自称该小区的物业，便利店老板，保安乃至于住户，陆陆续续地发帖证实——这个借住在董小姐豪宅里的替身演员，时常携不同男性出入，根本是一朵交际花。
　　三人成虎，何况是这么多人。
　　网友对于这个风流替身本来就不熟悉，如今先入为主，瞬间满屏幕除了骂爆料人不看清主角就胡乱博眼球，就是骂替身演员狼心狗肺，人家女明星好心接济，她居然在人家房子里乱搞，险些连累女神。
　　零零星星质疑消息真假的言论，被淹没在键盘侠的口水当中。
　　电脑屏幕停在一张笑得眉眼弯弯，小酒窝甜美的阳光笑脸上，下面是网友“人肉”出来的替身演员顾一的个人资料。
　　孤儿。
　　大学肄业。
　　替身演员。
　　健身教练。
　　长居S市朱雀区若安花园X栋。
　　无房产，刚失业。
　　……所有的个人信息，连带着顾一青涩的身份证照片，也未加打码地赫然被发了出来。
　　于是，董晚晚的死忠粉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顾家楼下，抗议解愤。
　　电脑屏幕，啪地一声，被程北川按灭了。
　　顾一呆若木鸡地坐在电脑面前，连屏幕黑了都没眨一眨眼睛。
　　从懂事开始，她的目标就是隐在人群里，不被任何人注意，好事坏事通通不要来找她，只要平平安安地活着，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最好。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智商和背景，不足以立于风浪不倒。
　　这是第一次，常年躲在雾气里的她，被赤·裸·裸地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所有人口诛笔伐。
　　北川正要开口，只见小妞目光无神地抬起手捉住他的衣袖，缓慢摇头：“不是我。”
　　她的手指微微地在抖，唇是苍白的。
　　那是一种小动物忽然被暴露在猎人枪口前的惶惶不安。
　　“我知道。”
　　听见北川平静的声音，小妞猛地抬眼，和他镜片后温和的目光相遇。
　　看着那双小鹿一般惊慌失措的眸子，水光漾动，北川心头一软，不由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别怕，有我。”
　　他说得那么笃定，笃定到让小妞心上八下的心瞬间归了位。
　　“别慌，你告诉我，”北川轻轻地压在她的手上，“那间房子你去过没有？”
　　那套房子，顾一没有去过。可是，那房子的钥匙却还躺在鞋柜的抽屉里。
　　董晚晚丢下之后，她还没有机会还回去。
　　拿着银白色的钥匙，北川的眼神极冷：“她就是之前在公园出事的演员？害你被调查的那个？”
　　尽管顾一实在想不出，董晚晚有什么必要陷害自己，但她仍旧不得不承认，这事有些太巧合了。她急急忙忙地拨打董晚晚的电话，却始终关机。
　　“我知道了。”北川将钥匙放进自己裤袋里，看了眼坐在沙发里局促不安的顾小妞，“走吧，要迟到了。”
　　距离S大的校运开幕式开始，已不足一小时。
　　听着楼下鼎沸的人声，顾一咬唇：“你先走，我过一会走……”这个时候，被那些狂热粉丝抓包，连带着北川怕是也要倒霉。
　　原本已经穿好外套，拎着顾一的双肩包拉开房门的程北川，停下了动作，回身看她：“楼下很多人。”
　　“我知道……”顾一咬唇，“我可以的，清者自清。”
　　北川垂眸。他当然知道顾小妞是不想连累自己。
　　房门关上了，顾一看着放在门边的双肩包，呆坐了许久，才站起身出门。
　　因为被网上PO出的住址只有楼栋号没有门牌，死守在楼下的粉丝们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算遇不见替身演员本人，能让小区里的人知道这里住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也是好的。
　　没想到，居让他们抓住了本人。
　　顾一才刚刚从楼梯口露面，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立刻沸腾起来，不知道是谁率先大喊了一声“狐狸精去死”，随后无首的群“龙”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跟着节奏朝她喊起来。
　　顾一带着粉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开衫的领口竖着尽量遮挡了自己的面孔，本打算就这样躲过去——总归会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起码现在不能跟失去理智的年轻粉丝硬碰硬。
　　然而，越是看着替身演员息事宁人，粉丝们越是觉得她心中有鬼。
　　眼看着顾一就要避开人群，踩着草坪边缘离开，终于有人追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衣帽，嚷着：“不给晚晚道歉，你今天休想走！”
　　顾一没有防备，步子走得快又忽然被人拽住帽子，领口猛地勒住脖子，险些踉跄。身体的反应比大脑要快，她回身反手擒拿，眼看就要将那个出手拉她的女生羁押，却一眼看见站在她身边一圈愤怒的人，一双双怨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一秒自己摔倒手里的女生，下一秒，这一群人会群涌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么多手。
　　见顾一愣住，先出手的女生一把甩开她的禁锢，退后一步，怒目瞪着她：“怎么着？还想打人？健身教练了不起啊，想打人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遭的同伴立刻负荷：“难怪肄业，原来是女流氓！”
　　“有人生没人养，没家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脸怎么写啊？眼睛睁大点，我们教你！”
　　……
　　七嘴八舌。
　　被围困在当中的顾一，依稀仿佛又回到了自卑懦弱的少女时代。
　　无父无母，不聪明，穷，干瘪瘦小……所有都是原罪，每一条都够她被羞辱一百遍。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够低调，这一切就不会重来。
　　没想到，时光荏苒，十年又是一个轮回。
　　终究，她又落入这般田地，有一身功夫又如何？她终究还是一个人，四顾无依。
　　还是算了吧，顾一垂着头，麻木地任由他们谩骂。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她希望他们累了就走了，时光会证明她的清白也会让她遗忘伤害。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顾一以为粉丝们骂累了要动手了，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骂也就罢了，若真要动手，她是必不会束手就擒。
　　可一抬头，拉住她的，却是早先已经离开的程北川。
　　他那么高，刚刚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你怎么……回来了？”顾一喃喃地问。
　　“你不是很会打吗？不是伶牙俐齿吗？傻站着干嘛？”程北川反手一带，把小妞拽到自己跟前，手顺势环住她地肩膀，将她整个人庇护在他的胸前。
　　“靠。果真是一日不能离男人？刚这人不是才从顾家楼里出来吗？”
　　“看来是真的啊！不要脸的丑八怪！”
　　声音大多是从人群后方传出来的。
　　真正与程顾二人面对面的一圈人，却没一个敢出声的。
　　来闹事的粉丝都是年轻小姑娘，谁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和冷峻高壮的男人冲突，尤其是，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森然，好像谁敢动他怀里的姑娘一根毫毛，他就会动手卸了对方胳膊似的。
　　顾一侧目，看见北川眼里的杀气。
　　这种杀气，她很熟悉。
　　在搏击竞技当中，进入对抗的搏击选手，眼底都会有这种威慑的杀机，越是身手了得的选手，这种气势越凌人。
　　可是程北川他……怎么会有这种气势？
　　北川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原本扯过顾一帽子的女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踩着了后排人的脚，顿时一阵乱。
　　“走。”北川低头，朝怀里的小妞低声说。手仍旧环着她的肩，人走在她身后，几乎是带着她穿过人群。
　　他那辆红色轿车停在路边，两人刚近，车灯闪了几闪。
　　替小妞拉开车门，安置好，扣好安全带，北川转身回驾驶座的时候，刚好听见围观的人群里有女生说：“这车超贵，看来是钓上凯子了。”
　　冷冷的一个眼风扫过，女生立刻噤声，转了目光。
　　车行驶在去S大的路上，顾一终于渐渐缓过神来，身旁的北川自上车就一直没有开过口，这种怪异的沉默，让她更加不安。
　　“我会想办法……证明不是我的。”
　　没回音。
　　“你别生气……”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我没气。”看也不看她。
　　“明明就是在生气，”顾一指尖冰凉，“真的不是我，她们总有一天会知道……”
　　猛地刹车，小妞一句话卡在喉头。
　　车停在路边，程北川的唇动了动，终于转过脸，镜片后的眸子带着薄怒：“他们骂你，你为什么不敢大声骂回去？他们动手，你为什么不还手？那个不依不饶，据理力争，天不怕地不怕的饭团去哪儿了？啊？”
　　从来没有听过程北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从没见过冷静自持的他如此激怒，小妞被他吼傻了，被人围着谩骂都没有红过的眼眶，一下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翻涌。
　　所有的委屈，被他一凶，终于压抑不住。
　　“他们那么多张嘴，我骂得过吗？他们那么多人，我打得过吗？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去哪儿了？这样的我存在过吗？我明明一直都害怕啊！一个人被那么多人围攻，我明明一直都害怕啊！”
　　年少时的噩梦伴随她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静静地听顾小妞发泄情绪般的一通哭喊，程北川肩膀一松，伸手将她的脑袋朝自己方向一揽。
　　“不是还有我吗？”他说，“怎么会是一个人。”
　　

　　☆、chapter23

　　若不是早上那茬事实在窝火, 单从S大搏击操的效果来看，顾一本是与有荣焉的。
　　操练结束，场外热烈的掌声，不光光表演的学生得意, 更使得选定这个节目的学生会督导面上有光。
　　节目刚结束, 他就兴冲冲地要顾一跟着他走：“孙老板不是说你缺钱吗？这是个好机会, 你可得好好表现……”
　　他领着顾一去见的人，是分管体育德育的副校长，姓高。对方刚一见着顾一就先笑了：“你这带来的是教练还是学生啊？”
　　顾一礼貌地朝对方伸手：“校长好，我是JM健身的教练。我姓顾, 单名一。这次能得到这个给孩子们排练的机会，我很荣幸。”
　　像是没想到这个孩子气的小教练说起话来倒是沉熟稳重，高校长与她一握手，顺势打量了几眼，阅人多了看看眼神也大致知道脾性。
　　接连问了顾一一些个人履历的问题, 他终于开口相邀：“刚好，这学年有开设搏击社团的计划，你愿不愿意来做客座教练？”
　　顾一受宠若惊，她自己大学都没能顺利毕业, 如今忽然有机会来这样卓越的高校, 哪怕是做外聘，也是难得，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高校长让督导带着顾一先走，等他们走远了, 从隔间里走出来的年轻秘书犹犹豫豫地说：“高校长，我怕这个顾教练，不合适来任教。”
　　“为什么？”
　　看完秘书调出来的新闻，高校长皱眉沉吟：“网络上的事，真真假假的谁知道？为了这种事……”
　　“学生对网络的关注度有多高？今天公布她做了客座教练，明天我校可能就上了论坛首页，这事儿……能避则避比较好吧……”
　　高校长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门口有人影闪过：“外面是谁？”
　　来人双手抄兜走了进来，身上搏击操表演的黑色练功服还没有换掉。
　　“程北川？”高校长看着他的着装，面露惊喜，“现在你也能积极参加学校活动了，这很好，很好啊！”
　　程北川微微弯弯唇角：“高叔叔，我是来替我爸传个话，高严在队里表现挺好，明年说不定可以结束外派。”
　　高校长闻言喜出望外。他儿子在程敬堂手下做事，他发现北川是自己学校学生之后多次试图拉近关系，奈何这小子油盐不进。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叫“高叔叔”而不是“高校长”。
　　内心喜悦的高校长连连让北川替自己转达对程敬堂的谢意，就听北川“嗯”的应下以后又说：“这次搏击操的教练，不知道高叔叔你是怎么找来的？我爸看了她的录像，一直说叔叔对武术的眼光很好。”
　　这位副校长是什么人，即便猜得出程公子和那小教练多半有些牵扯，但面上还是笑着迎合：“正准备邀请她做客座教练，程队才是真正识人有术。”
　　直到送走了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程公子，高校长才对秘书吩咐：“把协议准备好，尽快送去给顾教练。”
　　“可是……”
　　秘书还想多说，却被领导一个眼神制止。
　　孰轻孰重？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利益最重。
　　*
　　从校长室出来之后，顾一就再没能找到程北川，在人群里见着了郁郁寡欢的韩意满，他却一问三不知，转过脸反而追问顾一知不知道孙静影的喜好，她要过生日了，他打算准备份对味的礼物。
　　顾一哪里有心情和他讨论这些，只说“我姐喜欢酒，越是有劲的越喜欢”。
　　她终究没找到北川，犹豫了许久，还是没给他再去电话。虽说，他白日里人前护她，但他俩毕竟……只是普通朋友。
　　他实在没有义务在风口浪尖始终相伴。
　　浑浑噩噩回到家，好在闹事的粉丝早就散了，顾一团在沙发里，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忙。
　　宋简。
　　他说过自己公司负责市内绝大部分高档住宅的安保监控，或许，他可以帮忙调出近期出入的录像，证明顾一从没有去过。
　　就在对着手机犹豫不决时，门铃响了，见门外的人是孙静影，顾小妞毫不犹豫地开了门。
　　孙静影反手关上门，一声不吭地把小妞揽入怀中，过了几秒又猛地推开她，柳眉倒竖：“翅膀硬了？现在遇见事都不知道找我商量，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
　　顾小妞被她一来一去弄地晕头转向，见她生气，下意识地道歉：“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想什么想，”孙静影径直走到顾一的电脑旁，开了论坛，那帖子果然依旧hot，她叼着烟单手点燃，抽了一口，“要不是客户拿来当谈资，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这董小姐推锅推得倒是利索得很呐！”
　　“姐，你不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顾一站在她身后试探地问。
　　“还能怎么回事？那死丫头敢做不敢认，出了事就栽赃你，呵，这一套我见多了！”孙静影冷哼了声，“你别担心，我有的是法子让她自己承认，还真以为s市是她董家后花园？”
　　“什么法子？”现在董晚晚不接电话，顾一很担心孙静影一时气愤，和董家硬碰硬，得不偿失。
　　孙静影正想开口，却愣住了，盯着电脑屏幕半晌，问：“你那个小男朋友，π神？英文名怎么拼来着？”
　　虽然想解释那不是男朋友，小妞还是老老实实地答：“pyshon.”
　　孙静影手指关节轻叩屏幕，转脸挑眉：“有两把刷子嘛。”
　　那是个署名pyshon的网友发的帖子，文字内容很简单。
　　直截了当指出之前贴子里自称是豪宅小区物业、门口商店老板、业主的一共13个楼层，13个不同的马甲，尽管经过软件层层加密并更换IP地址，但经过技术破解，最终证实其原发IP都对应着同一个地址。
　　也就是说，这些提供了所谓“替身演员就是截图里的女主角”实锤的马甲，都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最终的IP地址，经过进一步的认定，被锁定在了帝都的一家网络公关公司。
　　跟着是一连串吃瓜群众都能看得懂的IP解析图。
　　有人质疑，专业网络公司的网络行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破解呢？于是有黑客爱好者花了些时间去按着他公布解析图，一一验证，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真实的。
　　自称在S市亲眼目睹小替身品行不端的各色人等，其实都出自同一家远在帝都的公关公司——这则信息一出，对于顾一的谩骂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滞。
　　终于开始有人怀疑，小替身得罪了人，遭陷害了。
　　“这个人，是不是你的小程程？“孙静影指着那个言辞简洁，却直戳要害的ID。
　　顾小妞眉眼一舒：“是他。”
　　专业人士证实PYSHON所言非虚之后，这一场闹剧眼看走向尾声。
　　网友开始疑惑，是出于什么理由，一家公关公司要这样不遗余力地朝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身上泼脏水呢？以及，视频上的那个年轻女人，会不会真的是董晚晚？
　　话题自此，无论是论坛还是微博，都转了风向，再没有人去提被骂了二十四小时的可怜小替身。
　　孙静影夹着烟，托着腮，偏头看着顾一：“这么平白被骂了一整天，你就什么都不想说？”
　　哪里是她不想说，只是人微言轻，这节骨眼上，多说多错，兴许最后还落得个“自炒”的嫌疑。这也是为什么，这新闻热度如此之高，董晚晚的经纪团队却视而不见。哪里会真看不见呢？不过是装死，看风向罢了。
　　孙静影不懂这个圈子，顾一却了解得很。这时候，当事人沉默才是最好的应答。
　　原本，帖子已经慢慢沉寂了，却忽然有人转发了一个娱乐大V号的质疑：就算那些所谓的证明人都远在帝都，又怎么能证实那是一家网络公关公司呢？万一人家确实是曾经住在S市的普通人呢。
　　对此，Pyshon直接丢上几张简单打码的截图，满屏幕都是各色照片、素材，最后一张长图，是公关公司和委托人的聊天软件截图，清清楚楚地写着只要公关公司在帖内以不同身份，坐实视频女主角是顾一，酬劳十万。
　　网友们恍然大悟，敢情这是遇见了黑客大牛。
　　孙静影掐了烟，回头问：“他不是个玩游戏的吗？”
　　顾小妞点点头：“是啊……不过也是S大计算机的高材生……”
　　孙静影啐了一口：“早点说啊！”害她还以为，小妞爱上了个网瘾少年。白担心一场。
　　帖子顿时被这些黑客图引爆。
　　因为在硬盘资料截图里，赫然有上周新晋小花与中年男子海岛度假的偷拍，刚刚得奖的音乐才子和绯闻女友的酒店出入照片……甚至年前的明星黑料！
　　显然，这台电脑的所有者，简直就是抹黑专业户！然而最最关键的是，新晋小花也好，音乐才子也罢……这些新闻，最终都被证明是假料。
　　网友A：我擦，原来都是这只狗仔炮制的假新闻，抓啊！歪妖妖零，警察蜀黍快来抓人啊！
　　网友B：妈蛋！原来是惯犯，这小替身是挡了谁的路了？买凶黑人啊！
　　网友C：可怜人家小姑娘啥也没做，被你们骂得狗血淋头。我就瞅着面相挺好的，比那个什么晚晚还有明星相。
　　网友D：散了吧，散了吧，就一骗流量的帖子还这么多人看。
　　……
　　网友X:弱弱地问一句，楼上的PYSHON大侠，是我认识的那个PYSHON吗？？！！
　　孙静影弹了下烟灰，挑眉看旁边兴趣盎然的顾小妞：“这个Pyshon很有名吗？”
　　小妞沉吟：“好像是吧……”
　　孙静影索性抢了鼠标，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魔世PYSHON】，让两人吃惊的是，相关条目居然多达十数万条。
　　而最上方醒目的一条，来自网易新闻。
　　【魔世全球跨服竞技赛，中国区非职业玩家Pyshon再创新战绩，完败北美区种子选手keil，载誉而归】
　　除此以外，各个游戏论坛竟然还设有他专栏，专门代为储存python的个人比赛录像。
　　更离谱的是百度贴吧，原本是编程用语的吧被游戏玩家全面攻占，径直变成了PYSHON个人贴吧，入目都是迷妹们的深情告白，让我替你生猴子吧。
　　孙静影嘴角抽抽，问：你确定这个PYSHON和你那个是同一个人？
　　这简直就是个明星啊！
　　顾一知道程北川在魔世里是首屈一指的大神，但怎么也没料到居然是这种惊为天人的大人物。关键是，网上这么多条关于他的技术分析。比赛录像，乃至于粉丝为他的角色绘制的漫画……唯独，没有一张真人照片。
　　“大概，真的是他。”这很程北川。
　　孙静影摸了摸下巴：“团子，我觉得你要有点危机感。”
　　小妞一头雾水：“什么危机感？”
　　“人家长得帅，头脑好，年纪比你小，社会地位还比你高，”孙静影说，“你就不怕他被抢走吗？”
　　顾一撇嘴：“抢得走的爱情就不是爱情。”
　　孙静影大笑：“好样的，不愧是我妹子。”
　　话虽说得霸气，顾小妞却头一次生出“我也想做出点成绩来，哪怕有一点追上他”的念头。
　　从小只求安稳地活着，低调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的顾一，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想出人头地。
　　顾一正和孙静影在网上翻看PYSHON的光辉记录，忽然门被敲响了。
　　程北川身上带着户外的寒气，递来一只纸袋：“快吃，一会冷了。“
　　顾小妞低头一看，是刚刚烤好的肉串，还带着隐约的热气。
　　她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孙静影的声音传来：“哎，我是不是有点儿多余了啊？“
　　刚刚换好拖鞋的程某人，一眼看见歪靠在房门边的孙老板，愣住了，耳根面颊迅速地飞起红云，回过脸向小妞伸出手，满面淡定：“一共三十块，给我零钱，我没钱找。”
　　小妞一口肉还没咽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秒变外卖员的程北川：“啊？”

　　☆、chapter24

　　孙静影先挂不住笑出声来, 两指夹了张百元钞递过去：“喏，不用找了。”
　　顾一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一挡，抬脸看着强作镇定的程某人：“你怎么来了？”
　　“买多了，放着浪费。”北川顺口答, 转身换鞋要走。本来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既然那孙老板在, 他也就不必多事儿了。
　　“哎，别跑！”孙静影笑嘻嘻地叫住他，“该走的是我。英雄救美完了总得来邀个功，这道理我懂。”
　　这话一说, 终于轮到程某人尴尬。
　　顾一朝着孙静影直使眼色，让她别再拿北川寻开心。
　　“好了，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下午急着赶过来，谈了一半的客户还撂在那，晚上免不得要请人喝酒赔罪, 就不在这儿碍眼了。”说着，孙静影走过程北川身侧，在他肩头大力一拍，“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我还当你跟满满一样, 光长嘴皮子了呢。”
　　顾一听她这么形容韩意满, 满脸黑线。
　　没想到北川居然顺着她的话接道：“孙老板所言极是。”
　　孙静影哈哈大笑，挥挥手：“我先走了，你俩聊。对了，程北川, 我提醒你一句--”
　　北川挑眉。
　　孙静影眼波一飞，看向小妞：“团子的腰伤未愈，你可不准乱来~”说完在顾小妞的嚷嚷声里大笑离开。
　　孙老板一走，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程北川站在电脑面前，手插.在裤袋里，微微眯了眼。
　　顾一啃着烤翅晃过去，险些没给鸡骨头噎住——他来之前，孙静影正忙着和她一起搜索PYSHON的新闻，页面最终停留在一幅贴吧的手绘暴漫上：一群妹子扑倒一头身背巨剑的牛头人战士猛亲，标题是【组团走起！推到python，你就是王后！】
　　上前一指禅关掉了电脑显示器，小妞红着脸解释：“是静姐她查的……”
　　程北川漫不经心地坐在电脑前，语调微扬：“嗯？”
　　“你为什么不去职业战队啊？”顾一隐约记得，之前他的队友曾说过有职业战队邀请过程北川，但他拒绝了。她一直以为国际联赛上的冠军，都是关在小黑屋里苦练技术的职业玩家，从没想过程北川居然如此厉害。
　　“我打不了。”北川的回答很简略。
　　“怎么会？满满说你每天只陪他们打一会儿，那你要是跟那些职业玩家一样封闭训练，岂不是天下无敌？”作为业余玩家，他居然在全球跨服联赛里拿了冠军，如果真的系统训练……前途简直不可估量。
　　程北川看着小妞晶亮的眸子和兴奋的神情，眉眼间划过一丝阴霾。他记起顾一说起对演戏的钟情时候那种眉飞色舞的快乐，这个姑娘是可以为了目标不顾一切的人。和她比起来，自己似乎太过瞻前顾后了。
　　“职业玩家，你不觉得靠不住么？”
　　顾一反问：“你觉得，替身演员，甚至演员靠不靠得住？”之前她相亲过几次，包括宋简在内，无一例外地反对她做替身，甚至反对她在娱乐圈谋生。理由都是，这行危险，这行靠不住。
　　又一次，在小妞那双梅花鹿一样的眸子里看到了飞扬的神采，程北川说：“跟人有关，和职业无关。”
　　“对啊！”小妞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缓声问，“你喜欢打比赛吗？”
　　程北川微微弯起唇角：“嗯。”自从离开了拳击，他一度消沉过，直到在二次元世界里重新找回操纵的快感。事实上，无论是魔世，还是其他即时对战类游戏……凡是考验人反应速度和预判的游戏，他上手都比旁人要快一些。
　　做职业玩家，技术上他并不担心，可体能上却难免捉襟见肘。但这点不光是针对电竞，其他的事也是一样的，他曾一度怀疑，自己注定只能做一只依附父母的可怜虫，空有满腔热血也是枉然。
　　“我刚开始去剧组做替身的时候，导演挺看不上我的。”小妞伸出胳膊，奶白色的薄针织衫下小臂纤细，露出的白皙手腕扁扁的，用力握一握都会折断似的，“他跟我说，替身这活危险，保险公司都不爱收保的那种。说我一个女孩儿家，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看着小妞纤细的手腕，北川没说话。他没去过剧组，替身演员的风险到底有多大，他都是道听途说。即便如此，他也会担心，面前这个单薄的小姑娘怎么能应付得了那么多高危的场合。
　　“可是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如果当初被他吓跑了，我可能一辈子也进不了剧组，拍不了戏。”至于这么多年里，她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都被她略过不提了。
　　北川一笑，狭长的酒窝又浮现出来：“又要写作文了吗？因噎废食可不行什么的？”
　　顾一看着他的笑颜，有种冲动伸出手指去戳一戳那深深长长的酒窝。他太少笑了，可一笑起来又像要融化她整颗心，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苏？
　　她废掉了，彻底废掉了！
　　见她发呆不说话，程北川收了笑容，那酒窝立时就不见了，转过脸看着电脑桌面上的论坛。
　　小妞心底惋惜地一叹，就听他已经转了话题：“那个女明星，有没有找过你？”
　　顾一摇头。
　　“发帖的人的IP我查过了，就在你这小区对街的网吧。”见小妞一脸懵懂，程北川叹了口气，“发帖的人在S市，黑你的人在帝都，远隔十万八千里，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小妞蹙眉：“是两拨人吗？”
　　程北川托腮：“还行，智商还可以抢救一下。”
　　“你觉得董晚晚没有蓄意害你的动机，”扶了扶眼镜，北川慢条斯理地说，“但有没有可能，在她发现自己被偷拍之后，借着曾给你钥匙赌一把。万一你真的曾去看过房子，顺水推舟就栽赃给你？”
　　顾一呐呐：“只要我去看过房子？”
　　“只要你看过，哪怕曾出现在那里一次。你都百口莫辩。”
　　“可我压根没去……”
　　“嗯，她大概没有料到，你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过。连一个真正的‘目击者’也找不到。”归根结底，是顾一这种安于现状的性子，救了她吧——即便这个小区再不入流，这间屋子再简陋，她都没动过去借住别人豪宅的念头。
　　“可这只是推测，”她不愿意相信，这个女明星当真将自己利用得渣都不剩，起码她们之间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投缘的吧，“也许这根本就是一场乌龙呢？”
　　程北川闻言，站起身，走到窗边，就着窗帘的缝隙朝外看。
　　这间小区人多又杂，即便时间已晚，仍旧不时有人往来，勾肩搭背大声喧哗，提着啤酒瓶边走边唱，或是开着功放的机车轰鸣而过……三教九流的都有。
　　他侧身，尽量放缓了语气，避免惊吓到她：“如果这不是董晚晚做的，那就真的麻烦了。”
　　顾小妞心底发毛：“什么意思？”
　　“发帖的人去网吧的时候用的是假.身份.证，为了发一条似真似假的绯闻而造假.身份.证的可能性几乎为0。所以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一直在用假.身份.证出入。”联想到不久前夜半撬门的陌生男人，北川更加心惊。“你在明，敌在暗。比起是不知身份的第三方……还不如是董小姐栽赃你来得安全。”
　　女明星为求自保，栽赃陷害，总好过这丫头不知道惹上了什么身份不明的势力要好吧。
　　“可你怎么知道那人用的假.身份.证？”直接黑进人家网吧登记系统，也没办法确定身份.证的真伪吧？
　　“我有我的办法。”程北川将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转身看着顾小妞，“你有没有其他可以住的地方？”
　　“什么？”顾一正云里雾里，手机忽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刚一接听，一个男声急切地问：“顾小姐，晚晚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小K哥？”来电话的居然是董晚晚的助理K哥。
　　顾一拿着电话，眼神看向窗边的程北川。
　　他下巴扬了一下示意她如实答，然后轻步走到她身边，微微弓腰贴近手机。
　　“没有，她没找过我呀。怎么啦？”
　　顾一做出一副对于网络上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的模样，只管在电话里软糯糯地应和。
　　“我他妈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她大小姐倒好给我玩失踪。”电话那头在董晚晚面前素来卖乖的K哥，骂骂咧咧地抱怨，“我跟你说，如果晚晚她联系你，你让她立刻给我回个电话，就说公司高层要爆了，再不回来我跟她都得玩完儿！”
　　“哦哦，好……”
　　挂了电话，顾一晃晃手机，问身边的某人：“不就是恋情曝光吗？怎么跟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那边程北川已经坐在电脑跟前，重新打开搜索引擎：“他们操心的，恐怕是这些吧。”
　　顾一忙凑近一看，微博首页话题赫然飘着2条与董晚晚相关的话题。
　　#女神闺房幽会被拍，晚晚清纯人设坍塌#
　　#董晚晚涉嫌学历造假，千金小姐实为拖油瓶#
　　

　　☆、chapter25

　　听过墙倒众人推吗？
　　忽然之前, 当红影视明星董晚晚就好像那堵危墙。
　　之前所谓的幽会照不过是云山雾绕，真假难辨。可这一波尚未平息，滔天海浪又风起云涌——董小姐归国出道之初，打的是英国百年名校高材生的旗号, 加上董家是物流产业赫赫有名的世家, 光环加身, 赫然是娱乐圈千金小姐般完美的存在。
　　很难说董晚晚的人气有多少来源于她本身，另有多少源于人设。
　　可如今网络上接连曝出，董小姐的英国名校学历有假，历年毕业生名单查无此人。这还不算, 与此同时，有“知情人士”扒皮当年董晚晚的母亲是带球嫁入董家——也就是说董小姐压根不一定姓董。
　　就像是约好了一样，所有的负.面消息都在同一天被爆出。
　　而这个节骨眼上，董晚晚居然关了手机不知所踪，难怪k哥被气得狂飙脏话。
　　“可董晚晚她不是这种逃避问题的人啊。”顾一和董晚晚相识也已年逾, 作为迅速蹿红的小花，网络上对于董小姐面瘫脸演技的质疑也不曾听过，更有绯闻传过董小姐实际上是公司高层的“干女儿”。
　　而新闻刚冒个苗头，董小姐直接要求经纪人召开新闻发布会, 直接将所谓的“干爹”请到现场, 公开表明彼此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并扬言再有不实言论将诉诸法律程序。
　　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径直将负.面言论斩断马下。
　　“你说跟裴源的的事儿, 她也许是怕真相曝光所以不敢应战。那这些呢，这么多乌七八糟的黑料，她居然一个也不敢面对，到了要关机躲公司、躲助理的份上？这不科学啊……”
　　顾小妞正在房间里绕着圈圈，闷头想理出个思绪来，却被人兜头掌心抵住脑袋。
　　程北川一手抵在小妞白净的脑门上，挡住了小动物似的一边思考一边绕圈的姑娘，轻笑了声，嘴角弯弯地看着她：“你在给大脑上发条？”
　　小妞双眼一对瞅着他的手，一把打开：“别闹，想事儿呢。”
　　难得看见顾小妞动脑筋，北川甚觉有趣，抱着肘靠在桌边看她有模有样地摩挲着下巴沉思，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盯着地板发呆，他终于忍不住上前，抬手，在她发丝中间胡乱地一通揉，换来小妞一声惊呼，总算是恢复了常态。
　　“干嘛，干嘛？”顾一忙将被他揉的乱七八糟的额发整理好，气鼓鼓地瞪过去，可他却在笑，一笑之下冰川皆融。她连一句埋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反倒是飞快地红了脸。
　　北川伸手揉过小妞的头发之后，自己也愣住了。
　　第一次，身体不经大脑的行动，他从没对哪个女孩儿做出过这样亲昵的动作，可是却那么自然而然，就连顾一似乎也没觉得这是逾矩。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插.进裤兜，默默捏紧了拳，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你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空操心人家女明星？”
　　顾一捂着脑门，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心慌。”
　　看着她愁眉不展，北川居然有伸手抚平她眉间的冲动，却硬生生克制住了，垂眸：“我走了，你锁门。”
　　小妞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忽然响了。
　　“是叶景琛的助理！”顾一看着手机来电显示，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北川。
　　北川靠在门边，朝她点点头。明明刚刚遭遇过不公待遇，这姑娘却还是这么朝气蓬勃，看着她他就莫名地想微笑，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越发地要克制。
　　接听着电话的顾小妞，一直微笑着，脸颊细小的酒窝深深，整个人像一颗薄荷糖，清新甜蜜。可这颗糖，他不敢放在自己手心，他怕有一天自己摔倒的时候，会害得这糖果也跌落进尘埃。
　　“程北川！我要去景宝的剧组试戏了！”挂断电话的顾小妞兴奋地扶着沙发背，身子朝北川倾着，小鹿般的眸子闪着兴奋，“是给林鸳做替身，你知道林鸳吗？前两年《浮生三世》的女主角……景宝的太太。”
　　程北川微笑着摇头。若不是顾一身在娱乐圈，他连董晚晚是谁都不知道。
　　顾一说：“改天我放给你看，演得真的太棒了。要不是她怀孕，肯定不会用替身，我这是撞大运啦！可以去影帝影后的剧组待着，能学到很多东西……”
　　听她一番憧憬，北川最终含笑“嗯”了一声。
　　“啊？”小妞不知道他嗯什么。
　　“有空放给我看。”他不经意地解释，转身推开门，“明天什么时候试镜？”
　　“下午三点。”他是答应有空一起看电影？是这个意思吗？
　　“我来接你。”像是怕她误会似的，北川又补充了一句，“你走路不方便。”
　　锁了门，顾一站在窗边等他走出门栋。其实，她走路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得慢点就是了……
　　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顾小妞抿了抿唇，这个好像总在欺负自己的家伙，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楼下的北川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隔着重重夜幕看向顾一的方向。
　　厨房里没有开灯，从他的角度，应该看不见顾一。
　　她看着楼下驻足的程北川，高挑的身影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有那么一瞬，她读到了他的寂寥，可她不懂……身为骄子的程北川，无所不能的程北川，为什么如此孑然一身。
　　*
　　顾一坐在单车后座抵达景初工作室的二层小洋楼，倒是引来了周遭的不少目光。
　　院子里都是各色豪车，艺人进出都是保镖助理前呼后拥。像这样两个仿佛大学生似的存在，异常显眼。
　　尽管顾小妞还特意修饰了一番，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丢丢，也依旧是枉然。
　　门卫大叔笑眯眯地问：“是来做兼职的大学生吗？进门右手转，有专门的报名处。”转脸看见站在小妞身后的程北川，又恍然大悟似的，“小伙子来试镜的吗？在左边小礼堂，已经开始了。”
　　顾小妞回头，果然看见程北川兴味盎然地朝她微笑。朝大叔道了声谢，她也懒得解释，拉着闷声嘲笑自己的某人就朝小礼堂走。
　　拉了一下，北川没动，她转身就看见北川正温和地看着自己。
　　“你自己过去吧，”北川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顾一眨眨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怎么就拉着他的胳膊理所当然地往前走，就好像已经默认了无论去哪儿，他都会陪着。
　　“好。”她轻声说。
　　北川抬手，将她歪着的衣领理好：“加油。”
　　看着顾小妞远去的背影，北川忽然很想要一支烟。
　　他并不怎么抽烟，甚至讨厌烟味，但这会儿他觉得需要一点什么，来平静思绪。多少年了，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焦虑。
　　当初放弃拳击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和韩意满宿醉了一场，醒来之后把所有的装备、奖杯奖状付之一炬，从此闭口不提。所有人担心他从此崩溃，可他没有，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游走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生存方法--就这么随波逐流吧，过一天，是一天，能活着就好。
　　可命运却送了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到他面前。
　　她嘴硬心软，为了生活勇往直前，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内心却比谁都富足，身边有许多爱她的人和将会爱她的人……
　　她喜欢程北川。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他。
　　如果，只是自己对她有一点点动心，或许不足以让程北川动摇，他可以把所有情感埋藏在心底，陪着她，守护她，直到她找到自己的爱情，不再需要他。
　　可是，当这家伙在他面前，迷糊又勇敢地告诉他，他是她喜欢的人，他却动摇了。
　　真希望，自己真的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人，那个模样，即便知道有风险，也还是想去试一试。
　　拨通了手机里存了许久的号码，对面的人显然很惊喜：“pyshon，总算等到你主动和我联系！”
　　“风雅，集训什么时候开始？”
　　风雅，魔世中国区FT战队队长，也是唯一一个以辅助身份登临国际顶尖战队队长身份的职业玩家。几年前，他第一次在魔世的跨服自由竞技上注意到了ID为Pyshon的部落玩家——整整为期三个月的淘汰赛，每隔一周Pyshon都会贡献出一场精彩的对抗。然而他第一次向Pyshon抛出橄榄枝就遭到婉拒，理由是并没有职业化的意图。
　　可在之后的年余时间，风雅注意到每一场国际大赛，Pyshon都未曾缺席且战绩斐然，这分明是一个不仅有技术，更有野心的人。所以他一直未曾放弃过招贤的意图，而这次，是Pyshon第一次主动和他联系。
　　“部分队员已经在集训了，”风雅说，“随时欢迎你加入。”
　　“我不见得能正式入队，也可以吗？”意思是，与FT战队并肩参赛，但并不加入职业玩家联盟，赛事结束后仍旧是自由人。
　　“可以，”风雅爽朗一笑，“来去自由。”他相信，只要Pyshon跨进这个领域，就再也……不舍得离开，因为，他天生是为竞技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程程要开始攘外以便安内了，然而天不遂人愿啊……
（北川：分明是你这老妖怪作祟！就不能让我跟团团好好谈一会恋爱？
某心：嘿嘿嘿……作为亲妈，我要为团子的性福负责_(:з」∠)_
北川：再说一遍？
某心：……风太大，你说啥？）

　　☆、chapter26

　　替身的面试远比想象中简单得多。
　　副导演不过问了问从前的拍摄经验, 就给了顾一首场戏的台本，让大概了解一下剧情。
　　顾小妞拿着台本忍不住求证：“导演，这样就算过了吗？”
　　年轻导演翻着手里的资料，头也不抬, 只说：“不然怎么着？叶老板介绍的人, 还有人敢不用吗？走吧, 走吧，按时进组报到。”
　　因为面试过程太快，她推门出来的时候迎来等在门口的一群年轻演员诧异的目光。
　　顾一这才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成了“有背景”的人, 这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的舒坦。
　　出了礼堂小楼，阳光灿烂，她一眼就看见背靠在槐树下，正塞着耳机接听电话的程北川。
　　阳光替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就连素来清冷的面庞也温柔了许多。见她走过来, 北川很快按断了电话，扯掉耳机，嘴角微弯：“这么快。”
　　顾小妞最爱的酒窝再度爬上他的脸颊。她猛地想起，初见时他总爱塞着耳机形单影只, 是什么时候开始,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再戴耳机，听她说话的时候他会稍微弓起背，稍微贴近她一点？
　　扬了扬手中的台词本，顾一还以暖暖的笑：“这次可是给国际影后做替身, 绝对值得纪念。”
　　北川微笑，伸手取过她挡在额前的台本：“走吧，我请你吃饭。”
　　“哎？”
　　“想吃什么？火锅，牛排还是自助？”程北川转身去开自行车锁，“你饭量那么大，还是去吃自助吧。”
　　顾小妞简直受宠若惊，坐在后座，捉着他的衣摆消化了许久，才说：“我想去一个地方吃。”
　　“哪儿？”
　　顾一脸靠在他背后：“红线。我想去【红线】吃，听说那边的冰激凌特别好吃。”
　　什么冰激凌好吃……市内好吃的冰激凌多了去了，只不过【红线】对顾客有不成文的要求，必须是男女结伴同来，不接待落单的客人或同性友人。
　　顾一听说这家店已经很久了，却从没动过想去的心思，可这会儿话说出口她就开始忐忑不安，生怕从北川口中听见拒绝。
　　“好。”程北川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家店的特色？顾小妞抬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却始终看不出个答案来。过了许久，才听见他问：“你去过吗？”
　　顾一一愣：“没，没啊。”
　　背对着她的程北川唇角微弯，可笑容刚刚扬起又渐渐地敛了。
　　【红线】人满为患，一路被侍应生领进去，桌桌都是情侣喁喁私语。
　　顾小妞落座时候已是满面绯红，由着北川点好菜，等侍应生走了，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桌面的餐牌，目光都不敢挪。
　　终于，北川轻轻地笑了一声。
　　小妞这才抬头，桌上方垂落的灯光柔软，照得对面的大男生五官柔和，就连眼底也有星星点点的光，他单手托腮看过来，像是剧集里才会看见的男主角。
　　然而，顾小妞不敢确信，自己究竟是女主还是路人甲。
　　“那个……”
　　“哪个？”
　　……呜呜，为什么这只臭牛苏起来连声音都这么苏，顾一双手手背贴脸，想了想：“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说吧。”北川替她拆着餐具。
　　“静姐说……你能查到帝都那家网络公司的具体信息，至少也得入侵工信部或者其他网络监管部门的资料库，那个……好像是违法的。”
　　北川没料到小妞居然会问起这茬事，将筷子涮涮放在她面前的空盘子里，好整以暇地问：“所以呢？”
　　“以后，别再这么干了。”顾一认真地说，“万一为了这种事被请喝茶，得不偿失的。”
　　“怎么得不偿失，”北川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觉得，划算得很。”能替她解围，这点事算什么。
　　顾一摇头：“保护别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见北川挑眉，她赶忙补充，“我刚学搏击的时候，静姐就告诉过我。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受伤的都是身手好的……所以踩了高压线的，多半都是你们这种技术大牛。”
　　这么明显的关心，北川自然接收得到，只是他看着小妞一本正经地模样就甚觉有趣，不由出声逗弄：“谁保护谁了？”
　　小妞一愣，翻了个小白眼，撇嘴：“当我没说。对牛弹琴……”
　　北川忍不住笑起来，眉目舒展，颊边酒窝长长。
　　顾一盯着他，出了神。原来他有双一笑就弯的puppy eyes，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与平素截然不同。可以说，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笑与不笑如此天差地别。
　　“程北川。”她忽然郑重其事地喊他。
　　“嗯？”尾音微挑。
　　顾一双手搭在桌面，身子微微前倾：“谢谢你。”
　　没料到这个傲娇小妞会忽然一本正经地道谢，北川微微歪过头，微笑：“不客气。”又说，“这忙我不是白帮的。”
　　顾小妞大大方方地问：“你想要什么，说吧，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北川看着她的眼睛说：“等等我。”
　　“啊？”
　　服务生恰好端了餐盘上来，殷勤地介绍：“这是本店特色，比翼双飞。”
　　看着盘子上的两只脆皮乳鸽，顾小妞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等人走了，她才问：“你刚刚说什么？”
　　可程北川却已经收回手臂，靠在椅背里，面上能令冰雪消融的笑也淡了许多：“没什么，乘热快吃吧，你的比翼鸟。”
　　语气还是戏谑的，顾一却分明觉得他和一分钟之前有微妙的不同。隐约听见他说“等他”，等他什么……？还是她听错了？
　　*
　　【红线】不愧是主打情侣牌的餐厅，端上来的菜不是情比金坚就是魂牵梦绕……听得顾小妞脸红心跳，还得强装镇定——毕竟，是她自个儿要来的。
　　每每上来一个菜品，她都偷眼瞧见某人意味不明的笑。
　　她那点小心思，无处遁形。
　　“那个……”被北川看得发慌的顾小妞没话找话地说，“满满他最近是不是常常找静姐？”
　　“嗯？”北川微笑，“你说谁？”
　　小妞一愣，看他似有不快，终于通透了一次，连忙改口：“我是说韩意满……”
　　“嗯。”他切了一小块牛排，优雅地放入口中，“怎么了？”
　　“他……”顾一犹豫了一下措辞，“是不是在追静姐啊？”
　　优雅的程某人，被红酒呛了一口，狼狈地抬眼看她，却见小妞一本正经，只得擦擦嘴角：“为什么这么问？”
　　“我每次去JM，他都在静姐办公室里赖着。还来跟我打听静姐的喜好，说是准备生日礼物……而且每次跟他说静姐，他都特别不自在……”
　　顾一正说着，看见程北川饶有兴趣的模样，顿时闭嘴。
　　果然，北川勾起嘴角：“这些套路，你还挺懂。”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静姐的追求者能从三门街排到陆家巷去，这些伎俩她见多了~
　　没想到她这一说，北川反倒是松了口气似的，若无其事地把她的餐盘拿到自己面前，娴熟地替她分着牛排，一面说：“算是吧，这小子一直有点抽风，不用管他。”
　　顾一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他追求静姐是抽风？”
　　“他换女友比换篮球鞋还快。”北川没在意小妞的情绪，只顾细细地分割牛排，“何况，他能追得上孙老板，才有鬼。”
　　“为什么？”小妞追问，“因为静姐比他大吗？”
　　北川这才抬头，只见灯光下顾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晶亮亮地和他对视，他这才恍然这姑娘追问韩意满和孙老板的事是为了什么，放下了手中刀叉，扶了下镜框，学着她的姿势双肘伏在桌面，语声轻缓：“年龄从来不是问题，他这么认为，我也这么认为。我说他追不上孙老板，是因为他俩的心理年龄差距太大，他根本不懂孙老板的需要。”
　　然而单线程的顾小妞，只听进了前半句——年龄从来不是问题，我也这么认为。
　　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顺手捞起高脚杯就是一口红酒，一紧张就口舌发干，接着又想喝一口，却被北川握住了手。
　　他拦着她的酒杯，手指恰好握在她的手背：“别喝这么快，我不想再背醉鬼回家。”
　　顾一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时心跳加速，原地放下酒杯：“谁要你送！”
　　北川收回手，撇开目光：“要我送的话少吃两口，不然更重。”嘴上说着，手里却已经将切得工工整整的牛排推到小妞面前。
　　顾小妞对着面前诱人的美食，进退两难，终于听见对面的人轻笑一声：“吃吧，开玩笑的。你太轻了，多吃点。”
　　她心头一软，抬眼看他，便是一双带笑的温柔眼眸，仿佛这世上只得她一人能入他眼。
　　“打扰一下，”服务生自觉破坏了旖旎氛围，甚是抱歉，然而手中冰激凌不等人，只好端上桌，“你点的【百炼钢与绕指柔】来了。”
　　小妞纳闷地看向桌上精致白碟乘着的冰激凌，一黑一白，巧克力与冰激凌交错缠绕。白碟大约是专为这个店铺招牌冷饮定制的，印着小小的隶书字体。
　　——遇见你，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作者有话要说：　　某心：说了我不是后妈，你看，这不让你俩谈了一会儿恋爱嘛？快说谢谢！
北川：这还行，能安排点独处吗？
某心：可以！可以！下章就是独处……不过……
北川：说。
某心：不过我可能要小小的，就小小的虐辣么下下……
北川：你是不是在肝阴阳师？信不信我马上黑了你手机，让你刚觉醒的姑获鸟回归网易数据库？
某心：大神饶命呐！！！_(:з」∠)_

　　☆、chapter27

　　遇见你, 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即使顾小妞的文学素养再不济，这一句也还是看懂了，静静地默念了好几遍，也没舍得去碰造型精致的冰激凌。
　　北川见她目光凝在碟子上, 不免侧目, 一眼看见上面的印字, 顿时扶额。
　　初时是他点的餐，在餐牌上这款冰激凌的说明，写的就是这样一行字。当时他觉得这话暗暗戳中了自己的心思，也就悄悄地点了, 哪想到这家店生怕不能调动情侣间的情愫，居然将这话又照搬到了餐碟上，被小妞看了个正着。
　　“这个……？”顾一的冰激凌勺指着餐碟上的字，试探地看向他。
　　北川咳了一声，顺手拿起手边的餐勺, 抬臂在那团冰激凌上一舀，被破坏了造型的冰激凌倒在餐碟上半掩住了字。
　　满意地瞥了一眼餐碟，他佯装无辜地问：“哪个？”
　　小妞看了眼已经不辨字迹的碟子，疑问又被吞回了肚里。他大概真的是无心所为吧……
　　刚巧服务生小姑娘来送水果盘, 一眼看见冰激凌可怜巴巴地倒在碟子里, 以为是自己搁置时候影响了造型，挡住了这冷饮的绝妙之处，忙笑盈盈地向女客解释：“这碟子是本店特制，专为这款冰激凌定做的。百炼钢化绕指柔, 那是真爱才能办得到，”说着抿嘴看着棱角冷硬却偏偏点了这款甜品的男客人，笑笑，“这可是您男友的肺腑之言，您可别漏看了。”
　　“什么肺腑之言，我随手点的。”北川尴尬地拿起纸巾，打着马虎眼。
　　唷，冰山男还会害羞！小姑娘扑哧一笑，随口丢下一句：“餐牌上那不都写着了吗？祝二位甜甜蜜蜜，用餐愉快！”说罢施施然走了。——妹妹只能帮你到这里，帅哥你自个儿多加油。
　　顾小妞看看餐盘，看看侍应生深藏功与名的背影，又看看擦着嘴角左顾右盼的程北川，终于低头笑出声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那个拒人千里，塞着耳机做独行侠的程北川，如今能和她坐在这间软萌香艳的小店里吃情侣餐，这还不够绕指柔嘛？她一小勺，一小勺地刮着冰激凌，笑意盘在眼底，也不说话，就闷着乐。
　　从北川的角度看过去，就看见小妞垂着脑袋闷头吃，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就是不肯抬头看他。末了，她终于抬起眼来，笑眯眯地问：“你吃不吃？不吃没了。”
　　她眼底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笑起来整个眉眼都又弯又软，细碎的酒窝深深地嵌在饱满的脸颊，他很想伸手托着她的脸颊，靠近一点去看清她眼睛里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化作了绕指柔。
　　“好。”北川的勺子，落在冰激凌碟子里，和小妞的甜品勺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像是敲在人心头。
　　*
　　离开红线的时候，华灯已上，店铺深藏的小巷人迹罕至，只有路灯铺洒一地暖辉。
　　安静的小路，两旁高高的墙壁攀满了爬山虎，两人并肩的身影被路灯拉得短短长长。
　　因为不赶时间，顾一没让北川载着，两人慢吞吞地走，一条小巷硬是走得看不见尽头似的。
　　“以前下戏的时候，为了赶回家，公交车下来之后，我都是一个人走这段路。”顾一踩着影子，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偶尔静姐接我，我就特别高兴。”
　　现在有你，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嗯。”北川的声音有点沉。
　　“哎，你别误会，”顾一朝前跃了一步，挡在他跟前，“我其实朋友很多的，只不过圈子里的朋友比较爱玩儿，下戏直接回家的人几乎没有。学生时代的同学，也都各自回了家乡，没什么联系了。”
　　“我知道。”她这性子，专爱替朋友出头，朋友遍布再正常不过。可她身无长物，又不会是别人争相维护关系的对象，所以时常落单也好理解。北川虽然冷淡，但毕竟身在程家，对这些事看得还算通透。
　　行至顾家楼下，他停住脚步：“上楼吧。我就不上去了。”
　　没来由的一阵失落，顾一看了眼手表，刚过八点。
　　“不上楼坐一会儿？我是说，额……你招待了我晚餐，我给你榨个橙汁吧。你知道我不爱欠人情。”
　　看着她急急忙忙的辩解，北川心头一软，几乎想要答应。可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摇摇头：“下次吧。”
　　顾小妞努力掩藏着失望，点点头：“那随你。”
　　转身上楼，身后却忽然传来北川的声音：“团团。”
　　她在楼梯道回身，没有开灯，借着路灯的光北川觉得眼前的姑娘格外瘦弱，他想抱一抱她，想每天陪着她走这一段路，每天带她吃各种各样的美食，把她养成白白胖胖的小猪。
　　他没有信心能做到，但是他想。
　　“我要走了。”他说。
　　“走？去哪儿？”小妞莫名地慌，站在原地没有动。
　　“FT战队，你还记得吗？”北川扶着单车，静静地看着黑暗里的顾小妞，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听出了她的慌张，“我想去试一试。”
　　“去训练吗？还是去比赛？”顾一的声音在楼梯道里有隐隐的回音。
　　“去集训，完了出国比赛。”
　　“去多久？”
　　北川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不一定，短的话三五个月，长的话一两年。”
　　“怎么会这么久？？”她分明记得这些比赛一年好几场，如果是为了一场比赛集训，哪里需要三五个月甚至一两年？
　　北川抿了抿唇：“做了职业，和业余完全是两回事。”
　　“可……”她强忍着疑惑，转而问，“中途总归要回来休息的吧？”
　　小妞声音那么急，已经忘了要维持一贯的口不对心，她只想从北川口中听见，他们还是会见面的，不至于自此天各一方。
　　“不一定，”北川硬着心肠说，“比赛全部结束之前也许不会回来。”
　　“为什么？”
　　北川不答。小妞就站在阴影里，静静的等他。
　　她其他优点没有，耐心是有的……美好的事总不会来得太轻易，她才刚刚觉得自己有点点碰到他的心，他却告诉自己要离开了。
　　倒不是不愿北川动身去追逐竞技梦。
　　只是顾一不明白，什么样的比赛和集训要花费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时间，封闭在别处？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不想见她，不希望他俩的关系再这样一日千里了。
　　北川垂着的手放进了衣袋，指甲嵌入掌心。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程北川。”
　　他抬头，看见小妞从楼梯道里走出了几步，刚好站在光影交汇处，平素神采飞扬的脸上挂着不知是紧张更多，还是期待更多的神情，三分冲动，三分怯意，三分羞涩，最后一分……是惶惶不安。
　　“我本来想，再等一等，等知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一样的心情，再和你说。”她微笑抬眼，鼓足勇气地看着北川，“可是我害怕如果不在你走之前问清楚，你走多久，我就要牵肠挂肚多久。”
　　听她软糯糯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诉说，北川的心被无形的手抓在喉头，就在她真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先一步出声打断：“等……我回来再问吧。”他现在没有办法回答。
　　“我等不了。”骨子里的倔，终究超越了羞怯，她双手握拳在身侧，仰面看着一人距离开外的程北川，小鹿般的眸子跳跃着期待，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无论你是否有同样的心情，我都喜欢。你的名字，眼睛，笑，哪怕是你的毒舌，我都喜欢。没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好……不对，有，但是我从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其他人。”
　　结果，还是让她先说出来了。北川的手心被自己掐得生疼，他一直躲着她生怕她先开了口，断了后路。他无法应承，又不忍心伤她，左右为难。
　　顾小妞藏不住心事，喜怒哀乐，喜欢、讨厌都挂在一张脸上。她的喜欢，程北川早就知道，早在她建了小号调戏未果却还是留在新服，去S大授课追在他身后叫“杜娟”，在地铁上被他护在身前窘迫得话都说不出口……直到她酒醉的那一夜无意识的告白，他一直对她的这点心思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
　　甘之如饴。
　　却……无法接受。
　　说完了话，顾一才发现自己死死地攥着衣襟，手心里全都是汗。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迫切地想让另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心，恨不得把一颗心托在手心里让他看个分明。
　　然而，他却始终不曾开口。
　　沉默蔓延，尴尬一点一点地爬上心头，顾一的那点勇气终于被沉默浇灭，垂下眼睫，看着地面上程北川的影子。就算是影子，她都把握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哦。”
　　听见他的声音，顾一霍然抬头，却看见对面的大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没有激动，没有兴奋，甚至连一点理所应当的感动也没有，平静地面色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在警局相遇的程北川。
　　就是这样，无法碰触。
　　“……什么？”她的声音有点点颤。
　　“我说‘哦’，意思是，我知道了。你可以上楼了。”
　　吞了一口唾液，顾一觉得嗓子眼发紧，再发声都困难。
　　北川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抬眸，冷淡地说：“我还要回去收拾，先走了。”也不等她答复，推着单车就转身离开，走了两步，顿下，头也不回地说，“记得锁门。”
　　然而背后却始终没有回音，他等了一小会儿，紧紧地抿起唇却不敢回头。
　　“所以……都是我自作多情，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妞先开口，意外嘛？

　　☆、chaper28

　　若安小区的住户人杂, 物业也素来不甚用心，坏了的路灯时隔许久不修理也是常事，顾一家楼下左右的路灯，一盏亮, 一盏灭。
　　北川没有动, 深怕自己哪怕多做一个动作, 就会前功尽弃。他有多心疼身后这个姑娘，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因为如此，才更怕耽误对方。
　　“我以为你愿意花时间去练‘紫菜包饭’是因为它看起来跟‘饭团在飞’很配, 以为满满说你开始只答应顶包排练一次，可后来此次都去，是因为你像我想见你一样，想见到我。以为你会一天几次的跑医院送饭，每天早晚的接送我往返, 是因为哪怕只是不说话就待在一起也开心。我以为你点那只百炼钢绕指柔……是在告诉我你的心。”
　　顾一平时语速快，说起话来像小钢炮似的。北川第一次，听她说得这么慢，每个字像是要斟酌半天才说得出口。
　　她每说一句, 他都在心里默默地答一句, 是。
　　“我只要你一句话，”顾一鼓起勇气往前踏了一步，“这些事，只要有一件我以为的是对的……你就告诉我, 对。我就等你回来，不管三五月，还是三五年。”
　　这个骄傲的小姑娘，即使在一无所有时也不曾这样示弱过。可在他面前，她想试一试，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想听见他说“是的，我是为你这么做”。
　　“……你是不是，”北川背对着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发紧，“晚上又喝醉了？”
　　身后寂静无声，很长时间，小姑娘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久到北川慌了，慢慢转过身，才发现，她已经不在原处了。
　　他垂下眼睫，最终，他还是让想捧在手掌心里的女孩儿难过了……
　　*
　　站在二楼转角的顾一，隐在一片黑暗之中，透过被灰尘模糊得看不清户外的玻璃，看见北川推着单车慢慢地离开了视线。
　　捂着嘴的手，终于放下来，才发现指缝间已经泪水涟涟。
　　她有多久没在清清醒醒的时候哭了？已经记不清了，似乎自从离家回到N市求学，她就比同龄人坚强得多。可是为什么，被这个人辜负的感觉，比被网络上一百个人辱骂还让人难过，难过到她想让自己从这片空间里消失。
　　因为她的冲动，或许，从此之后，北川再不会陪在她身边，即使是作为普通朋友……她大概也被嫌弃了吧？
　　眼泪顺着捂脸的指缝流淌，顾一背靠在墙壁上，一点点蹲下身，压抑的哭泣声低低地在楼梯道里回响。和北川相识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回想，越是回想，越是堵得发慌，恨不得让堵在胸口的压抑统统跟着眼泪流光，等天亮，她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小团。
　　然而，蹲在墙角的顾一，却不知道在一梯之隔的楼下，去而复返的程北川静悄悄地站在那里，背靠着墙。
　　她低低的啜泣像小刀子，一点一点凌迟他的心。
　　有什么比被自己爱的人爱着，却又要生生拒绝她来得更叫人痛不欲生？
　　来自小妞的压抑的哭声，让他恨极了自己：为什么不早几年下定决心？为什么要让他在前途未卜的时候与她相识。
　　顾一蹲在拐角哭了多久，北川就在楼下站了多久。
　　他面无表情地死咬着牙关，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
　　短消息是母上大人发来的：川，手术定在元旦后。郑老是业内最好的主刀，别紧张，妈妈陪你去。另，消息我尚未告诉你父，但手术之前于情于理应当让他知情。
　　楼上的啜泣声渐渐弱了，他听见小妞吸鼻子的轻微声响，猜测她大约是起身上楼了。
　　他盯着黑暗中唯一亮着的手机屏幕，回复了一个字：好。
　　拇指才刚刚按下，消息发出的那一瞬间，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很短，很急促，很快就归于平静。
　　北川顾不上多想，一步三台阶地朝楼上狂奔，扶手上全是灰尘也顾不上管，恨不能一秒飞到顾一面前。
　　四楼的门灯开着，房门敞着，顾一正站在玄关处双手捂嘴，浑身微颤。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全身紧绷，手臂发力，就着转身的动作一个疾拳挥了过去。
　　北川灵巧地弓身一避，她的拳头堪堪自他耳畔擦过。
　　“程……”顾一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她身后绕到客厅来的程北川，仿佛不能理解已经离开许久的他怎么会忽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北川先是反身将顾家大门反锁，顺手取过放在玄关鞋柜上的电击棒塞在小妞手心，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朝卧室方向察看。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电视柜下方的抽屉里，各种文件被扔在地。茶几歪在地上，茶壶水杯碎了一地，就连沙发上的垫子靠枕也都给摔得七零八落。
　　北川回头，恰好看见红着眼睛的顾小妞眼睛看着卧室，抬脚就要踩上一块碎瓷片，忙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偏了方向。察觉到握住的柔软手掌冰冷而汗湿，他抿紧唇将她拽到身后，牵着她的手朝卧室走。
　　卧室没有开灯，窗户大敞着，风吹得窗帘乱晃，依稀可见衣柜门大敞，衣物七零八落地被丢在床上、地上甚至落地灯上，其中一件长裙以双袖打结，被挂在吊灯上，乍一看像个人影在晃。
　　顾一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手掌被北川用力地一握。
　　他一脚踢在房门，木门与墙壁发出撞击的响声，门后无人。床是柜式的，床肚下无法藏人，北川迅速地判断之后，又牵着她去卫生间。
　　户型小，干湿不分，门一开连着抽水马桶带淋浴头一目了然，挂在浴帘竿子上的女士内衣是唯一的亮色。
　　北川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回过身，看着惊魂甫定的顾一：“人走了。”
　　小妞脸上泪迹未干，心脏突突地急跳像随时要跃出喉头，从紧张，到失落，到伤心，到惊恐……短短的一刻钟，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筋疲力尽。
　　她抬起眼，水光盈盈，一时不知该对他说什么。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想知道他怎么去而复返，想和他说“我害怕”……想法太多，最终怔怔地盯着被他握住的左手，沉默不语。
　　明明已经安全了，他还是不想放开这只手。北川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她的手腕那么细，手掌那么软，如果刚刚上楼来的不是他，而是入室犯罪的歹徒，她该如何是好？如果他刚刚伤了她的心，真的就一走了之，没有发现这一幕，留她独自面对，又该如何是好？
　　他猛地一拉，将面前泪光犹在的小妞带入怀中，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将她紧紧地按在自己胸前，然后低下头将脸埋进她柔软的发丝当中，久久不动。
　　顾一感觉像是要被他整个嵌到自己身体当中，他的呼吸在她发丝之间，他的手指落在她颈后肌肤，他松开了手又环上她的腰后，这一下，她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可关键是……她并不想逃。
　　不管这间屋子遭遇过什么，她现在却要谢谢那个歹徒，把程北川又送回到她身边。
　　顾一将脸埋在北川胸口，贴得那么近，能听见他心脏激烈的搏动，和她的不相上下，一下一下，仿佛在告诉她片刻前他的拒绝是言不由衷，这颗心在为她而跳。
　　感觉到抚在后脑勺的大手稍微松了些，顾一从他胸前抬起头，这才发现他的鼻子、唇近在眼前，甚至能看清他唇上晚间刚刚新冒出的青青的胡茬。
　　“你……”看着他的温柔到不像程北川的眼神，她的话忽然卡住了，“我……”
　　然而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下一秒，某人薄而软的唇已经封住了她的。他的唇冰凉，和手掌的温暖截然不同，气息瞬间封锁了她的五感六识，什么也顾不上去想，去问，只能仰面靠着他扶在自己腰后的手支撑，才勉勉强强地站稳。
　　他忽然离开了寸余，顾一心一慌，扶在他胸前的手立刻抓紧了衣襟，深怕他忽然又走了似的。
　　强迫自己勉强抽身的程北川，低头看见的就是红着小脸，微微肿着唇，满眼缱绻柔情的姑娘，他喜欢的姑娘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心神一晃，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
　　可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松开了扶在小妞腰上的手，退了半步，“呃”了一声才顺利开口：“……报警。”
　　顾小妞被吻得七荤八素，基本忘了今夕何夕，被他一提醒，才猛然记起自己家刚刚遭遇了入室作案，慌忙从衣袋里掏手机，奈何动作慌忙，手机从手心一滑险些掉在地上，还好北川身手矫健，弯腰捞在掌心。
　　他将手机递过来，两人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又不约而同地快速收回了手。
　　看着顾小妞走到窗边拨打110的背影，北川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二十三年来，就连登上冠军奖台也未曾这么激烈的心跳，是为了面前这个似乎哪儿也不是他的菜，却比谁都更让他想去怜爱的姑娘。
　　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唇，北川又一次把自己逼进了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某心：我是亲妈！
北川：……
小妞：心心，你有那么老吗？

　　☆、chapter29

　　若安小区的素来不安生, 在整个辖区都是出了名的。
　　赶来的片警查看了凌乱的顾家之后，很快有了初步判断：要么是入室盗窃，不料主人清贫，没偷着东西, 所以捣乱泄愤；要么是有针对性的, 入室恐吓。
　　被问及近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顾小妞连连摇头，北川沉思不语。
　　来了两个警员，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盯着站在顾一身后的程北川看了好久, 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川？”
　　程北川这才开口，带了些微笑意：“周叔叔。”
　　“你还能记得我？”周进意外地比划了个到腰的高度，“当初程队暑假带你来队里，你刚这么高。”
　　“是，很多年不见了。”
　　周进跟还在做笔录的同事打了声招呼, 让他先走，自己单独留了下来。
　　看了眼脸上残留着泪痕的小姑娘，周进以为丫头是给吓的，叹了口气：“我们会核实近期出入的可疑人物, 但是若安这边乱, 又没个监控，这事儿难。我说，小川呐。若安这边不安生，前几周不还捣了个毒窝吗？龙蛇混杂的。你给程队说说, 给对象重新找个住处去，这儿单身小姑娘住，不安全！”
　　入夜天凉，顾一感觉有点冷，本是抱着手肘站在一旁，见警官误会，刚想替北川解释，就听背对着自己的程某人“嗯”了一声：“是要给她重新找个住处。”
　　小妞一愣，咬咬唇，没吱声。
　　周进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小姑娘，又看看北川：“挺好的，早点请我们喝喜酒，也不枉看着你长大。”
　　北川笑了笑，没说话。
　　周进又嘱咐了几句之后才走，北川关上房门，看着站在角落里楚楚可怜的顾小妞，叹了口气，勾勾手：“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
　　顾一咬唇：“为什么不跟警官说清楚？”
　　北川不说话，看着她固执的小脸。
　　“你说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北川刚开口，就看见某个莽撞的小妞不管不顾地踩着满地碎瓷片朝自己走过来，赶忙喝止，“当心！”眼看她终于有惊无险地走到自己跟前，不由自主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的安全区域。
　　顾一仰头，角度刚刚好看见北川漂亮的下颌弧线和高挺的鼻梁，只是一眼也让她小鹿乱撞，简直是魔怔。
　　她不依不饶地说：“你回答我呀，为什么我的问题你一个都答不上来呢？之前也是，现在问你，为什么不跟警官解释，为什么要吻我，这你也不能回答吗？”
　　程北川是什么性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逼问过？可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叫他讨厌，反倒是那双熠熠生辉又不肯服输的眼睛，让他情不自禁想吻上去。
　　他抬手，将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合上了，然后低头轻轻地在她眼睑落下轻如蝶翼的一吻，肌肤沁凉，她特有的香气再一次让他神驰。
　　顾小妞正心慌意乱，就听见某人低低的嗓音，有点沉有点磁性，有点沙哑：“情不自禁，你懂吗？”
　　她睁眼，在北川的镜片和眼睛里都看见了满眼期待的自己，顿时红了脸：“噢。”
　　北川沉吟，说：“收拾点简单的衣物吧。”见她迷瞪，叹了口气，推着她转身，“这里不安全，我带你找个住处，暂时落脚。”
　　顾一在卧室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里，挑了几件换洗，打包装好了，转身出来看见北川已经将客厅收拾停当，手里正翻着一本册子。走近了，她才发现是自己的那本简易的影集，大约是被窃贼翻出了。
　　见她走过来，北川问：“怎么没有小时候的？”照片是从十多岁到现在的，每个时期的也不过三两张。十来岁小姑娘雪□□嫩，小时候留着齐耳短发像个瓷娃娃，着实可爱，令他好奇她幼童时候的模样。
　　顾一看了摊开那页的照片，是她在初中时候得了田径比赛第一名，老师给留的影。照片上小姑娘胸前挂着“金牌”，小脸却并无笑意，嘟着小嘴站在领奖台上。她记得，那天运动会刚结束，她放在衣兜里还没焐热的“金牌”就被同级的女生抢了，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不惯一个干瘪瘦小的丫头出了风头。
　　她垂下眼睫：“来这边之前，没人给我拍照，所以没什么照片。”
　　北川慢慢合上相册，放在茶几上，起身接过小妞手里的双肩包：“走吧。”
　　门锁坏了，顾一勉强拿链条锁缠上，就跟着北川下楼去。连他会带自己去哪儿也没问，她只是笃定，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就算……他不久前刚刚伤了她的心，她也还是想给这个人机会。
　　北川骑车，花了半小时，才到了地广人稀的大学城。
　　顾小妞问：“你跟同学借了宿舍给我住？”
　　“男宿舍你住吗？”
　　“不住！”斩钉截铁。
　　北川嘴角一弯，没再说话。
　　去的地方在S大校外不远，楼下是门面房，程北川那间房子就在十楼上。房子不大，一房一厨一卫，客厅倒是因为窗口朝着大街，灯火敞亮。
　　“你不是跟满满住在一个院子吗？”她记得韩意满提过，他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真·发小。
　　北川开了灯，走到厨房，一边烧水一边说：“当初刚来念书，大学城这边地偏，房价低，就买了。这两年房价涨得厉害，也就不急卖。”
　　顾一想起，前些时候孙静影曾调笑说，当年上大学的那一拨学生，若是入学时就在校门口买套房子，等大学毕业再卖了，连创业启动资金都赚到手了。当时顾小妞还摇头说有几个学生那会儿长前后眼的，没想到北川就是这么个奇才。
　　屋子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床褥都叠放整齐，床头是一人高的书柜，满满当当的书。家里没有电视，电脑和音响倒是齐全，顾小妞左顾右盼，最后问：“我睡沙发吗？”
　　北川说：“干净床单被褥都在柜子里，自己拿。冰箱里有酒水饮料——饮料可以，酒不许碰。”
　　小妞委屈地应了，心想原来这是个隐形大酒鬼，常备啤酒呢。腹诽着去柜子里拿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她刚要往沙发上铺，就被北川一臂给拦住了。
　　“干嘛？”看着北川抱着被子床单朝卧室走，顾小妞心慌地追在后头直嚷嚷，“别以为我寄居在你这儿一晚就是别有所图，我是有原则的人！”就算自己有那么一星半点被美色迷惑，也不想吃心不甘情不愿的豆腐，即便，这豆腐很帅。
　　北川动作麻利地将床褥替换了，没好气地说：“你睡床，我睡沙发。这房子小，一晚房费我可不敢劳你卖身，受之有愧。”
　　小妞面上挂不住，嘟囔说：”别说一晚，就是一年也不行。”
　　把被子铺在沙发上，北川回头嘴角微弯：“那一辈子呢？”
　　尽管分明知道他在逗弄自己，顾一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顾一先洗了澡，出来的时候穿着粉色的小兔睡裙，罩着外衣，刚推门就看见北川刚好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
　　他打量了小妞一眼，问：“你多大了？”
　　顾一傲娇地斜了他一眼：“反正比你大。”
　　他摇头：“光吃不长，浪费粮食。”
　　一甩湿漉漉的头发，顾小妞表示懒得同他计较，自己先进卧室去了。没想到北川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她连忙拽紧衣襟：“干嘛？”
　　北川扬起手中的吹风机，在她脑门一戳：“你这脑袋里成天都装着些什么？”
　　都是因为见了你，我才变成这样的。顾一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乖乖地插了电吹头发，等告一段落，吹风机风停，她才听见洗手间里，淋浴的声音，淅淅沥沥。
　　这种和一个人共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感觉，瞬间充斥了顾一的内心，她也曾幻想过嫁人生子，但每每想起自由惯了的自己，要成年累月的和一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觉得甚是可怕。
　　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如果那个人是程北川，就一点也不可怕，哪怕一夜到白头，也无怨无悔。
　　北川哪里知道外间顾小妞的心思，刻意将沐浴的水温调低，冷水冲在脊背才将旖旎的心思冲散了大半。若时叫韩意满见到此刻为了平息心情而不遗余力的程北川，他大概会用彗星撞地球的惊恐表情尖叫出声。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会为这样一个姑娘，意乱情迷。
　　明明决定，在确定手术成功之前，不碰她，不连累她，不让未来的她为难……却最终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自己的心，跨出了这一步。
　　可是，唇瓣残留着她的芬芳。他知道即便没有今天，他也终究会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出来的时候，卧室里的姑娘已经关了灯，大约睡了，一动也不动。
　　北川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轻声问：“睡着了吗？”
　　里间许久没有回答，他轻轻地呼了口气，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再等一等，等等好不好。”
　　黑暗的卧室里，却悠悠的传来小妞糯糯的嗓音：“好。”
作者有话要说：　　静姐：你们俩是真的都忘了，还有我家可以投奔？还是假装忘了。（微笑）
顾一：姐～～~（脸红）
程程：听说满满这两天都蹲孙老板你家楼下，我怕带团团去了，尴尬。
顾一：哈！？
静姐：有什么可尴尬？没他也有旁的人，说起来，他蹲楼下，还省得我亲自下楼撵人。
顾一：姐……（你又习惯性装老司机！）
程程：我的意思是，怕满满看着我和团团的进度条，再看看你俩的，尴尬。
静姐：……
韩意满：阿嚏！！

　　☆、chapter30

　　顾一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爱那个人, 那个人也爱他。他的面孔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异常清晰，说话的时候每个音调都像敲在她的心头。
　　她在梦里拍戏，跑剧组, 他开车载她去, 又在夜半接她回家。然后她背台词, 他码程序，一盏台灯两个人，面对面，倦了相顾一笑。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却看见他笑起来颊边有狭长的酒窝。
　　他得了个什么大奖，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他说感谢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给他鼓励，才有今天的收获, 想把这个奖杯送给她。
　　然后她就听见那人温柔地唤她“团团”，她提着长长地礼服裙摆逶迤登台，被那人拥在怀中，台下是掌声雷动。
　　他双手托着她将她抱离地面, 在她小小的惊呼声里, 却忽然感觉他手臂力气一松。就看见面前意气风发的男人忽然摔倒在舞台上，痛苦地一动也不能动，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看清这个人的脸, 那熟悉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是程北川还能是谁。
　　场景一晃，面前的北川站在光影明灭中，眉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愁绪，语声低沉：“你走吧，我不想拖累你。”
　　她这才发现，面前的北川坐在轮椅里，膝盖上盖着她家沙发上的那床薄毯。
　　顾一心头剧痛，瞬间从梦中惊醒，天已经蒙蒙亮了。
　　客厅里，沙发上的那人还未醒，屋子里安静得连根针落地也能听见。
　　为了不发出声音，她光着脚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北川的眼镜被放在旁边小几上，此刻右臂枕在脑后，眼睛轻轻合着，大约也在做什么梦，看得出眼皮在快速地动。
　　她喜欢他戴眼镜的样子，斯文，冷淡，理智又精明，但更喜欢他褪下眼镜，像个毫无防备的大男孩。长长的睫毛，贴在下眼睑微微翘起，高挺的鼻梁像剧组里才能见到的男明星。睡着了，平时总爱紧紧抿着的唇瓣也放松了，血色很淡，微微张着……
　　顾一蹲在沙发边，细细地看着他的睡颜。
　　梦里，那个坐在轮椅里的程北川冷峻的脸色忽然又浮现在脑海里。她摇头，想甩掉不吉利的梦境，可又忽然想起韩意满曾经同她说起过，北川身体不好，不能久坐。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或许是潜意识里太在意他，才会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这人身手矫健得很，只怕不在她之下呢，能有什么毛病。
　　北川从恬静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梦中女主角近在咫尺的脸，晨曦落在她光洁莹润的脸上，睡眼惺忪的模样和蓬松散乱的头发，卡通睡裙毫无性感，可他却莫名的心动。
　　“早上好……”
　　顾一没料到他会忽然醒来，赶忙强装镇定地打了招呼就想逃，却被某人抬手一捞，就势拽近面前。
　　四目相对，近得能在彼此眼中看见自己。
　　北川脖子微抬，贴近她的面孔，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早安。”嘶哑，性感。
　　顾小妞感觉鼻腔一热，慌忙挣脱他的束缚，退开半步：“干，干嘛？”
　　北川已经坐起身，戴上眼镜，淡定地说：“早安吻。礼节而已，没看过电视吗？亏你还是演员。”
　　礼节？！有哪个国家的礼节是亲嘴唇的！！顾小妞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看着人家的睡颜又忽然被吻，鼻血都要泛滥，恼的是肇事者居然把它归为“礼节”。
　　和顾一大眼瞪大眼了几秒之后，北川才发现这小妞居然光着一双脚踩在地板上，顿时挑眉。
　　顾小妞只看见淡定的某人忽然露出恼色，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的赤足，还没来及转身溜走找拖鞋，已经被人打横抱起，只剩下小声惊呼的份。
　　北川把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丫头放回床沿，看着她光着脚搭在地板上，叹了口气蹲下身，顺手拿起旁边的拖鞋要替她套。
　　顾一下意识地想躲，他的动作却比她更快，捉了她的脚踝三两下就穿好了。
　　“这里不收留病猫，尤其是携带感冒病毒者，麻烦照顾好自己。”
　　北川说得那么义正严辞，导致小妞看着他离开卧室的背影，半天没想出回嘴的词，她的伶牙俐齿，最近失灵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早餐是北川做的，鸡蛋面。
　　味道很不错，顾小妞嘴里说着“没有静姐煮的好吃”，一边把碗里面条挑得一根也不剩。
　　北川托着腮，看她吃得嘴唇殷红，忍不住勾起唇角。这姑娘，还真不是一般好养活。
　　可顾一却盯着空汤碗出了神——片刻之前的梦里，北川也给她做了一桌又一桌的美味佳肴。而此刻，这一幕的重叠，让她心里发慌。
　　“发什么呆？”
　　北川伸手去拿她面前的碗，却不期然地被温软的小手握住了手掌，他抬眸，便看见小妞眸子里闪动着某种深沉得不像她的情绪。
　　“程北川，”小妞看着他的眼睛，“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叫我离开。我不会离开，你记得。”
　　她说得很轻，却很坚定。
　　北川沉默了许久，终于反手握住她的：“好。”
　　他不会再叫她离开，如果实在天不遂人愿，也会是他主动离开。
　　*
　　按照前一晚的约定，北川开车带顾一去警所补充口供。
　　顾小妞其实真没什么想告诉警察叔叔的，但北川一再要求，她也只好跟过来，全程都是他在沟通，她只需在旁点头摇头。
　　周进作为案件的直接负责人，也坐在一边，听完北川的话，蹙眉问：“你是说之前也有人去顾小姐家试图撬门，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顾一不好意思地说：“若安小区这种事太常见了，我家门锁被人撬也不止一两次。锁眼上隔三差五都是撬过的痕迹，不过都没进得去。我有个习惯，不定期地换门锁，一次比一次买得贵。”
　　周进面露尴尬：“这小区问题确实多，也清查过几次，但没多久牛鬼蛇神就又聚集过来了。你一个小姑娘住那儿真不合适！对了，昨儿晚上没住若安了吧？”
　　顾一说：“没，程他……”说了一半，顿住了，她怕北川不想别人知道。
　　北川接口说：“我给她安排了地方住，周叔叔你不用担心。”
　　周进舒了口气：“那就好。”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你爸爸今天刚好过来，你们见到没？”
　　顾小妞一怔，立马开始如坐针毡。她开始后悔昨天收拾衣物的时候没带几件像样的衣裳，又后悔早晨出门的时候没稍微上上妆……
　　北川没在意小妞的内心戏，只答：“没见到，他工作忙。那今天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如果那个在网吧用假／证发帖的人有消息，周叔叔你直接联系我吧。”
　　周进自然一口应下：“多注意安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楼，顾一追问：“周警官和你爸爸那么熟，你爸爸也是警察吗？”
　　北川不以为意地答说：“嗯，也是。”
　　“很厉害？”她听得出，即便周进努力地保持平等，但言谈之间对那位程叔叔颇为敬重，连带的跟北川说话的时候也有些许迎合的意思。
　　北川说：“他非常忙。”答非所问。
　　小学时每次人物描写的作文，北川总是毫不犹豫地写程敬堂，言语之间都是崇拜之情，父亲是心目中最厉害的人。可自从出事之后，他的作文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父亲。躺在医院里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是母亲白蘅一个人忙前忙后，白天里上诊做手术，晚上上楼到病房里陪着他，像照顾一个初生的婴孩儿……而他的超人爸爸却忙的不见踪影。
　　北川父子之间的裂隙大约就是那时候隔开的。
　　顾一正要再问，却看见北川停下了脚步。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了被一群中年人簇拥着，从警卫处正向他俩走来的中年男人。同样刀刻的眉眼轮廓，同样不苟言笑的神情，他简直就是中年版的程北川。
　　无需猜测，顾小妞立刻意识到这被众星捧月的叔叔，就是北川的爸爸。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衣服下摆，等着北川和父亲打招呼。
　　然而，程敬堂的目光仅仅从北川两人的方向一扫而过，未作停留地就和围在身边的几人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一听见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说：“……人是在港口仓库找到的，但是人家不报案我们也没办法……”
　　直到程父一行人走远了，小妞才软声开口：“叔叔他在忙，兴许没看见你。”
　　北川嘴角一弯：“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这笑容令顾一格外心疼，她忽然有点理解，程北川那个冷淡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顾一的手机响起，适时的打断了沉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抬头蹙眉：“是董晚晚？”
　　

　　☆、chapter31

　　“喂？”
　　和北川相视一眼, 顾一才按下接听。
　　没想到电话接通之后对面却没人说话，隐隐约约听见呼吸声，却任凭顾一怎么问也不开口。
　　最终小妞一头雾水地掐断电话：“拨错了？”
　　北川问：“她助理之前是不是和你提过找不到她的事？”
　　顾一点头：“是，当时K哥气得不轻, 毕竟那些乱七八糟的黑料爆出来, 对晚晚来说影响还是挺大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即便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她还是无意识地亲近称呼董晚晚为“晚晚”。
　　北川划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递给她：“以董晚晚的知名度, 在这种风口浪尖失踪不算小事，可网上消息封锁得简直太好。除了本来定在今天出席的一场手机发布会因故改期，其他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粉丝毫不知情。”
　　网络上黑料如山，作为当事人还躲在幕后一言不发, 这并不是董晚晚的行事作风。顾一听了北川的分析，想了想：“也许是经纪团队还在想法子处理，所以现在多说多错，不如干脆匿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这个可能当然有, “北川说, “可问题就出在，连她的经纪公司也不知道她下落，甚至还来问你要人。”
　　顾小妞呐呐：“为什么我有点慌？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老天或许是公平的，顾一的脑袋瓜不算灵, 却天生第六感敏锐。而此刻，董晚晚一通不说话的电话，令她心乱如麻。
　　“这个董晚晚恐怕得罪了不该惹的人，她身上事情太多，和你完全不是一类人。”北川对在副驾驶座上反复拨打董晚晚电话的小妞嘱咐，“你以后多避开她一点，特别是我不在的时候。”
　　小妞原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却在听见他说“不在”的时候，瞬间回魂。这才意识到，尽管他们刚刚朝彼此跨近了一大步，分别却即将拉开帷幕。
　　她看着一边专注开车的程北川：“什么时候走？”
　　“后天上午飞机。”北川从衣兜里掏出几把钥匙，放在中间的置物台上，“这是家门钥匙。若安小区那边你不要再住了，就当我把房子租给你，房租就是你按时替我打扫打扫，行不行？”
　　顾一咬唇：“房租我按若安那边的费用付给你……不过得等我剧组那边酬劳到账。”
　　北川沉默了一下，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这一晚，北川回了自己家收拾行李，小妞独自留在S大附近的房子里。
　　她从小一个人的时候居多，早就对一个人在家习以为常，如今却忽然觉得房子里异常冷清，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竟不习惯起来。
　　这种安静让她又忍不住去想近在眼前的离别，还有昨夜不祥的梦境，心口发堵，顿时觉得这份安静难以忍受，顺手开了北川的CD机和音响。
　　温柔缱绻的男声立刻充斥了整间屋子。
　　顾一一愣，不由自主地微笑。
　　这正是她第一次和北川在游戏中语音聊天的时候，她听的那首叶景琛的歌。当时北川还曾嘲笑她，没想到居然自己在家里回放。
　　北川电话打来的时候，小妞忘了关音响，歌声一下透过手机传了过去。
　　他听着小妞明显带笑的声音，刚刚升起的对自己粗心的懊恼又烟消云散，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的高冷形象反正也没剩下多少了。
　　“还没睡？”
　　“没，”顾一笑，“在听‘小姑娘’才喜欢听的歌。”
　　“嗯，我就是研究一下，这老少通吃的技能是怎么练出来的。”
　　“要练什么，靠脸都够了。”
　　北川沉吟：“是吗？那我也不必操心了。”
　　自恋到没谱。
　　小妞扑哧一笑：“你？我们景宝贝帅得天翻地覆、惨绝人寰，跟他比，你就是路边儿的小草。”
　　北川似乎轻笑了一声，说：“你喜欢就行。”
　　帅不帅有什么重要，能被她喜欢才重要。
　　四两拨千斤。
　　小妞顿时嘟着嘴不说话了。
　　“给你电话是想问你明天有空吗？”
　　“有。”离别在即，北川主动约，她哪有没空的道理。
　　“明天下午，我过来找你。”
　　“好。”
　　“那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晚安……从来没有另一个人对她说过晚安，从小到大。程北川是第一个对她说晚安的人，也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
　　*
　　次日，顾一正在北川家的厨房里忙活，忽然有人敲门。
　　开了门见是北川，她笑说：“你家该不会就一把钥匙，给了我，你就进不来了吧？”
　　北川理所当然地答：“当然。”闻了闻，问又问，“在做什么？”
　　顾一背对着他在厨房忙活，一边说：“你坐一会儿，马上好了。”
　　一晚上的时间，曾经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间，已经到处充斥着顾小妞的气息。她的衣服挂在原本只有黑白外衣的柜子里，占据了半壁江山。她的单鞋搁在他的球鞋旁边，小小的两只……原本空荡荡的柜子上，被她放了几只巴掌大的玩偶。
　　北川环视一周，忽然觉得虽然这姑娘住的地方总是一团乱，但却是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当当当当。”小妞哼着小曲，端着只透明小碗走过来，“尝尝看，我只找到了牛奶鸡蛋，别的做不了。”
　　北川看了眼碗里果冻似的奶酪，挑眉：“这是什么？”
　　“双皮奶，双皮奶啊！”顾一得意洋洋地说，“学会很久了，可是没人赏脸我也没心思做。你快尝尝看，快呀。”
　　北川看了眼她快活的神情，终究不忍心打扰她的喜悦。他怎会不知道，这姑娘是专门替他做的，怎会不知道她想在自己离开之前再多体会一点在一起的感觉。
　　挖了一勺奶冻，在小妞的殷切目光下，北川面无表情。
　　“不好吃吗？”顾一顿时垮下小脸，“怎么会呢，我做了三锅了。”前两锅要么太甜，要么太稀，这一份看起来刚刚好，又怎么了呢。
　　“你要不要自己尝尝？”北川问。
　　“嗯？好……我来看看。”说着，顾一低头去取他手里的小勺。北川却一抽手，让她落了个空。她疑惑地抬眼，见北川又挖了一勺自己吃，莫名其妙地问：“不是要让我尝尝的？”
　　话音刚落，北川的脸已经贴近过来，双唇相贴，下一秒他口中的奶冻已经被圆溜溜地递了过来。
　　小妞再度忘了闭眼，就看见他眼底含着笑，唇离开寸许，嘶哑地说：“……你尝尝，很好吃。”
　　嘴里的双皮奶是甜是酸，顾一已经全然感觉不到了。近在咫尺的他，他的气息早已将她的五感六识全封，眼底心里只得容下他一个。
　　见小妞红着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北川搁下手里中的碗勺，拾起她的双手朝自己的腰上一扣，自己则双手捧起小妞滚烫的脸，手指托在她而后，低声说：“傻瓜，闭眼。”
　　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这才乖乖地闭上了，睫毛却像小蝴蝶一样忽闪忽闪抖个不停。
　　那睫毛像是搔在北川心头，他想吻她，想把她揉进身体里，想让时间停在这一秒，就这么看着她，守着她，谁也不能动她分毫。
　　带着乳香的吻，先是轻柔的，怜惜的，描摹她柔软的唇瓣和编贝的齿。却渐渐地，不可控制，北川只觉得心脏跳得太快随时都会突破极限，而这个原想蜻蜓点水的吻，也终于变得烈火燎原。
　　在顾小妞淘气地拿虎牙轻轻齿咬他的下唇之后，北川终于忍不住一个欺身，将她压在沙发扶手，双肘撑在两侧，整个人撑在她的上方，呼吸急促。
　　她却不知死活地看着他笑，像是先前咬了他很是得意，丝毫没察觉上方的人几乎花了双倍的自制力，才能维持现在的状况。
　　“笑什么？”他的声音几乎卡在喉头，比平时低沉太多。
　　“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她眨巴眨巴眼，笑吟吟地说，“我以为你是个大冰块，夏天也不融化的那种千年寒冰。”那时候谁要跟她说，这个冷冰冰的毒舌牛头会这样热情如火，她一定会把卫生眼翻到天花板上去。
　　“那现在呢。”北川蓄意地沉下身，靠得她更近了一些。“现在你怎么以为？”
　　顾小妞抬手，将他的眼镜拿开，拇指顺着他的眼型描摹，轻声说：“现在……我想就算是块寒冰，我也要抱着过冬。春夏秋冬，四季不变。”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所有的尖锐、自我保护、傲娇和口不对心统统滚一边去吧。她只想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爱他。
　　北川感觉她的小手又环上了他的腰，顺势低下头，重新与她贴在一处。
　　这一吻，是开始也是离别，他需要一个刻骨铭心的吻，若是未来有一天不得不放手，也足够自己记忆一生。
　　顾一当然不知道北川暗自下的决心，她只知道浑身乏力，自己快要被这块曾经的寒冰……给融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多想就这么甜下去！
（北川：想你就写啊！
某心：有个东西叫大纲，你懂吗？
北川：大纲是谁列的（冷笑脸）
某心：不，不是我，你不要过来！团团子！！救命啊！
小妞：唔，双皮奶味道不错，程，你不来吃一口嘛？哎，避开她的脸，她明天还得出门见人……）

　　☆、chapter32

　　午后阳光, 慵懒惬意，满室旖旎。
　　时间倒退三个月，如果有人跟程北川说，他会愿意为了一个话痨又傲娇的姑娘做任何事, 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
　　可现在, 怀里的小妞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乖乖地靠在胸口。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只为了守住这一份宁静，他也愿意做任何事。
　　即便他曾经只想安守一隅平淡度日，此刻也愿为她披甲上阵, 护她一世周全。
　　“我去查了网吧的录像。”北川一手轻轻抚着小妞柔软的头发，一边说。
　　“嗯？哪个网吧？”
　　“若安小区附近的那家，发帖造谣中伤的那个。”
　　“不是说那边的录像调取要走审批流程，这两天看不到吗？”顾一疑惑地抬起头。
　　“嗯，我等不及, 先进数据中心找出来了。”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小妞听得毛骨悚然：“你又当黑客！”
　　北川捉住她拍打自己胸口的手：“这怎么能叫黑客？”
　　“偷偷入侵人家的数据库，不是黑客是什么？”
　　“这叫协助破案。”说得一本正经。
　　小妞听出他故意在插科打诨，双手一撑坐起身来, 认真地看着他：“你发现了什么？”
　　北川看着她机敏的眸子, 暗叹他的小姑娘有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
　　“核对了很多信息。这人狡猾得很，假的身份证上机之后，又私下和别人换过电脑才发帖，是隐藏身份的老手。我核对了许多社交帐号, 才确定哪台机器的是他。”说着，北川取出手机，翻出一张视频监控的截图，递给顾一，“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那是个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人，身形瘦小，坐在网吧的高背椅子里几乎被遮得严实。可顾一仍旧认出他来，那顶黑色鸭舌帽，即使坐在室内也没有摘掉。
　　正是那晚在她家门外试图撬门的男人！
　　“那天晚上来撬门的，就是这个人。”顾一紧张地说，“黑衣服黑帽子，瘦瘦小小的，就是这个样子。”
　　北川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这次入室的人，十有八/九也是他。他几次三番想入室，我总觉得他在找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顾一纳闷地说，“我家里什么也没有，他入室之后也没拿走什么……”就只是砸坏了东西，弄乱了衣物，把她的裙子系成上吊的模样……而已。
　　北川沉吟：“什么也没拿走吗？”
　　顾一摇头：“家里没有放现金，值钱一点的只有台电脑，他也没有拿。所以他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翻乱了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妞仔细地想了想，那天柜子里的文件都被翻出来，她和北川包括上门来的警官都以为是窃贼为了翻找财物才这么做。可事实上，那柜子里一目了然都是顾一的毕业证、教练证、驾照之类的东西，以及……影集？
　　“程，”小妞忽然正色，“我记得你有看我的影集，那本影集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北川神色一凛：“在翻倒的茶几下。”
　　影集在茶几下面，换句话说，那人是在翻看了影集、证书之后，才推翻茶几，砸损餐具——这样一想，更像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所来究竟为何。
　　“他想确定你的身份。”北川说，“这个人为了某种原因，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小妞摇头：“虽然我没什么名气，但多多少少也算公众人物，被黑的时候什么资料都给人PO网上了，他有什么必要上我家来翻？”
　　北川摩挲着下巴：“没办法确定企图，但是很可能跟你的个人资料被PO上网有关。”
　　推演许久，终究没有个准确说法，北川走到窗边给周进打电话，告诉他新的消息。
　　周进听完之后很为难：“你怎么可以入侵资料库，这是违规的！”
　　北川没心思为细枝末节纠缠，只说：“至少证明了曾经在网上发帖造谣中伤董晚晚和顾一的人，很可能和入室破坏的是同一个人。他的动机可能和董晚晚有关。”顾一的生活太简单，他并不认为小妞会惹上这种不入流的关系。
　　周进说：“有个事，我私下跟你说，也给你的小女朋友提个醒。”
　　“什么事？”北川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出神的顾一。
　　“那个董晚晚，前阵子失踪是被人绑架，昨天才刚刚找到。但家属拒绝立案，你让小女朋友跟她保持距离，这女明星身上的还会有事。”
　　北川想起，那天与程敬堂擦肩而过时，偶然听见人说起“在仓库找到，家属不报案”的只言片语，顿时串联起来，明白了七八。
　　挂断电话，程北川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到沙发前，将顾一揽入怀里。
　　小妞迷茫地问：“周警官说什么了？”
　　北川的声音从她头顶上闷闷地传过来：“怎么办，我不放心丢下你走。”
　　顾一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腹前，柔声说：“做你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的。”
　　他当然知道小姑娘拳脚功夫不错，青天白日的吃不了亏。可敌在暗，她在明，连对方图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他的小姑娘又是一根筋，让他如何放得下心。
　　“啊！”
　　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叫了一声，北川低头，怜惜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顾一从沙发上蹦起来，挠着头发说，“我想起来，我还见过这个人一次！”
　　“哪儿？”
　　“就在若安，是个晚上，下大雨。”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呢，挺久之前了，”顾一开始满屋转圈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我记得那天下雨，我回家很迟……然后，在小区遇见他。他打着伞，拎着包……”
　　“回家很迟？是下戏，还是从健身房回来？”
　　顾一眯着眼：“不对，那会儿我身上没戏。”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那天董晚晚约我见面，我从会所回来已经大半夜了，还下雨。他打着伞从小区里出来，刚好迎面遇见。”
　　“然后呢？”
　　顾一愣住：“然后？没有然后啊……我就回家了。”
　　“那天晚上，家门外有动静吗？”
　　“没有……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对了许久，小妞也想不起更多线索来，只好做罢。北川安慰她：“这大概是个经常在那片出入的人。你别急，有线索了周叔叔那边也会追，短时间内你不要再和董晚晚联系就好。”
　　“和董晚晚有什么关系？”小妞敏感地追问。
　　北川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枕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不是所有人的关系网都简单干净，她不光是演员，还是物流世家的大小姐，娱乐圈、商圈，每个途径都有人有动机去陷害她。而你现在遭遇的，难说跟她有没有关系。事情发生的太密集，我没办法把它们都当成巧合。”
　　顾一沉默地靠在他怀里，许久才说：“你别担心我。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过来了，你专心集训，好好比赛……早点回来。”
　　北川无声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如果，早几年认识她，生活会不会与现在完全不同，蹉跎了的年华会不会更有意义？
　　*
　　晚餐是两人去菜场买了食材回来，北川主厨，小妞辅助，协作完成。
　　小妞拍着胸脯保证说：“你等着，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保管能做得比你还好。”
　　北川微笑，没有说话。小妞察觉到一丝不对，抬头恰好看见北川正望着她，眼底说不出的温柔。
　　他不说话，小妞就盯着他眼睛等着他一句肯定的答复，就像如果他不答，自己就等不到他回来了。
　　“……好。”
　　顾小妞这才笑逐颜开。
　　饭毕，北川要走，小妞跟着一起换了衣服出门，说是要顺道去静姐家。
　　程家和孙家不过一街之隔，小妞为什么忽然起意，即使她不说，北川也心知肚明。
　　坐在副驾驶座的顾小妞一直喋喋不休，聊她的新剧，聊她的游戏，聊她和静姐的相识……一秒不肯停。北川也好脾气地一一应和，天知道他曾是多么喜静，此刻却觉得多听一句也是好的。
　　小妞生怕北川去了集训比赛，异地相隔，不知下次相聚是何年何月。
　　北川忧心年后的手术，若是有个闪失，从此再不能出现在她跟前。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之上反倒是相谈甚欢，恨不能将一辈子的话题在这短短车程里说个尽兴。
　　到了孙家楼下，顾一解开安全带，刚要起身，就被北川一手拉住，他起身凑过来，轻轻地印上一吻。
　　“这是道别吻吗？”凝视着北川的眼睛，她幽幽地问。
　　“是晚安吻。”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叮，程程即将下线，各位宝宝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比方提醒他犯人是谁神马的●ｖ●

　　☆、chapter33

　　孙静影所住的小区明显比若安好得多, 门禁、电梯一应俱全。
　　密码顾一自然是知道的，一路轻车熟路上楼，刚要敲门，隔着厚重的大门就听见室内的人在争执。
　　“……你把我当什么人？”
　　顿了顿, 有女声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又是男声响起：“如果没有办法让你刮目相看,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来见你。”
　　没等门外的顾小妞和北川会过意，门已经被猛地拉开，面红耳赤的韩意满手臂上搭着牛仔外套，红着眼睛乍然看见门外面面相觑的两人, 一愣：“你俩怎么来了？”
　　顾一看了眼屋内穿着丝质睡裙的孙静影，迟疑地说：“……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孙静影叹了口气，将散乱的卷发拢起放在肩头，朝小妞招招手：“你来。”
　　和韩意满相视一眼，小妞惊恐地从满满弟弟的眼底看见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她一抖，下意识地去拉北川的衣袖。
　　北川任由她拉着，看了眼愤愤下楼去的好友，朝屋内的孙老板打了个招呼, 又说：“我就不进去了, 明天的航班行李都还没有收拾。”
　　小妞失落地松开手，却又很快重新被他握在手心。
　　孙静影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挑眉：“来发喜糖？”
　　北川微笑：“来拜托孙老板帮忙。”
　　“什么忙？”
　　“我不在的时候，麻烦提醒她拍戏不要太拼, 天气转凉的时候腰上要带暖。”顿了顿，他正色说，“若安那边她不能回去住，可能会有不方便的地方，还要麻烦孙老板多照料照料。”
　　像在托孤。
　　不光顾一有这种感觉，就连孙静影也察觉到了。
　　“若安那边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能住了？还有，你小子要去哪里？这手才刚牵上就走，也不怕团子给人拐跑了？”
　　“姐！”顾一出声打断了孙静影，转身对北川说，“……我跟姐解释，你先回去收拾吧。明天我……要去剧组报到，没有办法给你送行。你一路小心，多注意休息……如果能给我电话，就给我报个平安。”
　　程北川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轻声说：“好。”
　　直到电梯显示北川已经到了一楼，顾一才念念不舍地关上房门，一回头看见孙静影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孙静影原以为小妞又要害臊，没想到她却难得硬气了一回，脖子一梗，双手抱肘居高临下：“姐，先说说，你跟满满什么情况？”
　　孙静影一扬下巴：“什么情况？就你看到的情况，小朋友闹情绪了呗。”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小妞看了眼静姐身上单薄的睡裙，和刚刚韩意满绯红的面色，刚刚才被程某人开导过的某妮子，顿时有了旖旎的联想。
　　“昨儿晚上给客户灌了点酒，被他带回来的，有点断片。醒过来他就跟我说要对我负责，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说着，她弯下腰去取茶几上的烟盒，衔着烟娴熟地点上了，一口烟雾吐出，笑得妩媚，“这是他给我负责，还是要我对他负责呢？”
　　小妞被她绕得头昏，半晌才回过味儿，指着孙静影的小手都抖：“你们俩……你们……”
　　孙静影凤眼微眯：“一个个都这么纯情。”
　　顾一感觉五雷轰顶--她一直以为静姐虽说嘴上开车跑不停，骨子里跟自己是一样的人，因为心里放不下何崇，所以容不下另一个人。可听着她把男女关系全然不当一回事的口吻，顾一觉得面前的孙静影异常陌生。
　　“别闹，说吧，若安那边怎么了？程北川把你特意送我这儿来，不会真是要托孤吧。”
　　“有人闯空门，把我家翻得底朝天。”小妞避重就轻，说得轻描淡写。
　　孙静影顿时收了闲散的神情:“损失大吗？”
　　顾一摇头：“没偷什么东西，就是搞破坏来着。”
　　“得罪人了？”孙静影的第一反应，是顾一得罪了圈子里的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小妞这性子讨人喜欢，想得罪人不容易。
　　“我也不知道，警察在排查呢，北川也替我查到一个人……”
　　听完顾一和北川的分析，孙静影按灭了烟头：“程北川找到的那个网吧截图，你让他转我。我找人去查查。”白有白路，黑有黑路，警察找不到的，他们未必找不到。
　　“既然确定了关系，他怎么这还走了？一副短期回不来的样子？”
　　“算不上确定关系吧……”顾一咬唇，“他去游戏战队集训，参加国际联赛，要赛程全部结束才会回来。”
　　“游戏？你跟他一块儿玩的那个？”
　　“嗯……”
　　“什么游戏比女朋友还重要？”孙静影匪夷所思，“我指望着姓程的小子能比韩意满成熟点，看来也还是乳臭未干。”
　　顾小妞听着膈应了，出声反驳：“那是他的竞技梦，怎么叫不成熟呢？姐，他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上次我俩在网上查的，你又不是没看见。我相信他，可以的。”
　　“还没过门就急着替人家说话了？”
　　“……我就陈述事实。”
　　照例，时间晚了，顾一就留在孙家过夜，两人睡一头，说些贴己话。
　　灯关了，陷入黑暗中的人往往最少防备。
　　顾小妞侧过身，看着仰面躺着的静姐，问：“你真的不考虑满满嘛？”她始终不相信，静姐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和人有亲密关系的人。
　　“不考虑。”孙静影的语调硬邦邦。
　　“为什么，就因为他比你小？”
　　“他大三。大学里学了什么，毕业了要做什么，自己的理想是什么，通通都是0。成天追着女人跑，有什么出息。”
　　顾一沉默，如果北川和韩意满一样身无长物，她还会喜欢他吗？这世上没有如果，她喜欢上的程北川冷静睿智，身手了得，又是游戏、编程双料天才……可如果，有一天他什么都不是了，她还喜欢他吗？
　　答案是，喜欢。
　　什么也没有，可以一起去挣。
　　什么也不在行，不是刚好跟她很搭？
　　什么都可以没有，只要他还是程北川，有这个头脑，有这个灵魂的程北川。
　　孙静影正对着天花板怔怔出神，就听见身旁的小妞幽幽地说：“你可以给他时间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给。”她在心底答。
　　*
　　因为是给女一号做替身，加上林鸳怀有身孕月份尚小，谁也不知道什么场合或许就用得上替身，所以顾一很难得是作为《美人尖》剧组第一批成员进组的。
　　为了配合其他演员，替身的戏份总是和主演交替进行，同一场景里，大多数时候替身演员都在旁候场，顾一也不例外。
　　只是与其他替身及群演得空就找地方打盹、聊天、嗑瓜子不同，顾小妞始终都待在拍摄现场，看影帝影后同台飙戏，也旁听导指导其他演员的表现细节，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助理和摄像老师有需要的时候，顾小妞也不介意做个小跑腿，递道具拿台本不亦乐乎。
　　午休时间，旁人休息去了，四顾无人，她在堆满集装箱、挂满吊索的布景仓库里，独自跑了几个来回，每一个跃起的幅度，每一个跳下的角度，每一处拐弯应有的分寸……一次次走位，一次次找最佳的感觉。
　　打扫拍摄现场的小场务笑她：“你这上了镜头再怎么好看，也算在林影后头上，也没你什么事。”
　　顾小妞擦着汗，只说起码这样正式拍摄的时候能少NG几次。
　　场务摇头笑：“你不NG，别人NG，也是白瞎。”
　　小妞笑笑，也就不再和他多话了。
　　下午正式拍摄这场追逐戏的时候，果真NG了许多条，问题都出在其他几个正式的男演员身上。次数多了，导演直接怒飙：“你们跟替身演员学学！怎么连这点度都把握不好？”
　　林鸳一面补妆，一面笑说：“这小姑娘身手了得，难怪阿琛力荐。”
　　助理方洛看了眼场地中间陪着几个男演员一起挨训的小替身，点点头：“听说是在前面一步仙侠片里相中，特意邀请过来的。听说还是你的粉丝。”
　　“小姑娘，做替身委实可惜了。”林鸳若有所思地说。
　　一场戏，NG了七次总算是过了，几个年轻男演员早已经大汗淋漓，被各自助理接到场边，喝水的喝水，补妆的补妆。
　　顾一的小圆脸红扑扑的，额角下颌都挂着汗，喘着粗气到一旁打水喝，摸出场边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四点了。十分钟前，程北川的航班应该已经起飞，他没有发短讯，大约是航班没延误，真好，顺利的开端。
　　他去追他的电竞梦，她也追寻自己的演员梦……各自启程，终点相聚，未尝不好。可是……想到从今天起，再没有那个让她愿意为之素手羹汤的人在身边，心里好像被凿了一个窟窿，嗡嗡作响。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的声响，将小妞从离愁中拉扯出来，她不经意地抬眼，却发现竟是女神站在跟前。
　　已有三月身孕的影后林鸳，穿着一袭灰蓝旗袍身段窈窕，正微笑看着她：“顾一，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写了好多话，又删掉了，就简单聊两句吧~
程程去了集训，比赛，然后手术。
这个顺序并不是偶然，而是他刻意安排。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他的手术失败了，这场比赛的荣耀或许会成为他后半生的支柱。（当然，作为亲妈，我不会让这一幕发生，他会长命百岁的～）
与之时间线交错的，是小妞的演艺圈之路渐渐打开，靠的是她的拳脚和努力，还有想和程程比肩的憧憬，当然，还有一些运气。
而贯穿整个故事的，是第一章让小妞和程程不打不相识的意外。这世上没有意外，所有意外都隐藏着必然……所以，谜底会被程程与小妞一起解开，不要嫌弃我辛苦埋的隐线，不然真的好心塞T^T
好啦，我知道宝宝们喜欢甜甜，相信我，大英雄程程很快回来●ｖ●
目标是在2016年写完这个故事，所以，谢谢你们的陪伴啦！让小妞和程程能圆满地走进新年^ω^

　　☆、chapter31

　　在顾一还没有踏入替身这行之前, 其实对演艺圈的兴趣寥寥。对她来说，这个圈子的纸醉金迷太遥不可及，如果说圈里有什么让她向往的，恐怕就是曾被称为险遭埋没的天才演员, 数次获取影后桂冠的女演员, 林鸳。
　　成名之后的林影后粉丝众多, 有人爱慕她的美艳，有人喜欢她的美人攻气，也有人爱她若有似无的魅惑气息……顾一却和大部分人都不同，她粉上林鸳, 是因为曾在打工的店铺电视里偶然看见影后的专访。被采访的林鸳微笑着看着镜头，美得惊心动魄，她说：“别怕被生活辜负，所有杀不死我们的，终将叫我们更强大。”
　　这句话, 像一剂强心针，令在生活中沉浮的顾小妞重新充满干劲。她去查询了林鸳的过往，才知道这位已经登上影视圈巅峰的女艺人，曾经活得多么风尘仆仆, 才炼就了如此强大的灵魂。从此, 林鸳成了顾小妞的唯一偶像，哦不，唯二，听闻了影帝影后的罗曼史之后, 爱屋及乌的顾小妞顺便粉上了影帝叶先生。
　　如今，女神主动来搭讪，顾小妞紧张得手足无措。
　　林鸳半点架子也无，随手在凳子上一掸就在她身旁落了座：“你刚刚上镜头的时候，我在监视器那儿看了，动作，眼神都不错。”
　　小妞不好意思地一擦鼻尖：“NG次数多了，都练出来了。”
　　林鸳摇头：“我说的是NG的第一条，那条反倒是最好的。”
　　顾一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女神。见小妞迷迷瞪瞪的，林鸳笑起来，有种不动声色的妩媚：“有些演员是靠本能，还有些是靠磨练。这两种都能出演技。你这丫头，本能是有的，吃苦的劲头也是有的……一辈子不露脸，可惜了。”
　　小妞这才反应过来，大约是先前在空场子里练跑位的时候，被女神无意中看见了。
　　林鸳状似无心地问她之前都待过哪些剧组，听小妞一一答了，忽然扑哧一笑：“你跟我还真有几分像，都是从烂片里跌打滚爬。”
　　顾一没想到影后如此直接，尽管她忍不住在心里点头称是。
　　“不过好在，经验是有的。”林鸳总结了一句。
　　老远，之前曾经负责面试过顾一的副导演和助理导演一起火急火燎地朝她俩走过来，人还没到，已经嚷着招呼众人：“赶紧收拾东西，换到4号摄影棚！”
　　林鸳却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说：“不急。”
　　副导演擦着额头的汗：“怎么不急？这棚子后面三场戏，都有董晚晚的戏份，现在她临时说解约。这么多人和设备都要计费，不换场地，难道在这里空等？”
　　董晚晚？意外地听见董晚晚的名字，顾一这才想起，此前确实听她提起过下一部剧是民国谍战，只是没想到如此巧合，竟也是这个剧组。
　　助理导演翻着手里的单子：“之前来面过义妹角色的几个女艺人，现在手头都没档期。已经又和几家经纪公司联系，看看有没有其他演员能来救场，但是无论如何，今天这几场只能先跳过去了。”
　　副导演闻言一口浊气：“早不知道干嘛去了，今天进组，今天才提解约！这些小明星，没一个省油的灯。”正抱怨着，才发现林影后正似笑非笑地睇着他，顿时警觉--这位影后也曾是“小明星”出身，他这一骂可不叫人多心。
　　“何必舍近求远。”林鸳说，“剧组里放着好端端的女演员不用，上外面求人来，既不省时间，也不省经费，不是吗？”
　　如今的林鸳，在演艺圈里虽然说不上呼风唤雨，但一呼百应总是有的。副导演一听，顿时明白这是主演要提拔自己人上位，忙问：“谁啊？”
　　“喏。”林鸳微笑着将顾一朝前一推，“近在眼前。”
　　副导演一看，这不是之前被叶老板推荐来做替身的小姑娘吗？这可好，影帝影后夫妻双双把人推，不红简直没天理。
　　于是，直到站在导演旁边听了半晌的说戏，又被拖到化妆间生平头一次从眉到嘴地化了整套妆容，最终被推到镜头中央……顾小妞才恍然回过神来，她这是，要做演员了？
　　拍摄不等人，容不得顾一慢慢体味，和林鸳的对手戏虽多，台词却少。义妹的人设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彪悍姑娘，倒是和小妞蜜汁合拍。
　　因为林鸳入戏极快，初次正脸出镜的顾小妞在开头连续NG两次之后，渐入佳境，起码做到不拖后腿。
　　结束之后，林鸳拍拍她的肩：“剧本背得很快啊。”
　　顾一兴奋得心脏都快要蹦出喉头，硬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之前我怕有细节注意不到，所以提前把今天的几场戏都看了一遍。”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
　　林鸳披上助理拿来的外套，一笑：“所以机会总给有准备的人。”
　　剧组里多的是终年混不到一句台词机会的群演，替身演员眨眼间摇身一变女三号，即便娱乐圈里风云变幻也并不那么多见。然而，这部片子林鸳夫妇是投资方，又是主演，他们提携的演员，谁又敢去置喙。
　　何况，董晚晚自己临时退出是真，众人也只能感慨顾一运气太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入了林小姐的法眼。
　　所有人明面上都不敢议论这件事儿，唯独一个一直坐在暗处穿着玫红色套裙的女人，在林鸳离开之后，拨通了电话：“你人在哪儿？替我查查，有个叫顾一的替身演员，是什么来头。”
　　*
　　回到酒店的顾一，才发现自己的宾馆房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升了档。
　　原本是双标间，她和另外一个女N号一间，现在却被升到了楼上的大床房，居然还是对着江岸的景观房。助理导演说这本是定给董晚晚的，反正钱也付了，既然她如今接替了董小姐的角色，那福利也便一应享用算了。
　　受宠若惊的顾一，冲完了澡，坐在白花花的大床上，依旧对于奇遇般的一天不可置信。
　　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北川，自己朝着演员梦跨了一大步。然而，北川的手机却始终关机，给他发去的短讯也杳无回音，那个24小时前还紧紧握着她手的男孩儿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没了音讯。
　　喜悦的心情无人分享，分离的愁绪又爬上心头，趴在床上的顾小妞又把电话打给了孙静影。
　　那边反应倒是直接：“片酬涨了多少？付得起房租了？”
　　小妞一愣：“没问。”
　　“傻啊？拍戏不问钱，你是去给女神打白工的吗？”
　　“能给我机会演戏，让我给剧组钱我都乐意啊，还谈什么片酬……”
　　那边悠悠地叹了口气：“团子，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这么穷吗？你简直就是‘撵财’啊，听懂吗？撵，不是敛。”
　　“够花就好了嘛……”说完，顾小妞叹了口气。
　　孙静影问：“叹什么气，终于甩掉‘替身’两个字，不该笑吗？”
　　“……程，他手机一直关机，我找不到他了。”
　　孙静影沉默了两秒，轻笑了声：“满满那小子今天一天关机，这两人是私奔去了吗？”
　　“哈？”小妞目瞪口呆。
　　孙静影失笑：“哈什么哈，兴奋傻了？得了，早点睡，第一部戏，我不想将来看见你顶着俩熊猫眼。”
　　“我还得背台词，明天的几场有台词……”
　　“去吧，等刑满释放了，姐请你吃饭。”
　　顾一从小念书不在行，一篇古文背上三天都做不到一字不落。可偏偏背台词溜得很，总结了一下，大约是她天生对书面用语不敏感，可台词都是些口语化的内容，贴近生活，理解理解也就记住了。
　　隔日四场戏的台词背完，窗外的江对岸已经一片漆黑。
　　顾一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寂静沉默的江水，不期然地又想起了程北川，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此刻在做什么……
　　已近凌晨，万籁俱静，沉寂了一天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可只响了一声就又挂断了，顾一拿起一看是陌生的固定电话，归属地帝都。
　　毫不犹豫的，小妞立刻回拨过去，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通了。
　　她急切地问：“程？”
　　那边似乎传来轻微的笑，带着呼吸声，从遥远的帝都传到她耳边：“是我，怎么还没睡？”
　　委屈顿时不由而生，她抱着手机贴在脸颊：“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等你电话，也等你回来。
　　“对不起，”北川的声音似乎从很空荡荡的地方传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我就是想和你说，我到了，挺好的。你怎么样？”
　　她惴惴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千言万语挤到喉头，最终只想告诉他：“我也挺好的，阿鸳姐推我顶替了晚晚不要的角，我有台词了。”
　　“董晚晚的角色？”
　　“是，是她提的解约，剧组要人救场，阿鸳姐推荐的我。”顿了顿，小妞温声说，“你别担心，我也……好好的。”
　　那头风声又响，将北川的声音冲得很低：“那就好。”
　　“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大的风声？”
　　北川看了眼四面空寂的巷道，黑黢黢的巷子里前后无人。最近的一盏路灯离他还有十来米距离，城市里久未见过的IP电话亭孤零零地矗在晦暗中。帝都的冬远比S市来得迅猛，他的呢子大衣完全无法遮挡呼啸的北风，只觉得整个人在夜风里像片薄纸，前后钻心。
　　“集训地方偏，都是自搭建的局域网。手机也上交了，下次给你打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是……”顿了顿，他把听筒挪开了些，呵了呵双手，“我就是想听听你声音。”
　　“你快回去吧，”光听着呼啸的风声，她也能想象出她的北川站在怎样天寒地冻的地方，“我什么都好，你快回去吧，别冻得生病。”
　　“嗯，你早点儿睡。”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晚安。”
　　“晚安。”小妞的声音带着暖意。
　　听筒将挂未挂，北川听见那头隐隐约约传来她的声音：“我想你了--”
　　我也是。
　　冬夜，冷风，寂巷，才一天，程北川已经思念起那个永远温暖柔软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这道理到哪儿都适用。
预告，下章大起伏，做好心理准备，么么哒！

　　☆、chapter35

　　第一个说顾小妞演戏全凭直觉的是林鸳, 然而很快，这个说法就在《美人尖》剧组里传开了。
　　这剧本是叶景琛为怀孕的妻子精心投资的大作，组里也都是要名气有名气，要资历有资历的资深艺人, 临时替换董晚晚上来的小替身, 原本谁都没放在眼里。
　　直到几次三番出现同台搭戏的演员被NG, 而小替身却顺利PASS的情况，组里众人才不得不对这个眉目清秀，招式爽利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女主义妹的戏份不多，却是个侠肝义胆的好姑娘, 极易吸粉。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董晚晚的经纪公司，放着女二不接，却替她要来这么个打女配置的女三四号角。
　　休息间隙里，副导酸溜溜地对顾小妞说：“你这就是撞了贵人运，得好好烧烧高香。”
　　没想到这话却被路过的林鸳听见了, 淡淡一笑：“换个人来拍这角，导演你恐怕还得另外再找个替身来。也只得一一做得得心应手。”
　　副导连连称是，灰溜溜地走开了。
　　顾小妞得了表扬，心里倒是开心, 但也知道这一步虽说终于跨出去了, 却不见得总有这样的好运气，心里还是忐忑。尤其是，白日里还曾偶然听人议论，说是她和叶氏夫妇沾亲带故, 这才暗箱操作挤掉董晚晚，上的位。
　　她当时在更衣室里，忽然听见外间的议论，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心里直叫苦。都说剧组是浓缩的社会，此话诚没欺她。
　　没想到的是，阴谋论越说越离谱。
　　有人提起了不久之前，董晚晚接连被网络发酵的负.面消息，与顾一不相熟的女演员杜菲一声惊呼：“这该不会就是她捣的鬼吧？之前董晚晚不是还出过一次意外，那次被警察局找去喝茶的，也是顾一。”
　　另一人说：“东风接得这么顺，其中难讲有什么猫腻，人不可貌相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贱人总是装得一手好白莲！”
　　似曾相识的一幕，顾小妞整理着衣领，恍惚响起当时董晚晚在小广场出了意外，自己在洗手间也曾听见卢甜甜和旁人咬舌根，当时自己躲在隔间里不敢出门，最后是董晚晚给她解的围。小妞也因为这个，更加没法全心怨恨她。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天北川在若安小区楼下，从一群董晚晚的狂热粉丝手里带走自己时候说的话：“他们骂你为什么不还口，动手你为什么不还手？你的伶牙俐齿去了哪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去了哪里？”
　　如今董晚晚不在，程北川也不在，只有她自己。
　　推开更衣间的门，穿着黑色高领毛衫的顾一，有着平日里少见的犀利，小圆脸上仍是挂着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示弱：“杜老师，李老师，好巧。”
　　杜菲二人相视，见顾一并不打算戳破脸，也就勉强应和了两声打算走，却被小妞给叫住了。
　　“杜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可否请前辈帮个忙。”
　　杜菲狐疑：“什么？”
　　“明天不是有场诉讼戏？您和我还有对手戏。台词您背好了吗？可否提前与我对一对？”
　　杜菲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娃娃脸的新人演员，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听见她声音恬淡，抑扬顿挫地念诵：“……诽谤造谣者，应拔其舌，褪其服，挂诸城头，以儆效尤。”顿了顿，无辜地微笑着看向杜菲，“杜老师，这部分台词，我背得对不对？”
　　杜菲脸色一黑，转头拉着同伴就走，身后还传来顾一无辜的声音：“咦~我背得不对吗？”
　　看着两个碎嘴的女艺人离开的背影，小妞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原来与人针锋相对是这种感觉。若是北川在场，不知道会不会夸她又聪明了一点，知道除了拳脚还能靠嘴皮子了。
　　*
　　因为总体上需要配合林鸳的戏份节奏，所以顾一所扮演的义妹的拍摄被打散了开。接连多日没有排戏，她终于得空离开影视城，回家歇一歇。
　　其间周警官曾来过电话，说是嫌疑人的身份一时半会没头绪，让她尽量不要独自在家呆着。她自从跟着去了北川家还一次都没回过若安，如今天凉了，再不回去取厚实衣物，她怕自己是等不到程某人凯旋而归了。
　　于是约了孙静影吃晚饭之后，顾一乘着天亮人多，打算回若安一趟。
　　若安小区人多眼杂，大白天里倒是真安全，上个楼还遇见了几个进出的邻居，让顾小妞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了不少。防盗门上当时临时加的链条锁安好，她松了口气，正要开门，却听见楼梯上方传来窸窣的响动。
　　天性里的警觉顿时升起，顾一将钥匙藏进衣兜，左手握住衣袋里的手机，最近拨打的联系人是孙静影，真有个三长两短应该还有机会拨出。
　　不过，若真是那个瘦小男人，谁输谁赢还未可知，顾一心道。
　　脚步声蹒跚，似乎一个起身的动作花了许多精力，更别提下楼了。
　　顾一退到楼梯边，以随时可以奔下楼的姿势等待——楼梯拐角处，露出了一截脚踝，白皙纤细的，属于女人的脚踝，穿着拖鞋的脚一步一步跨下楼来。
　　等那个女人整个出现在顾一面前的时候，她瞠目结舌，说什么都不敢相认。
　　来人身上披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长及膝盖，内里却是白色绸缎的睡衣，大概是因为刚刚站起身，一条裤管缩在小腿肚上却不自知，搭着红色格纹的家居拖鞋，像是从家里出门取个快递时候的邋遢打扮。
　　放在旁人身上，或许并不值得惊讶。让顾一难以相信的是，面前的人，是出门从来必须衣帽整齐，非品牌不加身，非精心打扮不出门的董晚晚。
　　而此刻，化妆时间从未低于一小时的董小姐，素颜，蓬头垢面的双手裹紧了唯一保暖的大衣，站在楼梯中央，未化妆的杏眼没了平日的灵光，肿着眼泡，干裂着双唇，开了几次口才终于发出声音：“一一……”
　　*
　　已是深秋，即使在室内，常人多半也得穿着毛衫。
　　顾一取了自己的运动衫和毛衣给董晚晚，自己进厨房去烧水，出来，却看见董小姐仍然抱着衣服呆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
　　曾经那么光鲜照人的女明星，忽然变成这个模样，顾一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开口去问：“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董晚晚仿佛才回魂，抬眼看她，双眸空洞，摇头说：“没，没什么。”
　　没什么，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这副模样坐在顾家门口？看她冷得嘴唇发紫，也不知道究竟在楼上待了多久……小妞到底心软，坐在她身边：“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晚晚终于和她对视，目光里找不到半点曾经的光彩，那个眼神让顾一想起了社会新闻里失独的老人——只有绝望和孤独。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可以找谁……”
　　“小K哥知道你在这儿吗？”
　　董晚晚摇头。
　　“你家里人呢？”
　　还是摇头。
　　顾一试探地问：“那裴源呢？”
　　没想到，董晚晚像被针戳了一样，瞬间从沙发上弹起身，双手将大衣裹紧，条件反射式地连声说：“我没有见他，我没有见过他！”
　　花了好半天功夫，顾一才终于让惊弓之鸟般的董晚晚安静下来，换上自己的衣裳，坐在沙发里喝上一杯热牛奶。
　　董晚晚什么也没有带，手机、钱包，统统没有。在顾一看来，这位大小姐简直像是从什么地方偷偷逃跑的，毫无准备。
　　顾一说要送她回家，她拼命摇头。说要给小K哥电话，她直接泪如雨下……小妞是再不敢提裴源的名字，生怕刺激到她再次狂躁。
　　“你什么都不说，那来找我做什么啊……”顾小妞终于是对这董小姐没辙，似乎从相识以来，自己就一直迁就她，直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董晚晚捧着茶杯，示弱的模样反倒比平时高高端起要惹人怜爱得多，“可不可以暂时住在你这儿？”
　　顾一诧异，她分明还记得不久之前这位女明星，站在这间房子里嫌弃的眼神，仿佛衣角擦到桌面都被弄脏。现在，她居然说要借住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说原因的话，我没有办法收留你。”
　　“为什么不能收留我？”董晚晚反问，而后忽然睁大了双眼，“你是不是和那个穷学生同居了？是不是？”
　　顾一反应了一下，才理解她口中的穷学生，指的是北川，气愤之余更是错愕：“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北川的事？”
　　然而董晚晚却无心答她，立刻怒不可遏地骂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千万不要被骗了！听见没有？别被骗了！”
　　顾一用力掰开她握住自己肩膀的手，站起身，厉声呵斥：“董晚晚，你给我冷静一下！要么你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了，包括你给我的别墅钥匙和网上曝光，还有你今天为什么在这里……要么你立刻起来，离开我家！”
　　像是没有料到一直软言温语待她的顾一会忽然发飙，又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前一秒还火冒三丈的董晚晚瞬间委顿在地，埋头抱着膝盖，蓬乱的长发遮盖了她整个面孔。
　　没过多久，啜泣声由轻渐响，终于泣不成声。
　　“裴源他，是个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颗明珠落了地

　　☆、chapter36

　　董晚晚的精神状态不好, 回忆起来颠三倒四，语焉不详。
　　顾一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听懂了前因后果——
　　那是三年前，英国。
　　那时候的董晚晚还是被物流世家送到异国他乡进修艺术的千金小姐, 一口流利的英语, 一身雍容的气质, 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说话做事进退有度，是众人眼中的东方公主，众人争相追捧的明珠。
　　这样的董晚晚在国家音乐厅的音乐会上, 遇见了同样作为交换生而来的裴源。女方娇艳若花，男方玉树临风，又都是个中翘楚，一见倾心。随着大洋彼岸草长莺飞，两人渐渐情浓, 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就在董晚晚决定将恋情告诉留在国内的父母时，裴源却忽然提出交换期提前结束，立刻就要回国。而回国之后的裴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 从此杳无音讯。直到有一天董晚晚在著名奢拼的秀场直播里, 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才知道归国之后的裴源如有神助，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跻身国内一线，荣升国际知名的T台男模, 身价不菲。
　　董晚晚冲动之下未知会任何人，接受了早些时候就曾邀请过她进入演艺圈的经纪公司，在学业尚未完成的情况下，回国接演了第一部作品。虽然并未一炮而红，但知性、优雅、高贵、纯美的人设，依旧为她快速吸纳了一批粉丝。很快，她就在一次广告拍摄里，与裴源重逢了。
　　爱情是盲目的，放在董晚晚这里，简直不仅目盲，连心也盲，不过是对方的轻轻撩拨，浅浅道歉，很快就冰释前嫌，重新开始了底下恋情。然而，没过多久，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董晚晚就收到了匿名恐吓，说裴源是有妇之夫，警告她乘早断清关系，否则后果自负。
　　董晚晚拿着消息去问裴源，他却说那是脑残粉的无聊恶作剧，让她别往心里去。但从此之后，两人的恋情更加低调，只偶尔约在女方家常年空置的房子和私密性极好的会所碰面。尽管如此，董晚晚依旧时不时收到来自匿名人士的恐吓，而害得顾一被无辜连累的那一次，她正是被不明人士蓄意伤害。
　　也正是那一次之后，裴源才不得不说出事情原委：作为毫无背景的新人，他能够获得交换资格出国深造，是托了圈内贵人的福。之后临时回国，一方面是得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一方面是“贵人”察觉了他在英国的新恋情，强制要求他回国。裴源疑心晚晚的遭遇和“贵人”脱不开干系，却无从举证……因为，晚晚出事那天，“贵人”和他待在一起。
　　直到……下戏的董晚晚离开保姆车，小K刚刚将车开走，她就察觉身后黑影一晃，口鼻被捂。等人醒来，已经身处漆黑空房，四下无人。
　　“为什么不报警！”顾小妞听得心惊胆战，“报警啊，抓那个人，就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了啊……”
　　“报警？”董晚晚双目无神，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咯咯咯地笑起来，“报警说我招惹了有妇之夫，被报复了？还是说我被人拍了照，勒令封口？”
　　“什么……照？”顾一问得小心翼翼。
　　董晚晚抬头看着她，嘴角夸张的笑和灰白的脸色形成剧烈的反差：“你说什么照？”
　　顾一被她的脸色怔住，半晌不知如何安慰。虽然她依旧觉得应当报警，却害怕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董晚晚是多么在意名声的一个人，这些照片若是流落出去，她日后要怎么做人？
　　“裴源……怎么说？”
　　董晚晚的笑像是被刻在脸上的，无论眼底如何悲凉，那笑容都一成不变：“回来之后，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不许我和外界联系。”
　　顾一把自己手机递去：“给你。”
　　董晚晚看了眼手机，像是什么灼手的东西，立刻朝后躲：“不，我不打。”
　　“……为什么？”小妞迟疑地问。
　　看着董晚晚惨白着脸不答话，联想她对于给裴源电话如此得惶恐……顾小妞顿悟，大约绑架她的人，逼她承诺永远不跟裴源联系，否则公布照片之类。
　　就在此时，顾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董晚晚如被针扎，惊得瑟缩在沙发一角。
　　电话是孙静影打来的，问小妞人怎么还没到餐厅。顾一这才恍然发觉，天色已晚。
　　“姐，我过不去……要不，你过来若安这边一趟，行不行？”
　　孙静影听出小妞的语调异常，紧张急问：“出事了？”
　　“我没事，额……董晚晚在我这里。”
　　挂了电话，顾一将手机放在茶几上，看着一边麻木地盯着手机出神的董晚晚，忽然生出一丝心疼。
　　如果，自己遇见的人不是程北川，而是裴源，现在的她会不会完全是另一个模样？毕竟，她和董晚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相似的，一样傻，一样孤注一掷，区别只是她遇见了对的人。
　　思及此，顾一伸出手，把晚晚错落在颊边的卷发撂到耳后，露出灰白却依旧脸型姣好的侧脸，眼睑下方深深的眼袋和泪干的痕迹无比扎眼。
　　小妞叹了口气，去搓了个热毛巾，递过去。
　　董晚晚眼神呆滞，目光从毛巾上移到顾一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泪如泉涌，双手抱住她的腰身，脸贴在她小腹哭得肝肠寸断，口中也不知念些什么，断断续续地。
　　顾一先是僵着身子，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悬空不知朝哪里放。可抱着她的人哭得那么心酸，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依靠，她渐渐软下身子，空着的一只手轻轻地落在晚晚的头发上，像抚慰小动物一样轻轻地梳理。
　　从记事起，顾一只有和爷爷相处的印象，听说是因为她还是个胎儿的时候，父亲因为生产事故意外去世，母亲生下她之后，留下所有抚恤金决然地离开了，从此杳无音讯。在城里没了谋生手段，爷爷只好带着年幼的顾一回了乡下，靠着老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活。
　　所以她是被街坊邻里轮番拉扯长大的。吃百家饭的孩子嘴甜、讨人喜欢，但是内心却封闭，缺乏安全感。如果说程北川是外冷内热，那顾小妞算得上外热内冷……她对谁都好，可谁都算不上她的朋友。只除了孙静影，那也是长年累月才积累起的感情。
　　可回想起来，对董晚晚的好感似乎是从第一次见她就有了，顾一不忍心拒绝来自她的任何示好和请求。甚至包括被当作挡箭牌，她也只是气愤，未曾真心恨过。直到这会儿，面对这个褪下了满身盔甲，哭得像个小孩的女演员，小妞竟恍惚生出一丝怜惜。
　　“别哭了，我们想想办法。”顾小妞柔声安慰。
　　“什么办法？我说报警，我妈说我是疯了。这事情她连我爸也不让告诉，打定主意要我烂在肚子里，我还能做什么……你说，我还能做什么？”董晚晚哭得涕泗纵横，已经全然无力顾及形象。
　　“阿姨，她……”顾一想起曾有一面之缘的董妈妈，那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端庄女人。
　　“说到底，面子对她最重要。”脸上的泪水还挂着，董晚晚又咧嘴笑，“比我重要得多。英国那边，因为我缺课太多直接发了开除函，这事她也一直压着谁也没说。这一次被人捅出来，她还在想办法和学校联系……走后门，买个毕业证……”
　　“你不要笑了。”看着她的笑容，顾小妞只觉得心惊。
　　“更好笑的还有——”
　　门铃就在此刻被按响，孙静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进门反手将门一关，对着坐在沙发里的女明星，冷笑一声：“唷，哪里来的菩萨，怎舍得到这小庙里坐着，不怕污了您的金身？”见董晚晚低头不语，她又挑眉，“还是说，今天又要来好心的借‘别墅’给我们妞儿住？不知道这次是跟谁在一块儿给偷拍了，来找替死鬼？”
　　一句“偷拍”触动了董晚晚脆弱的神经，她登时煞白了脸，嘴唇发抖。
　　顾小妞见状忙拦住孙静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孙静影不清楚屋里两人什么情况，下意识地防备着这个满身谜团的女明星，碍于小妞，只好将打包了的餐盒朝桌上一放，没好气地说：“先吃饭，都要凉了。”
　　看着吃得狼吞虎咽，丝毫没有网上所描述的“贵族仕女”风范的董晚晚，孙静影眯着眼睛点起烟：“她多久没吃饭了？”
　　小妞尴尬地不说话，将点心又朝董晚晚推了推。
　　董晚晚抬眼，戒备地睇了孙老板一眼，最终选择接过小妞递来的碟子，喝着果汁咽下去，才开口：“两天。”
　　“你昨天就……跑出来了？”
　　“嗯。”
　　所以，晚晚在自己家门口穿着睡衣等了整整一天？顾一目光一软，起身又去替她盛汤。
　　孙静影却一手拦住小妞，似笑非笑地看着女明星的眼睛：“别光卖惨，一事儿归一事儿。你倒是给我说说，网上你被曝光，黑子却清一色朝我们团子泼脏水，是怎么回事？”
　　一口点心塞在嘴里，董晚晚的动作僵住了，定格了许久，才说：“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程程上线，怪兽登场。

　　☆、chapter37

　　尽管顾一也曾怀疑过引导舆论的事与董晚晚脱不开干系, 但是听见她一口承认下来，依旧不无震惊。
　　孙静影更是冷笑出声：“祸水东引的时候你怎么没替团子想过，这会遭了难倒知道来求助。不呆啊，董小姐。”
　　董晚晚握着点心, 怔怔地看着顾一：“裴源说……替身演员没那么在意这个……”
　　“裴源说, 裴源说！”久未出声的小妞听见她提裴源,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说那么多，你什么都信，这会儿你怎么不去找他？找他去跟贵人说啊, 要不是他，你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吗？”
　　一阵见血，董晚晚的脸色煞白。
　　孙静影诧异地看向小妞，显然没料到软包子也有火爆爆的一天。
　　据董晚晚说，她跟裴源被偷拍早已是月余之前的事, 她给借顾一钥匙完全是出于好意。至于后来绯闻被爆，裴源提出李代桃僵，她只想着顾一最多只算半个公众人物，认识她的人也不多, 不过是转移一下视线。
　　“呵, 转移视线？”孙静影指着小妞问，“你知道她在楼下被你的粉丝指着鼻子骂吗？你知道为了你的事，她几次三番弄丢了片约吗？你倒是知道自己的名声重要，同样是女孩儿, 团子的名声就一文不值是吗？”
　　董晚晚咬着唇，垂着眼睑被孙静影骂得抬不起头来。
　　原本满肚子火气的顾一，此刻反而不气了——董晚晚但凡狡辩一句，她都有可能站起身撵她出门，可偏偏这位大小姐现在像是被卸了壳的蜗牛，软绵绵的一滩，她连骂也懒得出口了。
　　“晚晚，我问你，你知道偷拍你的人是谁吗？”顾一尽量平心静气地问。
　　董晚晚摇头：“这不是第一次，只是之前的都压住没爆。”
　　小妞取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董晚晚：“这个人，你认识吗？”
　　照片上，是个戴鸭舌帽的瘦小男人坐在电脑跟前的侧影，不算清楚。可董晚晚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惊恐地丢下了手中的点心，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离饭桌，在客厅里到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最终瑟瑟发抖地蹲在沙发与墙壁之间，抱着膝盖埋头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孙静影凑近看见了小妞手机上的人，欲言又止。
　　小妞蹲在董晚晚的身前，看着她颤抖不止的肩，已经明白了大半，伸手轻轻抚在她的头顶：“我们，去报案好不好？”
　　董晚晚缩着肩，缓缓抬起头看向顾一，眼底青黑一片，睫毛抖个不停：“如果报案……”
　　“他是不是威胁你，如果报案就把所有东西PO上网，让你身败名裂。你不可以报案，也不可以再和裴源往来，才能保住名誉。”孙静影站在顾一背后，凉凉地俯视着董晚晚，“然后你家里人处于名节需要，决定让你就此保持沉默。”
　　董晚晚没料到会被孙静影说的一字不错，木木地点了点头，不经意看见了小妞握在掌心的手机上黑帽人的照片，立刻畏惧地撇开目光。
　　“狗东西。”
　　忽然听见孙静影骂了一句脏话，顾小妞疑惑地抬头看她。只见孙静影艳丽的脸上挂着小妞陌生的阴狠，冷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半点长进都么有。”
　　小妞站起身：“什么意思？”
　　看了眼抱着膝盖喃喃自语的董晚晚，孙静影环肘，语气森冷：“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崇哥是为了摆平手底下小弟的事，才去的云南吗？”
　　顾一一愣：“记得--”
　　*
　　FT战队的集训被安排在帝都城郊的一处产业园，远离市中心，自成体系。
　　前些时日队长风雅带着一名穿着灰呢牛角大衣的斯文青年来的时候，FT队员都以为是队里这一季要带的新人，谁也没停下手里的组队对抗。直到风雅介绍说这就是Pyshon，顿时屋子里鼠标、键盘声骤停，十数双眼睛从显示器后投向这个闻名魔世的PVP霸主。
　　队里许多人都是多次征战联赛的老选手，对于这个多次突破国外玩家重围，在随机组队战中大放异彩的牛头人战士，慕名已久。魔世业内都猜测，Pyshon大约是其他行业的精英--才会对来自几大俱乐部报酬优厚的招揽无动于衷。
　　乍一见本尊竟是个清清冷冷的大男生，甚至连游戏宅男常见的气质也不见的时候，众人都颇为吃惊。包括风雅在内，都以为这么难以接触的“高玩”入队之后难免想被特殊对待，可Pyshon再一次让众人刮目相看--入队第一天按照老规矩上缴手机不说，甚至来者不拒，飞速地投入了配合和对抗的训练当中，全无半点傲气。
　　风雅私下问过北川，怎么忽然改变了心意？
　　北川只说，他想要个奖杯，联赛的MVP。
　　风雅再问为什么，北川却只是摇头。
　　一连多日，北川从不曾缺席任何一场训练，尽管不是正式队员，却没有半点寻求特殊对待的意图，更重要的是，原以为很“独”的Pyshon在实战当中，援护、辅助的能力并不逊色于进攻。
　　连风雅都诧异于这个曾经那么傲气的Pyshon居然如此服规矩，直到这一日下午，极少有车辆往来的产业园里来了一辆私家车，下来的人穿着黑色皮夹克，指名道姓要找程北川。
　　而一次也没有特殊要求的程北川，在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二话不说朝风雅请假，但承诺赛前三日必定归队。
　　风雅知道即便Pyshon临时退赛，自己也无从置喙，自然是放他走了。
　　队里也有人提出异议，风雅只说：“如果你不集训，做得有Pyshon1/2好，我也放你走。”
　　风尘仆仆赶来找北川的人是帝都分局的干警陈锋，程敬堂曾经的学生，与程北川相识已久。
　　当日北川赶来帝都训练是瞒着程敬堂的，到帝都边郊的事也只和陈锋说了，一并丢给陈锋的还有自己已经追查了大半的信息，以及网吧监控拍到的黑帽人照片。
　　“阿川，你是怎么找上‘黑鱼’的？”陈锋一边开车，一边快速地侧目看身旁脸色冷峻的大男孩，“自从八年前的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犯事冒过头，警方一直以为他还躲在云贵一带，没想到灯下黑，人居然窝在S市！”
　　北川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远山：“从网络痕迹上看，他根本就没离开过S市。而且，锋子，你有没有查过我给你的那个银行账户，归属是哪里？”
　　陈锋点头：“查过了，是注册在魔都的一家公关公司，明面上的老板姓赵，叫赵佳吟。”说着，瞥了眼北川手里一直在拨号的手机，“你一直在给谁打电话？”
　　北川看了眼手机屏幕，给顾一打去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不安几何增长，心不在焉地说：“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锋问：“给你爸去过电话没？”
　　“发了消息。”北川在通讯录里找到韩意满，拨了出去。
　　好在，韩意满很快接听了，一接起来就问：“北川，你不是在集训吗？”
　　“听我说，满满。我需要你帮我个忙，现在立刻去找孙老板，问她顾一在什么地方，然后让顾一住到孙老板家。如果可以的话，你也留在那里，等我回来。”
　　韩意满一头雾水：“我这会在驾校，晚点儿去不行吗？”自从被孙静影指出不学无术，韩意满这些天过得比他之前二十多年都要公务繁忙，搁置许久的驾校拾起来不说，又去面试了几家大型网络公司的实习岗位，碰了几次壁之后终于意识到不足，天天巴在电脑跟前研究北川以前做的代码……
　　北川语气凝重：“就现在，可以吗？”
　　坐在韩意满左侧的教练怒吼：“你丫交规怎么学的？这还没拿驾照就在我跟前开车接电话，到底还学不学？不学滚蛋，别在这儿浪费老子时间。”
　　韩意满一脚刹车，顺利让教练闭上了嘴：“有事，先走，谢谢教练，回见！”说完开门跳下车，一溜烟跑到路边伸手拦了出租就走，留下教练目瞪口呆。
　　接到韩意满的电话时，孙静影正在开车，瞥了眼来电显示，闲闲地接起：“哟，我当你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了。”
　　韩意满急问：“阿影，你知道小顾教练人在哪儿吗？”
　　孙静影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正在给睡着了的董晚晚盖毛巾毯的小妞，低声问：“你找她干嘛？”
　　“我现在来找你，一起带她去你家。”
　　孙静影蹙眉：“她在我车上，我们正要去我家。”
　　半小时后，韩意满、孙静影、顾一、董晚晚，四人聚齐在孙家的客厅。
　　“等等，我有点被绕糊涂了！”韩意满挠着已然被自己挠的乱蓬蓬的头发，“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个变态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孙静影淡淡地看了眼独自坐在角落沙发里的董晚晚：“当然有不方便报警的理由。”
　　韩意满懊恼地说：“那就这么躲着？北川只叫我过来守着你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喂？”一直坐在桌边的顾一忽接通了手机，“程，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怪兽是“黑鱼”，要收网啦！
P.S
因为榜单字数缘故，下一章放在周四凌晨更新，给每天来看的宝宝们说一声哦！
我已经写完了全文，最后会送小妞和程程的sweet章，至于是肉汤还是肉沫，你们选？

　　☆、chapter38

　　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除了董晚晚心不在焉地窝在角落，韩意满和孙静影都围到顾一身边来，两人难免靠得近了些，韩意满连忙退后一步。
　　孙静影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
　　“……我没有买到今晚回来的票, 明天最早的航班回来。之前那个发偷拍照的人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是个惯犯，早些年就犯过不少事，警方也正在搜捕。若安那边你千万不要再回去，不安全。”程北川一口气说了一堆, 听不见小妞的答复，才停下来，问，“你听见了吗？”
　　顾一“嗯”了一声，说：“你感冒了？”鼻音很重。
　　北川一愣, 扔掉手中的面纸：“有点。”
　　“回来吧，家里的羽绒衣我都替你晒过了。”
　　“……好，明天见。”
　　电话刚挂，孙静影靠在沙发边, 叹了口气：“真是百炼钢也变绕指柔, 我记得这位程同学惜字如金来着。”
　　韩意满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旁人的改变她都能看在眼里，唯独对他, 视若不见。
　　“啊，”小妞放下手机，摸了摸发烫的脸，“他说明天要回来。”
　　“回来？北川他不是正在备战吗？”韩意满诧异地说，“听说是全封闭，手机都没收的那种，怎么能随便跑回来。”
　　孙静影微笑：“男人的责任感，懂吗？”
　　韩意满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愤愤地走到门口椅子落座：“那现在怎么办？”
　　“洗洗，各自睡。”孙静影简洁地答，“你回去吧，这儿没什么事了。”
　　韩意满把牛仔外套一裹，身子朝椅背一仰：“我不走。你们睡吧，我守在这儿。”
　　“守这儿干嘛？难道成彦还能追到我这里来不成？”
　　“我不放心！”韩意满吼了一嗓子，又弱下声来，“我也不占你地方，在这儿打发一晚都不行吗？”
　　孙静影甩手：“随你。”
　　“姐，”顾小妞看了眼一声不吭地董晚晚，“我跟她睡客卧吧。”
　　“……嗯。”
　　几个女孩儿收拾停当各自进屋，客厅只留了盏落地灯。
　　韩意满从浴室冲凉出来，正看见孙静影站在沙发边，铺着被褥。
　　见他过来，她头也不回：“牙刷毛巾在茶几，自己拿。被子有限，干净的已经给团子他们，你就凑合吧。”说完就走，只留下一阵馨香。
　　留下可怜的小韩同学，裹着香喷喷的被子，数了大半宿的羊。
　　顾一和董晚晚借住在客卧，一张双人床，先是一人一头。
　　灯熄了许久，董晚晚一动不动，小妞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她幽幽地问：“你睡了着了吗？”
　　“还没。”小妞闷声答。
　　“我可以和你睡一头吗……”
　　在得到顾一的同意之后，董晚晚抱着枕头挪到她这边。黑暗中，顾一看见董晚晚的眼底有泪光闪动，终于知道片刻之前隐隐约约听见她抽鼻子的原因。
　　“别哭了，早点睡。程说他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我，”董晚晚欲言又止，“对不起，一一。”
　　顾一没有说话，答“没关系”很容易，关键是她真的能心无芥蒂吗？睡在自己旁边的姑娘，是受害者，同时也是施害人，自己险些因为她而无辜受累，说不气是假的。只不过此刻对于她的同情占了上风，才不忍心留她落单。
　　听不见顾一回答，董晚晚沉默地流着眼泪，风光时身边萦绕着各种人，可落难了，才知道真正的朋友没有几个。而面前这个曾经几次三番被自己拉来做挡箭牌的姑娘，是唯一一个让她敢去依靠的人。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留在英国，不会回来。”董晚晚说。
　　顾一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是，如果重来一次，她也一定不会再和董晚晚做朋友，不想被牵连到这些糟心事中来。
　　“可是那样的话，”大概以为顾一已经睡着了，董晚晚的声音更加模糊，“我就遇不见你了，姐姐……”
　　黑暗中，顾小妞背对着董晚晚睁开了眼。姐姐？
　　*
　　孙家的小区算是中高档，门口有岗亭，进出需刷门禁。
　　但是小区沿街楼栋的一二层开了家洗浴中心，所以后场每天晚间都有送水车几度往来。
　　保安小哥从韩剧里迷糊抬眼，看见熟悉的送水车停在道闸，瞥了眼车牌无误，顺手开了道闸，完全没看见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跟着送水车一起混进了小区。
　　住在孙家楼下的住户开门上楼的时候，察觉身后有人，可回过身的时候却又没见踪迹，以为是自己眼花，也就没在意径自进门去了。直到楼梯道里陷入一片黑暗，从一楼电梯间拐角处，才走出了一个黑衣人，正是此前曾在出现在顾一家门外的瘦小男人，成彦。
　　领口高高竖起遮盖了半张脸，鸭舌帽檐极低，即便落在监控里也看不出长相。可他依旧习惯性避开了电梯间里的监控，从逃生楼梯步行上楼。
　　越走，他越觉得地方眼熟，姓顾的死丫头倒是狡兔三窟！
　　他停在10层门口。
　　两小时前，他守在楼下，看见几个女孩上楼之后就是这间屋子的灯亮起。
　　因为脚步刻意放得极轻，声控的灯并没有亮起。
　　成彦贴在门缝，侧耳听里间的动静，撬锁的工具捏在手心，只待她们都睡下了，才好动手。可没想到的是，里间竟传来男人的声音：“……嗯，我在阿影这里，你别担心。北川，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黑暗中，帽檐下的一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成彦咬紧了牙关，额角青筋直突。
　　“贩/毒？！”里间的男生声音猛地一高，又低了下去，“你是说，他以为若安的毒窝被端是小顾教练报的案，所以找她报复？卧槽！这也太劲爆了。你为什么不跟小顾教练说……也是，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紧张觉也睡不着。”
　　“嗯，我不走，在这里守着她们。黑鱼找不到这里的……”
　　成彦背贴着门，低下头，帽檐遮盖下，只能看见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
　　S市街头，破败小巷。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和每个从网吧里玩得稀里糊涂走在街头的网虫毫无二致。
　　他太过普通，路过的人谁也没多看他一眼。
　　手机还剩下不到10%的电量，成彦从怀里摸出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一支烟。
　　打火机打了几次，才勉强着点着火。
　　弹尽粮绝。
　　成彦靠在漆黑的角落里，猛地抽了一口烟，黑暗中烟头亮了一瞬，又寂灭下来。
　　手机上有数条显示未知来电的未接电话，他一个也没有接。可他知道那是赵佳吟，她想要警告他收手，她害怕了。
　　可赵佳吟不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退。
　　她以为自己是她养的一条狗，不过是对董姓的女明星小惩大诫，就算是绑架了她二十四小时，手头也捏着艳/照做把柄，断不会出什么大事。却不知道，这一次他是阴沟里翻了船，撞上了刑侦队长的儿媳妇，毒窝被端，财路被断，到处都是在追拿他的人，他已无生路。
　　呵！托了姓顾的丫头的福，他才落得过街老鼠的下场。
　　让你多管闲事，让你自以为攀上了刑侦队长的儿子就有恃无恐，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
　　*
　　清晨，韩意满还睡得迷迷瞪瞪，就听见客卧的门开了。
　　顾一一面拿手指划拉头发，一边快步走出来。
　　“小顾教练，起这么早？”他伸了个懒腰问。
　　“嗯，临时排了戏，我得赶去片场。”顾一看了眼卧房，嘱咐说，“她那边情绪不太稳定，你和静姐多看着点，千万别让她做傻事。”
　　韩意满鲤鱼打挺坐起身：“北川说了，你最好待在这儿等她回来。”
　　“不碍事，剧组那边人比这里还多。”顾一一边洗漱，一边说，“何况我又不去若安，没事的。”
　　韩意满挠头：“……小顾教练，是谁通知你今天上戏的？”
　　顾一擦着脸说：“是组里的副导演啊，都是他通知。”
　　“每次都是他？”
　　“每次都是他。”
　　听到顾一确定的答复，韩意满才勉强放下心，但还是冲到洗手间冷水抹了把脸：“我送你。”
　　“你又不会开车，我自己去。就几个镜头，补完了，晚上就回来。”说着顾一笑笑，“程回来了让他在家等我。”
　　韩意满执意要送，小妞也只好由他去了。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等了没两分钟，一辆出租恰巧路过。
　　韩意满目送顾一坐上了车，特意嘱咐了一句：“拍完了直接回来，可别乱跑。”
　　“知道了。”顾一摆弄着手机，朝他挥挥手，“晚晚就拜托你们啦。”
　　回到孙家的时候，孙静影刚好裹着睡袍走出来，见韩意满带着满身寒气进门，问：“去哪儿了？”
　　韩意满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剧组通知她赶戏，去影视城了。我送她上的出租。”
　　“赶戏？”孙静影狐疑地问。
　　“嗯，说是副导演亲自通知的，不会有假。”
　　“哦——”孙静影的手机恰巧响了，她顺手接起，“嗯？有成彦消息了？”
　　正说着，她脸色一白，怔怔地看着韩意满，半晌才说：“没抓到，已经跑了？”
　　韩意满警觉地摸出手机给顾一打电话。
　　“怎么样？”孙静影急问。
　　韩意满惨白着脸，呐呐地说：“……不在服务区。”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一下：
成彦，绰号黑鱼，七八年前是孙静影老公何崇的小弟，在云南惹了事让老大去收拾，却阴差阳错害死老大，从此隐姓埋名。
现在他是赵佳吟（董晚晚男友的金主）的走狗，为赵几次三番恐吓董晚晚。
成彦毒瘾难戒，藏在若安小区的老巢被端前夜，他被顾小妞撞见，又发现小妞的男盆友是警察的儿子，所以认定小妞多管闲事报了案。
毒窝被端，成彦被黑/道认定是内鬼，又被警察通缉，如丧家之犬…所以对小妞的恨可想而知，但更多的是走投无路的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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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梳理本来不该写在作话，考虑到连载文前文宝宝们估计细节都忘了，整理一下，帮大家理解，么么哒！

　　☆、chapter39

　　影视基地位于S市的城郊, 车辆大多选择避开市内的拥堵，从绕城公路方向过去。所以当出租车渐渐离开闹市，拐上快速路的时候，顾一并没有多想。
　　倒是她的手机, 早不坏晚不坏的出了故障——一大早副导演来消息的时候4G信号还是满格, 这会儿连2G都连不上了。
　　顾一坐在后排反复重启手机, 可通讯信号依旧为零，忍不住问司机：“师傅，您方便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吗？”
　　司机闻言，翻开手机看了眼：“信号弱。”
　　他的声音低哑, 惹得小妞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寸头，黑色墨镜，个头瘦小，坐在驾驶座里的高度明显并不舒服。
　　“这一带的信号不好吗？”顾一朝窗外看去，这是新修的快速路, 车行极快，隔百十多米也不见辆车来，“为什么不走维七路？那边过去比较快。”
　　“那边堵，”司机简短地说, “这条新修, 开的人少。”
　　“哦……”作为出门靠导航的路痴，面对失去信号的手机，顾一也只能由着他开，就算被绕路也只能认了。
　　出租车飞驰, 照理说，二十分钟内就该拐上绕城了，可一路之上尽管顾一刻意留心，还是连一个指示路牌也没有看见--大约是这条路才刚刚修好，设施不齐。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出租车右拐下了快速路。正常来说，下高速路之后经转盘就该重新拐上绕城，可很明显，车辆拐上的是一条路况不佳的小路。
　　顾一起了疑，留心观察起车上的情况。
　　司机的个子很小，却没有调整驾驶座的高度，以至于开车的角度非常别扭。她下意识地偏过视线去看副驾驶座前通常放置的驾驶员资料牌，却赫然发现那一处是空着的。
　　前座中央的后视镜，似乎被有心调整过，刚好可以与后排对视。顾一朝镜中看了一眼，只见司机沉着脸，眼睛遮盖了双眼，面无表情。
　　耳边咚咚作响。
　　心脏的起伏每一下都敲在耳膜。
　　顾一将手机拨号停在110，塞进衣兜，捂着肚子，弓着腰问：“师傅，还要开多久才上绕城啊？”
　　“快了。”
　　“我肚子疼啊……师傅，路边停一下吧。”顾一说，“开了这么久，我憋不住了。”
　　出租车半点没有减速的意思，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这边没厕所，往前有公厕再停。”
　　“我憋不住了。”顾一嚷着，“你快停车啊！”
　　司机一言不发，脚踩油门，车猛地加速，半站起身的顾小妞被反作用力冲得一屁/股跌坐在后排座椅上。
　　她顺势滚到驾驶座的正后方，座椅刚好挡住了司机的视线，她手在衣兜里长按，之前预存的号码很快拨了出去，却始终等不来电话接通的震动。
　　顾一咬唇，脑门是滚热的，手心却是冰凉，指甲紧紧地掐紧掌心。心一横，她泼妇一样站起身，从主副驾驶中间的位置探过身到前排，拉扯着司机的黑夹克：“老娘肚子疼！要解手！你丫聋了吗？！小心老娘投诉你，让你赔钱，丢饭碗！”她绞尽脑汁地想市井泼妇应该如何骂人，一边装成无赖泼妇的模样和司机拉扯。
　　司机先是咬紧牙关，任她如何推搡都岿然不动。却没料到，这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居然有一股子蛮力，推搡得他连方向盘都把持不住，终于一声低吼：“放手！”
　　“你停车！我要方便！我要--”拉粑粑，小妞一句低俗的话卡在喉头，终于心一横，叫出口来，“拉/屎！停车，开门！”
　　大概是顾一的蛮力太重，加上这副不管不顾的泼妇模样，让司机意识到再不停车非得出事故，终于一脚急刹，停在路边。
　　顾一顾不上撞在椅背生疼，拉开车门，跳出车去。
　　一条乡间小路，前后无车无人。
　　路左，是江堤。
　　路右，是铺路的石材堆积，再往远处，是荒静的树林。
　　顾一捂着肚子，弯着腰，一手指着跟下车来的司机：“你不许过来偷看，否则我告你非礼！”语气恶狠狠，毫无矜持。
　　司机沉着脸，站在门边，没说话。
　　顾一双手抄兜，捂着肚子，一溜小跑闪身在大块石材背后，侧耳没有听见司机跟来的脚步，快速摸出手机，果然——离开那辆诡异的出租车之后，手机勉强恢复了1格信号。
　　她的时间有限，那人也许下一秒就会过来。顾一不敢再赌运气，去拨打可能忙线的110，只有这么一丁点的时间，她最终选则在桌面程北川的头像上猛地一按--
　　清晨，朝阳东照，低着头的顾一，看见从石材的影子边缘缓慢地，探出一点阴影。
　　将手机勉强朝衣袋里一塞，顾一以生平最矫健地速度，转身，一个回旋踢，飞腿的高度恰好打在来人的脖颈，他顿时重重地撞在一人多高的石材上。
　　她回身，赫然发现刚刚的出租车司机慢吞吞地从石材边直起身。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又戴上了那顶黑色的，鸭舌帽。
　　被顾一出其不意的一脚飞踢，脸撞在石材上的成彦，转头朝地面吐了一口带血唾沫，拇指一擦嘴角，阴狠的目光从帽檐下逼视着面前的小姑娘。
　　成彦个头不高，和顾一站在一起几乎是持平。
　　顾一捏着拳，先前伪装的泼妇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凌厉的目光自下而上地与他对视，丝毫不露半点怯意。对方虽然是青年男性，但从身材上说并无优势，自己又自诩有几□□手，饶是如今单枪匹马，她也未必输他。
　　敌不动，我不动。
　　僵直了许久，成彦忽然尖着嗓子大笑。
　　顾一下巴抵着拳头：“笑什么？我劝你现在放手，别再造孽。把董晚晚的照片交出来，或许你还有条生路！”
　　成彦刹住笑，呵了声：“这节骨眼，你还有心情管狗屁的董晚晚？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顾一见他面露狂态，心里知道这个一直在背后使阴的“暗鬼”，今天既然赶站出来，是已经破罐子破摔，只怕是说服软化不了了。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陷害董晚晚，连带着伤了我，我也没找你算账。你何必要死咬着我不放！”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成彦眼底杀气一划，“要不是你，老子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我就他/妈看不惯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货色，怎么着，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老子赚点钱他/妈就碍着你眼了？还是就为了在你那个男朋友面前刷点好感，刑侦队长的儿子么，端了我的盘子你是不是离当人家儿媳妇又近了啊！啊？”
　　顾一听得半懂不懂，孙静影告诉过她这个“成彦”大约是沾上了毒/品，所以许是因为缺钱才会受制于人，做了裴源的“贵人”的走狗，又因为顾一和董晚晚之间的“友情”，才迁怒于她。
　　可这怎么扯上的“刑侦队长的儿子”，她的男朋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顾一蹙眉，“要么放我走，要么，别怪我不客气。”
　　成彦退开一步，手朝着旁边一指：“请啊，走啊。”
　　见他不动，顾一浑身保持着警戒朝他的方向走去。
　　逃吗？四下无人，只有一辆多半已经被成彦拔了钥匙的出租车。
　　求救吗？喊破喉咙怕是也没有人能听见。
　　短短几步路，心下一番计较，顾一已经拿定了主意，就在与成彦擦身而过的瞬间，迅捷地矮下身去，一个扫堂腿直接踢向他膝后，乘着他被偷袭的瞬间就要手刀劈他后脑。
　　然而，就在顾一的手背即将劈向他的时候，“砰”的一声啸鸣惊响。
　　子弹擦在泥土地，一瞬间，飞沙走石。
　　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地对着顾一，即便她对自己再有信心，也没有把握能比子弹的速度更快。
　　冷笑着的成彦，慢慢地直起身，索性扔掉了歪在一边的鸭舌帽：“你以为，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就会来找你吗？替身演员？搏击教练？刑侦队长的儿媳妇？还是……女明星的姐姐？”
　　再次听到“姐姐”这个词，顾一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
　　“我告诉你，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族！什么苦也没吃过，吃肉会长胖，那就吃三文鱼，还会胖，就吃完去催吐。我呸！就凭你，凭什么断我生路？”
　　顾一看着成彦嫌弃的神色，心知他大约将自己和董晚晚误认成了同一类大小姐，又将更多的恨意转嫁给她。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是孤儿，你没见过的金汤勺，我也没见过。”顾一用尽量平稳的语调拖延着时间。
　　“鬼扯。”成彦单手捂着扭伤的脖子，另一□□仍指着顾一，“陈瑾不是你/妈？董晚晚不是你妹？”
　　顾一垂着双手，唇抖了抖，茫然地摇头：“不……是，她怎么可能是我妹？还有，陈瑾是谁？”
　　成彦看着她迷惑的神情，像是见着什么笑话，大笑：“我知道你是演员，别TM给我装！艹，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TM会对董晚晚那个死女人这么好？脑子抽了你？”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我是孤儿，没有爸爸妈妈，只有收养我的爷爷。不信你可以去我老家查，骗你我……是小狗。”
　　小替身演员幼稚的语气，仿佛取悦了成彦，他森冷的神情似乎稍微放松了些：“我管你知道不知道！总之要不是托了你/妈、你妹的福，就凭你这姿色能当演员？我去他大爷的！”
　　顾一见他语气稍松，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是不漂亮，但是也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说我断你财路，到底是什么事？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成彦蹙眉：“若安小区的警，不是你报的？如果不是你，哪里有那么巧--”哪里有那么巧，他刚在雨夜做了一笔大买卖，隔天那一窝全被条/子给端了，害得他被道上的兄弟以为是内鬼，险些被剁了手指。那天夜里，他拢共只撞见了这丫头一个人，怎么可能弄错？
　　顾一摇头：“除了你去我家乱翻，我报了警。这辈子我还没打过110。”
　　成彦盯着替身演员的眼睛，似乎在辨别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然而最终他实在无法从那双澄净的眼睛里看出真相，吐了口唾沫：“我TM管是不是你报的警，这一次的事总归是你那小白脸男朋友害得老子有家不能回，这笔账不记给你记给谁？走，上车!”
　　上车？顾一浑身一个激灵。
　　他连黑枪都有，显然有备而来。如果上了车，被带到真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她大概真的要死无葬身之所了。
　　被枪口抵在后腰，走到敞开后门的出租车前的顾小妞，绝望地想起程北川--如果她有北川一半的头脑，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当她的拳脚无施展余地，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要不，再试一次吧，即便挨上一枪，也未必是要害部位，不是吗？
　　就在顾一决定乘着上车前最后的机会，反击一肘，却忽然听见了引擎的巨大轰鸣。
　　路面颠簸不平，重型机车油门全开的轰响和轮胎与地面的猛烈摩擦所带来的震动，在一片空寂中如此刺耳。
　　一辆重机车风驰电掣，笔直地朝向出租车的方向撞来，已经站在后门边的顾一朝后一仰，顺利地跌进后座，而举枪逼迫着她的成彦，千钧一发之间，在保命和挟制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抱头朝路的另一侧滚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呼——

　　☆、chapter40

　　因为闪避得太过突然, 顾一没能掌握好角度，跌进车座时又从座椅上崴到地上，紧凑的车厢容不下成年人顺利转身，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 就听见了刺耳的急刹声。
　　从引擎的轰鸣到急刹的啸鸣, 就像一阵急鼓, 忽然猛地敲下休止符。
　　机车的前轮几乎是刹在打开的出租车后门跟前，距离不足十公分，宽大的轮胎只消再往前冲寸许，车手和顾一都难逃受伤。
　　可是车手刹住了, 在千分之一秒间，停得将将好。
　　惊魂甫定的顾一，在起身的瞬间，只看见了车手翻身下车的侧影。
　　呢子大衣掀起的衣角，仔裤包裹的修长双腿, 下颌刚硬的线条……不过是惊鸿一瞥，她依旧一下认出了这个人。
　　就像，当初她在那么多混迹在操场的学生里，总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程北川, 那是她的程北川。
　　“他有枪！”面向北川和成彦方向的车门被机车封锁, 顾小妞只喊了一嗓子，连忙转身推开另一扇门跳下车。
　　绕过车身，她一眼就看见从地上爬起来的成彦，半蹲着身子, 双手托枪，黑洞洞的枪口森然地对准衣着单薄的程北川。
　　北川背对着她，空旷的场地，呼啸的风将他的衣衫鼓起--他奔向成彦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堪堪从地上爬起来的成彦慌慌张张开出的第一枪，擦着他的肩头打了个空。
　　那不过是顾小妞一声“小心--”都来不及喊出口的瞬间，容不得成彦射出第二枪，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已经完整地将他笼罩在阴影里。
　　一腿，枪被从他手掌踢飞。
　　一拳，半起身的成彦，几乎被击打得离地，身子擦着地面飞出半米远。
　　顾一见过许多专业、业余的搏击比赛，也观摩过男搏击手的招式。她知道男女的体能差异巨大，也知道有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善于调动周身的神经，出手很快、准、狠。
　　但她没有料到看起来斯文冷静的程北川，动起手来竟如此杀意十足。
　　成彦挣扎起身，一秒也不敢耽搁，朝着摔落在地的枪俯身冲刺。
　　可刚刚跨出第二步，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是什么样的运动神经，才能让一米开外的男人转眼之间就横挡在他的面前。
　　看着弓身在面前的成彦，程北川被风吹得紧绷的脸上毫无表情，一贯冷淡的眼底像有火苗在燃烧。他伸手揪住成彦的衣领，几乎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见惯了杀伐的成彦，原以为派系之间的斗狠已经是极致。他以为既然破罐子破摔，死都不怕的他就什么也不怕了，可面前这个警察的儿子，听说不过是个游戏宅男的小家伙，眼底的杀气却让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七八年前替他赴死的老大，何崇。
　　眼底那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绝，令他不寒而栗。
　　程北川出现以来，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活得不耐烦了？”
　　被拎在手心的瘦小男人，有张常年不见阳光的灰败的脸，和耽于毒/品的深凹的眼窝，程北川冷冷地盯着他，心知眼前这个已经被掏空了身体的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这双眼里闪烁的阴毒，是什么--
　　“北川！小心他的手！”
　　小妞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下一秒，来自腰后的钝痛不期然地传来。
　　成彦的夹克袖口处探出一柄尖刀，带着北川的血，被淋淋地拔出。
　　他一掌打掉北川攥在领口的手，狞笑着高高举起尖刀，猛地朝着北川的颈项扎去。
　　“砰！”
　　枪响。
　　青烟起。
　　子弹划空。
　　成彦双目圆睁，目光越过北川的肩，看向正双手托枪的替身演员，嘴巴开阖了几下，一个字都没有来及吐出口，就重重地朝后倒在了地上。
　　顾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北川身边，握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北川看着头发散乱的小姑娘，惊恐得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抬手从她脸颊轻轻地抚过，温柔地像在耳鬓厮磨：“你呢，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刚刚--”顾一忽然察觉到，他抚在自己脸颊的手心异常粘腻，一把抓住他的手来看，顿时脑海中嗡声一炸，那只大手，指缝、掌心满满的都鲜血，北川的血。
　　刺目的红，和因为冷而青白的手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小妞伸手要去掀他的衣裳，却被他按住了手。
　　“别碰……”他说话的时候，牙关僵硬着。
　　“很疼对不对？你让我看一下--”看着北川隐忍却明显无力的表情，顾一只觉得恨不能让这伤口移到自己身上，多一秒的疼痛也不要让他承担。
　　“扶我一下。”
　　北川一句话尚未说完，人已经软软的朝前一倒，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小妞的肩头。
　　空地，江边，冷风乍起。
　　“我有点冷……”他说。
　　“你别怕，我们很快就回家……”小妞勉力架着高大的北川，心慌意乱地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喋喋不休地说，“家里有创口贴，我给你贴……”
　　北川喘了口气，哭笑不得：“创口贴哪里够？”
　　“纱布，纱布我也有，紫药水也有……”顾一将他放在出租车的后座座椅上，手忙脚乱地脱下棉服覆在他腰间，“你别怕，我……马上送你回家。”
　　北川僵直地躺在后座，叹了口气：“先去医院。”
　　“哦哦，去医院。”小妞坐上驾驶座，手闸、油门没反应，才发现钥匙大约是被成彦给拔了，又赶忙推门下车。
　　远远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成彦，片刻前被“北川受伤”给激得七窍生烟的顾小妞，才猛地意识到，几分钟之前她做了什么。
　　她手心冰凉，心脏的跳动几乎超过承受的极限。
　　就在小妞颤巍巍地蹲在成彦旁边找车钥匙的时候，远远地传来警笛呜鸣。
　　久不见人烟的江边小路上，顷刻间无比嘈杂。
　　一直处在极度紧绷中的顾小妞，终于浑身脱力，一下跌坐在沙石子路上，一动不能再动。
　　*
　　医院，手术室。
　　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
　　走道的椅子上，三三两两地坐着等候的家属，时不时有人朝最角落处的小姑娘侧目。
　　姑娘长得倒是标致，看起来也不像受了伤的模样，只是半张脸□□涸的血迹覆盖着，看着着实瘆得慌。而且，她也不知是陪着哪个病人来动手术，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像是被抽了魂似的。
　　整个等候室安静极了，只有悬挂的电视机里偶尔传出些许声响。
　　安静的走道中，忽然传来高跟鞋踩在瓷砖的响动。
　　众人抬头去看，便瞧见一个风姿卓绝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大老远就盯住了角落里的失心娃娃，三两步冲到她跟前，上下左右，脑袋、头发，脖子、手……一处不落地检查了一遍，也不管小姑娘脸上的血污会不会弄脏她高档的丝质衣裳，猛地将她揽进怀里。
　　“吓死我了，团子，你吓死我了！”一副恨不得将小姑娘装进肚子里的表情，御姐模样的年轻女人低低地念着。
　　感觉不到胸前的人有反应，孙静影扶着小妞的肩，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眼睛，问：“程北川他……”
　　“在手术。”顾一无意识地答，“还没出来，我在等他。”
　　“满满不是说他没有伤到要害吗？”为什么小妞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嗯，没伤到要害。”依旧魂不守舍。
　　孙静影坐在小妞身边，拉过她的手，手心冰凉，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捂着，轻声问：“怎么了？事情都过去了……成彦那个混球也抓着了。罪证确凿，我看他没个十几二十年是甭想出来了，就算出来了道上弟兄也饶不了他。”
　　“出……来？”顾一像是找回了一丝魂似的，迟疑地问。
　　“我看他手头还不知道沾了多少脏，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都两说！”孙静影呵了一声，“你说他怎么就没死？如果死了多好--”
　　小妞猛地转过身，反手抓住孙静影的手：“你是说，他没有死？”那个成彦，他没有死？她没有……杀/人？
　　孙静影哭笑不得：“你又没打中他心脏，怎么会死？大概是之前被程小子的重拳伤了神经，一惊之下昏厥了而已。”
　　泪水顺着顾一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干涸的血迹。
　　一直被堵在胸口的恐惧终于随着这两行泪被释放，她双手捂着脸，不由自主地呜咽出声。
　　孙静影松下肩膀，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替小妞顺气。唔，还是不要告诉她，虽然她没有打得死成彦，却打中了他的要害，从此他都做不了真/男人了。
　　忽然，有双黑色的平底鞋停在顾一两人面前。
　　孙静影先发觉了，抬头一看，是个盘着发髻的中年女医生，不知为何，她的眉眼有些许眼熟，瞥了眼胸牌：白蘅。
　　“顾……一？”白医师轻声问。
　　顾小妞从掌心抬起脸来，一张白皙的小脸被血污、泪水弄得惨不忍睹。
　　白医师显然也被她吓了一跳，从白大褂的衣兜里取了一块帕子递过去。
　　小妞迷迷瞪瞪地接过手帕，就听见跟前面善的医师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你好，我是北川的妈妈。”
　　韩意满风尘仆仆地赶到手术室，看见的就是小顾教练跟在一个白大褂身后离开的背影。
　　他疑惑地问站在一边的孙静影：“北川……没事儿吧？”
　　“嗯。”
　　“那这是？”
　　孙静影抱着手肘，呼了口气：“丑媳妇见婆婆吧。”
　　“啊？”韩意满看着白大褂，问，“那是白阿姨？”
　　孙静影“嗯”了一声，刚要走，就听见身后韩意满嘀咕了一句：“……北川这进度条拉得也忒快了吧！”
　　“嘀咕什么呢？”孙静影侧身，“警局那边口供做好了？”
　　“忘记告诉你，北川都提前报备过了。”
　　“报备过了？跟谁报备？”
　　韩意满挠头：“我没跟你们说过程叔叔是市刑侦队的吗？”
　　“……你还有什么忘了说的？”
　　韩意满嘿嘿笑着追上前去：“……我有没有跟你说，我驾照快到手了？”
　　“谁管你！”
　　“实习工作也找到了。”
　　“谁要听！”
　　……
作者有话要说：　　虐得很……轻吧？不过提个小小的醒，还木有走到he的阶段(*/ω＼*)
先抑后扬，我保证！！

　　☆、chapter41

　　白蘅的办公室窗明几净, 全无半点装饰。
　　顾一顿时明白独居的北川为什么会有那么整洁的屋子，而他的板鞋为什么总爱刷得一尘不染。他原来，这么像他的父母啊。
　　拿热水搓了毛巾，白蘅递给顾一：“擦一擦吧。”
　　温热的毛巾握在掌心, 小妞却更加心疼还在手术室里的人。她低下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北川他也不会受伤。”
　　“不怪你。”白蘅的声线温柔, 语气却跟北川如出一辙的简洁,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我给他发了我的位置，让他来救我……不然……”
　　白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以为从机场到你那里，是三分钟就能飞过去吗？”
　　顾小妞这才意识到，从她把自己的地址发给北川。到他宛如天神降临, 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所以……他是怎么来的？
　　想起北川提到面前这个小姑娘时候的形容：单纯到透明。白蘅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其实如果当初学文应该也能有所建树。
　　“他是做什么的？你的手机，你的人在哪里，他要想知道，随时都能知道。”白蘅说, “本来他下飞机是我去接的，中途就要我往影视城那边开，之后收到你发来的位置信息，他怕车堵赶不上, 从加油站借来的机车赶到你那里。所以……是他的选择, 不是你的过错。”
　　顾一眨巴着眼睛，半晌，“哦”了一声。
　　“阿姨……我当时看他脸都白了，是不是伤到了神经……”
　　白蘅摇头：“刀伤不重, 问题不在这里。你跟我来。”说着示意小妞跟她走。
　　隔壁是间资料室，柜子里放满了资料盒。
　　白蘅蹲下身，拉开其中一个铁柜下方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高低错落的奖牌奖杯，她执起其中最高的一只奖杯端详，然后递给顾一：“这是小川拿的最后一个奖杯，刚好在十五岁生日的前一个月。”
　　小妞接过奖杯，镀金的杯身有斑斑点点的脱色，露出基底的黑色，檐口还有磕破的痕迹。奖杯木质底座上的金字也已经暗淡，却还是清晰可辨：恭贺程北川荣获全国少年拳击锦标赛冠军。
　　“拳……击？”
　　脑海中，浮现起程北川对着成彦凌空挥出的那一拳，快，狠，准。
　　难怪，她一直觉得搏击操时他的动作格外漂亮，也难怪他那一拳竟能使成彦在片刻之后昏阙。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把初次见面时，那个苍白冷淡的青年与拳击冠军这样的头衔联系在一起。
　　“小川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爸爸练拳击。你应该也知道，他反应特别快，小时候身体素质也好，所以一路绿灯，曾经我们都以为他会青出于蓝。”白蘅从柜子里取了一枚略显暗淡的奖牌，食指轻轻擦拭，“可是就在他拿下这个锦标赛冠军之后，在国家队选拔赛上忽然摔倒，怎么都爬不起来……”
　　说起这段往事，白蘅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拳击比赛。”
　　“……为什么？”顾一无意识地捏紧了奖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苍白。
　　白蘅垂下眼睫：“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他腰椎上有一根骨刺，长在接近主神经的位置，动作不当，着力过猛……随时可能导致失去腰部以下的行动能力。”
　　顾一咬着唇，疲惫的眼睛眼神恍惚。
　　像是料到了顾一的反应，白蘅从她手里取过那只陈旧的奖杯，端端正正地放回柜子里：“当年出院之后，这些东西统统被他扔了。是我给捡回来，保存在这里。”
　　难怪……明明妥善保管的奖杯上却有磕磕碰碰的破损。
　　顾一垂眸，看着柜子里静立的奖杯奖牌，柜门遮挡了光线，它们在暗处像一个个旧时光里留下的烙印，纪念着那个冷淡的大男孩儿曾有过怎样热血澎湃的青春。
　　“小顾，”白蘅看着小姑娘悲戚的神情，叹了口气，“为了这个病，小川放弃过很多东西。拳击也好，电脑竞技也好……但凡强度大一些，都可能会引发病情。所以，他一直说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因为拥有了的也随时可能要丢弃。‘活下去就行’，他爸爸当时脱口而出，后来成了北川固步自封的理由。”
　　“程他，他并不是您说的那样。”小妞抬眼，黯淡的眸子在那瞬间有了一丝光彩，“即使是业余选手，他也一样是大神。阿姨，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网上多少职业玩家以他为偶像……”
　　一口气说了许多，小妞才发现白蘅一直温和地注视着自己，顿时噤声，不好意思地呐呐：“……总之，他并没有固步自封，他很好，真的很好。”
　　白蘅“嗯”了声：“他是很好，阿姨知道。”
　　顾一低头：“程的腰伤不能动手术吗？就只能……这样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吗？”
　　“骨刺的位置特殊，手术的成功率谁也说不准。动手术也许从此好了，也许上了手术台之后，就再也无法独立离开医院。不动手术，或许可以好好地过完一辈子。”白蘅看着顾一的眼睛，“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是啊，如果是她怎么选？是破釜沉舟地试一试，还是如履薄冰地保一时安宁？顾一从来不善于思考，面对这种两难地抉择，她只觉得心疼。
　　“我……尊重程的选择。”
　　像是对顾一的话有些失望，白蘅嘴角弯了一下，背过身去。却忽然听见身后的小姑娘，轻声却坚定地说：“不管他怎么选，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和您一样，陪着他。”
　　“就算他后半生要坐轮椅？”
　　“嗯，”顾一捏着自己的手臂，“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程他老这么说我。这不是刚好吗？我可以照顾他。”
　　白蘅无声地笑了下，摇头：“你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前路艰辛，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就以为自己可以挑起家庭的大梁，真的，太天真。
　　可是……她喜欢这小姑娘的孤勇，就像年轻时的她。
　　顾一认真地盯着北川妈妈的眼睛：“我是认真的。我不缺力气，重活累活儿我都可以做，也不缺钱，额，不是，我缺钱，但是我自己可以挣。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他的人、他的心没有变，这并不会让我少喜欢他一点。”
　　白蘅静静地听她说完，才轻声说：“我有点懂那孩子了。”先前，她劝过北川，直接告诉人家女孩子病情，能接受就处，接受不来就分，并不是难事。可北川直接拒绝了她的建议，他说“你不了解她”。
　　现在白蘅终于明白，为什么北川宁可与这小姑娘断了瓜葛，也不愿与她一起等待结果。因为他太清楚，这小丫头有多倔强。
　　“……什么？”小妞没听清，抬手看了眼表，又匆忙抬头，“阿姨，北川手术该出来了吧？我怕他出来了看不到我会着急，我——”
　　“嗯。”
　　看着小姑娘奔离办公室的背影，白蘅拿出手机，拨打北川的电话。
　　“……妈。”那头接听得很快，显然等了许久。
　　“你们到哪里了？”白蘅问，“小姑娘又去手术室等你了。”
　　“已经出医院了。”北川顿了顿，喘了口气，“妈，谢谢。”
　　“为什么不跟她道个别，”白蘅回想着小丫头坚定明亮的眼神，“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
　　北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还是不说再见了。”如果手术失败，就从此不见……吧。
　　白蘅合上眼，问：“决定了？”
　　“嗯，别告诉她我在哪，她怎么问也不要说。”他轻微地喘了声，“她特别执着，妈你千万别被她说动了……”
　　忽然，从北川那边传来年轻护士的嗔怪：“好了好了，你这疼得一头汗，少说两句不行吗！等白医师来了再说不行吗，非得现在说？挂了，挂了--”
　　之后电话就陷入了忙音。
　　白蘅捏着手机，垂下肩。那个疼得站不起身来，身上带着刀伤，脊柱骨刺锥着神经的男孩儿，是她十月怀胎的心头肉。
　　知道这伤痛的可怕，又知道这手术风险的她，怎么会不紧张？只是她不敢说。
　　可今天见到这个她曾经以为少不更事的小替身，忽然间，她对于未知的恐惧淡了一些。似乎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女人，可以和她一起面对，也和北川，一起面对。
　　*
　　接到小妞电话的时候，孙静影正和韩意满一起等候在车里。
　　电话挂了没五分钟，小妞就出现在停车场，灯光晦暗，孙静影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直到她带着一身寒气坐进车里，才看见小圆脸上半干的泪痕。
　　“程北川怎么了？不是说不伤得不厉害吗？”
　　小妞闷不吭声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系好了才说：“走吧，去做笔录。”说着，狠狠地在自己脸颊上一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孙静影不明所以地回头，后排的韩意满耸肩，偷偷摸出手机给北川发短信：“你丫做了啥？不是说伤不重？小顾教练这脸黑得喷墨了似的。”
　　那头很快回过消息来：“去手术，不要和她提。”
　　韩意满瞪大了眼，盯着手机屏幕那一行字。手术？
　　从后视镜里看见韩意满的表情，孙静影蹙眉：“你干嘛呢？”
　　“没什么。”韩意满心慌地把手机塞回衣兜。听起来……要很久不见了。他记起，北川临去帝都集训之前的话：
　　--我赛后就去手术，如果有个万一，拜托你和孙老板多照顾她。
　　--胡说八道什么，又不会死！
　　--手术不成功我就不回来了。
　　--……不会不成功。
　　--哎，你能不能管好鼻涕眼泪？丢人现眼的。
　　--你不回来了，我怎么跟小顾教练解释啊，阿静不恨死我啊？
　　--你就说我出国念书了，这个你拿着。学校、专业在这上面，你照着说。
　　--小顾教练要是去找你怎么办？
　　--她不会。她那么骄傲，不会去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来自存稿箱的问候……
作者君右眼长了奇怪的东西，连隐形眼镜也戴不了了。所以这两天的更新都是来自系统自动发布的存稿。
我心还在T^T

　　☆、chapter42

　　接待顾一正是之前曾负责过成彦案子的警官, 周进。
　　“简直是太危险了！”饶是见过许多案子，周进也还是唏嘘不已，“本以为是入室盗空门，没想到居然是黑鱼犯的案, 要是北川赶到的不及时……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顾一沉默不语。
　　陪同在侧的孙静影说：“周警官, 成彦七八年前在云南犯的事还作不作数？如果作数, 警方会不会正式发声明，证实我爱人……的青白？”
　　“作数，当然作数。他身上背的案子多了去了，一件也不会落下。”周进沉声说, “前年过年时候女高中失踪案，你们还记得？”
　　孙静影点头：“记得，我听客人提起过。”
　　周进说：“女生的遗体找到了。就在小顾下车的地方往前一公里，是个废弃多年的窑厂。所以，如果你被他带到那边……就真的, 凶多吉少了。”
　　孙静影脊背一寒，恨得咬牙切齿：“真他/妈王八蛋！”为了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送了崇哥的命，想到这里, 她恨不能手刃了成彦。
　　“是, 猪狗不如。”周进叹气，又问顾一，“你们刚刚从医院过来？北川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顾一这才抬眼：“没伤到要害。”
　　“那就好……对了, 你跟董晚晚认识吗？”
　　……
　　出了笔录室，有小警察带着顾一绕到后院，一间较为私密的接待室。
　　进了门，顾一第一眼看见的是缩在角落里的董晚晚，仍旧穿着那件大衣，好在里面不是睡衣，换上了正常的毛衫长裤。
　　门开的时候，董晚晚下意识地朝后缩了一下，却看见进来的是顾一，立刻站起身，跑到她面前，双臂张开将抱住她，闷不出声地一个劲掉眼泪。
　　“我……没事。”离开医院之后一直冷淡的顾小妞，这会才稍微放软了身子，慢慢抬手拍了拍董晚晚的背，“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报案。”
　　顾一这才发现，坐在角落沙发里，雍容华贵的妇人。
　　“董……阿姨？”正是此前曾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瑾，董晚晚的母亲。
　　陈瑾起身，走到董晚晚身侧：“我姓陈。”
　　想起成彦说的“陈瑾难道不是你/妈妈，董晚晚不是你妹妹”，顾小妞怔了怔，目光逡巡在陈瑾的双眸。面前的女人有一双及其熟悉的眼睛，圆眼头，尖眼尾，卧蚕饱满，双眼皮极深。
　　这样的眼型，董晚晚和顾一都有。
　　“陈阿姨好。”顾一静静地说，又转头问董晚晚，“成彦抓到了，你的照片不要担心，警方一定会都销毁掉的。”现在想想，成彦对董晚晚没有下杀手，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
　　董晚晚摇头：“都怪我连累你。”
　　顾一知道，她们对于成彦为什么要追杀自己知道得并不全，大概以为是自己庇护了董晚晚才招来的杀机，所以满心负罪。
　　见顾一不说话，董晚晚以为她还在生气，红着眼睛说：“我要走了，一一。”
　　“走？去哪里？”
　　“回去念书，既然报了案，我也没想着这事还能瞒得住。过不了两天，大概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人对我做过什么。”说着，几日的时间里瘦得下巴发尖的董晚晚，苍白地笑了笑，“这里我待不下去了。”
　　“那你为什么还--”为什么还要报案？明明人都抓了，成彦再没有机会搞鬼，为什么明知自己是公众人物，必然会被曝光还坚持要报案？
　　“我要他死。”董晚晚苍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森然地说，“我要他死得透透的……多一条罪状，死得也更彻底……”
　　陈瑾低头，将女儿带到身侧：“晚晚她情绪不稳定，刚好出国做一下治疗。”
　　“呵呵，哪里不稳定？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这会感觉这么好。终于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好了！”陈瑾冷声喝止。
　　顾一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忍住了出声调和的冲动。她不想掺和面前这两人的事，无论她们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几十年都未曾出现过的人，还是……各自安好，不相往来的好。
　　孙静影等在院内，见陈瑾扶着戴着口罩的董晚晚离开，本想提醒一句“外面有粉丝”，话到了嘴边，还是怨董晚晚牵累她家团子而没有开口。果然，母女俩刚刚走出大院，外间粉丝们的声浪已经一浪高过一浪。
　　人各有福，人各有祸。
　　孙静影凉凉地看了眼院外，不想再去理会那对母女。反倒是小妞，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
　　她三两步转进屋，门虚掩着，一眼没瞧见小妞。
　　孙静影疑惑地转身要走，却隐约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
　　等她走进屋，才看见蹲在门口埋头抱着膝盖的顾小妞，肩膀微微地抖着，断断续续地小声抽噎。
　　孙静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问：“团子，怎么了？怎么哭了，董晚晚她们怎么你了？”
　　顾一只摇头，脸也不抬，似乎真的是伤了心。
　　孙静影也不再打搅她，索性坐在她身侧，靠着墙，仰面发呆。成彦终于被抓了，七年前的案子终于有了着落，当初在云南和毒/贩牵扯不清的是成彦，不是崇哥。
　　这真好，她总算能在兄弟们面前还崇哥一个清白。
　　虽然，她的崇哥再也回不来了。
　　等顾小妞终于缓过气来，抬起脸，就看见身边的孙静影默默地靠在墙上流泪。
　　即便不问，她也大概知道静姐为了什么哭，无声地，她侧身双臂抱住孙静影的肩，脸靠在她肩头：“姐，你还有我。”
　　孙静影嘴角微弯：“嗯。”头一歪，靠在小妞脑门，右手一抬按住她的脑袋，“你也还有我，别哭。”
　　小妞闭上眼：“程他走了。你知道吗，姐，他居然对我调虎离山……乘着我跟阿姨说话的工夫，他居然偷偷走了。”
　　“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阿姨不肯说，他也不接我的电话。”小妞抽了一下鼻子，“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其实伤得特别严重，不敢让我知道。还是，他对我没有信心，不相信我无论如何都能守住他。”
　　“为什么要你守住他？”
　　小妞咬唇不语，半晌才说：“他腰上有特别麻烦的毛病，一个不好，也许就没法站起来了。”
　　“腰？”孙静影侧目，角度只能看见小妞忽闪的睫毛，“成彦那混蛋这刀是不是伤着要害了？”
　　“不，不是。”小妞一动不动地靠着她，“是他原先的就有的毛病。程妈妈说，如果不做手术，什么时候发病不一定。如果做手术，还能不能站着下手术台，也不一定。”
　　孙静影不说话。如果让她选，一定叫团子离这个男孩儿越远越好，她还这么年轻，犯不着为一段爱情豁出下半生的幸福。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当初所有人也这么劝她离开何崇，可她做不到。
　　“他一直不接受我，我知道他是怕如果有那么一天……不想拖累我。”
　　“嗯，肯定是。”
　　“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靠谱吗？让他连问一问我的决定，都不想问，就自作主张地给我定了死刑。”
　　“如果我是他，也会这么做。”
　　顾一猛地退开身，红着眼睛盯着孙静影：“如果是你，你也会离开我？姐，你是这个意思？”
　　孙静影看着她小动物似的自我保护的姿态，不由软了语气：“不是离开你，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顾一带着眼泪微笑，“……看来我是真的挺笨的，我听不明白。我只知道，又被人丢下了呢……”
　　孙静影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又听她轻声说：“你也觉得，董晚晚长得跟我很像吧？”
　　“嗯。”特别是眼睛。
　　“那你觉不觉得，她妈妈也挺像的。”
　　孙静影“嗯”了一声：“有点。”
　　顾一瓮声瓮气地说：“成彦说，董晚晚是我妹妹，她妈妈是我妈妈。你说好不好笑？”不等孙静影说话，她伸手揉揉鼻子，“长得像就是妈妈妹妹，那我这种大众脸岂不是四海皆兄弟，笑死了，真是笑死了……”
　　*
　　韩意满在警察局门口等了很久，都不见阿影和小顾教练出来，终于耐不住性子进来寻人。
　　没想到刚走到办公区，就被人叫住了，一回身，竟是穿着便装的程敬堂。
　　“程叔叔！”从小被程敬堂教训多了，见着他，韩意满立刻变成小顺毛。
　　程敬堂点点头，问：“怎么跑这里来了？”
　　“陪朋友给北川那事儿做笔录的。”韩意满毕恭毕敬地有问必答。
　　“北川怎么样，你去看过了没？”
　　韩意满很想说“叔叔你担心他，你就自己去看啊”，可终于也没敢说出口，只答：“刀伤不重，都缝好线了。”
　　程敬堂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这一幕，让韩意满想起了许多年前，北川头一次腰伤发病的场景。
　　那是国家队选拔赛的日子，他忽然被告知北川住院了。等他赶到病房，才发现这个从来都是“别人家孩子”的死党趴在病床上，连翻身都要人服侍着，更别提起身吃饭、去卫生间之类……都离不开人照顾。
　　他记得，北川看向他的眼睛古井无波，问他：“我爸呢？”
　　他确实去警队找过程叔叔，却被告知队里有警务要出，抽不出空来，只好硬着头皮说：“叔叔他忙。”
　　然后就看见北川的眼睛一片死寂。这个话越来越少的死党从没有说出口，可他一直都知道，北川觉得自己被父亲放弃了。那个曾经想把儿子打造成少年英雄的父亲，对这个连生活自理都做不到的儿子，失望了。起码，北川是这么认为的。
　　“程叔叔。”
　　忽然又被叫住，程敬堂回身：“还有什么事？”
　　韩意满远远地，看着这个曾无数次被系统表彰的大英雄，恳切地说：“您可不可以，抽一点点时间去陪陪北川。我想……他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存稿箱的问候第二部：
圣诞快乐！
作者君修养三天，眼睛应该好了吧&gt_&lt
应该可以回来了……
么么哒！希望回来的时候你们还在(*/ω＼*)
好了好了，真的，快要拨云见日了！

　　☆、chapter43

　　由景初工作室投资, 一代影后林鸳领衔主演的年代戏《美人尖》是在初春的时候正式杀青的。
　　对于这部大投资、卡司豪华的大作，粉丝们保持着高度的关注。
　　所以，当第一轮官宣的海报发出，立刻就明星的番位问题展开了热议。撇开板上钉钉的林鸳NO.1, 男主角NO.2之外, 男二、女二分列在名单三四位。
　　吸引了众人注意的是紧随其后的第五人, 也是男女主和主配之外唯一以单人海报形式出现在官宣中的人。
　　那是个与前一年曾风头盛极的女神董晚晚三分相似的女孩儿。这三分都落在了眉眼之间，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海报上的姑娘一身戎装，筒靴、腰带, 斜帽檐，眼角眉梢俱是春风，又带着几许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
　　——这不就是以前董晚晚的那个替身演员？顾一吗？长得和晚晚有七八分相似。
　　——说起来，当初这个角色是董女神的吧？女神隐退，然后小替身上位的。
　　——听说是董晚晚临时解约, wuli小一救场来着，只是不知道演得怎样？面相上是我的菜，我就喜欢loli打女。
　　——楼上是剧组的人吗？你怎么知道是救场，而不是后台够硬挤掉了女神晚？！
　　……
　　电影花絮尚未放出, 头一次以主要演员之一身份亮相的顾一已经在网络上意外地引发了话题, 虽然……并不是好的方向。
　　对此，林鸳在杀青宴上状似无心地说：“你想得到多少肯定，就得承得住多少压力，这是相对的。”
　　被剧组成员灌得七八分醉的顾小妞, 扶着墙傻笑：“我知道，鸳姐，你是我的榜样。”当初林鸳就是从一堆黑料里杀出重围——作为演员，什么都是次要，能演什么是什么才是关键。
　　林鸳微笑：“你别学我，我走了那么多年弯路，蹉跎了最好的年华。”
　　顾一抬头：“怎么会？你现在就是最好的年华啊--”
　　林影后噗嗤一笑：“你就这张嘴巴甜，难怪组里大大小小被你收服得妥妥帖帖。不过小一，你这年纪的女孩儿整整三个月吃住在剧组，也太过于拼。”
　　顾小妞嘿嘿笑：“剧组的房间好，伙食好，没事还能跟帅哥美女插科打诨，我开心着呐。”
　　“我可没看出你开心，”林鸳说，“你拍戏时候的演技咱们撇开不谈，只说生活，你可真是喜怒都挂在这张脸上。”
　　顾一摸着自己的脸颊，呐呐：“是吗……”
　　在小妞肩头轻轻一拍，林影后语重心长：“既然杀青了，就好好放松放松，把个人问题解决一下吧。”
　　“什么个人问题？”
　　看着迎面过来的其他剧组成员，林鸳一笑：“去年底英雄救美的小朋友，你们多久没有见了？”
　　顾一靠在墙壁上，微醺的眼前灯光摇晃，那个人的侧脸仿佛又近在眼前。她低声地说：“有……一百天了。”
　　剧组的工作成员们一番嬉闹，将影后和小妞又重新拱到宴会现场。
　　四周觥筹交错和笑语喧声，统统像是话剧的背景音乐，顾一感觉自己像是个站在前台始终入不了戏的演员。他们在欢庆杀青，而她在为从繁忙中脱身而不得不重新陷入思恋而惶惶。
　　每一个晃动的人影，都像程北川。
　　穿便服的人，修长的双腿像他。
　　穿礼服的人，遗世独立的气质像他。
　　寒暄的人，像那个在网络上被众星拱月的他。
　　站在角落的人，像那个茕茕孑立的他……
　　她一定是醉了，才会把自己放在一个满世界都是程北川，却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地方。
　　酒会散场，几个相熟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陆续邀请顾小妞同车，她都一一婉拒了，独自步行回家。
　　初春夜寒，顾一裹紧了风衣，依旧感觉风从领口朝着心窝里灌。
　　走了许久，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人冷清瘦削的背影和温柔缱绻的眼睛。他去了哪里才会毫无音讯？即使自己无数次向韩意满打听，得来的也只有北川去国外进修了，这样含糊其辞的说法。就连孙静影，也无法从韩意满那儿套到更多的话。
　　从一开始被丢下的气愤，到后来静下心后的担心，再到如今久无音讯的失落无助，用在剧组里没日没夜的跟戏填补起的生活，忽然空闲下来，顾一只觉得心里的那个洞又敞开了口，冷风袭人。
　　这条路，路灯影影栋栋，当初她腰伤的时候，是北川拿单车推着她回来的。他的身子在前面遮挡了冷风，她半点儿也没觉得风寒。
　　停在那盏路灯下，顾一抬头直视光源，终于被刺得两眼发花，浑浑噩噩地坐在路边发呆。
　　一个人影覆盖了她的影子。
　　那是双黑色的高跟鞋，长及脚踝的风衣。
　　顾一抬头，竟是久未谋面的陈瑾。
　　“……陈阿姨？”
　　“地上冷，站起来说。”陈瑾朝她伸出手。
　　顾一迷茫地伸手，任由她拉着自己站起身。陈瑾的手是冰凉的，顾一的手是滚热的，一冷一热，对比分外鲜明。
　　顾一甩甩头，让眼前陈瑾的重影三合一：“你不是和晚晚出国治疗了吗？”从剧组里听到的稀稀拉拉的传闻，都是说董晚晚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听说临出国的那天，因为机场安检的工作人员穿着黑色安保服，带着黑色鸭舌帽，而让她精神一度失控，险些耽误了航班。
　　陈瑾松开她的手：“嗯，她还在疗养。我是回来出庭的。”
　　“出庭？出什么庭？”
　　“裴源向赵佳吟提起诉讼，我代小晚作为第三方证人出庭。”
　　脑子转了好几圈，小妞才反应过来裴源是谁，她皱着眉：“赵佳吟是谁……”
　　见顾一脸颊红扑扑的，说话带着酒气，陈瑾伸手将小妞的衣领竖起来，一边说：“是成彦背后主使，就是她指示成彦做出这些下作的事。”
　　“哦……”裴源终于良心发现了吗？顾小妞迷迷糊糊地想，忽然觉得哪儿不对，抬眸盯着陈瑾，“那阿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陈瑾说，“我看新闻上说，你那部戏杀青了，估计你这几天该回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
　　想要相认，又怕被这个倔强的孩子拒绝。陈瑾进退两难，最终，沉默了一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撇开视线：“我在圣玛丽安医院遇见了一个人。”
　　“谁？”
　　“那个舍身救过你的男孩子。”陈瑾说，“是叫程北川吧。”
　　刚巧风起，酒气顿时散去大半，顾一双眼圆亮：“什么时候？他怎么样？”
　　“上个月，”陈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照直说，“不是很好，他是不是腿脚有疾？”
　　“……怎么了？”
　　“我见着他的时候，”陈瑾沉声说，“他坐着轮椅。”
　　*
　　究竟是怎么回的家，顾一已经回想不起来。
　　等一杯温水下肚，四肢百骸终于温暖起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
　　自从成彦入狱，她就几乎以剧组为家，无论是若安，还是北川的小居，她都再没回来过。
　　如今看着满室凄清，不由得想起那一晚，那个将自己拥入怀中的大男孩，他的手臂，他的手心，他贴着自己头发的下巴，和说话的时候温暖清澈的声音……
　　北川，坐着轮椅？
　　这就是他为什么，离开之后再没有消息的原因？这就是她几次去医院找程妈妈，都被告知程医师正在休假中的原因吗？北川他……是手术出了问题吗？还是，成彦当时的那一刀根本就伤到了要害，却因为怕她担心自责，而轻描淡写地说伤得不重。
　　胡思乱想了许久，顾一感觉自己的脑壳快要炸了，酒精和忧虑叠加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像个充足了气的气球，即将爆炸。
　　终于，无意中瞥见了静静放在角落里的电脑，顾一想起了已经许久未曾登陆过的游戏，那个将她和北川牵在一起的《魔世》。
　　系统刚刚提示，玩家饭团在飞已上线。
　　公会频道就瞬间刷出了好几条消息：
　　【公会】【美食堆里死】我天，看谁上来了？我以为这辈子见不着我们饭团了！
　　【公会】【宁死不弯】是本人？还是盗号？
　　【公会】【天晴不打伞】盗号吧，老大都那么久没上了。
　　【公会】【美食堆里死】……哎，估计也是。
　　顾一看他们扯了许久，才默默地打了一行：“是我。”
　　顿时，公会频道里炸开了锅。
　　【公会】【美食堆里死】嫂子！老大人呢，去哪里了，你们怎么一声不吭全弃坑了？
　　【公会】【宁死不弯】呜呜呜，你看看，自从老大迟迟不上线，会里人都快跑光光了。嫂子，你回来了，老大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顾一打开公会成员列表，一眼就看见了最显著位置的两个人。Pyshon和志得意满，正、副会长，最后登录时间都已经是三个半月以前。
　　果然，他们都很久没有上过线了。
　　【公会】【我为π神狂】唉唉唉，萌新的我只想问一句：饭团妹子跟我π神啥关系？我就为了π神入的会，来了一次都么见着……本尊见不着，能见着本尊的女人也行啊。
　　【公会】【美食堆里死】还能什么人？嫂子呗！
　　【公会】【我为π神狂】真的假的？
　　【公会】【美食堆里死】比真银矿还要真！！话说嫂子，你人在哪儿呢？我有东西给你，都在我这儿搁仨月了。
　　【公会】【饭团在飞】什么东西？
　　【公会】【美食堆里死】老大最后一次上线时候给我的，说是如果他很久没来，你来了，让我转交给你。你在拍卖行门口，别跑啊，我马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招手，招手！
happy ending正在朝我们招手~~~~
话说我确实是得了麦粒肿，右眼肿了三天，没法戴隐形眼镜，睡觉侧身压着也痛。
所以说……还是要少看电脑，少玩儿游戏啊(┳＿┳)...
谢谢宝贝们关心，送上某心大大的吻！嚒嚒哒！

　　☆、chapter44

　　尽管几个月未曾上线, 魔世的主城里依旧热闹非凡。
　　聊天频道里的买卖不断，只是……看不到那个熟悉的ID被刷屏。
　　当真是人走茶凉？
　　顾一还记得，第一次登陆这个服务器的时候，入目都是Pyshon长、Pyshon短, 好似入了他的后宫。不过短短一百天, 这个曾如此辉煌的ID就无人问及了, 似乎只存在在她的梦境里。
　　吃货的游戏角色是个亡灵盗贼，弯腰驼背背着硕大的剑刃，倒也醒目。
　　见了顾一白衣飘飘的牧师号，亡灵贼发来一句：“唉。”
　　【私语】【饭团在飞】要给我什么东西？
　　【私语】【美食堆里死】老大临去集训的时候丢我的, 说是如果他之后没上线了，就转交你。
　　【私语】【饭团在飞】？
　　【系统提示】玩家美食堆里死申请与您交易。
　　顾一疑惑地接受了交易申请，对方递来一溜排的游戏道具：顶级的经验、属性加成药水合剂，一套牧师毕业装，还有几万金币。
　　【密语】【饭团在飞】这是干嘛？
　　【密语】【美食堆里死】我怎么知道……怎么感觉跟转交遗产似的？
　　顾一不说话, 很快屏幕上又闪过吃货的话。
　　【密语】【美食堆里死】呸呸！我胡说八道的，不作数！不作数！不过说真的，你们都跑哪儿去了？老大和你没来也就算了，连满满也跟着不见了。
　　【密语】【饭团在飞】我……也不知道。
　　【密语】【美食堆里死】好吧……要不要练级？我带你。
　　【密语】【饭团在飞】不了, 我逛逛就下。
　　吃货的盗贼走了, 屏幕上再次陷入陌生人的喧嚣之中。
　　顾一看着包裹里的一堆东西，忽然想起北川曾经和她说过“满级以后带你竞技场”，这样的话，不知道算不算承诺？
　　她将那套布甲装备点开, 意外地发现这些衣裳都是属性MAX的极品，而且在属性说明那一栏无一例外地写着：由Pyshon亲手制作。
　　魔世里，每个角色只能练习两项生产技能。Pyshon的号是板甲战士。一个穿板甲、用刀剑的战士，他的生产技能居然是纺织和炼金？
　　【密语】【美食堆里死】对了，忘了说了。老大之前一直是挖矿+锻造的满级技能，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成的纺织和炼金。但是我想，他应该是为了给你做这套东西。
　　【密语】【饭团在飞】……嗯。
　　既然要走，何必留下这些东西？既然要与她断了联系，何必又给她留下念想……程北川啊程北川，你分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绝情。
　　顾一的牧师，离满级还有几级，她骑着小鸵鸟独自去做任务、升级。磕着北川给的药水，经过的玩家都密语她“土豪啊”，她也不回。不是土豪，只不过，这些BUFF就像北川给的保护，让她更加强大。
　　入夜已深，野外频道里的聊天渐渐稀少。
　　忽然，一个熟悉的ID出现在世界聊天里。
　　【世界】【杀狂】卧槽！看那个紫菜包饭的首秀没有，我赌他不能是新人！
　　【世界】【逻辑死】正在看直播，我了个去，简直是Pyshon翻版啊，哦不，加强版！
　　【世界】【胖纸周】我之前听说FT招了新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牛掰的角色。
　　【世界】【青青河边草】直播？现在？
　　【世界】【逻辑死】比赛在加国啊，12小时时差。
　　紫菜包饭？
　　顾一愣住，忙切换出游戏，搜索FT战队的及时战况，发现果然有正在进行的赛事直播，比赛地点是加国首都，刚巧是FT在本次比赛的首秀。
　　缓冲略卡，半分钟后，画面上终于出现熟悉的竞技场场景，石柱、擂台、陡坡高地……场上10人正在激斗。
　　然而，顾一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那个一身暗金色铠甲的血精灵战士身上。
　　显然，主播和小妞英雄所见略同。整个视频的视角几乎一直围绕着血精灵战士，他冲锋了，他援护了，他斩杀了，他在3秒间切换了两次形态，完美无缺地运用了两系天赋的技能，并顺利斩获人头，顺手还护得自家奶妈周全。
　　主播激动地大叫：“这么犀利的操作！神乎其技的手法！上一次见到，还是去年锦标赛上的Pyshon，没想到FT战队居然真的找来一个能与Pyshon媲美的高玩！看来本届夺冠有望——”
　　顾一默默地看着屏幕上冲锋陷阵的战士。
　　这是谁？
　　*
　　次日清晨，顾一是被孙静影的电话叫醒的，说是要带她去买几身衣裳，过些日子她要跟《美人尖》剧组巡宣，登台不能太朴素。
　　跟着孙静影站在三门街商圈，顾一有种头昏眼花的感觉——在剧组宅了太久，她快要变成中古人了。
　　孙静影挑衣服的眼光算是非常不错，只不过都偏于成熟。
　　小妞本来想看看运动品牌，却被她一把扯到少淑女装的区域：“你是要做女明星的人，请不要再把自己当健身教练看待，OK？”
　　小妞哭笑不得：“我就是客串，客串一下……”下一部，兴许又变成替身了呢。
　　拎起一件深紫色的后背镂空长礼服，孙静影比在小妞身前：“这个好，蝴蝶骨露的将将好。你去试试。”
　　顾一左右看看那件深邃紫的礼服裙，畏惧地退了步：“不适合我吧。”
　　“你试试，试试又不要你钱！”
　　当小妞重新打开更衣室门，出现在众人时，正在给她挑短礼服的孙静影挑唇笑了：“还说不适合，自己去照照镜子。”
　　最终，大包小包地拎着袋子回到家，顾小妞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疯狂地买过衣服。《美人尖》的酬劳，除却早已给爷爷汇过去的大半，剩下的多半都砸给了这些“身外物”。
　　孙静影却一再说：“你一定不会后悔。”
　　整理着衣物，顾一随口问了句：“满满最近在忙什么，我见他游戏也几个月没上过了。”
　　“瞎忙。”孙静影靠在窗边，点了一支烟，“说是在做个什么系统，我也有些时候没见着他人了。”
　　“哦。”顾一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个不动声色地样子，不辨悲喜。
　　*
　　4月初的时候，《美人尖》正式开始巡宣预热。
　　就像初时官方海报放出时一样，除了男女主演和主配，额外只带了个顾一。
　　媒体都说，顾小美人不知是哪里入了叶氏夫妇的法眼，撞了大运。粉丝们也都猜测，她会不会是林、叶二人的远房亲戚之类。
　　毕竟，样片未出，谁也不知道这个横空杀出来的小替身，除了一张好脸之外还有什么。
　　大约是因为顾小妞的遭遇和自己出道之初太像，林鸳对顾一的提携是显而易见的。台上站位的时候，林鸳始终将小妞带在身侧，以至于现场照片放出之后，为顾一赢得了非常不错的关注度。
　　许多博主在盘点新生代小花时，都将顾一作为潜力新秀放入其中。
　　对此，顾一自然是心存感激。
　　林鸳却不以为意：“记着，这个圈子里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你好。”说完，微笑看她，“合约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顾一，你要不要加入景初？”
　　景初工作室，国际影帝叶景琛的个人工作室。说是个人工作室，旗下却纳入了双料影后林鸳，以及目前圈内最有上升潜力的几个小生，唯独还缺能担起大梁的新生代小花。顾小妞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能以绝对新人的身份，收到景初的橄榄枝。
　　“要，当然要！”
　　林鸳笑眼看她：“都不问问合约分成，平台资源？”
　　“不用，”顾一无比爽快，“能跟着你和琛哥学，比什么都好。”
　　林鸳笑而不语，她就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性子——圈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她斗了这么多年，也累了。
　　顾一没想到的是，前脚刚刚和景初的工作人员签订了为期五年的合约，后脚就收到了第一份商演的通知。
　　说是因为《美人尖》的巡演最后一站恰巧定在帝都，干脆就着巡演结束，安排了一场商业演出。因为林鸳怀孕月份已大，不便出席，改由顾小妞代为出场。当然，为了平衡影后与新人之间的落差，影帝叶景琛也会到现场稍微露面。
　　结束了在万达影城的《美人尖》影迷见面会，早已经在媒体笔下活跃多时的顾一，被剧组雇来的安保费了一番功夫护着，才从人群里全身而退。
　　保姆车是叶景琛的，她跟着一块儿蹭一程。
　　一路上粉丝开车的、骑车的、跑步的，跟得风生水起。
　　小妞坐在临窗座位，半天不敢吱声。
　　叶景琛笑：“早点习惯，习惯就好。”
　　紧接着的商演，就在离影院两条街区的五星酒店，直到下了车，看见欢迎水牌和电子屏的顾一，才恍然发现，这竟是一场由某股份赞助的赛后庆功宴。
　　“怎么了？”发现身边的小姑娘盯着电子屏发呆，叶景琛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就看见了电子屏上的字——魔世世锦赛夺冠庆功宴，“阿鸳没跟你说吗？是我们可能会接代言的游戏，这次是预热。”
　　顾一觉得眼前有薄薄的雾气，真是，缘分呢。
　　“挽着我的手臂。”叶景琛手搭在腹部，轻声吩咐。
　　顾小妞心不在焉地，将手搭在他的臂弯。
　　穿着细高跟的顾一，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生怕不留神踩到身上这条及地的礼服裙摆，所以显得格外矜持。
　　而叶景琛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身雪色西装礼服宛如英俊王子，两人乍一看格外养眼。
　　进入酒会现场的走道里铺着厚重的红地毯，踩在上面脚底软绵绵的异常没有安全感，顾一走得如履薄冰，就连身边的叶影帝也察觉到她的紧绷，不动声色地安慰：“别紧张。”
　　即便如此，宴会现场的大门刚刚拉开，一眼被酒会现场的灯红酒绿所惊，小妞还是很掉链子地……踩了裙摆。
　　顿时，整个人失去控制地朝前一倾。
　　身边的叶景琛反应敏捷，一把扶住她的腰，才免于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顾一抚着胸口的礼服，满头冷汗地直起身。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面前熙熙攘攘的礼服男女里，她却一眼就看见了一双每夜、每夜盘旋在她梦境里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惊，有喜，有薄怒。
　　而眼睛的主人，坐在一条铺着白纱的长桌后，穿着黑色礼服，小尖领衬衣，面色白皙，剑眉星目。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_(:3J∠)_

　　☆、chapter45

　　顾一见过许多场合的程北川, 无论是校园内外，人前人后，白天夜晚。
　　他喜欢穿宽松柔软的衣裳，干净整洁的休闲鞋。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西装革履的程北川, 身上全无半点学生气, 像个原本就该在这种场合出没的清贵。他身上惯常带着的那股子冷淡, 与这身挺括的礼服分外相称。以至于旁人站着，他坐着，却依旧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交谈的人群中无可厚非的核心。
　　然而此刻, 那双原本冷静的眼睛，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薄怒。
　　身旁正在闲谈的风雅，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宴会厅入口。原来是主办方邀请来的明星到场了，当先一人是影帝叶景琛无疑，只是他揽着的那个小美人是谁？着实眼生。
　　“怎么？”风雅回过眸的时候, 发现程北川依旧盯着入口的方向，看向俩明星的眼神几乎燃着小火苗。就算是赛场厮杀时，这家伙也是冷静自持得很，难道来人曾与他有过节？
　　程北川抬手, 无意识地松了松衬衣领口：“没怎么。”
　　风雅狐疑地看向台上, 主持人正在向众人介绍两位嘉宾，队友和受邀粉丝早已聚集到台下围观，外圈只剩下零星几人。
　　“要不要推你过去？”风雅问。
　　“不用。”程北川淡淡地将目光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舞台移开，“要去你去吧。”
　　等人都聚集到舞台边, 宴会现场将悬顶的大灯熄灭，只留下舞台附近的镭射灯。陷入黑暗中的程北川，这才重新将视线投向那个站在俊美无俦的男明星身旁的女孩儿。
　　这样的顾一，北川也是第一次见的。
　　他以为这是个空长了年纪的小姑娘，却不曾料到原来她也有着与年龄相称的女人味。从来素面朝天的脸上略施粉黛，落在裸/露的肩头上丝丝缕缕的碎发，更衬得那双锁骨优雅动人。转过身时，光/裸地背脊上漂亮的蝴蝶骨，像纤薄的羽翼，隐隐动人。强光之下，那双曾盈盈望着自己的眼睛笑得如月牙弯弯。
　　她挽着那个“影帝”的手臂，在主持人的捧逗下言笑晏晏。
　　是谁跟他说，这丫头对他思之如狂，因为不得他消息而把自己封闭在剧组整整三个月的？他看她……分明好得紧嘛！端的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场下一片漆黑，顾一头次知道，原来站在聚光灯下是这种感觉——你会误以为全世界围着你绕，所有的目光落在你的脸上，好像每个人都爱你，羡慕你。然而却并不满意，因为这一圈的视线里，唯独少了那个人。
　　剪彩、致辞，主要视线当然是集中在叶景琛身上，而顾小妞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一株站在苍松身侧的薰衣草，甜美温柔，又安静得刚刚好。台上的仪式结束，主持人邀请FT战队主力成员，主办方领导与两位艺人合影留念，小妞站在叶景琛身侧，视线却不住地朝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程北川却始终不曾出现。
　　FT战队的成员似乎找了一圈，最终跑来朝队长报告：“风雅，阿川人不在。”
　　风雅对主办方领导和叶景琛致歉：“抱歉，我们阿川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不方便合影。要不，就这些队员一起吧？”
　　叶景琛自然是无所谓的，顾一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唇边的笑意倒是还在，眼睛却不那么明亮了。她原先站在叶景琛旁边，临拍照却被主办方地工作人员拉到了投资商老板身侧，还朝她神神叨叨地使了个眼色。
　　顾一绕不过弯来，顺其自然地站定了，却忽然感觉有只手搭在自己腰侧，微微侧目，发现正是那个西装笔挺的刘姓老板搭着她的腰。浑身不自在，可毕竟是商业演出，顾小妞虽说没吃过猪肉，到底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久，猪跑是见过的，按捺着心底的不快，默念着“不能叫琛哥、鸳姐为难”，一边不动声色地让开寸余。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叶景琛和她合影，手永远虚虚地离开一点空间。行业里管这个叫绅士手，然而很显然，这位刘老板不是什么绅士。
　　合影拍完，顾一二话不说，抽身就走。
　　没想到的是，到了酒会环节，那刘老板居然又端着酒杯走近：“顾一小姐。”
　　悄悄地朝后退了一步，顾一矜持地朝他点头：“刘老板。”
　　“第一次看到顾小姐演戏，是刚刚毕业吗？哪个学校毕业的，中影？北电？还是上戏？”
　　“高中毕业，没有文凭。”
　　刘凯一笑，原来是只小麻雀。
　　“我们正要投拍一部以电竞为题材的偶像剧，我觉得顾小姐特别适合女一号的角色。”
　　换了别的新艺人，听说有女主角的机会怕是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顾一却几乎不假思索地婉拒：“我后面的档期已经满了，谢谢刘老板抬爱。”
　　“满了没事，我们可以等。遇见个合适的女演员，不容易。”刘凯一向认为，没有不上钩的鱼，只有不够香的饵，“这是我的名片，有机会我们可以‘单独’聊一聊剧本。”
　　顾一看了眼那张名片，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刚巧刘凯的助理过来请示：“刘总，那位MVP榜第一名，过来了。”
　　尽管对于助理不长眼心有不满，刘凯依旧将名片放在了顾一身侧的桌面上，风度翩翩地一紧衣扣：“期待与你合作，顾小姐。”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顾小妞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无语地目送那个刘老板离开，却不期然地，在他背后看见了那个人。
　　原来这个所谓MVP榜首……是他。
　　灯光璀璨，觥筹交错，人来人往。
　　相隔了大半个会场的距离，相隔了无数人的身影，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远远地，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说前一秒，顾小妞还在腹诽，那个让她担心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男人居然是在海外拼杀他的赛事。那么当她看清他的这一刻，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心疼——刚进场的时候，他坐在桌后，此刻她才看见他分明是坐在轮椅上，背后推着他的正是FT战队的那个队长。
　　怎么会是轮椅？怎么会……所以，他的手术，终究没有成功吗？
　　木愣愣地站在原地，小妞看着他和那个油头粉面的老板说着什么。那老板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有求于他，在角落处谄媚地朝他笑，他却一脸冷峻，从头到尾一丝笑容也没有。
　　顾一怔怔地看着他们，许久没有动。
　　“那个阿川，听说俱乐部想要重金请他。”叶景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哦，是吗？”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她。
　　叶景琛看着小姑娘脸上，想看又硬憋着不去看的神情，不由轻笑：“阿鸳说合同谈下来的话，打算把这个代言身份给你。当作你加入景初的见面礼。”
　　顾一仿佛没理解他的意思，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她坦坦荡荡的，一点儿脸红心跳的意思也没：“我？代言？”
　　“嗯。代言，会和这一届的MVP拍摄一支广告片。”叶景琛意味深长地笑道，“喏，就是坐着的那个。”话刚说完，就看见眼前愁云惨雾的小姑娘，瞬间抬起晶亮的眸子，眼底几乎带着星光。
　　这一头，风雅再一次感觉，这位MVP选手着实是他见过的最难搞的队员，偏偏他爱才，又不忍心错过他。
　　在程北川再一次拒绝了刘凯的邀约之后，风雅忍不住开口相劝：“魔世的广告片之前一直是外国玩家拍摄，这一次难得MVP花落国内。大好的机会，你居然不接吗？”
　　对风雅，程北川的语气明显好得多：“我就是业余玩家，拍这个不合适。”
　　风雅叹气：“有什么专业、业余之分？我听说，这次找的女演员，也是《魔世》的业余玩家。”
　　“对对，”刘凯忙说，“就是今天到场的顾小姐，人气正旺着。”
　　一言刚落，一直冷面的程北川忽然问：“顾一？”
　　“对对对，就是顾一。《美人尖》的主演之一，现在网络人气高涨，刚好借着这阵东风——”
　　刘凯还想再多炫几句，却被这个坐在轮椅里却气场不减的年轻男人打断了：“好。”
　　“哎？”成功来的太突然，刘凯和风雅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让这位MVP先生突然间就松了口。
　　*
　　酒宴接着舞会，由于主要是电竞赛事的庆功宴，目的是拉拢各方人脉，到场的虽然也有公司的女职员，但毫无疑问，穿着曳地长裙的小美人顾一才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第一曲舞，照例是两位嘉宾共舞。
　　叶景琛舞步娴熟，临时抱佛脚的顾小妞被带着倒也有木有样，尚且还能偷眼在人群中寻找那人的踪迹。
　　音乐起的时候，她分明还曾看见他。怎么一眨眼，就没了踪迹？
　　第二曲开始，顾小妞就成了抢手馍馍，一位接一位的舞伴相邀，以至于连叶景琛都看不下去了，笑着来为她打圆场，这才让她终于得了个空，歇在一边。
　　隔着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她终于又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露台的夜色里，即便只有幽幽月光，她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绕开热烈攀谈的人群，顾一提着长长的裙裾，连高跟鞋带来的不确定感她=也顾不上，只想立刻走到那人面前，哪怕就问他一句“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要丢下我。”
　　通往露台的大门厚重，顾一双手用力，才将它推开。可惜的是，单线程的小妞，顾得上门、顾不上裙摆——没了手去提着长裙，再度一脚踩上，踉跄着朝前倒去，跌跌撞撞地朝前冲了好几步，终于一头扎进那人怀里。
　　托着她的手臂，看着伏在自己膝头的某小妞，程北川似笑非笑地挑眉：“这是你新发明的入场礼仪吗？”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明日肥章HE^_^
守得云开见月明，别怕，我真的是不虐儿女的^_^
灰灰！
对了，应编辑要求，一旦完结的当日就会入V。
所以周五早上9点之后，再看就不是免费文了。宝宝们，尽量在9点先看完哈！

　　☆、chapter46

　　窗内华美大厅, 是觥筹交错的盛宴。
　　窗外寂静露台，是月色星光入满怀。
　　夜风习习，伏在程北川膝头的顾一，抬眼就可以看见那张清俊的面容。
　　他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 冷淡的眉眼, 纤薄的唇线, 下颌骨的曲线像他的为人一样棱角毕露。
　　久别重逢，她从第一眼发现他开始，心神无一刻能宁。为什么他看起来却那么冷静，丝毫不为她的出现动容？
　　顾一咬唇, 松开搭在他膝上的手，挣扎着想站起身。
　　奈何，长裙被死死地踩在脚下，起身不当，反倒又要摔倒。幸好北川及时伸出胳膊, 给了她一个助力。
　　扶着他站稳了，顾小妞才故作冷淡地说：“谢谢。”
　　“不客气。”程北川说，“既然总摔倒，就少穿这么……的衣服。”
　　“什么的衣服？”她没有听清。
　　低领的衣服。
　　程北川没说话, 转身从轮椅背上拎起外套, 隔空丢过去：“穿着，别感冒了连累别人。”
　　“连累谁，也连累不到你！”虽是斗着嘴，小妞还是乖乖地套上了他的外衣。属于程北川的气息立刻将她紧紧包围, 她顿时从寒冷中回过劲来，潮红泛上脖颈。
　　程北川看着她从领口露出的精巧锁骨，撇开视线：“是，连累不到我。万一传染给那什么叶先生，刘先生，赵钱孙李的……多不好。”
　　被他抢白，小妞一愣，转而愤愤：“我感冒不感冒关他们什么事？”
　　“不想传染，就别搂腰贴面的。”北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妞避而不答，绕到他眼前：“程北川，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搂腰贴面？我怎么听着那么不堪呢。”
　　北川耳根一红，伸手扶了下眼镜框：“你心大，别以为其他人心也大。里面那些人存了什么心，你看不清楚，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这身露背礼服到底是谁选的？竟将她优雅的颈背勾勒得如此诱人，他挪不开视线，也很清楚场上的男士们无法逃离这不经意的诱惑。
　　“我心怎么就大了？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管、也管不着，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她迫近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眼底却星光耀动，“程北川，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怎么看我，怎么想我……”
　　北川抿唇。数月不见，他的小姑娘，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活力。
　　“以前，我告诉你说我喜欢你，想听你一句答复。你总是不说话……”顾小妞眸光闪烁地看着他，“我问你为什么为我做那么多事，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你都不回答。现在，你又不回答。程北川，你到底要沉默到什么时候？不就是一双腿吗？”
　　每到这个时候，小妞总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急得恨不能跺脚：“就算你永远站不起来，我也可以作你的腿脚啊！你需要的话，我都能背得动你，不然我试给你看？”
　　程北川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小妞心底发慌。
　　她多害怕这个人因为身体的缘故，再一次一声不吭地从她面前消失不见？
　　程北川越不说话，她越紧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去扶他的胳膊，冲动想要展示给他看自己是多么的“女汉子”，完全可以担负起照顾他的重担。
　　可她的手刚刚伸过去，就被握进他温暖的掌心。
　　北川就势就一拽，穿着细高跟摇摇欲坠的顾小妞顿时朝他倾斜过来。
　　眼看着站不稳要压到他身上，小妞慌忙要朝旁边倒，却被他用力一圈，径直拉进了自己怀里。
　　坐在程北川的腿上，顾一紧张地就要站起身：“放我起来，万一再把你压伤了--”
　　没想到他手臂上使了些劲，小妞挣脱半晌也不能动分毫，反倒是感觉耳边温热靠近，某人贴在她耳边低语：“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不中用吗？”
　　顾小妞以为自己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抬眼，他清亮的眸子近在咫尺。他的眼和白蘅很像，都是狭长而冷静，不笑的时候分外冷淡，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天真。
　　多久了，没这么靠近过这个人？
　　小妞看着那双她魂牵梦萦的眼睛，却出乎意料地从他眼底看见一丝笑意。她还没来及会过意，忽然感觉身子一腾空，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慌忙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你——”他怎么站起来了？！
　　程北川轻笑了声，抱着怀里的人，三两步避过宴会厅的落地窗，拐进旁边通往阁楼的应急通道里。
　　通道里没有灯，漆黑一片。
　　顾一被他抱得稳稳的，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
　　黑暗中，她只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
　　“你不是……坐轮椅吗？怎么……”
　　“嗯，在修养。”他仍笑，“医生大惊小怪，说是要多养养。风雅大惊小怪非要我坐着，懒得跟他较真。”
　　“所以你的手术……”
　　“嗯，没事了。”
　　北川话刚说完，多一秒空隙都没有，小妞的拳头已经照着他胸口捶来。
　　“好了你不知道说一声？！好了你还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不知道我在等你？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难过得整个人都要废掉了？”一句反问，一个拳头，一下不落地砸在北川胸口。
　　“我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每一件事，孙静影都一件不落地转告他。
　　她的每一条新闻，每一次亮相，即便12小时时差，也阻挡不了他看直播的脚步。
　　她是怎么把自己封锁在剧组里，半步不出，他统统都知道，又隐隐地觉得安心——剧组那地方，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总没有谁能乘着他不在的时候，抢走他的小姑娘。
　　“你知道什么？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越说越委屈，渐渐起了鼻音。
　　程北川将脸埋在她脸颊边，鼻尖亲昵地顶顶她柔软的小脸：“我知道你想我。”顿一顿，又说，“我也想你……很想你。”
　　“骗子！”很想她？很想她为什么音讯全无，如果不是今天偶遇，他还不知道要躲她多久，“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北川念念不舍地慢慢松开手，听着她的鞋跟哒地落地的声音，才整个放开。
　　小妞双脚站定了，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清站在面前穿着笔挺礼服的男人正含笑凝视自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笑？不告而别在先，毫无音讯在后。这次要不是我碰巧来这儿，你是不是还打算再跟着那什么‘风雅’走？”
　　程北川说：“嗯，下周还有比赛。”
　　顾小妞一听，顿时红了眼眶。
　　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她一手推开他，转身就要离开。
　　北川见小妞动了真怒，不敢再逗，一手拽了她的胳膊，朝后一带，让她将将好贴在墙角。
　　双臂撑墙，他将小辣椒似的顾小妞牢牢地圈在身前。
　　“别走。”
　　黑暗里，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
　　顾一心跳如雷，口不对心地伸手去推他：“你去比赛啊！你现在是MVP，万人迷，哪里那里都好，想去哪儿去哪儿，困着我做什么？我就是一傻瓜，白白胡思乱想这么久的大傻瓜！”
　　北川抓住在自己胸口乱打的小手，按在墙壁，索性整个人压住她：“是傻瓜，实在傻。”傻得让人心疼，傻得让人放不下。
　　小妞挣扎了两下，实在力量悬殊，又不敢乱动，稍微一个摇晃就会碰触到他，只好气咻咻地说：“我傻关你什么事--”
　　下一秒，北川微微躬下身，就着穿了高跟鞋的小妞的高度，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然后退开一丝距离，吐出几个字：“但是我喜欢，你这个傻瓜。”
　　喜欢。
　　这两个字，从她第一次对北川开口，到如今，仿若经年。
　　她等了多久，他的这两个字？顾一感觉似乎从见到他第一眼，就开始等待，到如今已然一生。
　　“只有……喜欢吗？”她固执地睁着眼，问。
　　北川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说过，如果不管那个人在哪里，怎么样，都一样喜欢，那就是爱。”他低低地说，“所以……我爱你。”
　　这三个字不期然地从他口中说出。
　　也许，只有顾一和程北川才知道其中的分量——这两人都不是轻易将爱说出口的人。尤其程北川，再冲动、再喜欢，他没有把握能一辈子护着她，就不会开口。而一旦开口，就一定是……此生不渝。
　　顾一闭上眼，踮起脚尖，主动摸索着吻上他的下巴，短短的胡茬，奇妙的触感。她流连了两秒，移向他的唇，比印象里更加温软。
　　摩挲着唇瓣，她忽然猛地在他下唇一咬。
　　听见北川小小的抽气，小妞松开口，狡黠地看着他：“这是惩罚。”
　　“惩罚什么？”
　　“让我等你这句话等这么久。”她得意洋洋地说。
　　就着隐约的光线，北川看见面前的女孩儿笑靥如花，眼底波光盈盈。
　　他松开押着她的手，转而托住她光洁温暖的腮后，手指摩挲着小巧的耳垂，微微倾身吻上她晶亮的眼睛。天知道，身在外地这几个月里他在夜深人静时有多想念这双眼睛，眼里的喜怒哀乐，骄傲与羞怯，属于这个女孩儿的光芒四射。
　　睫毛轻灵灵地扫着他的唇，北川知道她又“不听话”地试图睁眼，朝下挪了一些，在她的鼻尖一咬，低低地说：“接吻要闭眼，告诉你多少次了？”
　　早已是面红耳赤的顾小妞，依旧不肯示弱，梗着脖子轻嚷：“谁规定地要闭眼，我偏要睁着，你奈我何？”
　　“那你看我奈你何……”北川低喃，而后身子整个儿压在她跟前，让她的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再无半点可退。
　　吻如燎原烈火，顷刻间从这个原本冷若冰川的年轻男人身上，带着等候已久的思念，席卷了顾一的整个感官。她在片场见过许多吻戏，借位的、不借位的……温柔的，狂野的，霸道的……却从未见过一个吻，能让她泪如雨下。
　　落在她背后的那双手，像是要将她整个儿揉进身体里去似的，那么用力地拥着她。又像是怕她背抵在墙壁上会痛，才以自己的手臂作为阻隔，护她周全……顾一迷迷糊糊地想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颈后。
　　北川察觉到了她面上的湿润，顺着泪痕一路向上，重新落在她的眼睫，不由慌了：“怎么哭了？”是他唐突，吓着她了吗？
　　顾一交替着着力地脚，弱弱地说：“没什么……”
　　意识到小妞穿着细高跟，北川倾身重新将她抱起，转身放她在通往阁楼的楼梯扶手转角上。等她坐稳了，他才松开手，蹲下身，一手扶住她纤细的脚踝，一手脱下那双妖娆却虐脚的裸色高跟鞋。
　　将高跟鞋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他慢慢起身：“别再穿这样的鞋子，伤脚，也伤膝盖。”
　　将小腿交叠，微微抬起，她抬高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那个看着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重新拉到自己面前，贴在他唇边，低声说：“……知道啦。”
　　娇憨的声音，温热的吐息，瞬间瓦解了程北川刚刚才拾回来的三分理智。由着她的小手温柔地逡巡在他发间，他将面孔完全埋进她芬芳的发丝，顺着额头、鼻梁，唇一路往下，流连在唇齿之间片刻，又含住小巧的下巴。
　　耳边传来小妞轻轻的一哼，他的吻已经悄无声息地游走在她幼白的颈项。
　　顾一不喜欢首饰，即便是今天，她的脖颈也仍旧空无一物。也正因为如此，那对娇俏的锁骨，才更显得玲珑可爱。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羞涩，小妞只觉得自己紧张地连脚趾都蜷缩了，而北川的吻，仍旧像羽毛一般轻轻撩在她的锁骨。她感觉自己坐也坐不稳，只好双手扶着他宽厚的肩，勉强维持平衡。
　　突然，他轻齿了一下她领口的肌肤。
　　她哼了声：“唔？”
　　就听见某人闷声说：“这种领口，以后别穿了。”
　　小妞心脏怦怦直跳，声如蚊哼：”哦……”
　　却听他又说：“在家可以。”
　　顾一很庆幸，这楼梯道里够黑，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大约是可以三分钟熟透一枚鸡蛋的热度。可是，那家伙却忽然侧过脸，面颊贴在她胸前，两秒后，抽开身，轻笑：“心跳这么快。”
　　她反击：“心跳正常啊，不跳不就死了。难道你的心跳不快吗？”
　　话音刚落，她已经被某人整个儿揽入怀中，脸刚刚好贴在他胸膛前。隔着礼服、衬衣，她听见那颗心脏有力地跳动，一下，一下，与自己的心跳节拍一样快，那样合拍。
　　“听见了吗？”他的声音从胸腔起了共鸣，“它在为你跳动。”
　　“嗯。”她环着他的腰，一动不动。
　　“下周的比赛就在S市。”北川忽然说。
　　小妞一愣，又“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会在帝都。”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所以我的礼物，送到S市了。”
　　顾一抬头，仰望着他的下巴：“什么礼物？”
　　就在北川要开口的时候，楼梯道外的露台上忽然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响，紧接着寂静的户外传来人声：“咦，阿川的轮椅在这里。人呢？”
　　“又不听话，擅自下来走路。”是FT队长风雅的声音。
　　顾一心头一慌，就要从楼梯扶手上跳下来，却被北川支着腰身挡住了。
　　“你没穿鞋。”
　　她还未来及辩解“我可以穿鞋”，就看见某人将那双中看不中穿的高跟鞋拎起递给她：“拿好。”而后，再一次……被某人稳稳地公主抱起身，曳地地裙摆被他贴心地握在掌心。
　　程北川的步子很大，三两步，这两人就已经出现在露台上。
　　正在围观轮椅的风雅和几个队员，乍一见本该在轮椅上“养伤”的阿川居然抱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从楼梯道里出来，顿时目瞪口呆。
　　就听北川说：“轮椅拜托帮忙还掉，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抱着姑娘转身就要从户外楼梯离开。
　　风雅连忙叫住他：“医生说你要多修养——”
　　身旁红着脸的小队员拽了拽队长的衣袖，指着轮椅问：“队长，你看他……需要这个吗？”
　　“不需要吗？”风雅愣愣地反问。
　　周遭几个队员不约而同地一起摇头，他只好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抱着女孩儿走远了地那人，若有所思地说：“那票，是给她留的吧？”
　　*
　　FT战队在世锦赛上载誉归来，回国后的第一场重大赛事，地点就在S市。
　　世锦赛上，那个固执的采用中文ID紫菜包饭的血精灵战士吸粉无数，就连网吧门口的紫菜包饭生意也跟着火爆异常。更不用说这一次比赛定在国内，那个神秘无比的高冷玩家，终于要在三次元里和玩家、粉丝们面对面。
　　这场比赛，三分竞技，七分表演。
　　受邀的两队，是中韩两国站在魔世竞技顶端的两支战队。公开赛的门票早在开售的三天内就已一抢而空，狂热的粉丝试图高价购买最贴近FT战队的席位，最好是正对着紫神的位子，却被告知那个座位早已预定，有市无价。
　　直到赛事正式直播，现场的观众和电脑跟前的粉丝们，才赫然发现，那个重金难求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熟悉面孔。
　　比赛时，直播镜头总是时而不时地直接从那个有着男明星一样面孔的竞技大神，切换到坐在台下捏着拳头紧张地盯着直播屏幕的小美人。
　　饶是粉丝再怎么粗线条，也看得出这俩人之间必有“猫腻”。
　　更不用提，当FT战队最终5局3胜，取得整场比赛的胜利，而“紫菜包饭”再度以个人积分第一获得本场比赛的MVP，起身上台领奖的半途，折往观众席方向，朝着小美人伸出手，着力一拉，将她带上台来。
　　众人才终于恍然大悟，这个近来出镜率格外高、此前一直被谣传是林影后远房妹妹的小美女，原来不是影后的妹妹，而是大神的女人。
　　彼时，韩意满正在孙静影的办公室里。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再是JM健身的客人，而是作为软件公司工程师代表，在与JM的孙总洽谈客户资料管理系统的合作。
　　JM的副总对这套系统格外满意，却还是要听从孙老板的意思。
　　可孙静影却和这年轻的工程师一起，不急不忙地盯着电脑屏幕，你一言，我一语。
　　“没想到小顾教练还挺上镜的，脸怎么这么小啊……我以为北川脸都够小了。”
　　“你才知道？我们团子可是准·影星。”
　　“北川也不差啊，这俩多配！”
　　孙静影摸着下巴：“唔，程北川要再年长几岁就更好了。”
　　韩意满气急败坏：“这到底干年龄什么事？”
　　孙静影闲闲地瞥了他一眼：“我乐意~”话音未落，又忙说，“嘘！”
　　韩意满连忙将视线转回屏幕，哇咧哩？！这是什么情况？
　　谁来告诉他，这个在大荧幕上，背过身，托着小姑娘的脸庞亲吻告白的热情男人，和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从来对女人没有半毛线兴趣的程北川，不是同一个人！
　　副总看着对着电脑屏幕表情如出一辙的老板和合作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的时候还贴心地顺手替他们关上了门——很显然，这笔生意成不成，跟他是没啥关系了。
　　*
　　数年之后，当已被媒体封为内地头号女打星的顾一，穿着一袭白纱候在婚礼礼堂外的时候，有相熟的娱记偷偷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爱上Pyshon的？”
　　化着清淡的妆容，即便身为新娘还带着满满少女感的顾小妞嫣然一笑：“当我还是个替身，而他已经是大神的时候。”
　　而身在礼堂内场的游戏记者，却正被“大神”亲手制作的婚礼短片感动得忘了拍照。
　　他们都以为，这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却没曾想，这是两个曾经都不完美的灵魂，在相遇之后，彼此圆满，终于走到一块儿的爱情童话。
　　台上，这个被数以百万计的粉丝尊称为“π神”的男人，那样深情款款的告白被亲笔写在了一帧帧堪比大片的视频片尾：
　　“感谢你的爱，如同河川之于地形，带给我深深、悄悄的改变。”
　　下一幅画面，是在顾一小姐的新片发布会上，她高高地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一句“我也是”，脆生生地响遍婚礼现场。
　　这一刻，礼堂远端的门，缓缓地朝向两边敞开。
　　程北川看向站在门口，那个被聚光灯笼罩的姑娘，那个白纱及地、浅笑吟吟的姑娘，那个从第一眼见就站在了他的心尖上，给了他去挑战与尝试的勇气的姑娘……
　　他遥遥地朝她伸出了手，静静地凝视着缓缓走来的，他的新娘。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哗——某心给自己先抢个首花。终于在2016年的尾巴，给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送小妞和程程入了洞房【？】
最后这场小亲热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前期程程木有病在身，估计早就已经是烈火燎原了吧。唔……
程程病愈了，小妞自信了，这两不省心的小家伙，终于互相扶持走上正轨。身为亲妈（？）的作者君，也可以喝着咖啡，哼着小曲，默默地关闭文档了。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段话的你，愿你爱情一如童话，温暖，治愈。
顺手自荐即将完结的都市现言《第六感女神》：她是别人眼中的林霉霉，却是他眼里的第六感女神，小白花vs腹黑男，暖心甜宠，即将完结。
4月即将发文都市现言《野辛》：野心勃勃长腿美少女vs假装绅士毒舌大灰狼，一场爱比欲｜望强大的角逐。
欢迎顺手关注专栏，收藏作者君，支持新文，么么哒！感谢有你！




本书由【半城天宇半城鸾】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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