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特殊案件调查处 作者:凤久安 文案 某日,首都雾霾遮天蔽日。 五十多岁的老部长宣布公安部特殊案件调查处的职位安排。 赵小猫,公安部特调处副处长。 赵小猫打断他:“我怎么是副处长?处长是谁?” “国安部下派来的,师秦。” “哦,就是那个顶着一张二十多岁脸长生不死的人?”赵小猫反对,“这不行啊小哥哥,我们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不好一起工作啊!” 老部长笑眯眯:“师秦说过,不老不死即为妖。领导你们,他够格。”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传奇 励志人生 主角:赵小猫,师秦 ┃ 配角:孙狸,肖隐,周吴 ┃ 其它:四大古都,奇案要案,职场治愈,狐鬼花妖 作品简评 民间传说中的狐鬼花妖,上古神兽,在新中国成立后被中央收编,成为公安部特殊案件调查处的公务员,调查解决四大古都中发生在人与妖之间,人与鬼之间,妖与妖之间的奇案要案。来历不凡战斗主力的女主和调查处唯一智商在线的‘非人非鬼’男主,带领调查处一身正气又性格各异各个妖鬼们,真诚为人民服务的故事。既有幽默日常又有诡异离奇案件的脑洞大开之作   ☆、我要去中央   1952年,冬。   夜晚,中国首都北京的某条街上。   阴风平地而起。   一道薄如纸片的诡异身影仓皇掠过路口,速度飞快地撞入阴冷漆黑的小巷中。   后面,两个穿着军大衣的人一言不发,紧紧追着那道身影。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挂着厚重的茶色大框眼镜,看起来像斯文的知识分子,然而脚下速度却快得非同寻常。   他在巷口停住脚,推了推鼻梁上的茶色大框眼镜,对紧跟而来的同事说:“孙狸,你到那头堵它。我已经把隔离钟打开了。”   话毕,他如同风一般,追着那道身影逃遁的方向,瞬间消失在原地。   剩下一个高个子女人站在路口,左右看了地形。   她挽着乌压压的长发,五官妩媚,眼角唇角微微上挑。身上穿着的这件军大衣应该被她操刀改良过,在腰处收紧,露出极其漂亮流畅的腰线。   妩媚的高个女人观察好地形,哼笑一声,抬头望着眼前的院墙,微微屈膝后一跃而起,优雅地轻踩着附近院墙的边缘,跳到了小巷的另一端。   落地时,军大衣下露出一条蓬松肥大的狐狸尾巴。   阴风扑面而来。   女人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双手举起,在空气中灵活地动了动手指。   她的军大衣搭档也在小巷另一端出现。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一个无形的隔离钟已经延展开来。   军大衣男人停住脚,站在女人对面,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拿出口袋中的灰蓝色手帕,仔细擦拭完,慢吞吞戴上,透过镜片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困在两人中间左右乱撞的阴风停了下来。   女人朝前半步,微微躬身,做出进攻的姿势,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慵懒魅惑,对着眼前的空气说道:“这里是阴阳隔离钟的内部,你逃不出去了叛徒。来吧,露出你的真面目,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阴冷的风旋转着,慢慢显出形状。   扁扁的乳白色人形出现在二人眼前,起初无眼有口,几秒后,扁扁的人形膨胀起来,黑气从嘴巴中炸出,包裹全身,皮肤像被撕裂,血腥味渐浓。乳白色的脸上猛然炸开一双猩红恐怖的眼,大张的嘴里露出了黑亮的獠牙。   见到真身,女人狐狸眼都睁圆了,惊恐道:“怎么是怨鬼!”   她身后的狐狸尾巴不由自主僵直起来,心中大呼:“惨了!这下可打不过了!”   戴眼镜的军大衣男人动了动眉,从容淡定的伸手,从身边的空气中凭空拽出一根细长的手杖。手杖带着火光,快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打向怨鬼。   可手杖却在离怨鬼还有不到两寸的距离时,被怨气硬生生弹了出去。   眼镜男人被巨大的弹力甩到隔离钟的边界上,又狠狠摔在地上。茶色眼镜飞了出去,融化在怨鬼周身弥漫出的怨气中。   “萧隐!”女人见搭档一击就被弹飞,震惊道:“你不是说你做过鬼差吗?就这水平?”   萧隐趴在地上,唤回滚落在旁边的手杖,低声道:“我没事,刚刚大意了。”   女人的尾巴摇了两下,焦急转了一圈,最终咬咬牙,化手为爪,利爪闪着寒光,朝怨鬼袭去:“拼了!”   萧隐摇了摇脑袋,再次站起来,向后轻甩手杖,手中的手杖顷刻间化为一杆漆黑的长\枪。   他一个弓步上前,幽光闪闪的枪头旋转着,带着火光,朝怨鬼的后脑扎去。   怨鬼被这一对儿搭档前后击中,却哈哈笑了起来。   “狐妖?鬼修?哼,似蝼蚁般的力量也敢堵我。”它桀桀笑着,“刚成立的新朝果然不成气候,只能寻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来办差!”   长\枪和利爪都陷入在骤然膨胀的紫黑色怨气中,无法拔出。   怨鬼道:“近百年的战争积攒起来的怨气,不是你们这两个区区小妖小鬼就能打败的。打开这个隔离钟放我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女人舔了下唇角,笑道:“好说,只要你把特务给你的设计图留下,我们就打开隔离钟放你走,不然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好不容易在地上找了份差事,总不能搞砸了。”   怨鬼高声大笑,紫黑色怨气越来越盛,前方的怨气化为一道长鞭,抽飞了女人。   萧隐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孙狸!可还好?”   怨鬼猩红的眼睛泛着黑气:“区区小妖也敢和我谈条件,可笑至极!”   孙狸的军大衣上出现了触目惊心的道道血痕,她长发散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抬起头,却是张妩媚的男人脸。   他从女身化为了男身,被怨气抽中的疼痛令他不住地颤抖,身后的尾巴毛杂乱不堪。   “原来是只公狐狸。”怨鬼呵呵笑了起来,“好弱!”   孙狸费力的眯着眼,然而眼前的景象依旧模糊,回到男身,他的战斗力和视力就下降了。   他不甘地咬牙,望着搭档,一口血涌上嗓子眼。   咳了两声,孙狸艰难喊道:“萧隐,你丫不是做过鬼差吗?!快打死这只臭气熏天的怨鬼!”   萧隐皱起眉头,用力拔了拔陷在怨气中的枪,枪却纹丝不动。   “这片大地永远不缺怨气。”怨鬼的脑袋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对萧隐说道,“你就算是鬼修,也无法与现在的我对抗。”   “你出不去。”萧隐语气平静又温和,依然彬彬有礼,“想必你也知道这隔离钟是阴司的宝器,你不知道开启它的口诀,吞了我和孙狸后,你会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出。所以,我不同你打,我只要那份设计图,交出图,我打开它放你走。”   怨鬼猩红的眼眯起,嘴大张着,怨气随着它的话,不停地朝外冒:“只要把这张纸送到目的地,就能换取三百童男的怨气,你说我会不会把它给你?”   孙狸气的直挠地:“萧隐,快戳死它!”   怨鬼哈哈笑着:“告诉我口诀,不然就化作我的怨气吧,鬼修!”   紫黑色的怨气随着它的话音,聚成一片黑云以灭顶之势朝萧隐头顶压去。   咔嚓一声,一道裂缝出现在萧隐的脸上,从眉心蔓延到鼻梁。   萧隐的脸裂开了。   孙狸着急,抱着头想了又想,决定使诈:“怨鬼,我搭档死心眼,你与其和他拉扯,不如问我要口诀!你把设计图给我一半我就把口诀告诉你,反正那头跟你要的只是一张纸,撕下一半,不还是一张纸吗?”   怨鬼大笑起来:“我喜欢和死心眼的人谈判,狐狸却最是狡猾!”   怨气更重了。   萧隐咬牙苦撑,稳住心志。   蓦地,隔离钟被一道凌厉的风刃劈开,怨鬼的笑声戛然而止。   眨眼间,半空多出一道幽深的裂口,往外冒着森森阴气。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轻巧跃进来,随手捞起怨鬼,踩着空气,像拎小鸡一样,轻飘飘把它丢进了那条缝隙中。   她落地,抬起胳膊,胡乱挥了挥手,缝隙便不见了。   小巷深处,幽暗的灯光下,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见状,萧隐倒抽一口冷气,把手杖撤回。刚想说话,却察觉自己的脸正在朝下滑,只好先伸手按住自己脸部的缝隙,仔细拼脸。   身材娇小的女人穿着件灰蓝色单衣,她双手环抱着胸,冻得直哆嗦。   见此情景,孙狸也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女人连打了几个喷嚏,一字一顿,如同刚学会说话一样,转过头问孙狸:“同志你好,请问,这里是北京吗?”   孙狸这才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抓住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炸毛道:“你打哪冒出来的?你把怨鬼丢哪里去了?!”   女人对着他的脸又打了个喷嚏,字正腔圆道:“丢进阴司销毁了,怨鬼不能在人间游荡,遇之必灭。”   “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孙狸尾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把它吐回来!设计图还在它身上!”   萧隐拼好脸,走上前看清了女人的长相,愣了一下,他按住孙狸的手,把小女人放了下来。   小女人吸了吸鼻涕,阴阳顿挫道:“怨鬼已灭,天地无存。即便是我,也找不回来了。”   孙狸的尾巴烦躁地左右扫着地面,他的狐狸眼盯着面前这个身高不到自己肩膀,编着麻花辫穿着蓝布衫,眼睛又大又亮的年轻小女人,拉下脸问:“你又是什么玩意?身上怎么既不见妖气也不见鬼气?奇怪,可你能劈开阴阳隔离钟……”   小女人依然播音腔,吐字清晰:“我叫赵小猫,修成的人形时,是地面上的九月三日。”   萧隐愣了一下。   孙狸好奇道:“赵小猫?你是猫妖?没闻出来啊……”   赵小猫摇头:“不是,我没有原形。”   “……哪个给你起的名字?”   “上京的路上最先看到的是几只小野猫,便以此为名。”赵小猫说道。   萧隐沉默着,好半晌,他才绅士又礼貌地问她:“储……不,赵同志您好,您还记得我吗?”   他俩认识?孙狸一头雾水。   赵小猫抬起头,盯了萧隐片刻后,她点头:“想起来了,你是萧隐,千年前因相思病而死,后在阴司做了一千多年的鬼差。你做鬼差时,那些男魂们还都蓄着长发。”   她指了指旁边披头散发的孙狸:“像他一样。”   孙狸拍着胸,不满道:“我是女的!”   赵小猫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赞道:“公狐修女身,有志气。”   她问萧隐:“你从阴司出去后,就一直待在人间吗?在做什么?”   “为国为民做点事情。”萧隐一脸浩然正气,郑重道,“从阴司来到地面上后,恰是这里的清朝末年,国家大乱。后又遇异国鬼怪随侵华军犯我河山,情势危急,我便留在地面上抗日卫国了。”   萧隐摆出如同教科书般标准的手势,向赵小猫介绍孙狸:“这位是我现在的搭档,原身为昆仑狐,我们是隋末唐初遇上的,后来我去阴司,他因能力不足,回昆仑修女形提升修为。新中国成立后,我才得空去昆仑山唤他出来。现在我二人都在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您呢?您这番到人间,是为了什么?”   赵小猫道:“来人间找东西,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丢了,阴间找不到,就来人间碰运气。”   萧隐:“是什么东西丢了?我能帮上您忙吗?”   赵小猫点头:“我养了三千年的那株灵草不见了,应该是到了人间。我想联系人间现在的领头人帮我找。你来人间久,认识的人多,应该能帮上忙。我修成人后打听过,现在的人间领头人就住在一个叫北京中央的地方,所以我现在要去中央跟他们谈谈。”   他俩的对话,孙狸没怎么听懂,他只好奇赵小猫的来历,于是插嘴道:“哎,赵小猫,你刚刚那一抬手挺厉害,你从哪来,在哪修的身啊?”   赵小猫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仿佛望不到底,她依旧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他:“天生地养,从阴司来。”   孙狸不明白,还想再问,被萧隐拦住了:“您说,您要去中央?”   赵小猫再次点头,用标准普通话问道:“所以,中央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高亮:今日三更,后两章分别于中午12点,下午18点更新。 同志们,我开新坑了,放心跳吧。毕竟这本是我夸下海口,觉得它会成为我代表作的小说……肯定不会难看(但心里还是忐忑,怕它不如上一本,但应该比上一本,好看点,应该……会吧。) 不知道怎么安利你们,我试着,用慢慢用文字诱惑你们留下来吧(要是文字诱惑力不大,我就只能堕落到用人格魅力挽留你们的心了,唉) 总之,来吧,一起来吧!跟着这群有意思又有志气的妖精,一起燥起来! 【喜欢就收个作者专栏,这几年有好多脑洞排着队等着写呢】 PS:感谢板牙和小齐的冲动消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后理智点,别一忽悠就掏钱包。 注明一下:这章的肖隐叫萧隐,是因为时代原因。肖是建国后,大面积扫盲,汉字简化后,把萧大面积改为肖的,所以下章开始,萧隐就叫肖隐了。(我就不该让他姓肖,第一章肖萧肖萧已经改了三次了……) 重点高亮: 2017年2月14日,古言新坑:《正史二三行》 开始更新,喜欢古言的同学们记得收藏观看,我觉得肯定会特好看,不骗人哈哈哈哈。 网页版戳→ 手机版戳→   文案:多年后,拾京问南柳:“你说,你同我若能过完一辈子,死后写进史书,大约能有多少字?” “若是正史,只二三行。” 拾京愣了一下,又问:“若是野史呢?” 南柳笑道:“野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艳史,那一定是很长,很长。” *正史二三行,艳史却很长*   ☆、空降的处长,师秦   公元2016年,北京。   一个雾霾天的清晨,北京城烟波浩渺,仙气飘飘。   师秦带着一身阴森森的鬼气,踏着具有中国特色的‘仙气’,敲开了部长办公室的门。   他腰背直挺,在办公桌前站定,对着老部长行了个军礼,神情肃穆:“首长好!”   老部长和蔼笑:“不敢不敢,师秦同志,我们坐下谈。”   师秦依言端坐,问道:“首长,关于我的工作调动是怎么回事?我前天接到通知,组织上让我今天到公安部二十九处报道,出任特殊案件调查处处长一职。”   老部长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深邃有神依然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双眼,语气中带着些许羡慕,缓缓说道:“是这样的,三个月前,公安部成立了二十九处,也就是特殊案件调查处。这个二十九处的成员和你一样,是以前在国安部为人民做出巨大贡献的老伙伴了。今年,中央把他们聚在一起,调到公安部成立的调查处,是想让他们发挥特长,更好地解决现在各个地方上那些层出不穷的、性质特殊的棘手大案。上头对此非常重视,因此,在成立二十九处前,我们还特地开办了专门的刑侦调查知识培训,组织他们学习刑侦知识。然而,经过三个多月的工作考察,我们发现,二十九处仍然存在很多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组织上和沟通上的问题。”   老部长目光慈祥的注视着师秦:“因为二十九处成员特殊,我们不好管理。再加上上次的工作总结会议开的是一塌糊涂。所以经过我们多方讨论后,决定调你到二十九处来。一方面,你还算是人,思想端正,作风优良,领导组织能力也强。另一方面,你和二十九处那些前辈们有共同点,和他们沟通交流应该比我们要容易得多。”   这话听起来奇怪,但对师秦而言,却很正常。   “我知道了。”师秦点头表决心,“我会尽心尽力,做好二十九处处长,带出好兵精兵,为国为民献热血!”   老部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掀开盖子,拿出一叠身份证来:“这个是目前在北京的二十九处成员的身份证,昨天收上来登记点信息,等会儿你去见他们时,顺带把这些身份证还给他们。”   老部长把身份证递给师秦,笑道:“先来认个脸吧,他们就是你以后的同事。”   师秦双手接过。   最上面一张叫孙狸,右侧证件照是个长发美女,眼角微挑,丰唇秀眉,性感妩媚。出生日期是1988年10月1日。   师秦盯着身份证照片看了会儿,问道:“她是……狐狸?”   老部长笑眯眯点头:“是啊,一目了然。她情况比较特殊,虽然服从管理,但喜欢钻热闹,比较贪玩,上班时间网上购物,而且听说,她现在还搞起了副业,写什么网络文学,唉……但这都不是大问题,你看下一张。”   师秦翻开第二张。   名字依旧是孙狸,性别男。旁边照片依旧是长发,五官没什么大变化,但脸部的线条明显硬朗了些。   师秦惊讶挑眉。   “这就是她最大的问题,她的性别不固定,需要备两张身份证。受伤生病就会变成男同志,虚得很。听说变成男性后战斗力基本为零。所以这个孙狸,变数大,不稳定。平时工作时,要多注意这方面问题。还有,以后熟悉了就提点提点她,别让她总把心思放在副业上。”   师秦点头:“我记住了。”   他翻开第三张,身份证持有者的姓名叫肖隐,是个长相文雅,细眉细眼,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出生日期为1987年10月2日。   师秦道:“我在国安部时见过他。没记错的话,他以前是叫萧隐,草字头的萧?”   老部长点头道:“没错,就是他。汉字简化时改的肖。他没什么大问题。以前国安部外勤队的老将,参加过抗日战争,有思想有抱负,为国家立过功。这位很可靠,会是你在二十九处的得力助手。”   师秦微笑点头,翻开了第四张身份证。   第四张是个浓眉大眼,眉目慈祥,带着些书卷气的男人。他叫周吴,身份证出生日期为1986年10月3日。   老部长介绍道:“这位加入队伍就比较晚了,是1978年才来的。现在是名教师,在一所大学教孩子们近代史纲要。这一位,我们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也无法定义他的种类。七八年时,现在二十九处的这几位工作人员突然集体向领导推荐这个周吴,说他是位故人。 ”   “故人?”   “对,是对一位故人的念。”老部长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念是什么意思,咱这里没有相关资料可以查询。二十九处的这些人解释说,周吴非妖非鬼,是他们对那位故人的念聚成了新的人身,念不断,人身不死。并且还说,周吴是他们的精神导师,没有周吴,他们就没有工作的动力。因此我们听从建议,把周吴也安排到二十九处。他工作时间是自由的,算是编外人员吧。”   师秦微微皱眉:“这怎么能行?”   老部长笑道:“我与这位周吴同志交谈过,此人谈吐不凡,颇有见识,并且深谙历史,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建设很有见解,学识渊博。你要知道,毕竟他被二十九处成员们奉为精神导师,作用很重要。”   老部长低声加了一句:“他能安抚这些工作人员的不稳定情绪,说话很有分量。”   师秦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他翻开最后一张身份证。   姓名赵小猫,出生于1993年9月3日。   看到这个名字和出生日期,师秦差点笑出来。   再看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弯眉,眉尾带笑。如墨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带笑。微微翘起的唇角,带笑。整张脸洋溢着青春气息,像个刚刚步入大学的学生,亦是笑意盈盈。   “这个怎么突然……”师秦想了想,觉得找不到词来形容,“突然九零后了。”   老部长笑了起来:“没办法,这位长相显小。不过,虽然看起来年轻,她可是现在二十九处的处长。只是,很让人头疼。”   师秦似是很有兴趣:“怎讲?”   老部长无奈道:“建国没多久她就在编了,国家收编各个方面的特殊工作人员都很听她的话。听说他们以实力排名,这小姑娘实力强,应该是他们的头头。性格有点散漫,脾气捉摸不定,而且不好沟通。当年给她扫盲着实花费了一番力气,可还是觉得……沟通有困难。她和中央另外定的有协议,以前在国安部时,她经常跟着肖隐出外勤,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本事大,用肖隐的比喻来讲的话,她的存在,相当于军队里有核武器,基本用不上,但存在即是震慑。”   师秦嘴角上扬,鬼气森森笑道:“我大概懂了,这位应该是这群狐鬼妖魔的带头人,是要好好供起来的。”   老部长默默点头赞许,果然没看错,师秦这人,觉悟不错。   师秦看完身份证,诧异问道:“二十九处只有这四个人?”   孙狸,肖隐,周吴,赵小猫。   一个性别战斗力都不稳定的狐狸,一个类似吉祥物的精神导师,一个要供起来不率先使用的核武器。   说来说去,办事靠谱能指望的,好像只有肖隐。   师秦默然。   老部长笑呵呵道:“地方的在编工作人员不止这些,中央在编的只有这四位。这四位,其实都不太好管理,以后要辛苦你了。”   师秦立刻表态:“我不怕辛苦,请首长放心,我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的。”   老部长迭声说好,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问道:“师秦同志,你的身份证换新了吗?”   师秦摇头,目露些许期待:“没有,还是十年前发的那张,出生日期1980年。”   老部长哀叹:“确实该换了,1980年,三十六岁……你不像,你看起来最多二十六。我得向上头反应一下,以后你们的证件,五年一换吧。”   师秦满怀期望等着他说换,哪知老部长说:“不过你这张身份证现在换来不及了。南京那边有个案子等着判定作案人的性质,所以,我决定让你们调查处的成员去趟南京,目前买票全国联网,必须要用身份证,所以你暂时还是先用老的吧,等你回来再换……”   师秦默了几秒,有些失落的点了头。   老部长裹紧身上的外套,倒了杯热水,捧在手中,说道:“现在跟我去会议室吧,我刚刚通知过调查处的成员要开会了。”   师秦见他的动作,知道是自己身上带来的气息太阴凉,于是默默拉开了同老部长之间的距离,问道:“首长,我突然空降到二十九处,还是做他们的领导,二十九处的那些老成员会不会对此提意见?”   老部长笑呵呵道:“其他人不知道,但赵小猫是绝对会提意见的。不过没关系,今天周吴也在,小猫虽然意见多,但很好哄。你只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和他们打成一片,以后再领导起来,就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介于基友文中的男主,名字中秦字被读者错认成泰国的泰字,所以我必须吸取她的教训,在这里单独把男主名字拎出来高亮一下。 这篇文男主叫师秦,qin,秦始皇的秦。如果一不小心看成泰tai,那么,男主就要悲剧的变成师太了。 (为什么预感男主会多个外号叫师太……) 【第四章开始会慢慢进入主线,嗯,主线,各种,案件。(……前三章没啥恐怖刺激激动人心的剧情,就是二十九处这些妖魔鬼怪们的日常)】 按着心脏诚挚感谢fishless,阿霜,英可, 手抓饼大魔王(看饿了),西瓜太郎的投喂,献给你们爱的么么哒!   ☆、调查处的妖怪们   二十九处的办公室内。   肖隐扭开茶筒,捏出一小撮茶,放进紫砂壶里,小心翼翼捧着空茶壶站在饮水机前等着水烧开后冲茶。   孙狸正在浏览购物网站,页面上的商品亮闪闪的,孙狸的眼也跟着闪闪发光。   肖隐悄悄低下头,盯着她垂在椅子下方左右摇摆的大尾巴出神。   “双十一快点来吧……”孙狸托着下巴,眼巴巴地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购物车,恋恋不舍地删除了几个价格高的,感慨道,“公务员工资太少了……”   肖隐忍不住出声:“比起前几年,科技飞速发展后,我们的生活质量也跟着提高很多。这二十年,用巨变来形容国家的发展也不为过。尤其是智能电脑,手机,以及网络的兴起,具有里程碑意义。经济发展后,我们的工资也涨了不少.我个人认为,现在的公务员工资很合理,你觉得不够,是你消费需求太高。”   孙狸懒懒翻了个白眼,趴在键盘上,大尾巴无精打采的垂着,继续念叨道:“好多想买的……工资太少了……”   她退出购物网站,打开了晋江文学城的绿色页面,登陆到作者后台查看收益。待看到后台破万的收益时,她狐狸眼一眯,高兴道:“肖隐,你的调查太靠谱了,写网络耽美文学真的很赚钱,不过这群孩子怎么每天在评论区呼吁我写床戏写肉……”   肖隐顿了一下,忽略掉她的最后一句话,夸赞道:“归功于当年大扫盲你学习认真认字努力。现在你词汇量多,文笔又好,能红很正常……”   孙狸尾巴欢快地摇摆,兴致勃勃刷起购物网,把刚刚删掉的商品又加了回来:“还是副业赚钱。”   水烧开了,肖隐沏上茶,鼻子上挂的金丝边眼镜上氤氲出两团薄薄白雾。   办公室里茶香四溢,肖隐心满意足回座位,掏出灰蓝格子布,取下眼镜,仔细擦拭着。   办公室门突然敞开。   肖隐和孙狸连忙打招呼:“早上好,赵处。”   赵小猫耷拉着脑袋,蔫巴巴走进来,有气无力地同孙狸和肖隐挥了挥手:“早。”   她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柜子门,取出牙刷毛巾脸盆,如同丧尸一般拖着脚步朝洗手间去,嘴里碎碎念着:“我恨雾霾……恨雾霾……”   十分钟后,洗脸刷牙后的赵小猫精神抖擞回到办公室,按顺序整整齐齐放好洗漱用具,又取出一包纸巾,叠的方方正正,仔仔细细擦拭着桌面。   擦完,她打开旁边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取出一瓶电脑清洁剂,摇了三下,又从抽屉里取出叠的方方正正的无纺布,擦拭电脑和键盘。   把自己的地盘整理的一尘不染后,赵小猫将所有的清洁工具收回原位,这才舒了口气,神清气爽地提意见:“北京的雾霾还能不能治理了?真是折寿,我修人身也很不容易的!今早出门戴了三层口罩还是头晕!”   她念叨完,从口袋里摸出一部崭新无比的老式按键手机,瘫坐在椅子上,打开俄罗斯方块游戏,关掉音乐,聚精会神地垒起方块墙。   消掉几排后,赵小猫心情甚好,这才懒洋洋扭头问同事:“上面的人类今天有安排我们做什么事吗?”   孙狸和肖隐齐齐摇头:“没有。”   几秒沉默后,孙狸继续逛购物网站,肖隐继续品茶,赵小猫继续玩俄罗斯方块。   上午十一点,二十九处的门再次被推开。   办公室内闲的快长毛的三只妖魔鬼怪立刻抬头。   见到来人,孙狸尾巴兴奋地摇了起来:“周吴,早啊。”   周吴笑容温雅,细长的手指端着褐色玻璃茶杯,语气柔和道:“不早了大姑娘,我都从学校回来了,你把尾巴收一下,我们到会议室开会。”   孙狸把尾巴盘在了腰上,冲周吴抛了个媚眼撒娇:“这样行吗?”   周吴温柔又无奈的笑了笑。   赵小猫按下暂停键,开心道:“来活儿了?”   周吴道:“应该是有任务了。领导让我通知你们,十分钟后在会议室开会,我们现在过去吧。”   师秦走进会议室,见到下方坐着的二十九处工作人员时,眼部肌肉控制不住跳了一下。   两个女队员低头玩手机,两个男队员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坐着,手上都捧个茶杯,望着天花板出神。   老部长笑呵呵走进来:“大家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周吴和肖隐立刻回神,向老部长问好。   赵小猫从俄罗斯方块中分出注意力,抬起眼皮迅速看了眼老部长,立刻低下头,用播音腔说道:“小哥哥,气色不错,最近家庭和睦助力不小,你福寿又多了几年。”   老部长眉开眼笑:“哈哈,谢谢小猫同志。女同志们把手机暂时收一下,今天有事情通知大家。”   孙狸和赵小猫依依不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拉出来,头完全抬起,看向部长和旁边的师秦。   见到师秦,孙狸的狐狸眼立刻睁圆了:“妈呀,这是啥?怎么人气里还夹着这么重的鬼气!”   赵小猫咦了一声:“活人能修鬼道?不可能啊!”   师秦嘴角抽了一下。   老部长心脏好,经折腾,语气和缓给他们介绍师秦:“我身边这位同志叫师秦,师秦同志是从国安部调过来的,领导的意思是,以后由他担任你们二十九处,也就是特殊案件调查处的处长。”   四只皆愣。其中三只鬼怪不约而同,转头看向赵小猫。   赵小猫慢慢坐直身子,眯起大眼,上下打量了师秦一番,字正腔圆地对老部长提意见道:“这不行啊小哥哥,我们是妖,他算是人,人妖殊途,不好不好。他来当处长,我当什么?”   老部长一脸我就知道你会提意见的表情,笑眯眯道:“师秦同志1901年出生,十八岁就参加了革命,是五四运动的主力军。百年来,师秦同志忠心为国,不论是工作能力还是工作经验,绝对有资格担任二十九处的处长。另外,关于对赵小猫同志的安排,上面考虑了一下,决定暂时让小猫担任二十九处副处长和外勤调查组组长。”   赵小猫明显不乐意,她盯着师秦看了许久,突然站了起来。   “他1901年出生?”赵小猫慢悠悠围着含笑不语的师秦转了一圈,转过头,郑重其事对部长说道,“不对的小哥哥,他的存在不科学,不符合唯物主义的认知。”   这个理直气壮胡诌出来的理由让老部长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赵小猫指着在座的二十九处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对老部长科普道:“我们这些,即便是鬼怪,也是客观存在的,是阴司百科里有记载的,是妖怪名单中有名有姓的。我们的存在是符合唯物主义科学理论的,而他……”   赵小猫指着师秦,说道:“他,是人。虽有鬼气但更多的是活人气息,有人气就证明他还是人,人能活百年还没老没死,是不科学的,是不存在的。这种情况我没见过,在座的各位也没见过。”   她摇摇头,继续道:“所以,总结一下,我的观点是,他的存在,一来,不科学,无法解释。二来,是违背唯物主义理论的。让这种来历不明又违背我国核心价值观违背唯物主义的人做领导,还领导我们二十九处,我是不赞同的。你,就是你,能说说自己是怎么成这样的吗?”   师秦总算是能开口了,他垂着眼,好笑地看着这个大眼睛小姑娘:“民国十二年,我与我的同学一起参加了京汉铁路罢工,后遭军阀残杀,失去意识。再睁开眼时,是民国二十四年,也就是1935年,我已身在北平,中间空缺的十二年,我完全没有记忆。又过了好久才发觉自己依然是民国十二年时的样子,不会老也不会生病受伤。”   赵小猫愣道:“所以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样的?”   师秦笑:“我不知道。但我已经是客观存在了。你不认识不代表我不存在,知识要活学活用,我如何不符合唯物主义理论了?并且,我完成过很多任务,积累了很多经验,我认为我是有资格领导你们的。”   赵小猫的脸上写满了不服。   师秦不紧不慢道:“你们能做到的,我可以。你们不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比起你们,我更了解如何同人类打交道。而且,由我担任调查处处长是上级领导的指示,我只是服从安排。”   见他搬出人类上级领导,赵小猫哼了一声,瘫回座位,闷闷不乐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老部长趁机鼓掌发声:“那么,大家欢迎师处长!”   二十九处成员,除了赵小猫,鼓掌表示欢迎。   有几个方块没放好,赵小猫抓狂。   孙狸眼疾手快,连忙夺过她的手机,帮她退出游戏,遏制住了她摔手机的冲动:“控制住你自己,再摔公费就不报销了!”   赵小猫瞬间偃旗息鼓,要回手机,重头开始。   师秦坐到肖隐旁边,依次与肖隐,孙狸,周吴握了手。   赵小猫正在奋战俄罗斯方块,没空理他。   周吴喝了口热茶,温柔道:“小猫啊,讲文明懂礼貌,我们要欢迎新同志的到来,毕竟咱们以后是要和人类打交道的,安排师秦同志做处长也在情理之中。人类的想法有时很复杂,他们考虑的东西多,不按实力排位的情况也存在。心平气和接受安排就是了。”   轻飘飘几句话,赵小猫的表情松动了些许。她按下暂停键,与师秦礼貌握手,动作标准。   “欢迎师处长。”   “客气,以后还要请您多多配合。”   “自然。”赵小猫礼貌笑道,“都是同事,应该的。”   双方友好交流完毕。   师秦收回手,微微挑眉,看来领导二十九处之路,要从与周吴搞好关系开始。   老部长等他们交流完毕,宣布第二件事。   “另外一件事,是关于成立调查巡视组的。前几天,在南京办事处的同志联系我们,说他们那里出了个案子,性质恶劣。嫌疑犯杀了自己的妻子,审问时,他神智混乱,言语颠三倒四。南京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察觉到他身上有微弱的妖气,怀疑此案与妖有关,但不好判断,所以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我考虑到与其让你们坐在办公室间接看案宗判定案件性质,还不如成立个巡查组,到南京去,亲自参与到调查提审中去,解决这桩案件。”   赵小猫听到要出外勤,扔掉手机,嗷的一声叫出来,孙狸眼疾手快连忙接住手机,帮她按了暂停。   赵小猫双眼闪亮:“是要出差吗?”   老部长点头。   “我能提个要求吗?”赵小猫激动道,“我要坐高铁去,路费能报销吗?”   老部长道:“记得存着车票,回来看情况报销。”   赵小猫扑过去紧握老部长的手:“小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孙狸开始默默计划,自己要带哪些衣服出差。   老部长:“南京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你们随时可以出发。”   师秦忧愁地搓下巴,赵小猫在一旁欢呼:“走走走,今晚回家都收拾好行李,明天就出发。肖隐,你负责买高铁票,订明天早上的票。周吴,你请假跟我们一起去!孙狸,你赶紧查南京哪里有好吃的,上微博搜,搜特色的!”   赵小猫一双眼睛晶莹璀璨:“做人,最大的意义在于寻找到美食,然后一口吞掉它!”   师秦捏着口袋里的身份证,长长叹了一声。   这就是他以后的同事,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调查处诸位都什么样你们也都大概知晓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先替男主默哀三秒。 您老人家,要辛苦了。 ps:女主提意见时说的话都是瞎扯的,是胡乱引用的。我国核心价值观是著名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什么的(B站著名的驱鬼壮胆真言)。 至于孙狸是咱晋江写耽美的哪位大大……我不知道,别问我,反正她一个月写文收益能过万。(一个穷作者YY了一个大神写手马甲,心里苦……) 感谢鸡腿…【鸡腿后面的六个字省略】(冤家啊,你ID是不是要如影随形伴我一辈子啊……),十里,大川的投喂,还真的都是老伙伴,谢谢你们!开坑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 今天太激动,第一章更新时间预告,少打了个1,唉……【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更,明天开始日更,上午10点更新,一章。】   ☆、【繁华声】午夜电台   午夜十二点整。   南京阴雨绵绵,雨水在窗户上留下细长的痕迹。   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窗,玻璃窗上如银针一般的雨痕在温暖的橙色灯光中,闪烁着点点微光。   客厅没有开灯,茶几上静静放着一台手机,墙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手机屏幕中一个叫午夜繁华声的电台正播放着节奏舒缓的音乐,叮咚叮咚,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回荡着。   雨夜,单调的八音盒旋律尤为诡异。   伴着这段温柔空灵却又莫名令人发寒的旋律,亮着灯的卫生间内传来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敲击声。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冰冷的灯光下,一个瘦弱的男人侧对着门,脸上带着空洞残忍的笑意,手中高高举着沾血的擀面杖,一次又一次,向下捶打着。   卫生间的地面上,有一双苍白的脚,随着敲击颤动着,渐渐被星星点点的血迹布满。   温热的血液,在诡异的旋律中,有节奏地喷溅在卫生间的墙面上,镜面上,洗手台上。   嘭,嘭,嘭……   茶几上的手机中,旋律慢慢淡出,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邪恶的笑意,妖异的魅惑,缓缓响起:“午夜时间到。你们按照我说的做了吗?人类的心脏中,藏着很多颗种子,它们大多在阳光中长出名为虚假的面具,这些面具被虚伪的人类称为美德,称为光明之花。可这些花,掩盖着真实的你,让你虚假的活着,一辈子,就这样蜷缩在虚假冰冷的太阳下,最后无聊地死去。现在,扔掉那些虚伪的光明之花,抚摸你们鲜红色心脏中,滋润在温热血液中的黑暗种子吧。给它们你的养分。罪孽、恶毒、怨恨、嫉妒、愤懑……这些种子才是人类的本真,让它们在暗夜中,在我的话语中,舒展长大,绽出美丽的罪恶之花。释放你的本真,真实的活着,让你心中的花完全开放,让盛开的喜悦,随着你们沸腾的鲜血,炸到头皮,在头顶叫嚣着,怒吼着,让全身的毛孔张开,一起体验前所未有的高\潮……”   男人提着滴血的擀面杖,满是血污的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空洞眼睛盯着起伏的音波。他咧开嘴,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他瞳孔大张,高声尖叫着,似笑,又似哭。他对着手机上的午夜繁华声电台,喃喃道:“我做到了,午夜繁华声,你听到了吗?我做到了,我再也不用听她刺耳的讽刺了,我再也不会挨骂了,我再也不会被看不起了!我杀了她,我刚刚杀了她,我体会到了,我体会到了你说的那种快感,极致的快感!哈哈哈哈哈……对,对,我杀了人,我杀了她,杀了她……”   濒临崩溃的变态笑声回荡在黑暗的客厅,在男人凄厉的笑声中,午夜繁华声的电台里,传出一阵轻笑,笑声酥麻,如烟一样轻薄,弥漫在黑暗中,又如带刺的藤蔓,带着残忍的温柔,沿着脊背蜿蜒而上,攀附到男人身上,包裹住他。   妖异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犹如恶魔情人的枕边轻语:“你们都做到了吗?释放自己,释放自己的罪恶本真,释放那深藏在鲜红心脏中的邪恶与阴暗,让你的热血冰冻,慢慢享受恶意的恩泽。”   那个声音,轻轻的,如同叹息一般,低声笑道:“呵,被蛊惑的人心啊,真是有趣……”   清晨,北京南站。   孙狸戴着墨镜,身着款式修身的连衣裙,外披深红色风衣,拉着亮红色小行李箱,挎着闪亮亮的皮包,踩着高跟鞋迈进车站。她长发飘飘,衣带飘飘,耳朵上垂下来的一对大耳环随着豪迈的步伐晃动着。   走进候车室,孙狸取下墨镜,如同检阅军队,环视候车室的座位,顺便收割周围人类向她投来的惊艳目光。   孙狸微挑的眼角染上几分得意的笑:“果然,我是整个候车室,最美的女人!”   她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从挎包里拿出两根油条,擦掉口红,一口吞掉一半。又腾出一只手,拿出吸管,迅猛地戳开奶茶盖子,狠狠吸了一大口,舒服地眯起眼。   旁边坐着的黑框眼镜男在行李掩护下抬起手偷拍,孙狸耳朵一动,扭过脸,懒洋洋道:“拒绝拍照,更不要想着把偷拍照发微信群里编艳遇故事向你的哥们儿炫耀!”   黑框眼镜男受到了惊吓,讪讪拿起行李逃似地离开了这里。   孙狸喝光奶茶,得意自语:“狐修千年可是能看到人心的!”   肖隐来了。他背着一个灰蓝色的双肩背,穿着灰蓝色的休闲运动服,白色的运动鞋。   见到孙狸,肖隐眼睛一亮,温柔问好:“孙狸早上好,你今天很漂亮。”   孙狸十分受用。   肖隐坐到孙狸旁边,取下金丝边眼镜,从裤兜里拿出灰蓝色格子手帕轻轻擦拭,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早上喝热水了吗?”   孙狸懒懒嗯了一声。   肖隐戴上眼镜,又问:“带伞了吗?最近南京多雨。昨晚我把注意事项总结好发给大家了,你没回复,我也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孙狸微愣,过了一会儿,回答:“雨伞随处都有卖,到南京再买也来得及。”   肖隐连忙赞同:“说的是。”   他规规矩矩坐在孙狸旁边,抱着保温杯,默默喝着茶,时不时看孙狸一眼,露出微笑。   七点半时,北京南站进来一位高大帅气的男人,正是昨天上任的调查处处长师秦。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大风衣,敞着怀,胳膊下夹着一个棕色牛皮纸袋,脊背笔直,大步流星走来,风一吹,着实潇洒。   他在候车室门口收住脚步,气场十足地眯起眼睛,凌厉地目光快速扫视着候车厅。看到孙狸和肖隐后,他嘴角一歪,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所过之处,鬼气波及的区域内,无人不打冷颤。   孙狸哟了一声:“新任的鬼处长来了。”   当师秦和一个牵着小姑娘的年轻妈妈擦肩而过时,原本高高兴兴的小姑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年轻的妈妈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小女孩抽抽搭搭钻到妈妈怀里,哭着说:“害怕,冷,要爸爸……”   妈妈抱起她,哄道:“乖,别哭了,马上就要坐上高铁回家了,别怕啊。”   听到哭声,师秦满脸歉意,收起刚进门时的霸气,放轻脚步,溜着边走了过来。   孙狸笑得快喘不过气了:“知道自己一身鬼气就离小孩子远点,不然就和肖隐学习怎么收敛身上的鬼气。”   师秦无言以对。最终,他忽略了这个问题,发问:“就你俩?那个小猫和周吴呢?”   肖隐回答:“问过了,都在路上,马上到。”   孙狸见师秦没带行李,好奇:“师处,你行李呢?”   师秦指了指夹在胳膊下的扁牛皮袋。   孙狸惊叹:“这是你行李?咱出门起码要小半月啊!”   师秦眉峰一挑,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皮夹子:“我带钱了。如今的社会,出门带钱就行。现在生活购物非常之方便,缺什么去趟超市就可以解决。我们要善于利用社会发展带来的便利。这个年代,出门带大量行李就是累赘,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还有,我们是出门公干,不是搬家,行李越少越好。”   孙狸嗯嗯的点着头,脸上露出迷之微笑。   十分钟后,赵小猫来了,用播音腔招呼:“孙狸,肖隐!”   三人抬头看向门口,师秦愣住,肖隐轻轻叹了口气,孙狸吃吃笑了起来。   赵小猫拉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背着一个高出她半头的登山包,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肖隐上前,十分绅士地帮她拉行李箱。   孙狸含着吸管,眯起狐狸眼笑道:“师处,你和小猫的差异,天南地北,以后有好戏看咯!”   师秦默了片刻,搓着下巴,很是不解:“赵小猫你是要搬家吗?出差带这么多东西?”   赵小猫表情凝重,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不,这根本不够。我经过一夜的认真思考,认为出门在外不方便,又是去工作,所以忍痛舍弃了好多东西。连必须的床单被罩枕头被子这次也只带了两套,消毒液只拿了小包装。将就吧,没办法的事……”   这三大箱竟然还是精简过的行李?!师秦一副见鬼的表情。   快要检票时,周吴才到。   “检查一遍,身份证都带好了吗?孙狸的两张都带齐了?”   三只妖怪拿出身份证给周吴过目。师秦犹豫,不清楚自己要不要拿出来。   其他三只妖举着身份证看向他。   师秦只好‘入乡随俗’,掏出身份证给周吴过目。   周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身份证该换了,你看,怎么还是80年的,多不像啊!”   他把身份证还给师秦:“拿好,不要弄丢了。”   师秦接过身份证,装进内衬口袋,心想:为什么自己有种在幼儿园当小朋友的感觉?   上车后,师秦和赵小猫的座位挨着。   师秦把牛皮袋插到前面的座位袋中,端坐好,望着来往旅客,感慨祖国百年的发展变化。而赵小猫则在一旁忙得热火朝天。   她掏出纸巾,倒上酒精,认真擦着小桌板。擦完后,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两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塑料袋,展开,一左一右放地上。再然后,她从背包里抽出一桶棉签,取出三根,粘上酒精清洁手机,三遍。   所有一切卫生清洁做完,清洁工具都收好后,赵小猫伸出一根手指,用指甲尖儿戳了戳发呆的师秦。   师秦回神,巨大的背包塞进了他怀里,赵小猫抬手指了指上方的行李架:“……帮我把背包放到行李架上。”   师秦看了眼她的身高,一句话没说,接过沉重的背包,把它塞到了行李架上,刚要坐下,就听赵小猫急道:“放正它!不许歪!”   师秦顿住,侧过头看到肖隐之前帮她放的行李箱,照着那个顺序挪正背包,低头看赵小猫。   赵小猫这才满意,示意他可以了。   师秦坐下来,看她从外套口袋掏出钱包,充电宝,连接线,对齐摆正放在小桌板上,然后才安心玩起俄罗斯方块。   师秦见她把擦拭过桌板的纸巾盒棉签都放到了左边的塑料袋,好奇问:“你这两个袋子都干什么用的?”   赵小猫头也不抬,回道:“垃圾分类。可回收放右边,其他垃圾放左边。”   师秦好半天没能接上话,这个赵小猫到底是什么妖,怎么毛病讲究这么多?!   肖隐和周吴并排坐着喝茶聊天,师秦一脸纠结地看着赵小猫奋战俄罗斯方块。而坐在过道另一边的孙狸,优雅地取出手机,戴上粉红色耳机,点开电台APP,闭上眼,听起了耽美有声小说。   列车缓缓开动,载着调查处的怪胎们,离开北京,驶向南京。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小贴士:遇到鬼影啊什么的,千万不要慌,大声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或者唱国歌,唱党歌,调子昂扬的,绝对管用,相信我。   ☆、【繁华声】杀妻案(一)   题记: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李白《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高铁到达南京站后,师秦自觉帮赵小猫取行李。   登山包顶上绑着压缩睡袋,赵小猫把包背在身上,顶端高出她半个头。师秦见状,决定绅士一把,伸出手,微笑,竭力保持最佳嘴角上扬弧度,问她:“赵小猫,需要我帮你背包吗?”   赵小猫毫不领情,抬手拒绝:“师秦同志,谢谢,不需要。我不清楚你大衣多久没洗了,上面的细菌一定很多。但我的背包是出门前刷干净消过毒的,为避免我的背包被你身上的细菌污染,我不得不拒绝你的好意。还有,你笑得很假。”   师秦抚摸着身上这件他所有衣服中价格最高版型最令他满意的风衣,嘴角立刻耷拉下去,语气阴森道:“赵小猫同志,行李架上的细菌也很多,空气中的细菌更是无处不在。如果你介意这些细菌,我建议你买个防毒面具或者干脆不要出门。”   好在孙狸招呼赵小猫商量南京旅游攻略,赵小猫才没和师秦就细菌与清洁问题继续友好探讨下去。   师秦目送她背着大包离开,表情异常纠结:“她是猫妖吗?怎么这么多事?心智是不是没修炼好?还是哪家的消毒水成精了?白猫牌洗洁精?洁癖成这样还能工作吗?”   周吴笑眯眯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习惯就好。她并不是持续性洁癖,只是间歇性洁癖,什么时候洁癖,是根据她自己的思维来判断,你要慢慢去习惯她。你看,肖隐帮她拉行李箱一点事都没有。”   师秦趁机打听:“您知道她原身是什么吗?是猫吗?是猫我就原谅她。”   周吴哈哈笑了,摇头道:“她不是,当初登记这些工作人员的籍贯原形时,我们问过她是不是猫妖,她说不是。”   “那她是?”   周吴慢悠悠道:“不知师处长有没有听过我们二十九处的三不问。一不问孙狸的笔名,二不问赵小猫的原形,三不问肖隐的性向。这三不问,也不是不能问,而是你问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告诉你,还不如不问。若是好奇心实在过于强烈,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会更好。”   师秦默默震惊中,不说前两条,这个第三条肖隐的性向……信息量好大!   师秦夹着他的牛皮纸袋,跟着周吴出站,边走边聊:“周老师,您知道赵小猫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问过,听说当年大扫盲时,很多人建议她改过。”周吴笑了笑,“但她自己认为,赵乃百家姓之首,小猫是她成形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凡事应该争第一,所以拒绝改名。”   周吴笑完,轻声说道:“有时候观察这些小妖怪在人类社会的生活习性,揣摩他们的思维方式,还是很有意思的。”   师秦默然。   这话说的,跟你不是妖怪一样。   肖隐一直替赵小猫拉着行李箱,快出站才想起两位男同胞,回头见师秦和周吴一边走一边聊,他退回来低声问周吴:“周老师,我们现在在南京,您要到梅园纪念馆看看吗?”   周吴摇头,笑了笑:“若是路过了,就去看看,不顺路就不必特意去。现在的我也记不起什么旧事了,一切都陌生的很,随缘便是。身为国家的工作人员,大家出差在外,还是要以工作为重,把精力都放在解决案件上才是。”   肖隐点头称是。   师秦听到梅园纪念馆,想起老部长的话,二十九处的编外人员周吴非妖非鬼,是当年在中央工作的小妖们对一位故人的念得以聚成的人身。   故人?哪位故人?莫非是……一个赫赫有名家喻户晓的伟人名字出现在师秦的脑海中。   师秦内心暗惊,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不过,他脚步放轻了很多,再看向周吴时,目光也多了些敬意。   南京特调办事处前来接站的工作人员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小个子男人。皮肤白净细腻,骨架小,窄肩,鹅蛋脸,眉目清秀五官阴柔,颇有古典美人的韵味。   他站在门口,离老远就见到了人群中朝这边来缓缓而来的妖气与鬼气。灰西装连忙跑来,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是中央来的同志吧,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我是南京特殊案件调查科的负责人江陵渡,负责接待各位,在南京期间,大家若有什么意见问题,都可以问我。”   师秦与他握手,江陵渡的手又软又小。师秦微愣,道:“你好,我们是中央特殊案件调查处巡视组,在南京的这段时间麻烦您照顾了。”   大家纷纷报上名字,同江陵渡问好。   轮到赵小猫时,赵小猫眨了眨大眼,哎哟了一声,好奇地问江陵渡:“女妖男形?你是都城妖吧。南京六朝都城,古韵悠长,按理说都城妖能修得完身。女身比男身完整,所以你应该是女身才是,怎么反以男形示人?”   师秦吃惊地看着江陵渡,怪不得刚刚握手时,总觉得不对。   他又看了眼孙狸,心道:“这些妖都什么毛病?难道也存在性别认知障碍?”   哪知江陵渡摆了摆手,歉意道:“赵副处长博学多识,我确实是城妖,有千年都城历史的城妖都是女身,我也不例外。只是,如今的社会,对外出工作的女性歧视诸多,晋升的条条框框也多,女身工作不方便。考虑到工作测评政绩考核,为了不让性别拖累工资,只好以男形示人。”   众人皆沉默不语。   片刻后,孙狸呵呵笑了起来,侧头对周吴眨眼:“周老师瞧见了吧,也只有中央还觉得男女都一样。我们这些妖都知道,要想在人类社会正经干点工作,得到公平对待,男身可比女身要轻松得多。要我说,这几年的平等宣传,还不如刚建国那会儿,地方的女同志们在外工作的,都很不容易。”   师秦上下打量着孙狸,挑眉:“孙狸,你以女身参加工作,说这话……合适吗?”   孙狸翻了个妩媚的白眼:“怎么不合适。你没听赵小猫说吗?我们妖都知道,自古以来,女身才是进化完整的形态,我以女身参加工作是因为我女身比男身厉害。也就你们人类才会吹嘘男人在外顶天立地,大事男为主,呵,我就不理解了,男身耐力生命力都不如女身,如何能顶天立地来做主?可笑。”   众人又是沉默。   师秦噎了半晌,憋出两个字:“……受教。”   江陵渡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不是不是,组织上给安排工作已经很好了,我很知足,我刚刚不是提意见也不是要争议,大家不要较真。那什么……各位跟我来吧。我看现在还早,也不知道你们都吃了没。因为看守所离这里不远,我就擅自安排大家先去提审,之后吃饭。大家饮食方面有什么忌口,对食材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待会儿我安排午饭时注意一下。”   江陵渡开了辆白色商务,众人坐上车,孙狸艳羡道:“城妖,你们南京调查科挺有钱啊!果然地方福利要比中央强,车是单位安排的吗?”   江陵渡脸红道:“哪里哪里,车是我借我家那位的。他家中经商,略有薄产,昨日我跟他说要接中央来的同志,他就把车借我了。大家把安全带系好,我要开车了。”   听他提到家属,孙狸来了精神,扣上安全带,追问道:“你家那位什么妖?怎么弄来的身份,怎么能光明正大经商?后台挺硬啊!”   江陵渡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黑户也没有走后门,他不是公职人员,也不是妖,只是寄居灵,生来就有正常人类身份,他父母多年经商,起点高罢了。投胎运气好,哈哈。”   “你俩相处几年了?”   江陵渡想起丈夫,笑容温柔:“八年了,七年之痒都过了,回头想想,一路走来感慨颇多。”   孙狸狐狸眼闪闪发光,掏出粉红色小本本,咬掉笔帽奋笔疾书。   赵小猫在玩俄罗斯方块,瞥见孙狸兴奋地唰唰写字,问她:“你又来灵感了?”   孙狸含着笔帽猛点头,含糊不清道:“温润如玉公务员和商业巨子精英男,这一对儿,你觉得带感吗?我手头这本快完结了,下本可以考虑。”   赵小猫消掉一排方块,好心情道:“不懂,反正不戳我。我喜欢狗血文,职业无所谓,主要看性格,作天作地和锯嘴葫芦,或者就是双痞子组合,你流氓我比你更流氓。最好强强联合,职业搭档,对手变情人。”   孙狸拒绝:“现在不流行这种。算了,也不问你意见了,你代表不了大众。”   师秦忍了许久,终于出声:“孙狸,赵小猫,我们能聊工作吗?还有,孙狸你不要把心思都用在副业上,我们现在是去提审,是工作时间!”   又是一阵沉默。   江陵渡连忙自我谴责:“是我的错,一直聊私事,都忘了说这次的案件了。”   他清了清嗓子,讲道:“犯罪嫌疑人常某是普通人类,31岁,无业。3月8日国际妇女节那天夜晚,犯罪嫌疑人先后用冰冻的鱼,莲蓬头,擀面杖,锤击自己妻子的头部胸部,致其死亡。9日清晨被邻居发现后报警。从现场血肉模糊的尸体,尤其是碎成肉泥血汤的头部来看,犯罪嫌疑人行凶时应该处于极度兴奋状态。警方对犯罪嫌疑人实施抓捕时,他没有反抗行为,作案工具都在现场,也承认人是自己杀的。后经检测,常某作案时没有吸毒,也无吸毒史。”   赵小猫玩着游戏,头都不抬,问江陵渡:“如此简单的案件,一目了然的凶手,请我们来的意义何在?”   江陵渡道:“提审时,我们特调科的工作人员发现他身上有很微弱的妖气,当时他双目赤红,问答困难,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真实之花,邪恶高/潮,因此,我们怀疑他可能被某个妖邪附身过。”   赵小猫哦了一声。   肖隐问江陵渡:“所以,我们这次的工作,是查证犯罪嫌疑人是否有被妖邪附身?”   江陵渡点头:“南京这里注册登记的常住妖鬼为三百一十七,青奥会结束后,流动妖鬼的数量多了起来,不守规则四处作乱的妖鬼明显也多了。不论人类如何定义,我认为社会发展核心是稳,为求稳,我们必须重视每一件可能和妖鬼有关的案件。三月八日的常某杀妻案,常某的罪行会依照人类法律独立宣判,但常某若真的被妖附过身或者和妖鬼接触过,那么,不管那个妖是否和这次案件有关,我们都要弄明白他是谁,从哪来,目的何在,是否在办事处登记过,是否属于南京的合法居住者。我是城妖,我的职责是守护这座城,清除一切安全隐患。”   江陵渡神色认真,语气正经。   赵小猫打了个哈欠,缓声道:“孙狸,你去提审。”   孙狸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摆正神色,对江陵渡说:“我是昆仑狐,修千年,能观人心。等会儿就由我去提审那个杀妻的人类。”   “辛苦您了,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九处的各位,平静的生活要结束了,摆正心态,好好工作吧。 预感自己要开始忙工作的孙狸,打开晋江,进入后台,请假。 评论区一片哀嚎,大大,说好的日更呢?!! PS:有个bug,江陵渡之前叫江钟山,取自南京依江和钟山而建,后来觉得这个名字太容易联想起孙中山先生,就改成了江陵渡。但有些没改完,检查时也没看到。感谢板牙细心找bug,自从跟板牙讲了我的心理阴影后,板牙一直都在帮我检查错别字和bug,感谢感谢。 以及,感谢巫觋和哈克神龙的雷,感谢大家。   ☆、【繁华声】杀妻案(二)   赵小猫跟着孙狸进审讯室,抬起眼皮,懒懒看了一眼嫌疑犯便转身出来,站在门口指了指审讯室,对肖隐说:“肖隐,你进去做笔录。”   肖隐问:“看不出妖气吗?”   赵小猫点头:“身上没见到妖气,应该是已经消退了。所以肯定不是附身,若是被妖附身,妖气残留在人身上的时间可以留存数月。再者说,能附身的妖怪总共也就那几个,一只手数的过来,而且这些妖现在身在何处,我比谁都清楚。你跟孙狸问问情况,问完再说。”   肖隐点头,从江陵渡手中接过笔录本,一起进了审讯室。   赵小猫捧着手机,眼睛不离屏幕,慢吞吞走过来,瞥了一眼位置,挨着周吴坐下,和师秦之间空了一个座位。   师秦的内心顿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委屈得很。他倒是很想融进二十九处,可难度实在太大了。其他成员还好,但赵小猫似乎很嫌弃他,现在已经公然隔离他了。   周吴见了,抬头对他笑了笑,说道:“师处长坐过来吧,离那么远,都不好和你聊天。”   赵小猫本想反对,然而看了眼周吴,决定妥协。她伸出手指,指甲尖儿点了点旁边的座位,拖腔道:“师处长,你坐过来啊!”   言下之意,周吴都开口让你过来了,你敢不照做?   师秦这下不坐过去都不行了。他深深以为,部长说的并不准确,周吴哪里只是这群妖怪们的精神导师,他简直是二十九处的精神领袖啊!   二十九处的处长,其实应该是周吴吧?   师秦坐过去,思虑了很久,决定问一下周吴:“周老师,我来二十九处之前,首长跟我说过,您是一位故人的念。这个念……我不是很懂,是思念的意思吗?”   周吴笑道:“大概是吧,这还要问小猫,我其实也不太懂。”   赵小猫玩着游戏,手指飞快,头也不抬地答道:“基本就是你们理解的这个意思。不过光有你们人类的思念不行,你们人类的念再强烈也不能成形,还得是我念着他才行。”   师秦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看向周吴,尊敬道:“周……老师,您好。今天听肖隐提起梅园,我就觉得应该是您,我……我五二年的时候有幸和您见过一面,不知您还记得吗?我一直很敬佩您……您去世时,我在云南公干,接到消息那天,我……”   话到最后,师秦竟然有点哽咽。   赵小猫对着手机屏笑了出声,摇了摇脑袋,一声叹息。   周吴笑眯眯道:“师处长,不必这样。我只是周吴。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真的不必这样。”   师秦眼泪都要出来了,然而被赵小猫的一句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周吴只是他的念聚成的新生,是念的寄托,有相似之处,但不是他本人。所以,你要真想哭,我住的小区门口种的有海棠花,回北京我请你过去,对着海棠树你想怎么哭都行,我绝对不笑你。”   周吴温柔笑了起来:“师处长,坐下吧。收拾收拾情绪,回北京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海棠花。”   师秦坐了下来,一腔思念没能倾泻出去,憋的胸口生疼。   审讯室里,孙狸坐到嫌疑犯面前,顿了一下,秀眉皱起。   肖隐察觉到她的表情,看了眼双眼发光,一脸痴汉模样的嫌疑犯,手中的笔停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孙狸轻叹一声,决定打断嫌疑犯现在正在进行的龌龊想法,开口问道:“你杀了你的妻子,因为什么?”   随着这句问话,嫌疑犯的心中出现了妻子的形象。   孙狸眯起狐狸眼,费力地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   亮着灯的厨房,穿着粉色碎花家居服的女人正在刷碗,哗哗的水声和她说的话混合在一起传进自己的耳朵。   “别人家过个三八妇女节,都知道疼自己老婆,带着老婆下个馆子买束花,就我,啊,我忙了一天了,回到家我男人没一点表示,家里乱的跟猪窝一样,脏衣服堆得老高等着我来洗,进了门我家男人第一句话是‘你可算回来了,赶紧做饭去’哦,我嫁给你就是当厨子当保姆当取款机是吧?不说让你心疼我养活我了,你出门找个工作赚钱养活你自己不行吗?打游戏打游戏,你就知道天天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不是电脑就是手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烟灰缸放沙发上!懒的连灯都不开,还要脸吗?说着你还不动,滚过来把冰箱里的鱼拿出来!想吃还不动手拿出来,今晚不化冰,你明天吃屁去!”   嫌疑犯退出游戏界面,看了眼时间,点开了电台app,把手机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场景换了。入目,是冰箱冷冻层里的一条大鲤鱼,它被牢牢冻在冰中,嫌疑犯用手抠了抠,鱼纹丝不动,他索性把冷冻室里的抽屉抽出来,使劲摔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反复摔打着抽屉。   女人气愤地摔了手中的碗:“你骂什么!你还有脸骂是吧?现在让你干点活儿是不是还要求着你哄着你啊?你当你是大爷?你有什么脸当大爷?!你冲鱼发什么脾气!”   男人没有停下,他上了脚,鲤鱼周围的冰碎了一些,男人弯腰拾起冰冻的鱼,扔在了菜板上。   女人尖叫起来:“你个猪脑子!能这么扔吗?叫你干点活你却来给我添乱,你妈怎么把你养大的,常识都不懂!菜板我刚刷干净!”   视线转到了女人的脸上。   她竖着眉毛,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卷发黏在脸两边。她语速很快,叉着腰埋怨男人:“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嫁你!要不是家里见天催婚说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再不结就一辈子没着落,我犯得着现在又是出去挣钱又是回来伺候你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乐意过咱俩明天就上法院离婚去!你以为我乐意过这种日子?!要钱没有要脸也没有什么都不干成天就知道打游戏,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画面静止了。   下一秒,男人举起菜板上的鱼,快速连续疯了一般砸着女人的头。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而女人没发出任何声音就倒在了地上。男人骑坐在她的身上,嘴里嘀嘀咕咕。   “老子要有钱,老子还会娶你这个三八?!要是有钱,你们这些女人早他妈一个个贴上来,还用听你个老三八叽叽歪歪,那么大年纪嫁不出去,要不是老子,你看那个男人愿意娶你,死三八!”   男人砸累了,像狗一样大口喘着气,他拽着女人的脚,把她拖到了浴室,扯下莲蓬头,打开热水。   “来,你不是喜欢烫头吗?来,老子给你烫!烫死你个狗头!”   画面不堪入目,孙狸脸色苍白,强忍住不适,继续看下去。   漆黑的客厅内,手机电台里传来八音盒的声音。   男人嘴里哼着调子,转身到厨房拿起擀面杖,回到卫生间,一脚踏上女人的胸,举起擀面杖,一下一下砸着。   “爽!爽!老子现在是真爽!”   孙狸闭上眼,缓了情绪,继续问:“你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或者,奇怪的东西?”   她睁开眼,继续看向嫌犯。   画面中快速闪过很多人,有街口残疾的乞丐,有嫌犯偶然遇到的癫痫患者,有邻居家坐在楼道门口,只会傻笑的痴傻小姑娘。   嫌疑犯想起邻居家那个弱智的小姑娘,画面又突然变为他的性幻想,就如刚见到孙狸时,他的内心所想一样。   孙狸呼出一口气,错开了视线。   “你最近有和奇怪的人接触过吗?”   画面快速闪现犯罪嫌疑人近期来的活动,他一直待在家中,玩游戏看片,之后,又因为想起了看过的一些图片影片,画面再次回到了性幻想。   孙狸拍碎了旁边的水杯。   江陵渡吓了一跳。   “我问不下去了……”孙狸转过头,无奈地看着肖隐,“我就不应该修千年观人心……”   肖隐敲了敲手中的笔录本,示意她不要在审问期间说无关的话。   孙狸闭了闭眼,下结论:“嫌疑犯没有同特殊人员接触的迹象。”   江陵渡道:“可是……我们真的有在他的身上见到过妖气。”   孙狸接过笔录本,签上名字,示意江陵渡跟她出去说。   见到他们出来,周吴询问情况。   孙狸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一脑门汗珠,坐在椅子上,接过肖隐递过来的温水,摇了摇手。   肖隐道:“让她歇一下,我来说情况吧。”   赵小猫关掉游戏,接过笔录本扫了一眼,淡淡道:“肯定是没有情况。”   肖隐点头:“嫌疑人作案,应该和妖没有直接关系。”   江陵渡有些着急:“我们是真的看到他身上的妖气了,虽然不强烈,但是真的有,千真万确。我们调查科的同事都能作证,亲眼所见。”   孙狸摇头:“可他杀妻却和妖邪无关,我认为是他个人行为。因为整个过程全是他一个人,我敢肯定他是清醒的,没有被附身。”   江陵渡愣了几秒,语气低落:“您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件,和我们妖无关?”   孙狸点头:“虽然你态度认真值得肯定,但这次事件和妖应该没有多大联系。我在想,会不会只是他和妖擦肩而过,粘上的妖气?”   江陵渡不再出声。   赵小猫突然说道:“若是与妖擦肩而过,沾染上的妖气,通常来说只在人身上停留一两分钟。城妖我问你,你们看到的,他身上的妖气是什么样子的?”   江陵渡道:“淡淡的……说来也奇怪,妖气只在头部附近漂浮,持续时间有一天多,我们是9号上午抓捕的他,能察觉到的妖气10号晚上才消失。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还是认为,这次的案件和妖有关。”   赵小猫托着下巴思考片刻,道:“那好,我帮你查就是了。你把南京注册登记的妖鬼名册拿给我看,我们帮你一个个调查。”   师秦默默举手:“我能问个问题吗?你们说这种什么妖气,残留时间……都有根据?”   “有,科学根据。”赵小猫摆出学霸姿态,仰着下巴看着他,“都是阴司百科有记载的。”   一直缓神的孙狸突然抬头,道:“不对!查,一定要查清楚,我刚刚想起,犯罪嫌疑人这些天一直在家没有外出,不可能与妖有接触,所以他身上的妖气绝对不会是和妖擦肩而过沾染上的。”   赵小猫吩咐道:“江陵渡,去拿你们南京的名册。肖隐,你陪孙狸去值班室休息,随时待命,拿到名单后我们去走访调查。周老师你坐在这里别乱跑,师秦……”   师秦直起腰,等她安排工作。   赵小猫翻了个白眼:“师秦你也坐着吧。”   她收起手机,嘟哝道:“反正到干活时,只能指望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少说多干才是硬道理(存稿中)。   ☆、【繁华声】另一起凶杀案   “好,照我说的行动吧!江陵渡,你把嫌疑犯的基本资料准备一份给我。”赵小猫说道。   师秦拽住了赵小猫脑袋后面的连衣帽,把她拉了回来。   空气突然安静,赵小猫沉下脸,江陵渡刹住脚,愣愣地看着他俩。   “不是,赵小猫,我差点被你唬住了。但我仔细想了想,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师秦松开手,疑惑不已,“你说的要查,是想怎么查?孙狸肖隐可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而你连初步判断都不给就突然说要行动,我有点听不懂。所以,你能告诉我,你打算上哪里查这个在嫌疑犯身上留下妖气的妖?”   “一个个问啊!”赵小猫一双大眼里满是认真,语气理所当然,“等江陵渡把妖怪名册拿过来,我们就按照上面登记的地址,找出南京所有的妖,一个一个的问。”   “问什么?”   赵小猫表情很是奇怪,她好像真的不明白如此简单的方法,师秦为什么不懂。   赵小猫语气中带着同情,对师秦解释道:“就问他们是不是接触过这个人类,如果没有,再问他们知不知道有哪个狐妖鬼怪接触过这个人类。南京一共也就三百来只妖,我们出差又不赶时间,总会问出来的。”   师秦盯着她发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说实话,刚刚赵小猫的一番工作安排,颇有几分领导的样子,乍一听,很是靠谱,可不能仔细想,一想就脑袋疼。   怪不得赵小猫刚刚安排工作时,除了江陵渡,二十九处的几只妖半点反应都没。   师秦笑了。   赵小猫见他笑,立刻板起脸,声音都沉了几分:“你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好吗,笑什么?”   师秦点头:“你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这个我总感觉不靠谱。”   赵小猫反问:“那你跟我说,还有什么方法可用,什么方法靠谱?”   师秦摇头表示不知:“我说不上来。不过你的办法会不会太麻烦了?一个个查,你要问到什么时候? ”   赵小猫哼了一声,回头问孙狸:“孙狸,你敢肯定嫌疑犯杀人的过程中没有妖的参与,杀妻是他一人所为吗?”   孙狸谨慎点头:“从我看到的来说,嫌疑犯残杀妻子应该是他个人行为。”   赵小猫转过头,仰脸看着师秦:“师处长,你不是要我的初步判断吗?根据孙狸对嫌疑犯的审问,我们已经知道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与妖无关。意思就是,现在我们要查的东西,不是杀人犯法的妖,和人命关天四个字也没有什么联系,因而,我们不赶时间,查一天也可,两天也行,就是给江陵渡一个交代。我们这次的调查目的是排查出哪只妖和嫌犯有来往,以及为什么会和嫌疑犯来往,这种慢慢查就行。孙狸也说过,嫌疑犯基本都待在家里,那么,他肯定不会接触到外来的妖。所以,我们调查目前居住在南京的三百多只妖,总会查到的。一个个查问的办法虽然笨,但却是有效的。”   听了这番话,师秦又觉得赵小猫的安排颇有几分道理。   根据南京常住妖鬼登记名册,赵小猫重新分配了任务。   “鼓楼,江宁,秦淮,这些人多妖鬼分散的区域由我去问。栖霞玄武雨花台六合,肖隐和孙狸负责查问。建邺区水下的那些……暂且不管,我们先把地面上的清查一遍。”   肖隐和孙狸收到任务,拿着誊写好的名册先行一步。   赵小猫拿着另一部分名册,对照着嫌疑人的住所,扭头交待江陵渡:“你开车,我们先去江宁区。”   师秦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去,就听周吴开口道:“小猫,叫上师处长一起去吧,万一遇上人了,让他去沟通会比你们好一点。”   赵小猫只好勾勾手指:“好吧,师秦你就跟着我,不懂就问,不要擅自行动。”   师秦小声跟周吴道谢,夹着牛皮纸袋跟着赵小猫上了车。   坐上车,师秦像个实习生一样,轻声细语问赵小猫:“我们第一站去哪?”   赵小猫没有回答他,反手就把名册扔进他怀里:“自己看。”   师秦接住名册,翻开一看,着实吃惊。   名册全称为南京市特殊居民名册,登记的内容很齐全。需要填写的有原形,注册姓名,居住地址,工作单位,联系方式,身份证使用时间,是否在五年内更换过证件,以及其他情况。   一页十五个,师秦大致翻看了一下,居住地址在江宁区的有一页不到半,工作单位多为超市或者饭店。   整本翻完,师秦发现,这些妖的职业大多与餐饮业有关,只有一个是学生,在鼓楼区某著名大学读大三,被标记为特殊情况。   师秦沉思许久,好奇问道:“为什么这些妖多是在饭店工作?”   赵小猫道:“饭店烟火味重,人类流动数量大,人间的味道最浓,可以遮盖妖气,更好的融入人类生活。”   提起妖气,师秦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之前你说我身上有鬼气。来南京时,孙狸跟我说,我可以跟肖隐学习如何控制鬼气……这个我有些不太明白,能详细讲讲吗?你们妖能控制自己的身上的妖气?”   赵小猫连白眼都懒的翻,慢悠悠道:“妖是妖,鬼是鬼,鬼修是鬼修。概念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肖隐是鬼修,说白了,就是有理想有抱负的鬼,他死后在阴司练了百年,成功做了鬼差,算是资质上佳,所以你俩不能比。你要想达到肖隐那种能够收敛自己鬼气的水平,起码要练五百年。”   师秦沉默。   赵小猫接着讲道:“至于你说的气。实际上,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气息,活着是活气,死了是鬼气,你这种不人不鬼的,我活了三千多年,也是头一回见。气这种东西,都是专属的。妖能看出人气妖气鬼气,鬼虽不能看到,但也能察觉到这几种气,而我则能分辨出这些气是谁的,它是什么妖什么鬼留下的。但你们人类,则对气这东西一窍不通。”   听她说她能分辨出具体的气,江陵渡震惊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赵小猫单手玩着游戏,垂着眼皮继续说道:“其实,你们人类若是留心,也能感觉出自己的气息味道或者是亲人的气息和味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床单枕头包括常用的东西,都会沾染上他的气味,人类的气,散发源是头发,因此有的人类能闻出枕头是不是自己的。我经常看到网上有抱怨和室友不合,气场格格不入的帖子,其实这个不合,指的就是气的不合。每个人有他专属的气味,他的身心都会本能的亲近与自己有相近气味的人,或是自己喜欢的气味,抑或是能带来安全感或者是刺激的气味。人气旺的,影响范围就广。你们也是有大众喜好的,比如网上有时候会让你们选最亲切的明星,也就是这个意思,说是根据直觉或者眼睛来选,其实本质上都是气的选择。”   师秦道:“确实有点道理,我能感觉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因为发现靠近我的人都会觉得冷,若是碰到小孩子,他们基本都会哭闹。这么看来,应该是被我身上的气给吓的。”   “那是因为你身上的鬼气。”赵小猫伸了个懒腰,慢声道,“小孩子容易被鬼气惊到。不过你这张死气沉沉笑起来跟中风一样的脸,就是没鬼气,吓哭孩子也很正常。”   师秦突然顿悟,赵小猫应该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心智没有修炼好的妖。因为会拐着弯讽刺人的妖不仅不会笨,甚至有可能早已练就大智若愚的状态。   师秦决定忽视她的讽刺,继续求学:“你刚刚说,你看身上的气就能知道它具体是哪个妖哪个鬼,那你看,我身上的鬼气,从哪来?”   赵小猫道:“阴司。”   “嗯?”   “阴司。”赵小猫唇角带笑,“师秦,你当年一定是已经死了。你到过阴司,身上的鬼气不是自己的,而是阴司的。万物生灵死后必归阴司,只能进不得出。肖隐,甚至是我,想从阴司到地面上来,也必须在阴司边界的山海处修出新的人身。而你……”   不知为何,赵小猫的停顿,令师秦头皮一阵麻。   江陵渡的车慢慢停下:“到了。”   赵小猫关掉手机,乌黑的眼睛看向师秦:“师秦,你的来历,我很感兴趣。”   师秦陪着赵小猫和江陵渡走访了江宁区以及鼓楼区的妖,那些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见到南京特调科的工作人员,十分热情,有问必答,还有留吃饭的。   等见完鼓楼区那个混进大学读大三的妖,已经是晚上八点。   据江陵渡介绍,那只大学生妖是南京市的重点培养对象。因为上级认为,妖寿命长,若是有心学习,并且成绩不错,大约是可以在未来为国家做出重大科研贡献的。   江陵渡滔滔不绝的讲,赵小猫心不在焉的听。   她神情恍惚双眼出神,在江陵渡换口气的间隙,终于逮到机会,殷切问道:“小粉桥猪蹄是在这附近吗?”   “啊?”   赵小猫馋巴巴道:“小粉桥猪蹄,我想去吃小粉桥猪蹄。”   江陵渡哦了一声,说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先去取个钱。刚刚给车加了油,现金好像不太够。”   师秦从牛皮纸袋里掏出钱夹子,说道:“不用麻烦了,我这里带的有现金,店在哪,我们抓紧过去,现在就吃,越早吃到越好……”   赵小猫看了眼师秦,目露赞许。   师秦迎着她的赞许目光,顶着巨大的压力,把话说完:“早吃完,早去下一个区……工作。”   十二点整。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返回市区的路上。   搁在仪表盘上方的手机里,传出汩汩水声,接着,是一段柔和轻缓的旋律。   司机随着这段旋律轻声哼着,旋律淡出后,一个沙哑低缓的声音缓缓响起,如烟一般,萦绕在耳边:“午夜时间到,欢迎收听午夜繁华声。我想知道,你养在心里蠢蠢欲动的花,都开了吗?”   司机点上烟,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呢,我要找个好肥料养花。”   一支烟即将燃尽,司机见到了道路旁,一个穿白色呢绒大衣的年轻女孩子招手。   司机掐灭香烟,摇下车窗:“去哪?”   年轻女孩子五官小巧,齐刘海儿,礼貌笑着问道:“师傅,机械厂去吗?”   笑起来,原本平凡无奇的五官也跟着明艳了些许。   司机手指动了动,低声道:“去,上车。”   “荀子的观点,叫做化性起伪,人之初,性本恶。然而,为了集体社会的稳定,有群居习性的人类就不得不把自己恶的本性用驯化的方式压下去,把自己用礼仪文明伪装起来,这就是化性起伪……一个人从生到死,都无法释放自己的本性,被当权者,上位者驯化为没有个性的羔羊,多么可悲……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你们,不要被规则套上枷锁,要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做自由的自己,让心中最美丽最真实的花,灿烂盛开……”   年轻的女孩越听越不对劲:“师父,你这是听的什么啊?广播剧吗?”   司机没有回答。   车奔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我尽量保证日更,每天上午10点更新,不着急,着急的……试试攒文一口气看一篇。分为四篇,第一篇是南京,每篇大概会有5到6万字,嗯,算下来应该是二十天一篇这样。ˊ_>ˋ晚10点打卡,改了个病句,又改了几句话,只是修改,不是更新。   ☆、【繁华声】抛尸案   吃完晚饭,周吴和南京特调科的值班人员聊天,值班室的工作人员边聊边整理今天的审问笔录。   “中央的领导们是说这次案件和我们妖没什么关系了吗?”工作人员翻开笔录,道,“若是无关,这个我就直接归档封存了。”   周吴点头:“应该无关,但是还存在疑点,所以需要处长他们去走访调查。”   工作人员抬起头,将笔录递给周吴:“你看这个笔录,我觉得好像不太严谨。”   他指着笔录说道:“孙狸只问了三个问题,分别是,问嫌疑犯杀人的理由,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人或东西,有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   周吴默不作声,一脸严肃地接过笔录本。   工作人员羞涩问道:“我可以说出自己的看法吗?”   周吴微笑:“当然,你说。”   工作人员道:“我觉得,审讯员提出的问题,并没有什么价值。”   他从手边的书抽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我们进行培训时,我记的课堂笔记。”他说道,“这次审讯,后两个问题意义不大。首先,我们有规定,妖在人类世界生存,就必须努力保持常人形态,普通不引人瞩目是最根本的。所以第二个问题,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或东西,其实是没有审问价值的问题……其次,第三个问题与第二个问题,从本质上来看是重复的。还有,嫌犯身上带有妖气,我们最应该审问的是他杀人前后都干了什么。杀人前是否正常,都在做什么?杀人之后到被逮捕之前这段时期,他又做了什么?我认为这两个问题是必不可少的。”   周吴皱起眉头。   工作人员停了下来,小声道歉:“我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周吴看着手中的笔录,脸颊发烫,他抬起头,歉意道:“你说的很好,是我们工作不认真,业务水平不熟练,审问不严谨。我这就给孙狸他们联系,让他们回来重审。”   肖隐和孙狸两个人划分了负责区,分头走访。肖隐结束调查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他沿着路边慢慢走着,给孙狸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肖隐问她:“你那头结束了吗?”   孙狸那边的信号不好,断断续续,肖隐只听到她说:“我……工厂……宿舍,刚出来……路口等我。”   “哪个路口?”   “……路口……喂喂?破电话也……信号太差……”   肖隐无奈道:“我给你发短信,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走路小心点。”   身后,两束亮光由远及近。   肖隐回头,发现是辆打着亮着空车标志灯的出租车,连忙招手。   车慢慢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浓烈的烟味异常刺鼻,肖隐微微皱了眉。   司机双目赤红,像是在亢奋状态。他上下打量了肖隐,视线在他的嘴角处停留了会儿,动了动喉结,哑着嗓子问他:“去哪?”   肖隐收起电话,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低声道:“市区。”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发动车,问道:“刚下班?”   肖隐嗯了一声。   司机道:“什么工作?挺不容易的,很辛苦吧?”   肖隐看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文质彬彬道:“没有不辛苦的工作,大家都一样。”   车内除了烟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若隐若现的妖气。   肖隐能感觉到,这些味道,还很新鲜。   他低下头,捏起了座椅上的一缕长发。   “师傅,上一位乘客,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吧。”   过了好久,司机才出声:“上一个……对,是个女孩子,你怎么知道的?”   肖隐笑道:“我旁边有好多她的头发,好多。”   司机假笑道:“这女人啊,尤其是长头发的女人,头发是走到哪里就掉到哪里,你也别介意。我刚拉完客,没顾得上打扫……”   肖隐道:“师傅,上一位女乘客,是受伤了吗?”   司机默不作声,车速快了起来。   肖隐道:“您这车里,有血腥味。”   司机声调高了起来,笑着回答:“小伙子,我这次不收你钱,你看行不行?主要是刚刚没跟你说,我上一个啊,拉的是个孕妇,晦气,怕说出来,你就不坐我车了。”   肖隐也笑了,他的眼镜在闪烁的路灯中,遮住了双眼中的鬼气。   他轻声说道:“你的谎话,骗人可以,骗鬼,是骗不过的。”   车内的温度骤然直降,肖隐摘下眼镜,眼睛在光线昏暗的车内,发出幽光。   司机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大叫了一声:“妈呀!”   空旷的道路上,这辆出租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孙狸从工厂的员工宿舍楼出来,举着手机,边走边看信号:“信号这么差,真是耽误事。”   再抬头,孙狸一声长叹:“这是……哪啊?”   她又迷路了。   难道自己从员工宿舍楼出来时,走反了方向?早知道就让那只小妖精送送她了。   孙狸在这片规划杂乱,道路复杂,又没有路灯的区域内到处乱走,到最后,急的尾巴都出来了。   再看手机,依然没信号,电话打不出,短信也收不住。   孙狸哀叹:“这是天要亡我!我干了什么缺德事,老天要这么对我……”   手机没有多少电量了,她不能开手电筒。   但是,她怕黑啊!   孙狸两眼泪汪汪,啃着指甲,迷迷糊糊地走着。   空气渐渐变得湿冷。   孙狸知道,这是天要下雨。   一阵小风吹来,夹杂着雨的气息。孙狸委屈道:“早知道就和他一起了……”   起码肖隐不是路痴,不会迷路,也不怕黑。   她七拐八拐,拐到一条小路上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孙狸激动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开心地拿出手机,发现是周吴打来的,更是感动地想哭。   孙狸哆里哆嗦按下接听键,撒娇道:“喂——周老师!我迷路了,怎么办呀?”   周吴微微叹息:“大姑娘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肖隐呢?”   孙狸委屈道:“我没和他在一起,我们分开走访了,为了提高效率……”   周吴又是一声叹息:“效率提高了吗?”   孙狸拖长音道:“没有。而且我还把自己弄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   周吴忧愁道:“孙狸啊,南京特调科的同志刚刚给了点建议,你上午对杀妻犯的审讯存在一些问题,我是想,你回来根据人家的建议指导,再审一次。”   孙狸这下不撒娇了,她摆正神色,问道:“存在什么问题?是说我审的不合格吗?”   “是啊,大姑娘。你上午就问了三个问题,第二个第三个问题意思是重复的,对判断案件性质不起作用。”   孙狸又开始啃指甲,她紧张道:“周老师,你……你能不能先别跟小猫说,我现在就问路,尽早赶回去。”   周吴语气慈祥:“没事,不要着急,就是重新审一次,让这里的同事指导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别慌啊!”   孙狸挂了电话,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然而,迎面而来的风,却让她再次停下脚步。   她注视着不远处无人打理野草横生的草丛,沉声道:“血腥味……鬼气?是新鬼?”   孙狸快步跑过去,拨开没过膝盖的野草,一个穿呢绒大衣的姑娘仰躺在草丛中,披肩长发四散,双眼微凸,身上的活气已经消散多时。   孙狸咬了咬嘴唇,满脸痛惜,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里不是她的死亡地……”孙狸自语道,“所以,这是杀人抛尸?”   肖隐接到孙狸的电话时,刚从警局出来。   他关切地问孙狸:“你才到市区吗?去休息吧,江陵渡刚刚把旅店地址发了过来,你收到了吗?我怕你不看短信。”   孙狸的声音很疲惫:“我在警车上,我从工厂员工宿舍出来就迷路了……”   肖隐不由笑了起来:“你报警了?有车接你也好,把旅店地址给警察看。”   孙狸道:“不……我,我看到了尸体,新鲜的,应该是刚被杀了扔在了这里。我报了案,现在正朝警局去。”   肖隐顿住。   好久,他道:“好巧,我回来路上碰到了一个杀人犯,刚作案不久,血腥味没散。”   “还有。”肖隐说道,“我在那个杀人犯身上,感觉到了妖气,我刚刚给赵小猫打了电话,关机。所以,辛苦你过来看一眼,我觉得,这个案子和之前的杀妻案应该有关联。”   孙狸愣了好久,低落道:“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我,我可能还要重新审那个杀妻犯。我大概,犯了错误……”   肖隐安慰道:“没事,我是记录员,你若有错,我也有错,一起担就是。”   南京下起了雨。   赵小猫躺在铺好的床上,枕着从家带来的枕头,睡得正香。   床头柜上的手机是关机状态。   凌晨四点,师秦接到了肖隐的电话:“师处长,出了案子,人命案。孙狸已经确定,此案和妖有关,您能来一趟吗?除了您和小猫,我们现在全都在特调科。还有……您知道赵小猫的房间号吗?帮忙喊一下赵小猫,她手机关机,我联系不上。”   师秦用冷水洗了把脸,开始敲隔壁的门。   “赵小猫同志,起床了,出案子了!”   “赵小猫同志,赵小猫?”   “赵小猫!!出案子了!”   “赵小猫!周吴找你!”   “赵小猫!”   敲门声没把赵小猫叫醒,倒是惊扰到了周围的住户。对面的房间里传出谩骂声,师秦一拍脑门,来到前台,拨通了房间内线。   赵小猫房间里响起嘹亮刺耳的电话铃。   师秦连续不停地拨电话。   终于,十分钟后,赵小猫接了电话。   阴森恐怖的低吼从电话里传出来:“人类!你想死一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嗯……终于码完了。 赶上11点更新…… 下章(注意是下章,这章发飙是因为被吵醒),赵小猫就要发飙了。发飙的原因,不是起床气,发飙对象……二十九处全体工作人员。   ☆、【繁华声】阴司百科书   孙狸的声音冷冰冰的。   “姓名。”   “张……张一德。”戴着手铐的嫌疑犯似是惊魂未定,眼睛瞟向一旁的肖隐。   “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做什么?”   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出现在孙狸的眼前。   空旷的郊区大道。   路边招手的齐刘海女孩。   车停下后,他打开车门,抱住女孩,将她推倒在后座上,掐着她的脖子,啃她的嘴。   掐着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喘着气,额上沁出汗,女孩渐渐停止了挣扎。   他低声道:“没有……怎么没有……为什么没有快感?它没开,它没开……”   孙狸问:“你杀了她,你杀了你的乘客。为什么?”   孙狸看到了特调科工作人员说的那种奇怪的妖气。   妖气萦绕在罪犯的头部,薄如蝉翼的一层,如烟一般,缓缓在耳朵旁边打转。   “我想追求快感……”嫌疑犯老实交代自己的作案动机,“找一个干净单纯的女孩子,然后在杀掉她的过程中,体验犯罪的快感,用她的血种心花……”   肖隐低头记录着,笔尖在记录本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孙狸皱眉:“杀人之前,你在做什么?”   车在行驶中,嫌疑犯看了眼时间,点开电台软件,跟着哼起一段奇怪的旋律。   观心至此,孙狸沉默了,她努力回忆着这段听起来有些熟悉的旋律。   她试着哼出了这段旋律,罪犯惊讶地抬起头,问道:“你也收听午夜繁华声?”   孙狸轻声道:“……杀了自己老婆的那个人,没错……他也哼过这样的调子。一模一样,不会错……”   肖隐停下笔,看向她。   孙狸慢慢睁大了眼,手按在桌子上,站来起来:“……之后呢?你杀了人之后都做了什么?”   罪犯扔了尸体,颤抖着手在电台下的评论区留言。   “午夜繁华声,我为什么没有体会到你说的那种快感?是不是我的目标选错了?”   几秒种后,一个听众回复了他的留言。   “哥们,没认真听啊你,肯定是目标选错了,如果不是强烈的杀人欲望,你肯定体会不到杀戮的快感,也有可能你选择的目标难度系数太低。你试着选一个内心真正渴望杀了他的人,或者是稍微有挑战性的人。”   “稍微有挑战性的人……”他蹲在路边,抽了一支烟。   午夜繁华声结束了今天的播放。下一秒,这个叫午夜繁华声的电台ID就消失不见了,唯有在电台收藏中才能看到暗下去的午夜繁华声五个字。   司机坐回车上,闷声不吭,望着空荡荡的路面。他神情萎靡地再次发动车,慢悠悠开着,直到,看到了肖隐。   夜色中,穿着浅色休闲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文雅青年,皮相上佳,带着些许书卷气,看起来很温柔。   男性,挑战性大。   看起来文弱温柔的男性,挑战性应该只比瘦弱的女孩子大一点点。   他停下车,摇下车窗,视线从在这个文弱男人的喉结游弋到唇角。   然而,接下来,画面却跳跃起来,停在了后车镜上。   后车镜中,那个原本文弱的男人,摘了眼镜,眼睛冒出绿莹莹的幽光,如同野兽,两行黑血从他的眼中流出。   他开口,声音嘶哑恐怖:“你杀了人。现在,乖乖把车开到警察局,投案自首,不然,我就吞了你!”   看到这里,孙狸顿了一下,扭过脸,看向身边依然文雅温和的肖隐,微微皱了皱眉。   肖隐的眼睛……竟然是双鬼眼?   肖隐抬头:“……你想说什么?”   孙狸正色道:“哦,他的手机……杀人前后,他在听手机,是个教唆人犯罪的电台广播。”   嫌疑犯突然来了精神:“对对!你说的没错!我是被那个午夜繁华声引诱杀人的,那是个骗子!他骗我说,主动杀人时,心里的花会盛开,会得到比上床的高\潮大十倍的快感!我天天听他这么说,心里就好奇。他说的也对,人就活一次,如果终生都体会不到那种快感,太吃亏了!但我今天真的没有体会到,我杀了人也没体会到,真的没有……”   “午夜繁华声。”孙狸站起来,对肖隐说道,“周吴说的没错,上一个案子,我太粗心了。两件案子都与这个电台有关!肖隐,快通知头儿!”   孙狸盯着围绕在罪犯耳边的淡淡妖气,咬牙切齿道:“不管是谁,谋害人命,罪不容诛!”   师秦狂打内线叫醒赵小猫后没多久,赵小猫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大厅。   她半睁着眼,身后的连衣帽朝外翻着,耷拉着肩膀,如同电池电量耗尽,一步一拖走向师秦,嘴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我修人身很不容易的,睡不够八小时身体会提前衰竭的,我修人身很不容易的,睡不够八小时身体会提前衰竭的,我修人身很不容易的,睡不够八小时身体会提前衰竭的……”   师秦忽略掉她的念叨,放轻声音,态度极好的道歉:“我向你道歉,我要说的是,我是迫不得已才叫醒你的。出了个命案,并且已经确定这个命案和妖有关,大家现在都在特调科等着我们。”   赵小猫懒懒一挥手,带头走出去,竟然也没发火。这大大出乎了师秦的意料,赵小猫刚刚在电话里的怒吼,让他胆战心惊,在等待赵小猫出现的这三分钟里,师秦做好了挨骂甚至是挨打的心理准备。哪知,赵小猫一句话没说,摆摆手就走。   师秦大步跟上,顺手把赵小猫脑袋后面的连衣帽戳了下去。   赵小猫立马回头怒视他。   师秦默默收回手,扯出一丝笑容,说道:“你帽子没整理好,我帮你放下去。”   “你洗手了吗?”   师秦连忙举起双手,展示给她看:“赵小猫你放心,我洗完脸洗完手才出来的。”   赵小猫磨牙:“你打完电话洗手了吗?”   师秦顶着压力,用力点头,扯谎:“洗了!”   赵小猫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停在旅馆门前。   “没车来接?江陵渡呢!”   “应该在特调科吧……”师秦见她马着脸,挑了下眉,道:“我帮你拦辆出租。”   赵小猫打了个哈欠,嘱咐他:“挑辆干净的。”   赵小猫和师秦刚刚到特调科,就见孙狸站在一旁,低着头。   赵小猫脚步不停,从她面前走过,淡淡瞥了她一眼:“立在这里做什么?跟电线杆一样,影响我视线。”   孙狸听话地侧过身子,小声说道:“头儿,我犯错了。”   赵小猫坐下来,接过周吴递来的笔录本,皱起弯眉,闲闲翻开看了一眼,慢悠悠把笔录本往桌子上一拍。   师秦的手还没碰到笔录本,就见孙狸站在桌前九十度向赵小猫鞠躬。   “我犯错了……因为我的粗心,因为我的失误,因为我审问水平不达标,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案件的背后推手。是我耽误了大家的工作,我检讨……”   赵小猫刚要开口,肖隐也鞠躬致歉:“我也有错,我当时没能及时指出孙狸审问时的漏洞,导致大家白白奔波一天。”   赵小猫哼笑一声,正准备抬手。   周吴快速喊道:“小猫,现在不流行君君臣臣那一套,我们是新中国了!我们之间是同事!”   赵小猫慢悠悠放下手,师秦莫名感觉到一阵威压,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小猫站起来,走到肖隐面前,慢慢开口:“导致大家白白奔波一天,嗯?”   肖隐瞬间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赵小猫一抬手,笔录本出现在她手中,她哗哗翻开笔录,甩到了肖隐的怀里:“哦,现在告诉我,杀妻案的犯罪嫌疑人也受到了妖的蛊惑。”   “还有这个!”另一个笔录本也飞进了赵小猫手中,在师秦惊讶的目光中,笔录本重重拍在了孙狸身上,“妖!两条人命!哈,电台?”   赵小猫狠狠一挥手,一股劲风扑向孙狸,孙狸倒退几步,努力站稳。   她变回了男身,尾巴也露了出来。   赵小猫阴沉着脸,吐字清晰:“特殊案件调查处成立时,我就告诉过你们,这和在国安部不一样,之前那是维护国家安全,面对的都是敌人,对待敌人或杀或剐无所谓,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就能过关。可调查处不是!调查处的每一个案子,每一个,几乎都关乎人命,无辜的人命!若无妖从中作梗,他们则不会死!!”   “人类造下的杀孽由他们自己衡量罪行做出惩罚,只要这些人命案子与妖无关。”赵小猫指着孙狸,狠狠道,“但现在!!你却告诉我,因为你的失误,你的粗心,让一个小小的妖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继续引诱人类犯下杀孽!孙狸,我告诉你,那是人命!谋害人命,罪大恶极,因为人、命、关、天!”   孙狸掉泪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之前一再问你,那个姓常的人渣杀他老婆是个人行为还是妖蛊惑的,你是怎么告诉我的?!哦,没事,可以肯定他杀妻是个人行为……”   赵小猫怒视着孙狸,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如果白天你仔细审问,前前后后把那个杀妻犯盘问个清清楚楚,那么今晚的受害者就可以不死。孙狸,一条人命啊!命不该绝却惨遭杀害,这辈子生生被掐断,你……你气死我了!”   师秦愣愣地看着赵小猫,原本以为这些妖只是嘻嘻哈哈出来打打怪,骗个编制工资而已,没想到,赵小猫却如此在乎人命。   肖隐站在孙狸身边,想劝又不敢开口。   师秦又看了眼抽抽搭搭的孙狸,鼓起勇气,说道:“赵小猫,我觉得这事不仅是孙狸一个人的错。”   赵小猫极慢地转过头,目光阴森森看着他。   师秦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孙狸问完,第一个接过笔录本翻看的是你,但你什么都没有说,就迅速下达了行动指令。如果说现在出了错,只责怪孙狸一人,我觉得不公平。”   整个值班室又静了下来,肖隐感激地看了师秦一眼。   周吴趁机劝道:“小猫,就这样吧。师处长说得的有道理,我们在场的人,都有失误。是我们工作态度不严肃,这不仅仅是孙狸一个人的错。”   好久之后,赵小猫发出一声轻笑,她双手插兜,转过身,语气恢复了正常:“杀人抛尸的那个人渣呢,我去看一眼。”   “还在审讯室。”   赵小猫站在玻璃窗口,死死盯着嫌疑犯。众人皆沉默不语,等着她下判断。   赵小猫眯起眼,慢慢歪了脑袋。   “……这妖气。”   她把手从口袋中拿出来,伸出食指,在空气中轻轻划了一下,硬生生将空气撕开一道漆黑阴森的口子,赵小猫看也没看,伸手从里面捞出一本暗红色封皮的旧书。   她随手划着空气,书页在她旁边哗啦啦翻开。   几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赵小猫打了个响指。   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笑,沉声道:“呵,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以为来的地方没有WiFi,不过谢天谢地,有WiFi!!所以现在更新啦!!!(为什么晋江显示不出来最新更新……急死了) 19点30分,又稍微更改了一下这章的小细节。   ☆、【繁华声】金陵古渡(一)   清晨七点,长江路的某处酒吧,绑着小辫儿的老板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给等在外面的三个怪人开门。   他一边开门,一边问道:“电话里没听清,你们是什么什么办事处的啊?”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对,我是老板。怎么了?”   江陵渡出示工作证,说道:“公安部第二十九处驻南京办事处,我们是来调查你们酒吧的员工姜宇的,我们现在需要进去查看他的工作地点,姜宇昨天晚上来酒吧了吗?”   “警察?”老板哈欠打了一半,忍住了。小眼睛扫了扫跟在江陵渡身后的肖隐和孙狸,反应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昨晚他来是来了,不过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姜宇怎么了?”   孙狸问道:“姜宇平时住哪里你知道吗?”   酒吧老板仰着脸看着这个穿着女式衬衫留着长发,五官妩媚的男青年,点了点头:“他跟我们酒吧里的DJ在建邺区合租了一间房,我这里留的有地址,你们先进来,我给你找找啊。”   孙狸进去时,酒吧老板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想问什么。   孙狸淡淡道:“留了好几年了,发质一直这么好,没在南京理发店修过型……你还想问什么?”   酒吧老板的小眼睛都睁圆了。   江陵渡问道:“姜宇在酒吧做什么工作?具体在哪个区域活动?”   酒吧老板回过神,指着一个吧台说道:“一般都在这里,他之前是唱歌的,后来跟我三弟学了半年调酒,出师之后就只调酒了。有些老顾客听过他唱歌,怎么说呢……姜宇那小子,还是唱歌比较好,他调酒的本事可没唱歌好。尤其是他的清唱,清唱能把人给唱进去,迷着呢,嗓子特别有味道!以前他在这儿唱歌时,还被一家娱乐公司挖过,说是想包装他出道。不过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听说是他家里人不同意,也就没去成,打击挺大的,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就做了调酒师,也没再唱过歌。”   肖隐问道:“他的工作时间呢?”   “以前是晚上十点到夜里三点,这段时间,他跟我们酒吧的DJ一起租了间房子,搬了家后,工作时间改了,夜里一点来接我三弟的班,一直工作到早上六点关门。”   酒吧老板从旁边的杂物室翻出一个记账本,找到了姜宇的住址。   “喏,就是这个地址,建邺区的。”   孙狸拍了下来,发送给了赵小猫。   江陵渡低声对肖隐说道:“这里的妖气很淡。”   肖隐转身,问酒吧老板:“他昨天来了?几点走的?”   酒吧老板回答:“昨晚他刚来一会儿就请假走了,说是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下周才能来。我能不能问问,这姜宇他……出了什么事啊?”   “昨晚市里出了个案子,我们怀疑姜宇和这个案子有关。”   酒吧老板震惊道:“啊?命案吗?不应该啊……姜宇他人挺好的。”   赵小猫的回复来了:地址收到,已在路上,你们那边撤吧。   孙狸抬头,说道:“头儿让我们收工先回去。”   建邺区一处靠水边的住户楼。   DJ小哥开门时,满脸不情愿:“卧槽,大早上的敲毛线啊!”   看到屋内衣服垃圾遍地,开门的人类更是邋遢,浑身散发着烟酒以及长久没有阳光照射滋生出的霉味,站在门口的赵小猫比这个DJ小哥的表情更加不情愿。   她懒懒动了动嘴皮,问道:“姜宇是住这里吗?”   DJ小哥满脸胡茬,抠掉眼屎,问道:“是,你们谁啊?!”   师秦拿出工作证,说道:“公安部第二十九处,师秦。姜宇现在在家吗?”   DJ小哥扶着门框,愣了好久,过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嗓门极大。   “卧槽!公安部?找姜宇?!”   他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头皮屑乱飞。   赵小猫连忙躲到师秦身后。   DJ小哥揉完头发,似是反应过来,让开位置示意他们进来,扭过脸朝屋里喊:“姜宇!牛逼姜!醒醒嘞!公安部的人找你!”   赵小猫推开师秦,一脸嫌弃地率先走进这个两室一厅的出租屋,说道:“别喊了,它不在这里。”   这下轮到师秦发愣了。   “诶?”DJ小哥止住吆喝,快步跑过去,敲了敲最里面的门,无人应答,DJ小哥推开门,惊道:“卧槽,还真没在!你咋知道的?”   师秦连忙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DJ小哥想了半天,迷糊道:“昨天?大概是昨天吧……不对!是昨晚,昨晚他还在酒吧,卧槽,我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直以为他比我早回来,待屋里睡觉呢!”   赵小猫走进姜宇的卧室。   姜宇的卧室还算整洁,只是杂物多,窗台上放着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水,有些里面装着金鱼,有些泡着两三根水草。   窗台下面是个电脑桌,键盘音响麦克风耳机一应俱全。   DJ小哥说道:“他是犯事儿了吗?卧槽,都出动公安部了!我就说这小子肯定是蔫儿坏型的,看着弱不禁风的,但肯定会犯事儿!我就知道!他现在是网红,就骗小姑娘的那种网络CV,天天在捣鼓什么电台,半夜三更猫儿这里录音。以前还知道准时上班,当了网红后,连工作时间都推后了,卧槽,他肯定是录午夜色\情广播的,我就知道!诶,他犯了什么罪啊?是不是骗了好几个小姑娘现在终于被发现了?”   师秦皱眉:“……他还骗小姑娘?”   DJ小哥眼睛瞪老大:“卧槽!难道不是?那他骗……骗男的?不是吧卧槽……”   师秦无奈道:“……你能,文明用语吗?”   “卧……”DJ小哥努力把后半截咽了,说道,“你们公安部的人还真是老派,现在谁还觉得卧槽不文明啊!这不就是日常口头用语吗?”   师秦神情愣愣的:“这词难道不……算了,原来这种词已经是日常口头用语了啊……”   师秦长叹一口气,颇具沧桑感。   赵小猫拍了拍电脑:“师秦,跟江陵渡说,让他找人来把这个电脑原封不动拿回特调科,看看里面都有什么能定罪的资料,全部给我找出来。”   “好。”   赵小猫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拿起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这是姜宇的手机?”   DJ小哥使劲点头:“对!这家伙上班一般不带手机,回家才玩。”   赵小猫手指如飞,快速地翻看着这台手机。   师秦给江陵渡拨完电话,问赵小猫:“姜宇不在这里,会不会是已经跑了?”   赵小猫轻蔑一笑:“跑不了。金陵水域通道子时才开启,他就是想跑,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躲在老窝等子时。”   师秦不解:“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调查他?”   赵小猫举起手中的手机:“这是他们群的聊天记录,你来看。”   师秦走上前去,弯腰查看。   是个微信群,聊天时间是昨晚十二点半。   杜鹃花:你们今天被调查了吗?   想当凤凰:你也被查了?特奇怪,是不是谁招惹人了啊?   九条尾巴:南京特别调查科的,城妖亲自来查的。还跟着一个半人半鬼的玩意儿,一个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看着害怕,什么气都没,会不会是他们说的那个老大。   杜鹃花:中央那个老大?不是吧……南京是出什么重大案件了吗?老大亲自来走访调查?   想当凤凰:咦?我是昆仑狐查的,麻痹,昆仑狐修的人身真好看,羡慕。   寂寞歌者:我能问一下,他们都查了什么吗?我这里谁都没碰到。   九条尾巴:嗯?就问了几个问题,最近都和哪些人类接触,认不认识一个姓常的大脸人类,还给看照片。我觉得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对了,姜宇你住哪?   寂寞歌者:玄武湖旁边啊。   九条尾巴:不知道,你没被问吗?大概还没查到你那边?   寂寞歌者:哦,好,谢谢啊!   师秦:“……这是?”   赵小猫嫌弃道:“你连微信群都不知道?”   “不是……我是说,这是它们建的聊天群?”   赵小猫翻了个白眼:“很奇怪吗?它们都学着你们人在地面上打工挣工资养家糊口过日子了,手机里建个群聊天有什么好惊讶的!”   赵小猫把手机扔给师秦。   “里面有姜宇的电台注册ID号,把这台手机给江陵渡,让他们把评论区出现的所有ID都记录下来,交到警察局去,这些人该监控就监控,该注意就注意。对了,顺便让江陵渡转告南京公安,就说,24小时之内,特调处巡视组会把真凶缉拿归案。”   师秦认真点头:“好。”   赵小猫看着玻璃瓶中的金鱼,低声道:“现在,我们去吃饭。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跟我一起去趟金陵古渡。”   这个地名师秦从没听说过:“去哪?”   “金陵古渡。”赵小猫说道,“江水黑鳞鲛的老窝,就在金陵古渡。”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生活作息一直不太固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时间表出来后,发现晚上比早上有时间,所以以后更新改到晚上八点。 重要的事情强调三遍:晚上八点,晚上八点,晚上八点。 日更。 晚上八点。 一般不请假不断更。 大家放心,我拿人品担保。 睡前突然想起,这几天没感谢扔雷投喂的小伙伴们,赶紧爬起来加上。说起霸王票,昨天开始我,一直在申请参加‘我与晋江有个约会活动’,哪知一直没能成功报上名,总是被系统提示不符合参赛要求,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总之,感谢咸鱼不粘锅(我又看饿了,想吃鱼),感谢九千岁,感谢林镜君,谢谢你们!   ☆、【繁华声】金陵古渡(二)   晚十点。   赵小猫拔了两根细长的草,叼在嘴里,蹲在玄武湖公园的桥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黑漆漆的水面。   师秦拿出手机,打开灯照着湖面,问道:“你在等姜宇出现吗?”   过了好久,赵小猫才开口说话:“我刚刚应该点两份鸭血粉丝汤才对,只吃一碗果然不够,好饿……”   师秦差点栽到水里去,他很想说你刚刚不仅仅是吃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你还吃了三屉包子,难道你把那三屉包子给忘了吗?   师秦呆了好久,问她:“所以你刚刚听到我问什么了吗?”   赵小猫扭头,嘴里的草随着她的话颤动着:“哦,你问问题了啊……你刚问我什么了?”   “你是在这里等姜宇出现,还是说,姜宇他就住在湖底,你现在是在犹豫要不要下水?”   赵小猫哼了一声,扭过头,说道:“没在等他,也不下水,他虽然是在水里,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秦望着夜色中如墨一般的水面,问道:“所以你在等什么?”   赵小猫凝视着水面,说道:“等风和水相遇,恰巧能打开门的那一刻。”   师秦皱眉,赵小猫普通话标准,讲的也是汉语,但他就是听不明白。   师秦把身上的这件大长风衣脱掉,也蹲了下来,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水面。   看了一会儿,他略有所悟:“你刚刚说的门,应该指的是通往水下的门吧?”   赵小猫嘴角微撇,懒懒道:“你要去水底,现在直接跳下去就行,哪里用得着门。”   一阵微风拂过,水面上荡起涟漪。   赵小猫眸光幽暗,站起来,拿出嘴里的草,望着湖面低声数着:“一圈,两圈,三圈……”   她抬起手,数到七的时候,将手中的草执向水面,低喝道:“有客拜访,请引渡者速至岸边!”   软绵绵的草如同飞刀,带着凌厉的风,破开水面,扎至水底。   师秦看呆了。   赵小猫取出口袋里的手机,交给师秦,说道:“你在岸边等我,不要乱动,不要乱跑。”   师秦接过她的手机,问道:“你要下水?”   赵小猫抬手,示意他别出声。   风再次吹来时,闻到的不再是水的味道,而是一种甜腻绵长的气息。   赵小猫轻声道:“千年未变……是金陵古渡的味道,引渡妖来了。”   水面缓缓旋转着,随着荡漾的水波,水面下出现了许许多多莹绿色的光团,从四面八方朝这里聚集,这些光团在水面下汇聚成了一条窄路,从湖中央慢慢延展至桥下。   师秦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奇观。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个矮矮的身影出现在湖面中间,提着一盏绿色的灯,沿着这条光团铺就的水中路,慢悠悠走来。   离桥面近了,师秦才看清它的全貌。   是只圆圆胖胖的蛤\蟆,穿着交领长袍,圆滚滚的腰间垂挂着一枚铜铃,长长的白色胡须垂至脚背。   它举起手中的绿色灯,眯起金黄色的眼,问道:“是谁敲门?欲往何处去?”   风吹着赵小猫的黑发,她走上前,答:“吾乃阴司巡察使,现欲借玄武道,往金陵古渡去。”   引渡妖的金色眼睛睁大了些:“阴司巡察使?为何你的身上不见丝毫气息?”   赵小猫抬手,引渡妖手中的灯骤然变亮,绿色的火苗越来越高,引渡妖腰间的铜铃也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引渡资给你,不该问的不要问。”   引渡妖护住灯,捋了下胡子,眯眼思索了一会儿,转身说道:“跟我来。只是,你的同伴身上尚有活人气息,恕我不能接待。”   赵小猫道:“知道,他不去。你带路吧。”   临走时,赵小猫转过头,再次交待:“师秦,不要乱跑,在桥上等我。”   师秦回过神,连连点头。   赵小猫跟在引渡妖身后,踏上光团汇聚成的水中路,铃铛声越来越远,至湖中心,消失不见。光团汇聚成的道路也慢慢黯淡下去融进水中,最终,湖面再次陷入漆黑,沉入夜色中。   师秦呆立在桥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也太……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   正如赵小猫所说,敲门而至的水下,并非是真正的玄武湖水底,而是一座空旷古朴的城池。   引渡妖推开木门,外面夜雾弥漫,渡江的小桥若隐若现。   引渡妖取走了一部分绿火放入怀中,只给灯剩下一团如豆大的绿火,交到赵小猫手中,说道:“桥那头就是金陵城,今日城中无风,夜雾重,还请巡察使慢行。”   “多谢。”   赵小猫提着灯,踏入浓浓的夜雾中。   她走至桥上,望着下方的古城,环视一圈,开口问道:“桥姬可在?”   不一会儿,夜雾中缓缓走来一执伞美人,红衣曳地,脚踝上系着红绳,长发松垮挽在头顶,发间缀着七颗莹润的珍珠。   她启唇,声音娇柔:“妾来了,客往何处去?”   “黑鳞鲛住何处?”   桥姬慢慢抬起手,露出一截如玉皓腕,涂着蔻丹的手指,指向桥的那段。   “金陵城,古渡东,第三道水渠,桃叶下,江水分流处,便是黑鳞鲛的住处。”   金陵古城夜雾朦朦,只能见到几团浮在半空中的绿色幽火,看不到街道也看不见水渠。   赵小猫抬手,原本如豆大的绿火突然燃了起来。她伸手进去,分出一丛绿火,交给了桥姬。   桥姬收起伞,莞尔一笑,盈盈下拜:“桥姬谢过客人。”   赵小猫欲要迈步,桥姬娇声道:“客人若要拜访黑鳞鲛的住处,桃叶下江水分流出便是,若是想见到黑鳞鲛,不如去渡口等着。”   赵小猫露出一丝笑容,她低声道:“桥姬,今年的七月半不必再等,你可以入轮回道了。”   桥姬笑了,她再次拜谢,柔声道:“多谢储君。”   赵小猫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执灯下桥。   金陵渡口停靠着一叶小舟。   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女童一头一尾坐在小舟上,一个左手拿船桨,一个右手拿船桨。   左手拿桨的晃着脚,看到岸边渐渐行来的身影,嘻嘻笑道:“小板,小板,你快看,这次的船客身上一丝气息都没有呢!她是人是妖还是鬼呢?”   右手拿桨的女童应和着,也嘻嘻笑着:“大板,大板,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龟婆婆呀?”   赵小猫停在渡口,眯眼看着这两个女童,自语道:“水草精……”   左手拿桨的女童欢喜道:“哎呀,她知道我们是什么啊!”   赵小猫问道:“引渡龟呢?”   右手拿桨的女童托腮,笑眯眯道:“婆婆不在秦淮,婆婆到洛水会友去了。”   “现在何人掌管水道?”   左手拿桨的女童答道:“是蛇公。”   赵小猫挥手,将绿火分出两簇,扔进两个女童怀里:“唤他来。”   两个女童抱着绿火,相视而笑,跳入水中。   古城北侧山脚下的一道小河沟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不一会儿,冒出一个脑袋,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拖着一条黑色的鱼尾,努力爬上岸,对着眼前的茫茫夜雾小声喊道:“夜使,夜使大人,你在吗?”   夜雾中,慢慢走出一个男人,他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狭长的眼睛,目光凌厉沧桑。   “我在。”   姜宇笑道:“夜使大人,我今天来兑现承诺。”   男人看着它,没有作声。   姜宇说道:“我是妖,只要是妖,不管善恶,都会信守诺言。我们既然约定过,那我一定会守约。”   男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声音冷漠:“你决定好了?”   姜宇道:“是。之前你我也约定好了,你帮我从城妖那里取回惑音,一个月后,我把鳞片给你。”   男人看向他,说道:“这才十天。”   姜宇道:“我知道。但我决定今天给你,子时一到,水道开启后,我就会离开金陵到别处去,我想在离开之前,把鳞片给你。”   男人沉默许久,问道:“出了什么事?”   姜宇笑道:“我没有用惑音唱歌,我用它诱发了人类的恶意和杀意,本以为不会被察觉……如今地面上的同类在追捕我。”   男人背着手,眼睛直视着前方,好久才道:“不过是区区城妖,不足为惧。”   “不……”姜宇垂眼,低声道,“阴司的使者来了,现下就在南京,我不得不逃。”   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语气阴沉的可怕:“阴司……又是阴司!”   姜宇咬了咬牙,忍痛撕扯下尾巴上的三片黑鳞。   他把鳞片交给男人,说道:“夜使,谢谢你帮我偷回惑音,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他快速朝男人笑了笑,跃入水中,消失不见。   男人把三片黑鳞收入怀中,双眼望着远方,恨声道:“阴司的使者,我们的账,以后慢慢清算!”   蛇妖从江中探出脑袋,问等在岸边的赵小猫:“从哪来?什么事?”   他左右两边跟着冒出了两个小脑袋,正是刚刚在渡口等待船客的两个女童。   女童齐声笑着,左边那个说:“阿公阿公,就是她,嘻嘻,给我们了好多引渡资呢!”   右边那个应和道:“阿公阿公,一定要多问她问题,让她多给我们些引渡资。”   蛇妖慢悠悠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叹息道:“大板小板,你俩别说话,让客人回答。”   两个女童连忙捂住嘴,将笑声闷在口中。   赵小猫道:“今晚子时,关闭所有水道关口,今晚的金陵渡只许进不许出。”   蛇妖依然闭着眼,神情悠闲。   赵小猫嘴角挑起,慢声道:“吴龙,听我号令!”   蛇妖霍然睁开双眼,竖瞳乍窄。   “你,你知我姓名,你是,你是……”   惊愣过后,蛇妖迅速游上岸,化为人形,低下头,恭敬道:“吴龙遵令。”   师秦把风衣叠好,垫在屁股底下,坐在桥上等。   等了一阵子,还不见赵小猫回来,实在无聊,师秦拿出了赵小猫的手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半个小时后,平静的湖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黑影出现在湖中央。   师秦连忙按掉手机,站起来问道:“赵小猫,回来了?有没有抓到姜宇?”   无人应答。   师秦察觉不对,迅速反应过来,把手伸进了牛皮纸袋:“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身份不用猜,看下去就知道 晋江的和谐词也是迷……蛤、蟆两个字,也能被和谐。 感谢大板和小板(板牙和板砖)带资进组。   ☆、【繁华声】龙鳞长刀   姜宇在江中游荡,等待着水道开启的那一刻。   然而,当打更鬼敲着金陵城东岸硕大无比的垂柳树干,吆喝着子时已到的时候,本应开启的水下关卡却依旧纹丝不动。   姜宇在内秦淮关口徘徊了一会儿,回身游至金陵渡。   赵小猫站在金陵渡口,望着对岸微微摆动的垂柳枝,轻声道:“起风了……”   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的绿衣女童咯咯笑了起来。   “起风了起风了,雾要散了呢!”“晚云也要散了,月亮要出来了!”   赵小猫微微笑了笑,低头问这两个女童:“大板小板,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们。”   两个女童相互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客人请吩咐。”   “我看到了黑鳞鲛的妖气,等他冒出头,水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女童没有说话,只笑兮兮看着她。   赵小猫叹了口气:“万物都有自己要遵循的规则,我知道你们想长大,但你们的这个心愿,即便是我,也无法令其实现。”   女童们的笑容变得悲伤起来。   赵小猫一左一右,将她们揽入怀中,轻拍着背,闭眼道:“不过,桥姬今年可入阴司,她走后,你们如果愿意,渡江桥归你们,凡是过桥的妖与鬼,所付引渡资全部归你们。”   风吹散了雾,吹散了遮住月亮的云,月牙如勾,悬与夜空。   水声渐近,姜宇从水中冒出头,问道:“大板小板,今日怎么不开水道?”   两个女童满面笑容,跳入水中。   姜宇看向岸边站着的女人。   她穿着灰色的外套,未束头发,一身现代打扮,一眼便知是从地面上来的。   她的身上,看不到妖气也不见鬼气。   “是她……”   姜宇转身下潜,却发现自己落入了水草编织成的网中。   两个绿衣女童四肢化为柔软的水草,笑嘻嘻地缠住了他,将他抛至上岸。   一个女童笑道:“喏,阴司使,你要的黑鳞鲛。”   另一个也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归你,桥归我们。”   赵小猫低声道:“多谢相助。”   姜宇声音有些凄然:“大板小板,我们相识百年,为何不帮我?!”   大板小板掩嘴笑了笑,没入江中。   姜宇见她俩逃遁,默默叹气,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赵小猫。   赵小猫也垂眼看着被水草缠得死死的黑鳞鲛,她的脸色慢慢沉下去,皱起眉。   沉默了好久,她蹲下来,似是经过长久的考虑,问道:“你是午夜繁华声。”   姜宇道:“你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在地面上的阴司使。”   赵小猫如实回答:“不突然,我为了来到地面,修了三十年人身。”   她看向姜宇尾巴上的鳞片缺口,问道:“你可知罪?”   姜宇道:“因果报应罢了,那些人若无邪念,即便是我用了惑音,他们也不会去作恶。有因才有果,我只是推动了因结出了果,罪不当死。但昨日听到阴司使也在追捕我,我便知道,这次就算我罪不当死,也不得不死了。要杀就杀,落入阴司使的手中,我便不再抱幻想。”   赵小猫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他,好久,她道:“如何定罪,我会和南京特调科的同事根据1990年制定的特殊刑法讨论,过程公开透明,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   姜宇愣住。   赵小猫盯着他尾巴上的缺口,问道:“我现在要问你的事情,和这次案件无关。”   她指着黑鳞鲛身上的那几块空缺,问他:“你遇到了谁?”   姜宇一颤,抬眼道:“我不明白阴司使在问什么。”   赵小猫平静道:“不要说谎,我再问你一遍,你遇到了谁?”   姜宇咬牙,好久,他道:“抱歉,阴司使。我对界碑发过誓,绝不说出他是谁,我不能违背誓言。”   “现在不兴那一套,界碑发誓都是虚的,一点用都没,你告诉我,你遇到了谁,什么时候遇到的,为了什么?”   “无可奉告。”   “他拿走了你三片黑鳞?”   姜宇不语。   “你身上还有他的气息,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证明你绝对见过他,并且应该是刚刚见过……他是什么?是妖还是鬼?”   姜宇摇头:“没用的,阴司使,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赵小猫默了片刻,神情没什么波动,她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姜宇的尾巴出神。   好久之后,赵小猫哼了一声,低声说了句算了,随手提起姜宇的尾巴,一声不吭拽着他朝回走。   回玄武道的路上,姜宇听到她念叨着什么。   “是他,绝对是他……”   师秦弯腰,按开了手机的照明灯,夹着牛皮纸袋朝湖中央照去。   然而下一秒,黑影却出现了桥上。   师秦迅速转身,露出一丝痞痞的笑:“哈,今年我命里多妖啊!阁下又是什么妖?报上名来。”   灯光的照射下,师秦看清了这个黑影的模样。   人身,古铜色的皮肤,长发,身上穿着奇怪的服饰,上玄下黄,系着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玉佩,看不清到底是龙还是凤。   师秦道:“……古装?阁下岁数不小了吧?幸会幸会。”   那人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饶有兴味地盯着师秦看。   师秦问道:“所以,阁下是路过?”   等了好久,那人吐出两个字:“路过。”   师秦的右手紧紧握住牛皮袋中的东西,笑道:“我在这里等人,阁下请,鄙人就不打扰了。”   那人未动,他背着手,开口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师秦嘴角微撇,笑容沉了几分,道:“这个问题,我最近被问过不下三遍……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人,活人。”   那人身体突然动了,他速度很快,师秦只见眼前闪过几道幽光,再反应过来时,手臂一阵刺痛。   扑通一声,手机掉进了湖中。   一道暗光闪过,师秦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了一把长刀。   牛皮纸袋掉进水中,慢慢打着旋,沉了下去。   师秦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窄刀,他笑了笑,慢条斯理的把衬衣袖子撸了上去,露出刚刚被伤到的手臂。   伤口愈合了,半点血未落。   那人眯起眼,抬起手,闻了闻指甲上残留的血,疑惑看向师秦,低声道:“竟然是人血……”   师秦依旧面带笑容:“你们妖的性格,都是这样吗?一言不合就动手?敢问阁下,我哪句得罪了你?”   那人未答。   突然,劲风扑面,师秦横刀,挡住了袭击。   他手执长刀,招式干脆利落没有花样,刀刀夺命。   那人退至十步之外站定,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道:“你手上的刀从哪来的?”   “想知道?”师秦挑眉,甩了刀上的黑血,笑道:“这刀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为人民服务。”   那人眯起了眼。   师秦抚摸着手中的黑色窄刀,朗声笑道:“为人民服务,斩妖除魔数十载,尽心尽力为人民谋福利,护我中华世代平安昌盛。”   湖面上传出哗哗水声。   男人侧头,一甩袖,眨眼便不见了。   师秦长出一口气,摸着刚刚受伤的那条手臂,龇牙咧嘴道:“这些妖都什么毛病?!我招他还是惹他了!”   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不见半点疤痕,但被抓到还是很疼的。   赵小猫拖着姜宇从湖中央走过来。   师秦扭头看见是她,笑道:“你可回来了!”   赵小猫还未站稳,便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她看着师秦手中的长刀,问道:“你刚刚和谁交手了?”   师秦道:“应该是妖,人形,有利爪,挠人很疼。”   “详细描述。”   “……古人打扮,修炼时间肯定很长了,说对我很感兴趣,一言不合就上来挠我。”   赵小猫低头看向他的刀,语气多了几分震惊,低语道:“妖刀无魂……拿来我看。”   师秦一甩刀,双手奉上:“您老随意看。看来你知道它从哪来,我就不介绍了。”   “两千年前的妖刀,这是那条青龙的,你遇到过老龙。”   “五十年前,在西藏碰到的。”   “这是龙鳞。”赵小猫伸出两根手指,摸了一把刀上的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师秦无奈:“你们妖都喜欢闻血吗?”   赵小猫道:“是人血……他竟然是人。”   她抬头,说道:“师秦,阴司的那本书中什么都有记载,唯独没有你和这个人的记载。”   “……没搞错?”师秦诧异,“他……是人?お筷尐誩兌他跟个鬼影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是人。”赵小猫把刀还给师秦,刀在师秦的手中化为薄薄一片龙鳞。   赵小猫一字一顿道:“就是这个没有天地间都记载的人,入我阴司,偷我灵草!”   师秦:“……偷你什么?”   赵小猫狠狠道:“我的灵草。”   过了好久,师秦呆呆道:“……那个白娘子传奇里,青蛇盗灵草……原型是你?”   赵小猫双目出神,似是悲伤,又似是气愤,她幽幽道:“他速度很快,并且他的气息能融于俗世众生,我一直抓不到他。”   师秦拾起风衣,穿上,把龙鳞揣进口袋,拿出手铐,说道:“算了别想了,先把手头这事办了再说,他就是姜宇吗?快让他变回人身。”   姜宇一言不发,乖乖配合。   临走时,赵小猫突然伸出手,道:“我手机呢?还我。”   师秦摸了下口袋,突然懵了。   手机……   手机好像……掉水里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手机,防水吗?要不,我现在下去给你捞……”   赵小猫怒吼道:“师秦!赔我手机!!”   “赔赔赔!”师秦再次摸口袋。   片刻后,他大叫一声。   “我的钱包!!”   牛皮纸袋,早已沉底。 作者有话要说:  唔,赶上了……(今天情绪有点低落,码字速度慢,稍微晚了点,抱歉。) 忘了感谢扔雷的妹子了,感谢悠悠,非常感谢。 注:12月11日请假,没有更新,明天恢复日更   ☆、【繁华声】案件审判   “黑鳞鲛,金陵古城内秦淮流域常住妖,属长江流域区水妖,身长一百八十八公分,尾长一百二十五公分,人形状态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男性,妖龄一百三十岁,成妖,人形年龄经换算,为二十七岁。公元二零一五年七月一日在南京市特调科综合办公室注册登记,登记姓名为姜宇,签了保证书后,单位按照流程发放了身份证。二零一六年三月一日,犯罪嫌疑妖姜宇,利用智能科技,开通电台账号午夜繁华声蛊惑人心。据调查统计,至二零一六年三月十二日晚二十三点,午夜繁华声电台共造成两次恶性杀人案件,三起伤人案件,一起公园口群殴事件,共计两人死亡,十七人受伤。”   江陵渡念完,又拿起另一张纸,说道:“在你的账号下留言的那些听众,我们增派了同事分头查了,三起伤人案件一起公园口群殴事件分别是十一号,十二号。嫌疑人身上都有你的妖气残留。所以,确定这四起与电台有关。剩下的那些,从三月一号到十号,有暴力犯罪案件六起,但因为时间长,我们不确定他们是听了你的蛊惑才有的犯罪行为,还是他们自己的行为。”   师秦站在审讯室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办公室内加班忙碌的一群妖怪。   有个工作人员太困了,给小组领导打了个报告,经得允许后,脑袋顶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   尖耳朵忽闪着,这个小妖怪抱着小册子一路小跑,把小册子和做好的笔记放在赵小猫面前的桌子上。   “副处长,我选好了。”   赵小猫单手托腮,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放在了旁边。   她半闭着眼,连连打着哈欠,似乎随时都能睡着。   孙狸和肖隐也在哗啦啦翻着一本小册子,一边翻一边记录着序号。   师秦慢慢挪过去,问道:“你们不去审问姜宇?”   孙狸答:“没那必要,我只能观人心。姜宇这事证据确凿,也没什么好询问的,审讯的事交给江陵渡办就好,我们现在负责审判,就是人类法院负责的那种。”   他晃了晃手中的册子:“从这些条例里面找出符合他罪行的,记下来,等南京的妖鬼协会审判团到了之后,再同他们商量着给姜宇定罪。所以说,硬仗还在后头呢……”   孙狸他变回男身后,把头发扎成了一束马尾,跟师秦说完这些,他疲惫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站在他旁边的肖隐面无表情,一把抓住甩来甩去的马尾辫。   师秦默默叹服,本以为妖们都是玩玩闹闹,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审判团,有系统的审判机制。   坐在椅子上歇神的赵小猫突然出声:“审判团到底来了吗?!”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连忙回答:“都在路上,马上就到。”   师秦打量一圈,才发现周吴不在,于是问肖隐:“周老师呢?是回旅馆了吗?”   肖隐回答:“不,你们没回来时,周老师就忙着给那些打群架的小混混们做思想工作,效果很好,孩子们都哭了。南京公安觉得可行,就借走周老师,去给那些受到蛊惑的听众们讲课谈心,以此来减少他们内心的戾气。”   师秦了然。   所有的审判团成员来了之后,先至审问室了解了案件的基本情况,询问了姜宇一些问题。做好记录后,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赵小猫递上他们这边给出的有关姜宇罪行的总结笔记,审判员们看完之后,讨论开始。   孙狸说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特殊刑法(1990年修订版)》,我们认为,姜宇所犯罪行如下,特殊刑法第三条谋害人命,第六条因自己的特殊技能故意对人类造成危害,第十三条犯罪后出逃,第十六条不配合抓捕工作,设置障碍,耽误正常办公,第三十二条,认罪态度不积极不良好。我们给出的初步判决是,长江流域黑鳞鲛,姜宇,入北海崖边无生城咸池,羁押一百八十年,以上。”   审判团里一个穿西装的男妖摇头:“首先我们要对第三条提出质疑。我们来之前,在南京公安那边了解了杀妻案和故意谋杀抛尸案的情况,我们坚持认为,人类若心无邪念,则不会被黑鳞鲛蛊惑,我们也做了统计,午夜繁华声电台自今年三月一日创建以来,听众大概在一百到一百二十之间,然而有实际犯罪行为且造成伤亡事件的仅六起,包括恶性杀人事件两起。这也就是说,姜宇并不是造成杀人案件的主要凶手,试想,如果那两个杀人犯自己没有杀人的欲望和念头,又怎么会被蛊惑,并且实施犯罪?因此,我们认为,第三条谋害人命并不准确,我们看过一九九零年的特殊刑法后,选出了更为准确合理的一条,特殊刑法第六条,因妖的原因,刺激人类做出犯罪行为,则妖承担一半责任。”   他用笔将第三条划去,说道:“因此,我们给出的判决是,姜宇,原居住地羁押,限制人形自由,八十年。”   他身边的几位审判员举起左手表示认同。   孙狸看了眼赵小猫。   赵小猫伸出右手,手背朝外。   “反对,驳回。”   坐在她身边的几个同事也都举手表决:“赞同驳回。”   对面的审判员和同事对视了一眼,做出请的手势,让赵小猫阐述理由。   “两条人命。”赵小猫说道,“活气绝后,入阴司,天地无存,后经七日汇聚,才能再次获得新生,但人却是新的。也就是说,我的观点依然是,一个人,一条命。若人类的活路被意外截断,那便是死了,是真死了。再获新生,也是另一条命,另一个人。因为姜宇,本不该有胆量杀人的,被他蛊惑杀了人,绝了受害人的生路,这么看,第三条,谋害人命无法抹去。你说的情况,我们也考虑了。有犯罪欲望的人更容易被蛊惑,因此也不能完全由姜宇担责,所以我们才给出了刚刚的判决。孙狸,再念一遍。”   孙狸站起来,朗声念道:“对姜宇的判决如下,姜宇,入北海崖边无生城咸池,羁押一百八十年。”   “因间接导致两条人命丧生,原本我是坚持判姜宇死罪,但考虑到这几起案件也有人类自身的原因,所以才减轻了刑罚,由死刑改为把姜宇关押至北海崖边无生城的咸池,一百八十年。我认为,这个判决,不允许更改。”   对面坐首席的审判员举起右手,表示反对。   “反对!”   她皱着眉头,说道:“北海无生城阴灵匮乏,咸池面积小,水质差,盐分大。黑鳞鲛是淡水鱼妖,别说羁押一百八十年,八十年,恐怕就尸骨无存。”   赵小猫再次举起右手:“有心犯罪,就要有接受惩罚的觉悟!”   师秦在一边看得有滋有味,觉得这些妖也蛮有意思,挺认真的。   审判员拍桌站起来:“严刑酷吏只会助长犯罪,有失法律公平!”   赵小猫一动不动,也不困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吐字清晰道:“刑罚没有震慑作用才会助长犯罪!法的作用,就在于震慑!让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妄想犯罪伤人的败类们都惧怕法律,这!才叫法律的公平!法律的公平,在于维护受害者的公平!身为妖,既然选择忍受苦楚修人身,成为人形在人类的社会行走生存,那就应该用你们修出来的人心替人想一想!”   审判员也毫不退让:“我修了人心,才知仁慈,才知什么是依法判案!我替人想,也替我们同类想。他是蛊惑人类犯罪了,但人类也有错,五五分责合情合理,无生城一百八十年羁押太过残酷,与死刑无异,我不接受!”   赵小猫长叹口气,拿过手边的笔记本,再次翻看起来。   肖隐看了眼表,说道:“休息十分钟再议。”   赵小猫站起来,说道:“我去审讯室看看。”   师秦连忙举手:“我也去。”   去审讯室的路上,师秦说道:“小猫同志,我能提个意见吗?”   “讲。”   “你们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我也是调查处一员,今天的辩论,我觉得我也可以参与进去,毕竟学习才能进步,我们是同事,同事之间,就应该共同进步才是。”   赵小猫说道:“你刚刚没旁听吗?若是真有心学习进步,早在一旁记笔记了。”   师秦默然。   “所以……你们那个特殊刑法1990修订版,是怎么来的?”   赵小猫道:“知道白泽吗?这家伙九零年时,参加中央召开的全国首届特殊人员代表大会,在会上,由白泽在原定版本的基础上起草了特殊刑法修订意见,各地同僚经过十几天的讨论,在七月半发布了新特殊刑法修订版。还规定了,对犯罪嫌疑妖的审判,都应由地方上在人间生活二十年以上,无犯罪记录风评较好的妖组成的审判团进行讨论,之后再做决定。中央成立二十九处之前,我们学习的就是这一套……”   师秦默默称赞:“你们也挺厉害的!”   赵小猫眉头微动,感叹道:“其实审判团说的也有道理……”   师秦和赵小猫还未到审讯室,就见江陵渡手拿笔录本,开门出来,抬头见到赵小猫,他慌张道:“赵副处长,姜宇身上还有个案子……”   赵小猫脸色沉了下来:“什么?”   “违背地面协议,以及在国家公共机关实施盗窃……”   师秦一愣,脱口而出“小偷?公共机关……他偷了什么?”   江陵渡道:“惑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好隽隽,灵猫和无敌蛋糕的雷,十分感谢。 稍微有点晚了……但也在晚上八点范围内嘛(四舍五入,基本就是八点,咳)   ☆、【繁华声】入归墟的盗贼   南京特调科的谈话室内,那本暗红色封皮的阴司百科再次出现在半空。   书本展开,停留在介绍黑鳞鲛的页面。   赵小猫找到惑音,指着后面的解释,念道:“惑音,百岁以上黑鳞鲛所能修炼的技能,具有蛊惑性……”   念完,她思索道:“后期所修技能,可由归墟袋收回……你们在他来到地面后,没收了他的惑音,放进了归墟袋,可进了归墟袋的东西,姜宇是怎么偷回去的?”   师秦插话:“我可否问个问题?归墟袋是什么?”   赵小猫耐心同他解释:“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列子·汤问》中曾提到过,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按照我们阴司地界的划分,归墟实则指的是阴司中央的大壑,通俗些讲,就叫无底洞。归墟袋呢,则是用虺的皮制成的入口袋,袋子直通阴司大壑。九零年以来,我们陆陆续续在八大重要辖区成立了妖鬼协会办事处,并制定了协议。如妖鬼有想在地面生活但自身带危险技能的,需至离他最近的辖区城市登记注册,用龙鳞刀分离出妖的危险技能,放入归墟袋。龙鳞刀归墟袋作为八所办事处的两大标配,要由中央特派的大妖们轮流值班看守。”   师秦仔细记下,琢磨出了姜宇偷盗案的严重性。   “也就是说,姜宇自身的技能叫惑音,来到地面后,交出了惑音。但是现在,经过审问后,你发现他曾经潜入特调科,把惑音从归墟袋里偷了回去?”   江陵渡解释道:“并不是来地面时没收的,而是一个月前才没收的。他刚到地面申请职业时,我们考虑不周全,错误的认为他的这项技能并不属于危险技能的范围,所以也就没有没收他的惑音。今年刚过完年,他就突然找来,说是想出道做歌手,来综合办公室向我们申请从业许可。我们经过调查,发现他的职业是酒吧驻唱,并不是服务生,而且他一直在使用惑音唱歌,并且已经造成了影响。谨慎考虑后,我们给出了决定,认为他不应该使用惑音从事歌唱事业,出于安全考虑,南京妖协在二月十七号没收了他的惑音。”   赵小猫收起书,问江陵渡道:“姜宇有没有交待偷盗时间?”   江陵渡摇头:“没有。因此我打算调查二月十七号至三月一号南京办事处安保科看守龙鳞刀归墟袋的大妖,询问他们的值班情况。”   赵小猫轻轻摇头,背着手走到窗前。   “不一定是从南京安保科这边下的手。”   她绕着桌子来回走了几圈,停了下来:“已经扔到归墟的东西,凭黑鳞鲛一人,绝对拿不回来。”   师秦发表看法:“不是说,归墟是个无底洞吗?按照我的常识理解,一般到归墟的东西,应该是再也出不来了。”   赵小猫点头:“没错。”   江陵渡手微微颤抖,他紧张地抓着笔录,最终鼓起勇气问道:“赵副处长,这件事……是不是很严重。”   “虽然只是盗窃案,且无人命伤亡,但对妖而言,性质极其恶劣。”   赵小猫捞出口袋里的一包纸巾,拆开,顺手擦了眼前留下雨痕的玻璃。   “归墟袋龙鳞刀属于一级警戒,当初白泽力排众议,选出三十二只大妖看守北京,沈阳,银川,西安,洛阳,南京,杭州,成都八所城市的归墟袋和龙鳞刀。向往人类社会的繁华,想到地面上来的妖,就要按照签订的协议,拔掉‘利齿’,确保与人类相处中不会出现意外。而如今,一只小小的黑鳞鲛都能拿回放在乾坤袋中的东西……这个消息若流传出去,势必会激起一些妖的野心。”   赵小猫擦完窗户,扭过头,对江陵渡说:“所以,你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把这件事牢牢压下来,半点风声都不许走漏。至于姜宇……这次一定要让他老死在无生城!”   师秦从头到尾把她俩的对话想了一遍,问道:“江科长,审问姜宇时,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同事在?”   江陵渡紧张地点了点头:“有,还有两个同事。”   他神情焦躁,原地转了几圈,道:“我这就去通知他们两个……”   赵小猫手中的纸团划出一条抛物线,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她双手插兜,招呼师秦:“我们走,去提审姜宇。江陵渡,你去通知那两个参与提审的同事,还有……刚刚的笔录,嚼一嚼吃进肚子去吧。”   江陵渡抓起笔录,撕掉最下面的那一张,真的将那页纸吞进了肚子。   赵小猫将要推开审讯室门时,师秦按住了她的手。   “我有话要说。”   赵小猫抬头看向他,眼睛漆黑。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说道,“在玄武湖公园遇到的那个人,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你的草在哪里丢的?你说过,他的速度快,而且他今天出现恰巧在玄武湖出现。”   赵小猫露出了十分怪异的笑容,她挑了挑眉毛,拍开师秦的手,推开门,低声道:“师秦,你不笨。”   赵小猫站在姜宇面前,一句话不说,直直看着他。   师秦把门关严,默默站在门边。   最终,姜宇屈服于她的目光,低下了头。   “你们还要问什么?”   “惑音。”   “……是我偷的。”   “你怎么偷的,讲给我听听。”   “记不清了,反正就偷回来了。”   赵小猫慢慢走过去,坐在姜宇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左右晃起了脑袋。   师秦走上前,两只手从旁边夹住了她晃动的脑袋,问道:“你干什么呢?晃的我眼晕。”   赵小猫没有回答,她拍开师秦的手,站了起来,复又坐了下去,翘起二郎腿,又放下。   姜宇和师秦都以为她出毛病了。   终于,赵小猫端坐好,长舒一口气,眉间带着怒火中烧前的最后一层脆弱的笑意,压下怒火,温言道:“姜宇,在我没发火之前,劝你老实交待,帮你入归墟偷惑音的,到底是谁?是取走你三片黑鳞的人吗?让我猜测一下,他帮你偷回惑音,你给他三片黑鳞,对吗?”   过了好久,师秦才意识到,在赵小猫问话时自己不受控的屏住了呼吸。   他能感受到她强行压下去的怒火,他看向姜宇,希望这个妖最好说出来,不要再激怒赵小猫。   师秦知道,自从第二起命案发生以来,赵小猫一直在积蓄着怒气值。   他害怕,他莫名的害怕,怕这个叫赵小猫的,看起来年轻娇小的姑娘情绪爆发。   一定很可怕,一定。   姜宇喉头动了动,顶着压力,摇了摇头:“我的话不会变,我是妖,我不会违背誓言。我曾经发过誓,关于他的所有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师秦在赵小猫爆发前,按住了她的肩膀。   “姜宇,你是说,妖都遵守誓言?”   “对!”   师秦笑了:“姜宇,融入人类社会之前,你们都签过协议吧。我想听听,是关于什么的?”   姜宇不说话了。   听师秦提到那份协议,赵小猫立刻站了起来,打开门朝外面大喊:“把姜宇签的那份协议拿过来!”   赵小猫把姜宇签过的《地面活动承诺书》拍在桌子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份,按过血印的。”   她把协议塞进了师秦手里:“把第四条和第七条念给他听。”   师秦接过这份协议,找到第四条,逐字念出来:“第四,要遵守妖协制定的法律法规以及人类社会的法律法规,积极维护人类社会安定,不得做出伤人害人之事……第七,不能妨碍妖协工作人员执行公务,工作人员执行公务时,要积极配合,诚实守信。”   赵小猫道:“这也是誓言,你当初既然签了名按了血印,现在就应该履行诺言。”   姜宇垂下头。   他慢慢捂住脸,奇怪的声音从指缝泄出,似低吼又似哭声。   “好,好,我姜宇遵守诺言……”他的手慢慢搁在腿上,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们都说是我的错,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些人类才杀了人,害了人。可惑音,它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姜宇的双手紧紧抓着裤子,似哭又似笑:“我是鲛,我们的声音原本是用来在捕食过程中蛊惑目标猎物,就算是修炼百年,惑音也没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我喜欢唱歌,我在酒吧唱歌时,曾经想用惑音,让他们忆起最温暖最幸福的时光,我真的没有别的念头。可当我向南京妖协申请,想以歌手身份出道时,他们却说,我的惑音会带来不可预计的影响,说我既然可以唱出温暖,肯定也会激发人类的邪念……”   赵小猫冷冷道:“难道他们说的不对吗?”   “不对!不对!”姜宇抓着头发,低声哭泣,“那是我练了百年的本事,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怎么能用它来激发邪念!可妖协的那些公职人员怎么说?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根本就不懂!我是鲛啊!我若失去歌声,我……我还算是鲛吗?”   赵小猫脸上不见丝毫同情。   “所以,你找来了那个贼,让他帮你偷回惑音,之后用三片黑鳞作为答谢?”   姜宇吸了口气,忍住欲要下坠的泪珠,语气激动:“不应该吗?我要回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吗?我被龙鳞刀斩去惑音时的绝望,你们又有谁能替我承受?我做了什么?我有蛊惑人类吗?我只是想给他们唱歌啊!可……可他们却说我有用惑音蛊惑人类的企图,斩断了我的惑音,还扔进了归墟。我眼睁睁看着……”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赵小猫指着他签的那份《地面活动承诺书》,说道,“告诉我,帮你偷惑音的是谁,你怎么联系上他的。姜宇,别忘了,这也是你的誓言。”   审讯室陷入寂静,无人说话。   “你若不说,便是违背誓言,既然可以违背誓言,那你与小偷之间的誓言,也不作数。”   姜宇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我找的他,而是他,找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话说。 感谢巫觋,大板,咸鱼不粘锅扔的雷。 话说……我还真想吃酸菜鱼。   ☆、【繁华声】最佳审问   天色渐明。   特调处的办公室内四处弥漫着泡面的香味。   肖隐把泡好的面放在孙狸面前,孙狸叼着叉子,冲他抛了个媚眼,给电话那头的周吴撒娇。   “周老师,你回来时带点吃的吧。方便面不好吃,吃完也饿,熬夜加班好心酸啊,想吃好吃的……”   南京特调科的一个小妖精抬起头,满嘴红油,哑声喊道:“前辈,前辈,还有我,我要鸭脖,鸭脖带五斤,要微辣的,板鸭三只,回来大家算钱平摊就好!”   他旁边的小妖拿胳膊肘戳他:“就你自来熟!孙狸前辈,钱我们出,能不能再捎五十个包子?我们办公室有餐具,只拿够筷子就行!”   周吴答应了,办公室内一片沸腾,唯独师秦坐在角落里,目光不离手中的本子,手上的铅笔片刻不停,在纸上涂画着什么。   还没画几笔,江陵渡就来了,他打着嗝,对师秦说道:“师处长,我以为你刚刚问我要信纸是要做笔记,原来您是要是画画。早说啊,这批纸刚拿回来时,我尝了。原料不好,加工也粗糙,随手记点笔记行,画画可不行,纸质太差,影响作品质量。”   师秦手中的铅笔头停了一拍,他原以为江陵渡只是对赵小猫的指令言听必从才吞了纸,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吃纸。   “你平时的食物是……纸?”   江陵渡笑的矜持:“习惯,习惯。平日里还是吃人间美食,毕竟好吃。但我有个改不掉的习惯,闻到散发着南京气味的东西就很想尝尝。单位的这些纸是南京本地造纸厂生产加工的,里面有南京的味道。师处长应该觉得很奇怪吧,我是都城妖,就是千年的王都之气汇聚成人形妖,所以,只要是南京土地生长出来的东西,我随口尝了就知道。上次去乌衣巷,闻到南京旧时的味道,要不是家属拦着,我差点当众舔墙……”   江陵渡的这番话让师秦没能绷住,哈哈笑出了声,正如周吴所说,和这群妖怪在一起工作,的确很有意思。   师秦笑着说:“不用麻烦了,我这也是在瞎画。”   江陵渡敬佩道:“有真实才学的人大多都谦虚。我虽对书画不是很了解,但看您画的,知道这起码是学过的,有功底。”   师秦声音里满是怀念:“小时候跟长姐学过,不过是入门的水平,称不上多好。”   周吴刚刚出现在特调科一百米范围内,特调科的小妖们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出去迎接周吴……双手拎着的饭。   师秦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周吴笑呵呵分完了饭,这才说道:“她呢?”   “在值班室睡觉。”   “在这儿说方便吗?讲讲大概情况吧。”   师秦见同事们都在吃饭,没人注意这边,于是低声讲道:“小猫说您知道归墟袋和龙鳞刀,我也就不解释了,直接跟您讲姜宇的事。姜宇年初向特调处申请出道当歌手,打算用惑音唱歌,被特调处的工作人员没收了惑音,放进了归墟袋封存。可没过几天,就有人帮他从归墟偷回了惑音。现在赵小猫急需知道这个人的信息,可这事还不能跟其他同事说,怕传出去会对八大辖区归墟袋和龙鳞刀的安保工作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只能咱们悄悄问,自己找。我跟小猫审了姜宇一晚上,可没能问出有价值的答案。”   他把姜宇签名按手印的《地面活动保证书》以及刚刚在信纸上涂的画交给周吴。   “这张是姜宇签署的保证书,这个……是我昨天半夜在玄武湖见到的神秘人,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您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姜宇。”   信纸上画的是那个人的全身像,长发高颧骨,细长眼,唇上两撇胡须,身上穿的衣服挂的饰品,师秦都尽可能的靠着记忆还原了。   周吴仔细看了,说道:“服饰看起来像是周朝的冕服,头上未戴冠,衣服上有花纹吗?”   “……没看清楚。”   “好,我去见见姜宇。”   “那就拜托您了。”   “对了,师处长,审判团来了吗?”   “……来了又走了。赵小猫审不出消息,又怕被审判团知道有人入归墟帮姜宇偷惑音的事,所以让他们先回了。”   “我知道了。”   周吴把两张纸放入文件夹中,到桌前夹了一盘包子,又取了两双干净的筷子,进了审讯室。   孙狸招呼师秦过去吃饭,师秦举着筷子,呆了一会儿,问道:“孙狸,给你出道选择题,一,我们叫醒赵小猫让她来吃饭,二,我们自己吃不叫她,等她睡到自然醒后出来吃冷饭。你选一还是选二?”   孙狸咬了一大口鸭脖,嘶哈吐着气,玩笑道:“你确定这是选择题不是送命题?选哪个她都要炸毛,我看你呢,就让她睡,睡够了她心情也好,咱们给她留一份饭,放你怀里给她温着,不就不凉了?”   师秦笑出一口白牙,眼睛晶莹发亮:“以她的洁癖程度,连睡个值班室都要肖隐回旅馆帮她拿床单被子枕头,从我怀里掏出来的饭,她会吃?孙狸啊,你太狡猾,你这才是道标标准准的送命题。”   孙狸啃着鸭脖呵呵笑了出来。   “别呀,你就暖吧。师处长亲自给赵副处长暖饭,放哪儿都是段上级关怀下级,同事之间互助友爱的职场佳话啊!”   师秦大口吃着面,感慨:“你们这些妖啊,忒坏。”   周吴见到姜宇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我是周吴,你就是姜宇吧?”   姜宇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直直看向他,末了,轻轻点头,回了句你好。   周吴把椅子拉近,挪了桌子,递给姜宇一双筷子:“这是我来时带的饭,一起吃吧。”   一盘包子,热气腾腾。   周吴对姜宇笑了笑,说了声抱歉,转身出去。   姜宇慢慢拿起筷子,呆愣地看着眼前薄皮大馅儿冒着热气的包子。   周吴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杯温水。他冲姜宇笑道:“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不知为何,姜宇有些想哭。   周吴边吃边说:“我昨晚在公安那边,见到了几个年轻人。这年轻人啊,关系着这个世界的未来,他们什么样,以后的世界就是什么样。昨晚的那几个年轻人,他们的想法都还不成熟,内心也不坚定。你要知道,人心最为脆弱,最容易迷失方向。人心一旦没有了方向,整个人就不知道路该怎么走,等他迷了路,那入眼的,就没有平坦大道了,每一条路似乎都没办法走,到处都是坎坷,久了,就会心生戾气。不过,好在他们还听我的话,事情还不算太糟。对了姜宇,你知道,对于成长中的人而言,什么最重要吗?”   姜宇盯着筷子头发呆。   周吴轻轻笑道:“是学习。在没找到方向,没有找到能走的路之前,学习最重要。我看过你电脑里记得学习笔记,你喜欢荀子的教育观。人之初,性本恶。这其实也是在讲学习的重要性。”   姜宇慢慢抬起头,看向周吴。   “你很厉害。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是去年才到地面上来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学会了使用电脑,拼音,并且还知道荀子的性恶论。看得出来,你对性恶论有自己的理解。荀子认为,人本性是天然的,是恶的。因而又提出了伪,这个伪,你怎么理解?”   姜宇轻声回答:“虚假。”   周吴笑道:“伪,是指后天习得的仁义礼智信。化性起伪,并不是掩盖本性成为伪君子,戴上面具生活,而是指,作为人,就应好好学习。既然性本恶,那就要通过仁义礼智信的教化,阻止恶念,形成道德观,做一个善良的人,一个真实善良能够控制自己心中恶念的人。”   姜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低下了头。   “我听他们说了,你喜欢唱歌,原本是想当个歌手,给人类唱歌。”   姜宇狠狠点头:“是,可他们不让。”   “他们没收了你的惑音。”   “嗯。”姜宇小声说道,“他们说,用惑音唱歌会危害人类,迷惑他们。”   周吴叹了口气:“姜宇,别忘了我说的,人心都是脆弱的,就像你所认同的那样,人性本恶,人心又脆弱,若是他们还没找到方向,又没有接受良好的教化,那你的歌声,非常容易使他们的心迷失啊!”   “可我没有那个想法!我只想通过歌声,给他们带来希望带来美好!”   周吴望着他,问道:“这是你的初心吗?”   姜宇深吸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周吴带着几分同情,轻柔道:“可现在呢?你却辜负了你的初心,利用你引以为豪的本领,蛊惑他们走向邪路。姜宇,说惑音重要决不会乱用,只会好好用它给人类带去美好带去希望的是你,可利用惑音,把灾难,把罪恶带给人类的也是你,姜宇,你……对得起自己吗?”   姜宇这次真的哭了。   黑鳞鲛的眼泪并没有像人类传说中的那样,变成皎洁的珍珠。   眼泪仅仅是眼泪,苦涩的,后悔的,难过的眼泪。   “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惩罚。”周吴说道,“不仅仅是为了尊重法律,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心一个赎罪的机会。”   周吴拿出了那张画像:“还有他,是他偷的惑音吧?姜宇,他犯了罪,也应该接受惩罚。所以,告诉我他是谁,帮助我找到他,也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姜宇抬头,为难道:“我……”   “姜宇,誓言和你的初心,你选择违背哪个?”   审问室静悄悄的,包子的热气渐渐消散。   姜宇终于开口,慢慢讲道:“每次太阳落山后他才出现,我叫他夜使。他说他可以帮我取回惑音,作为交换,我要给他三片黑鳞。我不清楚他的来历,但我大概能猜出他现在在哪里。第二次见面时,我同他约定了交出黑鳞片的时间,他说,也好,洛水那边的时间也快到了。”   “洛水……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   诚挚感谢jiusehuo的投喂,给你爱的比心。   ☆、【繁华声】恢复正常   赵小猫睡到中午,才从值班室走出来,头顶翘着一撮头发,抬起头来,一双眼仿佛更大了。   她耸了耸鼻头,慢悠悠晃到空荡荡的桌边,垂着头,盯着桌面发呆,挨个报出了他们吃过的东西:“……老坛酸菜,红烧牛肉,鲜虾鱼板,香菇炖鸡,鸭脖板鸭大肉包……”   孙狸问她:“你吃什么,我现在出去买。”   “你怎么还是平板身材?回不去了吗?”   孙狸眼波妩媚,撒娇般蹭了蹭赵小猫:“还不是被你吓的,心灵遭受了创伤,这几天是回不去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剩下的呢?”   “在会议室,审判团来了,正在拉扯。”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赵小猫问道:“检方代表是周吴吗?”   “是。头儿你放心,术业有专攻,周老师的谈判能力还用我说?交给周老师你就放心吧!”   “你在这儿有要紧事做吗?”   “没呀,我纯粹是留下来等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给你。”   赵小猫笑了,化开了眉宇间朦胧的睡意,她挽着孙狸的手,高兴道:“既然你没事做,我们就一起出去吃。”   特调科附近有几家小店,赵小猫站在街口闻了味儿,挑了个店坐了下来,一口气点了六道菜,外加一道麻椒鱼。   等菜过程中,她刷了餐具,掏出纸巾擦干,全部干完,她把手伸进口袋摸了半天,脸色突然变了。   孙狸问:“怎么了?”   赵小猫慢慢把手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如同被人定身,呆坐在那里。   孙狸问道:“手机忘带了?”   赵小猫嘴角抽搐,笑的难看:“怎么会忘带,分明是被某个没用的人扔进了水里。”   “是师秦吧。”孙狸的笑意在眼眸中晕开,整张脸愈加明艳,“早上周老师带饭,大家伙儿吃完饭给周老师钱,师秦跟个没写作业的学生似的,说什么,周老师,我钱包沉湖底了,能不能回北京再给钱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他可真是有出息啊!”   店里的老板娘来上菜,使劲盯着孙狸看,放下盘子夸道:“小伙子搞艺术的吧?是明星吗?长得可真俊啊,讨人喜欢!”   孙狸笑得更欢:“谢谢姐姐喜欢,不是明星也不是搞艺术的,我在政府工作。”   老板娘离开后,赵小猫夹起鱼肉,不满道:“她怎么不夸我?”   孙狸安慰道:“你刚睡起来,头发没梳还穿着灰毛卫衣,不引人注意也就没人仔细看,赶紧吃吧,别想太多。”   小店里进来了一对母子,赵小猫瞟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孙狸好奇,顺着赵小猫的目光打量着那对母子。   是一对儿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母子。妈妈穿衣打扮正常,年纪大约在四十上下,五官耐看,长相气质也不出挑,孩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子,五官单拎出来看都不错的,大大方方挺正的,就是有些胖,把五官的优势给拍平了。   他们坐下来后,儿子看菜单,妈妈打电话。   “你儿子考完了,对呀,今天考口语,刚考完……这谁知道呢,反正他自己觉得考得不错。”   胖儿子插话:“这次应该能考到7分。”   妈妈笑着说:“听见没,你儿子说他这次能考到7分,老许,咱该准备钱了啊……送吧送吧,只要他学,我看他高考充其量也就考个普通一本,你儿子英语这么好,自己又想出去,还是送出去吧……嗯,我们下午的高铁,行,回去再说。”   赵小猫把东西全吃完,孙狸到厨房结了账,出来时和那胖孩儿对视了一眼。   目送孙狸出去,胖孩儿回过头,对妈妈说道:“妈,准没错,是男的,又高又帅的。我感觉南京这边比洛阳的艺术氛围要好得多,风气开放,洛阳可没见几个男的留长发。妈,你说我要是瘦下来也留个长发,会好看吗?”   他妈妈直爽道:“我的胖小子,你还是先瘦下来再说吧!”   出来后,孙狸问赵小猫:“是什么人?你一直盯着他们看。”   赵小猫道:“师秦的亲戚,不远,人气很相近,师秦应该有兄弟姐妹,这两个是直系亲属。”   “哎呦真的啊?!”孙狸掰着手指头开始算,“部长说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人来着?这要是他亲戚,起码得是孙辈吧?”   “……不止。师秦1901年出生,正常算来,那个姑娘是第四代血脉,哝,人气那么近,大约该给师秦叫祖爷爷。”赵小猫伸了个懒腰,好心情道,“回去跟师秦说一声,问他要不要出来认亲吓人当这个祖爷爷。”   祖爷爷辈的师秦送走了审判团,同特别调查科的小妖们起草了判决书。   小妖打好判决书,师秦看完,龙飞凤舞的签上名字,说道:“特调科是把公检法的职责一肩挑了。若是在审理案件过程中出了公平问题,恐怕不好解决吧?”   周吴道:“是啊,这个问题,一直是白泽所头疼的。虽然中央答应了妖涉足的案件就交给妖来审理,并且有相应的法律法规出台,但他们一直不赞同妖成立完整健全的公检法机构。仔细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今日妖能把公检法这一套都做好,明日是不是就要向中央要求成立专属妖的政府办事机构,那后日呢?恐怕就要建立国中国了。所以啊,我们现在还是一肩挑好了。不必太介怀这些,能力所及之处,努力做好便是。”   赵小猫吃饱喝足回来后,师秦给她看了判决书,和她之前提议的那样,犯罪嫌疑妖姜宇,有期徒刑一百八十年,没收技能,至无生城咸池服刑。   赵小猫放下判决书,看向周吴。   周吴领会她的意思,说道:“南京这边事了,不如到洛阳走一趟吧。八大辖区的工作,最好都去看看。我已经让肖隐去订票了。”   赵小猫心领神会:“好,那就听你的。对了师秦,你身份证的事怎么解决?”   师秦:“临时身份证,还有公正信,盖了公章。”   他回答完,却见赵小猫不言不语,还杵在他面前,愣盯着他。   师秦反应神速,扭头对孙狸说:“哥们儿,昨天讲好的,再借点钱给我。”   孙狸一个回旋,把钱包砸在他脑门上:“谁是你哥们儿!拿去用,回头双倍还我。”   师秦拿着钱包,冲赵小猫谄笑:“头儿,走,咱现在就去商场买手机。你想要一模一样的还是要最新版的,我都赔!”   赵小猫鄙视道:“少拿孙狸的钱充大款,给我三百,我自己去买!”   “三百?”师秦惊讶道,“……三百现在能买来手机?今早吃的鸭脖板鸭加起来都有三百了!”   赵小猫拽出三百,撇嘴嘲道:“装什么大少爷,老年机听过吗?三百人民币不仅能买手机,一来一回打车钱也包含在内,而且还能找零。”   师秦心道:“您老对自己的年龄定位可真准。”   赵小猫把钱揣兜里,说道:“这年头,也就老年机里的俄罗斯方块合我心意。”   肖隐订的票是下午五点的。   赵小猫买完手机,回旅馆洗了个澡,把用过的床单被罩用防尘袋装好,行李打理好,才把周吴叫来。   “怎么说的?”   “姜宇说他叫夜使,出现时间都在晚上。来历不明,现在的去向也是姜宇自己推断的。姜宇曾听夜使提到过,说洛水那边时间也快到了,因此猜测夜使现在应该在洛阳。”   “洛水……若我没记错的话,洛水下的洛城,鬼比妖要多。”她思索片刻,说道,“也好,肖隐这些年攒了不少门路,鬼道上,他比较熟,应该会比在南京更容易打听到那人的信息。”   “对了小猫,这个给你。”周吴从随身带的包中拿出一个档案袋,解开,抽出一张纸,“这是师秦画的,我问过姜宇了,这张画像还原度不错,很有参考价值。姜宇添了几处细节,我初步推测,这人可能是三千年前的周朝人。上玄下黄,根据姜宇的描述,我认为,他衣裳上的花纹,应该是九章纹。”   赵小猫接过画像,道:“解释,他什么身份?”   “我根据衣饰判断,认为他应该是周朝的某个诸侯王。”   赵小猫叹息:“他偷了我的灵草。我曾和你说过,阴司不是人类编纂的那种阴司,阴司是百川汇聚之地,也是万物发源之地。因而无论何物,入阴司后,都将化为无形之气。我的那株灵草因生长在阴司和界碑之间,幸运发芽,算是阴司唯一的活物,我分出两分气护它长大,无病无灾生长了三千年,却被这人盗去,你说我能饶过他?”   “你找不到他?”   “我对他一无所知,靠他掠过界碑时残存的一缕战火气息知他在人间。这人的气息妖鬼人和世俗烟火气混杂,虽特殊,但能迅速融入众生万物,令我无从查起。这次在金陵城察觉出姜宇身上那丝微弱违和的气息,直觉到姜宇可能和他有接触,原本以为审不出结果……没想到,收获还不少。”   赵小猫收起那张画像,哼道:“原本打算回去告状,辞退师秦。如今看在这张画像的份上,我就再忍他一忍。”   周吴笑言:“小猫,我倒是觉得,师处长很可靠。”   赵小猫想起师秦手中的龙鳞长刀,意外的没反驳周吴的话。   “或许吧。”她道,“希望他别辱没了那把好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仙君和jiusehuo的火箭炮,承蒙厚爱。说起这个……我一直想参加晋江活动来着,可惜总是报不上名,就跟管理员报错,管理员也不知道哪里有错,只说已经记录,会给处理。结果等了一星期,没等来处理结果……心塞。希望在完结前,能让我参加个活动,我好不容易有个参加活动的想法,没想到坎坷万千。   ☆、【镜中影】半夜的镜子   每到工作日下午六点光景,学校里就会涌出大量骑自行车电动车的学生,他们大多三五一组,说说笑笑,天南地北地聊着。   毛巍巍和她的好朋友挽着胳膊,慢悠悠从校园里走出来,厚实抗风的校服外套松垮垮穿在身上。两个小姑娘背着款式一样的牛皮小包,肩带放得很长,小包垂在屁股后面,一走一拍。   毛巍巍留着厚厚的刘海儿,扎低马尾,一双白多黑少的小眼透过厚重的刘海儿,呆滞无神地看着地面,一边走一边听着好友聊班里的八卦。   毛巍巍的好友郭修远长相讨喜,马尾扎得高,刘海儿还用两三个蓝色细棍卡子,别到脑袋顶,露出婴儿肥的圆脸和一双鼓鼓的大眼睛,既喜气又可爱。   郭修远语速极快,滔滔不绝地给毛巍巍讲着班上某个女生暗恋高个子体育委员的八卦,沉浸其中,也没注意毛巍巍是在听还是在跑神。她走在人行道外侧,同班男生骑车经过她身边时,拽走了她挂在书包上的小饰品。   那男生扭过脸,笑的只见牙不见眼,黑黝黝的皮肤衬的牙又亮又白,他捏着刹车闸,一条腿点着地,摇了摇手中带铃铛的饰品,说道:“郭修远,心思还在玩上,你瞧你那书包,里边肯定装的言情小说吧?我早读时看见了,你真牛,还包书皮写上物理练习题。我要是你爸,我准揍你,还有三个月就升高三了,怎么没见你着急?”   郭修远嗔道:“要你管!东西还我!臭不要脸……”   那男生骑上车,哈哈大笑着,一边骑一边回头大喊:“就不给,有本事撵上我啊!”   郭修远跺脚:“这个傻叉!今天许轩豪没来,没人跟他一起闹,闲的皮痒招惹我来了……”   毛巍巍目送那个男生骑远,问道:“许轩豪呢?为什么请假?”   郭修远说:“考试去了呗,上周没听他说吗?报了雅思,郑州没考位了,跑南京考去了。”   毛巍巍哦了一声,又问:“他真的要出国留学吗?”   “肯定啊!”郭修远继续挽着毛巍巍的手,慢吞吞压马路,“他妈你知道吗?画牡丹特别出名,开了个画室,还有他爸,听说是做生意的,家里有钱不说,许轩豪成绩又好,英语次次考试拿第一。我听说他小学就参加了英语演讲比赛,还拿了奖,所以,他肯定是要出国的。”   毛巍巍原本就无神的眼睛又黯淡了几分。   郭修远叽叽喳喳:“讲道理,许轩豪比刚刚那个二傻子好看多了,就是太胖,许轩豪要瘦下来,还有二傻子什么事?再者说,许轩豪学习好,老师也喜欢,总而言之,我是真不知道班里那群女生眼怎么长的,都把二傻子捧到天上去,那个黑煤球哪儿帅了?一群没审美的……”   毛巍巍没吭声,郭修远聊到许轩豪后,她就没敢多说话,生怕自己说得多了,那点少女心思就要被发现了。   两个人以极慢的速度走到路口,郭修远跟她道别后,蹦蹦哒哒走了右边。毛巍巍走左边,一个人过了马路,微驼着背,无精打采地走着。   不远处的人行道上盘腿坐着一个老头,身前铺着一块儿脏兮兮的布,画着太极八卦图,占卜看相测姓名全会。   毛巍巍停住脚,老头见来了生意,招呼道:“小姑娘要算吗?升学考试也能算。”   “多少钱?”   “随缘给,学生家的,我也不坑你钱,可以先看再给。”   毛巍巍蹲了下来,抱着腿,报出了生辰八字,又慢慢伸出右手,道:“算姻缘,看手相占卜都要。”   老头笑了:“行,那就算姻缘。我以为你要算升学考试。”   毛巍巍鼓着眼,盯着自己的手,用极其奇怪的语气说:“升学考试不用算,我一直……都能如愿。”   老头看了她的右手,神神叨叨说了几句,递过来一支笔:“闺女,你叫什么名儿,写下来我看看。”   “名字?”毛巍巍接过笔,在软绵绵的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了一个巍字。   “巍峨的巍。”   老头道:“你这姻缘线还行,就是结婚晚,三十岁之前没啥正缘。不过现在姑娘们都结婚晚,这也没什么。只是我瞧你这生辰八字不好,纯阴。姻缘难成,极易离婚或守寡。还有啊,你这名字不好,上头一座山压着,这辈子难出头,身边一个鬼站着,不吉利,你又是个八字纯阴的女娃,没阳气就撑不起这个字,不好不好,实在不好。闺女要改名吗?批卦改名我另收钱,你考虑考虑?”   毛巍巍站了起来,眼睛透过厚厚的刘海儿看向算命的老头,她从书包里拿了十块,说道:“不用了,改了名后,以后要想出国,办手续考试都麻烦。”   老头接过钱,笑劝:“闺女啊,你还是不信我。你身上阴气太重,要是不愿意改名,那就改改头型,把那个头帘给它撩上去,露出额头来。那么厚的头帘会挡住阳气,你呢,把头帘儿撩上去,多少来点阳气,人也精神了,这姻缘啊,也稍微好点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想想,你把头发撩起来,露出脸来,高高兴兴大大方方的,肯定要比你现在看着亮堂。”   毛巍巍双手拽着书包带,一声不吭地走了。   回到家时是晚上七点半,奶奶出去跳广场舞,不在家。   堂妹在,正瘫在沙发上看综艺,哈哈笑个不停,见她回来,指了指厨房:“奶奶给你留的饭,自己热着吃。”   毛巍巍到卫生间洗手,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边的嘴角又朝下耷拉了几分。   她五官小巧,细眉细眼,薄薄的嘴唇,脸颊也没肉,很是寡淡。爸妈在世时,曾说过她长相苦,瞧着总跟不高兴一样。   毛巍巍悄悄撩起厚厚的刘海儿,盯着镜子发呆。   客厅响起堂妹的脚步声,毛巍巍慌张放下刘海儿,打开水龙头洗手。   堂妹趁广告时间来厕所拽纸,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擦着鼻涕,站在她旁边,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左右扭了扭身子,摸了摸头发。   “姐,你听过关于镜子的灵异测试吗?”   毛巍巍关了水,对着镜子里的堂妹摇了摇头。   堂妹说:“今天听我同桌讲的。半夜十二点时,关掉灯,站在镜子面前削苹果,只要苹果皮不断,完整削完一个苹果后,镜子里就会出现你未来的另一半。”   毛巍巍擦干净手,说了声:“不信,谁信谁傻。”   堂妹追在她后面,讲道:“我同桌还说,有女的试了,抬头一看镜子里不是自己吓了一跳,把手上的苹果砸到镜子上,恰巧砸中镜子里那个男人的额头,后来她有了男朋友,男朋友额头上有一块疤,说是有天睡迷糊,上厕所摔倒时磕的。你说神不神?我要是胆大我就试试。姐,不知道你注意过没,白天照镜子没什么,但是晚上去厕所,路过镜子时,总觉得镜子里那个影子不是自己。”   毛巍巍没搭理她,到厨房热饭。   厨房地上放着一兜苹果,是奶奶昨天买的。   毛巍巍盯着那兜苹果愣神。   洗脸池旁的手表,三针重合,指向12时,卫生间里响起了均匀地削皮声。   弯曲完整的苹果皮随着削皮声慢慢垂下。   最后一刀。   连贯完整的苹果皮掉落在地上,毛巍巍默念着许轩豪的名字,慢慢抬起头,看向镜子。   昏暗的镜子如同黑水,看不清镜子中人的长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圈又一圈,影影绰绰,不甚真实。   毛巍巍努力睁着眼睛,看向眼前的镜子,她内心期盼着能从镜子中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轮廓,既害怕,又期待。   镜子里仿佛泛起了涟漪,毛巍巍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极慢极慢。   渐渐的,镜子里,她的身后,慢慢出现了半张脸。   灰色的不真实的,随着镜中的波纹晃动的,模糊的脸。它藏匿在毛巍巍轮廓泛出的灰影中,一双灰暗的手攀着她的肩膀,慢慢抬起头,看向镜子。   一阵寒意沿着脊梁爬上她的头皮,如同冰水从她的头顶沿着炸裂开的毛孔灌入她的四肢。   毛巍巍半张着嘴,喉咙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她被吓坏了,手中的苹果掉在地上,而她定定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镜子中那个灰色的脸慢慢扭过来,看向她。   镜子中的黑影看着她,眼神如同看自己的情人,异样亲昵又深情。   开往洛阳的高铁上,孙狸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身上穿着肖隐借他的白衬衫黑西裤,很是惹眼。他身边坐着的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写手吗?”   孙狸狐狸眼眯起,掩嘴开心笑了起来,十足的狐狸样:“是呀是呀,写小说的。你喜欢看小说吗?”   “喜欢,大大你写什么小说能告诉我吗?你读者知道你是帅哥吗?”   “啊……这谁知道呢。”孙狸一边写一边说道,“不过,我跟我读者说过,我是美女,不知道她们信不信,哈哈哈哈。”   肖隐坐在过道另一边,歪着头笑看着孙狸,眼神犹如慈父。   师秦这才恍然大悟,低声问赵小猫:“肖隐是不是喜欢孙狸?”   赵小猫擦着小桌板,嘟囔了一句:“谁知道呢,让他俩自己折腾去……”   朝孙狸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赵小猫看到了坐在他们斜前方的一对母子,问师秦:“你有家人吗?”   师秦愣了一下,点头:“有啊,父母和姐姐。”   师秦考虑到周围环境,换了个说法:“我参加罢工出事后,曾回天津找过他们,但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就一个远方老婶子还在天津,她告诉我,家里人早就给我办了丧,之后没几年,我爸就调职到四川去了。我姐父一家大约去了长沙。我辗转到长沙,却打听不到姐姐姐夫的消息。后来,我就随着部队北上,再之后,时间久了,加之我工作性质特殊,自身情况也特殊,就没再找过。”   师秦回忆完,看见赵小猫睁着又圆又大的一双眼使劲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发毛。   “有事?”   “没事。”赵小猫说,“你要是想查看家人的情况,我可以考虑把百科书借你看一眼。”   “哦!那本百科书啊。”师秦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算了,乱世中又能有几个安魂,看了徒增伤感,还是不看了吧。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过了就过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师秦的眼里,分明泛着水光。   在小店碰到的母子坐在这节车厢,胖小子一直扭头看孙狸。   她妈妈轻轻拧了下他的胳膊:“许轩豪,坐好,一直看人家多不礼貌。”   “行。”胖小子坐端正,语气中带着羡慕,“妈,我想减肥,我觉得我瘦下来也跟他差不多。”   妈妈笑他:“你可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洛阳地图已展开,美食挨个来。   ☆、【镜中影】洛阳鬼协综合办公室   题记: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陈子昂·《春夜别友人》   高铁到达洛阳站,无人来接站。   特调处的五个人站在车站大门口,犯愁。   肖隐掏出一张小纸条,解释道:“来之前,我在南京特调科查到了洛阳妖协办公室的联系电话,不过没打通,地址在这里,我们自己去吧。”   赵小猫伸手要来了小纸条,问他:“怎么走?”   肖隐指了指左手边的广场和公交车站,说道:“洛阳没有地铁,可以坐公交。我来的时候,在高铁上查过公交路线,要换乘两次车。”   孙狸唉声叹气。   师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直立在大门口,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转过头,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莫名熟悉的目光,来自一双温柔和善的眼眸,一眼望去,仿佛时间逆流,回到了年少时期某个温暖的午后,姐姐从屋里探出头,微笑着招手,喊他吃饭。   师秦目光沉沉,看着这位令他回想起姐姐的女士走近,擦肩。那位女士瞧见师秦一直盯着她看,礼貌微笑示意,师秦也连忙微笑回礼,让开道路。   孙狸拖着箱子,怂恿肖隐打车:“我自费请大家坐出租,到底有什么担心的啊!为什么不直接打车?”   肖隐低声道:“我想坐公交,洛阳的气息我很喜欢……”   孙狸沉默数秒,拉着箱子朝停车场走:“那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坐公交去。”   肖隐快步跟上,想说话又不敢。   师秦差点笑出声,和周吴交换了眼神。   赵小猫拖着行李箱,背着大包跟在后面。   那对母子也朝停车场方向走,师秦路过时,瞧见胖小子正好奇地观察着他们,于是冲他笑了笑:“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胖小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咱们挺有缘的,我在南京时见过那个哥哥,还有这个姐姐。”   他指了指孙狸,又转身指了指赵小猫:“后来坐车,我们也挨着。”   母亲突然出声:“你们是来洛阳看牡丹的吗?”   师秦讶然:“牡丹?哦,对了,洛阳牡丹甲天下……牡丹开了?”   胖小子高兴道:“小面积开了,不过还是太早,观赏牡丹,4月最佳。”   “你是洛阳本地人?”   “嗯,土生土长。”胖小子说完,介绍道,“这是我妈,我妈专业画牡丹的。”   师秦惊愣,片刻后恢复笑容,看着母亲说道:“您好,怪不得刚刚觉得您亲切……”   师秦收回目光,回忆道:“我姐姐擅长画画,尤其善画花鸟,大约因为爱好相同,您也是常作画之人,您和我姐姐身上气质有五六分相似,很亲切。”   母亲笑容和善,轻声答谢。   赵小猫无声无息跟在后面,听到师秦的话,抬起脑袋,幽幽盯着他的后背看。   前方不远处,一辆商务敞着车门,一个身材富态,圆滚滚的中年男人从里面钻出来,蹦着招手:“儿子!”   “爸!”胖小子拎着行李狂奔而去,两个胖子喜滋滋撞在一起,中年男人伸出手揉了揉儿子厚实的背,问道,“怎么样?你妈说你考的不错,今晚要不要在外面吃?”   “不,回家吃,我今天少吃点,减肥!”   师秦同这位女士道别,准备归队,却听她问:“你们到哪儿?”   师秦叫住肖隐:“咱们要到哪儿去?”   孙狸快步折返回来,把指条塞给师秦。   师秦拿给身旁这位女士看,女士看后,对一旁的丈夫说:“离咱家挺近的,老许,要不我们送送他们?”   “好啊!”胖小子高兴点头,“爸,我跟这几位哥哥姐姐挺有缘的,在南京吃饭时就碰到了,回程时还是一个车厢的。”   胖男人见他们穿着打扮正常,长的也面善,便道:“行,各位不嫌弃的话,就上车吧。”   孙狸长舒一口气。   师秦歉意道:“实在感谢,真是麻烦您了。”   孙狸放行李时,悄悄问赵小猫:“还没跟他说?”   赵小猫摇头:“我问过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洛阳妖鬼协综合办公室坐落在洛水旁边的一栋写字楼里。   晚上八点,写字楼里人类经营的工作室都已经下班,只有妖鬼协办公室还亮着灯。   特调处的人下了车,道了谢,站在了写字楼下。   赵小猫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这地方浮游灵好多。”   师秦掏出笔和小本,问她:“什么是浮游灵?”   赵小猫低下头,脚尖点了点地,说道:“洛城下几乎都是墓葬,时间久数量多,王都气象与鬼气交杂,花草树木俱生鬼灵,如同鬼影,每当太阳落山后,万物鬼灵漂浮在半空,令夜色更朦胧,这就是浮游灵。”   师秦快速记完,又问:“……有什么作用吗?会不会伤人?”   “没什么作用,浮游灵多就证明这地方天然适合老鬼居住。走吧,去见这里的负责人。”   特调处的一群人来到综合办公室时,里面站着一只鬼,鬼气极盛。   负责人坐着,低着头翻看着手上的蓝本子,一开口说话,声音圆润好听:“今年拜访白居易的客人都排到十月份了,你来之前怎么不先预约?他老人家最忙,我们之前发过公告,来洛阳拜访名鬼,一定要提前打电话预约,不然不是白来吗?你现在来,只有两个选择,一,我给你在洛水鬼域找间临时住所,你在这儿住到十月十三号,第二,我登记一下,给你预约上,你返回原居住地,十月份再来。”   那只鬼问道:“我要在这里住的话,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原居住地给你发的身份牌你带了吗?我看看,需要有公章的身份牌,之后工作人员会联系你,帮你在鬼域找个招待所,你引渡资带了多少?我不建议你现在就住这里,一来,洛阳每天都有数十个外来访客前来拜访历史名鬼,流动性大,人员身份背景复杂,鬼域的临时住所很不安全,容易出事故。二来呢,你要从现在一直住到十月中旬,耗费的引渡资肯定多,不划算。三来呢,你要在洛阳居住半年以上,按规章流程,我们需要联系你的原居住地,给你办理转移手续,还要开证明,来来回回要折腾一个多月。你原居住地在哪?要是离得近,十月再来也行。”   那只鬼说:“长安。那好吧……我十月再来,谢谢了。”   “不客气,慢走。回去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鬼转过身,被门口聚集的妖气鬼气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同肖隐点了点头,离开了。   负责人记录完抬头一看,也是一惊:“我的天啊,组团旅游吗?你们有预约吗?”   负责人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皮肤白皙丰满,两端的唇角处生着两颗黑痣,杏眼桃腮,黑发如云,又直又长,垂在身后,几乎要拖地。   师秦摸了摸口袋,想起工作证在钱包里,而钱包在南京玄武湖湖底,顿时尴尬。   周吴慢悠悠拿出工作证,说道:“我们是中央特调处巡视组的工作人员……”   负责人站了起来,一手按住电话,疑惑道:“特调处?公安部二十九处?我……我没接到中央通知啊?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们洛阳这几年一直没出重大案件,最严重的也就是鬼域里的外来鬼聚众打架,可都和人类没什么关联……”   赵小猫打断了她:“我们来找人。”   负责人走过来,接过周吴的工作证仔细看了,还比对了号码,这才放心,自我介绍道:“失礼,牡丹一开,来洛阳的游客有些多,忙了一天,忙晕了,脑子有点不清楚。我是洛鬼协综合办公室主任洛伊,都城妖。”   师秦握手:“特殊案件调查处处长师秦。这些是我的同事,我们从南京来,之前想联系你,但电话没打通。”   听到这话,洛伊主任立刻转身,双手拿起电话。   电话尾端露出了断成两截的电话线。洛伊愣了一会儿,回神怒吼:“我就知道!电话线又被那只混小子啃了!”   她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师秦:“见笑。我们同事之间一般都是手机联系,办公室的座机半年不响一次,我也就没注意,实在抱歉,这是我名片,有什么事您就打我手机。我们办公室有个猫妖,没进化好,平时喜欢咬线,回头我一定批评他!对了,你们刚刚是说,来这里找人?找谁,我帮你们查查。”   赵小猫道:“南京那边出了个案子,逃了一个从犯,非妖似鬼,善掩气息。据主犯交待,这个逃犯很有可能到了洛水。”   听她这么说,洛伊皱起了秀眉。   “这可就难了……”她指了指旁边堆得老高的登记册,说道,“洛阳妖少鬼多,流动的鬼更多。洛水下的鬼域是出了名的难管理难调查,这样,我登记一下那个逃犯的基本信息,在鬼域张贴通缉令试试。”   赵小猫从怀里掏出师秦画的那张画像。   “我们没有他的资料,只有画像。这个就麻烦你复印……鬼域大约有多少鬼?”   “名鬼三十七,大鬼六十一,鬼修八,小鬼六百二十三,老鬼四十,新鬼大约三百,每天进出鬼域的外来鬼,在这里登记的有五十多只,没登记的……就不知道了。”   “那就先印三百张,我们到鬼域分发。”   “好的,我这就给您复印。”   洛伊接过画像,放进复印机,按了开关。   复印机没动静。   “……不是吧?”洛伊扒着复印机找插头,拽着线尾巴扯出了一根断线。   洛伊举着断掉的线,脸色大变,她冲出办公室,站在走廊,大叫道:“李三花!速给老娘死过来!!”   ☆、19.【镜中影】洛水鬼域(一) 李三花是个长相粗犷的大汉,满嘴油,嘴里嚼着半截油炸鱼。 这让一向爱猫的师秦有些无法接受。 说好的猫妖呢?还叫三花。 在师秦的想象中,李三花应该是只母猫,毕竟叫三花,所以应该是女形。好吧,就算是男形,传说中,公猫妖也应该跟公狐狸差不多,瘦长柔软的身子,轻盈的脚步,笑容坏坏的,带着几分狡黠,几分慵懒。 而眼前的这个李三花,肤色黝黑,倒三角形身材,发达的肌肉,里着军绿色短袖,外披一件皮夹克,像个糙汉。 李三花风风火火赶来,咽了食物,粗声粗气道:“洛主任,别嚷嚷了,震的我耳朵疼。” 洛伊一把抓住他竖起来的衣领,将他拖到打印机旁,粉嫩的指甲指着地上的断线:“李三花,皮痒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公家的东西不要啃,啃坏了误事!” 李三花舔着手指上的油,满脸不在乎道:“多大点事,吓得我听见你叫就来了……鸟儿明天上班,你让她修。” 洛伊红着脸,怒视李三花:“明天?我现在就要用!” “别气别气,要打印什么,对门那家复印店还没关门,我帮你跑腿。” 洛伊气结:“你你你,你个蠢猫!对门复印店是生意人,要掏钱的!” “钱我垫,来吧,要打印的东西给我。” 洛伊指着杵在门口的这几位,把画像交给了李三花,说道:“还有,他们是从中央来的领导,来咱们这里抓逃犯,你把犯人的这张画像复印完之后,安排领导们住进招待所,能办好吗?” “能。”李三花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指上的油,接过画像。 洛伊笑着说:“师处长,上头来人我们都是安排在离这里最近的一家招待所,可能条件不是很好,你们先去看看,不满意了,明天再换也行。” “好,没关系。” 李三花领着他们走出写字楼,指着不远处灯火辉煌十分高大上的建筑说:“那个酒店,算是洛阳的五星级酒店,领导们觉得怎么样?” 师秦笑道:“不必这么费心,随意安排一下就是。” “哦,我就是说说,你们住的不是那个酒店,是招待所,单位同事开的,帮他拉拉生意。”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复印几张?” 赵小猫道:“三百张。” “这么多?”李三花仰头看天,嘴里念念有词,“复印一张一毛钱,三百张就是……嗨,也不多,吓死我了。” 他从破洞牛仔裤里掏出一卷零钱,进了复印店。 师秦跟着进去,剩下的等在外面。 孙狸的面部表情一言难尽:“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种猫妖……” 周吴微微点头道:“挺有意思的。” “周老师,你不管见什么妖都觉得有意思。” 周吴笑眯眯道:“嗯,对啊,都挺有意思的。” 晚风轻柔拂过,赵小猫歪头,看向左侧。 左边不远处是个居民区家属院入口,一个格子衫男人拿着炒勺,眨巴着琉璃色的眼睛,木呆呆看着他们。 赵小猫自语道:“李三花的兄弟?” 格子衫男人犹豫了一下,走了出来,他身上系着件碎花围裙,用勺子把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赵小猫答:“来办公。你找李三花?” “……嗯。刚要开饭就听到洛姐叫他,饭没吃几口就跑了,姐姐们在家等的着急,让我下来催他快点。” 孙狸笑出声:“你……你是李三花的兄弟?亲的?” “嗯。”他点了点头,腼腆道,“兄弟姐妹四个,我排行最末,身体不好,跟我的哥哥姐姐都不像。” “兄弟姐妹四个?”孙狸快语道,“大花二花三花四花?” 小猫妖红了脸:“两个姐姐叫金花银花,哥哥三花,我……小花。” 孙狸乐抽了,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肖隐照着孙狸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 “别笑,大晚上的吓人。” 孙狸吸了口气,白眼翻的像抛媚眼。 李三花从复印店里出来,看到小弟,走过去自然地揉了揉他头发:“再等等啊,把他们送到招待所我就回去。” “杨哥的招待所吗?” “嗯,回去吧,我办完差就回。” 李三花目送小弟离开,这才带着他们七拐八拐,钻进一个黑漆漆的小区,拐进最里面的单元,拍亮了楼道里的灯,敲开了一楼左手边的门。 门一开,赵小猫咦了一声。 开门的人长脸尖下巴,眼睛小而有神,见到来客,夸张的捂住心口哎哟哎哟叫道:“李三花,你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可吓死我了!” “得了,杨树,别装了。”李三花道,“中央来的领导,这几天就住你这里了,看着安排。” “中央来的领导?”杨树的小眼滴溜溜转,“欢迎欢迎,五个人是吧,这一单元从一楼到五楼,总共十间房,都是三室一厅带厨房,三楼五楼住满了,一楼左边我自己住,还剩下右边这个跟二楼四楼的房,领导们想住哪?我拿钥匙。” 赵小猫拖着行李站在了右侧门口。 杨树边笑边拿钥匙开门:“哎哎,那就这间,居民楼的楼层少,没电梯,拿着行李住一楼确实方便。一户能住三个人,领导们看怎么安排?” 赵小猫点了周吴和孙狸。 “好嘞,您三位就住这户,钥匙一人一串,每串两把钥匙,一把是开大门的,一把是自己的卧室门的,钥匙上贴的号码跟卧室门牌号一致,您三位进来看看房,怎么分配您三位商量着来。有什么事来对门找我或者打电话都行,客厅的电话是内线电话,找我就拨1001。” 他说完,又热情招呼师秦和肖隐:“您二位要不就二楼?” 师秦见肖隐没意见,点头道:“行。你看着安排吧。” 所有人都安顿好后,李三花找到师秦,问道:“明天要怎么安排?” 师秦想了想,说道:“你去楼下,问那个小姑娘,你问问她什么打算。” 李三花恍然大悟,跑下楼找到赵小猫。 “领导,明天什么打算,想去哪,我提早安排好。” “洛水鬼域。”赵小猫道,“三百张画像,分发给鬼域各大通道口的长住鬼。” “太阳落山后,鬼域和人间的通道才打开,我回头查一下明天的日出日落时间。白天领导们都想去哪?” 赵小猫问道:“洛阳有什么好吃的吗?” “多了去了,我对这些最在行!”李三花高兴道,“明天我带领导们尝尝洛阳的美食,从早饭开始怎么样?早饭在市区吃点居民特色的,中午就去西工区吃小街锅贴和浆面条,下午到老城吃水席,水席领导应该听说过吧,周总理亲口称赞的!晚饭吃完,天一黑,咱们就从老城的洛浦公园道下洛水进鬼域,领导看我安排的如何?” 赵小猫点头同意:“那就交给你了,明早八点。” “行,那领导好好休息,明天见!” 李三花替赵小猫关好门,出来就见杨树抱胸倚在家门口,正吃吃笑他。 李三花嗷呜一声,扑了过去。 杨树不紧不慢,拿出逗猫棒。 “瞧瞧你这样子,你们姐弟四个,从神龙年间就开始修人身,怎么修到现在,你还是这幅德行。” 李三花叼着逗猫棒,说道:“这叫释放天性,永不忘真身。我走了,小花等着我吃饭呢。你也赶紧进去,再站一会儿,又要招猫了。” 杨树轻笑一声,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师秦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听到肖隐收拾完,洗完衣服,打开了客厅的电视,调低了声音。 又过了很久,师秦依然了无睡意,索性坐起来穿上衣服,打开门来到客厅。 客厅的电视在播广告,肖隐平躺在沙发上,手规规矩矩交叠着,搁在腹部,就像殡仪馆的尸体,无声无息,看来已经睡了。 师秦站在客厅愣了一会儿,控制住想给他盖上国旗的**,轻手轻脚关了电视,换鞋开门。 肖隐动了一动,睁开眼警惕地朝门口望了一眼,见是师秦,问道:“师处长要出去?” “睡不着,出去走走。你怎么不回屋睡?” “屋里窗子小,客厅比较舒服,窗子一开浮游灵多。”肖隐闭上了眼睛,又化作一具规矩的尸体。 师秦挑了挑眉,轻声关了门。 一楼左手边的门大开着,五六只野猫蹲在门口一声挨着一声喵喵叫着,师秦听到杨树的声音:“没有吃的,都出去,快出去……” 师秦快步下楼,顺手操起门口的一只小白猫,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 客厅里,杨树光脚站在沙发上,脑袋上蹲着一只猫,裤腿上扒着几只猫,围着他喵喵直叫,而杨树则一脸无奈,赶了这只来那只。 师秦问道:“怎么突然来这么多猫?” 杨树跳下沙发,落地无声,哭丧着脸说:“刚刚一个客人退房,我出去送客人忘了关门窗,回来就被这群猫儿给缠上了。” 师秦呆立了会儿,有所了悟,探问:“你是……招猫的妖吗?” “对啊!”杨树哭笑不得,“我原形是鼠,老招猫了!” “我来吧。”师秦弯腰放下怀里的小白猫,一只一只往外搬,但他一松手,猫就又围了过去。 杨树说道:“领导,你别忙了,它们玩腻了就走了。” 师秦抚摸了会儿下巴,环视周围,看到阳台晾衣杆上的两排夹子,眼睛一亮,说了声叨扰,走过去取了几个塑料夹子,一只一只夹住了野猫们的后脖颈肉。 猫们犹如被定身,僵住不动。 杨树松了口气:“谢谢,真是感激不尽。” 师秦把猫一只只挪到外面,跟杨树说:“你赶紧关门吧。” “对了,领导是有什么事吗?” 师秦笑道:“没事,刚换了地方睡不习惯,出来走走。夹子我就先收着,明天还你。” “实在是太谢谢了。” 师秦口袋里装着夹子,揣着手出了小区。 街两边的店都关了,整个街道冷冷清清的,看来时间不早了。 师秦边走边想,也不知道当年吴佩孚是在洛阳的哪里下达的命令。 师秦停下脚步,心里又乱又杂,但关于那天的武装镇压,他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快一百年了吧……原来已经这么久了,连回忆都模糊了。 他是怎么死的,他不清楚。他又是怎么活的,他还是不清楚。 百年来,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入滇藏,走沙漠,斩过妖也杀过人。每死一次,清醒后,他就会在心中记一笔,到现在,只差一笔,就要满六个‘正’字。 二十九次。 他死过二十九次。 师秦突然想到赵小猫那个强迫症,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死了二十九次,她会不会再补一次,给自己凑个整? 人行道上停靠着许多自行车,师秦找了一辆,坐在后座,愁道:“怎么就睡不着呢?” 对面一家小店的卷门慢慢拉上去,露出里面的灯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猫着腰从里面钻了出来。 背着书包那个说道:“不是说好了今天通宵吗?” 另一个叼着半截烟,说道:“明天九点年级考。” “草,你怕什么啊?你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背书包的那个拉着他,“走走走,进去,我他妈又该被骂猪队友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有名额,听涛儿说,这次考年级第一好像可以申请省三好学生,要是能拿省三好,明年高考不说加分,也能优先录取。” “草……那你今天放学还来玩。”背书包的骂了一声,“赶紧回去吧,抓紧睡一觉。” 抽烟的那个男生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你进去吧,跟梦梦他们说一声,我回了啊!” 背书包的男生又钻了回去,师秦无聊的想,要不要把周吴叫起来,给这些学生做做思想工作。 抽烟的男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下台阶,随手将烟头按在了一辆自行车的车铃上。 他咳嗽了两声,拉高衣领,取下戒指手链,放进口袋,拖着脚步沿着人行道朝南走。 师秦从他在车铃上灭烟头开始,就忧愁不已。 听刚刚的对话,这个男生分明是学习成绩优异,而且想要拿省三好学生。 可这行为,哪能三好? 男生慢吞吞走着,师秦也站了起来,准备回去睡觉。 他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路边停靠的车辆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警声。 师秦扭头看去。 街对面行人道上的男生不见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砸在地上。 师秦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迈开长腿穿过马路朝街对面狂奔而去。 广告牌下,露出一条扭曲着的腿。 师秦移开广告牌,被压在底下的男生不知死活,侧躺在地上,耳朵鼻子全是血。 听到动静的网管远远的喊:“怎么了?” 师秦摸了摸男生的脖子,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动,连忙喊道:“叫救护车!这个孩子被广告牌砸到了!还活着!” 口袋里,龙鳞隐隐发烫。 师秦站起来,隔着衣服按住龙鳞,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广告牌位。 什么都没有。 清晨,肖隐坐在客厅,见赵小猫出来,连忙报告:“师处长昨晚出去了,没回。” 赵小猫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进了洗漱间,关了门。 没过一会儿,赵小猫脸上挂着水珠,打开门睁着眼问肖隐:“你刚说什么?” “师处长昨晚出去了,现在也没回。” “你怎么进来的?” “……周老师开的门。” “周吴呢?” “到对面问杨树了。” “哦,那就不着急了,肯定丢不了。”赵小猫说完,再次关上了门。 “师秦?”杨树反应了好久,“是那个穿大衣,眼神像老干部一样的男的吗?” 周吴点头:“对,我们处的师处长。跟他一起住的同事说他昨晚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 “昨晚?昨晚差不多一点来钟,他说要出去逛逛,我还跟他聊了几句,他帮我赶了猫。”杨树诧异道,“他一直没回来吗?打过电话没?” 周吴摇头:“他没电话,所以现在联系不上他。人是肯定不会丢的,我就是怕他迷路,何况他也不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 杨树屋里的电话铃响了。 “洛姐,他们在。嗯,你说……好。” 杨树扭头,对周吴说道:“师处长联系洛姐了,他在医院,昨晚他救了个孩子,现在问你们,今天都去哪儿?是回来跟你们汇合,还是约个地方碰头。” 周吴道:“也没什么要忙的,就让他回来吧,回来吃顿饱饭,好好睡一觉。” 师秦从医院出来,困倦不已。 出事的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但压在师秦心里的那块石头还在。 昨晚,龙鳞刀起了反应,可在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妖或者鬼。 是龙鳞刀警示有误,还是说,这次事故真的是妖鬼造成的? 可……不管怎么看,这次事故都像是单纯的意外。 回到住处,赵小猫他们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李三花整理了一份早餐单,让赵小猫挑:“推荐喝牛肉汤,有家牛肉汤特地道!顶上飘一层红油,牛肉给的量多,两张饼加牛肉汤,早上喝一碗,特暖和。还有这个,胡辣汤,又酸又辣又香又带劲,特色!” 周吴帮师秦掏了车费,柔声道:“要不你今天就在这儿休息,在南京时就没休息好,该歇就歇。” 赵小猫扭头,问道:“昨晚出了什么事?” “出去瞎逛碰上了点意外,路边店的广告牌倒了,砸伤了一个学生。” “学生伤势如何?” “今早脱离危险了。肋骨断了,内脏受了点伤,索性救了回来。” 听到人没事,赵小猫哦了一声,指着菜单对李三花说:“去吃胡辣汤。” 师秦躺回床上,半睡半醒间,忽听到歌声飘来。 罗裙一闪而逝,琵琶声如大雨落湖,溅起水花,异常激烈,更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铿锵的琵琶声和萦绕在耳畔的欢声笑语婉转歌声,交织在一起,如真如幻。 有人在他身边交谈,声音又轻又低。 “此话何意?” “神策军的官宦子弟见形势不妙,纷纷找家奴顶替自己上阵作战,有些开出这个数,寻人顶替。我家少爷亦是着急,让我到东都寻可用之人。” “我还是不明白,难道哥哥想……” “你可听过东街野狼这个人。” “略有耳闻,据说这个人,年轻时是个浪子,仗着自己耍得一手好\枪,日日招惹是非,气死了家中的老爹老娘,还不悔改。不过,我听说他娶了妻后,似是收敛了几分。” “不错,这人爱妻如命,娶妻后的确收敛了许多。只不过,他妻子体弱多病,为了给妻子治病,家财散尽,现下正愁药钱。” “我明白了,哥哥是想让他顶替……” “嘘——虽然开出的价码高,但东街野狼挂念妻子,可能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今日寻你来,正是要商量此事,你让你家大娘把他妻子接去,好生照看着,好了却他的挂念。”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给我吧。” 师秦醒来,一额头的冷汗。 客厅的电视开着,好像在播少儿节目。 师秦打开卧室门,疑惑问道:“肖隐,你们是回来了吗?”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只浑身黝黑的小兽,长鼻子卷着遥控器,师秦的突然问话,让他吓了一跳。 师秦也吓得够呛,不知道这个怪玩意是什么。 小兽哼唧了半天,抬起上肢打了招呼,奶声奶气的:“你好……我,我是新房客。” 师秦愣愣回礼:“你好,能问一下,你……是什么吗?” “梦豹,家中排行第七,叫我阿七就好。” “……你好。”师秦依旧没反应过来。 阿七又道:“其实我就是人类说的貘,入冬后第一场雪后才能化人形,平时只能是这个样子,抱歉啦。” “貘,梦貘,能掌管梦境的那个?” 阿七应该年纪不大,橙黄色的原眼睛笑眯成一条窄缝,奶声奶气道:“都是人类编的啦,梦境那么复杂,我可掌管不了。我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类就会做梦,那是因为我身上散发的一种气味。这种气味能让人类的魂魄脱离本体与环境相融,扰乱波动,打乱时间,他身处的环境就有可能和历史上的任何一个点相接,像浮游灵一样。这种确实比较像梦啦,不过真的不是梦。” 师秦想起刚刚半睡半醒,没头没尾的那个‘梦’,了然:“怪不得……”   ☆、20.【镜中影】洛水鬼域(二) 上午的考试结束后,皮肤黝黑的男生拿着笔戳了戳前方的肉墙。 “许轩豪,今天学霸没来考试。” “学霸没来?”许轩豪转过身去,看向教室后方的那个空位,“我刚都没注意,以为他是迟到。看来学霸这次来真的了,旷考啊……” 男生转着笔,晃着凳子:“估计网吧通宵玩high了……没意思,学霸不来考,年级第一又没悬念了。” 许轩豪看向斜前方留着厚刘海儿的女生,语气羡慕道:“你说,学霸跟毛巍巍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不想听啊!你也是够了,反正你有出路,想出国就能出去,丢下哥们儿一个人打拼。” 一直低着头刷题的毛巍巍,慢慢抬起头,眼睛透过厚厚的刘海儿朝他们这边看来。 黑皮小子对上她阴沉的目光,立马不说话了。 毛巍巍几乎从不和男生说话,也不搭理男生,每天只坐在自己得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刷题写作业,一动也不动,好像也不怎么去厕所,甚至连大课间也很少见她出去活动。 总之,毛巍巍是一个奇怪的女生,但她学习好,非常好。 毛巍巍看着许轩豪。 许轩豪觉得,她似乎比上周更阴郁了。不知为何,被她注视着,他本能的感到害怕。 许轩豪决定打破沉默:“怎么了?” 毛巍巍连忙错开眼,视线飘走又飘来,像是在躲避和他目光的碰触。 “你要出国吗?” “……差不多吧,有这想法。” “我听、我听郭修远说,你上周去南京考雅思了?” 许轩豪尴尬道:“就是去考考试试……” 黑皮听到郭修远的名字,笑着嫌弃道:“郭修远以后不去当娱记绝对屈才,她简直是八卦集中地,什么八卦她都知道。” 许轩豪随口说道:“郭修远进娱乐圈也不错。” “呦呵呦呵!”黑皮呲着大白牙,坏笑道,“壕,你心里想什么呢?哟呵,这是什么发展?年轻人,我看你心里有想法啊……” 许轩豪一胳膊肘过去,夹住黑皮的脑袋,学着他的口气回道:“哟呵哟呵,你这是说谁呢,谁心里有想法谁最清楚,你说是不是啊?” 黑皮哈哈笑着,站起来,顺势勾住他肩膀:“走,吃饭吃饭,下午数学,费脑子,得多吃点。” 两个人哥俩好似的搭着肩膀走了。 没人注意到毛巍巍,她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笔发呆。 之后,她下了决心,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日记本。 她翻开日记本,从笔袋里拿出红色的水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上:我想变得比郭修远漂亮。 短短的一句话,鲜红的字。 这句话的上方,有一行同样鲜红的字:周二的年级考,我想拿年级第一。 她合上本子,慢慢双手合十,轻轻说道:“这次,也保佑我实现愿望。” 走廊里传来熟悉的笑声,郭修远边说边笑,走进教室。 她看到毛巍巍,张开胳膊小碎步跑过来抱住她,假哭道:“毛巍巍,我作文写跑题了,你快点安慰安慰我!” 毛巍巍慢慢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毛巍巍,你手好凉啊,隔着衣服我都感觉到凉气了,跟冰棍一样。” 毛巍巍不说话,眼神更加阴郁。 洛阳西工区百货楼后面有条街巷,街巷里全都是小吃。 赵小猫在大马路口就闻到了香味,一脸痴迷道:“来人间最要紧的就是吃,你们来闻闻这味儿,这才是人间烟火味!食物的烟火味不散,这天下就是太平盛世。” 李三花得意道:“一听领导这番话,就知道你是会吃的!这吃呢,和国运息息相关,大家伙儿吃的好吃的欢,国运自然也兴隆。所以,今天大家敞开肚皮吃,吃出我大中华盛世气象来!” 街上的行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几人来到街巷里最热闹的那家店铺,李三花撕了三斤锅贴票,招呼肖隐过去:“金丝边你来,这是三斤小街锅贴,拿着票站这里排队等出锅,记得三斤啊!” 他把排队的任务布置给肖隐后,转头报了五碗浆面条,又把孙狸拽过来:“狐媚子你来,浆面条店家盛好你们要自己端!都是自己端的,店家不管啊!” 见他往外走,孙狸问道:“你去哪?” “对面那家桂花酒酿汤圆店看到了吗?哥哥这就去给你们端桂花酒酿汤圆,甜而不腻,清香爽口。” 李三花陆续端来五碗冰镇酒酿,赵小猫浆面条已吃到第二碗。 肖隐放下金灿灿,滋滋冒油的锅贴,见孙狸眼睛亮了,笑容立刻就变温柔了:“三斤,出锅了。” 众人纷纷下筷。 李三花边吃边说:“等太阳落山后,我们就到洛浦公园去,找个人少的偏僻地,从那里入洛水。地图我都带好了,从老城区这边进鬼域,落脚处是鬼域东关桥,小水鬼有些多,不过不碍事。” 赵小猫吞下一排锅贴后,终于舍得放下筷子,说道:“我们今天应该叫上师秦一起来。” 她在众人的停顿中,继续道:“本来就生分,若不带上一起吃饭,关系就会更疏远。” 孙狸道:“要不现在打电话叫他?” “晚饭再叫他。”赵小猫吃好,坐端正,开始谈正事,“我是为什么来地面上,除了这只猫妖,其余在座的,应该都清楚。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 众人纷纷停筷,表情严肃地看向她。 孙狸忍不住问道:“任务很艰巨吗?” 赵小猫道:“这倒不是,我只是提个醒。盗草贼会来洛水的消息是姜宇自己推测的,至于他会不会来,我们能不能抓到他,都是不确定的。所以,我们在洛阳,很有可能苦力出了,却一无所获。” 肖隐道:“这些我们知道,我们做好准备了。” 李三花问赵小猫:“所以,你们来洛阳,就是为了抓一个小偷?” 赵小猫睁大了眼,回道:“不行吗?偷盗也是犯罪。” 孙狸笑道:“老肥猫,凡事问出口前,都要动一动脑子仔细想想,我们既然会大费周章千里迢迢来抓贼,那我们要抓的这个贼,就不是一般的贼。贼也分大小,我们这次要逮的,就是个大贼。” 李三花大大咧咧道:“大贼,能有多大?难不成偷了阴司王的心肝,老龙的鳞?” 顿时,四周一片死寂。 李三花见势不妙,跟着沉默下来,好久,才好奇又小心地问道:“难道……真偷了阴司王的心肝,老龙的鳞?不能吧……我随口说说。” 赵小猫用一种奇怪的口吻回答他:“……也差不多,那个贼的确能入阴司偷盗。只是,我想问问,你知道阴司王的心肝是什么?” 李三花猜测道:“……那个当了三千年,以后还要再当三千年的储君??” 赵小猫默默抬起手,又在同事齐刷刷望过来的目光中慢慢放下。 “哦……”她默默念叨着,“不知者无罪。” 师秦和梦豹阿七边聊边看了一下午的动画片,几乎把阿七的家底套了个一干二净。 “我们家住北京,生我那年,我妈妈来洛阳访友,我出生在大牡丹开花时,所以每年大牡丹盛开,我就会来洛阳住两天。”阿七两只前足抱着一个奶瓶,坐在沙发上,边喝边讲,“今年是我能变人形后的第七个年头,今年京城初雪后,我化作的人形就是七岁了。我的爸爸妈要给我买个大蛋糕庆祝。” “你一个人来洛阳,他们放心?” “它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能言能跑,子时栈道一开,我乖乖走栈道,一个人类都碰不到。而且梦豹没天敌,出门在外很安全!” “你兽形活了多少年?” 阿七咬着奶嘴,哼唧道:“我们梦豹寿命很短的,平均寿命八百岁,我兽形已经渡过二十载春秋,但人形还是未成年。” 八百岁还算短?师秦默然。 “你们梦豹……是怎么繁衍的?” “整个阴司执掌的华夏地区,只有我们一家梦豹,我们不是繁衍,兽形满五百岁时,自体繁殖,一次一个。” “……那,你这个家里排行第七是怎么来的?” “我爸爸妈是第六只梦豹,它生了我,我就是第七只梦豹。” 师秦笑道:“怪不得周吴常说妖有意思……你们是真的很有意思。” 客厅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梦豹举起自己的前蹄,晃了晃,示意自己不方便接电话。 师秦笑了笑,按下免提。 “你好,师处长,我是楼下的杨树,领导们刚刚打电话,让你在洛浦公园门口等他们。” “知道了,谢谢你。” 师秦挂了电话,小梦豹拔出奶嘴,问道:“你是领导啊?” “瞧不出吗?” “……弱弱的,鬼气也弱,人气也弱,而且你又不是妖。”阿七关切问道,“你的下属听你的吗?” “还行吧。”师秦装好龙鳞,笑道,“我也没正经领导过他们,都是他们领导我。毕竟,妖鬼这些事物,我还在慢慢摸索入门。我走了,小孩子看电视的时间不能太长。” 梦豹努力晃动自己的前肢:“再见。” 师秦走后,客厅电话再次响起。 梦豹慢慢滑下沙发,一扭一扭挪过去,学着师秦,按下免提键。 杨树大声道:“师处长对不起,刚刚家里有点乱,窗户忘记关,好多猫进来,我忙忘了,那个,洛浦公园有好多门,领导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老城的洛浦公园门口。” 阿七可惜道:“他已经出门了。还有,你需要我帮你赶猫吗?”   ☆、21.【镜中影】洛水鬼域(三) 天地沉入暮色中,树影灯影以及建筑物的影子重叠交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灰色。 师秦还没来。 孙狸挂了电话,遗憾道:“头儿,师处长他恐怕是来不了了。” 赵小猫暂停游戏,奇怪道:“为什么?他不愿意来?” “不……”孙狸忍笑,“杨树说,洛浦公园依河走,面积大入口多,洛阳的几个区都有洛浦公园的入口,他通知师秦时,忘记告诉他具体和我们在哪个门碰面,所以师秦现在很可能在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公园大门外站着。” “不等了,我们直接去鬼域。你跟洛伊说一声,让她去找师秦,找到就让师秦回去,不用再等了。”赵小猫收起手机,嘟囔道,“这可不是我不照顾新同志,是他自己没抓住机会。” 待四周无人,李三花蹲在河边,从皮衣里拿出一个扁盒子,打开盒子,朝水里扔了团黄豆大小的引渡资。 暗绿色的引渡资沉入水中,水面寂静无波,片刻后,如同被点燃,整个水面亮了起来,蓦然,阴阳隔开,现实与藏在水下的城市分离开来,脚下踩的是从银灰色的洛水水底,延伸出来的古朴栈道。 赵小猫道:“洛阳的阴阳门做的不错,比南京的方便多了。” 李三花自豪道:“在洛河的任何一处,直接用引渡资敲门,就能在瞬息之间隔离开阴阳两界,神龟的手笔,耗时六百余年,建国前才完工,大工程,领导看如何?超赞吧!” 孙狸赞道:“怪不得如此快捷,原来是神龟做的。” 栈道对面是一半是灯火辉煌的地下洛城,一半是夜色中,闪烁着点点幽火的洛水鬼域,中间一座拱桥连接两处,桥上刻着三个字:洛阳桥。 “这字体……”周吴说道,“像是颜体。” 李三花点头:“不错,正是颜真卿他老人家写的,颜老来时,鬼域和洛城刚刚通桥,大家一致赞同让他老人家题字,这三个字,可是招牌,目前的旅游景点之一,不管是去洛城还是去鬼域拜访名鬼,懂这些的都愿意在洛阳桥上留下一些引渡资,这些引渡资都用来建设和管理洛城鬼域了。” 赵小猫点头:“不错。” 他们走上洛阳桥,朝鬼域走去,肖隐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洛城,目露怀念。 周吴问他:“肖隐,你是洛阳人?” “算是,我出生在长安。”肖隐回答,“我的娘亲是洛阳人,杨广迁到东都后,我们家也搬到了这里。” “你隋朝人啊?”李三花顿感亲切,“我是唐高武德四年出生的,我母亲是妖,所以我生来就是猫妖,三个月修成人形,按人类年龄算,我觉得咱俩年纪应该差不多。我跟你说,你身后这个洛城,保留了隋朝的样式,建国后稍微改了改,但你应该还能认出来,要不要去逛逛?现在洛城这边就是吸引拜访客,旅游景点,里面没多少妖住,加起来十五个,经营着几家著名景区。” 肖隐大感意外:“武德四年……正是秦王攻下洛阳,在洛阳开天策府的那年。” “没错,我就在他家隔壁出生的。”李三花很是高兴,“看来真跟我差不多啊!” 肖隐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看向孙狸:“武德四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 赵小猫看了眼肖隐,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眼神游离不定的孙狸,说道:“我们先到鬼域办事,办完事一起去洛城那边逛逛看。” 洛阳桥通向鬼域的那端,桥下站着一位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旁边,坐着一个现代打扮穿短袖板寸头的大男孩。 白衣公子瞧见桥上有人来,急忙正了正头上的帽子,提衣摆迎了过来,穿短袖的板寸头也急急忙忙跑过来,两个人跟赛跑一样,相互较着劲。 赵小猫伸手,手心燃起一簇明亮的引渡资。 “想要引渡资?” 白衣公子和短袖板寸两双眼睛锃锃发亮,鸡啄米似的点头。 赵小猫问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没有进阴司。” 白衣公子答道:“我临死前对我的仇人说了句话,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结果真的就变成了鬼,无法投胎转世,只好在桥边讨要些引渡资度日。” 短袖板寸迷糊道:“我不知道……我死后直接就到了这里,本以为这里就是阴曹地府,没想到他们都说不是,而且还说,在地下城住,需要有引渡资,引渡资就跟活人世界的人民币一样,没有它,在鬼域寸步难行,哪儿都去不了。” “唔,一个执念化鬼,一个是阴司漏掉的。”赵小猫分给他们两簇引渡资,问道,“今年七月半,华夏各地的地下城池通往阴司的道路会开启,你们可想入阴司?” “不去。”白衣公子直白道,“我听乐天先生说了,踏入阴司,鬼形即散,我就会消散于天地之间,说是投胎转世,其实是打散重塑。我……我对我现在很满意。” 短袖板寸表情迷茫,但也跟着说:“那我也不去,就这么要点引渡资在地下活着挺好。” 赵小猫不再说话,率先下了桥。 白衣公子在身后作揖,短袖板寸抱着引渡资说了声谢谢。 周吴问她:“小猫,他们两个是什么情况?” 赵小猫想起周吴是第一次真正到地下来,便耐心解释道:“正常来说,人死后,人气会变成鬼气,形成新鬼,新鬼会直接被阴司收回,这个过程是自动的。若是人死前执念太深,心有牵挂,比如肖隐,那么,他们死后就会化为鬼形,可自由行走于世间,也可自由出入地下。后来人口多了,阴司也有出错的时候,若一个人人气化鬼气时,恰巧赶上阴司出错,就会被滞留在人间,只能等七月半,华夏大地鬼门关打开,他们才有机会排队入阴司。” 孙狸补充道:“周老师我来给你讲,阴司它虽然叫阴司,但并不是人类所说的阴曹地府。阴司就是将万物销毁重造的地方,阴司与华夏的各大地下鬼城妖城之间的通道,就是猫儿说的那个七月半鬼门关,叫做边界,边界在阴阳之间,山海交接处,肖隐这个做鬼差的,任务就是在山海交界处看管界碑,阻止那些不想排队等待,而是想加塞入阴司的妖鬼。而小猫……唔,我还是不说了,周老师你心里明白就行。” 周吴笑道:“明白了。” 赵小猫叹道:“刚刚在桥上遇到的那两个鬼,迟早会求着入阴司。正如当年的桥姬,十年百年不觉寂寞,不愿排队入阴司,可鬼做千年,总会有厌倦的……” 李三花插嘴道:“也有乐在其中的,比如鬼域的这些名鬼们,天天有鬼拜访,乐呵着呢,你猜最早的当了多少年鬼?秦朝的鬼啊,厉害吧!” 赵小猫在鬼域分岔口停下脚步,分配任务:“从名鬼开始,之后是大鬼,以及各个道路口的常住鬼,把画像分给他们,并告诉他们,一旦看到这个长相的人出现,不管何时何地,立刻上报妖鬼协,提供线索者,重赏!” 师秦在洛浦公园门口等了很久,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天完全黑,也还是没等来他的同事。 终于,他决定到公园里面转转,找个人借电话。 公园里没有灯,一片昏暗。因是三月,天气尚寒,到公园里散步消食的人并不多。 师秦拦了一对慢悠悠散步的中年夫妻借电话,那对夫妻歉意摆手:“我们就住旁边,吃完饭出来溜达,没带手机。” 师秦只好再往公园里头走。 黑暗中,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有手手机屏幕的亮光。 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师秦在心中想好措辞,朝那边走去。 姑娘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姑娘愉快地笑出声,接起了电话,高兴道:“许轩豪,你至于吗?我就发个表情包而已,你还真打电话过来?” 师秦微微叹息,遗憾地停在原地,等待她讲完电话。 那个小姑娘站起身,背上书包,一边走一边讲电话:“我没骗你,我真在洛浦公园……啊,不是啊,下午数学考太烂,我来河边寻短见来了,哈哈哈哈。” 师秦本想再找找别的人,听她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跟了过来。 公园这么黑,还是一个单身小姑娘,虽说语气是开玩笑,但还是跟着比较好。 “哎!你别来,真的真的,别来……我就是说说而已。确实有数学的原因,所以心里不太舒服,就到公园散心……啊,现在啊,现在人不多,嗯,我知道了,我正走着呢,就是要回去。好,注意安全……” 她回头看了朝后面望了一眼,师秦愣了一下。 小姑娘吓了一跳,踟蹰了一会儿,加快了脚步。 师秦听到小姑娘压低声音对电话讲道:“我身后……有个人跟着……嗯,行,你别挂电话,谢谢啊,够朋友!” 师秦颇为无奈,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小路上有几个散步的老太太,师秦稍稍放了心,转过身原路返回。 还是回住处吧,回住处让杨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借孙狸钱,他必须得买个新手机补张电话卡了。 然而,没走几步,师秦听到了那个小姑娘的尖叫声。 师秦回过头。 小姑娘的手机掉在地上,而她则双手捂着脸,又哭又叫。 前方的几个老太太慌里慌张跑过来:“闺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师秦跑过去,口袋里的龙鳞灼烧着。 “怎么回事?”师秦皱起眉头,按住躁动不安的龙鳞。 小姑娘低声哭泣着,在老太太们围着她询问情况。 师秦走过去,听到小姑娘说:“我脸疼,我的脸突然好疼,我睁不开眼睛……” 一个老太太把她捂着脸的手拿开。 小姑娘慢慢抬起头,师秦呆住。 她的脸如同被火烧伤,黑一块黄一块,眼睛睫毛黏在一起,脸颊处的皮肤皱成一团,几块皮脱落了,露出粉红色的肉。 “唉呀!”一个老太太吓了一跳,“闺女,这是怎么了啊?!” 另一个老太太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弄的?” 小姑娘哭着问:“怎么了?我脸怎么了?” 一个老太太说道:“刚刚……我好像看到这边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绿的,跟烟火似的。” “几位,搭把手。”师秦说道,“打个电话,把孩子先送医院看看情况。” 龙鳞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师秦眯起眼,环顾四周。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第二次了。 小姑娘睁不开眼,又急又疼,眼泪濡湿了黏在一起的睫毛,流了出来,滑过的地方更是刺痛。 她语无伦次地哭着:“我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我手上黏黏的,是什么……是血吗?我脸是不是烂掉了?好疼……好疼啊,妈,妈……我怎么办……妈妈……疼死我了,好疼啊……”   ☆、22.【镜中影】千年旧事 孙狸把手中的画像分发完,拽住周吴轻声道:“周老师,咱俩一路走。” 周吴略感惊讶,但见孙狸心事重重,便点头答应了。 在孙狸的帮助下,周吴很快就把手头的画像发完了。该交代的交代完毕后,周吴和孙狸漫步在鬼域的青石板路上,四周鬼火飘荡,孙狸郁郁叹了口气。 周吴问道:“为什么唉声叹气的,你从进了鬼域开始,瞧着就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孙狸拉着周吴,在路边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周老师,我能向您倒到苦水,聊聊心事吗?” “当然可以,说说看是什么事吧。” “我……想跟您聊聊情感方面的事。”孙狸低下头,盯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慢慢说道,“这方面的事,跟小猫没法说,周老师你是知道的,小猫她对情对爱,态度一直很漠然。想来想去,也只有跟你说……原先我也不在意这些,可一离开北京跑外勤,尤其是现在到了洛阳后,我就觉得,这件事不能再避开了。” 周吴问他:“你是说你跟肖隐?” 孙狸露出一丝无奈又苦涩的笑容:“我就知道……大家都看得出来。” 周吴说道:“你和肖隐的事,没人同我讲过,无头无尾的,我也不乱猜。只是我记得,九几年的时候,你俩关系很近,那一阵子,我每次回办公室,都能看到你俩像背着家长偷偷恋爱相处的学生,时不时交换个眼神,瞧着很是亲昵,可没多久,你俩就跟吵架了似的,再见就觉得……关系疏远了,只是普通的战友同事,若不是肖隐看你的眼神未变,我真以为你俩从来都未曾亲近过。” 路上时不时的飘过几只鬼,斜对面是个酒肆,两只鬼坐在门口,拎起酒壶,歪过脑袋,壶嘴对准耳朵眼,把酒倾倒进去,再从嘴里吐出来,吐进桌上的酒碗中,先吐完的鬼抚掌大笑,爆出一串周吴听不懂的古语。 孙狸微蹙着眉,轻叹道:“肖隐是个好人,也是个混蛋。我俩武德四年认识,那年我修得人形,从昆仑出来,见人间盛世气象已然形成,心生向往,便到了洛阳,寻了个民居安顿下来,想在此体验人间生活。那时,肖隐是秦王麾下的一名士兵,他家与我住的地方只隔一道矮墙,我俩就这么相识,相熟,相知……” 周吴问他:“后来呢?” “后来?”孙狸回忆着千年前的往事,笑道,“年轻的士兵天亮后就要上战场,晚上提着枪翻进我的院子,目光似贼盯着金子一般,紧盯着我,却只道了声贤弟,便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我俩就这般相对无言干坐到天亮,临走时,他扔下一句,你若是个姑娘,我从战场回来便娶你。” 孙狸轻轻喘了口气,收起笑容,眼神飘远。 “他一去便是一百三十七天,我日日夜夜想着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一咬牙,留给他一封书信,回到昆仑修女身。其实,即便不是因为他,我也是要立志修女身的。后来因他那一句话,我更是坚定了决心,我在信上告诉他,我是只昆仑狐,修身百年后,一定会回来找他……可惜再见到他时,他站在昆仑山下,一丝一毫喜悦之情都没有,只道:孙狸,要和我一起建设新中国吗?” 周吴听得津津有味,轻声赞了句:“孙狸啊,你不愧是个作者。” 孙狸扭过头去,低声说道:“只是为了让您能听的下去……其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再见到他时,我是高兴的。他修了鬼道,有了千年寿命,那些记忆也都在,肖隐还是肖隐,半点未变。我跟着他出了昆仑山,进了国安部,携手杀妖斩鬼这么多年,我知道他还眷恋着我,他看我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可千年前的那句话,他不提,我也不好再提……直到九一年,他跟我说,孙狸,我们住一起吧。” 周吴点头道:“对,没错,是那个时候。” 孙狸半握着拳,托着下巴,语气平静地讲道:“那天我特别高兴,高兴了一整天,晚上躺在床上,他抱着我,一动也不动,最后对我说,孙狸,我觉得这不是你,我想看你原来的样子。” 周吴愣了一下,轻声道:“他是更喜欢初遇时你的样子,所以……你那时生气了?” 孙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想,好啊,他既然还是喜欢男人,那我再变回去,反正我可以变的,这个没问题。可那个混蛋……我变回男身后,他趴在我身上,最后却跟我说,对不起孙狸,我没感觉。周老师,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心里是什么滋味……那天我躺床上哭,他睁着眼躺在地板上,我真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像他这样的混蛋了,他到底在想什么?真是委屈,真是难堪……” “唉……”周吴叹了口气,“这下就说通了,我说你俩怎么突然就疏远了……” 赵小猫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原来是这样。要我说,问题就在于肖隐是个正常的男人,但他爱的又是当初那个狐狸少年。你若是男的,他给不了反应,你若是女的,他虽喜欢你的女身,却又觉,若是与你的女形亲近,会背叛当初与男身的你之间产生的那份感情。” 周吴摇着头轻笑,孙狸抱怨道:“小猫,无声无息站在身后偷听不是君主所为……” 赵小猫无所谓道:“我还不是君主,我是你的领导,领导监督员工的工作进度天经地义。画像都发完了吗?” “就是发完了,才敢在工作时间聊这些嘛……”孙狸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长长吐出,收拾好情绪。 赵小猫面无表情道:“自古情字最难解,你和肖隐慢慢磨便是。” 她幽黑的眼眸注视着鬼域,半是轻松半惆怅地说:“还好我不必考虑这种麻烦事。” 肖隐和李三花发完了画像回到这里,赵小猫道:“收工,今日我留在鬼域探听消息,明日肖隐来接班,后天孙狸,周吴你是念,没什么防御力,就留在地面上,和师秦你俩自己找点事情做。” 周吴建议:“小猫,师秦应该也可以来鬼域值守吧。” “他?”倒是孙狸先反对,“师秦能有什么战斗力?” 肖隐柔声道:“师处长以前是国安部外勤队的一名干将,山南海北跑外勤任务,实力肯定是有的。” 赵小猫认真思索了会儿,答道:“先不急,他就等我明日回地面上再安排。” 天快亮时,师秦回到住处,杨树的屋门依然大开着,门口蹲着十几只猫,喵喵叫着,却没一个进屋的。 “杨先生,怎么又开着门?” 杨树摘下口罩,抬了抬手中的小刷子,哭笑不得:“猫毛太多,要打扫。” 师秦好奇:“这次,这些猫怎么这么乖,不往屋里进?” 屋里传出阿七的奶音:“因为我在,它们害怕。小型动物怕大型动物,本能啦!” 阿七在杨树家的沙发上坐着,含着奶嘴,电视上正在放花园宝宝,正看得起劲。 杨树想到今天的失误,同师秦道歉:“对不起师处长,我今天没说清地点,实在是太抱歉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其他几位领导老早就回来了,现在都在补觉呢。” 师秦摆手:“不提也罢,去错了地点,遇到了点事故……” “要紧吗?” “还好,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他们回来了就好,等明天醒了,我问问他们。” 阿七拔掉奶嘴,对师秦说:“我等会儿就回去,你帮我留着窗户。” “……窗户?” “那个鬼修回来了,他在睡觉,所以我不能敲门让你开,但我自己又够不到门锁,要是拜托杨树帮我开门,怕再招猫来,所以,我阿七经过长时间的周密考虑,认为走窗户最好。你就帮我留着客厅的窗户吧。” “……好。” 师秦轻轻开了门,朝沙发上望了一眼。 这次肖隐没在客厅睡,他的卧室门紧闭着。 师秦把客厅的窗户打开,坐在沙发上,十指相对,眼望着前方,陷入思考。 过了一会儿,阿七两只前蹄攀着窗框,一点一点挪了进来。 他落地后,高兴地眯起眼,含着奶嘴问师秦:“你怎么还没睡?” 师秦回神,问道:“阿七,这世界上有没有能隐身的妖鬼?” “隐身?”阿七蹦到沙发上,坐好,两只蹄子取下奶嘴,“鬼不就是吗?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看 不到鬼的。” 师秦诧异:“我们见不到鬼?那肖隐……哦,就是和我们同住的这个,他不就是鬼吗?” “不一样啦!”阿七像小老师一样解释,“你说的那个是鬼修,鬼修有人形,和人一样,要吃要活要喘气。鬼就不是这样了,鬼分好多种,一般的鬼只有虚影,白天要避开阳光躲在地下古城。还有种是大鬼,指差一级就能成鬼修的那种鬼,但还没修成完整肉身,所以他们既可藏起鬼身,也可显出不完整的肉身。他们不显形时,人们是看不到。并且他们不怕阳光,就算是白天也不用躲在地下古城。这种大鬼很少啦,千年来也没几个。” “妖也看不到鬼?我指的是……藏匿起来的那种大鬼?” “形可匿,鬼气无可匿。鬼修可以隐藏鬼气,但大鬼就不行了,所以大鬼出现的地方,阴气特别重。” 师秦豁然开朗:“我明白了,龙鳞示警,附近必有妖鬼出没,不会有错的……应该是只大鬼!”   ☆、23.【镜中影】关联事件 赵小猫坐在鬼域最高的黑色高塔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从一片灰蒙蒙的鬼域底端蒸腾而上的蓬勃鬼气。 蓦地,从整片鬼气中飘出一团孤零零的鬼气,朝这个方向飘来,离她越来越近。 赵小猫睁开眼睛,隐于黑夜的黑眸中一抹幽光一闪而过。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高塔对面的屋檐上,遥遥举起手中的酒盅,向她示意。 “刘秀……”赵小猫低声道,“你还不愿入阴司?” 老者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鬼域很好,不劳储君挂念。储君在找人?” 赵小猫望着下方黑云翻滚的鬼域,缓声道:“你消息很灵通,你知道他吗?” 老者抚摸着胡须,慢悠悠道:“储君说笑了。我看过画像,储君也在旁边标记了,此人大约是周朝的某个诸侯王,我一个汉朝人,又如何识得千年前的诸侯王呢?” “我翻过百科。”赵小猫说道,“周朝的诸侯王生死都有记载,死后都进了阴司,散的干干净净。” “哦?那储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刘秀撩开衣摆,坐了下来,说道,“上次储君到鬼域巡察,是因地面出了祸事。我东汉亡后,华夏大地竟发生了五胡乱华之事,此乃震撼史册的大动荡,因此惊动了储君亲自修成人身至地面地下查看情况,拨正阴司秩序,也倒正常。可这次,华夏处盛世中,我却在鬼域再次见到了储君……秀能不能问您一句,这次来地面,所为何事?” “无事。”赵小猫冷声答道,“做了三千年储君,嫌阴司太闷,到地面上透透气。” “哈哈哈哈哈——”刘秀仰头大笑,“若是人间的太子储君这么说,我刘秀倒也信他几分。可这话从阴司储君口中说出来,我却是不信的。阴司储君有多重要,我刘秀还是知道的。” 刘秀站起来,在屋檐上踱着方步,捋着胡须道,“做了千年老鬼,还与白泽交了朋友,千年来,该听的也都听了,该知道了我也都知道了。” 他停下来,仰头看着赵小猫,说道:“阴司的储君才是现在阴司的执政者,而阴司王,则是阴司本身。上代的储君选中接替者后,自己就会化作无形,成为阴司,继续消融百川万物,吐故纳新,将天地万物连成圈,形成稳定不变的规则,而万物都逃不出这个规则。死的归阴司,新的再从这片土地中生长出来。当阴司运转渐渐消弱后,在任储君就会寻找接替者,任命它为下一代储君,而自己则化为无形,成为新的阴司,保证世界万物循环往复不乱。” “白泽……”赵小猫微微撇嘴,倒也没说什么。 “若不是发生大事,阴司的储君怎会抛下维护阴司秩序的重责,修成人身来到地面?”刘秀笑道,“因而,秀以为,储君必是遇上要紧事,不得不到地面上来了。” 赵小猫从高塔一跃而下,缓缓落在屋檐上,抬头看着刘秀,“白泽和你提过阴司灵草吗?” 刘秀大惊:“可是能起死回生的那颗灵草?!” “它被偷了。”赵小猫轻声道,“就是画像中的这个人偷的,我想知道他盗草的目的和灵草现在的去向。” “储君猜测此人会在鬼域?” 赵小猫道:“灵草失窃近百年,却不见盗草之人有什么动静。直到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得知他的动向,说他会到洛水来,因此,我便来鬼域碰碰运气。” 刘秀扶须,末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会替储君加倍留心的,若是见到画中人,一定通知储君。” 赵小猫懒懒道:“你特意来找我,不会无事相求,说吧。” 刘秀也不再遮掩:“我想请神龟在鬼域西面的空地上,修座宫殿。汉式风格的,鬼域里的汉朝鬼也不少,大家都很想念……” 没等他说完,赵小猫轻嗤一声,回身跃上高塔,嘲道:“自己学着写个申请表拿去洛鬼协审批啊,跟我说有什么用,真当我是君主,说什么都算?” 第二天一早,师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听他提到大鬼,肖隐决定和师秦一起去医院看看那个受伤的女孩子。 到医院时,正是中午饭点。护士正在给小姑娘换药,肖隐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说道:“是鬼火烫伤。” “那就可以肯定,伤她的是鬼,对吗?” 肖隐点头:“可以肯定,我去问问情况。” 师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门口等你。昨天她父母情绪激动,认为我有嫌疑,闹来了警察,还做了笔录,最后我抵押了南京特调科给的公正信才从派出所出来,我还是不出现在她父母面前比较好。” 肖隐嗯了一声,师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兄弟交给你了,带着忧愁的表情,转身下了楼。 肖隐等护士换完药才走进病房,向小姑娘的爸妈出示了工作证后,彬彬有礼道:“我是公安部特殊案件调查处的工作人员,来调查昨晚公园发生的意外事故。我现在想向令千金询问一些情况。” 小姑娘母亲擦了眼泪,哽咽道:“我女儿现在不能说话,她稍微一动,就会带动伤口……” 小姑娘的父亲要过肖隐手中的工作证,认真看过,交还回去,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查出来了没?公园监控呢?公园肯定有监控吧?调监控了吗?人抓到了吗?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一个结果?” 病床上的女孩子费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着泪光望着肖隐,断断续续说道:“警察……叔叔,突然……有光……疼,没……看清……坏人。” 肖隐怔了一下,柔声安慰她:“没关系,你好好养身体,我们会抓到这个坏人,将他绳之以法的。” 师秦站在医院门口等肖隐,恰见到一个熟悉的胖小子朝这边走来。 胖小子板着脸,神情严肃,见到师秦,惊讶了片刻,拐过来打招呼:“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许轩豪!” 师秦点头:“你来医院做什么?” “我班同学病了,我考完试来看看。” 师秦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小女孩打电话时喊出来的名字。 “许轩豪……你来看的病人是不是一个小姑娘,叫郭修远?” 许轩豪震惊道:“哎?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同学啊!我现在就是来看她的,今天她没去考试,我就打电话想问问她怎么了,结果电话是她妈妈接的。她妈妈说她昨晚在公园被人泼硫酸烧伤了,我……我来看看,哥哥你是怎么……你跟郭修远认识?是她亲戚吗?” 师秦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实话说道:“不,不认识。昨晚她出事时,我恰好在场。今天来,是来调查相关情况的。” 许轩豪张着嘴,半天没能合拢。 “哥哥……你在现场?那是出了什么事?我昨晚听她说她身后有人跟着,可聊到后来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当时跟爸妈在外面吃饭,也没拿充电器,后悔死了,主要是我真没想到会出事……哎呀,不是,不说这个了,泼硫酸的人抓了吗?郭修远伤得厉害吗?不对……你,调查情况?” 师秦点头。 “你是警察?” “差不多,我是做案件调查工作的。” 胖小子立刻抓住他的手,认真且严肃地问:“所以那个泼硫酸的人抓到了吗?你们有没有调查出结果?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人泼硫酸……”师秦不太好跟他解释,“那个小姑娘是突然被袭击,我们没抓到袭击者,周围也没有目击者。” “怎么会?你不是在现场吗?也没看到?”胖小子顿了一下,急切道,“我可以提供线索!郭修远昨晚和我打过电话,她跟我说,在公园时好像有人尾随她。我当时也没当真,只说让她注意安全……” 他的神情很是愧疚,握拳道:“后悔死了,早知道昨晚会出事,昨天放学就应该和她一起走……” 师秦不知道说什么好。 肖隐出来了,他走过来,对师秦摇了摇头:“小孩子没办法说话,她身上没察觉出……” 肖隐看了眼许轩豪,咽下了准备说出口的鬼气二字。 许轩豪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妨碍他们聊公事,很有眼力见儿地说:“我上去看她。” “去吧。”师秦对他笑了笑,莫名想伸手拍拍他的头。 许轩豪叹气道:“唉,看完郭修远,还要去看望另一个同学。” 师秦笑道:“另一个同学?怎么,也住院了?” “是啊……”许轩豪说道,“我们班的学霸,昨天没去考试,我们都以为他在网吧玩通宵忘了考试,没想到今天老班说他出了意外,被广告牌砸伤了,还挺严重的。也不知道我们班这是怎么了,风水不好大概。对了,我们洛阳有句话,叫洛阳地邪,不知道你们听过没,就是,特容易遇到邪门的事。” 师秦愣了好半天,手搭上了许轩豪的肩膀:“你那个同学,是不是叫郑乾?” 许轩豪叫道:“不是吧?!你还认识学霸?” 师秦道:“他被砸伤时我刚好在场。” 肖隐看向师秦,师秦问他:“你还记得刚到洛阳那天,我提过的那个被砸伤的孩子吗?当时龙鳞有异,但现场没察觉出异常,所以我也没多想。” 肖隐轻声问:“师处,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孩子的事……” “龙鳞示警两次。”师秦说道,“这两件事,应该有关联。”   ☆、24.【镜中影】公园遇袭 孙狸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昨晚去了洛水鬼域,见到了熟悉的都城,又或许是因为和周吴谈起了东都往事,勾起了那份藏在心底多年的回忆。这一晚,孙狸梦回唐初的洛阳城,回到了熟悉的院落,经过矮墙,经过树下的秋千,慢慢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熟悉的身影,守着一盏孤灯,背对着门而坐。银色长\枪静静倚在墙边,微弱的烛光闪烁着。 那人垂下手,一张纸飘落在地。 孙狸轻轻唤道:“萧隐……” 背影一动不动,将脸埋于双手中,好久之后,孙狸听到了他的呜咽声。 孙狸想过去安慰他,但却迈不开脚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灯火越来越朦胧模糊,视线再次清晰后,场景变了。他的眼前横着另外一道门,孙狸看向周围,发觉这里是肖隐家的院子。 萧大娘站在院中,同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说话。 “……他突然不见,只留书一封,四郎与我母亲念了,说他是只狐妖……” “六郎被迷了窍,不吃不喝已有多日,憔悴不堪,我母亲一向疼爱六郎,见他这般模样,亦是食不下咽,无法安眠……” “请道长救救我六弟……” 孙狸垂眼,扶在门上的手颤抖起来。 道士推门进去,孙狸立于门外,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他垂下头,盯着门槛出神,耳边响起道士念咒作法的声音。 屋里的人低声咳嗽着,声音嘶哑。 “道长……如何才能再见他一面?” 那道士停下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肖隐气若游丝:“我悔了,我不该说那句话……他一定是恼我了……” 道士轻轻摇头,长叹道:“善人,你痴啊!神思不明,被狐妖迷了心窍,善人何不想想家中父母……” 眼前的雕花门慢慢旋转起来,孙狸抬起脚,跨进门去,落地如同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他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又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母亲坐于床边,掩面哭喊:“六郎啊……我的心肝肉……你可让娘怎么活下去啊……” “死了吗?”孙狸浑身无力,呆滞地看着床边垂下来的苍白的手,那是肖隐的手。 一股强烈的委屈之情交杂着悲伤涌上孙狸的心头,他眼泪夺眶而出,大叫道:“萧六郎你骗我!你骗我!” 视线再次变得模糊,只有哭声回荡在耳边。 雪山下,肖隐拉下厚厚的黑色围巾,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注视着前方。 雪飘落在他的发顶,寒风吹来,肖隐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从雪山口出来的狐狸惊讶道:“哟?你修鬼道了?怎么死的?” “战死的。” “哦……你来找我,是想……” “孙狸,跟我一起建设新中国吧。”肖隐如此说道。 孙狸觉得自己掉入了水中,无法呼吸,有什么东西积压在胸口,令他喘不过气。 沉重…… 沉重的感情…… 自己都误解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画面急速掠过,秋千,矮墙,院子里的那口井,孙狸又回到了那扇门前,他急切地想推开这扇门,可双手却酸软无力。 一阵劲风吹开了门。 跳动的烛火熄灭了。 背对着门坐的青年回过头,双眸灰暗,茫然无焦。 周围有好多声音窃窃私语:“新来的……” “新鬼……” “相思鬼……哭瞎了眼睛……” 肖隐站来起来,抚摸着银色的长\枪,淡淡道:“鬼无形……那么,鬼道如何修?” 那些声音停了下来,寂静无声。 肖隐又问:“告诉我,鬼道如何修?!” 长\枪渐渐变黑,两行血泪从他空洞无焦的眼中流出。 周围再次传来说话声,魑魅魍魉在墙上来来去去。 “阴司……”那些影子带着回音,告诉了他答案,“百川尽头,山海交界,到阴司,找储君……” 肖隐以枪为盲杖,脚步坚定地朝外走,孙狸挣扎着扑上去,要去拽他的衣摆,可无论他如何伸手,也抓不住那片扬起的灰蓝色衣摆。 孙狸低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淹没在潮水般涌来的悲痛中。 他记得赵小猫说过,肖隐死于相思,可他从未当真过,还曾跟肖隐开玩笑,说他若真死于相思,也算浪漫…… 孙狸的哭声越来越大,天与地被无边的悲伤笼罩。 “孙狸……” “孙狸醒醒!” 孙狸哭得喘不上气,猛的睁开眼,看到肖隐慢慢收回手,温柔地看着他。 孙狸呆愣了会儿,深吸了口气。 回来了,刚刚……只是梦。 他坐起来,肖隐递来了一张手帕:“擦擦泪,做噩梦了?” 床上蹦下去一只浑身幽黑的小兽,师秦一把拽住它的尾巴,把它提起来,小兽转过头看向孙狸,橙黄色的眼睛像灯泡一样。 “不是我!”小兽奶声奶气道,“做噩梦不能赖在我身上。” 孙狸深深吸了口气,坐在床沿,仰头看着肖隐。 他说:“肖隐,你个混蛋……” 孙狸站了起来,紧紧抱住不明所以的肖隐,眼泪湿了他的衬衫:“真是混蛋……” 师秦轻咳一声,夹着阿七,与周吴交换了个眼神,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周吴帮忙带上了门。 师秦放下阿七,清了清嗓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和阿七大眼瞪小眼。 比较起来,阿七应该是大眼,他是小眼。 阿七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我看我还是回二楼去吧……” 师秦帮它打开门,笑道:“都说你不要跟来。” 阿七眼珠一动,道:“那个鬼修。” “嗯?肖隐吗?怎么了?” 阿七压低声音,八卦道:“昨晚也做梦了,我听到他哭了。” 阿七说完,扭着屁股甩着鼻子慢悠悠走了。 师秦回到客厅,又与周吴相对无言。 终于,周吴打破沉默,笑叹道:“无论何时,感情都是一笔糊涂账,开始算清了还好,若是打一开始就算不清,只会越缠越乱。” 师秦呆了片刻,思索道:“……我那个年代……好像革命情谊更多一些。记得我上学时,女校进步社有个女同学,思想开放,革命热情高,是我们学生运动的号召人,我当时想过,我若是没死,大约也是能和那个女同学在革命工作中发展出感情的。” 周吴笑眯眯点头。 师秦看了眼紧闭的屋门,问道:“他俩……这次能解决问题吧?” 周吴认真想了想,提议道:“难说,不然我跟你去趟医院。” “……小猫什么时候回?” 周吴摇头:“大约太阳落山后才回来和肖隐换班。你们要等小猫回来再查吗?” 师秦连忙道:“不是,我们是想在小猫回来前,争取调查能有进展,所以想让孙狸到医院看看。” “上午在医院时,你和肖隐是怎么安排的?” “我们上午做出了初步推测,两个受伤的学生是同班同学,所以事情应该和那个班里的学生有关。肖隐原本打算到学校看情况,但他们学校下午有考试,不放外人进去,所以我们跟许轩豪商量了,让他回去组织班里的学生,等那些学生考完试到医院看望那两个孩子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察看……”师秦道,“这些我看不出,肖隐是说,若有大鬼跟随学生,只要让孙狸见了,就应该能察觉出。” 卧室的门开了。 孙狸和肖隐一前一后来到了客厅,肖隐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擦拭着眼镜。 孙狸揉了揉哭得通红的眼睛,对师秦说道:“去医院,我们要行动起来,要在小猫回来之前,把事情努力调查好。” 最后一场考试终于结束。 许轩豪说明了情况,在班长的组织下,班里的学生大多同意到医院看望郑乾和郭修远。 许轩豪跟黑皮小子到车棚推自行车时,毛巍巍气喘吁吁地跑来,站在两个男生身后,咬了咬唇,问道:“郭修远……怎么了?” “昨晚在公园被人烧了脸。”许轩豪扭开车锁,跨上车,想起毛巍巍一直是步行回家没有交通工具,于是问道,“你去医院看郭修远吗?要不坐我车?” 毛巍巍没说话,她埋着头站在那里,很是局促。 “来吧来吧。”许轩豪看出她不好意思,招呼道,“载你一程,上来吧。” 毛巍巍挪步过去,小心翼翼坐在了后座。 要是往常,黑皮小子肯定要嘲笑许轩豪的公主车终于派上用场了。可今天,他无心说笑,左等右等,觉得毛巍巍动作慢,皱着眉道:“许轩豪,我先去了。” 许轩豪知道他心里着急,便道:“你要着急先去吧,我路上可能会去买个水果篮,不等我也行。” 因为载着毛巍巍,许轩豪的车速比平时慢了些许,路上,他问毛巍巍:“郭修远是不是喜欢吃草莓?不知道水果店现在有卖的没……” 毛巍巍小声问他:“你喜欢……你喜欢她?” “什么?”许轩豪扭头,“你声音大点,你刚刚说什么?” 毛巍巍突然跳下了车,许轩豪吓了一跳,刹住车吼道:“毛巍巍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跳车啊?!旁边车撞到你怎么办?” 毛巍巍愣了好久,突然抹起了眼泪,这可把许轩豪吓坏了。他缓了语气,问道:“你怎么了?” 毛巍巍转过身,突然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哭。 许轩豪把自行车搬上人行道,靠在树上,急忙追过去:“毛巍巍,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哭了?” 毛巍巍跑进了洛浦公园,许轩豪怔了一下,追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啊?”许轩豪也不好拉她,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追问:“出什么事了?你哭什么?你们女生真是……你是因为郭修远的事吗?还是你今天考砸了?还是我刚刚把你吓到了?不能吧……你这哭的,让我莫名奇妙的。” 毛巍巍突然发疯地跑了起来,尖声叫道:“别管我!别跟着我!许轩豪我讨厌你!” 许轩豪愣在原地,莫名奇妙地看着她越跑越远。 毛巍巍不知道自己在发泄什么,她闭着眼睛跑着,没有方向,速度越来越快。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道:“我讨厌他,我不想再喜欢他了,我讨厌他……” 许轩豪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惦记着路边的自行车,打算回去。 快到门口时,他的身体突然歪了。 左腿传来一阵剧痛,像是骨头被人打断了。 许轩豪想低头看怎么回事,眼前却一黑,再也没了意识。   ☆、25.【镜中影】鬼影·傀儡 地下城与地面之上人类建造的城市一样,也不一样。 它也有日出日落,有风有雾,有云有月。当人类的城市迎来日出时,鬼域也迎来了一轮绿色的太阳。 虽有太阳,但无阳光。鬼域依旧是鬼气笼罩,鬼火飘荡。只是,昨晚在鬼域狂欢的鬼,现在都猫缩回了住所。鬼域的街道上安安静静的,在豆绿色阳光照射下的街道两旁,飘荡的鬼火都显得单薄寂寞。 太阳升起后,鬼域与洛河之上的通道完全关闭,现在,就算是扔下能照亮整条洛水的引渡资,通向鬼域的大门也再也不会开启。 鬼域现在犹如被盖上盖子的大缸,亦如被贴上封条的孤城。若是现在排查城中的妖与鬼,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终于到了干活的时候。 赵小猫转动了僵硬的脖子,手指抬起,在空气中划开一道缝隙,招了招手。 那本被她称之为阴司百科的红皮旧书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赵小猫抬起手臂,懒懒指了指下面这座孤城,说道:“就这一块地,里面所有的活物死物妖鬼精怪,全部找出来。” 书页哗啦啦翻动,暂停,摘出单独的一页纸,合上,再重头翻起…… 半个时辰后,高塔周围浮动着一排又一排的书页。 书终于停了下来,合上不动了。 “没了?” 书没有动静,仿佛在回答她的问话:搜寻完毕。 赵小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次摘一排,一目十行地过着这些信息。时不时的,能听到她感慨。 “咦?狄仁杰也没去阴司吗?” “春风得意马蹄疾……孟郊竟然也在。” “吉量竟然在洛阳,还待了这么久……受伤……”赵小猫抓过这张纸。 纸上写着,吉量,一九二三年,途径洛水上空遭遇人间动荡意外中枪,受伤后在洛水鬼域登记养伤。 赵小猫从卫衣口袋中抓出一支笔,在这张纸上圈了个圈,叠好收起,像个上了年纪的领导,生怕自己记不住公事,一定要把心里想的给念出来:“吉量还是要好好看着,不能出差错……嗯,这个要记得查看洛鬼协的档案,问问伤情进展和当年出的状况。” 高塔周围仅剩一排书页,赵小猫手上已经记下了许多有疑点,需要向洛鬼协再次请求查证的陈年旧案。 她抓过一张纸,扫了一眼,即将放手略过时,黑眸停了下来。 鬼影,不详。 赵小猫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情感波动,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好半晌,轻轻一笑。 “有意思。” 她把这张纸折成了纸飞机,冲着‘飞机头’哈了口气,松开手,说道:“来源。” 纸飞机脱手而去,在半空悬了片刻,朝荒废已久,情况复杂外来鬼怪多的鬼域西侧飞去。 淡绿色的太阳光散去了鬼域的黑雾,鬼城无风。 一盏纸飞机晃晃悠悠,穿过鬼域大大小小的建筑,穿过空无一鬼的街道,穿过西侧荒芜的空地,进入了矮山脚下的丛林,慢悠悠停了下来。 黄色的衣摆一动,一只宽大的手从玄色袖中探出,欲要抓它,纸飞机却突然燃起绿火,化为一缕青烟。 一个穿着灰色休闲卫衣,顶着一头乱发的女人站在了他面前,深黑色的眼珠锁住了他,倏地,双眸如同燃火,眸光跃动着。 “鷩冕。”赵小猫扫了眼他身上的衣饰,与师秦画的有相同也有不同,“原来方向查错了,不是王不是公,而是七章纹的伯侯……” 那人不说话也不动。 他没有五官。 半空中,那本阴司百科再次出现,几张纸页飞快地从书中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 鷩冕七章纹。 自从周吴说画像中的人穿的是九章纹冕服后,赵小猫就积极查阅了相关资料,并且查看了周朝所有有资格穿九章纹的诸侯王。 可没想到,今天见到他,才发现这人身上穿的竟然是七章纹鷩冕。 这也不能怪师秦,黑灯瞎火,还能看清衣服上的纹饰就不错了,这也不能怪周吴,毕竟谁都不是史学家,七章九章,给个大概推论已经不错了。 “周有六冕服制度,秦时废除。七章纹鷩冕,伯侯。”赵小猫伸手,百科中摘出的书页一张张飞至她摊开的手中。 “就在这里面,这次,我终于可以知道你是谁了。” 那人慢慢化出五官,确实和师秦所画一致。 他缓缓扯出一丝阴笑,极慢地说道:“是吗?” 书页一张张快速看过,每一张都标注着:至阴司,散。 和之前查找的周朝王公一样,伯侯也都散的干干净净。 既如此,眼前这个身着七章纹鷩冕的,又会是谁? 赵小猫神色不动,挥手收起书页,问道:“到阴司盗我灵草的,可是你?” 许久之后,只见那人细长的眼睛突然大张,瞳孔更小。 他语气阴沉,仿佛汹涌着无边怒火:“阴司……” 报仇,报仇,报仇! 那个人仰头,抱着脑袋,咧开嘴,吐出一连串的报仇。 他突然飘至赵小猫身前,高高举起双臂,指甲尖长,如同玄铁,在淡绿色的晨光中闪着可怕锐利的光。 赵小猫抬起眼皮,懒懒看着他,那人的利爪刚刚触及她飞扬起的发丝,便在晨光中消散。 如同太阳升起后,蒸发消散的露珠。 那个人化作薄薄的烟雾,消失的一干二净,一小块碎玉掉在地上。 赵小猫捡起碎玉,放进了口袋。 数千年前,白泽曾告诉过她,阴司百科也会有漏掉的东西,这个世界,永恒存在的是未知。 即便阴司是万物规律,数万年轮回往复,数不清的新生,自然会有规律之外无可掌控的东西出现,因为,未知和意外,也是一种天然存在的规律。 比如,阴司那颗草,又比如刚刚的那个人。 不,应该说,刚刚那个傀儡。 刚刚消失在她眼前的,并不是真身。 赵小猫不知道隐藏在傀儡之后,控制傀儡的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妖。 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她都无从查起。 百科书成了笑话,她这个储君也似乎很是没用。 赵小猫双手插兜,就像考试考砸的学生,一脸沉重。 虽然她没有家长要交待,也不会有家长问她要这件事的交待,但她觉得,这件事,自己总要给个交待的,给自己,给阴司……给一起在洛阳奔波的同事们。 那个人为什么成为了特殊存在,为什么可以自由出入阴司,为什么脱离了规律,为什么要盗灵草?为什么会有傀儡?为什么会要走黑鳞鲛的鳞片,又为什么到洛阳来? 他是什么?又要做什么? 一瞬间,赵小猫脑袋里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她摇了摇脑袋,这些为什么糅杂在了一起,慢慢的给出了三个字的答案。 找白泽。 赵小猫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拨开层层为什么的洪流,抓到了一根稻草。 她决定,等太阳落山,通向地面的大门开启,她就通知地面上的同事们收拾行李,找白泽。 病房里全是刚刚考完试的学生,一个挨着一个,跟郭修远关系好的学生挤在病床前,关系一般的,就站在后面默默看着。 他们来之前,都没想到,郭修远的情况这么严重。 整张脸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黑皮小子站在病床前,出奇的安静,也不闹了,不知在想什么。 孙狸从病房出来,对师秦摇了摇头。 “学生们都很正常。” “那该怎么办?” 孙狸把头发挂在耳后,这是个十分女性化的动作,估计他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平板身材的翩翩少年郎。 “不知道。我觉得我们好没用……”孙狸反省道,“回北京,我一定要求重新参加业务培训,从案件中总结经验,不然……不然就像现在,明明案子都摆在眼前了,却什么都查不到。” 肖隐从病房走出来,说道:“前后来了四十七个学生,他们班总共五十一个人,除去受伤的郭修远和郑乾,还有两个没来。” “都谁没来?” 肖隐回答:“许轩豪和毛巍巍。” 孙狸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周吴。 “周老师,什么事?” “孙狸,洛阳当地公安接手这个案子了。” 孙狸一愣:“为什么?” “现在在郑乾病房做登记调查,等会儿会到郭修远那边去,你们先避开。”周吴压低声音,说道,“洛浦公园又发生一起伤人事件,没有目击证人,受伤的……是许轩豪。许家人报警了,因为和郭修远那个案子性质差不多,两人又是同学,警方估计也觉得蹊跷。” 孙狸看到了走廊那头走来的几个便衣警察,他挂了电话,跟肖隐和师秦说明了情况。 师秦略一沉吟,说道:“联系洛鬼协走流程,让他们跟公安交涉。许轩豪呢?去看看。” 孙狸表情严肃:“在另一家医院。短短两天,三个学生出事……” 师秦脸色一沉,加快了脚步。 晚上七点,赵小猫走出公园,没发现前来换班的肖隐,啧了一声。 “……又出事。” 她从口袋中拿出老年机,拨了孙狸的电话。 “出事了?” 孙狸答道:“出事了,我们正往景华路那家医院去。那个胖小子,就是师处长的那个……出事了,初步判断,和大鬼有关。” 赵小猫挂了电话,长叹一声,拦了辆出租,言简意赅道:“景华路附近的医院。”   ☆、26.【镜中影】守护神 过了晚上六点,当大多数单位都下班时,唯有两个地方仍然亮着所有的灯,一个是高三的教学楼,一个就是医院的住院部。 赵小猫到达医院时,等在门口的周吴掏了路费,边走边向赵小猫说明情况。 赵小猫默默把钱装进口袋,奇怪地看了周吴一眼。 周吴顿了一下,笑道:“给师处长掏钱多了,习惯了……” 赵小猫的表情极其不满,嫌弃道:“我以为他只麻烦孙狸,没想到还来麻烦你。” 周吴笑眯眯道:“出门在外,同事之间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我领两份薪水,垫点钱也没多少压力。孙狸那姑娘,写点文不容易,每天做完工作,还要通宵写作,文人最是清贫,姑娘家的赚点稿费也不容易……” 赵小猫告诉了周吴一个残忍的现实:“第二十九处最有钱的就是孙狸,她搞的副业,比你那两份薪水加起来还要多一倍。” 不了解网络文学的周吴着实吓得不轻。 “……所以,别抢着付钱了。师秦再借钱,你就让他借孙狸的,反正孙狸不缺。” 周吴讲了三起事故的大概情况,说到洛阳公安已介入调查时,赵小猫却猛的一抬头,紧紧盯着住院部一角开启的窗户,还未等她开口,耳边的头发就被擦肩而过的两拨阴风吹起,地上散落的传单打了个旋儿。 周吴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旋儿。 今夜无风。 赵小猫目光追随着这两道无形的风,回头看向医院门口。 周吴猜道:“是肖隐?” 赵小猫点了点头:“还有一个。” 她看了会儿,收回了视线。 住院部一楼大厅传来脚步声,在医院工作人员“这里是医院,不要跑。”的呵斥声中,一抹俏丽惹眼的身影窜了出来。 赵小猫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衬衫,截住了他。 “你就不要跟去了,那个是大鬼,你跟去了也没用。” 孙狸把头发抹在脑后,解释道:“头儿,我们看到了,刚到病房门口,就被‘它’发觉,从窗口逃了。” 赵小猫唔了一声,招手道:“去病房看看,是和师秦有关系的那个孩子?” “是。这孩子的伤我看了,左腿小腿骨折,有阴气残留。这三起伤人事故,除了广告牌砸伤的孩子,其他两起都是被鬼所袭。” 赵小猫沉吟道:“鬼是跟着那个胖小子?” 孙狸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进病房就看到了大鬼,病房里还有个女孩子,阴气很重的女孩子,大鬼应该就是跟着她来的。” “女孩子?什么情况?” 孙狸说道:“那个胖小子的同班同学,一起跟来的。” 走到病房门口时,赵小猫就懂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子,黄巴巴的脸色,厚厚的头帘盖着眼,束手束脚地在一旁坐着,见到人来,抬起头,翻着眼睛看向门口的人。 她的视线在孙狸身上停留了好久。 赵小猫一动不动站在病房门口。 里面那个小脸无肉,缩在校服中,看起来很内向的少女身上阴气冲天,乍一看,和半人半鬼的师秦身上散发出的鬼气有一拼。 赵小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露出了一个复杂又同情的表情。 在场的唯有孙狸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是这姑娘。”他小声对赵小猫说道,“头儿,怎么办?” 师秦正向许轩豪的母亲了解情况,赵小猫把孙狸推了过去:“去问她,大鬼跟了她多少年。” 孙狸品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小声惊讶道:“你是说,她养鬼?” 赵小猫二话不说,把他推了过去,“问她情况,一般养鬼的都是家族传承,最好找个由头送她回家看看,摸清楚她家的情况,看家里供的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鬼。” “头儿,我去问……合适吗?”在南京的那次提审给孙狸留下了难忘的阴影,现在对于读心提审一事,孙狸没多少自信,说话时的语气都是虚的。 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更适合做安抚审讯工作的周吴。 赵小猫微微撇嘴,说道:“去,不要浪费了你的脸,对方是个小姑娘,刚刚眼神一直往你身上飘,进去给我看她心里想的什么去!” 孙狸怔了一下,摸了把胸,终于想起自己还是男人形态。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小猫,微微叹气,默默走了进去,弯下腰,冲着毛巍巍笑了笑。 他拿出工作证,说道:“你好,我是孙狸,特案调查的工作人员。你叫什么?” 毛巍巍慌忙避开他的视线,连脖子根都红了起来。 她看着地面,小声回答:“毛巍巍。” 她说完自己的名字,过了会儿,又说道:“巍峨的巍,上面一座山,旁边一个鬼。” “很大气的名字,我记得很久以前,男人女人的名字还没有多少性别分化时,很多女孩子会用到这个字。” 毛巍巍没有说话,盖在刘海儿下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我们来聊聊你们班里的事,不介意吧?”孙狸坐了下来,歪头看向毛巍巍,“你们班这两天,出现了三个受伤的学生,一个意外,两个人为,我们想了解下情况。” 班里的事。 小女孩内心的画面,全是课本,笔记,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以及日程表。 这让孙狸大为意外。 “郭修远,郑乾,许轩豪,他们三个人,在你们班,人缘怎么样?” 毛巍巍点了点头。 “他们……很受欢迎。” 活泼开朗的郭修远,平时不怎么好好听课,敢和班主任教导主任顶嘴吵架,但成绩优秀的郑乾,以及在男生女生中都很受欢迎的许轩豪。 许轩豪…… 同一视角下,频繁出现的许轩豪。 笑起来的他,转笔的他,英语课上自信满满到黑板前,潇洒写下填空题答案的他。 孙狸了然。 于是他问道:“听说,今天许轩豪受伤时,你也在,能告诉我都出了什么事吗?” 跳车,哭泣,我讨厌你…… 旁边散步的一对儿情侣惊愕的表情,以及几个人匆忙地跑向门口。 “门口出什么事了?” 她回头了。 画面定格在公园门口,有打电话的,有蹲下查看情况的。 直到救护车来,她才跑过去,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道:“我是、我是他、的同学……” 坐在病房的毛巍巍并没有回答孙狸的这个问题,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就算没有回答问题,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好看的大哥哥也得到了答案。 孙狸托着下巴,看着她厚厚的刘海儿,很是不解。 显而易见,这个小姑娘是喜欢许轩豪,并且对他遇袭一事并不知情。 这也正是疑点所在。 若是养鬼,驱使大鬼替自己做事,她不可能不知道许轩豪要被袭击。 目前来看,疑点重重。 他又看了眼毛巍巍身上的阴气,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有没有养鬼。 这么重的阴气,不可能没养。 孙狸继续问道:“我听你班同学说,你们下午是要去医院看住院的同学,你跟许轩豪一路?” 毛巍巍点了点头,细声细语道:“……看郭修远和郑乾。我没有车……许轩豪……让我搭车。” 出现在孙狸眼前的画面都没有异常。 两个男生在车棚推车,许轩豪主动让她搭车。 没有大鬼。 孙狸好奇地想,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养鬼的呢?又是怎样指示大鬼行动的呢? 毛巍巍的手机响了。她被震动吓了一跳,犹犹豫豫掏出了半旧的手机。 孙狸道:“是父母吗?你是不是还没对他们说?都这么晚了,他们肯定要着急了。” 毛巍巍没有接电话,她慢慢扭过身子,避开孙狸的视线,发了条短息。 她小声说道:“是奶奶……” “跟奶奶住吗?”孙狸看到了她心中的画面,努力压下泛起的同情,温声细语道:“我送你回家吧。” 毛巍巍看了眼病床上,还没有从麻醉中醒来的许轩豪,似是想摇头。 “先回去吧,他有家里人陪着,你再不回去,奶奶就要着急了。” 孙狸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送毛巍巍回家。 赵小猫不见了。 孙狸没有在意,他看着毛巍巍,眼前浮现了她的内心画面。 许轩豪倒在公园门口的画面。 郭修远张开怀抱奔跑来拥抱她的画面。 教室,黑板,笔记…… 孙狸看到她在纠错本上,用红笔写下重点。 红笔, 成绩, 日记本。 日记本…… 我想超过郑乾,考第一。 我想变漂亮。 我看到了你,我的守护神。你愿意永远守护我吗? 孙狸停了下来。 初春的夜,暖意中夹杂着寒意。 他歪过头,头发从耳边滑下,一双狐狸眼带着冰冷的笑意,压下嗓音,如同和这个少女分享秘密一般,低声问她:“毛巍巍,你的守护神,是谁?” 赵小猫站在人行道旁的树下,肖隐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黑色的手杖没来得及收起。 赵小猫静静看着他。 肖隐歉意道:“抱歉,让他跑了。” “什么来历?” “千年大鬼,善使长\枪,和我交了手,功夫不错……”肖隐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手中的长\枪,是昆仑寒铁。”   ☆、第27章 【镜中影】守护神(二) 安静的街道旁,孙狸轻声问她:“毛巍巍,你的守护神是谁?” 附近的广场上大音量放着“大姑娘美,大姑娘浪”,许多吃完晚饭的老太太们,在这嘈杂的音乐中舞动着手中的彩扇。 与之相对的,是老式居民区楼下的寂静。除了路灯和路灯下翻垃圾桶的流浪狗,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 再厚的刘海儿都掩盖不住毛巍巍此刻惊慌失措的眼神。 常年带给她安全感的刘海儿,如同盔甲一般,遮挡自己少女内心悸动的刘海儿,在孙狸直视过来包裹在笑意下的冰冷眼神中,溃不成军。 毛巍巍慌张的避开了孙狸的视线,她抱着书包,足足酝酿了半分钟的勇气,才张开了仿佛被黏住的嘴,干巴巴地说道:“你、你不用……送了,我到家了。” 孙狸看到了一面镜子。 一闪而过的画面,灰暗的半张脸,还未看出个所以然,画面就变成了摊开的日记本。 似乎连毛巍巍自己都不愿想起她的这位守护神。 她飞快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我看到你了,我的守护神。” 比较起前面认认真真写下的愿望,‘守护神’这条字迹敷衍,她写的也快,看起来,就好像要特意写给谁看一样。 孙狸从画面中回过神。 “毛巍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毛巍巍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孙狸追上去,扳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毛巍巍,驱鬼做事,阳寿必损,你许下的愿望是用你的命来换的!你……你知道自己还剩多少阳寿吗?” 毛巍巍似是被吓住,浑身僵硬地杵在孙狸眼前,削瘦的肩膀瑟瑟发抖。 “阴气太重,你连活到成年都很艰难!” “不是……”她摇了摇头,挣脱孙狸,“不是的……他是守护神,他不会要我寿命。” 孙狸拉住她,问道:“你是怎么和他沟通的,告诉我!你不能再和他做这种交易了!” “我没有!”毛巍巍哭了,眼泪也是稀薄的,细细一行挂在脸颊上,“我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守护神,我知道有守护神在保护我,但我没有和他做过交易!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也没有对他说过我的愿……” 阴风乍起,孙狸眼眸一缩。 毛巍巍呆呆吐出最后一个字:“……望。” 她面前的这个好看的长发大哥哥脸色煞白,慢慢松开手,不可置信地低头。 一杆散发着柔和色泽的银白色长\枪穿透了他的后背,漫开的血一点点扩大,染红了身上的白衬衫。 长\枪拔了出去,孙狸脚步不稳,晃了一下。 身后的鬼影拔出枪头,走上前几步,毛巍巍吓得大叫起来。鬼影站在原地,连同手中的银白色枪一起渐渐消失隐去。 孙狸捂住胸口的伤,抬起头,露出苍白的笑容。 视线变模糊之前,他无奈叹息道:“雪上加霜……” 小单元楼内的一楼客厅,孙狸的狐狸尾巴软绵绵耷拉在沙发上,他双目紧闭着,眼角似乎更高挑了,身上的衬衫被血浸染,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吴用绷带帮他缠了伤,轻抚着他的尾巴毛,低声安慰道:“再忍忍,凤凰马上就来。” 孙狸嘴角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力气开口。 洛鬼协的主任洛伊也在,她坐在餐厅,捧着一本名册,小声和赵小猫比对着登记在册的大鬼信息。 赵小猫脸色极其难看。 洛伊小声道:“我和公安联系了,现在这三起案件由我们接手调查。” “大鬼今天进出洛水鬼域的情况呢?” “六十一个大鬼,洛水栈道开启后,都安安分分在鬼域待着,没有出入动态。栈道出口我们设置的有回影镜,栈道开启到现在,无大鬼出入记录,请领导放心。” 赵小猫撑着脑袋,直白道:“不放心。洛鬼协登记过的大鬼现在都在鬼域,那袭击孙狸的那个大鬼呢?是你们漏掉没登记的还是外来的你们没能察觉?你们这个登记系统有疏漏,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是,我们也在积极找方法解决,只是当务之急,是找出这只鬼……领导,我真心实意说一句,我们既然给国家做事,肯定不会像有些人类那样白领工资尸位素餐,我们认认真真的做事,但再认真也会出现不可避免的差错。妖还好,但你也清楚洛阳的情况,鬼多妖少,这个大鬼登记制度,虽然有疏漏,但目前来看,也没有其他能改进的方法。” “写份报告,发给中央妖鬼常委。”赵小猫道,“月历五月初五会在北京召开代表会,你可以写个问题报告,到时候来集中讨论,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李三花蹲在单元门口外,大口啃着杨树给的肉夹馍,拿起脚边的洛阳宫啤酒,仰头一口气喝下半瓶。 而他要等的人,在他喝光整瓶啤酒时,终于到了。 李三花拍拍屁股站起来,用粗旷的嗓音说道:“鸟儿你可算是来了,快点,都等着你呢。” 来的是个染着七彩炫酷头发的少女,耳钉鼻钉一应俱全,朋克风外套,背后贴着一个硕大无比闪闪发亮的骷髅头,她边走边摘下手指和手腕上夸张的饰品,看也不看地直接扔给李三花,嚼着口香糖,双手推开门,吊儿郎当走了进去。 “要我治的是哪个?” 声音嘶哑,烟嗓。 师秦有点接受不来。 不是说好了,来给孙狸疗伤的是个凤凰吗? 这种不良少女,小太妹,看起来应该让周吴给她做思想工作的杀马特风格……是凤凰? 师秦默默给小太妹让开了路,小太妹嗅到了血腥味,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孙狸。 “哦,狐狸精啊。” 她端详完,嚼着口香糖斜眼问道:“在场有没有需要回避的?” 没人回答她。 于是,下一秒,小太妹伸爪,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撕了孙狸的衬衫和绷带,又顺手用衬衫擦了擦孙狸身上的血。 整个过程小太妹眼都不眨,即便是看到胸前开的大洞,她也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 师秦眉毛一抖,只听周吴说:“凤凰啊,这位同志伤得不轻,还是轻点吧。” “不严重。”小太妹如此说道,“这玩意是个昆仑狐,本就不怕昆仑寒冰,所以他被昆仑寒铁戳穿跟被普通铁棍子戳穿也没什么区别。” 小太妹伸出两根手指,拉出嘴里的口香糖,压在手中揉了揉,黏在了孙狸的伤口处。 许是疼,狐狸迷迷糊糊皱起秀眉,哼唧了两声,被小太妹鄙视了。 “忍着!”小太妹从口袋掏出一把口香糖,看了眼师秦,又看了眼周吴,比较了面相后,小太妹问面相较为和善的周吴,“你喜欢哪个口味的?” “……绿色的那个吧。” 小太妹剥了绿色的糖纸,把口香糖放在口中,一屁股坐了下来,按开了电视机,一边换台一边嚼着口香糖。 师秦被这种风格儿戏的疗伤过程震撼了,一时半会没能回过神。在师秦看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这个被赵小猫吼来给孙狸疗伤的凤凰,好像还不如梦豹阿七靠谱。 小太妹翻了一会儿电视,再次拿出嘴里的口香糖,黏在了孙狸身上。 孙狸睁开眼,使劲憋出一句话:“轻点……” “好了。”小太妹伸出手指,弹了弹他的胸膛,“你是想我直接舔你还是想贴口水糖?” “糖……”孙狸虚弱道,“西瓜味的有吗,来一个……” 洛伊拿着名册火急火燎地离开,赵小猫背着手,神似老干部,慢悠悠踱步过来,弯下腰对着孙狸胸前的伤口研究了好半晌。 孙狸气若游丝,极轻极轻地说:“猫儿,我心都凉了……” “没事。”赵小猫抚摸着他的大尾巴,淡定道,“瞧你这毛,油光水滑的,勃勃生机掐不断,命不该绝,安心。” 孙狸努力睁开眼,问她:“肖隐……呢?” “在二楼。”赵小猫说道,“我们跟毛巍巍的奶奶说过了,把她接来协助调查。现在肖隐守着她,等大鬼来。” “你们想……从哪儿入手查?” 赵小猫眸光一沉,好久才开口道:“从头查。” 她帮孙狸盖上毯子,低声说道:“她没说谎,她没有养鬼……我们要从头查。” 孙狸伤口愈合差不多后,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小太妹要回了自己的戒指手链钢圈铆钉,往手上一套,斜眼瞟了赵小猫,说道:“要我去医院治那几个人类小孩行是行,但你想要我怎么治?我万一做不好暴露了,你想怎么收场?” 赵小猫指着师秦:“和人打交道的事不要找我,你和他商量着办。我不管过程,我只要结果,并且不能出差错,不能被人类察觉。” 说完,赵小猫就去了二楼,小太妹看向师秦,等待他安排。 师秦思考片刻,问道:“伪装医生如何?” 小太妹翻了个白眼,继续嚼着口香糖。 “我帮你借件白大褂……”师秦说道,“我刚看了,你是靠口水治疗对吗?我们先去小姑娘那里,我觉得,表面的烧伤,应该比骨头伤好?” “只有她。”小太妹不耐烦道,“她是鬼火烧伤,我能治。剩下两个,那个被寒铁扫断腿的男孩子,我给他消个寒气就行。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慢慢接骨头,反正人类医疗也都靠得住。别磨蹭了,想好了吗?要伪装医生就赶紧,定好就行动。” 师秦点头:“走。” 这点事,他还是能办好的。   ☆、第28章 【镜中影】洛阳令 毛巍巍局促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她一直低着头,因而没看到对面卧室门缝里那双盯着她偷看的灯泡眼。 肖隐端坐在毛巍巍对面,腿上横放着一杆黑色手杖,他闭着眼,眉间一抹淡淡的褶皱,眼镜折起在茶几上放着,察觉毛巍巍看他,肖隐睁开眼,询问地看过去。 毛巍巍迅速低下头,内心有些害怕。 戴上眼镜的肖隐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摘掉眼镜后,镜片下的那双原本凌厉的眼睛就再也藏不住了。毛巍巍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吓得一哆嗦。 那双眼睛,带着冰冷的礼貌和距离感,眼底汹涌着澎湃的感情,狠辣又带着些许冷漠,压抑在温柔的伪装下,似乎会随时决堤,淹没一切。 赵小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淡淡扫了眼身后的门缝。 偷看的梦豹迅速关上了卧室门,双蹄捂眼,大气不敢出。 肖隐回过神,急切地问:“孙狸怎么样了?” “他很好,无大碍。” 听到她的回答,肖隐舒了半口气,转念又想到那个还未现身的大鬼,皱起眉来:“那个大鬼到现在也没现身,我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赵小猫轻轻摇头,看着低着头看起来很是紧张的毛巍巍,说道:“不会。她在,他肯定会出现。” “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赵小猫轻声道,“为什么他会伤孙狸?并且只一下就收手?” 肖隐道:“和我交手时亦是这样,一击就走,并不恋战。” 赵小猫立于客厅,漆黑的眼盯着毛巍巍看。 毛巍巍偷偷抬头,碰上她的眼睛,愣了一下,又低下头,无措地抠着手指。 她不敢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她也不敢问他们,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睁睁看着那个长发哥哥被突然出现的鬼影打伤后,这个头发乱糟糟看起来很普通的女人仿佛从天而降,一瞬间出现在她眼前,拎起她和那个长发大哥哥,再一眨眼,就到了这里。 落地时,她瞧见长发的大哥哥露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但她却不敢问,更不敢说话。 之后,她被丢在了这里,没人和她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更没有人告诉她,需要她做什么。 手持黑色手杖的男人进来时,只给她看了工作证,告诉她已经通知过她的家人,让她安心等在这里,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会有人告诉她。 毛巍巍看到了工作证上的工作单位。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第二十九处,特殊案件调查处。 这是个什么地方?他们是特殊警察吗? 赵小猫呆立了会儿,突然收回目光,从窗口一跃而下,娇小的身影十分灵活,化作黑夜里的一阵风,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 招待所后院,楼房都空着,无人居住。后院里没有灯,赵小猫站在空地,划开空气,从划出的紫黑色火焰中,捞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赵小猫伸出手指,在纸上写下五个字,走势龙飞凤舞,撇捺凌厉张扬。 “急召洛阳令!” 五个字写好后,泛黄的纸脱手而出,消失在空气中。 瞬息之间,夜风席卷而来,头顶的晚云裂开一道口,比夜色还要漆黑。 一道黑影,犹如灰色闪电,无声劈下。 赵小猫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周身融于夜色,散发着柔和的光。绿色的长胡子垂在地上,以他为中心四散蜿蜒开来,像是在地上展开了一把绿色的大伞。他很苍老,风霜时间尽刻脸上,皮肤干枯的就像老树的皮。 “储君——”他声音也很苍老,犹如没有润滑过的锈迹斑斑的齿轮,努力交错摩擦,挤出缺水嘶哑的话语,“何事召老朽前来?” 他自称老朽是最恰当不过了,因为它本身就是棵长在洛阳城的千年老树,成精后本体消失,但仍扎根于洛阳土地,记录着有关这座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 “查个孩子。”赵小猫指了指楼上,“有些许事情,还未想明白。拜托洛阳令帮我一观。” 老树藤蔓一般的胡须缓慢延展,顺着墙爬上窗,探出淡绿色的须,遥遥看着客厅里低头坐着的毛巍巍。 老树伸出手,抚摸着胡须,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眼角处的横纹像是刀刻,看多了,无端会觉得疼。 “她被大鬼缠上,观阴气,应有十年以上。但她并不会驱鬼养鬼之术,因而想知道原因。”赵小猫看向老树,继续说道,“人魂入阴司后,会被打散重塑,不过,总会有一两缕魂魄与之前相似,我想知道,她是谁,她有什么故事。” 老树慢悠悠道:“此女在洛阳城转生千次,所历千年,老朽着实难找出储君想要的那个。” 赵小猫:“若是加上昆仑寒铁铸成的长\枪这一信息呢?” “昆仑寒铁……”老树沉默很久,终于想起,“昆仑寒铁第一次出现在洛阳,是昆仑神工穿山甲携寒铁来洛,那是唐僖宗咸通十四年,神工穿山甲铸长\枪赠予邻居小儿。此人后来战死沙场,此后,昆仑寒铁不知所踪,许是陪他一起从洛阳城消失了。” “他叫什么?” “东街野狼,崔济。” 赵小猫指了指楼上,“她呢?可与崔济有交集?” 老树一点点翻找着自己对洛阳城的记忆。 “唐僖宗时期……”他闭着眼,不停地抚摸着胡须。突然,他的一截胡须像蛇一般高高昂起,暗光流动,沿着他的这截胡须汇入了他的身体。 “是了,是了。”老树缓缓点头道,“这个姑娘身上有缕魂魄,是崔济的妻子,卢娥。” 赵小猫眼中划过一缕暗光:“那就不怕他不来。” 师秦提心吊胆地陪着凤凰太妹来到医院。 郭修远和郑乾在同一家医院,而许轩豪则在另一家医院。 小太妹穿上白大褂,闭上眼,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变黑了。 头发回到黑色后,小太妹也不那么杀马特了。 她摘掉手上的累赘,昂首挺胸进了医院。 师秦说道:“我刚刚观察了,现在病房区都休息了,陪郭修远的是她妈妈,应该在睡觉,你进去看看,我就不方便进了。你自己随机应变……” 凤凰白了他一眼,应该是嫌师秦啰嗦。 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药用瓶子,里面大概装的是她的口水,师秦看了一眼,没说话,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她进去。 凤凰大大方方地推门进去,开了灯,很是坦然地对睡眠浅,被开门动静惊醒的郭修远妈妈说道:“3床换药。孩子睡的如何?脸上的伤还疼不疼?” 一点都没有引起怀疑。 没过多久,凤凰就出来了。 对站在一旁的师秦招了招手,说道:“走,去看那个被寒铁扫伤的小子。” 师秦犹豫片刻,说道:“要不要先去被广告牌砸伤的孩子那里看看?他伤得很重,家里条件不太好,只有奶奶陪着,要治疗的话,你也帮帮他吧……” 凤凰站住,语气不耐烦道:“我最讨厌打同情牌。所以呢?因为他可怜我就要去帮他治疗?你知道我的口水有多稀有吗?” 师秦无话可说,心想可能是触到了她的雷区,略感后悔。 凤凰顿了一下,却道:“他在哪儿?要去就赶快,趁我没改主意!” 师秦心中一暖,笑道:“好,我带路。” 他似乎摸清了这些妖们的脾性。和人不同,他们大多非常有个性,很自我,虽然刚接触时可能会有难沟通的感觉,但深入接触后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很好说话,而且很懂道理。 凤凰到了郑乾的病房,在师秦敬佩的目光中,凤凰一边和郑乾的奶奶聊着天,一边把那瓶口水倒入柜子上的水杯中,扶起郑乾,看着他连水带药一起吞下去。 然而轮到许轩豪,他们两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许轩豪住在独立病房,许是家长放心,并没有人陪同住院。 凤凰轻轻敲胖小子受伤的腿时,许轩豪醒了。 应该说,他一直醒着。 他口齿清晰地问道:“你是谁?” 凤凰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镇定答道:“我是今天的值班医生。” “你没戴胸卡。” “我忘了。”凤凰波澜不惊,“刚接班,来察看病房。” 许轩豪道:“今晚值班的是我姑姑。” 凤凰没说话。 她收回手,转身就走,许轩豪又道:“我听见你和门口那个大哥说话了,就是那个穿黑色风衣的大哥。你不是医生,你们是调查处的,他说过。你们来调查我们班的情况,其实我都懂。” 凤凰很想脱掉衣服,张开翅膀飞逃出去。 “我们班这几件事很邪门,那天那个风衣大哥说要调查时,我看过他们的工作证,他们不是便衣警察也不是洛阳人,他们是外地来的,我看到了,公安部第二十九处。” 凤凰啧了一声,很是无措。 师秦推门而入,两个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好了吗?” “我的任务完成了。”凤凰面无表情说道,“善后工作交给你了,再见。” 凤凰飞快地蹿了。 师秦懵了一下,对上了许轩豪亮晶晶的眼睛。 “大哥。”许轩豪半躺在床上,对他笑了笑,“公安部第二十九处是做什么的?你们调查的东西,是不是要保密的那种?” 师秦酝酿了半晌,心道:“功亏一篑。” “我们是巡查组。”师秦艰难解释道,“每年会来视察地方的工作,来洛阳正巧碰上了你们班的这个案子,不要多想。” 许轩豪笑道:“我没多想,不过我看到了。” 他说:“打我的,是个影子。” 那么,接手调查这个案子的,也不是常人。 许轩豪高兴道:“我就知道,这世界上存在这你们这样的部门。你们第一次来看我时,本来有三个人,有你,有那个长头发的帅哥,还有个戴眼镜的哥哥。窗口突然起了风,只有你和长发哥哥进了病房,那个戴眼镜的哥哥不见了。” 他说:“我都看见了,不仅我看见了,我妈她也看见了。” 此时此刻,师秦脑海里只有两句话。 要完。 没法交差了。   ☆、第29章 【镜中影】痴情对痴情 洛水穿城而过,两岸灯火浮于灰蒙蒙的初春夜。 这是个生魂归家,鬼魂四处游荡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若还有人类走在街上,与他擦肩而过的,或从余光中一闪而过似风似影的活物,没几个是人。 洛水岸边交叠的树影下,一个长发窄眼,眼神似鹰的玄衣人负手而立。 树叶无风自动,一抹鬼影踏水而来,刚站稳便问:“夜使,你承诺我的,能做到吗?” 夜使没有立刻给他答复,不过,这却让鬼影更加放心。 自称夜使的这人能从洛阳城近二百万人中,帮他找出爱妻的一缕幽魂,本领肯定是有的,且此人办事稳妥,很是守诺。 鬼影问完之后,自己先松了口气。 好久之后,夜使总算开口,不紧不慢说道:“她阳寿将尽,待她魂魄离身,我会留下她身上似你妻子的那缕魂魄,带至北燕山,封存冰雪之下,等待时机。崔济,你大可放心。” 鬼影渐渐清晰的蓝绿色脸庞上,浮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鬼影并不高,肩背厚实,腿短腰粗。持枪站在这里,下盘很扎实,似是要在地上生根,一眼便知是稳扎稳打练出的功夫。他穿着铠甲,长相平平,唇角下巴还蓄着须,若以现在人的眼光来看,大概会往四十岁靠上猜。然而崔济只是相貌生的老成,实际上,他死在战场的那年,还不满三十岁。 崔济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还有一事。原本我对夜使十分放心,但最近从外面来了一批妖鬼突然插手此事,我因身形不稳,不便与他们交手,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什么善茬,有他们从中作梗,可会影响到夜使护我妻魂魄?” 夜使缓缓而笑。 他未答话,身形微微一晃,崔济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回过神来,便见眼前站着三个一模一样的夜使。 中间那个说道:“原本不必我亲身来洛,不过昨夜,我的影使在鬼域碰上了阴司来的人。为将事情办稳妥,令你妻子的魂魄能安安稳稳的入北燕山,我特地把影使都召至洛阳,亲办此事,如此,你可安心?” “多谢夜使!”崔济手中多出一把银白色长\枪,他轻轻抚摸着这把枪,留恋半晌,将长\枪双手奉上,“按照约定,这把寒铁枪,现在归你了。你真的能带我夫妻二人回到唐朝?” 夜使点头。 崔济眼中炸开舒心的笑。 夜使左侧的影子递给崔济一把唐刀,崔济接过,似有不解。 夜使说道:“崔济,你去吧。他们扣住你妻子,就是想引你前去。你不如将计就计,去把他们引开,这样,我才好去回收你妻子的魂魄。” 崔济愣了一下,疑问道:“现在收?她与我不同,我身形将散,已快吹灯拔蜡,无所谓何时形散。可她不是还有半个月阳寿吗?” 夜使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更是阴森:“我不是要现在收她的魂,我只是要你现在到那些阴司使面前露个脸。只要你出现,那些阴司使达到目的,就会放了你妻子。他们引出你解决了此事后,不会在洛阳待多久。等你鬼形散了之后,他们必会安心离开此处。到时我再去收回你妻子的魂魄,便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崔济不是个聪明人,但他也不笨,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夜使的意思,冲他抱拳一礼,提刀离开,背影瞧起来,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病房内,连空气都尴尬的沉默着。 师秦在短短几秒钟内打了三四篇腹稿,可一张嘴,仍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要是赵小猫在,肯定会这么跟他说——“师秦,要你何用,连跟人打交道都做不好,辞职算了!” 上级调他来特殊案件调查处的目的,是让他带好调查处的小妖怪们,教他们学会和人类好好的打交道。 可现在呢? 师秦觉得自己笨的犹如一块粗糙的铁,砸地上都说不出一句话,连个小小的沟通危机都应付不来,没多少用处,当个摆设都不够格。 许轩豪从师秦长久的沉默中,悟到了关键信息,知道自己说了‘不可说’的东西。 于是,这孩子机敏道:“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今晚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躺了下去,给自己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装睡。 师秦惊呆了。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决定就这么离开。 他打开门,突然听到许轩豪小声说:“谢谢。我腿没刚刚那么疼了,你们是来给我治腿的,谢谢你们。” 这孩子闭着眼睛快速说完这句话,躺在床上放轻了呼吸。 师秦露出个鬼气十足的笑,把门关上,回到了病床前。 “不用装睡了,起来,大哥——”大哥这两个字说出去后,师秦又觉不妥,于是改口道,“我们俩来商量件事。” 胖小子高兴地坐起来,兴奋道:“好啊哥哥,什么事?” 师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做个约定,今晚的事,谁都不能告诉。记好了,我是调查巡视组的工作人员,我和你只在白天见过面,知道了吗?” “没问题。”许轩豪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我保准让它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好。”师秦欣慰笑了笑,随口问道,“爸妈不在,就你一个人住这里,害怕吗?” “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不怕。”许轩豪说道,“我爸有点忙,我妈回老家去了,我在这里有人照顾,所以爸妈不担心我。哥你忙去吧,我这人说话算话,很靠谱,答应你不说出去,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去。我知道的,说出去肯定会对你们的工作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发誓!” 他竖起手指,表情认真正经:“许轩豪对天对地,对各路神仙发誓,一定信守诺言,绝不说出半个字。” 师秦笑道:“好了,我知道你能做到。别叫哥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乱叫……” 师秦离开后,许轩豪捂住兴奋地怦怦直跳的心,揣摩着师秦最后这句话,小声道:“酷炫。” 不能叫哥,那他的年纪肯定很大很大吧。 真酷,跟做梦一样! 没有路灯的招待所楼下,鬼影抬起头,看向二楼亮灯的那间屋。 还未等他眼中流露出多少怀念和温柔,一杆散发着鬼气的乌黑长\枪卷着阴风而至,直直刺向他的前胸。 鬼影横刀,拦下了一击。 “又是你。”鬼影终于出声,在对峙中,问对方的名字:“什么来头,报上名来!” 肖隐收枪。 “鬼差,肖隐。” “果然是阴司来的。” 赵小猫立于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的两只鬼,神情高深莫测。她伸手掷出肖隐的眼镜:“接着。” 肖隐没回头,手一背,接住了她扔下来的眼镜,拿出灰蓝色方巾,慢吞吞擦完眼镜,戴上,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崔济,和我一战吧!” “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和我妻无关。”崔济扬起刀,摆出防御姿势,“我现在来了,你们放她走!你们阴司莫要仗势欺人私自扣押无辜!” 肖隐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冷笑,他枪头直指大鬼面门,说道:“无辜?为何不问问你自己,伤了多少无辜!” “那是我妻的愿望!”崔济三步并作两步,提刀冲肖隐砍来,“为实现我妻的愿望,就算伤及满城无辜,我也愿意!和她比,那些短寿之人算得了什么,看招!” 他手中窄刀向肖隐砍去,带起的风颇为凌厉。 “昆仑狐送那个女孩回家,他手无寸铁,且与你妻子许下的愿望无关,可你却伤了他,又是为何?” 崔济挡下肖隐的枪,大概了解了肖隐的水平,语气更是倨傲:“他吓到了我妻,把她弄哭了,该死!” “就因为这些,你就用寒铁枪伤了他?!”肖隐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手中枪在暗夜中爆出澎湃的鬼气。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在乎我妻!若不是我身形不稳,当时就该一枪让那只卖弄风骚的公狐狸毙命!我告诉你,我爱我妻,让她伤心难过流泪的,不管是神是鬼,统统都该死!” “崔济!”肖隐怒吼,握住黑色长\枪的手青筋泛起,“把你的寒铁枪拿出来,同我一战!” 他忍无可忍,带着滔天怒火,又生生将怒火化作一句话,一字一字说出口,“你为你妻,我为我妻,来战吧!” 霎时间,空地上兵刃相接炸出火花,鬼气涨起,温度骤降。 昏睡中的孙狸打了个颤,周吴帮他掖好毯子,慢悠悠来到二楼。 和坐在沙发上发抖的毛巍巍打过招呼后,周吴对站在窗前,冷眼观战的赵小猫说道:“猫儿啊,差不多就行了,提醒肖隐,别让犯人成了他的枪下魂。” 赵小猫点头:“是该让肖隐退下。” 崔济是个使长\枪的好手,可跟肖隐对战时,却一直用刀抵挡,始终没拿出那杆寒铁枪。 如此一来,崔济定然打不过肖隐。 肖隐怒火冲天,下手比平时重,每一下都像夺命。 这样解决私仇可以,可大鬼崔济却是个没审理没记录在案的嫌疑犯。 按照妖鬼定下的法律规章,崔济是万万不能被打死的。 赵小猫身形一动,消失不见。 师秦回到招待所,刚踏进院子,就见天上扣下来个似蒸笼盖子一般的灰色大罩。 盖子边缘触到地面后,立刻融于空气。 周围的楼房消失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巨大的格斗场。宽阔的格斗台上,肖隐正和一个鬼影打的不可开交。 台子旁边竖着一座大鼓,赵小猫托着下巴,坐在大鼓上面,瞥了师秦一眼,指示道:“你去,用刀和他打,不能打死他,最好拍晕他。” 师秦摸着下巴笑道:“你要求还真高。这地方……是什么?” “格斗场。”赵小猫说道:“格斗场一开,阴阳两隔,不打赢一方,所有人都出不去。” “肖隐不是在打吗?” 赵小猫伸了个懒腰,跳下大鼓,提着肖隐,把他扔出了台子外。 肖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消失在台子外围的黑暗中。 师秦愣住。 大鬼崔济停下刀,茫然看着赵小猫。 赵小猫对师秦说道:“我让肖隐提前出局了。现在只有你赢,才能把他带回去。” “你这……你何必让肖隐出局?” 赵小猫动了动手指,指了指崔济:“肖隐怒意凌驾鬼气之上,再打,这个鬼影痴货就没命了,不合法律法规。” 师秦指了指自己,问她:“那就让我上?你怎么不上?” 赵小猫嘴角一沉,不高兴地说:“我若出手,你们都得下阴司。莫要废话,让你打你就打!” 师秦转转悠悠想了一圈,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敢情她是要挑个战斗力最弱的来和嫌疑犯对决一场…… 想通之后,师秦很是不爽。 他脱下风衣,拿出早已发红滚烫的龙鳞。 龙鳞在他手中,化成一把黑色长刀。 赵小猫不知从哪儿捞出一根鼓槌,懒懒敲了下大鼓。 咚—— 鼓声直上九霄云外。 师秦脚下的台面上,浮出两个硕大无比的字。 对决。 赵小猫连眼皮都懒得抬,面无表情赏了师秦一句话:“上吧师处长,拼尽全力,别打死就行。你若做不到,立刻辞职。” 师秦嘴角一歪,露出了个鬼气森森的笑意。 “赵副处长,莫要小看人。”   ☆、第30章 【镜中影】夫妻情 天蒙蒙亮,杨树打开门,开始新一轮的赶猫活动。 只当是晨练了,杨树一手捏一只,裤腿上挂几只,好似被沼泽黏住脚,深一脚浅一脚,一点点往单元楼外挪。 今早的单元楼内说不清的安静祥和。 然而昨夜,这栋楼还被惊涛骇浪般的鬼气包裹着,气温低的似要滴水成冰,令他不得不爬起身来加了三床被子,并接到楼上几个住户的投诉电话。 不过,当听说是中央的大佬在此公干时,那几位住户便乖乖挂了投诉电话,自行添了几件衣服御寒。 杨树拎着猫刚走到楼道口,就见晨光下师秦那如白杨般直挺的背影。 他听到师秦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似是无奈也似得意。 赵小猫的声音远远传来,语速极快:“你等周吴,我先去洛鬼协。” 师秦慢悠悠道:“您老慢走。” 杨树出来后,没见到赵小猫,前院的树叶沙沙响。 师秦站在院中央,身上的白衬衫破了几处,细看还有黑气。他袖子高高挽起,左手挂着风衣,右手拿一把乌黑发亮的窄刀,刀和他的腿差不多长,现下被当作拐杖,撑着地。听到动静,他扭头看来,瞧见杨树满身猫仔,嘴角一勾,送他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笑容中带着冰冷的鬼气,但乌黑的碎发下,那双弯起的眼中却实打实的流露出开心,连眼眸中岁月沉淀出的沧桑都冲淡了不少。 师秦收刀,把龙鳞片揣进大衣口袋,长臂一舒,伸手抓过一只猫,手指轻轻勾了勾猫的下巴,笑道:“你这么招猫,怎么也不找个助手帮忙?” “天气再暖和些就有了。”杨树一笑,小眼仿佛就陷入了肉中,成了两条细缝,“之前三花的弟弟在这里帮忙,不过他家小弟身体不太好,天气再暖和点才能出来走动。领导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等人,出去。”师秦放下小奶猫,眉一挑,说道,“这桩案子,要收尾了。” 杨树含笑道:“辛苦,原来是抓到嫌疑犯了。” “是啊。”师秦很是开心,连身上的鬼气都变得欢快起来,“不用辞职了。” 二楼传来关门声,周吴领着毛巍巍走了出来。 毛巍巍拖着脚步,眼睛又红又肿,刘海儿跟个黑色盖子一样,挡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周吴:“小猫先去了?我们也走吧。” “嗯。”师秦低头看了眼毛巍巍,小姑娘蜷缩在宽大的校服内,背上的书包背了一晚上没摘,也不知道昨晚周吴和她聊了些什么,这姑娘鼻尖都是红的,可能哭了一晚上。 “孙狸怎么样了?” “肖隐留下了。”周吴笑了笑,“让他冷静一下,看人睡觉最能静心了,败败火,不让他去也好。” 洛鬼协的审讯室好久不用,赵小猫扣着半死不活的崔济到洛鬼协时,洛伊正擦着桌子,扬起的浮灰让赵小猫微微皱眉。 凤凰换了身非常正式的衣裳,立刻有模有样,她细白的手指非常长,指甲尖儿圆润泛光,像月光石。 这双可以珍藏起来的美手熟练的敲击着键盘,起草着起诉书。 凤凰嚼着口香糖,长腿一蹬,连人带椅子滑向打印机,打印机早被她修好了,亮起指示灯,吐出写好的起诉书。 凤凰把起诉书递给赵小猫,又帮她递来了公章。 “肯定不止这三起,所以起诉书肯定要再来一份。等受害人来,你问问她。”凤凰说道,“受害人父母双亡,留个心。” 赵小猫接过起诉书,垂眼问道:“崔济,你枪下有几条人命,多少冤魂?” 崔济抬起头,灰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小猫拿出日记本,崔济看到熟悉的本子,一拳砸在桌面上。 他闪动了几下,实影似要变成虚影。 “谁准你碰她的东西!” 赵小猫眼皮也不抬,把日记本递给凤凰:“复印一份,证据。里面提到的人名,做个统计出来。” 凤凰风风火火干了起来。 周吴和师秦带着毛巍巍到洛鬼协的时候,打印机和凤凰忙得热火朝天,已有三张名单放在了桌上。 崔济见到毛巍巍,勃然大怒:“我说过,和她无关!” 赵小猫没搭理他,扭头吩咐师秦:“带她进来,顺手把名单拿来。” 毛巍巍瑟缩着,快速摇了摇头,紧抓着周吴的袖口不敢朝审讯室进。 赵小猫:“不敢进?好啊,那就站门口。” 她把师秦递来的三张名单往桌上一拍,又圆又大的一双眼迸出和她形象完全不符的张狂怒意,活像个当了大军阀的流氓逼供良民,恶狠狠道:“你犯下了多少罪,最好一条条交待清楚,否则我立刻让你灰飞烟灭!” 师秦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赵小猫这家伙,真不是干刑侦的料,她这种审讯方法,话没问出来,仇先结了。 崔济轻蔑一笑,半个字没说。 赵小猫刚想拿毛巍巍当突破口,手还没指过去,就被师秦一把抓住,拉了起来。 “你去站着,我来。”他坐了下来,认真看了那三张名单。 凤凰把复印好的日记本一并递来,说道:“没有了。日记里提及的人名就这些,具体情况你要问当事人。” 师秦抬头看向毛巍巍,周吴会意,轻声轻语让毛巍巍进去,挨着师秦坐了下来。 崔济如同烙铁般的视线黏在毛巍巍身上,毛巍巍打了个颤,头垂得更狠。 “毛巍巍,这些愿望,实现了多少?” 毛巍巍蚊子哼一样,小声答道:“一点点,很少的,有的我也忘了……” 崔济再次吼道:“和她无关!放了她!” 师秦快速浏览着这个许愿本,突然停在了一页,他的眼珠凝在一篇日记上,回过神,皱起眉头。 最终,他问了出来:“毛巍巍,你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毛巍巍抖了一下。 崔济静了下来,紧紧盯着毛巍巍,仿佛害怕她开口一般。 空气凝固了。 凤凰椅子一滑,又递来了一张纸:“她的家庭情况。” 赵小猫瞥了一眼扔给师秦。 毛巍巍父母的死亡日期在同一天,一个在修电线时出了意外,从高处摔了下来,当场死亡。一个在工厂干活时被机器绞断了整条胳膊,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而死。 而在毛巍巍的日记本上,父母死亡的前一天,她写了这么一段文字:烦死了!除了骂我就是骂我,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天天说别人家孩子好,会伺候人,难道你们生我就是为了让我伺候你们?受够了!自己没本事活出人样,回来就把气撒我身上,梗着脖子跟疯狗一样,吠什么吠,真是受够了,你们怎么不去死!死了我还清静! “毛巍巍,你父母……”师秦搜刮着脑子里能用的词,却找不到合适的词,他叹了口气,问道,“姑娘,你有没有想过,爸妈的死,可能和你的日记有关?” 毛巍巍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知道……不可能是……肯定不是,我不知道……” 赵小猫冷冷刮了眼崔济。 崔济拳头紧握,又开始闪动起来。 赵小猫颇为头疼,她看得出来,崔济鬼形将散。 周吴重重叹了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日记上的这些愿望能实现?” 毛巍巍摇了摇头,抽抽搭搭道:“我真的不知道……” 周吴语气轻柔的,仿佛怕吓到她:“毛巍巍,你知道有人会替你完成心愿,所以你才把你的愿望都写在日记本上,对吗?” 毛巍巍还是摇头,哭得肝肠寸断,委屈至极。 师秦揉着额角,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崔济双拳砸到桌面上,吼道:“不要逼她!和她无关,是我!” 毛巍巍断断续续说道:“我、我以为……是这个日记本,灵验……一直到,到,前些天,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他,我才知道,我有守护、守护神……” 她泪如雨下,校服袖子都湿透了:“爸妈……没了以后,我……我才开始觉得,觉得是日记本……”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薄薄的嘴唇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我要是知道……日记本能……实现愿望,就不会写那篇日记……” 在她委屈的哭声中,赵小猫冷声道:“是吗?风生水起又在笔记本上许了三年愿望的,难道不是你?” 她伸手,指着崔济,说道:“守护神?真正的守护神从不会为了守护一个人而去伤害另一个人。通过伤害无辜的人来实现你的愿望,就因为你一时的怨恨杀害你双亲,因为你无关痛痒的愿望残害你的同学,这种你还叫他神?他只能是恶鬼!” 毛巍巍抬起头怯生生看了崔济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抽泣着。 “放屁!”崔济怒火滔天的站了起来,大声道,“你懂个屁!情能动天地!我就是她的神!我为了我妻子,可以做任何事,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亲情同学,他们算个屁!我寻找了一千多年才找到她的魂魄,让她高兴,让所有她厌恶的人去死,都是应该的!你们这些不懂情的人,又怎会知道我这份情意!” “哦?”赵小猫情绪无任何起伏,语气平静地问他,“既然如此在乎她,为何不远离她?你应该知道的吧,你跟着她的时间越久,她就死的越快。如今,她只剩半个月阳寿,若她死了,你不是连一丝一缕魂魄都寻不到了吗?” 崔济像是被关了静音,不再言语。 “还是说,”赵小猫露出一丝冰冷残忍的笑意,“你因为鬼形将散,所以就想拉着你的这个‘妻子’给你陪葬?” 师秦震惊不已。 赵小猫唱歌一般,轻轻鼓掌:“真是感天动地的夫妻情啊!自私,好自私!” 听到自己还剩半个月的寿命,毛巍巍呆若木鸡,心中的守护神瞬间崩塌,一时间茫然无措。 崔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轻声笑道:“你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第31章 【镜中影】师秦的假设 孙狸睁开眼,眨巴了两下,把自己从头到尾都感受了一遍,胸口还是有些疼,不过属于能忍的范围,于是他决心坐起来,结果努力失败。 腰沉。 孙狸勾着脖子打眼一瞧,狐狸眼瞬间瞪成了杏眼。 “又是你!” 梦豹抬起屁股,挪到了他腿上,冲他一笑,灯泡眼变成了月牙眼:“我叫阿七啦,有名字。鬼修让我守着你,我就来了。” “鬼修?”孙狸明白了,“肖隐干什么去了?其他人呢,都上哪了?” “其他人上班去了。”梦豹的蹄子轻轻拍着孙狸的腿,“你刚刚说要喝草莓味的酸酸乳,鬼修给你买去了,你要乖。” “我?”孙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什么时候说要喝酸酸乳?还草莓味……这都什么年头的用词,酸酸乳……” “你刚刚醒了,拽着他的胳膊说要喝,还要他喂。” “别说了。”孙狸也不疼了,一个猛子坐起来,捂住了梦豹的嘴,“好了好了,看你的动画片。” 梦豹关了电视,爬下沙发,哼唧道:“我今晚去鬼域看大牡丹,你们去吗?” 孙狸动作轻缓地站起来,严肃道:“我去上班。” 房门轻响,肖隐提着一兜零食饮料进来,恰巧和孙狸对上视线。 两人都不言语,目光胶着。 炽热的寂静中,梦豹圆滚滚的蹄子拨开了塑料袋,戳了戳肖隐的腿,毫无自觉地问他:“我能拿包零食吃吗?” 肖隐回过神,把整兜零食都塞给阿七,顺便把它推出了门。 “都给你。”他语气有些急促,镜片下似乎亮起两簇火光,把梦豹推出门后,迅速锁了门。 梦豹一扭一扭到对面,敲开了杨树的门。 “老板,分你点。” 杨树手里捣鼓着一个破旧的猫爬架,低头见花花绿绿的零食,说道:“你爸爸妈嘱咐过我,让我看着你,不准你乱买零食吃。” 阿七圆蹄子捂住嘴,乐呵呵道:“喜糖喜糖,不是我买的,你吃吧!” 杨树反应了会儿,呲牙笑了,一条缝的眼和阿七灯泡大眼对上,一手夹起它,道:“就你懂得多,小孩子家的……进来。什么时候去看花?” “晚上。”阿七咂咂嘴,说道,“明天晚上回来,后天退房。你能给我折半价吗?我明年还来……” “知道了。”杨树枯瘦的手指揉了揉梦豹黝黑光亮的皮,手感不好。 杨树遗憾道:“你说你们梦豹怎么不长毛?软软的,毛绒绒的,手感多好啊。瞧你这身皮,又黑又油,要不是带点温度带点香气儿,跟蛇也差不多了。” 提起蛇,他打了个颤,立刻又呸呸了两声。 梦豹咯咯笑了起来:“楼上住的蛇公,估计要下周才退房吧,看把你吓的……” 杨树把它团成球,扔到了沙发上。梦豹打了个滚,在沙发上坐好,两只蹄子熟练地拆开吸管,扎开果味奶,吸了一口,舒服地眯眼道:“还是我们梦豹好,没有天敌,什么都不怕。” 杨树唉声叹气:“上天对你们梦豹太好了,运气要是再好点,哪天被人类当成吉祥物,恐怕更是要供着。说实在的,像你们这种几百年才下一个崽儿,又单纯又天真,傍身本事一个没有,没攻击性也没防御性,一逮一个准,拿吃的一骗就上勾的‘吉祥物’,运气再不好或是上天对你们稍微苛刻点,早就灭绝了。” “你这叫嫉妒。”没攻击性没防御性的吉祥物阿七宝宝言简意赅评价了杨树的这一大段话。 洛鬼协的工作人员——其实也就洛伊和凤凰,李三花换班歇假所以不在。 洛鬼协的两名工作人员和师秦他们忙到太阳西下,终于算清了大鬼崔济身上背了多少人命和伤害案。 师秦把最终名单拿给赵小猫看时,赵小猫压下了这张名单,叫来洛伊说道:“现在崔济的罪名基本已定,我们这边按规章流程走没有问题,只是洛阳公安那边,如何结案?” 这和南京的案件还不一样。 南京是妖蛊惑人作案,人犯案抓人,妖犯案抓妖,两方各不干涉,各判各的就是。 大鬼之前的犯下的案子,基本都伪造为意外,当地公安也都以受害人意外身亡结案。 然而最近两天,接连三起,除了郑乾那件精心伪造成广告牌老化坠落砸伤行人的意外,其他两起,大鬼竟然亲自上了,连意外都懒的伪造。 因此造成了一定的恐慌。 毕竟短短两天,公园里出现了两起袭击学生事件,影响确实不小。 所以,他们现在总要给当地公安一个交代吧,可这该怎么交代? “凤凰既然出手治疗,那三个孩子的伤肯定能好,尤其是那个小姑娘,烧伤渐渐好了之后就会发现脸无大碍。我认为可以直接告诉本地公安,我们这里结案,报告封挡。他们那边就来个拖字诀,时间久了,受害人也无碍,家属也不会再纠缠……” 师秦大开眼界。 洛伊感受到他质疑的目光,解释道:“别无他法,真凶已抓,受害人也治好了,我们问心无愧,该做的都做了,只能要求那头配合我们。以后加强公园附近治安管理便是。” “那就这么来。”赵小猫道,“凤凰,写判决书。” 凤凰噼里啪啦敲了起来。 赵小猫站起来,说道:“师秦,我们现在还有三件事要查。” “你说。” “第一,大鬼没有找魂查魄的能力,那么,崔济怎么知道毛巍巍的魂魄有一丝一缕和自己妻子相似?我们要弄清楚他如何得知,从何得知。第二,崔济鬼形将散,即将自行灰飞烟灭,再加之毛巍巍阳寿快尽,因而他这些天愈加胆大妄为也解释的通,不过,我注意到,他的寒铁枪不见了,昨天与你交手,一直用的都是刀。所以,他的寒铁枪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用?第三,许轩豪并未出现在日记本上,但也被崔济袭击,我猜想可能和孙狸被袭击的理由相同,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再去问一下。” 师秦记下,又道:“你说的那个寒铁枪……很重要吗?” “昆仑寒铁。”赵小猫抬了抬指头,指着师秦的大衣口袋,“就和你的妖刀无魂一样……” 师秦打断她:“它叫为人民服务。” “……”赵小猫顿了一下,坚持道,“就和你的妖刀无魂一样,是妖的东西。” “对,这把刀是青龙的。”师秦点头。 “昆仑寒铁是昆仑山心的一块铁石,唯有穿山甲能入山心,因而能拿到寒铁的只有穿山甲。唐朝时,穿山甲带铁石来人间定居,打成一把好枪送给了崔济。” 师秦不解:“为什么送给他?” “我不知道。”赵小猫烦他,“那么好奇做什么,反正就是一个妖把寒铁铸成枪送给了一个人,你管什么理由!妖乐意不行吗?老龙为什么把龙鳞刀给你?还不是因为他乐意,这是没有理由的事……” 师秦再次打断他:“他不乐意。我看上了他手里的那把刀,入藏后,我俩打赌,赌注就是那把刀,结果我赌赢了。” 赵小猫无言以对,差点没忍住送他个白眼。 师秦又道:“其实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问,寒铁有什么作用,很名贵吗?” “……”赵小猫想了半天,说道,“不太清楚,可能铁质比较好,寒气十足,杀伤力更强。可要真说起来对妖的杀伤力,寒铁还不如龙鳞刀,龙鳞刀斩妖是最霸道的,若中要害,直接毙命。孙狸这次若是被龙鳞刀捅了,恐怕这会儿就不是在招待所养伤,而是在阴司飘着……啧,幸亏是寒铁枪,不然我还要下轮回池里捞他的魂魄……碎片。” 她说完,抬头看着师秦,脸上明显挂着几个大字:这么好的龙鳞刀怎么落在了你手上。 “赵副处长,我刚刚突然有个猜想。”师秦突然道,“我们在南京时,遇到的那个古装祖宗,要走了姜宇的三片鱼鳞,姜宇说他会来洛阳,所以我们来了洛阳,接着遇到了这个案子……你说寒铁枪会不会已经被崔济交给了那个古装祖宗?” 赵小猫倏地瞪大了眼,黑漆漆的眼珠盯住了师秦。 “为何这么想?” 师秦连忙举手道:“我这样猜,是有逻辑的。你也说过,姜宇透露给我们‘夜使’回到洛水时,说的是,洛水那边的时间快到了。现在我们把信息梳理一下。” 师秦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把风衣搭在椅背上,按开圆珠笔,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逻辑树状图。 夜使两字写在正中间,师秦框起这个名字,画了个剪头,拉了三条线。 赵小猫低着头,诡异的沉默着。 师秦边写边分析:“首先,夜使这个人,我们的已知信息有,周吴猜测的某个诸侯王,是个活了三千多年的人,他速度快,无气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能到阴司盗草,能入无底洞取回惑音,那么,我们假设他无所不能。” 师秦在一条线下写上姜宇的名字。 “姜宇给了他三片鱼鳞。”他又画了个指向夜使的剪头,“他帮姜宇偷了惑音。” 接着,他又画了条线,写上灵草二字:“他盗了你的灵草。” 之后,他在第三条线上,写下崔济二字:“现在假设姜宇说的都是实话,那么,姜宇听到夜使说‘洛水那边的时间快到了’这个时间,指的是不是崔济鬼形消散的时间?再假设,夜使等的真的是崔济,那么崔济的寒铁枪,有没有可能给了夜使?” 师秦写下了假设二字。 “根据姜宇的交易,我们再来个假设,假设夜使和崔济也有交易,那么他俩的交易,会不会是,无所不能的夜使帮崔济找出崔济妻子的一缕魂魄所在,而崔济在鬼形散之前,作为报答,把寒铁枪给他?” 赵小猫一直没有出声,她睁着大眼盯着师秦画在草稿纸上的关系图,脸上的表情很是玄幻。 “还有一点,如若我的假设都成立。”师秦说道,“从孙狸被寒铁枪袭击到崔济用一把不顺手的刀和我对决,这之间,崔济和夜使一定见过面。” 师秦终于整理好了思路,放下笔,说道:“赵副处长,我把时间推出来了,现在他们交易完毕,夜使很有可能已经离开洛阳。” 赵小猫抬起手,半晌,轻轻落在师秦的肩膀上,像梦呓一样,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智能……” 这么多年了,上级领导终于给他们找了个带脑子工作的人。 赵小猫后知后觉到,中央的安排还是很靠谱的。   ☆、第32章 【镜中影】家人 师秦的那张‘夜使’画像再次派上用场,赵小猫拿着画像的复印件,准备到审讯室再次审问崔济来证明师秦的假设。 刚起身,就见肖隐扶着孙狸一步一挪地走来。 赵小猫眉一扬,颇具玩味的笑了下。 “来了?好得还挺快啊!” 孙狸西子捧心,秀眉微皱,眼角一勾,嗷嗷叫道:“猫儿,我这情况能不能向部长申请个工伤赔偿金啊?半条命都折里头了……” “能干活就别废话。”赵小猫说道,“来得正好,开导毛巍巍的工作你去做。” “我?”孙狸道,“周老师呢?” “周吴不行。”赵小猫很是了解毛巍巍的情况,“周吴是老师,老师开导学生,尤其是十六七岁的学生效果不好。所以你去,你以……” 她哼笑一声:“你以大哥哥的身份,去给她做心理疏导。” 孙狸叹气。 师秦问赵小猫:“那姑娘,真的只剩半个月寿命了?” “差不多。”赵小猫淡淡道,“她若想开点,还能多活几天。她既无辜,也不无辜。人性如此,局外人再觉她可悲可叹可恨可怜,也统统无意义,现在还不如开导她,让她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毕竟死了,属于她毛巍巍的这辈子就真的结束了。” 师秦好奇:“你说,崔济是唐朝人,唐朝距今大约一千多年,竟还能找到毛巍巍身上那一缕崔济妻子的魂魄,这是命该如此还是缘分未尽?” “都不是。”赵小猫接过凤凰打印好的判决书,交给师秦签字,随口说道,“魂魄这东西,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毛巍巍身上不仅仅有一丝半点崔济老婆的魂,还有汉朝某个张三老婆,明朝某个李四老婆,清朝某个王二老婆的魂,懂我的意思了吗?” 师秦刚要点头,就听赵小猫继续道:“拿你打个比方,你师秦拆开了,也是一堆杂七杂八的生魂拼成的新魂,人魂入阴司直接打散重塑,这个打散就是字面意思的打散,跟打鸡蛋一样,十来个鸡蛋一起搅和完了下锅炒,可不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么说,崔济他要找的妻子魂魄……其实也可能是以前什么张三李四的一些魂魄?” “差不多就这意思。”赵小猫指了指脑袋,“鬼多执念,崔济没脑子,是个痴货,只觉他老婆是唯一,却不知,他找的那个唯一,根本就是个大锅烩。” “也是可怜。”师秦心道,“作孽。” “所以鬼最麻烦。”赵小猫斜了一眼文质彬彬书生气的肖隐,摇头道,“因执念化鬼,若执念未褪去,鬼形早晚也是要散的。” 肖隐推了推眼镜,眼中流光溢彩,笑道:“别看着我说,我是鬼修,不是鬼,散不了。” 赵小猫啧了一声。 肖隐想起了她的点拨之恩,加了句:“感谢储君当年相助,不然凭我一己之力,还真走不上这条道。” “当年我是看你资质颇佳,感觉这事能成。”赵小猫进审讯室之前,对他说道,“好歹有个鬼修替我拦一些不守规矩横冲直撞的小妖小鬼们,看你们每天打架过招,蛮有意思的,不然我一人空坐在界碑前多寂寞。” 师秦消化着这个信息量,目送赵小猫进审讯室,回头就问肖隐:“赵小猫是什么储君?阎王储君?哪个阎王的?阎王嫁女鬼才要的女储君吗?” 肖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师处长也会逗乐了。” 师秦道:“我是真好奇。我知道她应该不是阎王闺女……阎王这个,民间说法佛家说法都不同,小时候记得我姐讲过四大阎王十大阎王的……所以你称呼赵小猫为储君,是哪个储君?” “阴司储君。” 肖隐话音刚落,师秦尚未反应过来,凤凰和洛伊倒是呆了。 “阴司储君是个什……”毫无感觉的师秦还未问完他的问题,就被凤凰的声音压了过去。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凤凰跳起来,差点惊出五彩斑斓的毛,“早就听说中央招了个大佬,我当时以为是白泽为了稳我妖类民心胡乱编的!没想到是真的!真的是储君?!原来储君长这个样子!就这个样子?!我以为储君是个凶神恶煞九头狮王牛鼻子青面獠牙千手怪呢!” 师秦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小太妹果然还是小太妹,这想象力好生无审美…… 肖隐摇头,大约是今天心情好,一扫往常的稳妥样子,说了很多:“储君原本什么样子,我也不知。据说储君三修人身,五胡乱华之时,储君修了人身来人间拨乱反正,不过,因为时间早,我没见过那具人身。我第一次见她,是我欲修鬼道,在界碑前跪求储君指点迷津时,她修了人形出了阴司。那时的样子,比现在这个要稍微……年长些,冷漠些。长发垂地,不苟言笑,眼还是这双眼,形状未变,但比现在的更没人味儿,又空又黑,我只看一眼,就对她又敬又畏。现在这个好多了,既接地气又年轻,也好说话。” 师秦突然插话道:“你的赵副处长给我安排了工作,我现在要去医院一趟,看看那个胖小子。你有什么要忙的吗?” 肖隐这才惊觉自己一不留神讲得太多,他止住话题,说道:“我去协助孙狸工作。” 师秦披上风衣,打车去医院看许轩豪。 医院附近似乎有家商场,停车很不方便,司机师傅和师秦商量后,在医院大门附近停了车。 路过一家办公用品小店时,师秦被一块画具素描本清仓处理的纸牌子拦了脚步。 师秦想,回北京之前,他都要借孙狸的钱花,平时周吴肖隐买饭时会帮他带一份……是该买个记账本把这些都记清楚了。 他口袋里还剩不到一百块,打车回去的钱肯定是够了,买吧。 从商店出来后,师秦的手上挂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不仅有个记账本,还有一本素描本,两支铅笔,一把美工刀和一块橡皮。 师秦到病房的时候,许轩豪刚吃完晚饭,许轩豪的妈妈也在,依然温温柔柔笑着,眉目之间一团和气。 师秦原本没在意她看过来的目光,直到和许轩豪聊完毛巍巍,师秦才觉察到,这位女士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奇妙。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笃定的目光,揉在和善的笑意中,一对上他的视线,就笑得更明显些。 师秦想起许轩豪昨天说的那句,“不仅是我,我妈妈也看见了。”冷汗瞬间冒了一背。 离开病房时,这位和善温柔的女士主动提出要送送他。 师秦觉得她是想说些什么,于是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一直到住院部大门口,许轩豪的妈妈才道:“许轩豪今天好多了,医生说恢复的很好,谢谢你们。” 师秦尽量不去深入思考她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平淡道:“不敢,都是该做的,孩子恢复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师秦先生。” 她这一声叫得很轻,师秦却如临大敌,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她垂下眼,看到师秦手中提的画材,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师秦,抿嘴笑道:“我的名片,师秦先生收一张吧。” 师秦接过,歉意道:“抱歉,我没备名片,失礼了……” “没关系。”她还是那般笑着,说道,“我没别的本事,唯对画画有些悟性。” 师秦既紧张又莫名奇妙地听着她说话。 许轩豪的妈妈话锋一转,道:“我是跟我爷爷学的画,我爷爷今年71岁了,身体还很康健。” 师秦微微有些迷茫。 “起初,我没发现。”她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方帕子,帕子里似是包着什么东西,“从南京回洛阳时,我儿子就注意到了你们。他一直跟我说,要是他瘦下来,应该能像那个长发小伙子一样。他重复得多了,我就留意到,我儿子若是瘦下来,倒是更像您一些。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很面熟……” 师秦大脑一片空白。 当一个女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觉得我儿子长得很像你时,你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师秦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许轩豪的妈妈轻轻拨开帕子。 里面是张泛黄的老照片。 她抬起头,月牙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师秦先生,这是我爷爷二十岁时的照片。” 一九四五年腊月二十八留念。 师秦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相貌清俊,围着一条长围巾,与他有五六分相像。 “我爷爷叫宋知行。”她轻声说道,“家人曾提起过太奶奶的名字,我年纪小,没多少印象,直到前天,突然想起,太奶奶姓师,叫师湘,潇湘的湘。老家没拆迁之前,家中还有太奶奶留下的画,我爷爷画画的本事,是我太奶奶教的。” 事情来的太突然,师秦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之前以为她会说,我知道你们特调处的工作人员都不是常人,却不想,她说出来的话,竟然与他失去音信已百年的家人有关。 他完全懵了,手脚都无处安放,捏着照片一角,在潮水般扑来的惊骇退却后,慢慢启动呆掉的大脑,看着照片上的人,心道:“这是我姐姐的儿子,我从未见过面的外甥。没错,姐夫是姓宋……所以,他真的是我的外甥。” 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 师湘。我的姐姐。 “师秦先生。” 师秦回过神,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他……你爷爷还在?” “老人家还在,身子骨很硬朗。” 师秦深吸口气,忍着眼泪,说道:“应该是……有点亲戚的,那个年代,你知道……很容易断了联系。” “我就说,应该是有缘分的。”许轩豪妈妈笑了笑,视线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 师秦把照片还给她:“照片收好。” “可以送你……” 师秦愣了一下,还是还了回去:“老人家的东西,小辈不要自作主张地送人。” 他迅速收拾好情绪,离开了医院。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有点亲戚’到底是什么亲戚,有多远又有多近。 师秦没问她到底猜到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她也没问师秦,师秦和师湘是什么关系。 她没明说,他也没明答。 师秦快步离开,早已离他远去的父母姐姐,像是蒙尘了的记忆,不敢碰触的那段往事,突然又鲜活了起来。 师秦呼出一口气,又心酸又惆怅,长久以来,心里空缺的那一块,悄无声息的补全了。   ☆、第33章 【镜中影】夜照牡丹 “他是谁?” 赵小猫把画像举到崔济面前。 崔济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见过他?” 崔济哼了一声,说道:“见过又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赵小猫这几天一直绷着脸,现在听到崔济这句话,她笑了。 崔济比姜宇要好对付的多。 崔济此言一出,赵小猫就可以肯定,师秦的猜测基本成立,崔济见过‘夜使’。 “你把寒铁枪给了他?”赵小猫问道,“他要这把枪做什么?” 崔济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起寒铁枪,竟突然愣住。 见他这个反应,赵小猫更是心花怒放,她猛的一拍桌子,低喝道:“崔济,他要你的寒铁枪做什么?!” 崔济下意识回答:“我不知……” 他迅速反应过来,脸色忽变,恼怒道:“关你屁事!阴司的一群腌臜……” 赵小猫一甩手,画像如一块铁板狠狠拍在了崔济脸上,糊住了他后面一大串的脏话。 “不知道就算了。”赵小猫眯着眼,慢悠悠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替你找到你妻子的一缕魂魄,作为答谢,你把寒铁枪给他……” 崔济慢慢拿下画像,鬼气森森的笑:“哈哈哈哈,原来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 崔济宽厚的嘴唇抖动着,从嘴里吐出一句话,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阴司使,你们不是会猜吗?那就慢慢猜去吧……” 入夜。 孙狸送毛巍巍回家。 小姑娘战战兢兢抱着书包,精神很不好。 孙狸瞧着她身上的阴气,还是心疼。 一天没睡没休息,还遭受了阳寿只剩半个月的致命打击,守护神是个恶鬼,自己的父母千真万确是自己写的那篇日记害死的,毛巍巍感觉自己被无情地推到了悬崖边,仅剩一根头发丝还悬着,剩下的部分已经掉入深渊,越来越沉,那根头发也即将崩断。 孙狸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瓶冰水,付账时,看到货架上的发卡,挑了个颜色亮的,一并买了。 他把冰水塞给毛巍巍:“消肿。” 毛巍巍的手指从校服袖子中慢慢伸出来,接过了这瓶冰水。 她低着头,刘海儿遮着红肿的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水冰着她的手指,她就这么抓着这瓶冰水,任由手指发麻僵化。 突然,眼前的刘海儿被轻轻地捏了起来,毛巍巍惊恐抬头,毫无阻碍地撞上了孙狸的笑眼。 孙狸捏起她的刘海儿,用发卡固定到了头顶,露出了毛巍巍的额头。 孙狸松开手,退后一步,歪头打量着自己的捏头发技术,说道:“多晒太阳,多见阳光,把遮住阳光的东西都拿开,这样,阳光就能照到心里去,时间久了,发霉的生菌的,在犄角旮旯长蘑菇的,就全化在阳光下了,亮亮堂堂的,人也会更漂亮。” 毛巍巍咬着唇,使劲地摇头,伸手要摘掉发卡。 孙狸按住她的手。 毛巍巍鼻头一酸,突然想放声大哭。 他的手也不算暖和,既便如此,微弱的温暖还是裹住了她早已冰凉的手,温柔的,和缓的,一点点从四面八方的裂缝中,慢慢袭来。 “不要惩罚自己。”孙狸半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毛巍巍红着眼圈,小声对他说:“他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我就快死了……” “我知道。”孙狸看着她,微微扯出一丝安慰般的笑,“我都知道。所以,剩下的这些日子,不要再惩罚自己,好好活着。” “你有错的地方,也有没错的地方。该你承担的你必须要承担,该赎罪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赎清,不能逃避。但你记住,不要惩罚自己,不属于你的,你无需承担。不要变本加厉地伤害自己,也不要对自己发泄不该有的情绪。要好好活着,认真活着。” “你原本要走的路很简单,为什么要把它搞复杂了?” 他确实像个大哥哥,轻轻拥抱了她,拍了拍她的背,狐狸低哑的嗓音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毛巍巍,好好活着,不要想太多,还会有来世,还能重走人生路,我不骗你。” 肖隐找到孙狸时,孙狸早送走了毛巍巍,自己蹲在小卖部门口台阶上,哭得肝肠寸断。 小卖部里日化杂物也都有卖,肖隐买了包一次性头绳,撑在手上,温柔地贴着孙狸的头顶,把垂在他脸颊两旁的头发扎了起来。 灰蓝色的方巾递到眼前,孙狸打了个嗝,带着鼻音说:“不要,这是你擦眼镜的布……” 肖隐塞到他手里,说道:“给你擦鼻涕用。怎么哭了?” 孙狸站了起来,唇色发白,摇了摇头。 肖隐扶着他,发觉他的手又冰又凉,当下脸色一沉,却将语气又柔了些许,说道:“回去吧,身上伤还没好,这么哭伤身子。你是为谁难受?那个姑娘吗?” “世路难走,若是没指引没同路人相伴,靠自己一个人,真的会走丢……”孙狸却说起了不相干的话,“一个人孤孤单单走夜路,迷了路,连找个人求个方向都不能。人生在世,最可怜的,就是迷路,既没有向导,也看不到同行的人,跌跌撞撞地走着艰难坎坷的世路。走累了,无人宽慰,心魔横生,只好将诸多寄托系于虚无缥缈的希望,寻个依靠,就如落水后的救命稻草,无论这依靠是什么,只要抓住了,就全身心依赖于此,它若断了,这人也完了,以后可能再也无法相信自己能自救,不相信自己能找回正确的路,更不相信自己能走出黑夜……” 肖隐静静站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镜片下的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理解她,心疼她,但我无能为力。”孙狸擦了眼泪,自嘲地笑了笑,脸色更加苍白,“她把人生路走成这般模样,我只能看着,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劫数命数皆有因果,我再可怜她,又能做什么?” 孙狸握住肖隐的手,轻声说道:“扶我一把……” 昆仑狐修千年可观人心,但对于感性的昆仑狐而言,能窥到他人的心魔与人生苦难,并不是幸事。 肖隐紧紧扶着他,平静又坚定地说:“扶稳了,有我在呢,走吧。” 引渡资梦豹阿七口中掉落入水,通往古洛城的栈道开启。 阿七晃着脑袋,慢悠悠走到洛阳桥上。洛城门口,红漆木架上挂着七排灯,暖光浮动,流光溢彩。阿七费力取下最底端的一盏灯,口里叼着灯柄,摇摇摆摆唱着歌,四蹄着地,晃晃悠悠往洛城北郊的花圃赏牡丹,灯左右摇着,远远看去,一团橙黄色的暖光映在地上,缓缓走在黑暗中。 古洛城空荡荡的,楼宇燃灯,青石板路却隐在灯影中,唯有美景不见人。 夜色下,北郊花圃牡丹静静盛开,朦胧夜色朦胧花。花圃中央,万花簇拥的不是洛阳红而是比脸盆还大的一朵白牡丹。 白的如烟如雾如笼轻纱,藏着花蕊,瓣瓣绽放,层层叠叠,似着微光。 今夜有微风,风动花颤,光影朦胧。 梦豹阿七离老远就见这朵大牡丹,灯泡眼亮了几个度,撒开蹄子跑了过去,咯咯笑出声。 晚云遮月。 阿七双蹄攀上篱笆,将灯扎入空隙中。 橙色的灯光映着这朵牡丹,给白雪似的牡丹镶了一道金边。 阿七奶声奶气道:“仙子好,仙子我是阿七,今年又来看你了,今年我是独自前来的,爸爸妈很放心我,这证明我长大了……仙子,你今年比去年更好看了。” 白牡丹并没有化身为妙龄仙子,仙子只是梦豹阿七给这朵牡丹起的名字,这朵享誉地下鬼域以及古洛城的白牡丹,似是能听懂它的话,缓缓绽开了她花蕊处蜷缩起的花瓣。 “仙子,我今天可以牡丹花下睡一觉啦!做个风流七,与名花共度一夜。”阿七扭了两下,倚着篱笆坐了下来,前蹄拍后蹄,打着接拍说,“仙子,我给你念一首诗,住在我隔壁房间的一个人鬼串子领导教我的,其实他也就记得两句,诗的名字作者他都想不起来了,这两句你肯定听别人念过,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他念完,闭上眼睛,自己偷偷乐:“讨厌啦,这么有名的两句诗,肯定有人给你念过。” 一阵微风拂过。 梦豹嗅到一丝危机,警觉地睁开眼。 眼前立一人。 梦豹打了个滚,爬起来,朝他挥了挥蹄子:“你好,你也是来看花的吗?我是梦豹,我叫阿七。” “我等了你七天。” 那人缓缓开口。 梦豹左看右看,确定这里只有自己。 “你在跟我说话?”阿七问他,“你等我?” 那人手中多了把银白色长\枪。 他道:“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崔济并不会用这块好铁,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现在,你看好了。” 梦豹眨巴两下眼,觉得这个人鬼串子大约是脑子不好使,一个人自说自话。 那人咬破手指,在枪身上画上一串串奇怪的符号,他嘴里念念有词,梦豹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发音古怪的语言。 梦豹想到了鬼域居住的那些千年老鬼,有的不积极学习,还说着很久很久以前的语言,鬼域的管理员李三花曾经讲过,那些鬼口中稀奇古怪的发音,统称为鬼话古语。 阿七心跳加速,觉得不安,他挪动了蹄子,叼下灯笼,打算离开。 转头便见那人手中的银白色枪化作一条软鞭,又化作满天雪花,聚作一团,铺天盖地砸下来。 冰雪如同猛兽张开大嘴亮出冰冷的獠牙,将阿七吞噬。 那人身边出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影子。 影子上前去,将冰冻住的梦豹放入宽大的袖口中,无声地看向主人。 “现在,就缺心火了,天女如今在哪?” 影子指向西方。 那人眯眼,半晌,说道:“带上这些东西,我们先回燕山,至于天女的心火,我们还要再想个办法。” 似一阵风,眨眼间,他们消失不见,唯有一盏灯落地,灯火已熄。 月光下,白牡丹抖落冰霜,叶子战栗着,似是万分焦急。   ☆、第34章 【镜中影】神兽吉量 还没来得及宣判,崔济的鬼形就消散了。 凤凰说:“憋屈,还没宣判自己就散了,便宜他了!” 洛伊评道:“跟得了绝症后杀人放火,没来得及执行死刑就先翘辫子的杀人犯一样,这种最让人窝火。不过,这是今年的大案,总结后发中央存档吧。” 赵小猫翻找着洛鬼协的记录册,原本是想找白泽的联系方式,却不想,看到了神兽吉量的登记资料。 她这才想起,吉量在洛城鬼域。 赵小猫问洛伊:“吉量是怎么到洛水来的?” 洛伊这方面工作做得还不错,立刻回答:“1923年,吉量途径洛阳时受了伤,枪伤和撞伤,挺严重的,那些年地面上动荡不安,吉量受了伤就躲入古洛城,没敢再到地面上来。1945年洛鬼协成立后,它是第一批登记的神兽,1978年,古洛城改建完毕,发展旅游景点特区,我们安排吉量住到了鬼域第二山三排六洞。” “它伤养好了?” “好了。”洛伊说道,“每年三花会登记一次,吉量的伤早就养好了,不过一直住在鬼域,大约是不想出去了。” “嗯。它要多留心。”赵小猫叮嘱道,“出入找人照看一下,别被人逮去了。” “知道。”洛伊笑着说,“要是真被人逮去了,我们洛阳就要向中央申请千岁老人之乡的称号了。” “不开玩笑。”赵小猫道,“人类若骑了吉量,可活到千岁而不死……” 赵小猫突然顿住。 洛伊噤声,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沉默。 “你刚刚说,吉量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1923年。它自己报上来的时间。”洛伊呆愣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小猫问她:“京汉铁路罢工是几几年?” 凤凰闻声,迅速百度:“公历一九二三年,民国十二年。” 赵小猫眼微微张大,露出一抹笑,模仿着师秦的语气:“啊,我有个猜想。” 她道:“等师秦回来,我要带他到鬼域拜访神兽吉量。” “第二山三排六洞。”洛伊机敏地再次报上吉量的住址。 凌晨一点,李三花端着一锅他弟弟亲自掌勺做的连汤肉片,来给加班的众人送深夜福利。 他踢开办公室门,见桌子上恰巧有张画纸,就想直接把锅放上去。 “等等等!”洛伊额头蹦着青筋,扯了几张报纸,“放这里,那个是师处长的画。” “哟,领导的画啊!画的什么?”他把锅放下,伸着脑袋一看,哟呵了一声,“画了个女的啊,谁啊这是?” 凤凰嚼着口香糖,把画拿过去,合上:“边儿去,你管他画的是谁?” “行行,我不管。”李三花挥了挥手,“领导们呢?出来吃饭啊,别忙活了。” 凤凰道:“去鬼域了。” “又去?干吗去了?” “要你管?蠢猫。” “……死鸟,迟早有一天,老子修成九尾大猫,一口吞了你这只弱小鸟。” 师秦蹲在河边,看着赵小猫搓了下手指,朝水里扔了一簇绿火。 “这次不等风?不用水草敲门?” 他话音刚落,场景就换了。 眼前阴阳两座城,一侧金碧辉煌,一侧鬼火浮荡,中间一条拱形桥,上书三个大字:洛阳桥。 师秦惊道:“颜体?千万别跟我说这是颜真卿的真迹!” 赵小猫惊讶地瞟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竟然也能认出这是颜体?” 周吴能认出,小猫服气,毕竟周吴学识渊博,但师秦也认得,这让她有些吃惊。 “很容易辨认。”师秦啧啧称奇,“没想到还真是。” 赵小猫极其感兴趣地看着他,决定和他聊两句。 “你今天在医院碰到什么事了?” 师秦微愣:“有这么明显?” 赵小猫点头,眉梢有些许笑意:“你一个,孙狸一个,好像都哭过。” 师秦沉默许久,突然认真问道:“赵小猫,来洛阳时,你问我家人的情况,那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许轩豪是我姐姐那一脉的?” “看来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我姐姐的重孙女。”师秦垂眸,搓着口袋里的龙鳞,说道,“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像,没想到,她也能感觉到……” “嗤——”赵小猫扬眉,“不得不说,你家的人第六感都挺强,所以你刚刚在办公室,是在画你姐姐?” “你偷看?!” “你也没挡着不让看啊。”赵小猫就差吹口哨了。 师秦看出她现在兴致很高,似是很高兴。 崔济鬼影消散,洛阳的这个案子办的实在谈不上漂亮。孙狸和肖隐,连一向看得淡的周吴,情绪都是低落的。按理说,赵小猫此刻应该生气或者烦闷才对,可她现在,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愉悦。 师秦大约猜出了,她的好心情和来鬼域要办的事有关:“……我们来鬼域做什么?” “带你感谢一匹马。” “……什么?” “知道吉量吗?”赵小猫说道,“我猜的,京汉铁路罢工是1923年发生的事吧?等见了吉量,大概就知道答案了。” 师秦跟在她身后过了桥,回头瞄了眼城门大开却空无一人的古洛城,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但又什么都看不出。 下桥后,师秦突然道:“山海经里那个乘之可寿千岁的吉量?!” 赵小猫鼓掌:“师处长也算是博闻广识了。” 师秦了悟:“你是说,我长生不死,可能和吉量有关?” 赵小猫突然停下来,跟幽灵似的转过身,师秦没收住脚,撞到了她身上。 “……你干吗突然不走了?” 赵小猫盯着他的脑袋壳,目光像是盯着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肉,笑说:“越来越想敲开你的脑壳看看,你的第六感真不错啊!” 师秦一寒,放低声音再次跟她确认:“所以我这样,真的和吉量有关?” 赵小猫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轻哼一声,继续带路:“不废话了,跟我见了它就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了。” 师秦回过神,暖意涌上心头,他脑子一热,说道:“小猫,没想到我的事,你也这么上心。” 赵小猫在前面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 师秦本着投桃报李的做事原则,决定充分发挥自己在特调处的作用:“赵副处长,我刚刚在画画时,又把下午的推测过了一遍,我漏掉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赵小猫懒懒道:“什么?” “我看得出,夜使这个人是在收集一些东西。用交换或者约定的方式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若他没有收藏癖,那么,他现在跑遍大江南北收集鱼鳞寒铁,可能另有目的,而且很可能还在收集其他东西。” “嗯。”赵小猫淡淡道,“我知道。” 师秦感慨:“我们这次专程来洛堵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可惜。” 赵小猫却说:“我已经见过他了。” “在洛阳?什么时候的事?” “刚到鬼域就见到了。”赵小猫道,“他大概不止一个化身,我见到的那个不是他本尊,是附在古玉碎片上的分\身灵。玉的碎片我给周吴看过,周吴也不认得,所以要了解‘夜使’的情况,还是要问白泽。” 她说完,转头对师秦说:“白泽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师秦点头,“六零年的时候,我在四川见过白泽。不过也没传说的那么神,传说他通晓鬼神万物的情况,可我问他有关那次任务食脑怪的事,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活像失忆了……” 赵小猫道:“他与天地同寿,那么多事与物,区区一颗脑仁怎么装的下?等到了西安你就知道了。” “西安?白泽现在在西安?” “不在。白泽除了七月半到北京开会,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各地吃喝玩乐。”赵小猫回答,“晚上刚联系过他,他现在在重庆吃火锅。” 师秦对白泽的生活莫名向往:“我们为什么要约他到西安见面?他下站要去西安吃喝玩乐吗?” 赵小猫无声笑道:“不,因为它的本领埋在西安。” 吉量以人形状态居住在洛城鬼域。 他一直幽居在鬼域山洞中,且多年不曾出门走动,没有亲友。因而接到洛鬼协发来的拜帖时,很是迷茫。 赵小猫带着师秦敲开门时,吉量还未醒过神。 他赤发金眸,手长脚长,扒着门边往外面看了一眼,确认是找他的,礼貌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酒水端上,吉量很是热情,看得出这几年他一直很寂寞。 可给师秦递杯子时,吉量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酒杯。 赵小猫笑道:“看来是了!” 吉量惊恐道:“是……是你!你不是已经……” 师秦莫名奇妙,问他:“你认识我?” 赵小猫:“一九二三年,中原动荡,你途径洛水受了伤,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你驮过他?” 惊愣过后,吉量渐渐恢复正常,抚了抚胸口,慢慢对师秦道:“实在对不住,因为记忆深刻,乍见到你太过惊讶,有些失态。” “没事。”师秦眼眸明亮,看得出也很激动,“二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记不得了,您是……怎么救我的?” “救?”吉量微愣片刻,笑道,“……也,不叫救吧。当时出了状况,我当时不是途径洛水,我是路过郑州时被……” 他顿了一下,改口道:“我途径郑州时,中枪了,落到地上,不是,是一直在地面上……我,你是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师秦手指一动,面色未变,点头道:“不记得了。” 吉量松了口气,说道:“你当时受伤,我恰巧路过,你见到我的原形,抓住我想以我为掩护逃掉,于是就骑了上来……” 师秦一听,问他:“你送我去了北平?” “啊?……啊,是。”吉量无措道,“你还说你不记得,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我带你去了北平……” “为什么?”师秦微微皱眉,“你不是也受伤了吗?为什么还要走那么远?” “我脚程快。你……”吉量看向别处,缓缓说道,“我想,你既然受了伤,这个地界有动荡,于是便载你逃开此地,驮你去了皇城……北平。我当时对地面上的事不了解,总觉得人受伤了是要到皇城治疗的。” 赵小猫咦了一声,问他:“你既然到了北京,为何偏要到洛水养伤?” 吉量默了好久,慢慢说道:“原本……我就是要到洛水鬼域定居,洛水鬼域有我的旧识,恰巧会些医术,我将他送去皇城后,便回到了洛水鬼域。” 师秦看向赵小猫,此刻,赵小猫也和他一样,察觉出了吉量话有隐瞒。   ☆、第35章 【镜中影】‘采草贼’ 夜深人静,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一长一短,一高一矮,正是从鬼域返回的师秦和赵小猫。 师秦道:“他含糊其辞,应该有所隐瞒。我中枪后就没了意识,中枪的部位应该是胸口,不太可能再苏醒过来骑到他身上。吉量原形身量应该不小吧?那么高的马,还是个跑得快的,我受了伤,怎么可能爬的上去?我觉得他说的话太扯,矛盾之处太多……” 赵小猫没有接话。 师秦又道:“还有个疑点,他为什么要送我去北京?他的意思是从什么地方顺路到洛阳见朋友,途径郑州时恰巧遇到交火,被误伤后遇到了我,我纠缠上了他,他见我受伤,忍着自己的伤送我到了北京,之后再返回洛阳……为什么多此一举?” 赵小猫依旧不说话。 师秦梳理了思绪,眸光一沉,问道:“对了,我问你个问题,骑一次吉量能有千年寿命,这个千年寿命中包括伤口自动愈合,无病无灾死而复生吗?” 短暂沉默后,赵小猫倒抽一口冷气。 “你说什么?!”赵小猫惊住,眼眸中暗光划过,“你说的这些可是你自己?” 师秦略一思考,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风险,于是承认了:“不错。我从1923年到现在,死过二十九次,伤口能自动愈合,断掉的筋骨能在短时间内复原,枪击算是小意思了,火烧电打被车撞摔下山崖我都能活过来。” 哪知赵小猫问:“火烧成灰呢?” “……”师秦不想理她了。 赵小猫突然沉默,表情一瞬间有些怔忡。 师秦回过神,疑惑地眨了眨眼。 赵小猫抬起手,照着他比划了一下,又收回手,似是竭力控制住了什么,语气轻飘飘的:“啊,好想试试把你割碎了看你还能不能再活过来……” 师秦头发丝都冒寒气,立马加快了脚步,快到招待所时几乎要小跑起来。 他说什么来着,被强迫症知道自己死了二十九次,肯定是要亲自动手补到三十次凑个整! 赵小猫像是在故意逗他,不紧不慢地紧紧跟在他后面,脚下生风,落地无声,若是在水面上,大概属于过水无痕。 师秦忍了她三分钟,又觉问题还未解决,便说:“大佬,你别吓我了。重点歪了,所以我是问你,被吉量驮过之后,人真的会死而复生?” “想什么美事。”赵小猫哼笑道,“吉量只是神兽,又不是起死人肉白骨的药丸子,骑了它,也就是身体比常人硬朗,不容易生病,不容易衰老罢了,死而复生不可能的事。” 师秦长长叹了口气,目露忧愁。 赵小猫眼睫微动,看着师秦的背影,控制不住手的,悄悄对着他的背影比划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一楼门开着,师秦见了顺道拐进去打招呼,不成想大家伙儿都在。 孙狸穿着肖隐的运动衫,半躺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码字,肖隐坐在他旁边削苹果,垂着头,眼神很专注,他的眼镜滑了下来,一旁听晚间新闻的周吴顺手帮他推了眼镜。 “热闹啊?”师秦笑。 周吴指了指桌子上的画板:“李三花送来的,还送了洛阳水席中的名菜连汤肉片,在冰箱里放着,你俩热一下当宵夜吃吧。” 孙狸舒展了一下胳膊,牵动到了胸口的伤,唉哟一声,揉了揉,叫道:“猫儿,我这篇文明天完结,我想连着开新文,你有什么想看的题材吗?给点灵感来。” “你真是闲啊!”听不出赵小猫的语气到底是纯感叹还是小嘲讽,不过她倒是认真答了,“你工伤歇假写新文也好,我这几天有个想法,不如试试用文字的号召力拯救一下广大迷途的人吧。” 孙狸尾巴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肖隐的后背,听了赵小猫这话,突然停了下来。 “你是说……”孙狸有所感,尾巴再次动起来,蜷回来轻扫了键盘,媚眼眯了会儿,在键盘上新建了个大纲。 眉头一松,敲下一行字。 特殊案件调查处。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又消掉,重新起了个名字——中国虐狗调查处。 甚好。 案件就取材于工作,要在体现人性残忍的同时起到深刻的教育意义,但主线要轻松,来个夫夫虐狗,联手调查奇案要案,最后走上岗位巅峰,于愉快中轻描淡写罪恶与阴暗,这样才能避免反效果。 啊,真是完美的大纲! 孙狸满面笑容,想了一想,又敲上主角属性:千年狐妖美人攻和温柔深情鬼修受,不可拆不可逆。 妙,实在是妙! 孙狸尾巴尖儿挑逗般推了推肖隐的眼镜,肖隐手一抖,苹果皮断了。 师秦洗手热羹汤去了。 肖隐把苹果拿给孙狸,扭脸冲厨房温声喊道:“师处长,我和周老师商量了,想换个房间,今天就不去二楼了,您和周老师住一起吧。” 师秦还未来得及说好,只听赵小猫跟了一句:“不用了,肖隐你和我换房间,我今天睡二楼去。” 孙狸和肖隐双双一惊。 周吴笑眯眯的,稳坐如山,似乎在说,你们商量,我去哪都好。 师秦差点摔了锅铲子,他转过头想问问大佬的脑回路又十八弯到何方去了,怎么突然起了兴致要和他一起睡二楼,然而对上赵小猫乌黑的眼珠,他又张不开口。 赵小猫真跟猫似的,走路无声,飘到厨房往锅里看了一眼,淡淡道:“唔,闻起来还行。热好端上,到二楼吃。” 瞧,还是这种语气,听起来既像是命令又不像是命令,但总觉得不是同事之间会有的说话方式。 师秦想起她的身份,顿起玩心,不太正经地回道:“小的遵旨,殿下放心。” 赵小猫从肉片中分出神来,毫不留情正大光明送了他一枚白眼:“好好说话,别犯病。” 赵小猫说到做到,提着三箱行李,卷起铺盖就换到了二楼。 师秦一句:“反正明天就离开,就一晚,不换也可以。”还未说出口,就见肖隐也是积极,迅速把自己东西挪去了一楼,跟个青春期追上女神的愣头小子一样,沉浸在爱的幸福中,脑袋顶都能滋养出爱情之花。 于是师秦果断把这句到嘴边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肖隐门一关,师秦顿觉气氛尴尬。 他敲了敲阿七住的那间房,想找个第三方出来缓和一下气氛,结果这小东西竟然不在。 师秦拨电话问杨树,杨树说:“阿七今晚看牡丹去了,要在花圃待上一宿。每年的花灯月夜照牡丹是梦豹的最爱,他明晚才回,领导找他有事吗?” “没事。李三花送的宵夜,本想叫他一起来吃,不在就算了。” 挂了电话,师秦又觉阿七不在也好,若阿七也在,一起吃饭气氛更不对头,两人一孩子一起吃饭,怎么想怎么像家庭剧,太惊悚了。 师秦从脑补的惊悚家庭剧里回神,扭头便见赵小猫从大开的行李箱中掏出长筒纸。 师秦忙道:“盘子筷子勺子我都洗过了,保证干净。” 赵小猫眼皮略抬,赏他了一个赞许的眼神,手上动作却不停,撕纸擦餐具。 师秦无法理解:“纸再擦一遍,多脏啊!” 赵小猫:“水残留在餐具上,吃东西难受。纸是专用的,干净无菌。” 师秦定睛一看,赵小猫拿出的那卷纸的外包装上写着四个大字:厨房用纸。 再一看,底下一排小字——高温消毒,干净无菌。 这猫储君还真信了广告语不成?! 赵小猫把大锅里的东西一分为二,装了盘子后,自己单独吃。 “剩下的都是你的,你随意。”大佬如此说道。 师秦谨遵圣旨,拿起筷子风卷残云。 大佬边吃边挑剔臣子:“师秦,你这一身衣服穿了小半月了吧?也不洗,真是看不懂你的卫生习惯,离老远就能闻到你大衣上的俗世杂味。” 师秦抬起头,看向大佬身上穿的那件灰皮连帽衫,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然而忍了不到半分钟,师处长就忍不住了,他无法忍受双标和伪洁癖精,于是他说:“赵副处长,你这身衣裳……好像也穿了好久。” 而且您一直不梳头发,活的压根不像个洁癖精。 赵小猫脚尖一点,让师秦看她的行李箱。 师秦低头仔细一瞧,筷子差点没能握住。 行李箱里清一色的灰色连帽衫,起码十件,款式一模一样。 大佬得意道:“这叫旅行智慧。在外公干,衣服要舒适还要耐脏,你穿黑的衣服落了灰也能看到,观感不如灰色的。这件衣服这个款式,一不起眼二低调三耐脏四舒适五口袋宽大还带拉链防盗防掉,简直居家旅行必备。” 师秦叹服。 于是大佬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师处长,明天你若不换衣服,我就拒绝和你一起出差工作。” 师秦一言不发,最后两片肉往嘴里一扒,下楼问肖隐借衣服去了。 他看得出,赵小猫在逐渐接受他,而他也想借此和赵小猫搞好关系。 衣服能借的只有肖隐,周吴不高,衣服尺寸不合适。孙狸和他身高体型差不多,但这只臭美狐狸出差只带了女装,肖隐虽然比他稍微瘦点矮点,但衣服可以借。 结果师秦没能借到肖隐的衣服。 肖隐也就带了几身换洗衣服,还要分出两身衣裳给孙狸穿,孙狸知道师秦又被赵小猫嫌弃了,笑的身上桃花抖一地。 “哎,师处,不嫌弃的话,我有套偏中性一点的衬衫西裤,你暂且穿上,等咱到西安了再买。对了,买回来新衣服记得洗过再穿,不然小猫更嫌弃你。不行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凌晨三点,调查处的大家终于各回各房,进入梦乡。 师秦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天蒙蒙亮时,一抹身影出现在他床边,悄无声息站在床边,一双黑眸目光沉沉地盯着师秦露出来的腕子看。 云开见月。 屋里光线亮了一些,赵小猫的眸光暗了下去。 她手上握着一把水果刀,比划了两三下,似是没想好从哪下刀。 师秦挂在门后的大衣口袋传来动静,赵小猫一抬眼,那片龙鳞怂了,没敢示警。 赵小猫刀尖几乎要触碰到师秦手腕上的皮肤,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刀尖和血管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刀尖又近了一点,再一抖,就能划破见血,赵小猫似有犹豫,很快,她啧了一声收了刀,正大光明打开卧室门走了。 师秦被关门声惊醒,迷蒙中看了眼窗口被风带起的窗帘,以为风吹门响,又沉沉睡了过去。 起死回生违背阴司万物规律,千年来,她所见过能违背阴司规律的活物,只有那颗灵草。所以,师秦的起死回生和百打不死,果然同她之前所怀疑的那样,应该和灵草有关,灵草若真在他身上…… 赵小猫回房间时,随手将水果刀抛向客厅墙上挂的飞镖靶,水果刀正中红心,她自言自语道,“警惕性这么差。念在你是我同事的份上,这次不戳你。” 太阳即将露出地平线,一抹赤红影在鬼域栈道关闭前,一闪而过,化作长虹,朝北而去。   ☆、第36章 【刮骨刀】白泽 孙狸借给师秦的衣服意外的合身。 白衬衫虽然是女式的,领口开的大,无纽扣,但没花边没蕾丝,只要师秦不拿着大喇叭冲大街上吆喝自己穿的是女式衬衫,估计也没多少人看得出来。裤子虽是窄脚裤,但谢天谢地,因为孙狸的身高很难买到合适又好看的女式裤子,所以这条版型比较潮的裤子是男版的。身为爷们儿的师秦能穿,且很舒适。 孙狸刚睡醒就拖着伤病身子跑二楼看热闹,结果意外被师秦帅到。 “可以啊师处,精神极了!”孙狸啧啧称奇,“你来,你下来我给你整个发型!” “你够了,这样就行……” 师秦还是被伤员狐狸拽了下去,也不知这重伤待养的狐狸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楼下的周吴和肖隐都起了,周吴泡了杯茶,一边听着早间新闻,一边看孙狸热火朝天折腾师秦,偶尔指点两句:“左边那缕没上去。”“那边的又掉下来了。” 肖隐洗漱完,戴上眼镜朝客厅瞅了一眼,默默贡献出自己的定型啫喱。 大家都收拾完毕,即将出发时,赵小猫才顶着黑眼圈出现,身后三箱行李替储君大人散发着没睡够的怨气。 见到师秦换了衣服,赵小猫自觉递上自己的大背包。 师秦接过来,哭笑不得:“你倒是挺……” 他话没说完,突然看到赵小猫睁大了眼睛,一扫刚刚浓浓的睡意,就像大白天看到一只大鬼戳自己面前一样,惊恐地盯着师秦。 被赵小猫亲口御封‘第六感’超强的师秦知道她这是被自己的新形象震慑了,嘴角一歪,问:“……太子殿下对我形象有意见?” “好好说话别犯病。”赵小猫爪子随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一头乌黑乱发,拖着行李箱先行一步,师秦听到她碎碎念,“这人绝对是犯病了,绝对犯病了,犯病了……” 师秦的头发被孙狸用定性啫喱捋了两把,露出了额头,但师处长的头发碎,额前还垂落了几缕上不去,孙狸倒是挺满意,回头还对肖隐做现场教学:“这种发型就是现在小姑娘们喜欢的霸道总裁型,坏坏的,要是你把这个金丝边眼镜借给他,就是他们说的那种禁欲型霸道总裁,两者的不同在于,前者形象多用于言情文里的总裁,后者形象多为*文里的总裁……” 周吴不紧不慢点评:“前几天小猫说你副业挣钱,我还有点不信,文人能赚多少?现在看你研究的这个深度和认真度,恐怕是我低估了这个行业,真是一行有一行的学问啊……” 孙狸哈哈笑着:“闲时研究这些很有意思的,周老师要加入吗?” 肖隐:“周老师做正经学问为社会做贡献,娱乐大众还是你来吧。” “哎,肤浅,网络文学是门正经学问,做好了也能为社会做巨大贡献,比如这个*,拿师处长今天的形象为例,我们可以……” 师秦连忙加快脚步,加入前方碎碎念的赵小猫阵营。 但赵小猫很嫌弃他,越走越快,似乎不想跟他同行。 师秦身穿散发着女香的女式衬衫,搞了个‘霸道总裁’大奔头发型,完全露出了眼睛眉峰,五官乍看,好像猛然凌厉了些,走路上还挺惹眼。 他的那身长款黑风衣哪个行李箱都塞不进去,只好在胳膊上搭着,身后背着赵小猫的大背包,大早上走在去高铁站的路上,很容易被路人脑补为十分注重形象的海归精英——还是名下有公司身价有亿万的那种。 然而真实情况是,师秦和海归精英名下有亿万资产的霸道总裁相隔着一座无法翻越的珠穆朗玛。 一穷二白连衣服都是借别人的‘亿万总裁’师处长,在和赵小猫进行了三回合速度与嫌弃的角逐后,终于单方面停止了你追我赶的游戏,他仗着胳膊长,一伸手扯住了赵小猫身后的灰色连衣帽,假咳一声,说道:“赵小猫同……学,好好走路,不要走那么快。” 赵小猫偏过头,大约本来是想嫌弃他一番,结果视线落在他手腕上,微微一怔,竟奇迹般的没说话。 大佬竟然没嫌弃他! 师秦受宠若惊。 洛阳到西安的高铁只需一个多小时。 各自落座后,师秦拿出记账本,记下了车票钱。 记账本上欠下两页债,师秦长叹一声,甚是忧愁,本子朝后一翻,看到自己闲时记的工作笔记,托着下巴锁眉思考几个打了问号的疑问点。 赵小猫清理好了座位桌板,一根指头还没伸直戳出去,师秦就自觉帮她把大背包搁上行李架,并放齐放正。 赵小猫颇为满意,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心情愉悦地玩起了老年机。 列车还没开。 师秦继续对着工作笔记思考问题,赵小猫消掉一半方块墙,斜了一眼,赞赏:“字写得不错。” 师秦一激灵,激动道:“领导,你今天心情是不是特别好?!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和在南京时简直是180度大转变!” 赵小猫轻轻一笑,又道:“你刀玩得也不错。” 看家本领得到大佬肯定后,师秦反而冷静了下来,虽然高兴,但这句赞赏细想来,令他畏惧。 原来自己拼上八成力和崔济的对决,在赵大佬眼中只是“玩得不错。”,果然核武器和冷兵器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玩,多么可怕的字眼。 想起和崔济对决的事,师秦又有了问题。 “成为鬼后,也有寿命限制?”师秦点着笔记中画的问号,解释自己的疑惑来源,“听你们说崔济自行消散,我有些不太懂。鬼能活多久?” “分情况,无心求死则能长存于世,但行动受限。鬼是人执念所化,大鬼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执念经岁月沉积越来越深,积累到某一个节点,就会从鬼变成大鬼。大鬼执念很难消散,不然也不会越积越深。执念消散后,鬼形也会消散。崔济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帮妻子的转世实现了愿望,执念被化解,因此心无牵挂,才会消散。” 师秦解决第一个疑问,转向下一个问题:“鬼无形,他们又是怎么拿武器战斗的?崔济显形时我能理解,但他化作鬼影时,武器怎么携带?” 赵小猫索性关了游戏,认真解答:“拿肖隐打个比方,这些死后化鬼还携带武器的,生前肯定是把自己的武器当命根子,天天带着,类似那句枪在人在,枪断人亡。久而久之,对那杆枪的几分执念会分离出自己的一丝神魂附在其中,化鬼后,枪也成了鬼魂的一部分,能融于鬼形也能随鬼显形。” 师秦记完,突然一顿笔,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查魂很难吗?” 见赵小猫表情迷茫,师秦解释道:“我是说,既然枪是命根子,死都带着,还有自己的一缕神魂在上面。那么,你想象一下,你是崔济,某天某个人对你说,我只帮你查出洛阳城中哪个是你妻子,圆梦你自己来,完成梦想后,你把枪给我,你会给吗?” 赵小猫一怔,把崔济消散前说过的话告诉了师秦。 “他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师秦笔头敲着笔记本,陷入沉思。 “小猫,夜使会不会和他另有交易?总觉得他们用来做交易的东西不等价。我问你,寒铁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赵小猫想了好久,嘴角一沉,不耐烦道:“不就是一块铁,还能有什么用处?我不知道。” 师秦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倒也不急,引导着她去想这个问题:“寒铁和黑鳞鲛的鱼鳞加起来呢?可有什么用处?你那百科全书上没记载?” 赵小猫果然收起了不耐烦,愣了片刻,她摇头:“阴司百科只是简要记载,你以为是菜谱啊?指望它把油盐酱醋各个部位如何拆开下饭告诉你?” 师秦又问:“你自己靠直觉猜呢?就是鲛人鳞的用处和寒铁的用处,放一起想想?” 赵小猫认真想完,一语惊人:“那个贼是缺个铁锅炒鱼鳞吗?” 她这次倒是没提到草。 “不说笑。”师秦一本正经玩笑道,“这个还真有可能,我大中华拥有源远流长的美食文化,那个古装老夜使或许真的是想尝尝铁锅炒鱼鳞的味道,再加上你那颗灵草,他冒死去阴司盗草估计是用来提味的。” 赵小猫哼了一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轻轻瞟了师秦一眼。 师秦咧嘴一笑:“开个玩笑。” “帮我记上这个问题,”赵小猫再次拿出老年机,自然地接过他这个玩笑,“记得提醒我问白泽,寒铁和鱼鳞除了炒菜做饭之外,还能做什么。” “领旨。” 把该记的记好,师秦收起笔,笑问,“你是哪个阎王家的女儿?” “什么?” “你不是阴司储君吗?我听肖隐说了。”师秦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你爹是哪个阎王?” “阴司没有阎王。”赵小猫打了个哈欠,两眼泪汪汪说道,“所以,我就是你理解的阎王,执掌阴司的头儿。” 她顶着一头乱发,扬起下巴,一双打完哈欠后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师秦,仿佛在说:尔等还不跪拜? 师秦默了几秒,哈哈大笑出声。 他不是不信,他信她说的是真的,可赵小猫的那个表情,萌的肝颤,跟猫装老虎唬人一样。 师处长兴奋过头,喝了一嘴风,直到高铁到西安站,他还在打嗝。 上午十点左右。 西安站大门口的正对面,一个穿背心大裤衩人字拖,胡子拉碴的寸头青年蹲在马路牙子上端着一碗羊肉汤吃得正香,端碗的手臂上放着三张烧饼,烧饼好像长在了他的手臂上,任他搅拌喝汤,竟神奇的不掉。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乍暖还寒,街上甚至还有穿羽绒服的,可这厮却穿个背心裤衩人字拖,活像个在网吧从夏天泡到来年春天,不知道外面什么季节就出窝的死宅。 你说他是不怕冷吧,也不是,这厮两行清鼻涕淌老长,亮晶晶的挂在人中处,路过的一个七八岁小姑娘指着他对妈妈说:“他鼻涕掉嘴里又被自己吃进去了!” 天真的童言呛的这厮一鼻腔羊肉汤。 他有个鼓囊囊的钱包别在大裤衩后面,自己正咳的羊肉汤四溅,烧饼也差点掉,回过神,忽觉背后一轻。 这厮当即撂下碗,抱着烧饼,穿着人字拖就冲进了人群,几乎化成一道残影,三秒不到就逮住了那个顺手牵羊的小偷。 小偷天不怕地不怕,还敢用眼神威胁他。 这厮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抽回钱包,别回大裤衩,说道:“真是傻,我的东西你都敢偷,不是吓唬你,全中国我都敢横着走。你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姓白,白泽的白。” 语气也十分猥琐,和他形象差不离。 装腔作势完毕,他一脸高深莫测,拍拍屁股走人,小偷呆愣愣的看着他瞄了眼手表,叼着烧饼,大喇喇从大裤衩里掏出一台土豪金手机,嗓门极大的嚷嚷:“喂猫子?你们出站了吗?你们这速度不行啊,我昨天收到消息,特意打专机回的西安,没想到你们磨磨蹭蹭现在才到,我在站门口等你们一早上了,差点没把我冻死!哎哎,看见你们了!哟,我去啊,师秦!师秦从国安调过来了?!你们部长会玩啊!我天,他穿的这是个啥?!哎我说,猫子你怎么还没梳头发,瞧你那身衣裳跟个灰老鼠似的,啊呀,孙狸,你挂彩了?!怎么又成平胸男了?!” 电话那头,赵小猫和孙狸异口同声吼道:“白泽闭嘴!”   ☆、第37章 【刮骨刀】帮忙的女人 题记: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龙衔火树千灯艳,鸡踏莲花万岁春。——唐张悦《踏歌词》 深夜十一点,老式小区住宅楼。 因为楼房老旧,大概是墙薄,隔音效果很差。 楼上传来男人醉醺醺的怒骂和女人凄厉的哭喊,嘈杂中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邻居们心知,这是四楼东面那户啤酒肚男人喝醉了酒又拿老婆耍酒疯。 只是听这次噼里啪啦动静很大,也不知道是拿什么打的。 大概,大概是皮带? 有的人耳朵尖,隐约听到女人哭求说的不是别打了,而是别抽了。 这种暴行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还没结束,这家对门的邻居有个读中学的儿子,女主人皱着眉头,推着丈夫,劝说他出去敲个门,就说家里还有学生,声音小点,夫妻之间闹矛盾,关着门自己解决就是,闹得动静这么大,扰民。 丈夫一脸尴尬,总觉得老婆不是让自己出去劝架,而是出去偷东西犯罪,磨磨唧唧的不愿出去,为了拖延时间,他甚至主动去厨房刷碗,锅碗瓢盆全刷一遍,连灶台案板都擦了,还是不敢开门出去当这个管闲事的‘出头鸟’。 被妻子逼急了,这男人就说:“算了吧,跟武洪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怪不好意思的。这能闹多久,武洪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喝完酒闹闹,其他时候也都挺好一人,跟孩子们也亲切,能下多重手?主要家里又添了一个,还是个丫头片子,武洪心里憋着气,你让他撒撒气也好。咱家那小子学习也不差这一会儿,影响不了,省省吧。” 女主人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感叹道:“唉,也是命苦,命里无儿,都是命啊!” 夫妻二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楼上有一户打开窗户,朝外面大吼了一声:“四楼的,你他大爷的,还有完没完?你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家的两口子松了口气,肯定是新搬来的那户,其他的都是老邻居了,抹不开面子。 哪知一口气没舒完,就听对门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响:“妈的臭婆娘,扯着嗓子哭给谁看?不许哭,不许哭!再哭我抽死你!” 两口子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只听三楼咚的一声,门撞在墙上,传出一阵清晰的狗叫。 不一会儿,就听到拖鞋上楼的声音,毫不客气的敲了敲那家的门。 “哥们,闹够了就歇歇手,行了啊,谁家还兴打老婆?是爷们你就消停点。” 是个很年轻的声音。 三楼年初搬来了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听到这个声音,半个楼听动静的邻居们就知,这是老阿姨的那个读警校的儿子回家看老娘了。 那小伙子一米九大个头,今年警校毕业,养了一条圆滚滚胖乎乎的哈士奇,不犯二时威风凛凛。 此时,那条哈士奇正蹲在家门口,吠了两声给主人加油助威。 门里面静了下来。 街坊邻居们半天没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 刚刚的家暴就这么被揭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网络上新闻里的反家暴法犹如一张空头文件,有法律效力,却无执行力。 小伙子回到家,他母亲拽着他说道:“我怎么还劝不住你了?多大个人了脾气还这么急。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去瞎搅和啥?” “妈,今年开始,家暴犯法,能入刑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丫头命苦,嫁了个二百五,疯张起来六亲不认,那就是命,你着急你能怎么着?人家两口子就是打架而已,又不是闹着离婚,你说你管这个闲事做什么?平白让人说闲话。” 小伙子恼怒道:“我是个爷们我就看不下去,哪有这样的人?” “你省省吧,早点睡觉去。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她自己还想过,你管人家一天挨几顿打?” 小伙子怒叹:“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本想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不成想过了夜里十二点,四楼那家刚满月的小女儿又哭闹起来,女人大约是没能哄住,男人又发起疯来。 叮叮咣咣又是一阵砸锅摔碗,这下,楼下的那个小伙子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报了警。 读警校的他,很有经验的没说是夫妻打架,只反复强调道:“听着像动了刀,家里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一个刚满月的孩子,那男的动静特别大,丧心病狂的,我怕他万一是嗑药的,疯起来摔着孩子。你们过来看看,邻居们都敲不开门,你们来了敲开门进去看看情况,我怕他是瘾君子,伤着孩子。” 挂了电话,年轻人怒骂:“不说小孩就不重视,小孩男人,最后才是女人,女人命可真贱,妈的。” 骂完,他穿着拖鞋再次上了楼,咚咚咚敲门。 这下,屋里的男人更是嚣张,仿佛要打给他看,一边打一边还指桑骂槐:“让你多管闲事,让你闲着没事干去给老子招惹是非,不让你工作你他妈还跟我说要去跟同事吃饭逛街,妈的下岗一年,你哪来的同事?!要是敢给老子带绿帽子,老子打不死你!” 小伙子不依不饶地敲门,这下装聋作哑的邻居们纷纷‘醒了’,一个个的出来,聚在四楼门口,却是劝小伙子收手。 “小蒋啊,算了吧,你去睡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小蒋还是年轻啊没经验,人家两口子的事,别管了,都是邻居的,弄这么僵没必要。” “这么晚了,行了吧,都回去吧,你要不跟着搅和说不定现在早消停了。” 唯有一个老太太,敲了敲门,劝道:“武洪啊,听婶儿的,别吵了,两口子哪有过不去的坎,这么晚了,快睡吧啊,对门小王家的儿子初二了,明儿还要去上学,别耽误人家孩子睡觉,行了吧啊。” 又过了十分钟,邻居们都散了。警察这才来,小蒋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力劝民警无论如何敲开门看看孩子的情况。 于是,民警们又是亮身份又是吓唬,磨了好一阵,那男人终于开了门。 一开门,一屋子的臭烘烘的酒气和醋味,醋瓶摔在地上,还未打扫。这种不好闻得味道里,还带着一点点的奶香味。民警想起报警人强调的,家里有个刚满月的婴儿,一扫乱糟糟的客厅,并未见小婴儿。 一个民警趁同事和男人瞪眼呲牙,推开了卧室虚掩的门。 女主人发丝凌乱,坐在床边,脖子上领口露出来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左边脸肿得老高,带着淤血和淤青,看起来很是吓人。她捂着额头,血顺着指头缝流了一手,尽管如此,她还装作很镇定的样子,轻轻拍着床中央刚满月的小女儿。 大女儿两岁左右,一抽一抽的站在妈妈旁边,拽着妈妈的衣角,瑟瑟发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这个民警给同事使了个眼色,同事把男人拷走了。 半个小时后,女民警陪同女人去了医院。 小女儿托邻居照料着,大女儿黏妈妈,哭着非要跟妈妈在一起,于是女人带上她一起去了医院。 女民警说道:“你娘家离的远吗?给娘家亲戚打个电话,这几天先回娘家住。” 女人呆呆的流着眼泪,大女儿凑过来,伸出小手贴心地给她擦眼泪:“妈妈不要哭。” 女人握着手机,慢慢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听对话,不像是娘家人,倒像是她的同事或者朋友。 “莉莉,是我,吴凤……你能,你能帮我带两天孩子吗?我家里出了点事……” “出事?怎么了?要不要紧?” 女人本想说没事,却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一下子,委屈地全说出来了:“我老公打我……他偏说我在外面有人……其实我都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跟他那头的亲戚吃饭,说起男孩儿的事,他那头的亲戚家都有了小子,我不争气,他丢面子,说我断了他家的香火……他妈妈也跟着煽风点火,他喝了点酒……莉莉……莉莉我该怎么办……我还怎么过下去?我不想生了……我真不想生了。这日子还要怎么过啊……要不是为了女儿,我都不想活了……” 她抱着自己的头眼泪随着委屈的情绪,一股脑出来了。 电话那头静静等她哭完,轻声说道:“好,我帮你。” 家暴出警事件过去了一周,邻居们很快就把这事忘了,就像他们没几天就能习惯暴行一样得快。 这天,武洪下了夜班,骑自行车回家,路过人烟稀少的开发公园口时,一个女人拦住了他。 “大哥。” 她声音像烘培蛋糕溢出的那种甜味,又暖又甜:“大哥,我脚崴了,你能载我一程吗?” 武洪觉得自己醉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弯眉似轻烟,皮肤莹白,眼睛不大,却似月牙弯弯,点着笑意,朱红唇,圆润的下巴,黑压压的头发又直又长,盘在脑后,露出一截弧度优美的脖颈。 初春的夜晚,她却穿了件轻纱似的淡绿色连衣裙,似风吹过,连衣裙荡起涟漪,如同一池碧绿春水。 武洪喉头一动,哑声道:“行啊妹妹,上来吧。” 这个突然出现的美人体重很轻,坐上车后,宛如一片树叶。 她皓腕露出,慢慢圈住武洪的肥腰,细白如羊脂白玉的手若有若无拂过他的肚子。 武洪腿一软,血上头又下涌,酥麻得差点从车上栽下去。 恍恍惚惚了一阵,武洪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说:“妹妹啊……上了大哥的车……要不要跟大哥去个地方……开个房谢谢哥啊?” 女人手蛇一般收了回去,过一会儿,又缠上了他的腰,轻声道:“大哥说的是哪里话,开什么房,公园里头没监控摄像头,要来吗?” 武洪把车拐进了公园,也顾不上锁车,脑袋一热,一把揽住美人的盈盈细腰,滚烫火热的手指隔着纱衣摩挲她的皮肤,搂着她往公园深处去。 他飘飘然,早把家中老婆孩子忘到了脑后。 公园深处的厕所旁边有两盏昏暗的地灯。 洪武在自己脑中香艳的场景畅想中浮浮沉沉,忽听美人声音很轻,幽幽说道—— “武洪,你知道,什么是脸皮吗?” 天亮后,保洁员在公园的厕所门口发现了一大摊血迹,一群苍蝇嗡的一下四散开来,借着清晨的微光,保洁员探头进去,脑子轰隆一声,惊坐在地。 一个赤身裸\体的大肚子男人跪在地上,双手反剪在后,垂着头,脸上红肉一团,两处血洞,一整张脸皮垂在下巴底下,血淋淋地正对着门口,血人身后的墙上还有一句话——沒臉沒皮,該殺! 这句话蘸血写就,周围爬满了苍蝇。 好半晌,保洁员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嘶声大喊:“死、死人了!!!”   ☆、第38章 【刮骨刀】重案 白泽带着一身的羊肉膻味,呲嘴乐道:“兄弟姐妹们,你们来了!” 他一个一个的握手,到师秦,握完仍不松开,另一只手按在师秦的大衣上,嬉笑道:“天寒地冻的,我刚从重庆回来,穿的有点少,可把我给冻坏了。” 他朝师秦挤眉弄眼,又见师秦没有接收到自己传递过去的信号,收起笑脸,直接扒下师秦胳膊上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打了个颤,回过头,活像在路上白捡了钱,笑说:“谢谢兄弟。” 师秦无话可说。 赵小猫皱了下眉头。 白泽裹紧大衣,赞了一声好料子,道:“走,兄弟姐妹们,跟我走,回我住处去。” 他扯过周吴,前面带路,嬉皮笑脸对周吴说:“周兄弟,其他时候的我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今天你们来的巧,遇到现在的我,我这才能厚着脸皮拜托你一件事。” 周吴含笑点头:“你说吧。” “我想雇你当我助手。” “嗯?” “这事从特案处成立后我就一直在琢磨,我向上级申请了一台相机,给你的。我是想,你跟着猫子他们出外勤的时候,遇到什么妖鬼魔怪,全都照下来,做个现场记录,定期发给我,我整理装订好,收到地宫去,这样来完善白泽图。” 白泽和周吴一边走一边聊,赵小猫分了师秦一个箱子,说道:“那件大衣就送给白泽吧,你要敢再要回来,你就一个人回北京去!” 师秦随意点了点头,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注意力全在白泽说的话上。 “让周老师做这种工作合适吗?” 赵小猫还未回答,白泽耳朵一动,转脸说道:“合适!周兄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们特案处出外勤,很容易碰上妖鬼神怪,要比我自己一个人瞎撞的概率大很多。再者说,只要猫子念不灭,周兄弟就能毫发无损,出入危险场合也能全身而退,只要护好相机,其他的就不必忧心了。” 他殷切望着周吴,说道:“兄弟,你就点头吧!你再不点头,等我满月后出了白泽地宫,可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你要是现在答应,我到家就把相机给你,另外送你本书。” 他左右看了一眼,偷偷附在周吴耳边,悄声说了本书的名字,周吴波澜不惊的眼底微微起了波澜。 然后他点了头,却说道:“那本书就不必了,我自己收的有,孙狸肖隐他们多年前就送了。” 白泽扭头,幅度大的几乎要拗断自己的脖子:“狐狸小鬼,你俩手挺快啊!” 孙狸斜眼笑:“你就别想钻空子了,关于周老师的所有书,能送的我们都送了,不服憋着。” 师秦沉默了一会儿,见白泽跟周吴走远,悄声问赵小猫:“我怎么觉得……这个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白泽。” “哦?”赵小猫微笑,“你认识的那个什么样?” 师秦回忆道:“不苟言笑,但迷迷糊糊,和失忆了差不多,问什么都不太清楚,出任务时,一直在自责,说自己搞砸了……总结起来,应该属于那种……性格软弱办事拖后腿的人吧?没现在这么的……” 师秦艰难地思考着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开口道:“接地气。” 赵小猫哼笑一声,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白泽,师秦听她微微一吸气,提声叫道:“白泽你来。” 白泽用手背蹭了下鼻涕,往大衣上一抹,颠颠跑来。 师秦一愣,彻底断了要回这身大衣洗洗还能穿的念头。 “猫子,啥事?” 赵小猫问道:“你现在是几几年到几几年的记忆?” 师秦一头雾水,孙狸肖隐双双加快脚步,凑近来听。 “啊……建国以后的吧。”白泽说道,“记不太清了,因为上次在四川拿错了记忆,导致那天见了食脑怪也不太清楚怎么消灭,要不是师秦在,恐怕那次出任务的国安第八十七组全体成员都要记大过了,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回来后就去白泽宫,一口气装了近七十年的记忆。没想到这七十年,印象最深的还是吃,唉……” 师秦好像听懂了也好像没听懂。 赵小猫一挥手,白泽又颠颠跑到前面,继续跟周吴聊收集全国妖鬼资料的事。 “中央有批专项资金,放心吧,绝对是有偿助理,主要是你太合适这个工作了,我跟你说,要是换个记忆出来的我,还真不会开这个口,我这记忆再往前装几年,恐怕对您就只有敬意,不会谈合作了……” “哪里的话,这是为大家伙儿服务,是有益于社会的……” 师秦恍然大悟! “我懂你的意思了!”他对赵小猫说道,“传说白泽无所不知,通晓这世界上所有的妖鬼神怪。你说他的技能埋在西安,其实是指,他的记忆在西安?!” 师秦兴致勃勃道:“记忆是怎么埋的?” “白泽宫。”赵小猫微微点头,越来越赞赏师秦这种一点即透,能自行梳理信息点的聪明劲,“道家分阴阳,然而这世界却并非是除了阴就是阳,阴阳之间有过渡地带,阴阳参杂,是独立于地面和阴司的存在。之前的金陵古渡还有洛水鬼域,包括孙狸修身的昆仑山,就是阴阳过渡的中间地带。阴阳交界处,是妖鬼生长的地方,西安地下的阴阳交界处,不仅有长安古城,还有白泽宫。白泽宫只有经过白泽允许才能进入,是他储存记忆和阴阳两界所见所闻的地方。每年白泽都会在全国各地游荡,之前用纸笔记录他游历中遇到的所有妖鬼,后来就用改装过的专用相机记录。每逢满月,返回西安,进入白泽宫,按照年份将这些所见所闻整理储存,再出来时,按照情况所需,装上不同的记忆。所以,每月从白泽宫出来后,白泽都会有所不同。” 师秦惊叹于妖鬼世界的奇妙之处,好半天没能回神。 赵小猫:“哦,这次这个……大概装的都是不太正经的记忆,人设崩塌的我都不想承认我俩私交甚笃。他记忆装好了,其实是很敬重周吴的。因为如今在中央工作的这些妖鬼,都是那时总理接待收编最先承认的,包括肖隐的战功,虽然不能公开嘉奖,但他起码承认了我们的工作。” 师秦露出笑容。 赵小猫望着前方周吴的背影,见他侧头冲白泽微笑,欣慰道:“给周吴再找份差事做也行。我不死,念不断,他不散,所以他一直做老师是不行的,现在看不出变化无所谓,可过十年二十年就难说了。如今跟着我们一起出外勤,做受害人心理调节工作,但总体说来,还是参与度不高,周吴闲不住,看得出是想跟我们一起调查现场的,所以,白泽的这份收集妖鬼资料和犯罪记录的工作,很适合他。” 白泽家住在稍微偏远的区,是套公寓,公寓斜对面是家啤酒加工厂,窗户一开,瓶瓶罐罐的响声一直不断。 回到家,白泽终于拿纸擦了鼻涕,说道:“三室一书房,你们自己看着分配,洗澡的地方就一个,你们自己协调着来,沙发和电视是我的,电脑随便,wifi密码路由器上贴着,想上网自己看。” 孙狸给他了个飞吻。 白泽一抖,说道:“兄弟别,你现在平板身材,飞吻我接受不了。” 孙狸手一伸,抓了把空气,嘟囔道:“那我收回,不解风情。” 白泽嘿嘿坏笑:“我不解风情?小鬼才不解风情吧,拉扯千年了,还没捅破窗户纸?” 闻言,肖隐默默把手搭在孙狸肩膀上,让孙狸倚在自己肩膀上,微笑看着白泽,以示他和孙狸现在的关系进展。 万年单身白泽一抖,颤巍巍去了厨房。 “吃东西的话,冰箱里有煮好的卤肉,有水有电,你们自己做,我先去睡会儿,补个觉。猫子,这月二十三号才是满月,你这次要什么时候的记忆?” “不知道。”赵小猫摇头,“还是那个盗草贼,之前一直没线索,如今查到了一点,大约是周朝的,但阴司百科却没找见……不管怎样,你这次装公元前的记忆吧。” 白泽小声骂了个娘。 大佬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是问他要公元前的记忆。 “别啊,公元前好几千年呢!” “……夏商周。” “……那也不短。” 大佬面无表情:“没得商量。” 白泽低头:“行吧。” 赵小猫交待完,一身轻松地飘向厨房,打开冰箱,对着一大盆卤肉发愣。 师秦洗了手,挽起袖子,端出那盆肉,赵小猫的视线黏在肉上,从冰箱到案板。 师秦拿出刀,在赵小猫期盼的眼神中,切肉。 师秦不知不觉冒了一脊背冷汗。 压力好大。 感觉像铲屎官剁肉喂猫主子,生怕一个切的不齐整,就会被强迫症猫主子按住手重切。 师秦一个恍惚,下刀一歪,切到了手。 他好像没什么反应,可能是习惯了这种伤痛。 手指上的伤口迅速愈合。 师秦准备再次落刀,这次却真被猫主子……啊不,是赵小猫按住了手。 赵小猫拿过他的手,大眼一眨不眨,专注地看着他的手指。 师秦轻咳一声,说道:“没什么事,很快就愈合了,你要嫌弃,我再洗遍手?” 赵小猫抬起头,目光幽幽。 师秦全身的毛发迅速竖起,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半缕的危险气息。 冷汗沁上额头,他眼角一抽,顶着巨大的无形的压迫力,问道:“哪里……不对吗?” 他似乎产生了幻觉,觉得自己是块金子,而现在的赵小猫就像守财奴葛朗台上身,眼中金光闪闪,贪婪的锁着他。 “啊……”大佬终于开口,却是个意味深长的啊。 这声啊,饱含着赤\裸\裸的贪婪。 师秦慢慢抽手。 赵小猫再次按住。 她说:“就算只是一瞬间,我也闻到了那个味道。” 师秦的大脑在危险下迅速链接搭线,高速运转,突然就有了个预感。 看她这种表情,不会是…… 赵小猫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说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在思考你身上的阴司鬼气从何而来。你不老不死,无病无伤,违反了阴司规律,跳出了阴司记载,着实特殊,因而我猜测你和我的灵草有关,现在,我可以确定……” 赵小猫露出了一排白牙,师秦莫名有些腿软,跑和跪两个词分别出现在了左脑和右脑。 我到底是跑还是跪?! 师秦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所以我是……” 赵小猫伸出爪子,踮脚拍了拍他脑袋:“真聪明。我的灵草,已经融进了你的血肉中。” 这一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师秦微微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这把刀,默默握紧了。毕竟这把刀是多好的放血工具啊,还离她这么近,被她夺去放血了可怎么办? 可大佬真要夺刀放血他也没办法,毕竟他打不过大佬啊! 师处长天人交战许久,决定主动问一问,于是他艰难道:“那……你看我……要是割肉放血还你草,能还你几斤几两?” 赵小猫沉默不语,依然‘深情’注视着他。 白泽的手机响了,土豪金震耳欲聋的播着最炫民族风的调子。 假寐歇神的白泽一个鲤鱼打挺,拿过手机一看:牟长安来电。 白泽连忙接了电话。 “白泽,有案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说道:“今早已转到特案组,我们已经接手。” 白泽听完电话,来到厨房,打破僵局。 “猫子,有案子,重案。”白泽神色严肃,“一个男性人类被扒皮了,已经转给城妖接手。案发地离我这里很近,走吗?” 赵小猫松开师秦的手,说道:“走。”   ☆、第39章 【刮骨刀】女妖 西安的城妖是个冷美人,眼角微沉,体态丰腴,眉淡,嘴一抿,下巴和唇部线条紧绷,拒人于千里之外,个头不高却有把控全场的领导范儿,现场十几个工作人员,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负责人。 “昨天早上发现的。” 她刚见面就直奔主题,言简意赅介绍了基本情况:“警方之前在排查受害人关系网。杀人剥皮,他们初步判断要么是仇杀,要么就是虐杀狂。不过昨夜,他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可疑点,联系了我们,今早这个案件转到了我们特案组,现在由我们接手。” 白泽问道:“各方面工作交接如何,我们人手够吗?” “警方已撤出,工作交接顺利。” 她说完,才顾得上跟其他人点头示意,似含冰的目光最后转向师秦,微微颔首:“你好,我是牟长安。” “她是西安的城妖。”赵小猫介绍,“是我们的老朋友。因为白泽的缘故,我们基本每年七月半全国妖代会前,都要到西安来。牟长安的工作能力卓越,可以信任。” 牟长安得到夸奖,不惊不喜,只淡淡道:“多谢。” 师秦大约明白了西安城妖的性格,自我介绍:“你好,师秦。” “久仰。”牟长安握手,手刚一碰就离开,礼貌且疏离。 公园的厕所周围拉上了警戒线,并不是警用的那种,而是一种压抑的黑色,泛着幽绿色的暗光,黑底红字,特殊警戒。 师秦离近看了,挑起警戒线,却是一惊。警戒线入手绵软,冷冰冰的像柔软的带状冰,有种很特别的质感。 赵小猫一根指头撩起警戒线,不用弯腰就走了进去,回头对愣住的师秦说:“昆仑的锁香草,以其自带的昆仑雪的冰寒来储存妖鬼之气。最适合做特殊案件封锁现场妖鬼之气的警戒线。” 师秦弯腰进来,说道:“我发现,西安处理特案好像比南京洛阳要专业。” “试点。”赵小猫说道,“中央特案处今年初才成立,因而地方上的妖鬼管理办事区,比如洛阳南京,也只是临时增加了特殊案件的办理业务,委任了负责人。目前,特案调查还属于试水阶段,我们需要从经验中总结出来一套系统的理论和准则,有了系统的理论之后才能全国推广。因此白泽提议,成立中央特案处的同时,以他的白泽宫所在地西安为第一试点,进行协同运作。年初他带了一批西安的妖鬼到北京和我们一起参加了入职培训。现在的西安妖鬼部门有明确的职能划分,日常管理登记,杂务琐事小冲突等等事件归综合办公室负责,而发生重大案件就由西安的特案组接手,由专职人员进行调查抓捕。” 孙狸招手叫小猫过去。 牟长安从档案袋中取出一叠照片:“受害人被发现时,正对着门口,呈下跪姿势,双手被自己的内裤反剪在后,没有挣扎痕迹,应该是先杀后摆。脸皮被剥,其他皮肤完好。警方推测作案工具时,我们的成员发现了疑点,受害人的脸皮上有妖气残留,边缘处像是被利齿撕下的。” 赵小猫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墙上的血字,沉默了好半晌,才道:“繁体字。这个字迹……学过毛笔字?” 众人皆是一愣。 “写得不错。”她面无表情的评价道,“看来是建国前的,受过教育。” 墙上的字体用血描了多次,工整秀丽。 师秦说道:“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孙狸问他:“什么意思?” 师秦回神,解释说:“我是说这个字体,看起来是不慌不忙,慢慢蘸血写好的。似乎杀人的这个妖,根本不在乎被人发现,也没有情绪波动,很冷静的样子。” 孙狸眨了眨眼:“好像还真是……好工整,像我以前学汉字时照着课本一笔一划描的那种。” 白泽问赵小猫:“气息呢?” 赵小猫摇头:“很淡一缕,目前辨别不出是什么妖。从其他方向入手呢?” 牟长安看向她,说道:“有利齿的妖?” “犯罪动机。”师秦突然出声,“犯罪动机呢?受害人和妖之间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他,以及为什么要剥掉他的脸皮,为什么会写这样的话。” 没脸没皮,该杀。 “——该杀。该杀?”赵小猫轻声念了一遍,半垂着眼沉思许久,突然抬头,“长安,受害人资料。” 牟长安翻开档案夹:“武洪,今年三十四岁,已婚,酒厂的工人,家中有两个女儿,这条路是他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法医推测受害人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警方初步断定,凶手是在受害人下夜班回家途中,将他带入公厕杀害。” “没脸没皮,该杀。”赵小猫照着墙上的血字又念了一遍,说道,“杀人剥皮留字……所以,凶手认识这个人,并且觉得他该杀。没脸没皮……剥下脸皮……受害人有没有犯罪记录?” 牟长安摇头:“没有案底。” “走访调查进行如何?” “我们这边上午刚接手,之前警方做的走访调查记录已经转交,基本情况是受害人没有仇家,每日家庭工作两点一线,邻里关系不错。” “夫妻感情呢?” 牟长安道:“……一周前,夫妻俩打架,邻居报过警。” 赵小猫揉了揉头发,又回头看了眼墙上的字体,好像在想什么,眸子一动不动。 师秦一直盯着墙上的字看,在大家的短暂的静默中,他突然半握拳,砸向手掌,说道:“我明白了,是个女妖!” 赵小猫脚下一转,走了过来:“怎么感觉出来的?” 她已经开始信任师秦的第六感。 “不是感觉,是看出来的。”师秦说道,“笔迹鉴定分析是一门学问,我休假时曾学过一些,这句话,应该是个女妖写的。” 师秦接着又道:“不是孙狸那种妖,而是那种典型的女妖,你看她这句话,‘没脸没皮,该杀。’……是很明显的女性思维。” 赵小猫实话实说:“看不出来。” 师秦继续道:“照片中,受害人赤\裸着身体,跪姿,就像在谢罪,墙上的字和尸体的摆放位置像是精心构图过的。还有……这个地方挑的也很有意思,公厕,排泄物聚集的地方,脏臭。没脸没皮,是说他不要脸。试想,如果是仇杀,一个男妖杀完人,会脱去他的衣服,让他跪在门口,剥下他的脸皮,还在墙上留言说他不要脸吗?” 孙狸认真想了想,小声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我要是跟谁有仇,只想砍完人就走,肯定不会再去给尸体脱衣服,还摆姿势,何况这身材脱光也没什么看头,油腻腻的。” 赵小猫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愣了几秒,回过神拽着师秦出了公厕。 牟长安紧跟而来,问道:“赵处,这个案子交给我们处理就是,请您信任我,我们两天内一定结案!” 赵小猫停下来,哦了一声,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说道:“受害人家住哪里,我亲自去做走访调查工作。” 牟长安一怔,压低声音问道:“赵处,走访调查人类,您……行吗?” 见牟长安这么直白,白泽噗哧一声笑出来,又赶忙咳嗽掩饰。 赵小猫指了指孙狸:“我带上他。” 又顿了一下,大拇指朝后,指向师秦:“还有他。” 走访调查人类,带昆仑狐去可以理解,但另一个…… 牟长安目光一转,嘴抿成一条线。 “他挺有用的。”赵小猫指了指师秦的脑袋,“我有预感,这次应该很快就能结案。” 赵小猫带着师秦和孙狸来到了受害人武洪的居住小区。 小区是半开放式的,旧式楼房。赵小猫仰起头打量了一眼,看到了楼房周围的笼罩的蓬勃人气。 “人气很旺。”她说,“不见妖气,这一片无妖居住。刚记了吗?他家几楼?” “四楼东面。” 赵小猫嗯了一声。 楼梯台阶也是旧的,有的缺了口,比起新建楼的台阶,这些台阶又宽又扁。 一楼角落堆放着好几辆自行车,楼道里的墙皮也脱落了,一进楼道,闻到的是又湿又潮的灰尘气,三楼东面里面的屋门开着,只关着防盗网门,一条哈士奇原本趴在门口,赵小猫他们脚刚踏上三楼第一节台阶,这条又大又肥的哈士奇便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听到动静透过防盗网门朝外看了一眼,师秦一笑,说道:“警察。” 那阿姨一听,犹豫了片刻,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来调查吴凤的吗?” 孙狸见赵小猫没反应,低声提醒道:“吴凤是受害人老婆名字。” 赵小猫点头:“对。” “来的不巧,她昨晚刚从警局回来没多久,她的婆婆就来了,武洪那边的亲戚来人多,她出去住了。” 孙狸问道:“警方还在调查期间,她怎么能出去住?” 孙狸一出声,那位阿姨被男声吓了一跳,再一看,他确实是个正常小伙子,只不过留了长发,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压低声音道:“她不出去住,还能住哪去?房子是她男人的,现在男人死了,她婆婆又怨她没给自己儿子留个后,男人那边的叔侄都来了,一家子就她一个外人,她可不得出去住两天,不然不方便。” “留后?”赵小猫眼睛微微睁大,“她的后,和他有什么关系?” 孙狸轻轻拽了拽赵小猫的胳膊。 老阿姨没怎么听懂。 “这家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吗,哪去了?” 老阿姨停顿了很久,慢慢说道:“你们警察管不管这种事?” 孙狸好奇:“哪种事?” “卖孩子的事……不是人口拐卖,是吴凤的婆婆要把那两个小闺女给卖掉……也不是她婆婆,唉,这话怎么说呢……” 门外的三个都愣了,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这位老人说的是什么。 “就是,昨天我们知道武洪出事了,听说被人砍死在了公园里头。晚上他那头的亲戚就陆陆续续来了,乱哄哄的商量着要办丧事。吴凤家俩小姑娘,一个两岁多点,一个刚满月没几天,晚上……就昨天晚上,他家一个亲戚,可能是兄弟之类的吧,下来敲门,问我要不要小姑娘,我说不要,他又问,我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想要个小姑娘的……我觉得,他们是想找买家。” 孙狸大叫:“亲的?卖?!” 师秦沉默,朝楼上看了一眼。 赵小猫睁着眼睛,没说话,脸色却明显沉了几分。 老阿姨道:“我是想……他们现在还没卖,你们警察也没什么办法,我不为难你们,就……能不能吓唬吓唬他们?那两个孩子也是可怜,吴凤昨晚出去住的时候,想带孩子一起,她婆婆说孩子姓武不姓吴,是她武家的,不让她带走。后来吵起来了,我在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吴凤哭着走了,没过多久就有个男的下来问我要不要孩子,我看他还问了其他邻居,我觉得他们是不想养闺女。他们家……” 老阿姨叹了口气:“重男轻女。” 赵小猫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双手插兜,闷头上楼,一步跨两个台阶。 师秦连忙道:“你放心,我们去了解一下情况,真是这样的话……” 真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些特案处的人又能怎样? 他没能说下去。 孙狸迅速接道:“情况属实的话,我们一定会处理。” 赵小猫绷着脸,一双眼睛幽黑无底,手从兜里拿出来,咚咚咚的敲门。 老阿姨轻轻关上了门。 楼上传来脚步声,四楼有人应门了。 太阳落山后,洛水鬼域栈道开启。 一抹乳白色幽影,淡淡的如微风一般,飘出栈道。 影子是个女形,看不出五官,腿刚刚化好,脚步歪歪扭扭。 洛鬼协还亮着灯,今天洛伊和李三花值班,李三花去鬼域进行每十天一次的长居鬼数量统计。 洛伊喝茶看报,手上的洛阳晚报刚展开,还未看两眼,就觉一阵清香,报纸一角微微颤动。 洛伊抬头,见一抹极浅的幻影悬在眼前。 她看不出这是什么,这影子似乎也不能言语。 洛伊起身,关了灯,室内暗下来后,幻影清晰了一些,能看到她的体态和四肢。 洛伊惊愣后,咦了一声:“雏形状态……你好,你原型是什么?” 影子似乎很着急,却无法表达,她幻化出了一只眼睛,却也只能露出焦急的神色。 洛伊见了,问她:“你有急事?” 影子的一只眼睛转动着眼球,忽然定住,お筷尐誩兌目露欣喜。 她飘过去,手指慢慢从混沌的手掌中幻化而出,指向报纸上的一张图片。 那张照片是今年最早开的一批牡丹。 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令洛伊心头一动:“你是鬼域的那朵牡丹!可是鬼域出了什么事?!” 牡丹用手重复比划着一个比肩宽一点的形状。 洛伊尚在困惑之中,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洛主任,我是杨树。” “你说。” “……阿七没回来。” “阿七?啊,梦豹!”洛伊抬眼,见牡丹影急切点头。 “梦豹……”她睁大眼睛,“你是说,阿七出事了?!他现在在哪?” 牡丹影眼中蓄满了泪水,摇了摇头。 “你还有几天能言语?” 牡丹慢慢伸出两根指头。 “好,你这两天住办公室,等能言语了,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现在……我会调几个妖先去找找看,你别着急。” 然而,祸不单行。 洛伊这边刚联系上梦豹阿六告诉她阿七失踪的消息,那边手机响了。 “主任是我,李三花。”三花说道,“咱准备申请千岁老人之乡吧,主任。” 洛伊焦头烂额,一时没弄懂他什么意思:“我这边正忙呢,梦豹不见了,你给我好好说话!” “主任……吉量不在鬼域,他不见了。”   ☆、第40章 【刮骨刀】凶兽 太阳落山后的北京城,远看道路上的车水马龙,如火把汇成长河缓缓流动。 长河之下,便是阴司的地界,无形的生死规则掌管着地面上下万物生灵。 灰黑的夜色,霓虹灯交错的影子做遮掩,从南而来的长虹如流星般划过,沉入地面之下。 地铁从头顶上驶过,呼啸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地下。 此处灰茫茫一片,白灰色的雪如老式电视机接收不到信号时的雪花霜,细碎如尘,从眼前山峰的顶端倾泻而下,四散飘落。 吉量化作人形,每往前走一步就觉更加寒冷,白灰色雪的冷,不是由外及里的冰冷,而是温吞地落在你的皮肤上,寒意直透骨血,缓过来后,皮肤会有*的感觉。 北京城下,阴阳交界处,有一座北燕山。 北燕山无生灵,灰色的雪不分春夏秋冬,满山飘洒,无风无月,唯有烟灰般的轻雪。 北燕山亦无鬼无妖无生气,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满山枯寂,藏在阴阳两个世界中间不起眼的一角,连阴司都将它忽略。 北燕山不高,面积也不大,入口漆黑,吉量绕着北燕山脚下的枯树丛走了三圈,见山门未开启,这才发觉北燕山封山了。 他身边垂直飘落的灰色雪倏地散开,吉量转头,见前方走来的人形,激动不已。 “夜使!我们可能搞错了!” 那身影走近了,吉量才看清,他不是夜使。 “影子?” “吉量?”那影子化出五官,声音是吉量所熟悉的夜使的声音,他开口道:“我刚从洛水回来,途中出了差错,碰上日出,受了光照,不得不入冰棺调养,需封山一日。你有何事,直接跟眼前这个影子说吧,我听得到,它们是我的青鸾碎玉化出的影子。” 吉量了然。夜使因没有‘活’气,无法在白天活动。真身保存在北燕山的冰棺中,又因他是人而非妖,他要做的事情在未见成效之前,没有妖和鬼真的愿意受他差使,所以,关于他那个‘千年阴司大业’的所有事宜,基本都要靠他自己完成。 九十年前,夜使入阴司盗草,去时走的是唯有他自己知道的阴司古道,可那条道只能进不得出,因而他不得不走人间道返回北燕山,过程中受了伤,只好入冰棺静等三十年。 吉量想,恐怕这个青鸾碎玉幻化出的影子,是夜使用古术炼出来的帮手。这些影子的作用应该是代替他行走世间,继续收集能完成他那个‘千年阴司大业’的所需之物。 眼前这个影子再度开口:“你刚刚说的什么?” 吉量回过神,金瞳闪着焦急又愧疚的光:“夜使,九十年前在北燕山脚下,我们可能扔错了人。” 吉量就为夜使办过一件事,因而听到吉量说扔错了人,夜使立刻就明白了。 他的影子沉默不语,吉量忐忑不安,不知冰棺之中的夜使是何反应。 过了好久,夜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当时是扔错了人?” 吉量急切道:“我们九十年前扔掉的那个人还活着!昨天他到洛水找我,身边还有阴司使陪同!他依然是那个样子,身上还有人气鬼气交杂。夜使,现在锁在冰层下的那个人,身上可能根本就没有灵草!我们绝对搞错了!” 吉量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阵晃动。灰白色的雪骤然变大。 一阵妖气和凶煞之气齐齐袭来,吉量的毛发惊立起,睁大了眼睛。 “夜使,不就还差个心火吗?”妖异的声音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眼看着大业将成,你却只能躺在棺材里……嘻,不如,我来帮你吧?” 吉量不安的后退几步,却不想,身后也传来一个声音:“土蝼,这时候想来抢功,是不是有些晚了?” 雪雾中,走出一个头长四角,浑身黑毛拖地的牛鼻子魁梧大汉。 吉量大惊:“犬因!” “夜使,我们帮你把心火带回来,你何时能开启阴司八道?” “阴司八道?”又有一个声音从山顶传来,吉量抬头,见山顶趴着红手毛猴,脑袋雪白,獠牙外翻,他长着一张人脸,嗤嗤笑道,“犬因,你还真以为,夜使是要开启阴司八道?” 它一跃而下,伸出赤铜般的长臂,弹了弹犬因头上锋利的角,说道:“这个躺在棺材里的人,可不是要开启阴司八道,而是……毁掉阴司八道。” 犬因一眯眼,绿色眸闪着凶光:“当真?” 一声凄厉长鸣,从北燕山顶端俯冲下一只九头鸟,它落地收起翅膀,化成九头美女,所过之处,皆是鲜血。 “犬因,朱厌说的,自然是真的。夜使这些年的动静,几百年的小妖小鬼们看不懂,我们这些四千年老妖们可是能看懂的。不破不立,若阴司规则不破,我等就不能释放天性。”九头美女伸出长舌,舌尖尖窄,舔了唇角的血,娇笑道,“快烦死了,规则什么的,还是以前好。谁强就由谁来做主宰,人类这种又脆弱又短命的东西,就该乖乖做我们的食物,凭什么拘着我们?我的翅膀千年没展了,真是难受。夜使还是表态吧,你一句话,什么时候准备好,天女的心火我去帮你挖出来,要干就干脆点,拖拖拉拉的,我们可不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吉量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眼前这个九头女人,正是九头鸟鬼车。 “你们不是在西藏复罗城……”吉量看着这四个凶兽,震惊道,“难道、难道你们越狱了?” 猴子朱厌跳过来,勾住他的下巴:“小马驹,你刚刚说什么?” 鬼车哈哈大笑起来,像夜哭鬼,长长笑完,她道:“越狱?瞧见了吗犬因,原来华夏九州所有的小鬼怪们都知道那复罗城是建给我们的牢狱呢。” 她从曳地羽毛长裙中拿出一个兽首,张开血盆大口,嘎嘣一声,撕下半面黑肉。 “大动荡。”血淌下来,她轻轻说道,“小马驹,你猜,阴司的储君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复罗城已经被我们血洗了?” 她一扬手,扔掉了剩下的半个兽首,兽首圆睁着眼,滚落在吉量脚边。 土蝼嘻嘻一笑,说道:“好久没吃人了,好怀念过去……阴司的储君,也是个人呢,好想尝尝她的味道……” 夜使的影子终于说话了。 “我两日后出棺,开启北燕山八方阵,在此之前,请把心火带回来。” 吉量一怔,想要提醒他灵草的事,夜使的影子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问道:“吉量,那人现在在哪里?” “他们是中央特案处的人,之前在洛水,不知现在有没有离开。” 鬼车舔干净手指上残留的血迹,慢慢转过窄细的眼球,捏着声音问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夜使缓缓而笑,问道:“哦?之前也没见你们这么热心,现在见时候到了,一个个的都来献殷勤,我们不如敞开说话,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么?” 四个凶兽看着夜使的影子,表情很是玩味。朱厌垂着长毛手,盯着夜使的影子,说道:“我们要的不多,到事成之日,你自会知晓我们要什么。” 夜使却冷笑道:“哼,不如今天把话说清,不然事成之日,我这个该成为食物的‘人类’,恐怕是你们的第一个目标。” 北燕山角下的一群凶兽陷入沉默,最终,面色苍白,长着一张羊脸的土蝼笑道:“哪儿能啊,您这么强……既然大家都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我们四个要的确实不多。” 他伸出一根指头,在空气中划了一道,羊脸上,双眼吊起,白色骷髅般的脸上挂着恐怖的笑:“长江以北的所有人。” 白泽从特调组出来,把相机交给了周吴,正交待着这份工作需要的细节,他突然抬头,看向西面天空,皱起了眉。 周吴问道:“怎么了?” 白泽仰着脸看了一阵子天色,喃喃道:“好像哪里不太对。西面的妖气怨气好像比之前的多……” “西面?银川特区最近上报的工作可有异常?” 白泽摇了摇头:“一切正常。西面也没什么重地,八大妖看守着综合办,几千年都没出什么事,哪怕地面上人类交火打到地覆天翻,地下的那些古城也是固若金汤,压根不会受到影响。” 他说完,忽然想起西藏地下拘禁凶兽的城池,谨慎起见,他把手上的东西都交给周吴,左右看了周围情况之后,双手掬起一捧空气,向半空一抛,一个透明的小鸟展翅而出。 “我是白泽,西面怨气突增,我来讯问复罗城情况,毕方兄,你工作可还顺利?完毕。” 小鸟融入空气,像阵清风,朝西面飞去。 白泽心中总觉不安。 夜色沉沉,白泽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说道:“猫子他们还没回吗?” 周吴看了眼电话,摇头:“没消息,可能还在调查。” 白泽揉了揉脸,说道:“不管了,咱去吃饭吧?跟你讲,附近有家凉皮调的特别好吃,不知道收摊了没,要是还在,你一定要尝尝!”   ☆、第41章 【刮骨刀】连环杀 四楼东住户前来应门的是个中年男人,黑瘦,满身烟味。 赵小猫朝后退了两步,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屋内看去。 没有一丝半点的妖气,只有人的味道。 “孙狸。”赵小猫勾勾手指,孙狸明白他的意思,出示了工作证件后,瘦高个的男人反应过来,请他们进屋来。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四个人,一个黑胖子正在看电视,歌舞节目,声音开的很大,房间很吵。 于是,其他几个人扯着嗓子商量事。 老太太一手扶着腰,一手跟指挥合唱一般,随着她的嗓门高高低低挥舞着,两个中年男人各自手上夹着一支烟,喷着烟圈,味道辛辣刺鼻。 老太太正滔滔不绝说道:“……二亮家上次办三周年,咱家除了行礼钱,还给了两条烟,老幺抬了一箱酒,我还称了五斤肉……” 一个喷烟的男人点头:“对对,二亮家这次要是都来,之前给他家的礼钱应该就收的回来,二亮人不赖,肯定来。就是不知道这次那谁他们家来不来人,妈,要不就按我说的,先摆六桌酒,我跟大康我俩明天去老三厂子里要六箱酒,不会不给,赔偿的钱还没说呢,怎么也得往二十万以上要,老三下夜班出的事,这算他们厂子里的责任,肯定要赔……” 领赵小猫他们进门的男人哑着嗓子,喉咙响了响,朝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吐了痰,说道:“妈,警察来问点事。” “啊?”老太太扭头说道,“方子不是去警局了吗?警察还来干什么?是抓到杀人犯了?方子跟着回来了吗?” 老太太看了一眼玄关口站着的三个人,一时间有些怔愣。 警察? 看起来长的不太像,但这三个人脸上严肃的表情,确实是警察的感觉…… 老太太赶忙站起来。 赵小猫听不懂她刚刚在说什么,也不想问那句话什么意思,她表情冰冷淡漠,简直快要赶超城妖牟长安,见老太太迎上来,她后退半步,把孙狸推了过去。 孙狸介绍了自己,再次出示了工作证,向老太太说明来意:“我们来调查三一九恶性杀人案件,这家的女主人呢?我们需要向她了解一些情况。” 客厅里的几个人脸上表情都很迷茫,怔了好久,老太太试探道:“你说吴凤儿?” 孙狸不知看到了什么画面,眉头微蹙。 “对,吴凤呢?” “昨晚出去了。”老太太擤了下鼻子,两个指头张开,顺溜地往腿上一抹,说道,“家里又没地方给她住。” “带着孩子出去了吗?”孙狸这么问道。 孙狸长得高,老太太抬起头,似是还没琢磨出他的性别,犹犹豫豫道:“啊……孩子太小,回老家去了。” 孙狸停顿了很久,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一双眼角微挑眼尾带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太太看,老太太有些怕他,别过眼扯了下旁边的男人。 男人没能领会到自家娘的惧意,只觉被拽了一下,确实应该说些什么,于是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是我弟的案子破了吗?你们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了?抓到他除了枪毙,是不是还有精神损失费,这个国家有规定吗?我看网上那个杀人案赔了二百万,我家这种赔多少?” 孙狸分出神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回到了老太太脸上,又道:“孩子外公外婆那边没来人?” 那男人一脸莫名。 老太太拍了下大腿,嗨了一声:“这跟她家也没啥关系,再说吴凤她家不在这儿住,远着呢,让他们来干什么,又不是我们老武家没人了。” 孙狸微微笑了笑,问道:“你们把孩子送哪去了?两个,分开送的,小婴儿给了穿桃粉色毛西装外衣的盘发女人,大一点的小女孩你们给了个圆眼穿姜黄色条纹长袖胖的男人,小婴儿是昨晚送走的,大一点的小孩是今天中午……” 他停了一下,哦了一声:“哦,今天中午坐着面包车走的,车牌号是……” 师秦掏出工作笔记本,记录着这些信息。 孙狸眯起狐狸眼:“啊,是你大孙子媳妇的亲戚啊,往西边去了。那个小的呢?” 老太太骇圆了眼睛,屋里的几个男人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掐灭了烟,咳嗽道:“哪个不要脸的报的警,真是……孩子们都送回家了,我三弟没了,孩子只能找人照看,大嫂那边来的人,送她们回老家去了。” 语气很平常。 “那小的八千,大的因为两岁半差不多能记事了,所以只能拿五千是什么?”孙狸轻轻笑道,“这八千五千的,是钱吗?你们把孩子卖了?亲孙女,卖了吗?” 赵小猫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老太太看。 她的目光令老太太腿一软,直接坐地上唉哟唉哟叫了起来,不打自招:“这是哪个多嘴的说的啊!我们就是把孩子给送回去,我家洪子没了,那俩丫头可不得送出去,不然谁供得起啊!养了也是白养啊,花十几年钱,可不还是别人家的,你说说这种事,大家伙儿都明白的,怎么还报了警,这不就成了我们故意卖孙女吗?我们是那种人吗?我们送出去的家里都是知根知底的,家里都有小子,给人家养着也不会亏待了,人家给我们点钱也在理,又不是小猫小狗,不给钱不就是白送吗?有点良心的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怎么着都得给点钱意思意思啊,这不叫卖孙女啊!” 师秦嘴刚要动,就听赵小猫轻声说道:“胡扯。” 然而就是这两个字,她轻飘飘说出口,师秦却觉得头皮一阵麻,寒意从头皮一下子蹿遍全身,他连忙扭头,看向赵小猫,准备着随时出手拦她。 “怎么是胡扯,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从不说半句瞎话。”老太太一边抹鼻涕,一边拍腿道,“我可不是村里那些缺德娘们儿,她吴凤没给我家洪子留个后也就算了,她生那俩丫头时,我一没拿针扎二没扔她们,二丫头出来后,天气正冷,我要是那种狠心的婆子,早跟黑子妈一样,剪完脐带就扔地里头。现在我家洪子走了,那俩丫头早晚也得出我武家的门,还不如提早寻个有小子的亲戚,让人家养着。我这不是都给她俩打算着的吗?别的婆婆你见谁还操心丫头片子的事……” 她似有天大委屈。 孙狸这下连讽刺的笑都笑不出了,老太太的话标明她绝对知道卖孩子是不对的,但真正戳到孙狸怒点的,还是她嘴里这种对女性生死的漠视,仿佛让两个‘没用’的女孩子活着是天大的仁慈。 孙狸脸一白,差点没能忍住怒火:“哪有你们这种人!卖孩子就是卖孩子,你扯的再多也是卖孩子!你们全都是犯罪!” 他很想掏出手铐,把这一屋的人一个不留的全铐走。 然而他看到的画面告诉他,钱这几个人还没拿到,孩子是找的亲戚送出去的,恐怕交易还没完成,连个证明亲奶奶卖孙女的证据都没有。 赵小猫身子朝前微微倾了一下,师秦出手如电,拽住她胳膊。 赵小猫转脸看向师秦,眼又黑了一个度,师秦对上她的怒视,见她果然如自己所想,脸色阴沉,一脸不耐。 师秦微微摇了摇头,把她拉到身后,自己朝前走了一步,拍了拍气炸毛的孙狸,低头看着老太太,神情严肃道:“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条的规定,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拐卖儿童罪,现在,需要你们去警局自首,并且协助警方找回孩子。” 老太太腿脚利索的爬起来,让一边呆愣着的儿子去。 “法子,你去,你跟着警察们走一趟去。” 这时,一直看电视没说话的黑胖子突然说道:“妈,你去。” 老太太拍着屁股上的灰转过头,半张着嘴一脸迷惑,黑胖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师秦他们三个,努了努嘴,提醒道:“二哥还要忙酒厂的事,大哥还得联系我婶儿他们办丧事,这又不是三哥的案子,不就是送闺女吗?妈你去吧,警察问啥你就说,你联系联系我大嫂,让她把孩子抱回来让警察看一眼,没事警察就不会管了,咱那儿都这样,警察要说什么,你就这么跟警察说……” 孙狸到极限了,他们还都在这儿,这男人就敢正大光明说出这种话来! “妈……你年纪大。”黑胖子注意力又移到了电视上,仿佛刚刚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太太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哎了两声,揣上小包,招呼道:“走走,我们走吧,老婆子跟你们去趟公安局,不就是孩子吗?不是我说啊小伙子,孩子真没事,我也是当奶奶的,我还能坑自家孙女?你要不放心,我这就打电话给大媳妇让她把孩子送回来你们看一眼,真没事!” 师秦一边按住孙狸,一边死死拽着赵小猫的胳膊,对老太太点头:“你打电话吧,让俩孩子都回来。一般情况下,孩子母亲还在,孩子们是要归母亲的。” “啊?”老太太笑道,“是不是反了啊?孩子都是我们家的啊!姓武,我们老武家的。” 师秦虽知就算跟她仔细讲了法律法规,这老太太也不会打破固有观念,但他仍然想要把这事‘较真’下去,哪知他还没开口,就听小猫低声喝道:“闭嘴!” 有一瞬间,师秦还以为她在说自己,而后看到赵小猫黑眸眼中似要燃起火,他才反应过来,明白了她这是在让老太太闭嘴。 老太太吓得一哆嗦,几个儿子也不敢吭声,看着赵小猫他们把人带走。 路上赵小猫联系了白泽,白泽跟周吴撂下还剩了半碗的凉皮,一抹嘴连忙赶来处理这事。 周吴和孙狸把老太太移送公安机关,老太□□安稳稳坐在警局,等待着她那个大儿媳妇和叔伯兄弟把两个孩子送回来给警察看。 吴凤依然联系不上。 师秦跑局里厚着脸皮接了杯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端出来给大佬润喉败火。 赵小猫接过水,垂头看了一眼,问他:“《刑法》真有规定?” “亲缘买卖没有。”师秦说道,“我也是吓唬她吧。虽然知道就算《刑法》有规定,她这样情节不严重的,也够不上判刑那个档,充其量批评教育,但……要是不说点什么,我心里不好受。” 赵小猫勉强扯出一丝笑,无端有些冷厉,嘴角非但没有扬起,反而微微沉了些许。 “有些事,我没有提,但不代表不存在。”赵小猫深吸口气,郁郁道,“阴司每年有多少新生的女婴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着阴司将重新她们送出去,再看着一部分不久之后再次回到阴司,溺死的,闷死的,掐死的,扔在外面冻死的,活埋的……你知道她们当中……她们当中有的命格成就本会非常高,但就因为性别,刚送出去就又被短视的男人女人们想尽方法弄死,命贱的……连猫狗都不如。我不能改变阴司得规则,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这些女孩子,我坐在界碑上,每次有新的魂魄从阴司出去,我都替她们祈祷……祈祷这次她们不要去那些已经疯魔的短视的人类家中,起码活着,才能做出成就来,只要她们活着就好……” 师秦嗯了一声。 “我知道。”他看向远处,陷入回忆:“这三十年,没回北京前,我一直是外勤组的,去过很多地方,我见过婴塔……就是弃婴,多数是女孩子,少数是身体残疾的男婴,遗弃在郊区,堆成塔。我看不出,但同行的妖告诉我,那里怨气很重……他是个鹤妖,当时说过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 赵小猫抬起头看着他:“哦,我知道了,之前在国安部的那个莲鹤。他说了什么?” 师秦道:“他说……人作起孽来,连妖都觉得心寒。妖修人心,修的是真善美,可回过头才发现,真正的人心,没几个是真善美的。” “莲鹤。”赵小猫笑道,“看来要让他减刑了。” “减刑?他犯什么罪了?” “□□年他在东南出外勤,伤了个人。”赵小猫说道,“是个男人,活埋亲骨肉时,被他撞见了,不顾任务在身,过去一个冲动,把那男人生\\殖器剪了。” 师秦愣了一下,他和莲鹤只搭档过一次,国安外勤部的人员合作之后失去联络是很平常的事,没想到莲鹤失去联系是因为这种事被判刑了。 “判了几年?” “也不是什么正经刑罚,我们妖协在西藏建了个复罗城,专锁食人凶兽的,算是监狱吧,当年判决下来,莲鹤去复罗城带罪去帮大妖们看守监狱了。你今天提起,我想起他这事来了,今年妖代会开完,我跟白泽申请一下,让莲鹤回来。” 赵小猫一口水也没喝,把水杯又还给了师秦。 “还有件事,我也得问问白泽。” “什么事?” 赵小猫仰头看着西边的天空,师秦只觉得她的眼比那夜空还要暗。 “西边好像有怨气,还有妖气……” 孙狸从警局匆匆跑来,一步下两个台阶:“小猫,出情况了。” 赵小猫转头,师秦问道:“怎么了?” “这边警局刚刚接到报案……”孙狸微喘了口气,说道,“死了两个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中年男人,照片信息传过来了。” 他说:“是送走吴凤孩子的那两个人。” “孩子呢?” “现场没有发现孩子。” 师秦一愣,好似想起了什么。 “会不会……和这个扒皮案子有关?” 赵小猫道:“通知牟长安,找吴凤。” 她边走边道:“这事和她有关……我敢肯定。”   ☆、第42章 【刮骨刀】天女 卖孙女的老太太还不知道送走孙女的两个亲戚已身首异处。 孙狸临走前跟周吴描述了这个老太太的情况,周吴端着杯茶水坐了下来,和老太太聊天。 两起案件在牟长安的努力下,很快就专至西安特调组,牟长安拨了两批工作人员查看案发现场,压着眉头对赵小猫说道:“这边虽然答应了把案件交给我们处理,但是给我们下达了二十四小时内抓到犯罪嫌疑人的命令。” “吴凤呢?”赵小猫问她,“她的背景调查做了吗?” 牟长安从档案夹中抽出一张纸,上面记录着之前走访调查的结果。 “昨天警方调查后已经排除了她的作案嫌疑。吴凤结婚前在家门口附近的超市做收银员,去年离职,之后就一直在家做家庭主妇,带两个孩子。” “人际交往。” 牟长安摇头:“很简单,她不经常出门,平时也只和邻居们走动。” 孙狸突然接道:“她平时过得不好。” 师秦:“你看到了?” 孙狸组织了下语言,回忆道:“她家楼下的那个阿姨跟我们说话时,脑袋里想的是吴凤被家暴的画面,后来跟她婆婆提起吴凤这个名字时,画面是她浮肿着半边脸哭着离开家。她婆婆压根不关心她住哪里去。所以我觉得,她平时应该经常遭受家暴,日子过得很艰难。” “吴凤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牟长安摇了摇头:“一直都是关机状态,我们联系不上她。” 赵小猫停下来,刚想说去她之前工作的地方问问,便听到师秦说道:“小猫,我有个推测。” 赵小猫放缓了语气:“你说。” “现在三起命案,先死的是吴凤的丈夫,目前这两起,死的是卖孩子的婆家人。我们先从吴凤分析,我猜想一下,吴凤去年从超市离职后,一直待业在家,人际交往简单。她自己时常被丈夫家暴,档案也记录了,上周因家暴,邻居报警,她去了医院。她婆家对她对她的孩子什么态度咱们今天也见了。婆家想要她生个儿子,丈夫天天打她,可她一个家庭主妇,娘家离得远,要想脱离这种日子,她会求助谁?” 孙狸顺着他的思路略一思索,道:“以前的同事?” 师秦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不妨这么做个假设,假设吴凤真的向同事求助,这个同事恰巧是个妖,见吴凤被打,又想摆脱施暴者,那么妖会怎么做?她大概会认为,只有这个打老婆的男人死掉,吴凤才能摆脱这种日子。若是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墙壁上的字也能解释了。打老婆的男人岂不就是没脸没皮?” 孙狸点头道:“有道理!” 赵小猫看着他,道:“现在的这两起案件呢?” 师秦说道:“如果刚刚的假设成立,那么目前的这两起案件很容易就能解释。昨晚婆家把吴凤赶出去住,吴凤没有地方住,那么很有可能会去那个同事家里住,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被赶出家门,连孩子都不给,那个同事知道后,肯定会去要孩子。结果发现他们是想卖了那两个孩子,于是怒下杀手,夺走孩子。” 赵小猫转向牟长安:“刚刚的两起案件,案发地一样吗?” “不一样,一个自己开车往西边走,出西安,另一个往南边走,坐大巴,走的是出省的路。警方推测死亡时间基本相同,暂时报上来的信息只有这些,细节还要等我方人员到现场看过才知道,另外……这两起我们还未通知受害人家属。” 师秦听她说到两起案件同一案发时间,案发地却不同,心中一惊。 赵小猫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眸光一沉,说道:“杀人犯不止一个。” “查吴凤一年前就职的那家超市。” 路灯照不到的灰色阴影处,风吹着树影,影子重叠颤动。 眨眼间,那些树影的轮廓处慢慢膨胀延展出一个白皙的女人,身姿妩媚,身段曼妙。 她伸出莹白玉足,系在脚腕上的银环铃铛沙沙响着,她如一缕轻烟,款款走到灯下来。 声音像绵软的绸缎,丝滑温柔:“鬼修肖隐,多年不见。” 路灯下的男人礼貌颔首。 “多年不见,影鬼娘。” 影鬼娘绝对是华夏九州数千年来最为特殊的鬼。 她生前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一日偶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妩媚动人,便爱上了自己的影子,日夜燃灯,凝望自己的倩影,时日久了,影子便多出了一分神魂。她去世后,生魂飘散,影子却不散,生生化作了鬼魂,滞留在人间。再后来,影鬼按照影子修出了人身,就一直待在长安城,夜深人静时,才会从无处不在的影子中走出来,在路灯下赤足来回走着,欣赏着自己的影子。 她也算是老鬼中的一个。 “我接到了你的传音信,你信中说的‘魑魅魍魉,满月夜行’是什么意思?” 影鬼娘柔柔一笑,垂下长长的眼睫,凝望着自己的影子,低下声音,有说不出清的魅惑感,有夜的凉意,也孤芳自赏的寂寞,她长长叹息一声,一叹三折:“我潜于长安城的影子中,能听到四面八方的声音,你们这些离开了阴司的妖鬼,到了地面上反而听不到看不到。” 她抬起一截葱指,指向西面。 “长安古城里的老槐树,东面的根部已延展至陕西山西河北版图,西面的根部蔓延至甘肃,他最长的根须已经浸染到了从西面蔓延而来的血煞中。建国后,这是第一次有如此重的怨气,我躺在树影中,听到了他的声音,特来告知。” 肖隐镜片闪过寒光,预感此事严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太阳落山前。”影鬼娘恹恹垂眼,“我知道你来了长安城,你踏入西安的那一瞬间,我的影子们就看到了你。” 肖隐沉默不语。 影鬼娘抬起脸,眸光似水,浸满柔情,却被冷冰冰的镜片挡在了外面,又失望的低下头,低落道:“我知道我错了,这事我应该告诉储君。可我想借此见你一面……”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一片深情,仍被鬼修挡在千里之外。 肖隐公事公办:“这件事很严重。” 影鬼娘失落的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血煞气太重,有不祥之兆,我知此事关系重大,弗一听到就传信给你。” 肖隐看向西方的天,血煞气从西面蔓延而来,但他们却没有接到西区的一级警报,这么说来,出事的应该是阴司地界。 阴司地界,在西面,唯有一处可能出现意外——西藏锁着数十凶兽的复罗城。 肖隐面色一沉,书生气一扫而光,周身气息冷冽,鬼气乍起。他谢过鬼影娘,化出鬼形,消失在原地。 他离开时的风带起了鬼影娘垂下的腰带。 鬼影娘手指缠着自己的两缕腰带,幽幽一叹,蹙起两抹烟眉,身影也渐渐隐去,唯留一句叹息:“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吴凤曾经工作过的超市已经结束一天的营业。 牟长安联系超市的负责人问情况。 师秦见赵小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街对面的一排商铺,手忍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发现了什么?” 赵小猫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径直穿过马路朝街对面走过去。 孙狸哎了一声,赵小猫才回过神,吩咐道:“你和牟长安在这里等着,我和师秦去那家网吧看看情况。” “网吧?” 师秦眯起眼仔细看了,才发现夹在一排商铺中的一小片窄门,玻璃门上贴着网吧台球棋牌室住宿四行打印体的广告标。 师秦快步跟上,瞟了一眼视线黏在那家店面上的赵小猫,奇怪的想,赵小猫这些天好像突然喜欢带上他工作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随即,他猛然想起了被他遗忘在脑后的那句:“我的草。”,一个哆嗦明白了大佬现在为什么做任何事都要带上他。 因为大佬看重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她的‘草’! 此时此刻,师秦突然想起南京那个一句话两个卧槽的dj小哥。 师秦憋了半天,始终没办法卧槽出口,于是默默咽了回去,心中长长的叹息一声,以解忧愁。 他把心思拉回当下,问道:“网吧里有什么?” 赵小猫说道:“天女。” “什么?”师秦不太肯定自己听见的是那两个字的天女。 “天女。”赵小猫给他重复了一遍,简单解释道,“雷电化身,非妖非鬼,是独立的存在,因雷电从天而来,很早之前,阴司王叫她天女。她几乎与天地同寿,年龄比白泽还要大。” 师秦疑惑:“……老资格,很厉害的那种?” “差不多。”赵小猫说,“活的时日久了,就会受到尊敬,她算是受尊敬那一批里的元老级。” “……就在这儿?” 师秦看着这个普普通通鸽子笼似的网吧,很是不可思议。 元老级的隐居在这里,还是……网吧? 不过,转念想想,白泽也是那种二愣子形象,师秦稍微能够理解了。 赵小猫推开玻璃门,门口的网管头也不抬地说道:“棋牌室地下一层,台球室二楼,住宿三楼。” 浓浓的烟味中,师秦看到赵小猫皱起眉头,抬头看着通往楼上的台阶尽头。 “妖。” 她轻声说道,又看了师秦一眼示意他跟上,自己正了神色,慢悠悠上楼。 师秦紧跟在她身后,还未开口问话,就见赵小猫突然停住。 师秦轻推着她的背,问道:“怎么了?” 赵小猫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压低声音,道:“过往恩怨已了结,今日只是来拜会天女。” 她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轻响,像根绵线崩断的声音,地面微微震动,眨眼间,周围的人间杂味一消失不见,潮湿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师秦转头,发现身后的台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阴暗潮湿的长廊。 四周的景致变了,两旁原本贴着欧式壁纸的墙壁,变作湿滑的岩石壁。 一个苍老的女声悠悠从长廊尽头的石门内传出。 “这可真是稀客,不知储君怎么想起我这个老太婆了?”   ☆、第43章 【刮骨刀】恩怨 石门开启,里面空间非常宽敞,中间放着一台宽大的台球桌。 先入目的是倚在台球桌前,连衣裙和高跟鞋上都缀满亮片的女人,她烫着大波浪,侧脸弧度优美,叼着一直女式香烟,见他们看过来才慢慢竖起手中的台球杆,背向身后,缓缓看了赵小猫一眼,撑着台球桌起身,袅袅转身,迈着猫步走向沙发上坐的女人。 她唤了一声:“老板。”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没有出声,只抬起手示意她站在旁边不要说话。 她穿着男式西装,白色的衬衣,翘着二郎腿,黑色皮鞋擦的锃亮,她双臂舒展搭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这个女人一头乌黑短发,在发白的灯光反射下,乍一看像是满头白发。她的皮肤比身后的墙都要白,一种经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唇色嫣红,黑白红三色在她身上形成了强烈的视觉效果。 她身上有种迷一般见了就想臣服的气质。 甚至比赵小猫都要更像上位者。 女人如月牙般的眼睛含着长辈看晚辈一般的复杂又慈祥的目光,打量着赵小猫:“储君的第三化,原来是这个模样。” 直到她开口说话,师秦才敢把这个偏中性的,似传说中吸血鬼般的女人同天女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之前在楼道口同赵小猫说话的,就是这个苍老的声音。 这样的天女…… 师秦短暂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正常,想想这一路来他碰到的各路妖魔鬼怪……所以,天女不是天仙美女而是这种类型,他也可以理解。 天女又将视线转移到师秦身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了。 她已经给师秦下了定义。 储君的跟班。 天女神色悠闲地站起身,墨色西装修饰出了极其漂亮的腰线,身边闪闪发光的女人递上了台球杆,天女接过,轻轻朝地上一点,台球杆变成了一根笼头杖,泛着幽绿色的光芒。 师秦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天女的气势,虽无明显外显,却震慑住了他。 她如早些年前西方国家崇尚的那种绅士一般,踱着步子,不徐不疾地朝这边走过来,嗓音像喝了陈年老酒,苍老中带着几分令人迷醉的磁性:“无事不登三宝殿,储君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赵小猫迎着她的目光,平静道:“自你落户西安,白泽给了你可以注册经商不必每年申报规模这一优待后,你名下养的妖鬼,未登记的现在应该不下三十个。” “哦?”天女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小猫,赵小猫抬起头,静静望着她。 天女弯下腰,歪着头,眯起月牙眼,挑起又黑又长的眉,却轻声说起别的事来:“储君,三化之后,你是忘了自己曾经怎么得罪过我了吗?” 赵小猫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她的眉心。 天女一惊,却动弹不得。 赵小猫神色如常。 师秦发觉,无论何种气势,赵小猫仿佛跟看不见一样,那些唬人的也好,示弱的也好,不管是咄咄逼人还是虚张声势,到她面前,这些全都化作虚无,她沾不到一丝半点。 她还是她,谁也影响不到。 师秦后知后觉到,自己刚刚见到天女后,下意识替赵小猫捏的那把汗,完全是多余的。 他松了口气,继而又想到,果然储君就是储君吗?阴司的实际掌管者,她……到底有多厉害? “我说过,阴司和你的恩怨已了,他早就灰飞烟灭,一码归一码,你犯了阴司的规矩,强行给他续命,我就要按规矩行事,我不觉得我对他的判决有错,尽管确实得罪了你。但我们现在就事论事,你是狂久了,忘了脚下站的这片土地是谁的吗?”赵小猫微微笑了笑,表情有几分狡黠,“你说我忘了?我怎么会忘,那个人,你现在还在想方设法收集他残魂的人——唐安居……”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到师秦不太肯定他听到了这三个字。 应该是个名字。 赵小猫收回手指,天女朝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怒意一闪而过,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哑着嗓子道:“储君真是好记性!” “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判他入阴司。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值得你为此癫狂,就算得罪你,再也无法和你做至交好友,我也不后悔自己千年前做的决定。万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律,短命就是短命,到了时辰,就该乖乖闭眼入阴司,能不能化鬼,会不会滞留人间,以及会不会碰巧有了长生的运气,那都是命数,是人力无法改变违背的规律……” 赵小猫微微顿了一下,余光扫了眼师秦。 “规则就是规则,谁也不能违抗。” 天女龙头拐杖狠狠敲了地板,犹自气愤完,才道:“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我直说了吧,你要找的妖,这里没有!” 赵小猫却道:“我要人。她在哪?” 天女一转身,留给她一个挺直的背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凤在哪?” 师秦愣住。 他一头雾水地看向赵小猫,却见她的目光十分肯定。 “告诉我,吴凤在哪?” 室内静了好久,师秦顿觉自己周身的空气压力变强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穿着闪闪发光连衣裙的小妖怪喵呜一声,化成了一只雪白雪白的猫。 赵小猫深色悠然,再次问道:“最后问你一次,吴凤在哪?” 那只小猫浑身白毛炸起,良久,师秦听到天女轻轻叹息一声,伸出手。 那只小猫跳上了她的手臂,窝在了她的怀中。 “储君又是何必吓唬小孩子呢?”天女安抚着怀中的猫,扭过身,带着一丝疑惑的看了眼师秦,之后,脸上又像戴了面具,月牙眼中尽是无奈,她长长叹息一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 赵小猫突然笑了。 毫无征兆,她笑了,语气轻快地说:“第六感。” 天女一愣,这才知上了她的当,然而话已经被套出来。 “你……你可真是,”天女吸了口气,表情颇为沧桑无奈,深深叹息道,“储君这次来地面,比上次长进多了……” 超市是家私人超市,老板就住在附近的小区,听说西安的公安找他问事,老板没吃完饭就骑着小电驴来了。 牟长安出示了工作证件,简单介绍完,问道:“您现在还有吴凤的联系方式吗?” 老板为难道:“她去年要生小孩就不在我这里干了。我这店就是个营生,也没那么正规,收银员基本都是临时工,干几个月走人了,就再招几个,离开的也都没再联系过,我还真不知道她现在的联系方式。” 线索似乎断了。 孙狸专注地盯着他看,牟长安小声问道:“有结果吗?” 孙狸从观心中拉出注意力,问超市老板:“吴凤在你这里工作时,有个白净净的,长得很漂亮,你……每次她来,旁边小店的人都会跟来和她聊会儿天的姑娘,她的情况你知道吗?” 牟长安似是察觉到了这条线索的重要性,抬起头紧盯着老板。 老板惊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你说……莉莉?” “莉莉?”孙狸轻声重复了一遍,看到老板心中浮出和刚刚一致的画面,点头肯定了,“对,就是她,她经常到你的超市买东西,嗯……一般买的都是小零食,喜欢和吴凤聊天,两个人关系很好,这个……莉莉,你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吗?” “知道啊。”老板一腿支着地,拔了车钥匙,看那架势,似要大说特说。 “她就在对面那家牌室当服务员,她跟吴凤关系是最好的,后来吴凤不干了要回家生孩子,她还问过我。吴凤走了之后,她就不经常来买东西了,对面要是缺酒水了,都是其他服务员来拿。” “牌室?”牟长安和孙狸看向对面的那扇窄门,俱是一愣。 牟长安从随身带的档案袋中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划拉了半天,打开了西安妖鬼分布图。 孙狸凑过来,等到地图展开,定位结束,两个人对着平板电脑上显示出的妖鬼登记名称,震惊了。 “天女!” 超市老板走后,孙狸和牟长安来到了街对面的网吧,推门进去,唯有辣眼睛的劣质烟草味,不见一丝妖气。 “小猫肯定和天女见面了。”孙狸抬头看向楼梯尽头。 牟长安问道:“我有点懵,这事……会和天女有关吗?” “莉莉。”孙狸说道,“刚刚我一提到吴凤,老板就想到了吴凤,很快,他就想起了经常来店里和吴凤聊天的莉莉,莉莉是个妖。” 孙狸靠在吧台上,敲了敲网管小哥的耳麦。 小哥一脸惊艳,摘了耳麦问道:“上机打牌还是台球?” “问个人。”孙狸晃了晃手中的工作证,说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叫莉莉的服务员,牌室的,很漂亮的一个年轻小姑娘。” “有啊,莉莉姐!”网管说道,“你们是找莉莉姐的?什么事?” 孙狸面带微笑地胡诌道:“有个案子,她可能是目击证人,我们想向她了解情况,她现在在这里吗?” “没有没有。”网管说,“老板昨天让莉莉姐和钱姐去南方看货了……哦,就是那个麻将机,牌室想换新的,老板让她俩去了,值班表都重新排了。” 孙狸和牟长安相视一眼,孙狸又问:“她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有啊!”网管说,“手机微博微信我都有,要不我现在帮你们问一声?” 网管说完,点出通讯录,孙狸眼尖,看到他给那个莉莉的备注是:美攻姐。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没接。 网管说道:“可能是因为去外地了,信号不好。” 他又在微信上发了个表情:“莉莉姐你在线吗?” 原本孙狸和牟长安不抱什么希望,结果没多久,那边就回复了:“在。” 网管扭过电脑,激动道:“莉莉姐在线,你们要问什么?” 孙狸正要接过键盘打字,就听一声轻响。 妖气混杂在嘲湿的空气,从楼梯顶倾泻而下。 牟长安和孙狸抬起头看向二楼。 赵小猫双手插兜,一脸不虞地出现在楼梯口,师秦在旁边跟着,见到楼下的两个人,他轻轻摇了摇头。 赵小猫走下来,低声道:“出去说。” 孙狸指着电脑,说道:“莉莉……就是那个和吴凤有关系的那个……我现在联系上她了。” “我来查吧。”牟长安接手道,“应该可以查ip地址,这边就交给我们。” 孙狸追了出去,问赵小猫:“是和天女有关吗?” 赵小猫嘴一撇,不愉快道:“有关也不会给我线索,她铁了心的要包庇罪犯,和千年前一样,狗……” 她深吸口气,紧紧的闭上了嘴。 师秦有种错觉,他总觉得赵小猫没说完的话,好像是那句:“狗改不了吃\屎。” “千年前?哦,你第二次化形来地面的时候……”那个时候孙狸还没到人间来,因而天女和阴司储君到底有什么过节,他都是从八卦的小妖小鬼嘴里听来的,据说天女为了让一个普通人长久地活下去,强行给那个人续命,手下替她卖命的妖鬼们为了让那种续命法子奏效,为此伤及了很多人的性命,于是触怒了阴司储君,储君不顾和天女的多年交情,将那人强行拖入阴司,碎了魂。 “我们自己查。”赵小猫这么说道。   ☆、第44章 【刮骨刀】北燕山 北燕山内,宫宇依山势而建,像盘在燕山上的龙,龙首上昂,一座朱红阁楼悬于‘龙口’,远看似卧龙含珠。长桥如虹,从龙尾至龙首,末端隐在朱红阁楼前。 北燕山内的宫宇,皆由夜使一人在自己还不得出北燕山冰层的三千年岁月中,一点点建造完成。明珠阁落成之时,也是他第一次不用畏惧人间烟火气的时候。 自此之后,还阳术大成,他的身体脱离冰棺也再不会有尸臭味,使他能在夜晚自由出入人世,为自己的大业奔波。 可惜他的顺序错了,他第一个目标,便是阴司的那株灵草。那时他因三千年前北燕山通往阴司的通道未被销毁,以为入阴司摘灵草最为简单,却没想到那条早已被废弃的阴司道是单向道,只能进不能出,他得手后就被发觉,不得已只得逆走人间道,从地面返回北燕山。 不料,流年不利,他好不容易从阴司看守人间道的那些鬼修的围捕中脱身,却在返回北燕山途中,与北下访友的吉量生生相撞在一起。 他固魂之术刚稳,被吉量以极快的速度冲撞,自己小心翼翼固守了三千多年的魂魄差点飞出这具身体,自行飘入阴司散魂。 比魂魄不稳更要命的是,他怀中的灵草也被撞了出去,落至地面。 吉量是个实心眼,不问夜使从何而来,也不问他是谁,只知自己撞了人,因而心生愧疚,愿意帮他找灵草并送他回北燕山。 当时,地面上军阀交战,正值动荡之时,人间混乱不堪。 他与吉量落至地面,查看灵草跌落的位置,却只发现了两具学生模样的尸体,不见灵草。 夜使从冰棺中坐起,被日光穿透的身体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思及吉量昨日说的话,他陷入回忆。 似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思,一道灰冰砌成的冰阶从冰棺下的地面升起,与长桥连接。 夜使手执冰灯缓步登阶,行至冰宫,俯视着冰层下的那名冰冻了近百年的男青年。 夜使心道:“怎么会有错呢?我当时是看着这个人类活过来的,而另一个却没了生气,那一个散出鬼气后,我肯定灵草不在他的身体里,这才把他扔下马。可吉量却说那个人也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能活下去,是因为他成了阴司鬼修,还是说……灵草当初确确实实是融进了他的血液而非冰层下的这个人?” 思及此,夜使咬牙,又想:“若当初真的弄错了,现在就算重来一遍,我又如何能让她活过来,让她能长生不死?” 冰灯坠地,夜使青白色的手捏着一块玉,狠狠拽下,反手抛了出去。 他闭上眼,念了长长一段咒语。 那玉落在院内的碧玉池中,化出了他的模样,对着夜使遥遥行了礼。 “你去吧,充当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查出吉量说的那人现在在哪里,找到他后发信给四凶,让四凶把他带回来,理由……就说我们月满开阵,需他祭旗。一定要让四凶把他带到北燕山来,中间不能出差错,你明白了吗?” 那个玉影俯首说是,消失不见。 夜使揉了揉额角,神态疲惫。他已经把影子都分出去了,一人御七影,十分耗心神,而他不久后就要开启阵法…… 夜使用手指,在额头上画了两道,闭上眼睛,向那些已经消散的上古神巫祈祷。 希望一切顺利,也不枉他这三千年来的努力。 西安市内,牟长安把找人查妖的事包揽到了自己身上,赵小猫他们就在街边夹了个肉夹馍,找了几张传单,垫在台阶上,三个人很是接地气的坐在台阶上吃加班饭。 赵小猫一边啃着肉夹馍,一边说道:“天女若有心包庇,我们从她这里得不到一点线索。只有靠牟长安他们去找。啧,天女的老毛病真是要改改了,她总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理与义,认为所有为主持正义而杀人的妖都应当得到原谅,不该被判刑,总以为阴司应该更改规则,人为的让那些心地良善无害的人活得久一些,而恶徒自出生起就该被掐死重塑……她这样的,再活六千年,也是个心智长不全的正义傻子。你听她这话说得好听,其实追根到底还是因为她有私心,她自己以为自己是理性派,实际上,她的这些歪理还是为了她的那份私情开脱。” 师秦知道她说的那份私情指什么,孙狸已经给他八卦过了。 他咬了一口肉夹馍,正宗的陕西肉夹馍肉汁饱满,肥瘦适中,刚到嘴里就能带来实打实的饱腹感与安全感。 师秦粗粗嚼过就咽了那口肉,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们妖和鬼折腾的这些事,都和情分不开?那个崔济,这个天女,还有孙狸跟肖隐……” 孙狸被一口肉卡了嗓子,噎出了一个白眼,很是应景。 “时间久了,其他东西都会消散,但情则长存。”赵小猫扔了瓶水给孙狸,说道,“若必须要有所寄托,那肯定是要把自己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事上了。情爱这种东西,最容易自我感动,孤寂的漫漫长生道,一刻欢愉,都能回味数年,越是回忆就越是不能割舍,活久了,寂寞够了,到头来大家就都会往情爱这条路上走。这种事,躲不开的……” 师秦无意识地问:“你活了多久了?” “大概三千多年吧。”赵小猫说完又自我评价道,“我活的时间好像也不短了。” 师秦笑道:“何止不短,你都要活成上下五千年中国历史了。按你说的,你活了三千年,就没往情爱这条路上走?” 赵小猫嗤道:“那种东西……” 语气很是不屑。 孙狸灌下去半瓶水,打了个嗝,插嘴道:“师处长,活久了往情爱道上奔的都是在人间游荡的妖鬼。我们老大不一样,我们老大就是那古墓派的小龙女,三千年里有二千九百年都是在阴司,还不是人形,算是个空气,空气知道吗?就是无,什么都没有。她泡在阴司里头,就是一团气,一团气而已,你让她怎么往情爱道上走?跟另一团气交流感情吗?也就地面上出了事,或者是某个傻子非要修鬼道跪在界碑前喊她出来指点,她才有意识化个人形出来晃悠一下。” 某个非要修鬼道的傻子……师秦愣了半天,哦了一声,知道孙狸这是在说肖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赵小猫没事人一样继续吃肉,仿佛孙狸讲的是别人不是她。 师秦又问:“小猫如今来地面工作也有六七十年了吧,这时间也算久了,就没往这道上走走?” 赵小猫还真给他面子,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末了,不耐道:“对人对妖对鬼都没兴趣。” 孙狸哈哈乐了起来,拍着师秦说道道:“对对对,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最感兴趣的,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东西。” 师秦预感孙狸这是要提那棵灵草了,心知不妙,一提起必会尴尬,可他还没来得及给孙狸使眼色,孙狸就把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储君就欢喜那棵草啊……你想,这一团气的小猫修了个形,刚一出阴司呢,就发现自己最初入阴司时扔在阴司外头的草种子,在阴司和界碑之间茁壮成长了,唉哟,这可给她乐的不行。阴司无活物,乍见家门口杵着一棵草,还长势喜人,要你你高兴不?所以啊,她的那点活气柔情,全给了那课草。你要问那棵草在她心里啥地位,我们明眼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师秦盯着烧饼里的肉,和一群肉大眼瞪小眼……哦,如果肉有眼的话。 尴尬,很想跑,但他依然稳坐如钟。 腿沉,还是不跑了吧,跑了更尴尬。 赵小猫满嘴肉,原本嚼的好好的,听孙狸一提草,也不动了,呆愣愣地坐着。 “你想储君第一次来地面是因为地面出了大动荡,她放心不下,修了人形到地面亲自查看情况。第二次,就是这次,有大动荡吗?没有。那她修几十年的人身到地面上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找她的那棵草啊!所以,这棵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啊!” 赵小猫咽了肉,一抹嘴,说道:“错,错了!” 孙狸没想到她会接话茬,微微怔了一下,更是兴奋:“哎?我哪里说错了?” “见到阴司还能长出活物,我肯定高兴,但到地面上来找它,并不是因为我把它看得多重。”赵小猫往旁边挪了挪,离师秦远了一点。 师秦顿时不再和烧饼里的肉交流对话,他诧异的抬头,不知道大佬为何又要疏远他。 “我之所以来地面找那棵草,是因为它能在阴司生长,必是违背阴司规律的。它在阴司长了几千年,来来往往的鬼修大妖也都知道它的存在,阴司有活物的消息必会传出去。但有一点,你们没能想到。违背规律的活物,必然会有违背规律的功效,也就是说,若生老病死寿命有尽头是阴司规律的话,那么这棵草的功效就是起死回生,长生不死。” 孙狸手上的肉夹馍差点掉地上。 “所以,那棵草被一个突然出现在阴司的人盗走,我必然要到地面上来查探。”赵小猫说道,“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那个盗草人,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起初我是着急的,可后来……反正没听过哪个人哪个妖或者哪个鬼有异常,各个环节运行也都正常,我就觉得其实这事也没那么严重,可能偷草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草的功效。再者说,地面上的工作比阴司好很多,阴司现在运行状态正好,不需要我去镇守,于是我就索性留在了地面上,当个领导,指导指导工作……” 师秦心里接到:“没想到领导都没当成,就被我这空降的给顶替了……” 一阵沉默后,师秦突然问她:“你现在知道了那个草的下落,打算……怎么处理?我的意思是,你也说过,违背规则的都要被销毁,所以……” “运气也是规则的一部分。”赵小猫说道,“你没有违背规则,你的出现也没有对规则造成冲击,所以你不必提心吊胆。” 孙狸迷迷瞪瞪,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 师秦长舒口气:“确实提心吊胆,我今天一天都在担心这事,怕你忙完西安这边的事,我就差不多该洗洗散了。那……谢谢。仔细想想,还是活着好。” 赵小猫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微风拂过。 孙狸和赵小猫齐齐转头,肖隐走过来,说道:“接到线报,阴司西区的复罗城应该是出事了,血煞气已蔓延至甘肃……” 与此同时,刚刚交接完工作的白泽收到了传音鸟的消息。 “白泽,我是甘疆宁区守龙鳞的乐猁,传音鸟徘徊在我区,我前去复罗城查看了,复罗城已血封,我们清点之后,发现第一层的四凶不见了,镇守复罗城的同事们都殉职了。” 警局里,做完思想工作的周吴抱着茶杯一笔一划在一沓信纸上写着什么,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周吴接听了电话,是洛阳妖鬼协的洛伊。 她简单介绍了情况后,问道:“……我们要将吉量以及梦豹的失踪报告和证人移交中央吗?证人现在还在化形中,我们想申请保护计划。” 周吴一顿,放下笔,说道:“我先同他们讲下情况,等我电话。”   ☆、第45章 【刮骨刀】牟长安 西安的案件交由当地特调组全权处理。 中央特调处的成员,除周吴外,在白泽家集合,白泽一扫最初吊儿郎当的糙汉形象,表情严肃。 赵小猫问他:“确定是复罗城?状况如何?” “确定,大妖已查看重新清理封城,复罗城第一层已空,四凶出逃。”白泽道,“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大概不知复罗城\的名字由来,第二层封印完好,尚未被惊动。” “它们逃向哪里?” “沿途几个观察点都未见到……它们应该走的是阴司幽空。” 师秦刚要问阴司幽空是什么,就听赵小猫说道:“我的错,我如果在阴司,就不会让它们钻空子,肖隐,叫醒幽空鬼灵,问他那四个畜牲上哪去了。” 肖隐瞬间消失。 孙狸问:“现在怎么办?好端端的,它们怎么突然出来了?还有,当时神龟建复罗城时不是说过,复罗城从里面是打不开的,绝对不会出错吗?” 赵小猫问白泽:“复罗城一层的看守妖是谁?” “毕方。” “死了?” “……复罗城一层的工作人员无一幸存。” “数量核对了吗?” “核对了……”白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城内横尸遍野,唯独毕方倒在复罗城门外,头不见了,前去查看情况的大妖们猜测,毕方可能是要出城通知,被四凶发现灭口。” 孙狸刚想开口骂四凶,就听赵小猫说道:“四凶能打开封印从复罗城出去,必是因为有内部人员帮他们开封引路,并且四凶血洗复罗城时,外部没有接到一丝半毫的消息,证明它们在作恶时,城门并未开,城中也无妖示警。虽然我不想怀疑在复罗城工作的同事哪一个是四凶的同党,但现在,毕方的死因还要查明。” 她说道:“我们不能冤枉好人,但也不能让恶徒去世后还顶着壮烈殉职的荣誉光环受后辈敬仰。” 肖隐再次出现,手上提了一团半透明的乌鸦,半睁着眼,还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 赵小猫捏过乌鸦,乌鸦一个激灵迅速睁开圆溜溜的眼,对上那双幽暗的眼睛。 “幽空有谁走过,去向何方?” 乌鸦眼珠不动了,整个鸟好像僵硬了,好半晌,它才重新活过来,鸟嘴里吐出一团烟雾。 烟雾中,九头鸟鬼车化出原形,叼着毕方血淋淋的脑袋,载着她的同伙,向北而去。 白泽看完,说道:“看来它们知道你不在阴司,因而选择走幽空道……看样子,它们不想过早的暴露行踪。” 师秦疑惑道:“我有问题,一般来说,如果是单纯的厌恶关押生活,越狱成功,逃犯是没有目标的,但是我看它们现在这样,感觉应该有人……不,是有妖在约好的某个地方接应它们。如果是有妖接应的话,我认为它们的越狱是有计划和目的的。” 师秦忽略掉这些妖妖鬼鬼看过来的目光,理清思路,继续说道:“首先,按你们之前说的,复罗城是关押凶兽的,从人类社会逐渐发展壮大后,这些凶兽就被关押到了复罗城。那么,几千年的岁月,它们与世隔绝,唯一能得知外面世界变化的就是和复罗城中的看守人员交流。” 师秦看了眼赵小猫,说道:“我们来看这次的越狱事件。我觉得你猜测的应该对。首先,它们在现在越狱,直接走幽空道……我听你的意思是,若是你在阴司,它们只要进了幽空道,你就能察觉,对吗?” 赵小猫轻轻点头。 “那也就是说,它们越狱成功后,直接走幽空道不走其他道路或者到人类世界去作乱,第一是为了不让我们发觉复罗城出事了,第二是因为,它们很肯定你现在不在阴司。这些关键信息,应该是复罗城的内部人员告诉它们的。” “其次就是,”师秦吸了口气,说道,“能让四凶突然决定越狱,并大开杀戒……这个能让它们豁出去越狱的诱饵,究竟有多大?又是谁抛出的?” “还有那个帮它们越狱的内部人员,要不要先查出是谁?”师秦解释道,“这样我们可以调查这个内鬼平时接触的东西,它最近的活动范围,或许就能找出幕后扔出诱饵的人。” 赵小猫看了眼白泽,白泽抬起手,空气中出现了一群透明的小鸟。 “告诉西区的妖鬼,排查复罗城所有工作人员的换班换岗情况,不在岗时都去了哪里,尤其是……毕方。” 小鸟们叽叽喳喳飞走了。 赵小猫问:“白泽,我们要做好准备。你能提前打开白泽宫吗?” 白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 赵小猫太熟悉他这种表情了,问道:“有什么代价?” 白泽眼睛看向别处,沉默许久,才道:“有时效,若是现在开启白泽宫,拿出记忆,这些记忆只能停留三天。不过……” 他心跳停了片刻,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笑道:“不过,三天时间够解决四凶了。” 四凶都是上古凶兽,人类世界中流传的关于四凶的信息不足以对付它们。而白泽储存在地宫中的记忆里有如何对付它们的方法,要想在四凶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前快速解决它们,就必须拿出那部分记忆。 “我陪你去。”赵小猫坚定道,“你要什么时候开启?” “现在开启,恐怕时间要很久。” 赵小猫忽然一愣,直直立在原地,微微侧头,仿佛在听什么。 之后,她转向孙狸:“手机呢?开机,周吴打电话。” 孙狸慌忙拿出手机,发现电量耗尽已经自动关机了。 特调处的这几个妖鬼,赵小猫的手机只是她用来玩游戏的,老式机,打不通电话是常有的事。肖隐可以鬼影传信,不用手机,师秦在来特调处之前是国安人员,平时不用手机,到了特调处去办了个新卡,号码还没记住手机就和钱包一起沉水底了,唯一一个使用手机孙狸……手机没电了。 “白泽你的呢?” 白泽一耸肩,说道:“好巧不巧,接到复罗城出事的消息,我一个着急,把手机给摔了,我发现啊,手机智能了后,很不经摔。” 怪不得周吴要用传音的方式呼唤赵小猫,他没想到自己打了一圈电话,竟然一个接听的都没有。 念与储君之间的联系,这是第一次,周吴之前知道自己身为念,可以和生成念的储君通过心里呼唤这种方法联系,但从没试过,于是第一次传音,断断续续,赵小猫只听了个大概。 “梦豹失踪……有证人……可能……关键。” 赵小猫闭上眼回他:“让他们护送证人到西安来。” 和周吴说完,得到收到的回复,赵小猫抬起头对师秦说:“梦豹不见了。” 师秦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孙狸问:“什么叫不见了?没回家?” “不知道具体情况。”赵小猫面无表情,刚刚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话说完就又忘了,“洛伊要把一个证人移交给我们,申请证人保护计划。我预感事情应该不会简单。” 路灯一闪一灭。 夜晚,整个城市的影子都在晃动。 两个衣着普通,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行色匆匆。 忽然,怀中抱着婴儿的那个女人停下脚步,将同伴挡在身后,冲着明灭的路灯喝道:“是谁,出来!” 路灯上传来一阵娇媚的笑,有人捏着鼻子学她说话:“是谁,出来。哈哈哈哈,天女这些年收留的都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猫妖?” “你是谁?” 一阵狂风夹杂着血腥朝她们扑来。 狂风过后,一排的路灯熄灭,两个女人的眼睛瞳孔变大,在黑暗里闪着绿光。 两只猫妖嘶吼一声,问道:“你是谁?既然知道我们老板是天女还敢如此狂妄!” 黑暗中走出一个红发女人,她下巴极尖,伸出一个细长的粉色舌头舔着着手指上的血。 她舔食完,说道:“果不其然,跟着猫妖就能知道天女在哪里。” 见她所过之处皆是鲜血,猫妖女人想起了之前的四凶之一,惊道:“鬼车?!” “哈哈哈哈哈——”鬼车爆出一串大笑,“没想到,后辈们还记得我们的名字……” “你们?”话音一落,猫妖感觉到了身后骇人的煞气,瞳孔一缩,她身后的同伴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差点变回原形。 她慢慢回头,三个兽形人缓缓朝她们走来,她喃喃道:“四凶兽……怎么会?!”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控制住声音不发抖,平静问道:“你们找天女?我可以帮你们引见。” “是啊,小猫妖,我们要找天女。”鬼车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只不过,我们可没想过要好好找天女,我们啊……” 她娇俏的捧着脸,朝猫妖眨了眨眼,天真少女一般:“我们,想让她……像狗一样主动来见我们,而不是等她引见我们!” 猫妖身后的同伴怀中抱着吴凤两岁的小女儿,小女孩被煞气吓醒,看了一眼前面的怪人,吓得大哭起来。 她一哭,猫妖怀中的婴儿也啼哭起来。 鬼车说道:“哎呀呀,怎么哭了……” 猫妖身后的同伴大叫一声:“莉莉!” 猫妖转头,见一个男人抓起了自己的同伴,轻轻一拽,接过小女孩,同伴化成了一只黑猫。 “土蝼!” “莉莉……”土蝼笑了起来,“莉莉,这是人类给你起的名字吧,嗯?啊……猫妖,没想到几千年未来人间,这次回来却发现高傲的猫妖后人,全都成了这般模样,成了人类的小宠,和狗一样,自甘下贱。” 他凑过去,闻了闻小女孩,小女孩被吓得连哭声都没有了,一双眼睛对上土蝼诡异的双瞳。 他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道:“莉莉,你说,我要撕了这个小女孩,天女会出来吗?” 莉莉嗷呜一声,大声道:“你敢!” 她注意力被土蝼吸引,直到怀中一轻,大骇转头,才发现婴儿已经被鬼车提在手上。 “好久没吃过这么嫩的肉了……”鬼车轻笑一声,张开嘴,正要吞掉手中的婴儿,突然身体向前一倾,手中婴儿飞了出去。 一个女人冷冷道:“鬼车?” 莉莉腿一软,看到孩子安然无恙,想放声大哭。 来的正是城妖牟长安。 “我的地界,不欢迎不速之客。”牟长安抱着婴儿,盘在脑后的长发缓缓散开。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区区城妖……” 牟长安岿然不动,余光扫了其他三只凶兽:“四凶?” “城妖能做什么呢?”土蝼舔了一口小女孩,笑道,“没想到城妖这种没用的东西都能领个一官半职玩玩了,看来这朝的储君……是在过家家吗?哈哈哈哈。” 莉莉说道:“长安,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吴凤的!” “我知道。”牟长安语气依然冰冷,“还好我赶到了……” 不过可惜的是,她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带回两个嫌疑犯,因而独自执行了任务,现在却遇到了更棘手的事情。 莉莉泪流满面,说道:“长安,拜托你了……她的孩子很重要,那是老板的寄托……” 牟长安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看到吴凤时我就知道了。” ……唐安居。 那个千年前,令天女为他痴狂,不惜违背阴司律续命的男人。 吴凤的身上有他的残魂。 城妖的长发涌动着,斜眼看了土蝼手中的小女孩,思考着如何才能夺回女孩。 一个城妖,四只凶兽。 牟长安嘴角露出一丝笑。   ☆、第46章 【刮骨刀】长逝 决定好之后,赵小猫吩咐道:“我与白泽下地宫,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肖隐去查四凶动向,孙狸师秦原地待命,白泽开启记忆地宫时间或许不短,若这期间有紧急情况,到地下室留书便是。” 几个人点头说好。 赵小猫随着白泽来到地下室,关上门,白泽盘腿而坐,缓缓闭上眼。 几个呼吸间,地下室的墙面不见了,他们如同坐在虚空,繁星缀空,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幽黑。白泽紧睁开眼,眸色湛蓝,轻声道:“我知提前开宫的后果,请开门吧。” 地下室的灯熄灭了,空空如也,赵小猫和白泽消失了。 阴阳交界处,白泽执一豆灯,沿着布满青苔的旋转石阶缓缓而下,他越往下,身后的头发就越长,几乎要拖地,眼睛也越来越空洞,茫然无焦,仿佛已经抽离了身体里的全部感知和记忆,木偶一般,只知向下,连睫毛也不颤动一下。 而赵小猫像个无声的影子一样,不言不语,落脚无声,一丝气息都无,始终和他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跟在他的身后。 阴司地界之上,西安的城妖气定神闲走向猫妖,在四凶兽的注视中,她将猫妖拎起。 猫妖擦了眼泪,接过她怀中的女婴,抬起头,见城妖微微动唇,末了,冰冷的表情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太浅了,猫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后来,她每次想起,也还是不确定,城妖牟长安当时是不是对她笑了。 牟长安把女婴递给猫妖后,突然转身朝土蝼扑去,她动作很快,四凶来不及反应,周围的景色随着她的移动,极速变化。 短短几秒,地势突然高耸如云,仔细一看,猫妖发现他们站的位置竟然是华山。 土蝼站在下方,凛冽的风吹动着牟长安的长发,四兽俱是一愣。 直到牟长安出现在他面前,夺过小女孩,土蝼才终于反应过来,一声怪叫,似发疯的羊,猛然化身兽形,锋利的角刺穿了城妖的身体。 城妖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嘲讽。 城妖仿佛不会感觉到伤痛,轻轻抽离锋利的角,退开,敏捷地随着地形的变化跳跃退后,她抓住猫妖,将吓昏的小女孩交给猫妖,还轻轻地扶了她一把,小声快速说道:“小心,看好两个孩子……我们会等到后援的。” 猫妖呆愣地看着她胸前的血洞,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双猫眼睁得又大又圆。 城妖能够在她管辖的区域内移动空间,可惜,这个本领并不是随心所欲。 地转星移,它们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那条路,牟长安听到了有车路过的声音,还有微弱的人气慢慢朝这边来。 她的心神已经被耗尽,返回原地后,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将领地上的这些凶兽移向别处去。 短暂的宁静后,四凶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只是被城妖耍了,见一个小小的城妖在它们眼皮子底下完这种把戏,硬生生将小姑娘从土蝼手上轻松取走,四凶彻底狂化。 土蝼嘶吼道:“奇耻大辱!” 牟长安平静地看向他,安抚着身边的猫妖,低声道:“储君在,等脱险后,把这事告诉储君和白泽,还有,对天女说,我看了她近千年的爱恨纠缠,她的事,比那些话本子都好看,感天动地,我很喜欢她的那股倔劲……不过还是求她看开些,不要再上演什么痴爱千年了,我……希望她在西安住得愉快,再见了。” 猫妖伸手要拉她,却抓了空。 她的身体开始虚化。 四只凶兽怒火冲天,化为原形,嚎叫声聚在一起,竟然像狂风呼啸怪声连连。 远处传来刹车声,四凶红着眼睛,朝牟长安扑来,眼见九头鸟即将升空,根本不惧被人类社会发觉,牟长安眸光一震,从半透明的身体里拿出一大把引渡资,口中吐出一句话:“这些年攒下的引渡资,足够了在阴司地界待上十天半月了。” 说完,她的身体化作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城池,将猫妖护在城中。 引渡资落地,引入土地中,顷刻间,道路闪着绿色的幽光,城妖化身的城池,连同四个凶兽一起沉入阴司界,小小的一座城池浮于长安古城之上,人间世之下的幽空道中。 猫妖和两个小女孩被牟长安护于这座城中,四凶能看到,却进不去。 土蝼赤红着眼,退后几步,朝这座城撞来,九头鸟喷出血一般的火焰,然而这座城风雨不动。 猫妖紧紧搂着两个孩子,突然明白了,这是城妖最后一化,城妖城妖,没有攻击力,她能做的,只有‘护’。 四兽发疯似的攻城,即便城门斑驳,墙体摇摇欲坠,却依然屹立不倒。 猫妖小声哭了起来,她叫着长安的名字,眼泪掉在脚下的泥土中。 她看到城中的花草慢慢枯萎死去,墙体从鲜活变成死寂一般的灰白。 土地龟裂,这座城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这时,土蝼喘息着,停了下来。 朱厌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攻了?” 犬因绿着眼睛,哼了一声:“没劲。” 鬼车也收起翅膀,落下来,狠狠看着这座城,血煞之气滔天,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她娇斥一声:“不过一个城妖!” 不过一个城妖而已,可它们这些上古凶兽,这些被人提起名字就产生惧意恨不得立刻俯首求饶的四只凶兽们却没有丝毫办法攻入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城池。 千百年来,几乎所有的妖都知道,城妖不具备攻击力,因而那些稍微有些本事的妖鬼们提起城妖,总会嗤之以鼻,轻狂地道一句:“区区城妖。” 但就是这些没有攻击力的区区都城妖,却有一项所有妖都没有的本领——护。 城妖是千年来,这座城中所有的所有,经过岁月的锤炼剥落,从祝愿、希望、战火、创伤等等的情感和经历中,慢慢沉积化成的妖。 保护它们所在城市的一草一木,一沙一尘,是城妖们的职责,也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城门上,长安两个字,一撇一捺,苍劲有力。 朱厌道:“不要置气。我们来这里是要找到天女,保存体力才是上策,不久之后,我们和天女还有一战。” “猴子,你是说,要我们就这样撤退?”土蝼不甘心道,“当初连储君宋姬都要俱我们三分,十二大妖合起来,连战三十多年,又使了诡计这才让我们败在复罗城,而现在……” 土蝼指着眼前的这座不识时务的顽固城池,气愤道:“你是想让千万妖鬼魔神嘲笑我们,让它们认为三千年的关押已驯化了我们,我们这次出来后连个小小的城妖都搞不定吗!” 犬因一时没了主意,也不知是进是退,看向朱厌。 鬼车听了土蝼的话,一冲动,又要化出九头鸟原形,再次攻城‘一雪前耻’,不料朱厌伸过长臂,拦住了她。 “莫急。”朱厌背过手,说道,“我们不要上了城妖的当,她把我们带入幽空道,现在若返回地面上,需要另找出口,再加之我们仍然不知天女所在,到了地面后还需再找,这前前后后,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别忘了,后日月圆,若无法在月圆之前把天女的心火带回去,我们就需再忍一个月。一个月时间,够阴司储君察觉我们的行动了,若是被她察觉,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仅夜使的大计,恐怕三千年前的血战我们还要再经历一次,你们想再回到牢狱中去吗?” 鬼车静了下来。 犬因问道:“可宋姬不是已化为阴司了吗?听毕方说,现在的阴司储君当初选定时宋姬觉得她并不合适,根本不足为虑……” “再不足为虑,她也是储君。”朱厌却道,“储君振臂一呼,阴司万千妖鬼便会听她号令。” “不必多说,要走就走!”鬼车化为九头鸟,振翅欲飞,朱厌犬因跳上鸟背,土蝼不甘心的看了长安城一眼,说道:“反正你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长啸一声,用尽全力,狠狠撞了最后一下,翻身跃上鬼车的鸟背。 四凶离开后,猫妖擦了眼泪,趴在龟裂的大地上轻声唤着长安的名字。 城池微微一颤,带着她穿过幽空道直接升回地面。 城池越来越小,越来越透明,西安城上空,夜色如血。 城池化作烟尘,袅袅升空,消散在血一样的天空中。 猫妖似乎听到了长安最后的叹息,长长一叹,散在这西安城中。 莉莉的同伴,那只小黑猫已经恢复不了人形,它靠近莉莉,抬起头,看着升空的白烟,喵喵叫着。 猫妖垂头哽咽,默默流泪。 这一刻,这座城市中,不管是睡梦中的人类还是依然清醒的人类都未发觉异样。 而西安的妖鬼们,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全都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抬头看向天空。 白烟升空,如撑天柱,随后散尽,天色恢复如常。 西安特调组的妖鬼们跑出办公室,站在楼外院子里,呆呆望着天空,片刻后,他们迅速反应过来,几只妖不顾违反规定,直接化为原形朝白烟升空的地方飞奔而去。 空中闪过一缕金光,恍若流星坠入地面。 猫妖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手中托着一朵白牡丹。 她化形匆匆,身后凤尾还未来得及收回。 猫妖哑声自语:“凤凰?” 那姑娘微微点了点头,环视一周,问道:“城妖呢?刚刚我从上空经过,看到城妖化烟,牟长安哪去了?出什么事了?” 猫妖忍了许久,这下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了,恸哭起来。 西安特调组的工作人员赶到时,见他们一直搜查的杀人犯猫妖抱着两个孩子垂着头哭泣,而一旁,凤凰低唱着挽歌。 歌毕,凤凰化作一道赤焰消失在长空中。 妖鬼们七嘴八舌问道:“长安呢?!” “牟主任出事了吗?” “为什么?是我们想的那样吗?牟主任呢?” 猫妖把两个孩子给他们,抱起黑猫说道:“我们就是你们要找的杀人犯。但请允许我回去告知天女,我不会逃跑,我会去自首的。但现在,请你们立即通知白泽君,长安说过,储君也在西安……请你们快些,四凶在西安城现身,长安为了保护我和孩子已经……” 她强撑着精神,鞠躬说道:“这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吴凤在三里以外的那家小旅馆,杀人的事情她都不知晓,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了……” 说完,她化为白猫,叼着自己的同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47章 【刮骨刀】处长 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要经历,要忙碌,他们的一生都在路上,当心神耗尽,人生路也基本上走到了尽头。 妖常说,人心难测,人心复杂,人的一生也会比妖复杂。妖们认为只有人的心才如此复杂,认为人和妖不同,是因为人的情感更复杂,而妖则相对简单,所以妖定然不会和人一样复杂难测。 然而等到妖们修了心,到人间生活,这才发现,它们自己的情感也一样饱满丰富,甚至不亚于人。 西安特调组的妖们默默在胳膊上缠上了黑布,短暂的默哀后,便继续投入了工作。 凤凰坐在西安特调组的办公楼大厅中,凌晨三点,这些妖仍在忙碌。 因为有个人类女人来了,特调组的妖鬼们都认认真真扮演着普通人,一个年轻的小妖欲盖弥彰地说了三次:“我们是重案组,重案组,你别多想啊。” 那个女人看起来很憔悴,她发丝凌乱,神色恍惚,其实根本没注意这是哪里,这些来来去去的‘警察’又有哪里不对。 她接过裹在崭新小毯子中的女婴,感激地埋头流泪,大女儿也在熟睡中,一旁的‘女警’帮她抱着孩子。 哭完了,女人站在大厅里不动,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问那些工作人员:“莉莉呢?刚刚叫我来的几位警官说她是嫌疑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 “咳……”被她拽住袖子的工作人员面露难色,见周围同事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没错,她是犯罪嫌疑人……在逃中……不过我们已经做了思想工作,她会回来自首的。” 两个孩子都在睡,年龄稍大的那个小姑娘睡的不安稳,凤凰见了,夹着那株白牡丹,走过去,手轻轻放在那个女孩子的额头上,抬头对女人笑了笑:“孩子还小,别着凉了,先回去睡一觉吧,有消息了他们都会通知你的。” 她说完,收回手,还帮小女孩整理了帽子,小女孩眉头松开了,睡得香甜。 ‘女警’知道她做了什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口型——凤凰,谢谢。 凤凰摆了摆手,又坐了回去,安心等周吴来。 周吴在西安公安那边,做完老太太的工作还没多久,老太太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得知自家又死了两个人,老太太登时就瘫坐在地上嚎起来,觉得家里风水不好,又觉自己命苦,从自己六十年前的苦难一直嚎哭到现在的不容易。周吴好不容易把她的情绪安抚下去,送回了家,还没歇口气,就接到了特调组的电话,说凤凰来了。 周吴没想到洛伊的办事效率有这么快,本想让凤凰跟赵小猫见面,可他试着呼唤了好几次,赵小猫那边一直没有回音。 周吴和其他成员不一样,那些家伙,除了师秦,遇到急事时,可以走不正常的道,从不用忧心交通工具的事情。 周吴站在路边,边走边试着拦车,结果硬是凭两条腿走回了特调组,到了才知道,城妖牟长安殉职了。城妖消散,魂归阴司,四凶竟然来了西安,随时都能危害人间。 周吴在胳膊上缠上黑布,短暂默哀后,招手让凤凰来。 凤凰把手中的白牡丹连花带花盆一起给了周吴,说道:“大概明天化人形能开口言语,洛主任认为梦豹失踪一事非常严重,梦豹独立于食物链,没有天敌,一般情况下,它行走在妖鬼界都很安全。它失踪后,牡丹强行化形,堪堪只形成一个虚影便跑来示警,我们觉得,应该把此事上报中央。师处长和赵处长呢?” “都在西安。”师秦说道,“没想到你效率这么高,这样,我暂时联系不上他们,但白泽家目前应该很安全,我们暂时把牡丹放在白泽家。” 孙狸跟师秦领了原地待命的任务后,的确老老实实在白泽家原地待命。 妖鬼这些事,师秦帮不到什么忙,查不到什么消息,而孙狸,也和他差不多。 孙狸作为一个从昆仑雪山来的红毛狐狸,人间交的妖鬼朋友两只手能数过来。 交友圈如此小,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次到人间,只是谈了场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恋爱,第二次到人间,直接进了中央机关,不在江湖走,朋友自然少,恐怕连师秦都不如。 师秦在国安时好歹还和妖出过外勤,上山打虎下海擒龙,西边跑完东边跑,跟白泽打过交道,砍过大妖,在西藏和老龙九死一生,继承了老龙的妖刀无魂。每年接几个特殊任务,妖鬼精怪,他基本都搭档过。 细算下来,果然是那句,跑江湖的比在朝堂的朋友要多。 然而也是因为之前在国安,师秦虽然见过不少妖,也和不少妖同事组成搭档出过任务,但按照规定,出任务时不能细问对方的信息,完成任务后就和对方分开,分开后彼此不能再联络。 所以,师秦在妖鬼一事上,尽管见得多,但仍然属于对妖鬼知之甚少。 一个懂得多,能用的朋友少,一个朋友不少,却都不能问。 两个在探寻搜集信息一事上,基本等于吃白饭的。 所以当初赵小猫跟着白泽下地宫前,吩咐肖隐去打听四凶的落脚点,而让师秦孙狸原地待命当闲人,这两个人是服气的。 孙狸歪斜在沙发上,边听电视边睡觉,他的手提电脑放在脚边,尾巴尖敲着键盘,偶尔睁开狐狸眼看眼屏幕,删减几个字。 这位作者大大就是这样写文的,也不知他的读者们若是得知今天的这章更新是成精的狐狸用尾巴尖敲出来的,心情会如何。 孙狸就在这种焦虑又矛盾般放松的状态下,身体慢慢起了变化。 他唔了一声,勾着下巴去看自己的胸。 果然,起来了。 孙狸保存了文档,坐起来,拖出他的行李,挑了几件衣服转身回了房间。 师秦还未发觉,待孙狸再出来,师秦猛然抬头对上她高耸的胸脯,见她脸部线条变柔和了,这才尴尬道:“你也不吱一声……” 孙狸挽好头发,对着客厅的本身镜扭了扭身子,狐狸眼一弯,吐出一口气,高兴道:“还是这样好看。” 师秦犹豫许久,私以为自己和孙狸关系也算近,摸了摸下巴,问道:“我刚来时,周老师曾跟我交代过,二十九处有三不问,一不问你的笔名,二不问肖隐的性向,三不问小猫的原形。我刚刚想问你个问题,我觉得这种问题虽然和肖隐的性向有关系,但也不是不能问的范畴……那什么,你觉得,你自己更喜欢女体还是男体?” “都喜欢。”孙狸想也不想,掏出保湿水拍着脸,“我是觉得,不管男女都是我自己,而且我都挺喜欢的,要说战斗平时买衣服还有长相,当然是喜欢女体,但是有的时候,又觉得本体虽然不强,但本体状态时心中确实更踏实。有利有弊,师处长,其实我想说的是……” 师秦洗耳恭听。 孙狸扭过来,灿烂一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烁,“我希望你忽略掉我的性别,我是孙狸,你所看到的我,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是我。男孙狸女孙狸,强一点的孙狸,身体虚弱的孙狸,不管哪一种,都是我本人。” “我知道了。”师秦认真点头,“孙狸同志。” 前半句孙狸很是高兴,听到后半句,孙狸忍不住给了他个娇俏的白眼。 “师处长,紧跟潮流不要落伍。同志以前是指志同道合之人,现在可不是,你该学习了,不然你顶着二十多岁的脸,却活成个老古板,岂不就是百年老僵尸?” 老僵尸师秦默然许久,虚心接受意见:“知道了。” 突然,孙狸一怔。 师秦也隐隐觉得不安,他心中突然有个画面闪过,大地的屏障消失,空茫茫的大地好像少了份安全感。 他的心突突直跳,见孙狸冲到阳台,他起身,顺着孙狸的目光,看到了远处淡淡的一根白色柱状烟雾,像龙吸水,天吸走了大地的一份精气神。 “这是什么?” 好半晌,孙狸才道:“不会吧……这是城妖消散……我只听过从没见过,不可能吧?” “什么?” “很早以前,妖鬼会趁着乱世规则崩塌,没有束缚,为所欲为,*妖乱交杂,就像五胡乱华。那个时代,各个地方都能建国封都,都城多了,城妖也就多了,但因为城妖没有攻击力,每座城池被人世间的战火和妖鬼摧毁时,城妖就会消失。城妖消失叫做天不护,九天会收回城妖之气,散入阴司。听说当时行走在华夏大地,除了狼烟烽火,还有此起彼伏的城妖魂散。” 师秦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这是……城妖去世?西安市的城妖?那个牟长安?你确定吗?” 孙狸缓缓点头,脸色紧绷:“确定,城妖魂归阴司,消散于天地间。” 远处的那个白色烟柱消失了。 师秦暗暗震惊。 牟长安,那个不久前还一起工作的女妖,赵小猫亲口夸赞过工作能力强,办事可靠的妖。 散了? 孙狸亦是奇怪,皱眉道:“怎么可能?华夏如今处在盛世,西安正是繁华时,城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魂散呢?” 师秦陷入沉思。 许久,他说道:“不着急,若真的是城妖去世,那应该就是大事。这么件大事,一定会有工作人员前来说明原因。西安的领导是城妖牟长安对吗?除了她之外,接下来能接手工作的是谁?” “西安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若真是城妖遭遇不测,接下来接手工作起领导作用的……” 师秦猜道:“白泽?” 孙狸轻轻摇头:“不,是天女。白泽只是大本营在西安,但他千百年来游走华夏各州,只算是外勤,在西安本地并没有多少号召力和威望。因他学识,大家都敬他,但他并不是西安的领导。每个都城,指挥领导者都是城妖,城妖若有意外,则由中央紧急任命临时领导,等待新一代城妖幻化成长起来后接手工作。西安的话,在中央指示下达之前……能够接替领导职位的,是天女。” 师秦装好龙鳞,吩咐孙狸:“你原地待命,等待肖隐和周吴的消息,我现在去找天女。” “嗯?”孙狸似有不解,“这时候去?”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师秦说道,“孙狸,虽然我是特调处的处长,但我知道你们妖以实力说话,我是个两参,半人半鬼,没有什么号召力。这个处长做的有名无实。” 孙狸神色奇怪,仿佛不太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师秦口中说出来的:“不是……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我们从没有轻看过你,就算是小猫……她对谁都那样,但是你看她现在,态度不是好多了吗?你就是处长,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师秦笑了笑:“别过度解读我的话。我的意思是说,我有名无实,出了大事,在妖鬼中最有话语权的还是小猫,但她现在处于失联状态。所以这时,就算我是有名无实的处长,可能够代表中央的,是我。我认为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从复罗城被屠开始,四凶出逃,多名同事殉职,西安这边的命案还未查完,好好调查案件的城妖却突然消散。你说过,城妖若真遭遇不测,西安城内最有号召力的就是天女,但你可知道,这种情况下,仅靠地方力量,无法安顿大伙的心,大家其实都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中,等待着中央调度。我身为特调处的处长,在实际领导人失联的情况下,必须出面代表中央和天女一起解决问题,稳定局面。所以,我现在要去找天女。” 孙狸小声感叹道:“人心果然比妖复杂。你瞧你绕的那一大圈……我听着都替你累。” 师秦笑道:“在人世间行走,不管是妖是人,大概都需要修一颗七窍玲珑心。好好学着吧,小狐狸。” 孙狸刚要回嘴,就听师秦说道:“还有一点也是我觉得我不得不去见天女的原因。” 孙狸只好咽下那句我比你年长几千岁,问他:“什么?” “城妖调查案件本不应该出意外,可是却突然消散。而这三起案件都和天女有关系,所以我有必要去见天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师秦带上龙鳞,匆匆下楼,白衬衫隐于夜色中,渐渐消失在拐角。 夜色阴沉,即便天亮了,新的一天也是见不到太阳灰蒙蒙的阴天。   ☆、第48章 【刮骨刀】隔阳道 天亮了。 一个瘦高个,穿黑色修身西装,领口别一朵白花的短发女人单手插兜,迈着方步朝西安特调组走来。 曙光在身后,她肤色苍白如纸,在稀薄的晨光中带有一种特殊的单薄感,她眼睛直视着前方,锋利如刀,透着上位者所拥有的傲气和威严。 她未到门口,便有工作人员出来迎接,似是松了口气:“天女。” 空掉的主心骨又添了新的,天女来了。 晨风起,吹动了天女胸前的白花,她站定,脸上不见笑容,微微动了动下巴,身后跟着的两只小猫妖红着眼睛走上前。 “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天女叹息般地说完,又问:“会考虑到她们杀人动机吗?我们妖本就如此,嫉恶如仇,她们又是自首,若是判,应该不会……” 工作人员微微一愣,眸光一闪,想点头,最终却是摇了摇头:“天女,抱歉,到底怎么判我们会请审判团来做裁定,你最好做个心理准备……法不容情。” 天女缓缓笑了,眉头却蹙着。 末了,她深吸口气,说道:“那你们照章程办吧……” 她踏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转身,朝工作人员照片墙上,西安特调中心主任牟长安的照片深深鞠躬,摘下白花,放在花堆中。 她鸦般乌黑的眼睫垂着,沉默许久,才直起身问:“四凶现身西安城,此事可有通知储君。” “已经去了,刚刚同事发回消息,储君和白泽君到了地宫,并不在地面上。” 不到农历十五却开了白泽宫,天女眼睫一颤,道:“看来储君和白泽已经知道了四凶出逃。不过,若是入了白泽宫,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们做了什么城防措施?” “事发之后,我们就向中央发了急报,中央调了飞廉和溪边,现在已经在路上,不久之后就会进入西安城。” “开城防。”天女说道,“立刻封闭幽空道。” “好。”工作人员记下,天女忽然想起了件重要的事,问道,“接任的城妖呢?出现了吗?” 工作人员眼圈一红,指了指办公室:“天亮时在消散地出现了,我们已经找回来了。雏形已显,不过太弱了,是个男形。” 他带着天女来到办公室,一角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虚影,是个七八岁年纪的小男孩模样,尚未苏醒,即便是闭着眼睛,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冷冷清清的,带着几分疏离淡漠,有两三分牟长安的影子。 城妖牟长安消散,西安城繁华不断,下一任城妖很快就会聚成形,且成长迅速。 天女抚了抚他的头,新的城妖依然闭着眼睛,无知觉地蜷在沙发里,没有任何反应。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天女不动,微微侧头。 那个之前跟在赵小猫身后到台球室找她的半鬼人站在门口,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看到天女,似是放下了心,说道:“你好,我是公安部特调处处长师秦。” 官衔比暂接主任一职的天女要大。 天女眉尾一昂,转过身,讶然道:“原来你就是师秦?” “我是师秦。” 天女微微笑道:“斩杀肥遗玄蜂,最后除掉老龙的,可是你?” “是我。” 天女笑道:“没想到竟然是你,可真是……” 人不可貌相。 “传言说,你是屠龙夺刀?” “它也是我接到的任务。”师秦避重就轻,“我按命令行事,龙鳞是我从狂化前的老龙那里诈来的。” 天女脸上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赏,抑或两者皆有,她道:“不错,使诈也是种本事。师处长诓的老龙与你联手斩杀肥遗和玄蜂,又诈来妖刀无魂,最后屠龙,那一战,堪称精彩。老身远在西安,听闻了师处长的丰功伟绩,也是叹服不已啊!果然,妖修万年也不比你们天生的这颗人心。妖靠实力拼排位,您倒是靠十八般武艺加七窍玲珑心轻轻松松就领到官职,连储君都成了你的下属,师处长,老身活了四千余年,以后还请您多指教了。” “过奖。”师秦觉得,自己也快和赵小猫一样了,任他东南西北风,讽刺也好挖苦也罢,统统拂袖撇向身后,轻拿轻放。 天女的气场是强,不过他现在不怵了。 师秦心道:“我连赵小猫都不怕了,我还怕她?她在赵小猫面前可是一个指头就破功的。” 一旦将这些有的没的撂下心头,人就能集中精力思考正经事。 师秦道:“来的路上听闻四凶在西安,天女这里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天女的下巴一直微微抬着,因而看人都是俯视的,这使她的表情看上去很不屑。 然而就是她沉默的这一会儿,一句并没有什么闲差合适师处长还未等出口,西安特调组警铃大作。 红绿色的光快速闪烁着,办公室的一个工作人员速化为一条碗口大的青蛇,闪电一般从窗口之字形飞掠出去。 天女脸色大变,问道:“一级示警!出了什么事?” 青蛇似一抹绿烟,又回到了办公室,匆匆化人,瞳孔还未成型,便焦急开口道:“警报是封锁幽空道口的麟仙儿发回的!天女,我们需要增援幽空道,可能遇袭了。” 天女神色不动,平静道:“我去看。” 封锁幽空道遇袭,麟仙儿遇到的,可能就是那四只凶兽。 她走了两步,想到师秦,问他:“妖刀无魂带在身上吗?” “自然。”师秦明白了她的意思,摸出龙鳞,说道,“走吧,我陪您老走一趟。” 临出门时,天女踟蹰了片刻,晃了会儿神,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吴凤你们可安置好了?” 工作人员摇头:“天女若指的是长久的安置,恐怕不是我们能干涉的。” “她嫁的那个渣滓,死了便死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她说道这里,许是觉得这么说不太好,顿了一顿,改口道,“你们帮一下,让她把婚离了。若是可以,跟上面汇报一下,做个受害人安置计划,给她安排个工作,她带两个孩子,性格又那么软弱,自己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若是再委身给那些个渣男,又是一度轮回循环。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糟心事,你们把这事办妥,就当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天女敏锐的察觉出了,想起现在不吃人情买卖那一套,又道:“算了,等我回来,自己操心吧。” 她直着腰板走了出去,师秦略一思考,对工作人员说:“我觉得那个受害人安置计划可行,吴凤算是我们这些妖鬼的受害者,你这样,找周吴谈谈,他应该有想法,能提供些可行的计划,到时候写成申请书递交中央,应该可以安置。” 工作人员眼睛一亮。 “天女说得很对。吴凤太渺小,在这个社会,丈夫死于非命,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辛苦。就算是离婚再婚,可能还要陷入为了生活不得不依附他人过活的循环,所以……能帮就帮吧,记住,找周吴谈。” 赵小猫一直认为周吴跟着他们出外勤,也许会有无用武之地的尴尬感,然而师秦知道,周吴在出外勤任务中,一直做自己能做的,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快速调整状态,泰然处之。 他没有攻击力,但他有他的作用。 西安事件结束后,他就翻看各种国内外论文,着手写青少年时期心理引导的学术报告。师秦见过他一手端茶,一手拿着小单词本背单词,他问过,除了英语,还有其他语言。 周吴解释说:“妖在社会中生存,和人的活动也分不开。因而妖作案,人必然会受到影响,案件破了只是第一步,之后受害人的心理创伤,他们以后的生活,包括暗藏在案件背后的那些影响,必须考虑到的,必须要发展提高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太多。你们的任务是冲在案件处理的第一线,而我,就是后勤,缝缝补补,争取真正给案件画上圆满句号。大家能力不同,职责当然也就不同,都有自己的工作,做好便是。” 周吴的一番话,令师秦敬佩不已。 天已大亮,然而幽空道所在区却阴云滚滚,朝地平线压去。 幽空道口,鹿妖麟仙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展开了隔阳道。方圆十里内,只纳妖鬼,不纳人。 天女察觉到隔阳道开启,又嗅到血臭气,心知不妙。她甩手,从空气中抽出自己的那杆龙头拐杖,轻轻一抖腕,龙头拐杖化作柔软长鞭,天女一跃而起,立于隔阳道的栏杆之上,远处刚分食完鹿妖的四凶转头看来,血如线,坠入土地。 天女说道:“师秦,拔刀。” 师秦手中龙鳞化出黑色长刀,刀身似乎比上次更窄更锋利,云动光出,寒芒映刀锋。 而不远处,风卷残叶,肖隐慢慢走来,遥遥冲天女和师秦点了点头。 他摘下眼镜,从口袋中取出方巾,仔细擦拭完,一杆长\枪握在手中。 他似乎动了动嘴唇,说了句什么,离得太远,师秦听不到。 只觉周围的影子似乎挪动了几分,光线又亮了些许。 九头鸟鬼车娇媚一笑,舔舐完土蝼嘴角的血,说道:“哟,隔阳道圈进来不少英雄好汉啊……” 朱厌沙哑道:“天女,好久不见,不过,今天也是最后一面了。” 天女不动,冷冷俯视着它们。 鬼车哼了一声,道:“天女已经被人驯化了,瞧瞧这身打扮,看着碍眼。” 土蝼尖声说道:“我当这八十岁的鹿宝宝,一手隔阳道能隔进来多少大能,没想到却都是这种货色。” 他看了看肖隐,又将目光转向师秦,满目嘲讽:“一个鬼修,两个影鬼,一个半人半鬼。” 师秦眉头一沉,扫了眼周围。 他能见的,只有肖隐和天女。 两个影鬼……指的是谁? 它们是因为知道自己同四凶实力悬殊,所以匿于别处没有露面吗? 犬因扔掉手中的鹿肉,擦了嘴边的血,说道:“不过能把天女圈进来,也算这鹿仔为爷爷我做了件好事,省得我们去找你。” 鬼车笑声刺耳:“谁说不是呢,这不,天女还真狗一样的,自己巴巴来找我们了,怎么,寻仇吗?替谁?哈哈哈哈。” 它们作妖完毕,天女总算是开口了。 她声音苍老,却字字含威:“你们找老身,是来送命的吗?也好,今日,老身成全你们!”   ☆、第49章 【刮骨刀】斩妖 天女不给四凶答话的时间,手中的长鞭越来越长,朝四凶卷袭而去,空气中迸出电光火花,长鞭所过之处,一阵电闪雷鸣。 天女,细算来也不是妖。 上古时期天上的风雨雷电,击打在大地上,燃起火光。那些妖鬼认为,天上来火烧了丛林草原,时日长了,从火光中生出一薄薄的人形,半张脸是火烧纹,另半张是闪电纹,两个覆盖在苍白的脸上,昭示着自己从何而来。 因而妖鬼们就叫她天女——天与地生下的女儿。 她的心是永不熄灭的火,传说能融掉万物。 她行走在华夏大地的时间比眼前的四凶要早,几千年来,不管是妖是鬼,是怪还是神魔,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尊称她一句天女。 她的傲气与生俱来,她迸发出身体里的力量,也像是九天之外劈向大地的闪电。 世人常把挥舞起来的长鞭称之为如灵蛇游走,然而天女手中的长鞭,动起来,如同一条龙,带着骨子里数千年的傲气和上位者的威严,在四凶之间昂头摆尾。 师秦这才发觉出他刚刚心底的担忧从何而来。 天女让他拔刀时,他就忧虑起来。 四凶眼里只有天女一人,肖隐和师秦,这些凶兽们好像还看不上,连理都不理,开战后,四只凶兽直扑天女,它们形成了一个战斗圈,自动隔离了无关人员,师秦和肖隐即便想帮忙也无法近身,找不到空子加入战斗。 师秦试了几次,放弃了,他看向肖隐,肖隐脸上却全无尴尬感,他蹙着眉,满面愁云。 肖隐对师秦说道:“隔阳道有时间限制,过不了多久就要与现实重合,这么短的时间内,天女解决不掉四凶……何况,四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消散的,毕竟是上古凶兽,不然储君和白泽也不会提前开白泽宫查看方法。” “赵小猫也不行吗?” 肖隐摇头:“历来阴司储君都是从人间找来的,你们总是问储君的原形,其实她没有原形,不是妖也不是鬼,她是人,是继承阴司令的人,她虽然可以直接出手把四凶丢人阴司消散,可问题总不能这样解决……” 师秦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有直接除凶兽的方法,为何不能直接解决?” “因为有限制。”肖隐说道,“储君受规则限制,阴司的规则,就是天的规则,规则决定她不能随意将活物丢入阴司,不然引发连环效应,规则崩塌,阴司的地界会再次陷入大混乱。” 所以说来说去,赵小猫还真是核弹。 大家都知道核弹的威力,也都惧怕核弹,但现实是,核弹不能轻易用于战场,一旦用了,就是大混乱。 师秦忽然一笑,说道:“早说。你要早说,我之前就没那么怕她了。” 肖隐又道:“师处长,隔阳道有时间限制在场的都知道,所以到后期四凶可能会速战速决,等隔阳道一开,你快些出去。” 师秦略一思考,感觉他可能有重要的事说,便问:“可有什么要紧事?” “我走了遍鬼道,近段时间妖鬼异动者不在少数,目标不是西安,而是北京城。包括四凶从复罗城逃出后,去的也是北京城,具体位置我没有问出来。不过我觉得,四凶现在突然出现在西安,原因可能不会简单,它们应该从北京而来,大概领了什么任务。等会儿隔阳道一开,您快些通知小猫回中央调度。” 师秦明白了。 天女逐渐处于下风,攻势也缓了下来。 肖隐见状,长\枪扫去,加入了战斗,冲开了四凶。 四凶被冲散合围攻势后,肖隐和天女一人对两兽。 鬼修确实不如活了几千年的天女,师秦看出肖隐的吃力,将长刀掷出,分开了两兽,成功吸引了土蝼的注意力。 土蝼的长相,师秦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 土蝼脸上那双的如同花花绿绿的虫子被碾碎的眸子对上师秦。 师秦扬手收回刀,冲他勾了勾手指。 土蝼不屑一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要说师秦在妖鬼中也算出名,虽然绝大多数妖鬼见到师秦也都认不出他是谁,但师秦的名字他们还是听过的。 毕竟斩过大妖,还屠过龙,这种丰功伟绩,要是不论出身,按战斗力排个名,师秦虽不会靠前,但也是在榜的。 可眼下这个土蝼却不知。 土蝼蹲了数千年监狱,就算毕方反水,给他们传递着外界的信息,师秦屠龙这个消息跟夜使的千年大业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毕方看不上,因而从来没对四凶说过。 土蝼不知师秦,只能看出师秦是个身上有人气也有鬼气的一个怪胎。 鬼修它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这种鬼气人气都弱到几乎和身后的光融在一起的人串子,想必也没什么战斗力。 土蝼连话都不说,快速闪过来,像猫捉耗子玩乐一样,抬手就朝他心脏捏去。 噗哧一声,*被穿过的声音。 鲜血溅了师秦半身。 师秦收回刀,对上土蝼的那双令他反胃的眼睛,嘴角一抽,鬼气森森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态度端正点。” 土蝼的一条手臂断了。 它那双揉碎的虫一般的眼睛瞪着,须臾,它长啸一声,狠狠掰下自己头上的一对儿角,嗷嗷叫着朝师秦扑来。 师秦摆正脸色,架住朝他头顶劈来的两只角刀,龙鳞刀发出一阵嗡鸣。 他与土蝼僵持着,目光一动,对上对面土蝼的那张异形羊脸,突然怔了一下。 土蝼笑了。 是那种……还有后招的狡诈笑容。 师秦刚想抽刀脱身,腹部便是一痛。 他低下头,看到一根白骨没入自己腹部。 血的味道浓烈起来。 土蝼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态度端正起来,浑身都是刀。” 师秦动了动唇,煞白着脸,自嘲道:“怪我怪我,上古四凶肯定没那么好打死的,一时大意而已,要不我们重新比过?” 土蝼怔住。 师秦慢慢抽离身体,眉峰一扬一沉,似是忍痛。 然而不久后,他的伤口就不见了,衬衫上的血还未干,然而衬衫破洞处露出的皮肤已经完好无损。 土蝼像看到了怪物,好久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师秦笑了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接下来……” 他手中的刀在半空中画了个弧,右手朝身后一划,再回来时,师秦左手上的黑色刀,刀刃薄如纸,几近透明,而右手多出一把血红色的长柄镰刀,冷光浮在血红色的刀刃上。 师秦笑道:“接下来,我是真的要为人民服务了。” 不管是天女还是赵小猫都把龙鳞刀叫做妖刀无魂。 因为它之前的主人,是个龙……妖。 龙就是龙,可这个老龙却被他们称为妖。原因是老青龙神志清醒时是个积极投身工作建设的好同志,可龙活千年,没什么情感寄托,于是就自己精分出另一个自己来对话取乐,时间长了,老龙彻底精神分裂了。 师秦当年接到的任务,除了斩杀两个作恶的大妖之外,还有一条,就是杀龙。 如果老龙再次陷入精神错乱,那么师秦的任务就是杀掉拥有妖刀无魂,对所有人来说如同定时\炸\弹的老龙。 完成斩妖任务后,搭档老龙暴走了。 师秦凭一人之力杀不了它,好几次被龙尾抽得粉身碎骨,还掉下山崖,然而师秦还是顽强的拼好自己,爬了回来,趁着老龙力竭之时,将它引入雪山,抽了龙筋。 起初执行斩妖任务时,他和老龙打过赌。老龙说,若是它在斩妖任务完成前暴走,那么妖刀无魂就要封存在雪山中,给自己当墓碑,若是他在任务完成后暴走,那么师秦杀了它之后,妖刀无魂就是师秦的了。 师秦抽龙筋时,老龙回光返照了会儿,表情很是不情愿。 “刀给你了,再告诉你一个用法,它是双龙鳞合一,可以从刀身上抽出把镰刀。” 师秦对老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镰刀斧子?你这是要干\革\命啊!” “哼……为人民,服务吧……”老龙说完这句话,就彻底闭上了眼。 自此之后,妖刀无魂便有了个新名字。 “为人民服务。” 镰刀朝土蝼的头削去。 “斩妖除恶。” 土蝼躲闪不及,镰刀卡住了它的角。 师秦左手刀出,又断了它一臂。 “护我中华。” 师秦动作潇洒飘逸,右手镰在前,左手刀神出鬼没,颇有点游击打法。 土蝼被他的刀势逼的连连怪叫。 与肖隐对战的犬因见状,想去增援,肖隐橫枪拦过,犬因不得不先解决他。 鬼修的战斗力有时可以和大妖齐肩。 因而犬因从一开始对战肖隐,就没有像土蝼那般轻敌。 土蝼身上的角一个个冒出,被他迅速折断化成骨刀朝师秦戳来。 师秦也不是正规学过功夫的,若是被以前的内家高手见了,恐怕要笑他身上处处都是空门。 因而,师秦的身上一直出现血洞,而后又自动愈合。 土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师秦镰刀削断它的一个角,吓唬它:“我怎么能是人呢,我是神。你妄图弑神,小心报应。” 土蝼彻底狂化了。 它完全化为兽形,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各个如刀,狂风掀地一般,朝师秦扑去。 师秦的刀没入土蝼的头,而自己半边身子被土蝼的长角和利齿穿透。 他这次连话都说不出了,痛得只想流泪。 血腥味太重,肖隐一个晃神,朝这边看来。 犬因趁机跃起来,拍向他的天灵盖。 一抹倩影子闪过。 鬼影娘的身体被犬因如铁的兽手穿过,刚刚能从虚影化为肉身的鬼影娘,小声说道:“没想到,修肉身还真有用……” 她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犬因暴躁的把她甩出去,鬼影娘没有坠落在地上,她化为一团影子,但很快,淡淡的影子就散了。 肖隐得知四凶越狱之后的去向后便匆匆返回西安,和之前一样,他刚踏入西安城,鬼影娘就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他知道她跟着,但他不能回应。 他连一丝希望半分柔情都不能给,因为怕一旦把这些给了鬼影娘,千年后,他的这些善意和同情会化作鬼影娘对他的怨恨,生出一段孽缘。 毕竟希望和温柔过后,是无尽的残忍和绝望。 隔阳道开启后,他对虽未喊她的名字,但却对她说过。 “这里危险,四凶在,你离远一点。” 她明明知道这是四凶。 可她却替他挡了。 时间不早不晚,从他加入战斗时,她就一直在注视着他,担忧着他。 肖隐咬牙,手中的枪微微颤抖,然而片刻之后,闪着幽光的枪头,便笔直坚定地扎穿了犬因的身体。 犬因却毫不在意,它拔了枪,又给肖隐扔了回去。 师秦就在这个节骨眼,用镰刀削掉了土蝼的头。 没办法,他想要愈合身体就必须先把土蝼的这些角给拔出去。可土蝼被他捅了心脏后,一动不动,好像也不会死的样子。 师秦下意识地就削了它的脑袋。 土蝼的羊脑袋滚地,驱赶慢慢枯萎。 师秦一根根拔出身体里的角刀,喘息着,勉强用镰刀支撑着身体。他的视线左右晃动着,几乎要昏过去。 是,他是可以伤而不死,不管伤得多重他的伤口都能短时间内愈合。 但他疼啊! 师秦小声念叨:“我为人民服务,不疼……” 不疼是假的。 他不会死,但是会被疼昏过去,尤其是被戳穿的内脏愈合时,那种酸爽……还不如疼一下就死。 土蝼的死,让它的同伴好久没能反应过来,而杀死土蝼的那个半人半鬼的‘废物’,竟然还站在那里,虽然一身血,但那双发亮有神的眼睛,清楚说明了他一点事都没有。 见状,犬因暴怒,四蹄落地朝师秦扑去。 突然,有个人说道:“犬因,把他带回北燕山,我需要他开阵。”   ☆、第50章 【刮骨刀】白泽君 地面轻轻地晃动了几下,光线突然明亮起来。 天女瞳孔紧缩,转过头,几乎能看到发白的公路。公路上,一辆深红的摩托三轮车正‘突突’响着朝这边驶来,车后面一个男孩子手扶着身前的车栏杆,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天上看过来,恰恰对上鬼车的眼睛,惊讶地张开嘴。 隔阳道时限快到了,隔阳道中的妖鬼们即将暴露在现实世界中。 师秦的刀狠狠戳向朝他扑来的犬因,一直隐去身形的夜使鬼影走过来,想要喝住犬因,然而犬因的速度太快,它赤铁一般的大掌朝师秦的额头拍去。 骨裂声闷响,鲜血四溅,赤铁烙在肉上,滋滋冒着白烟。 这一刻,师秦的死亡次数终于凑了个整。 他在老老实实‘死去’之前,他的大脑在临死前短短的一瞬间,争分夺秒地想了两件事。 “啊,三十了,以后再也不怕赵小猫那个强迫症了。” “这家伙下手好重,手还是热的,好像把我脑袋烫冒烟了,可惜,缺点孜然入味。” 龙鳞刀消失不见,师秦倒在地上,整个脑袋血肉模糊。 “师秦!” 肖隐枪体发红,一枪扫断了犬因头上的一角。 犬因扭头,再次和他缠斗起来。 厉风扫过,肖隐眼镜飞了出去,鬼眼露出,赤红如血。 他大喝一声,血从鬼眼中淌出。 怎么办,师处长死了。 他该怎么给大家交待…… 而远在北燕山的夜使则通过鬼影的眼睛幽幽盯着半个脑袋被拍扁的师秦看。 是他,的确是这个人。 夜使心想,多年前,就是因为这个人死透了,他才把这个人扔到了地面上去。那个年代秩序崩塌,四处战火,死人是常有的事,街上突然多出一具尸体也不会引起注意。 他真的扔错了人吗? 夜使等待着师秦在他眼皮底下再活过来。 时间到了。 隔阳道和地面重合了,那辆电动小三轮从它们中间穿过,驾驶大叔张着嘴,扭着脸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几个怪异的人。 他又开出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停了下来,回头使劲地盯着他们看,他的儿子指着地上土蝼的山羊头说道:“爸,看,羊头!” 朱厌嗤嗤一笑,跳过来,利爪朝小男孩抓去。 天女见状,分神将长鞭甩向这边,鞭子像长了眼睛,呼啸着过来,打断了朱厌枯瘦无毛的爪。朱厌身体不动,猴脸猛地完全转向身后,对鬼车喊道:“现在!” 鬼车化为九头鸟,一只只鸟头单独分离出来,如同子弹头,八个头密集快速地穿透了天女的前胸。 第八个鸟头从天女后背出来时,嘴上叼着一团赤红色的火焰,火焰中似是有闪电,还有呼呼风声。 天女双眼鼓起,满脸惊愕。 “你们的目标……原来是心火……” 她说完,身体如一片枯叶,飘落在地上,地面上出现一圈烧焦的灰痕,天女的身体不见了。 阳光撕裂云层,照在地面上。 鬼车其他的几个头尖声惨叫,包括她原身的那个头,脸上的表情痛苦又狰狞。 “好烫,好烫!” 朱厌说道:“快走!下幽空道!犬因,不要恋战!” 犬因浑身是伤,但此刻最要命的是,他始终感觉那个半人半鬼的人串子戳进他肚子里的那把刀现在还在他的身体里,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痛苦不已。 而眼前快到只剩残影的黑色长\枪也令他招架不能。 它们是上古凶兽,怎么会被这些人轻易的打败?! 就连白泽和储君也不能轻易伤到他们,而现在,土蝼已经亡于人串子的那把刀下提前去阴司报道了,而它,也被一个人类化成的鬼修逼到这种地步。 它有些慌神了。 是千年未出复罗城,自己的实力已经不如曾经了吗?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师秦,脑袋慢慢拼接着,新的骨肉从这些血中再次生长出来,师秦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就是这轻微的一下,夜使敏锐的捕捉到了,影子缓缓露出笑容。 是了! 就是他! 夜使命令道:“把这个人带回北燕山!” 鬼车叼着天女心火的脑袋已经被灼烧的不像样子,发黑枯萎,鬼车惨叫着,说道:“我们快去!我们快回北燕山去!” 话音刚落,她的那个脑袋就被烧成灰烬,飘落下来。 尽管她面露痛苦,然而还是让另一个脑袋接住了心火。 “朱厌!我们快走!” 其余几个脑袋张开嘴,大叫道:“犬因!犬因!走!走!” “烫死我了!” “烫死我了!” 夜使焦急道:“把这个人带上!” 肖隐终于从对战中回过神,提枪去护师秦。 朱厌舒展长臂,抓起师秦,翻身坐上鸟背,对犬因说道:“犬因,回北燕山。” 幽空道大开。 鬼车无法忍受灼烧的痛苦,沉入幽空道,展翅飞了出去。 肖隐一个回身,枪头刚巧戳入犬因的口中,锋利的枪头带着鲜血从犬因的后脑勺穿出。 犬因瞳孔不见了,白色的眼睛呆滞的看向前方,空中喷涌出大量黑气。 一个呼吸的功夫,他的魂从口中散了,沿着无处不在的轮回道,入了阴司。 龙鳞刀落在地面上,肖隐捡起龙鳞,来不及整理他听到的信息,也来不及去查看天女留在地上的那道焦痕,他转过头看着眼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大叔。 驾驶大叔终于反应过来,一脚踏了发动引擎想要跑。 肖隐化作一阵风,追上他,按住父子俩的头,对着空气说道:“魑魅魍魉可在?让长安令来一趟,处理好这件事。” 不远处出现妖气。 肖隐脱掉满是血污的上衣,擦了脸上以及眼周围的血迹,眯起眼睛,认了半晌,才确定那些妖气是西安特调组的工作人员。 他说:“四凶毙了一个,其余已从幽空道逃窜,天女殉职。” 工作人员俱是一脸震惊。 肖隐说道:“西安城暂且无事,大家各司其职,不要慌乱。” 肖隐冷静地安抚着这些妖鬼,心里却一团糟。 天女的心火和师处长的尸体…… 它们要这些做什么? 回白泽住处的路上,肖隐想了想,决定越级上报,便开口道:“现在通知重要待命人员,封锁北京城。” 风拂影动,他多年来发展饲养的几只传信鬼接到口令离开了。 肖隐的目光突然撇到一旁的树影,这才想起,鬼影娘也不在了。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静了三秒,面露悲伤。但很快,他就以更快地速度朝白泽住处跑去。 他想见见孙狸,就现在,他非常想见孙狸一面。 周吴把那盆牡丹送来之后,接到了特调组同事的电话,说想聊聊受害人安置计划,于是周吴又匆匆返回了特调组,临走前嘱咐孙狸好好看护着那盆白牡丹。 凤凰把花送到,签了交接手续就返回了洛阳。 孙狸围着那盆牡丹看了好久,牡丹却仍然没有化形的意思。 她仍在积蓄着力量,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化形的那一刻。 肖隐从窗口夹带着浓烈的血腥味飘到孙狸眼前时,孙狸刚咽了口蟹黄瓜子。 白泽家囤了好多小零嘴,白泽让他们随意吃,于是孙狸就随意吃了大半。 她闻到刺鼻的味道,问道:“你怎么这副德行,出什么……” 后三个字被肖隐堵在了口中。 肖隐紧紧抱着她,连个招呼都没打,按着孙狸的后脑勺,来了个深吻,孙狸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窒息。 她心想,这人也不嫌弃我嘴里的瓜子渣,要说还真是个好人…… 肖隐终于放开嘴,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了?” 肖隐抬眼,快速说道:“四凶从复罗城出来后走幽空道,最终去向是北京城。我从北京回来时在西安的幽空道口碰到了四凶,我,处长,还有天女和它们交手了。它们来西安要的应该是天女的心火,师处长杀了土蝼……” “师秦这么厉害?!” “然后被犬因拍碎了。” 孙狸差点咬到舌头。 “你说话能一口气说完别大喘气吗?”孙狸还未反应过来,一巴掌招呼过去,快要拍到肖隐背上时,她突然愣住,“你刚刚说什么?” “师秦死了。” “……什么?” “师秦死了。” “什么?!” “师处长死了。” 孙狸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恶狠狠道:“死了?那人现在在哪呢?!你跑回来干什么?!他死了,你就这么跑回来你……” 孙狸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是不是要开追悼会?”孙狸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梳理一下肖隐带回来的信息,又道,“不行,事情太多了,小猫还在地宫,我们该怎么办?师处长还有全尸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处理北京的事?四凶还剩三个,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听得出,她已经完全混乱了。 肖隐也摇了摇头,说道:“储君不在,白泽也不在,北京城现在暂且由玄武带志愿军帮忙坐镇,我已经告诉他四凶在北京城,让他留意,并且刚越权下达了封锁了北京城的命令。” “……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里等小猫,还是要到北京去?” “我去北京,你留在这里把事情跟小猫说了。”肖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了,还有师处长的事……” 孙狸表情有些怪异,好久,她郁郁道:“师秦怎么会死了呢……他都活了这么久了……” “有影鬼让四凶把师处长带回北燕山。” 孙狸怔住。 肖隐也忽然怔了。 “为什么?” “北燕山?” 两个人齐声自语。 孙狸也改口:“……北燕山?” 肖隐突然想明白了四凶的去处:“是北燕山!” “……跟师处长有什么关系?” 肖隐道:“不清楚,但我觉得关系重大。你留下,等储君出来把这些事告诉她,我先去北燕山看看情况。” “我和你一起。”孙狸摸出纸笔,唰唰写着字,“猫说过,遇事可以给她留纸条。我陪你一起到北京去,若是真在北燕山,你一个人肯定不行,北燕山和昆仑温度差不了多少,我适应,我跟你一起。” “也好。”肖隐道,“给周吴也留一条,让他注意安全。” 孙狸写好字条后,肖隐揽住她的腰,化风而去。 太阳西落,白牡丹颤抖着,即将化形。 地宫的大门缓缓开启。 像木偶一样缓慢前行的白泽长发已经蜿蜒到了十步以外的赵小猫脚下。 地宫中央有悬空的蒲团。 白泽踩着空气坐于蒲团之上,合上了眼。 他的长发舒展开,缠上周围密密麻麻竖在地面上长短不一的木桩,一股一股暗流沿着头发缓缓输入进他的身体。 赵小猫站在下方静静地看着。 待暗光慢慢弱下去,白泽第一次睁开眼睛,眸光发亮。 “啊,你是曹姝。” 听他这种孩童般的口吻,又这么称呼自己,赵小猫便知,白泽现在的记忆是她第一次化身到地面上来的时期。 魏晋时期。 离周还远。 “再久一点,我要上古到汉之间的那一段。” “你要求真多。”白泽埋怨道。 然而他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他黑色长发像染了霜,从发梢开始,慢慢变白。 身上的短袖裤衩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件浅蓝色的广袖长衫。 片刻后,白泽慢慢飘下蒲团,赤足立于地面上,雪白的头发缓缓落下,铺在身后。 他缓缓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瞳孔看向赵小猫,眉头微微蹙起,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句话:“储君姬央。” 赵小猫笑道:“原来我叫这个名字,我都忘记了……白泽君,好久不见。”   ☆、第51章 【刮骨刀】无功无过 西安的高铁站前,孙狸叼着身份证乖乖排队买票,排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女孩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跟同伴小声说着:“怎么这么冷……” 轮到孙狸,她把身份证递进去,强忍着翻给某个鬼的白眼,露出标准的笑容对窗口售票员说:“最近去北京的高铁票还有吗?一张。” 肖隐越级下达了封锁京城阴司道的命令后,他们只能走人间道——高铁。 然而,到了高铁站,肖隐却说:“我没带身份证。” 于是,孙狸带着这个逃票的‘□□鬼’坐上了去北京的高铁。 “四个多小时才能到!”坐上车,孙狸咬牙切齿,“你脑子缺根筋吗?!还不带身份证,你真是……” 坐在她旁边的男士本来想搭个讪,结果看到孙狸对着空气发飙,热情极速地退却了。 肖隐大概是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像阵微风吹进耳朵,孙狸脸一热,闭了嘴。 哼唧着原谅了他。 肖隐和孙狸擅自决定回北京这事,周吴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原本打算回白泽那里跟两个人说一声,但抽不出空来。 因天女身死,特调组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周吴只好全盘结果照顾受害人的工作。 他跟吴凤谈了一下午心,期间说退了找到旅馆闹事的婆家人,回头又发现那个小婴儿着凉发烧,于是又带着吴凤去医院。 挂号找医生,然后继续和吴凤谈心。 周吴手中的茶杯早就喝空了,但他一直顾不上添新茶。 他取出一本记事簿,写下了吴凤之后要做的一些事项,撕下来交给吴凤。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这些事做完,之后我们一起到北京去。” 周吴说道:“离婚这一项,可以放在所有事项之后,我们先把工作和孩子的事情安排好。” 吴凤小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我以前在超市给人当收银员,就会收银,月工资只有一千五,我要是离开西安,连房租都交不起,我还带着两个孩子……” “没事的。”周吴说,“工作的事情我们慢慢来,不会就学,总能学会的。到北京之后我会给你找职业培训中心,选择很多,你想做什么都有培训课程,而且是免费的。” 吴凤还是有顾虑。 周吴前后想了一遍自己的话,大约知道了在她担忧什么,又道:“对了,我们学校去年成立了一个妇女帮助中心,到时候会有律师免费提供帮助,帮你办理离婚手续,你不懂的,考虑不到的,都可以委托他们。住宿也不用担心,你去培训时,小贝贝可以带着,老师理解的。大宝宝这个年纪可以上幼儿园了,回北京后我会和老师讲一下,就让宝宝进我们单位的幼儿园,上下学时间跟你培训时间不冲突,你放心吧,还有什么,我想不到的,你担心的,你就说出来……” “会不会麻烦你们……” “这不叫麻烦。”周吴笑道,“这是正当寻求帮助,我们理应帮忙的。” 周吴轻拍着小婴儿,动作很熟练,再次把自己的话从头想了一遍,问道:“对了,上次报警到医院去,做伤情报告了吗?” 吴凤点了点头:“莉莉……是莉莉让我再去医院做的伤情鉴定,留的医药单。她说她会帮我离婚。” 可警察却告诉她,莉莉就是杀害她丈夫的凶手。 周吴微微叹了口气:“她们大约是看不下去。有些……人,他们心是好的,而且想事情很简单,行事方法也多有不妥。” “我不恨她,我怪过她,但我不恨她……”吴凤说道,“我知道她是想让我离开,但她们不知道……她们,我知道她们,她们上过学,谈吐学识和我不一样,我看的出来。而且她们还有工作,没受过苦,不用靠男人。可我,要是早些年我还没有孩子,我离婚根本不用想这么多,但有了孩子后,我要是离婚,根本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这次,这次莉莉说她有个姐姐可以帮我带孩子,还能送孩子去学,能给我找份工作,我才下决心要离。只是还没跟武洪说,他就……知道是莉莉杀的他,我没有多惊讶,武洪死后,莉莉帮我找住处,帮我找孩子……我那时就有这想法,我不吃惊。我就是替她不值,怎么能为了我背上一条人命呢……周警官,他们说,女杀男是一定会判死刑的,莉莉她……真的不值得这样。” 周吴的电话震动了起来,周吴见是西安特调组打来的,他把孩子轻轻递给吴凤,起身到走廊接电话。 “周老师,乱了乱了,都乱了,两个犯罪嫌疑人自绝了。” 走廊里人很多,几个小孩子哭闹着,周吴轻声道:“为什么?” 电话那头没听到他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问话,径自说道:“天女消散,那群猫妖让一群野猫跑到羁押室门外报信,两个嫌疑人得到了消息后,趁我们不注意,自绝了。现在那群猫……那群猫妖都要往北京跑,我们拦不住了!” “北京?”周吴一惊,“怎么去北京?” “周老师不知道吗?四凶和天女一战,死了两个,剩下的鬼车和朱厌从幽空道逃到了北京,我们接到消息,需调大妖到北京围捕朱厌和鬼车。北京方面下达的指令,通向北京城的所有阴司道全部封闭,各地调来的大妖都走人间道去北京增援。那群猫妖恐怕也是接到了消息,知道鬼车和朱厌在北京,他们要到北京为天女报仇……” 周吴深深一叹,捏了捏鼻梁,疲惫道:“随他们去吧,不用拦了。大家做好西安方面的工作,不要自乱阵脚,北京的情况,我们等待指示就是。” 白泽苏醒,赵小猫拿出夜使的画像,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据说是周王朝时期。” 画像飘至白泽面前,白泽仔细看了好久,点了点头。 赵小猫眉宇多出几分笑意。 白泽道:“认识。燕候姬舞。” 阴司百科书蓦地出现在二者之间,很快就找到了。 赵小猫伸手取过书页,却在看到内容时收了笑容。 “不对。燕候舞已经死了,三千年前魂就在阴司散了。” 周武王灭商后,封宗室召公于燕,燕候姬舞是燕第三任君主。 阴司百科不会有错,谁进过阴司,谁还留存在人间,它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赵小猫沉吟许久,说道:“难道是换魂?” 燕候舞魂归阴司,会不会是有人借了他的身体还了阳? “这要怎么查?” 白泽的脸就像冰雪封冻,没有丝毫表情,只微微启唇,说道:“阴司,查魂。” 魂归阴司者多,魂未归阴司者少。 找出那一时期身死但魂未归阴司的人,应该很容易。 红皮书页再次翻找起来,好久之后,摘出了一页。 赵小猫诧异道:“没有了?” 没有了,仅有这一页。 所以,应该就是这个人。 书页飘入赵小猫手中。 一行字出现在书页上:燕,巫官,苍,未至阴司。 赵小猫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苍?他是谁?你知道吗?” 白泽眉微微一动,带着些许讶然问道:“储君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谁?” “三千年前,储君宋姬化人身至人间寻找接替者,行至燕,发现了有继承资质的两人,一个是燕候舞最信任的巫官苍,一个是燕候舞的妹妹,被称为鬼姬的姬央。” “哦?” 赵小猫想起白泽刚刚称呼自己的名字,挑了下眉。 “宋姬最终选择的是姬央,姬央鬼气生来便有,而巫官苍的鬼气,则是因继承了家族中可通鬼神得巫术得来的,谁是真正的阴司储君接任者,细察之下便知。” 赵小猫把前前后后细细思索一遍,揣测道:“宋姬身死化为阴司后,姬央接替宋姬成为了储君,巫官苍不服这个结果,所以借尸还魂,来向阴司讨说法?” 白泽没有答话,显然他在沉默地反驳这个理由。 赵小猫又问:“对了,他千年无动静,却在百年之前突然入阴司盗灵草,并且除了灵草,他还向百岁黑鳞鲛讨要了三片鲛鳞,以及一把昆仑寒铁枪。这些有什么用途?” 白泽闭上眼,似是在搜索自己的记忆。 许久之后,他说道:“寒铁能使气味持久,鲛人鳞储存着‘惑’的力量……他只要了这些?” “应该不止。”赵小猫道,“不过知道他什么身份就好办了。巫苍借燕候舞的身体还阳,现在这么大的动作,还动用了四凶,应该不会只是向阴司讨说法这么简单。” 白泽点头,淡淡道:“诚然。” 赵小猫问:“他是怎么借尸还魂的?” 白泽说道:“上古巫术,巫苍家族继承了一些真正能通鬼神的术法,据我所知,三千年前的借尸还魂术是需要借助冰雪严寒保存尸体,又要与阵法结合才可发挥效用。依这两个条件,储君可能想起什么适合术法发挥效用的地方?” “他借的是燕候舞的身,自然应该是在燕候舞棺椁所在处,但要考虑到温度的话……燕的地界在哪?” 白泽指向北边。 “燕候舞埋在哪里?” “蓟。” “北京?”赵小猫心中一动,忽然道,“冰寒之地……是北燕山!” 两人回到家中,屋里却空无一人。 满室花香,一个窈窕白净的白裙少女赤足站在客厅。 赵小猫愣了一愣,从她散发的味道认出了她:“你是牡丹?” 牡丹点了点头,焦急道:“救救阿七!梦豹阿七被一个黑衣男人和鬼影捉去了!” “夜使?”赵小猫陷入沉思。 白泽重复道:“梦豹……” 赵小猫问道:“屋里的人呢?都上哪去了?” 牡丹之前虽未化形,但能听能看:“来的路上看到了城妖消散,四凶出现在西安,后来鬼修同昆仑狐说,四凶夺了天女的心火,去了北燕山。鬼修封了北京城……” 赵小猫哼道:“我就一会儿不在,竟然出了这么多事……不过看来我们之前的推论应该是正确的,白泽,我们去北燕山。” 白泽却道:“心火,梦豹。” “发现了什么吗?” “寒铁,鲛鳞,心火,梦豹……”白泽轻声念道,“上古巫术,借尸还阳,灵草……” 他提起灵草,赵小猫想起师秦,问牡丹道:“他们现在是都去北京了?半人半鬼那个呢?” 牡丹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摇了摇头。 赵小猫解释道:“哦,就那个……他们把他叫师处长,一笑鬼气压人气的那个。” “师处长……”白牡丹想起肖隐对孙狸说的话,“师处长杀死了土蝼,被犬因拍碎了,他死了,尸体被鬼车朱厌带走了……” 白泽看向赵小猫。 赵小猫愣了好久,又是轻描淡写的一个哦,表示自己知道了。 又过了好久,她皱眉,表情嫌弃地补充道:“……好歹打死一个才被拍死,就算他无功无过吧。”   ☆、第52章 【溯世香】冰棺 题记: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邺风·绿衣》 师秦扁掉的脑袋慢慢鼓了起来,大脑修复好后,师秦已经可以感受到疼痛了。 世人都向往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师秦在不疼的时候确实感激过自己走狗屎运拥有的这一特殊技能,但他疼的时候,是真的想一死了之,恨不得再也活不过来。 师秦疼得直抽气,终于,最后一项,眼部修复完毕。 师秦从余痛中缓了会儿神,渐渐感觉到了寒冷。 是种灼烧般的寒冷,师秦打了个哆嗦,睁开了眼。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能震碎耳膜的尖锐惨叫,让师秦耳鸣了一阵。 这声惨叫师秦无比熟悉,是九头鸟鬼车的。 鬼车的叫声越来越弱,师秦高兴地想:“那鸟是要死了吗?” 嗡嗡声中,师秦听到了朱厌的声音,声音很闷,像是裹在罩中,起初师秦以为是因为自己耳鸣,因而听声音闷,但等耳鸣声结束后,师秦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在一个透明的大罩子中。 “怪不得这么冷!”师秦心道,“原来我这是在冰中。” 朱厌说要埋葬九头鸟鬼车,师秦推测九头鸟死了,乐了半天,之后才顾得上查看自己的处境。 冰罩是透明的,灰色的雪飘飘洒洒在罩子上,眼前一片灰茫。 师秦心想,像棺材。 继而他忽然打了个冷颤。 自己躺在冰棺中,万一赵小猫他们来救他了,恶战一番之后,发现他舒舒服服躺在这里装死,掀开盖子的那一刻,他是不是可以主动辞职了? 身为调查处处长,却跟个落难公主一样等着王子们战恶龙来救。 师秦冷笑一声,心中骂道:“什么玩意!不行,我不能躺在这里等他们来救,得想个法子自救,而且……” 而且赵小猫要是从白泽宫出来,得知自己被拍死带到敌方老巢来,她肯定会非常嫌弃。 好不容易才让大佬态度缓和些,勉强接受了自己这个无实权的处长,没想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妖是打死一个,但这下他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信任值,肯定会全面崩塌。 朱厌的说话声已经停止了,静了好久,他听到了脚步声。 眼前的冰盖子突然打开,灰色的雪一股脑地涌入,沾上师秦的皮肤,传来一阵灼烧感。 夜使低头看着他,慢声道:“果然,是你。” 师秦沉默好久,反问道:“你是?” 同时,他快速思考着夜使带他回来的目的。 傻子才信在西安时夜使鬼影说的那句需要他开阵的话。他杀了土蝼之后,夜使的鬼影说要带他回去开阵,当时他还半信半疑,可他毙于犬因掌下,死的透透的,醒来却见它们依旧带走了自己。 不管生死都要带走,这就有猫腻了。 师秦很有自知之明的想,我一直被人嫌弃,这辈子就没拿过女主角剧本,如今夜使这么宝贝我,烂成一堆肉都要让四凶带我回来,这肯定是别有所图。 他图什么? 师秦眼睫微微一颤,无声笑了笑。 自己身上唯一能被人觊觎的,就是那死而复生的本领。 “我们在玄武道见到过。”夜使说道。 师秦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信息,语气轻快道:“哦?是了,我想起来了,是你。阁下这次把我带到这里,是想报一刀之仇?” 夜使低低哼笑一声,依然慢声道:“当时只觉你眼熟,竟然没能认出。是你,你才是那个不死之身。” 师秦心底的那个猜测得到了印证,夜使果然是冲他这具不死之身来的。 不,确切说……是那颗草。 师秦沉默着,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夜使至阴司盗灵草,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打误撞,灵草到了他身上。 夜使现在找到他,就是找到了那棵草。 之前他还和赵小猫笑言,夜使要那棵草可能是为了调味……现在看来,夜使要那棵草完全是为了长生不老获得不死之身。 只是,现在草没了,他还在,这夜使为了获得草的功效,是不是要吃掉自己? 他心中一紧。 夜使又道:“那年,回北燕山的路上,你身生鬼气致使我判断失误,将你扔掉,把活过来的那个人带回了北燕山封冻……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活过来的那个人?是谁?” 夜使哼笑一声,不屑答话,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案板上一块肉,他心情似乎很好,欣赏完这块肉,他背着手走了。 师秦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听不到了,才小心松了口气。 冰棺很冷,他的身体触碰到冰棺的地方皆被牢牢冰冻于冰棺中,动弹不得。 师秦感受了一圈,没有发现龙鳞,苦笑一声,只好采用笨办法自救。 所谓笨办法就是简单粗暴地起身,把粘在冰上的皮肉撕下来。 师秦在采取这个办法前仔细做了选择。 反正他不会死,若采取这个办法自救,他只用考虑一个弊端——疼。 他怕疼,所以他也可以安静地躺在这里等待被救,但比起短痛,躺在这里怕疼装死等救之后,他可能就要长期活在赵小猫以及调查处其他成员的长期精神鄙视下了。 分析清楚后,师秦咬牙选择了短痛。 师处长采取自救的过程太过血腥,以致于他爬出冰棺时,想象着冰棺之中的惨烈画面,不由自主的打了好几个冷颤,腿一软,狠狠跪在地上给空气行了个大礼。 但是,很多人都有个贱毛病,就如同上完厕所在按下冲水键时,一定要回头看一眼马桶里自己的战绩一样,尽管师秦知道冰棺中肯定是血淋淋肉乎乎,他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看了眼冰棺。 师秦整个后背慢慢在愈合,他皱着眉,一边恶心着,一边敬佩着自己,冲冰棺中自己留下的血肉鞠了一躬。 三十一次。 师秦想,离下一个整数还有九次,这可要瞒着赵小猫那个强迫症,不能让她知道。 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师秦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盖不住重点部位。 正在他苦恼之时,冰阶缓缓出现在他眼前。 也没有其他路能走,师秦索性沿着冰阶走了出去,绵延起伏的宫殿群出现在眼前。 无数条凌空的长廊楼梯四通八达。 师秦笑道:“我以为他住的是山顶洞,没想到这家伙住的是阿房宫啊!” 突然好想当一次楚霸王,一把火烧了夜使的老巢。 师秦这个衣不蔽体的‘登徒子’仗着宫殿多,碰到夜使的概率小,大摇大摆地逛着宫殿。 宫殿彼此相连,但很多都是空的,冰阶通向的整个宫殿群的中间部位,师秦在冰阶的最高处时,俯瞰了地形全貌。 “龙。” 是龙的形状。 以他站的地方为分界线,龙首到龙的第三个爪子之间冰雪覆盖,剩下的龙身和龙尾无冰无雪,一片枯败之相。 师秦察觉出了,这里是个什么活物都没有的秃山,就连雪也只在一头降落。 龙首处有一座独立于整个宫殿群的朱红色小阁楼。 师秦刚一动要去那个朱红色小阁楼的心思,脚下的冰阶就自动移向龙首方向,与主干道相接。 到达地面后,师秦抬头看着眼前陡峭的几乎和地面呈直角的万阶冰阶,放弃了去朱红色小阁楼一探究竟的念头,转而参观旁边的宫殿。 左手边的宫殿前写着几个字,师秦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字体。 他推开门,探头打量了这个宫殿内的环境,却惊奇的发现,此处与刚刚路过的那些宫殿完全不同。 这个宫殿竟然有内殿外殿之分,而且旁边的窗楞上挂满了绫罗绸缎,绸缎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虽是冰宫,却一点都不空荡,甚至还有点难得的‘人气’。 师秦正大光明的闯入内殿,果然见了一方垂着帘幔的雕花床。 师秦一直觉得腿冷,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打开了床旁边的木质衣柜,见里面有衣服,师秦又惊又喜。 然而很快,他就收起笑容。 手中的浅绿色衣裳像个刚发芽的嫩草,软软瘫在他手上。 这是条裙子,纹饰繁复,花纹样式清楚昭示着这条裙子是给女子穿的。 师秦谨慎考虑了很久,决定穿上。 衣服不大,师秦想了个办法,他将上衣扒下,长袖摆系在腰间,又取了个狐毛披风,遮住光\裸的上半身。这里的衣服大概都是为女人准备的,即便是披风,披在师秦身上,长度也刚刚遮住屁股,出门时,师秦看到旁边冰镜中的自己,狠狠的抽了下嘴角。 怪异。 下身穿着截嫩绿色裙子,长度不够,刚到脚踝,而他上身光着,披了件长度刚及臀的火红‘皮草’。 师秦心道:“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竟也有这么一天……” 师秦站在镜子前犹豫了片刻,在难看和保暖之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保暖。 他刚要推门出去,便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歌唱声。 师秦立刻屏息,躲在在门后听着,判断着歌声的位置。 歌声忽远忽近,如同云端飘来,师秦奇怪了很久,突然明白了,歌声从朱红色的楼阁中来。 又过了一阵,师秦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夜使。 低沉的男声唱着师秦听不懂的歌,不成曲调,像吟唱,又像是念诗。 这种听不懂的歌声唱了许久,忽然停下,曲调一转,歌声再次传来时,以是师秦所熟悉的语言。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正是诗经中的那首著名的悼亡诗《绿衣》。 师秦心道:“《绿衣》?悼亡妻?” 难道夜使还有妻子? 这么说的话,朱红色的楼阁应该是他悼念亡妻的地方,幸亏刚刚自己没有贸然到朱红色阁楼去。 不过,若是夜使有妻子的话……师秦低头看了看穿在身上的衣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自己身上现在穿的衣服,八成也是夜使妻子的。 而自己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很有可能是夜使妻子的寝殿。 师秦走了偏门,轻轻推开门观察了阵动静,慢慢溜了出去。 歌声还在,师秦心中踏实了不少,在这里抬头就能看到万阶之上的朱红阁楼。师秦怕夜使哭完妻子后就顺道来亡妻住过的地方睹物思人,所以决定提前开溜。 前面是朱红阁楼,不能去,后面是回去的路,但要通过悬空冰阶才能返回,冰阶移动时的动静不小,很容易引起夜使注意。 正在师秦焦虑之时,他突然看到偏门西面有一闪灰秃秃的矮门,歌声还未停,师秦猫着腰钻进了矮门。 光线很暗,眼前似乎有个冰棺,样式和刚刚自己躺过的差不多。 师秦微微一惊,冷汗直冒,心想,夜使不会是把老婆杀了放在这里了吧? 双眼适应光线后,师秦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冰棺。 里面躺的是个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是改良后的中山装,似乎…… 师秦满脸疑惑走近冰棺,探头往里一看,震惊的睁大了眼,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郝玉章!” 躺在冰棺中的这个青年,正是百年前和一起参加京汉铁路罢工的同窗好友郝玉章!   ☆、第53章 【溯世香】郝玉章 今日的北京依旧如昨,上班下班,上学放学。 太阳沉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光芒也消失在了云之后。 房山区某处幼儿园放学了。 大人们都没有感觉出异样,只觉今天风大。但北京又有哪天风不大呢? 大人们习以为常。 倒是那些小孩子,从幼儿园出来时,都朝幼儿园对面的人行道上看了一眼。 对面的人行道上站着一群打人,有叔叔也有阿姨,他们外表穿着看起来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说有不一样,或许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一种……特殊的气质? ‘特殊’两个字,虚无缥缈,也只有这些孩子能感觉到出。 站在幼儿园对面人行道上的是玄武手下的几个大妖以及刚刚赶回北京的肖隐和孙狸。 北燕山具体位置,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北燕山的存在都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他们当中,即使真有活了三千多年的大妖山魈,也只是听说过有北燕山这个山,但不曾去过北燕山,更不知道它在哪。 听了肖隐的推测后,玄武几乎要把脑袋想炸了,才朦朦胧胧记起来,那个没有生灵也没有鬼怪,被阴司抛弃的北燕山,大约坐落在北京市房山区。 因而,玄武命令在房山巡逻的大妖协助刚刚到北京的肖隐和孙狸在此处待命,自己则肉疼地抛一张阴司令出来,唤出北京城令,问个清楚。 幼儿园的孩子们都走完了,大妖们有的站着,有的蹲在花坛边,有些望天出神,有些紧锁眉头低头看地。终于,大妖们等待的电话响了。 大妖们围了过来。 山魈连忙问道:“大榕树怎么说?北燕山的入口在哪?” “在房山区,你们找个时机,分批下古城,之后走栖霞道,朝北走,有片林子,出了林子,你们会看到一片荒地,荒地朝东走,走到头,就见一颗树,哎,天地之间唯有这棵树,好认的很,绕树三圈引渡资开门。” 玄武说话慢悠悠的,一番话说到头,期间被围着山魈等消息的大妖们问了不下三遍怎么走在哪里在说什么怎么这么慢? 山魈挂了电话,精简道:“下古城栖霞道往北走出了林子见荒地后往东走,树为门,引渡资开门,出发。” 太阳已经落山,通阴阳的栈道也已经开了,阴司管辖内的道路皆有妖看守,北京城现在不能进也不能出,只要他们到北燕山,一定能擒住鬼车和朱厌。 大妖们收到消息,四散开来,往人少的地方走,准备寻找时机下古城。 肖隐拿出手杖,轻声问了句孙狸的伤,孙狸道:“朱厌和鬼车刚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咱们又来了这么多大妖,我觉得,根本不用我出手。放心好了,能恢复女身就证明伤已经没什么事了。” 她勾住肖隐的肩,左右看了周围的情况,又查看了摄像头,手指搓出一粒黄豆大小的引渡资,扔了下去。 引渡资沉入地面后,传来鼓楼敲钟的声音,紧接着,《北京欢迎你》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 孙狸一脸一言难尽,说道:“我很少嫌弃过大北京,但我真是不能理解玄武的审美,2008年奥运之后,非要让神龟修栈道入口时加上高新科技,我以为有多科技,当年见宣传册上说,古城能带给你不一样的体验后,我还特地花了三枚引渡资,兴冲冲跑来体验,结果一开门真把我吓一跳。而且还都是妖鬼们翻唱的,也不知道问人类要授权了吗……” 肖隐连连点头,侧耳听了一阵,到那句:“第几次来没关系,有太多话题。”,说道:“这句是小猫唱的。” “啊?”孙狸狐狸眼一下子就圆了,惊讶不已,“猫怎么能接这活儿?她不是一直吐槽这歌魔性洗脑吗?!而且请她这么大牌的来唱,竟然没见宣传册上有写!” “我听白泽说的。”肖隐悄悄说道,“白泽邀请小猫去唱,小猫很乐意。本来商量好了,是要把储君加盟宣传奥运写上宣传册的,结果小猫唱完觉得不满意,不让写。白泽就假装这句是妖圣计蒙的女声唱腔,虚假宣传骗了好多点播的引渡资。” 孙狸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半晌只道:“做生意我只服白泽!” 大妖们也陆陆续续来了,集合完毕后,他们走上栖霞道朝大荒地疾行而去。 不得不说《北京欢迎你》这首歌确实魔性洗脑,好几个大妖路上不断地在哼这首歌的曲调,偶尔还唱两句高\潮部分的词。 月亮升起来了。 夜使停住歌声,举目望月。 “就快了。”他说,“望舒升起,昭示我今夜所做的一切,终究会圆满。” 月亮升起后,等得不耐烦的朱厌在万阶之下呼喊着夜使的名字,催他快些启阵。被朱厌打断哀思后,夜使似有几分恼怒,他站起身,扶着身边晶莹剔透,雕刻着龙凤样式的冰棺,和冰棺中人轻声告别道:“就快了,等你醒了,我会向你证明,你是错的……” 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温柔,但眉宇间却不见柔情蜜意,似恨似笑的表情挂在脸上,朱厌一声有一声的呼唤着他,终于,厌烦代替了夜使刚刚怪异的表情,他敛袖挂好玉佩,踱着步子,悠悠走下台阶。 月光下,万级冰阶被寒气袅袅萦绕,月光寒雾,冷风吹拂,夜使衣袂飘飘,仿佛从云端走下。 他在阁楼上呆的时间很久,地上的灰雪落了一层有一层,掩盖了某个‘登徒子’的足迹。 “你可终于肯出来了啊!”朱厌像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头,脸上皮肤皱着,毛发还没它在复罗城的时候油亮,“月亮已经升起了,还等什么,开阵啊!” 夜使背着手,走至悬空梯前,见悬空梯有几个和自己来时不同,皱了皱眉,很是恼怒地瞪了朱厌一眼。 朱厌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沙哑着嗓子道:“你这地方路多的眼花缭乱,我又不是常客,怎么,还嫌我给弄乱了?” 夜使淡淡开口:“无妨,我要你做的,你做了吗?” 朱厌嗤笑道:“哪里会有妖来?比起守阵,开阵才是最重要的。” 夜使没好气的说:“你们在西安动静那么大,怎知不会有妖查来?” “你既想要天女的心火,那动静能小吗?好,我去替你守门挡妖,可你总要先让我看到你开阵。”朱厌也毫不客气,直白道,“我们为此事死了三个,现在唯剩我一个,若你无开阵能力,这一切都是在欺骗我们的话,我朱厌第一个吃了你。” 夜使根本不怕,他冷冷看了眼朱厌,踏上浮空阶梯。 朱厌紧随其后。 路过扣押师秦的那间冰狱时,夜使犹豫了片刻,没停下。 他心想,等阵开启成功之后,我再来复活她,这事不能让朱厌知道,否则这种千年凶兽,心术不正,很有可能拿她要挟我。 浮空梯在龙身正中停下,有雪和无雪的分界处,有一座圆拱形宫殿,夜使走下浮梯,将大门处的一个冰杆拉下。 整座山脉晃动起来,宫殿开合的声音在荒芜空荡的山中回响着。 中间的宫殿沉了下去,空出一大片圆形空地。 一半落雪,一半晴。 一寒铁鼎浮出地面,夜使走过去,指使朱厌打开偏殿的门,把心火取来。 朱厌深知心火的威力,鬼车便是葬身于心火的灼烧中,朱厌踟蹰片刻,舒展自己的身体,化为人脸巨兽,拗断露在唇外的一颗獠牙,走入偏殿,扎进心火,取了过来。 心火放入寒铁鼎时,獠牙也化为灰烬。 心火和寒铁二者相克,发出刺耳的叫声,如野兽的嘶吼和女妖的凄厉惨叫在比试谁的声音更有穿透力,朱厌脸色发青,回头却见夜使毫无知觉,不知又按了哪处的开关,地面上开了个洞,夜使从地洞里拖出个冰块。 朱厌细看,道:“梦豹?” 夜使把梦豹举到心火之上,不一会儿冰便化了,梦豹还未动上一动,便被扔进朱厌怀中。 夜使吐出两个字:“剥皮。” 梦豹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眼,对上朱厌的眼睛:“你好,我是梦豹阿七,这是哪里?” 夜使扔来一把骨刀,再次重复道:“剥皮,快些。” 朱厌捏着梦豹的后颈,接过刀,怔了一下。 并不是它良心发现,不忍剥了梦豹的皮,而是他历来吃人也好吃兽也罢,都是一口吞了,从没这么多事过。 夜使看出了它的困惑,淡淡道:“从头剥。” 朱厌提着刀,问道:“一整张?” 梦豹终于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事,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脱。 夜使见它挣扎,似是嘲讽一般的微微一笑,说道:“一整张。” 夜使开阵时,师秦也在忙。 忙着凿冰。 他听到朱厌呼唤夜使的声音,又从门缝中窥见他俩离开,这才放心大胆地甩开膀子凿起冰。 师秦砸碎了镜子,又找来了一些铜器,又是砸又是剜,终于把他的同窗从冰棺里挖了出来。 他背着身上冰凉的同学回到了内殿,像钻木取火一样,不断地搓着他的心口。 终于,郝玉章身体慢慢回温了,脸上的皮肤泛出了红晕。 一口气轻轻喘了起来,心口的温度也回来了。 郝玉章眼皮动了动,师秦松了口气,累得半死,掀起狐皮披风闪着风,静等着他睁开眼。 郝玉章睁开眼后,腾地坐起身,大喊一声:“劳动阶级胜利万岁!” 他手上胸前还有子弹擦过时留下的擦伤,额头上也有一大块看起来新鲜的伤疤,因起身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伤口,他唉哟了一声捂住了额头。 师秦看到了这熟悉的,充满正义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他太开心了。 郝玉章疼完才回过神,看了看周围,视线移到师秦身上时,妈呀一声,往后退了好远,活像一个被流氓调戏了的小娘子。 先不说他有没有看清师秦的脸,就师秦光膀子披个红披风,谁见了也会先被他这身打扮吓到,哪里还顾得上看脸? “什么人?!” “玉章兄,我啊,我!”师秦收住笑,抬起头指着自己,“可能有些变化,声音应该也和之前不同了,但你应该还能认出我。” “师秦!”郝玉章张大了嘴,眼歪口斜,文明帽都吓掉了。 “师秦!!”郝玉章大哭,嗷嗷爬过来抱住他,“好兄弟,你没死!” 他的拳头狠狠打在师秦身上,哭道:“谁让你替我挡枪的!谁让你替我挡枪的!!你不会自己跑吗?!” 当年那群军阀开了枪,子弹乱飞,他最后的印象,就是师秦大喊一声当心,跳起来把他推到在地,伏在他背上。 师秦笑道:“你看,我这不是也没死吗?我现在想了起来,当时应该是怪我,我力气太大,把你撞倒在地,伤到了你。” 郝玉章不是死后又活了过来,而是他压根没有死,只是被师秦撞倒,头磕在地上昏了过去。 吉量驮他朝北燕山来时,郝玉章有醒转迹象,被夜使当作‘起死回生’冻了起来,反而将师秦扔了下去。 师秦大约明白了。 这是夜使闹出的一个幸运的乌龙。 “玉章兄,我太高兴了,竟然还能见到你,你还是老样子。”师秦笑完,有些想哭,他忍了忍,收拾了情绪,对好友解释道,“有些话要同你说,你睡了很久,现在已经不是民国十二年了,我们的……” 他还没说完,只听郝玉章抢着问道:“啊?不是民国十二年了?清朝那些老贼臣们又复辟了?!” 他义愤填膺地指着内殿:“别告诉我,我们没有屈服于吴佩孚,没有屈服于列强鬼子,倒是又屈膝把皇帝给请了回来,这是哪里?!” 师秦好笑道:“不,不,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劳动人民,无产阶级取得了革\命的胜利,现在已经是公元二零一六年了,你足足睡了快百年,至于这个地方,咳,虽然与德先生赛先生有点冲突,不过我会解释,你耐心听完就知道了。” 郝玉章像是中风了一样,保持着嘴张开的姿势固定了好久,师秦都怀疑他是又被冻了回去,连口水都淌了出来。 终于,郝玉章回过神,豪迈地用袖口擦了惊出来的口水,眼睛亮晶晶的,开口就问:“无产阶级革\命成功了?我们,我们已经实现了*?!列强呢?打跑了?军阀呢?都去哪了?” 师秦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完全实现,但已在进程中了。” 郝玉章一激动,握住师秦的手,唱起了歌。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听他唱起了国际歌,师秦一个没忍住,眼眶一热,泪涌了出来。   ☆、第54章 【溯世香】宋姬 城妖散了。 天女死了。 西安特调组的工作人员们还在加班,尽管大家好久没睡个囫囵觉了,但在没有接到北京解除警报的消息之前,他们还坚持待在工作岗位上随时待命。 赵小猫从西安特调组这里了解到了肖隐和孙狸的动向。 月亮已经升到天空了,白泽看着月亮,长发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几乎把特调组大厅的地拖了个干净。 一个小妖看不下去,挥手甩了几只蝴蝶,蝴蝶啄起白泽的白发,翩翩飞起缠绕。 另一只妖同赵小猫讲明情况:“通向北京的道已经封了,玄武请来了落锁令,时限三天。这次动作有些大,鬼修肖隐分寸拿捏的不对,导致京城全面封锁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们听说玄武带领大妖们守城,并不信这次行动只是和四凶有关。我们接到了很多询问发生什么事情的电话和信件,有些猜测是您出了问题,中央内部的同僚们内讧……总之,现在有些乱。” “正常。”赵小猫语气很平静,“虽然妖进入人类工作系统这么多年,处理起事情也算是有些条理,但人类不希望看到我们太过有秩序,因而好多事情没有办事的规章制度,如今出了事,从上到下是这种反应,乱起来很正常。不过,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没我想象的那么乱。” 至少在缺了天女和城妖的西安,一点都不乱。 北京封城,落锁令即便是赵小猫也无法强行打开。 但赵小猫绝不会走人间道坐高铁进京。 她带着依旧在苦思冥想的白泽,以及倔强实心眼一定要跟去救梦豹的白牡丹下阴司,从阴司闯京。 这条路,也只有赵小猫敢走。 她要进京的方式非常暴力,但是白牡丹不懂,傻乎乎跟着她,白泽还在恍惚,本能地跟着她走向阴司。 “我想起来了。”白泽突然出声,那几只南京小蝴蝶妖送他缠发的蝴蝶还停在他的白发上,忽闪着翅膀。 白泽说道:“溯世香。” 赵小猫摇了摇头:“没听过,解释。” “上古神妖未隐时,巫术可使人类通鬼神。巫苍的那支血脉继承了这项本领,宋姬化为人形至燕寻接替者时,先找到的是巫苍,巫苍认为她也是通鬼神之术的人类,与她说了自己在巫术上的一些构想。宋姬与我说过,巫苍这人很有天赋,执念却很重……” 赵小猫打断他:“讲溯世香。” “梦豹鳞甲会散发一种特殊的味道,这些味道能使它所在之处的过去与现在相接,但时效短,因而像一场梦。心火烧梦豹使气味浓烈,再以寒铁储味千年,味道弥漫开,所到之处便能逆转时空,溯回千年前。” “不可能的事。”赵小猫说道,“规则就是规则,虽偶尔会有无暇顾及之地时空错乱,但大规则下,谁又能将时空扭转?转了也不会长久,迟早要回来。” “惑。这里面,唯一不用于溯回时间的就是惑,我想,这大概和巫苍溯回时间后要做的是有关。”白泽说道,“他应该知道即便是时间溯回,也不能长久滞留在曾经的时空。他要了三片惑鳞,或许只是想在短时间内,燃鳞用话语去迷惑谁。” “能迷惑谁?”赵小猫嘲讽道,“阴司王?” 白泽没有说话。 赵小猫沉默片刻,问他:“我入阴司后,原身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宋姬当年带我回阴司后,自己便成了新一任阴司,她在入阴司前的那具人身呢?” “必然留下了。”白泽说道,“那时不像如今,宋姬以人形行走人间世困难很多,因而她以燕侯舞新妇的身份入燕,魂离人身把你魂魄带走后,尸首自然是留了下来,被燕侯舞以君夫人身份厚葬了。对了,我还去参加了她与你的葬礼,因为燕侯舞认为宋姬甚喜自己的幼妹,连死都是同一天,实属有缘,因而把你的棺椁同宋姬安放在同一墓穴中……” 赵小猫打断他:“宋姬墓现在在哪儿?” 白泽指向北边,弯眉微笑道:“北燕山附近。所以很有可能,你猜的是对的。巫苍借燕侯舞的尸身还阳,刨出了宋姬的人身,这个惑,可能是要用在宋姬身上的。” 白泽知道赵小猫在猜什么,她问宋姬留在人间的那具人身时,白泽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为什么?”赵小猫皱眉,“他要惑宋姬做什么?” 白泽却道:“有个很有意思的事,你要听吗?” “讲。” “宋姬刚死,巫苍闭门不出,听闻在房间里设了阵,念了许多回魂咒,宋姬死后第八日,燕侯舞也死了,操办葬礼的正是巫苍,燕侯舞死后第八日,巫苍亡,自然,尸体是躺在田野间摆好的阵法中。” “燕侯舞怎么死的?” “毒杀。” 赵小猫哼笑一声,道:“人类有个说法,人死七日魂消散。你是想说,巫苍企图招回宋姬魂魄,七日过去后宋姬未活,于是杀了燕侯舞,等七日后燕侯舞魂魄散干净,他借燕侯舞身体还阳?为何选择燕侯舞?自己身体不能用吗?” “自然。”白泽点头,“你不记得,我来说给你听。上古时期巫术施行以施术者阳寿来抵,巫苍精通巫术,身体损耗比常人快,宋姬死时,巫苍的身体早已坏了多半,再加之,巫苍是个生来就没有脚的人,他若还阳,肯定是要挑具健全的身体,另外,宋姬当时的身份是燕侯舞的夫人,燕侯舞自然是他第一选择。” “你的意思是……惑宋姬做他的夫人?”赵小猫好笑道,“没弄错吧?” 白泽道:“或许是真的呢?” 离界碑近了。 白牡丹这才看出来,再往前走就是阴司轮回池。 赵小猫停下脚步,突然笑道:“白泽,讲了这么久的陈年旧事,你却忽略掉了一个关键,这个关键,会让巫苍千年来的准备全部成空。” 白泽好奇道:“什么?” 赵小猫指了指上方,说道:“宋姬魂魄早已化为阴司规则,巫苍就算倒转一百次时间,也复活不了宋姬。” 白泽若有所思:“这个他虽然不大可能知道,但他应该知道,魂魄散之后聚不起来……” 他说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哪里。 “这是?” “阴司界碑啊。” 白泽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储君有项本领,不管身在何方,都能撕裂空间,直通阴司。 当然,反过来也是可以的,从阴司撕裂空间,直通某个地方。 只是这个方法……后遗症有点多。 白泽朝后退了一步,白牡丹见状,连忙也后退了三步。 赵小猫挽起衣袖,伸出手,对着界碑露出得意的笑:“直接从这里撕开北燕山,把他丢入阴司消散就行了,罗嗦什么!” 界碑上出现了北燕山的影像。 赵小猫抬起手指,轻轻在空气中划了一道。 一道细细的缝隙出现在眼前。 赵小猫双手撕扯这道缝隙,白泽听到了地崩山摧的声音。 白泽心道:“这下动静真的可以传遍四海了,北燕山直通阴司轮回池……暴君啊!” 赵小猫和白泽还西安时,师秦正带着郝玉章爬万阶冰阶。 郝玉章本来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好友,结果这地方太冷,冰阶是真的用冰砌成的,把他冻的直哆嗦,遂打消了要把衣服借给好友穿的念头。 师秦边爬边讲郝玉章一觉睡过去的百年历史。 讲到抗战,郝玉章气愤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当年就同你们说,最大的威胁不是美英法而是日本!你们一个个的还都不听。” 师秦颇为无奈:“你关注点竟然还在当年的那场辩论上……行,历史证明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万阶台阶爬到一半,师秦才开始讲妖鬼。 “现在我要给你讲鬼怪神魔之类的东西了……” 郝玉章下意识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苍生我讲完了!”师秦急,“再者,这个也和苍生有关,你闭嘴给我好好听着,再插话打断我我就把你从上面扔下去!” “嘿!师大胆,几百年不斗嘴,你是不是憋得慌啊?!” 师秦双手捏住了他的嘴,恶狠狠道:“乖乖闭嘴听我说,你这个‘郝啰嗦’!要不是你打断,到一千台阶时,抗日战争早就结束了!” 师秦以最快的速度,先告诉了他妖鬼存在的这一事实,接着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郝玉章反驳:“不!这不科学,李大钊先生在谈及马克思主义时说过,所有的鬼神都是唔唔唔……” 他又被师秦暴力地捏住了嘴。 “我说有就是有!这不违背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这是科学存在的,阴司百科都有记载的,闭嘴你个‘郝啰嗦’,这是见识问题!我,一百年的见识经验积累,你,一个二十岁出头就已经和现代社会脱节的老僵尸。谁该听谁的,你给我想清楚!不学习就会退步,你这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晚晴时期老僵尸,就不要啰里啰嗦反驳我,一个字都不允许,听见了没?!” 师秦一直以来,都‘伪装’的颇为小心,在国安时,他是最可靠的搭档,最值得信赖的外勤队员。在特调处时,一群妖鬼们也只觉得是自己不靠谱。除了小猫,其他人员和他说话时,总带着点顾虑,生怕自己的不正经带坏了本来好好的‘师处长’。 实际上,师秦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可大家和他说起话来,总会越来越正,越来越……干部腔。 “大概是我长的有领导派头。”曾经,师秦这么想过。 被大家强行‘干部气质’的他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说话,随心所欲的打击人。 被师秦强行贴上老僵尸标签的郝玉章终于屈服于‘老不死’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的经验论,闭上了嘴。 于是师秦一路畅通,讲完了所有,又顺带分析了现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阁楼一定是夜使的圣地,我现在去探探,可能会有危险,但我觉得,阁楼很关键。” “你不是说他在阁楼上唱《绿衣》,因而猜他思念亡妻吗?他抓我们,想要起死回生的会不会是他妻子?” “聪明。”师秦夸赞道,“小伙子冻了一百年,脑子还好使,真不容易。” 两个人爬上阁楼,果然看到了阁楼中的冰棺。 郝玉章冲师秦挑了挑眉:“如何,果然有吧!” 二人走过去围着冰棺转了一圈。 “活人冰冻还是死人冰冻?” “死了。”师秦说道,“看到尸斑了吗?是死的。” 于是,郝玉章放心评价道:“她长的好奇怪。” 师秦点头:“应该是千年前的老尸,那时候刚从猴变成人没多久,长这样可以理解。” 原本对夜使想要复活的妻子带着好奇的郝玉章,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趣,转身研究起阁楼地上墙上的符号。 郝玉章正了正自己的文明帽,招手让师秦来看:“这东西,不会是咒语吧?” 师秦正朝窗户外面看。 郝玉章说道:“你在看什么?” “观察地形地势。”师秦神神秘秘道,“好制定计划。” 郝玉章探头出去,见窗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朱红阁楼凌空与山势,一侧是万阶冰梯,另一侧是万丈深渊。 师秦看完,呵呵一笑,回头说道:“来,搭把手。” “做什么?” “做件好事。”师秦说道,“人死就要入土为安,冻起来算什么样子。” 这个女人躺的冰棺和他与郝玉章躺的那个不同。 这个冰棺是能活动的,师秦试着推了盖子,果然打开了。 “师大胆,你是……想把她葬了?” “葬了?”师秦尝试着拉了一下冰棺中的女尸,女尸被他拉了起来。 师秦笑道:“我是要把她扔了,肉再怎么放冷冻也会过期,更何况放了几千年,早不新鲜了。” 女尸很轻。 师秦扛着她,让郝玉章扶着窗。 郝玉章罗嗦道:“你真是……太暴力了,虽然人死了,你怎么能随便把她扔下去呢,我觉得吧,我们应该给她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 师秦用行动干脆利落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再见!” 女尸从窗户里飞了出去,坠入万丈深渊。 郝玉章闭上了嘴。 师秦说道:“好啰嗦,你信不信,我觉得,我可能干了件大事。” 郝玉章刚想习惯性骂他两句,却不料,刻在周围的符咒突然亮了起来,阁楼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朱红色阁楼颤动起来,摇摇欲坠。 郝玉章骑在窗户棱上,狼狈大骂:“我就知道,人家宝贝了千年的老婆,肯定是有东西护着的!你个冒失鬼!这是要陪葬啊!” 师秦紧紧攀住一扇即将掉落的窗户,比郝玉章好不到哪去,现在冷静全靠面子硬撑。 “没事,大不了给那个女尸陪次葬,我又不怕。” 他话音刚落,阁楼就崩塌了,即将坠落时,师秦扑过去抓住郝玉章:“把我当垫背!我不会死!” 郝玉章嗷嗷叫着,面无人色:“师大胆你这冒失的臭毛病一百年了怎么也不见好啊啊啊!救命啊——”   ☆、55.【溯世香】拆迁大队 师秦和郝玉章还没整出惊天地的动静前,孙狸他们就到达了北燕山口,玄武在电话中说得很慢,然而山魈还是没记那句绕树三圈后引渡资开门。 他看了看身后的同事,似乎都等着自己拿引渡资开门。 山魈忽然有种说好了一起聚餐,倒头来却都只等着他一个人买单的感觉。 山魈扔了粒跟小米差不多大小的引渡资。 静等数秒,没动静。 一个商朝时青铜器成精的妖看不过去,掏出一捧引渡资,财大气粗对他说:“让开,爷来开!” 一捧引渡资砸下去,依旧不见动静。 青铜器妖暴怒:“奸商!吞了钱还不开门!弟兄们,打进去!” 青铜器也分大小,这玩意是司母戊鼎,大家伙,他一脚一个坑率先以身为捶,朝山门撞了过去,气势汹汹。 山门却突然开了,一只手牢牢扣住了司母戊鼎。 同事们见司母戊鼎被一个长毛猴子举着,轻飘飘扔了回来,砸在地上,落地一个坑。 朱厌道:“想进门?没门!” “朱厌。”山魈从腰间摸出一把□□以及一副手铐,“你逃不掉了,不要再垂死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孙狸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山魈绝对是看电视剧多了,当然,模仿一下电视剧的腔调倒没什么笑的,孙狸笑的是他说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反派用词。 “老魈,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复罗城里的一个吧?怎么现在反倒冲人类摇起尾巴乞食了?” “为了抓你们。”山魈说,“往常总是被抓,熬了千年,总算熬成能抓你们的资格了。不得不说,抓比被抓更爽一些。” 孙狸笑完,总觉得自己得提醒一下同事们,不要走套路,该出手时就出手,快速把朱厌拿下好进门去抓鬼车。 不料,双方都没有等她开口说话,山魈就开始行动了,半点不套路。 孙狸想去帮个忙,忽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转头一看,肖隐眼神示意了她,自己化鬼影先行入门。 原来朱厌一开战,身后的门就露了出来。 可能因为凶兽脑仁不是很灵光,和同类们打起来之后就立刻忘了自己的任务是守门不是打架。 孙狸捂嘴偷笑着,遛着边进了山门。 肖隐在山脚下等她:“上山,当心鬼车。” 孙狸望着北燕山,说道:“那边是不是有情况?” 肖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什么?” 那里的天空被从山上发出的寒光映照成银灰色,在山门外时见到的明月在这里像被蒙上了纱,雾茫茫的。 “不如,去那里看看?” 或许是见到了和昆仑相似的雪山,孙狸很在状态。 她化出了原形,是只毛皮油亮颜色火红的大狐狸。 狐狸精弯了弯眼,露出个狐狸笑:“瞧我的。” 她步伐轻盈,像团红云,跳跃着朝山脉中间奔去。 肖隐在后面跟着,见红团子在雪山上起起伏伏,盯久了还觉得有些眼花,视线晃动着,有些不对焦。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孙狸在晃,而是整个山脉都在震动。 “孙狸!先回来。” 他跑上去一把抱起狐狸精,果然,脚下的山在抖动。 孙狸问道:“这么大动静,都扰到地脉了,夜使到底在做什么?” 她说完,瞧见肖隐脸上挂着平生最明显的惊讶表情呆呆盯着某处,孙狸转头,唉哟一声。 远处有个朱红色的阁楼倾塌了,而这只是个开端,那个朱红色阁楼就像推到多米诺骨牌的第一个骨牌,随着它的塌毁,长龙从龙首处接连坍塌,碎冰块纷纷朝山下坠来。 孙狸高兴道:“壮观!” 肖隐一胳膊夹起这个幸灾乐祸的狐狸精火速下山。 离地面还差一步,肖隐这一步踏空了。 除了山,所有的东西全都浮了起来,失重的状态持续了好久,天空开了个大口,阴司的黑气夹杂着暗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北燕山。 “阴司?!” 孙狸狐狸叫道:“我的天啊!真是阴司!赵小猫要干啥!” 空间倒扣,失重感消失了,肖隐摔了下去,孙狸抱着旁边的大冰石,大尾巴一卷,裹住了肖隐。 阴司入口瞬移至龙首处的天空,悬空的冰梯有些碎了,有些虽摇摇欲坠,但还在顽强的撑着。 赵小猫带着牡丹和白泽,踏冰梯缓缓而来。 山中间慢慢升起了一鼎寒铁香炉,夜使站在悬空梯上,迎接这几位‘不速之客 ’。 “可惜了阴司使,你还是晚来一步。” “看来你是真的要逆天溯世了,巫苍。” 夜使哈哈笑道:“阴司使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份。不错,我就是巫苍。” “你把宋姬的尸首放到了哪里?” 夜使微微一笑,朝龙首方向看去,终于注意到了那边的狼藉。 朱红阁楼不见了。 夜使恼怒道:“阴司!!又是你们阴司干的好事!” 他腰间挂的玉佩发出亮光,化为好几个鬼影朝那边奔去。 赵小猫轻轻一笑,双手在空气中一抓,做了个撕扯的动作,阴司入口更大。 白泽幽幽叹息。 暴君啊暴君,现在图爽,后期清扫战场绝对会累死。 夜使的鬼影被阴司口吸入消散。 夜使虽怒,却半步不离阵眼。 他不离阵眼,赵小猫竟也过不去。 她问白泽:“这是什么阵?” 白泽微微皱眉:“……守心和离魂。” “如何破阵?” “诱他离开阵眼即可。” 狐狸精他们离的远听不见夜使说的什么,只觉有什么味道弥漫出来,很是熟悉。 狐狸精皱着鼻子想了好久,终于想起了这味道在哪里闻到过。 “是梦豹的引梦香!” 那个引她梦回初唐,再次见到当年少年郎的香。 没错,这个味道她不会记错……正是伴随着那个梦的味道。 像栀子花的甜,后味却带着几丝清苦,又有些怅然的味道。 “梦豹……” 师秦抱着必会粉身碎骨的觉悟和郝玉章两个百岁老不死的大老爷们相互抱着朝深谷中坠,没想到半途却浮了起来,师秦高高兴兴地觉得这是上天开眼,放开郝玉章,说道:“玉章兄,我就说跟着我绝对没错,听听远处的动静,我们这是连环炸啊!” “滚!我现在好想吐……” 其实师秦误解了,朱红阁楼的符咒只是为了锁住冰棺和闯入阁楼的外来人,至于阁楼分崩离析碎成渣渣,全是因为赵小猫暴力撕开北燕山,强行将阴司入口转到北燕山来而造成的。 师秦坐在浮梯上,无聊地打量起浮到天空中的东西。 器皿,玉石,骨头……棺材? “下面有墓葬?”师秦心道,“可能是那个女尸的墓……” 坐在另一边冰阶上的郝玉章指着一个黑点叫了起来:“唉唉!刚刚扔掉的老尸又回来了!” 可不是嘛,还真是宋姬的那具尸体。 打开冰棺后,尸体接触到了空气,皮肤迅速发黑氧化,现在已彻底成了一具干尸。 此时这具干尸呲着牙,像是在笑,她翻着鼻孔,两个眼洞盯着郝玉章直直浮了上来。 郝玉章哇哇直叫:“报应,都是报应!又回来了!” 师秦操起手边浮上来的一个青铜器皿,攀着浮阶移了过去,隔着青铜器皿把女尸又按了下去。 女尸又浮了起来。 又被按了下去。 郝玉章双腿夹着浮阶,小声道:“好玩!” “……你来?” 于是换郝玉章接手,玩得不亦乐乎。 师秦说道:“瞧见了吗?报个什么应,死透了。” 郝玉章遗憾道:“不敬不敬,这样对一位女士,我不够绅士。” 他松开手,任那个女尸在他身边漂浮。 这个高度好像是上限,好多东西到了这个高度再不会往上浮。 师秦的目光被一口浮在他身边的棺材吸引了。 那个棺材很小,大约还没他腿长。 棺材很完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师秦看不懂的文字。 “我认识那个字。”郝玉章顺着浮梯爬过来,指着一个字说,“姬。” 那个棺材浮到了他们身前,师秦把它按下去,皱眉盯着盖子上的字看,好像跟能看懂似的。 “装,你再装。”郝玉章甚是熟悉他这种表情,“你上课时就是这表情,其实压根什么都不懂。” 师秦想起赵小猫和周吴对夜使身份的推断,没理好友的拆台,问道:“周有哪些诸侯王姓姬?” “海了去了,姬姓分封王最多。”郝玉章说道,“你是要猜这个女人的身份?” 郝玉章指了指那个女尸,又示意师秦看满天的陪葬品:“瞧见没,这规格绝对是君夫人。哪一国的,就要看地界了。这是哪?” 师秦道:“……我还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间。” 他刚说完,浮起来的东西忽然停了,之后迅速下坠。 猛然地下降,师秦差点把心吐出来,好友叽里呱啦叫着,坐在一个大鼎中朝下落去,看着很是滑稽,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因为他自己抱着下坠的是那口小棺材…… 他们坠在山坡上,沿着山坡滚了几滚,撞上了一块巨大的山石,终于停了下来。 冲击力太大,棺材被山石劈成了两半,一个小小的骨架滚了出来。 师秦心说:“罪过罪过,看来这是个孩子。” 郝玉章扭到了手,但也没什么大伤,从大鼎中爬出来,说道:“埋了吧,怪可怜的。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师秦默然。 “你扔的可能是她娘,现在孩子也从棺材里蹦出来,娘俩碰上你,可真是可怜。” “这是她孩子?” “废话,跟陪葬品都配套,看这衣服上的纹饰跟那个女尸也都差不多,可不就是一个墓里的?不是一家子,能葬一个墓?” “等等,要是一家人……夜使把他老婆刨出来,却把他孩子扔在这里……” 郝玉章说道:“他有可能是这么想的,老婆活了,孩子自然会再有。复活一个就行,复活俩成本太高。男人又不生孩子,骨肉亲情没女人那么浓,再说那个年头,这男人还是诸侯王级别,孩子多,瞧这孩子身长,估计不到十岁,陪你多年的老婆和没几年就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的孩子,哪个感情深?所以必然是复活老婆啊!” 竟然也有几分道理,师秦无言以对。 但是……总觉得更同情这个小孩儿了。 师秦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说道:“郝罗嗦,过来搭把手,把这小孩埋了。” 结果刚刚挖个小浅坑,山再次震动起来。 这次比上次更甚,简直天旋地转。 一阵混乱中,师秦觉得万物都颠倒了,他感受到一阵热气灼烤着全身,白着脸睁开眼,见眼前就是个火山口……火山口一样的地方。 悬空梯在他旁边,师秦勾着悬空梯,朝下一看,竟然整个山都被平了! 哎?不对,脚底下好像是天,师秦抬头,果然发现,山在他的头顶。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师秦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好友在哪里了。 巧的是,再次停下后,他看到了赵小猫,就在他眼前。 赵小猫应该是被他吓到了,眼睛瞪的老大。 赵小猫身后站着一个长发美男,像个雪妖精,全身上下,连眉毛眼睫都是雪白的,头上还落着几只彩蝶。 师秦单臂勾着浮梯,离赵小猫越来越近。 他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依然像抽风,夸赞道:“大佬,你竟然比我还能拆……” 赵小猫却脸红了,别开脸伸出手,嫌弃地把他推远了。 视角扩大了。 师秦见到了夜使。 他哈哈两声笑,喊道:“又见面了,先给你道个歉,你老婆我帮你入土为安了!” 浮梯还在转,师秦随着浮梯转了个圈,等看到身后的景象,再也笑不出来了。 身后的山上,竟围了许多人,一个个迷茫地抬着头看着他们。 是活生生的人。 老的少的,抱孩子的,坐轮椅的,看穿着打扮,都是现代人,数量可能有一千多个。 “这是……”师秦又转回了赵小猫身边,从浮梯上跳了下来。 “北燕山周围的人。”赵小猫脸色极其难看,“溯世香已蔓延开,他把这些人都拉进了梦中。” “梦?” “算是吧。”赵小猫说道,“月圆之夜,离魂阵混着溯世香,这些人在睡梦中魂魄离身,进入了北燕山,坠入溯世梦中。” “……听起来很严重。” 赵小猫深吸口气,突然道:“师秦,你注意形象。” 师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嫌弃我这身打扮,没办法,我找不来合适的衣服……” 他旁边,被他吐槽浑身白的白泽碰了碰他肩膀,递给他一件外袍。 师秦奇怪地接了过来,这才发觉不对。 他低头一看,果然! 绿色的裙子上多了几条长长的口子,重点部位虽然遮着,但……不是很严实。 师秦严肃道:“赵小猫我问你,这些人醒了之后,还能记得现在发生的事吗?” 赵小猫哼笑一声,说:“反正我肯定能记得。”   ☆、56.【溯世香】平地 火山口似乎更大了。 师秦问道:“那个洞是什么?” 白泽回答:“阴司。” 师秦看了眼白泽,又陌生又熟悉,疑惑道:“您是……” “白泽。” 白泽现在的记忆中没有师秦这号人物,但见师秦和赵小猫很熟,默认他为赵小猫的人。 师秦见白泽一脸冷漠,似不认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问,谢过白泽借衣遮体之恩,上前一步转问赵小猫:“你们站这里干什么,和夜使对峙?” 赵小猫脸上烦躁的表情说明一切。 “这是守心和离魂阵,他不出阵眼,我只能站在这里同他对峙。”赵小猫说道,“本想让阴司口直接连阵带人一起吞了他,结果中途却牵扯进来一堆人类,万一有一丁点差错,让这些人的生魂掉入阴司,就算是我也捞不回来。” 师秦琢磨,刚刚地动山摇乾坤颠倒的动静估计就是赵小猫干出来的,之所以现在消停了,是因为这里有人。 再要大幅度挪动起来,这些人就会受牵连,万一掉进去几个…… 师秦看着那个像火山岩浆逆流的裂口,庆幸道:“刚刚我差点掉进去,还好,我运气不错……” 赵小猫哼了一声没说话。 师秦直觉到她这个哼可能是在表达自己没掉进去并不是运气的原因。师秦想起,刚刚他快到阴司门口时,天地又调转了一次。 难道是大佬见他快要踏进鬼门关,把他扯回来的? 应该不能,他想太多。 师秦思维绕着北燕山跑了一圈,终于转了回来,见大家都不动,便问:“夜使要做什么?” “回到过去,复活宋姬。” “宋姬?”师秦想到被自己扔掉的女尸,“这个宋姬若是阁楼冰棺里的千年女尸的话……” 师秦语气十分愉快:“那他复活不了了,因为我把宋姬给扔了。” 白泽和赵小猫齐齐看向他。 脚下的悬空梯摇摇欲坠,师秦转过头,扬声对夜使说道:“我没骗你,那个冰棺里的女人已经被我扔了,你就算倒回去,她也活不过来了。” 巫苍愣了一下,似是要发怒,却又恢复了平静,微微笑了起来。 赵小猫接着师秦的话说道:“是这个理。巫苍,一直没同你说,现下你逆规则溯世是为了复活宋姬,而宋姬的魂魄,早已散入阴司,即便你保存着她的身体,到时候也回天无力。” 然而话说完,观巫苍的神情,他似是半点都不惊讶不恐慌,他缓缓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是要复活宋姬?哈哈哈哈,果然,阴司的人都是蠢货。” 难道不是?! 赵小猫和白泽沉默地对视一眼,她觉得自己被巫苍耍了,继而又觉得,自己还是鲁莽了,听了白泽的分析后就贸然行动,如今造成这个局面…… 赵小猫怒火高高窜起,要她是只蛇妖,此时早已愤怒的昂起脖子吐蛇信子了。 师秦感受到了身边滔天的怒火,莫名奇妙看了眼沉浸在怒意中的大佬,伸手按住她的发顶,像安抚小猫一样,轻轻抚了抚,这边对夜使说道:“我觉得也不像。虽说你们妖总是走情路撞南墙,但你操劳这么久就为了复活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太合常理。见到阁楼里的女人,我本来很高兴,你也知道,不管是人是妖,最笨最好对付的就是囿于情字的那一类,所以我当时觉得你很好对付,不过现在,若不是你故作轻松迷惑我们,那你确实有两把刷子,此等摆阵溯世的能力配得上我领导拿阴司跟你玩。” 赵小猫奇迹般的毛顺了,头发也松软了许多,一根根在师秦手下服帖得很。 “但是……”师秦话锋一转,笑道,“当我提起那具女尸被我扔了之后,你有一瞬间,明显是愤怒的。所以我妄自揣测一下,你能把人从墓里刨出来存入冰棺,又建了这么多宫宇,甚至还给她攒了写衣服首饰,我见衣服的尺寸长短,确实和冰棺中的女人一致,你可能……是真的要复活她,但应该只是顺便。你溯世回去,可能另有目的,而且那个目的才是你溯世的主要目的,至于女人,有了更好,没有了也没什么,对吗?” 他说这番话,一是为了看夜使的反应来判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沾边,另一个,他是要分析给赵小猫听。 赵小猫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一直顺自己头发的手拿开了。 “溯世还能为了什么?”赵小猫轻声说道,“阴司的规则下,溯世回去不久就要再次返回,他花费三千年准备,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秦摸下巴沉思,随口问她:“阴司的规则是什么?” “就是你们俗称的天,万物都要服从的一个规则。” “宋姬呢?”师秦问道,“听你们讲话,好像都认识宋姬,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关键。” 赵小猫道:“宋姬是上一个阴司储君。” “等等……”师秦想起了什么,“宋姬是阴司储君,你,白泽,你们知道,夜使也知道?” “……大概不知道吧。”赵小猫想了想白泽告诉她的事情,同师秦解释道,“宋姬其实是上任储君的化身之一,当时的储君化为人身只是为了到燕国寻找接替者,她当时的身份是姬舞的妻子,最后找到的接替者是姬舞的妹妹。这么想的话,宋姬和巫苍应该没有多少交集,应该不会与巫苍说阴司的事情。” 师秦转向白泽。 “巫苍是指夜使?” 白泽点头,却是给赵小猫解释:“其实巫苍和宋姬的交情还不错。巫苍是当时燕国的巫官,经常跟随姬舞出入各个场合,且在姬央之前,宋姬确实认为巫苍才是储君接替者,至于有没有告诉他阴司储君的事情……有这个可能,但我想应该是没有。看巫苍现在这个样子,对阴司知之甚少。若他知道阴司储君的事,恐怕早就知道宋姬魂散后是化为阴司,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师秦快速梳理着已知信息。 “宋姬是现在的阴司,也就是规则……”师秦自言自语道,“宋姬之前是想找巫苍做接班人,后来找到了赵小猫,舍弃了巫苍。” 赵小猫太熟悉师秦这个表情了:“这其中,哪里有问题?” 师秦又按住了她的头,示意她不要讲话。 见他是在思考,赵小猫忍了。 “他保存宋姬的身体千年,还盗了能起死回生的草,怎么说都是要复活宋姬……”师秦喃喃道,“复活一个女人,除了因为爱,还会有什么可能?目的……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他想的太慢,赵小猫等不及,问白泽:“想个办法,把这个阵破掉。” “很难,我们缺人手。”白泽说道,“起码要百人以上,而且一人错,所有人都要受牵连。” 赵小猫烦躁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泽慢悠悠道:“姬央,你的脾气果然急。” “那怎么办?等着他把时间拨回三千年前?” “不要急,不要急。”白泽说道,“我刚刚闲着没事给此事算了一卦,逢凶化吉,此事并不凶险,结果肯定是大吉。” 白泽除了知道的多,还有一项特长,就是占卜。 赵小猫鄙视道:“哦?大吉,怎么个大吉法?” 搭配着白泽现在仙风仙气,超凡脱俗的气质,他神秘兮兮道:“现在唯一的大吉,就是他自己压不住阵,整个阵法全部反噬,令其殒命。” 赵小猫沉默片刻,沉痛道:“白泽,可能你不知道,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我们去大学进修过,我学的概率学,以我所学的概率学知识,你想象中的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 白泽又问:“那你能怎么办?” 被离魂阵和溯世香牵引进北燕山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有个人双手呈喇叭状,仰头喊道:“喂——你们在干什么?” 他起了头,接下来几个胆子大的等不及的也都纷纷喊道:“这是哪里——” “下来下来,站在天上做什么?” “我他娘的是不是死了喂——” “哈哈哈大家都在兴奋什么——” “王晓我是陈峰,我爱你啊——” “神经病——” 师秦在此起彼伏的呼唤中回神,不同于赵小猫的忧愁,师秦倒是挺高兴,乐道:“终于有反应了,起初我以为这些都是假人。” 赵小猫无力搭理他,对白泽说道:“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行,你告诉我要怎么破阵,我自己来。” 她看着山上的那些人,愁云满面道:“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做不来的。”白泽微微摇头,“首先,你需要在香炉周围三十里范围内搭建一块落脚地……” 赵小猫不见了。 白泽一怔。 “……宋姬当年的选择,确实有点草率。”白泽苦笑道,“这脾气,太过急躁了,还这么的……大胆。” 果然,他所料不错,不一会儿,寒铁炉下,就有一座山缓缓升起。 混在在北燕山人群中的狐狸精一个没忍住尖叫道:“老大怎么把昆仑北峰搬过来了?!” 旁边一个老大爷看过来,肖隐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捏着嗓子学孙狸的嗓音道:“对不起,我说的,惊扰到你了。” “哟!昆仑狐。”老大爷却对着狐狸精笑了,眉毛白又长,身体却很是硬朗。 狐狸精惊了。 肖隐也一脸惊奇。 老大爷见他俩这个表情,压低声音说道:“我是道家人,书里有记载如何判断狐狸是真狐狸还是狐狸精,狐狸成精不是山海经记载的青丘,而是昆仑,怎么样,老道我没猜错吧?不过没关系,我说的是昆仑狐,不是狐狸精,一般人听不懂。” “……民间多高人。”狐狸精钦佩道。 老大爷呵呵笑道:“哈哈,年轻时读来一乐,没想到老了还真能在梦游太虚,见此奇异场景,妙啊,妙啊!” 赵小猫削平了昆仑北峰,烟雾尘土散去后,寒铁炉下多出了一片平地。 又是一阵地转星移,北燕山的人们纷纷想办法自救。 混乱慢慢平息,托这次移动阴司口的福,郝玉章抱着一具小骨架,骑在悬空梯上冲师秦招手。 “师大胆!” 师秦颇为无奈:“你怎么还抱着那孩子?” 郝玉章说道:“吉祥物!真的,多亏她我大难不死,这骨头绝对是我的吉祥物。” 他坐在悬空梯上,尽管离师秦这里不算远,但他始终不敢跳过来。 郝玉章胆子小还恐高。 他一手抱着小骨架,一手牢牢扶着悬空梯,坐稳了才敢扭头看寒铁炉那边的情况。 “那是什么?” “山。” “……为什么移山?” 师秦被问住了。 他看向白泽。 白泽无奈道:“暴君要破阵。破阵需要落脚点,所以她把昆仑北峰移过来了……” 他指了指昆仑山下的阴司口:“我大概能猜出她的用意,若能成功破阵,她就能直接把巫苍从阵眼揪出扔进阴司。” 师秦感慨:“头脑简单只走直线的领导人真可怕。” 白泽又问:“你呢,你刚刚想的,有结论了吗?” “嗯?”师秦怔了一下,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笑了笑说道,“有个结论,但有些……我说不上来,就觉得,可能是这个,但又不一定,毕竟有些异想天开。” “你讲。” 师秦看着半步不敢离阵眼的夜使,又看了看削完平地,踩着悬空梯朝这边跳来的赵小猫,说道:“我觉得夜使可能知道阴司规则和阴司储君是做什么的。我的想法是,他可能是要回到三千年前阴司储君和阴司规则的交接点,然后……建立新的阴司规则。” 白泽静静看着他。 师秦以为他没听懂,说道:“我也是乱猜的。你们也说过,他逆转回去,现在的阴司规则也会让时间再次修正。那么,他逆转回阴司规则交替的节点处,拉回宋姬,或者让宋姬改变主意,比如……我打个比方,宋姬当年选择的是小猫作为接替者,证明宋姬是有抉择权的,那么,夜使回到那个选择点,让宋姬选择他做储君,之后再让有继承资质的小猫化为阴司规则,是不是也有可能?当然,我只是猜测,变数太多,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赵小猫跳了回来,对师秦刚刚的一番话评价道:“这个可能性……平心而论可,比白泽等待巫苍自取灭亡的大吉法要大。” 赵小猫说了一句让师秦颇为舒服的话:“你比白泽靠谱。” 坐在旁边的郝玉章糯糯问道:“那个……师秦,你能介绍一下这几个都是谁吗?” 他一开口,白泽注意到了他,眼前一亮,继而面无表情,伸出手指,指向郝玉章怀里的骨架,对赵小猫说道:“姬央,那就是你,长那个样子,看到了吗?” 赵小猫回头,对上三千年前自己的骨架,神色不动,在师秦和郝玉章很是精彩的表情中,伸手拽过自己的骨架,丢进了阴司口。 郝玉章可惜道:“我的吉祥物!我的救命恩人!” 师秦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折腾这副骨架,心道:“……竟然是她的,大不敬!这是正经八百的大不敬!”   ☆、57.【溯世香】曙光 郝玉章没了吉祥物,说话声音都打飘。 “那是我吉祥物!我还没报恩呢!”他哆嗦道,“要不是它,我刚刚就没命了!你这人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救扔别人的东西啊!” 赵小猫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同情地看了眼郝玉章,问师秦:“他是谁?” “我同学。”师秦说道,“谢天谢地谢夜使,他搞错了人,以为灵草在我同学身上,冻了他近百年,现在活蹦乱跳的,是不是他运气特好?” 白泽看向郝玉章,心中无形的三枚铜钱落地,占卜结果已出。 白泽收回视线没有说话,赵小猫问道:“白泽,告诉我怎么才能破阵。” 白泽重复之前的回答:“不可能的事,你一个人做不到。” “我也没打算全破,能毁一点是一点,我破阵巫苍肯定要改阵,我只是想等他疏忽的那一刻,把他拽出来扔进阴司。” 这么说来,理由也算合理。 赵小猫虽然性急,但并不是胡来。 她有她的考虑,她听白泽说破阵需要百人时,确实打过北燕山那些看热闹人民群众的主意,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借用围观群众的想法。 如今她挪山开阴司门已经很冒险了,她不能再险上加险,让这些人冒着生魂掉入阴司的危险帮她破阵。 原本,解决掉巫苍就应该是她的任务。 既是她的任务,那就由她来想办法完成好了。 一个人无法完全破阵没关系,只要让巫苍离开阵眼,她就能拽出他把巫苍干脆利落地扔进阴司结案回家。 白泽轻叹,示意她去。 赵小猫身形敏捷,踩着浮梯残骸跃上被她削成平地的落脚点,手上多出一根红色的细长棍子,上宽下窄,像烧红的铁。 红色棍子在赵小猫手里悠悠打了个转,白泽说道:“走坤。” 赵小猫怒道:“说白话!” “中间朝左两步距离,一尺。” 赵小猫刚要过去,巫苍缓缓抬手,寒铁炉下的图腾星宿挪换了位置。 白泽加快了语速:“正后方三步!” 红色赤铁没入后方星宿图。 然而还是差了半分。 赵小猫抽回赤铁翻身返回浮阶,星宿图发出耀眼光芒,发出如铜钟落地一般的响声,阵锁住了。 巫苍缓缓而笑。 白泽说道:“无妨,我们还有两次机会。” 赵小猫提意见:“能说快点吗?” 白泽不情愿道:“你需要有人在后面帮你固阵,不然我就算说得再快,他也能挪动阵门的方向。 山魈和朱厌打得不可开交,好在玄武手下的兵也都是不怕硬碰硬的勇士,战到最后,不耐烦地山魈控制不住口腹之欲,将猴子朱厌生吞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 山魈打了个嗝,胃撑的万分难受,对一个板着脸,气质神态活像高中重点班班主任的妖说道:“笔杆子,帮我写检讨。” 班主任妖拒绝:“你这个错误若是写检讨,肯定要往长篇小说的字数写,要写你自己来,反正我不干。” 山魈又打了个嗝:“同事爱呢!” “没有!” “我请你吃火锅!” “我又不馋那一两顿。” “……包今年明年两年的火锅!”山魈求道,“笔杆子,你就帮我写吧,我当年扫盲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最怕的就是写检讨,打个商量,一万字以下你啥话不用说,直接写,好坏不论,火锅我全包了,一万字以上我也不麻烦你。” 班主任妖勉强接受了,然而还是忍不住数落他两句:“大家跟着忙活了半天就想捉个活的回去领个大功,今年中元节好过节,没想到你一口吞了,你这不是让大家跟着受罚吗?” 山魈举臂喊道:“从今天起到中元节,大家的晚饭,我包了!” 土豪青铜器妖不差那几顿饭,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走吧,进去找抓鬼车。” 几个妖进了门,这才发现里面已经被折腾的一团乱。 “……那不是昆仑北峰吗?” “那不是老大吗?” “哪个?”班主任妖是个近视眼,费力地眯着眼也还是看不清。 “就那个跟超级玛丽一样正蹦台阶的小灰点。”青铜器妖好心帮他指认,“好认,老大从不梳头发,还一直穿着灰老鼠皮颜色的衣服。” 另一只妖问:“山魈,咱还抓鬼车吗?” “抓个屁,上去问问储君怎么回事。”山魈打了个嗝,望了望漫山遍野的吃瓜群众,欣慰道,“幸亏刚刚吞了个老猴,吃饱了。” 不然看着这满山的新鲜食物,不馋是不可能的。 山魈也算是凶兽之一,但山魈这只凶兽比较有个性,人类社会越来越繁荣后,这家伙就知道现在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妖主导,可以大摇大摆到乡野里随意食人的时代了。人类虽然不凶狠也没有利齿利爪,但人心比妖多好几窍,以至于现在人主天下,社会的规则自然要妖服从人。 这叫天道。 山魈心里清楚的很,会审时度势的妖,才是能活的长久的妖。 于是他接受驯化,成功通过了测试,成为了为人类工作的大妖之一。 尽管看到人他还是馋,但他控制得住。 山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不过更要感谢的是人类食物的进化,竟然能越来越好吃。这些人间美味彻底将他驯化为杂食兽,尤其是火锅,那是他的命,他的精神慰藉。说真的,他爱火锅到可以把火锅锅底都喝光。 山魈馋了。 他速度极快地拨开人群,寻找着能上天的路。 他很着急,想抓紧把事情办完,因为一旦想起火锅,他就着急要吃。 山魈火急火燎爬到山顶,恰见特调处的鬼修肖隐从衣服夹层中取出一片龙鳞,大叫道:“师处长,接刀!” 一个半人半鬼的长腿男人,轻盈地在浮阶之间跳跃,长袍鼓着风,衣带翻飞,翩翩似从云中而下,潇洒地接过朝他飞过去的龙鳞,勾着浮阶一个翻身,原路跳着返回,龙鳞展开,一把黑色窄背长刀出现在他手中。 山魈走过去问肖隐:“怎么回事?鬼车呢?” 红毛狐狸精指着某个方向,说道:“鬼车早死了,刚刚地动山摇大变样时瞧见了她的脑袋,好惨好惨,像炭烧鸡头。” “夜使搞了个阵。”狐狸精又道,“拉进来一批人类,看样子是要共沉沦,储君和我们处长正在破阵。” 山魈迷茫:“他搞阵做什么?” 这次,孙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夜使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响彻在北燕山上空,他开口的同时赵小猫和师秦解开了一个阵角,寒铁香炉微微倾斜了几分,夜使不慌不忙道:“诸位难道不愿回到过去吗?” “诸位难道不想让时光倒流,重新活一次吗?”夜使慢慢说道,“待这香味飘出北燕山,你们就能看到了,我会让时间倒流,大家统统回到过去,重新来一次。” 孙狸愣道:“他什么意思?不可能吧?” 北燕山上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几个胆大的喊话:“这是在做什么?” “不明白……” “怎么回去?” “真的可以回去吗?” 寒铁炉又正了回来,赵小猫迅速折返拽着师秦出了阵。 图腾发出的光似把锋利的大斩刀,贴着师秦飘起来的衣袍斩了下来,昆仑山平地顷刻间便瘦了一圈,碎石坠入下面暗红黑潮交替涌动的阴司口。 师秦惊出一头冷汗。 赵小猫喃喃道:“太少了,人数太少了,固不住阵。” 夜使听到人们的回话,微微抬起眼皮,继续道:“诸位可信任我,此阵为溯世阵,诸位不信可观山上明月,便知我是否在说假话。” 众人连忙抬头,天上的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有人还听不明白夜使的意思,问身边的人:“看月亮做什么?” 就在大多数人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梦中这个奇怪的人在说什么时,有人指着月亮大叫:“快看,它变了!” 上千张脸仰着,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赵小猫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十五的圆月慢慢缺了个口。 “时间正在倒转。”夜使说道,“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回到过去,你们所做错的事,后悔的事,失去的人,统统会再来一遍,在场的诸位都将扭转自己的命运轨迹,回到过去,给自己第二次机会……” 有人窃窃私语:“这不就是重生吗?” 夜使看到了人群中的大妖们,悠悠道:“山魈,古书,司母戊,你们难道不想重来一遍吗?在新的规则之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拘束,和我共同建立起新的规则,做规则之主。” 山魈顿了下,认真思考起来。 孙狸受不了,小声道:“你还真信他那张嘴?空口无凭的……” 山魈来不及表态,突然听到一个男人扬声说道:“夜使,你忽悠人时,我来给你提个醒。” 师秦笑容满面,眼里却无半点笑意,他道:“你还记不记得崔济?” 夜使一怔。 “你可能忘了。”师秦说道,“不过巧的是,我帮你记着呢。我想,崔济之所以把视若生命的寒 铁枪给你,让你做成香炉锅,不仅仅是因为你帮他找到了他老婆的一丝魂魄,大概也是因为你像现在这样糊弄他,说你能逆转时空回到过去,只要回到过去,就可以弥补一切错误,和他老婆重新活一遍,是不是?” 师秦当然不会让夜使回答是还是不是。 很快,他就指出了夜使话中的矛盾:“你能逆转时空回到过去,但这个过去并不是大家经历过的过去,死去的人早已死去,就算回到过去也活不过来,你现在骗大家说回到过去可以弥补自己的错误,失去的人都可以再找回来,我看不见得,全都是你胡说。若是正经八百的回到过去,所有事情都能重新经历,失去的人都还在,那你何必保存着宋姬的尸身上千年?我看你这个溯世回去,恐怕回去的只是个空荡荡的朝代,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重新再来吧?” 师秦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而且你告诉大家可以回到过去,却没告诉大家,你具体想回到哪个过去,十年前是过去,百年前是过去,千年前也是过去。不知道夜使想回到的过去指的是哪一个,是wifi智能手机都还没普及的十年前,是战火纷扰满目疮痍的百年前,是生下来就注定贫贱一生为皇族种地交税的千年前,还是医院学校电力网络什么都没有,生病靠跳大神卫生条件堪忧冬天冷死夏天热死的三千年前?夜使,做人要厚道,张嘴说话,说完不负责最让人烦了。” 一些原本听到能够回到过去兴奋不已的人,现在都冷静了下来。 山魈顿悟,对啊,没有火锅,回去遭那份罪做什么?! 他坚定道:“笔杆子,搭梯,我去助储君破阵。他丫的,那个人太坏,比白泽还能忽悠!” 古书妖这次板着教导主任的脸,白眼道:“总是我。” 虽然抱怨,但他还是摇身一变,长长的竹简铺展开来,直通阵下的平地。 竹简浮动着,山魈走上去,狐狸精想了想,也跟着跳了上来,朝昆仑平地跑去,肖隐紧跟其后,叮嘱它慢点跑。 山魈走到赵小猫旁边:“我来助储君一臂之力。” “攻阵需三人。”白泽说道,“但我们仍需要百个帮忙固阵的人。这是最后一次了,不成功的话……” 沉默中,郝玉章慢慢举起手:“我……” 众妖皆是一愣。 郝玉章依然恐高,他视线不敢朝下看,闭着眼睛说道:“最后一次了,必须成功,师秦告诉我,现在的生活特别好,超乎我想象的好。我不愿再回到过去,牺牲那么多同志换来的今天,我说什么也要帮大家一起守住。所以,请加上我。” 身后的竹简道晃动起来,大家齐齐回头。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已经走到了中间,此时双臂张开正在保持着平衡,见他们望过来,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脸红道:“梦里想当回有用的人,反正……我不想裹小脚,而且……我现在在月经期,要真回去了没有卫生巾会麻烦死,还有……医疗条件那么差,生孩子会死的。我……我也来帮忙算了,我觉得自己不算太笨,应该知道要做什么。” 众妖鬼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58.【溯世香】攻阵 师秦心头一热,之前压在心底没敢仔细想的失败可能一下子消散大半。 如果有大家的帮忙,齐心协力,不怕翻不了盘! 师秦心道:“这就是人民的力量,发动群众的力量,我们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 站在他们一群妖面前的只有这个小姑娘。 众妖又等了一会儿,竹简桥没人再来,悠悠荡荡,寂寥得很。 只有这一个。 大多数人还在山上,其实根本不懂这些站在天上的人要做什么。 有些听懂的聚集在竹简桥那头的山,却未踏上竹简桥,他们还在观望。 是梦,还是现实? 仔细想来,也不难理解。 他们突然来到这种地方,见到两方势力开战,一方要回到过去,一方要保持现状。 一方坐在天上一动不动,一方又是挪山又是撕天的,动静颇大。 那么,谁对谁错,到底应该帮谁? 还有,这事细想来,好像和他们无关。 人们心想,梦而已,不必太认真。 来支援他们的小姑娘见自己身后的竹简桥空荡荡的,神情颇为尴尬。 师秦担忧地看向赵小猫,却发现赵小猫出乎意料的平静。 感应到视线,赵小猫分神片刻,回答他:“理解。” 她朝前走了半步,开口却是对来支援他们的小姑娘说:“你回去。”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没动。 “这不是你的梦,所以没有主角光环护你,若是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赵小猫沉声道,“知道什么是死吗?魂魄打碎,没有轮回,现在的你将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孙狸扬起毛茸茸的尖嘴,圆圆的眼睛看着小姑娘,啧啧了两声,对赵小猫说:“老大,别说这么残酷,这孩子也是真心妖来帮咱们忙。” “不需要了。”赵小猫说道,“固阵需要百人,现在只来了一个……已经不需要了。你回去吧。” 她吩咐道:“古竹君,带她回去。” 竹简桥起伏着,荡起的小丘卷着这个小姑娘把她送回了北燕山。 师秦不太理解她的做法,既然人已经来了,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群众其实很好号召,动员一下,一百人总是能凑齐的。 可她却把第一个有勇气站出来的志愿者给送了回去。 师秦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赵小猫没出声,她盯着阵中心的巫苍。 阵盘悠悠转着,划过阵门时暗光流动。 似乎又大了一圈。 赵小猫身子朝前微微倾斜,还未等迈步,藤蔓一般的白发缠住了她的手。 白泽静静站着,说道:“冷静点,别乱来。” 赵小猫没回头,但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浮梯边缘处,眼睛里怒火翻腾。 “我答应过宋姬,要做个称职的储君。” “他就在我眼皮底下做这些事情,三千年,从我成为储君的那天起,他就计划着今天。” “可我呢?直到百年前他入阴司,我才知道他的存在,可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作为,放任他活到现在……” 师秦打断了她的话:“赵小猫,你想干吗?” “你别想有的没的,到这一步了,不是让你忏悔自己称职不称职的。”师秦一边说,一边牢牢拽住她的胳膊,“总要想个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赵小猫,他只有一个人,无刀无枪,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总会有办法的。我不懂什么阵进去进不去的,不破阵的话,难道就不行吗?” 师秦压低声音说道:“你既然能把阴司挪到他脚下,就不能连人带阵一起扔进去?非得扔人?” 白泽头发一动,把赵小猫扯了回去。 白泽轻声道:“不要。” 赵小猫:“松开。” 师秦感觉白泽似是淡淡瞪了自己一眼。 白泽又道:“储君,不要冲动。只有那个办法不行,不要想了。” 闻言,师秦大约猜出了赵小猫应该有个大招能把夜使和阵都给一锅端了,而且她刚刚是想试试,但应该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或者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因而白泽在制止她。 师秦抬头看了眼坐在阵中悠闲自得的夜使。 他见师秦看过来,抬起一根手指头指着天上的月亮,笑而不语。 月亮快速变化着,圆缺交替。 郝玉章评价道:“真气人,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群猴子。” “闭嘴。”师秦怕他这句话刺激到赵小猫。 该怎么办呢? “那你说怎么办?”郝玉章道,“还不如去号召群众,能试就试他一次。” 他打断了师秦的思考,师秦没好气地回他:“说的容易,你去?” “行啊,组织只要需要,我能立刻投入群众工作。”郝玉章眼睛一闭,从上面跳了下来,站稳抚了抚胸口,吁了口气,“我说真的,我现在就可以去做群众工作,这是我的长项。” 师秦摇了摇头:“缺条件。” “什么?” “缺少火热的氛围,大家现在的积极性都不高。”师秦说道,“群众工作也要做的恰到好处,并且……这不是游戏。人多起来后,就要有强有力的组织者组织工作才行,但我们缺乏专业的领导指挥,只靠白泽的讲解,参与进来的人很有可能在破阵过程中出现差错,若真出了差错,妖们还有可能靠自身本领脱离危险,人呢?下面就是阴司,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怎么样?我把话说明白了,这个群众工作,你还要去做吗?” “没有人是为了送死才来的,我问问你,我们当初参与号召群众投身革命是为了什么?”郝玉章奇怪地看着好友,“每个参与进来的同志都知道革命会流血牺牲,但我们为了同一个理想怀揣同一个信念,就不怕流血牺牲。你不会连这些都忘了吧?” “我知道一旦出差错就会有牺牲,但,我们号召大家参与进来,不是为了让他们送死,而是要阻止这个人倒行逆施之举,为保卫革命成果和美好今天献出一份力!和以前号召革命一样,这次我也会告诉他们,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会有人死了却没成功的可能,到头来所有人的努力和牺牲也许只是一场空。加入还是不加入,全凭大家自愿。这样总行了吧?” 师秦忧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在否定群众工作,我只是想说,我们的行动不要太盲目……而且,现在与以前不同,以前你号召的人都无退路,砍刀已经悬在脑袋上,不前进不行动就意味着灭亡,可现在不是,现在大家都衣食富足,有家庭也有自己的个人理想,你去号召他们参与,其实是让大家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来帮忙……” “这个忙要是不帮,等回到过去,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家庭还有个人理想全都会失去。要你,你帮吗?” 师秦还想劝他等等,郝玉章却径自走到这群妖面前,对着表情各异的妖怪们说道:“麻烦铺个路,群众工作和组织工作我来做!” 竹简桥再次架起。 白泽的头发默默收了回去,松开了赵小猫。 “怎么样?在你做那个决定前,还是再来试一次吧。”白泽说道,“巫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我们有很多支持者。你还怕什么?” 巫苍像看猴戏一样半眯着眼闲闲看着他们。 他未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笑着,掐指算着时间,脸上流露出的神情越来越轻松。 白泽一缕白发飘起,他微微侧头,记忆顺着发丝飘来,白泽低声道:“要破阵,现在就要开始,快要来不及了,时间阀开了。” 赵小猫仰起头,看着巫苍。 巫苍仰头大笑。 师秦道:“人手不够就用人手不够的破阵法。我们的目的不是破阵,不如调整战略。白泽,你来想,就我们这几个,怎么个攻法能让他离开阵眼,或者说,怎样才能打开一个缺口,让小猫把他扔进阴司?!” 白泽道:“最少也要有二十八站位。” “就是说,我们要有二十八个人。”师秦数了数现在的人数,除去白泽,算上竹简桥,他们总共九个人,离二十八还差很远。 郝玉章在竹简桥的另一端动员人们加入。 师秦叹了口气。 最开始总是最艰难的,他信任郝玉章,知道他肯定能成功动员一些人参与进来,但问题的关键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做群众工作了。 巫苍嘲道:“现在的阴司,不过如此。” 赵小猫瞳孔一缩,平地下的阴司口又裂开了几分。 白泽劝道:“信我的卦象,不要冲动。” 竹简桥那端,突然从人群中蹿出一群猫,五颜六色像一团彩云。 猫云团从竹简桥那端快速朝这边移动。 一只领先的黑猫一个飞跃,落地时,化为纤瘦的年轻男人,猫眼下很重的黑眼圈。 他眼神悲凄地看着阵眼中心在沉默的闪电中燃烧着的心火。 “抱歉,来晚了。”他说。 他身后有一大群猫,因为没有足够的落脚点,大部分还是原形,团坐在竹简上,等待着指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一堆猫,但师秦仍然很高兴,峰回路转,起码他们能试试了。 “猫算数吗?” “为何不算?”黑猫男回答他,“我们来原本是要杀四凶替她报仇,现在四凶虽死,真凶却还在。若冷眼旁观,让真凶得逞,以后我还有何脸面去祭奠她?” 竹简桥再次晃动起来。 郝玉章动员了十来个人,站在桥中间冲师秦招手:“我们一点一点来!” 见他还要返回去动员,师秦喊道:“玉章,够了,可以先试一次。” 白泽让出位置,点了点头。 黑猫率先跳上昆仑平地,抬头看着头顶上方闪烁着光芒的阵法。 “小猫同志,打起精神。”师秦拍了拍赵小猫的脑袋,“我们能成功的。” 赵小猫整个人都处在低落情绪中,她木然地看了一眼师秦,跳到了平地上,像烙铁一样的细棍再次出现,这次却是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巫苍悠悠说道:“欢迎来到汉朝,诸位的动作能不能快些,再磨蹭会儿,也不劳烦你们破阵了。” 他笑了一笑,说:“因为你们全都要在阴司新规下,灰飞烟灭。” 月圆月缺的速度越来越快。 赵小猫提高声音:“白泽,快!师秦肖隐,你俩随我攻阵。” 白泽撩衣,盘腿而坐,指挥着固阵的人分别站好后,说道:“你三人听我指挥,固阵的人请记好,每次我说走,你们各自朝自己的左手边对照头顶的移位,走三格,我说换,头顶对应的符号变化的人跟着符号走,它停你再停,头顶符号没有变化则原地不动。外围攻破后,阵会落下三门,站位出现门的,直接推开即可。” 也不难。 师秦替他们松了口气,自己则摸出龙鳞刀,等待白泽的指令。 攻阵者必须眼疾手快,根据白泽的指示斩除眼前出现的障碍物,最终达到阵眼。 巫苍笑道:“秦朝。” 白泽喝道:“走!储君东侧断三,鬼修东断一,师秦北留二。” 巫苍仰头望月,轻声道:“快了,你看战国的月,美吗?” 北燕山上,那个火眼金睛识妖精的老头给旁边一个始终不知道天上的这些妖在忙些什么的年轻人解释道:“坐在大铁锅上面的那个人要逆天而行,剩下的要拨乱反正,我个人看好他们,毕竟天道为上,逆者亡。你呢?” 年轻人回答:“我也压人多的吧。” 巫苍缓缓站起身,说道:“十年。” 他展开手臂,摘掉腰间玉佩:“八年。” 阵微微晃动了一下。 “六年。” 赵小猫回身,赤红的细棍没入阵门,跟着阵法移动。 “三年。” 赤红细棍回到赵小猫手里,反手抛出,阵再次颤动。 巫苍垂下眼,唇间笑容越来越明显。 “快了……”巫苍摩挲着手中的玉佩。 白泽道:“储君快,裂开了!” 巫苍脚下的阵,光芒暗了一瞬。 赵小猫手中细棍化红芒,在阵光暗掉的那一瞬朝巫苍刺去。 一抹白色光影从小猫领口中钻出,随红芒一起向巫苍扑去。 赵小猫眦目大喊:“牡丹!” 与此同时,阵微微倾斜,三道门出现,郝玉章跟随着头顶的符号移动,伸手向他眼前出现的门推去。   ☆、59.【溯世香】女神 牡丹一直都在等待机会。 赵小猫翻天覆地转挪动阴司口时,牡丹因刚化人形,身形不稳,加之巫苍亲口告诉他们,那香炉内存烹煮的是梦豹皮,她悲痛万分,没多久就回到了原形状态,还差点掉进阴司,被赵小猫一胳膊捞回来,塞进了衣服内层的口袋里。 当阵出现一闪而过的空隙时,牡丹竟然比赵小猫的反应速度还要快。 她的悲痛和仇恨使她的速度快得惊人。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梦豹阿六和梦豹阿七提灯夜赏花的画面在她心头翻涌。 她看着阿七从半张手大小的小奶豹一点点长大。 她还记得,阿六笑嘻嘻地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小心翼翼将手掌中的小阿七放进她的花心。 她的花瓣温柔地卷着那团小小的新生命。 阿六说:“仙子,这是第七个,我的孩子。” 蜷缩成一团的小阿七在她的轻抚下睁开眼睛,又大又圆浅黄色的眼睛湿漉漉瞧着她,露出来到人世的第一次笑容。 她的阿七啊! 每年花开,意识苏醒后,都能见到的那张可爱笑脸,现在却在一口寒铁锅中,被最炽热的火灼烤着。 她想起阿七两只圆滚滚的小蹄子扒在栅栏边缘,圆溜溜的灯泡眼笑成半圆,悄悄跟她说:“仙子,仙子是最漂亮的!我要偷偷告诉漂亮的仙子,很快我就能有人形了,爸爸妈没收了我的零食,她怕我吃多了人形变成小胖子,哈哈哈,但是我是可爱的小胖子,能化形那天我一定让仙子第二个看到,第一个看到的肯定是爸爸妈啦!” 可她再也见不到阿七的人形了。 她想象过阿七的人形,大约会是个大眼睛胖乎乎的小孩子。 会礼貌地和她打招呼,真诚又可爱地对她说:“仙子,你今年更漂亮了!” 她的阿七啊! 牡丹随赤铁长虹冲进阵眼,巫苍微微挪步,堪堪避开了那道赤铁尖头枪,红光波及之处,皆是一片焦灼。 赵小猫反应神速,跃向阵眼,赤铁又回到了她的手中,朝巫苍刺来。 巫苍退后一步,脚下的阵一分为二,赵小猫将赤铁扎入阵眼,巫苍站在百米之外新的阵中哈哈大笑。 “姬央,现在,你才是那个要让阴司塌掉的罪魁祸首。” 巫苍说道:“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你脚下的这个阵是什么?” 巫苍突然将阵一分为二,白泽判断失误,现在的昆仑平地一片混乱。赵小猫收回神,余光瞥了一眼寒铁香炉,无声看向巫苍。 “你脚下的这个阵,是我送你的大礼。恭喜储君,一步步,自己听话地走入阎王阵。” 赵小猫抬头,嘴角微微动了动。 “我一直知道你就是姬央。千年未见,你可还想念我?”巫苍展开怀抱说道,“这是阿兄的身体,怎么,熟悉吗?姬央,见了你,我才知道,如今的阴司果真如那些妖鬼所言,全是人类的走狗。宋姬当年选错了储君,她犯的最大错误,就是选择了一个废物做接替她储君。你再看看我,我一个人,便能把你这个废物储君废掉。姬央,到现在,你该承认了吧?最适合做储君的人,是我。” “我是神族后裔,我继承了最正统的通神之术,我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是最出色的巫者,而你,姬央,你不过是个生了病的孩子,十六年却依旧长不大,身量连你那八岁的侄女都不如,还长着一双没有活人气息的鬼眼,你出生时,若不是我父亲同情,在卜天中做了手脚,谎称你的出生是吉兆,你早就被你的父亲驱鬼活祭。后来你兄长见你可怜,将你养到身边,这才得遇宋姬。姬央,你什么本领都没有,自幼少教导,脾气急躁,连最基本的占卜之术都不会,宋姬之所以选你做储君,也是因为同情!宋姬做错了两件事,第一,是它化形为女人,这才有了不该有的感性,对你产生了母亲对弱小孩童的天然同情。第二,就是执意选你做储君,她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已经要告诉我阴司的规则了,我,应该是我!” 巫苍表情扭曲,继续说道:“瞧瞧看吧,你做了储君后,这天下成了什么样子?最可笑的是,人这种东西竟然忘了妖鬼精怪的存在,堂而皇之的在这片土地上驱赶着上古时最强大的生灵,你驯化了这些妖,让它们有了奴性,而那些不服管教的,你将他们锁在复罗城,瞧瞧看吧储君,一团糟,你将这片本该大放异彩精彩无比的土地祸害的一团糟。” “我不是姬央。”赵小猫平静说道,“我是阴司储君,是现任阴司王选定的储君,你承认也罢不高兴也罢,我都是储君。” “不是我把这片土地祸害的一团糟,而是天道如此,此消彼长,一代阴司有一代的气运,上任阴司王为妖精鬼怪带来气运,这任阴司王则象征着人类的勃勃生机。这三千年以及以后的三千年,是人类为主导的世界,你以为的你以为,只是你狭隘的个人以为,而我说的,才是现在真正的天道,你甘心也好不甘心也好,天道如此……认命吧!” 伴随着最后三个字,赵小猫手中的赤铁再次化虹,朝巫苍刺去。 阵与阵之间不相容,这一下绝对进不去巫苍所在的阵中,也伤不到他。 巫苍一怔。 长虹吸引了他的大半注意力,即便知道这东西近不了身,他还是本能地抬起袖子遮挡了一下,听到旁边传来咣当一声时,巫苍才知他中计了。 寒铁炉倒了,一个双手被灼烧的焦黑,一半脸被寒铁冻的结霜,睫毛上都是冰雪的少女跪在寒铁炉旁边,怀抱着消融了大半的梦豹皮,细声啜泣。 巫苍脸上阴云滚滚,似要发怒。 赵小猫等待着他离开阵眼前去护香炉的时机,可巫苍没动。 他突然爆发出一串大笑。 “好!姬央,若你信天道,那我就来告诉你,现在的天道是偏向谁的!” 他脚下的阵旋转起来,将寒铁炉和牡丹一并送到他身边。 牡丹抬头,含泪的眼怒视着他。 巫苍拿出鳞片,扔在依然在燃烧的香炉中,如线的白烟飘出,汇成一束,横向飘来,围绕着牡丹。 巫苍说道:“这可真是要什么来什么,你来的正好!” 赵小猫心知不好,刚要动,却听白泽大喊:“储君别动,不要离开阵眼,那是阎王阵。” 赵小猫一阵心烦,垂眼向那边看去。 破阵的人和妖现在都已经撤离北燕山,白泽踏在慢慢抬高的竹简桥上,嘱咐道:“时间阀停了,我先将这些人撤下山,储君最好别动,这个阵是他用来引阴司魂的,储君若擅动,可能会波及阴司。” 巫苍将阵一分为二来的太突然,破阵固阵的人来不及及时撤离。 郝玉章推门的那一刻,二阵分出,门从他的眼前消失,因为一直抬头跟着符号移动,郝玉章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他使出八分力气去推门,门消失后,身体失去平衡,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空,差点跌进阴司。 他旁边的猫妖小妹妹反应及时,出手如电,嗷呜一声手化猫爪,指甲尖儿勾住了郝玉章的衣领。 郝玉章就这么悬在阴司口上方,小心翼翼动了动喉头,屏住呼吸。 然而平衡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整个昆仑平地开始坍塌。 升级为严肃校长脸的古竹君爆裂开,一架十米多宽的竹桥横起,阵中的妖们夹着来固阵的志愿者,迅速撤离。 猫妖又是一咆哮,竟然咆哮出了森林之王的气概,弱小的身体拱起郝玉章,踏上竹简桥。 竹桥在平地坍塌干净的最后一秒卷起大家回了北燕山。 山魈说道:“虽然我吞了朱厌是要记大过的,但我觉得笔杆子你能记大功。” 古竹君板着一张领导干部脸,坐在地上喘气。 郝玉章痛哭流涕感谢小猫妖仗义救人。 猫妖嗓音娇美,真想不到这种嗓音如何发出刚刚那声骇人的咆哮,她甜甜说道:“客气什么,我们妖都达成共识了,遇到危险就带离自己最近的人类撤走。” 师秦提刀站在山口,孙狸终于想起自己的形象问题,化为人形,过来说道:“处长走吧,白泽都说了,现在是大佬和大佬之间的对决,出招也是大招,咱担心也没用,留下徒送人头,还是趁早找个安全地方,组织北燕山这些群众撤离。” “说得不错。”师秦没有半分要撤离的意思,“大佬和大佬对决,决胜点在于有没有后援。” 白泽走上竹简桥,师秦对孙狸说道:“处长现在授权给你,你跟肖隐,还有我那个同学,你们组织撤离,朝山后走,能出去就从这里出去,出不去再想办法,总之要离大佬们远点。” 师秦跳上竹简桥,说道:“我现在呢,去当成功大佬背后的男人,记住啊孙女士,成功后,回去给我写个专题报道。” “美死你。”孙狸迈开笔直的长腿,疏散群众。 巫苍捏起牡丹,挥手又是一个阵,锁住了她。 他盘腿而坐,‘惑’的白烟一圈一圈攀在牡丹身上,缠住了她。 巫苍摩挲了下手中的玉,玉佩平摊在他手上,牡丹周围的阵盘动了起来。 巫苍念出一串古语。 赵小猫眉头一动,看向白泽。 “《归来辞》?招魂?”赵小猫道,“他以为这种小打小闹的招魂咒就能唤回已经化为阴司的宋姬魂魄?” 白泽说道:“看样子是不能……” 师秦问道:“他拿玉佩做什么?” 赵小猫和白泽俱是一惊。 赵小猫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师秦道:“来给你当副手啊!” “不需要,滚回去!”赵小猫怒道,“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你不要擅自给自己安排工作!” “要做自己擅长的工作。”师秦道,“我擅长单刀协助搭档完成任务,不擅长组织一大群人疏散撤离。” 月亮突然大了一圈,离这里越来越近,近的都能看到月中的坑洼阴影。 巫苍还在念咒。 师秦转移赵小猫注意力:“他把魂藏玉佩上了吗?怎么对着玉佩念?” 赵小猫恍然大悟。 “他有宋姬的残魂!” 师秦又问:“这个小姑娘哪来的?” “是牡丹。”赵小猫沉下声音,说道,“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他的玉佩中有宋姬的残魂,他要将这片残魂引出借牡丹的身体唤醒宋姬。” 巫苍睁开了眼,双手合十,慢慢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牡丹的皓腕。 “宋姬,醒来吧。” 牡丹周围的阵如烟消散,‘惑’的白烟绕上牡丹的脚腕,在腰间绽出一朵花。 “睁开眼睛吧,宋姬。” 牡丹缓缓将手放在巫苍的手中,转过身,慢慢睁开了眼。 “宋姬。” 她的眼睛里迷雾缭绕,迷雾下却有最静谧幽深的潭水,她微微抬了抬眼,像是一块小石子落入深潭,惹了几圈涟漪。 她宛如神只,跨越千年的时光,被人唤醒,轻蹙着眉缓缓打量着周围,少女姿态一扫而净,她眼睫微微颤动,像春风融化冰雪。 “宋姬,我是巫苍。” 牡丹慢慢转头,孩童般好奇地看向巫苍。 巫苍说道:“女神,你终于醒来。我的女神不允许出差错,现在,请您纠正千年前的一个小小的错误吧。” 巫苍指向赵小猫。 “姬央还是巫苍,请您再说一次。” 牡丹随着他的手,将视线缓缓移向赵小猫。 赵小猫睁大了眼,神情迷茫又专注地盯着她。 拨开被蒙上雾的千年记忆。 赵小猫好像听到了泉水般清澈空灵的声音,似母亲般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姐……”赵小猫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宋姬看着她,微微笑了笑。 “姬央。”   ☆、60.【溯世香】阴司王 “姬央,还是巫苍?”巫苍轻握住牡丹的手,跪下来望着她,“宋姬,这是一个错误,你现在心底的那个名字是错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姬央还是巫苍?” “谁是巫苍?”牡丹带着淡淡的疑惑,慢慢垂下眼,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你要选定的阴司储君,他有通神之术,天赋异禀,又有雄心壮志,有治理整片华夏大地的本领。”巫苍缓缓道,“他是你最佳的选择,你心底最初的那个选择,是最理智,不带任何情感,最正确的选择。巫苍是下一个储君。” “不,是姬央,姬央是储君。” 赵小猫悄悄松了口气,眼中亮起泪光。 “不,宋姬。”巫苍却一点都不着急,他语气和缓,像情人温柔的私语,“宋姬,姬央现在已经是储君了,而且她马上就要化为阴司,我是下一任储君,你来到这里,就是要纠正之前犯下的一个错误。请跟我说,现在要成为阴司的是姬央,而下一任储君是巫苍。” “不……” “请跟我重复!”巫苍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宋姬,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重复:现在要成为阴司的是姬央,下一任储君是巫苍。” “阿姐!”赵小猫猛然知道巫苍要做什么。 他盗取灵草不是为了让宋姬起死回生,而是要让她长命千岁。 他回到三千年前是想摘出宋姬,让姬央代替宋姬化为阴司,他自己则成为拥有实权的储君,建立自己的世界规则,并且将宋姬放在身边,让昔日的阴司王成为他的伴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宋姬!不要听他胡说!”知道他的打算后,赵小猫有些慌神,他有‘惑’,如果真的能迷惑宋姬重复那句话,现在的阴司绝对会崩塌,而她也会被迫化为阴司……巫苍的每一步都精妙的设计好了。 白泽提醒她:“不要慌,此事不一定能成。宋姬不可能被区区黑麟鲛的‘惑’迷惑,你放心。” 话虽这么说,但连白泽都拿不准。 他看着宋姬,宋姬的脸上都是懵懂和迷茫。 巫苍不急不躁,再次重复:“现在要成为阴司的是姬央,下一任储君是巫苍。” 宋姬迷茫回答:“现在的阴司是我……” “不,现在要成为阴司的是姬央,下一任储君是巫苍。” 宋姬沉默了好久,好奇又天真的问道:“那我呢?” “宋姬,你是我的女神,你会在我身边……” 巫苍看了眼师秦,更加坚信天道站在他这边,连长命千岁的草都在他的手边,现在,他需要的东西全都在,他离成功只差小小一步。 “你会一直陪伴着我,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你看,你现在的身体竟然比原来的更好,魂魄也更契合,也更漂亮,宋姬,上天是眷顾我们的,你将是我的伴侣,陪伴在储君身边,成为储君巫苍的女人。” 师秦笑了出来:“你糊弄傻子?宋姬放着阴司王不做,去给你一个脑子缺根弦老古董当女人?你怎么不说,自己再下十个猪崽,以后当腻了储君就从十个猪崽中挑一个接替你?你这男人……” 师秦遗憾的摇了摇头,能成功才见鬼呢! 宋姬似是想不明白巫苍说的那一长串话是什么意思,她又问:“那我呢?” 她没有听懂,巫苍并不着急,再次慢慢解释:“你将会是储君的妻子,找到更适合你的位置。你这么漂亮温柔的人,不应该消散,不应该成为阴司。你会长命千岁,和我在一起。” 宋姬再问:“我呢?” 师秦插话:“你是阴司王,现在有反贼劝你退位,放弃一切权力和职责只给他当个没什么用的花瓶。” 宋姬被他吸引,将目光移向师秦。 师秦语气下意识的就轻缓了,说道:“你可千万别答应他,自古被迷惑傻兮兮放弃权力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女人。” 师秦说完,又补充道:“你也是,赵小猫,快说点什么,只站在这里等判决吗?有什么能做的就做,发挥主观能动性,与其等结果不如自己去达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赵小猫破天荒的没嫌弃他罗嗦,一直觉得孤立无援的她脊背直了几分,说道:“宋姬,沉睡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姬央……”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的职责已尽,听话宋姬,我会做的很好,你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巫苍提高了声音:“宋姬,跟我念!现在要成为阴司的是姬央,下一任储君是巫苍!” 随着他提高声音,香炉中的‘惑’喷涌而出,缠在宋姬腰间的花又大了一圈。 师秦暗自琢磨,牡丹脚腕处蜿蜒到腰间的那朵雾花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是活的,从香炉那边来,一直在流动旋转。 他不知道这是惑,只凭直觉判断,这东西可能是决胜关键。 “这玩意是支撑宋姬魂魄的东西吗?”师秦心道,“要是这样的话……关键还是要让那鼎香炉停止工作。” 阵进不去,赵小猫现在也动不了。 师秦手指敲着龙鳞刀环,想着办法。 龙鳞刀……不管用,肯定进不到阵里去。 怎样让阵从里面瓦解,让寒铁炉自己停止工作? 他一边想着一边转着刀,一不留神,龙鳞刀差点脱手掉下去。 师秦连忙握紧刀,心说:“这刀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妖刀无魂,叫这个名字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没有,不认主,谁都能用,就是一普通的兵器,所以不能跟赵小猫说的那样,分出主人的一缕魂魄,化为身体的一部分随身携带……” “魂?武器魂?”师秦突然把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寒铁炉。 北燕山的人撤离的差不多了,他们找不到出去的门,只好在山脚暂时找了个平地集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人们仍以为这是在梦里,也或许是魂魄离题后没精力折腾,他们很配合。 但也有几个调皮的,都是成年人了还带着小毛孩的好奇劲。 他们攀在石头上,露出半个脑袋顶,听不到天上的几个人在说什么,也看不清在做什么,只是兴致勃勃地看着,时不时的喊几声:“加油啊!” “加油加油!” “大北京雄起!” “哥们儿,不要乱喊,跟楼上对齐!” 他们在这里玩得欢乐,而那头,师秦的一句话让气氛徒然变紧张起来。 “白泽,会唤醒魂魄吗?”师秦说道,“对着那个香炉唤一下,崔济的魂魄。” 巫苍重复到一半的话停顿了片刻,宋姬奇怪地看着他。 巫苍像哄孩子那样,把她视线拉回来,对她说:“我说一个字,你来学一个字。好吗?” 宋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依然看着他。 师秦问道:“怎么样?能喊醒崔济在寒铁上留下的那缕魂魄吗?” 赵小猫惊愣:“你想做什么?” “我告诉崔济他受骗了啊。”师秦说道,“崔济被骗了,夜使利用了他。夜使对崔济的承诺,大概是,如果自己能成功逆转时间,崔济就能回唐朝和自己老婆一起长长久久重新过一次人生吧?他俩重新过一次人生应该需要什么?需要他的魂魄和他老婆的魂魄,还有那个原原本本的唐朝。但你看现在到哪个年代了?三千年前,燕国,这绝对是上当受骗了。” 赵小猫没好气的说:“有什么用。无论哪个朝代,能让他和他老婆回到过去在一起就可以,你以为他在乎?” “你怎么听不懂呢,领导?”师秦带着些哀怨的语气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崔济老婆的魂呢?夜使拿出来了吗?没呀,崔济自己呢?魂魄去哪了?在寒铁里被做成炉子了吧?你觉得夜使真会守诺让他夫妻二人重来一次,回到过去生活在一起?” “怎么样,别等了,我看宋姬好像还没怎么清醒,给我招个魂,我问问崔济。” 赵小猫轻叹一声:“你自己问吧。心火灼烤,就算还有残魂,现在也该烧没了,要试就试试,直接问就是。” 师秦明白了刚刚赵小猫为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大约是因为,她认为崔济的魂魄早就被烧干净了,哪里还用得上他来敲醒崔济? 师秦这么想着,却还是对着寒铁炉喊道:“崔济,崔兄,别为他卖命了,你老婆的魂魄他压根就没有,你上当受骗了。” 巫苍嘲讽一笑,继续对宋姬说道:“跟我念,现在——” 空了好久,宋姬小声念到:“现在。” “阴司。” “……阴司。” 阴司口豁然张开,黑气绿火赤光糅杂在一起,朝天上烧来。 硕大无比的月亮朝这里压来,月光照亮了天空,上白下黑,天空地狱。 “对了,那个小姑娘,毛巍巍。”赵小突然猫说道,“大概已经在阴司了,魂魄无存。崔济,夜使食言了,他只是利用了你。” 赵小猫不信崔济的魂魄还在寒铁炉上,她说这句话完全是看在师秦要喊破喉咙,撕心裂肺地想要压过巫苍的声音,看起来有些可怜,所以帮他说句话。 宋姬被打断了,她又朝扯嗓子喊‘崔济你被利用了’的师秦看去。 “他在做什么?” 巫苍脸上终于浮现一抹愠色。 “不要理他,宋姬。” 巫苍再次将她的注意力拽回来,说道:“我们重头再来一遍。” “现在的阴司。” “……现在的……阴司。”宋姬跟着他念道,“念这些做什么?” “宋姬!”赵小猫有些慌张,“宋姬我是姬央,我是现在的储君,这里一切都好,你回去吧。” “一切都好?”巫苍讽刺道,“宋姬,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吧?是不是后悔了,把阴司交给她,她却把阴司弄成了这个样子。” 师秦累得半死,终于停下了呼唤,转头反驳巫苍:“骗子你闭嘴,把这里搞成这样的不就是你吗?甩什么锅,自己做的自己承担下来,少往赵小猫头上扣锅。” 宋姬似是拿不定主意。 巫苍不打算搭理他们。 他低声嘲笑道:“秋后的蚂蚱。” 他温柔地看着宋姬,站起身,专注地望着宋姬的眼睛,对她说道:“宋姬,跟我念。” “现在要成为阴司的人。” 宋姬跟着重复:“现在要成为阴司的人……” “是姬央。” “……姬央。” “下一任的储君。” “……下一任储君。” “是巫苍。” “是……巫苍。” 宋姬念完了。 寒铁炉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心火落入阴司,惑烟消失了。 牡丹腰间的雾花越来越淡,直到消散。 ‘惑’消失了。 巫苍愣了片刻,大家都屏息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忽然间,阴司传来一阵晃动,天与地像被人放入了果汁机,疯狂地搅拌起来。 阴司裂开,将整个北燕山都在阴司之上。 石子残渣掉入阴司,消失不见。 赵小猫脚下的阵碎了,赵小猫朝下跌去,师秦眼疾手快一手捞过赵小猫,夹着她往北燕山跑。 “大事不妙……”他踩着疯狂摇晃即将碎裂的竹简桥,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甩开膀子朝北燕山冲刺。 离北燕山还差最后一步。 孙狸在剧烈摇晃中跌跌撞撞伸着胳膊朝这边跑来:“扔过来!” 师秦把赵小猫扔了出去:“大佬,对不住了!” 赵小猫划出一条抛物线,飞向孙狸。 孙狸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接,还是没接到。 师秦踩空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赵小猫同志狠狠掉在了地上,笨蛋孙狸腿长胳膊上却没一点用,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老大!!” 师秦在掉入阴司前想了两件事。 一,赵小猫好像没知觉,不妙,是不是已经化成阴司了?看来巫苍成功了。 二,我去西安时在车上给特调处的同事们都画了幅小画,还没来得及给他们看……这次掉阴司,肯定复活不了了吧? 虽然能死是件还不错的事,起码这次不会疼得死去活来,但是……真的好担心以后世界会怎么办,对了,自己还一屁股债没还清。 “哈哈哈哈哈哈——”巫苍高声笑道,“大业已成!宋姬,跟我在一起吧。” 他伸出手要去揽宋姬的细腰。 突然,旁边的宋姬周身发出灼目的亮光,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坠入黑暗,亮光吞噬了一切。 宋姬抬起眼,见山崩地裂狼藉一片,她缓缓抬起手,轻纱浮动。 她眼中祥和慈悲混杂着惊怒和自责。 她淡淡开口,声音响彻整个北燕山:“我才是阴司,姬央,你回来吧。” 巫苍也顾不得护眼,张开双手向她扑去:“宋姬!你竟然!” 巫苍扑了个空,宋姬叹息一声,渐渐消散不见。 北燕山看热闹的人再次伸出脑袋,惊呼起来:“快看!牡丹!全是牡丹!” 一朵朵白色牡丹在空中绽放,顷刻间,花香四溢。   ☆、61.【溯世香】大佬 北燕山开了漫山遍野的白牡丹。 连天空都铺满了。 月亮慢慢远去,妖怪们叫破了喉咙,也没能阻止人类的好奇心。 “这牡丹从哪长出来的?” “天上的人哪去了?” “这不会是毁天灭地的招数吧?一步一开花,香煞千万人那种?”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你武侠小说看多了……” 孙狸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哭师处长掉阴司,抱起软绵绵不省人事的赵小猫,撒腿就朝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哭:“肖隐,肖隐,老大不行了……” “瞎说!”山魈正在疏散扒在山顶看热闹的群众们,听她哭丧额上暴起青筋,回手敲上她脑袋壳,“哭个屁!净说丧气话,回头扣你工资!” 孙狸泪眼婆娑,哭得尾巴都冒出来了:“老大身体里没魂儿了……去阴司了,她成了阴司……师处长掉进阴司了……” “滚滚滚,闭嘴闭嘴快闭嘴!”山魈心烦意乱,有看着乌泱泱的‘人民群众’,更是焦躁,“本以为抓个四凶而已,要被你们气死了!” 他奔过去,想要把这些看热闹的人民群众全武力轰下山去,结果围观群众脸上爆出惊奇的表情。 “哟!快看!黑龙!” “哪呢哪呢?” “——嘿!乖乖,真是!” 山魈扭头朝天上看去。 果然,从滚滚黑气中,腾起一条……“龙个屁!” 山魈大骂:“那玩意儿是龙吗?你们眼瞎?!龙没见过?!这明明是黑气,都给我滚下山去!” 他嘶吼一声,化出原身,一爪子扇起狂风,将吃瓜群众扫下山去。 呵,果然直接动手工作更方便。 只是,这个黑气…… 好像也不是黑气。 山魈匆匆又看了一眼,心想,阴司黑气不长这样,这跟龙一样腾起来冲天而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算了,还是先把这些人魂护好吧,真累,储君可千万别有事,他还等着中元节大会发奖金后吃火锅去呢,这要是玩完了,他火锅可就没了! 天空中的一层白牡丹,连同月亮都被‘黑龙’遮住。 刚刚亮如白昼的北燕山,现在又黑又冷。 一个小白点从空中坠来,山魈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大惊失色,翻着跟头朝山下滚,哇哇叫着:“白泽,白泽你看清楚再掉下来不行吗?!” 白泽兽自然不会搭理他的哀嚎,从天而坠,狠狠砸了下来,和山魈搅作一团滚下山,落地两个坑。 白泽兽摇了摇脑袋,试图站起来,可他四蹄绵软,尝试了很久都不行,声音微弱的说了半句话:“跑……”之后就昏了过去。 山魈把它扔在背上,心惊道:“上头到底怎么样了?算了,白泽都说跑了,那我们就跑吧。” 肖隐在黑暗中也能视物,见孙狸还在哭小猫,大喊:“孙狸别哭了,找门出去!” 孙狸破了个鼻涕泡,哼哼唧唧揉了揉眼,背着赵小猫的‘尸体’找北燕山的出口。 肖隐心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现在出了什么问题,抬头也只见黑气遮天,阴气浓重。 阴司就在脚下,他们身边有数千条人命。 没有时间担心那么多了,先找路出去。 头顶上的‘黑龙’发出震彻山河的响声,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在天中央炸开。 一些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心脏不好的人嘴唇发紫,捧着胸口,几乎要把心给呕出来。 以为高位截瘫的老人轮椅震碎了。 混乱一片。 肖隐边帮忙边想:“这次可能是大灾难了,不知北燕山外面情况如何,也不知道时间回来了没有,若是……若是阴司规则真的被改变了,我们该怎么办?” 肖隐的心隐隐作痛。 他们努力数百年,数千年,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如今,难道真的被夜使一句话抹杀了吗? 就这么,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赵小猫怎么样了?真的化作阴司了吗? 宋姬呢? 夜使呢? 天猛然大亮。 处在黑暗中的人群见到亮光,就像停电一夜后突然来电了一样,爆发出惊喜的呼声。 肖隐跟孙狸,一个鬼眼一个见强光就‘瞎’的狐狸眼,突然见天亮,全都抬胳膊遮光。 山魈嚎道:“怎么是太阳?!” 太阳? 众妖皆抬头望去,挂在天空的,确实是太阳,不假。 “门!快看!门出来了!”一个猫妖喵喵叫着,“我们走吗?” “走!”肖隐掷出长\枪,挑起引渡资破风而去,“开!” 两扇大门开后,门外的光迸射进北燕山,灰色的雪停滞在空中,人群自发地涌向门外,踏出门后,身体一个个消失在光中。 “应该没有问题了……”山魈说道,“正常时间应该回来了。” 可北燕山上空依然翻滚着黑气。 “黑气从哪来?阴司吗?”孙狸问道,“这地方是不是要变成阴司另一个入口了?” “不行不行。你能不能别胡说?”青铜妖嚷嚷,“多了个阴司入口可能会造成大乱,想点好的不行吗?” 孙狸又问:“……现在怎么办?” 是个好问题。 众妖站在门前,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出北燕山。 可,如果就这么离开,是不是太不仗义,也太不负责? 还有,阴司储君到底有没有事,现在是哪个人执掌阴司,到底是夜使还是赵小猫,他们总要搞个明白吧? “要不……”山魈说道,“我们分个组,一组回地面上给上级汇报,其余的留下,爬上北燕山看看那头是什么情况,如何?” 众人刚要表态,就见白泽兽悠悠转醒,气若游丝说道:“都走,保存兵力,回地面等待结果,不要留在这里。” 孙狸心里咯噔一声,好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何意?你是说小猫她……” “时间虽然回来了,但我不知道结果如何。宋姬最后清醒过来,召回储君,可当时小猫魂魄离体,已经处在化阴司的过程中……结果到底如何,现在谁做了储君,我也拿不准主意。所以,大家都回地面上,如果储君还是小猫,那就没有什么危险,如果不是……我们要做好抗争的准备,保存实力为上,走吧。” 北京市清晨五点。 依然雾霾似仙云,烟波浩渺路难求。 雾中影影绰绰,走来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几个怪异的人。 他们身上散发着衰气,一个个表情都很沉重,仿佛刚去给谁扫过墓,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疾行着。 走到半路,孙狸突然说:“白泽,能不能先不告诉大家。” 山魈不明白:“什么东西不告诉大家?” “储君的事。”孙狸说道,“我怕……我怕我们现在说了,会有妖鬼站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山魈费力想了想,除了火锅其他的他真想不明白:“不明白,什么意思?” “万一储君不是小猫。”孙狸沮丧道,“万一不是她……而是那个谁谁谁……我怕有的妖会选择站他。我对赵小猫这几年的人缘不太看好,她……她不是不懂这些,她是懂了也懒得去做这些事情,好多人说她懒政,说她不过是一个人类接替了储君的位置,能力不优性格还不好,不像君主……” 记忆只有周朝时期的白泽惊呆了:“姬央怎么混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的!”孙狸急道,“他们只是不了解小猫!小猫其实什么都懂,她有自己在乎的东西,那就是阴司规则,她跟我说过,规则为大,其他的都是小事,既是小事,需要认真时认真,不需要认真时就糊涂过去便是。” 山魈直白道:“我还是听不懂你要说什么。” 孙狸终于直接说出了心中的忧虑:“我怕那些对她有误解,认为她傻的妖,听到现在阴司可能易主,会趁机作乱,真要乱起来,我怕我们会收不住。” “懂了。”山魈说道,“那就不说。” 肖隐对孙狸说:“孙狸,你带着小猫先回家,我回中央部署,北京城目前仍处在锁城令中,进出不得,只要我们不走漏消息,北京城内不乱,其他地区也就不会乱。” 孙狸点了点头。 肖隐嘱咐道:“我们先不要说北燕山的情况,山魈你们回去向玄武复命,只说四凶已死,任务完成,有关储君的消息,一字不许提。玄武若问起来,你们就说储君正在处理复罗城的事,不在北京。” “没问题。” 青铜妖忽然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人?” 众妖停下,在雾霾中费力地点着人数。 “没有啊,少了谁?” 山魈:“笔杆子?!” 孙狸:“师处长的同学!” 众妖还在震惊中,孙狸突然发现,背上的赵小猫……不见了?! “啊!!老大呢?!” 师秦没有掉进阴司。 他摔在了一个很硬很硬的黑色砖墙上。 不……确切的说,是黑色气体凝固成的砖墙,一块一块紧紧连在一起,像黑龙的鳞。 这些墙遮挡住了阴司口,师秦摔得七荤八素,再次回过神,胳膊腿能动后,屁股下的黑色盖子变了形状,变作长长的黑龙,腾空而起。 师秦被腾起的黑龙甩飞出去,掉在龙尾巴上,断了腿。 师秦想起他从孙狸微博学到了一个词:“生无可恋。” 命运为什么一直在耍他? 本以为掉进阴司能一死百了,没想到上天还是不让他死。 “我可能真的是上天的儿子。”师秦自嘲道,“爸爸爱我,所以一直不舍得我死。我谢谢天爸爸……但是你儿子要疼死了。” ‘黑龙’还在翻云倒海,师秦在黑龙身上摔来摔去。 黑龙又来了一个神龙甩尾,他歪着脖子再次腾空而起时,看到了黑龙把整个寒铁炉给吞了。 “等等,夜使去哪了?” 阳光照射进来时,北燕山已经空了。 黑龙遮天蔽日,声音震破了师秦的耳膜。 无声中,师秦见到山崩地裂。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恢复视力时,师秦动了动手指,手指灵活自如。 动了动腿,腿是好的。 师秦坐起来扭了扭腰,肾还在,不用担心。 师秦自嘲道:“别人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我十八分钟后就是一条好汉。” 他站来起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北燕山上,天蓝山青,风景秀丽,就是山谷下方的景观有些骇人。 依旧是翻涌着岩浆绿火和黑气的阴司口。 师秦想了两件事。 第一,我的刀呢? 第二,人呢? 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一个老僵尸,独立燕山前。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师秦有些迷茫,这下好玩了,他该怎么从北燕山回到地面上去呢? 龙鳞刀没了,师秦仔细一回想,想起自己抱着赵小猫逃跑时,好像扔了龙鳞刀。 师秦肉疼。 他龇牙咧嘴好半天,愁云满面:“怎么办,没了刀当不了好汉,以后大佬肯定更嫌弃我了。” 师秦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大佬对他态度的转变在于看到了他能把龙鳞刀耍得很好。 现在没了龙鳞刀,师秦对自己的前途很是担忧。 以后怎么办? 特调处出外勤,大家伙儿都冲上前去,肖隐枪挑一排,赵小猫脸上写着核弹两个字,孙狸靠读心帮忙攻破敌人内心防线,周吴做善后工作。 他呢? 师秦羞愤捂脸,没了龙鳞刀,当不了先锋,唯一的用处只有站在一旁安抚大佬情绪。 不行,太没用了。 师秦扒着山头朝阴司望去,甚至在想要不要跳进阴司捞回自己的刀。 而这一看,就看到了下方坐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散发着微光,像个小光团,手里拿着一根比她自己长三倍的大黑针,趴在阴司口上方,一点一点的缝补着……阴司口。 “哎——”师秦喊道,“你在缝阴司吗?” 小孩停下手抬起头,一脸不高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流露着师秦熟悉的,来自大佬的鄙夷目光。 她看向他,送他了个白眼。 师秦错愕了。 师秦激动了! “大佬!”师秦顺着山石慢慢滑了下去,离阴司口还有半米远时,停了下来,哆嗦问道,“是你吗?大佬。” 小‘大佬’不吭声,扭过头去,继续缝补着阴司口。 师秦这才看清,她以黑气为线,像缝补衣服一样,一点点补着阴司口。 补好的地方已经恢复了正常地面的样子。 “补好的能踩吗?” 大佬终于开口说话了,软软的声音,却万分嫌弃:“踩吧。” “真是你!”师秦激动地手都抖了,“所以……所以,我们是不是成功阻止了夜使的阴谋?” 大佬没有说话。 “夜使呢?” 大佬指了指阴司。 “你直接吞了他?” 好久,大佬嗯了一声。 “有什么副作用?” 大佬没好气道:“如你所见!”   ☆、62.【溯世香】副处长 玄武的人形是个小老头,浓缩都是精华的那种。头发稀疏,但垂在唇边的两根胡须认真打理过了,又亮又油,姿态倔强的翘着,很是滑稽。 小老头战战兢兢待岗,审判员都准备好了,就等山魈他们抓四凶回来。 结果山魈带着他们这组的外勤组员们满身尘土,空着手回来了。 “四凶呢?” 组员们集体向后退一步,出奇一致地突出山魈,让山魈出来背锅。 山魈对于不是火锅的锅一点兴趣都没有,向后退两步,表示不背这个锅。 玄武胡须翘着,刚要抖动,其他组员就集体供出了山魈。 一个个手指指向山魈:“问他!” 玄武咳了一声,万分头疼道:“说吧,你们到底又闯什么祸了。” 山魈开始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虽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抓四凶,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四凶在西安就死了两个,于是乎,逃到北京来的也就两个,我们下了古城,一路找到北燕山,这才发现莫名奇妙的,又死了一个,只剩一个朱厌了,于是我们几个围住了他,自古以来都是犯事容易,抓犯事的难,你说上头下达的命令是活捉,我们也不敢使大招,只好小打小闹,可朱厌不是小打小闹,这可不,一通较量下来,我们几个都挂彩了,大家伙体力不支。我当时就想,再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 玄武打断他:“长话短说,交待任务完成情况不是让你讲评书的!” 山魈正气凛然道:“不管您信不信,起初我是真的想把朱厌含在嘴里叼回来,结果一张口……习惯了。” 玄武:“所以呢?” “我把他咽了。” 玄武一口气没上来,弯下腰去叫娘:“我的老娘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也算是活捉吧。”山魈补充道,“活着吞的,真的,不骗你。” “扣、扣、扣半……”玄武颤巍巍指着山魈。 山魈贴心地补充:“扣半周工资是吧?行,我领罚。” “呸!半年!” 山魈:“都听见了吗?财务部那个小老虎呢,告诉她,扣我山魈半周工资啊!” 玄武气的脸都绿了。 他的脚边放着三桶饮用水,玄武拎起一桶,仰头灌了半桶。 水下去后,玄武气顺了。 “都去休息吧,我想想怎么把这事上报,山魈你留下。” 山魈乖觉地留了下来。 “对了,笔杆子也留下,帮我写个报告。” 众妖噤声。 玄武愣道:“笔杆子呢?” “……弄丢了。”山魈低声说道。 玄武眼皮抽动了一下,竟然也没说什么,只道:“……那行,那你们都会去调整一下状态,山魈你来,我问你点事。” 等办公室只剩下他和山魈,玄武捋了下胡须,问道:“北燕山出什么事了?” 山魈故作轻松道:“没事呀!” 玄武一双精明的小眼盯住他:“笔杆子殉职了?” 山魈怒:“滚!是走丢了!你才殉……咳,笔杆子应该只是走丢了。” “储君呢?” 山魈吃惊:“储君不是在复罗城吗?什么时候还来北燕山了?” 玄武呵呵一笑,长着灰指甲的手搭在山魈肩上,语重心长道:“山魈小弟,我活时间比你多一倍,你跟我扯谎,嫩点。” 山魈信誓旦旦:“我向界碑发誓!我要是扯谎,就罚我长痔疮,一个月不能碰火锅!” 反正阴司都被搅腾成一锅粥了,谁知道界碑还灵不灵。 玄武一笑,眼挤没了,拍了拍山魈的肩,凑近他耳朵,轻声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天快亮时,阴司地脉动了,那动静,是个妖鬼就能感觉到,绝对出大事了,就连人类都觉得莫名不安。这种惊动地脉的动静,平常妖能搅腾出来?就这,你跟我说储君不在?” 玄武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山魈在扯谎以后就做不了同事了,他惊讶:“好有道理,好吧,储君在。” “出什么事了?” 这就不能详细说了,山魈道:“这就不是咱们的事了,您老交给我什么任务,抓四凶啊是不是?储君在北燕山干什么我会知道?我抓四凶,她抓别的,你说,储君会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个喽啰她要做什么吗?” 玄武意味深长笑:“山魈啊……” “玄武兄,哈哈,一切尽在不言中。” 办公室桌上的橙黄色灯亮了起来,传来鬼修肖隐的声音:“中央特殊警卫处003号警卫员,中央特殊调查处调查员肖隐,发布以下消息,寅时二刻地脉震动为正常现象,请各部门工作人员恪守岗位,等待详细任务通知,重复一遍,寅时二刻……” 山魈这下真的震惊了:“地脉真的震动了?!” 玄武摸须:“你刚刚以为我在说假话?” “……若是震动的话……”山魈一脸便秘样,“复罗城下的‘那个’会不会被震醒?” “这就不是咱操心的事了,既然现在中央发布了通知,这些事他们会确认的。” 孙狸火急火燎地原路返回,去北燕山找赵小猫的身体。 扔了引渡资,北京欢迎你的调子刚响起来,孙狸就一声怒喝:“欢迎个头!” 北京欢迎你的调子变得哀怨起来。 “迎接另一个晨曦,带来新鲜空气……” 孙狸心烦道:“鬼话连篇!雾霾大着呢!” 她知道,现在回北燕山是有危险的。 万一夜使成功,储君由赵小猫换成夜使,那她这趟绝对不能全身而退。 可……不能全身而退又怎样? 孙狸想,我家猫子善良美丽聪明智慧,肯定不会被一个千年老尸体代替的! “赌了!” 她落地成狐,四蹄撒开,穿过树林奔向北燕山大门,却撞上了荒地迷路二人组——郝玉章,以及站在郝玉章肩膀上,从竹简桥裂成一支竹笔的古竹君。 火红的大狐狸撞在郝玉章身上,咬着尾巴转了一圈,问道:“幸好幸好,你俩没掉到阴司去。怎么不跟大部队一起撤离?” 郝玉章已经习惯了这魔幻的现实,指着悬在他肩膀上的竹笔,对眼前真实存在的狐狸精啰里啰嗦解释:“里面太黑了,我跟着人群走,看见了他。他就是竹简桥,竹简桥碎了,碎成这样,掉在山上,扎到了的脚,后来我俩就一起走,一起走啊走,忽然天亮了,我们一看,好像不是山,是平地,我就跟他一起在这里找路,可是找啊找……” 孙狸的尾巴堵住了他的嘴:“好了好了,我了解情况了,你别说了。” 郝玉章吐出一嘴狐狸毛,问道:“前辈你去哪?” 郝玉章想,《聊斋》里好像说过,狐狸成精怎么着也要千年,这肯定是我的前辈。 于是他就这么称呼孙狸了。 孙狸很是受用,这小子比师处长有前途。 “到北燕山再走一趟,我带着我家赵副处长撤离,中途赵副处长的身体不见了,我怀疑是回到了北燕山,我要来看一眼。” “前辈带我们一起吧。”郝玉章巴巴拽着孙狸尾巴,大有她不带他就坐地撒娇的架势。 “……你俩,就顺着我指的方向,走直线,穿过树林,就能看到回去的牌子,只要看到牌子古竹君就知道怎么返回地面了。” 孙狸指完路,觉得自己也很不容易。 路痴的她竟然有给别人指路的一天。 “不,还是跟着前辈吧。”郝玉章说道,“前辈去哪我们去哪,要回一起回。” 孙狸叽里呱啦狐狸叫了一通,认命道:“……跟上吧。” 要是不走运,真要是夜使成功了,那这趟搭进去的就是三条命。 郝玉章牵着狐狸尾巴高兴地跟在孙狸身后。 孙狸扭头,本想让他松开手,结果看到了郝玉章腰间挂的一片龙鳞。 “那是什么?!” “啊?”郝玉章低头看了龙鳞,笑道,“古竹君说这是龙鳞,是好东西。我还用随身带的美工刀钻了个孔,这样就能随身携带了,怎么样?” “靠!”孙狸疯了,“哪个让你给龙鳞打孔的?!” 北燕山下。 师秦坐在赵小猫旁边,看她一针一线缝合阴司口。 师秦身上血迹斑斑,像是开了一朵朵大红花。 他好奇地询问情况。 赵小猫变小后,不怎么爱说话。 师秦唧唧歪歪说了好多,赵小猫不是嗯就是哦。 师秦转了话题。 “牡丹呢?” 赵小猫手上针停了一拍。 见她这种反应,师秦心中微疼,轻声道:“也……去世了吗?” 赵小猫摇了摇头,扭过脸捂住嘴,过了一会儿,手虚握着拳,伸到师秦面前,说道:“手伸出来。” 师秦伸手。 赵小猫朝他手掌上搁了一粒湿嗒嗒的牡丹种子,痒痒的。 “拿回去,放办公室养着,再开花就能化形。” 师秦把牡丹种子捧在手心里,忽略掉这玩意是从哪里出来的,又问:“梦豹呢?抢救不回来吗?” “……嗯。” 师秦好久没再出声。 赵小猫沉默地缝了一会儿,放下针,说道:“巫苍我吞了,寒铁炉我也吞了,这俩吐不出来了。宋姬的补救晚了半拍,阴司稍微有些不稳定,我想,寅时二刻到寅时三刻,人间可能会因为阴司的动荡出现很多差错和漏洞,生死大事也许会出问题。比如该入阴司的却成了鬼,该出生的……没能好好出生。这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呢,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赵小猫低着头,缝合的速度慢了下来,很是委屈地说:“我一直都很没用,它们说我什么都不会,若我不是阴司储君,没有能够无条件命令它们的本领,它们根本不怕我……我答应过宋姬,要让阴司千百年如一的正常运转,但在我任职期间,却屡屡出现错误。这次也是,我其实什么都不会,连大脑都没你聪明,我觉得我是个阿斗,阿姐扶我起来,我却怎么也起不来。我最笨了,还不喜欢听别人提意见,我就是个不合格的领导,我都知道……” 她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赵小猫跟小孩子没有拿到老师发的小红花一样委屈地哭着,她一边哭着,一边委屈地趴在地上继续缝针。 她忙活了好久,却只是缝合了一小点,路还长,任务量很大。 师秦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他小心沿着边爬过去,拍着小孩儿的背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工作做得很好呀,真的,很不错。” “我还要处理这些事。”赵小猫拿着针,红着鼻头两只眼泪汪汪看着师秦,“我撕开了阴司口,现在就要把它缝回去,但这个太长了,我要缝好久好久。” “好久是多久?”师秦轻拍着她,温柔地说,“没关系的,是谁都能缝吗?要是谁都行,我来帮你。” “真的吗?”赵小猫从空气中抽出一枚长针,黑气栓上针尾,给了师秦:“那你来。” 师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他莫名奇妙就成了地主家的长工,免费给主子打工,贡献一生的那种。 主子退到旁边,专心致志哭去了。 师秦针线活做得也慢,但胜在质量过关,满头汗缝了三针,赵小猫还没哭完。 师秦听她一边哭一边讲:“最没用的就是我,来到地面上之后,更是什么都不会,孙狸肖隐他们学习文化知识,都比我掌握的快,孙狸都会写作了,我看书认字还困难……” 师秦安慰她:“没事,这些看多了就熟练了。” “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我就不知道书里讲的是什么……” “……你看的什么书?” 赵小猫委屈道:“《二分心智的崩塌:人类意识的起源》。” 师秦放下针,开始怀疑人生。 大佬,这题目我都听不懂…… 师秦严肃道:“赵小猫,说实话,每个字我也认识,但我也不懂。哪个坏人给你介绍的这本书?” “周吴。” 师秦深深叹息。 “老大,答应我,别妄自菲薄了,你不是阿斗,你也不笨。”师秦语重心长道,“我,我们大家,以及所有的妖鬼精怪,都很仰慕您,君主分好几种,你这种,挺好的。” 师秦说道:“平易近人,有个性,有原则,时不时的……还挺接地气。” “所以你是个好领导。” 赵小猫忽闪着大眼,认真问道:“那你处长给我做好不好?” “……”师秦觉得,他绝对是上当受骗了,赵小猫挖坑等他跳呢! “行吧。”于是,师秦心甘情愿跳了坑。 反正自己这个处长当的也没啥用,自己的龙鳞刀也没了,趁早退位比较好。 “对了,赵处长。”师秦托下巴问道,“你还能长大吗?” 赵小猫却道:“副处长,聊天别耽误手上的活儿。” 师秦吭哧吭哧缝了起来。 赵小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在一边,歪着脑袋监工。 “我被阴司化了一部分,目前只能是这种状态。不过,多吃点的话,肯定能长回来的。”她说,“所以我要列个长长的菜谱,把身子补回来。”   ☆、63.【溯世香】领导 跟着狐狸精进了北燕山,郝玉章说道:“前辈,这绝对没问题!” 天蓝蓝,山青青,阳光明媚,风景秀丽。 这个景致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反派得逞的气场。 “借你吉言。”狐狸跳上山头,三跳一驻,等郝玉章跟上来,再继续跳。 一人一狐和一个笔杆子爬上山,朝下一望,山谷涌动着阴司黑气,孙狸眯着眼睛道:“不好,阴司还在……” “这是鬼门关?” “不,是阴司。”孙狸纠正道,“你既叫我前辈,那我便来教你,我们的一套和你看过的那些民间传说志怪小说不同,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门关也没有阎王府,这地方叫做阴司,除了储君的魂魄,其他任何东西只要掉进阴司就出不来了。” “储君是谁?” “储君是我家赵副处长。”孙狸说道,“就是之前穿着灰衣裳领着我们破阵的那个小姑娘。以后得空了,我会安排课程给你,你跟师秦一起上课,周吴会给你们讲这些基本知识。” “周吴又是?” “我们调查处的同事。” “那,师秦呢?” “是我们调查处的处长。”孙狸笑道,“其实他也是刚刚加入我们,没多久……挺奇怪的,要不是你提起来,我还没想起,原来师处长才加入我们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可是,总觉得他们已经和师秦相处很久了,像老朋友。 从最初陌生、尴尬到现在…… 孙狸笑道:“这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就是感情。” 郝玉章忽然看到山谷下的小灰点,指着那个小灰点叫道:“有人!” 孙狸费力地辨认着,好半晌,她震惊道:“是小猫?!” “真的是小猫!”她连蹦好几下,蓬松的尾巴飘来飘去,“还有师秦!都活着!” 长工还在干活。 主子还在监工。 长工撅着屁股,细细密密地缝着阴司口,一针一线都混合着‘劳动人民’的血泪。 汗滴从眼睫毛滴下来,师秦瞥了眼主子,发现主子睡着了。 主子身上的衣服大了一圈,小主子跟真猫一样,团在灰皮衣服里,闭着眼,胸口的衣服有规律地缓慢起伏着,睡得很香。 师秦累得半死,擦了汗,过去拍醒了赵小猫。 赵小猫抬起眼皮,懒懒打了个哈欠,挑了挑眉,无声问他什么事。 “咱俩商量个事。” 赵小猫示意他讲。 “你好好想想,你吞了夜使,后续还要处理什么事情,比如,告诉大家你没事,让大家不要担心之类的,你别躺这里睡觉,有些事不能耽搁。” 赵小猫坐起身,垂头想了好久,慢声道:“有。好多要做的事。” “……缝阴司口是谁都可以吗?” 赵小猫点了点头。 “那这样,我们找不太忙的人来做这个,然后你回到地面上,咱们特调处负责把后续的工作做完,恢复秩序。” 赵小猫摇了摇头。 “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师秦不理解。 “我不想让人笑话。”赵小猫指了指阴司裂口,不情愿道,“这些都是我撕开的,要是被人看到我是用这种笨方法把阴司口合上的,多没面子,我以后还怎么当领导?” 师秦沉默,想反驳,又觉得这理由从赵小猫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违和感。 红毛狐狸蹦着上线。 “猫——” “小猫!” “赵小猫啊!” 欢快的狐狸从峭壁而来,红云一样,简直要快乐地飞起来,她身后,郝玉章一路狂叫,从峭壁一屁股滑到底,啃了一嘴土。 “老大!”狐狸落地,化身大胸妖精,将赵小猫搂在怀里,“我的老大啊!我高兴死了!你没事,你没事!” 她摸着小猫的头发,欣慰道:“小是小了点,但只要人还在就行。” 赵小猫和师秦交换了眼神,双方心领神会。 狐狸高兴地嚎哭完,刚擦好鼻涕眼泪,就见师秦轻咳一声,递给她一根长针。 “这是什么?” “先拿着,让小猫告诉你这是什么。” 师秦起身走向郝玉章,看着裤子磨出个大洞满身土的好友,思考着要不要坑友。 不太好,坑朋友不够义气还是算了吧。 郝玉章站起来,高兴道:“师秦!!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师秦问他:“你呢?怎么到这里来了?其他人呢?” “我没赶上大部队,把群众疏散后,莫名奇妙就走丢了,还好遇到了孙前辈,就跟着孙前辈来了这边。” 郝玉章正说着,感觉好友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不对,是视线的位置不太对。 他好像一直盯着自己的下三路看。 郝玉章以为裤子前面也被磨破了,连忙低头检查,却听师秦压着嗓音问:“好啰嗦,你裤腰上别的是什么?” “这个吗?”毫不知情的郝玉章提起龙鳞片,高兴道,“古竹君告诉我这个是龙鳞!!从天上掉下来的,砸到了我,我本来想扔掉的,但古竹君说最好随身携带,我一想,也对,真要是龙鳞还能当个传家宝。” 然后他就把龙鳞打孔随身携带了。 当时在北燕山外,狐狸孙狸见他给龙鳞打孔,大惊失色。 郝玉章挠了挠头,傻笑道:“不过我手快了一步,给龙鳞钻了个孔,孙前辈说我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哈哈。” 何止暴殄天物,这就像个武能骑马打仗文能考中状元的绝世大美人,落难时被个蠢猪头给强行糟蹋了。 师秦感觉自己的心在淌血。 郝玉章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师秦武力回收自己的这片龙鳞,并且恶狠狠问赵小猫讨要了一根针,二话不说,塞给郝玉章:“去缝!” 郝玉章加入了哭唧唧队伍,和狐狸一人一边,撅屁股当纺织娘。 师秦抱起赵小猫,拿着龙鳞,像个资本家,回头布置任务:“好好干活,太阳落山前缝一半!” 赵小猫舒服的眯着眼,古竹君见郝玉章这边处于被剥削压迫阶级,连忙投诚,一根竹笔跳上师秦的肩膀,被赵小猫捉去,挑起师秦的腰带,将竹笔绑个结结实实,说道:“这个是宝贝,他受伤不轻,三年内回不到人形状态,但是有自己的意识,他文笔最好,以后开会写报告就让它来。” 竹笔追悔莫及,欲哭无泪。 师秦如获至宝,连忙谢过大佬的馈赠。 师秦在赵小猫指挥下,出了地下城直达特调处办公室。 肖隐见到赵小猫安然无恙,彻底放心。 又见孙狸没跟回来,连忙问道:“孙狸呢?” 赵小猫回答:“在北燕山打扫现场,别担心,那里现在最安全。” 肖隐报告了地面上的情况,并说明了地脉震动的情况。 “我已经让甘宁地区的同事去查看情况了,复罗城二层没有异常,‘它’没有醒。” “嗯,好,其他情况呢?” “我们要解决的事情,第一是解除北京城戒严令,之后召开会议说明情况,然后给西安的事收个尾,委任负责人,安排工作。” 师秦提醒道:“追悼会。” 办公室内沉默下来。 赵小猫说道:“申请会议室使用。通知下去,三日后在北京第九会议室召开三月总结会议并殉职工作人员的追悼会。” 师秦弯腰放下赵小猫,赵小猫爬上沙发上,拿过小本本,按开笔,小手握着笔,对肖隐说:“报告我们伤亡情况。” “复罗城四凶出逃案件,除去毕方,殉职大妖十七,四凶西安夜袭案件,城妖天女殉职。” 赵小猫在本子上写出这些同事的名字。 她的字迹苍劲有力,一撇一捺甚是凌厉,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傲气和自信。 师秦一见便知,猫领导在山谷那一哭,半真半假。 周吴说过,赵小猫是个很有领导能力的上位者,但因现在的社会人类为主导,妖虽在人类社会占有一席之地,但也不能做的太好太系统。 做得太有秩序,凝聚力太强,会被人类社会忌惮。 做得不好,一盘散沙,又会削弱自己的力量。 于是,赵小猫在两者之间游走,时刻把握着度,她松散迷糊,像个未开智一身缺点毛病的小妖怪。 实际上,却是个很不错的领导者。 至少遇到突发情况时,特殊部门的应急反应都井然有序。 而且,肖隐报出复罗城的大妖殉职十七。 她就能把这个‘十七’直接写出具体的名字。 师秦暗暗佩服。 赵小猫写完,翻页:“受害者情况,加上夜使的。” “我们是要把夜使的案件单独公布还是算在四凶头上?” “四凶。”赵小猫毫不犹豫,告诉肖隐,“告诉玄武部,保持统一口径。三月复罗城大案为毕方联络夜使,放出四凶,想要挑战阴司规则,在西安犯下血案,逃窜至北燕山老巢,警卫处和玄武部联手将它们就地□□。” “好。”肖隐记下,“那么,这案件的受害者就要追溯到百年前,天津进步学生郝玉章,毛巍巍,崔济,吉量,梦豹阿七,以及昨晚房山区一千九百生魂。” “那些生魂出什么问题了吗?” “一切正常。”肖隐说道,“我回来请网络监控部做了调查统计,对昨晚事件还有印象且发布到网上的记录梦境微博仅有十一条,有印象的都以为是梦。” “那就好。” 赵小猫撕下两页纸,又问:“北燕山一案,工作人员伤亡情况呢?” “玄武部昨天在北燕山的警卫人员多少都有小伤,白泽伤势最重,现在处于沉睡状态。” 赵小猫皱了皱眉:“他那是提前开宫记忆反噬,这样,申请特护病房给他,他应该要睡很久。” “其他还有什么事情?” “暂时就这些。”肖隐说道,“我去通知他们解除警戒,您要不也说句话。” 赵小猫点了点头。 肖隐调好传音器,将线连好。 传音器是办公桌旁边一个长的像打印机的黑色盒子。 师秦好奇。 “那是鲸骨。”赵小猫说道,“加上蛊虫的传音粉,可以做传音用,我们妖也在科技革新。” 肖隐调好后,赵小猫走过去,她微微翘起嘴角,取下话筒。 “我是中央警卫处处长,特殊案件调查处赵小猫,北京城警戒取消,各部门恢复正常作息。重复一遍,我是中央警卫处处长,特殊案件调查处赵小猫,北京城警戒取消,各部门恢复正常作息。” 她笑看了眼惊讶的师秦,缓缓说道:“三日后,卯时三刻,全国各区负责人请至中华人民共和国特殊厅第九会议室召开会议。我会做复罗城大案的案件通报。收到请回复。” 她放下话筒。 传音器八大区灯依次亮起。 “第一区,收到。” “西北区,收到。” “中原区,收到。” “第六区,收到。” …… 赵小猫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一圈,笑着对师秦说:“师秦,你要学的还很多。” 北京火车站。 “慢一点。”周吴抱着一个小婴儿,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吴凤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跟在后面。 刚出来,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女人跑上前迎接。 “周老师,你们来了。” “太好了,警戒刚好解除,不然还要另找地方住。” “你们来了,这就是我说的吴凤。”周吴笑眯眯介绍道,“吴凤,这是我跟你说的,都是我的同事,她们会帮助你的。” 吴凤看到她们的笑容,含着泪道了谢。 她说:“周老师……” “嗯?” “你们,是不是和莉莉她们一样。” 人来人往,嘈杂的车站口,吴凤一字一字说道:“你们和莉莉她们一样,不是……人。” 两个女人露出惊讶地表情,慌张地看向周吴。 周吴轻声笑道:“都一样,哪里有不一样的,你若把我们当家人,我们就是一家人。”   ☆、64.【溯世香】安好 北京,早上九点。 五十多岁的老部长哼着歌来上班,路过特调处办公室门前时,见办公室门开着,想起这些奇奇怪怪有意思的小妖……不,是老妖怪们,他脚步一转,走进去慈祥慰问:“你们出差回来了?” 办公室内,肖隐正在擦眼镜,是副深红色腿全框眼镜,版型很老。 肖隐的眼镜早在西安抓四凶时就碎了,直到现在他才得空从抽屉里翻出一副好些年前的老古董。北京奥运那年,为了图个喜庆,他特地配的大红色眼镜。 那时他还在国安部,出外勤时发现同事和敌人都盯着他眼镜看,太扎眼,于是再也没戴过。特调处成立后换办公室,他原本想扔掉,孙狸一句:“收着应急用。”他就默默收了起来。 这次,还真应急用了。 肖隐戴上眼镜,和善笑道:“部长好,我们刚回。” 肖隐和出发前有点不一样,老部长稍微察觉出了一些,但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越过他往里一看,眼睛周围的皱纹都给惊平展了。 一个穿着皱巴巴红一块蓝一块像睡衣大袍子一样奇怪衣服的男人站在办公室里泡茶喝水。 听见老部长打招呼,师秦跟上课开小差被班主任抓了现行的学生一样,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惊慌,然而很快,他默默直起腰,端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礼道:“首长好。” 听到他声音,部长震惊。 这、是、师、秦! 老部长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一定没睡醒吧?! 师秦!师秦啊!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半个月前那个说话一板一眼,腰板直挺,一身正气的师秦? 眼前的这个师秦,脸上花里胡哨,又是血又是土的,算得上蓬头垢面了,只一双眼还锃锃发亮,神采奕奕。身上穿的衣服,那叫一个不伦不类,敞着衣袍露着胸膛腹肌,衣带垂着,底端绑着一根正打转的毛笔,下身竟然还穿了件破破烂烂的绿裙子。 我的眼睛啊! 老部长露出了个无比惊恐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这种打扮,站岗的警卫员们是怎么让他进来的? 师秦弯眼一笑:“出了点意外,来不及换衣服,失礼失礼。首长,您来的正好。” 师秦走过去,笑了笑,说道:“我身份证跟工资卡出差时丢了,现在向您申请换新。还有,趁着换新,您看能不能把身份证出生日期改一改?” 师秦身后传出吸管咕噜声。 老部长探头一看,又是一惊。 一个小姑娘抱盒果汁窝在老板椅中,衣服大了一圈,手脚都缩在衣服中,见老部长看过来,她大眼里满是笑意,放开吸管,打招呼:“小哥哥,早呀。” 这熟悉的称呼。 老部长惊呆了:“赵小猫?!” “是呀,这次确实是小猫了。”赵小猫见到他,十分自然地转换为播音腔,一本正经开玩笑道,“小哥哥,我返老还童啦!” 北燕山下的阴司口基本缝合的差不多了,肖隐送了两次饭,把饭分给郝玉章后,他会温柔地在旁边看着孙狸吃饭。 郝玉章这个单身狗被虐了两次。 虐狗后遗症就是,郝玉章一点都不期待每天的饭点。 阴司口剩最后几针时,来了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年轻男人。 他提着保温盒,从容走下山妖开出来的下山路,笑眯眯指了指手中的保温盒,说道:“肖隐出差,今天我来送饭,快来吃吧。” 郝玉章松了口气。 孙狸飞奔过去,张开怀抱紧紧圈住他:“周老师你也回来了!我快想死你了。” 周吴闪避着她的胸,温柔笑道:“大姑娘,太热情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孙狸领了饭,狼吞虎咽起来。 周吴走过去,把餐盒递给郝玉章:“郝玉章吗?我是周吴,你的名字已经在我这里登记了,等你做完工作,回地面后,我负责带你认识新事物,生活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你好你好,谢谢谢谢。”郝玉章问他,“师秦呢?” “师秦他们这几天比较忙,他一直惦记着你呢,还交待我一定要把你安置好。” 孙狸尾巴给自己扇风,噗噗笑道:“得了吧,一直以为师秦是个好同志,没想到这么快就跟猫上了一条贼船,成了压榨我们无产阶级的没良心资本家!” 周吴笑眯眯转移话题:“你们的工作还剩多少?” 孙狸说:“快了,吃完这一顿,缝两针打个结,就能完工了。” 周吴道:“那我等着你们,快吃吧,一起回去。” 孙狸和郝玉章两个人吃完饭,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跟着周吴高高兴兴离开北燕山。 孙狸愉快道:“提前告诉你,出去后你肯定会大吃一惊。” 郝玉章回答:“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山门合上,北燕山恢复正常。 两根黑针扎在地上,一片生机中散发着突兀的阴司黑气。 有花有草有树木,就会慢慢形成完整的生态圈。 惊蛰后,昆虫类渐渐苏醒。 一只小指甲盖大小的灰色硬壳虫爬上草叶,一阵风吹动,它从草叶上掉了下去,落入泥土微小的缝隙中,消失不见了。 师秦这些天的工作量异常繁重。 除去工作交接要注意的事情和日常要做的工作。 每天早上,他还要起个大早,奔到赵小猫家,翻找出钥匙,开门进去给赵小猫做饭。 饭做好,还要想方设法把赵小猫叫起来吃饭。 当厨子还行,但当闹钟实在是太艰辛了,师秦每天都挣扎在生死之间。 他的龙鳞刀被郝玉章手贱钻孔后,处于半瘫痪状态,现在只能分出镰刀,自己用习惯的那把窄刀怎么也甩不出来。 没有武器傍身,每天早晨叫赵小猫起床,师秦都在担惊受怕。 赵小猫没有起床气。 起码……没有明显的起床气。 赵小猫的可怕在于,拍醒她之后,她会用阴森森的眼光看着你,浑身冒黑气,并且会发出不同程度的死亡威胁。 比如:“师秦,你想死一次凑整吗?” 再比如:“这哪里够八小时?!信不信我咬死你!” 又或者:“师秦,我看今天也给你开个追悼会吧。” 别看赵小猫现在年龄小,威胁起师秦来,照样威风凛凛。 年龄不是问题,气场才是最主要的。 好在大佬不太嫌弃师秦的厨艺,虽然评价是四个字‘差强人意’,但好歹四舍五入自我安慰加成一下,也能归于好评那一档。 只要她还吃自己的做的饭,师秦就觉得自己这一天,安全了。 吃完饭,师秦要开车送赵小猫去上班。 第一天送赵小猫上班时,赵小猫坐在副驾驶,没系安全带,被交警逮到了。 赵小猫下了车一言不发,抱着一盒柠檬茶,睁着大眼无辜地站在交警‘叔叔’这边,听交警训斥师秦安全意识淡薄。 师秦在交警那句:“有女儿了就不能马虎,要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训话中,把赵小猫塞进后排,系上安全带,回头满头汗满脸愧疚跟交警三鞠躬。 “下次一定注意。” 您放过我吧,我哪敢有这样的女儿。 师秦活像个年轻没育儿经验又极力想讨好孩子的后爸。 再次上路时,大佬在后座踢脚哼歌,喝完饮料又开了一包小零食,嘎嘣嘎嘣,心情愉悦地把零食咀嚼出‘欢乐颂’乐章。 师秦叹气:“姐姐,你是不是一看到我走衰运就高兴?” 赵小猫哼哼了两声,指挥:“前面红绿灯左转。” 自打赵小猫缩回儿童期后,孙狸的心都被她萌化了。她眼尖手快地抓住这不可多得的机会,当晚就网购了一批小裙子小皮鞋,恨不得把赵小猫当自家女儿养。 赵小猫想到孙狸就算修成女身这辈子也不会生个女儿,当然也不会有母狐狸会给她下狐狸崽,于是她默默忍了孙狸泛滥的母爱。 因此,正常来说,师秦的日常是这样的。 每天晚上睡觉前,孙狸送来几套小裙子,师秦第二天早上冒着生命危险,把小裙子放在赵小猫床头。 喊她起床是第一关,让她穿上小裙子是第二关,劝她好好梳头发是第三关。 赵小猫家,没有梳子。 于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师秦在第二次叫赵小猫起床后,用自己的梳子,顺了大佬的毛。 只一下,轻轻一下。 大佬毛没顺,反倒先炸了。 赵小猫一口咬上师秦的手,黑眼珠盯着师秦冒怒火。 师秦贱兮兮又遗憾地想:“啊!真像猫,不过竟然还真有人不喜欢梳毛……” 扯远了,三月的最后一天。 穿着小裙子的赵小猫迈着大步,背着装满零食的小背包,霸气十足走进办公大楼。 进门前,师秦跟助理一样,要紧跟在她身后,向警卫出示工作证。 四凶大案的结案报告会议今天召开,八大区的妖鬼遵照指示,很早就等在了会议室。 赵小猫推开会议室门,八大区的妖俱是一愣。 不是愣大佬变小,而是愣一向穿灰皮衣裳不梳头的大佬身上竟然穿着小裙子,而且还扎了马尾辫。 赵小猫坐上主席台,八大区代表起立。 他们胸前都戴着一朵白花。 赵小猫环视一周,缓缓说道:“我是中央特殊警卫处,特殊案件调查处处长赵小猫。现在,我来报告今年春季四凶越狱杀人案的案件处理结果。” 特调处的办公室。 周吴放下写了一半,有关女性权益的论文报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路过窗台时,他拿起小铲子,仔细给窗台上放着的一盆花松土。 花盆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呵护牡丹,人人有责。浇花时间见门口安排,不许乱浇,尤其是赵小猫! 这个稍微可爱一点的字体是孙狸写的。 周吴放下小铲子,微微笑了起来。 郝玉章刚从信息采集办出来,拿着新鲜出炉的身份证,他表面平静内心澎湃地来到地铁站,乘地铁返回公安部。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真的亲眼见到师秦口中说得翻天覆地大变化的新中国,郝玉章看见什么都激动地想哭。 三天来,他从肖隐口中的进步学生变成了‘精神有点不稳定’的疯子。 再看到师秦,郝玉章鼻子一酸,大哭:“师秦!!街上那么多人!还都笑着!!” 很久很久以前,他眼前看到的,连想都不敢想,也想不到。 百年时间。 仅仅百年时间。 郝玉章真的要乐疯了,他拉着师秦,反复问着:“我们怎么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真的不敢想!!” 不仅仅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瞧瞧这地铁。 他端坐在地铁上,对面一个戴眼镜的文静女孩盯着他看。 郝玉章避开视线,又忍不住移回来,两个人正好对视,郝玉章紧张又害羞地笑了笑。 到站了。 郝玉章站起来走出地铁,不太熟练地乘坐自动扶梯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柔软好听像砂糖的声音。 “那个——” 郝玉章回头,发现是地铁上和他对视的女生,她应该也是个学生,年纪不大,皮肤又白又薄,红着脸。 见郝玉章回头,姑娘点点头,笑道:“那个,那个梦,你是不是也在那个梦里?” 电梯到头了,郝玉章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女生跑过来紧张道:“你怎么样?” 郝玉章恍然大悟:“我说呢!刚刚就觉得脸熟!” 那个在北燕山,第一个站出来要帮助他们攻阵的女生。 “你竟然还记得?”郝玉章惊讶,难道妖们就没有什么消除记忆的措施吗? “印象深刻。”她说,“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我都怀疑自己真的是做了场梦。” 郝玉章高兴道:“不是做梦不是做梦,是真的!谢谢你啊,他们这几天都说要偷偷找到你,给你塞个运气锦鲤,是真锦鲤王能给你带来好运气的那种。” 那女生咯咯笑了出来:“你就这么说出来,不好吧?” 复罗城的复建工程开始了。 中央从各大区抽出大妖调派至复罗城,实行轮流值班制度。 “人手不够。”负责人事调动的妖开星期总结会时一脸忧愁地报告,“我们需要招聘新人了。” “那就招。” “可现在……”人事部工作人员说道,“大家都不喜欢当公务员,大多数在人间妖都是挣点钱花花,要是进体制内,不自由,工资也不高,遇到危险还要遵守约定身先士卒,谁想来干呢?” 赵小猫在师秦勤勉地喂养下,比前些天长大了不少,之前是五六岁,现在起码能小学毕业了。 因为前些天的那次会议,她发现大家都盯着她的马尾辫和小裙子看,太影响工作。于是,如今的她已经恢复了中性休闲打扮,顶着一头大家熟悉的乱发,问道:“宣传处有什么办法?” 宣传处的负责人连忙接道:“我们是这么想的,要不各部门的都帮个忙,出来宣传动员一下,我们做个招聘视频发给各大区微信群,让他们发朋友圈微博之类的。” “视频?”赵小猫说,“这宣传办法不错,宣传部抓紧落实。” “那,请各部门配合把愿意出镜的工作人员名单和日程表发一下吧。”宣传部的妖推了推眼镜说道,“还有,赵处长,向你借个人。” “谁?” “孙狸。”宣传部的妖呲牙笑道,“她不是在写小说吗?我想找她写宣传视频的剧本。” 师秦这些天想尽一切办法要给赵小猫梳头发。 前几天只能碰一下。 追悼会那天,他以出席重要场合不梳头发代表不礼貌为由,说服大佬好歹把头发给扎了起来。 但会议刚结束,大佬就再次恢复本性,又成了那个洁癖精强迫症但我就是不梳头的赵小猫。 于是师秦跟打游击一样,随时带着梳子,遇到时机就上前顺一下毛。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赵小猫进步巨大——现在可以忍受他梳两下再反手扇飞他。 又一次被大佬潇洒扇飞后,孙狸幸灾乐祸道:“师副处,您这是熬鹰啊!” “胡说。”师秦爬起来,扔掉断梳,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第三把备用梳,说道,“这是教育孩子的一种方式,孩子不能不教育,趁没长大,要让她养成良好习惯。” 然后就又挨了赵小猫一爪子:“师秦你以为我聋?” 周吴悠然自得喝着茶,伸手看了表,站起来说道:“我去上课了。” 出门前,他偷偷塞给师秦一张纸条。 师秦回到自己办公桌,在电脑的掩护下,悄悄展开看了。 《叛逆期孩童的教育方式探究》,《如何养成良好习惯》 师秦立刻搜索相关论文书籍,下单。 赵小猫打了个哈欠,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你那个同窗。” 她突然出声,师秦吓了一跳。 “嗯?郝玉章吗?怎么了?” “去测骨了吗?” “去了。”师秦说道,“他还是人,正常人。” 末了,又骄傲地补充道:“他最近在跑学籍档案,想读大学,攻航空航天。他很厉害的,之前他跟我一起念西方文学,后来痛心国内武器装备落后,怒而拍桌转攻物理,若是当时罢工结束后他能正常反校读书,说不定现在的历史书上还有他的名字。” 赵小猫懒懒说道:“你要做好准备,他可活不了多久。” 师秦呼吸一滞,紧张道:“活不了多久,是多久?” 赵小猫忍住笑,答:“撑死八十年不会再多了。” 师秦安心了。 大佬最近最喜欢吓唬他。 天气渐渐转暖,复罗城的复建工程也接近尾声。 孙狸的小说也接近收尾,宣传处的负责人买下了使用权,孙狸将这篇《夫夫虐狗调查处》改编后,帮宣传处拍摄招聘视频。 七月半快到了。 全国各处的妖动身前往北京,二零一六年农历七月半全国妖鬼代表大会即将召开。   ☆、65.【溯世香】结局 农历七月半。   洛阳妖鬼协办事处门口挂的风铃响了起来。   李三花正在伏案疾书,头也不抬道:“请进,中元节快乐,洛伊主任到中央开代表会了,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他说完,抬起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门口站着的是个新鬼。   “你是……”   新鬼是个小姑娘,刘海用发卡别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笑得很灿烂。   “你好,我是毛巍巍。”   李三花惊奇地站了起来:“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毛巍巍笑道,“三月二十八号凌晨四点,我本应该离开人世的,但我没有。再次睁开眼时我还有意识,进了鬼域。现在,我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来洛鬼协登记注册,成为洛阳的一名新鬼。欢迎吗?”   三月底,阴司大开,储君化为阴司龙,吞噬了半个北燕山,导致地脉震动,阴司生死道交接工作出了差错,有些原本要入阴司的魂魄,却滞留人间,成了新鬼。   “欢迎加入。”李三花说道,“我给你开张长期居住牌,以后在鬼域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洛鬼协找我们,我们会帮你解决任何问题。”   “谢谢。”毛巍巍笑得很开心。      七月半,北京城地下,八大区妖鬼代表齐聚一堂。   “这都几年了?开门歌能不能换一个啊?”一个从甘宁区赶来的大妖代表提意见,“我提议经典老歌循环!”神龟慢慢呸了他一声,道:“你行你上,你可知道开门时歌曲循环,要费多少引渡资吗?不懂得就不要总嚷嚷。”   上午九点,八大区的代表们陆陆续续到齐了。   每年的妖代会都在地下城召开。   会议室设备齐全,有时候会邀请相关人类领导人讲话,表彰大家这一年来的工作。   通常来说,每年的妖代会都是由白泽主持,而且是由学识渊博的那个白泽主持。   今年因为突发情况,白泽虽然醒了,但无法挑大梁。   于是今年,秃头白泽缩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若有旧识上前来问候,不记得什么人的白泽只会微笑点头。   他强开白泽宫装入大容量记忆的后遗症,就是要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内,变成个蠢萌蠢萌的傻子,而且还是个秃子。   师秦通过观察得知,白泽的记忆大约和他的头发长度挂钩,什么都不记得的白泽,脑袋上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光溜溜的,还反光。   师秦调侃他,慧极必秃。      会议即将开始时,西安代表团到了。   新任城妖带着部下走进会议室时,整个会议室都是安静的。   新任西安城妖叫纪长安,是个面若寒冰的少年郎,大约是人类十□□岁的样子,纤细白皙,长相偏古典。   师秦记得赵小猫说过,岁月积累会使城妖慢慢长成完全形态——女形。   这个新城妖还是太年轻,虽然身体长得很快,却依然是男形。   纪长安进来后,各地代表纷纷起立。   纪长安微微愣了下,转过身,朝各位妖代表鞠了一躬。   “多谢大家,以后西安的工作,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这次的会议由周吴主持,总结了去年七月半到今年七月半,这一年来的工作情况以及计划执行情况。   周吴说道:“今年年初,在人类上级领导的帮助下,我们成立了中央特殊案件调查处,完成旧案三起,审查处理新案件三起,较好的维护了人与妖之间的和谐稳定,经过对西安特案组试点的考察,我们决定在八大区九个城市成立特案处分部,机构基本设置和人员配备情况,请各位查看大会材料第三页。”   众妖纷纷翻开手边的资料,认真查看。   “这是我们试拟的第一稿,各位如果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在下午听取意见时间集中提出。”   “下面有请审判团代表对今年审判团审理工作做总结报告。”   师秦认真听着,一转脸,发现赵小猫窝在椅子上假寐。   赵小猫现在彻底小学毕业,光荣成为中学少女。虽然平时随意惯了,但出席正式场合,赵小猫还是很注意形象,头发好好梳过了,也终于扔掉了那款灰皮连帽衫。   看着自己一手喂养大的姑娘,师秦感到很欣慰。   他容易吗?从五六岁的奶娃娃开始,一勺一勺把人喂到青春期,还是无偿的!   老僵尸内心颇为感慨,自己养大的孩子心里亲,每天瞧见她就高兴,很有成就感,然而高兴归高兴,师秦感慨完,还是毫不留情地把赵小猫拍醒。   开全国性会议还睡觉,有没有规矩了?!   假寐的猫睁开一只眼淡淡威胁着他。   师秦给她使眼色。   好好听报告!   假寐的猫轻哼一声,又闭上了眼。   师秦这个家长还没啧出声,赵小猫忽然坐直,拿出一支笔唰唰在大会材料上写了几个字,扔给师秦,然后又闭上了眼。   师秦接过一看。   “审判团没问题,明年取缔,成立正经机构。”   所以呢?她是觉得反正要取缔了,听不听都一样吗?      果然到了下午,周吴提出了明年工作计划,其中一项就是向中央申请成立专门的案件审判机构。   “这项计划申请可能不会太顺利,我们一直为此努力着,如果成功,计划将在2017年农历二月二成立。老规矩,到时候现在中央和西安成立试点,一年后,如果运行顺利,没有重大问题,我们就推广至八大区。西安那边,请做好准备。”   纪长安点头。   “现在请财务部做总结报告。”   赵小猫按开笔,终于摆正了态度,似要认真做笔记。   师秦小声问道:“不睡了?”   赵小猫鄙夷道:“开会不要说话。”   师秦只好闭嘴,默默翻开大会材料,还没看两眼,又听赵小猫说:“涉及钱的东西才是最主要的。我们去年财政吃紧,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政府机构运行都是需要大量财力物力的。   之前,妖给人做事,人给报酬。   后来,慢慢成立起妖的专属机构,虽然与人类机构设置相独立,然而仍从属于人类机构,吃的也是人家的米粮。   他们妖有引渡资,但在人类社会行走,这些成为国家公务员的妖们,还是需要人民币的。   今年又准备将特案组推行到全国八大区,又要取缔审判团,成立专门的审判机构,可以说,每一项计划的落实都需要钱,实实在在的钱。   修地下城可以从阴司拨引渡资,但地面上的事情,就要用真金白银了。   真金白银都是需要向人类政府申请的,流程困难,审批复杂。因而这也就是赵小猫如此重视财政报告的原因。   肖隐低声对师秦说:“我们和人类打交道……有些困难。特案处处理的事务因为涉及人类,所以能正常挂在公安部,钱的问题不是主要问题。但其他部门就难了,其他部门多是专门为妖服务,资金审批比较困难。人类在涉及钱的问题上,一向不容易松口。大多数时候,这些都交给白泽,但是今年这个情况比较特殊……白泽恐怕要歇假半年,所以,今年的财政问题可能将会是我们遇到的最大问题。她重视也是应该的,恐怕她现在最愁的就是这件事。”   师秦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等财政部门出个预算,我跟你们一起去申请。”   赵小猫肯定不行,这家伙一遇到人类就会进入无法正常交流沟通模式。   要么无耐心不说话,要么切换标准普通话播音腔,话说的橫七倒八,或是闲扯或是胡说。   总而言之,赵小猫确实不适合这种工作。   老部长之前怎么跟他说来着,那个赵小猫同志,性格捉摸不定,很难沟通,但很好哄。   在这种认知下,让赵小猫正经起来问人要钱……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三天后,会议结束,妖代表们陆续返回原居住地。   特调处的工作也相对轻松了些,日常工作基本是处理各地送上来的旧案。   人闲长头发,妖闲下来长毛。   再加上天气将要转凉,孙狸的狐狸毛长得更是快。   每天早上,大家好不容易穿越雾霾,刚解下口罩,推门进办公室,就要再次面临和雾霾不相上下的,可吸入狐狸毛乱飞的空气质量。   师秦见大家都没有提意见,他也没好意思提意见。   直到有一天,他来得早,推开门发现这狐狸露出原形,瘫在椅子上,爪子拿着一把木梳,抱着尾巴给自己梳毛。   师秦惊了。   “那梳子……”   狐狸来不及毁尸灭迹,把梳子塞到屁股下面,尾巴一遮,眨了眨眼,佯装听不明白的样子,说道:“什么?什么梳子?”   那梳子是师秦给赵小猫买的。   师秦的梳猫毛计划顽强实施两个月后,大佬终于妥协,养成了早上起来梳两下头发意思意思的习惯。   师秦高兴的不行,颠颠跑到专柜,给大佬挑了个样式手感都不错的梳子,毕恭毕敬放在了大佬的桌子上,还写了个赠礼卡。   之后躲在电脑后面,偷摸看着大佬默默把梳子收下了。   “多不容易啊!”师秦想,“她终于收了。”   然而此时,这把梳子却被孙狸翻了出来,并且拿它梳自己的毛!   大佬那洁癖精还会用这把梳子了吗?不会!   师秦出离愤怒了。   他拎起狐狸抖出孙狸塞进尾巴毛里的梳子,咬牙切齿道:“就不能用自己的梳子吗?这点便宜你都占!”   “冤枉!”狐狸哭,“它就在我手边放着,我就借用一下而已……”      办公室门再次打开。   狐狸挣扎了起来:“肖隐,肖隐救我!”   师秦对上肖隐‘亲爱的,我就来’的眼神,一口气闷在胸口。   得,撑腰的来了,就欺负他这个孤家寡人吧。   师秦放下狐狸,揣上梳子,仰起头喝水,把水喝出了烈酒的气魄。   放下水杯,他听到肖隐说:“你该修理了。”   修理这个词用的很是微妙。   可以理解为,你最近皮痒了,该被修理一通了。   但是肖隐的语气是温柔的,说这话时,他抚摸着狐狸毛,完全不是‘该被修理一通’的修理。   那语气,那眼神,这俩分明是在打情骂俏。      气闷的师秦拎上水杯去隔壁串门了。   早上九点,师秦返回办公室上工。   推开门,却见狐狸毛漫天飞,不知道的以为是凶杀现场,有人杀狐狸拔毛一样。   孙狐狸站在办公桌上,肖隐戴着口罩,左手电动推右手剪刀,忙活着给狐狸剪毛。   哦,这个修理。   红毛狐狸一脸享受,见师秦进来还睁开一只眼嬉笑一声。   赵小猫坐在漫天狐狸毛中不动如山,手上翻着成都递上来的旧案宗。时不时还会抬头看一眼孙狸的修毛进度,指挥一二。   见师秦进来,赵小猫说道:“宣传部刚刚来了人,中午午饭时抽个空,我们去拍个视频。”   “什么视频?”   “招工视频。”赵小猫说道,“拍几张照片而已,占用不了多长时间。找别人还要另给钱,找我们省预算。”   孙狐狸抬起一直爪子,搭上肖隐的胳膊,配合他的动作,慢悠悠说道:“剧本费,我都已经给他们优惠不少了。”   赵小猫平静道:“钱都进你腰包了。”   “一部分充公费啦!”狐狸眯着眼,舒服说道,“再者说,副处长要钱的本事挺好的,该用的也都要来了,不缺我这点苍蝇腿。”   副处长师秦,今天总觉得胸口闷。   师秦露出个鬼气森森的笑:“孙狸。”   “嗯?”孙狐狸换了只脚。   “你2013年注册作者,到目前为止写过六本书,最近这一本,你在文案上标的是千年妖狐美人攻和温柔深情……”   狐狸发出一阵怪异的叫盖过了师秦的声音。   肖隐手一歪,剃秃了一块毛。   狐狸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看着肖隐。   肖隐微笑安慰道:“咱不和他一般见识,背地里查你笔名,还当众说出来,不是君子。”   孙狸安心了不少,继而向大佬告状:“老大,你说说他!”   赵小猫抬起眼皮,白了师秦一眼,说道:“鄙视你这种行为,简直令人不齿。”      师秦啧啧摇头。   几个月前,周吴说想要了解现代的网络文学,这样上课时和孩子们也有共同话题,缩小他和孩子们之间的代沟。   于是师秦跟周吴一起钻研网络文学,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再然后,就看到了网站首页推荐的一篇有关妖鬼探案的灵异现代文。   两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写的不就是我们吗?   孙狸的笔名就这样暴露了。   之后,弄懂了文案里标注的什么攻啊受啊的,师秦笑倒在地。   “有理想有抱负的狐!”   周吴也忍不住笑,含蓄道:“挺好的,写的挺好的。艺术来源于生活,但要高于生活,借文字表达理想很正常。”      赵小猫刚‘不齿’完师秦,没过多久,师秦就收到一条短信,是赵小猫发来的。   师秦抬头,看到赵小猫瘫在椅子上装作在玩俄罗斯方块,感应到师秦的视线,她偷偷给师秦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短信内容为:孙狸笔名叫什么?发来。   于是,一天时间不到,耽美大神孙狸的笔名再也不是个秘密。   然而最惊悚的是,一个经常给她长评,评论区撒花表白作者大大,追了她三年内所有作品的老读者,是肖隐。   师秦拍着肖隐的肩膀,末了,道:“服你……那谁现在还不知道的吧?”   “不知道。”肖隐问道,“不过你们怎么看出是我的?”   赵小猫笑了一声,唱歌似的说道:“你这业务水平不行啊,还国安出身,怪不得把你调公安部来了……IP地址。”      临近下班时,周吴带着一个青年人来了。   那个青年有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圆圆的脸。他刚一进门,赵小猫就站了起来,并拽起了师秦。   周吴介绍道:“是梦豹阿六。”   师秦心一抽,想起那个喜欢规规矩矩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零食,见人就笑着打招呼的小阿七。   “爸爸妈不让我吃这些,但是我可以偷偷吃。”   “你买的什么,我能看看吗?这个糖我喜欢吃,能给我一块吗?”   “做噩梦啦?这可不能怪我呀!”   阿六摊开手,笑着说:“我来看牡丹。”   他的手心蜷着一团小小的梦豹,他低头笑着,轻声说道:“是第八个梦豹,小八。”   小小的梦豹还睁不开眼睛,阿六捧着它,朝那盆牡丹走去。   牡丹抽枝了,下个春天,她就能开花化形。   孙狸连忙拽出赵小猫的高级柔软无菌卫生纸,在花盆旁边铺了个窝。   一向不让人碰自己东西的赵小猫这次没有提意见,屏住呼吸退开,盯着那个小梦豹看。   “我把阿八带来了。”   梦豹阿六说,“它比阿七乖很多,每天都在睡觉,现在也都没睁开眼。”   “我会……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阿七死时,阿六就感应到了。   那天,毫无征兆的,体内再次孕育起了新生命,那时阿六就知道,它的小阿七可能已经离开了。   小梦豹慢慢睁开了眼,橙黄色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周围的人。   “睁开眼了。”孙狸小声说道。   阿六笑了起来:“要好好长大,一定要好好长大,无忧无虑的……”      警卫处的山魈接到了调职令,要调往复罗城看守第二层。这个任务相当重要,可以算是上级对他能力的认可。   山魈十分高兴,邀请大家去他家吃火锅。   大家围坐在火锅前,听山魈讲冷笑话。   “讲个恐怖故事。”山魈压低声音说道,“从前有一个喜欢吃火锅的大恶人,无恶不作,坏的天地少有,上天想罚他,罚他妻离子散断子绝孙被世人鄙弃,但他不怕,上天发愁了,这要如何罚他才好?”   火锅汤滚了起来,嘟嘟冒着泡。赵小猫眼疾手快,拿起筷子捞起一堆肉,默默扭身上旁边吃去了。   山魈还在讲:“后来偶然见他吃火锅,上天灵机一动,就罚,每次想吃火锅时,就犯痔疮,后来这恶人终于屈服,跪求上天放他一马,他愿意后半生行善积德,只为能好好吃一次火锅。”   师秦悄悄问赵小猫:“怎么了?不喜欢吃?”   赵小猫答:“吃你的别说话。”   众人纷纷下筷子,只见青铜妖对着火锅哈哈大笑,喷出三米远的唾沫星,筷子在锅里大喇喇一搅,夹起肉,又放下,换了个土豆片,说道:“山魈,你确定你不是在讲自传?”   “一边去!”山魈吮吸了下筷子头,站起来给大家挨个夹菜。   师秦终于明白赵小猫为什么要抢在大家之前下筷子。   师秦听到赵小猫碎碎念道:“千万别给我夹,千万别给我夹……”   “赵处!”山魈夹着一筷子食物,热情道,“来来来,不要一个人吃独食,大家都热闹呢,来来来,吃鱼丸,我自己搓出来的,特色!你尝尝!”   赵小猫生无可恋。   师秦笑出声来,下一秒,就被大佬敲了脑袋。      师秦之前住的是单位分配的员工宿舍,后来为了照顾大佬,师秦搬了家。   他搬到了赵小猫家楼下,且给赵小猫上交了房门钥匙。   为了不引起误会,师秦和赵小猫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对外人提起搬家的事。      直到有一天,面试完毕,拿到入学许可的郝玉章说要去师秦家里参观。   师秦刚打开门,就见赵小猫顶着一头乱发,明显刚睡醒的样子飘过来说道:“饿了,做饭。”   郝玉章震惊了。   师秦钥匙吓掉了。   “什么情况!”   师秦默默捡起钥匙,悄声对好友说道:“……没情况,讨好上司……好升职。”   “借口!”郝玉章丝毫不给面子,“你还有啥职可升?女皇的大内总管吗?”   师秦愤怒了,他明明是为了增进和上司之间的感情,怎么到这家伙嘴里,他成了个卑躬屈膝媚主的太监?!丫丫个呸的:“滚!”   赵小猫站在厨房门口,喵喵叫着:“小秦子,来做饭!”   小秦子瞪了好友一眼,熟练地套上围裙和上司‘增进感情’去了。   郝玉章看着赵小猫。   赵小猫看着郝玉章。   郝玉章开口问道:“呃,所以……”   赵小猫干脆利落回答:“没爱过,下一题。”   郝玉章:“……”   赵处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刚刚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在师秦家啊!   师秦在厨房喊道:“老大,来热个汤!”      冬天到了,一切如常。   孙狸从试衣间出来,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   肖隐点头:“买!”   周吴每天依旧读读书看看报,和学生们聊聊天,偶尔充当一下特调处的心理咨询专家。      师秦送了个新梳子给赵小猫,赵小猫胡乱梳了两下,坐上车,把脸藏在围巾里,打盹。   师秦给她扣上安全带,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嘴贱道:“好想听你叫声爸爸。”   于是,在赵小猫的武力威胁下,他乖乖叫了赵小猫一路爸爸。   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吃饭洗碗。   一天又一天,相似的每一天,平静的每一天。   西藏第一场雪落地时,山魈在复罗城赏着雪景吃火锅,但总觉得缺点什么,他和火锅都很寂寞。   而他脚下,地下二层锁着的东西,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番外2月更新,大概两章番外。 有好多话想说,要说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谢一路陪伴的大家,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收个flag吧哈哈哈哈,在写这篇之前,我说这篇能成为我的代表作。 写完后又觉得,嗯,虽然不错,但是,代表作,还是等下一个吧哈哈哈哈,真的。 这篇人设和灵感是2013年,我大学毕业前写给某个剧组应聘用的敲门砖,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只有人设和大概剧情,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写,再加上当时忙考研找工作,就一直没能动笔。 去年九月别做梦即将完结,在想下一本写什么,然后就想起赵小猫孙狸他们,人设是现成的,拿出来脑洞成新的故事,很快就能写完大纲。 于是,这篇文就诞生了。 而且写完了。 而且做到了承诺,除了12月11日没有更新外,这篇从开坑到现在,基本日更! 总之,我很高兴,我写完了它,而且它很好看,没有愧对自己愧对脑洞愧对看文的你们。 再次感谢各位,2月14日,《正史二三行》,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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