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醋爆安良   作者:想雨晴天   第一回   今天的申渝市下起了绵绵细雨,但宽阔的柏油大道上很少有人打伞,快节奏的都市人仿佛感知不到细雨轻拂的趣享,依旧面无表情地疾走。   申渝三面环海,又靠近赤道,兼有热带雨林和海洋气候的特征,像这样的绵绵细雨天气在七月份一般是见不到的,也难怪习惯了暴雨常袭的申渝人如此若无其事。   叶子初在人群中很显眼,倒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她的确很漂亮,但生活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城市里,没有闲人会去刻意挖掘淹没在人群中的美,除非他有病!   她,也只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显眼,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在人潮中缓慢移动的人。乍一看去,她便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她,走得失神……   叶子初这种沉默迷惘的气息在三年前是没有的,她是那种充满蓬勃朝气的人,时尚的休闲,昏天黑地的疯狂,浑身流窜出用不完的生命力,冉志常说她像一团火。   如果一个人用三年的时间去思考他到底爱不爱她,却仍然没有结果,即便是滔天烈焰也会失了炽热,热情永远耗不过时间。   江阳道这边她以前不喜欢,这边的咖啡屋、奶茶房和饭店太过奢华高级,所以很安静。她说话从来不是温声细语,稍微由着自己的性子就会成为焦点,要不是冉志每次硬拖着她过来,她打死也不会逛这边。要说这里唯一对她有吸引力的就只有服装店,这边的休闲装很时尚,甚合她意。   现在她却对这里情有独钟,体会痛需要安静的环境,行走在没有人情味的人群中,坐在孤单的空间里,徘徊在回忆里,痛着让她知道她还活着。   冉志常说她是只猴子,安静不下来,如果现在他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知会喜还是忧呢?想到冉志可能的表情,叶子初不由苦笑,他一定会摸着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走进水晶坊,没有选择角落,而是在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和以前一样,叶子初要了一杯苹果汁。青涩的汁液随着她的搅动荡出一圈圈圆润的波纹,她低头吸了一口,有些酸涩,慢慢地流淌进心间,积聚在那里,天长地久地发酵。   窗外绵雨霏霏, 对面的际葳广场显得很空旷,没有夜间的灯火辉煌,也没有疯狂的红男绿女,只有布满整个际葳大厦的大屏幕在上演别人的故事。   “当红天后苏韵薇今日订婚,神秘未婚夫乃希野集团董事长任希野!”的标题很抢眼,叶子初再也挪不开眼睛。   巨大的屏幕上,给了任希野一个特写镜头。黑色西装衬托出矫健的身材,那张脸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刚毅的线条如同他犀利的眼神拒人千里,却惟独对他怀里护着的未婚妻呵护有佳。   他说:“韵薇之前的档期都排满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希望她能稍微调整一下,她不太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说:“我们今年年底会完婚……”   叶子初像是着了魔,失魂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鬼使神差地走出水晶坊,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大屏幕,就这样像个空灵的傀儡,一步一步走到际葳大厦下。   江阳大道的交通因为她的视若无睹乱了套,她听不到看不到,耳边只有那句“我们今年年底会完婚”。   他说着他的声音,长着他的脸,可为什么却不是那个名字?也做着让她不能理解的事?   冉志不是死了吗?这个任希野他又是谁?   难道这就是答案?这就是三年来她一直寻求的答案?   世界,崩溃……叶子初陷入一片黑暗,找不到出路……   第二回   大奔将毛茸茸的大耳朵耷拉着,两只前脚捂住眼睛,异常安静地趴在阳台上,不时从爪缝眯着眼看屋里的战况,真是激烈……它怕情人打架殃及畜牲……   “冉志,你发什么疯?谁在施舍你了?你就这么看我?”叶子初这次是真的火大了,她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帮他,让他不那么累,不那么辛苦,结果却成了这样。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这个问题争吵,自从冉志知道了叶子初是叶建雄的女儿,这个疙瘩就一直横在他心里,像个炸弹,时不时会爆发。   冉志是孤儿,从小就没亲人,有今天的成就全凭他个人打拼。“旗驭汽车有限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申渝的富二代百分之三十五是开他们公司的。   也正因为一路走来都是独自一人,所以他有他的骄傲,叶子初在他生意上的有意放水,伤了他的自尊,难道她不这么做他就拿不下项目了?她把他就看得这么窝囊?   “我发疯?叶大小姐,在你眼里一个亿不算什么,可对于我们这种小公司,一个亿相当于几年的营业额!你是觉得我养不起你,所以在为自己今后赢得保障?”   旗驭不是一个品牌,没有自己的制造工厂,汽车这行业如果没有扎实的根基在市场上是站不住脚的。冉志很聪明,他白手起家,不会傻到以卵击石,所以旗驭就是一代理商,说白了,就是在帮别人卖东西,只是他的头脑让很多合作伙伴折服,知道他用自家的东西获暴利,也甘愿让他宰,年平均营业额涨10%,不是哪个天才都能做到的,他们也只是在双赢。   这次这个项目对冉志来说是个契机,做好了他可能就会拥有自己的生产线。他一生的梦想就是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为此哪怕屈身做其他品牌的跳脚板他都忍了。   他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把企划做得天衣无缝,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他从来都有这个自信。当竞标成功的那一刻,他都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可是当场下对手冷嘲热讽一句“你女人真有本事,要不是靠着她,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他没有反击,冷静地去查访了,才知道叶子初一直在干预,这个竞标了解内幕的人都知道它只是一个过场。   可笑的是,只有他不知道。   男人把成功看得很重要,有些人说,为了成功可以不折手段,不计过程。但冉志不同,这个项目本来是他实现理想的一个契机,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大事,只因为有叶子初的干预,所有的努力都成了零。虽然结果一样,但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显然,叶子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冉志你个混蛋!我要是这么势利就不会跟你,我是我老爸唯一的女儿,他的就是我的,你只不过提前享受了女婿的福利,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你到底在自卑些什么?还是你根本就不把我当成你的女人看待?”居然说她是为了自己,太伤人了!   看着叶子初气红的双眼,她还真戳到了他的痛处。自卑?一个男人在自己女人面前不能撑起一片天地,反而要她铺承道路,怎么可能抬得起头?   冉志冷笑道:“抱歉叶大小姐,我们这种穷人不像你们上层人士,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惯了不劳而获。我们这种市井小民就只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不敢奢望天上掉馅儿饼,你要是想着把你们叶氏产业当嫁妆,还真是抱歉,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叶氏这颗大树!”   他的眼有些冷,他的笑有些刺眼,他的话更是伤了她的心。叶子初抬起头看着冉志的双眼,声音毫无温度平铺直叙:“冉志,你再说一遍。”   “再说千万遍都是一样,你们叶氏这颗大树我不敢高攀。”   男人可以把爱情和事业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楚,但女人不一样。冉志的话只是不要叶氏的施舍,并不是说要和叶子初划清界限,如果她不再用她所谓的方式来爱他,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阻隔,爱她已经成了习惯。   但显然,叶子初认为他在说他不敢高攀她。   叶子初这次一句话都没说,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   冉志看着一下子空荡荡的屋子,愣住当场,这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客厅的木地板上随意扔了LV 包,玄关处的鞋子还在,人却不见了身影,湮灭了气息。   叶子初喜欢悠闲的格调,生活随意,东西一向没个收拾。以前没和冉志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穿宽大的T-恤和牛仔短裤。后来和冉志在一起了,每次穿牛仔短裤出门他的脸都会很臭,恨不得把她腿给剁了。其实这男人就是吃醋,见不得别的男人盯着她的腿,奈何老说她也不听,那么多年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明的不行来阴的。于是冉志常常“忘记”晚上关窗,“忘记”做防蚊措施。蚊子对叶子初的血型很有爱,叶子初的皮肤很嫩白很敏感,第二天总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红疙瘩,痒得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常常半个月才会消失,而且其间一碰就痒,看得冉志又爽又心疼。   后来叶子初不敢穿超短裤了,她发现裹腿后蚊子也消失了。宽大的长筒裤不但没有淹没她的高挑身材,看上去反而更有悠闲的气质,冉志对自己的改造很满意,他家媳妇看似也乐在其中。   叶子初在家喜欢拖着长筒裤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舒服极了。没事的时候,她和冉志喜欢趴着天台的木地板上光着脚丫吹吹风,两双脚纠缠的触感温暖到心窝,很享受。   叶子初喜欢自由,不喜束缚,要不是冉志每次提醒她出门穿鞋,她很可能光脚绕着申渝走一圈都不会察觉自己有什么不妥。   高跟鞋一倒一歪孤零零地在那儿,冉志低吼一声抓起外套追了出去。   第三回   叶子初跑出大楼,一直到气喘才减慢脚步,忍不住回头,黑暗的夜幕中哪有什么人影?   “混蛋!王八蛋!”骂出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   她委屈,他凭什么那么说她?一生下来就是大小姐难道是她的错?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还要去非洲难民营走一遭,才会和他心心相印感同身受?别人求着来巴结她她还不屑,那个猪头!不知好歹!   “呜呜……坏蛋!坏蛋!坏蛋……”叶子初抱膝蹲下身,把头埋进臂弯低声抽泣。   到底是女人,尤其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了六岁,叶子初对冉志的依赖已经成了习惯,这么色厉内荏的指责怎么可能受得了?   许久,久到叶子初觉得哭得嘴巴都缺氧麻木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属于男人独有的气息将她包围起来,肩膀处传来他的温度。   “滚开!”叶子初挣开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头也不抬继续哭。   “地上凉,回家吧。”冉志抱她站起来,昏黄的路灯下,雪白的脚间片片黄叶,这个小区的路面都是鹅卵石铺成的,奢侈的生活走路也享受按摩,但赤脚在上面跑动还是会很疼。   “什么家?我家在东港大道,这里庙小,能栖得下我这颗大树吗?我怕把它撑破了,冉先生让我赔,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去找个一模一样的给你!”叶子初的大小姐脾气也就冉志受得了,得理不饶人的功夫也是他助长的,字字带刺却没把冉志惹怒。   “好了子初,算我嘴坏行不?你是你,叶氏是叶氏,我想和你有永远也扯不完的关系却不想和叶氏有半点瓜葛。我是你男人,想靠自己的能力给你一片天地,你得体谅。你明知道我为这个做了多少准备,你的那些暗箱操作归根到底还是不信任我,难道我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冉志掰正叶子初,让她面对他,言语中温柔地安抚。   叶子初啪地拍掉冉志给她擦拭泪水的手,怒道:“冉志,什么叫和叶氏没有半点瓜葛?我爸就我一个女儿,叶氏能在我手里败了?你知道我对生意根本没兴趣,叶氏迟早会交给你。我就是因为信任你,知道你有你的骄傲,所以尊重你,让你一个人打拼,等到你觉得能和叶氏并驾齐驱了,再让你接手。你都说了你有自信拿下这个项目,既然有这个实力还怕什么,我帮不帮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让事情万无一失!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你从来不屑玩手段,但并不代表别人也像你这么正人君子!你不喜欢曲意逢迎搞关系,看不惯别人的作风哪怕是合作伙伴也会给人脸色,但我告诉你,这件事没有关系你冉志就是才高八斗别人也不会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自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觉得如果和我扯上利益关系就是在吃软饭!你就是怕别人这么评论你!什么自尊不自尊的,说白了,是你自己心里别扭,觉得和我在一起丢人!”   冉志早已错愕,看来今晚他们俩都不够冷静,需要好好整理,一种无力感爬上心头:“你还是不理解我,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   他没有多说,给她披上外衣转身就走了,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形单影只。   “坏蛋……坏蛋……”叶子初不乏委屈的哭泣从身后传来,声声抨击在他心坎。她就是他的毒,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再不做他想,迅速地转身跑过去一把拉她撞进怀里。   “坏蛋!坏蛋!”叶子初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闷闷地低骂,拳头发泄性地捶打他的胸膛。有了他的肩膀心里是踏实了,但还不忘惩罚他给她造成的恐慌,谁让他居然把她一个人留下!   又一拳头准备凌空落下,却被半路拦截,叶子初当下就不高兴了,连让让她都不行了?怨怼地抬起头,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唔……”冉志一手握住她的腕,一手搂紧她的纤腰将她轻轻抬起,让她的脚踩在他的脚上,堵上她的嘴就把这个别扭的女人掳走。   火一路烧到家门口,关上门冉志再无顾忌。被脱下的衣服裤子从大厅一路扔到卧室,冉志重重地将叶子初压倒在床,狠狠地爱,被衾一掀,轻盈的缎子飘舞在空中缓缓落下,覆盖住纠缠的两个人。   他疯狂地在她体内驰骋,十指用力相扣,忘我的呻吟从两人难舍难分的嘴角溢出。她的眼里全是男人制造的狂乱,他满腔热血,全是对她美好的迷醉和膜拜,一声低吼,壮泄如洪,她所有神经都在颤抖,两人共赴云端。   □之所以原始,是因为它简单却能很好地诠释内心最深处的情感,那一刻,他们在彼此眼里都是透明的。   最后一次攻略过后,他喘息着吻着她,许久才从她体内退出来。酣畅淋漓地躺着,手指□她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   就在他快要在满室□的味道里睡去的时候,叶子初突然翻上他的身,张口就在他肩上狠狠地咬了下,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间。   看着他吃痛,叶子初心情大好,不怕死地舔舐他肩膀渗出的血渍,满意地嗔骂道:“叫你欺负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然后准备翻身下马。   “叶子初,你在找灭!”一个泥打滚,两个人的体位瞬间变换,谁占上风谁处劣势清楚明白。   “啊、啊、啊——冉志,你个猪头,你明天还要上班、班、班——”叶子初骂骂咧咧地推开身上的重量,抓起靠枕就往他脸上捂去。就是仗着他无力反驳才敢造次,没想到他还想杀回马枪。   冉志轻而易举地抢过靠枕随手往后一扔,痞痞地奸笑道:“没关系,现在才两点而已……”   “是已经两点了!!!”   “我以为你想和我玩通宵……”   “误会!这绝对是误会!!!睡觉!我已经睡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就行……”   “呃……你个变态!”   “变态也是你叶大小姐铸就的……”   “啊、啊、啊——去死!唔……”男人将女人的聒噪悉数吞入口中。   世界安静了,冉志圆满了,叶子初悲剧了,我们高贵的苏格兰牧犬大奔害羞!捂脸~   天干物燥,勿扰火烛……   第四回   那件事两个人再没谁提起,但并不表示问题已经解决,矛盾被爱情打压到一个旮旯角委屈地滋生,总有一天它会卷土重来。   虽然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但项目既然拿下了,冉志就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把它做好。他这段时间很忙,一直在积极地找投资方,大大小小的应酬是免不了的。   叶子初依旧整天到处野,对冉志的生意没有再投入过任何关注。两个人的小窝就是一天然屏障,隔绝了繁杂的社会,甜蜜地不能言喻。   这天叶子初接到死党周想的电话,让她去救场。际葳广场那边有个车展,有个车模受伤了,不能临场,周想说非她不可。   叶子初大四是在申渝的“艺天国际学校”上的,学校一共设了二十几个学院,每个学院下又有很多系,都是为富二代们准备的。按冉志的话说,艺天就是一腐败的典范。   大学确实有够无聊的,像叶子初这种疯丫头逮着机会就会去野一把,所以常常跟着朋友去各种场合凑热闹,类似这样的车展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是个经验老手了。   只是和冉志在一起了之后,那厮完全把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除了他们公司的车展允许她出场外,其他的一概不接。反正他最近也忙,管不着,叶子初索性答应了。   初初问了这次车展的主题,打开衣柜选了件绿色小礼裙,冉志说穿上这件衣服只要不说话,她就是小家碧玉,应该符合这次车展清纯青春的形象。   叶子初175的身高,又有料,穿什么都不会辱没那身衣服也不会埋没她的身材,只是平时不喜打扮,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偶尔被冉志拖着去正式场合,她也是完全应付的态度,着装整型也是冉志一手操办,衣柜里的那些礼服长裙没一件是她自己买的。   她信任冉志的眼光,比如她身上这件,确实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穿出不一样的自己,穿出不一样的气质,还能穿出冉志满眼狼光~   车展的规模很大,从广场到三楼琳琅满目,叶子初只是走了三个场就用了四个多小时,到结束的时候累得不行。本来想回去的,结果周想那疯子硬拉着她说要参加完晚上的庆功宴再走,富二代的小姐们总喜欢在这种场合寻觅自己的那匹白马。   她有她家冉志了还寻个X!不过也不好拂了周想的兴致,索性就陪着她闹,不过还真瞄到了她家男人!   冉志一手□西裤袋,一手端着酒杯和另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他在耀眼的灯光下还这般游刃有余,作为他的女人应该虚荣心被无限满足。可唯一扎眼的是穿过他臂弯的是一双女人的手,而且那女人还着了一件和她一个色调的长礼服!除了长短不同外,连款式都一样!   “叶子,你男人诶!”周想没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不知死活地打趣。   倒是她的话引来了冉志的目光,当目光触及叶子初时他愣住,隔着一定的空间,他觉得她误会了。   叶子初远远地看着他,眼里不带任何温度,旁若无人地做了件泄愤的事。   第五回   “嘶——”绿色短礼裙应声撕裂,从前襟到边底撕透,原本嘈杂的宴会瞬间安静下来,不和谐的撕裂声更显突兀。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所幸她打底穿了抹胸和白色紧身短裤,不算太丢人现眼。   “叶子?”周想没料到有这一出,惊诧地倒吸一口气。   冉志脸色黑沉得微不可查,神色复杂。   叶子初将撕下的礼服揉成一团,走到冉志面前,不留情面地扔在他沉默的脸上:“怪不得你对它情有独钟,我他妈就一傻逼,由着你耍还偷着乐,给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志……”站在他身边的安茜看着他,担心地叫道。   冉志回过头,已经是神色自若,歉意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罗先生,很抱歉,让您看笑话了。安茜,替我招呼好罗先生。罗先生,我先走一步,企划书我明天会派人送到你手里,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最后友好地握手后,冉志就离开了会场。出了大厅,原先还安然自若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打开车门,引擎发动后,剑一般地冲了出去。   在家门口镇定之后才掏出钥匙,打开门,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她的气息眼前一黑,额头传来尖锐的刺痛。   “这些是不是也是她喜欢的?!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和着衣架的衣服滑落,隔着卧室的门,他看见她的愤怒,她在用她的躁动发泄她的忿忿不平,在用疯狂维护她“受伤”的尊严。   “豆儿,衣服扔了可以再买,你男人要是砸坏了可没得买。”他弯下腰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刚仰起脸又是一件覆盖住了他脸上亲和的笑。   叶子初从来浑身活力,在家也是蹦蹦跳跳,所以冉志给她取了个很贴切的别名儿,豆儿,只要周围有一点动静,它就能跳个半天、滚个半天。每次冉志叫的时候,虽把儿话带进去了,但却只能听到一个单音,有种特殊的感觉,叶子初觉得有爱的味道,所以很喜欢。   冉志每次哄她都用这招,屡试不爽,但显然这次讨好不成功。   叶子初看着冉志额头微红,愣了一下,但怒气横生,无法克制:“骗子!说什么我偶尔也该换换穿着风格,说什么那些衣服适合我,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热衷于我的穿着习惯,你的‘改造’都是在把我变成理想中的她!你混蛋!”   甩开冉志拉她的手,不理会他的讨好,边骂边继续抓起一件件衣服砸向他,恼怒到失了理智。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品味,像叶子初她喜欢休闲装。在冉志的思想里,女孩子应该是喜欢淑女长裙,面容清秀,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灵动,所以他偏向一些清纯的款式。生活中他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喜好加诸在叶子初身上,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东西能被所爱的人认可和喜欢。   就好比你手里有芭比娃娃,给它搭配衣服的时候都是按自己的喜好。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叶子初是人不像芭比娃娃不能表达自己的喜恶,所以她眼里流露的喜欢更是鼓舞冉志继续他的“女为悦己者容”。   错就错在,他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喜好安茜也知道。   “豆儿,真这么想我?”冉志严肃地看着她认真问道,眼里有些受伤。   他的情绪转化太突然,反而让叶子初感到底气不足。但想到他平时腹黑成性,腹黑到明明是他做错了事也能扭转乾坤到让你感到歉疚无比,好像是你在欺负他,也许现在他也在阴她。   “我想不想有用吗?事实就是事实!既然还那么挂记她,干嘛不把她再追回来?反正人家现在离婚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也不用煞费心思来改造我,只要你开口,现成就有一个符合你要求的,我叶子初绝不碍着你们!!!”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叶子初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子初!你非得这样吗?今天只是巧合,那衣服是她自己选的。”冉志面色沉了下来,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量。   “巧合?你当我白痴吗?你明明知道现在最应该避讳的人就是她,却还是让她做你女伴,那种场合一定得她吗?我就这么上不得台面?非得藏着掖着省的给你冉志丢脸?”   冉志和她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叶子初并不知道有安茜这么个人。知道她是在一次聚会上,还是从冉志的大学同学那儿听来的。   他们俩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算得上青梅竹马。冉志的事业起步很艰难,那会儿安茜一直陪在他身边,两个人算是同甘共苦。可正当冉志为事业拼搏的时候,安茜却被一个贵公子拐跑了,理由是她累了。   叶子初知道后心里特不舒坦,对安茜充满嫌恶,为冉志不值,也着实心疼了她家男人。后来机缘巧合,还真给她碰上了传说中的冉志的初恋女友,只是已经成了贵妇,这更让她心里不爽,她觉得她应该为她男人出口气!   于是,叶子初让人整垮了安茜丈夫的公司,又给了他两个选择,是要老婆还是要钱让他东山再起,那男人果然没让她失望,拿了钱就和安茜离婚。   其实叶子初就是想告诉安茜,物以类聚,你爱钱你男人也爱钱,这就叫报应。但这事她做得委实不算光明磊落,而且过分了,冉志知道后没给过她好脸色,两人为这事第一次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争执。   第六回   叶子初气他狗咬吕洞宾;冉志气她做事没分寸,大小姐脾气什么事都拿钱解决,这也是他们俩之间最大的问题。同时对安茜更是歉意,努力弥补给她的伤害,两个人和好那段时间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安茜离婚的时候,她男人负债累累的公司是作为共同财产判给她的。叶子初后来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就解除了对那家公司的封杀。一方面为自己的行为做弥补,另外一方面,她不想冉志和安茜有更多的纠葛,因为她觉得,安茜是个威胁,冉志依旧不经意之间表现出那种她在意的在乎……   她给足了冉志信任,当宴会上看到他们亲密地站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她凭什么那么自信?她凭什么百分百地信任他?   叶子初此时浑身是刺,这刺刺伤了他:“……我不想跟你吵。”   “是心虚无话可说吧?”叶子初冷笑。   冉志面色一沉,转身就走。   一个觉得自己正大光明,解释不听让她独自冷静;一个觉得他做贼心虚人赃并获坚决要个解释。叶子初浑身棱角自然不达目的不罢休,气冲冲地挡住冉志的去路,怒目相向。   冉志终被激怒:“谁当初把人家弄得家庭破裂负债累累?我现在只是尽量弥补给她造成的伤害!新拿的项目设计部分我们没太多经验,所以交给她们公司,我今天只是给她引荐合作伙伴!”   旧事重提叶子初大惊,就像心底是伤疤被重新揭开,原本那种负罪和羞愧涌上心头,特委屈眼睛很酸楚,但依旧倔强不低头。   半天缓过气:“你在怪我?难道我为这件事赎罪赎得还不够吗?她家庭破裂但我给她找到了亲生父母!是不是要我跪在她面前你才甘心?说什么不要再自责,全是放屁!我就知道你压根放不下这事!你根本就没有原谅我,你还在计较!冉志,你才是全天下最虚伪的人,现在是你在伤害我!!!”   看见她眼里闪烁的泪水,冉志真想抽自己一嘴巴!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豆儿,不要这么敏感,我没有怪你,只是在怪我自己。安茜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乖点!听我把话说完……”   “……”她不想听关于安茜的任何事,挣扎中却被他犀利严肃的眼神唬住了,捂住耳朵赌气直接无视他。   他无奈地拉下她的手放在胸前:“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她不欠我,反而是我欠了她。她离开那段时间我用工作麻痹自己,甚至遇到你的时候也没释怀。记得你失踪那次吗?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你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生活,我问过你‘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吗?’,那个时候你笑着说知道。你的‘知道’让我彻底放弃过去,所以我拥有了你。我现在偿还的是感激,感激她以前的付出。豆儿,我是个男人,对你是爱,对她是责任,这个我分得很清楚。不要自寻烦恼,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他的眸光很温柔,他的心跳强有力地撞击她的手心,但能完全相信吗?   真的分得清楚吗?你看她的不忍和难以割舍的爱恋以及隐隐流动的痛楚从何而来?二十几年的感情说放就放不是你冉志的个性,也许你的理智告诉你要分清,但很显然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明明知道我很介意,既然正大光明,干嘛瞒着我?到今天为止,我给了你所有的信任。但现在……冉志,你告诉我,我能相信你吗?”她的眸光闪动着不坚定。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逃避的是这种情绪,想知道答案,又怕那个答案太伤人,无法招架之前只能逃避。   “……我不是想要隐瞒,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依冉志的脾气,遇到这种情况,只要自己认为在理的事,绝不废话解释,让那小妮子自个儿琢磨去!等她琢磨够了,或者不忍看她别扭,随便制造个契机,坑蒙拐骗把她杀个片甲不留。温情路线没让她泄愤,这会儿他要再不开口,叶子初肯定钻牛角尖。   不过这个解释的效果显然比不解释更烂,叶子初推开他,冷嘲热讽:“是是是!你和她的一切都没有必要让我知道!我是外人嘛,有必要跟外人说得这么清楚吗?”   “别乱说话!皮笑肉不笑的闹什么脾气!”冉志最看不惯她这副衰样,和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一点不符。   “我闹脾气???我还就闹脾气了!总好比你劈腿强!!!”   “叶子初——别把人想得那么龌龊!”   “你要我怎么想?真的清白干嘛怕我搅了你的兴避开我?”   “那种场合你不适合!”冉志脱口而出,然后顿住,满脸愠色多了几分不自然,更让叶子初心下疑惑。   叶子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关于那句“不适合”她是这么理解的:她平时大大咧咧不适合出席那种正式场合,安茜温婉可人上得台面,是男人需要的女伴。   火大:“是呀!我不适合,她适合嘛!”   冉志蹙眉,别开脸口吻生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们连交流都成问题了?你冉志的思想境界我攀不上?想告诉我她才是你的灵魂伴侣???”   本能的,他排斥她关于“灵魂伴侣”的言论,她好像还是不太明白:“这是我们俩的问题,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自欺欺人老想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   吃醋的女人总是敏感,叶子初认为冉志是在袒护安茜,她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谁受得了男朋友说自己没资格谈他的前女友?   “冉志你个王八蛋!你滚!!滚!!!”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卧室门外,嘭地关上门。   转身看到床上一堆凌乱的衣服,叶子初更加烦躁,粗暴地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直到外面传来与刚才甩门不相上下的关门声,叶子初整个人呆掉,定格在伸腿的动作……   许久,房间里异常安静,刚才的吵闹却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叶子初猛然跌坐在地,拳头悉数砸在地上,大把大把的眼泪溜出来:“呜呜……冉志你个混蛋!”   力气哭尽,叶子初噌地从地上站起来,冲到衣柜面前拉开门,随便选了件短裤T-恤套在身上。又返回床边,拿起扔在床上的手包,哗啦拉开拉链,反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在地上,捡起手机放进裤兜,拿起红色钱包,从里面掏出几张大红票子就冲出去了,所谓化悲愤为力量……   第七回   冉志半夜回来,屋里凌乱不堪,刚遭劫似地,没有叶子初的人影,只有大奔可怜兮兮地向他哀嚎。   夜风从落地窗吹进来,浑身的酒气飘散,倒是清爽不少。站着愣了会儿,冉志直接走进卧室,将自己甩在同样凌乱的大床上。叮叮当当一阵声音,大奔把它空空的食盘拖进来,然后摇尾乞怜。冉志瞥了一眼,直接忽视,大奔眼神哀怨地泪奔……   今晚这酒是和陆向东喝的。陆向东是叶子初的堂哥,从小很疼他这个妹妹。他也是爱车一族,车展上发生的事他正好在场,知道叶子初要面子,所以没站出来。   陆向东说话不好听,但有一点说得对,他之所以不带叶子初出席那种场合,是怕沾了她的光……   冷静地想一想,在不知道她身份以前也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那时候游刃有余,自信满满,子初就像是为做他女伴而生。但知道她的背景后再也不能忽视,虽说同样的处理手段,却会怀疑是全凭自己能力还是对方看叶氏的面子?心态什么的都变了,所以他本能地排斥叶氏,不想自己的努力给别人嚼口舌。   他不能在自己女人面前低她一等!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叶子初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死了,父亲把她疼到心坎里,生怕她受丁点儿伤害,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只作为叶建雄女儿存在,外头的人不知道叶氏有个被宠到天的公主。   如陆向东所说,圈子里知道冉志的人却不一定知道叶子初……   所以,“吃软饭”这个骂名不是别人给他的,而是自己硬冦上的。那是他的心魔,很愚蠢的今天才明白,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大奔怨念太深,冉志头疼地给它准备了些食物,然后回到卧室给叶子初打电话,好像存心赌气,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都没人接听。   第二天一大早冉志就去找周想,周想告诉他宴会之后也没见过子初,电话同样联系不上。有过闹失踪的经历,冉志急了,飙车到陆向东家,也不见人影。   一连几天,丝毫没有消息,冉志心情躁动不安到极点,至少上一次陆向东是同伙,叶子初好歹有人看着,这次是彻彻底底地失踪。   四天,冉志心力憔悴,疲惫地倒在床上,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晚上9:25,习惯性地拿出电话拨通,这次电话那头居然不再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而是熟悉的铃声,冉志惊喜地弹坐起来。   “豆儿!”电话接通,冉志迫不及待地叫道。   “你是哪个?”电话那头却是熟悉的乡音,是个陌生的略显沧桑的中年妇女。   冉志拿下电话看屏幕,确实是叶子初的号码,不确定地问道:“请问,这是叶子初的电话吗?我有事找她……”   “哦,你说那个闺女哦,你是那哪个嘛?(你是她谁)”   “她在你那儿?我是她男朋友,麻烦你帮我喊下她,谢谢。”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冉志耐心地说道。   “男朋友?你硬是快点过来把她弄走,屋里头打谷子忙得很,还要照顾病秧子。说啥子大学要体验农村生活,才下田干一天活路就热伤风了,尽跟我添乱!身上一分钱没得,哪个晓得这个破手机值好多钱哦?!我跟你说了哈,再不把她弄走没药钱的了……”   至于后来那大妈骂了些什么,冉志已经听不进去了。匆匆要了地址,在机场忍受一夜坐立难安,折磨得他肝肠寸断。   叶子初独立却惟独喜欢依赖他,她狡黠小聪明却视他为神,她胆大妄为在他面前却甘拜下风,她不屑装乖却总有办法让他疼到心坎,她这次的行为是在制造和他的“共同经历” ……吗?   她的任性妄为也许是想发泄,也许只是为了气他。在他看来目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她的行为中读出了爱。她爱他,爱他到能为他做任何事!自己的大男子主义怎么就用在家里的经济地位上,而不是保护自己的女人??!内心的歉疚让冉志崩溃,在爱面前,他第一次溃不成军……   冉志匆匆赶到老农家,一辈子也忘不了见到叶子初的那一眼:整天狂野浑身活力的一人躺在老式的木板床上,身上穿着很俗的粗布花衬衣,晾在外面的手臂和腿密密麻麻的红印子,该是水稻叶划过皮肤过敏引起的,有些水肿。面色潮红,烫得吓人,睡得很不安稳,嘴里还低喃着他的名字,憔悴到看着心酸。   冉志第一次对老农家摆脸色,留下一千多块什么话都没说就抱着叶子初回家。   第八回   叶子初觉得浑身像被车轮碾过,酸软无力,连睁开眼睛都很费力。   睁开眼的刹那,朦胧的眼望漆黑的深潭,一阵狂热的吻夹杂着溃不成军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惊得她手足无措。   “唔……”缺氧导致浑身瘫软,冉志这才放开了她。   可是意识完全清明的时候,却见冉志一张脸冷冰冰面无表情,目光片刻不停留在她身上,直接走出病房,独留她在床上呆滞。   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啃完人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到餐馆吃饭也要结完帐再走吧?!干嘛弄得好像欠了他几千万?生气的不该是她?最有权利发脾气的不该是她吗???   还未想明白,房门再次被推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后面尾随着冉志。他依旧刻板着脸,同样不看她,进来后直接坐到沙发上,优哉游哉看报纸去了,似屋里一大帮人都不存在。   老医生一会儿听肺一会儿量体温,最怕疼的她连护士打退烧针都不知道,目光一直幽怨地看着他,可是他感觉不到。   “坏蛋……”委屈得不行,叶子初背过身不再配合医生的诊治,低泣着呢喃。   离开家那么多天,火车上想的是他,在他家乡想的是他,干农活也想他,生病了还忘不了他。一句道歉解释的话没有不说,居然还这么冷漠,大小姐当惯了,怎受得了如此冷落?   背后冉志交代几句,医生护士被打发,然后关门!   背后的床凹陷下去,他的气息包裹住她,随着他的身影重重的压了下来。   身子被掰正,眼眶里的泪水还未来得及落下,朦胧中她看见他有些阴鸷的眼神,犀利地打在她身上:“叶子初,对我惩罚还不够是不是?告诉你个对我打击性最大的方法……”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眼睛,里面有危险的因子闪烁,叶子初疑惑不定……什么意思啊啊啊啊?谁惩罚谁了?这叫恶人先告状???   叶子初无辜状ing,静候下文……   “知道我最烦吵闹、最恨暴力、最憎纠缠不清吧……”   “……”不要用这么言辞闪烁,语调低沉平稳,危险系数却指数攀升的口气!   “所以以后我惹你生气你就要不罢休地吵我闹我打我缠着我永不放弃……”   她看见他的眸光突然变得柔和而温暖,蕴涵着爱恋。   叶子初刚生病的时候就后悔赌气了,向来好面子绝不会向冉志开后让他来接。自讨苦吃的结果就是一边想冉志想的要死,一边硬是不肯服软,这会儿冉志甜言蜜语又给足了她面子,羞得顺着台阶下。   “……坏蛋……”她窘迫地低骂,窝进他的怀里,以此掩饰加快的心跳。   冉志把她从怀里捞出来,俯身覆上她的唇,良久才放开,将几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危险地笑着,绅士地亲切着,警告地抚摸着:“以后闹脾气留在我看得到找得到的地方……”   “那是哪里?”   “家里……”   “呃……好地方……”   第九回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很多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像这次,叶子初理所当然地把冉志的威逼利诱当成是另类的表白,理所当然地再次完完全全信任他,理所当然地撤销一切危机意识。当然,这一切“理所当然”绝对名符其实。   叶子初病情耽误,烧成了肺炎,叶建雄自是把一切责任都怪罪在冉志身上,没给过他好脸色。不过不知道冉志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在两人神秘的会谈之后,叶建雄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她面前说冉志像个男人,看样子叶建雄承认了他,这是叶子初生病得到的又一个惊喜。   医院伙食不好,叶子初吃不习惯,等烧彻底退了她死活不在医院呆着,冉志只好把她接回家,每天按时送她去检查吊点滴。   最后一星期的疗程,叶子初又回到了医院,因为冉志也感冒了。主治医师看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在家没干什么好事!护士给冉志打针的时候没吝啬心狠手辣,直接当成白萝卜扎,看得叶子初心惊肉跳,冉志愣是咬牙忍气吞声……   好在冉志身体底子好,四天就痊愈了,只是接到公司电话,要出差,到昌奇谈笔生意。本来说是不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接到第二个电话的时候,他变得神神秘秘,掩饰不住的向往,这让还在住院叶子初很不爽。   “去多少天?”某女脾大气粗,板着个脸审问。   “两三天吧。”   叶子初更不高兴了,脸色臭得可以:“你知不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   冉志削着苹果,也不看叶子初,神似认真思索一下,说:“怎么会忘,你出院啊,放心,我一定赶回来。”   “!!!去死!”叶子初抓起枕头重重地砸过去,抓起被子将自己蒙进去,他忘了,他果然忘了!!!后天是她生日!!!   “缺胳膊断腿也不敢去死啊,我死了某人非搅得天翻地覆……”   叶子初在被子里闷闷地赌气不吭声,任他怎么哄都无济于事,直到秘书进病房催人,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很不情愿地亲了他一下。关上门后拿枕头出气,嘴里骂骂咧咧全是坏话。   本来叶子初还有一丝期待冉志没忘记她生日,可是出院他没出现,只是让秘书打了个电话,而且对生日只字未提。整个生日party上所有人都看她闹别扭,陆向东本来说要打电话给冉志,叶子初说谁打电话提醒她跟谁急,心情烦闷,她很早就回房了。   在房里踱来踱去,越想越气不过,抓起手机拨了一串电话,良久那头才接通,不给冉志说话的机会,叶子初劈头盖脸地叫骂:“冉志,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永远也不要回来了……”以下省略一千字……   “……豆儿,没我看着,吃错药了?再想我也不至于成这样吧,明天就能回来了,几个小时的相思都受不了?”电话那头无辜的声音很欠扁。   叶子初狠狠地掐断电话,扑倒在床上自个儿别扭发泄去!   昌奇的机场候机厅里,想到叶子初可能的反应,冉志嘴角上扬。将手机放进口袋,拿出来的手里,握着小巧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戒子,925银的,做工看起来简约,却别有洞天。戒身上细细小小的透明钻石拼成了“RXY”的字样,代表着“冉志和叶子初”。   叶子初很少戴首饰,但却是个典型的字母控,喜欢纯银被打造成各种各样的字母,简约却又不失典雅,尤其看起来很干净,那种一尘不染的光亮让她钟爱到心坎里。半个月前冉志到昌奇出差,路过“希腊女神” Oxette旗舰店,看到有字母图案的手链,却没有戒子,于是专门定做了一对。这次到昌奇戒子是主要的,客户只是顺便。   那个傻妞儿还真以为他把她生日忘了!含笑看看墙壁上的大钟,才八点五十,两个小时的机程,到家的时候生日宴会也该散了,两个人的时候才好下手。   闷骚男和明骚男的区别就是明骚男求婚喜欢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女人你敢不答应吗?而闷骚男则是□做的事,与你旁人何关,你要不从威逼利诱坑蒙拐骗十八班武艺强迫之……   凡事都有例外,冉志迫不及待的心情再也无法传达给子初,从昌奇到申渝的飞机永远不可能在申渝着陆……   归海9.8级强烈地震,冉志乘的那班飞机当时正在它的上空。地震让“七二五”兵工厂大爆炸,强大的热气流冲撞上飞机,飞机燃料箱泄露,坠毁在茫茫的归海海域,乘客和机务人员无一幸免……   当飞机失事的死亡名单传到叶子初手里的时候,她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满世界地找冉志,疯了一样不停地找。   就像冉志说的,如果他不在了,她会搅得天翻地覆,只是再也没人会约束她,指责她……   她满世界地找人,从得到通知以来没哭过,心存侥幸地抓住不存在的希望。她拼命地到处闹事,想方设法吃苦受罪,冉志却一次也没出现过,一次也没心疼过,一次也没安慰过亲吻过,再也没有他的温柔,连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子初再次病倒了,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她哭得歇斯底里肝肠寸断,那是出事以来她第一次发出声音,第一次发出悲鸣,第一次接受事实,冉志已经死了的事实。   “冉志你回来!!!我再也不骂你‘去死’了!!!我再也不说‘你永远不要回来了’!!!我是骗你的!!!我……我保证再……也、也不这么说了,你、你你回来呀!!!呜呜……你回来!!!”   那种痛不欲生的歇斯底里,那种肝肠寸断的哽咽难言,那种绝望的悲鸣让所有人的心里压抑着沉重的难受。如果冉志还在,他绝不允许她那样哭泣。   叶建雄怎么劝也劝不住,第一次见女儿这么脆弱不堪一击,每天心惊胆战地守着她,她每天都会央求他无数遍:“爸,你派人去找冉志好不好?你告诉他豆儿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严重到糊涂了,糊里糊涂梦到他死了。爸,你叫他过来,让我看看他好安心,你告诉他豆儿真的病了!爸,你去呀!我要冉志!!!爸爸,我要冉志!!!”   直到冉志的葬礼,叶子初才安静下来。因为 “尸骨无存”,他只有一个墓碑,在寺里开了个灵位,供奉着孤零零冷冰冰的牌位。   回到他们的家,宽敞的房间冷冷清清,叶子初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大奔被周想带走了。没有生气的屋子,只有落地窗射进来的光与影交错,木地板上一贯凌乱地躺着几个抱枕。   叶子初在门口站立良久,一步一步艰难地拖着步子,站定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呆滞地看着落地窗外,像个没有灵魂的木灵。许久,她慢慢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头枕在耷拉在地板的胳膊上,眼睛空洞无神,仿佛进入一种假死状态,唯有决堤的无声泪水,证明着在无限空旷放大的暗屋里她还有冷冰冰的气息……   第十回   早已枯死的心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窒息的痛楚,从痛苦里清醒过来,医院里的白她早已熟悉。叶建雄坐在床边,疼爱地看着她,她向他展开了笑容,叶建雄愣住许久未有反应。   叶子初乖巧地将头窝进他的怀里,平静而温暖地说:“爸爸,再给我半年时间,不管忘不忘得掉,半年后我都会到美国去找你们……”   如陆向东所说,也许他根本不爱她,否则怎么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只顾生意?怎么会连她的生日也忘记?怎么会还和安茜纠缠不清?   当他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以另外的身份,这表示什么?是意外还是有意安排?站在他身边的未婚妻,才是他理想的女伴,不给他任何羁绊只依附他而存在?她有太多疑问要问他……   叶子初忐忑地踏上地震重建后的归海,她在“希野集团”大厦前停伫良久,直到视野里闯进他的身影。   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沉淀了冷硬,面无表情和俩人冷战时候一样。镌刻的五官没变,她喜欢的短发依旧,只是他的眼神没有温度,连看他身边的苏韵薇也不带情绪,她站在阳光下有些冷。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但他只是从她身上划过,没有片刻迟疑和逗留,对他,她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她看着他为苏韵薇打开车门,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将她保护得很好。   她看到苏韵薇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不矫情不做作,两人的相处模式好像结婚几年的夫妻,仿佛没有人能闯进他们的世界。   她看到他们眼神的交流,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字眼在她脑子里跳出,打得她浑身都疼。   她怔忪,再次回首只看到扬长而去的车尾,再没有他的身影……   她想起他说过:“以后我惹你生气你就不罢休地吵我闹我打我缠着我永不放弃……”   “希野集团”现在是归海市拥有独立汽车品牌的最大的汽车商。听说董事长任希野是三年前归海商界老大任氏的遗孤,任家在地震中除了一直未露面的公子全部罹难。听说任希野也身受重伤,所幸抢救过来,继承了任氏在其他地区的产业,将任氏正式更名为“希野集团”,专攻汽车市场。   之所以那么肯定任希野的法定继承权,有DNA为证……   “希野集团”新进招人,面试持续两天,叶子初是在第二天去的。叶子初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当然,如果车模也算工作的话就另当别论,但她并不担心面试,因为是肯定能过的。   知道面试问题的答案,叶子初面无表情地对答如流,带着她三年来形成的如同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寂气息,考官对她的问题满意,对她的人并不认同,但她不怕,面试只是个过场而已。   当一位面试官问道:“你想进什么部门?”的时候,叶子初没有聚焦的眼睛慢慢汇聚,但目光并没有投降考官,而是缓缓地移向房间右上角的摄像头,怔怔地盯着。   许久,她又涣散了目光,从摄像头上挪开,喃喃答道:“设计部……”   她在“艺天”学的是绘画,如果说能做的就只有设计部画画图纸了。   HR经理叫曾若萍,是个三十六岁的女人,也是那天问她想进哪个部门的考官。她所有的气质都符合老处女的标准,和老处女一样尖酸刻薄,一样苛刻,一样患有更年期综合症,所以能被她选□的人,“希野集团”大可放心使用。   和叶子初一同被招进设计部的还有四个人,一女三男。女的叫苏悦,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开朗健谈的女孩。另外三个男分别叫肖翔、陈家明、谢铮,都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陈家明和谢铮不爱谈,拒人千里,肖翔很腼腆,一和女生说话就脸红,苏悦老爱逗他,所以设计部还是有些人气。   设计部的试用期是三个月,三个月后五个人只能留下三个,竞争有些惨烈,所以如果不是苏悦调剂气氛,叶子初觉得整个设计部会是战场,战场上谁都是敌人……   最初叶子初不太理苏悦,但苏悦越挫越勇。明明是他们五个里年龄最大的,个子又排第三,看上去却是最弱的,好奇心理更胜,誓言要攻破她“冰冷的心”。   也许在苏悦身上她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她对苏悦还是喜欢的,喜欢听她叽叽喳喳将设计部闹得不可开交,对这种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苏悦每次约她都会捎上肖翔,肖翔脾气很好,心甘情愿当苦力,对肖翔还算不陌生,只是也熟络不起来,她已经差不多忘记要怎样应付人际关系了。   设计部不像想的那样,纯粹画画稿纸。要求对汽车每个细小的零部件都非常熟悉,从零件的品牌到性能以及组装的兼容性。叶子初是个车盲,男人才喜欢这些冷冰冰的机器,所以她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冉志以前开的是奥迪。   没有基础又不想学,叶子初对工作完全处于爱理不理的状态,每天信手涂鸦,只设计车身,工作上常常受到责难。这还不是影响心情的主要原因……   设计部虽然是离董事长办公室最近的地方,两层楼的距离子初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只见过任希野两次,一次是他在一堆人簇拥之下来视察,另一次是在电梯口。   看着他依旧会心动,依旧会心痛,他丝毫没反应,她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发现人群中的她,两个人依旧没有交集,她有些受伤,有些丧气。她很有冲动冲上去问他为什么?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没有勇气,她怕他的回答是冷冰冰的“小姐你是谁?”……   星期六天气很好,归海的初夏送来凉爽的海风,空气中有淡淡的海的味道,叶子初站在阳台喝着苹果汁,扔在木地板上的手机响了。   回到屋里,席地而坐,接听。   “叶子,你在哪儿?”是苏悦的声音,掩饰不住愉悦。   “家里。”她淡淡地答道,并没有回应苏悦相应的热情。   “那就是没事了?快出来,我们去逛街!”早已习惯她淡漠的苏悦仍然热情相邀。   “我……”   “别说你不想出门啊,拒绝我星期一上班有你好看的!”   看一眼墙上的时钟,10:20街上应该很热闹了,问道:“……你在哪儿?”   “新华广场这边,我等你,快过来!”说完就火急火燎地掐断电话,符合苏悦的作风。   叶子初不慌不忙地换上休闲装,拿着背包出门了,大奔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眯眼假寐,门响睁开眼淡淡一瞥,继续睡觉。   归海这边的步行街与申渝不同,申渝的步行街各种各样的店铺相间,吃喝玩乐相杂,没有特定的布局。新华广场的布局很讲究美观,但并不科学,以广场为中心,放射分散几条街,服装是服装,饮食是饮食,娱乐是娱乐,太嘈杂的地方已经不喜欢,苏悦多少知道些,于是拉着她直接走进服装街。   苏悦兴致很高,见什么哈什么,没有特别偏爱哪一型,随她逛逛,发现以前那种买衣服的热情都找不到了,又或者是因为“女为悦己者容”,身边没有“悦己者”,她也失了兴致。   “叶子,平时看你闷骚,但穿着打扮挺前卫时髦,还以为是同道中人。你天生衣架子,干嘛浪费啊?歌莉娅这边款式不错,挺新潮的,别光顾着帮我挑,女人要舍得为自己花钱!”苏悦拎着一包包战利品,边说教边将叶子初推进歌莉娅的旗舰店。   一进门,苏悦就撒欢地扔下东西挑衣服去了,战斗心思全放在服装上,哪还管子初买不买。叶子初在雪白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杂志随便翻看,偶尔苏悦会跑来征求她的意见,她会中肯地给出建议。   坐了许久,脖子有些酸,抬眼的角度绿意瞬间充斥整个眼球!抹胸的绿色中短裙,右侧胸下点缀着一朵大方的本色花,连续的裙摆从左侧流畅地收拢在花下。她记得,这个是三年前的款了,三年前冉志给她买的那件已经被她撕破,不复存在了。歌莉娅什么时候会同款服装卖三个春夏?   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仿佛受到万有引力,走近,叶子初一遍遍地抚摸,取下裙子,进了试衣间。   没有高跟鞋,叶子初赤着脚,镜中她的模样没变,衣服上身的气质也没变,不,也许变了,或许更加贴近冉志说的“江南水乡的哀愁”……   然后,镜子中出现了冉志的身影……   他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目光通过镜子锁定他的眼眸,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衣服上,然后,他开口:“小姐……”   她如遭雷击!艰难地转过身,原本以为只是镜中的幻影并没有消失,这次他直视她的目光,很友好,是那种机械化的模式化的友好。   “哇!叶子,你终于开窍了!!!果然是天生丽质,一穿一个闪亮,太打击人了!”那边苏悦蹦蹦跳跳地又换了一套白领工作裙,见叶子初惊喜地奔过来,她的突兀聒噪也没让叶子初转移注意力,目光依旧留在他的脸上。   倒是他闻声向苏悦望去。等他侧过身看到苏悦时,苏悦吃了一惊,然后更加欢快地奔过来,甜甜叫道:“姐夫!”   第十一回   叶子初觉得空调有些冷,冷到她不能思考,很难理解他们说的话。比如“姐夫”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的侧脸,苏悦的熟络和热情他回以淡淡的笑意,很绅士很优雅。这已经很不简单了,至少,到归海以后,她没见他笑过。   他们是亲人,她是陌生人,那种距离的落差让她有些难以忍受空调的温度。   “姐姐呢?”苏悦四下张望,没有发现苏韵薇的身影,开口问道。   “经理室去了,今天是来取衣服的,不过很快就会过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又移到她身上,不明所以地含笑暗示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她已经看到苏韵薇,穿着平易近人的装束,在一个制服女人的陪同下过来。   “小悦,你怎么在这儿?”看到苏悦,苏韵薇有些吃惊,站到他身边两个人很晃眼。   “姐,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再说,身为公众人物的你出现在这儿才奇怪吧!是不是姐夫?”   他今日没有刻意地西装革履,倒也说不出的从容淡定,看着苏悦但笑不语,然后对苏韵薇说:“选一件其他的吧……”   苏韵薇这才看向叶子初,明白他的意思,大方得体含笑点头说好,然后转向身边的女人说:“徐经理,麻烦你给我其他款试试。”   被叫做徐经理的制服女人尴尬歉意地点头,然后打个招呼就去选衣服了。   苏悦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当然不甘遭冷落,跳到叶子初身边,介绍道:“姐、姐夫,这是我同事叶子初。叶子,我姐苏韵薇,姐夫任希野。”她倒也知道规矩,没有在身份上刻意强调,大概怕叶子初见老总尴尬。   “你好。”苏韵薇主动伸出手,她的大方得体,不是装出来的,举手投足都是风范,是个值得男人爱的好女人。   “你好……”叶子初机械地反应,然后说:“抱歉,不知道是你定做的,如果苏小姐嫌我穿过不要,我只能抱歉。如果苏小姐不介意,我不想夺人之美……”   三年前和安茜撞衫是误会,现在算什么?叶子初苦涩地牵动嘴角,应该怎么想才能安慰到自己?   他不是见异思迁,不是对所有女人都用同样的手段,这套衣服之所以会再次出现是为了怀念自己?苏韵薇只是自己的替身?   是这样想才对吧?   可这是屁话!全都是屁话!根本没有说服力!他的眼睛甚至没有丝毫波动,根本就不认识她!!!没有怀念,没有想念,没有思念!!!是忘了!什么都忘了!!!   “叶小姐喜欢就让给叶小姐了。”苏韵薇友好地笑着说道,那种微笑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好意。   叶子初没说话,勉强扯开嘴角。   见叶子初的反应,苏韵薇以为她误会自己嫌弃,急忙解释:“叶小姐别误会,不是因为叶小姐穿过。这件衣服穿在叶小姐身上比我合适很多,我也是借花献佛,对吧希野?”   叶子初看向任希野,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很客观,不带丝毫杂色。他倒是形同陌路得彻彻底底,她却陷入烦躁混乱的情绪不可自拔。   “叶子,跟他们客气什么?咱拼死了也是给他打工的,有钱人自己定做去!”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的苏悦在一旁帮腔。   叶子初点头,笑看苏韵薇说声谢谢。   苏韵薇总算不再误会,松了口气,在徐经理的引导下又去看了几套。任希野体贴地陪着苏韵薇,话不多。她独坐在沙发上远远的看着,她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心泛滥起淡淡的疼,那种难以承载的酸楚弄得她想哭,她的心里在叫嚣,却也只能在心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来,也许为了赌气,看看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又或许她天生就是恶魔,随时准备爆发把他搅得鸡犬不宁?   走出歌莉娅时间已经差不多,苏悦拉着她去大餐,任希野做东,她没有拒绝。   餐厅格调高雅,靠窗的地方能看见外面匆忙的人群,里间静谧,适合喜静的人。服务员询问环境要求的时候,她的目光飘向里间,任希野说靠窗,她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叶子初喜欢热闹,每次都找靠窗的地方坐。任希野不同,他喜静,两个人的时候尤其不喜欢被人打扰,总挑角落。三年,她习惯了他的习惯。三年后,他不认识她,却让她想起属于自己的被遗忘的习惯……   餐桌上他就坐在她的对面,叶子初一直专注于食物,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送进嘴里,神思恍惚不敢抬头看他,怕一看就挪不开泄露眼里的情绪。苏悦偶尔问她几句,她也含糊地回答。他的话也不多,照顾苏韵薇的同时积极回应苏悦,气氛融洽。   他每次开腔,她的神思自动清明,收声之后又自动回归恍惚状态。忽略别人自动关注他结果是,她发现他还是那个他,在外人面前善于伪装的他,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成了外人……   吃完饭,苏悦问她住址,她说了个大致方向,正好顺路,所以又坐上了他的车。不认识是什么车,倒和现在的他很配,以前银灰色还有些大众爱,现在金刚黑生冷生冷的。苏韵薇坐在副驾驶,她和苏悦坐在后面,抬眼就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的皮肤很好,没有她的白,却是很细腻。毛孔细致,很柔色泽很浅,连胡子都一个德行,许久不刮也看不出邋遢,她常常抱怨他不给练手的机会,刮胡刀常常一个星期才用一次,这是他全身上下和他刚毅的线条不搭的地方。   她很少看他侧面,他们之间有种心有灵犀,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必然正视回应她,像这样感受不到倒还少见。他的侧脸在车里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能看到微细的绒毛,在刚毅的线条表面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觉得是他在发光。   在车里她很安静,没有人问她绝不主动攀谈,苏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得出他对这个小姑子很纵容。   他问她具体地址的时候她茫然地回过神,看向车窗外现已经过了,胡乱说就在附近,让他在前面一个路口停车,站在路口看着他扬长而去,再也不能伪装,眼神黯淡一下子就涣散了。   迷迷糊糊走在路上,斑马线旁的红灯亮着,她提着歌莉娅的袋子站定,眼神空洞目光无聚地看着前方。   想过无数种让他认识自己的场面,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引荐的居然是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唯一朋友,他的未来小姑子。苏悦是再也不能平常以对的,她和她注定对立,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这种注定会破裂的友情。   今天的一幕幕在眼前上演,他的风度割爱是一种绅士的谦让,餐桌上询问她喜欢的饮食饮料纯粹是礼数,他没有刻意关注她,虽然也没有冷落她让她处于外人的尴尬,但她知道,他对她是冷淡的,甚至连知道她这个人的兴趣都没有。   夜风有些凉,不知站了多久,一个男子走得匆忙撞了她的胳膊,有些疼,动了动臂膀竟然麻木了。街灯早已亮了,穿梭的车辆也开着明晃晃的车头灯,黑色夜幕下,原来这么嘈杂,她竟没有听到。   茫然地看看附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招的士,抬手才发现,手里只有歌莉娅的袋子,手提包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果然神经依旧大条。   袋子里的绿意撞入眼帘,她觉得有些碍眼。伸手拿出来,袋子滑落在地上,从侧腰缝合的地方用力一撕,脆生生的布裂声和以前一样刺耳,一下又一下,直到面目全非。她的手留下红红的勒痕,有些肿,也不管,只是失神地看着地上毛剌的衣服。   直到耳边响起催促的嘀嘀声,她恍恍惚惚抬起头,穿过摇下的车窗撞进一双犀利而冰冷的眼眸,如遭雷击,神智顿时清明。   绿灯已经亮了,后面的车阵阵催促,他有些怒意地开门下车,绕到她面前,在她的注视下捡起地上破碎的衣服塞进袋子,拉起她手臂打开车门将袋子和她先后扔进车里,然后上车开动。   “看来叶小姐并不像小悦说得那么清心寡欲!”他棱骨分明的脸上扬起嘲讽的笑意,挑眉懒得看她一眼。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一眼在她夹在他和她中间的袋子,知道他的意思。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但残局是目睹了的,定是把她当成心口不一之人,“夺人之爱”还辣手摧花,嗯,也许还有些心眼狭窄,嫉妒严重,苏韵薇看上的东西她就是看不过眼。在他眼里,她是个爱攀比的女人吧……   对于他掉回头她并不奇怪,他家和苏韵薇反方向,送完苏韵薇不留宿的话必是要折返的。嗯,如果他够自恋的话,说不定他话里“非清心寡欲”还有一层意思,她攻于心计在等他,用特别的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苏悦太单纯……”和他的冷嘲热讽形成鲜明对比,她似是而非淡淡回答,目光落在车里绿幽幽的电子时间上,两点多了,原来她站了四个多小时啊……   “倒是承认得快!破罐子破摔?”   “承认什么?我只是称赞任先生的小姨子,没有其他意思……”她的眼神本来就有些飘忽,茫然地看着他确实有些无辜,还有些木讷,和他口中的“非清心寡欲”大相径庭。   “哼,叶小姐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柔弱’,职场上伪善可以,生活中还是真实一点好……”他不屑,含沙射影暗示什么,不是看不惯纠正,完全是“遇上了就提醒一句,反正以后不会再碰上,管你怎么折腾怎么活,这种人着实没必要让自己闹心”的态度。   “知道真实的我会怎么做吗?”   “……”他上车以后第一次对她侧目,看着她。   “在歌莉娅店里当着你们的面就毁掉它,不会考虑你们的感受,那就是最真实的我。”她看着他的眼睛,“鄙夷和不苟同”在他眼里一闪而过,她心里苦笑。   “那我应该谢谢你给我们面子?叶小姐可真会做人……”他笑,冷嘲热讽倒是不吝赐教。   不是他的话伤人,但他的表情让她有些压抑,懒得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她报了地址:“星洞大街酒阳饭店……”是他家附近的饭店。   转过身正坐,眼角却瞥见了车里内置的小冰柜,她又神智抽离,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年里她很容易迷失自我。   “有饮料,要喝吗?”旁边他倒是大度,不提刚才的不快,彬彬有礼地问道。   “任先生,你相不相信我能透视?”她侧目,看着他笑着问道。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却不赞一词。   “里面的饮料是苹果汁和薄荷茶,还有一个大红苹果,对吗?”她的目光有些颤抖,但却依然微笑,虽然维持这个笑容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他又多看了她一眼,旋即恍然大悟状,说:“叶小姐鼻子倒是灵敏!”边说边打开冰柜,里面赫然如她所说,丝毫不差!   “茶还是果汁?”他问。   她将脸撇开,看向车窗外灯火璀璨,留给他一个冷硬的侧面。   他讨了个没趣,眼睛倒是会说话:“这人还真当自己是回事……”   “任先生……”许久,她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的风景。   他看她一眼,表示在听,却没有搭理。   “一个男人忘记了他的女人,却记得她喜欢的衣服,她喜欢的位子,她喜欢的菜,她喜欢的水果,她喜欢的饮料,记得她所有的爱好和习惯,你说这是为什么?”她转过脸,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指责,扭头看她不期然撞上她的目光,倒是和先前不同,清明不少,不像在说胡话。   “这要问那个男人。”   “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你出于什么原因?”她的音量一下子提高,有些失控。   他皱眉看向她,然后……果然不想理她,她眼里的悲愤多么理直气壮,不过显然找错人发泄了。   “我不会忘记她。”既然她要答案,就给她一个好了。   “是……吗……你不会忘记啊……可是他忘了……”   第十二回   星期一上班又迟到了,设计部总监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铁面无私,叶子初担下整个星期的晚班,倒也无所谓,无论在哪儿都是一个人。   苏悦一大早就道歉,说不是故意隐瞒和任希野的关系,只是希望有个真心的朋友。她笑着说不介意,苏悦很开心,一头热。   那天之后,叶子初再没和他打过照面,落在他车里的手提包是让苏悦带给她的。电视上几乎每天都在报导苏韵薇的消息,婚期什么的铺天盖地。她有时会迷茫,他和苏韵薇真的很般配,关系牢不可破,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星期四的晚班,有很多文件要处理,她做着做着就什么都不想干,正好肖翔回来拿东西,三下五除二就把让人头疼的数据弄好了。作为回报,她请他吃夜宵,一聊才知道,肖翔也是申渝人。   后来两人常常一起吃饭,她喜欢听他讲申渝的乡土人情,总能让她想起过去,冉志也会跟她讲好多她注意不到的申渝文化。   相处了近两个月,要说设计部最受欢迎的人不是苏悦而是她。她虽然冷冷淡淡,看似专心做事脚踏实地,但却是最没威胁的一个。最初交稿组长还会在会上点名批评她只有空壳没有内部组装的作品,到后来都懒得说了,直接罚她加班,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默认,她不想在这里干,有事就找她帮忙,她倒也爽快,而且做出来的效果绝不像她对自己的工作那般无所谓,总能令人满意。   有一天在公司餐厅吃饭,肖翔问她是不是不想干了?她又老神在在眼神飘忽,说自己要待在公司。肖翔旁敲侧击劝她认真工作,她没闹明白他说些什么,答应的好好的却不见有多努力。   考核的时间快到了,设计部的人都很紧张,肖翔也忙了,她还是有意无意地避着苏悦,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还是慢慢悠悠事不关己。   那晚本来是谢铮值班,但他急着赶图稿,就让她替他。工作不多,没多久就整理好了,整个楼层空荡荡,只有她这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她有些困意,索性到休息室去小憩一会儿。   抱着腿蜷曲着靠在沙发上,以前她就喜欢这样靠在冉志怀里,他看他的公文,她睡她的觉,很享受。现在虽然没有他的怀抱,但还可以想象他的气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假寐,他看他的,那么真实。朦朦胧胧睁开眼,他站在那里,屋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很柔和。他失神地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有些愕然,僵在那里。   她氤氲迷茫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手上,咖啡热气缭绕,她不悦,嗔怒:“我要喝薄荷茶!”遂又转移到他脸上,霸道命令:“冉志,你也不许喝咖啡,满嘴糊味,难闻!”   她总不喜欢咖啡的味道,说是像饭菜烧糊了,所以逼着冉志也爱上薄荷茶,清清凉凉还有淡淡的幽香。   见他愣住,她不高兴地瞪他:“薄荷茶在上面那个柜子!”   他蹙眉,犹疑了会儿,不过最后没抵抗,转身去泡薄荷茶。开水冲进去的刹那,屋里飘散着薄荷的清凉,然后他递给坐享其成的她。   她抬头望着他嘿嘿傻笑,四目相接,正打算从他手里接过茶杯。   “希野,怎么这么久?”突兀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梦,他看见她朦胧的眼瞳瞬间扩大,清醒了,还没接过茶杯的手僵在那里。   “叶小姐也在?”苏韵薇不生分,跨进来,并没有误会什么,神色自然。   “嗯……苏小姐好。”她点头对苏韵薇笑笑,然后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茶,说了声谢谢任总。   “叶小姐也喜欢薄荷味?希野办公室全是薄荷茶,喝杯咖啡还要到休息间,预备些在他办公室他也能给扔了,说闻不惯那味,真是怪人!”   苏韵薇笑得很典雅,衬得原本美艳动人的素颜更加生动。她想到网络上一份调查,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伴侣好像就是苏韵薇。   他转过身把放在桌上的咖啡递给苏韵薇,嘱咐:“小心烫。”   这时她放在沙发上的电话响了,她有些感激打电话的人,“任总、苏小姐,不打扰了。”然后拿起电话笑着离开,将落荒而逃掩饰得很好。   “肖翔,有事吗?”她站在大厦的窗户前,32楼,已经有将世界踩在脚下的感觉了。   “叶子……桌上给你的那份文件看了吗?”肖翔的声音有些微微紧张,叶子初想,他现在又脸红了。   “嗯……还没……很重要吗?”她的眼睛如同夜空般漆黑,淡淡问道。   “也、也不是,但你一定要看!好了,没什么事了,挂了!”肖翔匆匆嘱咐几句就挂断了,嘟嘟的挂线声倒让她心里平静。   回到座位上,打开肖翔说的那份文件,又是她搞不懂的设计图,全是冷冰冰的零件,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翻完了也没见公文的标志,就懒得理了。   试用期第75天,是交竞争设计稿的日子,交完设计稿的第五天,总监组织开会,最后给每个人介绍自己作品的机会。叶子初不知道他们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全是听不懂的天书,轮到自己的时候,总监把她的作品扔给她,还破天荒的投来赞许的目光:“叶子初,看来你是深藏不露,其他组的评委都很满意这个创作,给大伙说说吧。”   她茫然,拿起面前的文件夹,打开一看,确实是自己的设计。不过她只交了一页,也就一个车壳,怎么变得这么厚了?   她这次貌似没在公司找人帮她过关……粗略翻了翻,有些眼熟,不过车子零件大都差不多,不知道怎么讲,索性坦白:“这不是我的,我只设计了车型,第一页才是我的。”   总监当场就黑脸了,苏悦一个劲地帮她求情,会议不欢而散,接下来几天设计部的气氛都很诡异,总监严查是谁当枪手,人人自危。   直到公告上出现肖翔撤职,她才想起,那天肖翔让她看的那份文件貌似就是那个东西……   肖翔对自己被刷倒看得开,和她谈时也表现得无所谓,她笑着说感谢,倒也没把话说太开。   因为肖翔,注定她要认识庞家宜。   庞家宜和苏韵薇是一个系毕业的,两个人同时进演艺圈,又是同一家公司,关系很好,有苏韵薇的关系,和任希野一群人也很快混熟了。   今天为恭贺她乔迁之喜,在新居举办party,娱乐明星的私生活不敢惊动狗仔,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叶子初,不要做得太过分……”   时间还没到,屋里只有她和庞家宜,庞家宜很诚恳地跟她商量。   她仿佛没听到,坐在沙发上顺着大奔的白毛,许久淡淡说道:“你又知道我要做什么?拿钱出卖友情的人没资格提醒我……”   庞家宜脸色不佳,但事实如此,她没有立场说这话。她和叶子初根本不认识,那天叶子初拿了张三百万的支票,一本房产证,一份新片合同,让她帮个忙,只是让她假装她的表妹,她答应了,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   见庞家宜额头纠结,叶子初不感内疚,反而有丝快感,果然自己变坏了……   差五分八点,门铃响了,钟点工去开门,是任希野和苏韵薇,后面还跟了三男一女,叶子初不认识。   大奔在它怀里很不安分,一个劲儿地往外窜,叶子初拉着它脖子上的套索轻笑,俯身在它耳边说:“你也觉得是爸爸对不对?”   然后抬头看向门口,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放手……   “汪!”大奔像脱了缰的野马,向门口直奔而去,庞大的身子纵身一跳,众人惊吓,大奔趁机将任希野扑倒!   “啊呜——啊呜——”踩在他身上,仰天长啸几声,伸出舌头就往他脸上舔,一群人拉都拉不住,顿时乱作一团。   叶子初抱腿坐在沙发上旁观,很幸福地微笑,直到庞家宜瞪她,她才起身向混乱中心走去。   “任总抱歉,可能你身上有它喜欢的味道……”制止大奔的发骚,她笑着说道,摆明了对大奔的纵容。   来的一群人这才发现她,对于她的出现,没出于好奇发问,任希野从地上爬起来。呃……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黏黏糊糊,衬衣上还有大奔的爪印,表情阴郁,连苏韵薇送上纸巾他都拍开,一句话不说问庞家宜洗手间就愤愤然走进去。   餐桌上庞家宜介绍她是远房表妹,暂时住在她家。明星云集,除了苏韵薇、庞家宜,另外一个女人看似也是在娱乐圈混的,所以她不算出彩,加上话不多,存在感很弱,可以说很不起眼。   任希野换了件衬衣,是她拿给他的。当时他的神情很好笑,“哪个男人穿过的”嫌弃表情加上“是身上这件破烂丢人还是穿别人的丢人”的挣扎彷徨,总之脸很臭。她只说 “大奔一个星期没洗澡了……”然后他低咒一声不甘心换上,很合身,可谓量身而作。   吃完饭,四个男人凑齐一桌搓麻将,几个女人聊家常,谈论最多的是她们各自的活计和新片,她坐在沙发角落抱着大奔,头埋在它的长毛里,露出眼睛把目光留给他。   那边不像是打麻将的气氛,倒像借麻将谈生意,男人果真无趣,生意无处不在。任希野气定神闲,放了几手,倒也不在意。不知谁提了什么意见,四个男人的眼睛全看向女人这边。   “苏韵薇,你们家任总下了大单,又不甘心那么轻易放手,让你们女人来玩儿,赢了算你们的,输了算我们的!”说这话的人坐在任希野对面,嬉皮笑脸看来赢了不少,倒是长得好看。   叶子初也被拉上场,除了苏韵薇是冉志坐镇没有悬念,她们三个是抽签分配的,她帮刚才嬉皮笑脸拉人的那个,他们叫他秦少。   他问她会不会,她摇头,他一点不给面子,当下就皱眉,估计今天的好运到此结束,也是在为他口中的大单默哀。   不到半小时就放了几手,秦少哇哇大叫,痛心疾首,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姑奶奶,你看准了再打呀!”一炮三响,秦少就差泪流满面了,她茫然歉意地看他一眼,他收声,估计是本来就没抱希望又多加指责过意不去。   最后算码,秦少和任希野两家掏钱,筹码很大,一千一个,秦少最后输了八万多,任希野也差不多,六万六,单子被另一个叫浩子的拿去了。   “大奔。”散场的时候,叶子初冲着大厅里假寐的牧羊犬轻唤。   大奔摇摇晃晃起身,从茶桌上衔着一份文件慢悠悠跩过来。叶子初从它嘴里取下文件,递到任希野面前。   “任总,这份设计是一个同事的,他很有天赋,因为某些原因被裁员了,如果可以,希望公司能重新考虑。”   肖翔家里并不宽裕,失去希野集团的工作机会很可惜,她不想欠他。   任希野看她两眼,估计又在想她势利攻于心计之类,她含笑以对,他倒也绅士,接过去了。   “就这事?是不是投资太大了?你那个同事你是有能力把他安排在别处的吧?”目送他们离开,庞家宜目光转到叶子初脸上,鄙夷地哼呲,看来她心里也是对她有怨气的。   “表姐,恭喜你办置新居。”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牵着大奔进屋。   第十三回   人事部最后的人事受命已经下放,设计部留了苏悦和谢铮,肖翔也回来了。HR经理罗里吧嗦一大堆,大致意思就是叶子初留职再察,不过不是设计图稿,而是做设计部总监助理,说白了就是杂务跑腿的,这其中潜规则大家也心照不宣。   肖翔约她吃饭,她去了。饭桌上肖翔谢她帮忙,她欣然接受,扯谎说HR经理是她表姐,让他别放在心上,同时感谢他照顾。   那天正在上班,公司内线电话,是他秘书打的,让她到董事长室一趟,没说是什么事。她是知道他的,心里恐怕对她有阴影,断然不是叙旧,工作上又没有交集,还真想不出他主动找她的理由。   敲门,里面应了声进来,干净利落又有磁性,总也听不够。推开门他正在讲电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不多会挂断电话,起身从沙发上拿了袋子递给她,是庞家宜家里穿走的那件衬衣。   “清洗过了,希望叶小姐男朋友不要介意。”说是这么说,但他神情还是倨傲,不像真心感谢啊,倒像是那衣服的荣幸,他嫌弃地巴不得脱手。只是他很有风度,掩饰的很好,不过她能感知他的情绪。   “冉志!他叫冉志,每年我都会按他的尺寸买衣服,不过他已经三年没穿过了……”她笑,风轻云淡的那种,像在叙述别人的事。   他目光闪烁了下,联想起那次在休息室她叫的也是这个名字,只当她和冉志已经分手她还恋恋不忘,也没多说。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让何总监这星期内完成!”   公司有了新案子,设计部忙得人仰马翻,不过见到他的机会多了。他很忙,每次拿部门的成品给他的时候,都要等好久,有时接连几个会议。秘书看她等得辛苦想帮她带传,她每次都说有几个部分需要详细解释,其实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只为多看他几眼。   他要求很高,有些时候她觉得他吹毛求疵,是个让人想殴的完美主义者。设计部的创作改了又改,几个组忙得昏天黑地,还要忍受他乱发脾气。他以前也不是这样啊,这人怎么成这德行了?成天折磨人!   经常加班,苏韵薇到公司频繁了,员工也把她当老板娘看,所以甜蜜多伴随心酸也多。她有时会迷茫,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像这样什么进展都没有,甚至他还不完全认识她……   只要他们那帮人有聚会,庞家宜都会带着她。酒吧、KTV这些嘈杂的地方她也去,只是从来都是躲在角落,捧着一本苹果汁无聊呷着。   其实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庞家宜和那群男人没有更亲密的关系,所以他们聚会的时候是不常call她的,那种场合他们更喜欢带现阶段的女人。   包厢屏蔽了酒吧外的嘈杂,但也顶热闹,气氛一直很high。几个公子哥喝得醉意熏熏,他也喝了不少,只是相比之下他仍然从容淡定,谈笑自如。   “你帮我喝。”一直没人打扰她,这会坐她旁边的男人碰了她一下,眼睛都没看她就指着桌上的酒,看来是又输了。   叶子初愣了下,疑惑地看着那男人的侧脸,有些眼熟,见过几次,只是忘记叫什么了。倒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这些男人都有个通病,倨傲十足,公子哥气派谁也不亚于谁。   趁她迷茫,他已经将酒端到她面前,看他的眼神不喝估计会惹恼他。倒不是被他眼神煞到,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多少了解这些男人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放下手里的果汁,接过他手里的酒杯退到角落慢慢浅饮,竟然喝出了苹果的味道,是种别样的享受。隐隐约约看见庞家宜跟她挤眉弄眼,不知何故,倒也没那心思去猜。   后来喝多了,趁着醉意她靠在沙发上吊着眼睛肆无忌惮地看他。   苏韵薇帮他挡了好多杯,他就那么搂着她,眼神锋利扫过一群男人,警告意味十足。那些男人倒也识趣,调侃几句护媳妇儿的好男人就讪讪罢手。   她觉得刚才酒里品出的不是苹果的味道,而是山楂和辣椒,很难喝,巨讨厌的那种!   她又替不认识的男人挡了几杯,脑袋浑浑噩噩,终于模糊了他的轮廓。感觉有人在扶她,出了酒吧,晚风吹拂,她朦朦胧胧眯着眼,看到他揽着苏韵薇进了出租车,然后她觉得风吹得她眼睛有些疼。   身边的男人将她扶进车里,他自己也坐了进来。头重得可以,他让她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没有冉志的薄荷味,但也不难闻,勉强能忍受。   终于不折腾了,浑身酸软地靠着。她想到他与苏韵薇之间的亲密;想到他不曾给过她一个目光;想到她让他去死,让他永远也别回来了,他就真的那么听话,让她痛了整整三年。情绪不受控,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噗呲噗呲就滚落下来,没完没了,嘴里一个劲低声呢喃:“坏蛋……坏蛋……”   她的手被抓住,很用力的,有些疼,不像是给她温暖和鼓励,因为那手不是柔和的,而是非常僵硬。不过她只管骂只管哭,只管想他,最后脑子就成浆糊了,疼得无法思考。   下了车,好不容易扶着路灯站稳,腰被一握,撞进一个怀抱,夹杂着淳淳的酒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唇上火热的柔软紧紧逼着她,陌生的混杂着男性的气息,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呼吸急促难耐,张嘴就被攻城掠地。   她的腰被他抱起,想要把她嵌进骨头里,紧箍得有些疼。脚微微离开地面,没了支点,她只好攀附他,牢牢抓住他的臂膀。恍惚间,她看到冉志的脸,又气又爱地亲吻她,能点燃她浑身的激情,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了。   第十四回   门被打开又嘭地关上,他急不可耐把她放倒在床上,推上她的衬衣连同粉红色的bra一起,火热的身子贴合上去,说不出的满足。他亲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嘴唇,咬着她的耳垂和锁骨,带有魔力的手抚摸她。她意乱情迷,氤氲的眼睛流转着娇媚的色泽,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爱不释手。   “小妖精!”带着征服的快感和暧昧的味道,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如当头棒喝!   两个人欢爱的时候,冉志从来不叫她妖精,他只会叫她“豆儿”,一遍又一遍地低唤,好像亘古的曲子低沉婉转,她会沉沦在他编织的梦里。   喷涌而出的恶心感遏制不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身上的男人,反跳起来“哇”地一声吐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充斥整个房间。比那更臭的还有男人的脸色,任何男人在这种时候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备受打击……   叶子初不知道她是怎么停止的,醒来的时候鼻间充斥着药味,又是医院。白色的窗帘轻轻飘动,有阳光在屋子里跳动,很祥和。   医生说她是应激性胃溃疡大出血,需要住院观察。送她来的男人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脸色相当难看,她有些尴尬,虽然醉了,但大致还是记得些的,他丢下句“好好休息吧”就离开了。   本以为庞家宜会幸灾乐祸,结果照顾她的人一直是她。   “秦少在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昨天让你代酒就是表个态。这个圈子有它的规矩,你也算名花有主了,其他人懂得,就算对你再有意思也不会染指,我能说的就这些了。”庞家宜看她恍惚,无奈地长叹一声好心提醒。   她这才想起秦少是谁,第一天在庞家宜家里,她帮他输了好几万的那个。期间每次跟庞家宜出去,他都在,除了任希野,大家要献媚也都奔他去。   “秦立阳和任希野穿一条裤衩长大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如果你的目的是任希野,就少惹秦少,他们俩可不会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尤其任希野还有苏韵薇,奔秦少等于绝路。”   真是可笑,她的冉志是孤儿,怎么可能和秦少穿一条裤衩长大?不过……   “谢谢。”叶子初微笑,诚恳地对庞家宜说。   庞家宜对叶子初的印象不好,冷漠没感情,什么都不放进眼里,无所谓的态度让她觉得她在她面前是被嘲笑的小丑,但偏偏她连嘲笑都懒得。所以对她突然冒出来的人情味很不习惯,别扭地将脸撇向一边。   肖翔吓坏了,匆匆赶到医院,她笑着打趣说血是咸的,一点不好吃,吸血鬼的舌头有问题!肖翔想笑又笑不出,绷着个脸怪别扭的,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容易脸红,竟能和她滔滔不绝。   肖翔每天下班后都来,煲着蔬菜粥,有申渝的味道。护士常常打趣说男朋友照顾周到,她只轻笑,不说是也不是。肖翔也是个懒得应付的,和她一样解释都省了。   她以为住院的消息他会知道,太多的途径可以传到他那儿,哪怕是出于对员工的关心或者朋友表妹的关照,事实证明,她的存在感真的很弱,估计轰轰烈烈地死了他也不会发现。   唯一安慰的是,她还能做梦。梦里他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她又有了被呵护视若珍宝的错觉。   出院回到庞家宜家里,见到秦少,以主人等候宠物回来的姿态,她没说话,静静地吃他夹的菜。   上班了,终于见到他,一句话没有,她知道他没有话才是正常反应,可是就是感到委屈,委屈地有哭的冲动,心里堵堵的,像恋爱那会儿,情绪起伏不受控制,易酸易怒易焦易躁。   晚上加班,回家路过公园,发现他的车泊在路边,报复心蠢蠢欲动,抱起一块大石头就往后面的挡风玻璃砸去!   “哐哐当当”玻璃碎了一地,那种报复的快感让她通体舒畅,紧接着泪水就哗啦啦地落下:“王八蛋!混蛋!臭冉志!居然把自己的女人推给其他男人,要不是我,她的贞操就被别人夺了!你要再混蛋,我就不管她了,到时后悔死你……”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淹没在哭泣中,将头埋进膝盖,是那么孱弱。   第二天上班送文件上去,他脸色非常不好,心情烦躁,见谁都不顺眼的模样,全世界欠了他似地。她心情大好,一整天精气神十足,干活特有劲!   第十五回   秦立阳对她不咸不淡,有时一个电话把她唤过去,总能看到他。看他就坐在那儿深沉乱帅的,在别的男人怀里竟也不那么难受。   她和秦立阳的关系,秦立阳不说她也不问。她需要他,比需要庞家宜更需要。圈子里的这些男人换女人比换衣服勤,她也只是那些替换女人中的一个,她可以和他亲吻,可以保持那种暧昧不明。她觉得那样挺好,各取所需。   星期四星期五两天,任希野带着设计部出差,参加在申渝举办的汽车盛会。这次的车展很大,公司也在邀展之列,全国几十个大品牌齐齐亮相,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叶子初也去了,踏上申渝土壤的那一刻,她看着他的身影,以前的影像连续不断在眼前播放,甩都甩不掉。想抱着他,想告诉他他是她的爱,想得到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她好怕自己会爆发,心里惴惴不安。   “怎么了?不舒服?”时间还没到,在酒店外的沙滩上吹吹海风,肖翔递过来一个苹果,红红的,那种娇艳是诱人的色泽。   她摇摇头,接过苹果看着无垠的海面,问他:“你家在哪儿?”   “新区那边,以前的小区拆了,现在已经成了步行街。你呢?不打算回家看看?”   她摇头,转过身往回走,淡淡地说:“家人去美国了,以前的家现在不能算家,男主人没了,得重新找回来……”   肖翔没有跟上去,只是觉得今天的她和往日不同,以往那种伤感只能在她眼里看到,今天整个身影都浸透在悲伤里,牵扯出淡淡的心疼。   车展很成功,任希野并不高兴,表情阴鸷,设计部的人本来挺激动,感受到他的阴郁也变得小心谨慎,就怕踩到地雷。   车展上本该来的商家没露面,准备好的几份合作企划案成了废纸,他自是高兴不起来。烦躁地呷一口酒,车展再没兴致,问了这边的销售经理要了他的车钥匙,打算开车吹吹风。   “任总,这边我比较熟,还是我带你吧。”她穿了件白色连衣裙,齐膝的,淡淡的茉莉花印在白底上晕开,一头黑亮顺滑的长发衬得整个人有种古典的美,腼腆不奢华越看越耐看。   她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申渝这边好几个商家都没露面,当然不能让他们出现在他面前,有好些人是认识冉志的,她不希望被有的没的人打扰……   任希野见到她的第一眼蹙了下眉,复杂地打量她一番,倒也没说什么,把钥匙给她自己坐上了车。   “任总第一次来申渝吧?”后视镜里,他靠着,合着眼,有些疲惫,不搭理。   真冷淡!卖你到人蛇窟,看你还拽不拽!叶子初心里哼哼。   “任总知道旗驭这个品牌吗?”   “旗驭……”他睁开眼,若有所思地重复这个名字。   自个儿的儿子终于有反应了!不过心里却很沉重,他果然如陆向东所说,工作重要,否则为什么在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没有像这般有感觉?“叶子初”对他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旗驭是个新品牌,公司创建到现在也就八年,任总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她很轻松自然地笑着说道。   任希野点点头表示在听,看他眉头纠结,该是处于旗驭没印象偏偏又耳熟能详的矛盾中,他喜欢掌控一切,像这样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自是烦躁。   “合作企划案里有没有和它的策划?”终是抵不过心底的疑惑,他问道,一如既往冷血,看不出丁点儿情绪。   “没有。任总为什么这么问?”嗯,她觉得这么逗着他玩也挺有趣!   “没什么……”他又不说话陷入沉默。   看他再也睡不着,连闭眼都心神不宁,没一个坐姿让他舒服满意,她心情甚好!平时都是他折磨她,还他这点天经地义,还轻着呢!   “任总要不要去旗驭看看?以前我在那里工作过,旗驭现在是申渝的大品牌,公司在这边的分部可以考虑和他们合作。”她握紧方向盘,静静地等他回答。   “嗯。”许久,一个单音点亮了她脸上隐隐的笑意。   车在旗驭大厦前停了下来,她不管他自顾下了车。门卫见有人来也不惊诧,很有礼貌地跟他们说欢迎光临。大厦里灯碧辉煌,仿佛知道今天有贵客光临,但却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人影。   她像个专业导游,大方地给他介绍,声音不急不缓,脸上是从容淡定的笑容,赏心悦目的那种。他静静地听,不时打量着大厦里的布局和各个部门的设置,眼底深邃,不知他想什么,不过看上去是什么都没想,只是跟着她在散步。   “任总不觉得旗驭是个值得合作的对象吗?听说现在旗驭的主人叫驭旗……”她的脸僵了一下,闪过一丝痛楚,很快消逝在淡淡的笑容里。   “看来叶小姐对旗驭余情未了啊,不过还是提醒叶小姐一句,你现在是希野的员工!”他眼神轻蔑,嘴角嘲讽地勾起,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他没空陪她缅怀!   她喜欢他那句“希野的”,但却不满足只是“员工”……   上了车,他浑身的气压更低,绷着脸假寐,不过骇不到她。   “任总,我能去个地方吗?已经有一年没去了,这次后也不会有机会去了……”   她询问他,他不吱声,只当他默认。   汽车驶上山路,茂密的树林在夜幕中像埋伏的猛兽,窸窸窣窣有些阴冷。车停下,他睁开眼睛,居然是墓山,心里极度不悦,看一眼站在路边出神的她,倒也没发作。   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充满期待,希望他陪她走过去。许是可怜她,他踩着她的步子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幕夜灰暗,看不太清,只能大致看到影像,一座座低矮的墓碑渲染出阴冷孤独的气息,他不太喜欢,脸很臭,丝毫不掩饰抵触情绪。   一座墓碑前,她停下,许久,状似自言自语:“他在这里睡了三年,我陪了他三年,不过再也不会了。”   他本来不知道她话里的他是谁,但突然想到她曾经对着他叫冉志,然后告诉他那个他叫冉志,那么这座墓应该就是叫冉志的吧。   只是没想到,冉志是个已经不在的人……   山上的风有些冷,没待多久,他就陪着她离开,等回到车前,她转身很无辜地告诉他:“钥匙丢了……”手机和手包都在车里,没有任何连接外界的工具。   成功感受到他脸色黑沉和极度隐忍状态,许是这里死人太多,他才没杀她。   “任希野,我累了,你背我吧……”她看着他,口气理直气壮,带着淡淡的依赖。   任希野侧目,她到底仰仗着什么敢说这话?!不说把他带到这个晦气的地方,单是今天她被旗驭收买,哪一条都足够让她闭嘴,居然还胆大妄为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叶小姐!看清楚我是谁,注意自己的身份!”他实在忍无可忍,横眉竖眼冷硬警告。   “这样啊……那我背你吧……”她全没把他的龙威放进眼里,丝毫不收敛不畏惧,不急不缓地说。   任希野觉得她可笑到了极点,没必要陪个神智不清的人浪费时间,转身欲往山下走。   她也转身,跑向路边,回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块石头,走到他面前,无害地对他笑笑。他居然看清了她眼里的话语,清楚明白她要干什么!!!   他的眼睛告诉她他知道她的想法,她满意地笑笑,几乎同时……   放手……他缩脚,她伸脚,石头重重地砸在她的脚上,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仿佛那脚不是她的……   “你还是猜错了啊……”她笑着说,心里有些受伤,但将伤口掩饰得很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大怒,风度和修养尽失,恨不得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蠢女人!   她笑,不理会他的暴躁,嬉笑眉开地说:“这下走不了了……”   下山的路,他背着她,在她的指令下转过一个个弯。她在他背上有声有色地说笑,轻松愉悦,说不完的话,都是些他听不懂的。他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否则一定会把她扔在路边……   半个小时的脚程终于见到了灯光,停伫,是个高档小区。这种小区是没有出租车的,谁会那么傻把车开到人人都有私家车的地方凉快?   她的手从他背后伸了出来,指着一扇漆黑的窗户欢快地说:“那是我家!”   他皱眉,果真疯了,居然让她如此利用还隐忍不发!   走到门口,她在他背上伸出手输入指纹,按了密码,门开的同时,玄关处的灯亮起,两双拖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一双男式一双女式,相互依偎,仿佛等待主人归来。   第十六回   大厅的灯亮起,开放式厨房,欧式风格,简约而素雅;高品位的酒柜,柔软的沙发,所有陈设都很简单,整个宽敞的大厅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人流连,木地板发出亲和的柔光,两个抱枕随意扔在地上,有种凌乱的美感,很舒心很满足。   房间里纤尘不染,看得出有人照料,他什么也没问。背着她进屋,将她放在沙发上,浑身酸软,许久还能感觉到她在背上的重量与温度。   “药箱在那边的柜子里!”她将红肿的脚伸到他面前,使唤人心安理得。   到底是男人,能忍让的就不计较。他起身,向她说的地方走去。透明橱柜里摆放了高雅的餐具和杯子,都是男女配套的,进门就已经感受到了这套房子充斥着两个人的气息,只是没想到渗透得这么彻底。   那里有许多个柜子,她说的具体是哪个他不知道,也许是运气好,打开的第一个就找到了药箱。拿着药箱转过身,她已经不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盘坐在木地板上看着他。撞上她的笑容,是从没见过的,那种带着归属感、欣慰感、满足感,还有很多他诠释不了的东西,烦躁莫名地爬上心头,他居然有种承受不起的错觉。   她的脚背淤青,肿得高高的,他很好奇她哪里来的勇气砸下去?整个护理过程她没叫一声,好像那脚不是自己的,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肆无忌惮不曾挪开,他只当她透明,不予理会。   处理好她的脚,他站到阳台打电话回酒店交代一番,说晚些回去。刚掐断电话,苏韵薇就打过来,让他别工作太晚,注意休息,他总能在她的语言里找到安宁。   转过身回屋,撞上她的目光,她一愣,笨拙地掩饰刚才的僵直,笑着说电视节目好好笑。他看向她苍白的脸色,再看眼屏幕,是某某地方的火灾新闻。他没揭穿她,也许是不忍……   “你衬衣湿了,先换件衣服吧!”她跌跌撞撞从地上跳起来,蹦蹦跳跳地跳进卧室,里面传来凌乱的声音,无不泄露主人的慌乱,连他的心也撩拨的一并烦躁。   “叶子初,够了!”任希野看不下去,走进屋里,用力拉过她的臂膀,让她正视他,严厉喝斥道。   她不看他,挣开他转身从衣柜里又拿出一件蓝色衬衣,递到他面前高兴地说:“这件吧,你肯定会喜欢这款的!”   “醒醒吧!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你这样整天做梦有意思吗?叶子初!你看清楚我是谁!用你的勇气醒过来面对!你需要的不是我,不是他的替身,是心理医生!”   他握住她的双臂,逼她直视他,盛怒的残忍的口气震得她支离破碎。衬衣从她手里滑落,她充满期盼色泽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了,涣散成灰蒙蒙一片。   “冉志……”她迷茫的眼睛望着他,好像看得很遥远,记忆深处的爱恋迅速模糊眼前冷酷无情的现实,那种梦与醒的挣扎要将她生生撕裂。多么可怕啊,她的冉志此刻正告诉她,她有病,该看医生……   没敢留下她一个人,她的眼睛一直紧随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无奈之下,他只得守着她入睡。睡梦中的她很安静,微微蜷曲地侧躺着,像个婴儿。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种寻求保护的姿态,也是种逃避姿态。   他对那个冉志倒有些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她爱得这么刻骨铭心?   那天他下班,准备带苏韵薇去吃饭,出大厦门口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公司里的女人很多,花痴他的女人也很多,被这种目光注视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竟然有被闪到腰的错觉。   记住“叶子初”这个名字,是在公司的招聘面试会上。这种面试他从不亲自出面,面试的房间里有监视器,办公室能总观整个现场。   如果不是她那一眼,他是记不住她的。她坐在那里,给人的存在感却很弱,公司不需要这种“超然脱俗”的淡然,不懂得把握机会推销自己的人也只适合平淡。   实在没意思,够着身子正准备关电脑视屏,毫无准备地撞上她的目光,她正在观察他,是的,就是观察!隔着遥远的时空,她创造了种奇特的境界,屏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所有阻隔,她就那么突然地站在他面前,面对面的。她的目光沿着他的轮廓一寸寸移动,他僵硬在那儿不能动弹,等回过神,她已挪开目光,然后说想进设计部。   他觉得这种事只能叫“灵异事件”,经历感想是“毛骨悚然”。   看了她的简历,毫无特色,只是叶子初这个名字能给人暖暖的感觉。他想,她是不能通过人事部的考核的,却没想在HR经理报上的名单有她,这倒是奇怪了,他还真不知道她的亮点在哪里。   后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本来性情冷漠不想理会,但他被那种眼神围追堵截,有些喘不过气。那天苏韵薇看剧本,讲诉一个白痴女人如何死缠烂打追到一个成功男人,剧本描述那个女人的必杀技是用怨念残害男主的身心,男主最终缴械投降。   嗯,怨念是个挺生动的词,他觉得自己近来也是被超强怨念缠身。   知道那怨念来自她,是一次巧合。   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一款女士礼服,很入眼,带苏韵薇去了那家店,经理说是三年前的款,要定做,下星期能拿。   第二个星期去拿,衣服是做好了,却被别人抢了先。那是一个纤细的女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镶嵌在流畅线条勾勒的脸廓上,陶醉在氤氲的迷蒙中。她赤着脚,木地板踩在她脚下是何等亲和自然。他觉得,那件礼服是专门为她而做,比苏韵薇更适合。   透过镜子她看到他,他站在她身后,他竟然产生了幻觉,他看到,镜中的二人世界,他正用爱恋的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他本想告诉那衣服她穿着很漂亮,结果话说一半,她如梦目光雷击般怔忪,回眸,有些眼熟才想起她是那个有灵异异能的叶子初,称赞已不合身份。   她和苏悦是朋友,一起吃了个饭,她话不多,吃得很淑女。比苏悦高很多,175左右的身高,看起来却很柔弱,有种心如止水的静态美。   只是在车上,他再也不敢认为她宁静淡然。黑暗中,他又感受到了那种目光,第一时刻就敢肯定!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巧合,苏悦不轻易深交,却对她特别青睐;衣服她别的不挑偏偏挑那件,别的时间不去,偏偏那个时候去,她的城府不比一般啊……   她喜欢出神装傻,表现得很无害,先前对她的好感消失殆尽,她的装模作样让他不齿。她下了车,苏悦一个劲地帮她说好话,说她是圣人,对待什么都是冷冷淡淡,却有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你接近她,说她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到现在都没见过她对什么东西热心过。   哼!他倒不觉的是清心寡欲,而是野心勃勃!   送完苏韵薇,接到海外负责部电话,进口的一批货到了。开车路过十字路口,她居然还站在那儿发呆,这种身怀城府的女人,他不想自找麻烦,直接开车走了。怪就怪在,一路上想的居然全是她刚才站在人群中的身影,压抑的令人悲伤的孤独,他想他还是太仁慈……   处理完公司的事,已经半夜两点过了,疲惫地开车回家,再次经过十字路口,同一个地方,站着她!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她毫无表情,不带任何感情机械地撕扯着那件衣服,眼神空洞,路人纷纷侧目,被她冰冷的神色吓到,她浑然不知。   心情烦躁,一下子出离地愤怒。倒不是完全为她的表里不一装腔作势,对她的人品早不看好,而且她是个不相干的人,没希望也就没失望。只是凌乱的衣服很刺眼,他想他对那件衣服还是情有独钟,居然撕出了心疼的感觉。   第十七回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下车,也许得为那件衣服讨个公道!他直言不讳,她倒也不否认,但也不承认,牙尖嘴利,果然之前都是伪善。   这种人的心思要放在工作上倒也是个角色,第二天让曾若萍拿她的工作成绩,没一个好评,平平庸庸连部门主管都不看好。他自嘲,为衣服讨公道这种幼稚的事他任希野也做,而且还真把她当回事!   本想让人事部炒了她,结果又觉得犯不着,什么时候他管过人事任命的事?亲自炒她太看得起她了,论计谋论手段,她都还太嫩,三个月的培训时间而已,她断然越不过那个坎。   估计知道他对她有偏见,倒也还懂规矩,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收到的目光也少了,但依旧存在。那天他加班,苏韵薇过来送夜宵,想喝杯咖啡,办公室里没有只有到员工休息室冲。   地震中受了重伤,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有些偏好他觉得应该是以前的习惯。比如他喜欢饮薄荷茶,闻不惯咖啡的味道,喝了满嘴糊味,自觉厌弃。   休息室的灯光很柔和,她抱着腿蜷曲在沙发上瞌睡,很安静,头微微侧偏。他又灵异了,居然看到自己坐在她身边拥着她,满眼宠溺地抚摸她的秀发,那副画面竟然出奇地温馨祥和,好像本该如此。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氤氲的迷蒙的带着水泽,看着他笑,是那种对爱人展现的。她的目光移到他手上,撅着嘴瞪他,说:“我要喝薄荷茶!”然后命令他:“冉志,你也不许喝咖啡,满嘴糊味,难闻!”   他愣了,那种撒娇耍赖的口吻,听得全身酥麻。他看见,坐在她身边的“他”对着自己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居然走进自己的身体,和他合二为一,还鬼使神差地照着她的话乖乖给她泡了杯薄荷茶。   苏韵薇进来,她的瞳孔散开,迷蒙是眼眸一下子澄澈了,看来产生幻觉的不光是他,她也被灵异潜规则了。   后来梦里常常梦见在休息室里见到的场景,他拥着她,用爱人的姿态。醒来无比空虚,察觉到那种梦与现实中满足和空虚的落差,他有些烦乱。   白天有意去感知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他体会到梦里的满足。他想,叶子初比他想的更厉害更有手段,他觉得自己精神出轨了,所以到苏韵薇那里勤了很多。晚上拥着苏韵薇,他告诉自己,这个陪了他三年,他爱了两年的人,才是他将要娶的妻,叶子初只是一个让他心动的人,还没爱上,这种无法掌控的情感就此扼杀,一切不算太晚。   他开始有意回避她,要设计部的创作也让总监亲自送上来,总监说她犯了事儿,设计稿是窃取别人的,要求人事部把她裁了。他没发表意见,想看看她怎么处理。   她的背景比他想的要复杂,居然是庞家宜的表妹!进门就给他备了份大礼,和她胆大妄为的爱犬联合起来整得他异常狼狈。尤为让他气愤的是,居然拿她男朋友的衣服给他,那她眷恋的目光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天生长了一双看谁都那种眼神的眼睛?   临走的时候她拿了份文件给他,希望他考虑。本以为她会为自己求情,毕竟面临丢工作的人是她,结果为别人。想到她房间里那些男人的衣服,该不会是他,那个冉志?回去看了才知道,是个叫肖翔的,确实是个人才,裁了他对公司来说是个损失。   让人事部的人重新颁布人事任命,他只口未提她,很意外地,新人任命里居然还有她!果真不能小觑,她居然把铁面无私要求苛刻的曾若萍给搞定了,本事可见一斑。   后来他们聚会,庞家宜总带着她。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喝她的苹果汁,他不明白,她明明不喜欢这种场合为什么强迫自己出席?   “希野,你觉得庞家宜的表妹怎么样?”那天哥儿几个去酒吧,秦少没头没脑地问他一句,这表示秦少对她有兴趣。   “不怎么样,很闷很没情趣!”嗯,他觉得自己还算仁慈,没把她的心机城府说出来。   “是吗?我倒觉得她很有味道,越看越耐看。起初还没发现,不过最近老觉得她在瞄我,就注意了下,爱把自己藏起来,欲擒故纵这招她用起来我特受用,陪她玩玩儿也许不错!”秦少对他的评价显然不赞同,眼睛里全是兴趣。   他当下心里不是滋味,她果然对所有男人都用那种眼神!还是已经转移目标?心情郁闷,那晚喝了很多,可就是醉不了,满脑子都是她忧郁而哀伤的眼,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失控不是他任希野的个性。   那次去酒吧,秦少点名让庞家宜带上她,她果然来了。秦少让她替酒,连拒绝都没有大大方方就接了!她和他们接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好有苏韵薇在场,时刻提醒他什么才是他应该在意的,对她失望透顶,索性冷眼旁观。   那晚她被秦少带走,他想,从此她和他便再无瓜葛。这样也好,秦少是兄弟,断了所有念想他就会归于平静。   第二天见到秦少,哥儿几个开他玩笑,他厌弃嫌恶说她无趣,喝多了吐得大出血,一晚上啥也没干成,都在医院里折腾。他当时头皮发麻,浑身如遭雷击,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但又有一丝庆幸,庆幸什么都没发生。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自责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和她甚至不熟。她对所有人都是那种冷淡的态度,他甚至怀疑是自己自恋才产生那种她的目光追随他的错觉。她抓住了他的心,她却无所谓,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整天工作心不在焉,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开车到医院门口,等回过神来吓了一大跳,狼狈地开车离开。纠结挣扎终究向她投降,病床上她眉头紧蹙,睡得极不安分。他思想处于尖锐斗争阶段,几次伸出去的手都缩回来,最终抚上她的发。碰触到她那一瞬间,整颗心都被填满,所有的烦躁不安消失殆尽,内心一片宁静。   她在他的爱抚下安静下来,很温顺,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他觉得他手里握着她的幸福……   他的行为多么荒唐啊,真的是疯了才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出院后他不再去关注她,对她视而不见,每天陪着苏韵薇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思考。他想,他对她的悸动抵不过和苏韵薇的两年感情,他和苏韵薇是相濡以沫的伴侣,他和苏韵薇之间的爱虽不轰轰烈烈,但却是无法摧毁、无法替代的。   那天苏韵薇在公园有个活动,他坐在车里等她,叶子初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反应还是强烈的,只看到她也会心跳加速。她瘦了些,看到他的车满眼愤怒,转眼手里就抱着一块大石头想也没想就砸了过来,哐哐当当砸得他愣住当场,忘记该作何反应。   她骂骂咧咧一大堆,听不懂说些什么,但再次提到冉志。他还真是冤枉,她和男朋友吵架他当炮灰,如同她让他跌进她的温柔陷阱,她却能泰然自若抽身离开,这事就这么不公平!   她以为他不知道车子是她砸的,看他气闷居然眉飞色舞,他还当真配合她没揭穿,果然是被她诅咒了!   本以为秦少会就此罢手,结果好几次他都带着她。他知道,如果秦少真没意思是不会这么做的。同样的,她看似柔弱,却很有主见,如果对秦少抵触是完全有能力反抗的,她出现在他身边,只能说明她接受了秦少。   他弄不明白她了,心里爱着那个叫冉志的男人,以不明不白的身份待在秦少身边到底为何?直到今晚,他想明白了!   第十八回   她眷恋的目光是给冉志的,只是他身上可能有和冉志相像的地方,比如身影,她给他的衬衣如此合身是最好的证明。同样的,秦少身上也有和冉志相似的地方,所以她才会接受他。说白了,她是在找冉志的替身,而不是爱上某个人。   换句话说,只要能找到冉志的影子,哪个男人都可以……   还真是可悲,他充其量也只是个替身!不能任由自己这么陷下去,果断结束这种纠葛的情愫尚能全身而退……   收回想要安抚她的手,任希野走出卧室,到沙发上小憩,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自我折磨上。   夜半醒来,卧室里的灯光微黄,他起身去看看,床上空无一人。冲到洗手间、书房、阳台仍然不见影子,想到她现在的状态,心里隐隐不安。   拿起座机拨通苏悦的电话,苏悦说她回酒店睡下了,这才放下心来。让酒店派部车过来,回到房间已经一点多,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出去吹吹海风。   大海深邃一片,如同黑洞吞没整个夜晚。酒店的灯光强烈,也只能影影濯濯看到海滩,然后一个影子揪住了他的心!   像冉志刚死的那会儿,叶子初假死一般枕着上臂躺在沙滩上,海浪冲上来的时候能拍打到她的腿,像随时能把她卷走,寂寞沙洲冷,那么孱弱,那么……   自暴自弃!   任希野愤怒到极致,冲过去把她抱起来,疾步往酒店走。她的身子已经湿透,像死人一样,冰冷的。眉头纠结,处于极度痛苦中,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嘴里低喃着:“冉志……冉志……”一遍又一遍。   让苏悦过来给她换衣服,苏悦吓坏了,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房间,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没发现什么异样。   再也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拿苏悦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秦立阳,叶子初是个好女人,男朋友死了,受到很大的伤害。如果你只是和她玩玩就此打住,如果你是真心的,保证认认真真经营这段感情,就立马过来这边,把她带走!”不容秦少反驳,任希野掐断电话。   看一眼还处在昏睡状态的她,任希野决绝地离开。   迷迷糊糊睁眼,叶子初看到的是秦少,躺在她身边搂着她,心凉了半截。   她以为暗示得已经够明显,在他身边告别过去,是个男人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何况聪明如他。结果,等待她的却是再一次把她推给别的男人,这就是他的答案。果然,对他来说她什么也不是,不,至少是麻烦,急于撇清一切关系的麻烦……   “醒了?”秦少睁开眼看着她,不温不火带着疲惫的口吻问她。   她点点头,他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烧退了,再陪我睡会儿,昨晚三点多才到,累得很。”   她机械地点点头,窝进他的怀里,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明显感觉他身形一怔。   “回归海后搬过来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要求同居了,不过这次她不会拒绝,她说:“好……”   既然他希望如此,那就如他所愿,一切都如他所愿……   她和秦立阳同居了,秦立阳有意炫耀,在家里摆了几桌,圈子里的人都来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几个女人在厨房乒乒乓乓忙碌,她参与不了,厨房里的活一向是冉志包揽,除了榨果汁洗苹果她什么都不会。她就坐在沙发上,抱着大奔看他们,偶尔和旁边的庞家宜说笑。   “我一直以为你看上的是任希野……”庞家宜有些感慨。   她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正摆餐具的秦立阳,笑而不语,那种笑是属于找到自己幸福的女人,任何人都看不出伪装的痕迹。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秦立阳抬起头看向她们,然后走过来,倚坐在沙发靠背上,手揽过她的肩,笑问:“说什么这么开心?”   “教我表妹如何保护自己,免得被你秦少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庞家宜嗔笑。   “有宜姐坐镇哪有我放肆的份,你问问子初,看我欺负她没。”秦少大喊冤枉,俨然把子初当成统一战线上的人。   “她哪会说,就她那性子,吃亏也是往肚子里咽的主儿,秦少你可得多宠着点儿。”庞家宜也不见外,叶子初是有些感激她的,两人虽无半点亲,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看得出,庞家宜是真关心她。   “嘿,我说宜姐,你今天存心要让我坐实了罪名是不?”有意要树立他男性的威严,秦少怎么着也得在叶子初面前为自己讨个公道。   “他们在叫你。”见他们俩就个无聊的问题也能较真,叶子初戳戳秦少的臂膀,有意支开他。   秦少讪讪离开,庞家宜转过头问她:“那些东西要搬过来吗?”   “不,我会找时间整理的,秦少看见了会不高兴。”她风轻云淡地笑着说道,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向正在忙碌的任希野,他是真为他的哥们儿高兴啊……   餐桌上明明她是主角,却还是存在感极弱,打趣玩笑全冲了秦立阳去。看得出,秦立阳是高兴的。   饭后她在院子里乘凉,任希野出来,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活在现实里,做梦只会让自己更痛苦,秦少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有没有结局要靠自己去争取。”   她无话可说,只有满心悲凉……   人散尽,秦少先去冲了个澡,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她冲完澡出来,秦少立马从背后抱住她。如果此时再拒绝就虚伪了,有些事是必然的,她想得开。   “去房间……”她深呼吸,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镇定地说。   刚洗完澡,她的身上有淡淡的体香,灯光下的容颜有玉女的神韵,夜晚的她和白天不一样,所绽放的美是不能忽视的,只有他一人得以成功窥见。那种成就感和占有欲让秦少顿时笑逐颜开,抱起她就往卧室走。   她被他放倒在床,宽阔的身影就这样压了下来。感受着他的亲吻,他的抚摸,却没有激情。她放柔了身子,抱着他的脖子,抚上他结实的后背,希望催眠自己。衣衫半褪,却无半点想要他的欲望,他却浑然不知,密密麻麻地亲吻她。   “酒,喝点酒好吗?”怕破坏他的兴致,她捧起深埋在她锁骨的脸,眼底温柔的眸光锁定他。   他只当她是怕羞放不开,光着上身去酒柜拿酒。鲜红的酒液在唇齿之间流转,她一点一点喝尽。放下杯子,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唇,将口中的醇香渡给她,她无路可退只得让红酒流进自己的咽喉,胸腔烧灼一片。   他抬起她的腿放在腰间,热切地亲吻她全身,也许酒精起了作用,她感到片片酥麻,不再那么难受那么抵触。等到最后的羞赧被他褪下,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禁地,全身颤抖,毫无预兆地……吐了。   秦少脸色铁青,她不敢去看,收拾完残局,一个人躲进洗手间任由温水冲打□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滚滚落下,悲到极致竟是无声。   大门嘭地被关上,震得她支离破碎。她从浴室冲出来,胡乱套上衣服就追了出去。   她不能让秦少离开,她需要他,如果连最后维系她和他之间的关系都断了,她就真的彻底失去她的冉志了……   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寻找秦少的身影,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彷徨无措,像个被丢弃的孤儿,直到一声怒吼在她耳边响起:“见鬼!你在干什么?!!”   然后手臂被用力拉扯,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她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他,眼里绽放惊喜,然后被恐惧替代,口齿不清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也许、也许是我们的第一次经历不好,也许是酒精的原因,我不是觉得你恶心,真的!只是……只是……害怕……”说到最后,她竟然呆滞了,不堪一击的害怕才让她意识到,怕再也不是只属于冉志的自己……   还能说什么,这样的她,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秦少帮她重新洗了澡,将她安置在床上,没有碰她。她乖巧地缩进他怀里枕在他的胸膛,光洁的后背露在外面,感受他一遍遍地抚摸。   “睡吧,不急,慢慢来。”竟是他安慰她。   “嗯……”她点点头闭上眼,呼吸打在他的胸膛,暖暖的。   第十九回   工作依旧,所有人都觉得她爱笑了,是那种恍然如梦般的幸福微笑。申渝同行的人都见到了秦立阳,大家都调侃她找了个好男友,她但笑不语。   肖翔请她吃了顿饭,饭桌上他欲言又止脸色不好,他不挑破她也不会主动提起,她一向喜欢简单,不喜欢没事自寻烦恼。   他比以前更冷漠,进到办公室送文件,他头也不会抬,两句话就能将人打发。   她苦笑,想到《薰衣草》里的一句话,梁以薰去国外治病,在机场碰到季晴川,对他隐瞒病情,他知道后找到即将登机的她,指责她说:“梁以薰,你真的好狠心!你真的好无情!你明明病得那么重还能笑笑地跟我说再见!”听到这里,作为女人是感动的,哪怕是指责,也能听出爱来。   可她现在有什么立场指责他:“任希野,你真的好狠心!你真的好无情!我明明爱你那么深,你居然能笑着将我送给其他男人!”   累,真的好累,这种只有她一个人投入的凌乱纠葛她还能忍到几时?   她现在和秦少的关系是脆弱的,他热衷于肉体上的缠绵,每晚都陪她练习帮她克服心理上的障碍,但也不见多大进展,最后一步总是功亏一篑。她不是矫情,不是真的觉得他恶心,但总也克服不了。不是冉志,她不能接受……   她想,在任希野恢复记忆以前,秦少会厌倦她的,那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放弃意味着摧毁她所有的信仰,连自己也一并否定了。但执着她又还剩多少时间呢?与父亲的半年之约就快到了,如果仍然处于现状,她耗不起的。   彷徨无措的时候,总要有人拉你一把,才知道方向。这个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肖翔。   设计部交了个大案子,全组人都很高兴,到KTV吊嗓子。她虽不喜人多吵杂,但也不搞特殊,跟着组里的人去了。   大家的兴致很高,中途何总监说去下洗手间,打开门居然看到他,苏韵薇也站在他身边,看来是来消遣的。何总监很热忱地邀请他,平时大伙这样近距离接近他的机会是很少的,尤其旁边还有个大明星,这种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推脱不了就大大方方地应邀,这点老总的风范他一向不吝啬。自他和苏韵薇进来,叶子初心里不是滋味堵得慌,连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地靠着墙。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墙面很光滑,靠在上面居然能清晰地看见他,对于这个发现她很高兴,自顾偷偷看他。   盛情难却,他和苏韵薇合唱了首《爱你一万年》。他的声音很好听,充满男人的磁性,低沉低沉的,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心窝。可是这首歌,他以前只对她唱的,他说连安茜也没这福气,她偷乐了好几天。   此情此景看起来无比嘲讽,他和苏韵薇相亲相爱,她黯然神伤,他并不知情……   苏韵薇这个大明星很受欢迎,每个人都争着和她合唱,他很有风度地让位。然后,毫无预兆地,他犀利的目光和她的在反光的墙面碰撞!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她在看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机械地转过头,隔着众人愣愣地看向他,恍如隔世……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看到他满脸阴霾,眉头紧拧,她抱着一丝希望,他是否感知到她的爱她的伤?还是只是……厌弃?毕竟在他眼里,她正在被秦立阳包养,是个心术不正不三不四的女人……   就在他们眼神较量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另一束愤怒的目光,炙热的心痛的,她仿佛受了蛊惑般机械转过头寻找那束目光,然后她看到了他,肖翔。   没来得及看任希野的表情,她被肖翔拉着出了KTV。所有人都起哄,认为肖翔急于表白,多数人只是看热闹,毕竟没人看好他,他在秦立阳面前是没有竞争力的。   咖啡屋里很静,客人稀疏,他们坐在靠窗的地方。肖翔帮她要了杯苹果汁,自己要了杯咖啡。   他说:“叶子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的叶子初是个坚强的人,这世上的事儿她比谁都看得清,比谁都有主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知道肖翔把KTV里的事都看着眼里,也不隐瞒,但含糊其辞:“肖翔,你不了解我,我本来就这么唯唯诺诺,你看到的全都是伪装。你现在一定特看不起我,被包养,爱上自己的老板,活得一塌糊涂……”   啊,她原来这么不堪的。   肖翔痛心疾首,想骂醒她:“别折磨自己行吗?这世上有很多珍惜你的人,我是其中一个。你漂亮沉稳,全身流淌着一种凄美的感伤,请相信我,有很多男人被你的气质吸引,想保护你,但你给人的感觉却是自己能撑起一片天地,所以才让我们敬而远之。叶子初,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   “可他不在乎,他甚至不知道我爱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爱我,至少他现在唾弃我……”   “我相信你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和任总之间发生了什么,本来我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但去申渝那一回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任总那天回来让我给他买件衣服,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他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项链上吊着两枚戒子,链子和戒子的式样和你手上这条一模一样,都刻有‘RXY’字样。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你被另一个男人接走了,这事之后你上班也是逢人就笑,我知道你其实很难过,笑得很牵强。叶子初,你们之前也许相爱,但现在任总有苏韵薇了,你想好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了吗?有准备承受吗?”肖翔很坦然自己的感情,是真心希望她好。   她怔忪良久,一直在消化肖翔的话。看着左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银手链,那是他送的,说“RXY”代表着他和她。那戒子呢?他什么时候买的?这是不是表示,他出事之前,他想过和她过一辈子的?是不是表示,他爱过她?   “肖翔,谢谢你……”叶子初微笑,那种笑容点燃的是曙光。   她想起以前追冉志的时候,比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时她大四,前三年在三个不同的大学混的,每年拿一个文凭,最后一年是在“艺天国际学校”,学绘画艺术。   绘画学院有三个系,一个是他们绘画艺术系,还有两个分别是实用绘画和抽象绘画。绘画艺术系是三个系中最受鄙视的,既不实用又不比抽象绘画有文艺性。绘画艺术系的学生抬不起头来,整天仇视另外两个系。   五月份的时候,周想特兴奋地拿了张海报回来,说旗驭公司又在他们学校组织设计大赛,一个劲儿地让她参加。   “叶子,我们雪耻的机会到了!以往每年都是实用艺术那边赢去了,今年你怎么也得给我们挣口气,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周想豪言壮语直冲云霄,一腔热忱叶子初怎么也不能感同身受。   “什么比赛?姐姐耶,我才来多久啊,啥也没学个精,让我去不是当炮灰的么?”叶子初很无辜。   “蠢!谁让你用你的实力你的能力去硬拼了?那不是注定找死吗?我是让你用你的体力你的魅力去征服冉志,那男人都被你搞定了,还怕赢不了?”周想还真是直白,一点不给面子,说得她好像一无是处。   “为什么是我?论资历你们比我强多了,周想,追你的男人排了几个系,你出马保管万无一失,还怕他不缴械投降?”   “蠢!他要是看得上我们,我们早献身了,实用艺术系的那些家伙还敢那么猖獗?你可是我们系里一枝花,又是生面孔,谁也没你有资格,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仅要去,还得把他给套到手喽,叶子初,不成功你就等着成仁吧!”   “!!!”论精明系里真没几个比得上她叶子初的,可是到周想这儿,这人一口一个蠢的,她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嘿,我说叶子,该不是怕了实用艺术的人吧?”周想眼里饱含警告,估计要是她说不干非得抽她。   “谁怕了?手到擒来的事儿也值得我煞费苦心?没瞧见我胸有成竹吗?”面子还是要的,大话是说出去了也没后悔药卖,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据说旗驭汽车才创立没几年,但公司老总年轻有为,到现在也是小有规模,每年都会在他们学校搞一次比赛,谁的设计赢了不仅可以看到自己的作品奔驰在马路上,而且还有机会赢得和他们公司的合作。   能在艺天上学的,都是些富二代,倒不是真的为了有机会在他们那种小公司工作,大家都是争个面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宿舍为确保这次马到成功,给她制定了一系列计划。看了他的照片,轮廓清晰,线条流畅,五官端正,有那么点帅的意思,染指他勉强对得起自己。算了,为了绘画艺术系的幸福,她就小小牺牲得了。   肩负重任,叶子初吊了他几天,总算逮着机会!   他的车停在一个酒吧门口,下了车把什么东西交给门口的侍从,她赶紧跟上去。   “小姐,刚才那位先生让我交给你,说您跟了那么多天辛苦了,应该用得着。”然后递过来一个礼物包。   本来侍从说他知道她跟踪就有些诧异,这会儿还有东西给她,自是好奇,打开来看,居然是可折叠的拐杖!!!   矬人!笑话她是不?她叶子初可不是吃素的!   第二十回   她当时穿了件T-恤,一条超短牛仔裤,带了顶鸭舌帽,气势汹汹拿着拐杖就冲了进去。   “哦,看,来了!”她出现在吧台旁的瞬间,冉志就看到她,指着她跟他身边的同伴说。   “你什么意思?”叶子初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拿着拐杖在他面前晃荡。   “看吧,我就说她会不高兴。哥们儿,以后再漂亮的也别往我这塞,她吃起醋来能把人家姑娘给毁了,可怕得紧。”说着顺便把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大美女往另一个男人怀里推,笑容可掬。   “冉志,不会是真的吧?你小子光棍都好几年了也不见带谁露个面,她……长得还可以,但脾气也差太远了吧?”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上下打量叶子初,眼里颇不赞同。   “比不得比不得,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着顺眼就成!”冉志甚为谦和,看她的目光带着赏心悦目,看得她浑身鸡皮疙瘩。   叶子初上火的时候,是不分场合的,什么面子里子,得罪她就不给:“谁跟你情人了?我看你还不顺眼呢!”   冉志不以为然,拉她坐下,笑道:“不顺眼能追着我跑?咱也不能让我兄弟看笑话,今晚这事他们不是不知道你的存在嘛,知道还敢这么整?是不兄弟?”   “得嘞,看来我们是瞎操心了!媛媛你也别介意,哥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行啊,成哥,我觉得你就比他强,怎么着,我们试试?”那叫媛媛的就是刚才被冉志推开的女人,长得确实漂亮,又大大方方,看来在这群人中混得不错。   “你饶了我吧,我不要命了敢染指你?!家里那个非扒了我的皮,咱可不像冉志,要美色不要命……”成哥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飘向叶子初。嗯,她算是听出来了,说她美则美矣,脾气却不怎么地!   再不明白她叶子初就真的蠢了!冉志这是拿她当挡箭牌,而且还是送上门来给他挡桃花的。   酒吧里灯红酒绿,他目光深邃谈笑自如,这么贼的一个人,前途渺茫啊……   酒过三巡散场,叶子初坐上冉志的车,想着该怎么跟他说,他却先发问了:“小姐,我们很熟吗?上陌生男人的车不好吧……”   “!!!”她现在严重怀疑学院女人们的眼光,就这德行还花痴他不行。   “你已经在你朋友面前染指我了!!!”叶子初横眉竖眼,大有背水一战之势。   相对而言,冉志轻松多了:“啊~你说那个呀,我不是送你拐杖让你发泄你的不满,随时给我一棒踹开我的权利吗?显然你没有充分利用……这说明,你在向我朋友宣告,我已经被你染指……小姐,这被告和原告的关系你是不是弄反了?”   他棉里藏刀,装得很无辜。叶子初觉得这男人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也不是一般的无耻。但是皇命在身,她得忍辱负重!   “不管怎样,我们也算牵扯不清了。呐,你看,定情信物都送了,铁证如山啊,门口那侍者是见证人,老情人了还计较这些?”叶子初将折叠拐杖拿出来,很熟络地拍拍冉志的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冉志转过头看着她,一双眼睛笑里藏刀,硬硬的短发让整个人散发出阳刚的味道,然后说:“既然如此……我们去开房?”   “吓?!不用了!不用了!你送我回学校就行了,我们精神恋爱,精神恋爱就行了,那什么多伤感情啊!”叶子初吓得连忙摆手,整张脸僵硬得不行。心里估摸着他是算准了她不敢才这么说,当真和他较真去了,依他的腹黑程度吃亏的肯定是她。   冉志脸上换以旗开得胜的阴笑,然后开车送她到校门口。 本来不打算开进去的,叶子初死活赖着说不进去就不下车。开玩笑,这个机会怎能放过?怎么也得让宿舍那些整天拿着教鞭侯消息的家伙端茶递水伺候她!   “成功了?我看到他大奔了。”刚进门周想就把她拉进去,几张八卦脸一起凑上去,逼问。   叶子初白她们一眼,用女王高高在上的姿态瞄了眼桌上的茶水,翘起个二郎腿装深沉,周想鄙视地端过水递给她,拉过一条凳子坐下。   “那么明显还用问吗?什么时候见我失过手?大家等着看实用那边苟延残喘的样子吧!哈哈哈哈!”这种被奉若神明的优越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享受的,叶子初干嚎几声,以此宣泄痛快。   “他说了这次奖项给我们?”管你把那男人怎么地,这才是她们关注的重点。   “呃……”难道周想她们的理念里,套住了男人还套不住奖?   见她结巴,周想皱眉,沉下脸:“就是没有了?”   叶子初打着哈哈,宿舍里众姐妹面面相觑,然后哗啦啦同时迅猛起身,你拿包,我拿洗漱用品,她拿衣物,乱成一团,但效率高高地,叶子初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一大包东西就扔到她怀里,把她撞倒在床。   “乘胜追击!把他吃干抹净,不把名额给你对不起他男性尊严!一定要让他哭着喊着跪着求着你接受!”周想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推出门去,嘭地一声门关上,叶子初只能以吃惊状态站在门口石化。   叶子初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翻了背包,可能怕她不尽心尽力,那群女人连钱包都没放进去,只有十几块跑路费。回家吧,想到老爸见到她两眼放光,不软禁她个把月陪他是不会放她走的。去堂哥陆向东那儿?那厮新找了女朋友,估计不会收留她。住酒店又不够钱,果然很悲催,宿舍里那群悍妇是铁了心要逼良为娼啊……   直接去叶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公司,那里离得近,又有个休息室,勉强能住上一晚。这一晚睡得异常烦躁,几只蚊子老是嗡嗡嗡叫个不停。叶子初皮肤敏感,夏天最怕的就是这些小虫,有动静非得把它们拍死了才能安心睡觉,整个晚上都和蚊子搏斗,天明的时候两个黑眼圈大大的。   睡不好脾气就大,匆匆忙忙洗了个脸就往冉志那奔,跟了他那么多天也算熟门熟路了。   抬手还没敲到门,门就开了。刚梳洗完,冉志整个人神清气爽,见到她,眼神怪异地瞟一眼,不怀好意地笑:“怪不得昨晚没遭窃,原来是你给看的门啊。那么大只,是个没瞎眼的强盗都不敢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叶子初脸立马黑了,脾气火气什么气都上来:“……冉先生这么早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吧,顺便说说咱俩的事。”   笑容可掬、笑容可掬,为不再喂蚊子,忍气吞声才是王道。   “咕噜噜”一阵声音,叶子初的脸僵掉了,冉志也不怕别人尴尬,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到她肚子上,然后笑道:“进来吧,吃完早饭再说。”   房间很大很简洁,就是窗帘摆设什么的太生硬,一看就是个男人窝,毫无情趣可言。叶子初坐下,冉志给她添了碗粥,稠稠的,稻香四溢,很可口,饿极竟吃了两碗,觉得这男人还算有良心。   “以前养了只小狗,后来跑了,不过已经习惯煮它的份,每顿或多或少都剩些,倒掉怪浪费的,叶小姐真是好人,帮我解决了这个烦恼。”冉志绅士地笑、绅士地笑,优雅地起身,优雅地收拾,优雅地洗碗。动作帅到极致,除开坏到极致的心眼,蛊惑少女的芳心那是绰绰有余。   叶子初想抽人,没天良也得有个限度吧,不打击她这男人浑身不舒坦是不?!   心里默念忍辱负重上百遍,叶子初才没有打人。收拾完残局,两人一起出门,到停车场取车,叶子初想也没想就坐上去。   “你确定要跟着我?”冉志看她一副不能被扔下的样子,笑得很危险问她。   这虽然是他们第二次正面交锋,但叶子初对他笑面虎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看他表情跟去肯定危机四伏,不去晚上又要喂蚊子,总不能真的那么遂了宿舍里那群悍妇的愿,睡到他家吧。   “跟!除非你把这次比赛的获奖名额给我们系,不然我烦死你!”叶子初讨厌拐弯抹角,索性直接摊牌省事。   冉志笑,眼里闪现精光,浑身散发“只有我才有权力说行与不行”的气场被叶子初有意忽略,不赞一词发动引擎带着她离开。   坐在咖啡厅叶子初就后悔了,早知道他是来见梁舒婷的,打死也不会跟。   梁舒婷是实用艺术的系花,平时就不对盘,尤其今天还是狭路相逢。她也是冲着设计大赛来的,而且看起来,她和冉志是老交情,这是最悲剧的……   喝的是上来了,冉志面前摆了两杯,一杯梁舒婷帮他叫的咖啡,一杯叶子初帮他叫的薄荷茶,然后两个女人就大眼瞪小眼,眼睛能冒出火来。   “艺术的人果然没出息,设计不出来就走旁门歪道……”梁舒婷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说话带刺。   “实用的人好有出息,每年都暗箱操作,徒有虚名也能沾沾自喜!”输什么不能输气场,叶子初鄙视的眼神全赏给梁舒婷。   两个女人之间火花噼里啪啦,斗得天翻地覆,冉志倒是优哉游哉,喝会儿这杯喝那杯,靠着椅背作壁上观,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观赏的兴致极高。   “实用的,敢跟我们来真的吗?”叶子初现在认为如果不是暗地里搞鬼,以往获胜的都该是她们系。   “我们没给你们颜色都一败涂地,要较起真来……你们真打算输得哭爹喊娘?”梁舒婷神情傲慢,丝毫不把叶子初放在眼里。   叶子初火大,噌地拍案而起:“败者给胜者洗一学期颜料!”   梁舒婷愣了一下,旋即轻蔑地笑说:“这是你说的,到时可别赖账。”   “冉志,你作证。还有,你要放水就不是男人!”   不仅没有解决实际问题,战争还升级。回到宿舍把自己如何识破敌方暗箱操作,如何让冉志弃暗投明豪言壮语声情并茂地说一通,结果被周想直接扔了出去:“蠢!弃暗投明正义中立有屁用,你得让他全力叛敌拥护我军,确保万无一失!”   叶子初可怜巴巴又被赶出来,没办法只得去找冉志,想他至少能透露点敌军情况。结果那厮说要避嫌,保证绝对公正,坚决不见。   火大,叶子初趁冉志在开会,拿着他送的拐杖冲到秘书处说他奶奶病危,小秘书被她哄得一愣一愣。这事关重大,要是知情不报老板真见不了相依为命的奶奶最后一面,岂不罪大恶极?权衡之下便放她进去了。   冲进去,冉志正在训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的领子就骂:“冉志你个龟孙子!奶奶都快病死了你还只想着工作,养你这么大,奶奶真是瞎了眼养只白眼狼出来!奶奶耶,你看看你疼的都是什么人啊,一根拐杖就把你收买了,贴心贴肺对他好,他连你最后遗言都不想听,天打雷劈~天打雷劈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下去,拐杖一扔无赖至极。   冉志当下黑了脸,拉起她就往办公室拖。叶子初跌跌撞撞跟上,冉志把她扔进办公室,嘭地关门,叶子初看到他铁青的脸,也顾不得呲牙咧嘴,一个劲地顶着胜利的笑。   只是这笑没维持多久,叶子初就彻底沦陷了。这次谈话可谓扭转了叶子初的人生:从最初对他的不屑鄙视,认为他不是男人;然后觉得冉志看着挺顺眼;最后觉得这世上男人都死光了,就剩冉志这一只公的,心路历程可谓看得见的飞跃。   第二十一回   冉志的公司没有自己的生产车间,实质上只是种高级代理,没什么成本,赚的是纯利润。所以凡是有利可图的,他都不放过。   “叶小姐,真以为梁舒婷是靠我才获胜?人家那是真材实料技压群雄,我劝你务实一点,赶紧去赶设计图,缠着我有什么用?”冉志坐在皮椅上,不以为然。   “真材实料?就她?要真材实料她就不会没拿过一次奖学金,没赢过一次知名大奖了!”当她是三岁小孩么?梁舒婷仗着有钱,啥都靠钱解决这是谁都知道的手段。   “谁说一定要出自自己之手?有钱找个枪手署上自己的名就行,谁又敢说不是她的作品?”冉志轻笑,说的那叫无关痛痒。   没想到这层,叶子初错愕:“哈啊?!”   “感到吃惊?有钱能使鬼推磨,从名设计师手里买个设计不算什么,你们要的是结果,什么时候注重过程了?‘为理想奋斗’在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的字典里能翻到?叶小姐,你要觉得自己实力能力战群雄就赶紧回去描稿,要觉得自己不行又非赢不可呢……也学学人家梁舒婷,找个更厉害的枪手,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呀。”他依旧笑容可掬,不过眼神却很轻蔑,可以看得出他很不喜欢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   她对这个情况有些吃惊:“你这是什么建议,难道大家都这样?”   他用看怪物的眼光瞄她,说:“当然!”   她却不能明白他的用意了,疑问:“那比赛还有什么意思?比赛群体都变了,既然这样你干嘛不面向全国举行,岂不更盛大,对你旗驭的名声影响也更大。”   他轻笑,起身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反问:“叶小姐觉得我的公司怎么样?”   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奉承拍马呢还是实话实说,他眼睛深不见底,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实话实说:“小的可怜。”在她眼里确实如此。   他也不见怪,没有生气的征兆,继续问:“既然如此,叶小姐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在全国主办设计大赛吗?即便比赛能进行,我也只是做了别人的跳板,帮其他公司发掘创作,大师级的设计我还买不起。”   这倒是在理,不过听他这话就知道心有不甘,是个自大的家伙!   看她眼里还有疑问,他便继续解释:“这个比赛的目的可不像对外说的促业界发展。促了业界没促我,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很显然这个比赛中,获益最大的是我。”   那个时候她真的没有商业方面的敏感嗅觉,更是猜不出他的算计。只是后来和他在一起久了,才多多少少了解他的花样心思。所以,她很直白地不耻下问:“怎么说?”   好像对她的反应意料之中,连鄙夷都懒得了,轻笑说:“如你所见,我的公司没有自己的生产线,所以没必要吧把赚的钱都拿去养个虚设的大师,但我又确实需要属于自己标记性的东西来扩大旗驭在民众当中的影响,为以后创建品牌打个基础。你们学校像梁舒婷这样的不乏其数,拿出来的设计都是出自名家之手,而我……只是提供一个平台就得到这样的创作,相对于直接购买设计,省了不少,而且资源更多。”   “你都说了没有生产线,还要设计干嘛?”拿来解眼馋,找刺激吗?!   冉志绕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直摇头一脸鄙夷:“啧啧啧,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富二代了,就没有嗅到一点商机?”   废话!她不仅是富二代,而且还是最富的富二代!!懒得和他绕弯子玩脑子,索性不爽地说:“没有!”   “两个字,转卖。我可以把设计卖给其他公司,标上旗驭的商标,而代价只是为获奖作者提供一辆原装汽车,这个我可以作为出卖设计的条件让买家提供。换句话说,在买家眼里,作者是隶属旗驭的设计师,这招叫移花接木。”他说得洋洋得意,在子初看来一脸奸相。   “你就不怕作者告你侵权?”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   “你们这些富家子弟视名誉为生命,视钱财如粪土,要的不过是名声。至于真正的作者,他们都是被大公司高薪聘请,私下售卖设计本身就违反合同,所以他们即便知道也不敢站出来。”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理所当然。   叶子初算是看明白了,其实他就是看准了艺天的这些富二代的腐败潜质才这么嚣张吧。这叫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到平时在学校里嚣张跋扈的自鸣精英被他这么个小老板算计,还真替他们可悲。   想着想着脑袋里突然一个激灵,顿时心头窃喜。貌似梁舒婷那个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女人,争来争去,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帮他刨钱吧?   知道那种心情吧,虽非同道中人,但这个路人甲突然把你头号对手的美貌、智慧、人格、尊严蹂躏得惨不忍睹。而且在梁舒婷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的情况下,两个人还有那么点狼狈为奸的意思。所以,这个路人甲在不知不觉间被膜拜了,看在她眼里骤然成了闪闪发光的伟岸形象,先前那些什么奸诈之类,也都成了红果果□裸的闪光点!   加之先前和他过招,他的腹黑奸诈历历在目,老爸不是一直说白养她了什么都不干吗?这次给他找个比他还黑还奸或许更能干的女婿,该是对得起他养她了吧!反正现在什么都不缺,正好缺个男朋友,这样算不算是一箭三雕?于是,她就在宿舍那群悍妇的淫威逼迫下,沦落到了冉志的家。   冉志自是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叶子初的猎物,下班回家看到她拿着行李坐在门口,着实愣了下。本是没要放她进门的,没想到这位大小姐耍起横来没脸没皮,足足按了大半夜的门铃,阻止她的唯一办法就是——开门,请神。   结果她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要追求他,吼完就蔫了,不顾他难以置信的目光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他卧室倒头就睡。他也只当她大小姐抽风,很有风度地把床位让给她,自己进了客房。   到底一个人惯了,多了一个人生活自是不自在,冉志成天想办法把这位佛送走。奈何叶子初脸皮不是一般厚,不仅打死不出门,还成天把要追他到手的誓言挂在嘴边,冉志只有隐忍,只等设计赛结束那天。   比赛结果揭晓的那天,叶子初出离愤怒,因为她的设计是英国汽车界顶级设计师梅森.史密斯的作品,国内还无一人敢言超越,冉志那个衰人居然让她的东西石沉海底!晚上回到家,冉志迎面就被丢了一个抱枕。   “冉志,你缺心眼!我的设计是梅森.史密斯的,这个你早就知道了。就算不知道,在众多作品中它也鹤立鸡群,凭什么输了?”叶子初暴怒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拉着他的衣领逼问。   冉志早就盼望这种结果,最好她一怒之下很有性格头也不回地走掉!于是压下心里的隐隐窃喜,佯装淡定,说:“是吗?你确定是梅森的?不是你买了冒牌的就是梅森江郎才尽了,我还真没看出它哪里独特。”   “它哪里都独特!你眼瞎也得有个程度吧,而且我们还在建立恋爱关系,就凭这点你就不该把梁舒婷放在前头!”其实叶子初不矮,但站在冉志面前还是差了点身高,为了不输气势,能让他看清她脸上的愤慨,她是踮着脚对他怒目以示。   不知道该说她大小姐是嘴毒还是过度自信,不管如何,今晚都是要反击的:“你想我怎么回你?对我来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为了避嫌,我不得不牺牲你;另一种是,从交情来讲,你和梁舒婷之间,我更应该选择她。”   叶子初一下冷了脸,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现在比赛也结束了,叶小姐不用再委屈自己用美人计了,结果不可能更改,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冉志的心思全部都扑在事业上,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陪她玩这种小孩子闹脾气的游戏,所以才把心里的话说开了。   如果说当初一头热才挤进他家的,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个人平时为一日三餐斗斗嘴,为性格不合吵吵架,这种日子叶子初是没有尝试过的,眼睛不由自主就不能从他身上挪开。喜欢他的心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赖着不走是她心里真正想要的,他说这话根本就没用心体会过她的心情,是真的伤了她。   “冉志,你混蛋!”心意被糟蹋,她哪能忍受这般屈辱,又不愿承认,恼羞成怒上来就是拳打脚踢,还专攻他的脸。女人打架和男人不同,男人都用真拳实力,女人拼了命用她的指甲,还不能还手。冉志努力护了好多次都失败,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痕赫然醒目。   心头被她抓得烧起一把火,怒不可遏扛起她就把她扔在沙发上。刚被扔下她又要奋力跳起来作恶,他哪肯再让她继续撒泼。实在抵不过忍无可忍,高大的身躯就这样压了下去,钳制她的手臂,禁锢了她一切行动。   第二十二回   “呃!”沉闷一声低呼,显然冉志没能把握力道和速度,弄疼了她,所有挣扎的动作都停了,面露痛色。   看着她眉头纠结,冉志心头一颤,才发现貌似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有点过意不去,心里头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一般,别扭地说:“不许再动手了,同意我就放开。”   没料到他会跟她较真,她是侧着身子被他压着的,身上的重量快把她骨骼都压变形了,只想赶快从这种束缚中脱离出来,她只得不服气地点点头。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倒没觉得姿势暧昧。   他戒备地慢慢起身,得到解脱她本只是看看疼痛的手腕有没有被他捏断,他倒好,条件反射立马用胳膊护脸,他这动作更是让她的委屈感飙升,难道在他心里她就这么恶劣?检查伤势改为翻身背对他,紧紧靠着沙发里头,肩头就一抽一抽的。   他也没料到会把她惹哭,说实话,他虽二十六了,也没见过女孩子这么哭过,尤其还是整天疯疯癫癫的叶子初,让他这个大男人有点束手无策,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   “叶子初,不许再哭了。”哭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边哭得更猛烈了,简直是扯开了嗓子,生怕邻里不知道有人在欺负她似的。他差点就暴走,挫败地冷静下来蹲到她面前,安抚说:“那个奖不给你,也是为你好。”   这话显然起了作用,哭声立马就停止了。叶子初翻过身,手背糊了把眼泪,抽吸着鼻子,眼神却明显怨怼,赫然是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自负神态。   事情的发展远远脱离的他的轨道,本该什么话狠捡什么话说的,结果冉志的神经系统被叶子初哭抽风了,居然什么内幕都爆料出来:“赢了这次比赛的代价就是花上百万甚至几千万买个虚名,你还要不要?”   “不许疑问句!陈述句、感叹句、设问句都可以,就是不许疑问句!”她最讨厌他话里有话,每天都让她猜来猜去,他不累她还累了。   都懒得批评她的智商了,他直接解释说:“获奖作品被做成成品之后是以拍卖的形式出售的,这你总该知道……的……”本来他想说“这你总该知道吧?”结果愣是中途拐了个弯,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继续说:“竞标的底价我往往把它抬得很不合理,比同类产品至少高出10%。你想想,虽然是获奖作品,真正的作者也是赫赫有名,但署名的人毕竟名不经传,即便产品再好,又有多少人愿意拿钱砸这样的东西?但获奖者总不至于让自己的东西成为摆设吧,所以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会让人代买下来,而且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出价一般不菲。这年头就是这样,不管好不好,单是凭借惊人的价位也足够轰动一时,加之如果原作者再给力地称赞称赞,这款车就算红了,我之后与其他厂商合作生产的批次也不愁卖不出去。现在,你还想赢吗?”   她早已震惊,许久缓过气,吞了下口水艰难地说:“意思是说,加上设计稿,你前前后后宰了梁舒婷几千万?”   他居然无耻地点头:“嗯,可以这么说。”   “她就那么傻,没看出你的奸计?”据她所知,梁舒婷在她老爸的公司混得风生水起,不像她这样没商业头脑,精明得很。   “知道,所以我的店铺里有一半是她们公司的汽车,尤其是每次获奖之后的作品。”   她气得发抖,坐起身子指着他说话都结巴了:“原来你、你、你们才是狼狈为奸的,搞了这么一大圈,只是在为新品开发布会?啊啊啊啊,冉志你好不要脸,居然当着人民大众的搞地下□!”   他倒也不介意,抬了抬眉,笑说:“这事由梁舒婷的公司做起来就是造势,没人会理会,但由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做起来就有说服力,现在还急着送我几千万?”   她不立马回答,红红的眼眸深邃,眼睛忽闪忽闪的,凑近他敏锐地逼问:“你和梁舒婷有没有□?”   温润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带着特有的薄荷清香,他一时闪神。不知什么时候气氛已经融洽,才发现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不自然地侧过脸,和她拉开距离,看在她眼里却成了心虚,心里当下不是滋味。   “干嘛不回答?到底有没有?”她步步紧逼。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很快又换上阴暗狡诈的一面,笑意不明地反问:“有你就离开退位让贤?如果是,就有吧。”   她醋味十足,噌地跪坐起来拉着他的领子,誓言:“敢有我就划花你的脸,梁舒婷那女人完全视觉系的,看她还敢不敢要你!”   他倒是被她这番话逗趣了,并不当真,只当是个玩笑在听,理理衣衫站起身就往卧室走去,在她追过来之前上了锁,任由她在外捶打一个劲儿地问有没有。   比赛是输了,但子初她们每天给实用洗颜料的任务却落在了冉志的头上,他要不去她们学校,她直接把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拖回家乱撒,故而不得不沦为她的苦力。   要是她的脸皮不那么厚不死缠烂打,两个人是不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冉志尚未从安茜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打小的感情早成了他的习惯,在他心里是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安茜的。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好不到哪儿去吧,她相信,安茜在他的心里的分量该是远比苏韵薇重的,但她还是挤进了他的心里。   想想转机是什么?好像是相处了大半年之后,他瞒着她去相亲被逮着,她吃醋离家出走,他把她追回来,两个人才算步入正轨。既然这样,那就……再故技重施一次吧……   她自是不会错过任何可以和他相处的机会,哪怕那种机会多半是折磨,所以还是和肖像回到了KTV。刚拐过走廊,去路就被挡住,衣着随便,是刚洗了澡的居家服,秦立阳的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秦少看了眼她身边的肖翔,带着审视和不屑。肖翔自是知趣,知会一声就往包厢走去,临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含笑以对,让他放心。   昏暗的走廊上就剩下他们两个,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嚎歌的嘈杂。他似有些动怒,揽着她的腰把她一带就将她禁锢在他和墙壁之间,气息就这样喷洒过来,她这才将目光收回看向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脸色更不好了,口气明显不悦:“嫌我打扰到你们了?”   她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并不介意,反而忍不住打趣:“你让人监视我?”   她其实经常笑的,只是都是淡淡的味道,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旁观的观众。像现在这样没有负担的轻松愉悦连他都感受到了,所以她嘴角的笑意和笑弯的眉眼像是被点亮了一般,落入他眼睛在心里激起片片涟漪,情不自禁就低头欲封了她的嘴。   她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修长的手指阻止他越发凑近的唇,眼里带了点嗔怒:“你还没回答我。”   “不让人看着,以你迷迷糊糊的个性,忙起来饭都会忘记吃。”   她这才想起,最近组里的那个案子,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确实天天都有个女同事提醒她吃饭,提醒她下班,原来是他布的眼线。只是在她失神的空当,秦少已经遂了他的欲望,品尝到了她的香甜。   走廊的灯光昏黄,她被他亲吻成微微后仰的姿势,腰身紧紧地被他抱紧怀里,只有头部微微触碰到墙壁,形成一个不得不攀附他的角度。他真是坏极了,这种公众场合如此肆无忌惮,手就这样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攀上她胸前的柔软。她的姿势抵抗丝毫不给力,索性从善如流任他去了,他自是乐在其中,直到空旷的走廊响起一个声音。   “够了没?”冷冷的,并不为打断别人的好事而感到尴尬。   她心底一凛,但很快释然,眉眼里全是笑意。落入秦少眼里却成了嘲笑他在哥们儿面前的失态,意犹未尽地放开她,还不忘低声威胁:“晚上回去收拾你。”她笑得更欢了,等秦少高大的身形从她身上挪开,为她理了理衣衫,她的视野才算开阔,看清了站在远处的他。   瞧不清楚他的脸色,不过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她倒是希望他是因为吃醋,可是却找不到理由。   “知道没够你还来打扰,希野,你太不识趣了。你看,你和苏韵薇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可从没这么没眼力。”秦立阳又是一贯调侃,几步跨到他面前,架起他就往里面走,她和他们离了十几步的距离,也尾随其后。   打开门,里面的喧嚣就这样扑面而来,气氛很high,看到他们都跟着起哄,看来秦少是到了一段时间了。   她自是坐在秦少的身边,大家都很识趣,对刚才的离席只字未提。高层领导在场,是个难得的表现机会,虽说是在玩游戏,不过看得出制造气氛的同时都在卖力自我推销。她自是无需加入的,所以就乖乖地坐着当观众。因为找到了出路,第一次,有他在的地方,她竟也能受到气氛的渲染,笑得开心愉悦,没有看他一眼。   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他和苏韵薇本是来消遣的,没有开车,所以由秦少当司机,她坐在副驾驶。秦少的兴致很高,一路上有说有谈,车里的音乐也快乐着。他坐在后面一直闭目养神,只偶尔搭理两句,周围形成一圈低气压,唯有秦少没有感受到。   手机响起,他接听,挂了电话直接对秦少说:“前面放我下车,新货到了,要去海关一趟。”   “怎么这个时候?”秦少结束先前的谈话,问道。   “到货时间一般是这个时候。”转而跟苏韵薇说:“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苏韵薇点点头:“别忙太晚。”   他应了句,然后抬眼看她,问:“叶小姐,新货的样板文件在谁手里?”   工作了几个月,她还是有点觉悟的,于是乖乖回答:“总监办公室。”凡是与设计有关的,都是设计部的工作,样板一般要经设计部检验的。   “嗯,去把它拿过来。”他说得心安理得,丝毫不见犹豫。   “希野,不是吧?这么不给面子?”秦少显然不满意这个安排。   “现在她一个人能抵设计部和生产部门两拨人赶场,我只想以最快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叶小姐为难的话,通知你们部门的人赶过来吧。”   话都讲到这儿了,秦少自是不能太袒护,虽不情愿,还是放了他们俩下车,只交代忙完了跟他打个电话,他来接人。然后就开车送苏韵薇回家。   夜风有些凉,他站到路边拦车。对于被他逼迫加班的人,他看都不看一眼。从来都是这样,工作的时候他是不想其他的,所以冷冽得让她痛恨。送她坐上的士,交代几句让赶快把文件拿到海关,就分道扬镳。   去到海关已经十二点半了,货物卸下来因没有检验而堆积,他显然有些嫌她动作慢,不给丁点儿好脸色,怒气一股脑儿撒在她身上。她忍了好久才没把东西扔到他脸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报备,从没这般当过受气包,心头压着一把火,随时可能点着。   全部整顿好已经后半夜三点多了,不知他什么时候让人开来的车,累得不行,坐上去她就睡着了。   工作完成无需再管,先前心底的莫名怒意又重新爬上来,他努力忽视旁边的她,却越来越不是滋味。KTV里她和秦立阳拥吻的画面不可遏制地出现在脑海里,甩都甩不掉。其实这趟不是非她不可的,手底下的人早和他有了默契,一通电话不比她的动作慢,只是实在莫名地不希望她和秦立阳待在一起,想到她现在被标榜上秦立阳的女人就心烦意乱。当初是他把她带到秦立阳身边,那他现在的行径又算什么?   余光早先了理智背叛他,却见她已经睡着了。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发丝遮住了侧脸,很安静很安静。心一下子出离地平静,不知不觉车已被他缓缓地停在了路边,他就这样心情平静又复杂地看了她整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正值日出,公路上的车很少,所以很安静,只有火红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万丈光芒,照得车里也很暖很暖。她的身上盖了他的外套,有他特有的味道。他靠在椅背上熟睡,睡相儒雅,红色的光晕透过车窗正好照着他的侧脸好看极了。忍不住又被他蛊惑,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将他刻进心里,忍不住就亲吻了上去,熟悉的气息温暖地将她包围。   “再见……任希野。”这是他听到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睁开眼眼底深邃一片,唇边还留有清晰的触感,只是她已经下车离开。透过后视镜,只看到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他本以为她只是回秦立阳那儿,可是她就这样走了,从归海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就像是个来去匆匆的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两天后,任希野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根可折叠拐杖和无数照片的碎片,细碎得难以拼凑……   第二十三回   其实根据她一向很弱的存在感,她消失,没有几个人会找她,和她有交情的人屈指可数,可偏偏这屈指可数的人里面有秦少。   叶子初和他从来不过问彼此,两个人同居,她也只是他的附属物,只是他的情人,没有恋人之间的耳鬓厮磨。秦少不是个善主,这圈子里只允许男人甩女人,不允许女人说游戏停止。叶子初不声不响地离开,触犯了男人们的禁忌,圈子里的人都唾弃她,为秦少愤愤不平,估计叶子初再出现,他们会毫不留情扒光她扔到大街上。秦少虽闭口不提,但大家都看得到他眼里的恨和怒……   如叶子初所想,她的离开没有对任希野造成任何波澜,庞家宜见过他们几次,她觉得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叶子初已经不在。肖翔猜不透子初到底在想什么,他虽不知道她和任希野之间的故事,但他敢肯定的是,她对任希野来说,不是什么都不是的存在。也许连任希野自己也没发现,他的气场和以前不一样了,平静的外表下是骇人的阴郁气息。   其实叶子初并未离开,每天都在她看得到他,他看不到她的地方。他的生活习惯还是有些改变的,比如以前他洗完澡从来不擦头,她骂他说老了会头疼,他就伸长脖子等着她拿毛巾伺候。现在他晚上洗完澡会擦头了,只是擦完头的毛巾随处放,他变得不爱收拾屋子了,是苏韵薇把他惯坏了……   所以,在他离不开苏韵薇之前她必须重新住进他的心里,这次她用的武器,是旗驭。   半个月的时间,神秘新秀“旗驭汽车”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整个归海汽车界,十多个大型汽车公司被收购,冠上“旗驭”的名字。中小型企业纷纷被击垮,旗驭以垄断之势入主归海,各大企业陷入恐慌之中,归海汽车业重新洗牌,唯有能力与之抗衡的希野集团却不表态,任由旗驭长驱直入。猜不透老总的意思,希野集团内部一阵唏嘘,都希望有谁能揭开旗驭这个汽车业中的钻石王老五的神秘面纱。   叶子初重新出现在众人眼球中是在旗驭汽车的开业典礼上,那一刻再也没人能忽视她。盛装出场,黑色的晚礼服衬得肌肤更加白皙,高挑的身段站在楼梯顶端,挽着旗驭名誉总裁吴曜的臂弯,高贵典雅,眼波间流转着让人无法深窥的情绪,那种黑与白的醒目搭配,加上整个人静谧的气质,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冰美人”。   如此高调登场,人群中开始小声议论,当然最多的是关于吴曜的,但对她的好奇和猜测也不少。相比于不熟实的,应邀出席今天典礼的希野集团员工,他们的表现就不那么淡定,愕然和惊诧显露脸上。   是啊,在公司里她无害,谁都不会把她和商业间谍联系在一起。可是此刻她出现在吴曜身边,加上旗驭最近在归海的疯狂举动,在他们眼里,她是商业间谍的事实昭然若揭,接踵而来的大概只有对她的怨恨和厌恶吧。   肖翔的一番话让叶子初醒悟,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任希野漠视她疏远她,那么就再次由她主动好了。以前死缠烂打地追,现在只是换了种方式,不管多么凌乱纠葛,她要的只是作为一个他生命里的存在。   她没有急于在人群中寻找他,其实是不需要寻找的,他的气息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无论夹杂在多少人中间,她都会没有任何悬念准确地把他望进眼底。   司仪喜庆地主持,记者围了一圈又一圈,镁光灯闪烁不停,参加仪式的除了公司员工,大多是同行老总,哦不,很多已经不能叫老总了,只是子公司的主管而已。谁都看得出来,吴曜要的就是高调,一付入主归海的霸王气场,无惧无恐。   聚光灯打在吴曜和叶子初身上,会场瞬间安静了,话筒落在吴曜手里,都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说话的语气却毫无谦虚,谁都听得出他的野心。叶子初一直保持微笑,她能感受到宾客中平静下的蠢蠢欲动,她听到一向不擅掩饰的苏悦愤愤不平地想找她求证。她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呢,苏悦就是苏悦,单纯到只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却不知道亲眼所见的事实才是最好的证明。   第一支舞自是作为主人的吴曜和她跳的,聚光灯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舞步,她跳得从容,舞姿优雅大方,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今晚只为吴曜存在。悠扬的舞曲还在进行,叶子初只觉外来一个莽力,把她从吴曜手里拉开,刚看清苏悦怒火滔天的脸,啪的一声,火辣辣的疼就从脸上传来,今晚的平静总算打破了。   “叶子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枉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   优美的旋律停了下来,苏悦怒发冲冠直指着她,再次成为今晚的焦点,小声的议论不绝于耳,有些嘈杂。她经此一巴掌反倒是浑身轻松,慢慢地正过脸,仿佛感觉不到疼,看着苏悦温柔地笑着说:“我不欠你了,苏悦。”   她做任何事,从来与他人无关,是故没必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向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唯独苏悦,这个真心友爱她的朋友,她有所迟疑,所幸现在两讫了。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苏悦愣了一下,旋即嫌恶地蹙眉,怒不可遏:“你承认了???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站在上面的人不是你,你居然承认了!接近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叶子初,我告诉你,不是你演技好骗得我团团转,而是我苏悦瞎了眼,一直觉得你可怜无害,才把你这种黑心女人当朋友!”   可怜?她不可怜,能在冉志死后三年再次感受到他的气息,听到他的声音,感知他的体温,世上没人比她更幸福,只是现在幸福的味道有些苦涩罢了。   “小悦!别说了!”肖翔拉住冲动的苏悦,低声喝止,神色隐忍,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和失望。肖翔眼里的难解她是给不了答案的……   因爱生恨?她怎么可能恨她的冉志!就是负了全天下的人,她也不可能伤害他。那种经她诅咒的生离死别,痛过一次她没有生命承受第二次。   “苏小姐,职场如战场,谋臣虎将各为其主,无所谓对与错,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今天子初这巴掌抵你所谓的情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之后还请苏小姐自重。”吴曜走到叶子初身旁,一手揽过她的肩,占有欲十足,举手投足无不彰显涵养与风度。   见一个体贴呵护,一个含情脉脉相望,苏悦更是不屑:“你是哪颗葱?不过是把我们公司新轿车的轮胎原料和加工厂垄断了,这点还赔不死我们,少在姑奶奶面前耀武扬威,我姐夫这次定要教训你让你知道‘有去无回’几个字是怎么写的!叶子初,不要以为你找了个有钱的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擦亮你的眼睛,看清楚归海是怎么把你们扫地出门的!”   她的在乎不在于此,商场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她关注的,只是她的冉志不喜欢她帮他,那就给他制造点麻烦好了,吴曜会是他理想的对手,她只要他是她生活的中心就够了。   “没有人比我更想回到申渝的家,只是他不离开我也不会走,现在没有了他我是活不下去的……”这话只说给他一个人听,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他就站在苏悦的身后,一身西装从容淡定,那么强烈的气息,她明明看着的是苏悦,眼里却只有他。他是否已经明白,她生命的主旋律是围绕着他?还是像其他人一样误会,那个“他”是指吴曜?   “你居然敢说这样的话?叶子初,你还有没有羞耻心?既然那么爱他,秦少算怎么回事?哼!吴总,你可真够大方,为达目的连自己女人都可以和他人共享吗?”苏悦勾起嘴角嘲讽,她向来爱憎分明、坦白直率,但也不是轻易伤害人的,只是叶子初彻彻底底伤了她的心她的自尊,她才这般咄咄逼人。   “苏小姐未免管得太宽了……”吴曜不以为意,言谈温和,苏悦的言语攻击对他丝毫不起作用,这种场合这种状况下还有这等泰然自若,不是阴险狡诈之徒就是真的不在乎,旁人是看不透的。   “我不欠他。”她怎么会欠秦少?他没付出真心又怎么要求她做到?他们之间不过是平等交易、各取所需罢了。   见叶子初说得这般心安理得,苏悦愤恨更加,面红耳赤道:“你……”   “小悦,不要扰了大家的兴致。”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轻而易举化解了苏悦的冲动,目光炯炯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逼视着她。   苏悦心有不甘却又抵不过他的魔力,愤愤收声,怒瞪了子初一眼忿然转身离开,肖翔复杂地看她一眼也追了出去。议论仍在,她和他对视,却都是看不清彼此的。   旋律再次响起,翩翩起舞的男女在琉璃灯下旋转,吴曜邀请了另一位女性步入舞池,留下他和她,她说:“任总,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习惯跳舞的时候抱着他枕在他肩上,闭上眼睛,随他带她到哪里,有耳鬓厮磨的甜蜜,像这样面对面的距离是很少的。她想用深藏在眼底化不开的柔情凝视他,理智告诉她尚需等待,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腰部,那里有他手的温度。   柔和浪漫的灯光下,他的轮廓如同铎上一层光晕,她仿佛身处梦境。   “我出现在这里,不意外吗?”从看到她起,他就没表现出惊讶,该是在意料之中了。   “已经有那么多人为你意外了,无需多我一个。”   “不问我为什么?”他不是圣人,料定结果料不定原因,他眼里的疑惑不亚于肖翔,只是要他主动问出来恐怕难于登天。   “有血有肉有感觉可谓之人,人与人之间才能交流,叶小姐你说呢?”他风度翩翩,说话含沙射影,单是这心思就比一般人更加神秘莫测。   闻言,她看着他幸福地笑,脸上的红肿因为这笑泛起阵阵氤氲:“这是我第一次被打,你心疼吗?”   他的心思何等缜密,上次KTV里就该已经知道她到底心为谁属了吧?再不用那般压抑遮掩,她喜欢他知道。   “叶小姐似乎曲解我的意思了?”他轻笑,丝毫没有被识破的尴尬,从容以对。   “我不像以前那么怕疼了,没人替我疼久而久之也就感觉不到了……”现在,她要找回活着的感觉。   “叶小姐说笑,吴总对叶小姐呵护有佳,说这话似乎对他不公。”   恋爱都是不理智的,总希望剧情都按照自己设想的发展,叶子初权当他是吃醋,心底泛起淡淡的甜:“他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我们很合得来……”   吴曜何等聪明,虽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但总是能按照她的预想做好每一步,她喜欢他的干脆和不问缘由。   “叶小姐为今天下了很大功夫,我有个疑问,叶小姐对‘冉志’的痴情也是装的?这个一直以来都不存在的‘冉志’,只是杜撰?似乎多这一出,叶小姐也没得到更大的利益。还是……‘冉志’就是吴总……”   他每一句都带着试探,也是,在他看来,希野集团合作伙伴的名单她都拿到了,进公司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凭他的睿智这些是无需明言的,困扰他的恐怕就只有这个疑问了。这不能怪他,他是忘记了才会否认自己的存在,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了。   第二十四回   他每一句都带着试探,也是,在他看来,希野集团合作伙伴的名单她都拿到了,进公司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凭他的睿智这些是无需明言的,困扰他的恐怕就只有这个疑问了。这不能怪他,他是忘记了才会否认自己的存在,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了。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男人对有故事的女人更感兴趣,只是没想到任总定力了得,这样都没让你动摇,苏韵薇是个幸福的女人,你很爱她吧?”   她面带微笑,表面上不以为意随便一问,胸口早已狂乱地跳动,泛滥出阵阵疼痛。凝望他的双眼也迷蒙了,生怕泄露心底的情绪,幸好琉璃灯光做了很好的掩饰,跟随他的步子一圈圈旋转,眼底的光绪也是闪烁莫测的。   “叶小姐说笑,叶小姐的演技出神入化,我甚至未曾怀疑它的真实性,韵薇在荧幕上的演技也比不上。叶小姐演绎的故事虽不完整,我也为之动容,相信时间再长一点,没有人不会为之动摇。”   “谢谢任总这么抬举我,故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也许故事中的人消失了,也许他还未出现,又或许他正在上演,一切等到落幕的时候就会真相大白,那时来谈论真假也不迟……”   以前她不爱猜他的心思,冉志者狡猾也,腹黑成性,她可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坐等被算计的份儿。现在她想去探究较真了,才发现,其实她还是很了解他的行为方式的,至少她知道,他喜欢和人玩智力游戏,是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就没那么失落和感伤。   他一向心胸宽大,除了拥有一切商人都有的奸诈外,对人仁厚,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恨她报复她,所以宴会上他不像其他丢了公司的老板那样恨意绵绵,眼睛里隐藏凶光。   希野集团才签下的几亿大单,因为车轮的材质和型号问题成了一堆废铁,吴曜若不放手,这笔生意他们亏定了,面对这么重大的损失都泰然自若,城府有多深就不言而喻。真是欠打!以前为了一个亿都和她吵半天,现在三四亿的数字眼睛都不眨,所谓本事见长就能这般蔑视天下?   以前他讨厌她干预他的工作,帮他就是看不起他不相信他,现在她该是相当看得起他相当相信他相当爱他了,也许她这颗绊脚石有多大爱就有多深才是他的信仰。   那一支舞过后,彼此再无攀谈,散场也只是擦肩而过。坐上吴曜的车感觉整个人都很疲惫,她果然不适合这种虚伪的场合。闭上眼睛养神,他留在她身上的余温是最好的安慰,回味着整颗心房都是暖的。   “吱——”地一声,毫无防备下的紧急刹车把子初整个人从座位上摔出去,要不是安全带头破血流是难免的。   “子初,没事吧?”吴曜心有余悸,神情不安地解下她的安全带,边问边查看。   “没事,出什么事了?”她摇头,安抚他的惊慌。   “旁边的车超道突然停下,拦住了去路,你就在车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见子初没事,吴曜神色稍安,开了门下车。   透过挡风玻璃,她看见车主也下来了,是秦少,烧着怒火,毫不客气撞开吴曜大步流星向她走来。车门被霍然拉开,手臂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是被他野蛮地拉下车,毫无手下留情可言。   “先生,请放开她!”吴曜忙过来制止,却遭到始料未及的一拳,“咚!”地一声被打倒在地。   吴曜从地上爬起来,这才看清了秦少,面容冷硬,穿着名贵,断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正欲上前劝解,却遭到叶子初的阻止:“吴曜,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在吴曜回答前,秦少已经把她钳制住,愤愤道:“哼,就为这种不堪一击的男人背叛我?我秦少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玩弄过,叶子初,你好样的!”   她抬头看他,半个月不见他冷酷了不少,以前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如今这般严酷地逼问她,倒是从没见过的。出现在这里,她的消息该是苏悦告诉他的。   “你对我从来没认真过,何来玩弄?”她掰开他的手,毫无惧色地直视他,平静地说。   她还用她的那套“事不关己”和“心如止水”来对付他,那理直气壮的淡定是谁允许的?秦少大怒,一把钳制她的下颚,目露凶光:“认真?我他妈的怎么不见你认真?别说你爱上了我,怕自己受伤才消失的!叶子初,我的忍耐力有限,希望你的回答能唤起我的良心!”   她制止他的手,无所畏惧地说:“能让我好好说话吗?”   他隐忍着愤然放手,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恨意,她说:“你并不在意我的存在,只是在意这个游戏叫停的人是我,要怎样才能抹平你心里的疙瘩和不痛快,你说,我做就是了。”   他一直以为她是只小猫,温顺无害,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还表现得很顺从。可笑,经此一役如果还没认清她叶子初伪善,他秦少就白活了这二十几年!   “只有我能让游戏结束,叶子初,游戏没完之前,我才是你的金主!”秦少再次钳过她的下颚,恨恨道,低头用力覆上她的唇,撕咬泄愤。   “先生,你再无理取闹我叫警察了!”他们之间的事吴曜不清楚,他一向不过问她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保护好她就对了。   屡劝不止把吴曜激怒了,趁秦少不备一拳抡了过去,力道不亚于先前他给的那拳,只是不知他嘴角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子初的。   “子初,过来!我们走!”吴曜懒得再做纠缠,拉过她就往车里走,见她嘴唇红肿,紧紧蹙眉拽着她的手更加重了力道。   她挣开吴曜,不急不缓走向秦少,在他还未抓上自己的臂膀前就挡开了,擦干他嘴角的血渍,看着他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一切依你。”   她的反应把两个男人杀得措手不及,自己却不予理会,乖巧地躲进秦少的怀里,视线被遮住的刹那,澄澈的双眼变得灰蒙蒙一片,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什么。   第二十五回   秦少当着吴曜的面把她带走了,黑夜星星再多也是寂寞。车上两个人都沉默,她是他的克星,本是十二分的戾气经她化解却无处可发,心里总不平衡,脸色也是极为难看的,所幸她从来不受影响。   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也琢磨不透秦少,秦少对她有没有恨不必知道。接下来的是安宁也好折磨也罢,她都不在乎。早已习惯了上天的折磨,心头肉已经麻木,除了冉志,再没人能伤害到她。   屋里比她离开前凌乱些,闻到一阵熟悉的清凉,她看向来源处,是他把她的薄荷茶扔进了垃圾桶,都被剪碎了,可见当时他有多生气。   “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吗?”身后传来秦少的逼问。   叶子初怔忪,以前冉志也问过同样的话,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还未确立,也就是她死缠烂打那会儿,一厢情愿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冉志只把她当做小孩子胡闹,根本没上心过。   她整天缠着他嚷嚷着要做他女朋友,死皮赖脸待在他家里,两个人吵吵闹闹斗智斗勇,这样相处了半年。她终归是个大小孩,女友这事他从未当真。   那天碰上大学的恩师,知道他还单身,热心地给他介绍对象。不能拂了恩师的好意,和安茜分手也几年了,是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就去见了,对方乖巧可人温柔典雅,是个不错的发展对象。偏生那么巧被叶子初撞见,餐厅被搅得鸡犬不宁不说,回到家里她还真当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多加追问,索性把话跟她说明白。   她一向不讲理,哭闹一阵收拾东西出去了,他自是乐见其成,就差烧高香送瘟神。她走后家里一下子清净不少,起初还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回归正轨,渐渐地下班回家总是莫名烦躁,耳朵根子没事嗡嗡嗡直响,生活很不舒坦,跑到医院检查又一切正常,这种不安实在无从究其根源,整日迷迷糊糊度过,竟有些不知所措。   偶然在商场远远看见她,挽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相貌堂堂不乏风流,两人有说有笑,举止十分亲密,当下心里泛酸。前几天还口口声声说他是她的男人,果然是正值青春,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他的魅力保质期就那么短?   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想什么,不是典型的吃醋是什么?!整个人如遭雷击,狼狈逃离,晚上根本无法安然入睡。想理智思考,脑海里却全是她的音容笑貌,赶都赶不走,又恍然大悟最近别扭为何,什么时候竟把他侵蚀得体无完肤?在理智做出抉择前,意识已经驱使他行动,那一次,陆向东被他算计得很惨。   在商场里,她早就看到他了,准确的心电感应,一眼就瞄准。她一向心高气傲,有意气气他,拉了陆向东上演一出打情骂俏,结果他理都不理转身就走了,到头来积了一肚子气的人是她自己。   直到有一天,陆向东异常狼狈地求爹告奶让她滚回冉志那里,才知道陆向东被他瞄上,对他下了狠手。   陆向东看上一辆进口宾利,价值一千五百多万,加上关税、消费税、增值税等等将近两千万。本来和卖家说得好好的,不知怎的,购置回国后被冉志抢了先。到他公司商议,他说是帮朋友的忙,然后让他去找那个朋友,大家叫他成哥。   谈判可谓异常艰难,酒桌上成哥谈天说地就是不入正题,为此他酩酊大醉无数次,几天下来真的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后来总算成了,成哥“忍痛割爱”,只是那价钱是□裸的敲诈,居然在原价上明目张胆地提了三百万!   交易之后到海关办理相关手续,才发现一切都是冉志在背后暗箱操作,怒不可遏去找那个伪君子算账,人家说了,“有些宠物很危险,不要随便收养……”。得,他就知道他不应该帮她,这误会让他流血不止,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得罪谁也别得罪冉志,无条件妥协,急不可耐把叶子初这祸害扔出去。   结果没想到,刚说完缘由就见叶子初两眼放光,还逼他承认,“说!咱家冉志是天下第一奸商,无人能敌”!他还没赶人,她就火速收拾包袱屁颠屁颠地跑了。   自叶子初走后,冉志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那晚也不例外,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门口踟蹰良久,知道走进去后空落落的徒增相思,挣扎良久才开了门。撞进眼帘的是一双女式高跟歪歪斜斜,行李箱连拉杆都没收挡在玄关中央,浴室传来哗哗水声,顿时心跳如雷,无法克制地撞开了浴室的门,她就站在氤氲的水雾之中。   “啊——笨蛋冉志,出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大惊失色,全身□连忙拉了浴帘遮挡,愤怒使然满脸涨得通红。叶子初虽开放,但这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会害羞。   他倒好,相对于她的恼羞成怒,某人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不歉疚不尴尬,淡定地走进,说:“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吗?”   在她面前他很少这般严肃,她那小小的气场就被他的强大压迫了,理直气壮消失殆尽,却又心高气傲抬起头,不认输地说:“当……当然知道!”   然后他笑了,旗开得胜相当满足的那种,如沐春风,那是她见过的有史以来最温暖最好看的笑容。正被勾得春心荡漾失魂落魄,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身子被抱住,狂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晚她把她的全部毫无保留地给了他,自此心房被他根深蒂固地盘踞着,眼里只有他。所以他的死,对她来说是活生生的剜心!世界怎么可能不倒塌!   再次听到这句话,她有触动,但对于现实是平静的。她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我在还债。”却并不打算用身子偿还。   她不欠他,但她的冉志是欠他的。这三年来,是秦少这个“铁哥们”鼓励他陪着他,也是他让他知道他还有家人,不是孤儿。冉志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身世,光凭这点,秦少是最值得感激的人了。   她的答案显然不是他要的,他冷笑:“还债?哼!拿什么来还?被别人碰过的身子?”   “不,除了身体。我伤了你的自尊,知道你胸中有气,不肯就此罢手,无非想报复我挽回尊严。不管你会对我做什么,折磨也好羞辱也罢,我都接受。”她平静地看着他,真诚地说。   “叶子初,你除了身体还有什么?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反感,在为那个男人守身如玉?我看他似乎不太在乎你,就这么放手让你跟我走了,可没把你当成他的女人。为达目的,他还真是不折手段。怎么?上次让你出马,浩子的公司、希野集团都栽了,唯独我没受牵连,是你于心不忍为我求情,还是卷土重来让我落网?叶子初,你就是这么还债的?”他钳住她的下颚,危险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痛恨地逼问。   叶子初摇头:“公司的一切由吴曜做主,我唯一知道的是他要进驻希野集团,为此不惜挥金。如果你和希野集团有来往,不想受牵连,最好中断合作,我能提醒你的就只有这些。”   冉志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品牌,让旗驭驰名中外,这个梦想荒废了三年,是时候重拾了。   秦少显然不为她的特意提醒而感到感激,用力甩开她的下巴,穷凶极恶说:“你们未免太小瞧对手了!不是只有你们财大气粗,比阴险狡诈,我秦立阳不会输给你们,吴曜迟早要提鞋滚蛋,至于你……我倒要试试,还敢不敢吐!”   其实他长得是极英俊的,即便这种面目狰狞的时候,脸上的棱角也那般分明,冷酷无情非常,动作也相当粗暴。这一刻她想,他是恨她的。   他强劲,她挣扎,两个人在沙发上厮打,即便头发被揪得很疼,臂膀被捏红,她也不吭一声。她越是这般毫无痛楚地抵抗,他越是恼怒,手下越发狠了。   “叶子初,你到底有没有心!”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竟敢这般忽视他的情绪和怨恨!   挣扎间“当——”地一声,是她缠了无数圈的手链断了,碰撞在玻璃茶几上,那么清脆的声音。他停止动作,目光落在钳制她的手腕上,那里有道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越发突兀,刺得他眼睛生疼。   衣服已被撕碎,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指痕,随着他的目光,她慢慢地调转目光,用空洞死寂的双眼看向那道疤:“死了,没有心了,早在三年前冉志死的时候就死了……”   第二十六回   她在他们的家用刀片划开了皮肉,感受着死亡带来的欣慰,随着血液流逝,她慢慢向他靠近。再次睁开眼,见到的却不是冉志,而是父亲。陆向东在医院骂她,说她傻,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为一个连她生日都会忘记的男人,为一个心里有其他女人的男人。所以她不敢这么做了,他从未将那三个字在她面前言语,她怕面对他,怕听到他说无爱。人虽活着,心却是死的。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重新跟着秦少,每次聚会他都会带着她,只是为了给她难堪。那些哥们儿没有一个不唾弃她,冷嘲热讽不吝赐教,秦少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她是无所谓的,只默默承受。   她的再次出现,如同当初消失一般,并没有给任希野造成任何影响。   希野集团每个星期一都会例行召开股东大会,开会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还有四位董事却迟迟未到,他们每个人的股份并不多,但四个人加起来达百分之十五,董事会有规定,股东大会股份持有超过百分之十未到,股东大会是不能进行的。   等得焦急之时,大门打开,众董事诧异的目光都落在来人身上,是吴曜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叶子初。她看到他面色无波,有着洞悉一切的眼神。   “任总似乎并不吃惊。”傲慢的态度,肯定的语气,吴曜看着主位的任希野笑说。   “吴总是不知四位董事的背景还是忘记查了?四位董事中薛董事是薛浩的父亲。”任希野与浩子交情匪浅,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得到。   “任总也忘了,四位董事中还有秦立阳秦董事,这个节骨眼儿在你两肋插刀,够兄弟!”吴曜嘲笑,大摇大摆落座在对面,靠在椅子上射来挑衅的目光。   秦立阳没有给过他解释,他也不会追问,这个兄弟还是信得过的,他不怒反笑:“这种拙劣的挑拨离间竟然成为吴总至今为止唯一手段,任某眼拙,高估吴总了。”   一场大会,谁都看得出任希野和吴曜不对盘争锋相对,吴曜带来希野集团这批轿车的轮胎购买合作案,却被任希野驳了回来。希野的轿车轮胎材质一直以来都是特定的国外进口,国内拥有加工工艺的两家生产商又被旗驭收购,不接受合作案就等于废弃了这批轿车。任希野占有希野集团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吴曜又有旗驭做后盾,势均力敌,谁都不敢轻易表态,唯有静观其变。   大会散去,屋里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叶子初就坐在吴曜旁边,扮演着助理的角色。任希野从容淡定地离开,走到门口时,吴曜开了口:“想知道秦立阳为什么会把股份卖给我吗?”   任希野停步,吴曜淡笑走上前,挑衅地看着他说:“我把子初作为交换卖给他,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做了笔亏本买卖,子初的心还在我这里……”   这是最无耻的话了,没想到他会给他这个答案,子初错愕,站了起来。她看见他不再是面色无波,冷冷地不赞一词,阴鸷得很,就是不看她一眼。   “早就听闻任总狡诈非常,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很想较量一番,希望任总不要让我失望!”然后吴曜忽视他,手插在裤兜里大笑着离开。   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说:“对了,忘了告诉你,子初会代理我在希野集团的一切事务,任总要帮我好好照顾秦立阳的女人。”   两个人沉默,她以为自己早已身经百战,练得处变不惊,只是遇到他,还是免不了破功。吴曜的话无疑让她丑陋地站在他面前,让她措手不及。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她的,但他嘲讽的眼神对她来说却是最锋利的刀刃,伤得她体无完肤。她最怕的是他误会,她的心属于别人,所以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他:“等等!”   他迟疑地停步,她走到他面前:“凭什么看不起我?我只是做了爱情的奴隶,你没有资格指责我!”混蛋!一切都是你逼的!以后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   他看得见她眼里噙着的泪水和倔强,只是谁又知道那是不是演技,他是看不透她的:“我确实没有资格指责你,所以叶小姐,你的质问毫无道理。”   “可是你就是看不起我!任希野我告诉你,你现在有多看不起我,以后就会多看不起你自己!”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动怒,似乎还有委屈掺杂在里面。从未见过她有这种情绪,印象中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哪怕那次在申渝,她也是平静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做想做的事。既然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为何跟着吴曜做这些惹众怒的事?既没有冉志这个人,所受的伤害又从何而来?爱情的奴隶?是被谁缚上的枷锁?他看得懂吴曜的诡计,却看不懂她。   “别把我姐夫和你相提并论!看不起你怎么了?坏女人,做了坏事就要有准备承担这种后果,要别人看得起你,就做点让人瞧得起的事儿!”争辩间,苏悦怒气腾腾地走了过来,义愤填膺。   她收起浑身的刺,已经习以为常,静候辱骂,把自己关进沉默的世界。   “姐夫,我刚碰到吴曜那个烂人,他耀武扬威说她是销售部的总经理了,是不是真的?”说话间还斜着眼睛瞪她,不甘心地问道。   他只无关痛痒点头,不多做解释,给她一个眼神,也许希望她来解释,又或许把矛头指向她。   “坏女人,还嫌坏事做的不够多吗?又想干什么?以前我瞎了眼把你当朋友,现在休想再骗我。敢再来?哼,休想有好日子过!”苏悦是痛心疾首的,换做是她,呈现在她面前的是这种事实,也会受到打击,所以她理解她。   “小悦,她现在拥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有权开除人,毁约金她出得起。你和她不同部门,这种人眼不见心不烦,不要因为她坏了心情。”他平淡无奇制止苏悦指着她,言语中对她不齿,让她坐实了坏女人的椅子。她却把这番话当做他替她挡灾,心里的阴霾消散不少。   闻言,苏悦大惊失色,无理取闹:“姐夫!她算什么东西?!靠男人活着的高级□!你比她有钱,把她手里的股份买回来呀,我不要她在公司!”   “小悦!”他沉声喝止,眼神锋利,苏悦不甘收声,末了用眼角剜她几眼。   她心平气和地接受,手机铃声响起,是吴曜。准备接听,却遭到苏悦阻拦,她看着手臂上的那双手,看向他,眼里那么明显的求助,他无动于衷,气氛就那么僵着。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他的,他接听,时不时用目光扫她几眼,然后把电话递给她。这次苏悦在他的眼神威胁下没有制止,她接过手机。   “遭到为难了?”电话那头是吴曜幸灾乐祸的声音。   “还好。”她转过身淡淡地回答。   “我跟你说过让你放弃,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   “为什么那么说?”   电话那头迟疑片刻,吴曜笑答:“男人的占有欲很强,自己的东西也只能自己伤害,不允许别人侵犯,苏悦是个不错的催化剂,怎么?不感激我?”   “为什么跟他那么说?”她倔强地强调,他明明知道她在说什么。   秦立阳并没有和吴曜做什么交易,秦立阳的母亲嗜赌成性,吴曜只是借给她些钱,而她拿来还的恰巧就是在希野集团的股份罢了,这事也许秦立阳还不知道,他很少出席这边的股东大会。吴曜知道他和任希野的关系,也是利用了这点,任希野信任的人不会轻易逼问,他才敢那么放肆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回答她的不再是那般不正经,而是略显疲惫的声音:“子初,我也会吃醋,我也有不甘心放手的时候……”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毕竟,他曾经是她的亲人……   “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掐断电话,她把手机还给他,道了声谢谢。苏悦还没闹够,仍想挡着她的去处,她冷漠道:“苏悦,你不知道我傍男人骗了多少钱,但至少能让你姐姐在娱乐圈无法混下去,就算任希野再厉害,把她名声搞臭还是很容易的。”   “你!你!贱人!”苏悦气急,又无计可施,跺脚直骂。   她总算摆脱了苏悦的纠缠,踏入电梯口时,他说:“韵薇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在她听来,这是□裸的威胁,心中何等酸楚。   她怎么可能动苏韵薇,有了安茜的教训,她不会触犯他的禁忌。每个人都会在教训中成长,假如这次还像以前那样鲁莽,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没有回答他,她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第二十七回   她有独立的办公室,和他只隔一层楼,当然和员工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所以不必听他们对她这个乱臣贼子的滥骂,也无需看他们嫌恶的脸色。销售部的人对她唯唯诺诺,心里厌弃她却又不得不怕她,有什么事都是找副总,她如同虚设。   下班回家,踏进电梯,下一楼进来的是肖翔。看到她,他愣了下,很快恢复常色。她是感激他的,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是他唤醒了她,把软弱驱赶重新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选择?”两个人沉默许久,肖翔终是忍不住,两个人并肩站着,看不清他的神色,口吻却是平静的。   “是……”她淡淡回应,声音中却透着坚定。   “如果知道你会选择报复,我宁愿没骂醒你!现在的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他终归不够淡定,掰过她的肩,眼里全是痛心疾首。   “是。”她肯定地点头,没有任何胆怯。   这次他读懂她眼里的话语,双手颓然滑落,压抑地转过身不再言语。一直以来他都是看不懂她的,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对她只有向往,是不敢追求的。她不畏流言蜚语,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一点他早已知道,只是她这样飞蛾扑火,扑灭的不是火焰,到头来受到伤害的还是她自己。   踏出电梯,肖翔沉重地说了句保重,这是他对她的行为唯一能给出的意见。   “等等肖翔!”她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袖,站到他的面前,一双眼睛平静中溢满感激:“谢谢你,你是我在这里最珍视的朋友。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没有要伤害任何人,如果让你承受了伤痛,我抱歉,总有一天,你也会理解我的。”   她笑,澄澈透明没有负担的那种,因为珍视所以解释。他再次摇摆不定,迷失在她纯净的笑靥里,没有算计没有报复。也许真的如她所说,她没有要伤害任何人,他该再次相信她的……   秦立阳知道叶子初重新进希野集团是在三天后,无话可说,白纸黑字,他母亲确实是用他的股份向吴曜买了她,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因为作为母亲,“不想看着儿子为情所困”,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秦立阳感到抱歉,约了任希野在酒吧的包厢喝酒,正巧碰上薛浩他们,大家热热闹闹折腾一番,酒过三巡,都有醉态,以秦立阳为甚,他是真的苦闷。任希野平常是不喝醉的,今日也有些不清醒了。其他哥儿唏嘘,都说最近心情不佳,让秦少把叶子初叫过来解解气,似乎羞辱她已经成为他们的一项娱乐。   叶子初正好照顾完大奔,就接到秦立阳的电话,听声音应该烂醉如泥,批了件外套就去了,不外乎又是冷嘲热讽的羞辱,她自是不以为意的。只是打开门,他也在,横七竖八的几个人中,他的醉态还是很优雅的,只怕今晚的羞辱承受起来会让人发痛。   “看看谁来了!我们的叶总!”见她进门,秦少摇摇晃晃起身,浑身酒气向她走过来,搭上她的肩,把她按坐在自己旁边。   “呵呵,秦少,你怎么也叫叶总?你们两个少不得‘坦诚相见’,叫叶总多生分啊,大伙说是不是啊?”说话的是薛浩,薛氏集团现在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是吴曜的,在希野集团的股份又被收购,对叶子初自是恨之入骨。早在她第一次重新出现在他们这帮人面前,他就多加刁难,要不是顾及秦少的面子,他大概找人拆了她。   “哥们儿你是不知道,坦诚相见解决不了问题啊,我就是深入了解,人心还隔个肚皮。这会儿不巴结把叶总叫响了,就不止百分之五的股份,把我吃得只剩骨头渣还算留情面的,嗝~叶总你说是不是?”   她的身体早被他们说臭了,只是这种肮脏从没入过他的耳。他就坐在她旁边,满是酒味的屋子里,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清凉。一声不吭地呷酒,是没想过要袒护她的,任由旁人攻击。她很想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听这些?不记得了就是借口吗?忘得那么干净彻底,让她的爱情何以堪?   也许她并未成长太多,否则就不会这般沉不住气。杯里的酒在外人看来是泼向秦立阳的,只是半路已撒空,失手尽数泼在了任希野的脸上。令人压抑窒息的沉默,她和秦立阳势均力敌对望,两个人都有火气,只有被殃及池鱼的他无所谓地擦擦脸掸掸衬衫,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浅酌观战。   然后秦立阳在万众瞩目之下倒了,是彻底醉了。他一倒其他一票醉鬼纷纷摇摇晃晃过去扶他,死寂的气息又嘈杂起来,没有一个是清醒的。她出去叫了出租车,嘱咐着把他们全部送到秦立阳的公寓,只把他接回家。   和申渝的家完全一样,甚至连地上的抱枕都放在同样的位子。归海的这个家只有她一人知道,离他很近,同一个小区,从希野集团出来的半个月里,她都是在家里注视着他。   从来没觉得他这么重,从电梯到沙发,这么短的距离,负担他耗费了她所有的体力。她从未见他醉过,安静得像个大男孩,硬硬的短发依旧是她喜欢的触感,脸上每一寸都散发着他的气息,那么让人沉迷。   他似乎有些热,灯光下能看到细密的汗珠,并没有凭本能解开扣子,连醉酒都是很有风度的。她坐在地上趴在沙发的边缘,静静地看着他,泪水不由自主成串下落,很快泛滥成灾,却是无声。   像这样两个人安静相处的时刻,她等得太久太久,所有的辛酸在这小小的时刻变成巨大的满足,才知道,那些委屈和痛苦都太渺小,难怪那么多人都无怨无悔拼其毕生只为瞬间的幸福感。   他是不喜欢身上留有烟酒味睡觉的,她把他移到浴室,让他简简单单用漱口水漱了口,又为他放满了热水。他躺在浴池里,解开他的扣子,她的手僵住了,波光粼粼中,两枚戒子反折出刺目的光,那么沉稳地挂在他胸前,好像沉封在海底的宝藏,发出耀眼的光辉。   沉重地从水中托起,真实的躺在手心,钻石镶嵌的“RXY”字样那么清晰,那一刻,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眼眶再次湿润了。她将目光移向他的脸,和三年前丝毫不差,连肩头那个牙印都一模一样,一遍遍抚摸,如同抚平自己心底的伤痕,突兀的却不疼痛。   然后她感受到一束恍惚的目光,抬起眼,他正迷蒙地看着她,似不真切。她傻傻愣愣地回望,手还抚在他肩头的牙印上,仿佛时光倒流,两人的眼波之间,流窜着爱的温柔。她甚至错觉,他知道他自己是谁,知道她是他的谁。   在她失神片刻,他竟扶着浴池边缘坐了起来,摇摇晃晃凑近她,眼神那般迷离。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谁,只凭着感觉靠近。彼此的距离被拉近,温润醇厚的气息,就这样吹拂在她脸上,仿佛春日的阳光,融化了冰封的记忆。   她的脸就这样落入他湿润的大手,温暖的触觉牵扯出淡淡的疼,仿佛呼吸都因他停止。望进他的双眼,他的目光勾画着她的脸庞。她就那样痴痴呆呆,放在他肩头的手有些滑落,正好贴在他的心口,他的心在她掌心跳动,那么清晰那么近,她又在做梦了。   梦中他吻上她的唇,渡来薄荷的清香,是幸福的味道。他的眼近在咫尺,里面柔情万种,她沉溺在久违的温柔乡,舒缓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滚落……   他甚至熟悉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亲吻着她到了床上,手掌间抚摸出爱怜的味道,落下的吻更是连温度都没变,和以前一样烫人。她看见他结实的胸膛前的戒子,随着他的晃动,闪耀着刺目的光芒,她只觉眩晕。   第二十八回(改错字)   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睡,以不变的姿势抱着她。渴望了那么久的怀抱,这一刻终于属于她,只属于她,心中却是忐忑,是记起了还是……谁都可以?   身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他却残忍地告诉她答案,低低的呢喃从他嘴里溢出:“水……韵薇……”她如遭雷击,如同跌入万丈悬崖,悬崖底下是看不见尽头的冰川,这一刻,他的体温也起不了温暖她的作用。   她还是任性的,至少理性还没有坚韧到足以应对这般委屈,终究是爆发了,“咚”地一声,把他踢下床,拉着床单坐了起来,泪水啪啦啪啦就落下来。   “混蛋……种猪!是个女人就上!混蛋……混蛋……”抱着膝,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他虽不认得她,却也不是非苏韵薇不可的,是个女人都可以,以此来平衡心里的嫉妒。   透过泪眼看着地上紧蹙着眉头的他,似跌的不轻,打了两个滚才停下,竟没有转醒,只是额头已泛红。负气地晾了他好半晌,才把他拖上床给他穿戴。终究不忍心吓他,也赌不起,横亘在他们间的不仅仅是回忆,还有苏韵薇,这些她都是无能为力的。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在室内跳跃,关满一室温柔。大奔伏在她身旁,感受到一束愤怒的目光,她抬起头,趴在床边一宿,脖子有些僵硬了,动作那般机械。   “叶小姐,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吗?”他靠在床头,双手抱胸,神情倨傲地看着她,眼里充满愤怒。   她不知道他醒了多久,清晨的他是极好看的,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整个人散发着跟空气一般清新的气息。好久不见他发脾气,那么亲切,心情甚为愉悦:“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在这里?还是为什么额头疼痛浑身淤青?   “不是你该向我解释,为什么喝醉酒的任总会来我家吗?”她神情戏谑,总有办法兴风作浪,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气结,脸色更为难看,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也不理她,掀开被子下床,到处找不到外套。她就坐在地上转过身靠在床边,看他烦乱,脸上始终带笑。她似乎很喜欢和他作对,看到他为她有情绪能让她神采奕奕。   卧室的侧边是书房,他却不知道,只想拿了自己的衣服离开。   “别开这扇门!打开了就不会放开你,这样你还要开吗?”正当他扶上把手,她跑过来按住他的手,急切地出言阻止。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期待几分胆怯,那么多的不确定。他是没有勇气窥探她的秘密的,正如她一样,他亦未准备好。   他放手的刹那,看到她眼中的失落。他是没有精力去理会她的情绪的,她身上有太多的未知,作为一直用理性约束自己,一直寻求安宁的自己来说,她是颗炸弹,随时可能引爆,绝非是自己追求的。   放弃寻找外套,他回到卧室,没有任何犹豫打开衣橱,从里面随意拿出一件套上,一如既往的合身。他甚至有些憎恨自己的记忆,只去过申渝一回,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房间里的布置。   “还认为我在编故事骗你吗?”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因她的提问而停顿。   他终是没有给她答案,神色莫测,从来都是这样讳莫如深,丝毫不考虑她没他那般城府,这种猜谜游戏她从来都只有输。   他与她的家只隔了个花园,他走在前面,刚踏上小道,就响起了苏韵薇的声音,她立刻收回脚步躲进了喷泉的阴影,那般见不得人。   “希野,出了什么事吗?这么晚回来,昨晚打你手机一直不通,担心你就过来看看。今天试婚纱,太累的话就取消吧。”苏韵薇言语温柔,脸上却是担忧焦急之色,说话间也不如平常镇定。   他回望一眼空空如也的身后,眉头微微皱了皱,很快恢复常态,拥着苏韵薇走进那个即将属于他们的家:“别担心,只是和秦少他们喝了点酒。让我先洗漱,你没吃早餐吧,我也饿了,打个电话定两份。放心,你就是吃了,也能穿上。”   “还有心情逗我开心,看来你精神尚佳,可我不想自己的丈夫酒气滔天出现在媒体面前,预约又不麻烦,还是取消吧,而且……”   他们俩相拥着,渐行渐远,温情脉脉的话语渐渐消弭耳际。爱一个人才会看得见他的疲惫,看得见他的情绪,一心希望他好,苏韵薇对他的爱也许不亚于她。她看着空空的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对戒子的厚重感。刚才的一幕,又把她拉到快要失去他的现实中,唯有这般,才能给自己坚持下去的勇气。   应付完酸胀的情绪,已经很累了。回到秦少那里,客厅的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酒气滔天的几个男人。她是不想管他的,想到他被算计失了股份多少因为自己,还是狠不下心。他比任希野醉得厉害,打电话叫来钟点工,给他洗漱完放到床上都未醒来。其他几个人,她是不管的。   这一晚一早累得不行,早已饥肠辘辘。让钟点工熬了小米粥,只放了些蔬菜,甚为清淡,他反倒被诱惑醒了。   捂着宿醉的头,秦少走出卧室,看到的就是在七倒八歪的一大堆男人中,她淡然地坐在餐桌上喝着粥,视旁边无一物。那一刻他心里是复杂的,只有他身上留有沐浴的余香,只有他干净利落。虽然这堆人中,她能碰的只有他,但依她的性子,她是可以不管他的。   见他起床,她起身重新乘了一碗:“坐下喝吧,惠嫂煮的,应该合你胃口。”   自她重新回来,他们之间就再无和平共处可言,像这样平和的时候是没有的,好像一切都未发生,她还是以前那个宁静淡然的她,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招架。转身背对她,一脚就踹出去:“起来!当老子这是旅店,要死滚回去!”   “靠!秦少你他妈太毒了,真踹呀~”被踹的男子气急败坏地捂着屁股跳了起来,看来酒亦未完全醒,连身子都是晃晃悠悠的。   “踹的就是你!让你他妈的点纯的,是纯的我们能醉死成这样吗?妈的,老子现在头还像裂开了!”吵吵嚷嚷一阵子,终是把那群哥们儿赶出去了。   等发泄完回屋,他发现她正看他。以前他在她面前虽没个正经,但也是极绅士的,像这般混还是第一次,多少有些新奇新发现的人情味。也许他们是可以相处得很好的,以朋友的身份。   “粥凉了,快喝吧。其实……你不用赶他们的,惠嫂还煮了他们的份……”她将粥推到他面前,又去端来了锅:“现在……都是你的了……”他终是别扭地坐下喝完那碗,其他的自是倒了。   她真是累极了,吃完饭就躺下了,天大的事也不想理。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亲吻,她以为是冉志,自是积极回应。一声失落的叹息,她睁开眼,看到的是秦少,而自己,胸襟早已敞开一片。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似有不甘,拉过她的手,解下腕上的手表,抚摸上那道伤痕,问:“还是忘不了他吗?”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早已熟悉男欢女爱之事,自是看懂了秦少的情绪,只觉心神慌乱,无法思考。什么债都好偿还,只是情债她现在背负着一份,再无能力背负第二份了。   “秦少,我是骗子,你不该原谅我的……”原谅了,他们之间就不再对等,她是再也无颜面对他的。   “这个骗不了我。”他拿起她的手,指腹摩挲着那道伤。   她想笑,觉得有些讽刺。她给他看了她的过去,他却从未相信过她。反倒是秦少,就这么轻信了。其实他们三个之间,秦少才是最单纯的那个。这一刻,她感到了罪恶,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说什么不会伤害任何人,但身边的人,都会被她伤到,苏韵薇是这样,现在又多了个秦少吗?   “不是的,秦少,除了这个什么都是假的。我骗你的还有好多好多,我骗了所有人,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我编织的谎言……”   “你也误会了叶子初,我并没有无可救药的爱上你,只是对你有好感。玩了太久,现在想认真认识一个人,仅此而已。我需要认真生活的机会,你也需要忘记过去的机会,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他扶她坐起,帮她扣好衣扣。眼神那么真挚,没有丝毫杂质,像他说的,她是看不到爱的,也许真的只想对他自己认真而已。   她靠近他怀里,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应付了。她的爱情从来都是坚定的,断然不会像他说的去试着相交相爱,那么他们之间就不平等了。目空望远,只道:“秦少,苏韵薇结婚后,你接受我的求婚吧……”   如果他结婚了,这是唯一能守候在他身边的方式了,但无论如何,她的生活终究只是谎言。   第二十九回   这是秦少第一次送她上班,自她重新回来,她和吴曜的事就传开了,公司里的人虽不知道她和吴曜的关系,但谁都不会用纯洁的眼光看他们。秦少以前作为股份持有者之一的身份也是极少有人知道的,只知道他与总裁关系不错,所以当他们走进大厦的时候,立刻成为了言论的焦点。   “你要不要先回去?”她倒是听惯了这些冷嘲热讽,早已练就了一身在流言蜚语的洪水猛兽中安然自若的本领,只是怕秦少不能忍辱负重,爆发起来怕是要血溅当场的。   “去看看希野,他昨晚也够呛。”就当耳边全是苍蝇,秦少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拥着她笑着走进电梯。   她却不想去了,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第二天和别人谈婚论嫁的男人,她是该生他几天气的。她本想的是,冷落他几天再去作孽他。   很显然秘书和秦少相熟,直接请他进去了。他埋头办公,听到响动抬头看了一眼,见秦少拥着她,只错愕一瞬又低头写划去了。   “希野,我把你的叶总送回来了。”秦少也不客气,带着子初大摇大摆就在沙发上坐下,他和他之间从来不需见外的。   “谢谢!别人下班你上班,叶总真有领导风范。”他头也不抬,她什么话都没说,完全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不满却直冲她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本来是不来公司的,拗不过秦少,所以才站在了这里,却不是来听他发难的。   “我先出去,你们谈。”她向来如此,不喜欢看人脸色,尤其这个时候最不想看的就是他的脸色。   却不想被秦少拉住,笑说:“等等!急什么,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希野,给个面子,一起吃个饭吧。”   他没有推却,她知道秦少的用意,是想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秦少很重视和他的情谊,不想让他为难,就去了。就在公司对面的西餐厅,她和秦少坐一起,他一个人坐在对面。   餐厅的格调很高雅,来的大多是些有身份的人。优雅的钢琴曲调让人浑身舒解,她只顾吃面前的美食,对面的人如同摆设。以前她是不会这么安静的在这种地方享食,他也是极有悟性的,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只会让自己头疼,所以想吃西餐也是在家弄,所以他有一手好厨艺,中西餐皆是高手。   “希野,公司那批新车打算怎么办?”还是秦少打破了沉默的尴尬气氛,也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解决他们之间的嫌隙。   他抬头,看了眼她,也猜不准他的笑是冷是热,只是说:“那批轮胎完全是按照我们公司的型号生产,放心,有人比我更着急出手。”   确实,希野集团之所以在归海汽车界占据霸主的位子,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它的售后服务。汽车的轮胎型号不是随便的轮胎生产商都能配置的,一直以来都是特定的,希野集团保证轮胎性能和质量,终身维权保修。所以如果吴曜不卖给他,那么那批轮胎就只能回炉再造了。   “任总放心太早了,旗驭的实力远不止你所看到的,在归海的产业只是旗驭的凤毛麟角,吴曜就是扔了那批货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总是那么自大,能打击他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而且她也确实不是言过其实,叶氏不仅是申渝的龙头老大,也是整个东南亚的巨头,现在产业还发展到了北美。归海的这些只是她拿来搞破坏的,换句话说,本来就打算打水漂,也就不在乎输赢。   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他和秦少都有触动,怀疑是有,但更多的是相信。他现在还记得申渝的旗驭总部,整个大厦能和它媲美的可能就只有叶氏了。   等等!叶氏?叶子初?申渝!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脱口而出:“叶建雄是你什么人?”   她知道他一向聪明,巧笑道:“我也希望他是我什么人,但任总听过他有家人吗?而且叶老好像去了美国。如果我是他什么人,你觉得他会让我在这里受人差遣?”不是只有他会出难题,她也会的。   他倒是没对她的回答表示信与不信,放下餐巾又问:“以前听叶小姐说旗驭的老总叫驭旗,不知现在我们所见的吴总是怎么回事?”   她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脸上露出痛色,脸颊的嫣红也变成了苍白,还是秦少叫醒她:“子初,怎么了?”   她方才醒悟,缓缓调整呼吸,倏尔轻笑道:“驭旗是吴曜的儿子,两岁了,吴曜把所有的资产都给了他,成年就能继承,所以准确来说,旗驭现在还是吴曜的。”   “立阳,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反对,前提是你确定那是明智之举。”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从不在背后说人长短,有什么也是当面说的。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从吴曜身上突然扯到秦少,是希望秦少认清她和吴曜的关系吧。   她讥笑:“任总是担心我和吴曜之间有什么牵扯?放心,我和他四个月前离婚了……”   这无疑是个重量级炸弹!   成功看到秦少变了脸,连他也是震惊的。她没有阻拦秦少忿然甩袖而去,没有给他任何解释。那一刻,心里竟是轻松的,好似一直以来扛在肩头的重担一下子被粉碎了。   “你希望他离开?秦少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用不着这种方式。”他看得见她脸上的笑,是如她所料般的安慰,她确实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你也不相信吗?”说这话,她那般酸楚,他难道体会不到吗?   看着她的痛楚,其实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不似苏韵薇那种温婉贤惠,是任性妄为的,说不定以前还有些泼辣。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任希野,我累了,你背我吧”,他觉得要是用另一种语气,命令的口吻,盛气凌人的架势,那才是真正的她,而不像现在,丝毫不洒脱。   “你说爱的是冉志,为什么嫁给他?”   “能嫁给你爱的人固然最好,但世事往往和你所愿所想相悖,爱的是一个人,嫁的却是另一个人。而且那时我的冉志死了,他的妻子难产死了,就这样,理所当然在一起了。”她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在讲诉别人的故事,其中曲折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什么离婚?”他今天一点不像自己,理智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竟有些憎恨自己的无能,所有的自制力作废,所幸还有他惯有的冷漠倨傲帮他做掩饰。   她是知道他的,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能这么问,她自是极开心的。   “冉志,我的冉志告诉我,不能嫁给他,所以离婚了。”   他本是可以把她的话当做一个荒诞无稽的笑话,但她的眼睛何其认真,如果看到那双眼还能一笑而过的话,他想,他就能抵挡她的所有诱惑。   见他沉默,眼眸深不见底,她笑:“真神奇,任总居然相信这种话!”竟笑出一派天真烂漫。   他脸色暗沉,也不言语,明显不高兴。以前就是这样,他要是用威胁的语气跟你说话,就证明他处于生气的边缘。你要是回答不好,他脾气就上来了,不会骂你也不指责你,就是不跟你说话,到最后都会怀疑自己真错了。其实他也不是小气,这只是他的一种手段,仗着你爱他,为所欲为左右你的情绪。这种拉锯战她自是赢不过他的,到最后一切都会称了他的意。   说话间最后一道菜上来了,是爽口的莎拉,配上些鱼子酱。她鼻翼动了下,见他正准备吃,立马把他那盘鱼子酱夺了过来,据为己有。   他皱眉,毕竟这种动作属于情人之间,今日与她同桌,不过是看在秦少的面子。两个人的立场本来就尴尬,只这一顿饭,还没有娴熟到如此地步。她亦是理性的,除了上次在申渝不清醒外,并未做出其他出格的事,她一向懂得分寸,岂会不知他的禁忌?   她自是看懂了他眼里的讯息,他不是个花心的男人,有了苏韵薇从来未和其他女人有过丁点暧昧,和女性朋友交往从来都把尺度拿捏得很好。她和他的这场战役,至今为止她未能得寸进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里面有花生,我听说任总在地震中受了伤,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还是不要吃花生的好,花生会影响记忆力。”   花生富含磷脂,能增强记忆,这点知识他还是有的。不解她为何这么说,也许是她记错。不过花生他确实吃不得,他现如今唯一过敏的食物就是花生,一吃花生就会哮喘。这点他以前也不知道,去年情人节和苏韵薇吃饭,店家赠送每对情侣一盘情人豆,其中一种豆类就是花生。要不是抢救及时,他差点就窒息死了。   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自是不愿别人揭他痛处,尤其失忆这事除了熟识的自己人外,别人是不知道的。她这会儿毫无避讳提出来,一下子就冷了脸。   她却不肯放过,忽视他无形的压迫式气场,接着说:“能问任总一个问题吗?”   “叶小姐觉得呢?”   语气和眼神都是警告,不过她是不怕他的。以前怕他完全是他能明目张胆对你使坏,现在他气也只能气到自己,是不可能对她怎么样的。   “以前的事……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是用怎样的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啊,哪怕他对过去还有一点点牵绊,就应该听得出,话里字字滴血。   第三十回   可惜他永远是这样,相对她内心的翻江倒海,他仍是纹风不动。敢那么直视她,这一刻却是颠倒的,不是她想看穿他,而是他欲看穿她。两个人的较量,她从来赢不过,她有些痛恨他的无情了,总是让她遍体鳞伤。   “任总与苏小姐是在两年前才确定恋爱关系,换句话说,你与苏小姐在地震前并非情人。任总知道了亲人的下落,就从未想过,以前……你可能有爱人吗?”既然他不放过她,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他?没理由两个人的痛苦由她一个人承受。   戳到他的痛处,他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深邃,是痛恨她咄咄逼人吧,对一个骄傲的男人来说,她的话无疑是种讽刺。将近两年没有作祟的肩头此时在隐隐发痛,深谙男欢女爱之道,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却不可能是苏韵薇留下的。从秦立阳那里听说,他在美国的时候风流荒唐不断,少不得情债,也许其中有他真爱过的,但终是未果。   “是想过还是没想过?”   她步步紧逼,莫名其妙的认真激怒了他,冷道:“叶小姐!”   “这么说想过了?那为什么不去找她?还是说……找到的……就是苏韵薇?”她完全不能自控,忽视他的警告陷入自己的感情漩涡不可自拔,她是介意的!她是那么介意她找遍全世界,可他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就选择了放弃她忘记她!   她眼里噙着泪,所以不敢颤动,这些他都看得见,可就是无法撼动他。原本该是缱绻缠绵的注视,此时一方冷漠深不可测,一方忍痛逼迫。   “是!”   那一声肯定的答复,断了她的心弦。他很少这么正面回答,一旦说是就是了,说谎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为什么要如此作践自己,非得逼他拿起刀在心口上切割?   她突然笑出声,那笑妖艳之极,满天惨淡愁云瞬息烟消云散:“任希野,爱上你的女人真可怜!”   那声音清脆悦耳,穿越时空撞击在他心坎,却是痛的。她此番作态不可理喻,更不可理喻是他,向来坚定,为何此刻为她心软?   他确实没说谎,地震中是苏韵薇救了他。那时苏韵薇正在归海的一个岛上拍摄,剧组幸免于难,救了被海浪冲上来的他。醒来就忘记了所有的事,包括自己是谁。最后还是在一个车展上碰到秦立阳,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段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关乎自己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事业上的成功把他推得更高,却也更寂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一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苏韵薇对他很好,他却总感空虚,脑子里朦朦胧胧有种感觉,从未成功抓住过。直到有一天,看到苏韵薇拍摄的新广告,是一种薄荷减肥茶。屏幕上,阳台,落地窗,木地板。和煦的晨光,柔光中明艳动人的身姿,伴着恰到好处的慵懒,还有薄荷茶流淌入口的趣享。他被震撼了,记忆中的朦胧瞬间清晰,那般感觉,是不会错的。   那之后他向苏韵薇正式展开追求,只是她还是偏好咖啡,从此,他在她身上有了个梦,希望能改造她的口味。只是这梦终归是个梦,苏韵薇带给他的是平静的爱,温馨的家,在空白的人生中,这是他唯一的寄托。   可是他不知道,他从来都是另一个人的梦。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台风将近,气象局与安全部门狠抓预防工作。艳阳高照,狂风乱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接到她的电话,吴曜正在堵车,刚按下接听,声音就冲了过来。   “吴曜,他去了昌奇!他去了昌奇!”她的声音发颤,快哭了,异常激动。   那天分开后,他有意避开她,得不到他的行踪,今天在洗手间偶然听到他的秘书和他通话,才知道他去了昌奇谈生意。他们之间的谈话心里哪能好受,这么堵了几天,又听到这个消息,惶恐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就破溃了。以前就是不欢而散,再次面临这种状况,恐惧的情绪将她整个人都快吞噬了。   “子初别急,别什么事都往坏处想,老天不会再次这么残忍地对你。”   她好像没听到他的安抚,已经语无伦次:“吴曜,你帮我买到昌奇的快铁好不好?他明天下午的飞机,气象局都是吃白饭的!台风、台风说不定明天就登陆!”   “子初,冷静点!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别自己吓自己好吗?”他又何曾想这么安慰此刻为别人着急的她,只是这一切他早就认输了。   “不不!你不明白的!吴曜,你快去呀!我要车票!到了火车站我要看到车票!”   其实飞机更快,只是她再也不敢坐飞机,那会要了她的命。有时任性地想过,让父亲缴灭所有的飞机,哪怕打下一架也是痛快的。谁都无法体会,她有多痛恨它们!   只是她的焦躁,他在昌奇是体会不到的。酒店门口,他的心情随着合同的敲定一派轻松。   “任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李老板。”握手告别,生意谈成。   送走李老板,看了眼手表,时间尚早,让侍者将车开过来。坐了上去,随意转转兜兜风。   这是他第一次到昌奇,前几天一直忙着合作案。突然放松下来,看看昌奇的街道高楼,同样钢筋水泥,没什么不一样。但感觉竟然如此奇怪,像是……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第一感觉,这里存在吸引他的东西。   不知不觉竟开到珠宝店,等回过神已经站在一家门口了,“希腊女神”?他轻笑,结婚的时候,是该把订婚戒指换了。   进门处,和一个穿着时尚的女人擦肩而过,她手上带着指链,银白光亮,这是他唯一注意到的地方。   踏出两步,听到有个女人在身后惊喜叫道:“冉先生!”   他还没有这般觉悟是叫他的,所以当衣袖被人从后面拉住,然后看到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惊喜再叫:“冉先生!没想到真的是你!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这当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可以颠覆一切,让所有的事都变得不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哪怕超出你的承受范围,也阻止不了真相被揭露。   找到他的落脚点容易,但要从茫茫人海找出他来,那会让她精神崩溃。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汽鸣声响,那么高的大厦,一栋栋像是蛰伏的野兽把她包围,灯红酒绿,躁动嘈杂,一切都让她眩晕。   那么多人中就是看不到他的身影。跌跌撞撞推开一个又一个,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她想,如果找不到他,她今晚就会死掉的,在极限的崩溃中死掉。   “冉志……冉志……”嘴里一直呢喃着他的名字,如同行尸走肉毫无感觉地四处搜索,天旋地转也没能让她放弃。   一声长鸣,轮胎在地上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猛然转身,只能看见刺目的白光射穿她的眼睛,然后只剩下一片白,周围突然衍灭了所有声音。   第三十一回   “叶子初……叶子初……叶子初!”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地叫她,仿佛穿过深海传达耳际,那么熟悉,带着迫切,分明是她的冉志。   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周围的嘈杂,他焦急的呐喊,可就是没有疼痛。她睁开眼,撞入眼眸的是他焦急的神色,那般不淡定,她喜欢极了,笑道:“冉志……”   她的笑在晕倒中衍灭。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表情痛楚,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医生给她打了针镇静剂,她才安稳下来。当时司机刹车及时,他亦及时拉开了她,并未伤到筋骨,医生说她只是惊吓过度。   看着她,心肠百折千回。本以为她要的只是冉志的替身,既然秦少和他无差,那么秦少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他亦无需再受那种折磨。谁知看到她和秦立阳在一起,心里越发难受,连苏韵薇都没法让它平静下来。   他平时不唱歌的,不知为什么那天当着她的面为苏韵薇唱了首《爱你一万年》。有意试探?从未想过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绪使然真的这么做了。她眼里的哀伤带给他的冲击是完全没预料到的,那一刻,他仿佛做了天下最不可原谅的事情,连自己都无法知道为什么她的泪对他的杀伤力那么强大,足以让他愤恨!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或许……他和那个冉志真的很像,像到不是别人能替代的,像到连她都分不清谁是谁。   是她把他当做了冉志,还是他也融入了这个角色不可自拔?镜中她一身绿色礼服的模样,沙发上熟睡的模样,把他当做冉志向他发号施令的模样,以及面对这些他眼里的柔情越发频繁出现在他梦里。她的眼泪牵扯出心痛的感觉,这些都是真的,欺骗不了自己。   她到底想要什么?从未向他要求过越矩的承诺,但显然接近他是有目的的,那么她为什么不直说?她的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是诱惑还是茫然无措,她在彷徨却逼他坚定,那他也只有反击。   没想到她会用那么极端的方式,用整个旗驭来和他作对。他很想知道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还是一切猜测都是自作多情,只是单纯地被她诱惑,才那么怀疑自己就是冉志?   根本没有给他理清头绪的时间,她又回到秦立阳身边,把他杀得措手不及。如果他真是冉志,她会这么做?是报复?那么她成功了,让他陷入身世不清的泥潭她却抽身离开,他到底是不是冉志,因为她的举措反而让他动摇。   他第一次喝得烂醉如泥。她以为他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醉了并不代表糊涂,自己的身体做过些什么,醒来它自会告诉他。她倒好,掩饰所有痕迹,伪装成什么都未发生。真的不在乎他,何必在床边苦苦守候?最后给她一次机会说出真相,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跟他解释的,她却左顾而言他。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狠。今天在“希腊女神”遇到的女人,他脖子上的戒子,毫无疑问他就是冉志。既然证实是,那就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了。   她说那扇门不能开启,就让它永远关上吧……   望着落地窗外的满天星辰,他的眼如同漆黑的夜深不可测,从身旁传来她的呢喃,回过神看向她。大概是镇静剂的药效过了,额头密汗,睡得很不安稳。她就那么睁开眼,没有任何掩饰的神色被她捕捉到,他只能以静制动回望她,随机应变。   还未从噩梦中清醒,她激动地坐起来,神情恐慌,捧着他的脸,目光随着他的轮廓划过一遍又一遍,一直摇着头泪流满面:“冉志!你回来好不好?我骗你的,叫你去死,叫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都是气话!你怎么听不出来呢?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你怎么能真的离开我?留下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冰冷的泪水在灯光下如此凄美,闪烁的泪光,可怜痛楚的表情,看到他给她带来的痛苦,他作何感想?   没有人!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先让他掌控一切,还未给他机会施展他的手段,就让劫数来左右他,真相当真可怕!   他此刻是恨她的!   “叶子初,看清楚我是谁!”既然不给他机会,就休怪他残忍无情。   他冰冷的话语浇灭了她的梦,梦碎了就醒了。强压下内心的慌乱,艰难地将手从他温热的脸上拿下,低下头掩饰住颤抖的声音,说:“对不起……”   彼此的距离如此近,心却离得遥远。他还不是她的冉志,所以她从来不怪他,只是她现在所承受的,总有一天要他加倍奉还,她从来都不是受得委屈的人。   叫了客房服务,两个人吃了些东西,很有默契对之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努力把无边无际的恐慌驱除干净。把他吓跑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他现在是任希野,不是冉志……   “叶小姐怎么会来昌奇?”放下订房电话,他转过身问她。   她转过脸望向窗外,淡淡说:“看一个朋友。”   他没揭穿她,恰巧有叩门声,拿了公文包和外套就往外走:“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   打开门,服务生进来拿着他的行李跟在他后面,一声清响,门关上,她眼里的背影消失,只剩下一道冰冷的门。   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有做贼的天赋,先把淋浴器弄坏,然后借口洗浴登堂入室,把他骗到自己房间拿忘记的衣物,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房间很豪华,琉璃灯、酒吧台、软榻衾被,每一样都在烧钱,以前冉志是不会住这种房间的,用他的话,虚有其表毫无实用价值。西装随意放在床上,正好方便她作案,可惜她要的东西并不在里面。向床边的公文包伸出手,刚一打开,就看到了她要的东西。   7.14,不祥的日期,如果年份退后三年,终点站再变成申渝,就是那张死亡机票了……她庆幸找到了它,坚定地擒捏在手中,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慌忙把作案现场复原,躲进浴室。把机票撕碎,看着水流把它冲走,终是安心了。   浴室的门被敲响,她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开了一条缝,伸出手拿衣物。却不想迟迟没有东西递到她手里,正感奇怪,突然想到什么,慌忙缩回手,只是已经晚了。手腕被一个强劲的力道拉住,一下就把她带了出来。   她就这样□裸地站在他面前,不着寸缕,乌黑的秀发湿嗒嗒地贴在身上,光洁的肌肤无一瑕疵,除了被他握在手心的伤痕。许久不痛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刺痛。   还是被他看见了,洗澡时取下的手表竟忘记带回去,是紧张让她变得慌乱,不冷静的后果就是让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暴露,还是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看起来很生气,两眼怒火,举起她的手咬牙切齿问道。   她别过脸,企图从他手里逃脱,终是敌不过他的力道,只能冷冷回应:“与你无关。”   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眼底的火苗渐渐熄灭,最后冰冷地射穿她。扔下她的手,甩下衣物,拿起西装,大门嘭地关上。所有的力气从身体中慢慢抽离,她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手腕上的那道伤,直到全身冰冷。   他没有立场来问这个问题的,态度一向明确,要和她撇清所有关系,既然如此,凭什么生气?以往要是他为她发难,她定会开心,可惜今天再没心情。不管是冉志还是任希野,这道疤都会成为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冉志向来骄傲,怎么可能原谅她的任性?任希野自负,她身上有“别的男人”刻下的伤痕,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她?   为什么爱情的航船她总不能掌舵?她的爱、她的痛、她的笑、她的泪都由不得自己,这场爱情的追逐游戏中,什么时候才能停下脚步,等待他主动靠近?也许,今生今世,他都不会给她任性的权利了……   他整晚没有回来,一直到飞机航班前一个小时才回酒店,看到她站在门口等他。两个人没有任何话语,等到车子在火车站前停下,他才怪异地看她一眼。他一向教养好,没问缘由跟着她进站。因为是临时买票,头等厢已满,连卧铺都没有,只有硬座,坐下后就合上眼养神,不再理她。   原本一个半小时的机程,现在得坐将近十五个小时,大概第二天早上才能到归海。车厢里鱼龙混杂,坐在对面的母女活泼得很,吵闹拥挤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她们玩乐的兴致。那小女孩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脸蛋可爱得很,见子初看着她,大方地把手里的糖果递过去:“姐姐要吃吗?”   她笑,越发觉得小女孩可爱,摇摇头说:“谢谢,姐姐也有,你要吗?”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她。小女孩欢快地接过就向她母亲炫耀去了,她母亲宠溺地亲亲她的额头,画面异常温馨,暖到心窝。   回过头,发现他正在看她,若有所思。她说:“冉志是孤儿,我一直想为他生个宝宝,他说要两个,女儿像我,儿子像他,那段时间他很努力地赚计划生育的罚款,可惜没来得及交付……”   他不赞一词,平静无波,在她看来,他对她的话是没有任何感慨的。凄楚地笑笑,再不言语,沉默中休息,沉默中用餐,两个人唯一的交流就是沉默。   漫漫长路,还要忍受他冷漠的煎熬,索性睡去。夜里十点多,对面的小女孩还很精神,好奇地看着他们,问:“叔叔,你和姐姐吵架了吗?”   他看看睡在他肩头的她,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让她有个安稳的姿势,才回答小孩:“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姐姐?”   “因为姐姐说了谎,大人和小孩一样,说了谎也要受到惩罚……”   “姐姐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叔叔把她忘记了……”   “那叔叔也有错,叔叔也要受到惩罚。”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笑:“你是对的,叔叔也要受到惩罚。”   年轻的母亲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哄她睡觉,向他表示歉意,他礼貌地回笑。车厢里大多数人都睡了,怀里的她从未这般乖巧,极为安恬。取下遮住伤痕的手表,从西装里掏出一条手链,昏黄的灯光下,“RXY”字样清晰可见,是那条断掉的链子,就这样又回到她手中,缠上一圈又一圈。   “生日快乐,叶子初……”亲吻她的额头,这才放过她。   第三十二回   “希腊神话”的那个女人说:“冉先生是来买礼物的吗?我记得叶小姐生日是在明天。正巧冉先生过来了,我们也不必再把东西寄回去。叶小姐之前的那条手链断了,送到归海的旗舰店,那边的人说原装是在我们店里,就送过来了,给冉先生也是一样的吧。”   戒子、手链的来历,他一直以为“RXY”代表的是“任希野”三个字,今天才知道它们的真正涵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他就是冉志,这是毫无疑问的。   手机响起,却不是他的。怕吵醒她,拿过她的手提包,翻出手机,来电显示“仔仔”,鬼使神差就这么接了,里面传来稚嫩的童声。   “妈妈,生日快乐!仔仔一起床就给妈妈打电话了,姥爷没提醒仔仔哦~”声音甚为俏皮得意。   他一时忘记该作何反应,仿佛晴天一道霹雳,打得他措手不及。等不到回答,那边急了,试探地叫道:“妈妈?妈妈不高兴吗?”   方才回过神,稳定心绪,答道:“妈妈睡了,我会把仔仔的祝福传达给妈妈,妈妈知道后一定很高兴。”   “爸爸!是爸爸……”至于后面是怎么扮演吴曜的角色,怎么应付的,他也不知道了。掐断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还觉得像个梦。   至今为止,她说的都是事实,但从来不是事实的全部。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到底是怎样的组合?她是以何种心情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真的能和这一切割舍干净?   “叶子初,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我?”他痛恨地轻抚她的脸,恨不得把她的骄傲固执粉碎,亲手摧毁她伪装的坚强,看看软弱的她是怎么向他坦白的。   是他叫醒了她,火车准点到站,正值早上六点。从睁开眼,他就没正眼瞧过她,话更是搭不上的。一般他不理人,就说明在生气,只是这气他确实没有立场,那个时候“和你无关”不是理所当然的回答吗?   下车后,她到车站里的卫生间洗漱,清水顺着脸颊流淌,她停顿在拍脸的动作。镜中,清素的脸没变,只是手腕上的手表却被银白光亮的东西替代,那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戴了三年,在和秦少的拉扯中断了,后来她拿去维修,尚未拿回来,怎么会在手上呢?   也顾不上洗漱,飞奔出洗手间,看到他的身影就叫:“任……”却终是没叫出声,激动的情绪在看到站在他身旁的苏韵薇后冷却了,她忘了,这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拿出电话拨通吴曜的号码,刚挂断,他就打进来了。看着他的背影,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终是没接。   “你知不知道任希野把我们的货变成了非法商品?”刚坐上车,吴曜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她还未从自己的情绪中解脱,只茫然地看着他,竟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吴曜懊恼地低咒一声,接着解释:“当初收购那两家公司的时候,加工程序和技术是在合同里的,技术部那群白痴,没想过专利权。那两个老板和任希野有旧交情,专利转让给他了,昨天下午收到法院传票,被告产品侵权,两家公司一同查封。”   她总算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就是说做了那么多不仅是白费功夫,还是在给他做嫁衣。想到这里,竟开心地笑了。   “我说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她当初就是被他的奸诈迷惑了。   心底的阴霾敌不过他的魅力,她又骄傲了。也许这种伎俩谁都会用,但在她眼里,谁都没有他用的好。只是不知道,他的这种腹黑,在另一个女人眼里,是不是同样具有魅力?   “别在前夫面前给其他男人这么高评价,你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本来被任希野倒打一耙吴曜就有火,她还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心里自是泛酸。   “好。”她一高兴,就什么都答应,只是他知道,她说话从来都不算数。   望着窗外,阳光和煦,是个好天气。摸着手腕上的链子,感受着它的温度,心口丝丝疼痛。为什么会在他那儿?此举何意?也许这次他是给她机会让她猜的,但他却不给一点提示。其实她很笨的,尤其钻了爱情的牛角尖,就更遑论看清他一举一动的意图了。   “吴曜,去园山公墓……”那里睡着他的家人。   园山公墓其实是当年的震源中心,核实了身份的罹难者都埋在那里,昨天才是祭日,故而每一座墓碑前都有花束。她停在了一座墓碑前,正是“任希野”的父亲,任仲华,旁边睡着他的妻子。   她将手里的花分别放在了两座墓前,看着他们的照片,沉默许久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他就是冉志吗?”   吴曜看着她,其实现在他不想知道答案,以前会那么问,无非是想阻止她疯狂的举动。   “第一次见到他只是照片,和三年后在屏幕上看到的一样,笑的不暖,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那种表情了,全身上下感受不到一点人情味。和他在一起四年,只见他哭过一次,那次我告诉他,我就是他的亲人……”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的反应,她一向认为他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不会落泪的男人,结果他亲吻她的时候,肌肤之间流淌着他的温润。那次拥抱极尽温柔,她甚至不敢出声惊吓他,只想用所有意志告诉他,她给他她的全部。   “真正的任希野不同,他从小就是幸运的,明明是双胞胎,被抛弃的那个却不是他。他有亲人,但是我的冉志没有,他们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他们不值得原谅,但我要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可能认识他……”   她缓缓说来,眼睛看着墓碑,却又仿佛看得很远,虚无缥缈的。微风吹过,缕缕青丝拂面,这是万籁俱寂的沉默中唯一的飘动,就像她的情怀,丝丝划过心尖,清晰明净。   吴曜静静地听,有些东西注定不是自己的,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   下山的路上,和他的车子擦身而过。她看见苏韵薇坐在他旁边,那般登对,那般名正言顺。心里沉闷,只想快点让爱情恢复记忆。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结局如何,她努力拯救过。   第二天去上班,晚上被他叫去一个酒会,她断不会拒绝,到了才知道是归海工商局局长。四十多岁模样,身体微微发福。毕竟是管理工商的,和其他政要不一样,多少沾了些商人的嘴脸。   “杨局长,这位是我公司销售部经理,叶子初叶小姐。”   杨局长也不拘礼,大笑伸出手:“没想到任总公司有这么年轻漂亮的经理,怪不得任总以前从来不带出来,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杨局长谬赞。”叶子初大方回握,只是搞不懂他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场合。按理说,他做什么都该防着她的。   三人落座,菜很快上来,酒席也直奔主题。   “任总,那批货恐怕不太好办……”那杨局长口气为难,但脸上丝毫没有难办的表情,反而带笑。   “那批货确实是任某给杨局出了个难题,不过既是违法商品,工商局销毁它们也是理所当然,正好任某那有批赛车轮胎出厂,还需杨局批示……”   子初这才听懂了他们在讲什么。任希野从未放弃过那批轿车轮胎,先让它变成非法商品,被工商局没收后,又想用赛车轮胎做幌子,移花接木,这样不费一分钱就把它们变成自己的。只是看样子,给这个杨局的好处也不少。   杨局长有些犹豫,也许任希野给他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但貌似他还有顾忌:“任总,这个……”   “任总何不来问问我?”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目光所及,吴曜一派胜利者的姿态,看了她一眼便春风得意坐到酒席上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任希野从吴曜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就变得阴鸷,冷漠沉郁的气息相信不仅是她,连那个工商局长也感到局促。吴曜完全忽视紧绷的气氛,畅快谈笑:“今日之事多谢杨局,我们旗驭和希野集团本是兄弟公司,都志在为归海运输事业出力,之前有些误会,今日杨局牵线,相信任总会给面子……”   吴曜边说边向任希野伸出手,可是连挑衅的笑都没有伪装,不过即便他伪装得再友好,他也不会给面子。连看都没看吴曜,他冷着脸说:“杨局长!”话里居然带着要解释的逼迫气势。   吴曜讪讪收回手,回过头无辜说:“杨局,你看,不是我不肯言和,实在是任总这态度……”   “任总,大家都是行里人,多个朋友多条路,给杨某个面子?”   从杨局的态度就知道他和吴曜私交不浅,况且他确实是不能得罪的,任希野终于扯开嘴角,说:“既是杨局这么说,任某怎敢不给杨局面子?”他眼里,分明是冷的。   那杨局看他们握手言和,乐呵呵的,说了几句借口还有约就走了。杨局长一走,气氛就僵冷下来,两个男人同时沉了脸,拉开距离,坐在子初的两边。   吴曜挑衅:“任总也别怪杨局,这事徐康市长施加了压力。你知道,坐到了市长的位子,名誉对他们更具诱惑力。”商场有商场的规矩,为你露脸解决问题的人定要帮他撇清关系的,对于吴曜这些商场老手再清楚不过了。   啪地一声,吴曜扔了份东西在桌上,封面上写着《归海市红十字会、孤儿院汽车捐赠方案》。   任希野冷笑:“吴总才来不日,门路倒挺多。”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这批车应该是整个归海最高档的救护车和院车了,能用上那么高级的轮胎……”   其实任希野不一定非要得到那批轮胎的,虽然丢了损失很大,但专利权在他手里,技术和程序也很容易拿到。但货期快到,加工是来不及了,到时面临的就不是单单轮胎的损失,而是违约,几个亿他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服务员端上最后的甜点就不敢打扰了,那么浓的战火味谁都不愿撞到枪口。任希野自然而然地把切好的苹果派放进子初盘里,吴曜沉着脸一言不发,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较量,子初只管吃东西,让他们去闹。   任希野放下刀叉,轻笑:“吴总做事前怎么不打听一下这事本公司由谁负责?”   “什么意思?”   “公司各位董事都认为叶总和吴总关系匪浅,交涉起来更容易,三天前这个案子就归叶总了……”   叶子初这才抬起头看着他,她在公司一向都是闲置人员,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存在,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利用价值。三个人的沉默,许久她才将目光转向吴曜,这是个烂摊子,买卖亏了,在希野的股份是肯定保不住的。   吴曜气色不佳,一双火眼似要将她射穿,这表示他在生她的气。如果不是碍着任希野在场,两个人定是又要吵架的,他是气不过任希野这么利用她她还若无其事吧。很奇怪,原来她竟也了解他的脾气。   “叶子初,我们打个赌,我赢了就跟我回申渝,输了我就把这个给他!”这句话是冲她去的,看来这次他确实气得不轻,否则话不会说得那么露骨。   这句话暴露了太多秘密,逼她的同时,他是有意让他知道吧?玩弄心思,她从来都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看一眼任希野,他充耳未闻的模样,一派淡然。   第三十三回   真比酒量,他是比不过吴曜的,如果吴曜不是空腹,先倒下的那个会是他。神智早不清楚了,硬撑到最后,仰头喝完最后一杯,他便也闭上眼靠在椅子上醉了。看着两个歪歪斜斜的大男人,心里沉沉的,呆坐了会儿才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给苏韵薇发了个短信,就扶着吴曜离开了。   吴曜清醒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昏黄的床头灯微微烘托出点灯光,她蜷在床边的地板上熟睡,懒懒的样子。看不穿她今晚到底是何心情,她给他看的,永远带着伪装。知道生气也没用,下床将她抱到床上,她便醒了。   “冉志……”她低唤,揉着朦朦胧胧的睡眼,迷糊到忘记身在何方。   “叶子初,你真的疯了!跟我回申渝!”吴曜这一吼总算把她闹清醒了,他对着光,面色沉郁,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她坐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这是她常用的反抗手段。   “如果我告诉你父亲,他会让你这样糟蹋自己吗?”   她眼中闪过错愕,愣了片刻,只呆呆地吐出几个字:“你输了……”   “谁输谁赢你心里清楚!不要让我把你父亲请回来!”   她仿佛没听见吴曜说的,继续重复:“你输了,一开始就输了,他料定你会来的,否则不会带上我……”   吴曜本还要骂醒她,却被她的话堵了,自认为剑在我手,结果被对手算计,一时间较量的心情膨胀,是该好好和他赌一场了。   子初回到公寓天刚蒙蒙亮,大奔听到门响就跑过来摇尾乞怜。没开灯,脱下鞋光着脚到冰箱里拿了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分大奔一半,自己端着另一半坐到阳台的木地板上,靠着凉凉的落地窗,有些筋疲力尽。   对面的灯光亮着,能看到他和苏韵薇的身影。他似乎在找什么,然后苏韵薇出去了会儿,回来递给他什么,他接过就走出房间,两个人没多少交流。一直到苏韵薇挽着他走出小区,她才从阳台上站起来。   到公司已经九点多了,手里抱了一大叠资料,是关于那批轮胎和红十字会、孤儿院捐赠方案的。还有人比她更晚,苏韵薇看到她也愕然,毕竟自她再次出现后,她们俩就没有正式打过照面,相信苏韵薇对她的作为是有所耳闻的,否则她不会亲切地这么不自在。   “任总,苏小姐。”她站在电梯口,公式化地打招呼。   见任希野根本不搭理,仿若无视,苏韵薇觉得气氛尴尬,勉强笑笑,“……叶小姐。”   电梯叮地一声开启,他和苏韵薇先踏进去,她也随后跟进去,腾出一只手按了32楼。苏韵薇从旁边刚伸出手准备按键,却被他挡了回去,大摆架子肆意挑衅,冷漠道:“33,谢谢!”   子初错愕,以为自己幻听,转过头看他,他也正瞧自己,眼里没有任何温度:“怎么?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希野……”苏韵薇也意外,试图劝解,却被他的眼神阻止了。   他向来有风度,即便再讨厌谁,虽不会掩饰但也最多给脸色,不会这般刻意为难的。在苏韵薇面前这样羞辱她,目的为何?她有什么值得他如此为苏韵薇打抱不平的?她是以怎样的心情伸出手,自己都不知道了,只知道抬起的手臂如此沉重,放下去的时候也异常艰难,到32楼的时候,完全是机械地走出电梯。   会议上他倒不吝啬,把整个合约签署成功的功劳都给她。能赚到钱,各位董事自是高兴,虚以委蛇的奉承她只觉好笑,根本不想奉陪,索性在他们谈话间走出去了,她本来就不是看人脸色做事的人。   远远的就看见苏韵薇,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手里端着杯咖啡,目光望向窗外。那种成熟女人的气质使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有种独特的韵味,虽然穿着套装,但能让人产生错觉,好像一身拖尾晚礼服,高贵非常。听到她的脚步声,苏韵薇回过头,见是她,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她很会顾及别人的感受,知道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态度。   “叶小姐,刚才的事我代希野向你道歉。他不是有意针对你,只是昨晚喝了些酒,酒劲还未缓过来。”苏韵薇表现出来好像不知道她离开希野集团做过什么一样,没有刻意嫌恶,落落大方地帮他道歉。   这就是她和她的区别!如果换做她,冉志在她面前这样对待其他女性,她会高兴坏的,认为他是最在乎她的。可苏韵薇不同,她要为他的形象考虑,要为他善后,在女人的虚荣心和他的影响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他。   换句话说,苏韵薇和他在一起叫生活,而她和他在一起叫恋爱。只是生活和恋爱哪个更有优势,也许在他心里也没有定论。   她直视苏韵薇,不留余地揭穿:“苏小姐,你比我更清楚他很清醒。”   闻言,苏韵薇有些不自然,愣了下方说:“对不起,他很少这样。从昌奇回来他就有些不对劲,我以为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刚刚小张说公司一切顺利。他不爱说心事,也许他也有婚前恐惧吧,没想到会波及旁人,真的很抱歉。”   看着苏韵薇愁云惨淡的眉宇,子初有些想笑,是她伪善的太好还是苏韵薇太单纯,也许她是情不自禁地跟她说起这些,但未免对她太不设防吧,她可是一心想把他从她手里抢过来的。   “想知道他烦恼什么吗?”   她成功看到苏韵薇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惊疑,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中,她注定要扮演坏人的角色,因此看不得命定的好人对她这么友好。她不要任何人对她柔软,尤其是苏韵薇,那会成为她的羁绊,让她下不了手。   她正视苏韵薇,毫不遮掩地说:“和他一起去昌奇的是我。”   听到这里,是个女人都该有警觉,苏韵薇不是圣人,也落不了俗套,该有的警惕终于能在她眼里看见。子初顿觉轻松,至少,苏韵薇眼里的闪动让她的罪恶感稍微减轻。   子初轻笑:“苏小姐应该知道我现在和任总的关系很僵,重新踏进希野集团的那一刻,我就是个长在他眼睛里的毒瘤,恨不得连根拔除。任总没想到陪同去昌奇的会是我,自然心情不佳,苏小姐作为他的未婚妻,应该和他同仇敌忾,而不是顾及我的感受。苏小姐,努力吧,把我从他身边赶走,否则……你会后悔的……”   她不能剥夺苏韵薇争取他的权利,剥夺了就不是三个人的选择,而是她一个人的决定。她不要到最后和他在一起了还不能确定是他选择了她,还是她逼他做出的选择,她要的是他的全部。   两人沉默对视,子初淡笑不语,神情有意挑衅,苏韵薇终究分不清她话里的认真成分,客气说:“叶小姐是否误会了,希野一向公私分明,倘若叶小姐一心为公司着想,我想他是欢迎的。”   她却不让,步步紧逼:“你觉得我会为公司着想吗?我以为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让希野集团改姓吴是我进来的唯一目的,任总不会没告诉过你吧?”   苏韵薇难以置信地看着子初,看出她眼里的认真,眉头紧蹙,这下该确认所有的流言蜚语了,不会再抱有让她成为好人的幻想了吧。开始对她的友好态度,不是因为苏韵薇单纯天真,而是她很理智,要了解真相才做出反应,既然她要,那就给她一个好了。   一整天她都没和他再说话,根本不想理他。他把合同交给她让她转交给吴曜的时候,她看都没看他,直接打了个电话给秘书,交代几句就从他身边熟视无睹地走过。她从来都小气爱记仇,生气没有吵闹已经收敛很多性子了,那般傲慢野蛮是要人宠的,刁蛮的技能早已在没人宠的日子里退化了。   第三十四回   今年的全国赛车联赛在归海举办,归海的汽车生产商也都闻到了浓浓的利益气息,蠢蠢欲动。竞标成功不仅可以获得暴利,也是给自己的汽车品牌一个全国免费广告的良机,更可以在归海市政打好基础,有了这些关系想要击垮一个人就轻松很多,吴曜想借此和任希野一决胜负。   子初知道他们把焦点放在了全国联赛上,他们很有默契,都对她只字不提,她也就不过问。如果真要让她站在哪一边,她是做不好选择的,因为这场竞技无关爱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实力战。结果也无需她做什么选择,因为上天根本就没有给她看到最后的机会。   所有的程序都处理好了之后,任希野到查封的两家公司提货,准备运回公司组装。那天是星期六,子初是不早起的,和他拗着性子气也没全消,结果早早的就被他一通电话吵醒了。   他让她跟他去,她以“是技术部的事”为由拒绝。他反驳“正因为是市场部,知道生产的全过程更能加深对产品的了解,才能更好地介绍给客户”为由命令她过去。她躺在床上懒懒地看眼落地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想到从他的主治医生那里看到的病例,受伤后一到下雨天就会腰背痛,终是狠不下心和他怄气,收拾一番就去了。   装运的车队在门口严整以待,负责人正在地下仓库旁查点数量,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问了他的秘书,说是去喝杯咖啡。不说他不会这般对待工作,单是喝咖啡就明显在说谎,按下电梯直接去了这间公司的监控室,那是唯一有电源的地方,不意外在那儿找到他。   房门轻掩,监控室很大,一个个视频铺满东面的墙壁,立体空调打在抽湿档,对面空出来的空间放了茶几和沙发,他侧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按在腰部,蹙眉合着眼。她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从手提包里拿出药酒洒在手上,拿开他手的时候,明显感觉他全身怔了下,但未睁开眼,很快随着按摩舒缓下来。   没有阳光,只有冷冷的灯光在她指间流泻,房间里却有一种温暖的和谐。她的眼描摹着他的脸,柔软的双手在他腰间辗转,仿佛触碰久不曾弹奏的琴弦,带出记忆深处的触感,让她沉醉。   “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有通告吗?”   竟是把她当做了苏韵薇……眼泪一下子就充斥眼眶,酸涩得疼痛,一口气沉沉的堵在胸口,忍了许久才没有让泪落下来。佯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离他数步,稳定心绪才淡淡回道:“任总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是苏小姐?何秘书说你腰疼给你买了药酒,进来看你躺在那里,我还诧异,这种时候苏小姐不在,任总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难道平时都是何秘书代劳的,才让你这么没防备?本来想抓住任总的弱点好好威胁一番,任总却是把我当成了苏小姐,要是拿着这个到苏小姐面前说说,我岂不成了笑话?任总对苏小姐真是专情……”   她苦涩地笑,对于她和他半是陌生半是敌对的关系,当然不适合这种亲昵的举动。如何巧妙地化解他误会她是苏韵薇的难堪,又要和他保持距离表示不是有意而为之,这番话说得当真虚伪又心痛。   他只在她出声的时候皱了下眉头,睁开眼看她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情绪,从容淡定地坐起身,回道:“这么说叶小姐是在试探我?叶小姐可曾想过,何秘书很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兴起丢掉工作。叶小姐不会为生活发愁不代表别人也是,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代劳的好。”   他话里的警告自是听懂了,倒不是为他的警告心酸,而是敏感地抓住了一条讯息,他给了何秘书特权。这种特权,苏韵薇理所当然有,何秘书也有,偏偏她这个和他曾经有那么亲密关系的人没有……   她苦笑,眼里流过淡淡的伤:“任总那么英明却还指望我能良心发现为别人考虑,不是很可笑吗?”   闻言,他冷冷地看着她,显然看不惯她没心没肺的德性,神色复杂,半晌才说:“确实可笑,到目前为止叶小姐都是为所欲为,我早该看清了是不能指望你自己改变的……”   她直视他,存心想把情绪传染给他,较量道:“任总是想说坏到无药可救吧?我也想做好人,但是做好人就要放弃不能放弃的,你告诉我,还能做好人吗?”   空气中弥散开一种诡异的气氛,一方剑拔弩张地逼迫,一方深不可测的淡然,显得她的棱角那么无力,终是要不到他一个答案。   其实他们都心如明镜,只是中间隔着一层散不开的雾,看不清彼此,所以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彼此伤害。有方向却盲了目,都怕雾散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自己要的结局,所以彼此相逼,希望对方能以自己设想的状态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能奢求他像以前那样,微微示弱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若这种情况还做那样的梦,她就还是那个未被命运捉弄的小鬼,而不是重新站起来的叶子初了。   失望地看着他的无动于衷,突然就觉得累了,显然今天的较量又是她败下阵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任总不会还想继续待下去吧?”   他跟在她身后,保持着闪闪烁烁的距离,两个人重叠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她真希望能和他像这样一直走下去,可是走廊终归有尽头。   因为公司被查封,许多物品闲置,走廊的转角处,大大小小的纸箱堆得很高,原本宽敞的过道变得狭窄,好像她和他的关系,正在往一个死角发展,压抑得喘不过气。   “小心!”他猛地扑了过来,打断了她飘飘忽忽的思绪,身体被他推开撞到对面的墙上,胳膊疼得很,还未站稳就听到身后轰地一声。惊恐地转过身,正是最顶端的大纸箱砸了下来,来不及闪躲,他硬是用胳膊挡了开。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受伤的胳膊,神色痛苦,来不及检查伤势,那些纸箱摇摇欲坠,只得赶快离开。看向她的时候,吓坏了,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忘记作何反应。他怒吼:“还不快走!”说完就拉着她大步离开。   她任由他拉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目光紧紧锁住他受伤的手臂,那只手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垂吊着没动过。大概是气恼她失神,他愤愤地松开她,说了句“好好走!”就自顾往前走了。   到地下仓库要穿过停车场,看着他的背影,还是那个刻在她脑海里的高大。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不回头。每跨一步,和她的距离就拉开一些,心突然猛地跳动,一下子就慌了神,那种抓不住他的感觉不安地侵蚀她的心神,试图镇定,却越演越烈,那种黑洞一样的恐惧快把她一点点地吞噬掉!   许是感到她没跟上,他回头,本是脸色不好想要怒叱,结果神色陡然骇青。他眼里的惊恐是她从未见过的,所以当他冲她吼让开的时候,她本能地顺着他的目光转身,一抹天蓝色已经闪到眼前,那张狰狞的脸冲她嚷嚷着要她去死,只因为她的转身,偏离了角度,寒铁只是从她肌肤划过,却刺进了他的身体……   那歹徒满脸惊恐地扔下刀慌慌张张逃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他抱在怀里的。一手护着靠在她怀里的头,一手颤抖地捂住他的腹部,她能感受血液冲击她的手掌,掌心握着他的温度,全是血,让人窒息的血。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才将她唤醒,她低头看他,他一定好痛好痛,脸色苍白布满豆大的汗水,眼睛疲惫着好像随时能闭上,却狠狠地剜着她。可是怎么办?那血她止不住,还是一直往外涌,好多好多,手上、衣服上都是刺目的鲜红,她痛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心都扭曲了,可还是不能帮他止住……   “任希野……我止不住……怎么办?你别流了好不好?我止不住……好多好多……怎么办……我止不住……”泪水从眼角滚落,除了血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地看着伤口哽咽着呢喃。   “叶子初……打电话!”他用虚弱的声音怒叱,她这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摸出电话,拨通120:“这里是海湾东街13号停车场,腹部刀伤,请救救他……一定要救他……”完全是无意识地吐出这一串话,连声音都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地哭诉,泪如泉涌,仿佛回到三年前他死去的最初,那种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想要退却,却是连从他生命里消失也不能挽回可能会再次失去他的事实。第一次产生怀疑,自己的执著是错的!原来,她只要他健康地活着,如果要以血为代价才能在一起,那么她宁愿躲他远远的。   他是何等精明,自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怯懦,此刻他本应该心疼她的,但更多的是恨其不争!伤口的疼痛一波波侵袭他的神志,艰难地调整呼吸,看着她问道:“叶子初……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一刻呆滞得连泪水也停泄了。她当然有话要告诉他,好多好多,多到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她要告诉他,他就是她的冉志;她要告诉他,她爱的一直都只有他;她要告诉他,她受了好多委屈,有他给的、苏韵薇给的、秦立阳给的、吴曜给的,还有好多好多陌生人误解她,说她是坏女人,她要他帮她正身;她还要告诉他,她的脾气已经改了好多好多,不会动不动就跟他怄气;她还想说,她泡不出他泡的薄荷茶的味道……   “任希野,如果你好了……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他看见她的双眼一下子就黯淡了,蒙上灰蒙蒙的死寂。   第三十五回   手术室外的椅子是冰凉的,吴曜赶到的时候,她正靠在上面,浑身是血,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连哭泣都不会了,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精神状态糟糕极了。抱了她好久,一直和她说话,她却仿佛没有听见。等冰冷的身体回暖,她才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他,说:“吴曜,他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倒不像跟他讲,而是在告诉自己不愿相信的事实。   吴曜心疼地捻开被泪水打湿的发丝,温柔地看着她说:“我知道。子初,这不是你的错。相信我,他会好的。”   “可是……他本来是要杀我的……他是为了救我……这是第二次因为我……”   “不!没有哪一次是因为你!子初,你听我说,他现在就在里面。他需要你,即便是忘记了,他也知道需要为一个人活着。子初,你清楚呀,那个人就是你,所以你不能逃避。他还在!你明白吗?他还在的!”他打断她,坚定地锁住她。他知道她现在感知不到周围的事物,和他搭话也全然无意识,只是一种自我谴责。他希望能唤醒她,有了支持她的信念,她就能挺过去。   她一遍遍地看着他的脸,企图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可就是难以理解。缩成一团躲进他的怀里,他的心脏在耳边跳动,她闭着眼睛静静凝听。   苏悦闻讯赶来,看到子初原本焦躁担忧又增愤恨,听何秘书汇报完情况,所有情绪爆发,对着子初破口大骂,却在吴曜一记冷眼下愤愤收声。与苏悦同行的还有秦立阳、浩子一帮人,秦少只冷冷地看一眼依偎在吴曜怀里的子初,就去安抚苏悦了。   手术一直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看着他被推出来的时候,她苍白地笑了,在吴曜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病房里她安静地睡着,冰冷的液体流进她的血管,脸色微微恢复了些,吴曜这才放下心起身去主治医生办公室询问她的情况。回来的时候,被他关好的房门微微打开,他急切的冲进去,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纸条:吴曜,我走了。   吴曜握着纸条,担心地往外追。夜深人静,走廊上没人,外面也没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马回神,疾步往回走,直接去了任希野的病房。轰地推开门,里面一个护士背对着他,正在检查任希野的输液瓶。苏悦原本站在窗户旁打电话,听到响动本能地转过身,见是吴曜,不悦地瞪了他眼,不料他竟蹿到她面前:“见过子初没有?”   苏悦吓得捂住手机通话口,瞪他:“神经病!你不看好她居然来问我?!”   吴曜转身就走,苏悦接着局促地讲电话:“嗯?没什么姐姐,就一同事大惊小怪的。姐夫啊……姐夫很好啊!他手机?应该是、没电了吧……呵呵,今天公司里事情很多,又要熬夜了……姐,巴黎国际长途很贵的,我不跟你讲了啊,你好好拍摄,我挂啦!”挂上电话苏悦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护士却把床头桌上的水杯碰翻了,苏悦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被她吓得悬起来,压低声音怒喝:“你小心点!”   护士对这种责骂也不放在心上,安安静静地收拾,弄好就推着护理车出去了。   任希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伤口把他疼醒的。入眼一片白,目光沿着点滴缓缓下移,一个护士趴在床边熟睡。她居然认为她不再缠着他是他最想要的,竟以此作为诱惑他活下去的条件!当时真的恨不得掐死她!可现在看着她,原本狠下的心一下就软了。伸出手,想摘掉她的口罩让她自由呼吸。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她苏醒过来,睁开眼正好撞见他的目光,竟看得痴呆,恍若是梦,许久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不久一群白衣鱼贯而入,一会儿体温,一会儿神志,检查得细致入微。   她退到一旁静静地呆着,他目光闪烁,神情变幻莫测,冷冷地看着她。情况很好,主治交代他些该注意的,转身问护士:“今早的体温是多少?昨天一共输注多少了液体?”正好对她说。   她自是回答不上,安安静静地站着,主治正蹙眉,旁边另一个护士疑惑地说:“咦?她好像不是我们科的,没见过她。”   就这样成了焦点,主治的脸色显然不好,其他人也是要将她打回原形的架势。她当然不能被赶走,最后的时间希望能陪在他身边,而且是在知道他并不是完完全全把她当做无关紧要的人之后。   苏悦和苏韵薇的那通电话她自然是听到了的,他明明就知道苏韵薇不可能出现在监控室,为何还那么说?是真的弄错还是……她就是她?他该是察觉到什么,但是并不确定,以他的精明,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这种方法来蒙混过关是可能的吧。或许,她可以梦以为他是希望她待在他身边的……   可是怎么办呢?她是他的灾难,危及生命的灾难,那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在他们之间流成了一条河,她是不能逾越的。她受不了那种生离死别的恐惧,远远的看着他比起炼狱般的日子幸福了太多,那是她唯一的选择。灾难是她带来的,只要离开,他就不会有危险了。   “应该是我小姨子请的护工吧。”淡淡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是真的如此猜测还是早已识破了她?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丝毫迹象,她只愣愣地站在那里,希望他给点提示,却是连正眼也没有,任由她的心慢慢冷掉。   “护理部怎么管理人的?护工有专门的护工服怎么随便给护士服?”主治神情严肃地训斥一旁的护士,交代她们给她重新拿护工服后又下了新的医嘱。   病房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合上眼睛休憩,形同陌路。她许久才回过神,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下,又拧了毛巾给他擦拭,细致入微。她从来不会照顾人的,懒散惯了。以前都是他伺候她,要不是他提醒,她连鞋子都会忘记穿。很神奇,这一刻仿佛什么都会,娴熟惯了似地。   他们之间再没有一句话,不拒绝她的“服务”,除此之外就只当她透明。苏悦拿了换洗的衣物过来,见他已醒高兴地哭了,算是把连夜来的惊恐发泄出来。和他大致说了对苏韵薇隐瞒病情的事,他便拨了她的电话,虽没什么表情但却柔情细语,哄得苏韵薇安心也是功德一件。   苏悦以为她是医院安排的陪护,见他的情况已稳定,就回去上班了。本说中午带餐过来,因为他术后还未排气,不能进食,所以要到晚上再观察是否能进食。   十点多的时候警察过来录口供,疑犯是那家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因为公司被收购连累着下岗,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生活压力大,所以产生了报复心理,现已被抓获。所以说灾难是她带来的,毫无疑问……   点滴一直到下午将近一点才拔掉,进针的地方有些淤青,手背的皮肤凉凉的。他其实毫不在意,伤口的疼痛早掩盖了这点微不足道,可看在她眼里却心疼不已。   默默地插好花,康乃馨开得正盛,阳光透过玻璃照射着,一片火红,暖暖的。转过身,阳光映着他的侧脸,极好看的样子,安然熟睡,心一下子就安宁了。将窗帘拉好,退坐到床边,一遍一遍描绘着他的轮廓,日光的温度暖洋洋的,不多会儿竟也睡着了,梦里感受到他的轻抚,十分满足。   医生说要尽早下床锻炼,有助于伤口恢复,第二天他便下床了,她在身后亦步亦趋,心都是悬的。好不容易等他累了,她才得以出去一趟,端来惠嫂熬的汤。像这样照顾他想都不曾想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当女王,从未想过他辛不辛苦,这会儿体会到了,累却有种别样的幸福。   重新戴上口罩,正欲推开房门,却听到了秦立阳的声音:“……吴曜那边乱了方寸,我和浩子他们商量过了,趁他自顾不暇,打他个措手不及!”   静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你们是想要吞了他,还是让他粉身碎骨?费尽心机到头来没有丝毫利益,我们不干这种事。”   “怎么说?”   “那些手段确实可以让旗驭的形象大受影响,吴曜要想翻身不太可能。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吞下旗驭不可能。到那时即便收购了也不能洗清,强买过来也只是负担。”   “那就让他这么嚣张?不给他点颜色我心里不快!还有,浩子那儿我也不能再去说了,我都想剃了吴曜的脑袋,更别提他!希野,我虽然从来不问你原因,但这事你不解释清楚,我们就按自己的意思办了。你说我们的是旁门左道有风险,联赛!联赛总该是个好机会吧?我听何秘书说,你特意交代要在竞标上输给他,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透过玻璃,她看到秦少脸带不悦,他很少这般跟他争论的。他该是察觉她回来了,目光望了过来,看不清是介意她听见还是不介意,索性大大方方开门进去了。见到她,他只目光闪烁了下,就把她当透明。   “省外的商家他们要考虑运输成本,竞标底线不可能太低,政府也要考虑赋税问题。有实力竞争的在归海屈指可数,这几家的底细你也清楚,政要后台,胜算不大。要胜出,赚钱不太可能,犯不着为此劳民伤财。旗驭要想拿下来就只能砸钱,一方面借此探探他的底,另一方面……到时我要抛掉一些股份,他想拦下来也没有资金周转,免除后顾之忧。”   秦立阳吃惊道:“你要抛股?为什么?你手里的现金也有几千万,还不够吗?需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希野,那是你爸创建的公司,不要随便开玩笑!尤其现在吴曜还有百分之十五的份额,这时候抛掉不是让他有机可乘?”   他看了一眼正在倒汤的她,思索片刻说:“所以说要让他竞标成功,免除后顾之忧。”   秦立阳眉头紧皱,神色复杂地思索他的话,将信将疑,最终将哽在喉咙的话咽下去,问候几句就走了。他接过她端过来的汤,喝了几口放下,住院以来第一次目光紧紧锁住她。在他的注视下,她从容地拿起他的手机发了条短信,这会儿倒是看都不看他,放下手机就出去了。   拿过手机查看记录,就四个字:赶快过来。竟是发给苏悦的!当着她说那些话摆明了是要给她选择,他其实是想看看吴曜知道后会怎么处理,但她就这么迫不急待向他通风报信?汤大概是隔夜的,此时胃里酸得想吐,任希野紧紧地将手机握在手中,看着关上的房门眼里迸射寒光。   他在她面前毫无避讳,无非就是种试探,不信任她,那她就大摇大摆地顺他意好了!在吴曜门口一直等到晚上都没人回来,拿起电话拨通他的号码,刚接通那边就破口大骂:“薛浩!那点东西还威胁不了我!拿点真本事出来,我等着!”   她愣愣地没反应过来,那边就已经掐断了。茫然地拿着手机,刚想收回来,就拨过来了。接通,他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传过来:“子初!你在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她靠在门边,望着走廊尽头玻璃窗外的黑夜,喃喃问道。   他愣了下,急忙答道:“就在那儿等着我!”   第三十六回   吴曜从警局门口出来直接坐上车,在车上打了个电话,撤销子初失踪的案子。到公寓用了些时间,跑过走廊转角,她的身影撞进眼睛,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慢慢走近,她抱膝靠着墙,头微偏,发丝遮住了大半边脸,竟是睡着了。   打开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房间。她的身体极为柔软,往他怀里缩了缩,懒懒的样子,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吴曜,对不起……我当时……”   “我知道!就这么走了,要不要再回去检查一下?”他打断她,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也靠坐着,轻抚着她的秀发,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她倒也乖,顺从地闭上眼,只是轻轻摇头:“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他沉默,也知拗不过她,就不再勉强。   没开灯,外面的灯光洒进来,照得屋内斑斑驳驳。她身上有独特的薄荷清香,以前都是闻着它入睡的。从她提出离婚开始,就没像这样待在一起了。他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婚,也不是因为不爱离婚,像她说的,他们的关系更像是亲人,相濡以沫的亲人。惠茹死后,是她给予他平静和希望。   “出什么事了吗?我听保安说你昨晚喝得很醉。”   明显感到他身体一滞,沉默许久才说:“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   房间里流淌着静谧的气息,很美好,两个人都许久不曾享受这种放松,许久都不言语,还是她打破了宁静,声音袅袅:“你有心事?在想惠茹……”   惠茹是他死去的妻子,每次思念她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顺着她的发。   他手上的动作一滞,许久才否认:“没有。”   她也不追问,把话题调开:“联赛的竞标你打算怎么做?”   她从来不问公司的事,这倒是第一次,心知任希野该是有动作了,未免她担心还是老实说:“我查过了,真正有实力的几家有后台,我们的关系网尚未建立牢靠,不能硬拼。我估计他也知道,现在就看谁的幌子做的真。我打听到他想抛股,他若是想借此来探我的虚实……他敢抛我就敢买。只是……他这赌有些大,虚实难辨……”   听他这么说,她就安心了。其实他们两个工作起来很像,至少心思上面差不多,算计起来谁也不亚于谁。只是那么像的两个人,她却只爱一个,要是眼里能看到吴曜该多好,她便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地做坏人了。   “吴曜……帮我戒掉他吧……”她的目光在黑夜中忽闪忽闪,好像随时可灭……   黑夜仿佛静止了,一口重气压住胸口喘不过气。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方才缓过来,拉住吴曜衣角的手早湿透了,竟是那么害怕的。   “……子初,你想过没有,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那就自己想起来啊!”她有些激动,声音提高好多:“他在逼我!吴曜,他在逼我……凭什么要我告诉他?他自己不会记起来吗?凭什么逼我……”到最后近似呢喃,目光那么悠远。   第二天早上回到医院,他脸色不好,余怒未消的样子,现在他竟不会在她面前掩饰喜怒了。她也不顾他的情绪,有条不紊地打了温水给他擦身。苏悦毕竟是小姨子,不方便做这些事,想来他也不会让苏悦做的,她这个欧巴桑护工这时倒成了理所当然。   褪下病号服,拧干毛巾,从手臂开始轻轻擦拭。他胸前的戒子跳入眼帘,眼睛一下子刺痛,险些落下泪来。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轻轻抬起戒子,手中的戒子还带着他的温度,有些烫手。她努力地目不斜视,一寸一寸擦拭,腹部那道伤口换药的时候她看过,不大却很深,怕是要留下伤痕的。每次擦拭到纱布附近,她的手都会颤抖,仿若艰难地度过几百年,才把这折磨人的怯懦对抗过。   他还是每天一通电话给苏韵薇,都是当着她的面,是特意想看她难受吧,她便倔强地给个充耳不闻的回应。苏悦还是每天都来,同时带来她的八卦,居然还有人说杀他的人是她派去的,她现在畏罪潜逃了。其实也差不多,他躺在那里,杀人凶手可不就是她……更是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决定,说畏罪潜逃也不为过。   本来打算等他出院才消失的,第七天拆线,变数却提早了一天,苏韵薇回来了。   她当时拿他换洗的衣物进来,惯性地第一眼就看向病床,却不再是他一个人,苏韵薇趴在他肩头哭泣,嘴里一个劲儿地呢喃:“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不心痛的,像是被巨大冰块狠狠砸了一下,当场就僵了。   他正轻拍着苏韵薇的后背安抚,感觉到异样,霍然抬起头,视线越过苏韵薇的侧脸,直直地望着她,眉头拧了拧。她看不懂他眼里的警告了,不像是要她立马消失的意思,难道要让她站在那里看他们温存吗?   从此就把他交给苏韵薇了,那个同样爱着他的女人,会把他照顾得很好很好,不会像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舍不得放手?可是一想到那天鲜红的血从他身体流出来就胆怯了。她现在好想吻他,听说爱人的吻能支持一个人勇敢地活到最后,至少在思念他的每个日日夜夜里,她需要这个吻来支撑。   恍恍惚惚放下手中的衣物,她识趣地离开。站在骄阳下,抬头望空,碧蓝无际,阳光有些刺眼,让人眩晕。终是不适合在光亮的地方,她像登上陆地的老龟,找不到回归海洋的方向,在烈日下,只能缩进自己的躯壳。   出院的那天她也没有出现,只是家门口躺着一只白色牧羊犬,见到他原本悻悻地躺着也兴奋起来围着他转,甚为熟络。苏韵薇吓了一跳,本说来历不明要送走被他阻拦了。目光深邃地瞥一眼对面公寓的阳台,门窗紧闭着,是真的消失了!心里顿时五味陈杂,连苏韵薇也感受他的火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蹙眉沉思,小心翼翼地应付。   仿佛感到她心情低落,吴曜每天都会抽好多时间陪她,就像她生病那会儿,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她几乎不说话,喜欢靠着他坐在阳台上,看朝霞看日落,也不出门。只有晚上的时候,她才会和他聊天,他知她是失眠,更是担心不已。   睡梦中听到有人压低声音讲话,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看到阳台上一个高大的背影,说话有些急躁。她坐起来,掀开被子,光脚踏上木地板,在他旁边盘腿坐了下来。吴曜转身正看到她,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平静地令人心碎。   他赶紧挂了电话,也陪着她坐了下来,她习以为常地靠在他肩头,目光远望:“你很担心对不对?”   他抬起一只手碎碎地揉着她的发,说:“子初,我们回美国吧。”   她抬起头,转过脸正视他:“你放心,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会那么傻。只是难免有些失落,给我点时间,我会好的。”   深深望进她的眼眸,看不见她到底伤得多重。吴曜面色凝重,她的这种状态,怎么可能放心?   “他是不是为难你了?”想他最近总是在书房熬夜,她忍不住问,心里还是有些期盼的。   仔细看她神情,确实比之前几天清明了些,让她分分心也是好的,于是蹙眉说:“是薛浩他们,玩了些手段,有些棘手。”   不是他,有些失望,牵强笑笑:“你放手去处理吧,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当初是她让他来帮她的,目的是要任希野无法忽视她,给她更多接近他的时间。现在自己要抽身离开,这一摊子还是要他来善后的。   吴曜又陪了她几天,终是被他们逼得紧,不得不去处理。只是这一出门,几天都没有消息。她其实是不知道时日的,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经常一个人在阳台上呆坐到天黑。她不喜欢开灯,回屋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遥控,看着报导,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才惊觉吴曜已经好几天不曾回家了。   吴曜不可能把旗驭卖掉的!他知道那是她的命,怎么可能卖掉?!慌慌张张找到电话按下号码,却是关机提示,电视的报导仍在残酷地继续。   “听说任总收购旗驭的同时,还大手笔收购星皇娱业,是打算把星皇作为新婚礼物送给苏小姐吗?”   他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目光危险地闪了下,不置可否,只淡淡看了眼记者,然后正视着摄像机,她竟觉得他看到了躲在暗处的她。脑子轰的一片,电话从手中滑落,原来那些钱是用来买新婚礼物的,那他何苦还逼她?既然从未选择过她,现在又何苦逼她现身?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了?   他怎么能这么不理解不得不离开他的恐惧,待在他身边除了爱他,哪儿还有其他精力来应付那种担惊受怕?他不明白她的痛苦吗?既然不能容忍她从他的视野里消失,那就带她走啊!又何苦拿苏韵薇来折磨她?此刻她无力地发现,她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的……   这一晚根本无法入睡,无数遍打吴曜的电话,始终关机,他定是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心情复杂地踏进希野集团,迎接她的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第三十七回   每个人都对她微笑,以前轻看她的人眼里有歉意有敬重,从迎宾台开始,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亲切地称她“叶助理”,一路上畅通无阻。何秘书见到她笑意盈盈地说他已经等了多时,直接让她进去了。   他站在落地窗旁,侧对着她,手里端着薄荷茶,热气腾腾。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他在看世界,她也在看世界,只是她的世界里只有他,见他踩在危险的边缘,心都在发怵,忍不住唤回他:“任总。”   他是两个多星期没见到她了,此时恨不得掐死她!她的懦弱、她的彷徨都是他痛恨的。强压心中恼怒,转过身来,见到她,刚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上心头。恍恍惚惚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极清亮的,只是化了妆也没能遮住她青黑的眼圈,整个人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加上一付似痛非痛的神情,看了心里好像生出一双爪子,狠狠地挠他。   “坐吧。”他面无表情地说,索性不看她,从办公桌上拿了份文件,扔到她面前。   她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茶几上,木讷地拿起那份文件,是还未签署的收购协议,一下子心都凉了。他凭什么敢这么做?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连协议都没签署好他怎么敢对外放出话已经收购了旗驭?   “一个助理的职位,值得我用整个旗驭来换吗?”那声音仿佛不是她的,从好远的地方飘来。   在她看文件的同时,他自顾去放碟,按了播放退坐到她旁边,说:“这个应该值了。”   她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向液晶屏,上面的主角赫然是吴曜!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上面的日期正是旗驭在归海开业的那天晚上,会是他早就设计好的吗?   “这个东西放出去,旗驭股市必定大跌;如果交给法院……吴曜肯定要吃牢饭,不知道他值不值整个旗驭?”他竟还能无情地说出这种话来。   她真的不认识他了,他奸诈但从来不卑劣,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让她怎么相信现在的一切是他所为?   她看着他,目光闪烁,艰难地问道:“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看得见她眼里的期待,他心烦意乱,冷眼说:“你觉得呢?”   一句话就能让她遍体鳞伤,她甚至觉得他现在好陌生,陌生得可怕。那种可怕就像你一直认为是他,等追上的时候,回过头来却是个陌生人,而他早已不知身在何方,了无踪迹。   她迷茫痛苦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他执意不肯拿公司交换母带,找那个女人去了,希望她出庭作证。”   “只有一个要求……”   他皱眉:“什么?”   “不能更改旗驭的名字……”   “……你觉得这可能吗?”   “旗驭……”   “……”   “旗驭是冉志创建的……他说……要让它成为全国最大的汽车品牌……”   就像被自己抽了一巴掌!浑身隐隐作痛,这一刻所有的理直气壮消失殆尽,只能哑口无言,胃里还醋意横生。既是冉志创建的,她怎么能那么轻易放手,而且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眼睁睁地看着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恨不得撕烂那份协议,还是忍下了。让何秘书带她去熟悉工作,她问为什么要让她重新回来,他说是没完全掌控旗驭,需要比他更熟悉的她。这个理由可笑得连自己都不相信……   她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同事就围了过来,给她道歉的人不乏其数,都希望听听她的“英雄事迹”。原来他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反间计?消失是因为让她旅游去了?亏他想得出来。连收购旗驭的功劳都推给她一个人,一下子从罪臣变成大功臣,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他怎么虚伪成这样。   苏悦别别扭扭地站在她面前,气焰全消,满脸歉疚不好意思,那种局促倒是很少见,好半天才说:“叶子,你……你怎么不早说?让我们这么误会你……”   她只觉好笑,要怎么说?“你们现在才是真的误会”?她不敢和他公然作对,他完全不是她了解的那个他,现在把她一个人放逐孤岛,看似给了她所有,实际上却剥夺了她所有,一切只能小心应付。   见她苦笑,苏悦一下子抱住她嚎啕大哭:“哇!对不起叶子!我那么说你……都是姐夫那个大坏蛋,什么人不好挑偏偏挑你去做?”   她无奈地表示一切已经过去,让苏悦不要放在心上。真相大白的时候,苏悦不只是责骂,怕是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吧,到时他又置她于何地?   围观的人都被苏悦赶走了,她才从应付中解脱。坐下来打开电脑查看旗驭的情况,局面惨不忍睹。到底吴曜为了隐瞒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好几家分公司的产品同时出了问题,险些造成人命,官司接连不断,负面新闻一个接一个,也难怪他放出话收购旗驭没人会怀疑。   旗驭的产品一向过硬,那些低级却致命的错误是不可能出现的。他有时手腕确实过硬,但绝不会做出这般龌龊的事,他不屑用手段的,都是堂堂正正地凭真本事和对手一决高下。可是现在收购的事实就摆在她眼前,让她怎么相信?   不懈努力地拨打吴曜的电话,还是找不到他,这样提心吊胆过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大伙兴致很高,一行人去了酒吧,她这个主角自是不能幸免的,可恨现在不想看到他,他却阴魂不散。   肖翔眼里的疑惑一直都在,未和她说过一句话。你看,稍微了解内幕的人都不会相信这荒唐的闹剧,她只能强颜欢笑。   一整晚只当他透明,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反正道歉的来者不拒,这该是她三年来笑得最奔放的一天了,连泪都笑出来了。   他在一旁冷冷地看她拼命买醉,肖翔把醉倒的苏悦带走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房间里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俩。在旁边坐了许久才起身去扶她,整个人像是没骨头瘫在那里,正打算把她抱起来,她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他,浑身用力一下子把他推开了。   见他倒在沙发上,她猛地扑过去,又打又骂:“混蛋!坏蛋!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他帮你照顾公司!帮你照顾女人!没他我早就死了!你凭什么呀……呜呜……”抹一把泪,俯下身子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上一口,又骂:“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挨那一刀了,你就是还债的!那刀就该替他挨!替他挨的……”   整个人哭得哽咽难语,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伤心事,泪流的更猛了。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衬衣,手颤抖地碰触那道伤口,心疼万分地纠结着眉头哭着问:“还疼不疼?呜呜……肯定很疼,呼呼!”对着那伤口吹两口气,抬起朦胧的眼,见他蹙眉,只当他更疼了,一下子更慌了,语无伦次:“又疼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疼……”   她像是失了魂,一遍遍轻抚那道伤口,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落在他身上,像是要灼烧出洞来。再也抑制不住,揽手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她只流着泪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喃:“你怎么变得那么坏?怎么那么坏……”   要怎么告诉她他的苦衷?买下星皇之后秦立阳就和他意见不合,薛浩更是按捺不住,又出了录像带的事,吴曜死活不妥协,硬是要闹上法庭。他若不插手,旗驭还会被搅得更乱,到时是想收拾也没那实力了。他只能和秦少他们商量,让旗驭破产还不如吞下它,由他逼吴曜放手,成功后公司大融合,重新洗牌。   他当然有私心,从医院离开后她就躲起来,他找过始终无果,也想趁机把她逼出来。现在看着她在矛盾的心痛中挣扎,他又怎会好受?   最初怀疑自己是冉志的时候,他只想知道,她爱的到底是现在的他还是记忆中的冉志。因为没了记忆,他甚至不知道冉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和现在的自己又到底有几分相似。他不要她从头到尾只是在他身上找过去的影子,爱他就只能接受现在的他。所以他一再逼她看清楚,他只是任希野!   原本以为只是要她弄清楚,她需要的是过去还是现在,结果那日在昌奇却得到另一种他完全没想到过的可能。看着她惊恐的神色,满是悔恨的泪水,听到她说那些歉疚的话,他当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那种“她可能只是歉疚,不是爱”的想法虽然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像把他凌迟了。从未像那么害怕过,害怕真相脱离他的掌控,他是怕她不爱他的。   一直希望她亲口告诉他真相,哪怕受伤到最后一刻还这么期望,他从未像那样用自己的窘迫来要挟谁,却得到她说再也不会缠着他的答案。居然认为他不想见到她,以此作为条件诱惑他活下去!谁能明白他当时的心情?想到她手臂上的那道伤痕,如果他真的那么死了,她还能坚强的活着吗?   连他的死亡都无法接受的她,叫他怎么安心?两个人总有一个会走在前头,如果剩下的是她,她是不是还会不顾身边的人的感受,选择那么傻的方式?结局是怎样他也说不准,因为选择权不在他手上。他现在要逼她学会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绝不能心慈手软……   第三十八回   她一直责骂他,他只紧紧抱着她默不作声承受,许久骂累了才沉沉睡去,两个人就这样在酒吧待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睁开眼是陌生的天花板,好不容易攀着沙发坐起来抬眼就和对面落坐的他大眼瞪小眼,拍脑袋的动作一下子定格,人也清醒了。他起身递过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二话没说就出去了,留下愣愣的她。   出了酒吧载着她去了附近的粥店,叫了两份薄荷粥,淡淡的薄荷清香萦绕在空气中,浑身的疲乏解去不少。以前他每天都会早起煮粥,不过最喜欢的是皮蛋瘦肉粥,她连吃几个月就腻了,为了合她胃口,他才尝试煮薄荷粥的。本来就对薄荷情有独钟,还是特意为她做的,她当时就乐开花了,只有这薄荷粥怎么吃都不腻。   她只默默地喝粥,不曾看他一眼,他喝的不多,很有风度地等候。两个人沉默地僵持着,不知不觉他们之间又筑起了一道墙,关系好像回到了她刚来归海时的原点。   本来是要送她回家休息的,结果路上接到何秘书电话,事情好像很急。匆匆忙忙调头,在路边一家服装店停下,拉着她进去各自换下一套就往公司赶去。   办公室门口围了好多人,来势汹汹,何秘书被围困在中间,看来被吓坏了。见他回来才放过她,一脸凶相都冲了他去。他只冷冷地看了那群人,然后让何秘书把他们引到会议室。谈判过程中她才知道,他们是旗驭汽车的买主,事故鉴定是产品问题,知道旗驭现在归希野集团,所以找了一帮人来要索赔的。   她只呆呆地看着他从容应对,认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他怎么可以为了得到旗驭拿别人的命开玩笑,现在还在这里冠冕堂皇?再听不下去他的义正言辞,想到吴曜还未有消息,心头烧着一把火,手边的水杯就这样被她握在手里,向他泼了去。见他突然顿了,屋内吵杂的声音戛然而止,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低垂着眼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整个人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压迫着整间会议室,她拉开椅子仓惶逃跑。   “何秘书,签好协议后按照刚才说的给他们!”他吩咐一声就追出去,也没顾上后面一群人的眼光。   被他追上,用力地拉着她一路把她踉踉跄跄带进办公室,门嘭地关上,看似气的不轻。将她抵在门后,她抬眼瞪他,打定主意忤逆他的气势,看样子是认定所有事都他所为。一种无力感来袭,放开她回坐到沙发上,警告道:“认清自己的身份,叶助理!”   她只站在那儿,目光紧紧逼视他,眼泪却沿着脸颊流下,无声无息。他竟心痛到无以复加,不由自主地迈出步子走向她,手划过她脸上的泪水,从指尖一路烫到心底,无力地叹息:“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只呆呆地看着他,耳畔一直回响他刚才的话,他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她顿时心跳如雷,仿佛一瞬又有了知觉。她想要的真相呼之欲出,却因为来得太过突然哽咽在喉,没有脱口而出的询问对他来说却是绰绰有余的应变时间,刚想开口他却已经转过身,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她顿感委屈,负气呢喃:“还给我……把吴曜还给我……”   谁都不肯低头,拿骄傲当盾牌,到最后却是遍体鳞伤。她疲惫地回到吴曜的公寓,恍恍惚惚泡了一个小时的澡,水凉透了才起身将自己埋进被窝。   半夜里身上多了重量,感受到颈边有温热的气息,她惊喜地醒过来,紧紧抱住正在颤抖的他。   “找到她了吗?”寂静的夜响起她暖暖的声音。   他浑身一怔,许久才问:“你知道了?”   “嗯。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是我害的……”   他起身看她,眼里满是歉疚,嘴角边还挂着凄苦,不忍她自责,于是说:“和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看清他清明的眼睛,她终是忍不住问:“那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你说过已经释怀的……”   抚上她的脸,他苦笑道:“子初,我们做了两年夫妻。我说过,我也有不想放手的时候。那天你就那么跟秦立阳走了,我连你到底怎么想的都不知道,我不是圣人,也会胡思乱想……”   看他目光灼灼,半晌埋进他的颈窝,低低地说:“对不起……”   夜风浮动,白色的窗帘随风飘动,摇曳出一片孤影。两个人紧紧相拥,都在为对方孤独的内心互相安慰,许久她开口问:“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他坐起身,把她抱在怀里,沉默片刻才说:“我在阿拉斯加找到她,她不愿意出庭作证,今天早上突然打电话来说录像带已经销毁了,我在飞机上才知道旗驭被收购的消息。只是……为什么是被希野集团收购?”   “什么意思?”   “他为了买下星皇抛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那部分股份我已经让人买下了,按理说他已经没有多余资金运作了,这也是我敢这个时候离开的原因。子初,为什么签给他?”   她目光悠远,深不见底,幽幽道:“他没花一分钱,拿录像带交换的……”   吴曜掰过她的身子,看着她问:“录像带怎么在他手里?”   她心里一颤,愣愣地看着他,嗫嚅道:“那应该……在谁手里?”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两个人因为安茜吵架的场景,他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一遍一遍地问:“豆儿,真的这么想我?”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望着天花板昏昏沉沉挨到了天明。   被吴曜逼着草草吃了早餐,想见到他的心情无比强烈。去了公司原本以为他还未到的,何秘书说他整晚加班处理旗驭的工作分配问题,推开门看到他躺在沙发上熟睡,心一下子就安宁了。   他是很高大的,沙发对他来说太小,身体微微屈着,只盖了件西装,硬硬的短发在晨曦中越发清晰,硬朗的脸部线条都是她极喜欢的。生怕惊醒他,轻轻地在他旁边的木地板上坐下,陶醉地看着,手不知不觉就伸了出去,停在他下巴处的一道细小抓痕,脸上露出淡淡的悲伤。   好像听说过,如果连他/她睡觉的样子都喜欢,那就是爱了。她淡淡地微笑,为这难得的温存,轻轻地趴在沙发的边缘看他,落地窗折射的一个身影却撞入余光,她错愕地坐直身子,回过头看到苏韵薇僵直在门口,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喝早茶的人不多,她们还是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的心情其实就像面前的薄荷茶,未搅动所以没有丝毫涟漪,只是对面的苏韵薇是不可能平静的。她眼里有太多疑惑,但还算镇定,不像戏剧中发现小三的原配凶神恶煞,浑身的女人魅力这种时候依旧丝毫不减。   这也是她比不上苏韵薇的地方,如果此番情景换做是她,她怕是早失了理智和他闹开了,根本不会这么镇定来应对。苏韵薇会更为他着想,用最理智的办法来解决。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不言语,等着她开口。   苏韵薇看着她,言辞谨慎:“我并没有误会?”   她丝毫不躲闪,声音无波地回答:“是,你没有误会。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至今为止都是我一厢情愿,他未给过任何回应,甚至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心思。”   苏韵薇直视她,半晌问道:“为什么?”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非他不可?为什么故事里会多出一个你?可是谁来给她答案?她只能苦笑:“苏小姐应该听说过,任希野在美国风流不羁,欠了不少情债,难道我不可以是她们中的一个吗?谁说失忆了就不能被讨债?”   她在斟酌她话的真假,脸色因为这句话也由原来的波澜不惊僵掉,那双眼睛也受到震惊在不自主地颤动,只是还在勉强掩饰。   “那么……你的目的?”   她有些佩服她了,还能那么冷静。只是注定做坏人,她是不能心软的,冷冷地看着她道:“让他记起我。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以前因为伤害过他的初恋差点失去他,现在我不会那么傻来伤害你。你比我幸福很多,他这三年就只认定你。你有的这三年,我嫉妒得发疯。但只能寄希望他能恢复记忆,尤其你们还婚期将近。苏韵薇,在你们没结婚之前我都不会放弃。”   闻言,苏韵薇平静地问:“你爱他吗?”   她目光一滞,虽然连角度都没变,但苏韵薇知道其实什么都没入她的眼,她把自己囚在了一个旁人难以探究的角落。她声无杂糅,只喃喃说:“他一直认为我不够爱他……”   两个有着同样心事的女人,此刻倒有点心心相惜的感觉,但毕竟立场对立,苏韵薇有些艰难地问:“你想我怎么回应你?”   “我早就跟你说过,把我从他身边赶走,否则你会后悔的。现在我还是这句话,我争取的同时,也希望你尽力。如果到最后他眼里还是没有我,我会离开。”其实她从未想过会是这种结局,她用飞蛾扑火的姿态来爱他,到最后告诉她他已不再属于她,那会是另一场死劫,她是很难度过的。   苏韵薇也善于隐藏,看不出她的想法。如果她对他完全信任,今日这番话就起不来任何作用;但如果她对他的感情不确定,就应该紧张。她是没那心思去关心她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她一直追着他跑,早就伤痕累累了,却还是放不了手。   第三十九回   好像什么都没变,她和苏韵薇的谈话石沉海底。他把旗驭的所有工作都委派给她,她根本应付不来,到最后还得他来收拾残局。工作没个头绪,处理起来又很麻烦,她试曾发过一次火以示抵抗,他当时二话不说把那一堆烂摊子啪地扔在桌上,火气滔天地走掉,之后好几天不曾理会她。   她当时就傻了,脑海里突然跳出某种认知,这种认知让她害怕。她突然间觉得他在逼她学,是在为推开她做准备。之后就更遑论认真工作了,见她那般不求上进,他整个人笼罩着沉重的阴郁气息,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工作,生怕踩到雷区。   免不了和秦立阳他们接触,不知道他跟他们说了些什么,秦立阳对她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的。自从把大奔交给他,她就没再回过自己的公寓,一直住在吴曜那儿。吴曜还在找那个女人,很少回家。星期六的时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待在屋里,以前还有大奔做伴,现在不免孤单,索性拿着包出去走走。   商场很大,她在珠宝专区停步,目光紧锁着一对耳环,银色字母图案,由衷喜欢。正拿着手里细看,旁边来了一对男女,本来是没注意到他们的,只是那男的声音很耳熟。他也正好看她,是秦立阳,怀里搂了一个仙姿佚貌的。   她一直不觉得欠他什么,也就没有尴尬,大大方方和他打了个招呼,付了款准备离开,刚转身,毫无预兆的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门诊的病床上,秦立阳也在,只是旁边不见了那个仙姿佚貌。他冷酷着一张脸,不过也确实是她给他添麻烦了。本想跟他道谢的,帘子外护士小姐来叫人,是抽血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医生让去。   那医生有些年纪了,微微发福,带了个黑框厚眼镜,松松垮垮的挂在鼻梁。子初觉得那眼镜纯粹是装饰,抬睑看他们的时候都是从上面的缝里射出目光。见她坐下,就垂眼在病例上写划,看也不看她,边写边说:“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贫血。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又想到医生看不见,就说:“没有。”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   “生过什么大病没?”   她顿了会儿,最后还是说:“没有。”   医生这才抬起头瞄她,好像长了一双慧眼,欲把她看穿似地,她就安安分分地坐着,任他打量。许久,还是秦立阳提醒他,他才把眼镜往上一推,咳嗽一声又埋头写划问:“月经是什么时候?”   她没反应过来:“嗯?”   他蹙眉,抬头看她,又怪异地看了眼秦立阳再次问道:“问你月经是什么时候?”   她这才听清,愣愣地回答:“今天早上。”   医生一听,脸当下就黑了,笔杆一扔,起身就赶人:“去去去!找妇产科去!跑我心血管内科来做什么?!”   其实最尴尬的是秦立阳,把她送到妇科的路上,脸都是绷着的,隐忍不发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去惹他。一个人进妇科门诊室,他就在走廊上等候。无外乎是血虚导致的贫血,开了些方子,都是中药调理的,她哪会煎药,自然是不吃的。   拿着处方出来就看到秦立阳,本来想就这么走也不去拿药的,结果他很不耐烦地把方子拿过去,让她等着他去抓药。看着秦立阳下楼,刚转身想在长凳上坐下,就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是他和苏韵薇。   两个人并肩向她这个方向走来,见到她,他错愕当场。苏韵薇平静地看着她,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木讷地和他对视。许久,目光机械地移向苏韵薇手中的黑白图片,虽模糊,但她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东西了,更何况他们过来的那个方向正是B超室。   脑袋嗡嗡作响,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那张B超单。还那么小,不知道以后长大会不会像他?   有种想哭的冲动,像以前那样,觉得委屈闹闹脾气之后就昏天黑地哭给他看,让他想方设法费尽心思来哄她。但现在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抽离了,浑身像经历分筋错骨的疼痛,如同被几百个车轮连番压榨,最后连皮带肉一点点分离,剩下血肉模糊,竟是连呼吸都是种奢侈。   他曾经说过,以后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她说男孩要像他,他说女孩要像她,他说孩子是捆缚他们一生的证明,他说他做梦都想有自己的家……   只是现在和他一起实现这个梦的却不再是她……   来归海所经历的一切都成了泡沫,那么不堪一击。不管她的意志再怎么坚定,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终是要败给这个幼小的新生命。她太了解他了,血缘和责任对他来说会胜过一切,哪怕不是他的选择,责任所需,他都会付出所有。他们已经走到了绝境,况且他对苏韵薇不是无爱的……   脑海里那些哭过笑过的回忆如潮水来袭,冲击得她额头血管膨胀着跳痛,好像所有的东西一下子涌进脑子,沉重得快装不下了,甩又甩不掉,就那样前拥后挤堵得她喘不过气。她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蒙蔽了,竟看不清眼前站着的是谁。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似陌生,但又那么熟悉,总是差那么一点,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就是没法和他重叠,一下子竟不知道自己找的到底是谁,一片混乱。   头脑里好吵杂的声音,她开始控制不住持续膨胀的烦躁,只能急促地呼吸,眼睛茫然四顾,像迷了路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所以她看不到他眼睛的惶恐和紧张不安。   身边好像多了个温度,她转头看他。只见他一张一翕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调侃,紧接着又说了几句,遂高兴地笑了几声,声音甚为爽朗,她竟也被那种快乐感染,看着他微微笑了。   之后她的目光再没离开过他,他笑的时候她甚感甜蜜,后来他绷着脸,她也微笑着看着他。由他在身边很安心很安心,好像清风柔柔地吹过心尖,安宁得那么美好,心无所想,在车上酣然睡去。   是因为底下一注热流醒来的,头昏昏沉沉,才想起身上来了月经。他在专注地开车,目不斜视,只是还绷着一张脸,她有些局促,怕扰了他惹他生气。车子已经驶进小区,察觉到她醒了,他板着脸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下次上车前记得汇报住址。”   她怔忪,才想起他确实不知道她住在哪里。经过小区门口,瞥见有家超市,下了车告诉他想买点东西,他也不管她,自顾去开门,她便走开了。   秦立阳心里是有芥蒂的,当时那般与她坦诚相待,却换来她的欺骗。这次为了吴曜,她用整个旗驭做交换,虽然有他逼迫的成分,但结果终不是最理想的。打开门踏进玄关,沙发上一个打开的行李包,露出几件凌乱的女性衣服,他立马黑了脸,浴室的门也开了。   严玉欣穿了一套白色运动服,刚沐浴完,正擦着湿漉漉的短发,见到他丝毫不意外,眼睛从他身上滑过就落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他站在那里,冷冷地警告道:“我记得我们已经两清了。”   她无视他,不以为然地戏谑:“他一路追杀我到阿拉斯加,到现在还不肯放过我。我记得当时你也说过,事成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不过看样子,我还脱不了身。”   “你想怎么样?”   “当时你们只告诉我要搞垮他,没说目的是旗驭。那么大个公司成为你们的囊中之物,多半还是我的功劳吧,你不觉得打发我的太少了吗?”   他目露寒光,压低声音说:“少?你觉得协议里规定的你的任务值得了那个数吗?我若是你,就会识趣地拿钱走人!”   闻言,她愤然起身,手里的毛巾用力甩在他脸上,烧红了一双眼,将长期以来的压力发泄出来,大声怒骂:“你他妈的当时没说会闹出人命!你现在要我怎么办?他现在天天向我索命,我他妈的没权没势,比不得你们这些人!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最多不过是个从犯,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他目光一沉,眼睛里露出危险的警告,冷冷地和她对视,她亦毫无畏惧,全然一付豁出去的气势。正剑拔弩张,大门却开了,子初没料到他有客人,见到房里的情景,耳朵一阵轰鸣,僵硬地笑道:“你有客人在啊?那我先走了。”说完就消失在门口,他隔她很远,只冷冷地看着,眼神变幻莫测。   第四十回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附近的公园,将近中午人不多,偶尔见到情侣携手闲逛。她走得有些累了,加上身上不舒服,就在长凳上坐下。树荫下的温度不高,断断续续有清风拂过,带来一阵凉爽,加上泥土混杂着青草香,整个人都感觉在大自然中漫步,呼吸着清晰的气息,大脑里空荡荡的,感觉无比轻松。   她的目光沿着对面的湖岸漫步,突然神色一顿,停留在了某处。那里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孕妇正抚摸着突起的肚子,观赏着湖里的荷花幸福的微笑,体贴的丈夫站在她身侧揽着她,构成一幅能打动所有人的图画。   就像被重重敲了一下,记忆的阀门被敲碎打开,医院里的一幕幕涌入脑海,才惊觉自己在干什么,僵硬地站在那里动都不能动。直到那对夫妻已经消失在她眼里,她都毫无知觉,只定定地看着对岸在那里枯站。   秦立阳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对于沿海城市归海来说,突然的大雨滂沱司空见惯。接到任希野的电话说公司出了点事,要找她,可是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要他帮忙找找,看情况很焦急。   如果说一个人的生命中总有一个画面会永远地刻在记忆里,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找到她的情景。   公园的灯光在雨幕中微不足道地亮着,大颗大颗的雨滴溅起浓浓水雾,黑漆漆的草地笼罩在雨雾下,她就像浮萍一样躺在雨雾中漂浮着,好像刻意疏散全身的力气,那么孱弱地瘫在那里,枕着一只手臂,让气息慢慢抽离,好像已经死去。带给他的视觉那么震撼,以至于终是为了她再次动容。   泡在浴缸里一动不动,严玉欣换了几次热水,她身体的温度才略有恢复。严玉欣不认识她的,只是秦立阳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她才无奈接受,看她的状态并不妄想她能说句话她,要不是先前打过一次照面,她都觉得她是个痴呆。   但她却动了,在浴缸里坐起来,木讷地转过头看她,然后眼睛定定地盯着她。严玉欣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浑身一阵恶寒,正欲不耐烦地起身离开,她却开了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她都继续:“男人是个IT精英,女人是个大学老师。男人对女人一见钟情,一年后两个人结了婚,很恩爱。半年后女人怀孕了,男人很高兴。妊娠四个月的时候,女人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告诉他们继续妊娠女人会有危险,男人很痛苦,最后决定终止妊娠。但是女人不肯,她一心想为男人生个孩子,最后说服了男人。胎儿六个月大的时候,女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于是住进了医院。七个月零十四天,女人被推进了手术室,那天男人失去了妻子和儿子。   女人的邻床已经住院好几个月,她心爱的男人死了。她把女人住院期间男人的体贴照顾看在眼里,一直幻想男人就是他心爱的男人,男人也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亡妻的影子,于是两个人结婚了。结婚后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因为怕她重蹈亡妻的覆辙,两个人虽然同床共枕,但男人内心有阴影,从不曾碰她。   我不知道你们在阿拉斯加发生了什么,他最近老是一个人看亡妻的照片,或许他自己都不明白在挣扎什么。录像带对他已经没有威胁了,但他还是继续找你。你也一样,如果真的是为了钱,你大可去勒索他,你肚子里的孩子足以让他给你所有想要的;如果你恨他,你也可以按照他们设计的那样去告他□,但是你都没有那么做。   你们或许是因为孩子才在一起,但谁又敢说你们之间没有爱呢?真正属于他的家对他来说胜过一切,我希望你能给他幸福,不要再让他孤单一个人。”   她缓缓地说,言语中流淌着淡淡的哀伤,双眼朦胧,好像讲述一个悠远的故事。严玉欣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心里却早已被她的话搅得天翻地覆,没想到她把一切洞悉得那么清楚,连吴曜都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了。   严玉欣动容,最后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和他之间从来都不是爱,是同病相怜,是心心相惜。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除了你自身原因外已经没有值得你顾虑的了……”   不知道严玉欣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吴曜能重新恋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她现在身心俱疲,想不了那么久远的事,因为自己不好,所以希望身边的人能过得好。   严玉欣狐疑地看着她,意有所指:“你和秦立阳……”   她只得出言以对:“你想说什么?”   “秦立阳和他水火不容,你接近秦立阳是想帮他夺回旗驭?”   她这才正视严玉欣,朦胧的看不见情绪的眼神。严玉欣被她看得僵直着,有种窘迫感,目光四顾,她却淡淡叹息:“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穿了严玉欣的衣服出来,听到秦立阳在阳台上讲电话:“找到了,没什么大碍。到底公司出了什么事?我看她受到的打击挺大的……”   她只停伫了片刻,就往客房去了,背影如同缚上密不通风的蝉茧,沉重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秦立阳是在一阵稻香中醒来的,走出卧室就看见她在盛粥,那粥断然不是她做的。沙发上的行李已经不见了,也没看见严玉欣的身影,该是走了。见到他,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认真盛粥了,和最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气氛差不多,好像中间不曾发生那么多事。   想到她昨天的状态,他微微皱着眉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他总觉得有些无形的东西不同了,可就是说不上来。正想着,她抬头看他,淡笑道:“怎么了?”   他脸色一沉,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去。   餐桌上她安安静静地喝粥,倒和以前无二,见她状态已恢复,想到任希野昨晚让他看紧她,遂说:“公司好像出了什么事,吃完我送你过去看看。”   她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淡笑着点头:“嗯。”   碗还是他洗的,等他换好衣服出来,见她蜷曲在沙发上,面色痛苦,问她才说是肚子痛。他略有尴尬,冷着一张脸就走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瓶止疼药,专治痛经的,扔给她就又消失了。   在床上躺了半天,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他让出去吃饭,就在小区附近的餐厅。两个人默默吃着,他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神色莫测,但明显对她有着强烈的探究欲。他住的小区很高档,小区附近的商业也很繁华,各种各样的餐厅店铺琳琅满目,两个人吃晚饭就一起走回去。他走在后面,和她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路过一家花店,她停步。   鲜红的玫瑰开得正艳,在百花簇拥下甚为抢眼,晶莹的水珠沾湿花瓣,看上去那么诱人。她俯身轻嗅,起身的时候已经将那一大束抱在怀里,面带微笑地着迷着。老板见状过来讨钱,他上前两步掏出钱递过去,明显不悦。   她却转过身来,对着他,那一大束玫瑰就隔在他们之间,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异常耀眼,眼眸晶亮,声音袅袅:“你娶我吧……”   第四十一回   自那个话题后,得不到回应,她就沉默了。不工作也不离开,足不出门,也就没有看到外面铺天盖地类似“苏韵薇婚前再传喜讯,影迷期待两人喜得贵子”的报道。   秦立阳有意躲着她,但免不了两人独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追随,越来越不能忽略。他心思复杂,只按兵不动,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那种被她依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她眼波中流转的情愫那么不加掩饰,赫然是缱绻的爱恋,他竟然会心跳加速,狼狈逃开。不管是不是她的战术,他都不能坐以待毙了。   她的手机已经被打爆了,来电显示一直都是同一个人,吴曜。当她今天第二十八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忽视,拿着手机走进书房,在他审问的目光中,她把手机递了过去:“找你的。”给他之后就退出来了。   见到显示屏上的名字,他疑惑地皱眉,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接通:“吴总。”   显然没料到接电话的会是他,电话那边愣了一下才色厉内荏:“秦立阳!你把子初怎么样了?”   其实吴曜早就上门找过了,只是刚好那天子初陪惠嫂出去买菜了,没遇上,加上秦立阳另有打算,吴曜就认定是他把子初怎么样了。   闻言,秦立阳冷笑,危险地眯起眼睛,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说:“吴总,她为了你用整个旗驭做交换,我们不妨来看看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如何?”   吴曜隐忍,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样?”   “我记得吴总手里还有希野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也知道,其中三分之一原本是姓秦的,现在我想收回来,加上利息……我也不收你多了,就原数奉还吧。我的秘书自会和你联系,吴总,你的动作快慢,决定你什么时候能见到她,至于她愿不愿意跟你走就在于她了。不是我催你,实在是你比我更着急……”说完就挂了电话,目光移到紧闭的房门,深不可测。只是他若是知道吴曜手里现在握有的希野股份不是百分之十五,而是百分之四十,怕是再也不会那般冷静了。   他感觉到她的变化,只是那变化是真心的还是虚假的,他也需要验证一下。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防备地和她开诚布公,上过一次当就不会再轻言相信。   彦岛餐厅是归海最有名的日式餐厅,和吴曜约好晚上在那里见面,要了一个独立包间,带着她一同去的。她全然不知他的算计,只当是普通的进餐。   吴曜早到了,见到包间里有人,她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和他一同落坐,吴曜的眼睛却片刻没离开过她。她也感觉到了,只默默低头吃菜,不让秦立阳误会。   碍于秦立阳在场,他能说的不多,她亦有意避讳,从不和他眼神接触,一顿饭除了秦立阳佼有兴致地旁观外,有些冷场。   两个人走出餐厅就上了车,他才开口和她说话,表情甚为愉悦,这是那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对她笑。   他问:“你那个干净了没?”目光异常灼热。   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颊发烫,不敢看他只微微点头。对她的回答甚为满意,利落地启动,一路上畅通无阻,仿佛也来应他的兴致。   只是空荡荡的包间只留下吴曜一个人,他握紧拳头,像下定什么决心。再按捺不住,上了车后一路油门踩到任希野的公寓。   任希野打开门就遭了一拳,十足十的力道,踉跄几步还是摔倒在地。嘴角流血,还没来得及擦拭衣襟就被抓住,被迫抬头又是一拳,打得他脑门嗡嗡直想,眼睛发花。紧接着就是一阵失控的咆哮:“你知不知道她有病!!!”   吴曜早已丧失理智,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连番上拳。他还未从先前的袭击中清醒过来,全无还手之力,只是嗡嗡的耳鸣中还能分辨吴曜有些变声的咆哮:“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冉志!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想到最近有关他的娱乐新闻,他更是加重了力道,把他逼到墙角,每一拳都打在腹部的同一个地方,打红了眼,恐惧地怒吼:“她有病!她有病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现在连我都不认,只认得秦立阳!她把秦立阳当成你了!她把秦立阳当成你了!!!你混蛋!”   他早已震惊,脑袋嗡嗡作响,趁着吴曜打累的空隙,抬起带血的脸,声音苍白地问:“你说……什么?”   看他那个样子,吴曜竟然想笑,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一字一字地说:“她有精神病,为你自杀过一次,发现怀孕之后就抑郁了,为你生下儿子之后,接受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字字见血。   他浑身僵冷,好像血液都凝固了,头皮发麻,耳边一遍遍回响起吴曜的话。悔痛?如果悔痛能力挽狂澜的话,他倒是希望能用尽全力去悔痛。她一次次给他提示,但他都刻意不去戳破那层膜,逼她来亲口告诉他,逼她亲口说爱他,他的骄傲不允许她对他是愧疚多过于爱。   在苏韵薇没怀孕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掌控全局。可是知道苏韵薇怀孕的那一刻,他乱了阵脚,竟然还罪恶地希望这个孩子不存在。一切都偏离了轨道,按照原本的设计,本该是苏韵薇做选择,却归还到他的手里。他彷徨了,意志漂移不定,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设计只要完美就可以达到预期目的,意外往往来得猝不及防,甚至让你狼狈不堪。   在医院里见到她,他发誓从未体会过那种慌乱,那种恐惧不安。看到她眼神涣散、悲伤难过的神情,竟觉得她会从他身边溜走,他想冲过去抓住她,可是那该死的理智居然还存在,还在提醒他该给苏韵薇最起码的尊重。整件事他是罪魁祸首,苏韵薇是彻底无辜的。   他忐忑不安地找她,最后居然可笑地对秦立阳说谎,那种理由,那种遮遮掩掩的方式,原来人在害怕的时候,什么卑鄙拙劣的手段都可以用上。他以为只要能随时听到她的消息,只要知道她安全,让他心无旁骛,他就能冷静地思考,解开这个绝境。   是他逼的……   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不仅没有给苏韵薇最公平的交代,他那可笑的骄傲,可笑的自尊还把她伤得那么重……他把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把她的痛苦看得清清楚楚,把她的绝望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还要不可原谅地执着于言语的承诺?为什么要那般逼她?   由是什么时候她成了他最在乎的人,她知道,她能让他最痛,所以选择了最能惩罚他的方式。她经历过的痛苦、她的孤独、她的自责,此刻涌上心头,感受起来心如刀绞,连他承受起来都那么沉重、那么艰难,那么敏感的她该是怎样挺过来的?   她曾经哭着问他:“你怎么变得那么坏?怎么那么坏……”这时才体会到,她不是单纯的发泄,真的是他的坏让她难过了……   她曾经绝望地说过:“任希野,如果你好了……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她当时是怎样的心灰意冷说出那番话?其实是他缠着她,是他不曾放过她……   她曾经一次次地对着他呢喃:“冉志……冉志……”那时只抱住她就好,为什么还要在意是过去还是现在?   说爱她就那么难吗?就那么难吗……现在他想说,她会不会再给他一个机会?   身体火辣辣的发疼,他麻木地开车,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灯,到了秦立阳的公寓催促地敲打碍路的大门。   门打开,秦立阳只穿了件睡袍,刚洗完澡的样子。他眉眼酸涩,握紧拳头问:“她在哪里?”   第四十二回   他的眉角和嘴角都有血迹,侧脸淤青,衬衫不整,纽扣被扯掉了好几颗,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秦立阳皱眉,让他进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在哪里??”他大吼,失控地一把抓住秦立阳的衣襟,神情骇人地逼问,可是连目光都在颤抖。   秦立阳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浴室,却不料一放开他,他就疯了一样撞开浴室门。被他的举动刺激,秦立阳一下子就来了火,正欲上前阻止,他已经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秦立阳冲过去试图拧开门,却被他关得死死的,怒喊:“任希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疯了?!”   浴室里,她被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不着寸缕地站在淋浴下,见到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目光那么痛,那么沉重,一瞬不眨地锁住她,被他的目光震撼着,竟愣在那里,忘记遮掩。   她的眼神他不再熟悉。   陌生人?   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当初他不认识她的时候,她是这种感觉。浑身像被浇了冷水,如同被刺藤捆缚,鲜血淋淋地求救,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解开她的封印,他却漠然走过,于是连最后的挣扎都废了,唯有那陌生的眼神相伴,生不如死……   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是他已经忘记的,他现在最在乎的她已经忘记了在乎,命运给了他们最深的羁绊,他却没能理解它的用意。直到一次次地把她伤害,最终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才翻然悔悟,他自认为爱她的方式,在她看来却是把锋利的刺刀,但只要是他给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迎上……   他颤抖着向她伸出手,扭曲绞痛的心脏好像不堪重负随时可能骤停,竟害怕触碰到她,惊吓到她。他挣扎着,在她陌生眼神的审判下苟延残喘……   身后轰地一声,秦立阳闯了进来,他蓦然惊醒,连忙扯下浴帘将她包裹。尚未来得及应付,已被秦立阳拉转过身,迎面就是一拳。   “任希野,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趁着子初在卧室更换衣服,秦立阳拉起颓然滑落在墙角的他,色厉内荏地问道。   他埋头喃语:“我要带她走……”   秦立阳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天大的玩笑,提醒说:“当初你说有人偷了公司机要,要我看住她不让她和吴曜联合使诈,你觉得现在我还会相信这个理由吗?”   “只是借口,我怕她知道苏韵薇怀孕后想不开。”   秦立阳目光一凛:“什么意思?”   他霍然抬起头站了起来,是她开了卧室门走了出来,见他们两个同时望着她,只觉奇怪,目光片刻不敢在他脸上停留,局促地走到秦立阳身边,求助地看着他。   秦立阳蹙眉低头看依偎在他怀里的她,看不透她的真心,许久抬头给了任希野一个“你也看到了”的眼神。   她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很少那般小鸟依人。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直紧锁着她,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牵扯出剜心剜肉的疼痛,头脑里又响起吴曜的话:   “她把秦立阳当成你了!她把秦立阳当成你了!!!”   “为你生下儿子之后,接受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冉志!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所以,她此刻那么信赖秦立阳,只因为在她眼里,他是冉志。她相信,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相信他能解决好所有问题;相信他比相信自己更胜。可是回想起来,他却没有做过一件值得她相信的事。   她曾经对他说过“你现在有多看不起我,以后就会有多看不起自己”!何止看不起自己,他那所谓的自尊那么无耻得可笑……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她,见到她明显的防备,停在了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艰难地开口:“子初,记不记得……”   心头重重一击,愣在当口,竟是语塞……   记得什么?他完全没有他们之间甜蜜幸福的记忆,有的只是给她的痛苦和折磨,难道要用这些痛苦和折磨来要挟她?   胸口沉痛,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不管她听得听不懂,好不容易发出声:“忘记你,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对不起。气你逼你,对不起。留在另一个人身边,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彷徨无措,对不起。无数次让你失望,其实每一次我都知道。知道你想要什么,知道你想要的是我很容易能给的。我一直逼你开口索要,一直想卸下你的顽固倔强,看看你的软弱要怎样向我解释向我投降。一直以来我自认为做了所有努力让你爱上我,我确信只要我站在那里等着你靠近就好,却没想过你也是以同样的心情等着我……子初,这是你的错……是你让我自我感觉良好,让我认为你非我不可,所以我那么有恃无恐地伤害你……对不起……”   他一直以为只要心里有她,自己知道深爱着她就好。第一次努力地去爱一个人,会为她设计一个骗局,认为那就是所谓的爱。却没想过,他所谓的爱和她相比微不足道,他才是真正被爱的一方。硬起心肠也要依计实行,以为她会看得懂,却忽略了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眼里除了他是看不到其他的。她爱得义无反顾,他错误地把自己的理智强加给她,最终把她逼到这步田地……   她靠在秦立阳身边目光疑惑,不解地陌生地看着他,他艰难地换气:“我知道你的在乎,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只能用自己要挟你。子初,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漂泊太久,挣扎太久,你怎么狠心这个时候笑着离开我?我现在需要你的同情,需要你的救赎,像你以前希望我认得你那样,需要你再叫我一次……”   他朦胧了双眼,她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似在听一个临死之人的愿望,虽然遗憾却无能为力。   对于她的无动于衷,他紧张害怕。到底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她才把心门关得那么死。他想让她看清他的悔恨,却怎么也触不到她的灵魂……目光瞥见她腕上的手链,可悲地只能抓住这唯一的希望。颤抖地扯下脖子上的两枚戒子,拿在手里,递到她面前:“子初,你最了解冉志,他不会做不能遵守的承诺。三年前来不及给你的是他最希望的,他是带着遗憾离开,不是刻意要将你遗忘……我想记起但是不管怎么努力都办不到……子初,你清楚这三个字的意义,如果冉志回来了……你还愿做回他的子初吗……”   看着他流下的泪水,她的心泛起酸涩的疼痛,好像密密麻麻的针扎,难以忍受。目光迷离地看着他手上的戒子,在柔和的灯光下发出温暖的光晕,不由自主地抚上左腕上的手链,迷惑地流连在他手里和她手里的那三个字上,“RXY”好像早就镌刻在心底,磨灭不掉。   记忆的阀门被他的悲伤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有一个身影慢慢地和眼前的他重叠,一种难以承受的浓浓的哀伤席卷而来。感知到他的悔他的恨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所有委屈翻江倒海汹涌而来,悲伤到极处郁积于胸一时无力排解,只艰难地承受。   不由自主地迈开沉重的步子,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受伤的脸,目光颤抖地描画着他的轮廓,一时难以分清是梦是醒。他的目光似悔似痛,里面有她梦寐以求的柔情,触痛了她的眼,烧灼了她的心。颤抖的指尖滑过他眉角的伤痕,带出生生的疼,那么真实那么近……他在她的触碰下颤抖,生怕不能通过她的审判,她眼里的心伤更是让他自责悔恨,这辈子都会被这双眼睛刺痛。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难以呼吸,泪水从眼角滑落,最后只艰难地嗫嚅:   “冉……志……”声音支离破碎。   他的心都碎了……   第四十三回   整个过程秦立阳都看在眼里,看着他深情告白,看着她晕倒在他怀里,看着他惊慌失措地抱起她开车离开。大门打开,空落落的只剩他一人,虽不完全了解事情的始末,但再傻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没什么比今天从天而降的真相更让他难堪了。秦立阳心里极不舒坦,终是无法排遣郁闷,但发现还真不能和他们较真,最后极力抑制,只能冷笑着自嘲。   病床上她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有些苍白,和乌黑的秀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窗外夜幕漆黑,连星辰也没有。他坐在床边,整个人突然之间憔悴不少,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生怕一放开她就会从眼前消失。吴曜站在旁边冷眼看他,知道子初最心疼的人是他,终是忍不下心再捅他两刀,报复什么的都由子初给他好了,那会最痛伤害性最大。   “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我的妻子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但她执意要生下孩子,所以在怀孕第六个月就住进医院。子初是我们的邻床,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九个月了,我一直以为她和惠茹的情况一样。我们其实很少接触,她很少说话,喜欢一个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我们。我以为她过得很幸福,每天都有父亲和丈夫陪伴,后来我才知道孩子的父亲去世了,那个‘丈夫’是她的堂哥……”   “那天我正好回家拿换洗的衣物,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惠茹情况很不乐观,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抢救。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我一直等在四号手术室门口,对面是十号手术室,看到子初的家人我才知道她临盆。经过两个多小时,护士抱出来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告诉我母子平安。我兴奋感激的同时对面传来噩耗,说母子都未保住……我当时还很同情他们,可是老天就爱开玩笑,死去的是我的妻儿,是我把手术室弄错了……”   吴曜走到窗边,仰望夜空,声音空旷地回响:“看着那张死亡通知单,我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我还抱着我们的孩子,后一刻一句简简单单的弄错了就判了我的死刑……好几天我都守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希望惠茹能笑着跟我说她只是出去透透空气……可是我等得心都凉了她都没有出现……”   “我的父母和岳父岳母竭力把我劝醒,那天办完惠茹的葬礼,最后回到医院想让自己清醒……不知道在惠茹的床边坐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稚嫩的笑脸,我突然感觉又活了一样……子初微笑着把孩子递给我,跟我说‘你抱抱他吧,他一直希望爸爸能抱抱他……’”他的脸上泛起苦涩的微笑,转过身对对着他,话语里多加指责:“我永远忘不了子初笑容里的温度,是她给了我救赎。后来无数次地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这样的一个女人也舍得丢下她独自承受。看着她为你伤心难过,我都替她不值……”   他沉默地听着,在痛苦中煎熬,在后悔中挣扎。   吴曜蹙眉,转过身继续说:“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我突然想起当时抱着孩子的时候,他手牌上的出生时间和我妻儿死亡通知单上的时间是同一刻。我发疯一样坚信这不是巧合,是冥冥之中的刻意安排。后来我常常到医院看她,她的话还是不多,但她很信任我,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把儿子交给我……我的妻子是大学美术老师,小时候为了学画连握勺都是拿画笔的姿势,这个习惯一直改不了。那天正巧陆向东送来鸡汤,你不知道当我看到她喝汤时是怎样的震撼,好像惠茹一下子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确定那是只属于惠茹拿勺的方式,原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姿势,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演绎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为什么惠茹和她一起进了手术室?会什么我会弄错手术室?为什么时间会那么吻合?回想起来,她和我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惠茹……我激动地想要确认她就是惠茹,但又怕惊扰了这个美梦,所以只能压抑自己等着她给我提示……”   他目光空灵,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我向她求婚,她开心地笑着说好。结婚后我们过得很幸福,她还是喜欢微笑着看我看世界,我一直以为她从来都是这么快乐的……和她生活越久,越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因为她的行为方式和惠茹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连爱好都一样……”   吴曜有些激动,转身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无情揭穿道:“你知道吗?真正做梦的人不是我是子初!其实她和惠茹是不同的,我慢慢才体会到她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世界。好几次她在梦里反复叫冉志,有时候失神也会把我叫错……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问陆向东才告诉我她和你之间的一些事,我们把她带到心理医生那里,韩医生说她患了‘解离症’……”   成功看到他的脸变成灰色,吴曜觉得比之子初承受的太微不足道,冷笑着继续无情道:“知道解离症是什么吗?韩医生说她表现出来很明显的解离性迷游症、多重人格异常还有自我感消失的症状……你能相信吗?明明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走进医院别人告诉你她是精神病……”他知道什么能给他的打击最大,所以话都捡狠的说,处处戳中他的要害。   “她之所以那么像惠茹,那么了解惠茹,完全是在模仿她……她把我和惠茹当成了你和她,她一直认为看到的是另外一个自己……每个星期两天心理治疗,清醒的时候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抱着驭旗躲进厕所……不清醒的时候每天都微笑着度过……任希野?或许……该叫你冉志?如果是你,希望她清醒还是不清醒?”吴曜缓缓地说着,丝毫不掩饰心疼她,神情嘲讽地看着他,字字带刺。   留下他和她独处,他从未想过她为他承受了那么多。以为在归海遇到的打击已经够大,以为她都迎难而上坚定地守护自己的信念。虽先前就听吴曜说过她病了,却只以为是抑郁症,从未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他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脸,一遍一遍。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她眼里什么都打不倒的男人此刻却潸然泪下,发出痛苦的悲鸣。模糊的双眼试图看清她的眉眼,想将她脸上挥之不去的痛苦擦掉,她说过“任希野,爱上你的女人真可怜!”,又为何爱他,爱上这样一个不堪的他……   窗外的灯光朦朦胧胧地亮着,他的身影笼罩在黑暗的投影中,宽厚结实的后背弯曲着,整张脸埋进她的手心,颤抖着等待救赎。   她在床上整整睡了两天,脑电波显示一切正常,只是普通睡眠,他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见她有动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接她睁开双眼。   四目相接,他动都不敢动。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竟读不出她眼神的内涵,心快要跳出来,像是等待判决的罪人,短短的几秒却是活生生的煎熬。她终于换了审视的神情,冷冷地看他一眼,用力推开他,冷声道:“滚开!”然后别过脸,侧身背对着他。   其实她的态度不算意外,原本就设想过她醒来后的局面,当真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困难。掩饰目光中的紧张和失落,许久才稳住呼吸。这不是弥补,他清楚欠她今生也无法还清;更不是赎罪,他的罪赎也赎不完;只是将自己想做的没有任何顾忌地释放,不再拐弯抹角和她较量。他知道,她追得很累了,这次该他追随她的脚步。   第四十四回   从未想过能轻易得到原谅,早有了心理准备,求得原谅是一场持久战,他清楚地知道要循序渐进,落寞地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后背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乏委屈的哭声:“坏蛋……坏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幻听,心底激起千层浪,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生怕打碎了这个梦境。只见她坐在床上,见他愣在那里什么表示都没有,于是嚎啕大哭:“坏蛋!坏蛋!”   紧紧地抱住她,任由她打骂,难言心中的感激,只在她耳边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很显然他的话起了作用,她停止哭泣,推开他,捧着他的脸端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抚上他的额头,诧异道:“冉志……你吃错药了?”   和他在一起,生气的时候其实他是很宠她的,只是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放低姿态轻易承认错误,她自是受宠若惊,双目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节。   他有些愣愣地不能回神,面容僵硬地看着她。还是那个她,音容笑貌没变,只是眼里不见了悲伤……他艰难地扯开嘴角,笑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蹙眉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赌气说:“心里不舒服!”   无心之语却是一记重创,沉闷地不能呼吸,强掩饰眼中的紧张害怕,顺着她的发,苦笑着歉疚地说:“对不起……”   她嘴巴一瘪,又觉委屈,带着哭腔道:“那你还气我?”   轻拭她脸上的泪痕,将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他只笑着沉默。见状,她自是认为他一点愧疚都没有,猛扑上去,张嘴就咬,直到尝到血的味道她才放开。看着他唇上的血渍,又心疼,索性不看窝进他胸膛,控诉道:“你说的老家人都很好,可他们整天骂我,说我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本来那个水稻就很重嘛,又扎人,凭什么那么欺负人说我没用……”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委屈又不甘地哭诉:“我想你……”   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用尽全力抱紧她。没有了以前的记忆,现在只作为任希野存在,但她却选择遗忘。他一直以来在乎的,要她认清的过去与现在,她就这样给了他一个答案……亲身体会到被遗忘的痛苦,才知道她当初的酸涩……吴曜问他“希望她清醒还是不清醒?”,这个问题确实能让他无地自容。她现在能摆脱痛苦的记忆,没有受到那些伤害的荼毒,这是他希望的;可是对于只有任希野记忆的他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   这就是她给他的惩罚,如果要他尝遍她经历过的痛苦才能换回她,他愿意。过去与现在、冉志和任希野,他再也计较不起……和自己吃醋这种事,原来比起情敌来得这么没把握……   她的记忆停留在三年前他尚未出事的时候,不认识吴曜,只当他是他的一个朋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归海的,他只告诉她在这边有生意,她又生病,所以在这边暂时落脚。打电话把她的情况告诉韩医生,韩医生说是解离性失忆症。不想打碎她的梦,他便陪着她在梦里生活。   她在医院是待不惯的,第二天就回到公寓。对于在归海出现和申渝一模一样的家,她乐坏了,心里甜蜜了好几天。   看着她为很多小细节欢天喜地,他就像被人狠狠扇着耳光,这么容易被感动,这么容易满足的她,本该快乐到永远的,却被他折磨得身心疲惫。   他一向不会误工,对于最近反常的寸步不离她相当享受。尤其喜欢他看她的眼神,虽然偶尔也能看到那种温柔,但是又不完全相同。有时她感觉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流窜着一种忧郁,迷得她心跳加速,但又看不真切,不过她喜欢极了。不管她做什么,他的目光都停会留在她身上,他简直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她觉得生场病真是太值了!   已经八月中旬了,归海还是很热,只有傍晚的时候才能感到凉爽的海风。白天的闷热让人心烦意乱,在她忘我的快乐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最近他总是心神不宁。   落地窗帘随风摆动,边角挑逗着她的光脚。刚洗完澡,像以前一样只穿了件他的衬衫,没过大腿。他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她临窗而立,背影有些僵直。他担心地疾步走到她身边,强压心头恐慌,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仿佛没听到,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手里拿着手机。见状,他更是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地拿过手机翻查,两分钟前的已接记录,是仔仔。她神情呆滞,眼睛朦胧不清,流淌着哀伤,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已是猜出她记起什么正欲开口,她却幽幽问道:“冉志……我是不是病了……”   他的心都碎了,自责和愧疚将他折磨得肝肠寸断,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密密地亲吻她的泪水,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太痛苦的就把它忘掉,我们一起忘掉……”   她的目光这才闪动了下,停留在他脸上,才看清眼前的他。望进他漆黑的眼眸,似在琢磨着他的话,眼里掩不住的悲戚,泪流:“仔仔……是你儿子……我知道如果你知道他的存在,不管有多少个苏韵薇,你都会回到我身边……我不想你是因为儿子的关系才选择我,你从未对我说爱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我还曾想过,你或许是想摆脱我,所以才设计了那场死亡骗局……我怕……一直以来都是我缠着你,我怕你从未爱过我……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眼泪早已朦胧了她的双眼,她逃避地摇头,痛苦地呢喃。   把她的害怕深深看进眼里,他心疼万分。捧起她的脸拭去她的泪,眉头纠结。他知道,此刻要驱散她的恐慌、缓和她的心痛其实很简单,只要他简简单单三个字而已。但是这种情况下,他不想给她只是应付的感觉,行动会证明一切,遂温柔地搂着她,岔开话题:“跟我说说仔仔吧,吴曜给我看过他的照片,笑起来的时候像你。”   在他的引导下两个人退坐到床边,提起儿子,她的神情又幸福又伤感,指尖画着他的轮廓,缓缓说道:“他的眼睛像你,鼻子像你,嘴巴……也像,胖嘟嘟的,叫妈妈的时候好可爱……”   抚着他的脸,沉浸在思念中,她面带微笑又有忧愁,歉疚说:“驭旗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半,好小好小……但他的身体很好,爸爸很疼他……后来有了吴曜,他也很疼驭旗……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说我病了,我才想起你已经死了……那阵子我总是照顾不好他,在我身边老是生病,后来吴曜就不让我带了……”   她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又流了下来,带着鼻音只说了一句:“冉志……我想他……”就这么一句,令人心酸的一句,他的眼睛就湿润了,却是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语,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在她的印象中他只哭过一次,其实很心疼他。但她真的有好多话要说,有好多苦要诉,有好多委屈要他知道,幽深的眼眸闪烁着泪水,声音袅袅:“那段时间我好想儿子……但是在我没有能力照顾好他之前,他们不给我……我知道要见到儿子就要把病治好,可是……真的、真的好难……”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但她还是继续说:“清醒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嫁给吴曜,好想好想你……可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也想儿子……后来慢慢地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驭旗长得越来越像你,我才开始学着接受你的死亡……”   白炽灯光包围着她,让她的软弱无处可逃。她有她的骄傲,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盛气凌人,像这般示弱只是因为承受了太多,早已不堪重负。他早已心痛到无以复加,看着她止不住地泪流,只能一遍遍吻干她的泪痕,负疚地劝阻道:“子初,别哭,别哭。”   听到他的柔声细语,感受到他的触碰,她的泪流的更加猛烈,哽咽难语:“可是……我难受……冉志……我难受……”   她的声音很弱很柔,仿佛微风吹拂海面,激起微波粼粼。只是这般来自心底的哭诉和发泄却在夜空中回响,恍如星空也为她感到悲伤而闪烁。   心头绞痛,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梁,来到她的唇,两个彼此舔舐伤口的恋人交织缠绵。灯光下她边泣边感受他的吻,滚烫的肌肤相亲让她知道终于等候到了,那么迷恋着的爱人在为抚平她内心的伤痕同样受着煎熬。她紧紧地抱着他结实的肩背,细细地感受他的气息、他的存在,用爱来驱散寒冷,彼此温暖。什么都不用想,她相信,他会把什么都处理好的,只要睡一觉,苏韵薇就只是个梦……   第四十五回   他根本无法入睡,看着她窝在他怀里睡得如此酣甜,心情难以言喻。这三年来,一到夏天他就觉得胸口和耳朵到了晚上就发烫,冬天的时候发凉,看过很多医生,都无果,原来都只因为她……他的皮肤冬暖夏凉,而她的冬冷夏热,喜欢从他身上散热驱寒。她的脸紧贴他的胸膛,纤长的手握住他的耳朵取凉。滚烫的肌肤此刻和他身体的异常完全嵌合,三年来从未有过此刻的满足和舒适,原来,她早已深深烙进他的身体。   一夜好眠,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子初睁开眼睛,他毫不掩饰情绪的眼神就这样撞进她的眼帘。四目相撞,他没有闪躲和她凝望,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早早败下阵来嗔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闻言,他目光一滞,紧接着更加炙热,仿佛要把她看穿。从来都大大咧咧,她这会儿体会到害羞了,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闷闷威胁:“不许再看!”   许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醇正的嗓音仿佛从深海传来:“今天想做什么?”   她大喜,抬起头,笑问:“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他亲亲她的额头,笑着点头,不让她看出有丝毫伪装牵强的痕迹。她也凑上去亲吻他的下巴,然后仔细端详起来,眉头越来越纠结,叹道:“你多少天没刮胡子了?我都看到青茬了!”   他这才留意到,从她住院起就再没打理过,邋里邋遢过了这么些日子,他只不在意地笑笑。她却不依,掀开被子就拉着他进了洗手间。其实她很早就想替他刮胡子的,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好不容易逮着了怎可放过?   洗手间的灯光很亮,墙壁上光洁的镜子反射出的光芒更是光亮夺目。她只穿了他的宽大衬衣坐在大理石洗漱台上,白皙的长腿和金刚黑的洗漱台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认认真真地给他两腮涂抹泡泡,雪白的泡沫成了浓密的络腮白胡,她觉得异常有趣,用指尖勾勒着轮廓。   任由她蹂躏,看见她的笑容,内心跌宕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她现在越是快乐得不遗余力,他强笑着越心痛,越是无地自容。对于现在的幸福,他小心翼翼地守护。只有最爱的人给你的伤害最深,不是他还在计较,只是看着记忆里只有冉志的她,他心里的醋意和悔意早已翻江倒海让他窒息,和自己较劲的那种煎熬真的很痛苦。   用剃须刀刮完胡茬,脸上还残留了些泡泡,她用细长的指腹擦拭,等整个手指见不到肌肤了就皱眉,紧盯着他脸上的突兀纠结着。直到他递过来毛巾,她不满地嘟囔:“我知道!要你提醒!”   擦干净,洗净双手,捧着他的脸相当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许久终于发现不对劲,他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似根本没专心。她危险地眯起眼睛凑近他的脸,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趁他不备,不安分的小手敏捷地往下一探,最后悻悻然收手,嗔道:“这么看着我,还以为你想要呢……”   他不予置否,把她从洗漱台上抱下来,一路走回卧室,问道:“还想做什么?”   她搂着他的脖子,将信将疑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   他肯定地点点头,她方才认真思索了会儿道:“带我去公司!你总觉得我见不得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公司养小蜜?!”   看着她吃醋的模样,听着她吃味儿的声音,此情此景似曾发生,心头涌上莫名的熟悉,他回味良久,直到她用胳膊抻他,他才淡笑着说好。   对于他从不把她带到工作场合公开介绍,她心里是有芥蒂的,所以他的一句好对她来说太过意外和惊喜,都有些不真实。这表示他的心扉敞开了,她是否可以认为她可以放心住进去?   站在“旗驭大厦”前她简直要惊喜地跳起来,从未想过他在这边也发展得这么好,女人的虚荣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大摇大摆地拉着他踏进去,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她就是那么一个人,占有欲极强,有点什么事都要搞得声势浩大,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是她的。   旗驭被收购后全局整编,公司大部分都是新人。新人不认得子初但至少在电视上见过他,如果出现在他身边的是苏韵薇就没什么可猜疑的,所以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叫老总,暗地里到处窃窃私语。她一向神经大条,自是没有发现气氛不对。干什么事都三分热度,虚荣心其实也很容易得到满足,在公司没逛上两层楼就累了,索性去了他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她倒也乖,放虎归山让他指点江山,自顾在沙发上瞌睡。他拿了西装为她盖上,感受到她的气息就难以离去。其实她睡着的时候是极乖巧极安静的,哪怕是并不宽畅的黑色沙发也能睡出躺在云朵的感觉,手不由自主就抚上她的脸,牵扯出阵阵疼痛。许久他才站起身,沉重的身影压抑着沉郁的气息,站在落地窗边,然后拨通了电话:“吴曜,请你帮我一个忙……”   从公司出来,两个人吃完午餐就去逛百货,撒野一整天回到家动都不想动,子初洗漱完早早就睡下了。见她已熟睡他才起身走到客厅,打开手提,门铃却响了。他虽有诧异,但还是起身去开门。   苏韵薇就这样站在门口,手里牵着大奔,神色平静但眼里看得出失望。她的出现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不是说苏韵薇不该出现,其实他早有准备,只是不该是这个时刻。眼波未动,两个人对视良久,他才想起把她让进屋。   显然是大奔把她带到这里的,一进屋它就自顾地跑进卧室。把它交给他,大奔就再没见过子初,此刻闻到她的气息自是兴奋异常。见状,怕吵醒她,他连忙把它拉了出来,轻轻地关上门。   这些都落进苏韵薇的眼睛,她是个理性的人,在他面前从不矫揉造作,向来独立,但此刻因为受伤不得不问:“为什么?”   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转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她没有接过,眼睛紧紧地逼视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他直起身直视她说:“对不起,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我一直想把伤害降到最低。”   再理性此刻也难以自控,苏韵薇嘲笑:“降到最低?对她还是对我?从知道怀孕开始,你寸步不离,我以为你已经做了选择,所以瞒着我和她的关系觉得没必要告诉我。我完完全全信任你,所以什么都不问,可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掩饰内心的歉疚,他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指的是他和子初的关系。   对于他的无动于衷,她倍感无力,仿佛一下子心沉海底,苦笑道:“你给了我那么多提示,想不知道都难。”   从未怀疑过他,只是那些日子他的举动太过异常。那次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喝醉,也是第一次帮他洗漱。本以为他脖子上的戒子是准备结婚是换下订婚戒子用的,结果第二日他却为拿下戒子跟她发脾气,那也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火。公司的电梯里他看似存心刁难叶子初,现在回想起来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她知道一些事。她真傻,从未有过那方面的敏感,如今回想,叶子初腕上的手链图案和那对戒子同出一辙,当时却没能明白他的意图……   他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诉说:“最初意识到对她有感觉的时候,我试图管住自己,本以为能平静下来,日子越久越身不由己。你有权利知道,我也希望你知道后能阻止我的疯狂。那段时间思想不能自控,不知道该怎样给你尊重,能想到的就是把决定权交给你。本以为你知道真相后,如果选择原谅我,还能接受这样一个不堪的我,到时我会和她说清楚,只是你要包容,我不可能把她遗忘……”   他就是这样,哪怕真相会令她难过也要揭穿,连一个念想也不留给她,她苦道:“本以为?那你现在怎么不继续让我来揭穿?是什么让你弃我于不顾和她在一起?孩子吗……是孩子让你慌了?在医院的时候你就慌了,那些天陪着很难熬吧……”苏韵薇面露苦楚,说出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是真的伤心失望了。   看着她面容凄楚,他于心不忍,但此刻说什么都是狡辩,只是沉默,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见他如此,她更是心凉,说道:“我一直等你发现……以前你比我都记得清楚,那几天总是细致入微。三个月前我以为你是工作忙所以忽略了,等到我意识到怀孕的时候,第二个月你还是没发现……我总是帮你找借口,其实是在骗自己,你的心比你的行为更早出轨……”   闻言,他目光一颤,内心的罪恶感使他对苏韵薇的歉疚更甚,却没有资格上前安慰。以前自认为了解他,至少他不是这般无情的人,此刻见识到他的薄情寡义,不管是不是伪装,至少在她那么伤心失望的时候,连个道歉和解释都没有,这些都深深刺伤了她。   “希野,这样对我公平吗?由我选择?你早就做了选择,从你买下星皇送给我,你就已经做了选择,连我的后路都安排好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真的不放你,让我情何以堪?”最后的挣扎,她问:“你爱过我吗?”   他看着她的双眼说:“……爱过,如果我只是任希野,我们会生活一辈子。”   她打断他,凄然一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按照你当初的设想,由我选择吧……我会让李姐发新闻,婚礼如期举行,明天开始陪我吧……”   她了解他,知道当初他如此设计的目的,就是希望她发难以此减轻内心的歉疚。不管是选择放手还是继续和他在一起,他都没给自己留后路。也许他也了解她,知道她的骄傲,断然不会接受他心里有别人,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变相告诉她他的决定。所以当听到她说出这番话,他显然意外了,幽黑的眼睛看着她,试图看清她的目的,但除了伤心他什么也没看到。   送苏韵薇出门,漆黑的卧室里一个失神的身影踩着沉沉的步子终于躺到床上,深睡。   第四十六回   紧闭的书房房门终于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说打开这道门就再也不放手,他便知道里面有他不能离开她的理由。其实他真的很卑鄙,觉得只要自己不知道真相就不会有偏心,而这里面能左右他的东西必然也能左右苏韵薇,所以这道门本打算是让苏韵薇开的。   苏韵薇说的没错,说什么公平,说什么尊重,他的内心早已被他的行为出卖,苏韵薇做出选择前,那些算计早已说明了他的选择……   将所有的烦乱驱散,把精力集中于指下的开关,清脆一声,满室亮堂,本以为已经准备好,书房里的景象却还是出乎意料地闯进眼帘,他顿时浑身血液停滞,冲击性地不能思考。   照片,大大小小的照片挂满了整间屋子,照片里的全是他和她。每一张照片里她都笑得好恣意,幸福极了。和他的亲密,甜蜜得不能言语。而他总是深情地看着她,眼里只有她。照片的背景大多是在一个天台,布局格调也是投了她的喜好,有家的感觉。她似乎很喜欢躺在他身上,不管是看书还是特意拍他,他在哪儿,她便趴在哪儿。   慢慢靠近墙角,照片里她出现的就少了,全是他一个人,各种神态。他感觉自己入了画,仿佛当时的情景再现,他知道她在偷拍他,每一张照片嘴角都有一个机不可察的弧度。越到墙角就没有他了,有的是个小小的婴儿,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却有她的笑。一张张照片里,婴儿慢慢成长,最大的一张便是她抱着他,儿子亲吻她的脸颊,她微笑了,只是那笑里有思念,让他心疼的思念。   书架上放满了DVD,每一张都贴着照片,下面附着一句话,全是她的心酸历程,那些字重重地钉在他的眼底,打得生疼。靠壁的那张上面写着“天堂的礼物”,他拿起来,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放入光盘。   是她拍的,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落地窗外阳光普照,四射的光芒打在他身上,镜头就像她爱恋的眼睛,缓缓拉近他,他早已察觉,却仍旧视若无睹地看报纸。她拿着摄像机接近他,见他不理会,于是硬钻进他怀里,扎在他和报纸之间。   镜头对准了他那张脸,她的指尖画着他的轮廓,一本正经边描边说:“眉毛很浓……但比不上金城武。鼻子很挺,嗯……不相仲伯。嘴唇很薄,嗯……听说这种男人最薄情寡义了!线条不错,不是刀削也能和古仔攀比。嗯,眼睛是亮点,忽视人的时候真的是目中无人诶……”   她意有所指地拖长尾音,可他依旧气定神闲,若无其事地看报纸。讨了个没趣,她把镜头对准自己,看起来有些气呼呼的,长长吸了几口气之后嫣然一笑,说:“不愧是是男人中的极品,不仅貌比潘安,还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此人中龙凤、君子楷模降伏实属不易,明日再续!”   她那时只穿了件他的宽大衬衫,白皙修长的大腿暴露无遗,等待片刻也不见他有动静,挫败地纠结眉头,正欲起身。只见围着她的报纸从她眼前飘过,另一只颀长的手臂跨过她的身侧,掀掉她手里的摄像机,镜头天旋地转不知滚落何处,只听到一阵沙发辗转的声音,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只茶几腿上,只录下她的惊呼:“啊——唔……”   “看来你精神很好,无需我再伺候病榻!”   她兴奋地不依不饶地问,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哈,我就说嘛什么时候成柳下惠了,这几天自己解决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戛然而止的声音悉数被吞入腹,只留下彼此交织的呼吸。   最后的字幕蹿入眼帘:你给了我驭旗,却还欠我玉琪,说话不算话的坏蛋……   那么酸楚的一行字,腐蚀了脑中最后一根弦。   头脑里轰地一声,仿佛被尘封在海底的东西随着海底火山的爆发喷涌而出,翻江倒海席卷而来,记忆的潮水来袭,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他围困,逼得他无路可退喘不过气来,只能僵硬地钉在那里,感受着越来越清明的失去已久的记忆。   她恼羞成怒嗔骂:“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他不予理会,自顾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要长得像你,不过脾气可不能随你。”   “想得美!”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脸上已经扬起了大大的弧度。   “儿子就叫驭旗。”   终是敌不过他的诱惑,她完全忘记要讨回他占尽的便宜,居然欣然附和:“那女儿呢?”   “女儿也叫玉琪,瑕玉的玉,琪花瑶草的琪。”   “那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叫?省事也不是你这样省的!什么都和你的旗驭公司沾边!”她不满地控诉。   “笨!在一起的时候叫小名儿啊,女儿叫小玉,儿子叫小旗,多好!”   他抬起手来,依旧不能缓过神思,闪烁的目光看着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点她鼻子时的触感和温度,丝丝浸入心田。   她的任性和野蛮,撒娇和耍赖,那些他爱不释手的专属如今都那么清晰,内心深处的那点空白和空虚此刻也被填满,整个心房酸胀,堵得喘不过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记忆的碎片在此刻拼凑完整,心口却被它们生生地划出血渍。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委屈,他缺席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独留下她在回忆里挣扎,遍体鳞伤却仍没有放弃他。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再也忍不住快要炸开的情绪,他冲进卧室,一片漆黑才意识到会惊醒她。没有开灯,黑暗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气息,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生怕将她碰碎,温度从他掌心传来,再一次落泪。这是他的子初,连半分委屈都受不得的子初,该是被人宠被人爱的子初,被他用陌生的眼光看着,该是守着秘密独自哭了好多次、委屈难过了好多次才挺住的啊……   终是不能自控,俯身紧紧地抱住她,将头深埋进她的碎骨汲取她的温度,思念和难以掩饰的悲恸笼罩着他,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沉痛的身躯,此刻在颤抖。   他艰难地呼唤,疼痛从胸口蔓延侵蚀整个灵魂,他需要救赎,理智早已不知何处,深深地汲取她的唇,直到睡梦中的她溢出呢喃,他才在黑暗之中掩饰情绪。   “睡觉……”她不满地推攘着他坚硬的胸膛,不爽地嘟囔,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只是睡梦初醒,他却听成了万般的委屈,心都碎了。   他依旧不放手,她挣扎两下敌不过就由他去了,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他是无法安眠的,像是冰川下的冬鱼,守着裂缝中的一缕阳光,解冻。   早上醒来,发现他在看她,捉摸不透他眼里流转的情愫,扯开一抹笑凑上去亲亲他的下巴,贪恋地躺在他的胸膛,懒懒地不想起床,他竟破天荒地陪着她,紧紧抱着不曾放手。那么多天未言上班,下午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他没说什么,叫了吴曜的女朋友严玉欣来陪她逛街就出去了。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没有他在身边逛街的兴致不高,加之和严玉欣并不熟络,两人交谈不多,更多的时候是严玉欣在审视她。   店面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服装让人眼花缭乱,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一片白,圣洁的白。严玉欣也不得不随着她的步子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橱窗里的婚纱静静地绽放,有着致命的吸引。   她转过头,微笑:“你什么时候结婚?”   严玉欣觉得那笑和婚纱一样,有些虚无缥缈,不敢正视她的问题,否认道:“谁要结婚了?!”   她不以为然,拉着她的手走进店里,说:“我听说你怀了他的孩子,不嫁给他嫁给谁?”   严玉欣换好婚纱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子初,取而代之的是吴曜,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她又羞又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但依旧佯装高傲地忽视他,直接走进更衣室准备换下来,却被吴曜抢先一步阻止……   两人便是修成正果,她和吴曜“不熟”,所以把主场交给他就回家了。   冉志忙了,每天按照上班的时间出门,按时回家,当真忍不住想他了便拨个电话,十分钟不到他就会出现在面前。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她很乖,从不搅他工作,每天都是笑脸相迎。她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他也拒绝任何直播专访,所以她不知道他和苏韵薇的婚事满天飞,就在盛夏九月。   他早早地告诉了她,工作在九月末结束,二十五号那天就带她回申渝,她自是期待。   九月二十四日,那天他回来得很早,做了很丰盛的晚餐,她吃得津津有味。他有些享受这样的温馨,但想到第二天的婚礼,心又砰砰地跳,有些不安,却没有在她的言行举止中寻到任何蛛丝马迹,便觉得自欺欺人了。   她洗完澡等他,一出来她就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带着薄荷气息的体味,沐浴后的清香让她神思飘渺。许久直到他问怎么了,她才抬起头看他,狡黠一笑说:“什么时候娶我?”   他一愣,她自是感觉到了,不悦地蹙着眉头,吃味儿地说:“你哥们儿吴曜都要结婚了,你怎么不急?还说近朱者赤呢,你怎么一点儿没学到?”   捻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她是真觉委屈了,眼睛里全是氤氲的色泽。心跳加速,不知是不是抵不住她的诱惑,这不甚熟悉的节律让他一时闪神,她便趁机咬上他的唇,以此泄愤。他自是抵不过她身上的馥郁馨香,很快被她撩拨得浑身燥热,情难自禁地覆上她的身子,触感就像身下的丝被,光滑细腻,她却阻止他的亲吻,捧着他的脸,得意地笑着说:“这次吃了要负责,不娶不给!”   他没有回答她,那双灼热的眼睛似要将她看穿,里面情深似海快要把她溺亡,她只能挫败地投降。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委屈极了,眼泪噗呲噗呲就滚落下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我都跟周想她们炫耀过了,你要是吃完不付账,我会很没面子。而且……”   “我爱你。”好像大提琴浑重低沉的声音敲在她的心房,一时忘记哭泣,胸口酸胀的情绪充斥,她呆呆地看着他忘记呼吸。   她出于本能的反应让他心痛到无以复加,吻着她的唇齿引导她呼吸,等到她开始回应才放过她。拉开一段距离望着她,那大提琴般浑重低沉的声线就这样传进耳朵:“子初,我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这些年活着是为了对得起这副男儿身,全凭傲气打天下。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有你。为对得起‘大丈夫’这几个字的同时,还是一个男人,为你而活的男人。”   他稍作停顿,爱怜地抚摸她的脸颊,双目澄澈,好似能望进灵魂,一字一句重重敲打在她的心房:“我爱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让我活出人情味。是我要奢望你能给我一个家,过了明天带你见一个人,如果那个时候你还要我,我们就结婚。”   她早已泪眼盈盈,什么都无所谓,这就足够了。   从未爱得这么用力,她动情地呻吟,迷蒙的眼眸透过水泽眷恋地看着,将这个男人刻进骨血。难以自控,似乎真的弄疼她了,他低头吻去她眼眸中的泪水,她只拼命地摇头,紧紧地抱着他,指尖在他背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夜晚宁静而激烈,他在疲惫中睡去,她依附他入梦。   安静的午夜,她睁开了双眼。她有一双澄亮的眼睛,在落地窗外星空的余晖下闪烁,有着让人窒息的悲恸和绝望,像是随时可以寂灭。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枕边的他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熟睡。   拿开横陈胸前的手臂,她起身,衬衫松松垮垮,光脚下地,拿起手机走上阳台,拨通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欢快的童声:“妈妈!”   心里一下子溢满感动,午夜的寒风也冻不着她分毫,双目望远,深不见底,她微笑,温柔地说:“仔仔乖,现在在做什么?”   “在吃午餐,有南瓜饼哦~外公做的。”   她望得好远好远,午夜将她的身形吞没,却留下她的思念:“嗯……仔仔想妈妈吗?”   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委屈了,瞬间带着哭腔:“想!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像是安慰,又像自言自语:“很快……妈妈很快就能永远陪着仔仔了……还有爸爸,妈妈会永远陪在你们身边……”   “真的?仔仔真的能见到爸爸?”小家伙显得异常兴奋。   “嗯……爸爸会很爱很爱仔仔,就像妈妈一样……”   小家伙沉默良久,试探地问:“妈妈?”   “嗯?”她声音轻柔,在午夜中流转。   “爸爸……爸爸真的喜欢仔仔吗?”问得那么小心害怕。   “嗯,爸爸真的很喜欢仔仔,仔仔紧张吗?”   又是一阵沉默,小家伙脆生生回答:“妈妈,仔仔不紧张!”   她微笑,那么轻那么柔,好像随时能被夜风吹散,声音袅袅:“仔仔乖……外公年纪大了,妈妈不在的时候,帮妈妈好好照顾外公,好吗?”   “嗯!妈妈快点回来哦,仔仔……仔仔想见爸爸……”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仔仔很快就能见到爸爸……”   她的声音在午夜回旋,收了电话眼眶早已湿濡。她可爱的儿子,永远亏欠的儿子,就这样顽强长大的儿子,叫她怎么舍得?回望床上的身影,直到身体被夜风吹冷,她才回到床边,俯身靠在床沿,看他。   伸出手,抚上他的眉,指尖画着他的轮廓。还是那么好看的那张脸,怎么样都爱不够的模样,让她亲手磨灭是怎样一种疼?心脏紧缩,阵阵酸涩绞痛,仿佛冰冷的枷锁在她的血肉之躯勒出深深的伤痕,脸上那眷恋的不舍的神情那么惹人心疼。泪水早已流下,无声地落在床被,瞬间没了踪迹,只留下淡淡的晕痕。   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抱着他的脸害怕地亲吻,泪水滚落,眼里那么多的爱恋:“你一向良心好,从来都做好人,为什么唯独对我那么坏?我不要你为难,所以这次还是我来做坏人……放心,只这一次,以后再也不给你欺负我的机会……”   “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驭旗不让他受委屈的对不对?把对我的爱都给他吧,你是个坏爸爸,但他一直喜欢你……他知道爸爸长什么模样,知道妈妈很爱他的爸爸……好好爱他,你一定会听我的,你一向很宠我的,所以肯定能做到对不对?”她的眼睛失去焦距,只知道流泪,绝望的泪水他看不到,否则定会安抚她心中的恐慌不安。   他和苏韵薇的对话她自是听到了,也知道他最近并非工作而是陪着苏韵薇,她没有揭穿,只快快乐乐地做“病人”。心被伤透了吧,那种疼将她细细碾碎,早已支离破碎,可就是戒不掉,那么刻骨铭心,终究觉得委屈万分,哀怨地责备:“冉志……我难过……好难过好难过……为什么你要爱上别人?为什么要和别人生孩子?为什么你不是彻彻底底的坏人?为什么……要瞒着我和别人结婚?坏蛋……坏蛋……”   又似打在他身上,她心疼,擦干他脸上她的泪,抽噎着肝肠寸断:“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能欠她,你会痛会自责,我不能让你欠她,你只能欠我、只能欠我……”他们才是一体,苏韵薇是外人,所以不能欠了别人,他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她唯一能自我安慰的便是这种想法,否则,她说服不了自己……   “你会体谅的对不对?你一定会体谅我……”她捧着他的脸,失魂地自言自语,想坚强,却不得不脆弱地捂住胸口哽咽道:“冉志,我疼……我疼……”   直到泪水流尽,她才在他身边乖乖躺下,床头那杯原有安眠成分的水杯早已干涸,空荡荡的,如同她的躯壳……   大结局   早上醒来天已大亮,他微有诧异,从未起得这么晚,睡得那么沉。胸口有点凉意,是她的手臂横陈上面。侧过头她依旧安然熟睡,均匀的呼吸轻轻地喷在他的脖颈,那么恬静。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进软被,这才下床穿衣。   收拾妥当,她依旧没有转醒,便拨了吴曜的电话,让吴曜过来作陪。他已经晚了,婚礼不能缺席。   便是归海今年最盛大的婚礼了,当红影后和当代俊商,新闻满天飞轰动一时。苏韵薇光彩夺目,走红地毯,宣读誓言、交换婚戒,十几台摄像机全方位拍摄,无一遗漏这华丽的瞬间。作为新郎的他,酒席之间谈笑自如从容应对,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空荡到休息室稍作整顿。没有了嘈杂,松懈下来,发现心里一直有个牵挂,徒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门开了,苏韵薇走进来,见到他没有错愕,只是苦笑:“很好笑,他们都在祝福我们,这恐怕是得到祝福最多的分手了……”   他看着她,只能说:“对不起……身体还好吗?”   她坐了下来,强笑着接着说:“输卵管间质部异位妊娠,本来就保不住,何必搞得好像是你逼我打掉的?这样就能减轻你的罪恶感吗?”   沉默,他欠了她太多,无从偿还,伤害注定难免,唯一能做的便是给她这场假婚,她的身份名声经不起堕胎被弃这种绯闻。   “先在这休息会吧,两个主角都缺席不好。”说完便起身准备出门,却和正打算进门的服务员撞个满怀,为苏韵薇准备的开水就这样灼伤了他的胸膛。他全身一滞,胸膛还残留下晨间她滞留的凉意,和此刻的滚烫交融,和以往她的体温如此相悖,顿时方寸大乱,不顾身后苏韵薇的呼唤,脸色僵白地狂奔。   几乎是撞进屋的,吴曜看到本该在婚礼上的他有些错愕,再见他脸色不好,正欲发问,他却无视他直奔卧室。她正安静地躺在上面,依旧是早上他离开时的那个姿势,那么美好。他强迫自己镇定,目光紧锁她的脸颊,微红透着水嫩的色泽,那么具有生命力。每迈进一步他心里的胆怯就增添一分,仿佛经过几万年才走到她面前,蹲下视线和她相平,呼吸的热度传进他的肌理,那么均匀,却那么轻、那么潜、那么慢,几不可察……   “子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了?”吴曜进来看到他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模样,奇怪地问道。   他仿若未闻,继续唤着:“子初?起床了,今天带你回申渝……”   回答他的是她不曾开启的唇齿,令人窒息的静。   如坠深渊,浑身冰冷,他突然回过头对门口的吴曜吼道:“去开车!快!”面容狰狞。   吴曜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几步上前查看情况。他早已把她从床上抱起,她的手从他怀里滑落,无力地垂下……   此状,吴曜才意识到他方才的意思,恐惧陡升,立马冲出门。   她问:“你什么时候娶我?”那时,她的目光闪动,他该知道是期待,是胆怯,是掩饰的……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尤言在耳:“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我都跟周想她们炫耀过了,你要是吃完不付账,我会很没面子……”他早该知道她的不安和恐慌,早该发现她的异常,早该察觉她的泪水是绝望是伤心,怎么会又被她的演技蒙蔽了眼睛?   一路上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风驰电掣的车上他的心比速度更急更慌,她未曾回答过他一个单音,只静静地睡着,均匀地呼吸。不管他怎么提高音量,怎么让自己的恐惧传达给她,她依旧紧闭双唇躺在他怀里。车内发出绝望的咆哮,惊吓了道路上的车阵。   如果说前一次还给了他机会,这次怕是决绝了,没有任何后路。她没有吞药,没有自杀,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医生说只是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   或者说是自我催眠,另一种说法是,植物状态。   吴曜又把他狠狠揍了一顿,骂他不该瞒着她,却不骂他活该了,连苏韵薇也释然了,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可是她听不到看不到,否则不会让吴曜这么揍打她的冉志。   她的心理医生也被接了过来,了解大致情况,韩医生只说:“这次是完全性自我感消失,按照以前的症状,她现在以为自己是苏韵薇,已经和你结婚的苏韵薇。因为苏韵薇还在,所以消失的就是她自己……”   所有的意念轰然倒塌,耳边始终回荡韩医生的话,他的爱在她面前一败涂地,也就成了行尸走肉。他一句话不说,只把自己和她关在一起,紧紧地抱着她,看日出日落,不曾放手。   直到有一天,一个有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却有着她的笑的小男孩出现在他面前,哭着向他索要:“你把妈妈还给我!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他从未那么狼狈过,只能钉在那里任由小男孩撕咬,连抱他的资格都没有。他的身体那么娇小,那么柔软,曾经孕育在她的子宫,流淌着他的血液。   小男孩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一直哭着呼唤:“妈妈!妈妈!妈妈睁开眼睛看看仔仔,仔仔怕怕,妈妈快看仔仔呀,呜呜……妈妈……”那种发自小孩子内心的伤心让所有人揪心,她最爱的儿子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依旧听不见,任由小男孩抽泣,没有伸出手抚摸安慰。   “妈妈不要生气,仔仔不要爸爸了,只要妈妈,妈妈别生仔仔的气,妈妈爱仔仔,仔仔只要妈妈爱。”   他早已僵直,心尖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凌迟,仿佛被推得很远,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无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抽泣,因哭泣发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嗫嚅,险些哭得背过气,他却不敢去触碰。   子初没有任何回应,仔仔心焦,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最后倔强地拉着他的衣角,戒备地看着他,用乞求的姿态说:“……爸爸……”   声音直击他的灵魂,重重捶响,低头看着胆怯又乞求的小脸,那一刻心都被撕碎。不由自主地蹲下身看着他,却仍不敢触碰。   “爸爸,你把妈妈叫醒好不好?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倔强地不让自己在父亲面前流泪,小小的脸蛋可怜极了,让人看着心酸。   他说:“好……爸爸把妈妈叫醒……”他已不在乎为什么仔仔会知道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的存在,只想不再错过,不在他该有的生活中缺席。   可惜,他没有机会,叶建雄对他芥蒂极深,再不肯让他见她一面。他每天开车到医院,无一例外被拒之门外,连仔仔也是不让见的。公司里乱成一团,几大股东知道他抛股的消息,联合起来镇压,准备瓜分天下,他也不予理会,每天依旧早到晚归,直到他把她从医院带走。   那是吴曜帮的忙,吴曜知道子初最想要的是什么。虽痛恨他将她变成现在这样,但也知道只有他才能唤醒她。   他带她去了法国的普罗旺斯,有紫色爱情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住下,每天推着她散步漫游,将他看到的讲诉给她听。入睡时分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讲诉从吴曜那里得到关于儿子的消息。寂静的夜低沉的声音,亘古不变,但她一次也没睁开过眼睛,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和伤痛。   举行婚礼的时候教堂里只有几个人,是熟识的邻居,虽不知他们的故事,但每天目睹着这个高大的东方男人为唤醒爱人不懈努力,被感动着。她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虽然是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但还是掩饰不了她的美艳生动。蹲在她身边亲吻她的时候,她所受过的苦痛和煎熬涌入脑海,将他生吞活剥,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是否还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不堪的他,只得慌乱地将戒子套在她的指间。   蜜月里,他带她游历了大半个法国,每天都过得很平静。他现在有些敏感,常常一阵微风吹起她的发尾,或者刚帮她坐起来她无力地点了下头,他都会紧张得屏住呼吸,紧锁着她的眉宇,害怕而又期待地等待她睁开眼睛,只是她从没给过他奇迹。   十月的法国已经冷了,她穿了件红色的高领毛衣,酒店附近的中国餐厅是他们每天都要去消遣的地方。她还有吞咽反射,医生说为了不让她的胃肠道功能紊乱,最好的方式是肠道喂养,为了不让她的味觉退化,每天的口味他都会用不同搭配,虽是流质饮食,但却花样百出,无一腻味。   吃完饭已经一点过了,推她出来站在路口冷风徐徐,他蹲下身把她腿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确定她不会被冻着才起身四顾,看准了方向推着她进了一家配饰店,只是当他从架上取下帽子,转身准备给她戴上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   店主已经被他暴怒的法语和扭曲的面容惊吓,只怯怯地说看到轮椅被几个黑衣男人推走了。他发疯一样追出去,却只看到了一个车尾。也许连上帝都觉得他太过容易得到幸福,所以那一刻,连上帝都遗弃了他……   子初从他身边被劫了,可他表现的平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直到监视他的人看到他从酒店里推着一个人出来,看着他对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呵护备至,看着他小心翼翼却匆匆忙忙地将她抱进车里,看到那个女人和“大小姐”有着同样一张脸,才想起,老板曾经告诉过他们,这个人很难应付。或许,他们劫错了人,也或许这是他出的狠招,欲引蛇出洞,不管是哪种结果,他们都必须带真正的大小姐回国。   他如愿以偿地被劫,连同身边的“子初”。见到她是在酒店的套房里,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毛毯,被照顾得很好。阳光从阳台外洒进来,柔和地在她身上跳跃,轻轻地闭着眼,没有受到任何惊吓的样子,他的心便安定下来。   那帮人知道上当后自是不会放过他,老板只说保证大小姐毫发无损并未对他下过特赦令。一人难敌三手,更何况他还要顾及不能把战场波及到她的安全范围内,几个回合就被踢到在地,紧接着密如雨下的拳头脚力便落了下来。   起初随着加诸于身的冲击力还会不能自控地发出闷声,鲜血很快从嘴角溢出。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她便是他不能死去的唯一信念。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就那么一动不动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仿佛无情地看着他在地上苟延残喘。只是他知道她的心在疼,在为他疼,阳光下的泪水那么清晰地从她眼角滚落,刺痛了他的双眼,仿佛一把刀剜在他的心口,无以复加的揪痛,于是再不敢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让她在梦中也痛,那些血那些身体的痛便悉数吞下,只想到她身边搂着她为她擦干眼角的泪水。   没有了他的声音和气息,她沉睡的脸不再平静,有些慌张和无措,仿佛被遗弃的小孩到处寻找归处,好像经过了天大的努力仍然无法摆脱混沌,眉头慢慢纠结,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痕迹,泫然欲泣的表情,那般委屈。   她的情绪她的怒她的委屈全数落入他的眼,他心疼地快要窒息,竟是从地上挣扎起来,冲破拳林把她紧紧抱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努力平复微弱的气息,柔声安慰,吻干她的泪,她这才舒展了眉宇,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   还是被挟持回了国内,叶建雄以绑架罪起诉他,他自是不在乎牢狱之灾,只是接受审判之前,他只求能再给他唤醒子初的最后机会。两个同样爱护子初的男人在较量,只是谁胜谁负难下定论,叶建雄没给他任何接近子初的机会,他依旧每天在门外守候,直到他再也没能力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上了各大报纸头条,作为新婚不久的影后的丈夫,车祸,躺在ICU监护室生死不明。医生透露伤势极重,很有可能抛下苏韵薇母子离世,影迷们深表同情,把所有的祈祷都给了他……   子初的专职护理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苏韵薇的影迷,给子初胃肠道营养的时间,她们又谈论起此事。   “听说任希野今天早上又抢救了一次,凶险地很,医生都建议放弃了,说救活可能也是植物人,可苏韵薇一直不放弃,医生也没办法,不过看样子也是在耗。”   “苏韵薇真可怜,大家都以为她嫁了个好男人,结果孩子还没出生丈夫就死了,她可怎么活呀?”   “什么怎么活?你没听说吗?任希野不仅把星皇买下来送给她,而且现在希野集团基本上都被他挪空了,加上先前买星皇的股份,现在希野集团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在星皇,没了老公她也能活得比谁都好!真羡慕,要是我能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   夜深人静,除了躺在床上的子初,两个护士已经离开,却留下久久不息的声音在病房盘旋。泪水从眼角滑落,昏暗中那双眼睛睁开了……   她的耳畔一直回响着那些话,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机械地掀开被子赤足下床,木灵般失神地往ICU的方向走去。推开门,病房里的机器嘀嘀地响着,无数管子□他包裹着许许多多绷带的身体。   她机械地走过去,目光空洞,久久不能聚焦,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句近乎僵硬的躯体,依旧不能理解。等到终于看清了青青紫紫的面容,于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天旋地转,那种绝望的悲鸣一如三年前他死去那会儿,只是这次,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紧紧抱住。   她全身僵直,感受着背部的温度,一时忘记哭泣。极慢地抬起头,生怕稍大的动静就会破碎了这种触感,透过泪水,目光所及,他正疼惜眷恋地看着她,泪流,泪水消失在包裹他头围的纱布里。   “子初……”他叫。   她全身一震,落泪,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再无半点温度。向后倒退几步,漠视着他的慌乱,麻木地看着他拔掉身上的管子,却不见半点血渍。   然后,转身,离开,没有任何感情的脚步。手臂被拉住,急转,撞进一个慌乱紧张的怀抱,越收越紧的手臂都在彰显这个男人的恐惧。   许久,得不到回应,怀里的她木讷地任由他抱着。他焦急地捧起她的脸,她的眼睛空灵涣散,惊吓了他。他早已乱了方寸,衔着她的唇用力亲吻,没有章法。   他说:“子初,说话!”声音那么害怕,那么嘶哑,低沉浑重的大提琴音早已无法拼凑,她仿佛感觉不到。   她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挣开他,转身决绝地离开。被他从身后抱住,转过她的脸颊,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带着他独有的薄荷气息。唇齿之间,他早已攻池掠地,掠夺她口腔中少有的氧气,她感受着他需要安抚的急切,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让她握着他的心跳,撞得她手心生疼。   他在逼她,他还在逼她!   使出全身气力狠狠推开他,一路委屈而逃。冰冷的光脚跑过走廊,不停地奔跑,只有一个信念再不想看见他!却是在医院的草坪上被他拦下,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颤抖,任她怎么挣扎丝毫不松手。   她拳打脚踢,用力撕咬,怒不可遏大声咆哮发泄:“装病怎么了?凭什么要我让她?!凭什么?我拿自己做赌有什么错?仔仔也要爸爸,我凭什么要放你去做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忘记我?!我痛苦我难过凭什么要放你去安逸?我没那么大方!我从来都没那么大方!”   她早在仔仔哭着叫妈妈的时候就醒了,她心爱的孩子伤心的哭喊早让她心碎,可是她不能遂了他的愿。这一次她拿自己做赌,不是不知道他的心的,只是她要让苏韵薇彻底退出,就只能赌到底,让自己的软弱来要挟她,算不得磊落,但她只要他完完全全属于她,属于他们的家。   他任由她打骂,只用满蕴着温柔的双眼描绘着她的轮廓,紧紧地抱着这一刻的幸福。   见他沉默不言,丝毫留住她的话语哪怕是谎言都不肯说,她的怒气再不可遏制,一脚踢过去,怒吼:“滚——”   趁他不备转身就跑,手腕却被拉住,一个回带,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顿觉委屈万分,哇地一声破腔而出。他惊喜万分,却丝毫不敢放开她,趁机溜进她的口腔,和她的香舌纠缠。她一边因哭泣需要换气,一边被迫和他纠缠,只能随着他越来越温柔的节奏呼吸,她是永远也无法赢过他的。   “坏蛋!坏蛋!”她咬他、骂他,听得他心都酥了,疼着也甜蜜着。   她恼羞成怒,不想看见他,输了也不要轻饶他,依旧要挣开他离开,哭骂道:“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欺负我?我是你什么人了?为什么不让我安宁,我痛,可再也不想为你痛了!”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却被他的一句话定格在那里,再不能动弹。   他叫:“豆儿!”   他就那么无耻,扼住她的命门,让她无处可逃,只能乖乖地等在那里任他处置。早已泪流满面,他站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吻干她的泪,再次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她是彻底输了,所有的委屈都被这两个字带出,伤伤心心但毫无负担地大声哭了。   “你是谁?”她问。   “冉志。”   “冉志是谁?”   “小玉和小旗的爸爸,你的男人。”   “小旗是谁?”   “我们的儿子。”   “小玉是谁?”   “我们的女儿。”   “我还没有女儿……”   “计划生育的罚款我准备好了,可以生了。”   “为什么喜欢喝薄荷茶?”   “因为你喜欢。”   “我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苹果。”   “我……是谁?”   “小玉小旗的妈妈,我的女人,我的豆儿。”   “为什么……忘记我?”   “为了再爱你一次。”   “可一直都是我在追你……”好委屈。   “这次,换我追你。”   她融化在他温柔的眼眸中,任由他亲吻,在他的气息中沉沦。直到他在她的无名指套上胸前的那枚戒子,她也无力抵抗。因为他早已吞没了她所有的言语,不容她拒绝。   第二天,各大报纸竞相刊登,一代富商希野集团当家主人、影后的丈夫任希野伤逝的消息。紧接着更为不幸的消息传来,苏韵薇难以接受,刺激过度,珠胎不保,影迷纷纷聚集,举行各种各样的支持活动,为之祈祷,声势浩大。当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事业达到又一顶峰。   希野集团被旗驭收购,先前冉志联合吴曜演了一出戏,名里两人以星皇为靶子争得你死我活,实际挪空希野集团,吴曜手里握有的百分之二十五的希野股份转移到星皇,他以其他利益作交换,任氏夫妇给他留下的财产,他把它们放到星皇作为对苏韵薇的补偿。内部空虚的希野集团本身争权夺位无暇自顾,轻而易举就被旗驭反收购。   一年之内,旗驭发展成为国内最大的汽车生产商,亚洲代理总裁依旧是吴曜,谁也没再见过旗驭真正的老板,在飞机失事中死而复生的冉志。   据说,冉志有一对儿女,他们有一位很不讲理的妈妈,以折磨爸爸为乐。生气了就离家出走,要爸爸追了又追,哄了又哄,哪怕已经生了他们两个,爸爸婚求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被那只高傲的妈妈一句“你是谁?不认识!”打发掉……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80.com--【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