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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竹红着眼眶冲进房间,那一瞬间,作为武道高手的感知就已经告诉她,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她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茫然地喘着粗气,蓦地,她发现了一股微弱的气息。   床底下!床底下有人活着!慕青竹状若疯狂地捞出床下的襁褓。   果然!襁褓中的小家伙正迷茫地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是一个男孩子。   悲痛,惊喜,迷茫,种种情绪缠绕着她,慕青竹也来不及想什么,只能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连夜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直奔千里之外的叶城而去,投奔一位信得过的大人物。   出了京城,婴儿昏昏睡去,慕青竹没走太远就遇见了闻讯而来的傅风雪。   傅将军未着铠甲,而是一袭白衫,容貌俊朗,面白无须,像是一位儒将。只是他奔向京城的身法,看上去决不在慕青竹之下,想来必定也是一位武道高手。   见着慕青竹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傅风雪没有露出喜色,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此情此景,想必林府中的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将军在草原遭到伏杀,林家人在京城被灭门,这两个噩耗同时传来,绕是性情朗阔的傅风雪也被压得喘不过气了,胸口上仿佛有一块千斤巨石。   “说真的,够了。”,慕青竹言语之中多有指责的意味,“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知道。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再也不想参与在里面了。”   傅风雪面露愧色,林将军此去草原,京城周围的三军都是由他统帅,这件事他没有得到任何的风声,实在有愧于林家。   见傅风雪语塞,慕青竹也不想废话,便要再动身离开。   “你要往哪去?”,傅风雪微一皱眉,这个丫头一直莽莽撞撞的,虽然武艺高强,比林夫人大上两岁。可实际上不谙世事,心思澄明,这样的人带着自己大哥的儿子浪迹江湖,傅风雪放心不下。   “叶城。”   傅风雪眉头舒展开了一些,叶王爷是林将军的结拜弟弟,性子直爽,叶城又在周的边境,远离京都,的确是一个好去处。   只是慕青竹做出这个决定,恐怕对陛下已经是深深的不信任了。也就只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敢这样明显地表达对陛下的怀疑了。   傅风雪只好叹口气解释,“陛下今夜里遭遇刺杀,现今命悬一线,绝对和此事无关。你随我入宫,我定让他今后在皇宫里长大,与皇子地位相同。”   与皇子地位相当,这在封建时期是何等大的诱惑?然而慕青竹只是摇头,“既然连陛下也会受到刺杀,这京城想来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林家人都不在了,我只想他好好活着。”   “况且。城内两军有陛下,城外三军有你,这等惊天血案连我都看得明白,你们两人绝无可能都没有听到分毫风声。”,慕青竹死死地盯着傅风雪,“我信你,所以我不信陛下。”   沉默。   半晌,傅风雪接受了慕青竹的理由。只是在此之前,他想看看这个孩子,抱他一下。   傅风雪接过襁褓,有些局促,他这一生征战天下,却是从来没有抱过孩子,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毫无章法地轻轻摇晃着,伸出右手来点了点小家伙小巧可爱的鼻子,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这孩子倒是像他母亲一些。”   “不过像他母亲也好。”,傅风雪哈哈大笑,“林大哥的性子太温厚了一点,毕竟这世道,不是你害死人,就是人害死你啊......”   说到后面,傅风雪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他同样怀疑陛下,但陛下毕竟今晚受了重伤,还等着自己前去救治。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陛下这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手段,要将昔年的智囊林夫人和自己的结拜弟弟林将军铲除,以绝后患?   昔年一起征战打拼,这才刚刚走到建国这一步,陛下难道就这么心急吗?傅风雪实在不愿意相信。   慕青竹接回襁褓,神色复杂地看了傅风雪一眼,不再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去了。   傅风雪久久地盯着她离去的那个方向,欲言又止,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极其悠扬,仿佛是要借此将心中的郁愤一吐而空。他转身往皇宫的方向而去,面色复杂,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藏了什么。   ---------------------------------------------   天亮了。   旭日东升,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地面上。   林府中的血污尸首已经被处理干净,青石板洁净如初,后院的池塘也重归澄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烟熏火燎在房屋上留下的痕迹,枝桠枯萎焦黄的植被,以及这件事怎么也无法被抹去。   皇宫里,命悬一线的皇帝被傅风雪救下,此刻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身边围了好几个手忙脚乱的太医。   傅风雪则在殿外,扶着汉白玉栏杆,长发随风散在后面,眼睛有些无神,散漫地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京城去叶城的路途上,星夜兼程赶路的慕青竹,毫不停顿地继续奔着东边而去,眼神哀伤中带着三分疲倦。   这一夜,他们都想了很多,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位小将军早已死去,这个能引得几位大人物关注的小婴儿体内的,是一个异世界的灵魂。   林甫缓缓醒来,迎着初阳,看着异世界的这些风景在身下掠过,好似在倒带。   抱着他的慕青竹,哀伤却足够坚毅,可偏偏就是这份坚毅,更让人心生同情。 第二章 叶城   叶城,周朝极东北向之地。大陆在叶城附近变窄,若用林甫前世所在之地的地图为例,叶城相当于在鸡脖子那个位置。   只是此地周边陆地比之前世所在更窄,广袤的大陆在这附近收缩成狭长的一长条,两侧为一望无垠的沧流海。   这一条狭长的险要之地连接着两国,一边是周皇朝的领土,一边则是汉皇朝的领土,沧流海亦有海国。   战后数年天下安定,作为天险附近唯一的大城,叶城毗邻三国,这个往日的军事要塞早几年便热闹了起来,成为了天下最大的贸易中心。   叶城位置好,本也美丽,现在又成了最大的贸易中心。因而许多大人物都在此地购有府第,只是多用于旺季前来贸易娱乐之时所用,平时并不居住。   此地是周的命脉之地,毗邻其他二国,又为贸易中心,光是此一地的油水恐怕不比一州之数要少。   帝王心术,此地托付给谁,圣上自然是都信不过的,因而来的人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李泽,曾随圣上一起戎马天下的人物。   叶王爷李泽任叶城主,而林泉,便居于城主府。   周历元年,林甫四岁。他出生那天第一眼看到的英气美女名曰慕青竹,按照去世的夫人留下的意思,为自己起名林甫,字庆之。   林甫未曾见过自己的父母,出生后由慕青竹带至叶城,居于城主府。他虽大概猜到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毕竟只是猜测,为了搞清楚心中那无数的疑问,他只得借着小孩子那天真无邪的外表,去四处打探一些小道消息。   城主府内毕竟下人众多,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还是有几个的,谁也不知道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竟然听得懂他们在谈论什么,因而渐渐地也就被林甫打听到了真相。   自己穿越而来的那天心中的一连串疑问,在这四年偷偷打探的岁月里,许多都得到了回答。   比如身世,比如时代背景,再比如自己现在所居住的地方,这些个消息都陆陆续续被林甫打听到。   其实说到底,都起源与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一天,看见的那场血案。   据说啊,这京都有一件怪事,吏部尚书林盎的府邸门前挂的是将军府的牌匾。上面林府两字是当今圣上的亲笔题字,当今圣上是马上皇帝,少有墨宝流传,因而这牌匾就显得格外珍贵。   这府邸原本是振威大将军林袁的宅子,早些年林将军在最后几战中战死,林将军一死,竟惹得昔日仇家起了贼心杀进了将军府刺杀了刚刚产下一子的将军夫人。   而后大将军府便一直空着,偶尔来人也是宫里的仆人前来打扫,将军府始终一尘不染,可见帝君对大将军的感情。   后来帝君觉得这宅子总这么空着也不是办法,便将林甫的叔父,时任吏部巡官的林盎安排了进去。   要知道官场等级森严,礼仪繁琐。振威大将军是一品大员,吏部巡官是四品文官,先不提文官武官的宅子格局不同,但从品级上说,于情于理林盎是不合适住在将军府的。   但比起帝君心里的不痛快,这也算不上是太大的事情,且不到三年,林盎便节节高升,任了吏部尚书一职,正二品,算是圣上寄托哀思。   而这林盎,则正是自己的叔父,自己呢,就是那个父亲战死在外,老妈刚刚生了自己就被刺杀的倒霉蛋。   “这世界绝对已经不是我前世所在的地方了。”,小林甫四岁,总算能勉强拖过椅子,爬上书桌翻阅一些书籍文件了。他看着这片大陆的地图喃喃地说道。   这纸地图上的格局与前世地球完全不同,看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地球要经历几亿年的时间,大陆板块才会发生轻松可以辨别的变化。   所以今日里一看到这份画有东周西汉两国鼎立格局,海国居于四海的这份地图。林甫便在心中确定下来,此间的世界已经和地球没有半点关系了。   东周西汉两国以叶城为点,二分大陆。林甫眯着眼睛看着这份地图上的标记字样,像一只小狐狸。   他已经可以确定此地必然不是地球,也就并非古代。可偏偏这繁体字却又是地道的中文,作为历史爱好者的林甫可以保证,绝对与前世丝毫不差。   这是林甫来到叶城的第四个年头了,这些日子里,他积极偷听,一有机会就偷偷溜进叶王爷的书房里翻书。他有太多事情想知道,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几年下来,自己穿越而来带着的那些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让他疑惑的地方越来越多。   这是因为实在太像了,这里明明是宇宙中不知在何处的异世界,却偏偏和古时封建帝制那般相似。   正是因为这里与前世古时太像,却又明明是未知的一个世界,林甫这些年才有数不清的秘密需要去探索。   就比如此处也有四书五经,圣人亚圣,虽然内容并不相同,但要旨大义却是如出一辙。   林甫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前世看历史小说最烦文抄公情节,被自己列为第一毒点,万万没有想到,此生贼老天不仅给了自己重获一辈子的机会,还顺带附赠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林甫穿越而来之后,虽没有系统傍身,但贼老天给他附赠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也算是聊胜于无。   不仅如此,前世看过的那些诗词文赋,本来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也顺便给刷新了一次,记得是格外清晰。   “你说我是抄还是不抄呢!”,在脑海中回忆着李杜三苏,林甫略有些愁眉苦脸地想。   这若真是封建帝制时代,自己不借着前世诗文的力量,恐怕就算多活一世,也不一定能在科举里走出头来。   林甫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暗下决心。抄诗装叉是不好的,为了仕途........还是可以妥协的嘛!   这人啊,总是轻而易举地就会变成自己原本讨厌地样子。小林甫摇头晃脑地感叹道,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他得赶在慕青竹发现自己又乱跑了之前赶回叶王府别院。否则又要被神仙姐姐打屁股了。 第三章 别院   林甫四岁的这年,周皇朝彻底荡平了东半边大陆,是为周历元年。   这十几年来,经年累月地打仗,不仅百姓们颠沛流离,叫苦不堪,就连不少将军们都打得厌了。   这年终于天下太平,陛下也免了叶城十年的税赋,因而是年七月份的时候,毗邻三国的叶城便已经变成了繁华不亚于京城的大城市。   林甫有时候会偷偷溜出别院四处看看,叶王府附近便是闹市,周遭的几条巷子每日清晨里就挤满了早起的商贩们。   站在街边看,长衫执扇的读书人,麻衣布衫的糙汉子,披着兜帽披风的海国人,异世景色,宛若画卷。   其中最最吸引林甫的还是海国人。   若要说这个世界和前世封建时期有什么不同的话,其实是很少的。这些年来陆陆续续翻阅了许多典籍史书,林甫已经大约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   从朝廷架构来说,这里没有宰相,而是内阁,然后下属六部,诸多情况与前世古时相比较,与明朝初期最为接近。   而读书人们要学习的经史子集,也与前世学子们大致相同。所以这个世界虽然显然不是地球,林甫对大部分事情却仍旧是比较熟悉的。   目前他发现的最大的不同便就是海国人,此时他便就盯着一位。   这条热闹的巷子里,有一位披着黑色带兜帽披风的海国人,正在售卖他从沧流海深处采来的珍珠。这披风遮挡了他大半身体,唯一露在外面的皮肤是两只手,与常人不同,乃是湛蓝色。   林甫记着书中的记载,这是因为海国人久居海中,皮肤不可长时间直接接触阳光,因而上岸的海国人总是会披着这样带着大兜帽的披风,以保护自己。   “你说.........这海国人和陆地上的常人,究竟有没有生殖隔离啊?“,林甫看着街巷上的热闹场景,有些恶趣味地想到。   林甫坐在这条长长的集市的尽头,身后便是叶王府别院。   高墙大院,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偌大的石狮子极具威严,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路过的人们。   “回去啦?小少爷?“   林甫起身要回别院,周边离得近的小贩们早就眼熟了这位小公子,叶王府的小王爷小郡主他们见不着,这位别院里的小公子天天出门来与他们聊天,这些小贩们当然是眼熟得紧的,便纷纷扯大了嗓门与他道别。   “回去了回去了,要是被我家姐姐发现了就坏了。”,林甫笑着和诸位小贩打哈哈,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住在王府里就摆什么架子。   这几年实在是百般聊赖,这几年的日子明明体内是个成熟的灵魂,却偏偏在个小婴儿体内,动弹不得。   如今连贼老天都多给了自己一辈子活,那就要好好活,这才对得起这多出来的一辈子。生命在于运动,现在总算可以走动了自然就要多动动!   叶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位小公子是极其好动的,根本闲不下来,不过好在这位小公子住在王府别院,自有别院里的那位大人物照看,轮不着自己这些下人们瞎操心。   仔细说起来,在叶王府的下人眼中看来,这些年的王府别院里面住了一个奇怪的人,或者可以说,王府的别院本来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说是王府别院,其实这里原本是叶王府的西客房。   四年前的某个晚上,叶王爷李泽突然要求把王府西面整个改造一下,不仅西客房拆了不少,后来干脆连西边的院墙都进行了改造,将剩余那一间厢房连同附近的一些景致单独用围墙圈了起来,这便成了一个院中之院。   李泽自然是知道里边住着的这个人轻功卓绝,但估摸着她不会喜欢在王府里走动,也没有人喜欢常年爬墙,于是还让人在西侧院墙上开了一个门,方便其中的人进出可以不通过王府的正门。   对于王府的下人而言,小林甫他们是很熟悉的。这个漂亮的小公子不仅好说话好服侍的很,还待人有礼,从来不把他们当下人看。   但王府诸人对于带着这位小公子而来的那位姑娘,却是见得不多。只知道是个面容清丽带点英气的女子,和林将军夫妇是旧识,在那个令人咋舌的血案发生之后便带着小林公子来投奔林将军昔年的结拜弟弟,自家主子叶王爷。   其实叶王府的下人们对这位足不出户,极少露面的奇女子还是挺好奇的。毕竟京都流血案是周开国以来性质最恶劣,负面影响最大,也是线索最少的无头悬案。   当时事件的唯一目击者就住在自家的别院,人们自然是很好奇的,只是也只是想想罢了,这件事情是万万不敢问出口的,慕青竹经年累月不出别院,时间久了下人们也就没了兴致,纷纷收回了盯着别院的目光。   林甫偷偷摸摸地溜回别院里,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穿越的第一天就见识了这位大人物的卓绝轻功,想来自己偷摸跑出去的这点小动作根本也瞒不过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做出这幅偷摸的姿态。   慕青竹正在别院里悠悠闲闲地翻着书,林甫偷偷摸摸溜进来的时候,她头也没抬,只是招呼着别院里唯一的一个丫环去把这小子身上的灰尘洗洗干净。   林甫知道这位的厉害,只能乖乖被丫环抱去洗澡,其实也是了,若不知心知肚明这位神仙姐姐的厉害,他也不敢以四岁之龄就在别院附近到处跑。   待得洗得香喷喷的出来之时,林甫屁颠颠地凑到慕青竹跟前,“姐姐看什么书呢?”   慕青竹轻轻一笑,把林甫拉进怀里:“说了多少次了,我和你父亲是结拜兄妹,你要叫我姑姑。”   林甫一撇嘴,什么姑姑,我又不是过儿。他想起前世刘亦菲黄晓明版本的神雕侠侣,又想起刘亦菲神仙姐姐的绰号,觉得端的是适合眼前这位面容精致更带三分英气的美女姑姑,便一直不肯乖乖叫姑姑,而称她为神仙姐姐。   不过,有一点倒是和杨过小龙女有些像。林甫仔细想了想,自己打的也是拜姑姑为师学点武艺的主意,这件事自从他那天看到慕青竹那惊人的轻功之后便开始盘算了。   “我说姐姐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呀。”,林甫仗着自己的外表扯着神仙姐姐的衣角装可爱。   就算自己武艺学得不过关,学一手绝世轻功跑路也不错呀! 第四章 残卷   “过来过来。”,慕青竹笑着冲林甫摆摆手,把他拉在身边,看着手里的这本傅风雪派人送来的心法残卷有些走神。   到底要不要这么早就教他武功,其实慕青竹心中是略略有些犹豫的。   林甫探过头去看,这本书看上去并不太旧,纸张虽然有些皱褶发黄,却不像是传世的古籍。书不太旧,书脊的部分撕扯的痕迹很是明显,封面几页与后面的部分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被撕掉,不知去向。   翻到残卷的后面,心法只到宗师之下这一步便戛然而止,步入宗师之后应该怎么练则空空如也,只字未提。   慕青竹犹豫要不要传授林甫武功倒不是因为这本功法是残卷。   天下宗师一共不到两手之数,宗师之后的心法本就是鸡肋。   此间尚武,前些年又是诸侯纷争的战争年代,更是英雄人物辈出的年代,因而练武的风气盛行。全民锻体练功,人均体质要强出前世世界不少,然锻体练功终有极限,这是人体所限制的。   但锻炼至极限的诸位高手之间又有不同,练到极限的人虽不多,天下之间仍有近百人之数。   而若能够触类旁通,以物入道,例如以剑,以扇,乃至以书等等物件的使用领悟到意和势的力量,则能够突破人体的限制,以相同程度的身体使用出数倍威力的招式。这便是意境和虚无缥缈的势的威力了。   同为人体的巅峰,入道与否可谓是云泥之别,个中的差距不亚于巅峰与寻常人家的区别,因而尊其为宗师。宗师之数,三国加起来不到两位数。   所以若是真的越过了宗师这道坎,就已经是武道至尊,有没有心法继续练就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了。   虽然不知道傅风雪想隐瞒什么,他送来的这本心法乃是残卷,撕去了封面几页以及宗师之后的部分。但从内容上,心法的字里行间那些精细的批注点评解析可以看出,傅风雪对此事还是极为用心的。   慕青竹犹豫的关键是,小林甫来了叶城王府之后一直跟着自己呆在别院,为什么能够流利说话没多久就问自己武功心法的事情?   神仙姐姐轻皱黛眉,自己自从那天流血夜夜奔千里,一天时间从京城来到叶城之后,就一直呆在别院过着清闲普通的生活,小林甫不该知道自己是个高手才是,虽然他那天睁着眼,可按理说小时候的记忆都是不清楚的,难不成他能记住出生以来所有的事情?   犹豫归犹豫,这份心法还是该传的。虽然按此间世界习武的惯例,一般要在七八岁之后才会开始,这是为了不影响身体的发育。心法呢,一般也是同时开始学习。   林甫这个时候虽然还不能开始习武,但以他这两年表现出的沉稳和聪慧,有自己在身边的话,倒也真可以先练起来。   慕青竹拿着这本残卷犹犹豫豫的,林甫心里很是清楚她在想什么,定是对自己的异常表现起了疑心,觉得有些奇怪。   林甫叹了口气,这件事实在非他所愿,穿越而来,外表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他已经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可表露本性,要表现得像小孩子一些。   可武功心法这件事上,他却是实在有些急不可耐,终于还是早早地开了口。   这倒也不怪他,自从他偷听,搞清楚到自己家门惨案内情的第一天起,他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安下心来。   这件事若是阴暗一些,乃是京都内哪几位实权人物见大将军身死,用于夺权打压林家的政治手段。那么自己这个借尸还魂的独子身份势必终将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死过一次的林甫看得很明白,他心中无比清楚自己的安生立命之本。   一是此间世界没有的,前世五千年的文采加持和见解。二是父母亲留下来的这些关系。但前两条都是虚的,唯有最后一条是在林甫看来最重要的,那就是身边这位武道高人的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   唯有自身强大起来,才有权利和别人谈条件。   虽然林甫只在第一天有幸见到了慕青竹的轻功,但其中厉害的部分其实很容易推算。   京城到叶城千余里的距离,一夜之间,次日清晨慕青竹就到了叶王府,简单计算一下时速,大约是在一百二十公里左右。   以血肉之躯达到前世高速路的限速,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还能够维持十个小时,这已经超越了林甫能够理解的范畴。   从这个脚程来看,就算自家神仙姐姐功夫不到家,把这手逃命的本事教给自己也是极好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要是自己当真不是块习武的料,练出个宗师级的轻功保得自己一条小命,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么自己眉眼之间满是英侠之气的神仙姐姐究竟厉害吗?答案肯定是厉害的,很厉害。   前几个月当林甫满心欢喜地去找神仙姐姐打探这件事的时候,满心以为神仙姐姐会有个什么天下最年轻宗师又或者是唯一女宗师的名头的时候。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便面露遗憾之色。   慕青竹看着面前这早熟的小家伙听到自己并非宗师之后面露失望之色,气得半晌没能说出话。   “神仙姐姐你很厉害吗?”林甫心中打着小算盘,摇头晃脑地问道。   “那是自然”慕青竹觉得自己需要树立一下自己高大的形象,坐在太师椅上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天下宗师不足两手之数,除开这几位,剩下的加起来也打不过我。”说到这里,慕青竹顿了顿,似乎是对小家伙目瞪口呆一脸震惊的样子格外的满意,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算是我是半个宗师。”   林甫把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心说我本想着撑死是个世界一百强,这下少说也能排在第十名了吧?待我把这一身功夫学到手,把前九名的消息记了个清清楚楚,打不过我绕着走,天下,岂不美哉?   只可惜神仙姐姐虽然厉害,但心法却是剑心通明,要求内心澄明,两世为人一肚子坏水的林甫自是修炼不了。   林甫这几年心知肚明神仙姐姐对自己的关爱和她卓绝的实力,却偏偏练不了她的心法,简直是如同一位太监坐拥后宫三千一样憋屈。   此情此景,这本心法残卷来得倒是很是时候。 第五章 入门   “姐姐不是说剑心通明是没有心法的吗?”,林甫把脸凑过来看了看残卷的内容,里面写的都是些内力运转吐纳的技巧,心下顿时明白这是一本心法功诀。心下大喜的同时不免也有些疑惑,便如此问道。   听着这个小鬼头还是要叫自己姐姐,慕青竹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听着毕竟是很舒服的,也就不再纠正。“剑心通明是没有心法的,这本是你傅叔送来的。”   傅叔指的自然是傅风雪,虽然流血夜那天林甫早早的睡去,没有见到傅风雪。但这位军中大人物和自己父母的关系,以及他宗师的实力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听到这本心法是宗师傅风雪送来的,林甫眼中顿时发出精光,嘿嘿傻笑了起来。贼老天让自己多一辈子可活,又是在这样一个有心法轻功,可以仗剑走天涯的世界,他一直对练功这件事很是积极。   奈何自己身边这位虽然号称宗师之下第一人,练的功法却如此特殊,自己无法学习。其实就算林甫可以学习剑心通明,他估计也会犹豫很久,因为看神仙姐姐的脑回路,他总有些担心这剑心通明会不会越练越天然呆。   剑心通明不能练,寻常的功法其实还挺好找。这若是林甫穿越到寻常人家,自然也不敢挑三拣四,赶紧就练起来了。可听闻了自己家神仙姐姐乃是宗师之下第一人,整个大陆也排得上前十名的人物。   这时候再让他去练寻常功法,这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在也没有耽误太久,现在已经有了宗师批注的功法不是!   心法涉及到内力在经脉当中的运行,寻常人至少七八岁天资聪颖的才能开始起步。自己四岁就开始修炼,心理年龄也二十多岁了,就算再笨也不能比七八岁的小孩子笨吧?   更何况自己手里的这本心法是宗师亲选,详细点评批注的。自己不仅是早起的鸟儿,吃的还是一等一名贵的虫子。   林甫大概翻了翻内容,合上书本想看看这本心法叫什么名字,却发现封面几页被人撕了去,稚嫩的脸上眉头轻轻皱起,看上去有些老气,非常滑稽。   “傅叔好歹也是个宗师了,怎得做事如此藏头露尾的,这心法既然都送了来,书名又有什么好掩藏的。”,林甫有些不解这等掩耳盗铃的行为。   “这事将来你去京城问他好了。”,慕青竹对这种细枝末节倒是完全不在意,“我适才看了许久,这本心法很是精妙,虽然入门之时难了一些,但贵在扎实,对你以后好处很多。你既然如此着急,不如今天我就看护着你入门吧。”   心法入门是十分艰险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入门者多是孩童,心性不稳,所以要有功力深厚的长辈在一旁看护,以免有意外发生。   什么时候该撑住,强行运真气入经脉;什么时候该放弃,今日便止步这里。入门的孩童遇到情况的时候心中容易慌张,无法及时做出准确的判断,从而走火入魔,损伤到经脉,影响日后的精进。   若是有长辈在旁当头棒喝,则可以很容易就定下心来,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   话虽如此.....只是.....   “呃......姐姐你不是没练过心法吗?”,林甫有些讪讪地问。倒也不是他多嘴,心法入门这件事涉及到自身的安全,不多问一句,他怎么能够放心这个脑回路奇特的神仙姐姐看护自己?   慕青竹“Pia!”的一巴掌打在了林甫的脑袋上,“说了多少次了,剑心通明不是不练心法,是不需要练心法!”   林甫在心中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一样吗?!但迫于淫威不敢多嘴,乖乖地就地打坐,按照残卷上的方法,开始了引气入经脉的流程。   真气后天可以通过修炼获得,但速度并不快,反而是先天身体自带的真气很多。若是一个孩子当真能在娘胎里修炼心法的话,理论上是可以一出生便是宗师的。   出生之后,体内的真气消散得很快,大约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相当于宗师实力的真气,十年散尽,然而想要通过修炼获得就算是天纵奇才也要个三四十年,可以说十岁之前每早一年引气入体,至少都能够比得上后来三四年的苦功。   孩童的身体内虽然蕴含着纯粹的真气,但不引入经脉内是毫无用处的,只能等着它白白散去。   能够引入几成真气入经脉,则取决于心法的精妙程度。这也是林甫宁可等上一两年,也不肯修行寻常心法的原因。   此间世界虽然习武成风,心法倒也不是什么神秘不可得到的东西,只是寻常人可以接触到的心法实在太次,引气比例其实只有二三成而已。   七八岁才能够修习心法,转化比例又只有二三成,如此的话几乎等于是完全没有享受到先天真气的益处。   林甫虽然穿越为人,但他却并不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一定会有很高的武道天赋,可以奋起直追。因而他虽然知道自己不可以修炼神仙姐姐的剑心通明,却仍旧挡住了早早修炼的诱惑,不肯练普通心法,终于等到了这本残卷。   虽然连名字也没看到,不知道这残卷到底历不厉害,但想来宗师送来的心法不至于太差吧?林甫边想边练,几个时辰之后已经渐渐开始能够操纵体内游荡的先天之气按着自己的意志运动。   林甫开始能够调用先天之气之后,慕青竹稍微感受了一下,他真气流失的速度似乎比常人稍微慢上一些。   每个人生来都带着宗师之数的先天之气,以宗师为十品的话,真气的含量大约一年会流失一品,四岁之时应当只有六品。林甫却是比常人幸运一些,此时尚有七品出头。   寻常人心性可以修行的时候大多只剩二三品,功法就算能够转化七成,也只能在一两品的位置起步。此刻林甫早早修炼,若是这份心法的转化率能达八成,自己眼前的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可能就要超越历史记录,以四岁之龄成就五品后期入门武道的壮举。   考虑到许多三四十岁没有什么天赋的人,终其一生依旧只有六品左右的水平,四岁之龄入门的时候能有五品的水准当真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第六章 功成   慕青竹很是满意林甫的底子,这心法修炼的时机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她作为宗师之下第一人,六岁可以入门,与七岁入门的宗师傅风雪,两位都算是当世英才了,却也是万万比不上四岁入门的强大。   因为就算再有天赋,小孩子的心性毕竟不稳定,如果强行入门只会得不偿失。虽然每过一年日后都要用数年的时间去弥补,这件事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生俱来的先天真气一天天消散。   彼时倒不觉得可惜,如今慕青竹作为天下闻名的宗师之下第一人,与海国的溯光并称最可能步入宗师的两位剑客。却经年累月卡在九品巅峰,七八年以来实力都没有太大进展。   这若是她也能早两岁入门,抵掉后来八九年的苦修,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步入宗师了。三十几的女宗师,惊世骇俗的程度更甚四岁入门几筹。   看着眼前这个早熟的小鬼竟然如此走运,四岁能够认得残卷上这么多生僻字不说,竟然没有一点小孩子的胡闹心性,在这个紧要关头表现得如此沉稳,与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别无二致,心思澄明的慕青竹倒也没有多想,只是为自己妹妹留下的这个儿子感到由衷的高兴。   体内的真气流失得比常人慢一些这是天赋异禀的象征,这样的人不仅起步会高,日后修炼也会更快一些。听闻了这件事的林甫却完全没有因此自鸣得意,他猜测多的这一些并非是自己天赋的体现,倒是有可能是两世为人的缘故,乃是上辈子带来的。   按常理来说,引气入体所要引的量比之日后修炼所得虽然很大,但毕竟真气是蕴藏在自己体内许久了的。所以一般来说不消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可以完成。   当然了,心法越好需要的时间也就越久,因为他能够引入的真气更多。经脉的宽度有限,引入的量多了,自然需要的时间就更多。   只是大家都是真气渡入经脉,下积丹田的时间用得久,从来也没听说哪位唤动真气汇入经脉这个步骤要用这么久的。   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寻常入门到三品左右的人此时也该差不多收工了,林甫却还卡在开头,真气仍旧散成一团,完全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化为一条条细丝注入经脉的意思。   林甫并不知道,没有练过心法的慕青竹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门心法是要求尚未入门的小孩子就操纵真气化作细丝的。   入门这事如此危险,要一个几岁的孩童直接就操纵真气,这等细致磨人耐性的事情,若是孩童一个不耐烦就很可能酿成大祸。   因而所有的心法都只是在汇聚上下功夫,争取能多吸收一点就吸收一点,没有人敢在凝练真气上下功夫,因为这件事谁也帮不上入门者,唯有靠他自己的耐心和意志。   林甫并不知道寻常入门只需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他前世里看的小说电影,动辄闭关几周上月,区区几个小时算得了什么?都也是十几年书读下来的人了,在教室里磨屁股的功夫那是最擅长。   心中想着日后自己也是轻功卓绝,内力深厚,能够仗剑走天涯的武林高手,三尺青锋向青天,斩尽天下不平事!林甫丝毫不觉得炼气为丝这道工序枯燥,反而练得是有滋有味,一练就是十几个时辰。   谁也没想到,反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个人,歪打正着,心无杂念地完成了这本特立独行的心法,入门最难的这一关。十几个时辰的练丝工程结束,后面的入体工作可以说是一路坦途。   林甫默念心法,唤动体内无数细丝按照残卷上的脉络图,如百川入海一般,疯狂地向经脉涌去,在体内绕完几个周天,便直沉入丹田而去。   等到林甫功成之时时间已经过了接近二十个时辰,也就是几乎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   功成的那一瞬间,林甫睁开眼,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自丹田上涌,当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猛的站起身来,几股真气不由自主地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去,带起的劲风掀起两人的衣物,头发,在空中快速地抖动着,猎猎作响。   卧槽!慕青竹很是诧异地看向眼前这个稚嫩的脸庞,连忙伸出一只手指按在了小家伙的脑门上,帮助他压住了体内狂躁的真气。   几乎是在同时,方才喷射出的真气略有先后地击在了墙壁,房梁,以及院中那棵百年老树之上,留下了面目狰狞的伤痕,仿佛被人用千斤重的大锤大力击打过。   轰!!   伴随着一阵巨响,右侧的别院院墙直接被炸开了一个脸盆大的洞,所幸这面的院墙是隔开了别院和王府的,倒也不是大事,若是轰开了外围的院墙,那就有些尴尬了。   头顶上的长廊的房梁也应声化作碎石散落下来,尘土石屑木渣稀里哗啦地往下落,两人瞬间变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还好这是在院外长廊上修炼的,不少真气打向了空处,弥散在空气当中,这若是在房内练功,来了方才那一下恐怕整个住处都要被炸开了。   林甫呸呸呸几声吐出了嘴里的尘屑,稚嫩的小手快速地抹了几把脸,兴奋地不行,完全不计较被头顶上落下的碎石碎木砸了好几下,连忙屁颠颠地跑去那棵足足要七八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古树前。   凑近了看着树干上偌大的缺口,方才被真气轰到的地方缺口的深度足有近一米,若不是这棵老树实在粗壮,恐怕真气炸伤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应声而倒了。   林甫看着院中的狼藉啧啧称奇,为人一直低调从不敢因为自己是穿越人士就高看自己的林甫,此刻也实在忍不住得意了起来。心下暗道穿越人士毕竟是穿越人士,就算没有系统傍身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慕青竹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看到林甫清秀可爱的小脸蛋上的那副明显与年龄不符的臭屁表情,不由得笑骂道,“得意个屁啊!本来入门到七品,现在真气散了这么多只剩六品了!还笑!” 第七章 陪读   此时此刻,即便是没有练过心法的慕青竹也察觉了这门心法的恐怖之处。慕青竹从来不知道心法入门其实不需要这么久,但是她知道从来也没有一部心法引气入体的比例可以接近百分之百。   虽然如此顺利的功成有许多运气的成分在里面,正是因为两人都不知道入门该要多久,才都保持了平和的心态,顺利的完成了残卷上的流程。让资质算不得天骄的林甫,借助先天之气和完美心法的便利,获得了如此惊人的。   但单从结果上讲,这份心法的完美程度着实让慕青竹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傅风雪是哪里搞来的这份残卷,这样想来他克扣下宗师之后的部分倒是可以理解了。   其实这残卷若是让当年的傅风雪来修炼,所需要的时间恐怕还不到林甫的一半,可见林甫与宗师之才相比,其实在武道上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天赋。   但借着两世为人的东风,他年纪轻轻就可以修炼心法,再加上傅风雪送来的这份完美残卷,机缘巧合之下一步登天,功成之时便有七品的内力,当真是让人羡慕得说不出话来。   “你适才功成的时候内力在七品之上,看来这残卷的珍贵之处更超过我的想象几分。”,慕青竹在心中感叹,难不成是因为这孩子身世凄苦,就连上天也如此眷顾他?   “日后你修炼完成时要注意,虽然运功已经结束,但还要再沉稳几息,待内中完全平静下来才可起身说话。你刚才唐突开口,刚刚入体的真气散了一些,现在只余下六品的水平,权当教训吧。”,散去的这一级重新修回来是事半功倍的,所以慕青竹倒也没有觉得可惜,此事作为一个教训的话,反而有利于他日后的成长。   林甫听了六品七品这种话,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是觉得古树上的那个缺口来得更直观。依旧是喜不自胜地绕着树看来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若不是慕青竹功力深厚,及时出手压住了暴躁的真气的话,自己就完全什么也不剩了。   慕青竹看着他上窜下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这时候正是需要动力苦修的好时节,自己也没必要非要打击他。反正自己也一直在他身边,总归练不死就对了。   只是看着院中的狼藉,慕青竹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心思澄明一些,却还是想得明白的。小林甫虽然住在王府别院,这份身世却还是危险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的武道实力藏得越久越好。当年犯案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若是林甫四岁入门到六品以上的消息传过去,说不定会惹来天大的麻烦。毕竟当今世上传闻中起步最高的人也才接近五品而已。   这件事若是不想传出去,这院中的狼藉也只好算在自己身上了。遥想当年的自己何等的潇洒写意,如今却还要背这种黑锅!   当年以惊人的天赋成为宗师之下第一人的时候,慕青竹有种我剑所至的范围之内,自己无所不能的感觉。又遇见了林将军夫妇二人,随军平定了大半国境。   慕青竹那时候觉得侠客就是这样,天下纷争民不聊生的时候,择名主,跟着名将平定天下,然后了事拂衣去,匿迹于江湖,再做一个游侠儿,快意一生。   遇有缘人就嫁,遇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而自己昔年的知己封侯封王,思念的时候再见上一面,甚至不必坐下来好好喝酒畅谈,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知道他们过的很好,也许心中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安慰。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才是一代奇女慕青竹本来的打算,然而谁能想到,前方刚刚传来林将军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消息,自己刚刚整理好行装连夜出城,身后就火光四起,林家血脉被屠杀大半。   这是人生中最怅然若失的事情,恨吗?恨,却不知道去哪里打听。所幸刚出生的孩子逃过一劫,慕青竹心灰意冷,带着林甫连夜离开了京都是非之地,远遁叶城,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了。   所幸林甫内有二十来岁的灵魂,从也不让她操心,所言所行给了慕青竹许多慰藉。如今打破世间入门水准的记录,以四岁之龄成就六品水平,她这几年留在别院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   入门之事虽然修行了几近两个日夜,但由于内中先天真气一直刷洗身体,所以倒也没有觉着疲倦,只是微微有些饿了。   居于王府别院,这等狼藉自然犯不着自己动手,别院的那个小丫环得到慕青竹首肯之后便去王府唤下人来打理了。   两人洗净身上尘屑之后,用了顿饭,时间到了下午,慕青竹便去睡了。她连续两天没合眼守在林甫身边,虽是功力深厚,不妨事,但还是有些乏了,便早早休息去了。   林甫接过别院唯一丫环若若手里的毛巾,擦了擦嘴,时间正好,就起身往王府书房里去尽自己陪读的职责去了。   叶王爷比之陛下的那十几二十个皇子,子嗣略微少那么一些,仅育有一对兄妹而已。长兄李彻现年已经十二,已经有了些叛逆的苗头,虽然天天照面彼此关系也算是融洽,却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次女李木子比林甫小不到一岁,前些日子专程从京城请来了大才子开始启蒙教习。林甫与木子年龄相若,叶王爷与他父母亲还有神仙姐姐都交情甚好,所以将他视如己出,两人一起跟着这位前朝状元读书认字。   林甫心中自然是明白叶王爷对自己的好的,单从他劈出王府的一部分给神仙姐姐做别院就能看出。但他仍旧跟神仙姐姐戏称自己为陪读。   一是因为他毕竟是穿越人士,总是忘记不了自己前世普通人的身份,与小郡主一起读书总觉着自己是陪读。二是因为自己穿越而后过目不忘,前世的诗赋政论记得很是清楚,实在也没有读书的必要,来书房上课只是做做样子,陪小郡主读书罢了,倒也真有“陪读”之实。 第八章 先生   叶王爷只有一子一女,教育资源当然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前几月刚请来,担任小郡主木子教习先生的江先生才名可是不得了,乃是前朝的状元。   堂堂科举状元沦落来教书,其中曲折一言难尽。   江殷二十余岁的时候,在大商朝末几年的科考当中力压众人,拔得头筹,本是前途一等一光明的大才子。   只可惜没有赶上好时候,江先生刚刚进翰林院进修了不两年,就赶上了商王朝覆灭,天下分崩离析这档子事。   来来去去打了不少年,颠沛流离,最后总算是选对了主子,在周王朝安定了下来。   前两年做到从五品礼部员外郎的时候,差不多也三十多快四十了。正式走上仕途的这几年却是没想到会因为自己前朝状元的身份吃尽了亏。   前朝官员若是做到一品二品的地步,影响倒也不大。陛下入主半边江山之后也好生招待着他们,这些大儒们以前做的是什么官,如今依旧做着。   只需消停一些,不要搞什么拉帮结派的小动作,这头顶上当家执政的皇帝换不换其实对他们并无多少影响。   但余下那些小官们可就苦了,改朝换代要换朝堂班子。那几位大儒是不好动的,要稳住天下士子们的心。余下的小鱼小虾们遇到什么事情根本没人会管。   江先生二十几岁考中状元,入翰林的时候就是正七品,直到四十岁才做到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可见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苦楚。   升官升得慢些倒也罢了,周正式平定半边江山改元周历元年之后,陛下带来的亲信元老们,那些开国功勋们,军中大佬们,便开始渐渐地把手伸向了官场。   江先生抱住一条大腿,如一叶浮萍飘荡在暴风雨之中。挣扎了一段时间,终究因为自己前朝官员的身份,在主子眼里不够亲近,成为了京城官场斗争的牺牲品,被调任到了徐州来。   叶城这座繁华的贸易中心虽然地处徐州之内,但只是这一处地方而已,是一个特例,并且严格从官方地图上来看,是不属于徐州的。   徐州本身远离京城,贬谪到这个地方,想要在官场之中有所建树的希望可以说是小之又小了。   天无绝人之路,徐州总督,一品封疆大吏顾龄顾大人原是前朝重臣,颇为欣赏江先生的才学。虽然他不能做一些明显的事情回护江先生,比如上表求情之类的事情,但他却自有办法化解这件事情。   他先将江先生调到叶城附近任一个闲散的职务,然后再推荐他给叶王爷,做小郡主的启蒙老师。   此举甚妙啊!林甫前段时间偶然听到这位教书先生的来历之时,就不由得感叹于古人在官场各种小花招上的深厚造诣。   在林甫看来,虽然给郡主当教习先生比不得给皇子,世子当老师那般尊贵。但现在这位江先生的问题也不在于身份尊贵不尊贵不是?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回京城。   为什么说偏远地区难升迁,京官见人大一级?还不是在于一个陛下看不看得到的区别!   你在徐州做得再好,陛下不知道,又有何用?   反之,你在京城就算做得再不好,只要陛下来看的时候戏份够足,那自然是大大有赏。   官途,可以说是权柄,可以说是才能,但不论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一点,那便是和天家的关系。   这几年他江先生安安心心做好这个没有品级的先生,叶王爷如此爽直之人,春初回京过年的时候,少不得会谈论到小丫头的事情。   到时候只要叶王爷嘴里一句,“江先生当真不错。”,一切的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不管下面那些集团们彼此之间斗成什么样,都敌不过陛下亲弟弟的这一句好话不是?   林甫在课上走着神,想着这些东西。旁边尚且带着婴儿肥的小木子,粉嫩清秀的小脸之上满是认真的表情,正一板一眼地跟着江先生诵经书,写字。   小木子坐在紫檀木桌前,小小的手尚且不能规范地握住毛笔,书写的姿势显得有些勉强,不能像成年人那样只用几个指尖稳稳执住笔杆。   而是只能整个握在手心里,这才勉强能够在纸上流畅地书写。   林甫在旁很是懒散地将脸撑在右手上,悠哉地看着这番景象。前世他也算是个历史爱好者,一手毛笔字虽然称不上专业,也算是勉强入门了。   在这里说不上是好,却也是不那么急着练习的。此时正值炎炎夏日,书房里的窗户关着显闷,通起风来也无用,一样是燥热。   外面的蝉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吹惯了空调的林甫几年了仍旧是没习惯没有冷气的日子,到了夏日就有些乏,反正先生是请来教木子的,他也就乐得在一旁撑着脸偷闲。   看着先生数次调整木子握笔的姿势,有几次更是握着木子的小手,手把手地教她。再联想起自家别院里那个宛若天仙的神仙姐姐,林甫渐渐发觉了一些事情是此间世界与前世古代不同的。   这种风俗文化上的东西,典籍上倒真也翻不到。林甫本以为这个世界朝堂体制如此像前世明朝,便默认民俗风俗也是差不多的,却是想错了。   此间世界的民风比之前世古代更开放一些,虽比不得前世现代那般自由,却是比前世古时的那些个朝代,在男女礼仪上更放得开一些。大约是因为习武成风的关系罢,不少女性就如自家的神仙姐姐虽然在朝堂当中并无官职,但却是形成了一股江湖势力。   前世古时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间却有不少神仙姐姐那般的侠女。虽然武功如此厉害的没有多少。但这持剑走江湖的游侠儿风气,却是使得这里的世界在男女相处方面多了几分前世的哪种平等随意,少了几分古时的男尊女卑。   当然这也只是相比之下,此间世界虽然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子不得抛头露面那种夸张的规定,但毕竟是封建帝制社会,不少林甫眼中的封建糟粕当然还是存在的,例如女子同样不得参与科考,在朝堂当中也少有职位等。   神仙姐姐那样的人物说到底是少数,也就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才有权利请先生来教。 第九章 宿命   “横,撇,对对对。哦不,这里这一勾要这样写。”   江先生事无巨细地在教小郡主写字。“这里有一份字帖,还需郡主自己练习一番,作为巩固。”   小木子接过字帖,江先生的工作便暂时告一段落,进入休息时间。   若是在寻常学堂里,这属于课后作业,这个时候便该散学了。但在这王府里不同,即便江先生自己也有个八九岁的儿子在家中,此刻也得陪着看着小郡主学学字,背一些启蒙读物。   小郡主在桌前练字,江先生无事可做,便会和林甫闲聊。   起初江先生很是看不惯这个陪读,觉得他作为陪读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又过于顽劣,总是偷闲。   先生不知道林甫的身份,林甫自己也不会大大咧咧的去说。出于对别院那位的敬意,神仙姐姐不说,王府众人甚至叶王爷也都绝口不提此事。   几次先生说起这个陪读的小书童总是偷懒,完全没有做下人的自觉,叶王爷也只是笑着打哈哈,说“不必管他,不必管他。”。笑得江先生很是懵比。   又过了几天,等到偶尔有次慕青竹来书房瞥了一眼小林甫的时候,江先生这才恍然大悟,根据林甫的姓氏大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昔年陛下打天下的核心班子里最特立独行的就是这位,她虽然没有官职,但与她关系亲近的几位却都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刨去陛下不算,现今京城里权势滔天的傅风雪和叶城这位实权王爷,那都是和这位平辈论交的。   林家势力倒台之后,慕青竹的关系仍旧如此的硬朗,可见当年神仙姐姐是何等风光的人物。因而即便慕青竹平日里从不在外面招摇,还是被江先生认了出来。   这样一位大人物,身为官场中人的江先生又怎能不认识?这做京官,头一件事情就是得把京城里那些惹不得的大人物们的长相给记全喽。   不过身世倒也只是一方面,江先生真正喜爱林甫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超出年纪的谈吐和才学。   时辰渐渐偏向傍晚,书房里的热气了散了些,江先生把书房两侧的窗户打开。此时的夏风少了几分燥热,多了些许清凉。   江先生回头看向仍旧懒散的林甫,有些哑然,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着问道,“今日里学的,慕大人又已经教你了?”   林甫自然不能说这东西我上辈子就学会了,江先生替自己找好了借口,他哪有推脱的道理,自然是点点自己的小脑袋作为回应。   江先生很是欣慰地笑了笑,第一次他发觉这个懒散的小陪读其实有些才学,对这些经文竟然都有所了解的时候,他的心中很是疑惑。这四岁的小孩子,也就是认认字练练字的时节,这个小小陪读怎么就已经略懂经文了?   后来了解到林甫的身世之后,心中的疑惑却是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怜惜和同情。   这孩子身世这样凄苦,也不怪慕大人急着教他这些东西了。这个孩子表面上懒散得很,实际上小小年纪谈吐间就逻辑清楚,对于教习中涉及到的经文也都能明白。江先生当然想不到这是林甫上辈子学来的,只以为他暗中苦学,这是在用懒散伪装自己。   有时候聊天时,这个孩子还会问自己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看似简单,却每每能问得自己陷入深思。这件事的原因也被江先生归咎于慕青竹。   慕青竹练的是世间罕见的剑心通明,这件事众所周知。剑心通明练久了,脑回路会和寻常人不一样,常常会有一些让人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想法,用前世的话说就是天然呆。   这件事也并非是什么秘密,所以江先生倒也没有太在意林甫的一些奇谈怪论,只以为是受到了慕青竹的影响,反而是经常在小郡主自己临摹字帖的时候饶有兴趣地与他进行讨论。   “上回你问我,这人生到底有没有宿命,这两天你没来,我想了许久。”,林甫翘课两天,江先生也不问缘故,想来是觉得那位大人物自有安排,“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就如你说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为文人,当治天下;为武者,当平天下。在我看来,我当是有治国之宿命的。”   林甫咧嘴笑了笑,古时文人的这股子精气神,的确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这问题放在前世的现代,恐怕大多数人都会流露出“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意思。   就算是觉着自己有义务,责任,也是保证了自己和家人的物质前提下,才会想起为国,为天下苍生这茬事儿。   像先生这样贬到边远之地,却仍旧如此朝气,有着一腔热血想着报国治天下的人,林甫前世当真没有见过。他自己说实话,也做不到。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和先生绕绕弯子,“先生说自己的宿命是当治天下,可先生空有报国之志,却被贬到徐州地方再难升迁。倘若先生一直回不了京城,没有治天下之实,又谈何宿命呢?”   “你这孩子才几岁,思想怎的如此悲观?”,江先生笑骂道,“这治天下,指得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记中写得清楚,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修身之时,当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品性,此时你自己便是你的天下;齐家,当不断齐整自己的家庭,此时家庭便是你的天下;治国,则为政以德,一国为你的天下;最后你当能布仁义于天下,让三国都能够感受到你的仁德,这便是我等文人的宿命。”   林甫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此世文人的情怀倒是和前世的儒家理念别无二致。听到熟悉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林甫蓦地生出几分亲切感。   这个理念不愧为儒家经典,竟然在这个世界一字不差。林甫也完全赞同这一整套流程,觉得如此当能够臻天下太平的境界。只是在他看来,这却恰恰证明了,这人生说到底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宿命。 第十章 决心   林甫前几年尚且是个婴儿,行动受到束缚的时候就只能想一些有的没的。比如为什么一男一女,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广大的穿越同仁们总是能准确无误的穿对性别呢?为什么就是男归男,女归女,这么巧呢?   时间久了什么坑爹的事情都想过,但要说想的最久的,那还是自己这辈子到底应该怎么过。   贼老天再给了自己一辈子,自己总要好好过,才算是不枉此生。   这边两个人聊到一半,旁边的小木子字练到一半,砚台中的墨眼见着要见底了。林甫一边说着一边尽到了陪读的职责,及时地伸出手来替大小姐磨墨。   动手的时候还不忘自嘲,人家穿越都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怎么到了自己这读书和研墨的角色却是反了一反呢?   想着,林甫伸出小手来不紧不慢地研着墨,这砚台,墨,清水皆是上佳的,研磨起来细润无声。   一边磨着,林甫笑嘻嘻地转过头来,说道,“这些个想法先生只听听就罢了。若是觉得有理最好,若是觉得没道理,就只当是学生胡言乱语好了。”   江殷很是期待地笑了笑,算作是答应了。他这一辈子中榜之后极其坎坷,如今教的这两个学生倒是给了他不少活力。   小丫头认真刻苦,听话懂事,学东西很快。臭小子古灵精怪的,平日里总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却是该会的都会,偶尔与自己聊些东西,自己竟然能学到些东西!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有些见解,有时候更是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就如前几日的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是道出了江先生在战乱当中四处奔走努力的心声。让他有些惊叹。   平日里这小子有什么话都是直接说了,也不避讳自己,今日竟然还要说上这么一句有道理没道理,看样子这个小子自己也觉得要说的话有些犯忌讳,因而心下更是好奇他要说什么。   林甫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研墨的双手,有些恍惚的说道。“学生曾经也以为人生是有宿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大部分人的使命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读书,成家,然后尽力往上爬,爬到爬不动的那一天为止。”   “我原本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像人生下来就该读书,就该成家,就该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就该做别人为自己安排好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不读书的人可以活得很好,不做别人为自己安排的事情也可以成功,一辈子不成家也不一定就会不幸。”   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小林甫突然止住了手头的动作,转过身来正襟危坐地看着江先生。“学生认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意义的。”   江先生听到这句话,大为吃惊,心想这小子这么聪明,难道因为自己父母的事情如今想不开吗?   “正是因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的人生才有了意义。所谓的宿命才是剥夺了人生意义所在的东西。”,这是死过一次的林甫对新生最大的感触,“我们生而不为任何东西,是先生自己选择成为一个要平天下的人而非是这件事情选择了先生。”   “我想说的是,不能够只追求宿命,那只是一个结果。”,林甫想到今天,有了不错的武功底子,总算是有了底气想明白了这辈子应该怎么过,“如果只追求结果的话,人会容易迷失的。”   想起前世为了一本毕业证书浑浑噩噩的日子,一心想着只要拿到它,只要有了它一切就都结束了。可真的把这纸文凭拿到手里的时候,却有感觉无比的迷茫,空虚。   回想起在学校磨屁股练打坐的那些年,却又觉得后悔无比。这便是因为只是追求毕业这个结果的路上,许多人迷失了,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连最初的热忱一起消散殆尽。许多人从初入大学的活力新生,变成了躺在床上等着毕业的老生,便是因为如此。   “我想要追求的,是“意志的真实”。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我才能保证自己走在不会后悔的路上。”,林甫总结前世自己的遗憾,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总是逃避自己真实的想法,这种委屈求全之下,非但没有能够满足自己的愿望,反而连着行动也变得非常消极,久而久之就有些行尸走肉。   所以今生,他在叶城王府的书房里,对着江先生说出这样一番话,不仅是想看看古时的才子究竟能够接受多少前世现代的理念,其实更像是一种庄严的宣誓,今生的林甫我文有前世几千年的加持,武有宗师残卷和神仙姐姐的教导。   我要活出和前世完全不同的一辈子,就算是死我也要站着死,谁能让我后退一步就算我输!   江先生听完这一串长篇大论,心中咯噔一声,感觉似乎有哪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仔细分辨一下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一句。   他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看着眼前这个小鬼头清澈澄明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那就是不论自己要说什么,眼前这个小鬼头其实都懂。   这怎么可能呢.........这孩子才不到五岁啊!   江殷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提不起劲来的小子安安静静给小郡主磨墨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将来可能会因为曾经教过这个学生,踏上自己本来一辈子也坐不上的位置。就在不远的将来。   这件事还真让他猜对了。   江先生心头微颤,思绪飘的有些远,正在此时小郡主适时地完成了字帖,起身把写完的字帖拿给先生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和责备,“先生和哥哥下次可不可以说些木子听得明白的事情,这样木子会觉得自己很笨的。”   看着小郡主脸上很是认真严肃的表情,江先生强忍住笑出声安抚这位叶王府里的明珠。而后面正咧着嘴的林甫,此时的表情显得格外欠扁。 第十一章 王爷   每日里下午散了学差不多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叶王爷虽然对江先生比较满意,却还是没有到常常留他在王府用饭的地步。   所以一般情况下下午的书教完之后,两人起身向先生行礼致谢,恭敬地等先生先出门之后,便就与先生在书房分别,跟着下人们去用饭了。   小木子正襟危坐在书房学了几个时辰,此时正是闲不住的时候,见先生走了之后便一扫乖乖女的形象,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   不等几个丫环一惊一乍地叫出声来,林甫已经及时地上前了几步,拉住了小丫头的手,领着这个精力有些过剩的小丫头往正厅那边走。   今日里叶王爷来得较早,这个实权王爷当得不容易,公务繁忙,通常是最后一个到,并且经常缺席。   正厅里中央坐着的那位面容英武俊朗,一看就是久经沙场,沧桑感十足的中年男人便是叶王爷了。叶王爷的长相颇为中正严肃,内里却是一个性子比较直,容易相处的人。   按他的指示,平日里若是到了饭点自己还没有出来,王府众人按时开饭即可,不用特别等他。几次他处理完公务出来,大家都已经吃到一半了。   这在前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放在封建时代一位王爷身上,说他是胸怀宽广容易相处,那绝对都是说少了。   不过主桌上人本也不多,天家大部分人都在京城,叶王爷又是不近女色的人,所以桌上仅仅只有叶王爷夫妇二人,一对兄妹,加上林甫自己而已。   有时神仙姐姐也会出来,但大多数时间仍旧是下人送进别院的。   林甫通常会中午陪着神仙姐姐在别院,晚上散了学便领着小木子去面见一次叶王爷。   毕竟是客居在别人家里,神仙姐姐可以这样大牌,自己却万万不可有样学样那。   拉着小木子走进正厅,林甫在脸上做出纯真的微笑,冲着眼前三位一一行礼,“见过王爷。”   叶王府的主桌上有自己一个席位,不管是借着自己父母的关系,还是神仙姐姐的面子,林甫心底里对这一家人对自己的关照还是发自内心感激的。   叶王爷放下手里的茶盏,爽朗地笑了笑,冲着两人勾了勾手。“来来,将这两日所学的东西和我说说。”   本来英俊的面庞上因为笑容挤出了挤出皱纹。林甫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当中这位曾经跟着陛下天下的实权王爷也过了不惑之年。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木子,此刻分外老实地站在叶王爷面前,很是认真将今天学到的东西一一复述给眼前这位家主。   仔细说起来,每次复述的时候叶王爷询问的都是小郡主。若是满意便一起称赞,若是不满意便只批评小木子一个,搞的林甫很是不好意思。   出于客套,不论是古人还是前世现代人对于朋友的孩子大都是如此,只夸不骂。叶王爷对他的确是好极了的,只是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是对他无微不至,但在前世现代呆过的林甫眼中看来,却是多了几分距离感。   记得那天他清晨醒来,神仙姐姐赶到叶王府的时候,叶王爷还没有睡醒,迷迷茫茫之间就匆忙起身出门相迎。   当时天色刚刚露白,神仙姐姐又是翻墙摸进来的,所以当下只有他们两人,外加刚出生的自己。   叶王爷在自己王府里,此时只有两人,所以说话毫不避讳,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稍做沉吟。当即瞪圆了眼睛,大手在桌上一拍,带着几分怒气说道,“我要去见陛下!”   叶王爷想不到,神仙姐姐也想不到,怀里这个刚出生的家伙竟然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并且更是依据这件事情,把主要怀疑目标锁定为当今圣上。   虽然即便是潇洒如神仙姐姐,在与叶王爷的对话当中也没有提及怀疑陛下的原因,叶王爷更不会明说。所以林甫并不清楚这两人做出怀疑的原因。   可这些年他看得明白这两人对自己的好,自然也就十分相信他们的判断。难不成当年自己家的那场流血案当真是当今圣上过河拆桥的下作手段?   说实在的,作为穿越者的林甫穿越而来的时候血案已经结束了。原本那位小将军显然是死了,才有空出来的地方给自己。   自己连父母的面也没见着,这里也没有相机那等高级的设备,所以至今他甚至不知道他这辈子的父母长相如何,只看着铜镜在自己稚嫩的脸蛋上加以推测,定然是长相不赖的。   说句心里话,林甫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连这辈子的父母面都没见上,对于名义上的父母其实是没有半点感情的。与其说他是林家人,倒不如说他是神仙姐姐的儿子。   虽然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不少自己父母亲当年的丰功伟绩,知道这两位都是当世人杰,略略有些为他们惋惜,就算当真陛下是主谋,他却也是不至于因为他们去和陛下死磕的。   不过自己这辈子生得条件那么好,就连父母亲遭遇不测之后,留下来的关系仍旧如此硬朗。俗话说吃别人的嘴短,神仙姐姐对这件事又如此耿耿于怀,说不定自己最后还是要走上这条探寻真相的复仇之路。   “哥哥想什么呢?”   见林甫不知怎么的举着筷子愣在那里,坐在他旁边的小郡主一边猛吃,一边腾出嘴来含糊不清地问道。   “嘴里吃着东西的时候不准说话。”,叶王爷训斥归训斥,脸上那宠溺的微笑尚未收去,小木子哪里会怕他。   看着木子冲着自己老爹做了一个鬼脸表示不满。林甫不禁一笑,也收回了心思,自己现在还小,这件事倒也不用急着下决定,先等查明真相再说吧。“没什么,就是突然走神了。”   “这几天慕妹妹是怎么了,一直就闷在别院里不出来?”,两天不见这两人,叶王爷有些好奇,今天晚上林甫来了,慕青竹却仍旧不见人影,不由得出言询问。   “姐姐前两天收到了傅叔的回信,好像在忙些什么。”,这一个叫妹妹,一个叫姐姐,两人莫名奇妙就成了一个辈分的人,叶王爷连木子吃东西的时候说话都要说上一句,此时却完全不提林甫乱了辈分乱叫姐姐的事情。可见林甫在叶王府里的小日子还是相当滋润的。 第十二章 命好   林甫在回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惭愧的。这几年来在王府里一直被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而且想来还要在白吃白喝个十来年。   此刻叶王爷问及这两天的事情,却还不能如实作答,要骗一个对自己如此好的长辈,心里的滋味的确是有些怪。   不过仔细想一下,说神仙姐姐收到了傅叔的来信后忙了两天,虽然隐瞒了自己修炼的事情,但说出来的好像的确也都是实话。   不说假话就不算说谎,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用如此的奇葩逻辑安慰着自己,林甫这才能定下心来,继续和眼前这位,自己和神仙姐姐的衣食父母对话。   “风雪的来信?”,叶王爷听了之后露出一副明了的表情。昔年的班子里,就属傅风雪和慕青竹两个人武艺天分最高。   慕青竹的剑心通明不用练心法,起步起得飞快,早些时候一路领先,早早到了九品巅峰之后就一直再无寸进,怎么也无法走到宗师那一步。   反而是天赋略逊的傅风雪,一路稳扎稳打,在战乱的末几年晋级为宗师,可以说这份宗师之力在周的建国大业当中占了不小的比重。   慕青竹多年卡在宗师这道门槛上,多半是近来有了什么想法和感悟,所以与傅风雪通信交流。今天别院里的那几出动静,想来应当是慕青竹的尝试罢?   想到这里叶王爷说道,“虽然你父亲是儒将,母亲也不会武功,但既然你现在跟着慕妹妹,读书之余也当多向她请教一些武艺上的事情。”   叶王爷虽然敬重林甫父母亲的才智,但在文武的选择上,他还是更加希望男儿能够习武。   王府里的小王爷今年十二三岁,这几年习武的时间多,读书的时间少。前几个月还被叶王爷带去边疆的军中训练,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军营当中与最普通的军士们同吃同住。   叶王爷还下令,绝对不许给他特别优待,考虑到他身体毕竟是小孩子,训练的力度可以同比减少一些。但每日里和军士同吃同睡,那是一起作息训练,就连他身边的士兵们都不知道这位和自己一帮人一起同甘共苦的少年竟然是一位小王爷。   有这样一位在前,林甫当然明白叶王爷也想把自己往军队系统送,这事儿他是极为不乐意的。来到这个世界,科举入仕这条路他很是想走上那么一走。   前世里那么些个文人墨客走过的这条路,什么大小李杜,欧阳三苏,都在科举之路上有自己光辉的一页。此世来到这么一个与前世相同而又不同的世界,不借着前世几千年的诗文之力上一上皇榜,看一看这天下学子的盛事,给人感觉这辈子就白来啦。   不过此时倒也犯不上和叶王爷明说,等到过几年自己偷偷摸摸去考个秀才回来,再在乡试里拿下个前几的名次,到时候由不得他不让自己进京赶考。   “我前日里问过姐姐了,姐姐说我还小,过几年再传我武艺。”   叶王爷听到这句话才反映过来,眼前这个小鬼头也就只比木子大半岁,此刻还不到五岁。   平日里表现的老成得很,偶尔还妙语连珠,倒是让他有些忘记眼前这个小子的年龄了。   “彻儿今年十二余岁,前几天也有三品的实力了,你今儿回去和慕妹妹说一声,什么时候定个时间,让她指点指点彻儿。”   听到眼前这位小王爷此时才三品,林甫挑了挑眉毛。他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觉得自己作为穿越人士就高人一等。真要论起来,穿越人士也只是多了几千年的诗文而已。   这辈子有幸能有这么高的武道,主要原因还是身世好,有个宗师叔叔,宗师之下第一人的姐姐。   这入门功成到六品,林甫还真没觉得自己天赋有多厉害,直到听闻这位小王爷,文武艺都有一流老师指导,在武道上颇有天赋的李彻如今十二岁快十三,也才三品而已。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能在四岁入门,配合上那份残卷有多么可怕。   惊诧的表情一闪而逝,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我等姐姐决定了便找哥哥去别院。”   “好好。”,叶王爷笑着回应,一问一答这事就算定下。   要么怎么说阶级是最难突破的鸿沟。这王府里的小王爷,饭桌上吃着聊着,谈笑之间几句话的事情,便能请到宗师之下第一人言传身教。   天下宗师不足两位数,除了在战乱当中发挥夺人眼球的傅风雪和西汉的蔡国师,其他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的连个名号都没有,只说某某地有个宗师,也不知真假。   宗师究竟有没有九个这么多,这九个究竟是不是都活着,那都是不好说的事情。因而能请到宗师之下第一人指导武艺,那就算是天下第一流的师资力量了。   林甫在心里暗暗咋舌,不穿越不知道,穿越之后仔细回想一下。若是自己穿越到了贫苦之家,哪里能像前世那么多小说中的主角那样轻松出人头地啊!   这封建时期的阶层封锁之严,自己没了神仙姐姐学不到武艺,虽然是个理科生,却连化学周期表也记不全了,根本倒腾不出什么发明,说到底只有科举入仕一条路可走。   要是真成了个文弱书生,就算考取了状元,没有硬朗的关系在这个帝制的世界自处又该是如何的艰难?   看看江先生的遭遇不就知道啦!二十出头的状元,如今才混成叶王府的教书先生。真要说起来,在天家眼里还不如自己这个“郡主陪读”的地位高。   命好,实在是命好。林甫心里美滋滋地偷笑,在叶城有一位实权王爷护着自己,等将来自己去京城赶考入仕的时候还有个宗师叔叔的大腿可以抱。   最厉害的是,记着神仙姐姐说过,自己的父亲和陛下还是结拜兄弟来着。虽然看叶王爷和神仙姐姐在流血案一事上的表现,这个皇帝伯伯可能没有那么靠得住。   但比起其他穿越成寒门学子的穿越同仁们,自己不论是文武艺还是将来的官途,那简直是平坦成高速公路了啊! 第十三章 往事   叶王爷性子比较爽朗,饭桌上谈笑声不断。神仙姐姐不大喜欢提起以前的事情,许多当年的趣闻,有关自己父母的,有关神仙姐姐的,甚至有关傅风雪的,大部分都是林甫在饭桌上听叶王爷说的。   其中慕青竹的天然呆事迹尤其之多,什么整天满世界找海国太子溯光打架,非要分一个高下;什么劫富济贫,打家劫舍的时候抢到了自己父亲家里之类的。   林甫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平日里仙气飘飘,恬静如画的神仙姐姐当年竟然有那么多奇葩事。   而在叶王爷的描述当中,林甫也逐渐对自己素未谋面就已经身死的双亲渐渐的有了一些认识。   比如自己的母亲刘雉和慕青竹当年其实都不是周国的人,是因为自己父亲两人才留在大周的;比如傅风雪当年打不过慕青竹的时候经常被神仙姐姐欺负,一直是自己那个不会武功的母亲在拉架。   往事当中,叶王爷似乎最喜欢说当年戎马天下的故事,而且看上去对自己父亲林袁的军事才能很是推崇,言语之间敬佩有之,怀念有之。   有时候越说越夸张,越说越玄乎,倒是有几分前世在校门口撸串胡吹海塞的意思。只是现在吃着别人的,不好点破,只是乖乖听着。   断断续续的听了这么久,比起被叶王爷已经吹成了一代军神的父亲,林甫倒是对不那么经常被提起的,自己的那位母亲更感兴趣一些。   林甫最开始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位寻常人,虽然厉害,但比上什么开国皇帝,一代军师又或者是宗师,宗师之下第一人,总是差上几分。   可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事情,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位母亲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单单可以拉架傅风雪和慕青竹就已经很不简单了,但林甫猜测自己的母亲还要更不简单一些。   周朝的这些事还没有编成史书,所以这个新王朝崛起的那些事林甫大都是从叶王爷那里听来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听完整个周朝的发家史,林甫觉得可以说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叶城。   不仅如今的周朝比之东汉要略微强盛,便是占了这叶城的便宜。当年周作为普普通通的一个诸侯国,能在群雄逐鹿的天下诸国中站稳脚跟,叶城背靠天险这件事也起了大作用。   昔年大商皇朝皇帝昏庸,好淫乐美色,他后宫中最最宠幸的几位妃子啊都有一个臭毛病,那就是喜欢海国特产的珍贵珍珠。   这海国特产的珍珠可不是指沧流海中随处可以找到的珍珠,而是指海国皇族一脉流下的眼泪所化为的珍珠。   化泪为珠的本领不是哪个海国人都有的,这是皇室血脉的特产,而昏庸的商皇帝为了讨几位妃子的欢心,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大家自然可想而知。   大肆捕杀袭击了许多海国人不说,由于海国人离了水不可多待,惧怕阳光的原因,竟将几位被抓住的皇族血脉手脚钉死在岸边,遮上漆黑的布料,强行喂食食物让其求死不能,以长期索取珍珠。   此举引得海国上下震怒,却有限于自身的特性无法攻打内陆,但也搅的整个海岸线百里之内,再无人敢居住。   这样的皇朝自然是不得人心的,不多时,天下民众各举义旗,各路诸侯也揭竿而起,不足四个月,商王朝就覆灭了。倒是天下诸侯的争雄打了不少年。周王朝的李裕和汉王朝的刘启在诸多领袖当中脱颖而出,最终以叶城为界二分天下。   周文皇李裕大致平定了西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和海国建交,最后格局定下之后,东汉也加入进来,天下重新恢复了贸易关系。   由于天下两分,叶城就成了唯一一个毗邻三国,最适合贸易的临海边界城市,可以说叶城几乎以一城之力,帮助周王朝在战后恢复当中占到了上风,提供了巨额的,让人难以想象的经济收入。   而当年,不管是先占领徐州,以绝后顾之忧再放眼天下的方针,还是临近战后,主动和海国搭线交好,都是出自自己母亲的主意。   这样看来,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显然跑偏了。当年周的核心班子里竟然真的没有花瓶角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这些日子听得多了,林甫甚至有点遗憾,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穿越几十年,也能亲眼看看这波澜壮阔的十几年。   习惯了神仙姐姐恬静翻书,傅风雪武道宗师的设定,还真挺想看看神仙姐姐当疯丫头欺负傅叔,自己母亲忙着拉架的场景是什么样子。   用完了饭,林甫按惯例陪着小木子去花园里玩耍。   这个小姑娘倒是和前世林甫见过的孩子完全不同。林甫本是不喜欢小孩的,可爱归可爱,却大都太磨人了一些。   哭哭闹闹不讲道理,大喊大叫任性得很,不说又打不得骂不得,连说都说不得,说他一句,保管哭喊的噪声提升三级,完全没有办法,这谁受得了啊!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林甫是不乐意陪这个小郡主玩的。但奈何现在客居叶城,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神仙姐姐也觉得两个小家伙自己一起玩挺好,林甫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陪小丫头玩。   结果相处下来却是很投缘,当然了,林甫内在里是个成年人这件事起了很大的作用,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其实他都是毫无兴趣的,从来都把自己那份让给她。   自己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对那种弄得花哨好看的糖人,逗小孩子的玩具自然是没有半点兴趣,便统统留给小丫头。   却没有想到小丫头这么懂事,不仅从来不发大小姐脾气,还把这些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此以来,林甫也就不再排斥这件事,每日吃完晚饭便带着她玩,负责她的安全,和她聊天,给她讲故事听。   两个小家伙跑去后院玩,却从来不出事,不受伤,不用下人操心。时间久了叶王爷也就说了,晚饭后便放任这两个小家伙自己闹去吧。 第十四章 轻功   接下来的日子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林甫每日早起练功,偷跑去书房翻书,下午去尽了自己陪读的本分,每日如此。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但体内功力一天天提升,平淡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林甫闲着的时候拉着神仙姐姐要学剑法,要学轻功,慕青竹却纹丝不动。坚持说男儿要等到八九岁之后才可以学习招式,否则会把身子骨练坏了。   小鬼头也没有办法,无事的时候只能在王府附近闲逛。   ----------------------------------------------------   春去秋来,便是五年。   这五年里,林甫最上心的就是练功,早起练,抹黑练,不练到犯困绝对不停。就连做陪读偷闲的时候也不忘默默运转心法,练上那么一小会。   前两年的进步很快,入门时散去的那些真气不两年就练了回来,只是回到七级之后,进展便一下子缓慢了起来。   又是三年过去,如今九岁的林甫与三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太大进展,按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要再过五六年大概才能摸到七品的尽头。   直到此时,林甫切身体会到了修炼内功的难度之后,这才明白自己当年心法入门的时候到底走了多大的狗屎运。   就算由于自己的疏忽,浪费了两年的时间,他如今的进展仍旧是极其骇人的。比之当年剑心通明,在通往九品巅峰的路上一骑绝尘,笑傲天下的慕青竹还要快上五六年。   “幸好,幸好。”,林甫在心里暗暗庆幸道。幸亏自己这一胎投得好,体验到了自己的修炼天赋之后,他才真的明白自己原来如此幸运。   这若是在寻常人之家,九岁的时候以一品的水平入门,以他的修炼速度,大约六七十岁才能练到如今这七品的水平。   以勤勉的水平而论,他敢保证,绝对没有哪个小孩子能有自己这样对修炼的热衷程度。身为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人,他若是在被小鼻涕虫们比下去,这辈子也算是白活了。   但事实非常的残酷,他的修炼天赋只能算是中等之资,以勤补拙一下,也只是中上而已。和神仙姐姐的天纵之才完全没法比。因为这件事,他这些年没少被神仙姐姐骂笨。   清晨,林甫按惯例起身练完几个周天,屁颠颠地摸到神仙姐姐的房间门口。   神仙姐姐的作息极为规律,早睡早起,大约是习武之人的自我修养,不知道这修炼的时辰到底和修炼速度有没有关系。   胡思乱想着,林甫轻轻扣了扣门,平日里他虽然和神仙姐姐没大没小的,但这些基本的礼节还是要保证,直接推门而入实在显得失礼了一些。   房内的慕青竹正在房内提笔写着什么,听到敲门声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轻轻说道,“进来。”   林甫先是探出一个脑袋来,看见慕青竹正执着毛笔在写些什么,不由得感觉有些惊奇。这些年来还真挺少见神仙姐姐提笔写字。   林甫大摇大摆地走进房内来,带着打趣的坏笑很是好奇地凑到书桌跟前,“姐姐在写什么呢?”   慕青竹倒也不理他,继续写着,“还不是因为你太笨,我在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学得快一些。”   林甫定睛一看,大约都是些修炼的小技巧,就如神仙姐姐对残卷心法的一些诀窍和心得,又或者是修炼的一些注意事项和一些经验之类的。   内容是极其珍贵的,这些个心得在外面大概会让人抢破头。涵义是令人感动的,自己这么笨,要让神仙姐姐如此费心,林甫的确也很惭愧。   但此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因为神仙姐姐长得虽然漂亮,这字却实在是难看了一些。   不说自己这段时间练了练字,神仙姐姐的这字,比之自己前世在现代的水平,都有着明显的差距。   怪不得以前给傅风雪回信都是她口述,让自己代笔。林甫还以为是她懒得动笔,搞了半天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心法内功毕竟只是基础,还要有招式才能够将自己内力的优势发挥出来。   眼前这位的卓绝轻功和别具一格的剑法那是天下闻名的,林甫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在眼馋,如今年龄眼看差不多够了,便摸上门来想学个一招半式。   有求于人的时候林甫老实得很,知道眼前这个人性子任性得很,所以当下一句俏皮话也不敢说。   不过相处的时间久了,林甫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小花招,可以声东击西,不留痕迹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姐姐。”,林甫凑到神仙姐姐旁边,“你给我讲讲当年你们的故事吧。”   这些年在叶王爷嘴里其实已经把当年的故事听得差不多了,每每神仙姐姐出现的时候,叶王爷总是住口不提当年的故事,所以神仙姐姐是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慕青竹不喜欢提当年事,因为听叶王爷的描述,当年的故事就是一曲当世英杰们谱写的史诗,有着这样的经历在林甫看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不知道为何神仙姐姐不肯提。   所以每次问起这些事情,慕青竹都会说等你长大之后会告诉你的,说完之后大约自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便会主动找一些话题。   “你不是一直想学轻功吗?走吧。”   林甫偷偷一咧嘴,这招看来还能用个不少年。   其实真的不是她拖着林甫不肯教,而是因为慕青竹的轻功是非常高明的哪种,因而对内力功底要求极高。   轻功好看又好用,练起来肯定是不容易的。惯常来说,七品是修炼这门轻功的底线。不仅如此还要求修炼者对于内力的控制有相当高的精细度。   所以前些年林甫练回了七品之后,她依旧没有传授的意思,等到他再巩固了三年,这才觉得他够格。 第十五章 断崖   这几年林甫的进展极慢,所以慕青竹对他的要求稍微严格了一些。伸手一查林甫经脉里的动向,觉得他的水准已经够了格,这才答应教他整天念叨着的轻功。   不仅慕青竹觉得林甫这几年来表现出的资质不佳,林甫自己也如此觉得。一般来说每级的提升所用的时间虽然有所不同,等级越高的时候需要的时间也更久一些,但实际差别并不太大。   拉开差距的主要原因是到了每级巅峰之后,晋级所需要的时间。   资质是指练得快不快,而会不会卡在某个关头,不仅是资质的关系,运气啊,经历啊,个人的感悟啊都很重要。   林甫入门之后一直练得很慢,这个速度说是中等其实都有些勉强,严格意义上说当是中下之资。   但两人谁都不知道,他的内功练得慢,根本不是因为资质问题。甚至可以说,林甫的资质绝对不在慕青竹之下。   练得慢的根本原因在那本从来没有人练过的残卷身上,它从最开始就要求修炼者炼化体内的真气为丝才可引入经脉。之后的修炼方法也不同于寻常功法的路子,对修炼者的真气掌控水平要求极高。   前段时间木子入门的时候,用这本残卷,根本无法完成引气入体这一环节。这其实是一个线索,若是让真的中等之资来修炼这本残卷,恐怕经年累月也一事无成。   事情的真相是,这本心法是一位人杰对宗师之上领域的一个尝试。从来没有人练过,谁也不知道这条路走到底会发生什么。   换句话说,这究竟是一本绝世秘籍,还是一本会练死人的半成品,尚且是未知之数。   若是林甫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大呼坑爹,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可如今,林甫靠着这位小将军遗留下来的好资质,练着一本古里古怪的残卷,全然不知自己若是修炼寻常功法会一飞千里,成为第二个慕青竹。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资质不佳,走在一条前无古人的修炼之路上。   这两人都没有发觉这本残卷的奇怪之处,林甫出于前世的心态,也觉得自己资质不佳很正常,却完全没有想到是因为自己修炼的这本功法乃是地狱难度。   --------------------------------------------   叶城的西北方向有一处极高的断崖,周边碎石密集地势险恶。碧蓝的海水被风卷着,映着一色的蓝天一下下扑打在断崖之上。海浪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   这断崖的一侧是险峻山崖,下面是滚滚波涛,另一侧则是满山的植被,郁郁葱葱。   这里便是林甫以后要修炼轻功的地方。   慕青竹花了几刻钟说完了运功方法,要诀和一些心得,便闭上嘴巴默默地盯着林甫。   若是常人听完了这些东西大约还需要好好消化背诵一番,但作为穿越人士不知怎么的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听完之后便全部记在了心里。此时神仙姐姐不说话,林甫也毫无自觉,傻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真要说自己在等什么的话.......这传授招式难道就是这样吗?   林甫本以为自己的神仙姐姐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温柔可人,再加上天赋过人,乃是宗师之下第一人,大陆上至少排第十的人物。一定教学有方,搞不好就能从裤裆里掏出一套醍醐灌顶的招式,让自己一步登天!   然而并非如此,神仙姐姐不但这几年教授小王爷剑法的时候经常词穷,只能以练授课,暴打才四品多快五品的小王爷。看得林甫头皮发麻。但他心里还是存了侥幸,觉得小王爷毕竟比不上自己和神仙姐姐关系亲近,可能自己会有什么优待吧......也许吧.....   没有.....并没有。林甫尝试着按照规定的路线运行真气,提气纵身,山上山下的来回跑,直到自己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为止。   想来也是了,自己竟然抱有什么幻想,实在也是太天真了。林甫每天山上山下跑的时候都在暗自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鸣不平。的亏我是个穿越人士,意志坚定,要是原本那个小家伙,碰上这么个老师哪里还有心思练功!   这习武之道是开玩笑的吗?这么个茶壶煮饺子有货倒不出的家伙竟然是天纵奇才,半个宗师,这件事让林甫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忍不住暗暗腹诽自家神仙姐姐傻人有傻福。   但实际上慕青竹在轻功剑道上的水平当真至少是半个宗师级别,至少林甫看来,小王爷和神仙姐姐学剑术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战斗力肉眼可见的在增加。想到仗剑走天下这种前世只能想想的事情如今变得有了可能性,林甫觉得生活真的很有趣。   自己能有这位武艺高超偏偏又不善言辞的神仙姐姐,实在是大幸。不但救了自己一条小命,还让自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任何事情都是基于还活着的基础上才能谈论的,若是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聊的?   这也只能说林甫是前世的小说看多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捡到系统捡到戒指捡到老爷爷的事情啊?不管是心法,轻功,还是日后的招式,就算有世间第一流的起步高度,就算有天下第一流的老师在身边,也唯有苦练一条路可走。   练,一天可以上下山几个来回就上下山几个来回。磨穿几双鞋身子自然就轻了,等到闭着眼睛都可以一路在树林中忽左忽右跑到山下的时候,差不多就算是入门了。   什么时候能够提起一口气,只借着脚尖点几下树叶的力量可以飘到山下,那便是大成的水平。   练得多了自然就会了,慕青竹在林甫的强烈要求下,在断崖那一侧给林甫展现了一下什么叫做宗师级别的轻功。   只见她仙气飘飘地纵身一跃,就这么笔直地冲着下面的海面坠了下去,等到将近水面的时候提气一转,脚尖轻点水面,荡起些许波澜,右脚如同羽毛一般在水面上轻轻一划,也不知哪里借来的力量,非但当即止住了下坠的速度,竟然还翻身向上直奔着山顶而来。   翻身向上的力道不足以直扑山顶,途中轻轻巧巧地在山崖上凸出的地方在再借了几力,几息之间,便在这几乎是九十度的陡峭崖壁上走了一个来回。   这....这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林甫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出该如何用物理知识解释眼前的这番景象。 第十六章 调令   神仙姐姐的轻功是极好的,林甫也对这个卖家秀非常满意。只是这轻功练成之后虽是足够的潇洒写意,可这练起来也实在太累了一些。   虽然心里一直觉着自己资质一般,但架不住自己是穿越人士,身世又好,所以这五年的修行说到底是顺风顺水的。   入门直奔六品,就省去了多少人几十年的功夫,每日里练练心法,林甫还当真以为这异世界的武艺这么好练。   直到这日里练了轻功,这才知道这武艺终究是无捷径可走的,唯练这一字而已。   这断崖渺无人烟,一侧是陡峭山崖,一侧是茂密树林,根本没有开辟出道路来,自然是没有前世爬山那样舒服方便的石阶,一路上下全都要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着走。   这要是寻常八九岁的孩子,不说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意志力愿意走这个山路,也不说每日上上下下这百余米的断崖究竟有多累人,林甫估摸着就没有几个长辈愿意放任这么大的孩童在这山林里走动。   虽说这山林虽然没有道路,但由于在叶城不远处,所以一定是没有猛虎走兽的。可单单是一些野生的毒蛇爬虫,就足够给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们造成危险了。   林甫心里腹诽着,但却极为勤奋地山上山下地窜着。   这可是轻功啊!前世里林甫玩网游的时候,第一要求就是这个网游的轻功飞行系统做得好不好。   若是这轻功系统做的好,动不动就连跳个三五段的,耐力条又长恢复又快,就算别的地方做得是一坨狗屎,他也要玩上一玩。   若是连个轻功系统都没有,就只能傻不拉叽地跳一跳,那就算是再多的人拉他一起玩,他也是不干的。   男孩子心里总有一个武侠梦,而这个武侠梦最直观最帅气的体现就是潇洒无比的轻功。更何况,在这个武道的世界里,轻功那可是第一安全保障。   逃命的功夫练得再好也不为过,林甫自从看到慕青竹的卖家秀之后,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每天都屁颠颠山上山下地跑。   也不知道是因为人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宗师学得很快,还是因为真的只是勤能补拙,林甫的轻功进展比心法快上很多。   跑到第三个月的时候,这上下山的几条路他已经完全了若指掌。最初一天连着跑五个来回就已经累得没法动弹,三个月后林甫已经明显感觉随着心法的运转,身体似乎变轻了不少,甚至已经可以考虑加一些负重了。   跑着跑着就到了周历五年的夏天。   本来前年江先生的启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叶王爷自然不是那种不肯帮衬一下的人,早也在回京的时候替江先生打了招呼。   但江先生却是一直不肯走。直到今年,江先生的儿子考取了秀才。   今年二月回京城过年的时候,叶王爷的一句话替江先生的儿子在天下第一学府国子监里谋了一个位置。   待到五月份的时候内阁又传来调令,要将江先生调回京城任礼部右侍郎,正三品。   虽然舍不得这两个小家伙,但这次内阁发来调令,的确是不好再拖了。江先生这才只好向叶王爷致谢辞别,准备回京赴任。   虽然明眼人都明白,这一来一去之间,虽说是叶王府请来江先生当了先生,但实际上是江先生欠了叶王爷的。   叶王府想给小郡主请先生,想来应聘的人能从王府门口排队排到京城去。而王爷的这几句美言,却是怎么也求不来的。   江先生五年前来叶王府的时候,是被贬为从五品来的。如今以正三品的身份被调回京中,可以说完全是因祸得福。   这等升迁速度可是京城官员们都会眼红的啊!   叶王爷却丝毫没有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反而是多番感谢江先生这些年的操劳,还给先生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作为盘缠。   一行人走到王府门口,王爷,郡主自然不能再送,江先生也万万担当不起,连忙拱手行礼请两位回去。   叶王爷也不客套,道了一句别,便拉着小郡主回去了。   林甫却是没有跟着回去,陪着先生往官道方向继续走着。   这些年练着功,上着学,不知不觉还真把江先生这个有些迂腐气息的落魄状元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平心而论,这些年来每日里与江先生在书房里闲话,也说不清楚究竟是穿越人士改变了一位状元郎,还是这位大才子用自己的气节和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林甫。   后面小木子也加入了进来,这些年来天南地北的闲谈闲聊,不仅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各种风俗文化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也让林甫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更添了几分归属感。   两人的言辞交锋。林甫受到的前世现代教育,与此间世界大才子思想的碰撞,交谈之中谈到的那些事顺带也解答了许多前世历史爱好者林甫所好奇的问题。   毕竟,想要跨越时代去改变别人的价值观等于是耍流氓。前世的那一套也不可能直接在这里套用。   林甫便在这些年的交谈当中,渐渐地接受了许多封建帝制的概念,了解到了许多事情虽然在今人看来无妨,但在古时是万万不可做的事情。也算是慢慢找到了一个平衡两世观念的平衡点。   当然,这些言论也连带着影响了小木子,不知不觉当中将她变得有些与众不同。若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林甫可能还会担心一下,自己的影响会不会害了她。   但她的身份是一位实权王爷的独女,想来就算思想前卫一些也无妨吧?   五年也过来了,没到要送别的时候还真的没注意到原来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接近十年了。前世的记忆渐渐的有些模糊,若不是有些时候脑海里总是冒出些前世的趣事,恐怕自己还真当自己是那个没了爹娘的小将军了,也是入戏颇深啊。   看着总算熬出头来要步入京城官场的先生,林甫有些感慨,但实在也不想矫情,便只是认真地盯着江先生的眼睛说,“先生切记,要为自己最真实的意志而活。” 第十七章 京中   其实分别从来都不是什么不可预料的突然事件。江先生当年来到徐州是因为政治斗争,遭到贬谪。现在离去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在叶王府里熬了五年,熬出了头,走上了高升的路,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没有必要愁眉苦脸。   只是这些年平淡熟悉的日子过惯了,整日里悠哉悠哉,就有些忘记相聚只是暂时的。   莫说是有治国抱负,想要在官场上一展抱负的江先生。   就是如今淡若水的神仙姐姐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自己。   虽然神仙姐姐嘴上不说,但林甫在叶王爷说的那些故事里感觉得到,她骨子里是想做一个侠女的潇洒人物。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留在了叶城,如今天下各处想必都会有神仙姐姐走过的足迹。   所以神仙姐姐最终也是要离开的,不可能一辈子陪着自己。就算她愿意一辈子陪着自己,作为长辈的她也会比自己早些许年故去。   算算自己也来了差不多九年了,将来有谁可以一直陪着自己呢?小木子吗?林甫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大骂自己禽兽。   小郡主今年才八岁,尚且还没有长开,自己就想着什么一辈子的事情。多半是见先生离去,想到神仙姐姐也终有一日会离开,心中有些患得患失吧。   想到自己竟然觉得这个小丫头会陪自己一辈子,林甫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翩飞的思绪顿时收了回来。与眼前这位高升三品,前途坦荡的先生,做最后告别的对话。   江先生此刻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此去入职,究竟顺不顺利,后面的升迁机会多是不多。而是担心眼前这个少年会不会一直那么散漫下去,浪费了这份聪明才智。   其实这些日子这倒也不是林甫故意要散漫,几岁孩童学的这些启蒙读物,和现在刚刚开始的一些经史子集,都实在简单得很。   莫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得前世那么多经典。就算他这辈子用成熟的心智从头学,也是犯不上太用功的。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这阵子林甫山上山下的来回跑,实在疲倦得很,所以下午教习的时候也就难免会打瞌睡。   这件事林甫不想多做解释,只是笑着打哈哈,说,“先生将来在礼部做了大官,可要记得多多提拔学生啊。”   江先生哑然失笑,这小子虽然家道中落,但父母亲留下的背景还是十分深厚的,哪里轮得到自己提拔?   但既然林甫这样开了口,江先生还是严肃地回应,“我司职在礼部,若是将来在科场上遇见你,考取功名那得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先生是万万不会出手帮你分毫的。”   板着脸表完态,这个有些迂腐气节的前朝状元轻抚胡须,又带着几分笑意调侃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若是将来不能在科场上高中,先生的脸可就被你丢尽了。”   “一定一定。”,林甫笑道,这些年他学习了许多此世界的风俗文化,许多前世的经典政论应当如何调整变化,他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   凭借前世几千年的文采加持,若是不能在这异世界的科场高中皇榜,那丢的哪里是江先生的脸,丢得分明是前世十几亿同胞们的脸。   行李已经装上马车,江先生转过头来,就如平日里在书房闲聊一般,问出了临行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依你之见,现今京城太子,三皇子和七皇子分庭抗礼的局势,先生我究竟加入哪方为好呢?”   这倒也不是考校,而是仕途一直比较坎坷的江先生如今的确比较迷茫的问题。陛下年龄不小了,几个皇子也渐渐被推到台面上来。   可以说未来十几年,周皇朝的朝堂风云,主旋律便是围绕着这三位种子选手的竞争。   三位皇子要斗,陛下也的确想看看,到底哪个儿子能坐得起这把椅子,因而京城里稍微有些脸面的官员,总是逃不过这道选择题。   这件事江先生略有想法,但临行前也想听听这个平日里语出惊人的小子会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依先生之见呢?”,林甫破天荒地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反问先生,你有什么打算。   “依我之见.....”,江先生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下沉,似在思索,“太子虽非长子,但在这三人当中排行依旧是最前的,此为长。太子曾行监国权,朝堂上下规整如常,政体政事不见丝毫紊乱,此为贤。太子待人谦和,而其余二者则偶有跋扈事迹传出,这三者相较,我当会支持太子。”   说完,江先生将目光移向林甫,意思是轮到你了。   这京中的局势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远在叶城的这师徒二人也略知一二。   将来林甫也想走科举入仕的道路,所以对京城当中几位皇子的局势倒也思索过很多。   “在我看来,先生分析得虽然很正确,太子不论在年龄,资历,为人甚至立长的祖制上来说,都比其余两位要略胜一筹。”。   太子贤明这是众所周知的,之所以与剩余两位打得如此焦灼,是因为太子的生母并非皇后,又早早去世。虽然被过继给了皇后抚养,但亲生的和过继的根本无法相比,显然皇后更希望自己的儿子三皇子登上皇位。   七皇子的母亲则是陛下这些年来的宠妃,所以太子贤则贤矣,在陛下眼中的地位却还是与自己的两位弟弟相若。   “但是皇储的事情,其实说穿了是陛下的事情。圣心难测,选择哪一位都有可能选错,就算选对了,也有可能做出错事。”   “先生孤家寡人,选对了只是锦上添花,若是选错了,那可是万劫不复。谁说过三位皇子相争就只有三个选项呢?”,林甫嘿嘿一笑,“我推荐先生选择第四个。”   所谓的第四个选项,那便是陛下。林甫说的这个方法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其实许多人也不是不知道,站在陛下那一边才是最稳当的。   只是陛下年纪一大,人便总会起贪念,去想那些陛下百年之后的事情。 第十八章 送别   江先生闻言笑了笑,这孩子果然还是那个观念。   以前学亚圣的文章,亚圣说“伦理,乃是人的良知本能。孝敬父母,忠君爱国这乃是人间的大义。是最崇高的事情。”   亚圣的文章写得极其动人煽情,说作为臣子的,当为国君奉献一切,这就是崇高之所在。   在封建帝制的人看来,就算是江先生这样才学过人,每三年才出一个的状元,也不免被亚圣的言语所迷惑,觉得他说得很是正确。   但受过前世教育的林甫自然不那么觉得,他的问题是,“若是臣民们把一切都奉献了出去,那他们究竟靠什么活着?”   君权神授那是历史课本上的老皇历了,当今陛下的椅子才不是神给的,那是自己父母,傅叔,叶王爷和神仙姐姐一帮人一起帮着他抢下来的。   比起向陛下尽忠,林甫倒更想一探究竟,这当年事究竟有没有陛下的身影在后面。   “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这份心思太过叛经离道了一些。”,江先生觉得这也情有可原,这孩子本该在林家享尽荣华富贵,现在却落得孤苦一人客居他乡的下场。   这份身世,心里有几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想法,江先生心中理解。   “只是将来你记得要警言慎行,万不可跟谁都敢说这种话。”,江先生想起这小子说话百无禁忌,也不怎么避讳着自己,因而临行前很是严肃地出言提醒道。   他哪里知道林甫说出来的其实已经是警言慎行后的版本了!这若是听到原汁原味的“厚黑学”又或者是那些个段子,恐怕江先生惊得下巴都能砸烂自己的脚趾头!   林甫其实并不拒绝出演一场崇高的戏码,体验科考只是他打算进入京城权利场的原因之一,并且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为了神仙姐姐这些年的恩情和关怀,他愿意一往无前地走上一条探寻真相的复仇之路,即便他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危险。   但他仍旧坚定地打算这么做,即便将来的某一天会因为这个决定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林甫觉得自己这份心思应当算作是崇高,因为他发自内心地愿意为了神仙姐姐去做这件事,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个人做出一些牺牲,来成就一些事情或者是一种精神,林甫其实并不拒绝这样的事情。他只是希望剧本能够合理一些。   神仙姐姐这样对待自己,自己为她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换而言之,陛下挑选皇储,臣子们有帮忙的责任与义务,但若要让他因为这件事承担风险,他是万万不肯的。   所以以林甫的性子,他会雷打不动地死死站在陛下那一边,为陛下做事,为陛下分忧。至于到底是哪位得了宠,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对于先生好意的提醒,林甫笑笑,说,“用虚假的话语去回答别人的问题是虚伪的行径,只讲崇高同样如此。倘若说为了支持贤明的太子而死是高尚的,而为了自己的小命选择投靠陛下是虚伪的,那我一定是天下最虚伪的人。”   “是为了我爱的人而虚伪地活着,还是为了我根本不熟悉的人而高尚地承担死的风险,我觉得其实很好选择。再说了,选哪个儿子当皇帝,陛下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又何苦忙里忙外费这份心呢?”   江先生听了哭笑不得,这小子真是什么事情都能说出数不清的歪理。话中的逻辑看似没有问题,但却总让高洁惯了的江先生感觉很是别扭。   不过有一句话的确说到江先生心里去了,这些年他的路途如此坎坷,你说究竟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而好好生存下去重要,还是为了所谓的崇高精神而置身险境重要呢?   察觉到自己的理念有些动摇,江殷不由得笑骂道,“你这小子,与你呆在一起才几年,我都已经感觉自己思想败坏,快要成为一个大奸臣了。”   林甫笑嘻嘻地回答,“先生有所不知,这做奸臣的坏,咱们好臣子要比他们更坏才行。做忠良之臣的臣子们若是不够坏,统统被那帮奸臣们斗了下去,谁来收拾这帮奸臣呢?”   “所以做忠臣的更要坏,手要狠,心要黑,把那帮子奸臣统统收拾了,这才轮到你施展自己抱负的时候。一味地忠良那怎么行?”   “好了好了,这事儿不要再说了。先生心里自有自己的准则。”,江先生登上马车,回过头来说道,“你也早些收收心,拿个像样的功名考到京城来,先生等着你来做最坏的那一个,斗倒那帮奸臣们。”   林甫知道先生虽然被自己说动了,但心里还是有骨子文人气节在。在心中微微一笑,他倒也不觉得这事儿不好,反而心中很是敬佩这些肯为大义赴死的文人们。   当然了,敬佩归敬佩,这事儿让他做,他肯定是打死也不肯的。   先生冲着自己挥挥手,随着一声鞭响,马车晃晃悠悠地缓缓起步,扬起了些许黄沙。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官道旁看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这才郑重地冲着先生远去的方向行了一礼。   这些年与先生唇枪舌剑,到头来其实谁也没有说服谁。但仔细说起来,彼此之间真的改变了不少,到了最后也算是差不多无话不谈,勉强算是半个知己吧。   想起先生最后的期望,林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己只打算去替神仙姐姐打探清楚当年的真相,又不是去做治世之能臣的,那些个奸臣们和自己又有个什么关系,自己跑去斗他们做什么?   倒是勤练轻功,再过两年和神仙姐姐学几招剑法来得实际。等到了却当年事之后,他还想趁着自己年轻,满天下走走看看呢。   异世界尚且没有经历工业革命,污染比前世现代少很多,放着这等大好江山,大好山河不看,难不成将来自己一辈子闷在京城?   先生到底还是迂了一些,林甫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叶王府而去。 第十九章 剑心(上)   江先生走了,说实在的林甫还真有些不适应。   多活一辈子在这样一个完全不同世界,其实心里是有许多话想对别人说的。木子太小,神仙姐姐太呆,这两位他虽然都信得过,但若要真的谈论这些事情却是不妥。   有些寂寞,但穿越人士本就该是寂寞的。林甫有些黯然地想,这些话究竟是一辈子藏在自己心里好呢,还是朝气一点活着,真的像先生说得那样,去斗倒京城里的奸臣们,自己也在此间的世界建设一下社会主义?   想起社会主义四个字,林甫忍不住笑了起来。诸位穿越同仁们实在都太过勤勉了一些,去两宋元明那些时节,总能鼓捣些先进体制出来。   林甫自己倒是没有那等雄心壮志。走到别院门口,林甫突然会心地笑一笑,这些年在努把力,把武艺练好,此生来到这个世界,官可以不做,钱可以不赚,痕迹可以不留,这些都不是事儿,将来可以从长计议。   他不想改变这个世界,那样做要承担的责任实在太大了一些。但是唯有一点,这当年事的幕后人,却是一定不能放过的。自己要亲手结果了他,也算是小小地回报一下神仙姐姐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   江先生离去之后,叶王府下午的教学也就散了。小郡主自己平时里挑些爱看的书看便是,作为女儿家,不可参加科考,那些经史子集倒也犯不着请先生再教。   虽然叶王爷想要林甫走军队系统,但对于提供教育机会这件事还是比较上心的。在林甫婉拒两次之后,叶王爷仍旧觉得让林甫自己自学不妥,想要为他再物色一个老师。   林甫实在坳不过,最后只得寻了个空档去参加了童试,以九岁之龄拿了个案首,第一名的次第回来,叶王爷这才作罢,允许他自己在别院里自学。   通过了童试成为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这也算是功名在身了。林甫在断崖上屁颠颠地练着轻功,一对儿小腿脚使劲地抡,像风火轮似的。   练了将近一年,如今他也算是稍稍能飘起来一些了,虽然飘得矮了一些,飞得短了一些,但若要是寻觅个好地方,从高处滑翔下来,还是有那么十几二十秒的时间算是飞身在空中的。   有功名,有武艺,林甫累瘫在断崖上美滋滋地想,自己这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吧?   看着旁边的神仙姐姐,林甫嘿嘿笑着调笑道,“姐姐,咱这回考出案首来,这算是头一名的秀才,算是廪生,可是有粮食发赠的。这下子就算叶王爷狠起心来将咱们赶出去,咱们却也不至于饿死啦!”   慕青竹好似并没有听出这话里显而易见的玩笑之意,倒是颇为认真地回应道,“怕什么,若是李泽不收留我们,姐姐就带你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去。这天下太平起来之后,贪腐的事情也是愈发多了。不知道他当皇帝的是怎么想的,也不去管管。”   林甫一听差点没憋住笑,险些忘记了,眼前这位以前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事情,不过当着神仙姐姐的面却是万万不敢表现出自己对当年事知情的样子。   其实有一件事林甫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究竟为什么,神仙姐姐会对皇帝这个职业没有一丁点的敬畏之心。   要知道作为穿越人士的自己尚且对皇帝这个身份有几分惧意,真是不明白神仙姐姐的脑回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结构。   陛下怎么可能不想惩治贪官?毕竟这些官员们贪的都是这天下的钱,那也就是他皇帝口袋里的钱。   只是一人终究是无法事事亲历亲为的,如果忙得太过,就会累死,这很公平,就如前世的那位诸葛丞相一般。   皇帝要借官员们治理天下,就总要在这种事上稍微松松手,只是这个中的缘由却是真的很难和神仙姐姐解释。   是说她不食人间烟火好呢,还是说她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呢?   林甫躺在断崖上有些走神,觉着这事情终究还是看长相。像是神仙姐姐这般美貌的便是不食人间烟火,若是卖相差些的,自然就是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啦。   不知道怎么的,累瘫在地上的时候思绪总是飞得特别远,加上今天神仙姐姐说差不多可以开始练剑法了,这一句话把林甫说得兴奋不已,好像醉酒一样,总是忍不住想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姐姐,你是用剑的,和你齐名的那个溯光也是用剑的,傅叔呢?傅叔也是用剑的吗?”,这事儿也真是有些坑爹,为什么自己要学剑,就不能学点个特立独行的吗?   “那倒不是,风雪使得是拳和掌。”,自己先前的话林甫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另起了话头,她也丝毫没有反应。   “是嘛.....那傅叔倒是有点意思。”,林甫点点头,心里在琢磨着,拳和掌,那以前和神仙姐姐打架的时候都是空手对白刃吗?真是有趣。   再看看神仙姐姐年近四十依旧犹如二八的容颜,林甫又嘀咕道,“这人接近宗师了都不会老的吗?要是这么算来,那傅叔得有多帅啊?不行,我也要当练到宗师才行。”   不过.....林甫微微一皱眉,“姐姐你不是不练心法的吗?”   “我练的是剑心,其实都差不太多。”,慕青竹不知道为什么,难得开口说了一些往事,“剑心通明是溯光他们剑圣一脉放弃的修行方法,但我没有选择。”   “我练不了心法。”,慕青竹转过头来冲林甫微微一笑,林甫却是没来由得一阵心疼。   神仙姐姐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见的人,但说到底,仔细想来自己其实对她的了解并不多。   她总是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自己总是单纯地以为她只是懒得提,又或者是不想提,却是没有想到,原来神仙姐姐也有自己的故事。   这倒也是了,这样一位侠女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故事呢? 第二十章 剑心(下)   其实当时听叶王爷说,神仙姐姐以前总是满世界地追着溯光打架要分个高下的时候,林甫就觉着有些奇怪。   因为说起来当年的班子里,唯一一位没有官职在身的就是慕青竹,这番举措怎么也不像是好争好斗的样子,与她整日里要和溯光分个高下的行为极为不符。   到底是武林中人的消息给劲。林甫心里暗想道。叶王爷虽然对这种花边新闻毫不吝啬,但说到底层次还是差了一些,对于天下第一流高手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够了解。   难得神仙姐姐愿意开口,林甫此刻什么料也没听到,连插嘴也不敢,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就会影响到神仙姐姐的心情,因而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剑圣一脉在世间有才之人之间代代相传,一直是一男一女两位。行走天下寻找继任人的同时,对于有些天分却又不够格的人,两位剑圣也会不吝指教。”,这件事虽然书籍上没有记载,因而林甫没有看到,但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剑圣一脉多宗师,历来也只有这一脉的宗师会游历江湖指点武艺,所以多有招式流传在外,这也是天下剑道大兴的原因。”   “我的母亲是上代女剑圣,我出生没有多久她就患上了重病,她卧床不起的那年我六岁。那个时候虽然有些勉强,但我应当可以心法入门了。因而她让我练剑圣一脉的心法分光化影。”   “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我这一辈子都无法修炼心法。”,慕青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面无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尚且年幼,她最后的一段时间想到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代传承的位置。我不能练分光化影之后,她就不再管我,拖着病体满世界去寻找。”   “说实在的,我恨她,不仅恨她也恨整个剑圣一脉。”,听到神仙姐姐和溯光恩怨的缘由,林甫感觉嘴中有些苦涩,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的表情我早就忘记了,但那个感觉我却永远也无法忘记。”,慕青竹也在林甫身边躺下来,在断崖上仰着看被海水映成蓝色的天空。   “我当然知道剑心通明难入宗师,但是我没有选择。外界都传闻剑心通明是最适合我的剑法,这话倒也没错,因为我只能修炼这一种剑法,倘若只能修炼一种剑法,说这是最适合我的,倒也没错。”   “没有人生来就是天才,我不是,溯光不是,风雪也不是,你大约猜不到他们那些年为了打赢我有多拼。我也一样。”   “不过后来女剑圣的传承给了谁呢?”,林甫有些好奇,两位剑圣故去之后这世间一直有传闻,慕青竹和溯光乃是当世最接近宗师的两位剑客。   毫无疑问,溯光是那位男剑圣,那么另一位究竟是谁,为何江湖上没有任何的消息呢?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剑圣一脉本也不会太过招摇。溯光的剑圣身份天下闻名主要还是因为他海国太子的身份。”   “我当年那么拼命,其实只是想证明我就算没有心法也同样当得起剑圣之名。”,说到这里,慕青竹不知想到了什么,扑哧笑了一声,“也许就像你说的,我在追求结果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忘记了“意志的真实”吧。”   林甫听着觉着有些奇怪,今日里不知为何神仙姐姐话如此之多。而且听着这话里话外淡淡的忧伤,怎么看都像是前世歌词中的那种场景,掉眼泪时用笑掩过,怕人看破顾虑好多。   慕青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说起来就刹不住车,大约是因为时隔多年,林甫这番拼命练武的架势像极了自己当年吧?   “姐姐我最终还是没能和他分清一个高下。”,时至今日再说起这件事,倒没有那么感伤了。“我虽然没能赢过他,但将来,你总要赢过他的徒弟不是?”   林甫闻言直冒冷汗,心道这是哪门子的强盗逻辑!溯光的教学水平他林甫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的情况他可是心知肚明的。   说得好听点那是言传身教,说得难听点那就是自己练嘛.....   林甫正在心中腹诽着,却是没有想到身边这位任性的神仙姐姐却是说做就做的,直接起身将尚且半死不活瘫在地上休息的林甫拉了起来。   慕青竹的左手在腰间佩剑的剑鞘上轻轻一点,随着一声沧朗的剑鸣声,佩剑振动着从剑鞘中猛的弹出!   只见神仙姐姐身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以右脚为支点蓦地向左旋转,同时右手顺势倒握住弹出的剑柄,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变为正手持剑。   方才剑鸣之时,剑心激起剑身高速震动,这点波动对于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周遭的叶子却有不少应声而落,这些叶子正是她的目标。   慕青竹的剑快而平稳,出剑极快,但不知怎得在空中划过之时根本不会荡起任何波澜。剑尖刺透树叶便立即收回,动作干净利落,不见丝毫累赘。   落叶很快着地,慕青竹的动作也随之停止。待得剑身停止晃动,林甫这才看清效果。   剑身上串着的树叶整整齐齐,皆是正正好好平行刺中中间那根最粗壮的脉络,清一色地从背面刺穿,就连叶尖与叶柄都分门别类,各有自己的朝向。   也就是说慕青竹在执剑串叶的时候,刺中叶子根本已经成了基本到不用去说的要求。得是多么变态的人才会在做这种剑挑树叶的练习时,还想着玩点花样,翻转剑柄以保证所有的叶柄都在同一侧啊!!   林甫目瞪口呆地凑上前去,自剑尖处望去,视觉效果很是客观。这一串树叶像是艺术品,这种对于力道,角度,时机的把握,简直精确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就是神仙姐姐的剑心吗?在短短几秒中以剑挑出的树叶,根本像是人工仔细校对最后插在剑身上的。   “看懂了吗?”   呆若木鸡的林甫张着嘴巴,讷讷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听到这句“看懂了吗?”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   木鸡又看了半晌串满了树叶的剑身,发觉这厮不仅注意到了要通旋转剑柄将叶柄调整在同一侧,竟然还有时间分辨每片叶子的大小,从大的开始串起!!   自剑尖看去,树叶们一片片自小而大,错落有致地串在剑身之上,精美异常。   “这特么谁看得懂啊!!”,这是断崖上的木鸡悲愤地怒吼。 第二十一章 闲年(上)   周历五年末的一个清晨,林甫握着神仙姐姐的那柄绝世好剑在别院里愁眉苦脸地发呆。   继内功小成,轻功入门之后,在一个神仙姐姐话很多的下午,自己突然获得了练剑的权限,来到了一个习武之人最后也是最漫长,漫长到会伴随每个武者一生的阶段——正式走上通往宗师的征途。   每日里,林甫天亮便起床,然后站在那棵被剜了一个大洞的百年老树下面。   前些日子落的叶,神仙姐姐吩咐若若不要打扫,如今的林甫便身处一地的落叶之间。   待林甫站定,神仙姐姐以指代剑,凌空虚点,随着一声尖厉的破空之声,一地的落叶便应声而起。   按神仙姐姐的说法,这练得是剑道的基本。要眼急,手快,心无杂念。   练得久了,就会变成本能,有时候看到叶子还会下意识地转动剑柄,以便穿起的叶子们的叶柄能够整整齐齐地在一条直线上。   林甫一直觉得重生为人的自己很聪明,这些年来虽说进展不快,但架不住起步早,也算是偷偷摸摸地开着挂。   直到现在开始接触天下第一流的招式,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迟钝,连这份基本功对自己而言都如此艰辛。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数月,林甫从天亮起练到正午,此时节虽是冬日,练到现在却也是大汗淋漓。   林甫用左手拄着剑,大口地喘着粗气。连着练了几个月,右臂的酸痛没有停过。练到今天几乎已经无法举起。   他有些绝望地看着这一地的树叶,神仙姐姐剑挑八方的时候是那般轻松写意,自己这练起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首先手要快,可手一旦快了,剑身带起的剑风就会扰乱树叶的路线,让它们毫无规律地乱飘,很是影响自己的判断。   再者,找准了树叶的位置,和能不能刺穿它完全是两个概念。想要将它串在剑身上要用刺的,并非是劈砍。倘若只是将叶子一劈为二就算是完成任务的话,如今的林甫也算是小有成果了。   剑风带起叶子四处乱飞,却还要找准一个点,稳而快地用剑尖点上那一点。而就算碰巧点上了,由于树叶轻不着力,那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串上的。   不过手抬不起来也不要紧,串不了叶子不影响轻功的修炼。练到举不起剑来林甫便很是自觉地去断崖那边,山上山下地跑。   自己从来没有学过武艺,是真不知道这世界的武艺究竟是这么练的还是被神仙姐姐给坑了。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手上的训练却是从来也没有怠慢。   因为林甫心里很是明白,就算这方法笨了一些,却无疑一定是很扎实的。年少的时候本也无事,受一些累,吃一些苦也算是没有虚度青春。   将来自己走进这花花世界,那儿还能像如今这样一整天都扑在武道之上?   看着林甫停了下来,慕青竹自长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身边,“还差一点。”   林甫一脸希望的抬起头来,“只差一点了吗?”   慕青竹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刺得穿和刺不穿,其实只差一点。”   林甫闻言颓然倒地,一点都不想再动弹了,他本以为神仙姐姐的意思是自己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却没想到她的意思是这串叶的练习本就是一步之遥。   “你的心思太多了,剑道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想得越多,越容易找不到答案。”,林甫很拼,就算至今为止他从未成功串上任何一片树叶,但同时他却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气馁。   慕青竹心里自觉明白这个孩子这些年来卧薪尝胆,下了十来年的苦功夫为的是什么。这世界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从林甫那么小就跑来要自己教她练武的时候她就心知肚明,虽然自己不说,但他对自己的身世几乎是全都知道了。   自己想起当年的往事一直不知从何说起,一拖再拖,找了许多借口。告诉自己什么林甫还小啦,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为好啦,但理由找的多了心里也就明白那些其实都是假的。   自己一直在逃避,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林甫。但自己终究是不能瞒他一辈子的,上回提起了自己和溯光的事情,开了话头,事情好像就显得自然了许多。   万事开头难,有了契机,好似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恍惚之间慕青竹突然就幽幽地开了口,缓缓的语调轻轻地把林甫的思绪也跟着拉到了许多年前。   “妹妹姓刘,叫刘雉。我遇见她的那一年,她还没有认识你父亲。”慕青竹收回目光,低下头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那些年空有剑术,却无家可归,觉得自己呀,要做世界上最潇洒最厉害的侠女,于是就云游各地,用你的话来说,也算是仗剑走天涯了。”   “那些年的日子不好过,民不聊生,走到哪里都是数不清的难民,我有心帮助这天下苍生,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是无能为力。”慕青竹的笑容这时带了一点苦涩,“说到底,为了天下苍生只是一句口号。我练了那么多年的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到这些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百姓们。”   林甫瘫在地上听着也笑了,穷苦的百姓是昏庸皇帝治下的必然产物,有的皇帝自己就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上行下效,百姓自然是被各种苛捐杂税压迫的一日三餐都吃不饱;有的皇帝则是昏庸无道,任由手下的黑心官吏中饱私囊,这种情况比皇帝自己就鱼肉百姓要强一点,但时间久了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百姓们总是要落得这般下场的。   何况那个时候已经动乱了起来,各地战火纷飞,到处都是为了躲避战争背井离乡的难民,数量之大即使倾一国之力,也无法解决,更何况是初入江湖懵懵懂懂的慕青竹,这根本不是她凭借心里的那点侠义之心就能够解决的。   “我没想到做善事比作坏事还难,只是想要让这些可怜的难民过上好一些的日子竟然需要那么多钱,我很是迷茫,就想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认识了你父母。”    第二十二章 闲年(中)   劫富济贫?林甫心中暗笑,总算听到这一出了。虽然以前从叶王爷嘴里听到过这部分故事,但比起神仙姐姐自己说出口的效果,却还是差了几分。   这果然是神仙姐姐风格的思维,劫富济贫,乱世中的富人也是日了狗了,积攒点家业本就不容易,忽逢乱世也就算了,还要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姐姐打秋风。   慕青竹看林甫憋笑的那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平日里鬼点子和各种看法多多的后辈暗中腹诽,这表情倒是和刘雉如出一辙。“当年我闯进你父亲家里的时候,他听了我的打算也是这个反应。”   林甫听到这个部分依旧是忍不住笑了,打家劫舍抢到自己家来,从后来他们的关系来看,这还真是奇妙的缘分。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将侠义到底是什么搞清楚的,你以前跟我讲故事的时候曾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八个字比你母亲当年跟我说的侠道精致凝练多了,她说,劫富济贫只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给快要饿死的难民吃一顿饱饭是没有意义的,要从根本出发,让这个天下安定下来,再不会有人流离失所,再不会有愿意辛勤劳作的人食不果腹。”   林甫听得是一脸惊讶,虽然一直知道自己母亲很有远见,但能够做到这样透过现象看本质,不去做那些分粥发馒头的事情,而是放眼天下,这份格局他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实在有些没想到。   “然后我和你父母就遇见了你傅叔,还有当今的圣上。妹妹很厉害,在许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起初大家都不以为意,但在你父亲的坚持下,实践最终证明妹妹是很英明的。后来大家就都很敬佩她,包括当今的圣上。而因为你的父亲起初就很维护她,本身又是一位帅才,两个人就渐渐的走到了一起。”   慕青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林甫细细品味着神仙姐姐的话和神情,总觉得慕青竹隐瞒了什么没说,“姐姐是不是也喜欢我父亲。”   慕青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那样的英雄人物谁会不喜欢呢?”林甫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林将军对得起他的名声,是他力劝今圣上听从妹妹的建议,第一时间先向东北向进军,一统了叶城附近的领地,轻军把守便隔绝了天险以东的诸侯,解决了后顾之忧。   又在妹妹的主张之下,促成了叶城盟约,化解了海国和陆地上的仇恨,海国人这才退了回去,沿岸百里的地方的百姓才得以还乡。就是因为这件事,陛下的声望在整个大陆脱颖而出,而周才得以招募到许多人才,从一个平平无奇的诸侯国,获得了问鼎天下的实力。”   和自己的妹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结果人家两个人两情相悦门当户对的感觉,想必是不好受的。林甫暗暗咋舌,不知道神仙姐姐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自己父亲结拜兄妹的。当不了神仙眷侣,就当个兄妹也好,但想到前世多少人玩这套兄妹的把戏,就是为了进退有据,然后抓住机会从干妹妹变成干妹妹,林甫就总觉得这件事情的味道有那么点怪。   “我没有那么聪明,就只是跟着一起随军奋战,几年下来,整个西方也算是安定下来了。这个时候我才算是彻底明白,这个侠客,却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容易。不是仗剑走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就叫侠客,那种侠客说到底还是混混,充其量才算是个小侠,而真正的大侠,就如你所说的,为国为民,能帮助天下人从根本上获得安定富足的生活。眼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本来随处可见的难民一天天的变少,我真的很庆幸那天能碰到你的母亲。”   就算她和你爱的人在一起了也不要紧吗,林甫很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却又生生憋了回去。   “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呢,这真的很不公平,战火纷飞的那些年,我和他们一起东奔西走,总算是为天下百姓谋得了一个明主,打下了一片可以安定生活的江山,但他们却离我而去了。”   京都流血夜就是林甫成为穿越人士的那一天,也是导致这些年林甫学艺一直特别有动力的直接原因。根据这些年来在叶王府打听到的说法,林将军是当时在西南方向的草原上收服异族的时候,在投降仪式上被暗算的。   由于草原部落单于决定归降的时候独断专行,没有与其他部落首领商谈,导致出现了周皇朝将领被伏杀的事件。这样看来的话说是战死其实是欠妥的,虽然同样是工伤,但准确的来说应当是被暗算的。   这样的事情是无处可报的,挑起暴动的部落首领自然当天就被林将军手下的将士宰了。当今圣上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不接受投降,放弃和平收复西南草原,非要把草原部落的人给杀了,如果这样岂不是遂了那个伏击林将军的部落首领的意?   两国邦交上出现的问题是最让人无奈的,死了也就白死了,因小失大是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林甫可以理解帝君在这件事情上的作为·。   事情真正的关键在于,京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林甫的老妈刘夫人的死,究竟和林将军的死有没有内在的联系,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这么的巧妙,在慕青竹听到了林将军的死讯后要去送行的时间点,就恰恰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刘夫人身边一大助力将将出城的时候,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对将军府进行了合围,就在天子脚下杀掉了当时的一品诰命夫人刘雉。   关于这件事情林甫有几个关键的地方很是不解,在他看来,慕青竹是刚刚生产的刘雉最大的安全保障,从理论上讲,想要在慕青竹手下杀掉刘雉和她的直系血亲,必须要宗师的参与,否则绝不可能达成目标。 第二十三章 闲年(下)   为了刺杀刘雉而请来宗师参与是一件可能性非常低的事情,因为慕青竹并不是必要目标,她的生死并不重要,所以如果只是调虎离山的话,成本显然要低上很多,而事实上,京都血案那天的事实也正是如此,慕青竹的的确确在好闺蜜成功产下一子之后离开了林府。这件事情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这是十年来林甫一直也想不通的事情。   因为如果这件事是早有预谋,设计杀死林将军,以他的死讯引诱慕青竹出城,然后杀掉留在林府之中的刘夫人以及林家的一些直系血亲,这是非常多此一举的事情。   林将军并不是什么武道高手,当真如此的话,只要趁慕青竹不在的某个晚上直接动手就可以了,监视慕青竹有没有出城远远比这一系列动作要来的简单稳定。因为慕青竹对林将军有爱慕之情,才会在听到他遭遇不测的时候一时失去了理智,想要赶去。   即便如此,她仍旧很快感到了不对劲,赶回林府救下了年幼的自己。这件事是非常私密的,如果慕青竹不是爱慕林将军,她是绝不可能放着刚刚生产的刘雉不管,离开林府的。没有人可以算准她会不会离开,所以如果说这是早有预谋的事情,那这个计谋的成本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而如果说这是某方势力听闻了林将军身死之后的政治行动,又有那么几点解释不清。一是慕青竹一来一回的时间并不太久,如果是仓促之间准备动手的话,绝不可能在那一天正好卡着慕青竹不在的时候干劲利落的犯下了这场血案。   因为林将军是去接受投降的,谁都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消息刚刚传到京城,当天这股势力就能准确的组织好秘密部队,悄无声息地赶着慕青竹不在的这个空当,把林家在京城的这一脉杀了的话,那敌人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大费周章,这个情况就已经不是自己有希望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林甫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这两种可能分明都不科学,在逻辑上讲不通。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林将军的死和京都血案没有必然联系,他的死讯在血案当天传回京都只是巧合,这股势力只是想要调开慕青竹,然后把没有反抗能力的刘雉等人杀掉。   而这个时间选择在林将军不在的时候,说明林将军的存在对于这方势力仍旧是利大于弊,他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这次行动选在他不在的时候,而他的死也只是巧合。   这从逻辑上最能理解,但从结果上却最滑稽,因为按神仙姐姐的描述,虽然刘雉是一个很有智慧的才女,但她在周皇朝内并无实权,只是跟着林将军封了一个一品的诰命夫人,这是完全依附在林将军一品官位上的唯一政治身份,有名无实,放着林将军不除反而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在皇宫门口杀一品诰命夫人,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这件事情林甫从成为穿越人士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想,想到现在也没能理清头绪。每种说法都有可能,但却都有无法解释的地方。不过想到这些年来,这个案子一直是无头悬案毫无头绪,犯案人员悉数逍遥法外,连一根毛的线索都没有,自己凭借着现有的信息理不清这件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胡思乱想期间,慕青竹的话不知道何时停了了。说到自己看到身后京城火起,说到自己赶回林府的时候那番狼藉,说到自己在不起眼的床底里找到的小林甫,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了,虽然慕青竹不知道,但林甫的视角上,事情已经说到了和自己记忆接轨的地方。他也算是终于大概从神仙姐姐口中听到了一些往事。   时隔多年,慕青竹总以为,有些事情只要不去提它,不去想它,过得久了也就能渐渐淡化,过得久了也就能若无其事的提起,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不能,慕青竹说到我当时以为连庆之你也死了的时候,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眼泪突然倾泄而出,毫无征兆。   “我为什么当时要离开.....”,这个问题慕青竹这些年来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如果我不离开,妹妹就一定不会出事对不对?”   林甫看着哭成了泪人儿的神仙姐姐,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他不知道这些年慕青竹一个人度过的夜晚究竟会不会想起此事,是不是都是一直倔强地憋着,才会在今天突然爆发出来。   回想起神仙姐姐的一生,好似也充满着不幸。叶王爷的口中,这位天下闻名,虽非女剑圣却胜似女剑圣的神仙姐姐,好似一直都是十分的潇洒写意,从来都没有什么烦恼忧愁。   可听完了神仙姐姐自己的自述,这番身世却是比自己惨多了。神仙姐姐的父亲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而她遭到母亲那样的对待,比之自己母亲早早的遭遇不幸,也实在难分到底哪个更悲惨一些。   自己这些年有神仙姐姐陪着,有叶王爷这等富贵之人管吃管喝,却是不知道当年的神仙姐姐是怎么过的那些年。   自己的父母应当是神仙姐姐的知己,遇见他们之后神仙姐姐不再四处飘荡,而是安定在了大周。此事实在是大幸,因为谁都想早点找到几个人,然后一辈子都犯不着再去寻找,那真的是很累的一件事。   只是谁也没有保证过这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不会逝去。   尤其是林甫的母亲,就死在神仙姐姐出门的那短短几柱香的时间。看如今神仙姐姐的这副样子,想来这份悲痛在这些年里渐渐地化为了自责罢.....   “姐姐又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若是他们真的这般机关算尽,姐姐你也不可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不是?”,神仙姐姐突如其来的软弱看得林甫很是心痛,只是实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劝慰好她。 第二十四章 十年   看着怀里突然哭得像个孩子的神仙姐姐,林甫不由得暗暗叹息,自家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怎么总像是十来岁的小女儿。   若不是蒙得上苍不嫌弃,有一身不错的剑术天赋本事,还不得被人给卖了啊?也难怪,慕青竹以半个宗师的身份,这些年来却迟迟没有去打探当年的事情,只是留在叶王府照顾自己。   传道授业只是原因的一部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搞了半天她不被暗算了就不错啦!哪里还有那个余力从毫无头绪的那个京都政治漩涡里,揪出滑不溜秋至今没有任何线索的犯案者的本事。   不过她也算是幸运,碰到了穿越人士,承蒙教导这么多年,虽然自己不是真正的将军儿子,但为了慕青竹,就算将来同样命丧其中,林甫也绝不后悔。这是穿越人士尊严。   借尸还魂的林甫究竟算不算是将军儿子,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从穿越历程上看,林甫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间节点上穿越在这个小婴儿身上的。如果是在出生前,应当还是算将军儿子的。   不过若是在出生后穿越的话,这个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因为这涉及到前世十分困难的一个哲学问题,判定一个人究竟是谁的依据是什么。倘若自己和将军儿子的情况是身体互换的话,究竟意识层面比较重要,还是身体层面比较重要。倘若是按照意识来算的话,不论自己的身体怎么换,终究以意识为准,那么林甫又有另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了。   他前世一直在思索,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完成超时空传送技术的话,该技术将人的肉体泯灭,利用高科技的技术将意识也复制,在于目的地用相同分子结构的材料重组这个人的身体,把意识copy进去,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人还是他吗?   虽然名义上他的意识还是原本的他,但是总给人的感觉其实是个复制黏贴的副本文件,已经算不得是原件啦。要说是同一个人,可原件分明已经被消灭啦!这种原理的超时空传送装置究竟是交通工具还是断头台,这个问题就说不清楚了。在外人的视角看来,你这个人还是你这个人,思维,身体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走进这个传送点的你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倒不是林甫闲的蛋疼思索这种问题,而是他刚刚成为穿越人士的时候,意识清醒但是根本没法自由活动啊!这种时候思考哲学问题是最打发时间的,而作为一个理工科专业的学生,林甫对于这种借尸还魂的穿越原理,也着实有着许多问题想要求证。   此时把神仙姐姐的脑袋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安抚擦眼泪的林甫,看着她伤心欲绝地说起自己当年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总觉得这个事情略略有些荒谬。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自己,每天聊天打趣说俏皮话给她讲故事解闷的也是自己,可偏偏神仙姐姐在意的人是将军儿子。   从理论上讲,事实应当是,慕青竹从来在意的爱的都是自己,而不是将军儿子。但她在意的是将军儿子这个陈述句又没有任何的问题。林甫陷入了哲学的沉思,这是穿越人士特有的错位感。而不论在爱情,亲情,友情当中,这种情感的错位总是最寂寞的。   这些年来,林甫一直打算将来去替神仙姐姐了却这桩心事。但说起来,这只是觉得以神仙姐姐对自己的恩情,自己应当去做这件事。   前世的通信技术越发发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越发浅,越发俗,越发不堪一击。   当年儿时的林甫也是如此,在乡下的院子里,想要与朋友的联系需要跑到对方家门口去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而后事情变得越来越简单了,没有谁是拿起手机联系不上的。甚至能否秒回你的信息已经成了一种衡量友情的标准。   联系多了,关系却似乎是淡了。许多大学里勾肩搭背的“兄弟”,出了校门就再也没有联系。   许多当年心潮澎湃觉得会是一生至交的好友,很轻易地就断了联系。   见到谁口中都喊着兄弟,但其中究竟有几个是自己相信的,连他自己也不敢问自己。   在两万人的校园里,所谓的兄弟如果不刻意去约,可能四年都不会相见。那么毕业之后形同陌路倒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一件事就是轻描淡写地和另一个人断了联系。   十年了,神仙姐姐仍旧无法提起当年事,说到一半就泣不成声。   人这一辈子才能有几个十年?   林甫看着已经丝毫不再顾及形象,把脸埋在自己肩上痛哭流涕,眼泪鼻涕打湿了自己小半衣衫的神仙姐姐。心中实在是思绪万千。   这份感情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虽然它呈现的方式如此悲情,但它所象征的意义很美,不是吗?   自己此生会找到这样的人吗?他或者她在自己逝去十年后,提起自己的时候依旧会忍不住地流泪吗?   或者,自己会碰到能使自己如此的人吗?在他去世后多年,两世为人,看多了前世那种人情冷暖新闻的自己,会不会像神仙姐姐这么放不下?   此时此刻看到神仙姐姐压抑了十年的心情突然爆发出来,林甫其实很想感同身受一下。他觉得如此的悲痛其实不算是一件坏事,因为此时越悲痛,越能够证明曾经拥有过极其美好的东西。而这世间还有多少人,就如前世的自己,连争取这一步都没有踏出去?   哭就哭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憋了这么些年想来也憋坏了。   林甫一只手轻轻拍着慕青竹的后背,一只手缓缓抚着她的头发。这事儿前世他虽是没做过,却是本能地无师自通。   抱着十岁出头的孩子痛哭,被小家伙安慰着,这在古人看来极其丢份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做得出来了吧? 第二十五章 将来   人总是这样,很多时候本来其实不至于如此痛哭流涕。   费了好大的力气,竭尽全力,这才把眼泪勉强憋了回去,心里都以为已经没事了。   结果旁人一句轻轻巧巧的关心和问候,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便瞬间崩塌,眼泪一泻千里。   这些年心里藏着这些事,带着小林甫客居叶城的时候,慕青竹心里其实是很忐忑的。她怕自己教不好林甫。   心事重重的几年过去了,倒也无事,反而是如今拨云见日,林甫逐渐成才的时候,这些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   艰难的时候容易坚强,苦尽甘来的时候则容易脆弱。就连特立独行的神仙姐姐也不例外,忍了十余年,终究还是需要哭出来。   安抚着怀里情绪崩溃的神仙姐姐,林甫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自豪。神仙姐姐肯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一面,说明自己这些年的努力还是得到了她高度认可的。   虽然她从来也不夸自己,但前世有位花中前辈说过,女性只会在有能力帮到自己的人面前露出这幅姿态。神仙姐姐肯卸下这层面具从某种层面上说,也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肯定。   一地的落叶之中,慕青竹总算把这些年压在自己心头上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神仙姐姐在抱着自己哭,林甫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不说话。   其实说什么不是一样?这些眼泪是挡不住的,不如就让她自己好好发泄一下吧。   ----------------------------------------   半晌,慕青竹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眼鼻处因为大哭的原因有些泛红,偶尔还会因为本能抽泣一下,但眼泪基本止住了,情绪也可以说差不多恢复了正常。   林甫刚才本就因为练剑累了个半死,之后因为神仙姐姐抱着自己哭,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会影响到她的情绪。   因为整个人方才一直维持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供神仙姐姐当了许久的抱枕。在中途其实双腿就已经被压得快没有知觉了,所幸慕青竹恢复得还不算太慢。   此刻慕青竹总算起了身,林甫连忙整个瘫倒在地上,腿麻了,手抬不起来,唯一能做的只有躺下装死。   侧过脸来看着正在有些慌乱地擦拭泪痕的神仙姐姐,林甫不由得在心里暗想。   都说这女生哭起来形象要大打折扣,看来这话只能适用于低分层次的女性。神仙姐姐这一哭,少了几分仙气,添了几分烟火气息。红着眼眶擦鼻子的样子可比平日里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美多了。   “美,是真美。”,林甫在心里脑补了一下,感觉神仙姐姐这副长相不管做出什么奇葩事情来,都没办法让人心生厌恶之情。   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当年是何德何能,竟然连神仙姐姐也入不了他的眼吗?要如此算的话,自己老爹在有神仙姐姐追自己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自己的老妈又得是何等人物?   当年事还真是扑朔迷离,林甫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却是不好问神仙姐姐,等自己将来去了京城,得早些去拜访一下傅叔,看看傅叔嘴里究竟又能说出什么故事来。   慕青竹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痕迹,看着地上瘫着的林甫,明白刚才是压到他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蹲在旁边,冲着林甫羞涩一笑。问道,“没压坏你吧?”   林甫翻了一个白眼,抬起四肢当中目前唯一一个还能移动的左手,指指自己右肩上湿漉漉的一大片,“我倒是不要紧,只是如果能动的话,倒是有些想换身衣服。”   慕青竹装作没有听到,盘腿坐在林甫旁边,蓦地问道,“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林甫听到这个问题突然一愣。   这倒也是了,他们两人总不可能一辈子赖在叶王府里蹭吃蹭喝。当年慕青竹将林甫带来叶王府,只是想找一个安全,远离京城的地方,好好将林甫抚养长大。   如今林甫文武艺都渐渐走上了正轨,再过个几年就有了自己闯荡天下的实力,这件事当然要提上议程。   “做什么?”,林甫笑了笑,“当然是去京城看看。”   这个答案似乎在慕青竹的意料之中,神仙姐姐抿了抿嘴,表情诡异,“京城.....很危险的。”   “有傅叔在呢,姐姐怕什么?”   听闻林甫说的是傅风雪而不是自己,慕青竹有些诧异,“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会跟着你?”   “若是我不去京城,姐姐想来会带着我一起走天下。”,林甫想起来到叶城的第一天,神仙姐姐和叶王爷说起京城事的时候那种厌恶的神情,“姐姐不想回京城,便去云游好了。这些年因为我也耽误得够久了。”   反正京城里还有一个傅风雪,当年班子里的两位绝世强者交情总归是不浅的。傅叔没有成家生子,自己作为林氏那一脉的遗子,去了京城总能傍上这位大佬不是?   “如果有可能的话,永远也不要靠别人。”,慕青竹神情有些黯淡地说,当年的血案至今一点点头绪都没有,要说其中没有极为近亲的自己人的背叛,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没有谁是永远靠得住的,这些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不要想着靠风雪,甚至不要想着靠我。”,慕青竹知道这个小鬼头嘴里的去京城意味着什么,心下也是一阵温暖。   “犯下当年案件的人,我虽毫无头绪,但我敢断言,其中绝对有人就在京城。”,想起那些自己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慕青竹从心底感到无可奈何。   “谋略布局上,姐姐实在也帮不上你。现在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人不多,若是我和你一起回京,反而会更加引起当年人的警觉。”   “还有就是,我真的很讨厌那里。”,慕青竹很是坦诚地说,“阴谋诡计之类的事情我实在也帮不上你,我能做的都在找出他们之后,寻找当年事的线索,这个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第二十六章 王位   “姐姐逃得倒是利索。”,林甫笑嘻嘻地打趣,并不在意神仙姐姐这个超级打手不肯陪自己去京城这件事。   慕青竹白了他一眼,并不接这个话头,而是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去京城?”   这个问题的答案,若是回答说林甫今生打算去京城全是为了神仙姐姐和当年事,倒也有些言过其实了。   前世的林甫作为历史爱好者,内心也是十分憧憬科举入仕这一官途的。真要说起来,其实他这一辈子本来是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   他最初的打算是可以依靠前世的一些诗文在科场拿下一些名头,但林甫心底里压根没有觉得那些大家们的诗词是自己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是自己的,那么争取来的东西也就显得有些索然乏味,他的脸皮还做不到就这么坦坦荡荡的将这些诗文据为己有,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个世界的赞誉的地步。   所以在练武之后,他有过别的想法。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去做文抄公,去做抄诗贼,以此博取仕途的前程,实在无趣。   可不用前世的诗文,的确难以出头,倒不如做一个江湖游侠,虽然没有权力和太多的钱财,但却也足够悠闲,   后来渐渐听了许多当年的事情,虽然从未见过父母的面,却也对他们的事迹有了许多的了解,从心底里敬佩他们。   加上神仙姐姐多年的恩情,他便决定以身犯险,去打探那么一番,顺便自己也走一走这封建帝制时期的官途。   其实说到底,并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想做而已。   “姐姐,我觉得有时候大家总是把精力放在追问为什么上面。”,慕青竹很是严肃的发问,林甫却是嬉皮笑脸地答道,“人们不愿意承认有时候自己就是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想做一些错的事情,就是想没有理由地做一些事情。”   “不愿意只是单纯的顺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一些事情,而是把精力都用在了找借口上面。”,林甫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仿佛看穿世间百态。   “我觉得这是没有必要的。人们为自己的种种行为寻找理由和借口,认为这样会使得自己更加正义,更加正确。大家觉得做“正确”的事情使人觉得自己聪明,其实变得更笨,并且自己的感受如何也尚未可知。”   “人应当记住自己的本心,分清楚自己说的到底是真实的想法还是借口。没有理由的时候就是没有理由,比起那些借口,人们更应当记住自己几岁了。倘若一把年纪了,还为了一点小事撒谎,搞出一些掩耳盗铃的把戏,那就太丢人啦!”   “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追求绝对的“真实”。所以我要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至于原因嘛.....却是不好说出口。前世林甫过的是绝对虚伪的生活,在所谓正确的理由面前,牺牲了自己许多愿望。   所以这一辈子他只想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慕青竹微微皱起眉头道,“难度也太大了一些吧,许多事情可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去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林甫笑嘻嘻地说,“又不是非要做成嘛!”   神仙姐姐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以为这小子多么有雄心壮志,搞了半天还不是嘴上吹吹而已!又不需要一定做成,只是去做,谁不会啊!   林甫看神仙姐姐的表情,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但却不说破。这件事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若是真的如此轻松,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就是因为总有人要踌躇,要犹豫,要拖上一段时间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这个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错过的故事。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想通,说出来却是没用的。   神仙姐姐翻完白眼便开始走神,仿佛在认真思索些什么,半晌这才开口,“你将来去京城也好。你父亲给你留了一些东西,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你去拿回来也好。”   “是什么东西啊!”,林甫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不由得坐起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神仙姐姐。   “王位。当年陛下答应你父亲的,建国改元之后就封他为王。”,慕青竹一脸好像今天才想起这件事的表情,“虽然你父亲在建国前就去世了,但皇帝说的话总没有抵赖的道理,父死子继,这位置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你的。”   什么?!王位?这是在搞我吧!   要是自己老爹还在,这个王位当然是好事,自己摇身而变,就成了和隔壁小王爷一个身份级别的大人物。   可自己家的人几乎都死没了啊!就剩下京城里叔父那孤零零的一支,这种情况下这层典故可就不是好事了啊。   这些年叶王爷每年回京城过年,从来也没有听说陛下提过自己,这等情况实在再明显不过了,摆明着皇帝老儿坐上位置之后觉得舒服了,就反悔这桩事情了不是!   这皇帝在天下兵荒马乱的时候许下的话,“我欲与你共分天下”,那是万万信不得的,当语气词听听就可以了。   林甫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种好事大约也就只有神仙姐姐才会信了吧?   当年那个情况,自己父亲和傅风雪两个人功高震主,后面怎么也要往下退才是。   傅风雪做到现在不还是兵部尚书,死活不肯往上进了,还不是怕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如果当年没发生血案,估计自己父亲回京之后也该向陛下递上辞呈,自削兵权了,哪里还敢提当年封异姓王的典故?   想到这里,林甫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这事儿还有谁知道吗?”   慕青竹抿着嘴想了想,“当时在场的除了陛下,你父亲,我,好像还有风雪。”   “呼......”,林甫长出了一口气。听过当年的故事,傅叔是个聪明人,想来不会再提此事,自己在京城尚能安稳些。   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等过几年自己去了京城,处在风头浪尖上,这路可就要难于上青天了。 第二十七章 新春   究竟为什么这么多人对有皇宫的那座城市如此趋之若鹜?性子淡薄的慕青竹实在有些想不通。   当年林家夫妇要留在京城,傅风雪作为宗师竟然也不能免俗。   溯光那个小子倒是满世界的乱跑,只是他作为海国太子,估计也是京城呆厌了,不能作数。   京城到底有什么好?如今林甫也要去?   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困扰慕青竹,京城究竟有什么好呢?钱吗?权吗?名吗?似乎不外乎这三样。   神仙姐姐不在乎前两者,钱财她没有什么概念,也不肯任什么官职,就连别院里也被她打发地只剩下一个小丫鬟。   再加上名声在外,京城自然对她就没了吸引力。   但钱和权的确是好东西,林甫心里想着,查清当年事的路上,自己要赚很多很多钱,掌很多很多权。   不仅仅是喜欢,也是为了能够真正保护好自己爱的这些人,有时候钱权可能比单纯的武力更加好用。   更何况只要有钱,连宗师都能雇得到!东汉那个蔡国师,每年都要从国库里领取天文数字的俸禄。   毕竟宗师也要吃饭啊!而且吃得还不能丢份。这冠冕堂皇的衣食住行,全都要钱,若是没有叶王爷这样富贵的人养着,这钱从哪儿来?   打家劫舍?林甫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神仙姐姐倒是好意思,说是不在乎钱财,没得花了便挑个名声不好的富家去取。   其他高手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便成了常态。   等日后自己也成了宗师,再花钱雇上两个,带着傅叔去西汉把这个阻挡了大周一统天下脚步的蔡国师给做了,这时候再去跟陛下提当年裂土封王的事情,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越想越远,林甫咧着嘴,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不知不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番景象看得神仙姐姐很是不解。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这并不影响她做决定。   “等你八品了我就放你回京。”,慕青竹看着别院的一地落叶想了想,“你的很高,起步便是七品,已经熬了三年。”   “再熬个七八年,等到八品接近九品的时候,你就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林甫有些羞愧地笑了笑,神仙姐姐和傅风雪都是三四品入的门,二十几岁就练到了九品。如今自己这么高,才只能勉勉强强赶上他们的速度,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神仙姐姐的名声。   不过神仙姐姐对保护自己的能力,定义实在也太高了一些。天下宗师不到十人,加上九级的想来也不过几百人最多了,自己练到八品顶,怎么也是全天下数得上号的高手了。   这钟情况显然应该名声在外,行走江湖的时候应当有迷妹羞涩地跑过来问自己要签名才是,怎么在这位的嘴里显得如此的窝囊?   只是想归想,话完全不敢说出口。这段时间自己剑术进展极慢,哪里还敢说俏皮话?只得点头应下。   ----------------------------------------   今天这是彻底练瘫了,手不能抬,腿也酸痛得很。加上聊了这么些事情,有些不消化,林甫突然想到自己自从先生离去之后就极少见小木子,现在空了下来便出别院去找她。   刚刚跑到王府内,见着这比之平日有些萧瑟冷清的光景,林甫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自己总是日夜颠倒地在别院里练功,累了就去断崖爬上爬下的,竟然把这件事忘记了。   这时节冬末春初,正是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小木子当然是被叶王爷带着去京城拜见陛下和老佛爷去了,怎可能还在府内?   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王爷一行人去了京城,小木子想来是会来知会自己一声的。   只是这些日子日夜颠倒,那是练得累了就睡,睡得醒了便练。赶不上饭点倒也不打紧,这个世界比之前世古代各种食材倒是多了许多,比之前世现代也少不了多少,可能是因为没有分那么多大洲,陆地几乎是一个整体的关系罢。   再加上这些年天下太平,各地贩卖货物的路线也都渐渐发展了起来,作为毗邻三国的大贸易中心,这各种稀奇古怪的食材却是不缺的。   前世自己在外读书,一手饭菜虽做得没那么好,但也能吃。日夜颠倒之余,有时深夜醒来,前世观念作祟,着实不想让下人去做,便自己摸去厨房偷摸做些吃,倒也有滋有味。   只是练着练着不但冷落了小木子许久,还忘记了新春佳节的时间,这次木子找自己道别却没有碰上,心里想来很不是滋味。   自己褪去陪读身份之后,这个哥哥当得却是有些不尽责了。   不过这也是十几天后他们回来之后的事了,十岁的小丫头总是好哄的,应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自己今后还得要注意一二便是了。   想到这是新年,林甫又轻车熟路地摸去厨房。来到这里这么些年,自己倒还真的没有过过年。   叶王爷一行人要回京,神仙姐姐又不许自己跟着去,林甫自然便只能乖乖跟着慕青竹呆在别院。   不仅过年如此,自己也未曾过过生日。虽然出生的那一天自己便穿越而来,但着实是记不清楚日子,就连月份也分不太清。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神仙姐姐不提,过不过生日也不要紧,过不过年也不重要。反正前世春晚看了一年又一年,仅存的那点年味儿也在电视机前消磨掉了。   如今看看别院外面亮堂堂的一片红光,挂的到处都是的红灯笼,虽然没有鞭炮烟花,但一群小孩子在外面打闹的嬉笑声穿进院里。   这院中人虽少了那么一些,显得有几分冷清,但这份年味却是不比前世要差的。   毕竟孤独从来不在身边,而在心底。若是身边的这个人自己喜欢,称心如意,就算只是两人过这个年,却也胜过一切了。   小丫环若若家人都在叶城,这些年来因为别院里只有她一个丫环,始终也不能和家人一起吃这顿年夜饭。   林甫摸进厨房,看着小丫环正忙里忙外地做饭,心里也是腹诽了神仙姐姐一句,人是都遣走了,唯一剩下的这个实在也太劳累了一些不是? 第二十八章 饭菜   看着小丫环若若还在里里外外地忙活,林甫扑哧一笑。神仙姐姐耍帅,高风亮节,把别院里本来配置好的下人们统统遣了回去,只留下这么一个小丫环。   自己的戏份的确是十足,只是苦了这个小丫头了。   叶王爷不是什么吝啬的人,整个别院面积可不算小。虽然慕青竹从来不要求她做什么,也没有任何的硬性指标。   但在这王府里做下人的,总有些自我修养不是?   所以就算院子大了些,若若也是坚持每周都要彻底打扫一番。   好在院中的房间拆了不少,因为只是给这怪异的“姐弟”二人居住,所以每日需要打扫的房间不多。   加上这两位,一个从不提要求,另一位甚至出于前世的礼貌和教育,还经常帮着搭手,所以其实若若的工作是比较轻松的,只是穿越人士与下人接触不深,并不了解罢了。   最开始的时候,有时若若打扫房间,晾衣服晒被子被林甫撞见,林甫便会顺便帮上一下,全然没有自己高下人一等的意思。   他这一帮不打紧,小丫环若若可是胆战心惊,惊慌失措地摆手道,“少爷!万万使不得!”   那副遇着洪水猛兽的样子,倒是把林甫吓了一跳。   虽然最开始接触的几次,两人都有些一惊一乍地,把对方吓了个好歹。但毕竟若若是个小丫环,年龄也不大。   比林甫是大了十岁多,却哪里比得上前世见惯了段子的林甫见多识广?林甫开口说话没多久,两人便拉近了距离。   偶尔说上几句话,林甫总是能让她笑得花枝乱颤。   这倒也不是前世作为宅男的林甫此生要搞什么恶趣味的事情,而是因为神仙姐姐憋着心事的那些年,真的是话少。   每日里冷冰冰的样子美是美极,总是仙气缭绕的,却着实少了几分生气。   连自己都觉得闷,想来若若也该是如此,这是苦中作乐。   聊得次数多了,若若也就明白,眼前这个身份不一般的小公子却是和寻常的贵人们大不一样。   虽然她也说不出多么具体的大道理,但就是喜欢和这个小公子相处便是了。   两人关系在林甫的习惯使然之下,比之主仆更像普通朋友关系。所以此时林甫打发她回家团圆去,若若也不客气推辞。   喜滋滋地起身擦了擦手,点头应下,走了两步,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道,“要不少爷和慕大人也一起来吧?”   林甫笑着摆了摆手,神仙姐姐要是肯动弹的话,自己少说能跟着她吃上两国的国宴。如今神仙姐姐不想动,那就是不想动,自己当然不会去说什么。   “姐姐多半是不想动。你就安心去吧,这边我给她做上一顿大餐。”,林甫看着厨房里的食材突然有些怀念前世的中华美食。   虽说穿越附赠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只是今生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的事情许多都有些模糊了,只剩下那些个诗词歌赋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在逼他做文抄公。   前世会做的菜忘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常做的拿手好菜印象比较深刻。今天听了神仙姐姐这么多料,于情于理也该出点力,好好犒劳她一下才是。   目送若若远去,林甫掏出神仙姐姐的绝世好剑当菜刀用,蹭蹭蹭几下剁了一些排骨,干净利落的刮了两条鱼,掏干净内脏,又找来几根绿叶菜。   这把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上去有些古朴,但林甫倒也没有看出什么特别奇特的地方。   锋利倒是真的,这些年来从来也不见神仙姐姐打磨保养,都说这宝剑锋从磨砺出。这柄三尺青锋这么放了十来年,竟然毫无氧化的迹象,光洁如初,劈骨如柴!   刚刚用宝剑切了排骨的林甫非常欠扁地感叹着。   莫不是这把剑也有什么典故?   “啧啧啧。”,一边做着饭,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林甫心中暗道这武林高手还是神秘啊,又是征战天下,又是剑道剑心,又是爱恨情仇的,也不知自己这辈子能不能有神仙姐姐三分精彩。   清蒸鱼,糖醋小排加上个蒜蓉炒青菜,前世林甫最常做的三道菜。   虽说没有前世惯用的酱汁,不过此间的酱料倒也和前世没差太远。挑选了类似的浇上,连着若若刚刚蒸上的米饭,林甫小小的身子端了那么些菜盘饭碗,看上去很是滑稽。   若若离去前肯定要知会神仙姐姐一声,大家关系好归好,这边两人虽是不在意,若若却还是不敢不尽到礼数。   所以慕青竹知道在厨房里忙活的不是下人,而是那个总有说不完的俏皮话的小鬼头,可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若是常人,知道十岁的孩子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切菜烧火,绝对哪个也坐不住。生怕这位小少爷会不会把自己伤到,把厨房烧了。   而慕青竹却是淡定得很,连去瞥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只是稳如泰山地坐在这儿,看着手中满满的林甫有些艰难地将这些饭菜一一放下。   拿起筷子什么也不问,一切如常地吃了起来,好似十岁的孩童去厨房做这两荤一素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林甫看着她这幅样子很是开心地笑了,自己也拿起碗来要尝尝这久违的菜式。   神仙姐姐就是这点好,从不问东问西,十万个为什么。而是不论怎么都处变不惊。   自己为什么好似记得刚出生的事,自己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自己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为何自己“学说话”那么快,“学写字”那么快?   这些本来需要穿越人士林甫小心伪装的事情,如今却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样坦荡的生活,着实舒心。   神仙姐姐虽然性子淡了些,也不太会表达,但这份不论如何我都接受你,我都相信你,我都不会过问你的无差别信任,和这种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尊重。让林甫觉得神仙姐姐其实情商很高,只是高得方向稍稍有些怪异。 第二十九章 竹节   清晨,迎着朝阳,林甫盘膝而坐在断崖之上,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完成了今日的第一个周天循环。   残卷实在精妙,每每在此盘坐冥想,运行心法的时候,他是当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对自己实力的提升。   虽然练起来累了一些,练气成丝再入经脉循环,实在有些耽误时间。不过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速度也就渐渐快了一些。   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时开始修炼剑术的原因,心法的进展突然快了起来,效果极好。   只是效果好越好,林甫对于这件事的院里越是好奇。   练功练得不错,他心中便更加实在好奇这些武者到底是怎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的。   虽说残卷上边傅风雪的注释写得密密麻麻的,对林甫的修行帮助很大,但对于他想通此生的内力系统却丝毫没有帮助。   这整个力量体系根本就建立在了林甫无法理解的基础之上。   依旧是断崖上,想到那天神仙姐姐随意展现的反重力绝世轻功,林甫觉得泡面头牛顿的棺材板自己都快按不住了,自己又何德何能能想明白原理?   大年初几也不放假,数年以来修炼是一天都没有断过。林甫的毅力还是比较值得尊敬的。   倒也不是他多么的有毅力,而是他心知肚明自己太没有毅力,才要趁着闲着的这几年打好基础。养成习惯,把练功变成身体记忆,自己才能在以后潇洒的时候还不忘这件事不是?   练完了这个周天,林甫执剑起身,看向一旁的神仙姐姐,有些跃跃欲试。   神仙姐姐说自己的串叶训练始终不见成功是因为心思太多,多余的动作也就太多。   这话说得很对,两世为人的林甫心思的确太多,前世与此生差距太大,再加上心中那份武侠梦,练的时候总是做不到孩童那种心思纯净。   既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做不到足够专注,那就让身体记住什么动作是该做的,什么动作是多余的。   林甫在断崖上练剑,慕青竹则折来了一竿长长的竹子,站在旁边虎视眈眈。   倘若林甫在刺向树叶的时候有了什么多余的动作,须臾之间,那竿细细的竹节便呼啸而至。哪里出错打哪里!   林甫将将做了两个动作,浑身上下几乎就已经被敲了个遍。   右手的动作不对,左脚的步伐累赘,右腿的姿势有误,左手多余动作太多。竹节敲上来倒也没有痛的自己本能的缩手,但抽在手上腿上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平时练起串叶来,都是一刻不停,一直舞着剑尝试。但现在在神仙姐姐的竹节之下,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动作不够干净利落就要吃竹节,哪里还敢随意尝试?林甫觉得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时候如此的聚精会神过。   精神高度集中起来,明显的大错误少了许多,竹节也就不至于那么轻易地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看来自己这半年的练习,却是有不少作了无用功。林甫心里大叫坑爹,神仙姐姐的教学实在太过抽象了一些,自己演示了几次便让自己去练,自己能练得好就有鬼了。   还好如今这个方法虽然笨了一些疼了一些,效果倒是立竿见影。一个动作错了一次两次很正常,等到被神仙姐姐抽上三五次,身体本能的就对这个动作有了记忆。   虽然有时候仍旧会忘记,但已经并非最初时的那种浑然不觉,而是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自己又失误了,然后竹节如期而至,抽打在皮肤上声音清脆至极。   “嘶........”,林甫又是一口冷气吸上来,没想到神仙姐姐对自己好归好,这种时候还真下得了手。   自己作为一个天真可爱的十岁孩童,她竟然如此下得了手。知道这是为自己好,但挨的次数多了,心里却的确也有些委屈。   -------------------------------------------   这个法子效果极佳,等到半个月后,元宵节的时候,林甫终于有所突破,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在落叶当中乱戳,而是真真正正地剑随心动,刺穿了第一片落叶。   林甫背着手面朝大海,很是臭屁地在心中感叹,如今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位剑客了!   有第一片就有第二片,自己之前一直担心会不会自己根本没有练剑术招式的天赋,如今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看着天水一线的远方,林甫思绪翩飞,什么时候自己能走到领悟势与意境那一步,入道成就宗师之境界呢?   每每自己置身与茫茫天地之间,四顾瑰丽的自然景象的时候,常有借天地之力为己用的幻想。也会常常生出天下之大,天下之雄伟而我之渺小的感叹。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感受经历得多了,领悟得多了,竟然能在此间的世界造就出一个宗师出来。   如果是练功之前,告诉他其实可以练体入道,借用茫茫天地之力,那是杀了他他也万万不肯相信的。他宁可相信其实人类是由二进制数无数个1和0组成的。   可此生体内真气流动,自己如今剑术基本功也入了门。这外部天地虽茫茫,但自己竟有种天地之力为我所用的感觉。当真是如梦似幻。   气随心动,林甫体内的真气自丹田而出,散乱的真气先化为细丝,再顺着体内的经脉穴位蔓延至全身,然后再缓缓运转回至丹田,这便算是完成了一个小周天。   慕青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剑术入门之后,不知为何心法的速度也快了起来的林甫,认为眼前这个小子总算是有点天赋,心中满是欣慰。   林甫闭目修炼,不知道过了多久,海面上的朝阳缓缓升起,霞光倾泻在断崖之上。林甫的真气正自全身再回丹田,完成最后一个周天。   “真是奇怪....”,林甫喃喃地说道。这剑术入了门之后,本来缓慢的心法速度竟然快了不少。   若是按这个速度,自己二十岁前大约就能走到九品门口,这个进度更胜当年的神仙姐姐几筹,可以说是笑傲天下了。 第三十章 来客   虽然自己起步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但这也是自己的实力不是!不偷不抢,没有系统当金手指,是自己实实在在练出来的!   林甫正美滋滋地摇头晃脑,全然没有发觉今天的海浪很是活跃,与平时好似不太一样。   慕青竹若有所思地想着些什么,没来由地微皱黛眉。她虽然尚未察觉到异常,但剑心已经感觉出了不对劲。   突然间,慕青竹猛地转过头看向海面,吓了林甫一跳。自己转身看去,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这断崖正在海边,乱石崚峋,暗礁遍布。周围没有人家,也没有船只,清静的很,整年也不见人,不知道神仙姐姐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有客西来。   神仙姐姐一动不动地盯着海面,不像是搞错了什么的样子,林甫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看,顺着神仙姐姐的视线望去,只见天海之间,看不分明的分界上,风浪之中却隐隐约约有个身影,正渐渐变大。   林甫本以为这人是驾着一叶扁舟,穿行于海上。觉得这人真真是位潇洒人物,我有一叶扁舟,天地之间便无处不可去得!这等气魄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只是......这断崖附近暗礁遍布,这要是不小心擦破了船底,这么远的距离就是轻功再好也来不及到岸上吧?林甫这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人到底是谁,反而是跑了偏,开始关心起眼前这人要是小船搁浅了是不是要游过来。   客人再近,林甫却是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这披着披风戴着兜帽,在海浪之中来去自如的西来客竟然脚下空空如也!难怪完全不顾及断崖附近的暗礁。   林甫大惊失色,这人也不知在海里走了多远,竟然还是这般的登萍渡水,就是自己的神仙姐姐恐怕也做不到,眼前这人多半是天下武道至尊,不到十人的宗师们其中之一了。念及此处,林甫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时隔多年再次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倒也不是他人怂,只是作为穿越人士,总是对自己的生活期望不低的。他这些年来这么认真练功读书,不就是为了过几年去过好日子吗?噫....难道今天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吗?!   心中打着小算盘,只见神仙姐姐已经动身。转瞬之间已经自断崖跃起,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好似一只风筝飘飘然直奔来客而去。   虽然林甫此生习武也有不少年了,但其实并没有机会见识慕青竹真正的实力。   慕青竹这一手像极了天外飞仙,几十米高的断崖,慕青竹几步跃起竟然飘行了好几百米,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手中的竹节向前平举,直奔来者门面而去。   待得两者接近的时候,慕青竹的速度已经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以竹代剑,剑风如刀,迎面扑向来客。距离尚还有几米,剑风就已吹起了来客的兜帽,露出了此人的面容。   来客的相貌年龄不大,肤色湛蓝,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半个宗师之竹面色如常,握住背后所背负的重剑横于面前一格,慕青竹的竹节正刺在来客重剑的剑身上,发出一声巨响。而自竹节与重剑的接触点为中心,突然之间狂风大作,附近潮水随之翻滚。   正面硬接了这自断崖一跃而起的天外一剑,来客被这股冲击之力震得向后划行了十余米。比之神仙姐姐燕子一般翩然而退的身法,看上去似乎落了下乘。   但接下来的景象可以说是彻底颠覆了林甫对武道的认知,只见来客并不刻意地调整身体的平衡,身后激起的浪花竟然违背物理原则地向回托举,如同一张大手一样将来客扶了起来。   海面之上,慕青竹惊世一剑,飘飘然在空中。而来客登萍渡水,借沧海之力为己用。茫茫海面之上的两人,当世强者的风采看得林甫目瞪口呆。   来客并无动作,任由海水托举自己重新站起,抬头望着如风筝般在海风中飘摇的慕青竹,右手猛的抄起重剑朝天一指,沧海随之而动,数支海浪汇聚成柱,猛地冲出海面,自四面八方直奔慕青竹而去。   林甫看得是瞠目结舌,本以为那天断崖旁的一上一下,轻划海面就能翻身往回已经是神仙姐姐比较高水平的发挥了。   因为从几十米高的断崖落下,若按一百米算,到水面附近的时候速度应当是45m/s。林甫忍不住恶趣味地计算了一下。   这个速度只凭借脚尖在水面上的那轻轻一划,不仅止住了坠势,还能翻身往回。这件事已经让林甫觉得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现在可好,天上的那位已经飘了许久了,根本不见有下落的趋势,反而是乘着海风左躲右闪,写意至极。这已经不是棺材板的事情了,这分明是掘了牛顿祖坟的级别啊!   慕青竹躲过了那些水柱,手持竹节欺身而下。只见她在空中猛地一转身,手中那支竹节随着身体绕了一圈,卷起海风呼啸,自上而下直置劈向海面上的来客。   竹节卷起的劲风发出“嗡嗡嗡!”,“嗖嗖嗖!”的嗡鸣呼啸之声,来客唤起来作屏障的海水瞬间被劈开击溃,那普普通通的一支竹节势如破竹,再一次直奔来客的门面而去。   来客微微叹了口气,举重若轻地举起那柄巨大的重剑,轻轻迎上了劈来的竹节。   比之之前的那一次干净利落的横格,这次的招架显得有些迟缓。剑尖刺中劈下的竹节,似乎毫无花巧,但转瞬之间异变顿生,被重剑指中的竹节整个炸开,慕青竹如遭重击,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而去。   这平平无奇的举剑一指难道有什么秘密在里面?林甫看见明明是势均力敌,自家姐姐还隐隐约约占了上风的局势瞬息万变,大吃一惊。   看到神仙姐姐被击飞了出去,林甫顿时慌了,倒不是觉得自己有危险了,而是担心神仙姐姐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紧。   来不及多想,林甫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姐姐!你还好吗?”   喊完之后就后悔了,大呼自己不理智,此时自己这样大声叫喊,岂不是会吸引那位强者的注意?   果不其然,来客缓缓侧过脸来,看了一眼断崖上的林甫。 第三十一章 踏浪   一见这位一剑崩开神仙姐姐竹节,几招之内就把她击飞的神秘来客看向自己,林甫猛的冒出一身冷汗,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危机。   怪不得神仙姐姐说自己八品之后才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这当世高手之间的战斗,自己到底还是太过低估了。   他本以为自己也算是整天和当世高手相处,耳濡目染,近水楼台先得月。   却没有想到教学时的神仙姐姐和此刻一枝竹节飘摇在海风当中,劈风斩浪的大人物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里终于看到了神仙姐姐的实力,林甫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世界武道的厉害。这半个宗师就能乘风而起,一枝竹节就能斩风破浪,不知道若是用上这把绝世好剑,又是怎样的风采?   半个宗师的实力已经如此的匪夷所思,这天下神秘的几大宗师又是何等的英雄?   林甫本来因为自己这些年的武道进展而沾沾自喜,此刻方才明白自己的渺小。   眼前这位强者,虽然占了兵器的便宜,但三五招之间就能崩裂神仙姐姐的竹节,将她震飞而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实力。   迎上来客的视线,眼前这人相貌俊朗和煦,薄唇如刀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让林甫觉着他在微笑,看到他的相貌,不知为何林甫心中的不安消散了大半,感觉如沐春风。   这来客帅是挺帅,就是这脸蓝得跟阿凡达似的。林甫危机感消除之后也是心大,此时仍有心情腹诽,开这种小玩笑。   “等等!蓝色?他是海国人?”,林甫这才反应过来,这位从沧海西来的客人是海国人,心中稍稍想了一下,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太笨。   这海国能和神仙姐姐过剑招的能有几位?   “你入道了。”慕青竹如一片树叶缓缓飘至一块暗礁之上。来者已经入道,自然是没有打的必要了。“你为什么来这里。”   来客缓缓自海面上走来,看得林甫是一阵感叹,这等看似轻松的渡水功夫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学会。“我想来,便来了,何须理由?上面那是她的儿子吗?”   慕青竹点了点头。   来客看她这个样子朗声大笑,“以往每次相见你都要追着我打,这次只有这两下我还当真不太习惯。”边说着边看向崖上的林甫。   自沧海上西来的客人是溯光,说起来与神仙姐姐也算是老相识了。   十几年前这两位号称天下最接近宗师的剑客相互之间打来打去一直没能分出胜负,如今十年后再见,却是没有想到须臾之间,仅仅两次正面交锋,便胜负已分。   十年不见,这位老对头也成了宗师,慕青竹心里有些不爽。   不过不知怎得,对剑圣一脉却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了。   也许真的只是需要一个精神寄托吧,无处发泄的情绪需要一个寄放的地方。   当年被冷落抛弃的慕青竹,其实没有那么恨剑圣一脉,只是那份委屈闷在心里着实难受,需要转移注意力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当年那么拼地习武,那么拼地找溯光打架,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想要证明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些罢了。   打归打,其实两人感情倒也不错。   如今有了小林甫在身边,神仙姐姐虽然总是傲娇,不肯好好表现出来,但大部分心思却都扑在了他身上。   因而生活的成分发生了改变,被激发了些许母性出来,也就没有昔日那么好斗了。   虽然同时,溯光也步入了宗师之境,打也没得打了,往日里难解难分,此时仍旧数十年如一日卡在宗师门槛上的慕青竹已经没有任何胜算。   但若是以前的慕青竹,即便明知自己毫无胜算,也不可能如此容易就偃旗息鼓,一定会再倔强地缠斗许久,才肯罢休。   多年不见,仅仅几个瞬间,两次正面交锋,慕青竹就干脆地认输,倒是让溯光有些意外。   这两位当世最闻名的剑客一左一右直奔断崖而来,左边那位轻功极快,却总给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林甫一直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快与飘,有些矛盾,却又如此融洽地结合在了一起。   慕青竹脚尖轻轻点在暗礁之上,虽比不得溯光直接横行于海面来得霸道,却多了几分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潇洒在里面。   待到断崖旁,脚下稍一用力,猛地一蹬,整个人扶摇直上,转瞬之间便来到林甫身边。   右边那位则是毫不动作,任凭脚下海浪呼啸,只见随着他的缓缓而来,沧海渐渐变得狂躁起来,待到他临近断崖的时候,整个海面蓦地卷起一道林甫从未见过的大浪,卷着海风,狠狠地砸在了断崖之下,溅起无数浪花。   西来客便乘着这巨浪而来,踏着溅起的浪花直奔断崖而上。   这一幕看得林甫又是一阵心悸,常听说步入宗师之后可借天地之力为己用,但他到底还是没有一个概念。   前世看得小说那么多,别说是天地之力,就是什么法则领域那都是见得多了。听说是一件事,如今真真切切地看到这样一位宗师人物踏浪而来,踩着卷起的浪花直奔几十米高的断崖之上,那又是另一种体验了。   百闻不如一见,这宗师之威自己常常在饭桌上听叶王爷吹嘘,但他从来不觉得能有人做到呼风唤雨,乘风踏浪。   然而今天当世的两位最杰出的剑客纠正了他的错误想法。这两位一人乘风飘摇在海上,一枝竹节趋风斩浪,一人则与沧海合二为一,举手投足之间皆有海浪呼应。   这个世界中的巅峰人物当真如同神明一般,有近似呼风唤雨的实力啊!!!   踏浪而来的溯光速度极快,而他的身法相比慕青竹的仙气飘飘,则显得十分刚练霸道,在他猛的踏上断崖的时候带起的劲风,吹得他宽松的斗篷烈烈作响,露出一双精致湛蓝的手。   海国人肤色湛蓝,这双手作为剑中宗师的手,极为精致,仿佛前世精美绝伦的玉雕。来客的右手将重剑重新放回背后,狂暴的海浪也随着这个动作褪去,海面重归宁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三十二章 剑圣   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断崖之上,林甫心里暗暗编排着,没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却是比自己猜得还要好上那么一些。   刚刚落地站稳,溯光便大步上前,很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围着林甫转了几圈。   东看西看,上摸下摸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林甫摸不清此人的脾性,考虑到对方超绝的实力,根本不敢有所反应,只是老老实实地配合,他想怎么摸便让他怎么摸。   林甫不知道溯光围着自己上蹿下跳地到底在看些什么,慕青竹却是清楚的,这当剑圣的由于代代剑圣传贤不传亲的规矩,都有这个职业病。   见到不错的年轻人就要看看他是不是能继承自己位置的那块料,这些年溯光四处奔走,主要的任务便是这个。   他本人也的确乐在其中,以海国太子的身份整日云游在外,这些年来为剑圣门下增添了许多门徒。   与一些结构紧凑的武道宗门,江湖帮派不同。剑圣一脉是当今世上唯一一脉肯在天下之间散布自己派系功法的组织。   除了只有当代剑圣和少数具有继位潜力的人才可以学习的一套功法,《分光化影》剑术篇,和心法篇之外,其余的典籍都是不吝外传的。   因而剑圣一脉虽然理论上说人数稀少,两位剑圣和他们选定的继任者,大约在四到六人左右。但两位剑圣的名号在江湖当中所能够起到的作用十分巨大。   许多人都以被云游天下的剑圣指点为荣,自诩剑圣门徒。   甚至由于留下典籍的剑圣并不禁止他们传播这些修炼功法,许多未曾见过剑圣,但是得益于剑圣一脉典籍的江湖游侠儿也自称剑圣门徒。   许多希望练武却没有好宗门愿意收留的天赋较低者,学习了剑圣一脉流传的功法,便自发的形成一个群体。   这些人虽然单个上来说实力较为普通,可能也就比普通的军士们高上一级半级的水平,但宗门体制臃肿,有兴衰内斗,两位剑圣则一直代代传承,久而久之,直接间接受过剑圣恩惠的人越来越多,许多年渗透下来,便形成了两位剑圣超然的江湖地位。   为了避免剑圣借用自己的影响力做一些窃国的勾当,数代之前,有先贤立下了规矩,传承剑圣之位者不得以剑圣的名义参与战争,并且剑圣不可以继承皇位。   所以前些年战火纷飞的时候,海国太子溯光并没有因为和前朝的恩怨挑起战争,反而是与反叛国西周签订了盟约,海国撤回海岸线上的驻军。   而周保证平定天下之后,制定法律,不允许子民因为海国皇室血脉有化泪为珠的本领就残害海国人以谋求私利,违者斩首。   而后又制定了贸易合约,如今两国都受益匪浅。   这是剑圣一脉的宗旨,止战,不王。剑圣不可以任何方式挑起,或者在战争中发挥作用,并且剑圣不可以登基成为帝王。   第一条很好理解,剑圣一脉的起源,本意就是传播精妙的武学。剑圣的身份后面变得如此超然,是几百年累积的成果,谁也没有想到。   所以制定这个规矩,只是以防万一,避免有剑圣借这一脉的力量为祸天下。若有违反者,为天下所有剑圣门人的死敌,人人得而诛之。   第二条就比较鸡肋了,不过如今看来也是巧极了,这位溯光正是海国太子,皇位与剑圣之位他必须要放弃一个,这也是他这些年正在积极找寻继承者的原因。   看到溯光绕着林甫看了半晌,表情极为满意的样子,慕青竹出言道,“你若想要找门人去别处找去,我家这个是绝对不会继承剑圣之位的。”   林甫一听,无比汗颜,自家神仙姐姐对自己也真是太有信心了,人家若是看不上自己,她这么说话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再说了........自己若是有机会的话,其实挺想当那么一回剑圣试试看的。   听起来多酷啊!剑圣!   门中门人虽无定数,登高一呼却是应者千万。自己若是再和眼前这位一样步入宗师的境界,那岂不是轻轻松松就成为了天下第一流的人物?   神仙姐姐就这么把话说死了,林甫心里很是着急,但却不好表达。   她照顾了自己这么久,神仙姐姐作为剑圣一脉的嫡系门人,和这一脉闹了矛盾自己也是清楚的,如今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自己也就只好认了。   “那就有些遗憾了.....”,溯光很是适时地出声,“他很适合练分光化影剑法。”   坑爹啊!!!林甫在心中悲愤地大喊,这要是说自己资质不行,不好修炼他们的功法也就算了,自己也能安慰自己一下,反正练不了,也不吃亏是不是?   你偏偏要说我特别适合练你们的分光化影剑法,这是存心气我是不是?可恶可恶,林甫心中很气,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任何迹象。   “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我今天来到叶城并非是为了跟你炫耀自己步入了宗师之境界,也不是多年不见来找你叙叙旧。”   溯光转过身来正色对慕青竹说道,“你也知道,我很忙的,以前从来也是你找我来打架。”   神仙姐姐偏着头,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唉!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继承你母亲的剑圣之位。”,溯光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在江湖上号召力极强,地位超然的剑圣之位,在他口中如此轻松简单就可以决定。   “我?为什么是我?”,面对这样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从天而降的好事,慕青竹却是皱起眉头,“男女剑圣之位自有自己去选择,就算是要问我愿不愿意,这也不该是你的事情。”   “按理来说不该是我。”,溯光对此表示赞同,“但这次情况的确比较特殊。”   情况特殊?因为女剑圣违背剑圣一脉的规矩,搞起了不伦之恋选了个男弟子?林甫有些恶趣味地猜。   “她死了。”,溯光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林甫一点也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第三十三章 分光   死了?代代传承的两位剑圣之一,这一代的女剑圣死了?   林甫闻言极为愕然,代代剑圣作为武道高人,非是宗师也是九品。对于自身的身体情况还是可以把握的,就算是上一代突然重病的那一位,拖着病体也来得及找到继承者。   但看如今的情况,显然事出突然,这一代的女剑圣没有选择中意的继承者,因而这副担子就落在了溯光的肩上,由他代为选择。   “死了?”,慕青竹一挑眉,“看样子女剑圣都不长命啊。”   溯光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她。   “可是一般都不会到这个地步才对。”,林甫见溯光对神仙姐姐很是宽容,这才有胆子开口说第一句话。“那位剑圣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历代剑圣作为武道高手,从来没有过突发疾病而死,来不及留下继承者的情况。大限将至的时候,他们都会有所感觉。   这些年来也的确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比如剑圣被人杀害,因而没能留下继承者的情况。但上一次敢这么做的人坟头都被人掘了。   那次杀害剑圣事件在江湖中引起的反响极大,整个宗门都给他陪了葬。   想来想去这都是不应当的,女剑圣自从慕青竹的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谁也不知道她的继承者到底是谁。   就连神仙姐姐对此也一无所知,那么这位女剑圣又怎么可能是被人杀害了呢?若是没有宗师插手,剑圣行走天下是绝对没有敌手的。   “这件事的内情我不能告诉你们。”,溯光倒是十分坦诚,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言明了此事我虽知道内情,但绝对不会说出来。   虽然很是好奇其中的内幕,但既然溯光如此说了,林甫也不敢继续追问。   “这件事你不需要现在回答我,我会在这里呆上几天。”,溯光对慕青竹说道,“站在我的角度上,你是继承女剑圣之位的唯一人选。”   “如果你接受的话最好,如果你拒绝的话,未来的近十年内将不会有女剑圣。我会选择一男一女两位作为继承者,在登基的时候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可能的话,希望你不要那么执拗。”,溯光说到这里,温柔地笑了笑,“就算你一直把我当对手,我却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的。不论你怎么选择,在我心中你总是剑圣一脉的嫡系。就算你不肯继承这个位置,也该替我选选。”   哇!林甫看着这一幕心中狂喜,表面上虽是平静如常,心里却是在大喊大叫。   神仙姐姐到底是讨人喜欢,当年被她追着打的两个小子,傅叔和这位溯光,如今成了宗师对她却都是这副宠溺的样子。   美貌果然是第一生产力,林甫在心中编排着。要么前世怎么说,什么都没用,还不是看脸!   神仙姐姐要是长得奇形怪状的,他才不信傅叔和溯光都会这么好脾气地凑上来,什么宗师点评的残卷,超然卓绝的剑圣之位都不要钱似的往上送。   剑圣之位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溯光这么一抒情,慕青竹反而有些犹豫了。   自己说到底也只是恨自己的母亲在最后的时刻抛弃了自己,但这些年来她的确也想明白了不少。   加上和溯光打出来的感情,虽然她嘴上说着恨剑圣一脉,但实际上其实已经放下了不少,将自己算作了剑圣一脉的人。   毕竟剑心通明说到底也还是剑圣一脉的功法不是?   “只是,我既然练不了分光化影,要继承剑圣的位置,总有些不妥。”,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这件事上。   若是当年神仙姐姐可以练分光化影,以她的天赋,剑圣之位本就会传给她,也就没有这么绕的一件事了。   “无妨。”,溯光大手一挥,剑圣设置一男一女两位,其实也有相互监督约束的意思在里面。只是现在他是唯一的一位剑圣,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无法修炼心法篇,这不要紧,日后传承的时候心法总是要自己练的,你本也帮不了太多。其实单凭你的剑心,已经担当的起这个位置。”   “若是你实在绕不过那个心结,我带来了分光化影的剑术篇,说到底,比起自己修炼的心法,这本剑术篇才是传承的重点。”   “我没有分光化影的心法底子,直接练剑术篇有可能成功吗?”,慕青竹皱起眉头,当年她心法篇完全无法修炼,又如何能够练会配套的剑术篇?   “你无法修炼分光化影心法是经脉的原因,这与剑术无关。当然了,与心法配套的话,这套剑法的修炼速度和威力都会有不小的增幅。不过没有也无妨,还是可以练的。”   溯光此刻像极了前世的推销员,这等落差让林甫觉得很是搞笑。尤其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谁都知道是一等一的珍品,乃是剑圣一脉多年来的传承,真是不知道神仙姐姐还在犹豫什么。   溯光见她还在抿着嘴思索些什么,绕是他的心性也觉得有些无语,看到站在一旁的林甫,补充道,“分光化影剑法,他倒也可以练练看,我刚刚查探过他的身体,与这套剑法倒是十分契合。”   听到这份剑法可以传给林甫,慕青竹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了溯光一眼,稍微愣了那么一下,但在溯光那张面瘫脸上的确看不出什么来,为了林甫,最终慕青竹还是点了点头。   旁边看着的林甫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这位仁兄也是机智,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出了自己是神仙姐姐的突破口。   为了让自己也能跟着学学当世第一剑法,分光化影,不惜“牺牲”自己,“委屈求全”地接受这个剑圣之位。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甫总觉得这件事稍稍有些奇怪,只是看向溯光的时候,对方脸上那种坦荡的表情,却让林甫的怀疑找不到目标。   说到底自己姐弟两人一人接了一份大礼,就算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和算计,那也值了是吧! 第三十四章 六处   能有机会修炼分光化影剑术篇,实在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情。   因为剑心通明不但没有心法,也没有剑法。   神仙姐姐练的是剑心本能,讲究的是剑随心动,无招胜有招。   出剑,身法,皆是以快和简洁为第一目标,力求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仔细说起来,自己跟着这位宗师之下第一人,其实学不到太多东西。林甫很是不知足地暗想道。   却不知外边多少人,只听得宗师三两句指点便就受用一生,他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溯光来送上分光化影剑术篇,自己也能顺带着沾光。这件事林甫第一时间觉得有些蹊跷,觉得溯光这句话加的有些突兀,好像和自己有什么渊源一般。   但想到这两人多年的冤家关系,加上神仙姐姐的母亲乃是上代女剑圣,这件事好像说得通。   并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溯光并没有拿出神仙姐姐不可修炼的心法篇给自己,说明自己真的只是顺带的。   这人啊就是贱,若是溯光很是热心地把神仙姐姐明明不可修炼的心法也带了来,让自己看看的话,林甫非但不会感激涕零,反而戒心满满,会觉得此人别有用心。   此时由于神仙姐姐练不了心法,因而溯光没有拿出心法的意思,自己也就没有心法练,无法发挥这套绝世剑术的全部威力,林甫心里反而是安安稳稳,美滋滋的。   看着眼前的两位已经摆开架势,这就准备要开始了,林甫不由得有些诧异,有些结结巴巴地张口,“这....这就...开始了吗??”   前面凑在一起看典籍的两人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回头,很是默契地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那鄙夷的眼神如出一辙。   绝对有故事,这两个绝对瞒着自己有故事!!   为什么说是瞒着自己呢?那时候自己好像也没出生。林甫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也跟着凑了过去。   “我在这里只停留三五天,以你的水平也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了。”,溯光先开口定下今后的时间地点,“明日日出的时候,仍旧在这处断崖,究竟需要三天还是五天,我们先练起来才知道。”   一大一小两姐弟应声点头。   这位刚出场的时候和神仙姐姐惊世一战,自己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了,如今没一会儿,这剧情的走向却是有些让他意外。   不过,既然可以占到便宜,又有谁会计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眼前这位,一国太子,当代唯一剑圣,不论从那个方面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必要算计自己二人。   这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被这种人物算计到,那自己也不丢人是吧!   林甫这样想着,不再理会自己心中那种本能的感觉,蹊跷就蹊跷吧,自己马上就要看到剑圣一脉的传世剑法了。   “分光化影剑法非常特殊,与其说它是一种剑法,倒不如说它是一种箭法。”,将典籍交给两人观看,溯光在旁进行系统的介绍。   “分光化影剑法的主要攻击方式不同与寻常剑法的近身交锋,而是更多的依赖剑气外放。取各处经脉的真气汇聚至剑尖,形成剑气,以剑气远距离打击敌人。”   “如果控制得当的话,自不同经脉发射出去的剑气可以在空中分开,交错打击敌人。剑气自剑尖射出时为一束,最多可以分为六束,故名分光,又称六分光。”   听着眼前这位高手娓娓道来这分光化影的系统脉络,林甫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神仙姐姐。   看看人家,这功法特征,攻击方式,出招方法,最终效果,名称来由什么的,几句话就说得清清楚楚。   不两分钟,自己就能够明白这剑术的运作原理,准确定位难点和关键点。这第一步分光,无非就是要练就细致的真气操作水平,能够迅速调集真气汇聚剑尖,看似一起射出,却暗藏小手段,让一整束在空中分离,错落交叉地打击目标。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像自己家那个,什么也不会说,只能抄着一根竹节打自己。   林甫先是仔仔细细地研读剑术典籍,然后乘着神仙姐姐开始尝试的功夫,连忙粗略地翻了一下整本书,利用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它整个囫囵吞枣地记下再说。   方才溯光说了,他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天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再接触到这么高深的功法!   若是几人进展缓慢,后面的招式就没了着落。林甫的小心思极多,仗着眼前这人和自家姐姐关系好,连忙露出自己贪得无厌的一面。   不过寻常人倒也猜不到这小子已经将典籍背了下来,只以为小孩子好奇,翻翻而已。林甫也正是仗着自己还小,应当不会引起怀疑,这才敢如此。   倘若他此时已经成年,二十几岁,那是万万不敢当着宗师的面如此大胆觊觎后面的剑法的。   毕竟别人虽说是愿意传授,这样的反应却也是有些不合礼数了。   急急忙忙地背完了剑法,林甫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自己投胎投得是真特么的好,心法有人送来,招式有人送来。还都特么的是宗师!   心法是宗师精心点评的,招式是宗师亲口指点的,平日里还有个宗师之下第一人为自己纠正错误。   自己就算是再笨,再没有天赋,将来也能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   毕竟人笨也架不住师傅多又强啊!你看前世那个郭靖,多笨啊,师傅十来二十个,活生生的就成了一个大侠。   说明这自己的天赋只是一方面,教育资源也很重要。   林甫背下了剑法,了却了心事,这才真正的定下心琢磨起剑法来。   看这剑法开卷介绍的走势脉络,真气自丹田而起,至头顶大关,双手,胸腹三处,共可囤积六处。通过这六处掌握剑气的难度不一,上三路较为简单,双手与头顶大关皆是寻常修炼是真气常常流淌过的地方。   而胸腹的三处虽囤积真气,却极少直接通过它们调用真气。   这分光,同时借用多处力量,一击而六种变化,果然精妙,防不胜防。   只是....林甫皱起了眉头,这真气的调用方式怎么有些熟悉... 第三十五章 出剑   林甫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感觉分光化影剑法和残卷有某种联系。   难道这份被撕了封面的残卷是传说中的分光化影心法??   林甫实在不敢确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着实对自己在武道上的造诣没有什么信心。   只是观分光这部分的内力调用方式,与残卷修炼的经脉路线几乎相同。   林甫紧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觉得自己应当是想多了。残卷是傅风雪送来的,他应当没有理由会有分光化影心法。   神仙姐姐当年也是练过一部分分光化影心法的,她没有理由会认不出残卷,溯光也没有理由发现不了自己练了他们嫡传的心法。   研读了片刻,林甫按照典籍上记载的方法催动着真气。   弥散在丹田如雾状的真气汇聚成丝,一左一右延身体内的脉络流至双手,另有一丝冲向穹顶。   按剑法中所说的,林甫猛的起身提剑平刺出去。右手提前直刺,左手双指搭在右胳膊上。   之所以林甫感觉残卷和分光化影剑法有联系,剑气外放的这个时候也是一个原因。   剑气即以分光化影剑法作为“放大器”放出的体内真气,十年如一日要求修炼者保持体内真气如丝的残卷,在这个时候能够使剑气外放的这一瞬间爆发力更强。   不论怎么想都觉得残卷处处都对分光化影剑法帮助很大。   只能说比较巧合吧,残卷和分光化影剑法比较契合。林甫看着眼前两位剑圣传人。   人家两位都不觉得残卷有问题,自己只能是想多了。   先前溯光查探自己身体的时候,有说自己很适合练分光化影剑法。说明他那时候就已经看出了原因,但却没有什么反应。   分光化影心法剑法一套是剑圣一脉的不传之秘,想来就算自己是神仙姐姐带着的,溯光也不至于这样不闻不问。   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想错了,林甫思索再三,还是打消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右手平刺而出,左手两指搭在右臂上,林甫无师自通,依靠着多年修炼残卷的经验,运行真气,交汇于右臂,在刺出的那一瞬间猛的催动真气,剑气倾泻而出。   之所以称之为分光,是因为剑气射出时剑身光芒闪烁,射出后速度飞快。依分光之法运行内力,剑气又会在空中一份为数,好似光被斩开四射一般。   在一片迷茫和懵懂之中,林甫什么也没有思索,只是按照平日里修行残卷的方法运行真气,自然而然的一剑刺出,剑气便随之激射而出。   剑气如光,转瞬便至百米之外,而后便在三人的注视之下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地分开,直至看不分明。   这便是分光。   林甫有些懵比地看着剑光消逝的地方.....   这....这就成功了吗?   这半年多来整天串叶子,串得是一无所成,林甫本已经认定了自己其实在剑道上资质平平,做得打算已经是勤能补拙,多练一会儿是一会儿了。   此刻自己第一次尝试分光剑法,竟然就已经做到了一分为二!   虽然自己倒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进度才算是正常的,但他已然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了!   前世看多了各种大制作电影,各种大脑洞动漫的林甫已经想好了分光该怎么用。   若是在敌人挟持人质的时候,自己潇洒地冲着人质一剑指出,然后剑气将近的时候分化开来,绕开人质直击敌人,卧槽!简直帅爆了啊!   又或者是剑气贯入敌人体内,此时分化开来,杀伤力简直比直接贯穿高上数个层级。   现在自己第一次的尝试虽然成功了,但分出的剑光自己尚且不能控制。若按刚刚那个情况,本能射中的都会因为剑光两分而射不中。   不过林甫已然可以想象,自己融会贯通,能够精细掌握六分光之后,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该是何等的潇洒!   隔着三五院墙,一剑指出,分射而来的剑光就能把敌人解决了!   剑光可分,随之自己体内六处的掌控力越来越精细,分光也会越来越变幻莫测,难以防备。   只是招式诡异难测是一回事,不知道这分出的剑气威力又如何呢?   目前自己尚且不能控制分光的方向,林甫便将目标定为那山坡上遍布的树木。   回忆起方才尝试的时候,林甫觉得丹田处的真气也可以调用,此处化气为丝,游走脉络他这些年来最为熟悉,便觉得此处他也可以加入进来。   提气出剑,依旧是同样的动作,第一式,右手平刺,左手两指搭在右臂上。   林甫感觉来自双手的真气不好掌控,但丹田处的真气,自己似有余力,便尝试着用丹田趋使着它往右前方的一棵树木上去。   剑光又一次破空而出,趋近近百米后竟然真的一分为三!   两支猛的向上飞去,划开了许多枯萎的枝桠。而丹田趋使的那一支则直奔右前方那棵树木,直直地击打在上面。   这棵树木年份并不算久远,直径仅有一米不到,被这支分出的剑光直接击中之后自接触点猛的炸裂来开,整棵树木轰然掉下,木屑和烟尘飞扬而起,创口出锯齿状的残桩样貌狰狞。   林甫紧张地连呼吸频率也加快了,想不到自己练会了这等武艺!记着前世这种剑指气出的剑气招式好像叫做仙人指路?好像是哪个仙侠故事里面的。   寻常武侠的故事里面,除了金庸老先生的天龙八部中,段誉的六脉神剑和这分光剑气有些相似,其他的他一时真想不起来。   六脉神剑在天龙八部当中已经是一招鲜吃遍天的招式了,这分光剑法射出的剑气还能继续分裂,比之六脉神剑还要神秘莫测一些!   林甫有些紧张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急急忙忙地凑到那个惨兮兮的树木前,比划着树木的硬度,粗细。   确认了这真的只是尚未八级的自己一道分光的威力,这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来自己真的不笨,笨的是自家的那位神仙姐姐! 第三十六章 请教   神奇,神奇。   林甫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顿时间来一无所成的失落和沮丧一扫而空,巨大的喜悦感瞬时填满了整个身心。从头到脚一阵凉爽。   “你看,我就说他很适合分光化影剑法吧。”,溯光在后面看着小家伙兴奋的样子,轻轻地对慕青竹说道。   慕青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分光化影剑法没有心法配合的话,七品的水平应当不至于有这个杀伤力才是。   不过距离上一次她和七品的溯光交手已经太多年了,有关具体威力的事情,实在有些记不清了。   “你觉得让他继承我的剑圣之位如何?”,依旧在审视自己成果的林甫并不知道身后两位的话题已经聊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分光化影上的天分是极为罕见的,你不肯答应我也就算了,连这个小家伙也不肯让给我吗?”   “啊?”,慕青竹有些诧异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刚才点头是骗你的?”   “......”,溯光很是无语地看着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太明显了吧,你分明就是想替他骗来分光化影剑法才点的头,谁会看不出来啊。”   “你既然知道,那就不能算是我骗你了。”,慕青竹这些年来也从林甫这里学到了许多强盗逻辑,“这是你自愿的,我们两个可没有欠你的哦。”   溯光哑然失笑,自己满世界传道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碰到自己拿出秘传剑法来还如此恬不知耻的。   不过这位自己却是无法生起气来。“当年的事情,你母亲我不说,我师傅也对你不好。所以你恨剑圣一脉,我理解。”   “但如今都过去了,天下间的剑圣只剩下一位,便是我。不论你怎么想,我始终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的。”   “就算你不肯答应,这份剑法还是要存放在你这里。分光剑法心法一式两份,按规矩我不可以自己保留两份,这样也不安全。”   “那.....心法拿来。”,慕青竹对于这种好事还是来者不拒的,“剑法在这里,心法呢?”   溯光在心里腹诽,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要脸了,刚刚被自己揭穿了谎言竟然就伸手问自己要起心法来了。   “她那边的心法丢失了。”,溯光答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这份心法,本想等找到了再一起交给你的。”   “只是多年来也没有头绪。按照祖训,没有确定心法被毁之前是不可制备第三份的。想到他也差不多十岁了,我便先来看看。”   “我记得母亲说过,分光心法和剑法相辅相成,威力倍增。你既然传了他剑法,总不至于吝啬心法那一部分吧?我虽不想担任剑圣一位,但既然你这样有诚意,我也不会阻止他。你要把他当继承人培养,难道不把心法拿出来吗?”   溯光对于分光心法融会贯通,教导门人并不需要典籍,而慕青竹练的是剑心通明,唯一一次接触分光心法还是在六岁的时候,几乎不记得太多的东西。   于情于理,溯光似乎应当将分光心法留在这边。   溯光诡异地笑了笑,“倘若你同意继承剑圣之位的话,这份心法自然会给你。若是你不同意的话,那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慕青竹扬了扬眉毛,没有想到方才还那么大方,不论如何都要将剑法留给自己的溯光转眼之间便这么小气。   不过她并不打算因为此事妥协,“你不肯就算了吧,他也没有到没有心法练的地步。”   林甫若是听得自家姐姐这样说,一定会气得跳脚,溯光那么宠着你,你先把心法骗到手让自己翻上一翻背下来,然后再反悔追上去还给他嘛!!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总猜不到自己已经整本背下来了吧?   只是刚刚背下的剑法却是白背了,谁也没想到这位海国的皇太子竟然这样大方,这么随意地就把剑法篇就给了自家姐姐。   “这件事倒也不能怪我。”,溯光看着林甫正在倒下的树木旁边上蹿下跳,“我的那份心法留给你们有什么用?你又练不了,他嘛....又不需要。”   “不需要?”,慕青竹轻皱眉头反问道。这小子一直是非常爽快的人,怎么今天说话一直说一半藏一半的。   “是啊,不需要。现在练的这份心法就挺好的。”,溯光表情很是微妙,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虽然与分光心法不同,但却也有相通之处,如今再练分光心法却是没有必要了。”   慕青竹知道这家伙藏了什么没有说,但她的确不是一个非常在意这种事情的人,既然溯光藏着掖着不肯说,她也就不再追问。   两人聊到一半,林甫屁颠颠地拎着神仙姐姐的那柄绝世好剑跑了过来,一脸得意地邀功,“姐姐,我这成果还行吗?”   慕青竹偏了偏头,示意林甫去问溯光。   林甫直面这位宗师,虽然先前看着他一直在和自家姐姐说笑,也是非常爽朗的那一类人,自己本不该如此踌躇才是。   却没有想到离得近了,还是被对方身上那种宗师天然的威严气势压得有些拘谨。倒也是了,眼前这位于朝堂是一国太子,于世俗是一代宗师,于江湖是一位剑圣。   这种种超然的身份叠加在一起,绕是他总是面容和煦,为人也爽朗,却还是让人不自觉地心生距离感。   乖乖地走到溯光面前,林甫很是紧张地行了一个大礼,这才敢出言请这位新晋的宗师指教。   溯光一脸憋笑的表情,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教出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我不仅和你姐姐关系很好,和你父母也算是有过交情。我肯传授你这套嫡传剑法,这层关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的天赋也的确不错。”   “适才你自己也看见了,仅仅两次尝试你便已经能够做到三分光。虽然分光这一部分的难点在于精细的控制,分光只是起步,但这样快就能三分光的人,在我们剑圣一脉的历史上倒也不多见。”   “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第三十七章 西去   虽说眼前这位大佬很是宽厚地对待着自己,说着些什么“不必如此”,“这是你自己争取的”之类的话。   但林甫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只当这是客套话,不敢当真。   饮水思源,虽然今生林家这棵大树倒了大半,但父母亲留下来的关系仍旧给力。让自己这些年不愁吃穿,不用自己奋斗谋生能够安心的学文习武。   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如神仙姐姐,叶王爷如此亲近的关系,他尚且不觉得理所应当,更可况这位别国太子呢?   人贵在懂得知足和感恩,虽然林甫目前的职业,穿越人士,乃是从业者成功率极高的那种。一般来说都会主角光环加身,属于跳到别人脸上作也可以一路高升的那种人。   仔细回想一下,今生自己的外挂也开得够多了,单冲这两位宗师都把自己挂在了心上,就已经足够了不得了。   这一生的路走得很顺,林甫非但没有自视甚高,反而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受住将来的挫折。   “分光剑法的难点在于真气控制和招式动作。”,溯光把小家伙拉到自己旁边,抬了抬下巴失意慕青竹去做尝试。   慕青竹芊芊玉手遥遥一勾,林甫手里的剑立时震动起来,发出嗡鸣的声音,旋即猛地窜出剑鞘,就这么抖动着悬浮在空中。   林甫知道自家姐姐有这么一手“剑来”的帅气拔剑招式,却未曾想竟然可以隔空施展。   这轻轻一勾手就能把别人的兵刃给夺来,也太特么帅了吧!   比起实用的绝世剑法分光化影,反而是这种小技巧小把戏更能够牵动穿越人士的心,若是一旁的溯光知道他这份心思,恐怕会气得昏死过去。   同样是分光的第一式,随着慕青竹右手一剑刺出,华丽的剑光破空而出,行至一半,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化作无数道光芒向四周散射。   林甫见此情景十分愕然,不是说六分光吗?神仙姐姐这一剑这少说也分了有上百道出来了。   “你知道剑心与传统心法的区别在哪里吗?”,溯光看出了林甫心中的疑惑开始解说。   林甫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自家姐姐厉害是厉害,什么事情都说不清,自己能知道就有鬼了。   “剑心的核心在于“振动”二字,不论是方才的把戏,还是剑光,其最核心的秘密便是高速振动。她由于经脉问题,不可以修炼分光心法,分光剑法通过剑心体现,则是难以正常的做到分光,只能用高速振动来模拟。”   “通过振动来模拟许多真气的运行效果,所以她早些年的时候起步很快,但始终难以踏过宗师的门槛,这是因为宗师对于真气运行和掌控的要求着实是很高的。所以你切不可找寻捷径,每次在真气掌控上偷得懒,日后都会成为你步入宗师的一大阻碍。”   林甫听到这里,心中明白眼前这位自称父母旧识的新晋宗师实在是用心良苦。他不仅想要传授自己剑法心得,更珍贵的是他想要传授给自己宗师的秘密。   不过想到眼前这人竟敢拿神仙姐姐当反面教材,林甫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些年神仙姐姐呆是呆了一些,但这份武道高手的形象确实在自己心里根深蒂固的。   此刻被当作了反面教材,这一上一下的落差着实有些滑稽。   “听好了,第一课的内容是静。”,溯光单手抬起,一道水柱自海面突然升起,在他的脚下形成一滩水洼。   “分光剑法并非是近身硬拼的剑法,因而不求快,而求巧。剑过有风,此为动,会影响分光的威力,第一课要追求的便是静。”   说着,他右手取下背负的重剑,自下而上缓缓挑起,剑尖距离水洼最近时林甫根本看不清两者是否有接触,然而水面则是无比平静,丝毫没有惊起任何涟漪。   “举重若轻,此为静。”   “第二课的内容是旋转。分光的目标是不同的方向,自剑尖出的时候彼此之间会有干扰和影响,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分光的威力,要诀便是旋转。”   旋转?怎么听得自己像藤原家送豆腐的啊?   想起前世头文字D里面,藤原拓海车里面的那一杯清水,林甫笑归笑,却还是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京城里那位傅叔的教学水平如何,至少眼前这位的教学水平是极好的。   接下来的三天,林甫每日里都在神仙姐姐的陪同下来断崖找溯光。日出时来,日落而归。三天时间虽短,林甫却是进步神速,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这几日过得很快,林甫初步掌握了分光剑法,溯光随之归去。临行前,溯光在初见时与慕青竹交手的海上,表演了一段民族特色舞蹈来道别,还带伴唱的,当真是个妙人儿。   随着溯光拍打海面的动作,海面一起一伏映衬着他的歌声。波浪将海面上的阳光分割开来,粼粼波光收入眼中美不胜收。   水波很快,歌声很慢很悠扬,却分外的合拍。在遇到宗师之前,林甫绝对不会认为有人能够如此施施然地立于海上,与浪共舞,歌声轻合。这番场面正如前世那句,击空明兮溯流光,看得林甫感慨万千。   他本以为宗师人物皆是古板守旧,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却没想到第一个遇见的宗师这么年轻潇洒,容易相处。虽然有自家长辈的情分在,但溯光此人为人如何,虽然相处的不久,但林甫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爽朗,容易相处,为人体贴,将自己对宗师境界的领悟传授给自己二人。虽然能够学到多少得另说了,但就是这份心意就让林甫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把宗师的形象定义的太狭隘了。   说起来,溯光也有四十多了,要么说海国人活得久呢,溯光四十多岁了还以太子的身份在到处乱跑,心态也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怪不得能和自家姐姐打成一团。   转瞬之间,西来客往西去了,消失在看不明分明的海平面。林甫恍惚之间生出万分感慨,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 第三十八章 成年   自己在京城好似还有一个宗师叔叔啊!   体验过溯光的指点之后,林甫这才明白什么是境界的差距。   自家姐姐厉害归厉害,教学效果上却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自己的心法是傅叔批注的,想来傅叔在这上面的造诣绝不会太低。   日后踏足京城,便能经常得到这位的指导。   单单是这三天便觉得受益匪浅,若是能够常常见到一位宗师,帮助得有多大啊?   更何况,傅叔与自家人的关系更近不少,真要麻烦起来,倒也不至于像请教溯光这般拘谨。   不过溯光来叶城这一趟,实在是有些奇怪。   林甫本已经打消了心头的疑惑,但后来的几天当中,溯光总是致力于指点自己,事无巨细,这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剑圣本该布道天下,但却也不至于如此送上门来,甚至有几分求别人学的意思。   林甫知道自己得了好处再如此想别人很不应该,但这种直觉实在太过强烈。这穿越人士的直觉总不至于太差,这件事里面绝对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才是。   从根本上讲,这奇妙的姐弟二人应当算是被宗师们宠坏了的。都是一等一的幸运人物,也是一等一的胆大包天。   神仙姐姐的实力更高些,所以任性一些也无可厚非。自己尚且还有些路要走,等差不多走到八品尽头便去京城看看吧。   ----------------------------------------------------------------------------------------   溯光西来之后,林甫此生主学的心法,剑法这才算是齐全了。仔细想想,这两本典籍送来的时间还真是有些巧妙,卡着时间点,不早不晚的。   练着分光剑法,不知怎得,却是进展神速,连带着心法也加快了速度,在溯光西来之后的第四年,林甫六分光大成,内功水平也步入了八品。   武道进展如此之快,林甫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虽然心法和剑法神奇的化学反应更加坚定了林甫的怀疑,那就是溯光绝对隐瞒了什么事情,但这事儿却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化影篇没有他的指点现今一筹莫展,自己真要问问他究竟藏了什么心思却也得是捞足了好处之后的事情了。   武道进步的飞快,整日里的生活节奏却是放缓了下来。可见科学的学习方式是很重要的,前两年叶王府的小王爷也被陛下征用调去了京城,自己这些年总要尽到哥哥的责任,好好照顾好这位小郡主。   步入八品之后又是一年,内功的修炼速度有些诡异地继续在加快,按这个速度林甫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能突破九品。   林甫沾沾自喜的同时,心中的好奇也是越来越严重,残卷和分光化影到底有没有联系?为什么自从自己学了分光剑法之后,修炼速度就如同开了挂一般?   实在不敢去问溯光,还是再等几年去京城问问傅叔那被撕去的封面上究竟是什么名字吧。   春去秋来,有子弱冠。   周历十一年末,林甫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五岁行冠礼的年龄。   此间的男儿十五岁行冠礼,比前世的世界早五年,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把你的头发盘起来往上扎,然后为你戴上一顶帽子,再插上一根杆,便就是冠。行了此礼之后,象征你已经成年,进入了这个社会,才被允许进行社交活动。   冠礼是士族男子才有的成年仪式,士族作为当今世界的贵族阶级,分四等。由上至下为王,诸侯,大夫,士四等。   林甫是将军之后,虽然如今客居他乡,但排场还是要按照规矩来。按理来说应按大夫礼加冠。   如果考虑到神仙姐姐那天透露出来的内幕,林甫如今尚有被陛下吞了的王爷身份,那就应执诸侯礼节,不仅要加冠,还要加冕。   不过如果真的搞出了什么大排场,慕青竹也就不叫慕青竹了。   别院里,神仙姐姐有些生疏地将林甫的头发拢到后面,盘在脑后。截了一节细竹插在上面,便权当作“冠”。   林甫自己倒是不大在意这“冠”究竟华不华丽,只是调笑道,“待会叶王爷看到肯定又要骂娘了。”   “让他骂去。他早些年也不是什么懂得礼节的人,如今那么讲究作甚。”,慕青竹似乎对此很是不满,“那个当皇帝的这些年来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不去怪他哥哥,倒怪起我们来了?”   林甫哈哈大笑,这十几年来的确,皇宫里从未来人。要说傅叔没有将自己二人的去向告知陛下,这种话说出来就连傻子也不会信。   听叶王爷说起当年的故事,自家的父母亲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那些年里起到的作用都是相当巨大的。   如今这件案子毫无头绪不说,就连客居边疆,在王府里蹭吃蹭住的自己,作为开国元勋的遗子,陛下竟然连点表示都没有,实在有些让人寒心。   不过叶王爷又哪里敢惹自己这个哥哥?林甫在心里暗笑,王爷平日里威严的很,但他看得分明,那却是绝对不敢和陛下作对的。   恐怕连镇守叶城这件事,搞不好都是为了远离京城过清闲日子的一种手段而已。   不过男子成年没有成年礼,就这么胡闹一般地插了一根竹子,的确是有些荒唐了。   可在穿越人士看来,这些繁文缛节本就是有些荒唐的事情,两者相较起来,倒真没个高下。   所以便笑嘻嘻地陪着神仙姐姐闹,她要怎样便怎样,毕竟这可是自己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别说是自己的成年礼,就是自己的葬礼,她想玩什么花样,自己也肯由得她去闹。   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不知不觉就成年了,慕青竹心里倒也有些恍惚。   十五年了吗?距离那个晚上已经十五年了吗?   时间过得很快,但这把钝刀子却始终不能把自己心中的感伤刮去。   慕青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不知不觉自己也四十多了。   早些年自己的人生很凄惨,后来转了运,却也没有维持太久。到了如今,再过不久林甫去了京城,自己仍旧是一个人。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只是偶尔想说话的时候无人应答,总是有些凄凉的。 明天交毕业论文 今天还是先码了两章再去查的文献   非常感谢每天默默投票的诸位兄弟,很快就要出新手村了,还有个几天吧。   出了村剧情才算是开始,铺垫的这段时间我在尽力地写得不那么无聊,也不知道诸位看着觉得效果如何。   我能做的就是不断更,尽量学习大佬们的技巧,把书写得稍微好看一点。能把这江山图志漂漂亮亮地展现给大家看。   明天交毕业论文今天也码了两章,这份真诚的心大家都看得到吧!!快呼朋唤友投点票!运气好的话下周就能来试水推了! 第三十九章 小友   周历十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林甫十四岁步入八级,修炼的节奏便放缓了一些,不至于那么拼了。   正好这年赶上三年一度的科考,林甫便先去把这乡试给考了。   叶王爷想让林甫和小王爷一样走军中的路子,被林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如今的周皇朝是中兴之世,不仅连年无战事,连西边四百年来一直给大商皇朝造成了相当的麻烦的那些草原游牧部落,也在十几年前归降之后再无动作。   天下升平无战事,走军队的路子实在磨人了一些。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自己这过目不忘外加前世诗文为鉴的优势,若是不在科场上拿一个满贯,实在无颜面对前世的父老乡亲。   再加上如今朝中的趋势,更是重文轻武起来,科场相关的事宜办的有声有色。   自草原部落投降后三年多,李裕扫平了西边的所有边边角角,完成了叶城以西的大一统,正式宣布称帝,是年为周历元年。   称帝之后,整个王朝的重心就发生了偏移,这是每个王朝都要面临的问题和转型。马上可以打天下,却不可以治天下,垂拱而治无为而治纯属吹牛不打草稿,这个时候是战后重建的关键时期,经济上政治上都急需应对方案。   政治上的决策出现了一点小偏差,就很有可能浪费数年的时间。治理的政策方向要对,方法要对,即使这两点都对了,还得在力度和程度上多加注意,才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而这就不是那些马上打天下的人所擅长的事情了。   所以周文皇大兴科举,不仅在战后第一时间恢复了科举制度,还在周历四年和六年分别加试两次,展现了这位千古一帝在人才招募这件事情上的决心。   不过恰恰是这么一个重视人才的朝廷,反而滋生了一个走后门风气盛行的科举风气,连远在边疆的林甫都有所听闻。   这件事他倒不是太担心,要是自己毫不顾忌,文抄公模式全开,把前世的诗文全都搬来,不说稳拿状元,至少也是一鸣惊人。虽然不太想做得这么难看,但总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头不是?   昨年乡试的时候前世文章的魅力已经初现端倪。   不过这样说却也有些偏颇了,参加了科举才知道,这一考就是好几天的科考当中,帖经墨义,八股策论极多,其实没有太多的地方可以供穿越人士做文抄公。   之所以林甫能够在徐州拔得头筹,获得乡试第一名解元的名号,借用《过秦论》改变的《过商论》只是其次。反而是过目不忘的本领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只是这部分的功效总是容易被人忽略,被一句这个学生功底不错就掩盖了过去。最终考官记下的,自然还是辞藻华丽的那部分。   说起来也巧,这位力主要把自己点为解元的顾大人,正是当年暗中帮了自己先生一把的大恩人。   徐州总督顾龄今年六旬,稍有些古板的文人意气,性情严厉,却又爱惜人才。因而前些年见江先生贬谪到徐州之时,这样一个看重气节风骨的人才会暗中出力,为他谋了一个回京的机会。   去年看到林甫的《过商论》,顾大人喜笑颜开,拍案叫好,以一州总督的身份登门拜访当时尚未成年的林甫,一见面便直呼小友,搞的林甫很是不好意思。   林甫心里暗笑这位老爷子古板的有些可爱,不过自己当时改编自贾谊《过秦论》的《过商论》的确很是契合当前周皇朝的处境。林甫临场将这篇激昂澎湃,文辞慷慨行文壮丽的《过秦论》微一修改。   通过分析昔年商王朝的崛起,和它最终的覆灭,总结了一个四百年皇朝的英明的决策和走向覆灭的原因,并提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引以为鉴。   在周皇朝新生十几年的时间点上来看,不仅文章字里行间极具感染力,更是让曾经深受商朝暴政的阅卷座师们感同身受,深有共鸣。   顾龄本来商王朝也有任职,以这位老先生耿直的性格,自然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他曾因力谏商王不可因区区几位妃子的喜好而残害海国皇室血脉,因小失大,而被商王斥责,杖责二十不说还下了大狱。   因而更是对过商论中,以澎湃排比句式列出的种种罪行深有体会。因为他曾经为了扭转这些暴行暴政而苦苦进谏,却无能为力。   所以在那年乡试上看到这篇过商论时,他便力主要钦点此文的作者为解元,并下断言此人必为国之栋梁。   当时顾龄拜访叶王府之后,还将林甫请去了总督府做客,并且是以对待成年人的礼仪来对待当时尚未加冠的林甫。   这在此间的世界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一州总督不仅亲自上门,还以成人礼节对待年仅十四岁的自己,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很是让人震惊的事情。   最最有趣的是,席间两人谈话聊天的时候,顾龄还将家中直系小辈全都叫了出来,指着林甫说,这便是我近来经常与你们提起的国士,吾之小友林甫,你们要好好地向他学,若是没有出息以后便去投奔他,也可成就一番事业。   说得林甫是满脸通红一阵尴尬。这简直就是此间世界版本的“别人家的孩子”嘛!   前世的时候,林甫也不知道多少次听自己父母说这种话,人家怎么考第一名,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能上985,就连别人家的孩子贪玩都是有道理的。不想这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我林甫来到此间的世界竟然成了一州总督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顾龄在席间很是尽兴,哈哈大笑道,“徐州按察佥事赵涧还不肯听从老夫的建议点你为解元。说你年轻气盛,还未加冠就得此殊荣必定心念动摇,沉不下心来做学问,万万不可如此。”   林甫一愣,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等内幕,想起前世伤仲永的故事,便说,”赵大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顾龄大手一挥,”你莫要如此拘谨,他赵涧分明是杞人忧天。你那篇《过商论》又不是什么诗赋,短短百字之间将整个天下的弊病都看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有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一点小小的成就得意忘形?“   林甫闻言顿时有些脸红,自己得了解元的确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还破天荒地放了自己一天假。而今席间顾大人这么抬举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连忙低头喝茶,假装没有听到。 第四十章 打算   曾经的人才选拔的制度几经变化,由世袭制,察举制,九品公正制渐渐演化改善,最终,可以自由报考的科举制度的出现,结束了贵族阶层对于仕途的垄断。这种唯才是举不问出生的选拔方式,一直沿用到二十一世纪。   中考,高考制度在本质上和科举的精神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根本上忽略参与者的出生,忽略参与者的年龄,忽略一切与参与者本身才能并无直接联系的条件,单纯的以考生在考题上展现出来的才能予以录取。当然了,封建时期的科举制度不论是在前世还是在此间的世界,都仍旧具有局限性,那就是并不接受女性参与科考。   科举考试几乎可以说是此间寒门学子通过自身努力完成阶级迁移的唯一途径。会试按惯例三年一次,前些年由于人才的缺乏,周文皇于周历初几年曾加试过两次,时至周历十年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   林甫有仔细想过要不要做文抄公的事情,最终还是在前辈大家们精彩绝伦的诗文下臣服了。心中安慰自己道,仕途是大事,怎可为了心中一些小情绪而放弃这么一个大外挂呢?   只要不到处写诗装逼就算不得滥用,林甫在科场上如此安慰自己道,然后便提笔写下了那篇过商论。   这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如今朝中科场糜烂,众所周知。自己若不拿出点前世的瑰宝来,还真保不齐就名落孙山了。   不过周皇朝的科举风气虽然很是不好,但其实可以理解。   因为这是一个权利交接的过程。手握兵权的功臣派作为开国以来最大的权贵派系,这些人的手里握着过大的权利一不利于国家的安全,二不利于国家的治理。所以对于这些功臣派力量的削弱是每个开国皇帝都需要做的事情。   而周皇朝的开国功臣派除了自家培养文人才子之外,也通过笼络寒门士子,给予他们一个更好的平台和机会,来笼络原本不属于任何一方的有才之人。   自己利用资源推荐寒门士子,待得这些士子取得了一定的官职品级和政治地位之后,就化为了自己派系的政治力量。   从理论上讲,这种交易其实是互惠互利的,因为士族阶层推荐的寒门学子总不至于太差,否则的话他们就无利可图了。   察举制又或者说举荐,本身就是这个作用原理。但是当今时期的周,掌权阶层大多是战功赫赫的军队系统居多,他们家族派系内现在年轻的小辈由于家族一直随军争战的原因,文治的底子并不好。   可当今的时局是重文轻武,国无战事,走武这一条道路难以晋升。走文道,经史子集的底子又不够过关,自然只有递条子走后门一条路可以走了。   说到底笼络来的寒门士子总是没有自家的直系血亲来的放心来的靠谱,林甫前世也看到过很多被举荐上来的寒门士子铁面无私,对举荐的权贵丝毫不包庇帮衬的千古佳话,所以从百分比上讲,当今周皇朝的科举中的权贵推荐,举“贤”不避亲的十有六七,真正有才能的,寥寥无几。   科举制度虽然名义上唯才是举,但林甫心里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弯弯绕绕还是很多的。毕竟就算是后世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中考高考那么公平公正,找了关系托了人仍旧能够起到作用,更别提此间封建的世界,一位达官贵人的推荐所能起到的作用和分量了。   所以说搞到最后,科场还是变成了权贵们规划未来朝堂势力的手段。   就连那位铁面无私,傲骨铮铮的顾大人,去年考完乡试后都提笔给林甫写了封推荐信,叮嘱他低调行事,去了京城之后去找某某某,说得林甫是一脸黑线。   看着眼前这位颇有傲骨的老先生对自己如此推崇,言语之间满是溢美之词,更是违背原则要替自己走后门,饶是林甫再厚的脸皮,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曾几何时读网文放松的时候,常有主角诗会上大发诗兴,一口气把唐诗三百全抄了来,看得时候倒是拍案而起大呼痛快,却没想到穿越来做文抄公也是个需要技术的专业工种,对脸皮的要求竟然这么高。   所幸它同时也是个熟练工种,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脸皮也就一次次得厚了起来,这不,拿推荐信的时候就只是稍微羞红了点,上一次被请到总督府里做客的时候可是半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封推荐信犹豫再三林甫还是收下了。叶王爷和科场几乎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去麻烦他有些不妥。   虽然林甫对自己的功底有信心,对先贤们的大作有信心,但对科场中的猫腻,还是有些了解的。   若是上头的人干脆把你剃了出去,那答得再好也是没用的。   顾大人本以为他直接会去参加月余后的春闱会试,却没有想到林甫并不着急,而是回到了王府别院,打算三年后再去京城。   其中原因有二,一是现今自己功法进步神速,速度快的有些诡异,去京城之后难免诸事缠身,不如这几年再拼一下,练到九级之后再动身。   二是因为小木子再有一年多就成年了,自己作为哥哥,这些年一直看着这个小丫头,心里着实把她当成了家人。   此去京城,见的机会就少了,不参加她的成年礼,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当然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自己一旦动身去京城,神仙姐姐也就要离开啦。   她虽然不肯继承剑圣的位置,但想来她在自己离去之后要去做得,其实都是剑圣的那些事。   想到自己即将与她分别,与这个自己穿越以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天各一方。不知怎么的林甫心中总感觉空落落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可以无条件相信,又可以依靠的人。分别的话,还真有些舍不得。   所以即便林甫十四岁的时候已经达到慕青竹当年给他设立的目标,八品,但别离这件事仍旧还是要往后拖三年。 第四十一章 笄礼   周历十二年秋,林甫留在叶城的最后两个任务之一,参加小木子成年礼的时间如期而至。   笄礼与冠礼意义类似,是女子的成年礼。前世中男二十弱冠,女十五及笄。而此间却都是十五。女子百天的时候剪一次头发,然后便不再剪发。   头发长了之后就由额头中间分向两边,分叉好似一个丫字的上半部,因而未成年的又或者是不成熟的女孩子被唤做丫头。而十五周岁的时候,则举行及笄之礼,以示成年。   在前世及笄之礼只在许嫁之后举行,若是一直没有许嫁则如冠礼一样,待到二十周岁的时候再举行。而前世世界的古时,女儿十几岁才许出去已经算是晚啦,不少女生十几岁已经有了一两个孩子,所以鲜有十五岁没有行礼的。   此间世界女性的地位却是没有前世古代那么低下,从这及笄之礼之中就能看出。   古有云,冠者礼之始也,那么笄礼作为女性的头等大事,象征成年,也象征可以婚配。但前世是特在出嫁之前举行的成人礼,作为对于人生责任,社会角色的提醒,这种设定未免将女性的定位框地过于狭隘了一点。此间世界则在婚配这一事件上更加尊重女性一点。   小郡主笄礼的排场不小。当今圣上本是兄弟三人,李裕,李嗣,李泽。老二李嗣死得很早,没有子嗣留下。剩下兄弟二人忙着打天下,也没有时间去生育。待到后来天下安定了,终于抽出空来努力耕耘了那么几年,女儿却是只各有一个。   林甫四岁的时候就叫李木子小郡主,也就是说李木子几乎是刚出生就被封了郡主。要知道若是圣上不封,王爷的女儿是万万叫不得郡主,公主的,只能称小姐。   刚刚出生的小丫头就封了永嘉郡主,可见物以稀为贵,帝君两兄弟儿子见得多了就特别喜爱起女儿来。   不仅如此,当今圣上还特派了宫中的袁公公带了两位老嬷嬷来,负责进行成年后的成人教育。这点林甫心里如明镜似的,无非是妇德,妇容,妇功,妇言等内容。唉...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曾经做了二十来年新时代人的林甫,时隔近十六年,虽已渐渐接受了这个封建帝制世界,但对于这种旧时代,封建时代,对女性的不公正的待遇,还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你要想,这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的女儿,尚且要学这劳什子三从四德,妇德妇容,这要是寻常人家,岂不是和传销洗脑都没什么二致啦?   再加上这年新春回来的时候,小木子曾哭丧着脸跑来别院,好似是在京中遭遇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小木子苦着脸来别院的时候,林甫很是诧异。   因为天家可就这么两朵花儿,真要论起来可是比皇子们还要金贵一些,林甫万万没有想到小郡主木子去京城会遭遇什么委屈。   “发生什么事啦?”,林甫觉着有些好奇,这世界上有人敢欺负这位大小姐不成?   这张口一问才知道这件事真要说起来竟然还是自己的不是。   林甫知道自己这些年和木子接触太多,影响了她不少。但他原本认为自己在王府书房和江先生聊天的那些年,聊的那些参杂了前世想法的三观虽然叛经离道了那么一点点,但倒也不至于让这位天家的掌上明珠吃亏。   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她。   “你也知道,哥哥前两年去了京城任职,我与他许久不见,每年过年的时候便聚的多一些,今年也是如此,我刚刚到了京城的时候便急着去找他。”   林甫点点头,小王爷陪着她十来年,后来也曾来别院和神仙姐姐学剑,前些年蓦地去了京城就连自己也觉得少了一些什么,更别提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哥哥在京中禁军任职,我去找他的时候正巧他刚刚从京外回来,我看他那匹马神骏非凡,就也想骑骑看。”   林甫挑了挑眉毛,这件事怎么了,当今皇上的天下不也是马上打下来的。小丫头见着骏马要骑一骑又有什么大不了?   “难不成就因为你骑了哥哥的马,陛下就训斥了你不成?”,林甫微微皱着眉问到,这要是如此的话,陛下的格局也太小了那么一些吧?   “不是不是。”,小木子摆了摆手,“这事倒也怪我,玩得起劲,有些得意忘形。下马的时候一脚踩空,把准备好入宫要穿的那套衣服弄脏了。”   “等大年夜晚上入宫,本来也没人在意这件事,哪知道父王他脑子也不转,见我穿的是另一套衣物便问我是怎么回事。”   “当着皇帝伯伯和太后的面,父王这么问我,我却也不敢乱说话,只能如实回答,结果惹来太后好一顿训斥。”   “你们家就两个姑娘,太后她老人家也舍得骂你?”,林甫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小姑娘调皮,摔了一跤脏了一身衣服而已。   太后她老人家不问问小姑娘身子骨有没有哪里摔坏了,反而张口训斥她,是不是略显严厉了一些?   小木子瘪着嘴很是委屈地说道,“你是不知道京城里我那个姐姐有多讨陛下还有太后喜欢。那是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说话走路都是那么云淡风轻的,各种礼数到位极了。再加上整日里陪在太后身边,她老人家如今看起我来自然就不像是亲生的。”   林甫扑哧一笑,这倒是真的,有对比就有伤害,比起一直呆在京城的那位乖乖女,这位边疆来的疯丫头的确够不上天家传统的审美理念。   叶王爷本就尚武,性子直一些。自己整天和江先生聊的那些东西想来也是极其不合太后她老人家心意的。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就算自家妹妹口中那个姐姐有多好,却也是林甫看不上的。   这琴棋书画,轻声细语,繁文缛节什么的,说坏倒也不坏,就是实在显得假了那么一些。   在他看来,美得那么累倒不如放轻松一点,放真实一点。小木子在自己的影响下,这等说话直言不讳,和亲近的人相处的时候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不隐藏的率真性子,在林甫看来却是最美的。 第四十二章 掌嘴   这故事听过之后倒也罢了,林甫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小丫头在京城犯了小错,被小小训斥了一下。   稍稍用自己前世的想法安慰了她一下,让她不必在意,怎么比较开心便怎样好了。人活着总是先为了自己接下来才能为别人,若是活着的时候做的总是别人想让自己做的事,而非是自己想做的事,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事情那天安慰完小木子,林甫便以为结束了。   却是没有想到半年之后的成年礼上,太后竟然还记着这茬子事。   林甫尚在别院等神仙姐姐,小木子又跑来诉苦,说京城里送来了两个老嬷嬷要好好教导教导她那些德行礼节。   听闻不仅来了两位老嬷嬷,还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带着圣旨。虽说圣旨里的内容大都是空话和赏赐,可这结尾上却是也提及了小郡主应当加强礼节学习这件事。   用语虽然委婉,但这事写到了圣旨上,却也不是小事了。叶王爷今日公务繁忙,还未前往正厅。   两位老嬷嬷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厅中情形搞的小木子很是不舒服,便寻了个由头来拉林甫去陪着,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林甫无奈地笑了笑,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本以为这天家的两朵花儿总该是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却没料到这天家的规矩竟然这般多,倒还真没有寻常人家来得自在。   听闻自家妹妹被京中来人管教了几句,林甫心里不是很高兴。这位手持圣旨的太监多半也是太后的人,趁着叶王爷不在总是揪着这件小事不放算什么意思?   当了几年奴才就真当自己是天家人了,连自家妹妹都敢管。   林甫压根不觉得小木子和小王爷闹一闹,弄脏一套衣服有什么不妥。   当天训斥了也就算了,如今时隔半年,成年礼上还要拿这件事做文章。   成年礼本是一件喜事,被这样一闹,看着小丫头脸上委屈的表情,哪里还有半点“喜”的成分在里面?   听说了正厅里的形势,林甫便不再等神仙姐姐,而是陪着小木子先去正厅。   免得她离开的久了,厅里面的几位老顽固还要拿这件事做文章。   刚刚跟在小木子后面走进王府正厅,林甫第一眼就看见那位传旨太监正在喝骂别院的那个小丫环若若。   林甫眯着眼睛往那边走,小木子成年礼有不少客人,王府内人手有些不够,因而在别院里呆了十几年的若若被征调去帮忙,这事他是知道的。   只是眼前这情况,这位传旨太监辞色俱厉地责骂着若若,若若的脚下则是一盏茶杯的碎片,茶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布鞋。   看起来可不像是若若不慎打翻了这位公公的茶水,倒更像是这位公公大发雷霆,将茶杯摔碎在了若若脚下。   不管是什么原因,林甫相信若若不是那种会惹是生非的人,以她的性子,也不至于会犯什么大错。   自己距离这位公公尚有一些距离,林甫便不动声色地先拉着旁边的下人询问了原因。   原来这事的起因是因为若若给这位公公上茶的时候没有躬身弯腰,做足那一副卑贱的下人姿态,这位公公因此大为不满,直接将刚刚端上来的滚烫茶水砸在了若若脚下。   看碎片的位置砸的稍微歪了那么一些,但大半茶水还是溅在了若若腿脚之上。况且这歪的一些并不能证明这位公公打的不是直接摔在若若身上的主意,林甫觉着是因为手头功夫不到家,砸偏了而已。   林甫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但若是对方有些道理,他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就比如虽然太后派人来教木子,林甫虽是不满,但这毕竟是别人家事。站在太后的角度上,倒也不无道理。   就算派来的人可恶了一些,林甫也并不打算和他们起什么冲突,只是多多安慰安慰自家妹妹便是。   可如今这副样子林甫则是很不高兴。若若在别院起初便是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是他林甫作为穿越人士实在有些不习惯。便要求她做事归做事,没必要一直低头哈腰的。   如今这位公公因为这事冲若若发火,这不等于是自己害了若若吗?   林甫很是不爽地走上前去,眼睛扫过旁边桌上的圣旨,长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来着毕竟是带着圣旨的,林甫便认了个怂,“这位公公,若若是我院里的丫头,她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在这里再替她道个歉。你也说了这么久了,在小郡主的成年礼上总是不妥。不如由我带下去管教。”   袁公公则是不依。他在陛下太后身边当了一辈子的奴才,整天低声下气的,最缺的便是别人的尊敬。   如今怀揣圣旨,就连叶王爷也要象征性地低一下头,正是他找回自尊的时候。   这时节碰上一个小丫环竟敢不躬身低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给自己上茶,他心中如何能过得去?   他没看到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公子是跟小郡主一起进来的,看着对方头上插着的那支细竹,便以为对方是寻常人家。难怪带来的下人这么不懂礼数。   他是天子近臣,手持圣旨,一发起火来叶王爷不在根本无人敢乱说话,也没有人会为一个小丫环出头。   若是哪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吱一声,他倒也顺着台阶下了。这人后当奴才的,人前就特别在意脸面问题,如今一个衣着普通,头上插着一根竹节当“冠”的毛头小子上来解围,他哪里肯善罢甘休?   袁公公冷哼一声,“怎么着,这丫头如此不懂礼数,我不追究你管教无方,替你教训教训还不行了?”   林甫见这人此时仍旧不肯松口,心中火气便有些压不住了。当下面色冷了三分道,“若若服侍我家姐姐的时候尚且不用低三下四,不知为何给你上一盏茶却有那么多规矩?”   袁公公见这漂亮公子一言不合就拉脸色给自己看,当即怒火再冒了三丈,张口骂道,“你家姐姐又是什么东西!”   林甫微微一笑,他本不想惹事,但这人的嘴脸实在可恶。他故意提到自己姐姐,是明知道他会出言不逊,给自己一个动手的理由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正主已经到了,林甫的嘴角刚刚勾起,外边就传来了清冷好听的两个字。“掌嘴。”   “啪!!”。头也不回,想都不想。神仙姐姐的话音未落,林甫的巴掌已经到了袁公公的脸上。 第四十三章 变脸   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响声,袁公公被林甫这一耳光扇得在空中翻了半圈这才摔倒在地。   这一巴掌很是用力,林甫本就对太后对待小木子的态度不大满意,虽然太后要做什么他的确是管不着,却也不影响他对象征着太后意思的几人心生不满。   本就对他有些反感,一进门又碰着他大声斥责若若的那一幕,林甫已经想要发作。   林甫其实本就是一个不想低调的人,这是废话,穿越人士还要处处认怂,还不如找个马桶一头扎进去闷死算了。   但形势比人强,自家那个凄惨的下场曾经让林甫惶惶而不可终日,生怕哪天就被人取了自己的项上狗头。   先前想到这里毕竟不是自己主场,眼前人又是皇帝身边派来的,手边就是圣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不愿给管了自己十来年饭的叶王府惹麻烦,便咬咬牙认了个怂,服了个软,想把这件事化解了算了。   哪知道眼前这人常常服侍在君王身边,竟然如此没有眼力见儿,这般不依不饶的。都说伴君如伴虎,也不知道这等货色是怎么在宫里做了这么久的。   林甫轻轻揉揉自己的右手腕,第一次这样用手扇人,爽是极爽,没想到还挺疼的。   袁公公被这一巴掌扇得有些蒙圈,神色迷离。右半边脸已经微微肿起,口中一阵腥甜,“呸呸”两口竟然吐出三两碎牙和几口摻杂了血丝的唾液。   “咱家.....咱家带着圣旨,这圣旨到就如陛下亲至,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打我!”,袁公公很是不忿地想到,缓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来。   周边厅内的来宾在最初那耳光扇上去的时候本能的发出了一声惊呼,而后便都很有默契地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情况的确闻所未闻,谁也没有见到过敢扇传旨太监耳光的这等情况,一时间都陷入了呆滞。   厅内事情不妙,早有聪明的下人偷偷溜去找王爷和夫人。其他的知情人紧张地看着场内情况也是不敢开口解释,大将军之后,林家的遗子林甫在叶王府,这件事在叶王府不算事什么秘密,但外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当初知道林甫没死的人本也不多,谁都未曾想林家林将军这一脉惨遭灭门,竟然还有个嫡子活着。王爷不在,他自己也不肯说,其他人哪敢擅自就透露这层身份出去?   可眼见着袁公公挨了这一巴掌,毕竟这一巴掌是扇在了传旨太监的脸上,众人都生怕这成年礼上惹出什么大的事端,可偏偏不敢说什么,只能焦急地等待叶王爷的到来。   袁公公将嘴里的碎牙血丝吐了干净,这才捂着脸惊恐地开口,“你.......你这小子竟敢打咱家!咱家今天手里拿的是圣旨,口中说的是太后的意思!你怎敢.....怎敢打我!咱家要向王爷讨一个公道!”   袁公公本想骂一些难听的话,但想到自己方才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扇了这么狠的一巴掌,说明他根本就不怕自己,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个传旨太监的地位。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为了占点口头便宜再吃上三拳两脚,按刚才那一下的力度,自己恐怕半条命就要没了,   林甫看着他那副想骂又憋回去的样子极为好笑。   上前两步微微下蹲,凑到尚且趴在地上的袁公公旁边轻轻地说道,“说真的,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在想些个什么。”   “给你台阶的时候你不下,偏偏要顺着竿使劲儿往上爬。如今我不给你台阶,你倒是识趣的很,什么难听的话也能憋得回去。”   “不过你这回遇上铁板了,你敢说我姐姐不是东西,我只扇你这一巴掌你算是赚到了。我劝你现在老老实实的受着,等回京了大可跟陛下或者太后哭诉去。”   林甫说到这里很是灿烂地咧嘴一笑,“只怕陛下听到你刚才那句话也不会护着你。”   在场的诸位皆是瞠目结舌,由于震惊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谁也没想到林甫这样一个平日里笑嘻嘻,从来不和下人们摆架子,如此平易近人的这位小将军竟然出手这么果决,这么用力。   不过想到他这是为了别院的那个小丫环出头,众人心中也是一暖。谁都看得出,扯出慕大人来只是为了勾引袁公公上钩,为自己的动手寻个由头,说到底还是为了替若若出头。   袁公公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这小子这几句话分明很是清楚自己的身份,不像是那种冲动行事的人。   仔细再回想一下自己挨扇的原因,有些费解这小子口中的姐姐到底是谁,应当就是方才说“掌嘴”的那一位吧?   方才这小子明明服了软,却在听到那一句“掌嘴”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一巴掌就扇在了自己脸上。   在皇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袁公公顿时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抬头望向正厅的门口,便看见了那一个让他心生绝望的身影。   看着走进正厅来的那一抹倩影,袁公公用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也不敢提什么圣旨,懿旨的话。谁让眼前这位乃是敢跟陛下吵架的大人物呢...   连忙连爬带滚地挣扎起身,凑到慕青竹跟前,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慕大人.....慕大人好久不见....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只是此时这张老脸上面带着些许红肿些许血丝,说话也有些漏风,勉强堆砌笑容加上有些奇怪的声音整个就显得很是滑稽。   林甫在后面看着袁公公顿时一百八十度大变脸,先前还怒气冲冲地要讨公道,现在却是屁滚尿流地在讨好自家姐姐,不由得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常说自家神仙姐姐也京城里也没个一官半职的,但看袁公公的反应,这没有官职却也是比许多有官职的人地位高上太多。   袁公公心中此时真是苦涩至极。自己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里想得到这边远的地界除了叶王爷还有这么一位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在啊! 第四十三章 太监(上)   住在别院里的慕青竹和叶王爷的关系不一般。   这便是叶王府的下人们对于这个略显神秘的女子全部的认识了。   客居叶城的这些年,神仙姐姐深居简出,别院里也只有若若一个下人,王府众人对这位实际上已经住在叶城十五六年的神秘女子倒真的了解不多。   虽知道她不简单,却没有想到她厉害到这个地步。   就连朝夕与她相处的林甫,却也是没有想到自家姐姐的这张脸竟然这般好用。   方才还怨毒地盯着自己,把心中万般辱骂压在心头的这位传旨公公,转眼之间就换上了如此真诚的笑容。   这等笑容林甫能体会的到,并非是那种心怀歹毒委曲求全的笑容。   而是那种心知肚明自己招惹不起眼前这位,打心底升起的那种带有些许无奈和苦涩的笑容。   袁公公仍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丝毫不在乎周边围观者的鄙夷目光,很是彻底地前倨后恭。   “嘿嘿.......那个.....慕大人这些年在叶城可还住的惯?”   没人理他。   “呃....那个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知会咱家一声,保管三天之内给您运到!”   慕青竹瞥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袁公公有些尴尬地干笑着,“陛下这些年时常提起您来着,慕大人您什么时候得了空闲,也回京城看看陛下是不是?”   “滚。”,慕青竹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   林甫再有一年便要去京城,这件事她本就不太喜欢,如今又听着这红肿着右脸的老太监在这点头哈腰地说单口相声,不由得觉得很是烦躁。   袁公公闻言如蒙大赦,根本不计较自己被打掉两颗半牙的事情,连忙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林甫看着这出闹剧觉得实在好笑,不过这倒也是了。   京城中现在除了陛下,权势最大的就是傅叔。可就连傅叔当年也是被自家姐姐拎着剑追得到处跑的,他一个传旨太监哪敢跟自家姐姐叫板?   见着神仙姐姐面的那一瞬间就吓软了腿倒也不是他丢人,而是他可是当真经历过战乱那些年,亲眼见过这位大人物的飒爽英姿的。   别看这副模样那是肤白貌美,仙气飘飘的。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可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   几年的时间,战功赫赫,真要按资历排下来,比傅风雪也低不了多少。   况且这不争,又让她的地位在陛下心中高了不少。   有功之臣赏便也赏了,大家仿佛各取所需。   这位不要赏赐的,可就难搞了。总是会觉得欠了她什么,就连对话之中也无形矮上些许。   陛下和她说话都让着她几分,自己方才胆敢骂她是个什么东西,只挨了一巴掌倒的确如那小子所说,是赚到了。   袁公公灰溜溜地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与方才的颐指气使形成鲜明对比。   此刻回想起方才的事情,袁公公在角落里眯着眼睛,他在想敢叫慕大人姐姐,这头上不伦不类插着一根竹节的小子,倒是是哪家的人物。   前边上演着的是一出前倨后恭的变脸戏码,而这边的林甫,作为袁公公辱骂慕青竹的挑事者,却是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戏。   眼见着这位被自己心怀怒气扇掉两颗半大牙的传旨公公遇上自己姐姐,瞬间丢盔卸甲,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林甫顿时觉得很是无聊。   他方才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父母双亡的,竟然也做得成纨绔子弟,能上演一出鲜衣怒马,仗势欺人的戏码。   这边才刚刚来了兴致,袁公公就如此识相地认了怂,实在没劲。   见事情过去,林甫凑过去悄悄拉了拉若若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先下去。   这件事真要追根究底,倒的确是若若的不对,有失礼数。   这些下人们先前同情她,现在见着自己二人为若若出头,心中会有如何的想法林甫实在不敢保证。   这人言可畏,人心同样如此。做下人的都不容易,见着自己二人替她出头已经可能会让他们心生嫉妒,如此情况还是让她先下去为好,省得时间久了再发生什么事情。   让若若先退了下去,袁公公也自己寻了个角落藏着,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方才扇了他那一巴掌,袁公公还得点头哈腰地讨好自家姐姐。想来京城里来得几位应当看得清楚形势,一会也该会多多收敛。   这一巴掌打得倒是物有所值了。   袁公公在角落里双眼紧盯着林甫,见他与小郡主是有说有笑的,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叶王府会如此收留,放任他和小郡主如此亲近的。又能和慕大人关系这么近,叫她姐姐的,还能有谁?   袁公公长长叹了一口气,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子的身份。   这样想来先前他倒也是给足自己面子了。   得意忘形,实在是得意忘形了。   京中贵人多,袁公公受的压抑太多,来到叶城本想作威作福一番,却是没想到遇上了两个钢板。   再说去搬救兵的小丫鬟这边,因为及笄之礼是大事,叶王爷李泽今日其实早早地就放下了公事,此时刚刚在内院换了衣服,正待出门的时候就遇见了赶着来报信的小丫鬟。   作为战功赫赫的马上王爷,李泽做事雷厉风行,也不言语,两步并作一步,没一会就赶到了准备及笄之礼的正厅。   心中暗道这帮阉货作威作福真是一把好手,跑到自己府上也敢闹事情。难道不知道自己最是讨厌太监吗?   叶王爷不喜欢宦官是有原因的。大商皇朝末年,皇帝安于淫乐,连月不朝,朝中大臣根本见不到皇帝,一来而去,负责传旨的太监们就把持了朝中的权利。   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几位公公,几乎比内阁的几位首辅丞相都更加尊贵几分。然而这些宦官能有多少文化?又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一味的以权谋私排除异己,不到一年便朝纲崩坏,天下四分五裂。   大周皇朝和东汉二分天下之后,两位皇帝都吸取了教训,剥夺了大多宦官可能掌握权力的可能性,比如取消口谕一说,宦官传旨必须有盖了玉玺印记的圣旨,断去了宦官的一大便利。 第四十四章 太监(下)   处理归处理,两国却都仍旧没有取消这一职业。   这皇城的运行,也的确需要这些宦官的维持。但那是站在皇帝的位置上考虑的,叶王爷比圣上性子直的多,就是看宦官们不顺眼。   其实这件事情袁公公着实有些冤枉,他本也不是借着近了皇帝几分就敢飞扬跋扈的人,在加上这几年太监不好当,风声紧得很。   哪敢在众所周知不喜欢太监的叶王府上闹事啊。要知道当今圣上天纵之才,开国皇帝总是气势很足的,敢触他霉头的不仅要身份尊贵,还得立下过赫赫战功。   马上皇帝的事情,太后开口都没有那么的管用,而身份足够尊贵,又有资格和皇帝谈谈条件的,一共也只有三脉人物,叶王爷一脉,林将军一脉,还有早逝的李嗣...没有脉。   三派人物里死了俩,除去两位宗师级别的大人物,叶王爷李泽是现今朝堂之中唯一敢狠起来给当今圣上脸色看的人了。   他袁公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的在这里闹事。方才冲不懂礼数的下人发发火也只是出出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还是刚才实在是被猪油蒙了心,见眼前这位少年打扮朴素,就没忍住起了摆起了架子,却没想到遇上的是慕大人。   袁公公这一闹只是个小插曲,虽说这圣旨到就如陛下亲临,这一巴掌打在传旨太监脸上,也算是折了陛下的面子。但叶王爷不放在眼里,林甫本人则更不在乎。   虽然没有针对当今圣上的意思,但若是仔细论起来,就算当今圣上金口玉言说让自家妹妹学什么三从四德,林甫也绝对不会改变自己这个态度的。   所以如果当真要算自己大不敬的话,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他作为二十一世纪人,的确对皇帝这一职业缺乏那么一些敬畏之心。及笄之礼上的小风波,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这一巴掌不仅替若若出了气,更能让宫内来的这几位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不要给自家妹妹添堵,可谓是一举两得。   虽引得诸多下人议论纷纷,不少宾客暗中猜测,还扯上了昔年多少典故,但信息时代的林甫对这点点议论早就免疫啦。前世狗仔队的厉害,偷偷出去会一下情人第二天都能上娱乐版块头条,这点背后议论又算得了什么呢?   叶王爷龙行虎步踏入正厅,看着厅内宾客诧异的表情,以及下人们眼中流露出的些许畏惧,嘴角微微不由得向上勾了勾。   他这些年时常觉得这个小子聪慧有余,却血性不足。   林甫这些年的表现他看在眼里,机灵聪明,文道上的底子很是不错,就连徐州那位古板的总督,连自己面子都不买的那位顾龄也对他称赞有佳。   叶王爷虽不太懂文道,但若是能让这位大儒如此开怀,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平庸之资。   有文字功底,又有些自己的想法,倒也正是自己那个皇帝哥哥现在需要的。   只是这份心性实在仁慈软弱了一些。   林甫这些年虽说住在王府,但实际在别院的时间多,并没有太享受到下人们的服侍,和若若的相处其实是很平等的。   下人们都知道这位小公子好说话,好服侍。时间久了不免也会有些地方行为有些怠慢。   林甫倒不以为意,这在前世是很正常的事情。叶王爷偶尔看到,见他丝毫不以为意,便总是有些担心他作为男儿是不是少了那么几分血性。   军人么,总是讲究一个血性的,尤其叶王爷当年与林将军和当今圣上一同戎马天下,心中对自己这两位哥哥都是佩服得紧。   林将军在最后几年的战争中战死,更是为他在叶王爷心中的形象添上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不论怎么说,在一个军人出生的实权派王爷看来,自家哥哥的儿子应当是血性十足的,不说能和林将军一样,但也得是豪情万丈的,怎么整日里和对待那些态度有些轻慢的下人也还是笑嘻嘻的?   再加上林甫连着考了童试和乡试的第一名,叶王爷便下意识地觉得他的武艺应当平平。   林将军的儿子成了读书人,说不上是坏事,毕竟行行出状元,只要做得好,那就不是什么丢份的事情。   只是他本有着那么一份期待和情怀,想着这个林将军留下的唯一后代,能够延续一下当年林将军的风姿,也成为一代军神。   之后林甫在文途上越走越远,秀才,解元,顾大人也因此来拜访,叶王爷的希望破灭。   看着平日里脾气那么好的小家伙,心中总有些觉得不是滋味。   直到今天这一巴掌扇出来,叶王爷这才会心一笑。   还以为这小子脾气真那么好,跟谁都能笑嘻嘻的,搞了半天也是胆大包天的那类人嘛!就连手持圣旨的传旨太监也敢打。   叶王爷毫不在意这一巴掌损了天家的面子,反而在心中暗暗赞许道,“好小子,这才对嘛!对这种不长眼的家伙就是要抽他丫的。”   步入正厅,了解了事情之后的叶王爷表情如此奇怪,众人一时间都是没有想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袁公公则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也是马上成精的人了,看到叶王爷的脸色一瞬间晴转多云有时雨,听完那小子的那一巴掌之后又隐隐约约嘴角带笑。   这还能不明白人家站在哪边吗?   亏自己还敢说要跟叶王爷讨个公道。   他本以为叶王爷虽然不喜欢太监,但这不敬圣上的行为却是他无论如何也维护不得的。   这如今可好,别说叶王爷肯定不会给自己什么公道。   就算是这公道摆在他面前,他又如何敢去取得?   什么公道不公道,说到底还特么不是看人,形势没有人强呀,袁公公毫不怀疑眼前这位慕大人的与众不同,这可是敢跟皇上打架的独一位,那拳头,可是揍过宗师尝过龙肉的。   心中暗骂自己多事,这养气功夫实在还是不到家,竟然在这著名的讨厌太监的叶王府里生起事端来,大大的不理智。   多说多错,袁公公见叶王爷来了也不多话解释,只是远远行了一礼。 第四十五章 指婚??   就因为在小郡主的成年礼上一巴掌扇掉了传旨太监的两颗半牙齿。客居叶城十来年,林甫在下人们心中慢慢建立起的那个可爱好脾气的形象瞬时崩塌。   树立一个形象很难,毁掉它却比较容易。   如今的林甫还是那个衣着朴素,一直笑嘻嘻的,毫无架子的少年形象。但众下人再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面却不免还是带上了三分敬畏。   特权总是让人又嫉又恨的。虽然这位小少爷是为了若若出头,但扇了传旨太监,这位宫中来的公公却只能给别院那位赔笑的情景,终究还是众位下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其实叶王爷所在意的那件事,实在是理所应当。   一点儿也不像?不像就对了。   先不说林甫本身被掉包成了穿越人士,就算林甫还是原来那个林甫,这么早早的没了爹妈,没有父母亲的言传身教,又拿什么去像一代名将林将军呢?   叶王爷想到这里心中也是万般感慨只能化作一口气叹出来。而且这段家世,始终是拖着没有告诉林甫。   这一点上他和慕青竹倒是一致,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林甫尚且年幼,不方便说,但谁知拖得久了却更是难以开口。   其实起初叶王爷有尝试过两次,只是每次想起这件事就憋得老脸通红,半天崩不出一个屁来,只能借酒浇愁,每每喝得大醉,自己上床都费劲,就别提跟林甫解释清楚了。   而今这小子做了这么一件有血性的事情,也算是个契机,眼前这小子去年也成年了。   早几年就参加了乡试,考了个解元回来,算是没有给林家丢人。但戎马一生的叶王爷看着眼前这小子,身形消瘦,根本不像是将门之子。   长得倒是漂亮,但却也太阴柔了一些,哪里像个男子汉的样子?这件事其实林甫心里也在嘀咕,这些年连自己也没耽误练武,怎么练了十来年还是这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成年礼后叶王爷把他叫到后院说悄悄话,仔细端详了半天,总算是在他脸上看出一些昔年林将军的眉眼,突然醒过神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在叶城过的如何?”   林甫觉得这话听得怪怪的,这话怎么像是经年未见的样子?   自己这不是一直呆在王爷眼皮子底下吗?但嘴上倒没迟疑,轻轻行了一礼,“承蒙王.....叔叔不嫌弃,过得很好。”   叶王爷看着这才十来岁的孩子这副文人酸样,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最敬重的军事家竟是生出了个这么家伙。   再听得他改口叫叔叔,心中泛起几丝温情。“皇兄并不是不管你,你不要怨他。”   林甫觉得无言以对,作为穿越人士的自己都对陛下的举动颇有微词,觉得让人寒心了一些,估计自己说不在意面前这位胆大包天的王爷也不会相信。   “委屈吗?”   “不会不会。”林甫很真诚地笑了,这辈子的日子比前世好过多了,自己文武有成,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偏偏是这份真诚,看在叶王爷眼里显得是那么辛酸。   “其实.....其实皇兄有跟我提过,是不是寻个时间让你回京城。”,叶王爷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但是我替你回绝了。”   林甫微微抬起头,不自觉得挑了一下眉毛。这些年一直没听着陛下有什么表示,林甫对此颇有微词。   本以为陛下在玩弄什么帝王心术,却没想到是被眼前这位拦了下来。   不过想想也是了,穿越而来的第二天,慕青竹与叶王爷的对话当中,尚是婴儿的林甫就听到了两人对陛下的怀疑。   神仙姐姐不想让自己回京,叶王爷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这两天听慕青竹提到这件事后,便寻了一个时间要和林甫说一件事。   林甫没有说话,叶王爷继续道。“你说,京城有什么好?有什么非去不可的?”   “我总也不能一辈子躲着。”,林甫笑着答道,“若有危险总会找上门,若事情已经过去,我却也该去京城施展一番拳脚不是?”   “先生当年教导我说,文人当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宿命,今我有些许才名,总不可辜负诸位长辈的期许才是。”   林甫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抱傅叔大腿,做大官发大财的,也不敢说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探寻一二当年事,为求可以助神仙姐姐手刃凶手。   只得搬出江先生做幌子,那番正气凛然的话语用在此处,林甫倒还真显得颇有几分少年俊杰的味道。   可叶王爷这些年来饭桌上常与他交谈,还能不知道这个小鬼头是什么货色?   这小子分明就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真小人,偏偏要说这番君子之言,着实让叶王爷啼笑皆非。   “你说你却又何苦去京城呢。”,叶王爷叹了口气。   “按我的心思,我是不想你去的。天下平定时候大哥也有些变了,你说这人读书打仗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功名利禄,你就在这里和木子一起,这一辈子又有什么缺的呢?”   林甫一惊,不知怎么的隐隐约约感觉王爷话里有话,有些个包办婚姻的意思在里面.......   说和木子一起时倒没觉得,这一辈子几个字出来,绕是压根没想过这一层的林甫也瞬间反应了过来,叶王爷这是想要把小郡主许给自己啊!   林甫暗笑,一根筋的叶王爷这时候倒是心思百转,恐怕是刚才那一声叔叔勾起了他昔年的回忆。   说起来叶王爷和自己父母关系是极好的,否则当年慕青竹京都救下自己的时候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跋涉千里直奔叶王府。只是这些年自己偷偷练武,文道却是声名在外,在王爷看来,自己应当是文成武不就,走了文人的路子,合不上他的胃口。   但即便如此,叶王爷今晚还是在私下里流露出想要把小木子许给自己的意思,可见当年的这份情意有多深重。   偏偏林甫作为穿越人士,这些年虽是把木子当妹妹,但总觉得自己带着她玩儿,更像是带着女儿玩。   这一时间说道婚娶,如何转得过弯儿来? 第四十六章 太监(伪)   林甫的思维尚且停留在陛下原来还是记着自己的那个位置,根本没有想到叶王爷的话锋转得如此之快,突然就从京城说到了自己的婚事上。   小木子今天才刚办了成年礼,用前世的话说那是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叶王爷就这么猴急吗?自己就这么讨他喜欢?还是说当年与自己父母的关系那么铁?   林甫第一时间有些懵,这叶王府的这朵金花又不是什么滞销货。   此间的世界十五岁指婚算是略早了,大部分都是十七岁左右,叶王爷这话提得如此猴急,绕是心理年龄三十好几的林甫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看他刚过了成年礼就提起这件事,想来也不是一时兴起,这个打算应该也有些时间了。   蓦地来了这么一出,林甫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主要还是因为前世的观念作祟。十五岁在此间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嫁人却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此间世界比起前世古代还算好的,前世古时莫说是十五岁指婚,就是十四岁生了孩子的也不在少数。   可知道归知道,这事儿突然落到自己身上,却还是觉得禽兽了一些。   见林甫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几乎要把脑袋摇掉了下来,叶王爷虎目一瞪,顿时忘记了眼前这小子是自己相中的女婿,乃是自己亡故的大哥留下的宝贝儿子,张口就骂道。   “你这臭小子!在我这蹭吃蹭喝不说,我这个女儿又有哪点配不上你了??你个小兔崽子,想娶我这个宝贝女儿的,排起队来能把整个徐州围起来,你他娘的有什么好摇头的!”   叶王爷骂归骂,林甫摇头的幅度却是没有半点的减少。叶王爷的话是不假,这世上的适龄未婚青年恐怕是没有几位不想娶这位叶王府的掌上明珠的。   可....可小木子才几岁啊,叶王爷竟然就想要指婚,把小木子许给自己??   这还是人吗??她......她还是个萝莉啊!!   “妹妹没有哪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   小木子很好,家底深厚性子却真诚而平易近人。这些年来受到自己的影响,三观也极为契合。   除了这个从小调教大的小丫头,大约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到能接受自己那些奇怪观念的人了。   从情理上其实也说得通,自己大木子半岁,这些年陪着她也算是青梅竹马。加上父母亲的关系,叶王爷有这个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自己.......自己如何能对这么一个小丫头起邪念??   “况且....”,林甫皱了皱眉头,“这件事也该妹妹自己决定吧....”   来到此间世界也有十几年了,林甫还是坚定推崇恋爱自由,反对包办婚姻。   这爱情的事情就该是两个人的事情,老一辈人来瞎凑什么热闹啊?又不娶你。   叶王爷见这臭小子不但不肯答应,反而指责起自己来了,不由得大为恼怒,萝卜干似的粗糙手指愤恨地点了点林甫地脑门儿。   “知女莫如父!你这个臭小子,整天不肯听我的安排,翻那些劳什子书,连这句话都没听过吗?”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会委屈了她不成?哼!这事还用你说?若是木子看不上你,你就是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将女儿许给你!”   “叔叔可曾说过,要将我视如己出?”   叶王爷闻言一愣,“我是曾说过,这又如何?”   林甫闻言喜上眉梢,连忙冲着叶王爷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高呼,“谢王爷成全!”   说完连忙屁颠颠地一溜烟跑掉了。   只留下呆若木鸡地叶王爷在原地。   木鸡叶王爷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其中的意思,很是词穷地骂了一声兔崽子,丝毫没有察觉今天的自己已经数次把自己敬重的那位军神叫成了一只死兔子。   这臭小子的意思,既然自己要尊重女儿的意见,不做勉强的话,那他这个被当做亲生儿子的,总不能例外不是?   “呸!”地一声,叶王爷毫无形象地吐了一口唾沫,口中小声骂道,“这特么就是老子不喜欢这帮子文人的原因!总是拐弯抹角的说话!”   --------------------   受过宫刑的,在皇城内外任职,服侍帝王一家的人是宦官,外有国子监,是国家最高学府,钦天监,是管理气象天气的部门,上林苑监,是管理畜牧种植的部门。   内有十二监,司礼监,内官监,司设监,御马监,尚膳监,御用监,直殿监,印绶监,尚衣监,都知监,神宫监,尚宝监,这内十二监都是有宦官管理。   寻常宦官算不得是太监,只有这内十二监里掌管事物的宦官,才能叫做是太监。可以说太监是宦官中的高级品种,位列四品。这个品级不小了,当年林甫的叔父,林盎搬进将军府的时候,时任吏部巡官,也才将将算是四品官员。   而从内十二监的职能上,也能很清楚的看出,这帮太监们管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天子一家的衣食住行。天子近臣本就见官高两级,就比如袁公公,他虽然只是四品,但作为天子近臣,就算身上没带着圣旨,当朝一品的大员也得对他恭恭敬敬,只有内阁几位常常同皇帝一同坐下来商谈国家大事的阁老见到这些太监们姿态能稍稍高上那么一点。   但却也不敢怠慢了,就算内阁首辅算是官场的尽头了,但惹得几位红人太监在皇帝耳边吹风,自己的日子也过的不会太舒服。除了神仙姐姐这样的猛人,大约也没有谁敢这么轻巧地就敢指示别人扇这位袁公公的耳光了。   普通人要成为太监需净身,说的直白点就是上点麻醉,连棍带球的都给你卸了。在精神上,你还是一个男人,但在生理上,你缺了一个把儿,这便是宦官,做的大了,如袁公公那般就是太监。   但林甫这个时候的情况恰恰相反,在生理上,他有这一个把儿,可在心理上,他却实在难以把这个把儿用在小木子身上。   你要说小木子的条件好不好?真的很好,可你让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多,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人,如何下得了手?   生理上有把儿,心理上却不能人道,这该算作是另一种太监。林甫有些无奈地如此自嘲道。 第四十七章 松口   周历十三年末,林甫于叶城断崖晋升九品,步入天下第一流高手的行列。   虽然那天慕青竹对着沾沾自喜的林甫如此说道,“你如今虽功在九品,心法招式都是第一流的传承,但心性却过于仁慈,没有生死搏斗的经验。因而万万不可大意,若是你心有不忍,再加上缺乏经验,可能七品的高手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但这仍旧不能阻止林甫笑得像个白痴。借助入门的东风,林甫以十七岁之龄,比当年依靠剑心取巧的慕青竹更快一步到达九品,不论过程只论结果的话,实在是天下独一份了。   绕是林甫三十多两世为人的心情,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狂喜。   九品入门到巅峰很是漫长,此后的唯一屏障便是就连神仙姐姐也至今没有突破的宗师之境界。   苦修十三年的林甫,这一次是真的彻底放松了下来,算是在神仙姐姐手下出师毕业了。   空闲下来的时间便给神仙姐姐写点故事看。本是讲故事给她听,但后来林甫突然间意识到,神仙姐姐总有一天也是要离开自己的,便干脆写下些故事来交给她做留念,顺便也权当练字了。   十七岁的生活突然闲了起来,写些故事之余,学几招普通人家的剑法将来用来扮猪吃虎,和神仙姐姐在周边走走看看,倒也是极为惬意的事情。   如今分光大成,化影入不了门,轻功的成果也是极好。林甫在心里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怕死的原因,这轻功他练得是最积极的。效果也是最好。   虽说与神仙姐姐的反重力身法不能相比,但勉勉强强却也是可以一口气借着轻点树叶的那一点点力量飘至山下。   整日里踩的断崖枯枝上吐出了新桠,这时节又是一年春来到,主子们都去京城过年了,诺大的叶王府因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偏偏这年一月份的叶城,阴雨连绵,微风之间隐隐几分寒冷,有些无处话凄凉的悲伤感,不过相比夏日,湿冷总比湿热来的稍微舒服一些。   林甫端着一盏叶城特有的海茶,王府内冷清了些,他反而更加习惯自在一点。   他手中的海茶由一种特别的海草制成,这等植物的特点是离了海水一两个个时辰内便得研磨加工,然后泡入沸水之中才能不失了风味的,过了这个时间就效果大减,因而可以说是叶城特色。   此茶入口清爽,有点薄荷的感觉,清新口气,而咽下之后不消几秒,却有暖流回涌。用来暖身子效果极佳,因而林甫冬日的时候总是爱不释手,端着个小茶盏,走到哪里都时不时地抿上两口。   有时候出了门去,还要让若若提着茶壶跟着,随时给添茶。十七岁的少年喝口茶喝得摇头晃脑,喝得那么开心,看得慕青竹是啼笑皆非。这茶总给人感觉是长辈们的饮品,却是没想到这个小鬼头对此竟这么热衷。   林甫的开心自然是有有原因的,再过一两个月,他便要进京参加春闱科考。乘着成年的这股东风,在这个叶王府显得有些冷清的新年,慕青竹答应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一切,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林甫虽然从小仗着自己可爱可人的模样,四处偷偷打听了一些内幕,但那些自然都是流传在外的说法。且不说口口相传在下人中间,可信度和准确率究竟有多少,单就一点,下人们能够知道的隐秘终究是有限的。   叶王爷虽然也说了不少,但总觉得有些夸大吹嘘的成分在里面。并且那两位宗师究竟和自己的父母是什么关系,叶王爷知道的似乎也并不多。   如果有可能的话,慕青竹当然是一辈子都不想把那些伤心事告诉林甫的,她本就是个侠女,不大在乎所谓的血脉传承,连剑圣的位置她都不想要,自然她也是不希望林甫去京城那个权力场的。在她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林甫能不能开心快乐,健康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   但林甫终究还是知道了,而且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此后的一切慕青竹都看在眼里,她觉得倘若他不想弄清真相,报那个流血夜之仇的话,是没有道理,也没有什么能让一个小孩子拥有这么大的决心和毅力苦学十多年的。   这些年进展慢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气馁,进展快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一点松懈,这才能够以十七岁的年龄成就九级。   既然林甫做出了这个选择,自己当然不能再瞒下去,但终究还是一拖再拖,直到林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年,这才算是下了决心。   林甫其实本也不太在乎自己父母的事情,以为无非也就是一代名将,朝堂之间的政治斗争罢了。自己前世小说历史看得多了,哪里会在乎这一点。   直到西来客溯光的出现,林甫才感觉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自己显然低估了很多角色在历史进程中的作用,自己的父母和两位宗师外加神仙姐姐关系这么近,想来家底绝对不只自己想得那么简单,然而这些情报就不是王府中打听得到的了。   思来想去,自己也就只能向三个人打听这件事,神仙姐姐,傅风雪,和当今圣上。这三个人之间,林甫自然只有神仙姐姐是可以放心相信的,傅风雪还不好说,至于当今圣上,不说自己根本无法向这位九五至尊提问题,他本身就怀疑陛下在这件事上的作用不光彩。   所以慕青竹拖来拖去终于松口的时候,林甫很是高兴。   外边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林甫和慕青竹倚在别院的栏杆上悠闲地看着外边的景致。叶城很美,真的很美,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有山有水有断崖。   随处可见的飞鸟和可爱的小动物也不惧人,蹦蹦跳跳地就过来冲你讨食吃。逢着风雨天气,还会钻进院子里来避雨,也不知谁才是此间的主人。   早些年星夜读书练功的时候不曾发觉,如今自己武功渐渐大成,闲下来到处走走逛逛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自己住了十来年的地方竟然这般漂亮。   林甫不由得想,这此间的世界还有什么地方呢?波澜壮阔的沧流海中还有一个宏伟的帝国,那边又是何等景象?自己抽的空了,替神仙姐姐了却了当年心事,一定要到处去看看。   林甫看着神仙姐姐眼角已经开始慢慢隐约浮现的那一条皱纹,也不知道心里这到底算是什么心情,凭栏无话,谁也不急。这么多年啦,还差这一会儿吗? 第四十八章 刘雉   凭栏观雨,很是惬意。林甫盯着慕青竹,慕青竹盯着院子里的雨,伴着滴滴答答的微微雨声,也不知两人这么呆立了多久。   冷风夹杂着雨滴迎面吹来,到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寒冷。不知道是心情的原因还是海茶的原因,林甫倒从中品出了几分暖意。   别院里的石板路被蒙上了光亮的水泽,慕青竹还是愣愣地看着院子,这些年她常常做这件事,真不知道这别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神仙姐姐是任性的,任性的人总是十分感性的。因而虽然她答应了自己知无不言,林甫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不敢打断这份宁静,只是等着,陪着她一起看这院子。   眼光瞥过那棵老树,林甫轻轻一笑,十三年前自己入门的时候不懂事,真气尚未入定自己就开口说话,结果散出了一级的真气,其中的一束把这棵老树剜了一个大口子,这事浪费了自己两年苦修。   而今这偌大的伤口颜色在风吹雨下之下也很深了,不仔细看的话自己险些忘记了这事。   许久,慕青竹终于开口。林甫笑了笑,总觉得这时候应该来两碟花生青豆,三五瓶马尿,才算是有话闲年的味道。   不过相比之下,慕青竹既然总算肯说起那些内情来,这点小气氛却是不要计较了。   “我和妹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相遇的。”,慕青竹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太早了,有些记不清楚,大约是十几岁的时候吧。”   “起初天下还没有起纷争,我便常常去妹妹家里,倒有些像你此时住在李泽这里一般。”   林甫扑哧一笑,自己姐弟两人倒也是蹭吃蹭喝的专业户了,没想到当年神仙姐姐做的也是这个行当,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我母亲家境比之叶王爷如何?”   “比如今的叶王爷自然是差了不少,但在当时商朝式微,各路军阀诸侯开始割据的时候,却也算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我们认识不几年,天下就发生了战乱。妹妹明明聪慧得很,早些年却一直陪着我到处胡闹。”   林甫觉着自己母亲和神仙姐姐的相处模式倒是有些意思,竟然任由着她到处打家劫舍,说起来却是有些像自己陪着小木子胡闹的那种感觉。   只是自己母亲比神仙姐姐还要小上两岁,脑补一下当年她宠着神仙姐姐的样子想来是极有趣的。   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慕青竹却像是猜到了一般开始解释,“最开始我原以为妹妹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后来才知道她原来那么聪明。”   林甫不知道神仙姐姐心里是怎么滋味,但这种事若是自己遇上肯定是极其吃味的。这就相当于平日里和自己一起翘课上网到处胡闹的兄弟最后考试的时候拿了年级前几,想来自己心中会有一点遭到背叛的感觉。   是什么时间点上发生变化的呢?林甫捋了捋这些年来多方听到的故事,梳理了一下当年事的脉络,觉得事情的转折点在于打家劫舍抢到自家老爹府上的那一天。   “我们四处游历了几个月,就在徐州碰到了你父亲。他问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平定天下呢?抢来的不义之财养不活全天下的苦难百姓们,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做这种事,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好,便在周国安定了下来。”   林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自家这位神仙姐姐当真不是可以用寻常逻辑来理解的人。跑去别人家打秋风颗粒无收不说,反倒被人几句话忽悠地把自己倒贴了上去,还附带上了自己母亲。   差不多就是从那开始,自己母亲开始发光发热的吧?林甫在心中咋舌,爱情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   能让自己母亲那么一个与世无争,放着富贵之家不呆陪着神仙姐姐到处跑的这么一个不争的人走上一条大争的道路。   “后来大周的路走得很顺,妹妹当居首功。大周从棋子变成棋手,开始逐鹿天下之后有许多人曾经摸过来想暗算我们,都被我杀了。”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此有些迷茫,我坚信我不是唯一一个想要让天下太平一些,百姓幸福一些的人。也许派来那些人的诸侯们心中怀揣的也是和我一样的念头,但我却没有分辨他们的机会,只能一视同仁地送他们上路。”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你的母亲原来和我不是一种人,她一直在迁就我。听了我的想法之后她对我说,这是给予天下百姓幸福所必要的代价。如果你不能确定别人会不会这么做,你只能把所有的对手都击垮。”   “善不可能凭空产生,每一份幸福都有着它的代价,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承受痛苦,这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不必自责。”   林甫点点头,正式认下了这个母亲。前世的记忆有些模糊,如今的他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这些偷梁换柱的歪理究竟是前世带来的还是自己这个便宜老妈遗传的了。   这故事说起来有些平淡,但当年的情况一定是极其紧张的。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不知怎得就混入了周国的军队当中,一文一武,两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天纵之才。   抛开神仙姐姐所说的那些危险不提,光是如何在内部站稳脚跟那都是不简单的一件事。   不过想来这也是自己母亲操心的事情,眼前这位怕是不清楚其中的各种关节吧?   想起前些年来过叶城一次的宗师溯光,林甫突然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个人跑去周国当打手,那自家姐姐又是怎么和溯光扯上关系,十几年来打了那么多架的呢?   皱着眉说出心中的疑问,“我记着前些年溯光说你总是找他打架,你们定在周国,这是怎么回事?”   “溯光?”,慕青竹提起这事微微有些生气地说道。“那小子恪守剑圣门规,不仅自己不肯参与战争,还要大老远跑来劝我们退出。多管闲事,我自然要打他!”   彼时的慕青竹仗着剑心的特殊修为一骑绝尘,加上那时她与剑圣一脉的恩怨,林甫不由得在心中小小同情了他一下。 第四十九章 暂别(上)   回想起前几年溯光西来时那副宠着自家姐姐的样子,林甫在心里偷偷撇了撇嘴,自己作为穿越人士已经命很好了,却是没想到身边这位更在自己之上。   “他说不过你母亲,又打不过我,偏偏还不肯走。”,慕青竹想起那段时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们跟着周国打到哪里,他就跟着晃悠到哪里,顺便布道,后来西边渐渐平定之后,我们定居京城他才肯离去。”   “脾气这么好?”,林甫想起那几天相处时溯光的威严气势,实在想象不出当年他被自己母亲说得哑口无言,被自家姐姐追得到处跑的样子。   不过实际上溯光做的事情却是比自家姐姐知道的要多很多。从叶王爷那边听到的消息,溯光虽然力劝这两位姑娘不成,但却一点也不生气。   反而是借助自己海国太子的身份,很早与周建交,叶城如今这样繁华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两国早早签订的贸易盟约。   这样想来当年事倒还真是有趣。   叶王爷的视角和神仙姐姐的视角完全不同,林甫实在难以想象叶王爷口中那个极有远见的神奇女子,在自家姐姐眼中却是这样的形象,帮着她和溯光打嘴仗,哪里有半点策略家的样子?   说到当年溯光就追在她们两个屁股后面用剑圣门规要求自家姐姐,林甫这才能够放下心中的疑虑,觉得溯光专程跑来送秘籍这件事总算是有了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说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慕青竹至今想不清楚这件事,“我和妹妹到周国来,什么也不想改变。只是觉得天下割据着打来打去,受苦的最终还是百姓。”   “反正总是要打,还不如早些结束了,便选了一个地方定下来帮助他们。叶城以西天下一统之后,我和妹妹便算是功成身退了。没有想争夺什么,也没有想改变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林甫听到这里想了想叶王爷的版本,的确如此。自家姐姐在早些年傅叔还没有成为宗师的时候乃是周国的第一战力,军功显赫,却是没有任何职位。   而自己母亲唯一的政治地位也只是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而已,虽为一品,却只是一个头衔,没有分毫权力。   这两姐妹为周国出力这么多,最终安定在京城的时候却没有担任要职,不去争夺权力,改变朝堂体制,于情于理不该招惹到什么人,以至于遭到杀身之祸才是啊。   没有动机,实在难以找到线索。看不出自己母亲到底会和什么人有利益冲突,也就实在想不明白当年犯下血案的那些仇人到底是谁,整个事情一团乱麻,最有嫌疑的便是陛下。   似乎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能用帝王心术来解释,天下升平之后,当年出了大力的两位,与世无争却惨遭杀害,怎么想也只有龙椅上的那位干得出这种事情。   无妨,林甫心中对神仙姐姐承诺道。你养大的是一位穿越人士,若是自己查到了真相,当年做出这种事的真是当今圣上,就算是皇帝我也要杀给你看!   正式说到当年的血案,两个人都突然沉默了起来。神仙姐姐一如往日的看着别院,林甫则在心中算计着,自己的敌人到底可能是谁。   沉默的时间拉得很长,别院里雨点轻轻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   “你.....要小心。”,半晌,慕青竹终于鼓起勇气说起那天的事情,“林府那天打斗的痕迹很是古怪,四处留下的伤痕太过夸张了一些。”   “那时节我不在,风雪不在,林府中没有多少可以依赖的战力。对方这般有备而来的话,应当毫无反抗之力才对,但林府各处的伤痕却很是狰狞。我怀疑来者实力非常之高,甚至不在我之下。”   “不在你之下?”,林甫皱着眉头,突然想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可能性,“难道他们当时做的打算是连你也.....”   不对,说不通。如果来者与当年的两个小姑娘有恩怨,又具备能够除掉半个宗师的实力,就说明来杀自己母亲的人里面至少有一位宗师。   若是如此的话,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走这条漏网之鱼,那天的神仙姐姐又怎么可能在京城进出自如,很是轻松的把自己带来了叶城?   之后的十几年神仙姐姐在别院的生活又如此平静,当年的犯案者再也没了任何的动静。虽然自己和神仙姐姐住在这里知道的人不多,但时间久了,有心人还是打探得到的。   两人客居叶城,虽是为了逃避当年的事情,却也没有做到隐姓埋名的那地步。   叶王爷在西边圈了一个别院,没有关系的人不会注意。但当年的犯案者若要斩草除根,从林家的关系一个个查起,很容易就会注意到这件事。   神仙姐姐原本在自家林府有个别院,现在叶王府也圈了一个别院,其中的关联不难相通。有心人再细一探查,慕青竹身边带了一个小孩,事情的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林甫功成有自保之力之前一直不敢乱走,只敢在王府附近溜达,也是一直有些担心当年仇家会摸到这边来,这也是为什么昔年溯光西来的时候,林甫吓得心脏都险些跳出胸膛来。   可十五年过去了,两人在王府别院的生活一直是风平浪静,水波不兴的。从来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里打什么主意,让穿越人士觉得当年案实在是扑朔迷离。   “我那时就住在你家。其实本来李裕也为我准备了府邸,但我不愿意用太多下人,若是住进去的话实在冷清了一些。”,慕青竹跳过了林甫的猜测,这种劳心劳力的算计她着实不擅长,也想不明白。   “再加上先前也是住在你家,你母亲也想让我留下,就为我圈了一个别院。”   林甫会心地笑了笑,叶王爷虽然是个老粗,但在这件事上倒是无比贴心,自己二人到王府的第一晚王府别院便动工了起来。 第五十章 暂别(下)(第一卷完)   林甫本来还在想,这别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如今听神仙姐姐说林府里也有一个别院,这才大约猜到了原因。   叶王爷老粗归老粗,这别院修整的还是独居匠心的。   大约是与林府那个别院相差不多吧?因而这些年神仙姐姐才会经常发呆看个不停。   这件事怎么说呢,再也不见,还是顾影自怜?究竟是触景神伤,告诉自己曾经拥有,还是将这份回忆彻底尘封起来,再也不提,假装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两条路究竟如何选择会好一些,恐怕谁也不会知道。   别离提上了日程,林甫反而特别担心起神仙姐姐来。   “姐姐,你以后要去哪儿呢?要去做什么?我若是想见你,又该怎么才能找到你啊?”,林甫面露难色,这世界也没个手机微信什么的,相见之时还好,一旦别离还真不好联系。   “姐姐你以后可要记得了,不能谁说得话都信,那些对你好的人,你也该留个心眼。”,林甫也不知道早些年就在外闯荡的神仙姐姐是怎么保持这份心性的。   只能算她命好,碰到的都是对的人,这才没有被卖了。   “千万要记得,不能别人给你什么你都吃。”   看着神仙姐姐并没有骂自己,反而很是严肃地点头,林甫却又有些哑然。这究竟谁是谁的监护人啊?为什么快要到别离的时候,自己说得话,听着这么像是对自家的猫猫狗狗说的?   ---------------------------------   周历十四年的一月,一个天色黯淡的清晨。   外边还在淅淅沥沥地飒着雨,天刚蒙蒙亮,连公鸡都尚且打着盹儿。   过年的叶王府有些冷清,微雨中更显萧瑟,似乎一切如常。   慕青竹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背对着林甫房间那半开的窗,倚在栏杆上,看着庭院里的花起花落。   看着风拂起几片冒出了点滴春色的树叶,在别院门前扬了扬,又落了去。   心中满是不舍和怅然。   十几年前慕青竹来了,带着小林甫客居叶城,一住就是十七年,现在她要走了,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回望一下自己的一生,好像自己后来的所有时光都悉数放在了林家两代人身上。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遇人不淑吧,自己因为林家夫妇在大周打拼了不少年,又因为林甫在叶城定居了十七年,青春的尾巴上的十七年。   这件事很难下结论,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本来会遇见什么,所以谁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谁都想早早的找到一些人,然后就再也犯不着去寻找,她本来以为找到了,却忘记了没有谁答应过这些人不会被夺走。   但相比较自己得到的,慕青竹觉得自己应当是赚到了吧?这个世界没有给妹妹一家善人善报,自己就代替妹妹老天让林甫安安心心的成长,而今心愿已了,当侠客总不太晚。   身后的房间里就是还在熟睡的林甫。   “要回头再看一眼吗?”,慕青竹在心里问自己。   算了吧,山高水长,暂别而已。   慕青竹轻轻笑了一声,抬起慵懒地靠在柱子上的脑袋,右脚轻点,不消几个起落,别院便已经远远落在她身后,有些看不分明了。   “吱”的一声,这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慕青竹刚刚离去,林甫便推门而出,走到方才神仙姐姐所站的位置。   心里暗想到,“神仙姐姐也是真是的。十几年来,把自己当小孩子当习惯了。十七年的时间过去,有她的耳濡目染,加两位宗师的慷慨相助。外加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成熟的心智,自己已经是一位十七岁的九级高手了,怎么会听不到这点动静?”   她要耍帅,走便走了,偏偏要跑到自己门口来,还真以为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被她一竿竹节打得到处跑的那个小孩子吗?   不过,十七年了,林甫觉得自己也算是足够了解慕青竹了。既然她这样选择,那就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自己应当尊重她的选择,没有必要贸然跑出来。   若是真的相见了,只能是徒增尴尬。   这个家伙人不聪明,却不是能够在一个地方闲住的人,这些年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实在是难为她了,离开叶城之后,怕是她从此要匿迹江湖,做她的侠女去了。   慕青竹走了,来的时候她奔袭千里而来,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她来的不大潇洒,一脸疲惫,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像极了未婚先孕产出儿子而被赶出家门走投无路的可怜女子。   走的倒是很干脆,林甫悄然而出的时候,正赶上那个执剑而去的背影。   看着平日里星夜读书练剑的别院,此刻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别院,心中的感觉着实有些怪异。   冲着神仙姐姐离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林甫打心底的感激和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美丽又厉害的神仙姐姐,救了自己的小命,带自己离开了是非之地,给了自己喘息之机,让自己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最最重要的原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在京都流血之夜那天,因为一个看上去好像死去了(实际上也死去了)的婴儿而嚎啕大哭,而不是只是一声平淡如水的叹息,和一句毫无分量的怜悯与同情。   是她,怕麻烦的自己才会做出重回京都是非地的决定;是她,惜命的自己才愿意孤身一人踏足自己一无所知的政治漩涡;也是她,让自己这个穿越人士,真的因为自己的父母而有那么一点自豪。   自豪自己有一个能征善战的父亲,自豪自己有一个冰雪聪明的母亲,当然,最最自豪的还是,这个情意深重,内心感情细腻百转千回却不善言辞的神仙姐姐。   明明就是怕看了那一眼就继续把别离的日子拖下去,却偏偏要做出那副潇洒的样子。   承蒙不知道哪路大神不嫌弃,让这位神仙姐姐陪着自己客居叶城十七年,相伴相随亦有之,唯庆之二字而已。此别经年,天各一方,不知何时能再会。希望有缘再见的时候,不说昔年的恩仇已了,只求自己至少能保得项上狗头罢!   林甫不相信自己这要死没死穿越而来的运气,能因为此间世界十七年前的血案被玩死。穿越人士没点目标和追求,这余出的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上承恩泽,留有余生,庆之庆之。然而却终究要迈出离开的这一步,因为苟且偷生是别一种死。 第一章 红学家   没有了神仙姐姐的别院算不得是别院。慕青竹人走了之后,整个院子住起来都显得没什么滋味。   若不是林甫也没几天就要动身,他肯定受不了这个感觉,要搬出别院来。   走得实在太突然,好在那几册武侠小说已经交给了她,不至于白抄,林甫手头这份尚未写完的乃是要留给小木子的。   临近动身,又闲来无事,便赶着把它写完,这天读读写写就是到了晚上,正在恍神的时候,房中进来了一个身影为自己点灯焚香,倒也没在意,以为是若若,心中暗笑这番场景。   红袖添香夜读书,多少寒门士子的毕生夙愿除了仕途顺利之外,最大的就是这个了罢?   林甫不紧不慢写完了这页,抬起头来才看清来人哪里是什么丫鬟若若,乃是小郡主木子,微微一惊,自觉这排场实在是高。   笑着打趣道:“王爷最讨厌我这份子书生气,要是知道你跑来替我点灯恐怕少不得又要骂娘了。”   木子自然是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气,鼻孔里哼出一声,颇为不满地说“父王总是觉得如今这天下还是诸侯纷争的时候,怎知道打天下容易守成难。没见着伯父这几年加了好几场科举,还不是因为文人紧缺。”   林甫自从乡试那篇《过商论》得到徐州总督顾龄顾大人的赏识之后,就深得木子的敬佩。木子郡主深得圣上和老粗叶王的喜爱,却偏偏没生出半天骄横的脾性出来,对诗词美文喜爱的紧,平日里也爱打听些青年文人才俊的事情。   小郡主喜文不爱武,这件事叶王爷一直很不高兴,再加上后来林甫这小子也叛变成了文人,叶王爷对这两个小家伙可以说是失望至极。   林甫十四岁参加乡试之后,一身傲骨对叶王爷不冷不淡的徐州总督顾龄进了叶王府就直奔林甫而去,直呼吾之小友,一副文人知己惺惺相惜的样子,让一心想让林甫子继父业的叶王爷格外的不痛快。   这两个人本就青梅竹马,木子又喜欢文采出众的才子,不禁早就暗暗生出一点情意来。晚上独自跑来男子房间点灯添香,是比较逾越,不合礼数的事情。   二十一世纪人的林甫面对和自己一起从小长大的小丫头,本来完全不会在意这点细节。   但去年叶王爷提了这么一出婚娶的事情,林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迟钝了,所谓空穴来风,叶王爷说起婚配的事情并非毫无根据,而是这个小丫头当真对自己有些意思。   神仙姐姐走了,别院的房间里可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这入夜时分显得格外暧昧。   对此情形,林甫也只能苦笑。这件事情不清不楚的实在是尴尬,小木子若是对自己并非男女之情,他这么一张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若是男女之情,自己费了老半天力气解释清楚,到头来还是要伤到小丫头的感情。   哪一种都实在是林甫不想见到的。   好在自己将去京城,做鸵鸟将头埋进地里,对此事视而不见,假作不知道便是了。   林甫只是笑了笑,他本也不是去给皇帝打工的,便没有继续接上这个话题。   木子把手中物什一放,款款走到林甫桌边坐下,小脑袋凑过来看林甫手上的书稿,打趣道“哥哥看得这么认真,是在研究什么经学?”   林甫哑然一笑,他手头本要写给木子的与准备给神仙姐姐的武侠小说不同,是一本红楼,想起了前世朱昌鼎的那个典故,便笑着说没错,只是跟经学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是红学。   木子一听心知林哥哥说和经学差不多,那定不是什么严肃的圣贤书籍,多半是乡野小说,便来了兴趣。   上次木子被太后说教,还在成年礼上送来了两个老嬷嬷。虽是被自己那一巴掌扇掉了不少气焰,但却仍旧经常围绕在木子身边。   要是离开叶城,总是有些怕纯情妹妹小木子被封建糟粕毒害,却又限于时代所限,没法明言什么。想了想,觉得想要抨击旧时的婚姻制度等级制度,红楼梦实在是极好的。   恰巧木子妹妹又喜爱这等诗词小说喜欢得紧,这正是一举两得,这便开着外挂默着红楼。   自己当真穿越了才知道文抄公做起来也不简单,就算过目不忘的本领送给你,这一本红楼也有七十万余字,自己这用的还是毛笔,生生抄了三四个月才抄完前八十回。   林甫拒绝了叶王爷的指婚,天家以后怎么安排小木子尚是未知之数。   自己这些叛经离道的话着实也不好开口,只得借红楼一书,抒发一下希望她能够摆脱这等命运的想法。毕竟叶王爷就这一个女儿,真要是拒绝政治联姻想来也不会受多大惩罚吧?   木子热爱诗文心思玲珑得紧,读到十来章的时候已经品出了几分用意,心中很是温暖,但看到其中孟浪露骨的描写不禁便红了脸嗔道:“哥哥平日里什么时候都注重礼节,没想到下笔写的竟是这么无耻的东西。”   林甫连称不敢,“我哪有这本事写出这等奇书,这本红楼乃是江先生所著,我昔年爱不释手但却不知放在了何处,听闻妹妹喜欢精美诗文特地默写给你。”   听到林甫扯出先生当挡箭牌,这番话木子自然是不信的,先不说江先生那样的人不可能写出如此婉转的红学。   就算是,那也没有昔年所看的书现在还能默出的道理,既然是先生所写,写信去讨要一本就是,何苦自己辛苦抄写给自己。   木子只当是林甫见自己啐骂这书稿无耻,推脱罢了,因而还是当作是林甫所做,并没有在意林甫的说辞。   将要别离,小木子对林甫要去科考的打算很是不解,“哥哥自己也曾说,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练武的读书的哪里分什么高下,不都是为了换取一官半职。我那皇帝伯伯又不会亏待了你,有顾大人做推荐,又何苦去和那些庸才一较高下?” 第二章 伤离别   小木子因为林甫分享来的三两诗文和当年与先生的辩论,倒是把林甫的才华看的不低,直接把天下的莘莘学子通通唤作了庸才。   林甫自知自己的水平没有那么高,但借着上辈子这些诗词歌赋和治国策略,在一个月后的春闱会试与殿试上取得个不错的名次还是手到擒来的。   林甫这样低调入京,打的别一个注意就是借着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这个机会,在陛下知道自己来了之前,抢先看看这当今的圣上到底是怎样一位人物。   至于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却只是想真正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的生活罢了。毕竟自己这些年客居叶王府,读书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将来真要和京都里那些老狐狸过招,没有点准备可不行。   小木子哪里会想到这般多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家哥哥当真是奇怪,这份才华又何苦去参加什么会试殿试。   不过也好,林哥哥在会试殿试上一定能大放异彩,前些年林哥哥是顾大人钦定的解元,要是能在会试殿试上都拔得头筹,那就是连中三元,上一位连中三元的才子都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啦。   小木子这边倒是信得过林甫的水平,哪里知道她这个便宜哥哥心中满是忐忑。   “体验生活?”,木子觉得这个理由甚是奇怪,“我们现在过的就不是生活吗?”   林甫笑了笑,木子不能理解自己也是正常,毕竟这份死了一次后的心境怎么也说不清楚,便换了个说法,拍拍木子的脑袋,“知道为什么总是乡野小说更能吸引你吗?”   木子咬着手指思索了良久,说,“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吧?”   林甫笑着点点头。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谓镜中花水中月,就是因为求而不得,才显得如此珍贵。虽说这光鲜亮丽都只是表面的,个中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但有了机会总想试试看不是?”   “试试看吗?”,小木子喃喃道。   心里想着,“其实我也想试试看,试试看自己真的想做的事情。不用在乎那两个老嬷嬷的管教,可以摆脱太后的控制。”   小时候听林甫和先生说,“要追求“意志的真实”。”   尚且是小丫头的小木子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当今圣上是自己伯伯,难道这天下还有自己想做而不能做的事?自己不想做,还能有谁逼自己不成?   长大了之后才明白,有的事情很困难,自己根本做不到,比如摆脱天家重重教条的约束。   有些事情自己做得到,比如告诉眼前这个人自己很喜欢他,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更加困难。   她看得出林甫的转变,从真傻到装傻。   也就知道自己提起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只会徒增尴尬。   想起儿时在书房中,林甫常常冲着江先生感叹,“这就是生活。”   虽然完全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指得是什么,但觉着用来形容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说起来,林甫其实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算是生活,但有一点,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他对自己多出来的性命有着相当的尊敬。   世界很大,他想去看看,是真真正正的去看看,而不是跟在王爷圣上身边,象征性地,仪式性地看一看。   而且更关键的一件事,他谁都不相信。但如果想要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想要报那一天京都流血夜的仇,他必须去京都。只靠着关系是不行的,他也需要在竞争中锻炼自己。   其实林甫大可不必的,他作为穿越人士,又没有什么国仇家恨,若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大可以跟着神仙姐姐匿迹江湖,自己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很小。   但十余年的相处下来,林甫每每看到神仙姐姐独自一人在别院发呆时,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总是特别的心痛。   早些年心有些虚,现在步入九品,自然就起了贼胆。   有了自保的实力,林甫便决定去京城一探,他要报这个仇,却不是因为有人杀害了自己此间的父母。而是因为,竟然有人敢做出这等让自家神仙姐姐伤心的事情。   木子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直接取得结果,却偏偏要去参加这科举考试。但看林甫好像是暗下了什么决心,眼神中满是坚定的神色,还是开开心心地选择的支持。   顾大人是当世大儒,既然他那么看中哥哥,一见面就直呼小友,那么哥哥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自己只要默默支持就可以了,只是这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但万般心思在心中盘旋,小木子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却还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只是催促道,“哥哥走之前一定得把这先生的红学给默全了。”   林甫看她这副样子,心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自以为聪明,搞了半天竟然是最迟钝的那一个。要不是那天叶王爷说起婚娶的事情,自己应当至今都反应不过来不吧?   只是反应过来又该如何自处呢?   林甫在心里嘀咕道,“前世看那些种马文,推一个两个三个,是那般轻松那般连贯,却不想如今轮到自己,方知其中的艰难。”   前世的林甫也经常在论坛上发帖,看到漂亮的小萝莉就回上一句,“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说起来容易,如今小姑娘白送上门来,他反而有些踟蹰。   事到临头方知难啊!   “哥哥此去京城定能高中,只是今后只有新春佳节才能相见了。”   眼前的小木子轻轻咬着嘴唇,虽然不说什么挽留的话,反而是在祝福自己,“一定高中”。   可这副难得一见的柔肠百结,百转千回的姿态,着实让林甫好一阵心软,险些沦陷。   若不是京中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权,财,傅叔的指点,当年的真相。   恐怕自己方才就会脱口而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妹妹这是什么话,得了空闲一定常回来看你。”   这话也是没营养的可以,小木子在心里腹诽。若是闯不出点名头,你又怎么好意思回来?若是闯出了点名头,又哪里有空闲回来?   只是他要装傻,点破这些又有何用?小木子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也只能期盼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第三章 去京城   前世的林甫,整天与电脑手机相伴,就连看些诗文,读些小说都离不开电子设备。   而今到了此间的世界,却一直没觉得少了什么,无事可做。这实在是因为穿越人士太有危机意识,也太有超前意识,十来年间除了读书练剑别无他想。   穿越人士么,也分条件好坏资质高低,笨鸟就要多飞,林甫倒不觉着自己委屈。所幸打底工程总算是告一段落,自己总算是能安安心心地看看那些花儿。   只有打发小跟屁虫木子,给她讲故事哄她自己去玩儿的时候精神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做了十七年的准备,却在神仙姐姐离去之后闲了下来,这些天他久违地放下书剑,又干起前世驴友的勾当来,看看叶城的山水精致,看看叶城的风土人情,就连清晨那噪杂的集市都看得林甫心中一暖。   十七年前,尚是婴儿还未睁开双眼的林甫来了,慕青竹千里奔袭,把林甫送到了这位实权王爷的府邸。   慕青竹走了。而今天,林甫也要走了,叶城的百姓们却根本不知道昔年万人景仰的那位奇女子来过,也不知道昔年促成叶城盟约给了她们富足生活的刘雉之子一直在这里生活,这些年里便是在叶城起早摸黑的读书学艺,甚至没有空闲去看看叶城野外的那些花儿。   这天别院里难得的热闹,平日里神仙姐姐在的时候,这别院总是隐约笼罩这一层薄纱,冷冷的,让人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如今那位大人物走了,里面只剩下一个好说话的小公子,诸人这才敢大大咧咧地踏进别院来。   “喂喂喂!装那么多劳什子书进来做什么!又重又没用。”   林甫看着几位下人急着赶着把大摞的书往自己的包裹里塞,大声阻止道。   两位下人面面相觑,这位公子爷进京不是赶考去的吗?怎么连这些圣贤书都不带?   想虽如此想,碍于身份加上那年的一巴掌,却是不敢多问。两人又乖乖把书搬了出来。   别院正门口,那架马车上就只装了几壶海茶,和几张银票,行囊里也只有些许替换的衣物和身份凭证,送行的诸人皆是一阵无语。   行李简单了一些,一是觉得好似路上的确不需要太多东西,到了京城再买便是。二是因为此去京城,林甫想了想,决定带上别院的那个丫环若若。   袁公公的事情给自己提了个醒,若若长久在别院,现在的确也不适合再去服侍别人。林甫也和她有点感情,不想让她再去低三下四地做事。   带上若若上路,行李总不好太沉。自己若是拿行李,若若一定不肯,因而便轻装上阵了。   叶王爷对林甫总是恨铁不成钢,看着这小子临行了也没个正型,忍不住又是骂了几声娘。   林甫此间心情大好,只是笑嘻嘻地凑趣道,“去了京都再买便是了,难不成叔叔还缺这点小钱不成。”   叶王爷长叹一口气,屏退诸人,要和林甫说几句悄悄话。   “你这孩子,一点不像你爹娘。古灵精怪的,心底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小算盘。不过这倒也好,你一个人去京城,要不是有点聪明劲儿,我也放不下心来。”   久久地叹息了一声。“还记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么。”   叶王爷不想自己去京都,林甫心底自然是明白的,曾经也说过这件事,此刻王爷忽一提起,他心里咯噔一声,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一声“记得。”   叶王爷知道这小子处处恭敬有礼,其实心思坚定的很,也不在提不去的话,“但你要去,我没有理由拦你,只是还望你心狠一些,不要妇人之仁。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慕妹妹和木子想想。”   林甫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   林甫无话可说,他明白这个道理,封建社会,尤其是京城,那不就是个尸体堆起来的权利场吗?   善心者能走上去的少之又少,政治派系里的相互攻击,不是你心慈手软就能躲得过的,不肯去害别人,自己迟早要吃大亏。   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明白,但有的事情不是明白就能做到,作为现在官场的局外人,林甫确实也没有什么是敢保证的。   “也罢也罢,去吧。如果京城不好过就回来,这儿始终是你的家。”叶王爷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再多说,转过身往内院去了。   走了几步又顿了顿,头也不回,补充道,“若是在京城做得好,我就把木子送去京城住。”   把木子送来京城?叶王爷还是不死心啊。   林甫有些无奈地看着叶王爷远去的背景,深深地作了一个揖,便转身去了。   ---------------------------------------   周历十四年春,林甫带着若若踏上马车,离开叶王府。   客居叶城的这些年,林甫很忙,忙到赶到临行前,前世的资深驴友才抽出空来看了看叶城的山山水水和那些花儿。   但就在这起早贪黑的日日夜夜里,林甫还是不小心摘下了叶王府的那朵花儿。   林甫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接受自己所谓的父母,但日子久了却发现时间这把钝刀真的是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刮去的。   昔年的承诺,昔年的过往,时间能带走一切,因而慕青竹对自己一家的情感才显得格外珍贵。   林甫其实很喜欢木子,一方面木子本身的条件实在很好,家世很好性子却平易近人,秀外慧中古灵精怪。   这分别的场面却是和神仙姐姐那次有异曲同工之妙,大约是觉得自己今天若是在场,场面一定会非常尴尬,小木子索性没有出现。   自己喜欢她吗?好像是喜欢的,只是自己的心理和生理年龄错位严重,加上这些年来的陪伴,实在也说不清自己对木子到底是什么感情。   再加上自己此去京城,尚且不知凶吉,自然也没有理由耽误木子,又或者给下什么承诺。有缘分总会在一起,希望自己能在京都闯下些名头来,了却当年事,才算是配得上叶王府的那朵花儿。 第四章 归来兮   京都城门外飘着绵绵的细雨,赶着进城的人们都加快了速度,结果统统在城门口挤到了一起,排起一条长龙。   一俩小小不起眼的马车排在队伍中间,若若掀起车帘,林甫伸出头来望着城门口检车入城那缓慢的速度,不由得心中暗叹,原来京城堵车堵到三环乃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只是环顾四周,莺歌燕舞,花红柳绿。护城河畔绿意盈盈,一掀起车帘来满是清新芬芳的味道,看来这雾霾想必不是京都就该有的了吧?   正待林甫在堵车的城门口苦苦等待的时候,却不想前面城门口好似有人和守备军士耳语了一番,随即有一位军士循着队伍询问过来。   林甫本也不在意,以为只是探查些什么东西,直到军士来到自己车前问里面可是林公子的时候,林甫这才很是诧异地下了车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叔父林盎派人接他来了。   跟着这位军士走了特别通道,和前面那位与守备军士耳语的管家模样的人物会了面,这便一路畅通无阻地奔着城内去了。   看着周边百姓望向自己马车且羡且妒的眼神,林甫不由得暗笑,自己某一世最讨厌走捷径的特权人物,不想得自己此间也成了二世祖。所幸此时的脸皮早已修炼得刀枪不入,便就施施然地跟着管家往里去了。   将军府虽说是离皇宫最近的宅子,但多少离皇宫还有段距离。高墙大院,附近住着的不是六部尚书就是内阁阁老,府门外干净整洁,平日里门前却因这院墙之深而冷清得紧。   林甫坐着马车缓缓地来到将军府门前,周边没有市井人士好奇的眼光,只有数个家丁警惕询问的眼神。   掀开车帘,缓步下车,带着若若往前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环顾四周,这个自己出生的地方,也没有任何记忆和感情。   家丁正待上前询问,吏部尚书林大人从府中快步迎了出来,看了一眼林甫,心中感慨万千,这孩子的漂亮像极了他母亲,眉宇之间又带着一点林将军的英气,真真是让人喜欢得紧,就是身子骨上看去弱了点。   想来叶王爷也不至于亏待了他,那多半得是因为身世愁肠百结,看的叔父林盎是一阵心疼。看着这个小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招了招手,“回来了?”便转身往里走去。林甫笑了笑,跟着叔父往里走,也不言语。   将军府高墙大院,内中假山植被精致典雅,沿路所见下人都敛声碎步候在道旁,唤一声尚书大人。对尚书大人身边这个年轻人也不多言,也不多看,井井有序。   越走越深,竟然还没看到内院。若是换做一般流落在外的人,初入这等一品大员的豪宅府邸,多半心中会有些压抑,行为举止多有拘谨。   但林甫这些年不说是住在繁华叶城的王爷府,某一世也是逛过紫禁城的,因而一路走着望着,并无不自然的地方。只是身边的丫环若若显得有些拘谨。   面上微笑虽带着两分拘谨之意,但这若是让那位神仙姐姐看见了,定又要打这小鬼头板子,装什么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少男?   可周边之人并不知道他这十余年来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血案当年的情况是林甫被慕青竹带走。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慕大人去哪儿了,一众人见得这十几年不见的少爷竟然是这等人物,虽说也说不清好在何处,但总觉得有点意思。   进了内院,林大人往大厅中间的太师椅上一坐,这边便有下人端上茶水。林甫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往林尚书身侧一坐,闭目养神,不再关心周围的目光。   不多时,走廊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林甫侧过头,只见一位面容姣好,眸若星辰的女子一脸微笑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虽还有数人,但林甫的目光却完全被她所吸引,再无心去关注其他。   林尚书未有什么动作,犹自顾自地品茶。林甫微微吸了一口气,起身相迎。   那人远远地看到林甫站起来,便招呼道“弟弟长途跋涉,辛苦得紧,且坐着好了。”   来者自然是林尚书的长女林瑶了,林甫客套几句,待得大家都坐下,这才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来前我也未曾和叔父通信,怎地时间卡的如此准确,叔父竟能派人在城门口迎我?”   此言一出,在场的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林甫很是尴尬。窘窘地问“怎么?”   林尚书略带调侃地说,“陛下自从你童试考取第一之后,年年都曾提让你回京之事。叶王爷一直充耳不闻,派去叶城的人也都被他扣了下来,陛下因此大为光火。”   “所以此次叶王爷总算放你回来,陛下早些天就收到了消息。”   “啊?”林甫一惊,自己虽然没指望叶城方面的人不向陛下走露自己去京都的消息,但总觉得自己身份隐秘,这时代通讯也不发达,总要迟上些日子才会传来消息,“我特意快马加鞭赶来京城,却不想原来天下人都知道了?”   “不会不会。只是我作为你的叔父,陛下将这件事告诉了我,让我稍作准备。”林尚书笑了笑。   林甫还是皱了皱眉头,心说这朝廷的势力真是无处不在,连自己的行程都算了个差不多。这皇帝也是目的明确得很,早些年提也不提,见自己在文道上有所建树,这才肯正眼看待自己。   林尚书看出了他那点小心思,笑着说道”帝王家最是无情,你倒也不要多虑了。你爹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太多,也太重要,所以如今陛下对你的态度很是模糊。若是你不做一番事业,他自然乐得忽略你的存在。“   林甫一想也是,倘若自己没有点利用的价值,自然放任自己烂在叶城好了,还省了一件事。   一家人也算是见过面了,安排了若若先拿着行囊去住处布置,林尚书便把林甫单独叫去书房。看着这个少年精致的面容,半晌才叹息道,“和你母亲真像。” 第五章 是流氓   像极了你母亲?   林甫并未接话,这句和你母亲真像他也不知道听到多少次了。   林甫不答话,林尚书便继续问,“这些年过的如何?”   “慕姐姐待我很好。”   “瞎胡闹,要叫姑姑,怎可乱了辈分。”林盎微一皱眉,“对陛下的态度觉得委屈吗?”   林甫也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叔父好似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他林甫这些年住在叶王府,和林家没有半点关系,怎地刚一回来就被居高临下地说教?   其实林甫本来并不打算这么早回到这个院子。父母既已故去,这里其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人是陌生的,地方是陌生的。作为这个府邸真正意义上的主人,现在却成了客人,感觉其实挺奇怪的。   若是叔父一家人通情达理还好,若是他们心眼小一些,不把自己当家人看,相处起来未免尴尬了一些。   倒不如用叶王爷的银两购置一套院子。虽比不得将军府的雍容华贵,但自己两个人住却也是足够了。   只是没有想到陛下实际上竟然还对自己多有关注,他林甫刚刚走到京城门口,叔父的人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不大在乎陛下的态度,我只是觉得科举有趣,进京赶考罢了。”,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爽的,毕竟谁也不会喜欢被窥视的感觉。   “混帐话!”林尚书微怒,“你现在身为一州解元,要谨言慎行。”   “那又如何?”林甫神色如常,心中微微叹息,在别院和神仙姐姐呆久了,险些忘记了这是帝制封建时代。   没想到连这个尚书叔叔都是这般样子,“我这趟在京都可能会呆很久,看样子有件事我必须先禀告叔父。”   “说罢。”   “叔父早些天知道我要来京城,想来一定为我做了不少准备,不论仕途也好,婚娶也好。侄儿感激不尽。”   林盎微微一愣,的确。听闻大哥的儿子竟然尚存人世,且略有功名,颇得陛下关注之后,他这段时日的确在着手安排联系有关这个侄子接下来入仕和联姻的事情。   “不论叔父所作所为是为了我也好,为了林家也好,侄儿在此先谢过了,却也在此先说一声抱歉。”   “抱歉?”,林尚书有些不解。   “您看我像是会乖乖听话的人吗?”林甫冲着从未谋面的叔父咧嘴一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归来的不一定是英雄,还有可能是流氓。”   -----------------------   人走了,林尚书却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   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侄子,他原以为自己这个侄子会老老实实按照自己替他打点的路走。按他的想法思路入仕,待得十余年后便能把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和老林家的产业都交给他。   若是他自己争气,摸得清皇帝的意思,帮陛下分忧做事,那么皇帝自然也会念起当年的事情,林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进内阁当个史上最年轻的首辅次辅也不是没机会。但如今看着架势,这个便宜侄子是不会让自己省心了。   林盎本以为自家侄子常年客居他乡,不会有什么棱角。再加上林家这些年的日子的确也不是很好过,虽然自己承蒙圣眷成了六部之中最年轻的尚书,但流血夜那一天林家宗系死的人太多了,伤了元气。   封建时代总是讲究一个世家大族,人多力量大嘛,权贵阶层很容易就能为自家的弟子亲戚谋得一官半职,人多自然官就多,不仅需要上面有三两位人杰身居高位,底下也需要众多直系血亲积攒实力,自家人总是比外边笼络来的人要靠谱。   其实林盎也是前两天从皇帝那儿才听说自家大哥竟然还有一位嫡子活在人世,可以说是大喜过望。大哥一家人的遭遇自己本就深为痛心。   如今忽然听闻竟然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而且是被慕青竹带在身边,为林将军开心的同时,却又很快的把心思放在了为他安排一条联姻入仕的青云路上面。   念在昔年的份上,陛下一定会对他照顾有加,若是林甫日后入了内阁,那么可以说林家复兴有望。   说起来林盎其实是一片好心,不说林甫内有中华诗词文采五千年加持,外有半个宗师十来年的对练武艺。   就算林甫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二世祖,林盎也是会动用自己的资源为自己的侄子谋得一官半职,让他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他哪里知道回来的这个人可是打着就算皇帝也杀给你看的心思的。   林甫的想法很简单,当年犯下京都流血案的人既然滑不溜手,十几年来也没听出什么蛛丝马迹,自己现在回来,在找出凶手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的线索。   那么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办法才有可能让十几年来都藏得严严实实的犯案者露出马脚,那就是作为林将军独子的自己现身京都,并且渐渐打下一些名头,重回高位。   不过这也并不能保证对方真的就会对自己再动手,林甫并不打算太低调,毕竟自己需要获得一定的权力才能引起当年犯案者的重视,也需要一些权利才能够接近当年的内幕。   他本抱的打算只是赶在陛下见自己之前,通过科举进入官场,偷偷地走一走某一世那么多文人名相的仕途起步之路,也算是满足一下自己心中的奇妙情怀。   结果却不曾想自己还没进城,陛下就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叔父林盎,自己直接走着特权人士的绿色通道进了京城,不由得感叹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朝廷对信息的控制能力,竟然连时间也算的这么准。   想到这里,林甫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己既然身份都暴露了,那那封推荐信想来也是不需要了,便将怀里揣着的那张徐州总督顾大人写的,全天下士子都眼馋不已的推荐信随手丢在了一旁。   一州总督的推荐信,得此一文书可以说半只脚就已经走进殿试里了,要是被其他学子知道这么一张象征光辉前途的后门条就这么被林甫随手弃置,恐怕半天都回不上这口气来。 第六章 自可留   林甫自然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不是不明白自家叔父的好意,但总对自家叔父那种根深蒂固的奴性感到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这显然是封建王朝里几乎所有人的通病。   可自家遭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一个人的这些年皇帝老儿一点表示都没有便罢了,看着架势是琢磨这自己要是不成器没有利用价值就把自家封地削了去的心思。结果自家的叔父还要因为自己在家里面说的话训斥自己,这就让穿越人士很不愉悦了。   林甫很是生气,某一世当中人民群众大斗地主,搞得二十一世纪了也只有房子是自己的,屁股下面的地还是国家的,自己从也没能体验一下有块地是什么感觉,眼见着老爹不仅给自己留了,还是那么大的一块地,怎么能让他不动心呢?   他皇帝老儿想昧了自己家的封号,那么自己不仅要成器,还要成大器,要在会试殿试里拿下点名次来,看看这个自己一直怀疑的一代名主到底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五千年文采加成的林甫既然打定了自己要出头的主意,自然是不必再用那张所有士子都梦寐以求的推荐信了。   林甫觉得自己丢开那封推荐信的样子帅极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丢掉这种分量的推荐信,恐怕自己都是独一位吧?   一州总督放在前世,差不多也等于一位省长了。   这就叫高风亮节有没有!林甫笑得很是陶醉。   笑者无意看者有心,这边林瑶看着林甫走出林尚书的书房那陶醉的笑容忍俊不禁,心道自己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在这里倒是没有生疏感,很是有趣的样子。   听着笑声,林甫循着声音冲那边望去,甜甜一笑,“姐姐好。”   林瑶凑过去看到信封上顾大人的名字,笑道,“弟弟这一扔倒是大气,也不怕辜负了顾大人的一片好意?”   林瑶对这个新来的弟弟很是喜欢。   她觉得这个面容清秀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家伙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倒出人意料的有些可爱。   看到信封上顾文炎三个字,她就明白了刚才那一丢意味着什么。   要来一州总督的推荐信,却又这样轻易地弃之不用,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眼前这位倒还的确有真才实学,并非是非要走捷径不可的那类人。   据自己父亲说,陛下说起林甫回京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笑骂道,“一句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就让顾文炎推崇成这样?去去,你们家的”仁义不施“明天怕是要到了,回去好生招待着。”   帝君嘴上这般笑骂着,还把林甫戏称为”仁义不施“,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加掩饰。周朝实在是缺文人啊,他曾在周历四年和六年加试”恩科“,为让更多学子获得机会。   后来停止了恩科,并不是因为朝廷已经招纳到了足够的人才。而是商末的混乱统治再加上十余年的诸侯纷争造就了极差的读书环境,许多大儒死在战乱当中,而新生代根本没有好的环境,不少人甚至被迫投笔从戎,可以说统统是发育不良。   眼下周正处于根本性的青黄不接当中,根本问题是完全没有足够的好人才,这并不是加试恩科可以解决的问题。就连徐州总督顾文炎,还是他从商朝大狱里抢救下来的。   他带兵攻破商皇朝都城的时候,监狱里已经好几天不给饭吃啦。文皇知道商朝的暴君素有把文臣下大狱的习惯,几乎是笔直着冲进监狱里,这才救下来好几位老人家。   现在的当朝内阁首辅夏彦,徐州总督顾龄等人,全都是同一批狱友,被周文皇救了下来,现在都是当朝一品二品的大员。   这一方面表现了周文皇的英明果断,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周实在是人才短缺啊,这才不得已大批量使用前朝官员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林甫如此被顾龄看中,文皇很高兴,他觉得这是一个鼓舞天下年轻士子的好机会。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你面前,一位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在我周平定天下之后通晓经史子集,治国策略。   能在十四岁之龄总结出前朝兴起和失败的原因,并总结为一句精炼浓缩的话,”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   这件事不仅可以用来重振天下莘莘学子的读书风气和信心,更是周国泰民安的象征,民生不安,何以出这样年纪轻轻便如此惊才艳艳的少年天才?   “这是大幸,国之大幸,更是陛下英明神武的体现!”张公公很是适时地插嘴道,一连串马屁拍得周文皇舒舒服服地从御书房起身向御花园去了。   皇帝实际上还是比较关心林甫的才学的,他每次都是第一时间派人把林甫所答的卷子翻了出来,带回京城。   看了之后自然是大受震动,某一世连贾谊写出《过秦论》的时候皇帝就大受震动,此间自己以十四岁之龄作(改)出了这篇政论散文,皇帝的震惊肯定只多不少。   《过商论》改的很好,林瑶看到了之后自然也是很感叹,只不过在她看来政论散文好归好,但并不是很吸引她。   陛下给了林盎一份手抄版的考卷,林瑶作为京都有名的才女自然也来凑趣看了一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林甫乡试的时候所答的五言八句诗。   说起来,林甫考乡试的时候觉得出人意料的累。不过这倒也正常,按照科举的制度类比某一世的考试,平日里读书就相当于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   考童生就是中考,这乡试可就相当于高考了,理论上说前世的高考绝对比乡试是要简单的。   这乡试还不是一次考完的,第一场要靠四书节选各一段,外带一首五言八句的诗,第二场考五经各一道,第三场还要结合时政写一篇议论或者见解。   《过商论》就是林甫第三场的答卷,也正是这张卷子,让他被顾龄一眼看中,题为解元。   乡试是一州之事,这个解元就等于是某一世的省高考状元,可见穿越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第七章 逛诗会   林瑶和木子的爱好倒是有些像了,见到了自己先不问别的,直接是提起了林甫初试时答的那首五言诗,《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听着林瑶软软糯糯地吟起了这首诗来,林甫还是非常的不适应。古人吟诗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感到尴尬吗?这番吟的是千古流传的名句倒也还好,若是作出的是些韵律不通的狗屁之作,有他人在场的时候就旁若无人的吟了起来,只能说略略丢人。   正胡思乱想着,林瑶已经是念完了最后一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笑吟吟地问道”既然王孙自可留,弟弟为何要回京都来?“   那时候的林甫还没有练到九级,自然还是怕得要命,作诗的时候便就只盯着寄情山水,描写隐居生活怡然自得的抄。   后面不是升级了嘛,这便就来京都打探打探,只是这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便答”朝堂将芜胡不归?“扯来朝堂缺文人的大旗做挡箭牌。   林瑶问王孙自可留自然是玩笑话,没想到这小子答得一本正经,便连忙放下架子,与林甫谈起这诗中的格律美感来。   小恶魔木子是猎奇型文学爱好者,喜欢乡野小说和辞赋,柳永柳三变的作品最能讨她喜欢。而眼前这位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自然是优雅型文学爱好者,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维自然是对付这种小女生最大的杀器。   林甫想到这一层,暗道自己以后搞不好能靠这满脑子的诗词泡来一二三四五六个老婆来,自己这五千年的底蕴,有李太白的豪迈,有杜工部的稳重,有柳三变的婉约,有王右丞的诗情画意,各种姿态随意切换,各种类型的妞儿皆可泡得啊!   要说为什么诗文能对封建时代的女性造成这么大的杀伤力,这是事出有因的。封建时期的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呆在家里面能干什么?还不是看点诗文小说。兴趣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这就造成了顶尖的诗文和才子对她们的吸引力巨大。   当然了,权贵人家的女儿家要好一些,到处走动走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自家这位林姐姐就是常常出门走动,参加些诗文聚会的主儿。越聊林瑶的兴致越高,正巧今天恰逢每月一度的国子监京华诗会,便兴致勃勃地拉着林甫要一起去。   周文皇这些年的政策兴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林甫没想到的是竟然急迫到了要让天下最高学府国子监办诗会,搞联谊的地步。尤其是这名字,京华诗会,总让林甫想到京华火腿。   但就算是联谊活动,这也是天下学子挤破脑袋想凑凑热闹的地方。不说是一词一句震惊天下,就是结交几位极有潜力的好友也好呀!这国子监的监生可都是天下排得上号的优秀学子。   况且由于文皇兴文,他下面那些有希望在文皇百年之后坐上那把椅子的诸位皇子都经常出没于京华诗会,以便结交人才。如果能得到哪位皇子的赏识,仕途自然是能更加通畅几分,就算是只得一声称赞,那也是大长名声的好方法。所以这一月一度的京华诗会参与者众多,其中也不乏文采出众,几步成诗的人,林瑶自然是对这件事积极的很。   林甫本不想去,但突然想到来月不几天便是春闱,这时节正是天下学子齐聚京城的时候,应当是盛况空前的一次诗会。而且自己也想去看看即将和自己同场考试的莘莘学子们,将来可能一同进入官场的同僚们到底是怎么个样子,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稍作了一下准备便出了门,林甫在轿子里仔细想了想,总算是回过味儿来。自己和姐姐就算是血亲,也毕竟是素未谋面的,男女毕竟有别,哪有刚刚见面就拉着自己去诗会的道理。   况且,诗会当中男女乃是分开不可混坐的,姐姐要是想要和自己聊聊诗文,在诗会上大是不便。不用想,这多半又是自家叔父看自己颇有文采,让自己先来打响点名气的点子。   林甫心中暗暗无奈于这种家长做派,也不问问自己的意见,便指派自己女儿拖自己来诗会。这诗会上闹出名声来,最多也是个吟弄风月的名声,有什么好争的。在来月的春闱中多答上几道题来才是王道。   ----------------   这边国子监门口,林家一行人的轿子晃晃悠悠地过来之时,一位青年公子老远看到林字便把已经踏进门槛的脚收了回去,转身奔着轿子而去。   待得第一台轿子中林瑶刚下来,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位熟人。   “林妹妹。”江陵这边迎上去,林瑶这边也微微欠身,问了声好。   听着外边两个人寒暄,林甫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叶王府的那朵花儿身上,自己红学抄的辛苦,本就过目不忘的红楼现在更是入木三分,一听这一声林妹妹心下暗笑。掀起帘子来便是要看看这位宝哥哥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江陵见得第二个轿子里下来一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清秀男子,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眼神也不住地往后面飘,心说那位兄弟你可得讲规矩分个先来后到啊。   林瑶看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掩面一笑,解释说,“这位是我家弟弟,颇有诗才,星夜兼程,今晨才到了京城,正赶着这月的京华诗会,就连忙带着他来了。”   林甫正了正衣裳,不慌不忙地冲江陵行了一礼,“林甫林庆之。”。这位公子相貌平平无奇,心下却不知为何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江陵心中略有些奇怪,没听说林家外面还有亲戚啊?但脸上完全是没有表露,回了一礼,自报了姓名,转身便领着一行人进了院子。   院中,江陵和林家却是相熟数年了,因而谈笑之间并未受心中那点小疑问的影响。倒是林瑶被林甫那种”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的赤裸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连忙找了一个由头先奔着诗会的那边去了。 第八章 遇故人   林瑶往那边去了,这边林甫便跟着江陵在院内踱步,发觉四周往来皆鸿儒,谈笑无白丁,心中暗暗觉得自己混在里面是鱼目混珠。   偏偏几位长辈又都觉得自己是颇具诗才,林甫偶做文抄公做得是开心,前世也算是文学历史爱好者,但若是要放在这种程度的诗会当中还当真是不大适应。   尤其听惯了流传千古的名句,听着此间诗会里面是不是传出来的三两句子,不由得觉得档次太低,很是不入耳。江陵看他隐隐不耐烦的样子,只当林瑶之前所说颇具诗才的话只是客套,心下里便当他和林瑶的亲弟弟,一位纨绔的二世祖一样,都是被林瑶强行拉来陶冶情操的。   “林兄是自何处来?”,江陵相貌虽是平平,衣着也很是普通,只着了一件单衣,但配上脸上那真挚亲切的表情,却是让林甫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   此人似乎和自己这个堂姐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倒也算半个朋友。   “我今年十七,江兄年纪想来要比我大上不少,既然和家姐是好友,又何必这般客气?”,林甫看着他的脸回应道,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着这人看着有些眼熟,“江兄称字便是,在下自徐州来,这番来京是为了来月的春闱会试。”   “十七岁?”,江陵看他面容知道他年纪不大,却还是没想到他竟然只有十七。   七十几的童生比比皆是,十七岁能中举人前来参考春闱,林家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公子,看来很是了得啊。   脱口而出了一句“十七岁”,江陵自知稍稍有些失态,笑道,“愚兄在国子监苦读数载,今年也是第一次参考春闱,如此说来却也是一届的学子了。”   “早些年家父仕途不顺的时候,曾在徐州任职,我也跟着父亲在徐州呆过四五年。如此算来,却也是一州考生了不是?”   见自己心仪之人身边新来了一位漂亮公子,江陵先是有些敌意戒备,一打听乃是堂弟之后却又到处找话套起近乎来。   听到江陵这么一说,林甫眉头一挑,恍然大悟。   眼前这位应当就是那年叶王府教书先生江殷的儿子了。难怪自己看他有些眼熟。   说起来,七年前送别的时候两人其实有见过一面,但当时的林甫十岁,尚未发育,江陵同样如此,如今再见的时候,变化有些大,便都没有认出对方来。   一入京城又遇到与自己堂姐如此相熟的人,绕是林甫虽然觉得不对劲,却是没想到他和自己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知江先生如今在京城过得如何?”,林甫心里想道。当年好似是正三品,如今又熬了七年,总不能还在原地踏步不是?   “江兄大才,我只是拾人牙慧罢了。”,这话虽不全对,有自谦的成分,却也没说错。   林甫正要张口询问江先生的事情,转念一想,江先生在礼部任职,春闱的事情他该负责。   自己有前世的诗文加持,春闱会试并不需要江先生帮助,如今这个时间正是敏感的时候,来月初就是春闱大比。   此时自己若是上门拜访,好似时间不是很巧。自己倒是无妨,不过当年江先生教过自己的事情虽然隐秘,却还是可能会为人所知。   这时候上门只会给江先生带来麻烦。   时隔数年,想起江先生的脾性,林甫暗暗笑道,恐怕他至今还在官场上做那股清流吧?   在这官场上边做清流已经够累了,自己就不去添麻烦了。等得大比结束,带着功名上门却也不迟。   江陵在旁浑然不知自己家底已经被身边这个俊俏的少年郎猜中,仍在旁敲侧击地打探。   只是又问了几句,林甫言语之间仍旧全是太极,几圈逛下来,江陵还是没弄清楚这个漂亮的少年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人多起来之后,江陵不便再陪着林甫。作为国子监有些名号的监生,诗会时总有些人物需要招呼。   林甫也不在意,见桌案上有酒,便小酌了一杯,远远地看着。   就入眼的情况看来,江陵在京中学子们心中的地位不低。想来也是了,江先生既然在礼部任职,国子监就是江陵的主场。   参与诗会者虽然随意地踱着,手里或是执扇,或是有酒,但却隐隐以江陵所在的那一伙人为中心。   林甫慢慢喝着,此间世界的酒浓度比之前世实在低上不少,且略有些杂味。细细地品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边的对话,这才知道那位江先生如今竟任礼部尚书之职!   听闻七年前那位落魄先生如今竟是当朝大员,主管春闱大比,林甫心中大感震惊,难怪场中诸位都以江陵为首。   仔细再看场中局势,国子监虽是做学问的地方,却还是免不了拉帮结派。这边以江陵为首,那边似是以一位袁姓学子为首,隐隐有派系之争的意思。   看到这点,林甫不由得摇摇头,京中果然水深,就连这做学问的清净地方也有党争。在这诗会上相互争斗,实在无趣。   这日子不比前两日的细雨纷繁,雨过初晴,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微风带着清香环绕周身,舒服地紧。   再加上这个时间点的文士们有些青黄不接,走来走去没有听到什么好句子,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重若千斤,只模模糊糊听着什么“日月星”、“杨柳岸”之类的东西。   虽然理智告诉他,第一次参加京城的上流聚会不能干出这种丢份儿的事,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只能说万幸是在个僻静的地方。   那边睡的正香,这边诗会却是热闹得紧。诗篇刚刚作出,便有专人誊抄传看,只见江陵踱步风中,隐隐为这边一圈文士的领袖。   “今日微风拂面,风中带着清晨雨露,也透着阳光的温润,咱们就以风字为引,作上几首,如何?”   这个提议一出,自然一片附和之声,更有甚者已经摇头晃脑地吟了起来。   一片热闹之中,却不知何处传来一句话,“江公子诗名冠绝京都,今天听闻江公子带了一位朋友来诗会。所谓近朱者赤,这位公子必然也是一位大才,不如便由他开始吧?” 第九章 夏千金   “让我作诗?”,正在打瞌睡的林甫抬起头来,有些哭笑不得。这我要是真放开了作诗,不得吓死你们啊?   他今日来,本就算是被林尚书算计的。   本来只是打算来这看看来月春闱同考的学子当中有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注意的人物而已。听得要自己作诗,林甫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个本事,还是诸位请吧。”   这边大家才来了兴致,就听得林甫说不作,哪里肯答应?再加上江陵的才学盛名,林甫那精致面貌,都觉得他是吝啬赐教。   诸人再三劝诗,林甫再三推辞。一来二去,不知道哪里传出一声讽刺,“作句诗也畏畏缩缩,像个娘们一样。”   江陵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他追求林瑶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还搞不清楚林甫这个所谓的林家弟弟到底在林瑶心中,在林尚书心中是个什么地位。   单说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国子监京华诗会的场子,自己就得起到维护住这位林家弟弟的作用。不管他在林家重要不重要,以后都有可能成为自己追求林瑶的助力。   但适才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嘈杂的紧,这发话的人似乎是有备而来,一时之间也查不清楚是谁,便连忙先打圆场,“诗在于意境心境,林公子今晨才赶到京城,怕是倦了,诸君还是自行吟诵吧。”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在观察林甫的反应。   只见林甫面色始终不变,江陵看着他的脸,觉得此人不知深浅,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待得众人喧闹之声小了,林甫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缓缓地说道,“诸君便把我当女人好了。”   众人听得这句话,顿时鸦雀无声。在在场的诸位士子眼中看来,国子监的京华诗会,能说出的最最重的话,也就是娘们两个字了。   在场的诸位都是饱学之士,要是真有谁敢撸起袖子来骂出娘希匹来,那是肯定要被大家看不起的。所以说之前不知道谁说的那句像个娘们已经是很重的话了。   不仅是在此间的世界,就是在前世二十一世纪,人们不仍旧认为把男人叫娘们是一种辱骂吗?这种男性比女性好一些的默认前提不知道有什么理论依据。   只是这激将法何等粗劣?说我一句娘们我就要耍猴似的给你朗诵唐诗三百首?那我岂不是太蠢了一些?   林甫实在不想,也犯不着跟他们生气较劲,这些个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的虾兵蟹将,直接将他们忽略了便是。   这一句你们可以把我当女人,便是让这帮诗文水准不行却又养了一身文人相轻的臭毛病的士子们一拳落了空,使不上力来。   但就在林甫以为此事就此揭过的时候,却不想自己这一句可以把我当女人又惹恼了别的人物。   内阁首辅夏彦的孙女夏澹这才将将进了京华诗会的场,赶上了这一幕场景,便觉得很是恼火。这京华诗会叫做诗会,那自然便是要来作诗的。来这第一学府国子监的诗会凑趣又不肯作诗,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夏澹本也就低看了他一眼,这便要冲着林瑶所在的”女生区“那边去了,谁知这不识趣的小子目不识丁也就罢了,竟然顺着杆儿说什么把我当女人好了。真当女儿家就不如男儿吗?   夏澹为这件事感到不忿主要是因为封建时期女性不得参加科举,见着不少才学不如自己的男儿统统都考取了功名,内心一直以来为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感到遗憾。   简单点总结一下,这位夏澹夏小姐,经年累月受到内阁首辅夏彦的影响,乃是一位政治型文学爱好者。与林瑶不同,不喜欢诗情画意,更偏向于针砭时弊类型的政论诗,本就觉得风月诗简单的很。   因而夏大小姐一听对面这人,跑来诗会凑趣作首风月诗也推三阻四,竟敢让别人把他当女人,这不明摆着看不起女儿家吗?于是便愤而发声,朗声讽刺道,“你当女儿家都是你这样胸无点墨的人吗?”   得,腹背受敌。   江陵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心道心道这夏大小姐当真是太过分了,自己作为当朝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已经摆开架势在出言维护了,众人也都不再言语。   她竟这般不给自己面子,但毕竟此事林甫做得不漂亮,便也不好和她对上。转眼一看林甫又是一副悠闲模样,却又没来由地相信这个人,觉得自己应该不用出手,此人定有手段。   林甫当真是觉得这些个人很是无趣,没有五千年典籍加成,来月要大比了在诗会聊的不是要考的经史子集,倒在这风花雪月起来了。要知道春闱会试相当于考研究生,这帮人等于是在考前几天不温书跑去开Party啊。   林尚书安排林瑶带自己赶这场诗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让他出名,抢个彩头,日后仕途上走后门的事情也好多个由头。但林甫实在觉得和这些摇头晃脑互为捧哏的酸文人做这些个诗也不见得有什么意思。   林尚书觉得林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他太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所以这些可有可无小名声他一点都不在乎。   诗名嘛,自己以后抛诗砸人的时候名气总会有的,何苦在这就急着赶着像表演一样露一手,那不就成了耍猴了吗?   我想作(抄)的时候便作,不想作的时候便不作。林甫犹自悠闲地抿了口酒,他不知道这位的来头其他人可是清清楚楚这位是当朝首辅家的大小姐。周边无数道目光射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却只见他腼腆一笑,面露羞涩道,“那这位小姐便当我是男人好了。”   噎得夏大小姐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陵本来微微有些怒气,被这意想不到的回答弄得却是险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甫一脸无奈道,”诸君愿意怎么看待我,本就与我无关,各执己见便是。大家和和气气,岂不美哉?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呢?”   听了这话,再看看林甫脸上那真挚的表情,江陵总算是忍不住带头笑了起来。场中的士子也有不少觉得眼前这人当真是个妙人,就算没有诗才倒也挺有意思的。   可是这一笑,夏大小姐的处境就略显尴尬,她本也就因为家世和才名的原因有些固执,仍旧是不依不饶。   下面这么一闹,整个诗会的温文尔雅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倒有几分市井小巷的味道。   国子监的楼上,两位尊贵的人物一边饮着酒,一边悄悄地看着。距离虽是不远,却隔了一层薄纱,因而在楼下看不分明这两人的面庞。   ”有趣。“,其中年长的那位若有所思地笑问面前人,“这位仁义不施怎得来了诗会,连三两句诗文都吝啬施教?” 第十章 薄纱后(上)   “我还道为何你今日兴致如此高涨,竟然约我来国子监诗会上饮酒。”,小王爷李彻略略掀起薄纱有些好笑地看着楼下的林甫说道。   “我还在想呢,你说这他娘的国子监的诗会,是我们两人饮酒的地方吗?”,这位林甫数年未见的老朋友此刻才恍然大悟眼前人的用意,笑骂道,“没想到你饶了半天弯子却是为了这位。”   “我昨日里打听到的消息,他今日怕是刚到京城。”,小王爷背后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听说他这些年都住在你府上,如今许久你们许久不见了,便叫你来和他团聚一番。”   “重逢为主,引见为辅。我也很是感兴趣,林叔的儿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位人物。”,小王爷背后那位年纪稍长一些的青年人微笑着在酌酒,“毕竟林叔的身份有些特殊,若是我私下与这位见面怕是有些不妥,便寻了这么个机会。”   “我说你们几个啊,这弯弯绕绕的,就是活得太幸苦了。”,李彻收回目光重新坐到这位青年人的对面,“整天走一步想十步,不累吗?那把椅子就真的非坐不可?”   “你这话问得可就没有水准了,这老三,老七都有退路。可我呢?父皇可没有给我留退路啊。”,小王爷面前的那位青年人抬起头来,相貌很是英武。面容颇具棱角,如刀削斧劈,口称父皇,正是当朝太子李允。   “我便是要退,你让我如何退,又退到哪里去?”,太子笑吟吟地问道。   太子生母早逝,如今被过继给皇后。坐着太子的位置虽然多年以来不曾有过错,反而凭借自己的才干颇有贤名。   可少了母亲那一边的支持,这屁股底下的位置一直是岌岌可危。   李彻无奈地笑了笑,这京城中的形势,三皇子有皇后撑着,七皇子有如今得宠的傅贵妃,还有舅舅傅风雪,只有这位太子二哥那是孤立无援。   不过正因为此,才造就了他礼贤下士,待人谦和,不骄不躁等种种优点。   此次被陛下调任到京城来在禁军中任职,来前叶王爷曾再三叮嘱自己,万万不可在那把椅子的问题上站队。   小王爷虽然一直谨遵教诲,公事上做得是滴水不漏,不偏不倚。但几年下来,私底下却还是和太子走得稍稍近了那么一些。这实在是因为,在他看来,剩下的两位怎么也摘不清那点纨绔跋扈的味道,与处变不惊,待人亲和的太子相比,实在差了太多。   不过感情归感情,公事还是要公办。父王既然那般严肃的要求自己,自己便当遵守承诺,在这把椅子的问题上保持中立。   看着眼前这位太子哥哥高深莫测的表情,小王爷心下也拿不准他结识林甫究竟是为了什么。论算计和手腕,他与这个一直无路可退坚持在太子之位上的哥哥实在是比不了。   “我虽与他交情甚好,但你若想直接让我出面引见,我却是不会做的。”,思忖了一下,小王爷还是决定在这件事上不出面。公与私的界限,这些年小王爷一直保持得很清楚。   太子一直在找机会把一直中立的叶王府这条大船往自己身上绑,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好好好,我自己想办法还不成吗?”,小王爷一口回绝,太子却也不恼,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如今下面吵吵嚷嚷的,这般热闹,就算你肯,今日也是不方便见的了。”   “哼哼,夏家丫头一贯如此张扬跋扈,遇到事情也不知道三思退让。依我看,夏家若是一直舍不得管这个丫头,迟早要在这件事情上吃亏。”,小王爷不大喜欢夏澹,加之林甫刚到京城便与她起了争执,心下对她更多了几分不喜。   太子饮了一杯,并不想继续夏首辅家这位千金的话题,而是张口问道。“你说我这些年来,是不是请你喝了许多酒?”   小王爷闻言一滞,有些不好意思。他家的家底都在叶城,在禁军中虽然职位不低,但俸禄却也不算多高。   加之他喜爱的那几种酒,都是又贵又少的稀有品种,不问父王讨钱的话,顶多只能解解馋,想要喝饱定然是不够的。   这几年蹭了太子哥哥许多酒,方才却一口回绝了引见一个人给他认识这样简单的事情,小王爷脸上一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无妨。”,太子笑着摆摆手,他倒不是要和这位计较什么酒钱,“这位的身份的确特殊了一些。我至今却也是拿不准父皇的意思,你不肯搅和进来我可以理解。”   “不能引见无妨,我且问你几件事情,你若是方便说就说,不方便说直言即可,千万不可用半真半假的话来搪塞我。”   “不敢不敢。”,虽然平日里这位太子哥哥和自己关系近的很,从来也没什么架子,但小王爷明白他的厉害和手段。如今是友非敌,让他做出隐瞒欺骗这等伤感情的事,他肯定是万万不会做的。   “记得现任礼部尚书江殷,将近十年前曾在你府上任教?”,太子突然问起了不着边际事情,小王爷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只是一愣,便如实答道。   “江先生在叶城给木子妹妹当了五年的教习先生,期间庆之也陪着妹妹一同。我那段时间在边境锻炼,在家的时间不多,但依稀记得江先生对庆之很是赏识,两人关系很不一般。”   “看楼下这情况,想来江家小子还不知道这层关系。”,太子抬了抬左边眉毛,又问道,“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说,春闱大比之前,他会不会去江大人府上拜访?”   “断然不会。”,小王爷想都没想便答道,“我这弟弟平日里虽是一番与世无争的样子,别人说他什么他也不恼,但骨子里极为自傲,且最是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如今得知江先生现在任职礼部尚书,主管春闱会试,大比之前定然不会上门拜访。依我之见,恐怕待得试后放了榜,江先生才会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来了京城。” 第十一章 薄纱后(下)   “那倒也是有趣了。”,太子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现今科场上的风气,走门路塞银子的,少说能踏平三尺高的门槛。都说礼部春闱的考官们每届收的银子能把会试的贡院给填满,没想到竟然还有放着春闱总裁不找的说法,当真算是一股清流了。”   “跟慕大人跟得久了,什么浊的也能变成清的不是?”   林家遗孤一直跟着那位白衣执剑的慕青竹,这件事除了傅风雪和陛下京城内其实是少有人知道的。即便是林甫的叔父也是因为林甫回京,这才被陛下告知了此事。   虽说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但不知为何,林甫的事情这些年在京城一直毫无消息。就连前些年小王爷来京,和太子说起武艺的事情来,也只提了慕青竹,隐去了林甫的事情未说,这乃是叶王爷的要求。   如今林甫现身京城,这事倒也不必再瞒了,小王爷便顺嘴透露出了这件事,也没太在意,浑然不觉其中的信息量。   太子右手食指中指轻轻地在桌上敲着,若有所思地抬起眼帘。   端起一杯酒缓缓地饮了,完全不接这个话头,反而是慢悠悠地说起了楼下的形势,”都说国子监这期的学生,当数江陵和袁玮最有才学,两人齐名。今日一见,这袁玮小肚鸡肠,决计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江家那小子不错,略有些风范。看来传言多是不可信。“   小王爷想了想,袁玮那一派人结党的味道实在重了一些,对着江陵带进来的林甫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顿围攻。   不过想到他的才名,还是笑了笑说”这袁玮虽然性子差了一些,有些容不得人,但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太子对此不屑一顾,摇了摇头,”这官场上要的可不只是真才实学,最重要的是能看得清楚形势,若是不分辨清情况便先交恶,今后如何在官场站稳脚跟?这点他和小林公子的心性却是差的太远了。“   说到这儿,太子突然顿了一顿,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到,”你说这袁玮,江陵和林家小子若是要在春闱大比上一较高下,谁的胜算要大一些?“   ”林甫。“小王爷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句回答,”此人的才学远远超乎你的预料。“   太子吃了一惊,毕竟袁玮和江陵乃是现今国子监内的领衔人物,怎么也算是国子监前三甲的才子,他万万没有想到小王爷的态度这么坚决,便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小王爷,似乎在等他给出具体的解释。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听到什么天赋异禀的奇闻异事做例证。“小王爷笑了笑,”但是却并没有,可这恰恰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他从小就藏得太好了,江先生也从没有说过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对此讳莫如深,好似他的才学只是中庸之姿。“   ”但偏偏他一去参加童试,乡试便能拔得头筹,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他居住在我家府上,却是连我和我父亲都不完全信任。“小王爷眯着眼睛,好像是在回想当年的事情。   ”当然了,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猜测。最重要的线索是,我那个妹妹,极好诗文词赋,歌曲小说,到了后来江先生都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欣赏水平。但是每次她凑到林家小子旁边不多时,便总是好像心满意足地回来了。他这样藏拙的目的我不知道,究竟是心机还是怕麻烦,那是你们聪明人该想的事情。“   “不过他的身世如此,小小年纪就懂得要小心一些倒也不足为怪。”,太子有些苦涩地想到,无父无母,倒是和自己有些像。椅子上坐着的那位还算得上是自己父亲吗?太子微微摇了摇头。   “按父皇的反应来看,小林公子日后定会是朝堂中的重要角色。于我而言很是值得结交,并且越早越好。”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小王爷咧着嘴笑道,似乎很是享受自家几个哥哥弟弟为了这把椅子焦头烂额的样子,“我来的时候答应了父王不参与你们之间的事情,如今跟你透了庆之一些底是看在你总请我喝酒的份上,虽然我和他交情不错,但你若要拉拢他的话我可不会出面帮忙,你只得自己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太子笑着用手指了指小王爷,他心里明白小王爷虽是嘴上一直撇得很是干净,但心里还是偏向自己的。   “你不肯帮我引见不要紧,有件事却是要请你出力。”   “怎么?”小王爷抬起眉毛,平日里这位太子哥哥常请自己喝点小酒,倒还真的很少这般直白地出言让自己帮忙做事。   “不要去见他,也不要把他的身份透露出去。”,太子再饮了一杯,补充道,”前几个月最好动用你手下的力量,把他可能露出的身份线索给掩下去。“   小王爷微皱眉头,很是不解。   ”如今京中局势渐稳,皇后替老三张罗着,傅贵妃替老七吹着枕边风,这都是表面上的。说到底还是当年那个班子的态度。“,太子倒也不避讳,直言自己的境地。   ”傅大人不肯表态,动不动就往京城外面跑。陛下乐得我们打来打去,却又见不得我们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这局势已经陷入了僵局。“   ”而今林家小子入京,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本身虽然无足轻重,可透过他能做的文章太多。“,太子很是自信地轻轻一笑,”你不必帮我结交他,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自然会将他推给我。此事你置身事外为好,不要太早和他联络。“   ”我这是为你好。“,太子的笑容有些玩味。   小王爷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储君哥哥的话半真半假,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确喝了别人太多,又补充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日后接触的时候直接一点为好,他不是很喜欢弯弯绕绕,你若是一波三折,他会假装不明白的。“   太子听后大笑,自己身份尊崇,已经许久没有遇见敢和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了,开口笑道,”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才能成就一番事业。“言语神情之中似乎很是欣赏小林公子。   小王爷看他这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暗笑,小林公子的的确确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只怕到时候疯起来连皇帝都觉着荒唐,哪里是你能够驾驭得住的。不过心中虽这么想,脸上却是神色如常,招呼着这位储君哥哥吃菜喝酒。 第十二章 国子监   国子监内有水,很是符合诗会的气氛。一入正门距离建筑还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这水便在此处。中间直通国子监主体建筑的主道将这水池从中一分为二,池边皆是汉白玉的栏杆扶手,上边以一步为距,雕着清一色的祥瑞玉兽。探头往池内看去。水面清澈碧绿,宛若明镜,里面点缀着三两荷叶,每隔几步还有形态各异的精致兽头在略高于水面的位置。   这古时的排水管头都做得如此精致,本来是让人大饱眼福,心情愉悦的事情。林甫跟着家姐来此凑趣,本就是看看这天下才子都长个什么模样,也顺便看看此间的宫廷朝堂建筑究竟和前世有什么不同。   却不想被哪位有心之人赶鸭子上架,非要他作诗。林甫自然没有这个点播功能。   江陵在主场开口为他解围,大家本也就不再计较林甫不肯作诗的扫兴之事,却不曾想又有一位身份尊贵的不速之客,对林甫那一句玩笑之言甚是不满。   有人牵头,本来已经不再言语的袁姓学子那一派也开始起哄,直接将他给卷入了江,袁两派的斗争当中。   不过这倒也无妨,林甫本就和江先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此刻被推入江派倒也算不上冤枉。   他心中嘀咕的是,这古时候的男女不是不可轻易相见吗,京华诗会也是男女分座。但眼看着池塘那边的自家姐姐也和身边两位姐妹冲着自己这边来了,便也明白此间男女虽有别,仍旧有什么三从四德,但风气较之前世还是开放了不少的。   林瑶自然是一直惦记着自家这个刚来的漂亮弟弟,之前众人围在一团,有人要赶鸭子上架她当然是听不见的。   林甫那几句略有些无赖的话,她也不知,但这夏大小姐听见了什么之后直奔着自家弟弟去了林瑶却是看得分明的,便连忙往那个方向去了。   林瑶这边走到跟前,先是冲着夏澹微一欠身,便算是打了招呼。起身之后又冲着围观的诸位士子微行一礼,寒暄招呼了几句。这一来一去就过了一分多钟,看得在别院自在惯了的林甫老大的不适应。   这其实倒是正常的,古时候儿童读书,第一件事情先要学习礼仪,而后才是读书认字。胸无点墨不要紧,还是个读书人,但若是礼仪上失当,那就是颇具名声的才子背后也少不得要被指指点点,说些闲话。   林瑶款款而来,礼数虽做得很足,但心里不大开心。自家弟弟和江陵一起逛诗会,自己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结果这位夏大小姐一进门便和林甫起了冲突,饶是江陵在自家礼部地盘主场竟然劝不开。   不说林瑶觉得自己弟弟知书达理,就算他是个纨绔子弟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做出什么值得她夏大小姐这般不依不饶的事情。   封建时代家族风气总是很浓的,林家本是第一等的大族,却因为流血案现在枝叶稀疏,林瑶好不容易多出个漂亮弟弟,自然是护短的很。张口便带了三分火气,“不知道夏姐姐是什么事情和我家弟弟这般计较。”   围观的人之前听到说这人是林瑶的弟弟本没太在意,因为林家小姐就只有一个弟弟,在京城里的纨绔那是出了名的,绝不可能来诗会这等地方,只以为是哪家的朋友关系近了,叫一声姐姐弟弟。   等到林瑶自己现了身亲口说这是自家弟弟,大家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林甫来,不知道这位林公子和林家到底关系是亲是疏。   夏澹听到这话不大开心的,这计较二字分明就把她放在了一个仗势欺人的位置上。   便反问林瑶,“参加诗会哪有不肯作诗的道理,大家再三请他作诗一首,他却扭扭捏捏接连推脱,竟然还说什么可以把我当女人。真当我们女儿家都是他这般做不出诗也要来诗会沽名钓誉的无聊之人吗?”   林甫看着姐姐询问的眼神,便出言解释说。“像女儿乃是在场的不知道哪位仁兄所说的,他嫌我不肯作诗,便要把我当女儿家看。我倒是没有意见的,便说一句可以罢了。”   林瑶听了之后虽觉得林甫不肯作诗实在奇怪,但既然双方起了冲突自己总是要维护自家弟弟的,“诗会本就是大家作诗交流的地方,作与不作全看个人感悟,就是不作来此学习一番又有何不可?我家弟弟今日才到京城,本就是我要拉着他来看看这京都才子的盛会,夏小姐沽名钓誉一词从何而来?”   场中士子本觉得林瑶开头所说的理由实在有些强词夺理,诗会虽然是即兴而作,没有规定非作不可。但在座的大家都是读书人,众人如此请你作,你便是临时吟出两句想必也不难,自然就不至于扫了大家的兴致。   但听到后面便又觉得合情合理,这位新来的林家公子刚到京都,而且可能本就不是什么好诗之人,只是被自家姐姐拉了来,不作倒也情有可原。尤其听得小有诗名的林瑶说自己是京都才子,都觉得如同吃了大还丹一样舒爽。   林瑶不等她回话就继续连着发问,“更何况我家弟弟乃是徐州乡试的解元,这等功名在身又为何要来这沽名钓誉?”   众人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前一秒还觉得人家是不善作诗,自己沾沾自喜成了林小姐口中的京都才子。这一转眼,眼前这位漂亮的公子就成了一州解元,刚才的作不出诗转眼之间成了深藏不露,这等反差实在惊得诸人下巴都掉了。   夏澹虽然听得林甫是一州解元之后吃了一惊,知道眼前这人不是作不出诗来这装样子的绣花枕头,但她爷爷毕竟是内阁首辅。历代首辅都是要兼任翰林院的翰林大学士的,也就是翰林院院长的意思。   解元参加会试,再通过之后的殿试,连续通过两场考试才能进入翰林院,称之为点翰林。所以夏澹虽然意想不到,但也并没有把这个解元放在眼里。 第十三章 沉下僚(上)   夏澹作为夏首辅孙女,与不少翰林都有不错的关系。   一州解元毕竟也只能算是一省的高考状元,而翰林则相当于博士生。再加上许多童试,乡试取得了好成绩的,未必就能在会试,殿试上继续保持自己的光辉成绩。   所以一州解元这个时候听起来风光,但若是不能通过会试,殿试,就算是解元自然也入不了翰林。   许多翰林夏澹都觉得稀松平常,何况眼前这个不对路子的小小解元。他作一首寻常的诗都如此推诿,多半不见得有什么真才实学。   再说了,林尚书近些年颇得圣眷,这小子既然是林家亲戚,那搞不好这个解元都有水分在里面。否则为何不在京城考试,而要跑到那千里之外的徐州去?   念及此处,夏澹并不松口,“林姐姐,那既然这位林公子是一州解元,自然是饱读诗书的。为何要再三推辞,吝啬赐教呢?莫不是考试前有所准备,而现在却没有准备?解元公子行事当真是出人意料。”   她口中所说的准备乍听起来像是大比之前温了书,但稍稍一想,就能品出一些怪味儿来。参加诗会哪有温书的道理,夏大小姐分明是意指林甫找人捉刀代笔,自己事先背诵,这才夺取了好名次。现在意料不及,胸中自然就没有诗作。   林瑶今儿才将将看到了自家弟弟的试卷,心中喜欢的紧。听得夏澹非要抓着这件事情不松口,更是无中生有污蔑自家弟弟乡试的解元成绩又事先“准备”之嫌。虽然素来涵养极好,今儿也忍不住有了些怒气,但终究不好在这种场合下发作,这便强压下情绪。   “夏小姐要听我家弟弟的诗,不如我将他乡试第一场的诗作吟给你听一听。也好请夏小姐告诉我哪家能请来这等水准的高人来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准备。”   说着,林瑶便把那首王右丞的山居秋暝吟诵给在场的诸位士子一听。   在场的诸位听说这是这位林公子十四岁时所作,都来了兴趣,屏息凝神地听着,不知道会听到怎样的词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中雨后,初秋时节,空气清新,景致美妙,这第一句好似中规中矩。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听得这两句,本在跟着摇头晃脑的江陵突然瞪起眼睛大声叫好,“天色已晚,却有皓月当空,青松如盖。清澈地山泉,流泻在山石之上,这两句写景如画可谓是炉火纯青啊,难以想象是出自十四岁少年之手。”   待得林瑶念完后两句,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众人皆是一阵沉默。又是江陵首先回过味来,大声叫好。   “我本以为第一句平平无奇,中规中矩。但这山中明明有竹喧,有浣女,有莲动,有渔舟。映衬地起句中的空山,分外高洁了起来,只是这第四句........”   江陵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夏澹品出了诗中的味道,便开口发难。   “这整首诗立意高洁,写景如画,自然是极好的。但这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第四句中透露的分明是此地美极,意欲归隐的高士情怀。倘若这位林公子真有如此气节,为何又要进京参考,和我等粗俗学子争食呢?”   林瑶维护心切,便将今天才看着的这首如画之诗连忙吟诵了出来,保住了自家弟弟的诗名。然而没有想到在场的都是顶尖学子,很快有人品出了其中味道的不对劲。被人如此发问,自己自然是不好再代他回答,于是只能转头看向林甫,要他自己解释这首诗的事情。   林甫很无奈,非常无奈。   他本想着自己这诗力加持省着些藏着些,第一次使用的时候总是效果最好的,若是自己先搬了李太白杜工部出来,之后再作诗效果便差了一些。却不想这第一天进京就凑到了风头浪尖上,   不想出风头却不得不出的感觉是很寂寞。无数道目光都聚集在林甫身上。他也只得起身拱了拱手,起身应道,“确是在下年前应试的时候,儿戏之作。”   夏澹听得他说这首乍看简单实则用词老道的写景佳作是自己儿戏,心下更是觉得是有人实现写好让他背诵。因为山居秋暝的主旨随是写景,但却有明显的归隐不入仕之意,想必是一位看不上功名利禄的隐世高人。被眼前这人盗了诗去,便出言讥讽。   “不知道林公子可还有别的儿戏之作?毕竟这也是您三年前的作品了,我们诗会一月一开,总是那前些年的东西来可不大够用。”   这话里的意思,够用二字分明就是不信他是自己作的这首山居秋暝,定是他人捉刀代笔。   林甫心中很是无奈,自己的确是叫了人捉刀代笔,但这五千年的代笔诗人全都在自己脑中,其他人又到何处说理去?自己想出的风头出起来才有滋有味,这般情况下出的风头,当真是不大舒服。   这帮权贵子弟,不好好念书,整天搞个什么诗会就当是响应了陛下文治天下的号召。每天摇扇踱步,吟风诵月,便以为自己是一等一的治世之才。考取功名靠递条子走后门,挤得多少寒门士子不得已也来这里摇头晃脑,只求那位世家人物能看重自己的才华?   林甫义愤填膺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前几年也搞来了一张条子。这样子能搞好文治就有鬼了,本来底子就不好,还把精力都用到了诗词上面。连国子监都出面来办什么京华诗会,真是可笑。   “诗作没有,倒有残句几许,虽然算不上是什么佳句,但放在此刻却是极为应景。”,林甫无奈地笑了笑,悠悠然地念了出来,既是回应夏澹的诗作,也是对山居秋暝中隐不入仕之意的一个回答。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止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此诗一出,掷地有声。整个前庭鸦雀无声,随即而来的是所有寒门士子的大声叫好。 第十四章 沉下僚(下)   这首咏史其二原本共十二句,因后四句涉及典故,此刻突然用到不好修改,故而吟至前八句即止。   此诗的主旨在于这一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因而少了最后四句,虽显得少了些什么,倒也不大要紧。   这世胄便是指那些掌握了政治资源的位高权重者,周开国以来军功卓著者把持了权势,并在后来的科举当中为了巩固和维护自己派系的实力,大肆舞弊。   权贵家的读书者谋得功名官职的,十有八九。而寒门士子们,就算是文皇加试了恩科两场,依旧很难在已经被瓜分了大半的名额当中争取到一线机会。   即便被权贵看中,招募到麾下,也多半不会被给予要职,晋升的机会总是优先给自家的小辈,哪里轮得到这些寒门学子。   所以权贵子弟基本都可以有点官职,而寒门学子即便颇有才华,也大都只能当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小官,少有可以身居高位的。这里的英俊指的便是有才能的寒门学子。   夏澹作为首辅的孙女如此咄咄逼人,公然怀疑一州解元的林甫诗作乃是早有准备,本就有三分仗势欺人的意思在。   而林甫这一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用在此时真是妙极。为什么我的态度从“王孙自可留”转而要进京参考呢?   乃是因为权贵子弟们都可以身居高位,而有才能的寒门学子则地位卑下,这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另一方面,这一句英俊沉下僚也有暗指自己的意思。林甫身为一州解元,自然是有才能的人。但非但在诗会上分享了自己高中诗作没有被你权贵之后赏识,反而遭到嘲笑。   这句诗中没有说权贵就是没有才能的人,但是有才能的人低位卑微自然是有原因的。   其中原因本没有在诗中点出,但夏大小姐这前前后后的作为,正好就在在场的诸位眼中对号入了座。   人家明明就是上届的解元,在几天之后的会试大比中也算是头号种子选手。你作为首辅之女,毫无根据地就出言质疑别人的拔得头筹的诗作是“早有准备”。显然无形之中就被在场的各位不由得把她对号入座了进去。   这些都不是最妙的,最妙的是这首诗直接说到了所有寒门学子的心里,瞬间就获取了他们的支持。单看在场的诸位寒门学子那激动的神情,就能明白他们为了有出头之日究竟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辛酸。   寒门学子们这边群情激愤,士族子弟心里听了却是有点不痛快。虽然也没说权贵就是没才能的人,但这一句英俊沉下僚,说有才能的人都在当地位卑下的小官,这不就是在说权贵阶层全是草包吗!   国子监里的两派学子鱼龙混杂,前来寻门路的寒门学子一下子也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心中那股文人的郁愤涌上心头,顿时你一句我一句的吵成一团。   看着楼下的乱相,楼上已经转移了话题的两位皆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好么,我说这位仁义不施怎么连几句诗作也吝啬赐教。”,太子难得露出这般哭笑不得的表情。“这诗作得,未免孟浪了一些。你说你我两人作为这京中最大的世胄,究竟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比较好呢。”   小王爷却只是暗笑。   方才他还在偷偷想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小林公子定然能给自己的储君哥哥一个惊喜。   这些年来,京中的三位斗来斗去,互有胜负,这位太子哥哥却一直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自己实在也是看得腻了。   失败不可怕,太子自有心性坦然受之,有趣的是不可预料。这位一直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太子哥哥和这位我行我素,看似好说话实则极为难搞的小林公子,究竟能闹出什么戏份,小王爷是存着看戏的心态的。   却是没有想到这惊喜来得如此之快。   太子见到他那窃喜暗笑的表情,顿时明白方才他藏了这一层没说。   倒也不跟他计较,反而是眯着眼睛重新盘算起来。   “好一个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太子很是玩味地笑了笑,“这现今也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父皇这些年也一直在头疼科场的事情。”   “只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敢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胆子也是大极。”,一直稳坐在桌案旁的太子此刻起身微微撩起薄纱往下扫了一眼。   “几位大人家的公子都在,这事我就算是出力也怕是瞒不住了。”,小王爷凑上前来看了一眼道。   这一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就算是把现在把持了权利的世家大族们得罪了个差不多。都不用到明天,恐怕今日来了诗会的这些公子哥们,今晚便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虽然大部分世家也不会太在意这一个无名小卒的言论,稍稍调查一下也只会流于表面,查到林家这一层为止。   但以江先生和林甫两人间的关系和了解,恐怕很容易就能猜到这位小林公子便是当年叶王府小郡主的陪读,被陛下昧了王位的林甫。   太子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春闱大比还有些时日,今年诸位考官何时受命?”   “就在这两天,今日里到现在也不见动静,怕是要明后两天才能完全定下。”   “这时间倒有些不凑巧了。”,太子站起身来,“你既答应出力,烦请你现在去尚书府将他拖住。两个时辰内春闱试官的名单定然出炉,我要你一直呆到使官前去请尚书大人去贡院为止,便算是清了酒钱,如何?”   小王爷微一愣神,他当年与江先生虽是接触不多,倒也有些交情。如今平时也不怎么相见,寻个由头上门去聊两个时辰,倒是问题不大,也不至于显得突兀。   春闱考官名单一旦敲定,则收到任命的当下便不可与他人再联络,要直接入住贡院,直到大比结束为止,以示公平公正。   太子哥哥和自己的交情不错,话说得极为直白,也不饶弯子。就是要自己登门拜访,拖住江尚书。 第十五章 后花园   叶王世子上门,旁人有什么事要禀报江先生,也只能乖乖等着,等到他离去再说。   让自己呆到春闱考官的任命状上门,意图明显,也不难懂,便是不想让江尚书知道小林公子进了京,以及诗会上“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这一出戏。   只是知道归知道,自己这位太子哥哥到底是要做什么,其中有什么深意,小王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忖了一下,既然小林公子不想给江先生添麻烦,自己按太子说得做,好似也算是帮了林甫一个忙。   太子不解释,他便就不问。这便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   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太子,在自己面前说话如此直白,许多事情都不避讳自己,这份信任是值得尊重的。因而太子不说,小王爷便绝不多问。   再说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若是了解清楚了也只会徒增烦恼。父王叫自己作壁上观,总要留点悬念才有意思不是?   小王爷稍一琢磨,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点头应下。“此事不难,小事而已,若是能将先前的酒帐一笔勾销,我当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哈哈哈哈哈。”,太子好似已经打好了算盘,开怀大笑道,“此事做得轻松,再过些时日搞不好就有得你忙得了。”   小王爷不知道太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谅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敢算计到自己头上来。心中虽是有些发毛,却倒也不怕什么。   说定了此事,太子毫不墨迹,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便出发了。小王爷则是将剩下的半壶残酒饮了,这才肯站起身来。往尚书府的方向去了。   -------------------------------------   楼下的情况是愈演愈烈,士族子弟们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很是炸毛。   寒门士子们则是因为压抑了太久,难能有人说出他们的心声,一时情绪也有些澎湃。   加之这诗会学子们众多,鱼龙混杂,吵吵嚷嚷的。真在里面喊几句真心话,也没人能认定到底是哪位在口出狂言。   吵着吵着就有些失控,从单纯论诗变成了两个阶层之间的相互控诉。先前还是各种引经据典,后面也不知哪边先开始的,总有些脏字打四面八方不起眼的角落里飞出来。   大家从论诗作说到了这份上,局势就有些微妙了,林甫再这里多呆也没了什么意思。便拱拱手,拉着堂姐先行告辞了。   而夏澹夏大小姐刚进门就遭遇了这么一出,自然也不好多再次逗留,如此大家便各自出门不欢而散了,只留下无数学子还在争执。   寒门学子要说自己是沉下僚的英俊,士族子弟则在力图证明自己是身居高位的英俊。   两派人争来争去,最终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关于林甫,不论大家是敬佩还是看不惯,都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此人肯定是英俊。   诗会没散林甫就跟着姐姐回了林府,进房间翻了一会书发觉温不进去,便出门要在院子里走一走。真要说起来,这里才是他第一天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在的地方。   只是那时候事发突然,火光漫天还夹杂着黑烟,有些看不太分明。   也不知道如今这偌大的院子到底是变了多少。不知不觉就十七年了,就是那年洒下几颗种子,现今这地方也该是绿树茵茵了。   林府很大,还有个后花园。一进院子圆形的拱门是一面石墙,遮挡住了这里面的满园春色,但仔细看看,还是犹有两三枝丫一枝红杏出墙来。   林甫踱进这后花园,突然想到,若是不生变故这里便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宅子。虽说陛下封了自己老爹王位,但打死他林甫都不会相信一个皇帝会放一位不世帅才跑去这么大一块富饶之地上去当实权王爷。   皇帝的承诺就像是画饼充饥,大家明明都知道,这句欲与你共分土是当不得真的,只是皇帝拉拢人心的手段,但总会有人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侥幸的心理。   也不知道自家老爹当年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真心信得过自己这个结拜大哥,竟然没有诚惶诚恐地推辞,反而是爽快的答应了,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啊。   说起当年是,林甫也不知道到底皇帝是不是参与者,他只是时隔多年重回林府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就生出了一些感慨。   感慨若是他不要那么相信皇帝,要是他在临近文皇称帝的时候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低一点,自己家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君无戏言,那是皇帝乐意的时候。皇帝的话,聪明人就听听,若是皇帝后悔了,他们自然会及时脱身,该闭嘴的时候闭嘴,不问就不说,不吩咐就不作为,乐得做一个富贵人家不好吗?   这是林甫重回京都第一天的感慨,他觉得要像三国时期的贾诩那样才算是最明智,算无遗策,在乱世的时候既能够施展抱负,又能够明哲保身,最后身居高位得以善终。   闷声发大财,这才是最好的。却忘了自己也是因为别人才踏足的这名利场,也忘了走上了这条道路,根本是身不由己,又哪有多少东西可以选择。   周历十四年二月,林甫回到京都将军府,觉得自己的生父不够聪明。看着物是人非的旧居,凭空因为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生出了几分伤春悲秋之感。   这个时候的林甫是年轻的,是自信的,带着几分穿越人士特有的那种,自己一定可以轻轻松松天下的错觉。   他在周历的十四年春天,站在自家林府后花园的门口,感觉什么事情都难不倒自己,最多是有些曲折,最终的结局一定会是好的。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想吃,想睡,想爱,想替神仙姐姐了却心事,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想变成天上的云彩。   然而而后的事情告诉他,生活就是逐渐发现很多事情自己其实都无能为力的一个过程,他所付出的代价也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第十六章 愿为刀(上)   君与臣的关系从来就是这么不对等,这么微妙。   这边的林甫正在昔年自己父母所居住的将军府后花园里伤春悲秋,触景生情,那边重重深宫之中的帝王家倒是另一番欢愉的景象。   高耸的层层红墙之内,夕阳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整个皇城处在倾泻而下的淡淡金光之中,显得分外的庄严宏伟,似乎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而屋檐下的主子们则悠闲地紧。   这书房当中,一位两鬓已经开始泛白,面容略显沧桑但很具威严的男子便是天下百姓心中文治武功都一等一的周文皇。他刚刚算是处理完了今日的政务,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和朱笔。   这边将将放下了手头的政务,马上便有两位宫女端上来些吃食,一盘是奇珍异果,一盘是精致糕点。   文皇只是舒展了一番筋骨,便往椅子上一靠,这边自然便有人剥开果子喂到他嘴边。   “今天可是京华诗会的日子?”文皇稍稍嚼了嚼口中的果子,觉着稍微酸了一些,便摆手示意不必在剥,好似想到了什么,文皇又追问道“林家小子可到了?”   张公公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便侧身上前两步,躬身答道,“回陛下,林家小子今晨儿到了城里,不多会便跟着林家丫头去了京华诗会,而且跟夏阁老家的丫头起了冲突。”   “夏彦家的丫头,不奇怪。”夏彦平日在内阁就有些独断专行,文皇对此很是不满,却又一直不好发作,此刻便把错直接归在了夏澹的身上,“这位仁义不施可有新作?”   张公公一听便笑了,“现在可不是仁义不施了,整个京华诗会都震动了,现在京城内的士子们都称他为徐州林英俊。这诗您看了一定喜欢。”说着便把早就抄好的这首咏史其二给文皇递了上去。   “好一个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朝堂新文官系统被昔日的军权派把持一直是文皇心中的一块大石,如何真正选拔出优秀的寒门士子为己所用一直是文皇的心头大患,文皇看着这一句很是舒心,也不觉得果子酸了,自己剥了一个塞进嘴里。   张公公哪里还不明白主子这是看重了林家小子,便连忙顺着继续说了下去,“小林公子当真是国士无双,可堪大用。”   “这一句说出了天底下寒门学子们的心声,也说出了朕的担忧啊。”文皇想起这件事,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烦躁,开国十几年,不少前朝旧臣仍旧身居高位。境内的学子才能堪忧,偏偏科举的风气又如此之差。“林家小子凭借这首诗,可为天下寒门学子的领袖。”   文皇说到这里突然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张公公连忙碎步跟在他身后。   只见文皇走了几步又停了,侧过身来吩咐,“让司礼监派人去给江太岳递张条子。他们不是都兴这一套吗?朕也来走走这门路。”   “林家小子就算春闱大比交了白卷也要点他上榜。朕要殿上亲自考他,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担当起这个大任。”   -----------------------   这边林甫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会试已经被当今圣上钦点通过了,伤春悲秋完了往回走的时候碰上了自家的舅舅林盎。便被叫去书房训话。   “你这件事做的太孟浪了。”林盎听闻了自家侄子刚来京都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便赶着回来给他做思想工作。   林甫惊诧于自家叔叔的嗅觉,他本以为叔父林盎只是蒙得自己爹娘的遗泽,第一面见自己的谈话格局也不算大,后面更是耍小手段让姐姐带他去诗会凑热闹。   林甫觉得这很是像个为了自家小辈能上个好大学而到处奔波塞钱的有钱长辈,心中虽然感激却又不免低看了他一眼。   “叔父想让我去京华诗会出名,我这番动静也算是打出了一些名头。”   “你不是个蠢人,我也不是。”林尚书盯着自己这个便宜侄子,微微有点火气,“我也听说了顾大人很是欣赏你的才学,你作些什么诗不好,偏偏要说这一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现在京都的士子都叫你一声林英俊,然而这有什么用呢?”   林尚书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是想留给林甫一些时间思考,“你现在就因为一首诗,就因为这一句诗,几乎就站在了所有士族的对立面上。你不觉得你的处境很尴尬吗?”   处境的确挺尴尬的,林甫暗想,这帮学子们竟然叫自己林英俊,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个绰号啊。林甫回想起前世的那些名字叫英俊的人,发现无一例外都是面容滑稽的谐星,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尴尬。   而至于士族究竟怎么看自己,林甫觉得并不大重要。穿越人士的眼光总还是不错的,此间官场清除前朝旧臣派和掌权士族派将会是未来许多年里的大趋势,自己想要高升自然是要挑一个最粗的大腿抱。   位极人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惹得皇帝不痛快了罢免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不痛快了不动手是有所顾忌,这番心情积攒地久了总要暴发出来的,自己想要以如此年轻的年龄平步青云,只是借着父母遗泽是不够的。   还需要投其所好,要挠到皇帝的痒处还不算完,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可以有所作用的方案也是重中之重。   而林甫给出的方案就是自己,这是他在京华诗会的时候突然想到的,还为自己的机智很是兴奋了一会。   他通过这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打出了一个寒门优秀学子地位卑下的旗号。而用自己,提拔自己,自然就是陛下给予天下的有学之士一种讯号。即“朕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朕要着手改善这个情况。”   这是一种信号和号召,可以极大的鼓舞寒门学子,吸引寒门学子。这个道理自己都想得到,叔父没理由会不懂。   这句诗是林甫上达天听表忠心的敲门砖,叔父看得明白,却依旧如此生气。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林甫眯起眼睛。叔父看得比自己远一些,他在考虑的事情是皇帝年龄已经有些大了,若是圣上百年之后,林家应该何去何从。 第十七章 愿为刀(下)   这个问题林甫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自己会试,殿试大比迫在眉睫,陛下身体也无不适。时间总是不等人的,你不能在皇帝龙体无恙的时候就老想着百年之后给自己留后路。   全力投靠皇帝尚且需要技巧,才能得到一国之君的赏识。若是藏着掖着,自己哪里能够爬的快爬得高呢?   林甫的地位越高,才越有机会接触到当年的事情。而若是皇帝就是翻案者,自己为他这么努力的打工,也能博取一些信任,从而获得线索,甚至暗下杀手。   所以林甫是很急的,他很想早点往上爬,早点了却了这边的事情,最好事了之后自己还很年轻,可以跟着神仙姐姐一起叱咤江湖。   为了找出当年的犯案者,林甫可是把自己抛出去在当诱饵。人啊,要是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了,又怎么会在意那些弯弯绕绕,到底有没有留后路呢?   林甫只是笑着说,“侄儿只知道,大腿要抱最粗的那一个。京城中的人们都在皇子中间站队,而我是要站在陛下那一边。”   “很不错。”林盎看上去心情仍旧很差,“是要站在陛下这一边,我们林家永远只站在陛下这一边。只要站在陛下这一边,就没有什么错误是不能被原谅的。”   “那么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便成了小问题。”   “你莫要太高看自己了。”林盎看着林甫这自作聪明的样子终于是有点怒了,“不说陛下百年之后,你这样站在士族们的对立面上,替陛下拉拢寒门学子,你不是在为陛下做事,你只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那也是陛下手里的刀。”   “你小小年纪权利欲望怎得如此之强!”林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短短几个时辰,你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找上我吗?“   “陛下用你做刀子去捅天下的士族,挖出他们的血肉来喂寒门的有才之人,动手的人是陛下,但士族们恨的人是你,你不明白吗!”   林甫听着自家叔父作为一部尚书竟然在自己面前说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心中不由得一暖。但自己不可能循规蹈矩地走仕途这条路的,官场沉浮几十年最终才能谋得一个能引起当年人注意的位置,这太久了。   甚至等到那个时候,当年的人是不是已经故去,都尚未可知。林甫想要找到线索就要快,越快越好。快一分,可能性就大一些。   自家叔父怒气冲冲的来找自己,多半是已经受到了多方的询问和压力。因为毕竟说到底他林甫也是个蹑高位的世胄,如今他林家人摆出这么一个姿态来,在士族圈子里自然不会讨喜。   其实这件事也是林甫完全没有想到在京都这个地方,这么一首诗就能够引动如此多人的心思,就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浪。   虽然他是有意识地打出这个方向的旗号,想要靠拢陛下的方向,但事前他着实没有想到京城圈子里的人看待事情竟然如此深沉,只是诗会上的一首诗便已经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是自己心意已决,他陛下想要用自己去捅士族们的后心,匀出位置来给寒门才子,也总得把自己磨得锋利一些。只有他林甫的权利足够大,地位足够高,才能做他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子去捅人。   牺牲和利益相互之间总是会有关联的,叔父想的是明哲保身的事情,但自己去偏偏只能去刀口舔血。这个时候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他所认为的最好的明哲保身的道路已经再无关系了。   也许他会功败垂成,同样身死在这里,然后在某一天被一位后辈认为是不够聪明,不够机智。如果不那么激进一切会不会不同。这和他之前在林府后院的伤春悲秋又是何其相似。   不处在那个环境当中,自然是不知道没有选择明哲保身的道路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其实也是因为有些难处,其实也是因为没得选择。   但是听着叔父为了自己当面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林甫仍旧心中很是感动。“叔父,我说一件事情,您不要怪我。”   “说罢。我何曾是在怪你,我是为你而担心。”林盎拍完桌子,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眼前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也有政治觉悟,但毕竟做法太是张扬了一些。不过饶是如此,也比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二世祖要好太多太多了。   “我想问您,这些年对这个院子里发生过的事情知道多少。”   林盎听了这句话皱紧了眉头,却又想到不是因为这件事,慕青竹也多半不会放他回来,但考虑到他年轻气盛,仗着自己几分才能在京都行事过于张扬,便只透露了一小部分事实。   “叔父这些年又怎么会不想弄清楚这件事,只是奈何此事牵扯颇多,叔父也没能查到太多。”此事也一直是林盎的一块心病,自家的哥哥嫂嫂死得不明不白,闹得本是第一大族的林家至今枝叶稀疏,底蕴大减,他又怎么会不想知道真相呢。   只是此事真的不好查,林盎每每找到一些线索,循着探查过去却发现皆是指向了皇宫之中。涉及天家,他自然不敢有大动作,一想到这里林盎的声音之中也不由得带上了森森寒意,自家大哥为天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年事情却总是查到到宫里去,这怎能不让他心生不满?   “叔父虽然没有能够查明真相,但却可以告诉你,皇宫之中定然有人参与。”   林甫的眼睛微微眯起,果然吗,自己心中的天家无情的剧本这便要上映了吗?这个皇帝老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林盎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但此事陛下却不像是参与了的。”   林甫对这句话却是不信,“此事动机最大的就是陛下,叔父要说陛下没有参与,可有什么依据?”   林甫紧紧地盯着自己叔父的脸,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理由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判断,而林盎放出的消息着实也没有让他失望,“因为陛下当天在皇宫内受了伤。” 第十八章 叔侄间   就在十七年前的京都流血夜的当天,陛下在宫中受了伤。   这个被慕青竹隐去没有告知林甫的事实让他陷入了迷茫当中,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林甫这些年来一直把周文皇当作是嫌疑最大的人,但如今这个情况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陛下在宫中受了伤?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宫内刺驾?”   “一位九品巅峰的高手。“这件事林盎也一直弄不清楚为什么,”九品上的高手,也算是世间少有了,没有宗师在根本留不下他来,让他跑了也很正常,这件事情至今没有头绪。“   林甫十分震惊,那天晚上竟然同时还有一位和神仙姐姐水平差不太远的刺客杀进了皇宫,伤了陛下,险些刺驾成功。   若不是知道自家神仙姐姐到底是怎样的一位人物,林甫几乎就要怀疑她不在林府的那段时间究竟是出了城还是去刺驾了。“叔父您怎么看这件事?”   “你这孩子聪明,有才华,但是毕竟你太年轻了。慕大人的身手不错,心性却差了那么一些,也就没有教会你大多这种东西。”林盎看着这个孩子心里还是非常欣慰的。   “你如果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这是万万急不得的,只能徐徐图之,陛下被刺这件事,知者甚少,我也是多方打探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兹事体大,其中内幕还有许多,你这次虽然没有做错,但今后在京都行事切不可如此轻率,小心使得万年船。”   “叔父想的周到,侄儿知错。”林甫还是有些诧异,自己这个叔父竟然肯为了自己父母的事情暗中打探了十几年,还是值得穿越人士尊敬的。   “你不是错了。而是你的位置看不到这些。”林盎见这个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句归来的不一定是英雄,还可能是流氓作为下马威的侄子终于服了软,心中很是开心,眼中也多出了几丝赞赏和怜爱。   “你年纪轻轻就有才名,又跟着慕大人,想必学到了一招半式,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有些傲气,做事张扬一点可以理解。但你要记住了,人可以有傲骨,却万不可有傲气。否则总有一天你要吃大亏。”   “侄儿虽小有本事,但万不会看不起天下英杰,叔父教诲侄儿谨记了。”   林盎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位京都口传的林英俊,微微叹息道,“叔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林家,之后就要看你了。”   又聊了几句闲话,林甫这才行礼告退。   这边林甫正在思索着当今陛下在流血夜被刺杀究竟意味着什么,刚刚回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甫应声去开,发现来人正是带着自己去京华诗会凑热闹的林瑶。便侧身让自家姐姐进了门来。   “我看父亲回来的时候面色阴沉得紧,他没责怪你吧?”林甫本以为自家姐姐有什么事情,没想到是关心自己来了。   “叔父说的的确有道理,这次我确实太过激进了”,林甫本以为自己借这一句诗向皇帝表心意的方式很高明,却是没有想到引起了士族派系这么大的反应,“我本以为随口一作,不会引发这么大的反响。况且那天那个丫头实在是咄咄逼人。”   林瑶听得这话扑哧一声笑了,眼前这位怕是还是不知道对方是哪路人士,“夏澹的爷爷是内阁首辅,也是翰林院大学士,你这次进京大比若是一路顺风便是要进翰林院的,最后就是在内阁首辅夏彦手下任职。”   说着又想起了夏澹那个倔得不行的个性,又补充道,“到时候怕是有你受的了。”   林甫听到对方的来头吃了一惊,自己这是提前把顶头上司家的小公主得罪了,但一想到内阁首辅兼任大学士也只是兼职,便说“内阁首辅是百官之首,平时政务那么忙,就算我进翰林入职也没有那个空闲来找我麻烦吧。”   “夏彦大人自然不会跟你计较,但是翰林院的不少人夏澹可是很熟的,你可要小心了。”   林甫想到这件事觉得很操蛋,不过那也是殿试之后的事情了,自己现在实在是懒得去想,“此事到时候再伤脑筋吧,我能不能通过会试殿试尚且是未知之数呢。”   林瑶自然是不信这天上掉下来的林弟弟会考不进殿试,便打趣道,“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林府出了一位林英俊,隐隐为寒门学子的领袖,若是不点你上榜,天下寒门士子的心可就被伤透了,想来也不至于。”   “可别!”,林甫听到这林英俊三个字就觉得头大,怎么听怎么觉得是揶揄,偏偏此间的人看来是极好的赞扬,“另请高明吧!我实在也不是谦虚,我一个将门之后,怎么就成了寒门领袖呢?”   “还不是因为你这些年都不在林府,还在千里之外的徐州考了解元,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在将军府。不管在哪儿自然都很难比在将军府里过得舒服,大家自然就把你当成了有福不享偏要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   林甫心中暗道,这帮人哪里猜得到我这些年住的地方可比将军府还要豪华呢!   林瑶又和林甫聊了几句,然后便说不打扰弟弟温书了,这便要离开。   林甫刚才思来想去流血夜陛下被刺杀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自己还不如不知道的时候逻辑清晰呢,早就头疼的不行,连连表示这书根本是温不下去。   林瑶看他既然不打算看书,诗会也是不欢而散便回来了,便提出明天要带他去京城里转一转看一看。林甫来到京都也有一天多了,却是没有好好出门逛过,便欣然答应。   家姐走后,林甫实在是非常在意这个重大的线索,流血夜陛下同时被刺,要说这和灭门案件若是没有联系绝不可能。   但直到深夜,躺在床上辗转的林甫仍旧没能想明白流血夜那天陛下被刺杀受伤的事情,暗道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搞阴谋诡计的天赋,竟然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   不过现在至少目标十分的明确,线索就在皇宫之中,那么现在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在几天后的大比当中取得好名次,成为文皇手里那一把锋利的刀,才会有可能接触到旁人所见不到的线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十九章 后门条(上)   几个时辰前,另一边的尚书府上,江尚书正在书房里因为春闱的事情很是恼火地踱步。   虽然按律来说,春闱大比的诸位考官为了避嫌,在得到任命状的那一刻便要入住贡院,应当不会太多地被纠缠在走后门递条子这等俗事当中。   可事先总是有些风声透出,这春闱大比的考官是礼部哪几位官员,同考官是翰林院的哪几位学士,大致上也能被有心人打听出个大概。   就算负责春闱的考官同考官们不打算借此谋私,却总是躲不过世家权贵们伸出的手,少不得要做一些欺上瞒下的龌龊事。   前些年还算是好,他江殷江太岳虽是正三品右侍郎,但由于他乃是前朝中人,并且与周朝的世家权贵们接触不多,走后门也轮不到他,所以门路大都也走不到他那边去。   可这届的春闱,他升为礼部尚书,乃是大比的总裁,这份名单他就算是有心想逃却也逃不开。   这外面的条子递归递,说到底终究还是绕不过他,各方世家瓜分完大比的名次,汇成一份名单,到头来还是需要礼部尚书过目点头的。   上届春闱的时候他便对科场中的猫腻有所耳闻,但由于他涉事不多,知道的人数也就不多,所以倒也没太在意。世家们把手伸进来安插一些本族的权贵子弟,这事儿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惯例了。   这春闱里面的猫腻,怎么递条子,糊命,誊抄,从头至尾已经被做成了熟练工种,他江太岳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没太关心此事,可今年做了春闱大比的总裁。这几日里源源不断的来客,江尚书这才明白自己对科场腐败程度的了解还是太浅了。   江尚书这几日的心情是极差的,私下里打探了几位名单上的学子,发现都是中庸之人,并无甚才学,心中便很是不痛快。   这两年陛下渐渐鬓发泛白,各方势力都是起了积攒实力的心思,这一届的条子创历史新高,举荐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没用,少有真才实学之人。   有才之士难有出路,就连朝中几位迂腐大儒都给自己递了条子。   不过他们递的条子倒也还好,上面的名字江尚书也算是稍有听闻。   这些人的秉性江太岳是清楚的,推荐的人全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学子。这条子也算不得是条子,只是让自己留心一下,别让那些利欲熏心的权贵们瓜分名额的时候给抹了。   这条子递起来自然是轻松,写上几个人名之后送过来就是了,谅他一个势单力薄的前朝旧臣也不敢不听话。   只是这次春闱后门条所递的人数实在太多,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江尚书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时至今日内定的人数已经超过总人数的八成,这让江太岳实在是觉得头疼。   春闱舞弊说到底这是朝臣们联合起来糊弄陛下,说难听点乃是欺君之罪。如此数量实在难办了一些。   可若是要革除一些名额,其中的门门道道又有很多。看着手中那一大长串名单,哪些人动不得,哪些人可以动。若要动,又该怎么动,这里面都有规矩,并非是春闱总裁一个人说了算的。   而江尚书又的确不擅长这些门道,因而随着春闱的临近,走门路的人多起来,心下极为烦躁。   江尚书正在书房内踱着步,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这边有小厮敲门来报。   “江大人,府外.....”   “不见不见!”,江尚书大袖一甩,极为不耐烦地打断道,“就说我身体有恙,今日不能见客!”   春闱名单被内定了八成,还有人继续上门?那这春闱大比还比个什么?自己这个春闱总裁还当个什么?直接让这些权贵子弟们入宫参加殿试去好了。   江尚书很是不忿地想到,也不知前任那位老大人是怎么熬下来的。这要是每届春闱都要和这些个权贵世家打一圈太极,不被累死也被气死了。   “大人....”,小厮面露难色,外面那位爷他怎么敢回绝?“外面的那是叶王世子,禁军十四卫统领....大人不见怕是不行.......”   自家大人前些年入职礼部是叶王爷开的口,别的人都能不见,这位当今陛下的心腹,执掌京城禁军的叶王世子自家大人却是不能让他吃闭门羹的。   听闻来着是那些年在叶城见过不少次的小王爷,江尚书先是微征,叶王世子向来是直属陛下,只替陛下办事的。   也没听说他与哪位士子交好,怎地突然在这个时间点上门拜访?   心中很是不解地出门相迎,小王爷一见面便微一欠身示意,“先生。”,这番礼遇更是让江尚书觉得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王爷则是完全不知江尚书此时正因为春闱递条的事情恼火得很,两人入座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许久,茶喝得差不多了,那两碟精致的小糕点也被吃了个干净。   说完了近况见闻,说完了叶城往事,聊了聊叶王爷的近况和叶城附近的美景,便实在是没了话题。   小王爷和江尚书同时住口,气氛稍稍有些微妙。   小王爷此时心里是焦急得很,这一个多时辰也过去了,太子保证的春闱任命令仍旧没来。倒是江先生家的公子江陵已经回来。   若要完成太子的任务,此刻自己是说什么也走不得,只能生生耗在这里。   可的确是找不出话题来了。若是说起那位小林公子,估计还能聊上一两个时辰,只是自己此行前来便是要隐瞒这件事情,又如何提得?   场中气氛很是尴尬,小王爷为了这些年的酒账,端着手里的茶盏默默地抿着,大有一杯茶喝上两个时辰的架势。   江尚书则极为不解,这家常也聊得差不多了,往年的交情也通通说了一遍,怎么来都来了,最后递条子的时候这般羞于启齿?   这天下到底是哪位学子竟能请得动这位世子上门来的?   正在场中气氛无比尴尬的时候,门外小厮来报,”江大人,王公公求见“。 第二十章 后门条(下)   听闻宫中总算来了人,小王爷长舒了一口气,这时间总算没差太多,再拖下去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这宫中任命令一下,江尚书即刻便要搬入贡院,期间不得和任何人接触。   这使者来了,自己的任务便算是告一段落,他先前想得简单,却是没有想到上门打太极的过程这般磨人。   来者进了正厅,已经放松下来的小王爷则是一滞。因为这来的太监王公公乃是司礼监大太监张公公身边的人,春闱的任命令下来绝不该是司礼监来人才是。   这位王公公进厅来,见到端坐厅中小王爷略略有些意外,见着这位陛下近几年的新晋心腹,连忙堆着笑上前拱手行礼道,“嘿嘿,小王爷万福金安呐!”   王公公乃是陛下身边头号亲信,司礼监大太监张公公的下属近臣。陛下的旨意宫内由张公公传话,宫外便由这位王公公负责。   圣旨有专人传旨,来者并无定数,哪一位公公都有可能。但若是府上来了这位王公公,则带来的必然是陛下私下的一些意思和想法。   所以在朝臣们眼中看来,这王公公到,更比手持圣旨的官派人员要福气几分。毕竟圣旨有好坏,有升迁有贬谪。   但陛下私下里的意思到了,则必然是有喜无忧。就算是有天大的难事让你办,那也是圣眷不是?   因而王公公的地位在朝堂中略微特殊,即便见着叶王世子,现任京都禁军十四卫统领,也可这般笑嘻嘻地套个近乎,不必太执着于礼节。   在尚书府将将带了不到两个时辰,没等来春闱的任命令,倒是等来了陛下身边的人,小王爷感觉一出阴谋正上演。   “王公公怎么今日里得闲出来走动?摸到江先生府上来,莫不是要递个条子不成?”   小王爷与叶王爷不同,他倒是对宦官没有什么成见。   况且他这些年任职京中,深知那些在皇宫里日夜服侍陛下太后等人的这些太监们的厉害。   虽说以他的尊贵倒不至于怕什么,陛下看中了他的刚直和军中历练的经历,调他来京城任禁军十二卫统领。后再增设两卫监察吏治,渐渐把禁军的手伸向朝堂。   他乃是朝中新晋的实权人物,加之他世子的身份,倒是不用像普通官员那样担心太监们进献谗言,诋毁自己。   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人方便也是于己方便。叶王爷出了名的不喜欢宦官,这位世子倒是从来没有什么架子,与几位地位较高的太监关系很是融洽。   他这么与王公公一打趣,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还当真猜到了真相。   王公公揣着条子,心中一愣,这话说到了真相上,一时间他倒真不知怎么接比较好。   踌躇了一下,转念一想,叶王世子和条子上这位也算是相熟之人,且也算是陛下的心腹,便也没有避讳。   掏出一张条子来,笑着对江尚书说道,“咱家是来递条子没错,但却不是为自己递的。陛下说了,大家都乐意递条子,陛下这回也要递上一递。条上的这位,还请江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江大人接过条子,坐在他身边的小王爷斜眼一瞥,脸色微变,大呼后悔。自己这两个时辰算是白呆了还是小事,怎么感觉自己被那位太子哥哥卷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当中了啊!   只见那来自宫中的一尺长白条上仅仅只书有两字,“林甫。”,乃是陛下亲笔。   林甫?江先生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小王爷,小王爷连忙转过头去,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此林甫是自己那个学生吗?正巧身边就有一位叶王府的人,江先生便开口问道,“庆之那小子拿了上届徐州解元,却不肯来参加春闱大比,不知今年来了京城没有?”   “呃....”,小王爷一时语塞,但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最怕给别人添麻烦,入京赶考也定会是偷偷摸摸的,为了避嫌,一定待得放榜之后才会拜访我们。”   “也是....”,江先生回想了一下,那小子古灵精怪的,据说前些年考童试和乡试的时候,放榜之前连叶王爷都不知道原来这小子偷偷去考了试。   直到顾大人登门拜访直呼小友的时候,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王府里住着的那个小子,偷偷去考了一个解元回来。   顾大人知道林甫是江先生的学生,因而此事曾写信知会江先生。江先生得知自己看中的学生,要来京城当最坏的那一个斗奸臣的林甫,周历十一年高中解元的时候着实是喜笑颜开,喜不自胜。   只是在京城盼了几个月,却是没有盼到这位得意子弟来京赶考,多方打探了一番,才知道人家仍旧在王府别院里过清闲的小日子,不由得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如今这架势虽是不清楚他到底来了没有,但能引得陛下亲笔的,绝不可能是第二个林甫。他本以为林甫无意仕途,这才没有继续来京赶考,但这小子晚了三年,终究还是来了京城。   听闻世子说偷偷摸摸,王公公略有些尖锐地笑了起来,“小林公子今日里刚一进京城就闹出了这番动静,若是说他偷偷摸摸,这世间还能寻得张扬的人吗?”   小王爷闻言猛地闭上了眼睛,自己在这磨了两个时辰的屁股,不仅没能瞒住林甫来京的事实,现在这是连诗会上的事情也让他知道了。   自己这几年的酒钱该如何是好啊?   江尚书闻言来了兴趣,“这小子刚进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两位大人还不知道吧!”,能给两位大人物解惑,王公公很是得意,“小林公子今晨入京城,被林尚书安排去诗会,不肯作诗,和夏首辅家的千金起了争执。”   “两边争执之下,小林公子怒作残句几许,其中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一句,震惊四座,惊动了陛下。”   “陛下知道科场的规矩多,这才让咱家来与江大人知会一声,免得埋没了人才不是?” 第二十一章 涟漪起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江先生听闻这句今儿刚刚在诗会上出炉的诗句,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左手下意识地用力一握,指甲深陷掌心之中。   这当今科场的形势,没有人比他这个春闱总裁更清楚了。   江先生是周朝第四位礼部尚书,也是最窝囊的那一个。   前几任都是世家之人,礼部尚书作为春闱总裁连同下面的门师,提调那是沆瀣一气,直接将春闱大比做成了贵族子弟入仕的流水线。   挨着去年,陛下力主提拔自己替了前任那位老先生,入主礼部,其中用意他也是清清楚楚。   江先生端起茶盏,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资历显然够不上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按常规流程还需熬上五六年才是。   这回提拔自己的时候,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很大,是陛下手段强硬地将反对声音压了下去,他这才顺利升到了礼部一把手的位置。   陛下如此力排众议,要把自己放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一方面是因为他并非世家大族的人,陛下要渐渐架空士族们的权力,和他们扳手腕。   另一方面的原因他也是这两个月才知道,那便是春闱这滩浑水。   如果说仅仅是破格提用自己为礼部尚书还不够明显的话,陛下派人送来的这张后门条,则是赶在自己进贡院之前,最后的提醒。   江先生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再次拿起了那张纸条,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叶城两人的争论。   如今坐在这个上下为难的位置,江先生方知那个小子说得不错。   想要当个忠良之臣哪有那么容易?   就比如他江太岳现在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几位争椅子的皇子给自己塞条子,自己办是不办?   说办不办都算是抬举自己了,其实根本不用他操心。他只要没意见,下面的门师提调们自然就把事情办妥了。   办,用不上他,诸位递条子的人压根也没把他当回事。   他们要的只是这位非世家派系的礼部尚书在这件事情上闭嘴,不要搞事情给他们添乱就行了。   他江太岳昔年再回仕途的时候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定能施展拳脚。可如今呢?看看这手里的名单,大半个朝堂都被牵扯了进去,自己如何办得?   这奸臣们坏,自己得更坏,公事公办根本行不通。   这等级别的舞弊,上报之后按律当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   但如今这情况,三司皆有牵涉,大半个朝堂都陷在里面,这不办,该怎么不办?   江先生凝视着手里的条子,林甫和自己的关系陛下不会不知道,这条子是不是送的略显多余了一些?   林甫的身份特殊,江先生当年一回京城便曾上表陈情,表中多有提及过人才学。三年前林甫高中乡试头筹的时候,徐州总督顾大人那一句吾之小友,国士无双他也有听闻,陛下不会不知道。   也就是说,以林甫的才学,江先生从不担忧他春闱大比的事情。陛下就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了,甚至还亲笔写这么一个条子送过来。   江先生眯起眼睛回想王公公的那句话,“陛下听说大家都乐意递条子,这回自己也要递上一递。”   陛下听说....大家......   看着这张条子,江先生陷入了沉思,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涵义呢?   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那位小厮又进门来报,这回却是宫中春闱的任命令到了。   春闱总裁的任命状一到,小王爷连忙起身告辞,一是这事有些尴尬,江尚书又不蠢,这一连串的巧合,想来他也看出了自己来这儿的用意。   二是按律,此刻他也的确应当回避已经成为春闱总裁的江尚书。   连忙起身拱手告辞,走出了尚书府的大院,小王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叶王爷三番五次要求自己作壁上观,千万不要卷到这里面去。   前几年在京城里替陛下管着禁军倒是没学到什么,近几年偶尔客串监督吏治的时候,才算是明白了这京城里面的门道。   但这门门道道却是和自己那位太子哥哥不能比。   小王爷回味了一下今天的事情,从诗作出炉,到他行动,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还是比陛下慢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太子和陛下各自的用意是什么,但这份嗅觉,小王爷实在佩服。   他就不行,执行力虽强,却还是笨了一些,总要陛下下了指令才能摸准事情的脉络。   刚刚出了门,走了几步经过一个墙角,便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肩膀。   回头一看,正是方才一起饮酒地太子哥哥。   “怎么样,江陵没见着他父亲吧。”,这一突然地一问,吓了小王爷一大跳。   “堂堂一朝太子,躲在尚书府旁边的墙角鬼鬼祟祟地,成何体统!”,小王爷指着他笑骂道,心中也是略略同情这位一直孤军奋战的太子哥哥。“你算得不错,却还是慢了一步,就差一点点。”   “王公公比任命令早来了那么一点点,给江尚书递了个条子,上面就是小林公子的名字,那是陛下亲笔写的。”   太子左手撑在嘴上,略一沉吟,“诗作的事情江尚书也知道了?”   “知道了。”,小王爷点点头,“我干坐了两个时辰跟他打太极,没想到这顿酒钱却还是免不了。”   “不妨事不妨事,算你清了。”,太子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尚书还在府内?”   “还在。”   “如此也行,就是不知道父皇的心思到底到了哪个地步。”,太子长出了一口气,“本想做个小局,看看父皇的态度,如今却是不成了。”   微一沉默。   “倒也无妨,既然父皇递了条子,我就动手玩个大的。”,说罢便往尚书府内走。   “喂喂喂!春闱任命令下了,你不怕惹人嫌话啊!”,小王爷伸手去拉太子,“你又不像你那两个弟弟,宫里也没个人帮忙说话,这形象出了问题那可不好办啊!”   “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太子哈哈大笑,“有一出大戏还需要江尚书配合,怎么?有没有兴趣进来一起听听?”   “不不不,我刚才才被猜出了来意,我就不去了。”。小王爷马上松手,连连摆手道。   “不去就先回吧。”,太子微笑着说,“过些时日可就有你忙的了。”   忙什么?看着太子走进尚书府的背影,小王爷性子比较直,一时间有些不解。   但有件事他却已经有了深深的体会,那就是一直平静的京中局势就如明镜一般的湖水,而林甫的入京就像是一颗石子掷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第二十二章 逛京城   京城里昨儿才飘了绵绵的细雨,今天天气放了晴,阳光罩在身上暖暖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微湿,好似还带着些许昨日的水汽。   今儿的林家姐弟倒是没有乘轿子,林瑶说是要带着自家弟弟逛逛京城,自然是要边走边看,若是坐在轿子上掀起帘子看外边的景致,未免略显奇怪了一些。   走过几条街巷,远离了皇宫以及旁边的那些高墙大院,人便多了起来。   街巷当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林甫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走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巷当中,感觉颇为新鲜。   不说这一世他为了日后能有实力踩别人而不是被别人踩而起早贪黑,就连上一世他也是终日和电脑为伴。   看书学习用电脑,听歌写作用电脑,就连吃个饭买个东西都是网上订餐淘宝。偶尔出几次门也是来去匆匆,现在想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这么自在地走在人群当中享受这热闹的氛围了。太久了,习惯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林甫正在这走着神,一转头却发现自家姐姐不见了人影,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家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一个说书摊子旁边挑书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凑了过去,发觉这摊子像极了前世卖盗版网文的小贩推着的三轮。上面全是当今市面上流行的小说,看看名字却是和某一世的网文差得远了,全是些什么《人狐情缘》,《白狐传》什么的名字。   心中也是暗道这一世的地摊文学作者太没有创意,题材全是风花雪月情情爱爱倒也罢了,却是连好好写些个风月故事都不肯,偏要把人家姑娘弄成牲畜,还是清一色的狐狸。   自己若是闲得空了,也要参合一手,写两本有点创意的奇书出来,直接就能垄断了地摊文学的市场。若是此间世界的人那么喜欢狐狸非得看狐狸不可,自己也可标新立异,把男主弄成狐狸,一定能够吸引住大量读者。   嗯.....名字也要标新立异,不能总把狐字写在小说的封皮上,就叫...火影忍者好了。   林甫心里正恶趣味地想着些有的没的,自家姐姐倒是挑得津津有味,拿了两本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比来比去,似乎是选择恐惧症不知道选哪本好。   这副样子看得穿越人士哭笑不得,他只见过拿着两个包包爱不释手地比来比去的女性,拿着两本地摊文学看来看去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便是爽快地掏出了银子把两本全都买了下来,这银子是临走前从叶王爷那儿摸的,花起来格外的爽。   看着自家姐姐开心的样子,林甫也是抽来一本随意的翻了翻,却觉得这质量也忒差了一些,便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小木子写一封信问问好,顺便让她找两个下人把自己留在那的那本红学誊抄一封,给自己家对小说的欣赏还停留在地摊水平的姐姐长长见识。   其实周的地摊文学水平这么差倒是很正常的,封建时期读书很是讲究一个次序,经史子集,经学是最崇高的,也就是圣贤书,四书五经。这连年的战乱搞得周朝许多文人连经书都没的读,读不好,又怎么会有有大家大才去写什么小说呢?   而林瑶喜欢这地毯小说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个时代的娱乐项目毕竟很少,听听戏,喝酒吃饭,差不多就这么多了。要是男性还能逛逛青楼听听小曲儿,女儿家的看看小说也算是无奈的选择,已经是最具有娱乐性的事情了。   林瑶听得弟弟还曾作过一本小说,眼中霎时间几乎放出了绿光,好似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停地询问在哪儿能买到,怎么没带一本来。   林甫只得把情况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只说是写下赠给小郡主,若是姐姐想看的话可以写信去让人誊抄,只是一来一回可能得要几个月的时间。   听得自家弟弟还有这等功能,林瑶愈发地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真是讨喜,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小姐。不像自家那个纨绔小子,说也说不听,教也教不听,前两天刚刚用了家法打得下不了床,没几天能动了又跑没了影,约上三五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两人边逛边聊,由于林甫对自家姐姐最喜欢的东西都很是擅长,这一路走下来没有多久,倒是有了相处好几个月的亲近感。   逛着聊着便也饿了,两人便要挑一家酒家坐下来吃些什么慢慢聊。倒也没有特别去挑什么富贵的酒家,只是就近寻得一个视野还算不错的地方,便上了二楼坐下。   林瑶这一路来都在蹿腾着要林甫把他口中的那本红学也放到市面上卖一卖,林甫本觉得也无所谓,但仔细一想,红学本身就是奇女子多,恶男人也多。里面的女性人物总是别具特色,就算是有些坏,倒也坏的有些个性。可好男人可就少之又少了,朋友之间传阅一番倒也罢了,拿到市面上卖,可能要像之前那句英俊沉下僚一样惹得一些麻烦事。   更关键的是,红学里面四大家族最终都落得了一个凄惨下场,其中隐隐暗示着的含义放在周这边刚刚开国的百废待新之时,更是不合时宜了。这么一件小事林甫思索了这么多,便是因为着实感觉到了自己在政治权谋方面的大不足,正在竭力地逼迫自己成长。   林甫觉得自己虽然在这方面不大聪明,但所幸文治武功的底子都还可以,遇事多想三分,多想多学,应当本钱还是不错的。但这书的内容现在却也不好跟自家姐姐解释,边只是说等书到了姐姐一看便就明白。   这边慢慢的吃着聊着,本是很惬意的一件事。这边正聊着,外面却传来了嘈杂的喧哗之声,林甫本也没太在意,京都藏龙卧虎,外面最多是一出打脸和被打脸的戏码。   但自家姐姐却是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神色突然一变,像是发现了什么林甫没有注意的东西,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二楼栏杆旁,探出头来往下看去。 第二十三章 清倌人(上)   自己和自家姐姐绝对是八字不合,林甫心中暗暗觉得。这才来的京都没两天,每次和姐姐出门来就总能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京都人都特别的闲,要到处闹事还是自己运气背,总能摊上些事情。   林瑶在二楼边上探身那么一瞧,一刻也没停地就下楼去了。看着自家姐姐这番动静,林甫暗暗叹了一口气,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半。这适才楼下传来的那喧哗动静里多半有自家弟弟搅和在里面。   说起来自己也到了林府两天了,却是没能见到过现在林府的这位正牌少爷。但这两天倒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这位少爷的信息,林甫没有太仔细地打听,所以知道的不大全面。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了解自己这位弟弟,因为他干出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一个性质。   自己叔父的这个弟弟现在十五岁,正值叛逆期,林家现在枝叶稀疏,想必是下不了重手管教这位大少爷。因而传出来的传闻韵事全都是些鲜衣怒马横行跋扈的事情。   这件事倒也不奇怪,前世读史的时候,其实不少名士将相年轻的时候都是很嚣张跋扈,很乱来的。比如曹操袁绍,年轻的时候就曾冲到别人的婚礼上抢新娘子,后来长大了做得大了,就改去抢天下了。可见年少的时候轻狂一点,放纵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年轻的时候不疯一把,难道等到什么时候老了退休了再去叫上三五好友去干抢新娘子的事情吗?那肯定是不合时宜的。两世为人的林甫看得很开,小孩子嘛,心里生出了这种感叹,却忘了其实此世他也才仅仅十七而已。   自家姐姐急急忙忙地下去了,林甫倒是没有那么着急。只觉得是小孩子家打闹口角,无非是你可知道我是谁家公子,竟敢挡了我的道之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不紧不慢地叫来店家付了银两,这才慢慢悠悠地下了楼去。   此间世界重男轻女的风气虽有,但比之前世世界倒是好了太多。虽然仍旧在形式上保有一些男女有别的地方,但似乎大家对没有遵从这个形式的女子也不太以为意。所以林甫也并没有担心自家姐姐,只当这是个小插曲。   结果待到下了楼来一看这场面,却是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尴尬了一些。林家小霸王今天惹出了这件事,自家姐姐还当真不好出面帮着劝和。眼前这出戏码倒是林甫万万没能想到的。   林甫和姐姐喝茶吃饭的地方从外望去景色宜人,这种地方自然是少不得有娱乐场所。只是林瑶从也不会注意这种地方,而林甫虽然了解不少其中的门道,但说起来来到此间十七年还当真没有见过青楼的模样。   适才路过的时候也是没有在意,不曾想旁边那个装潢精致华丽,上有牌匾”听雨楼“这般名字风雅的地方,竟然里面做的是拉皮条的勾当。   这倒只是一方面,最关键的事情是自家弟弟方才林甫也曾跟姐姐打听了两句,这才十五岁的年纪,放在封建世界自然是不小了,富贵人家的子弟纨绔一点也是正常。   但在林甫眼中,这自然只是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子,虽然知道他纨绔叛逆了一些,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大街之上就跟人因为青楼里的女子起了争执。   林甫倒也在奇怪,说怎么两天了还没见到这位现在林府的正牌大少爷,搞了半天是在青楼流连忘返,难怪叔父说他是不争气的小子。   下楼来没一会便是听明白了事情大概的经过,分明就是一出争风吃醋的戏码。古时候的所谓才子常常是如此,不见得能考取什么功名,但是青楼一定是去得很勤快的,好像若是不在青楼留下什么风花故事雪月传说,就算不得是才子名士。   要是这是这样的话,倒还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当街因为一位青楼的清倌人如此喧哗,引得一众百姓围观,好像这脸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吧。   林甫这些年走运,在叶城断崖上入了九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看上去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但实际上也算是刚刚步入第一流高手行列,五识可以说是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耳聪目明,下来的这一两分钟,已经大概理清楚了双方的情况。   下来一看,好么,眼前这位与自家弟弟起了争执的跟自己也算是认识了,姓袁名玮,乃是国子监里一名颇具才名的监生,不知为何与江陵隐隐分庭抗礼,在京都当中的声望倒也不错。   袁玮若是不清楚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份,倒是会忍下这口气来,不与他发生冲突。毕竟京城卧虎藏龙,关系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道会拖出什么人来。   但眼前这位面容之上就带着几分跋扈之气的年轻人,袁玮可是知根知底的,这是吏部尚书林盎家的独子。因为林家早些年的变故,枝叶稀疏,就剩了这一个少爷,便给宠坏了。   行事跋扈的很,连林尚书也不喜欢他。今天更是做出了逼迫清倌人接客伴宿的事情。   而这位清倌人袁才子又素来相识,知道人家的艰辛不易,这便一气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在这青楼的一层正门口和林家少爷争执了起来。   也确实,这时代的才子都自命风流,看着自己赏识的清倌人送了一个胸无点墨的纨绔自己出来也就罢了,还要遇上咸猪手,被强迫着接客伴宿,自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火气的。   林甫也听了个大概,觉得这件事情姐姐终究是不好出头,便连忙从围观人群中挤了进去,站到了林瑶的旁边,正待开口,却没想到自家的倒霉弟弟倒是先冲着自己发起难来了。   ”喂!你是哪家的小子,竟敢站在我姐姐旁边。“林璞因为叛逆跋扈屡教不改,林盎和尚书夫人王氏都不给他好脸色看,动不动就要请动家法。每次都是林瑶不忍心,在他挨了打之后去照顾他安慰他,亲自给他上药换药。   因而林璞虽然发育还没完全,倒是生出了一些姐控情结,此时乍一见有人这么自然地站在了自家姐姐旁边,仔细那么一看,嗨,长得还这么好看,比小爷我强。竟然是忘记了自己正在跟袁大才子抢清倌人,冲着林甫发起难来。 第二十四章 清倌人(下)   林甫正欲开口息事宁人,却没想到这个便宜弟弟心倒是大得很。很是博爱嘛,外边风月场所的清倌人要抢,家里知书达理的贤淑姐姐也不让别人碰。   林瑶听了这句哪家的小子之后哭笑不得,心说你们两个不一样吗?都是一家的小子,“林璞!什么哪家的小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哥哥,前两天才来了京都。你若不是在这种地方鬼混,父亲早就罚你跟着你哥哥读书去了。”   林甫听了自家弟弟的名字暗笑难怪。这瑶,意思是美玉,自家姐姐也是不负瑶这个字的含义,面容姣好,举止端庄,更是知书达理小有诗名。   而璞呢,意思是未经雕琢的玉,甚至也有尚在泥土里面的玉胚子的意思。自家弟弟究竟是不是玉,他尚且不知,但看这个架势未经雕琢那是没跑了。   林甫暗笑自己叔父起名字的时候偏心,这下遭报应了吧,你要说他未经雕琢,他偏要纨绔给你看!   林瑶这正因为自家弟弟闹出来的事情烦心呢,一转头却看见林甫还有空闲偷笑,顿时有了三分火气,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林甫一眼。   林璞看着他偷笑的样子,再加上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个哥哥,便是不信,“姐姐你不要骗我了,我们林家人都在京城了,哪来这么一个哥哥。”   看着林璞这个样子,林甫心知肚明,这小子这两天不仅是泡在青楼了,多半是连房间门也没出。   自己那一句英俊沉下僚,可是在向皇帝表态我愿意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刀和天下士族宣战的。不说他回不回家,就是稍微走动走动也能听说自己家出了一个林英俊。   不过自家弟弟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头也是好的,毕竟他林甫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可不想当街被这个在青楼里逼清倌人陪睡的纨绔子弟当街喊上一声“你就是那个林英俊!”,那可真是太窘了。   自己还得抽个空再出个什么名,给自己换个绰号,这林英俊听着也是土的掉渣了。   这边林家姐弟三人还在纠缠家族之间的关系,对面袁大才子却是不高兴了。他本就自诩风流,偏偏又有几分诗才,甚至于不少清倌人从他这里要得了几首小曲儿,唱着唱着竟然唱得有了几分名气。   袁大才子这番举动倒是像极了某一世的柳永柳三变,好在此间的人当真以为这是风流潇洒。   袁大才子今天来本就是逛青楼的,虽然说这青楼里也分清倌人和红倌人,清倌人呢就唱唱曲儿,红倌人呢则是要陪睡的。   可是清倌人也不一定就是不坐台的,尤其是袁大才子这个情况,和清倌人在青楼里喝着聊着,再给人写个小曲儿,这清不清红不红,大家你情我愿便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他正要踏进这家听雨楼,便看得眼前这林家纨绔少爷拖着自己前些日子刚刚聊得你情我愿的清倌人,那个咸猪手上下而求索,嘴里还老说着些陪睡的调戏轻浮之语,于是便有了这番争执。   如今眼前这三人还在旁若无人地说着哥哥弟弟的话倒也算了,竟说自己这风流才子的行径是“在这种地方鬼混”,顿时怒火中烧,便出言讥讽道,“若是来这听雨楼便是鬼混,那你家弟弟这般逼迫清倌人的下流污秽行径又算是什么?”   林璞一听眼前这自命不凡的小子竟敢说自己的风流是下流污秽,哪里受得了这般气,心头火一起,顿时连自家姐姐就在旁边也忘记了。   冲着袁大才子破口便骂,“小爷我用权财迫使她,你用诗曲迫使她,又有甚不同?你这污秽之人却又在自命清高,小爷我最是看不惯!”   叫着嚷着便要动手去打袁玮。   林甫着实一惊,他本以为自家弟弟只是年纪正值叛逆期,行事嚣张了一些,却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一言不合便要在这官道之上动手打人。   暗道有权有势真是好,这要是普通百姓敢在这种繁华地段一言不合便动手殴打一位国子监的监生,恐怕得被京师守备抓走刑事拘留半个月。   交钱可都是不管用的,交点银子最多让他在里面少吃点苦头,想要把人赎出来不仅要备足了银两,还得有足够的关系。   林璞这些年本就不学无术,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也不就。平日里欺负人都是仗着老爹吏部尚书的名号,和几个狐朋狗友在一起,诸人的背景加起来还真有些吓人,自然是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   而今袁大才子也是有些背景的,并且动了怒气,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是这个天天泡青楼的未成年少年打得过的。   眼见着林璞被袁大才子躲过了一拳,紧紧的抓住了双手,正疼得嗷嗷乱叫,林瑶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   但她毕竟是女子,上去也拉不动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况且此间虽然民风开放一些,女子可以较为随意的抛头露面,却也不是授受可亲的。于是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林甫。   林甫当然是认为自家弟弟纨绔的过了头一些,觉着让他吃一些亏也不妨。别看林瑶平日里嘴上说得凶,但最心软,对林璞最好的也就是她。有这么一个姐姐宠着,这个弟弟纨绔了一些也不奇怪。   林甫稍等了一会儿,等林璞在袁大才子手里吃够了亏,这才不紧不慢地上前劝架。   袁玮自命是君子,自然是不屑于动手的,见林甫上前就松了手,把这个横行霸道的小纨绔往林甫的方向一推。   林璞本就被制住双手,方才扭来扭去想要挣脱,此时被突然大力一推,根本无法保持平衡,直接就是一个趔趄,眼见要摔一个狗吃屎。   不料林甫人影一晃,一瞬间便从三步外赶至他身旁,一只手揪着他的领子便把他提了起来,拯救了他本该被磕掉了两颗门牙。   这人呐,就是贱。方才林璞还看这个长相俊秀的小子特别不顺眼,此刻被林甫这么一拉,倒是一下子觉得好似这个家伙一下子可爱了起来,没有那么惹自己讨厌了。 第二十五章 比斯文   叔父家这个儿子,自小跋扈成性,屡教不改。林甫对此略知一二,所以见得他吃亏也不急着为他出头,想让他长点记性。   眼前这位袁大才子,虽然昨日里还蹿腾着自己麾下的喽啰来想给自己难堪,林甫却也没打算和他计较,也算是敬重三分对方的名声。   但方才他那用力一推,则是让林甫有些不满,心中升起了几分怒意。   林甫将这个纨绔弟弟拎起来,略略为他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才慢慢转过身来面向袁玮。   言语之中无甚波动,很是平静,却隐隐透着三分寒意。   “舍弟唐突冒犯,在下在此向阁下致歉,但他毕竟年幼,阁下既然已经略施薄惩,这最后一推未免过分了一些。”   适才那一推用力极大,若不是林甫乃是一流高手,这一下狠狠地碰在地上,最少也要少两颗门牙。   这要是放在前世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去牙科修修补补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在这时代,掉了两三颗门牙,上哪补去?   吏部尚书大人家的独子流连青楼名声本就够差了,林尚书为此极为烦心。   若是再闹出这么一件事,让这不争气的小子满嘴漏风到处招摇,先不提这位少爷身心受到的伤害,他叔父的脸可就被丢尽了。   林瑶见林甫正面对上这位袁大才子,有些担心他不清楚对方底细,连忙凑上前来耳语了几句。   林甫此时才知道这位与江陵针锋相对,昨日里成心想要看自己洋相的袁玮是何等人物。   周朝九州,自己那块被陛下昧掉的封地正在徐州旁,名曰靖州。一州的最高长官本为总督,但这一州作为封地之后,再有总督则显得不妥,与王爷冲突。   自己父亲去世之后,此地便封给了无意帝位却又战功显赫的大皇子,现今皇后的大儿子,三皇子的大哥。   不过为吸取前朝诸侯割据的教训,靖州虽无总督,却设立了从二品布政使,监督负责民事事务。   袁玮的父亲便是靖州布政使,官阶上比总督稍逊一筹,但地位上却和总督相当。加上与大皇子这层亲近关系,也就和皇后那边,三皇子那边走得很近。   袁玮本身又有些才华,才权兼备,因而即便在江陵的礼部主场仍旧能够和他平分秋色。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林甫看他的不顺眼又多上几分。   自己的封地被大皇子占去了,眼前这位的老爹在帮着打理,而这位呢,还忙不迭地排挤自己,顺带欺负自己叔父家的独子。   林甫眯起眼睛,没想到虽是第二次相见,自己和这位袁玮便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恩怨。   袁玮本就对这位作诗讥讽世家大族的小林公子没有半点好感,此刻对上,冷笑道,“林家好大的威风,把着官员升迁贬谪的位置不说,如今连倌人清红都要管上一管!仗势欺人!”   林盎被陛下提上吏部尚书之位后,依照陛下的意思一直在升迁上尽力卡这些世家子弟们。他们虽明白这是陛下的意思,又哪敢说陛下的不是?   便只能把怨气撒在林家身上,谁让他家倒了大半,没了往日的威风呢?   袁玮开了口,给周边的一些世家子弟壮了胆,纷纷出言附和道。   “要说仗势欺人林家是万万不如你袁大才子。”,林甫微笑相对,“谁人不知你袁玮心胸宽广,只要是与江陵有些来往的,都是你打压的目标?”   “你说我家弟弟仗势欺人,欺压青楼女子,我却要问问了。”,林甫走到那位清倌人面前,“我且问你,他可曾要求要在此留宿?”   “...林少爷曾多次要求。”,此言一出,袁玮一方皆露出得意神色。   “那他可曾在你房间留宿?”   “.....这...”,那位清倌人咬了咬下唇。   袁玮眼神示意她点头称是,但这位清倌人犹豫再三,发觉两边实在都得罪不起,只能实话实说,撇清责任。   “林少爷.....林少爷未曾.....”   “那我却要问问袁大才子了。我家弟弟数次要求,未被允许便始终不越雷池一步,这欺,究竟是指什么?”   “你...你莫要偷梁换柱!他分明就是没有得逞!”,眼见林甫三两句就掰了回来,袁玮有些气急败坏。   “诸位要说我家弟弟纨绔跋扈,有辱斯文,林某不敢为他辩护。”,林甫对着在场的袁派学子道,“不过诸位所谓才子也让我大开了眼界。”   “在下初入京城,参加春闱大比,本以为与我同试的学子们皆是青年才俊,没想到却是这般风貌。”   此话一出,众人都脸色一变,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喝道,“你这小子竟敢口出狂言!”   “不日就是春闱大比,袁兄与诸位贤达不思温书,整日玩乐,流连风月场所。”,林甫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我这弟弟确是不争气,叔父为此也极为恼火。”   “诸贤不去忧心来日大比的事情,倒跑来了青楼要与纨绔子弟比斯文,在下实在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林甫抱拳道,“与舍弟比斯文,袁兄着实略胜一筹,恭喜恭喜。只是这等斯文,在下却是万万不敢学的。”   这常人涉及自家人的时候总是极力维护,却没想到眼前这位面带微笑的俊俏少年偏不走寻常路,一张口就把自己弟弟打成了纨绔子弟。   并且以退为进,连带着把说林璞有辱斯文,仗势欺人的诸位打成了和他比斯文,进而成功拉低了这些人的形象。   看着场中的袁派学子,三两句的功夫就在这位小林公子手下吃了大亏,直接去和著名纨绔林璞五十步笑百步去了,事不相关的诸位皆是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林甫一套连击化解了自己的攻势,又把自己一派人打成了和纨绔子弟比斯文,袁玮哪里吃过这种亏?不禁勃然大怒。   再听到周围笑声,更是觉得自己被嘲笑。一时之间怒火攻心,见他们人少,也没带什么护卫,便顿时动了要教训他们的念头。 第二十六章 初动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袁派学子林林总总十几人,但若要真动起手来,肯定是不至于下场的。   打人这种脏累的事情总不能让才子们去做不是?   这一行人跟着有三两护卫,主子在前发号施令,办事的便是这几位随从下人。   袁玮因为父亲的关系,和三皇子一派走得很近。   背后就是皇后的关系,这些年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般的架势。在礼部属下的国子监念书,也能压礼部尚书之子半筹,脾气早就大到了天上去。   如今两天之内,一下子在眼前这位手上接连没讨着好,一时间气急败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手来指着林甫,发出了动手的信号,要手下家臣动手教训教训他。   京城权贵们争斗,向来都是下人们打破头,主子的戏份只是作壁上观,叫骂两声而已。   但今次有些不同。   林璞出来夜宿青楼,生怕父亲知道,肯定是不敢带上下人的。   林瑶要带着自己在京城里走走看看,两人正是刚见面交流感情的时候,加之穿越人士不喜欢下人们低声下气的样子,所以这三位身边还当真没有什么护卫管家之类的人物。   不过袁玮气虽气极,心中还是有理智和底线的,招呼下人要教训的也只是林甫而已,不敢涉及到他后边的两人。   众世家虽然不忿,但不得不承认当今的吏部尚书不仅很得圣眷,做事也很有手段。这位大人物嫡出的一子一女,袁玮就算是再生气,说什么也不敢打得。   而眼前这位则可以好好教训他一下。林将军那脉十几年前就死绝了,这位林家不知道哪个乡下冒出来的远方亲戚,得了些许功名,竟然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不明白这京城里的水深吗?昨日里大放厥词,作了一首什么歪诗。家中长辈听闻是自己挑的事端,将自己是一顿好骂。   此事他已经极为不快,但心念着在风头浪尖上,不敢找上林甫寻衅滋事。   哪知道这臭小子第二天又和自己对上了,还将自己这位国子监前三名的大才子说得那般不堪!   打!给我狠狠地打!   让这个乡下来的明白明白这京城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见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间这般群情激奋要动手,林瑶很是担心地走上前来扯了扯林甫。   虽然没有说话,但林甫看得明白姐姐眼神里的意思是赶快认个怂离去吧。   林甫很是开心地咧嘴笑了笑,轻轻地对姐姐说,“姐姐,你带着那个臭小子躲远点,小心别碰着了。”   说完便很是坦然地迎着袁玮派来的三位高手缓缓往前走。   见林甫这般不识好歹的样子,三位高手也有些生气,觉着自己的身手被一个区区书生给轻视了,不由得更认真了几分。   其中左右侧的两位对视了一眼,很是默契地猛然出击,两个人影从侧面看去几乎是一个人,动作基本相同,看来是多年默契协战的两位。   虽是含着怒气动手,但还是本着制服教训为主的原则,两位高手并不敢直奔要害之处下狠手,而是一左一右地,分别伸出手来,直奔林甫的肩膀,誓要在三两下之内将他制服。   两位高手的动作极为一致,都是一手伸向肩膀,一手直奔林甫的手腕。动作极快,引得一旁观看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见来者如此看轻自己,林甫笑眯眯地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向右微侧几步,暂时避开了其中的一位,右手轻描淡写却又时机恰到好处地卡住另一位向自己伸来的左手。   那位高手心下不屑地想,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面对自己不躲不避,竟然正面与自己过招。   心中冷笑,正欲翻动手腕,反扣住他,可正待用力的时候却是脸色突变!   眼前这位公子哥,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却如铁打铜铸一般,不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分毫!   还在他愣神的时候,林甫已经欺身上前,右手往回拉,而左膝则是猛地抬起,直奔这位高手的小腹而去。   随着一声闷响,方才还气势惊人地这位高手转眼间便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蜷缩在地上叫苦连天,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一位刚刚倒下,另一位高手在自己同伴的背后,见他颓然倒下,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被林甫突然伸直的左脚猛地踢在脸上。   根本没能够近身接触到林甫,第二位高手便已经倒飞出去,脸上带着一个偌大的鞋印。   剩下的最后一位则是极为识时务地倒退了几步,不敢轻易上前。   这一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想象中文弱书生被制服羞辱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是干净利落得结束了战斗。   围观诸人皆是瞠目结舌。打架纷争常见,大族子弟亲自动手还真没见过,就更别提这般身手矫健,须臾之间以一胜二的场景了。   旁人都在细细碎碎地说着些闲话。   林甫瞬息之间放倒两人,心中却没有丝毫波动,反而腹诽道,这袁大才子身边的护卫等级也太低了一些。   这两位看似高手的模样,却仅仅是五品多,不到六品的水准,也就比普通的军士略高一些而已。   本以为能碰到什么高手,遇到的却是虾兵蟹将,林甫很是失望。   “你.....你你...你”   袁玮见自己亲自挑选做护卫的地方军中精锐士兵在他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转瞬之间便被一腿放倒,一时半会竟然爬不起来,顿时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利索,连连却步,险些站立不稳。   林甫见他这番懦弱的丑态,顿时看他不起,心中觉得他一点胆量都没有,失了和他计较的兴致。微微摇了摇头,回身带着大为吃惊的两姐弟动身离去了。   尚未走出几步远,脚下还在发软的袁大才子就听得那边悠悠地传来一点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可恶的声音,气得几乎站不稳。   “不就是个监生么,什么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林璞,回去跟你父亲好好表现,改明儿哥哥也去给你捐一个监生,再给你准备两手婉约词去泡清倌人,这样你就跟他一样了。” 第二十七章 捐监生   这边一路向着林府而回的姐弟三人,一路上林璞都很是敬佩地望着自家哥哥。这个年纪的人喜恶总是来的飞快也去的飞快,适才刚刚见面的时候,他心中还对自家哥哥有着强烈的抵触,经过这么一场闹剧,转眼之间就只剩下敬佩了。   虽然他心里承认,自家哥哥不但长得比他好看,身带功名,方才那两下的功夫也是极强的。可以说自己不论是文治武功还是长相,都是彻彻底底的输了的。可这些却都不是他转变自己态度的理由。   真正让他开始接受自己这个哥哥的原因,是在他之前的所有人对自己的行径都是大加指责,就算是身边这个最最宠他的姐姐,嘴上也从来没有向着他说一句话。   而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纨绔行径呢?只是自己从小生于富贵世家,在文武上的天赋却都资质平庸,让他由此心生逃避,整日走马弄鹰麻醉自己。在这个最脆弱的时节,却没有人肯鼓励他,让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   一味的指责让他心中的叛逆情绪控制住了他,更是整日沉醉在各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不肯面对现实。   而今天自己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哥哥,虽然嘴上不饶自己,没有说自己一点好。但是也把对面那个京城闻名的袁大才子和自己拉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他觉得自己一个纨绔换了一个大才子,简直是划算极了,又听得自家哥哥要给自己捐一个监生,顿时觉着自己咸鱼翻身,霎时间便真的和袁玮一个等级了。   林瑶见自家弟弟当了真,一路上都在伸着脖子问是真的吗,顿时来了火气,瞪起眼睛啐道,“国子监是天下第一学府,多少举人秀才想进而不得进,就算当真给你捐了一个,你是要在国子监里面和袁玮打架吗!”   林璞听了之后悻悻地把脑袋缩了回去,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偷偷看向自家哥哥。   林甫知道林家曾经对这个唯一的少爷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却没想到他文武皆是下品,根本看不到出路。后面便也不再报什么希望,对他要做的事情也只是听之任之,只要不太过分便也懒得再管了。   而这个纨绔弟弟感受到了自家长辈的失望,却在一直的指责当中找不到发泄自己情绪的方法,纨绔行径便也就愈演愈烈。这是一个教育层面上的恶性循环,过于注重结果而不是林璞的内心,反而导致事情适得其反。   林甫接触了他一会儿,发现自家的弟弟心性并不坏,这种鲜衣怒马的纨绔行为只是想获得人们的认可或者说是敬畏。可以说是典型的叛逆期儿童。便有了帮他一把的想法。   说到底,自家弟弟总是在外面横行霸道是不太好的一件事情,不仅不体面,还可能生出事端或者被人利用。给他捐个监生也好,让他有点正经事做,况且江家也会照看他几分。便微笑着冲着自家弟弟点头。   林瑶看林甫竟然点了头,不禁大吃一惊。“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他这副样子如何去得了国子监?林家捐出来的监生,这事情传出去......”   林甫没等自家姐姐说完便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冲着自己这个纨绔弟弟,非常严肃的说,“去国子监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林甫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只是你在书本上的功夫太差,读国子监会很苦,也会被里面的士子们嘲笑,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倘若你去了几天便敢哭着喊着要回来,我是不依的。”   林璞精神一震,眼睛中好似放出了亮光,“哥哥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能做到吗?”   “这天下的士子脖子上都只有一个脑袋,谁也不比谁多出来一个。你以前学的如何我且不论,即便是此时从头开始却也是不迟的。”   林甫很是认真地盯着他,“你说真心话,你想要做什么?难道你就喜欢整天走马弄鹰,年纪轻轻就夜宿青楼?”   林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能是因为害怕吧,害怕面对自己文武都一无所成的事实,也害怕面对别人失望的眼神,便只想每天流连在声色犬马的销金窟里。   这里的人都对他很是敬畏,让他觉得自己很厉害,仿佛无所不能,便一天天的离不开这里。只想在里面醉生梦死,直到花光了身上的钱才会回到现实。   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其实也还有可能有所起色,很久没有人愿意倾听他的真心话,很久没有人愿意真正认真地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的感受考虑一二。   林甫愿意相信他,愿意为他拿出一大笔银子来捐监生,而自己却是第一天见这个哥哥,并且一见面便指着他叫了一声哪家的小子。   但却就是他,没有和所有人一样指责自己的过错,反而愿意相信自己,愿意帮助自己,顿时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很是亲切。   “我......我......我也想考取功名入仕。”林璞像是寻回了自己丢失许久的愿望,“但先生说我不是这块料.....”   “那是他教的不好。”林甫很是臭屁地说道,“以后有不懂的来问我。”   林璞连连点头。   见着林甫欣然应下了捐监生的这件事,林瑶微微有点担心,总觉得这件事情稍微有点荒唐,“捐监生恐怕实在荒唐了一些,父亲会答应吗?”   林甫嘿嘿一笑,“若是让他去捐,他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可若是我去捐,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盎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为自家的儿子做打算,只不过这些年林璞纨绔的行为实在过分,让他拉不下脸来动手。这件事让自己来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瑶听了之后还是将信将疑,觉得此事荒唐,恐怕父亲不会出这份钱。   “不要紧,待得我春闱会试夺得头筹,陛下定会赏赐财物。”   林璞听了这句话,很是佩服地盯着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哥哥的脸皮厚度比自己的纨绔程度还要强上三个层次。 第二十八章 入春闱(上)   和袁大才子在街上闹了那么一出没几天,在家里稍稍温了温书,这天便是春闱会试的日子。   说起来,林甫有些拖延症,本着能练一天是一天的原则,本就几乎是卡着春闱的时间来的京都。   但仔细回想一下,春闱前就这几天的时间,自己才出了两次门,就碰到了这些个事情。只能说人在京都需谨慎,时时刻刻要留心啊。   春闱会试一直都是林甫想要尝试经历一下的新鲜事物,从结果上讲,他却是稍微低估了一些春闱会试的恶心程度。   这京城贡院门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全是等着入场考试的举人,随身携带的包裹里还有不少的干粮以应对长时间的考试。   进贡院的门不仅随身物件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就连衣服都要脱去,被几位全副武装的士兵陪同着的考官看个遍,方才能捂着凌乱的衣衫去里面寻一间狭小的号舍。   而随身所带的吃食,竟然也要接受严格检查,糕点酥饼全都要切成一寸见方,以表示其中没有字条内藏。   不仅号舍的简陋程度超乎了林甫的想象,大小装饰都像是监狱,春闱九天,每场三昼夜,竟然皆是要在这长不足两米,夜间躺下身躯都无法伸直的地方度过,真真是一种恐怖的折磨。   就连监考力度也是让他瞠目结舌。考场内的号舍旁,几乎是每三五步就有一位手持长兵器的士兵原地待命,每二十步有一位腰间悬挂有刀的士兵来回巡逻,周围墙上还有带刺的荆棘遍布,若不是手头拿到了春闱的试卷,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囚犯而不是考生呢。   林甫本以为某一世的高考景象已经颇为壮观,却没想到古时的大比比之更甚,至少高考的时候不必吃喝拉撒全都在考场啊不是!   而同试的考生们却也是年龄相差极大,林甫甚至瞥见有须发皆白的耄耋老翁,看那副样子恐怕是笔都握不稳了,真不知道这就算过了,究竟又有几分意义。   待得林甫坐进这号舍之中,便发现这供考生使用三次三昼夜的答题之地,竟然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寒酸几分。左右都是砖墙,在离地一二尺的位置砌出上、下两道砖托,用于放置上、下两层木板。   白天考试,上层木板代替桌案,下层木板为坐凳,供考生坐着答题,夜晚取出上层木板并入下层,用来当睡觉的床。   林甫本以为京城的条件要比乡试的时候好上几分,却不想因为各州赶考的人都汇聚京都,这号舍的大小竟然比徐州还要小上几分。   所幸会试是在初春时节,所以谓之春闱,空气的温度虽稍有些寒冷,却也好过秋闱乡试时的九月。   秋闱之时整个号舍闷热异常,并且随身所带的吃食容易变质发霉。若是吃坏了肚子,上个厕所搞不好还需要排队,因为一整排号舍才设一个粪号,供参考学子们解决生理需求所用。   历年来都有考生死在考场之中,有被拥挤着入场的众考生挤倒遭遇不测的踩踏事故,也有食物变质发霉的中毒事件,听说还有被毒蛇咬死的,相比之下中暑昏迷那都算是小意思。   不过春闱倒是有一点比不上秋闱,这方圆将将过两平米的寒酸号舍,正门是完全中空,这时节的京城考生还得自备油布来遮蔽风寒,可谓是大不易。   正想着,只见门外春炮响起,贡院大门缓缓闭上,这是圣旨到了,这拨的春闱便正式宣告开考。   林甫看着院门死死地闭上,想起了春闱的规定,这院门是不论如何也不可以提前打开的。前世还听说了有院内起火,但却没有上级命令不敢开门的段子,也不知是真是假。所幸自己一身轻身功夫极佳,应当还不至于碰到这种事。   就在林甫胡思乱想的时间,随着圣旨的来到,一众学子已经开始动笔作答。众人皆是快速地看题答题,整个院内升起了一种紧张的氛围,毕竟这几乎可以说是鱼跃龙门的一次试炼,乃是学生士子们的战场。   尤其是身出寒门的学子们,若是不能中榜,这些年的苦读就将是百无一用,只得回乡等待三年再战。会试的选拔之严格,再加上诸位权贵暗中瓜分名额,即便有才华的寒门学子两三次不中也是常事。这两三次不中,来回之间,寒窗苦读,不知不觉便是十年的光景。   因而可以说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放松的一个时刻,大概也就只有穿越人士能在这个时间还能有闲情逸致胡思乱想了吧。   不仅考试环境不易,试题也是不易。这两年不知怎的流行起了截搭题,将四书五经中的句子截断牵搭作为题目的意思。   就如林甫此时所看的这道,截搭“异邦之人亦曰君夫人”和“阳货欲见孔子”为《君夫人阳货欲》,看得林甫是目瞪口呆。   思索半晌方才抛开自己脑中污秽的联想,这才提笔作答,“君夫人者,妇也,阳货者,才器也,君夫人之欲得阳货,犹若陛下之欲取名士,即理所当然,又妙不可言。”   写罢,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对此题的龌龊含义的联想,忍不住心中腹诽道,“此阳货陛下所欲而非我所欲也”,权当是苦中作乐了。   写着写着突然不知怎么的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似乎从来没听说状元有并列的,那若是有人同分该如何是好呢?   又想起某一世的太祖赵匡胤,曾让两位并列第一的才子当场展开搏斗,打赢的就是状元。不由得暗笑,若是自己和别人走到这一步,定能轻松取胜,万不至于那么狼狈。   这倒也不是林甫心大,而是古人太会绕弯子,题目的考法出法都太有想象力,让他也不由得走了神,想起了一些前世科举的段子。   这边众考生都是苦思冥想,抓耳挠腮,林甫这答题答的总是笑出声来就格外引人注目。   众考生当然没有这个精力分心多想,可监管考场秩序的诸位大人都在百般聊赖之中,自然而然就对他起了兴趣。 第二十九章 入春闱(中)   春闱会试要考三个三昼夜,除去两次换场那便是九天七夜。其中题量其实不算多,只是答法在穿越人士看来是在有些迂腐。   这考的八股文,由固定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且要用昔日圣人的语气口吻说话,平仄对仗,不可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   这本是议论文的一种格式,但自从成了科举必须采用的格式之后,就成了学子们深恶痛恨的东西。况且近年来出题总是截取拼凑圣人语句,就如林甫刚刚答的那题“君夫人阳货欲”,如此拆解经书语句拼凑出题,实在是在为难广大考生。   这科举当中许多的帖经墨义,也就是填空题和简答题就已经极其耗费学子们的精力。因为科举可不会给考试范围,若想要一次高中那四书五经都是要熟读熟记的。   不仅范围大,考法也是阴损的紧。林甫本以为前世的试卷已经足够为难广大学子们,却不曾想比起这春闱会试倒是差得远了。   就比如此题帖经,要你填出经书原文当中此题所在位置的前后文。本只是前世都很常见的填空而已,而古人的考法却是比某一世下三路太多了,此题帖经就仅仅一个字,《二》,想必这出题人是极二的。   所幸穿越人士附赠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在四书五经中检索这个二字也是吃力至极。这岂止是在割裂经文出题,这特么的就剩一个字了好不好?   穿越人士只是检索了一本书,含有二字的就有一十三句。后来终于苦思冥想,得出了结论,这《二》题应当指的是。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之所以锁定此句,是因为此句当中的二乃是单独成句的,这在今人看来倒也稍微能够解释得通。可古时候的经书上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弄懂这经书如何断句称之为名句读。   敢情不仅四书五经要背,这标点符号要加在什么位置也要精确地掌握,否则这《二》题便是答不上来。   林甫想到此间的学子不仅要被这种坑爹题目所折磨,就算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搞不好还要被权贵递的条子轻松抹了去,黯然回乡再读三年,就不由得感觉很是滑稽。   帖经墨义这种基本题就如此阴损坑爹,文体形式又多有限制,再加上国之大比春闱会试三年一次。中榜与否可能直接决定一个学子的命运,这样来看的话,这些林甫看来不多的题目要考三个昼夜也就算不上是多奇怪的一件事了。   正答着,时间便接近了正午。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泻进窄小寒酸的号舍当中,总算是少了几分寒意。   林甫觉着写起字来舒服流畅了许多,蓦地想到自己就算早早答了题也不可以交卷,而这书法也是计入评判标准当中的,便放下笔来运动了一下身子,搓暖了手再提笔继续。   作为一州解元的林甫有一个福利,那便是他的号舍乃是居于首排。虽然一样是寒酸的不行,但由于号舍之间排列紧密,相比后排的号舍由于前排的遮挡连这份正午的阳光都享受不全,林甫此刻能沐浴在阳光之中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当然,沐浴阳光只是小事,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首排号舍正对贡院大门,诸位监考的达官贵人来回巡查之余,身份最最尊崇的几位都会停留在在这正门大广场内休息。   若是能在此次春闱中高中,又能提前在这里和几位大人混了一个眼熟,那就是最最理想的事情了。虽然诸位大人也会到各排各间号舍巡查,但说到底这些贵人要在这里陪同九天也是极为无趣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会留在此处喝茶休息。   而若是留在此处广场,那便只有首排号舍的学子可以被诸位大人们看见。虽然并没有确切的事情证明这首排的好处,但大家却都是认为这里比之后排要高上几分。   春闱会试总裁礼部尚书江太岳便坐在此处广场的中央喝茶。   他这几日的心情是极差的。   太子,三皇子和七皇子要积攒自己的班子,给自己递的条子倒还不算过分,毕竟按他们的打算,若是能坐上那把椅子这些个人都是要帮助他们管理江山的。   但朝中的军派递过来的条子根本就是不像话,他刚刚巡查的时候留心看了一下,根本是连破题都有困难的草包,竟然还敢列上一长串的名单往自己府上送!   不过说到底,最最让他感觉事情难办的,还是在前两天,司礼监的大太监,陛下的贴身心腹张公公派人传来了陛下的口谕,说林家新来的那个小子就算是交了白卷也得给他送进殿试来让朕看看。   陛下往年虽头疼春闱的事情,可这春闱涉及大半个朝堂,上上下下是沆瀣一气,陛下手腕再硬,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和所有世家大族做对。   今年局势有变,自己乃是陛下一力提拔上去的。可陛下却也未曾明言表态,只是静悄悄地递来一张条子,不痛不痒,却又意味深长。   这陛下究竟只是想保一保小林公子,还是给自己发出了整肃科场风气的信号呢?   这件事倒不难讲,陛下把他江太岳放在这个位置上,定然是要整顿科场的,否则也不必花那么大的力气。   只是....这科场的整顿该整到什么地步,整到什么程度,追究到哪一步位置,这才是江尚书如今在贡院里极为头疼的问题。   已经在贡院里思索了一周多这个问题,如今科场开考,他却仍旧没能拿定主意。   太子那天的说法.....着实手笔太大了一些。   江尚书想起那天太子轻描淡写的言论,心中仍旧是冷汗直冒。   如果依着太子的意思,铁腕查处所有的涉案人员,这番动静实在太大了一些,这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事情是,他江尚书乃是春闱的总裁,春闱出了大事,他就算不是利益既得者,却也逃不开责任。   倘若在他的任职期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那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了。   一是引咎辞职,明哲保身,这个年龄官途就走到尽头,他着实不太愿意。二则是站死边,出来担这个责任,可若是科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若是不退又如何承担得了世家大族反击? 第三十章 入春闱(下)   其实春闱会试递条子也是老规矩了,中间的猫腻程序更是早就被投机倒把的官僚们做成了流水线。   每届春闱开试之后,只要上面把名字透露下来,下面誊抄的,糊名的,阅卷的,都是流水线作业的熟练业务员,就算是不同派系,彼此之间配合的那都是亲密无间。   这是各方势力暗中瓜分入仕名额的重要途径,因而大家都遵守着不成文的规定,就算谁家的条子递的不好,那也得老老实实地接受这个事实。   若是敢暗中闹事惹出事端来弄得这件事东窗事发,那就是坏了规矩,其他人就会群起而攻之。因而就算陛下一直有重振科举风气的心,也里里外外加强了入场的审核,监考的力度,但却也是效果平平。   因为这院子里监考的官员们都是利益相关者,就算陛下再圣明,他终究需要借助官员们去治理天下。而这些个参与的官员们全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话,这科举就已经从根部烂掉了。外边的什么审核,监考,都只是毛毛雨而已。   虽然每年也有夹带纸条被发现的倒霉蛋,不仅被终生剥夺了获得功名的权利,还得在贡院门口被脱个八成光绑在那里示众两个月。这样的人自然只是没有门路的小贼,比起那些递了条子安心作答的,说不好才学还要高上几分呢。   都说是十年寒窗苦功夫要卖给帝王家,但能不能有机会让帝王家看到,还得先站队买通权贵家向礼部负责的人递上条子才行哇。   递条子的人是方便得很,但这收条子的人日子可不好过。   夹在陛下,太子和世家大族之间。江太岳一脸阴沉地坐在广场中的太师椅上,缓缓地喝着茶暖着身子,心中暗自思索着这名单上的那些人到底怎么办。   又看着号舍中的诸位学子,心下暗叹,这帮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们,哪里知道榜单中的名额十有七八已经瓜分预定了。   世人都以为他礼部尚书在会试当中是最高裁决,又哪里知道他作为前朝旧臣没有拉帮结派,说到底还是京都中权利纷争下的一个傀儡罢了。   所幸自家幼子江陵这届也在参考,叶城学生林甫将要及第,若是这两位能在殿试高中,那他便是在这个时间早点退休了倒也无妨。   可偏偏这最后一届的名单情况格外棘手,就连陛下都金口玉言来点将,江尚书很是烦心。   这当皇帝不把话说清楚,到头却还是要责怪下面办事的,这个尺度让他如何把握?难道真的和太子一起闹一个大手笔?   太子心中有没有自己的算计,他还真没看出来。整顿科场是好事,可若成了太子手下的一颗棋子,却是不好了。   这正烦心的时候,恰巧看见了苦中作乐,答题答得嘿嘿笑的考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江大人这边皱起了眉头,周边两位提调大人都是看的分明的。倒不是他们精于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而是林甫那个咧嘴走神傻笑的样子扎眼的紧,又是在第一排,所以早就有一位提调早就偷偷溜过去看过了。只是见大人想事情想的入神,没有打扰。   所以说此人的异常,江大人其实算是后知后觉,他一直在愣神想着今年名单分配的问题,直到此时才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这便张口问两位提调,“今年这拨的试卷题目可有什么特别的?我记着翰林院的学士说这届的题可不简单,其他人都愁眉苦脸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他乐成这样?”   这话一问出口,两位提调还没回答便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位微一拱手先张口说道,“题目自然是有可乐之处的,近些年来的截搭题,小题越出越怪异了,只是这题目我们看来笑得出,倒是不知道他作为考生是怎么笑得出的。我觉着是此人本身便是有趣,自然不论在哪里都笑得出来。”   另一位去偷偷看了林甫答卷的提调,听了这一问连忙补充道,“这位公子可是妙极了的,这拨儿的试题,不知谁截搭的论语两句“异邦之人亦曰君夫人”和“阳货欲见孔子”,为君夫人阳货欲,这龌龊小子便是冲着这题笑了半晌,我看他在卷上说阳货犹若名士也,说这君夫人之欲得阳货,犹若陛下之欲取名士,即理所当然,又妙不可言。”   江尚书听罢噗的一声把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水喷了出来,“瞎胡闹么这不是!”   两位提调大人看着江尚书这般反应,很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其中偷偷看了小林公子答卷的那位又开口了,“不过此人的才学定是不同凡响的,我在那附近逛了一刻钟,他帖经墨义做答入流,几乎不需要思索停顿。就连今年那道《二》他也没想太久就锁定了正确的经句。”   “说不定只是死读书死背硬记罢了。”江大人不是很喜欢依仗着自己才学就做出标新立异之举的人,更何况此人竟敢借着这道截搭题调侃陛下。   不过今年的题出得是有些奇怪了,这少年连那题《二》都不需要想太久,不知道是谁家子弟,便问那位去偷看了卷子的提调“你适才可看到他的姓名?”   “回大人,他左臂压住了名,只见得单姓一个林字。”   单姓一个林字......,诸位权贵的名单之中好似没有林姓之人,若是此人真如这位提调所说的话,倒是可以留心一下,免得他因为这权贵瓜分名额而名落孙山。   不过他竟敢调笑陛下,名次不可以给他太高,以免他得意忘形,还需要打磨他的心性。   说到陛下.....今年陛下也参与进来,他总是隐约觉得此间春闱舞弊的事件很是危险。   正琢磨的时候,江大人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来,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这些天在贡院想那些弯弯绕绕,绕得自己都糊涂了,忘记了自己那位学生今日也在春闱。仔细再看那偷笑考生的眉眼,虽然变化很大,但细看却仍能依稀辨认,暗骂自己愚笨,方才路过他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江尚书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科场的事情,微微一笑。   岁月如梭啊,当年的小鬼头如今已经这般大了,成了天下数得上号的青年才俊,自己若不是提前知道他在贡院中参考,想必是根本认不出自己这位学生的。   七年不见,这第一次再见自己的这位得意学生却是在这腐败不堪的春闱贡院当中。回想起自己在叶城书房那一番关于修身治国的激昂言论,总觉得有些讽刺。 第三十一章 师与生(上)   春闱会试接近尾声,古人出题的坑爹程度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这几天几夜的时间里已经彻底震惊了过目不忘的穿越人士。   可以说出题的人绝对是极其二逼的,而答题的人是极其懵逼的,唯有附赠了过目不忘能力的穿越人士算是看出了一些其中的门道。   在林甫看来,这样出题实在很没意思。就如《二》题,与其说是在考帖经墨义,考学子们对经书的理解,还不如说是在考校哪位学子的运气比较好能在茫茫含有二字的句子当中找到正确的那一个。   找到了位置,几乎便没有人不会答,而若是定位不到题目的来源,则只有分数丢光一个下场。   林甫本以为只有最开始的帖经墨义由于比较死板,才会出题如此刁钻,如此阴损。却不想诗词也是如此,就如此题,“黄花如散金”。   最为人熟知的礼记当中是菊有黄花,但此句的出处“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其实是说春天的油菜花。这摆明了想坑学子们写菊花写秋景,好扣人家的分数。   就好似某一世晚清的时候,考什么劳什子《项羽拿破轮论》,要求考生辩证地讨论一下项羽和拿破仑这两位中外人杰的得失成败,当时刚刚才开了国门,许多读书人哪里知道这拿破轮原来是个人啊!   皆答道,“项羽者,力拔山兮气盖世,山亦能拔,况乎一破轮哉!”   这件事情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你让这帮士子们写春景油菜花又或者是论项羽,他们下笔千言高论叠出根本不是问题。   但偏偏要考人家黄花如散金,项羽拿破轮,这其中的曲曲折折实在是没意思,还不如直接考人家黄花到底是什么花,这拿破轮究竟又是什么人呢。   若不是穿越人士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加上这一世努力异常,根本是无法在这种地狱难度的科考中取得什么名次。   这边穿越人士正一边下笔如有神地答题,一边还不忘用蝇头小楷在卷子旁边写下类似“夫黄花,意指春景也,然礼有云菊有黄花,此题不妥”之类的话来吐槽和指责出题人,看得压抑不住自己好奇心前来打探的江太岳在一旁无奈地笑。   这七年多不见,当年的小鬼头虽然终于是不负自己的众望,一路在科场上披荆斩棘,那是场场力拔头筹,比自己这个前朝状元的路都要顺上几分,隐隐有要连中三元的架势。   但这份胆大包天的心思却也仍旧如故。   见自己的学生如此出息,进退两难的江尚书此时的心情却是有些复杂微妙。   林甫的答卷他稍稍看了一些,虽是不全,但大概已经有数。   他的帖经墨义分毫不错,诗作极为出彩,八股策论虽然平平但总体评判下来步入一甲前三问题不大。   但那是公平判卷的情况下。   作为此次总裁的江太岳心中明白得很,春闱的三百名额已经被内定八成,余下的位置已经不足六十。   胆大者甚至连具体的名次也想插手。   如果自己秉公办事,不替自己的学生动一番手脚的话.....恐怕这份明明可以入一甲的佳卷,就要落到三甲下的位置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昔年在叶城送别的时候,义正言辞地教训自己这个学生。说老师虽在礼部任职,但日后你来了京城,可是万万不会在科场上助你一臂之力的。   当时这般说的时候也没有多想,以为以学生林甫的才学和聪慧,二甲上乃是保底的成绩。   可如今入主礼部,这才明白眼前这份极佳的卷子,也只能在权贵们的排挤下勉强凑一个三甲下的席位。   看着正在埋头作答的林甫,江先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的学生依照当年的承诺来了,考取了一等一的功名入京城。   就如当年说的,要来做最坏的那一个,斗倒朝堂里的那些奸臣们。   可自己呢?在礼部熬着熬着,当年的那股正气却是消失的差不多了。   那天太子犯忌讳,在任命令下来之后找自己密谈,所说的就是春闱之事。   陛下要整顿春闱的意思表达的不清不楚,只是暗示。   太子往年也常常递个条子,插上一手,今年却是一改往年的姿态,要大动干戈。   如今科场形势糜烂,大动作是好事,这些权贵们的门路不除,寒门学子们如何能够有机会入仕?   就如自己学生所说的,如今的情况当真是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啊!   可自己呢,太子提到自己手中那份名单,要用它大做文章,给士族们雷霆一击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却是自己的乌纱帽。   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江尚书笑的略略有些苦涩。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在这官场的沉浮之中也变了吗?无官职时在叶城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言壮语,在官场这一滩烂泥中烟消云散了?   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在用太子是否有什么算计来说服自己,用太子是否有心机,什么阴谋来替自己的不作为开脱。   用不想成为太子的棋子作为借口,不去揭发这件事情。   想起叶城时,学生所说的话,要做到“意志的真实”。当时的自己以为此事何其容易,如今深陷泥潭方知其中难处啊!   看着这位当年给了自己许多惊喜的学生,如今以这样的姿态入了京城,江尚书欣慰的同时,也有些惭愧。   学生没有变,还是那个胆大包天,敢在试卷上调侃皇帝的狂徒。   而自己却是变得,没了当年的那股正气,成了个有些圆滑的官油子。   轻轻笑了笑,江尚书心中已经暗下的决定。别的不说,自己如今人在春闱总裁的位置上,总该给自己学生一个公正的功名吧?   就如当年所承诺的,不会出手帮他,提拔他。但也不能容忍他人搞些歪门邪道,骑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头上不是?   就算被太子算计了又何妨?江尚书重新得见自己的得意弟子,又唤起了心中几分豪气。   吾之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正义,就算作了他人的棋子,就算被罢官贬职又何妨?   这窝囊官不当也罢!   反正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必能完成自己未竟之事业! 第三十二章 师与生(下)   林甫答得兴起,写完了这几题刚刚将笔放下正待舒展一番筋骨,一抬头突然看到自己的恩师正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不禁吓了一大跳,几乎跳了起来。   江太岳倒是瞬间缓过神来,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一些,不要引人注意。   林甫一脸迷茫,自己恩师作为春闱总裁应当避讳自己才是。不知道恩师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虽然如今这件事尚未公之于众,但随着自己在京城里涉事渐深,总算不上是什么秘密才是。   这师生是科举中很重要的一环,科场中的座师职位被人抢破了头便是因为点门生这一个环节。   通过了科考的才子们具有了做官的权利,而考官们则对中榜的才子们进行挑选,便就是点门生。   被选中的才子们就成为了这位考官的门生,而门生和同学便就是官场当中非常亲密的两种联系。   因为这官场就是尸骨堆起来的名利场,命运莫测,起起伏伏都太突然,全是天家一句话的事情。今天还是二品尚书,明天就成了刀下亡魂,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想要小命活得久,位置坐得稳,就要和各路人马搞好关系。除了自家的派系,还需要一个同学门生的关系网络,甚至连竞争对手也要有一定的相处方式,这才能左右逢源。   而这些新才子们进入官场的时候,势单力薄,考官作为老官担任座师,为自己的门生提供建议指导和帮助。而门生们则相互照应,相互扶持,一起成长。   等到座师退下来了,再去表示表示,以作回报。要知道大多数情况,在官场里儿子是帮不到自己的,不一起被连坐了就不错了。   能救你让你安安心心活着退休的,最靠谱的就是门生们。   而很明显的,江先生和自己的师生关系,比点门生还要近上几分。   点门生是座师们考后在榜中点,而自己和江先生的师生关系则是出成绩之前就有的,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需要避讳才是,以免老师有透题,漏题的嫌疑。   春闱贡院当中不宜开口,林甫这种事情还是比较注意的。盯着这位昔日恩师的眼睛,林甫抬了抬眉毛,意思是先生也看了许久了,学生这题目答的可还行吧?   江太岳看了之后暗笑,也不知眼前这自己的得意门生到底知不知道陛下都已经钦点他入殿试了。   不过就算是没有陛下这层关系,单凭借他这份才学,卷面,他若是第二,也没有几个人够资格拿这第一名的会元位置。   见到江先生含笑点头,林甫放下心来。先生在这种事情上还是稍稍有些苛刻的,如今这副反应,看来自己答得相当不错。   本来他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这来自全国的俊杰当中,自己到底能不能排在一甲。此刻看到老师的笑意,才放下心来。   只能说过目不忘的穿越人士实在是高估了同考的诸位学子,这卷子之中满是《二》题,除了带有这种特殊本领的穿越人士,哪有什么人能答上那么多坑爹的题目啊!   不过,贡院当中,各路耳目众多。   林甫皱了皱眉头,江先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来到自己旁边,自己若是再名列前茅,日后两人的这层师生关系公之于众,定然会给老师带来麻烦。   虽然以老师的正直,绝不会替自己打点,但奈何人言可畏。自己考前虽不曾上门拜访,却没想到还是和老师牵扯上了关系。   这若是被场中有心人看到,宣扬出去定是件麻烦的事情。   林甫动着小心思替自己的老师担心,哪里知道江尚书已经下了决心要跟着太子入局。不日京中便会有大风暴,哪里还会在乎这点细枝末节?   春闱舞弊绝对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太子要自己这份名单,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虽然当时他巧舌如簧,说陛下托人递条便是动手的信号,说陛下这些年一直对科场的腐烂很是恼火。   但在江尚书的角度上,这仍旧是一件富贵险中求的事情。   对士族动手是大趋势不错,但前朝派系就一定安全吗?   朝堂上的局势陛下究竟会如何处理,江大人不敢说自己已经洞悉,但有一件事情是再明显不过的,那就是天家的心思在渡过了刚刚开国的尴尬时期之后,重心已经转向了长治久安的中央集权方向。   自己作为前朝派系,所能够寻求的早已经不是什么荣华富贵了,他并不是夏彦夏首辅那样迂腐固执的人,依仗着自己的一身才华就敢和皇帝据理力争。   在他看来,皇帝年龄日益变大,两鬓渐白,为了能够给自己的子孙们留下足够集权的政治力量,虽说军权派,世家大族那帮人的力量急需削弱,但陛下同样是无法容忍太多前朝派系身居高位的。   把自己提上来,究竟是作为心腹,还是作为炮灰呢?这是江尚书有些担心的事情,也正是他一直在犹豫的原因。   替陛下办事,可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若是这样轻松地把乌纱帽丢了,还惹得世家们不快,那就不好了。   商朝末年的那一次下大狱,不同于那些大儒,他们地位没有怎么变化,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文人风骨。   起起伏伏的江大人看透了许多的事情,他虽然正直,一直在为国办事,从不和权贵们同流合污。可随着年龄在增大,自家小子渐渐长大,他的确不复当年的气势,有了一些顾虑。   自己不怕,这官丢就丢了,可若自己倒了,儿子怎么办?要是得罪了权贵们,自己又丢了职位,自己儿子的路怎么走?   他这些年如此谨慎,始终不敢有大动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不过如今林甫进京,又如此得陛下的赏识,江尚书总算是做出了决定。   就算自己倒在了局中,有林甫在,林家总不会让江陵太吃亏不是?   确认了学生的答卷,江尚书也不再停留,临行前用口型对林甫说道,“不要来我府上拜访。”   说完便返身往回。   林甫彻底迷茫了,先生让自己考后不要上门拜访,可如今却敢在自己身边停留这么久,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还是说....先生要有什么大动作? 第三十三章 春闱毕   不知不觉,春闱已经换班两次。   今天是春闱会试的最后一天,林甫早已答完了卷子,但按律不可离开。可即便是不必在这寒酸的号舍里苦思冥想,春闱会试也的确够磨人的。   不说号舍里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的考生们,就连正厅里喝茶暖着身子的,随时有好吃食的诸位大人到了这第九天也是乏得不行。   贡院当中,考生们都是一脸倦容地在检查试题,看看自己是不是哪里有什么纰漏。而诸位大人们到了最后一天,一个个都瘫在了椅子上。   唯有穿越人士精神抖擞地在思索江先生跑来自己身边,让自己出了贡院之后不要去拜访他这件事。   此事蹊跷异常,先是一位提调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身边徘徊了很久,然后恩师江大人干脆直接奔着自己就过来了,就在这贡院之中,当着各派势力安插进来的考官们的面,和自己眉来眼去了一番。   最后离去的时候还用唇语,让自己记着不要上门拜访,林甫很是不解。   考前不去拜访倒也罢了,这考后,等放了榜,师生两人问心无愧,又有什么不可见面的?   想着想着天色渐暗,此时已经可以提前交卷离去,林甫自然不再客气耽搁,不等最后收场的锣声响起就先行交卷离开了贡院。   林甫前世可是见识过高考铃响的那一秒后,许多学子挣扎着再写上几笔的那个场面的,这春闱会试版本的再让我写两笔,其尴尬程度至少十倍于前世。   毕竟这是关乎自己仕途的大事,估摸着得要两旁的军士动手架住才肯离开。   而这最后两笔究竟有没有写上,其实根本就不要紧,以大部分人的才学,根本就还没有到需要拼最后两笔的时候。   写与不写,其实没差。   林甫在傍晚拍拍屁股离去,考生的任务差不多算是完成了,而后的部分便是考官的任务了。   这考官其实是比考生更加辛苦的工种,因为这考试并非是考完即可,封卷,糊名,誊抄,批改这些个工作那才是考官司职中的大头。   考时要陪同,考后还有任务,可谓是极其磨人的。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面全是加了特技的猫腻成分,但还都得面面相觑地在这堂中一起看着各位大人各司其职,完成这些手续。   江太岳此时也不再头疼了,将诸位大人要点将的那些名字通通放了下去,不再思索筛选优劣,拿捏分寸的事情。打算直接交由陛下定夺。   堂中两位礼部官员接过试卷准备糊名的时候都是暗自咋舌,这接卷宗当然是大有讲究的,试卷到这个位置有关系和没有关系这两种已经完全分开。   两位礼部官员大约摸看了一下此次上面递了条子走了关系的那些卷子,大概感受了一下这个数量,心中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虽然科场舞弊已经做成了熟练工种,但名义上讲,这可还是一等一的大罪。尤其这些年一次做的比一次过分,今年这卷宗数量大概估摸一下得有二百四十来人,超过榜单的八成人数了。   这手笔实在是太大了一些,看得两位糊名的小官心里有些害怕。   江太岳看出了这两位眼神中的意思,只是和蔼地望着这两位,“两位辛苦,但时候也不早了,这一个个环节禁不起耽误。”   两位虽然不清楚自家大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仔细一想,这件事要是真扯出来,大半个官场的人都要完蛋,自己这两条小杂鱼哪里是糊不糊这卷宗的名字就能改变自己命运的?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就算个子特别高的头很硬,硬是把天顶破了一个洞,自家礼部的老大人他跑不了啊。   大人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自己又有什么好参合的?两位下官想着,便乖乖接过卷宗做手脚去了。   一来二去,礼部上上下下为了这春闱忙活了一整夜,眼见着要天明了,总算是完成了所有的工序,这便可以送去批改了。   江大人扯了一番每三年都要说一通的惯例说辞,讲了些空洞无物的大道理,便挥手解散了诸位礼部官吏。   眼看着这些试卷往翰林院那边送去了,江大人这才有些疲惫地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上了马车之后接过一条温热的毛巾稍微擦了擦,这才算是稍微缓过来一些。   侧过头来看了一眼递来毛巾的那位,不是一直以来跟着自己的老管家,而是自家儿子,林甫京华诗会上遇见的那位江陵。江大人心中满是欣慰,他老来得子,这个儿子还是很争气,很出息,很贴心的嘛。   江大人将用过的毛巾往旁边一放,一张口还是脱离不了春闱会试的话题,他这这边忙了九天九夜,为了避嫌也不曾见过自己的儿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答的如何。   “答的还算顺利。”江陵的确不愧为国子监最出名的监生之一,所谓空穴来风,太子对他的夸赞并非没有道理。这满是《二》题的卷子,作为非穿越人士的他能答到这个程度,说是还算顺利实在是有些谦虚了。   江陵对自己上榜还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只是科举前的这些天一直看到父亲因为科场舞弊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和数不胜数的后门条子而烦心,作为一个参与其中的学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不仅在乎自己的中榜与否,作为一个思想比较清流的人,他同样在乎其他的有才之士会不会被权贵们的纸条给挤下去。   尤其是那位小林公子,虽然林家也算是不小的家族,但小林公子前些日子的那句诗,恐怕权贵派系的诸位不会让他在科场上太好过。便赶着这个时候来问问自家父亲,小林公子究竟答的如何,会不会被筛下去。   江大人看见自家儿子竟然如此积极地打探那小子的事情,暗道那那小子人缘还挺好,这刚来没几天竟然就和自家小子搭上了线。   不过倒也是,自家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整日地追在林家丫头的屁股后面,这两个小子不认识倒才奇怪了。 第三十四章 投名状   看着自家儿子还有闲心关心那小子的情况,江大人不禁感慨于年轻人的活力和无忧无虑。   而相比之下,他以前朝旧臣的身份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以说随着年龄的增大,压力也与日俱增。   官场上的事情,起起伏伏是很难说的,江大人一直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对于传统的权贵阶层,甚至是百战之勋的功臣派系尚且有朝不保夕的担忧。   昔日老林家地位如何的尊崇,仍旧突然之间毁于一旦,显赫如林家尚且会有这种遭遇,更何况自己作为前朝之人呢?   今次陛下插手春闱,江太岳动了心。   只是一直居中调和和稀泥,在各大权贵争斗的夹缝当中求生存,做清流,那是不够的。   他作为前朝派,没有任何结党的权利,若为江陵着想,这次的春闱是一个大好机会。   因而他将诸位权贵递来条子上的名单进行了仔细的筛选审核,将其中那些核心人物剃了出去,没有动手脚。而余下的大部分通通放在需要做手脚的那一侧,由着礼部的官员糊名誊抄加关节。   而一转手,已经将那份列有诸位权贵想要打点的学子名单,由自己家的老管家,走司礼监大太监张公公的关系,托人送进了宫中交给了张公公,委托他交给圣上过目。   这当真是一个胆大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就连太子最初所设之局也没有彻底到这个程度。   能对春闱会试的名单掌握到这么详细的人,并没有几个,这件事情闹开来之后他江太岳很容易就会成为被怀疑的目标。   他这般如此明目张胆地违背了诸方势力之间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反手将这份涵盖了大部分权贵势力的名单,轻轻巧巧地送进了宫中,实在是冒了大风险。   这绝对可以说是富贵险中求。   在江尚书看来,他觉得陛下插手春闱之事,直接如同寻常权贵一样把话托到了自己的门上,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自己若是不能做出陛下满意的反应,恐怕力主提拔自己的陛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陛下并非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实在难以下手,其中所牵涉的东西太多。但随着陛下一年年老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管管这科举舞弊之事。   自己此时的投靠是必然的,应当说陛下这样力主安排自己上位,就是为了此事。可如果只是象征性地回应陛下,那很可能只能落得一个两边不讨好的下场。   权贵派系不会记得你的恩情,而虽然他江太岳投靠了陛下,陛下也会觉得你不老实。   既然想到了这一层,那也唯有彻底投靠陛下才让自己摆脱前朝的标签,给自己儿子一个好的机会,真正加入到新皇朝的政权当中。   看着自己身边的儿子,江大人不禁有些感慨于世事的无常。   昔年他出生低微,发奋读书的时候心中想的都是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吃这种苦。   现在虽拜陛下所赐,他前朝的一个臣子仍能够位居六部之一的礼部之首,任二品尚书。   但却不知道怎么的,面对自己这个心灵纯洁正直,才学过人的儿子。江大人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若是你生在寻常人家该多好.......“的感慨。   生在寻常人家,虽是粗茶淡饭,但凭借自家小子的才华总能出头。   而今看似是尚书之子,却是岌岌可危,随时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和作为被打入冷宫,难以启用。   所以他必须赌,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赌,也是为了究竟自己能不能安安稳稳地从这个官场中退下来。即是为了自家的景绣前程,也是为了自己这半条残命。   当初他还是穷酸学子的时候,听着座师发出类似的感慨还颇为不解。这名和权,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却是没有想到,这权是天家给的,你站到错误的队伍里去的时候,天家自然也能把这些收回来。   给的时候是封赏,这收回来的时候可就不是罢官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不是你把大印一挂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了,搞不好自己人就被挂起来啦!   江陵虽然也在贡院之中磨了九天七夜,但毕竟是年轻人,精力旺盛,此刻还能有兴致关心小林公子的状况。   而江太岳江大人,虽是在贡院正厅好吃好喝供着,这一晚的劳累加上此次春闱的变故,做出了这个大胆决定的江大人,看上去疲惫更甚几分。   江陵见得父亲这般模样,关心地连声询问。江大人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他觉得自家的儿子生于这么一个交错的位置上,能有一颗赤子之心难能可贵,这个中的缘由,他明知道不告诉他可能不妥,却又实在不想告知自家这个心地难得纯净正直的孩子。便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两个人这便回家去了。   凌晨的京都分外平静,咯咯吱吱的马车声当中,江大人闭着眼睛轻轻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心里算了算时间,此时大约陛下也当收到那份名单,自己的投名状了。   “哼哼。”,江尚书从鼻子里发出轻轻地嗤笑。这太子真当自己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迂腐儒生?   那都是老皇历了,江尚书微微摇了摇头。   他太子的算盘打得太精明,说得是冠冕堂皇,为了保护势单力薄的江家,他东宫愿意出头担责此事。   他江尚书冒官场之忌讳放出这名单来给陛下,难不成交给你东宫太子到陛下跟前去领赏?可笑。待得春闱事发之后,陛下问责下来,自己这个春闱总裁怎么交代?   江尚书虽正直,但却不是多年前那个好糊弄的状元郎了。   这名单必须给陛下,却用不着你东宫插手,指手画脚的。我自会上达天听。   只是不知道陛下对于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对于这些涉案学子会如何查处。那些世家又会如何反应。   江尚书想着想着,微微叹了一口气。最重要的还是,这次涉案人数这么多,就算自己当了污点证人,难不成真领了这个功劳站到世家们的对面去?   这尚书坐了一年多,椅子还没捂热呢,恐怕又要有变动了。 第三十五章 下重手   天刚刚拂晓,昨夜里忙了一夜的诸位礼部官员大都才赶到家中睡下。   清晨地第一抹阳光照在皇宫内金色的琉璃瓦上,闪着迷人的光泽。   这才是早上六点左右的时光,西殿内御书房里却已经有了两个人。   文皇着实是一位勤政的皇帝,几乎每天的作息都是如此。晚上常常到了深夜才睡,早上六七点的时候却必然已经起床。   只是今天的陛下没有与往日一样,在御书房内拿着朱笔批阅奏折,而是从身边人手中接过了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陛下身边的这位正是司礼监大太监张佥,方才司礼监有人送来这卷轴,御书房中的二位都心知肚明这其中的内容。   笑着伸手接过卷轴,陛下道,“谁说这江殷是迂腐文人来着?这不是识趣的很吗?”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朕这一张条子递过去,他这不是清清楚楚朕的意思吗?”   “都说这科场糜烂,一个个嘴上说得像是那么回事,真要到了具体问题上,全在给陛下您打太极。这回您提江殷去做这个礼部尚书,这帮人总该收敛一些才是。”,张公公在一旁笑着接话。   “嗯....朕力排众议也要让江殷入主礼部,便是给他们敲一个警钟。”,陛下微笑着展开卷轴,一个个扫过这涉事学子们的名字。   起初倒也没什么,这越看脸色是越差,越看脸色是越差。看到卷轴完全展开的时候,方才那会心的微笑早已消失殆尽。   缓缓地将卷轴递给一脸疑问的张公公,陛下缓缓地走向自己的龙椅。“无缺,你替朕数数,这卷轴上到底有几个名字。”   张公公飞速地开始用眼睛扫那卷轴,口中喃喃有声,两三个呼吸之间就已经数完。“禀陛下,涉案学子共二百三十二人。”   “二百三十二人......竟有二百三十二人!!”   陛下先是怒极反笑,说这话的时候先是轻轻地点头。   待到话说到结尾的时候,怒气勃发,龙颜大怒,猛地站起身来,抄起手边的那一杯心爱的翡翠茶盏对着地上狠狠砸去。   随着一声脆响,碧绿的碎块四散而来,门外有两位小太监闻声在门口探了探头,看着这一地的碎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该清扫还是假装没看见。   张公公在背后微微打了一个手势,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连忙缩头溜走。   陛下砸了自己心爱的茶盏似乎仍旧不够解气,破口大骂道,“三百人中竟有二百三十二人涉案,这帮混账东西!当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虽知科场如今风气不好,递条子走后门蔚然成风,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春闱名额竟已经有八成被内定。   “这名单上第三行那几个,嗯??整天和老三混在一起,不学无术,蹿腾着老三走马弄鹰,都传到朕耳朵里来了!还敢动手脚,通关节??”   “怪不得王老退下去的时候,朕要提江殷,就他那边的声音最多,原来是存着这点心思。这江殷呆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也没见他少安排人啊。这若是依了他的意思,让姓吕的做了礼部尚书,怎么着?他要把整个春闱包圆了??”   “这怎么回事?江陵和袁玮不是国子监有名的才子吗?这两人怎么也涉案其中?”,叫骂了几声之后,陛下的情绪很快冷静了下来,出言问道。   “回陛下,江陵和袁玮是胡大学士和朱大学士打的招呼,两位大学士知道科场形势,怕自己的得意门生被走关系的挤下去,只好也递了条子。”   “呵呵呵。”,陛下冷笑了两声,“这父亲在礼部当尚书的大才子,没有大学士替自己递条子,竟然有落榜的危险,真是滑稽讽刺至极!”   “朕是该气两位大学士随波逐流呢,还是该赏江尚书秉公执法呢?”,陛下无不讽刺地说,“朕的两个儿子真是做的好啊。”   三皇子和七皇子两派的人此次涉案极多,不怪陛下脸色这样难看。   科场糜烂多年以来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突然得知这病更比自己想象严重几分,两个儿子的参与程度也更比自己想的要多几分,就不由得很是愤怒。   “此事太子做得倒是不错。”,陛下闭着眼回想了一下,方才卷轴上基本上没有看到太子那边的人。   “但据说太子在任命令下了之后,仍旧违例去见了江尚书。两人相谈许久,大约有半个时辰。”   “朕知道,允儿已经上表陈了此事。他考虑得倒是比朕周到,说是怕江殷不敢和涉案世家作对,所以想让东宫担下此事。”   “朕本想着这几十个学子能扯出什么世家?却万万没有想到涉案人数如此之多!难怪允儿觉得江尚书可能会十分为难。”   “太子有心了。”   “哼。”,陛下从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他的算盘朕又不是不知道。科场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却也一样瞒着朕不说。”   “如今看朕力主提拔了江殷,又送去了条子,知道朕已经决意要动科场,这才调转风向,来替朕办事。”   张公公闻言笑了,“太子毕竟不比其余两位,若是陛下不表态,他实在也不好和世家们翻脸不是?”   “也是。”,想起太子早逝的母亲,他入主东宫这些年,也没有母亲那边的势力帮衬,做事未免就小心翼翼了一些,总要猜着自己的心思。   别的不说,就冲他这回的表现,强其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太多。   “传朕的命令,让御林军统领唐山水去找彻儿,此事要悄悄地办,除了御林军和禁军,朕谁都信不过。”   “明白。”,张公公点头应道。   “仔细地研究这份名单,除开几位大学士关照的。其余的按关系亲疏,从远往近了抓,先抓小鱼小虾。尽最大可能,不要走露了风声。重要的那些,涉及当朝大员的统一在放榜那天,上朝的时候动手,朕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朕已经力主江殷入礼部,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却偏偏不把朕当回事。那就不要怪朕下重手了!” 第三十六章 东宫棋(上)   皇宫那头,张公公领命去了,气氛是剑拔弩张,这皇宫另一头的东宫里却是别一番景象。   太子与一位老人相向而坐,两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中间的桌案上黑白分明,泾渭,正在对弈。   太子执黑不紧不慢地在棋盘左边一点,斩了对方半条大龙,轻轻笑道,“老师今日里精神似乎不大集中啊。”   对面的老人须发略略泛白,正是太子太傅,这位储君的老师,杨万辰。   杨老将手放在棋子上,覆子认输,笑着说,“太子棋力渐深,老夫比之不及。”   “老师说笑了,老师分明是在担心江尚书的事情。说好了这名单送到东宫,由我们东宫交给陛下,怎地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是也不是?”   见自己这个得意学生猜到了自己的担忧,杨老也不再隐瞒自己的心思,“你既然知道,何不为为师解答一二?”   “虽说我们当天商定了很久,可以说大约说定了,这份名单由我们东宫交给陛下。”,能有为老师解惑的机会,太子很是开心,“但实际上我从来也没有指望过他会把这份名单给我。”   “此次涉案人数那么多,他若是没胆量,肯定不敢把名单交出来。若是有那么大的胆量,又怎么会怕世家大族,要经手东宫绕一个圈子呢?”   “王老退了之后,陛下力主江殷为礼部尚书,直接跳过了吕老和老夫我,这整治科场的目的如此明显,怎得还有那么多权贵不长眼,就这样把条子递给了江殷?”,杨老抚了抚胡子,有些不解。   “他们是有些不敢,但他们觉得江殷更不敢。”,太子眯起眼睛,“涉案人数这么多,他江殷在京城里又没有什么靠山,儿子又即将入仕,他怎么敢把他们彻底卖了?”   “按他们的想法,江尚书就算要向陛下交差,也只会卖出其中一小部分人而已,洒洒水,做个样子,做个姿态。万万不敢来真的,把整份名单交代出去。”   “也是。”,杨老微微点头,“况且,若是将整份名单交出去,他江殷作为礼部尚书,春闱总裁,他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就算是替陛下做事,这事情一闹,为了服众,他也得从礼部尚书的任上退下来。”   “所以学生在这提前恭祝老师了。”,太子微微一笑,冲着杨老略一抱拳。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杨老一愣,这又是哪跟哪?“你是说江殷真的会把整份名单交给陛下?”   “江大人也有自己的顾虑,他在京城没有靠山,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陛下。陛下要他去管春闱的事情,他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错过了这个靠山,可就不一定有下一个了。”   太子的左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依我看,他最少拿出了九成以上的名单。”   “九成以上?那陛下不得气死啊。”,科场的猫腻已经是高层官员中众所周知的秘密了,陛下若是突然接触到了真相,少不得要龙颜大怒。   “陛下震怒,江尚书又不好再呆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老师前面的吕老是老三去年极力要推荐的人,如今老三科场里条子递得那般舒服,这个位子哪里轮得到吕老来坐?还不是您老人家的囊中之物?”   太子笑着打趣道,这才是他入局的最终目的。   六部中,刑部是老三的人,兵部是老七的关系。吏部户部是坚定跟着陛下,工部那个老狐狸不肯表态,自己的两个弟弟都在六部之中有一部的关系,只有自己那是一无所有,这怎么行呢?   自己总要做点什么,争取一下才是。   先前他所想的是,不让江尚书得知林甫入京的消息。这科场名次被内定了八成,小林公子在没有江尚书帮助的情况下,剩余的位置那么少,小林公子说不定就要落榜。   林甫落了榜,陛下定会过问,一看卷宗,就很容易揭出整个科场弊案来,江尚书应声落马,三弟涉案颇深,那么自有自己的老师上位。   却是没有想到陛下对林甫的关注比自己所想的更多上几分。不过这也无妨,太子那日里在尚书府旁敲侧击,做出陛下其实已经了解甚多的假象,逼迫江尚书交出比较完整的名单。   至于所谓的东宫代为转交,只是他转移注意力的烟幕弹,要的就是让人觉得他要这份名单别有所图。   但实际上的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江尚书下台,为自己的老师争取礼部尚书之位,也是为自己争取六部之一。   “他江殷怎么敢....”,杨老心中暗自咋舌,“兹事体大,其中牵连那么多,他把名单交出去,陛下终究难以完全护得他周全,私下里的各种小手段想必会源源不断。”   “他本该是不敢的,但林甫来了,他就敢了。”,太子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林家小子怎得,比陛下还管用?”   “那倒不是,只是林甫一来,一贯中立的林家和叶王府的势力便入了局。此次若是春闱案发,按小王爷的说法,林甫极有可能名列前茅。”   “而这林甫又是江尚书的弟子,如此一来,两边就分担了世家们的火力,他的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他这弟子也不一般,日前那句诗句,更是直接把自己摆在了世家大族们的对面,如此算来,倒也不怕再多一层恩怨了。”   “正是如此。”,太子揉了揉额头,“陛下要打压世家,世家要报复小林公子,小林公子又愿为陛下出力去打压世家,他正好就成了夹在陛下和世家中间的缓冲点。”   “这个缓冲点可不好做。”,杨老连连摆手,“说得虽是轻松,但两边真动起手来,那可真是不好过。”   “说是怎么说,但我可得找个机会,先和这位小林公子搞好关系才是。”,当朝太子,还需要自己处心积虑去和别人搞好关系,这太子当得真有些窝囊。   “世家视他为眼中钉,太早接近他是否有些不妥?”,杨老沉吟道,毕竟东宫本来关系就少。   “太早?不抓紧时间可就来不及了。”,太子摇摇头笑道,自己这位老师对当年的班子了解还是比较少,不知道林家夫妇还有那位慕大人的地位。   “别的不说,若是等到傅大人回来,再想和这位小林公子交心,可就难了。” 第三十七章 东宫棋(下)   “傅风雪?”,杨老听到太子提起这位大人物有些想不明白。“先不说傅大人现在已经退了下去,身上没有任何官职。就算是他还在官场当中,也总该是傅贵妃那边的人,当算作是七皇子的助力才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现在兵部和老七关系这么近,也是因为傅家的关系,但傅家只是傅家,并不等于傅大人本人。”,太子想起那位不苟言笑的军中宗师,心中一半是敬佩,一半则是深深的顾忌。   若是他傅风雪只是一个能打的武夫,他万不至于这样畏首畏尾。   这位老大人这些年的动作那是谁也看不分明,止步兵部尚书,拒绝加封,这可以理解。   毕竟林将军死后傅大人军中威望极高,战功显赫,又是宗师境界的人物。为了照顾皇帝大哥的情绪和感受,也为了国家的稳定和傅家的将来,他止步不前,而后又早早的退出朝堂,没有任何职务在身。   但傅风雪后面这些年的作为,就让太子有些弄不明白了。   本来七皇子年幼,底蕴不够,是根本够不上资格和他太子以及三皇子同台竞技的。是傅贵妃,傅风雪的妹妹一直在陛下耳边吹风,又打着这位老大人的旗号,最后得到了现在的兵部尚书以及一些军中派系的支持。   七皇子这样走到台面上来,但在三方的几次角逐当中却都是吃了小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傅大人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态度。   世人皆以为傅风雪理所应当就该支持自己这个外甥,在太子看来却不尽然。   在太子看来,这位老大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自己外甥和其他两位皇子的较量愈发激烈,他不但请辞了官职,甚至干脆整日里往外跑,常年不在京城久居,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   这京中诸位大人物,太子不敢说个个都能看透,了若指掌,但都算是颇为了解。   圣心难测的陛下,他也总能摸清脉络,这才能在没有母亲一方支持的情况下隐隐占据上风。   可偏偏这位傅风雪,他不论怎么努力,却都是完全搞不清他究竟在皇位继承上是什么态度。   若他支持自己的外甥,老七的境地断不至于这般不上不下。若他要在这件事上撇清关系,他却又偏偏由着傅家打着他的旗号到处招摇。   “傅大人一是本身就有些难以捉摸,那宗师气场让人望而生畏。”,太子无不羡慕地感叹道,也不知道自己完全摸不清傅大人的心思,是不是因为他有宗师之境界。   “不过,傅大人这些年的确也极少发声,让我无迹可寻。”   他不表态,不发声,纵使太子再心细,心思再玲珑,也的确难以揣摩出个中一二玄机。   “傅大人沉默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是不好再置身事外了。”,太子脸上露出了自信地微笑,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老三老七都太年轻了。   他们不像远在靖州的大皇子和自己,清楚当年林家夫妇还有那位慕大人在陛下,在傅大人心中的份量。   如今林家夫妇都不在了,慕大人也没来京城。他林甫入京,当年的班子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就连陛下都忙不迭地给江尚书送去了条子,傅风雪又怎会仍旧故作清高?   太子心中很是确定一点,那就是昔年的傅风雪和慕青竹与林家的亲近程度绝对不相上下。   就冲宗师傅风雪甘愿给林将军当副将,就足见他与林家的感情。   “我昨个儿和小王爷聊天时还说呢,这件事就算他不肯帮我引荐结识这位小林公子,老三和老七也定会将这位推到我这边来。”   “三皇子和七皇子心性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事情不顺心意的时候总是有些耐不住性子。若是真如殿下所说,这位小林公子能够名列前茅,估摸着他们多半会出手教训这位小林公子。”,杨老缓缓地抚着胡子。   “殿下能这么早算到小林公子这一层,为师自叹弗如啊。”   眼前这位略有些坎坷的储君,这些年来成长的速度实在超乎他这个太子太傅的想象。   实在也是陛下给他的压力太大了,皇后和傅贵妃做的许多事情颇有些过分,但陛下却几乎不怎么过问,全部由自己面前这个孩子一力承担。   孤立无援之下的结果是绝处逢生,如今自己这位学生可以说是运筹帷幄,左右逢源,事事总能料得一两步先机,让自己这个老师常常是自愧不如。   “老师说笑了,这也非是学生考虑周全,实在是经历所限。”,太子并未因为老师的称赞而感到欣喜,而是着实无力于这个事实。   “老三和老七如同老师一样,虽然知道当年林家的荣耀,却总会觉得那都过去了。十七年了,人这一生才有几个十七年?那些都过去了。”   “但我不一样,我那时已经懂事,我能看得明白,傅大人对林家到底是什么感情,父皇对林家又是什么感情。”   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京城里和老三老七斗了不少年,却都是表面功夫罢了。最终的重头戏还是那陛下和傅风雪的选择。   “他们不清楚林家的地位,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位小林公子到底有多么重要。”,太子眼神很是坚定,“京中局势平静了太久,如今以林家后人回京为始,这朝堂便要从科场这里乱起来了。”   “那边还看不清局势,我们东宫可不能再等了。”,太子端正了坐姿,这才是他今天要约老师下棋的主要原因。   “老三和老七不会迷茫太久,怎么能在他们看清小林公子地位之前占到最多的便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你这小子嗅觉愈发灵敏了。”,杨老笑着用手指指了指正襟危坐的太子殿下,“此番叫我来,恐怕已经想好了计策吧?”   “不想好计策怎敢惊扰老师?”,太子微笑应道,“已经有了三计,只是具体事宜上还想与老师共同商榷一番,让老师把把关才是。” 第三十八章 放榜前   “要抓这么多人???”,东宫里棋子一个个地缓缓落下,这边禁军营中的小王爷则是接到了一个他大为吃惊的命令。   回想起昨日分别时太子那句自己有得忙了,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上面的神仙打架,却要自己和唐统领跑腿。小王爷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那个林家弟弟刚一来京都,这边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怕是要变天啊。   “唐统领,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要抓二百多人,又要不引人瞩目不走漏风声,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再细看几眼名单,小王爷指着其中的几个,手指不住地点着,“你看看,这几位,这是刑部梅大人的侄子,还有这个,好像是夏首辅家的,你让我怎么低调行事,不引人瞩目啊?”   “世子不要着急嘛,兹事体大,我们两军一同协办。陛下说了,先从远的抓起。那种从别州前来赶考的,先把他连着随行的人一起抓了。”   “涉及当朝大臣的,陛下也吩咐了,不必惊扰,等到放榜那天,诸位大人都去上朝了,咱们大摇大摆地直接上门抓人便是了。”   “这还差不多。”,小王爷点头应了下来,“咱们稍微商定一下,此事不宜打草惊蛇,我们仔细踩个点,搞清楚这些人的住址,从放榜前两天开始抓起,从外到内便是。”   仔细再看名单上的那些名字,小王爷眯起了眼睛,这名单上太子也摘得太干净了一些。   他明明记得太子也曾送过条子,可为什么此时看到这份名单,上面却几乎没有任何太子那边的人?   难道???小王爷背后突然一凉,自己这个太子哥哥早就料到这么一出,递上去的条子写得乃是三皇子和七皇子那边的人的名字?   再回头扫过一眼抓捕名单,略略算了算人数的比重,小王爷觉得很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这当算作是借刀杀人罢?要自己这个禁军统领去给他做苦力铲除异己?   微微摇了摇头,小王爷就是不喜欢太子这个地方。其实依他的性子,若是太子直言此事,要他稍微偏心一些,他倒也不会真的拿腔作调。   反正是替陛下做事,抓捕的时候多让那两位有些跋扈的兄弟吃点苦头,有何不可?   可太子顾虑他一直以来的中立态度,总是这样耍些心机和小手段,这般绕着要让他入局,他着实有些不喜。   的确,他不喜欢三皇子和七皇子,但太子这小手段,让不知情的三皇子和七皇子怎么看待自己?   自己抓多了人,那两位兄弟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这般对上的话,自己便会再向太子那边靠上几分。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既然太子哥哥说了自己有的忙了,想来他已经算到自己会见到这份名单。   如此的话他,不该想不到自己会心生不满这一层,那自己方才可能当真是想多了。   小王爷晃了晃脑袋,和太子接触多了自己总是想着那些弯弯绕绕,实在是头疼。   正好如今自己那个弟弟,那位直来直去的小林公子来了,为了自己的生活质量,过几日当多多和他接触才是。   --------------------------------   翰林院内阅卷的这些时日,京城里静悄悄的,一片祥和景象。   递了条子,走了门路的诸位学子们都满心欢喜地等着放榜的那天,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的安宁只是暴风雨的前夕。   这天已是放榜前夕的深夜,京郊的一家小客栈里,几位外来学子正在把酒夜谈。   明日里就是放榜的日子,不少参考的学子辗转反侧实在无法入睡,索性便下了楼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三两浊酒,配上些许下酒的花生米粒,用手捉着吃了,说着些中举不中举的话,聊着些自己的见闻,倒是有些意思。   只是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小王爷李彻找上这家京郊酒家的时候嘴里是骂骂咧咧的。昨日里分明已经将外围的涉案学子们抓了了差不多,却是因为和唐统领协调上的一点失误,不知怎的漏了这家京郊的酒家。   趁着夜色,两队身着铠甲的禁军士兵迅速地杀入酒楼之中,小王爷扶着额头有些疲倦。   还有三个时辰诸位大臣们便要上朝去了,抓完了这里的学子,他还得迅速收押然后分配好任务,安排手下的诸位军士到指定地点埋伏好。   跟随着那两队军士走进酒家,客栈的一楼已经是一片乱象,众位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蓦地见到士兵们杀入,此刻是乱成一团。惊呼声此起彼伏/   清白的学子还好,只是有些惊诧,而涉及春闱案的自己心中有鬼,早已是两腿发软,站立不稳。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不要乱来啊!”   “我警告你们,我可是认识.....”   “知道你认识。”,小王爷踏步店内,笑着应答道,“抓的就是你。既然认识,那就没搞错。”   将名单递给手下的一位军士,示意他去办此事。   那位军士应声而出,依照名单上的名字,一一点了点名,确认这间客栈的涉案学子都在场之后。小王爷大手一挥,下令道,“统统带走。”   其中一位秦姓学子,叫做秦观然,闻言大惊,据理力争道,“这位大人,你连夜赶来,想必是要查处春闱的事情。方才点到命的,想来是涉案其中的,只是不知为何连我等清白的考生也要带走?”   “此事牵连太多,知情人士一概不能放过。明日放榜之后,清白的自然会放你出来。抓捕舞弊学子对你们清白者也算是天大的好事了,还望诸位乖乖配合,不要弄出什么大动静让我难做。”   小王爷本懒得解释,但想到自己那个弟弟林甫如今也是此次考生,真要算起来也算是同届的学生,因而态度缓和了一些。   “诸位远来赶考,京中却闹出了这么大一起弊案,实在是朝廷亏欠了大家。一会儿还请诸位担待一二,明日放榜定然还你们一个公道。”   听闻自己等人一直担心的春闱舞弊得到了查处,诸考生皆是喜不自胜,哪里还会计较这等小事?这便乖乖跟着禁军去了。 第三十九章 二甲上(上)   这几日的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除了那些被禁军和御林军收押的倒霉蛋,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寒门学子,谁都没有察觉到今年的春闱科考有何不同。   江大人递上了科场名单给陛下作投名状表明了心意,而那边却是照常地放下了名单。   只是糊名环节的时候留了一手,把各方权贵本家关系最近的几位撇了出去,没有在糊名之上做手脚。在表面上彻底倒向陛下的同时,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丝丝余地。   免得陛下一时怒火攻心下手太重,自己的日子那可就没法过了。   陛下即便想要肃清科场和入仕这两块污浊的地方,却也要顾及朝廷的完整性,不可能一次玩太大。   他江太岳将名单彻彻底底地交给了皇上那是在表忠心,自然是不能,也不敢藏私的,否则日后这点被发现那就是说不清会不会掉脑袋的事情。   但这些人的名单皇帝拿到手里,即使他决心再大,这些自己撇出去的那几位他也是动不得的。   因为名单所涉甚大,真的追究起来大半个朝堂都要倒下,他皇帝虽然有这个能力,却终归要指望这些臣子来帮助自己治理天下。   真的追究到底,就算是开国皇帝陛下也不好收场。因而他敢于冒这个风险撇去几人的名字,做出自己不敢把他们得罪死的样子。   二品尚书做事尚且如此瞻前顾后,且动辄有性命之虞,可见封建时期官场的无情和恐怖。   而诸位权贵们做这等事情一年比一年熟练,皆是放松了警惕,却没有想到江殷真有股子气节,刚冒着罢官免职的危险把名单交了出去。   他们这边等着出春闱的榜单,推杯换盏,夜夜笙歌。皇帝手下的御林军和叶王府的那位小王爷带领着京城守备禁军却是按照名单,依着关系亲疏由外往内一个个乘着夜色杀进府中抓人拿证据,翻出来往书信无数。   更有甚者还有记账本,谁家哪位某年某月某日送礼多少银两,因而助他在春闱中拿到多少的名次,清清楚楚地一笔一笔记在上面。   此次春闱榜中三百学子,递条者二百四十七人,抛去江大人隐去的一十五人,尚有二百三十二人。   仅仅十余年,重开的科举考试这一整条线路就烂成了这样。不怪陛下如此震怒。   不过江大人实在低估了陛下的胃口,没有想到这位马上皇帝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要将这二百三十二人悉数抓捕。   也没有想到那些权贵们当真如此大意,小王爷和唐统领那边抓到快二百人的时候,大部权贵家竟然仍旧一无所知,没有什么明显的消息传开来。   等到放榜的那一天,自家的老爷已经去上了朝,等到午时却也迟迟不见上了榜的学子来自家登门拜谢,许多人方才觉得这次的事情有点不对劲,只是此时早就为时已晚。   ----------------------------------------   周历十四年的三月中,新春佳季,路旁的茵茵树木之上春意盎然,花鸟相映成趣,这景致是喜气洋洋,但这酒楼中的氛围却是死气沉沉。   全国各地的学子几乎全都聚集在了这翰林院的附近,周边的酒楼客栈人满为患,只是这酒桌之上却是没有什么吃食菜肴,三三两两摆放着一些零散的坚果小食而已。   此间的学子几乎全都是死气沉沉地不甘神色,皆是在借酒浇愁。   “莫说是今年没有上榜了。”一位益州学子面如死灰,“这榜单上几乎全是各路权贵子弟,完全不见几位我等寒门学子。徐州的柳文长柳兄,荆州的许砚许兄,益州的唐观唐兄,这等天下闻名的大才都排在榜单的最末,几乎是卡着边儿上了榜,我等寒门学子只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这位兄台何出此言。”边上一位学子面容英武精壮,身材魁梧,若不是一副地地道道地学子打扮,只怕会被人当作是习武之人。他微一拱手向先前说话的那位学子行了一礼,迎着周边几位看向他的学子们的目光自报家门,正是先前那位所提到的徐州柳文长。   “此次榜中二甲上的林庆之林兄,前日在京都有诗作云“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可算是说出了我等寒门学子的心声。引得诸多权贵对他不满,却仍旧在今次会试当中中榜,可见即便不走权贵的门路,我等寒门子弟只要勤学苦读也终会有出头之日。”   这位柳兄的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却是没有引得在场的学子们多少共鸣。   话音未落便有人出言讥讽道,“柳兄莫不是读书读傻了罢,这科举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每次会试只取前三百,朝中托几位,国子监进几位,咱们都能理解。我等寒士自然不报奢望,只求上面暗定名单的时候能选上几位当真有才学的寒士作作陪衬便好,也算是堵上咱们的嘴。可今年这榜单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往年尚有百余寒士作陪衬,这今年的榜单,怕是连五十人都不满了,我看我等还是不要千里跋涉来这京城参与什么劳什子科考,省下三五年时间学几门手艺,好歹能养活自己。”   “柳兄你也算是天下排得上号的才子,你的文章策论我等都有研读,那文采结构自认是万万比不上的,今次连你也险些落榜,又谈何出头之日??”   柳文长见诸位学子都如此心灰意冷,不由得感到这世道深深的可悲。他作为天下知名的前几号才子,今年的徐州解元,也算和林甫功名相若了,这才将将踩着三百名的线,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其中大有猫腻。   只是他这个人时时刻刻总是抱有希望,因而即便自己也觉得所说的话实在牵强,却还是出言想让大家振奋起来。   他想起前些年那位早了自己一届拿下徐州乡试的小林公子,他非是京城权贵子弟,却是拿下了不错的名次,于是强打精神想要以此事鼓舞大家。   没想到却是被消息灵通的人指了出来,原来这位这几天新起的寒门领袖,竟然是吏部尚书林盎林大人家的子弟。一时间竟然当真再也找不出什么有才之士在榜上排名靠前的,不免有些讷讷,半晌说不出话来。 设定调整说明和更新说明(还请大家看一下)   首先是更新问题,不是我写得慢,而是上架前等推荐不能快。加上这段时间要毕业,所以一天两章稳定更着。   一旦上架,首日爆个二十更,之后两更那都算是请假,我写得速度不说快,上架之后一天四更大部分时间都是可以做到的。   这个还请大家放心。   设定方面的话。   有书友说武学几级几级的太出戏,我现在已经全部修改为了几品。若有遗漏还请诸位提醒,拜谢。   我个人有时候懒得起名,就会用一些哏。   比如男女剑圣,溯光,这是沧月镜系列的哏。   慕青竹姓慕,也是因为慕涅,不过这个故事和镜没有任何关系。   起傅风雪这个名字是因为柳下挥的《天才医生》。   丫环若若是因为庆余年。等等。   只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而已,和原著不会有任何关系。 第四十章 二甲上(下)   按理来说,这放榜的日子,作为权贵子弟其实是不必挤着去看榜的。本身文人就自觉高人一等,这权贵家的文人当然是觉得去挤着看榜有失身份的。   所以寻常权贵家的子弟,即便心里急得不行,想知道自己到底考中没有,这脸上却一定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手下自然有家仆去打探消息,万万是犯不着自己去挤的。   而达官贵人家的子弟则更是会有内部消息送来,根本就犯不着去理什么榜单。尤其这几年愈演愈烈,几乎开考前名单就知道了个七八成,考后消息自然就专门派人送到了府上,又哪里需要劳烦这权贵子弟自己去打探呢?   只是这小林公子却是个例外,要说体验科举考试,自然是要体验个全套,因而自家姐姐一脸喜色来找自己的时候,林甫连忙赶在她开口前就制止了她,这才算是没有打消了穿越人士的雅兴。   虽然看着自家姐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已经上榜了,不过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冲那日自己老师笑眯眯的那一点头,自己总也不至于落榜不是?   上榜这是必然,若是穿越人士连中个榜都中不了,那实在也太丢十三亿同胞的脸了。   只是得知结果乃是其次,跑去翰林院外和千万莘莘学子一起看看榜单才是林甫想要追求的情怀。   在这万里挑一的榜单上找找自己的名字,和天下九州的各路学子道一声恭喜,说两句兄台,淡定地报上自己的名次接受诸人惊羡的目光,这才是整个科举流程中最有趣的事情嘛!   在小林公子看来,古人偏偏喜欢在中榜及第之后招摇过市,这是挺奇怪的事情。虽说是衣锦还乡,但也不至于什么都往牌子上写吧。   倘若考了一甲的前三位倒也罢了,骑着马招摇过市的时候,旁边牌子上写着写状元,榜眼,探花等字样,倒是有点炫耀的资本,好歹也是陛下御笔钦点的翰林。   但这前些年,小林公子在徐州考乡试的时候,有四十来岁的大叔终于中了举,在县衙门谋了个主簿的官职,这九品芝麻官竟然也还大摇大摆地举着举人出身,X县主簿的牌子大摇大摆得自叶城回了乡,真是看的小林公子尴尬不已。   不过,想到近代解放的时候,陈独秀和当时的北大校长蒋梦麟,还曾比较过自己的出身,并以此为荣,这蒋先生考的是策论,而陈独秀中的是八股。   陈独秀先生竟因此大为得意,而蒋先生则连忙作揖以示尊敬,看来这科举的功名大约这是并非土生土长的穿越人士永远也无法切身体会的事情吧。   总之,小林公子拒绝了坐享其成,硬是不肯安心呆在尚书府里,听闻放了榜就屁颠颠地跑了出去。   这尚书府距离翰林院尚且有些距离,林甫问姐姐讨了个管家,借了辆马车便向翰林院那边去了。   马鞭声音一起,这辆不大的马车便慢慢悠悠地向着翰林院的方向去了,等快到临近的几个巷子的时候,马车却是停了下来。   小林公子探出头来,本以为这是到了,仔细一看倒是还有一段距离。   周管家面露难色,“这翰林院旁是外来学子聚集的地方,但这个时间万不至于拥堵至此,今年这不知是怎么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马车恐怕是走不动了。”   小林公子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这点事情,“不妨事。”这便下了马车要往里走。   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周管家还驾着马车等在这里,稍稍愣了一下,摆摆手便让他先回去。   周管家脸色一苦,“少爷,要是老爷知道了我把你丢在这自己回去了,肯定会教训小的。”   林甫一听哑然失笑,他一直以来在别院自在惯了,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习惯这过分的恭敬。好说歹说总算让他先行回去,小林公子也算落得个自在,这便施施然往里走。   往年的榜单早早就张贴出来,这午时的时候当然不会太过拥堵,只是今年的情况特殊,寒门学子见着了这权贵榜单之后心中怨气难平,个个都不肯退去。   今年的猫腻实在严重了一些,连不通京中形式的外州学子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众人一起声讨春闱的黑暗,因而即便是过了三四个时辰,这翰林院周边的学子们竟然是一个都不见少。   林甫潇洒地摆足了架势施施然往里走了几步,却是潇洒不起来了,这进了巷口之后端的是人声鼎沸,只能贴着人群左拥右挤,过了好久总算是找到了一家酒家暂缓一口气,连榜单在那个方位都是没能摸清。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要他此时扭头回去再问自家姐姐讨成绩,这等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林甫借着这家酒楼的地方打算询问一下这榜单究竟在什么方向,一旁的热心学子指明方位之后,林甫向那个方向一望,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   小林公子听完之后摇头苦笑,自己只想着凑个热闹,倒是没曾想这古时候放榜竟然是这般浩大的声势。当初某一世小学的时候成绩张贴出来,景象也是颇为壮观,只是后来都是网上查询成绩,久而久之林甫就忘了这一茬。   若是早知如此,还凑个什么趣,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看了成绩喝茶聊天。在这走几步都快挤成煎饼了,说起来小林公子其实根本没走动几步,后面根本就是被人流挤着就推进了这酒家当中,倒是找回了几分某一世排队的感觉。   随波逐流走了些许距离,仗着自己武林高手的身体底子,比起挤来挤去仍旧在巷口的学子们,林甫不多时已经来到了榜单之下。   头顶上便是宫中金榜,林甫抬头从左至右检索起自己的名字来。   榜上最左的三名乃是一甲的三位,左侧的九十七位是二甲学子,其余的二百学子则是名列三甲。   自信地从左看起,虽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二甲第十五位,也就是第十八名,这个位置虽是极其靠前,林甫心中还是一阵失落。   回想一下自己的答卷,除了策论略有瑕疵之外,其余的部分当是无懈可击才是。本以为不论如何也有前三名一甲的位置,却没有想到落到了这般境地。   正当林甫心情十分低沉的时候,外边却是突然喧哗起来。   只见外面空旷处,寒门士子们面色狂喜,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嘶吼着,“春闱弊案案发!涉案上榜者尽已下狱!空位后补!新榜已到!寒榜已到!!!” 第四十一章 江殷退   这放榜日外边的景致仍旧是绿树茵茵,花鸟相映,而这般景致在这些学子眼中却是一瞬间亮了起来,似乎他们刚刚才注意到原来今天这景色是如此的迷人。   酒家客栈内的诸位听得外面士子们喊的那些话,口口相传的那句,“春闱弊案案发!涉案上榜者尽已下狱!空位后补!新榜已到!寒榜已到!!!”。   其中所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在场的诸位第一时间根本没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人短暂地楞了一下,面面相觑,然后全都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起身奔向了外面,三五成群地分作几波围向了正在喊话的那几位士子。   经过了一番七嘴八舌的询问,整个翰林院的周边可以说完全炸开了锅。   问的人太多,问题也太多。答的人神情激动,情绪根本控制不住,可以说答的是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   但吵吵嚷嚷地问了好一会,大家总算也是听了个明白。这当今圣上不知道是怎么了,也不知是哪来的消息,就在这几日出动了自己的直系力量和京师守备禁军,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地一个个抓捕了涉案学子,查获了大量证据,人赃俱获。   至于榜上的那些权贵直系,则是拖到了今天早朝,诸位大人出了门的时候这才动手,所以先前榜单还是照常发了出来,没有打草惊蛇引人瞩目。   先前那张榜单,权贵递条者有接近二百五十人,凭真才实学上榜的如江陵,小林公子之辈又有十数人,榜上寒门学子不足四十之数,可谓是彻彻底底的权贵榜。   而实际上,陛下早有打算,涉案者此时均已下狱,榜中空缺出的位置则由后面的人向前补齐。就连这张新榜单,陛下也已经准备好了。   眼见着新榜到了,方才被挤得水泻不通的小巷,此时众人竟然十分默契地在这般拥挤的街道当中让出一条路来。   众学子齐齐地围在这几位官员旁边,看着他们揭下了那份令寒门学子义愤填膺的榜单,换上了新的一幅,皆是大声叫好!   看这份榜单,相比先前的那张权贵榜单,两边所占的人数几乎是截然相反,新榜单中寒门子弟接近二百六十人,因而引得诸位寒门士子又是神情激动地一阵奔走相告,口中呼喊寒榜到了。   这不仅是寒榜到了,更是寒门士子们的机会到了。   而朝堂之上,文皇面对大多还毫不知情地诸位朝臣,轻描淡写地说出此事,说涉案者皆已下狱,新榜单约莫着也已经派人送达的时候。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   诸人都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看到朝臣的队伍似乎一人未少,而礼部尚书江太岳也还安安稳稳地站在队伍当中,却也着实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次行动陛下的行动迅捷果断只是一小部分,江大人那一张清清楚楚地单子也不能算最重要的原因。   最关键的地方还是诸位权贵大人相互勾结,实在太大意,太不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了。   各路地方权贵家的学子带着银两来京城,走了门路递了条子,其实哪朝都有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记在账本之上,甚至明码标价了各科名次价位的行为,实在太过猖獗。   陛下本只打算敲打一下诸位朝臣,没收了此次春闱的名额。但看了叶王府小王爷递上来的战利品,却是勃然大怒。   随后传出的消息,这整个朝廷,则是有不下二十之数的官员被停职查办。不过仔细听了这些官员到底姓氏名谁之后,诸位学子却是渐渐品出了一些味道,这查办的官员却是没有一个高于四品的,全是些五六品的小官。   这边陛下刚刚说完了此事,江太岳江大人便很是识时务地第一个跪在了地上,口中高呼有罪,请陛下责罚。   他身为此次春闱的总裁,不论如何都可以说是责任重大。于情于理他要被重罚,虽然他倒向陛下递上名单促成了此事,但此刻着实也拿不准陛下的意思。   这一跪可以说是不变应万变,当一个捧哏先把陛下的话接上了。   江太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其实是极其忐忑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仍旧没有等到陛下再开金口。   江尚书心中满是苦涩,虽然事先预料到了这一层,可终究还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做得这么彻底。   轻轻咽了一口口水,别无他法,只能是识相地应声请辞。   听到阶下跪着的江尚书引咎请辞,陛下的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准了。   其实这科场的名单算不得是什么秘密,哪位座师手里没个几张?这挑卷宗是在几万里面挑两百多个,这份工作量自然是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只是他江太岳手里的名单最全,拿到的最完整,更是知道大概名单的所有人员之中最容易最方便上达天听的人。因而最是引人注目。   但今次的时期,陛下惩涉案学子下了重手,通通下了大狱,且剥夺了他们再考的权利。但这朝堂之上却是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象征性地严惩了几十小官。   不过对能入宫上朝的大员,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罢免了他自己一力提拔的礼部尚书,让诸人对江大人的怀疑则是少了几分。   江大人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春闱弊案一发,自己不论如何都难以有什么好下场。他作为春闱会试的总裁,此事难逃其咎,这么退下礼部尚书的位置,已经算是中上之策。   虽然不清楚陛下此事不追究高品官员,只是单单罢免了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投诚为自己开脱。   可说到底这礼部尚书的位置没能坐满两年就必须这么退下来,心中仍旧是堵得慌。   心中已经很是不爽,却还要在退朝之后和假惺惺地前来打探口风,心怀叵测的诸位大人拼一拼演技,打一打太极,着实是累心。   众位大人凑上前来,发觉江尚书这番心灰意冷的样子不似作伪,一时间也摸不清方向,也不知这春闱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第四十二章 变榜首   春闱弊案案发,上榜学子抓了二百来个。林甫这才将将看完之前的榜单,尚未来得及动身离去,这边新的榜单,寒门学子们口中的寒榜便已经到了。   春闱案发,林甫眯着眼睛想起了自己当时丢了的那一张后门条,心中的情绪略略有些微妙。   他本还真打算递上这张条子走走门路的,不知道当时若是用了徐州总督顾大人的条子,如今的自己该是怎样一幅光景,说不好会身陷囫囵?   就是不知道虽然自己没有走动门路,自己家那个喜欢到处张罗的叔父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虽说涉案学子都已经下狱,自己如今好端端的在这里站着,就已经表明了此事与自己多半无关。   不过以自己叔父的圣眷,事情到底是怎样还真未尝可知,此事今日回去的时候还得向叔父请教一下。   林甫抬起头看着新的寒榜缓缓张贴开来,心中暗暗感觉这京中的局势好似有些不对劲。   科场的糜烂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偏偏赶在自己这一届闹出这等动静,其中定有内情。   随着新榜展开,林甫抬眼再看榜首,却是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名字正列在一甲头名,春闱之首,会元的位置上。   这皇榜上最前的位置,金灿灿的两字象征着大好的锦绣前程,青云官途。   多少学子寒窗十载,削尖了脑袋都不敢说是为了这个位置,而只是为了能在榜上离这个名字近上那么一些?   若是换了寻常学子见得自己的名字位列此处,不说是像范进中举那般癫狂,少说也要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上一阵子而不能自制。   可穿越人士毕竟是穿越人士,这些年来见过宗师,见过王爷,被一州总督称为国士无双。童试乡试也是连拔头筹,此时虽中了春闱第一,却也不至于那般失态。   再者说,以自己过目不忘的水平,拿这个一甲头名的位置倒也是情理之中,反而是先前在二甲上的位置上让他有些失落,自觉以自己的学识断不至于如此。   不过他虽是清楚自己当得起一甲的位置,却还是不敢确定这天下会不会有哪位大才略胜自己一筹。   毕竟虽然由于穿越和过目不忘的原因,他的基本功几位扎实,诗赋也十分出彩。   但真要说到策论八股方面,林甫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一流而已,称不上是顶尖。   方才张贴寒榜的时候林甫心中说实话还是极为忐忑的,真的见着自己位列一甲头名,心中很是欣喜了一番。   只是刚刚开心了那么一下子,林甫便想起了春闱贡院里,老师让自己不要去拜访他这件事。   再加上自己眼前这份寒榜,林甫脸色一变。   自己那位老师略略有些抹不去的文人傲气,这番春闱如此大的动静,抓了那么多权贵子弟,难不成乃是自己老师一手闹出来的?   往年里权贵们的条子一直递,今年则是递到了自己老师手里。   经年不见,林甫也拿不准老师的性子在这京中官场的七年沉浮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变化。   但若是按当年的了解来看,此事十有八九和他脱不开干系。   看着榜上自己头名的位置,林甫心中思忖道,“也不知老师是为了给我一个公道,一个公正的名次,还是眼中怎么也容不下沙子。”   不过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此事在他看来,老师做得都有些太过了。   即便是愿做陛下手中刀的自己,有林家还有当年的关系为自己撑腰,他都不敢这样一口气把所有权贵们都得罪光了。   更何况在京中少有根基,从不结党的老师呢?   高中榜首,林甫此时的心情却是有些沉重。   也不知老师究竟在做什么打算,既然他说不见,那自己就先等等看罢。   ----------------------------------   听闻来了新榜,众学子都是拼了命地往里面挤。   林甫出这条巷子的难度更是比入这条巷子大上几分。   跌跌撞撞总算是挤了出来,却是不小心绊倒了一位学子。   这位学生模样的书生倒是有些特立独行,旁人都拼了命地往里挤,他却是手里满满当当地往先前林甫问路的那间酒家赶。   手中油纸包着的包裹三五个,指头上还挂着三两壶酒,拿得是相当地勉强。   这看榜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巷外,留给他走的空间本就不大。   秦观然手里满满当当地,怎么也没想到这时节竟然有人会往外走,一个不小心便脚下踏错,往前倒去。   自己摔这一跤倒也不打紧,油纸里包的烧鸡牛羊肉也没多大问题,只是手里的三壶好酒....   还没等他想完,背后便是一股大力袭来,正在急速向前摔去的身躯猛地停住。   “这位兄台,你可还好?”,随着这么一句关怀,秦观然被林甫拉着衣服的后领重新提了起来,手里的酒壶安然无恙。   “无事,无事。”,秦观然愣了一下,见虽说油纸包骨碌碌滚出去三个,手里的酒壶却是安然无恙,便喜笑颜开地感谢自己眼前的这位公子。   方才的确也是他走得太快了,手中物什这样多,本不该走这么匆忙。   但是在是喜不自胜啊!   秦观然对不但救了自己这三壶酒,还很是热心替自己捡油纸包的这位英俊公子连连道谢。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虽然今晨里被禁军抓了去,拘了起来,吃了些许苦头。   但也因此早早地了解到了内情。   这科场形势如此,陛下重磅出击,铁腕整顿科场,让他怎能不喜??   此时寒榜放了出来,他们等人这才无罪释放。   秦观然心想,这时节反正看榜也看不着,不如多买些吃食去找自己的好友们聊着等着。   这榜现在是寒榜,若是中了怎么也逃不了不是?   自己的那几位朋友想必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若就由自己去给他们说道说道。   念及此处,秦观然觉着眼前这位英俊公子也是看榜不成被挤出来的。想到他方才帮了自己一把,挽回了这三壶酒,便出言邀请道。   “这位兄台,失礼失礼,我昨日里被办春闱案的禁军羁押,刚刚被放了出来。春闱案发,作为寒门学子实在高兴,买了些吃食,打了些许浊酒去寻友人,走得快了一些,还请见谅。若不嫌弃,不如坐下一叙如何?” 第四十三章 酒楼里(上)   林甫看着这位喜上眉梢的书生,连同手里的三五油纸包和酒壶,没来由地想笑。   这位学子运气倒也不错,看上去也就二十余岁的年纪,便走到了春闱这一步。   观他行为,赤子之心尚在,抱着酒肉便要去找友人庆祝。   林甫笑了笑,自己春闱中了榜首,再几个月便要入职。   以自己的才华,殿试就算拿不着状元的位置,不能连中三元,那也是前十名的人物。   入职翰林几乎没有悬念,此时接触些许学子,交些朋友倒也不错。   先生不让自己去拜访,一时间倒也无事,不如跟着他去好了。   念及此处,林甫笑着应道,“这油纸包里的烧鸡牛肉闻着这么香,在下也是眼馋得紧,兄台既然热心相邀,却之不恭。”   秦观然情绪十分高涨,大笑应道,“哪里哪里,这酒是劣酒,烧鸡牛羊肉也是我巷口便宜买来的,口味想来一般,还请兄台不要嫌弃。这量是极多,一定管饱!”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便走到了巷口那间酒家门口。   方才林甫正巧也是在这里问得路。   此时时间已是午时,翰林院旁边的客栈酒楼之中仍旧全是激动的学子们喝酒谈笑,倒不是他们不积极去看新榜,而是这新榜被数千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半会根本挤不进去。   所以适才的几位虽然是心中焦急,但也只得先在此继续喝着聊着,待得前面的人看完了榜单再动身。   不过这些学子们虽然尚且不清楚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心中脸上的阴霾却已经一扫而空。先前那位面如死灰的益州学子常佳纪,便是给林甫指路的那位热心学子。   此刻他眼中尽是痛快的神色,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叫嚷着,“爽快!爽快!!!哈哈哈哈!就算此次我上不得榜,有这二百余权贵子弟与我一同落榜,也当真是不虚此行。”   常佳纪说完之后,又举杯痛饮了几回,蓦地想到了什么,起身恭祝柳文长,“柳兄适才将将上榜,这番变故之后,名列二甲,至少得是前几十的贡士,我等前途尚未可知,但你柳兄可算是一飞冲天了!哈哈!也算是给我等寒门子弟争了一口气!”   此言一出,正在谈论试题,说着自己等人究竟中是不中的众人一想的确,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榜上是否有名,但柳兄可是方才就高中了的。   听说涉案学子抓了二百来个,那柳兄这可是至少排名前五十左右的第二甲的贡士啊!便纷纷起身道贺,不比寻常时节的那种礼节性的象征性的道喜。诸人的言语神情之中满满的都是真诚,绝对是由衷的道喜。   甚至可以说,在多年坏风气的压抑之下,这帮学子比之自己上榜,其实更希望看到这些权贵子弟遭遇不测。因而柳兄作为寒门才子中的知名人物,此回由将将上榜一转眼踩过二百多名权贵子弟,身居二甲,这是他们最最开心的事情。   而说到这二甲,就不得不提这封建时期的文人才子最是注重科场的排名这件事。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又有古话云文人相轻。文人之间总是互相看不起的,却又没个干脆利落的方法来比个高下,各人的文章都是各有千秋,比起武者这实打实的胜负,文人之间全是磨嘴皮子的功夫。   难得有个排得清楚的科举考试,这些自命清流不凡的文人便有了高人一等的凭据。   比如若是日后,柳兄与王,李二位大人在私下相识,若是没有公事需要商谈,聊起天来一定就会说起功名出身来。   这是古时文人的习俗,不相识的文人相见,见面没有几句便是出身。假设这王大人是三品进士,而李大人是二品的举人,而柳文长柳兄刚入官场才刚刚六品,最先找借口离开的绝对是官位最高的李大人。   因为他只是一个举人,没有考中贡士,也就没能参加最后的殿试成为进士。人家王柳二人报完出身,聊的绝逼是我当年在殿试上怎么怎么的事情,你凑个什么热闹呢?虽然举人就具备了当官的资格,但即便他官位很大,却也没用,文人之间排名次不管你这个。   而说完出身之后就是聊资历,他柳文长是周历十四年参加的春闱和殿试,王大人这是周历四年的恩科,此时所有人便要向这位资历最早的王大人行礼,这是遇见师兄了,不论年龄官职,遇见早登科的师兄就要行礼。   说完了出身和资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聊名次了,名次出身高者更受尊崇。这一甲可是只有三个人,所以二甲基本上就算是前几位了。科举入仕的诸位文人就是如此排序交往,形成文人派系的。   当然了,此刻的诸位学子尚且只是贡士,需得再通过了最后金銮殿上的殿试,才有可能成为进士。   而春闱会试的名次也并不等于最后殿试的成绩,但还是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且还有机会继续提升。所以诸人皆是由衷地为柳兄感到开心,纷纷拱手预祝他进士一定及第有个好名次。   林甫看着心中好笑,自己方才来这酒家问路的时候,那是一片沉沉死气,没想到这才没几分钟,场中气氛便如此欢脱。   秦观然大步走到常佳纪旁边打趣着,“这才多久没见,你便傍上了这般粗的大腿,今日里这些酒钱总该你出才是。”   柳文长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常佳纪则是毫不在意地反击道。   “你这小子不知做什么去了,约得是今晨,现在才到,还好意思问我讨酒钱?”,常佳纪一把接过两个油纸包和一壶酒,拆开一包烧鸡凑上去闻了闻,表情极为陶醉。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学子们大都去挤着看榜,酒楼里一下子空了一些,秦观然寻了个座位把吃食一拆,将常佳纪等人介绍给了林甫。   林甫也不言明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姓林。   适才那位热心给林甫指路的学子,就是那位常佳纪。他本就对林甫印象不错,此刻高兴异常,连连招呼着林甫喝酒吃肉,“来来,林公子,这边还有花生几碟,请坐请坐。”   要来盘碟几份,酒杯几许,拆出那些肉食,众学子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酒楼里(中)   “昨晚我就如现在一般,在京郊的那间客栈里喝着酒,一队军士突然就这么突然冲了进来!”,秦观然撕了一只鸡腿,手舞足蹈地说起了昨夜的事情。   “我来京有些晚,住的那间酒家有些偏远,先前让办案者遗漏了。说是为了不走漏风声,这才将我和一些清白的学子也抓了进去。”   “余下的那些大都是各个击破,静悄悄地抓走的。诸位仔细回想一下,这最近两天是否少了几个常见的面孔?”   听闻秦观然这么问,在场的几位学子侧着头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如此。   “我说那厮怎得那般趾高气昂,还道他是持才自傲,心中高看了他几分,搞了半天是走门路的东西!”,常佳纪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不见那位肥头大耳的盐商之子。   搞了半天是案发被办了进去。   秦观然干了一杯酒,笑得很是快意,“诸君可知涉案下狱者都有谁?”   “有谁?”,诸学子的脑袋应声往前凑。   都说这涉案学子抓了两百多,还真不知道到底都有些什么人物,动到了哪一层。   秦观然很是得意地缓缓再饮了一杯,这才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缓缓开口。   “别的我只听得一些风声,不敢完全确定,但和我关在一起的有一位,一直在喊,“你可知刑部的梅尚书是我叔叔?”,喊了好几个时辰,我睡都睡不着!”   众学子听闻这位尚书侄子的丑态,哄堂大笑。   连为人正派的柳文长也忍不住啐道,“这小子是真蠢还是假蠢!”   “谁说不是呢?”,秦观然笑得很是快意,“诸位可知这番办案的主力是哪位大人?”   “是谁?”,诸学子的脑袋又是应声往前凑,样子极为滑稽。   见秦观然又将手伸向酒杯,常佳纪眼疾手快,将酒杯给夺了过来,“你这臭小子,尽卖关子,还不快说?!”   “说说说......”,秦观然连忙求饶,这才拿回酒杯,“这办案的,乃是叶王府的小王爷,京都禁军守备十四卫统领!”   “唔!!难怪,难怪。”,众人皆是恍然大悟,“我道是谁胆子这般大,将尚书侄子关在牢里不管不问,原来是那位大人。”   小王爷在京城里做京师守备,不偏不倚,办事雷厉风行,公私分明,名声很是不错。   林甫听着这办春闱案的是自己旧识,真算起来是自己哥哥,师兄,心下思忖着,这春闱也考完了,是不是寻个时间上门拜访一下。   毕竟自己说起来也算是叶王府的人,拜访一下自己这位哥哥,顺便也打探一下春闱案这件事究竟和江先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仔细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此事该放放,毕竟春闱放榜后不日就是殿试。   自己这般低调入京,没有拜访先生,傅叔和小王爷,就是想用实力说话,拿下功名。省得日后惹人闲话,说自己乃是通了门路,走了关系的。   如今春闱案虽是案发,但也不急于这几天,还是殿试过后再拜访为好。   这边聊着,酒家外面吵吵嚷嚷的,好似又有重磅消息传来。   接二连三的风波,不禁让林甫有些感概。   这春意盎然的美好日子却偏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是让人无暇观赏这宜人景色。   仔细一打听,原来是今早朝堂上的消息传了出来。   先前传来的消息,被革职的皆是些五品往下的小鱼小虾。   这朝堂上的消息传出来,总算是动到了当朝大员。别的几位不说,最大的这一位,当真是让诸位惊讶不已,尤其是林甫。   礼部尚书江大人“老迈年高,上表请辞”。   春闱会试这案子闹了半天,总算也是有了一位二品大员落马,虽是没有下大狱打板子,虽然这理由端得是冠冕堂皇,但也总算是革职了不是?   在寒门子弟眼中看来,这江大人就算是没有参一手猫腻,就是这监管不力的罪名,革了他的职位那也是不过分的。又哪里想得到皇帝陛下此次能抓得这么精准狠辣,全是靠了这唯一一个落马大员的反水投靠呢?   可怜这江太岳江大人,朝中权贵怀疑他作用不光彩,而这春闱事件就算他成了污点证人,可作为总负责人的他却是捞不到一点好处,反而落得一个孑然一身的草民身份。   这些倒也罢了,场中诸位因他反水投靠这才得以有机会入仕的才子们,口中却也是没有他一句好话,只以为他是咎由自取。   诸位学子举杯痛饮,大呼痛快,都很是感激不知哪位大人,暗中助了陛下一臂之力,让陛下竟能悄无声息地端掉二百多名涉案学子。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口中的大恶人和大贵人竟是同一位!   蓦地听闻这个消息,林甫举起的酒杯久久地停滞在了空中。动作僵住,心思却在飞速动着。   这春闱案旁人看不分明,如今了解到了这份上,林甫已经敢打包票,这么胆大包天,敢把当朝权贵全卖了的,一定是自己那位有股子傲气的老师。   方才听秦观然所说,涉案最大的,有一位尚书侄子,还有一位乃是夏首辅的远房亲戚。   能有这么大胆子不避讳梅尚书和夏首辅将这两人交代出去的,还能有谁?   自己这个先生,早些年有些执拗也就罢了,如今在京城官场起伏了七年,怎地还是如此任性??   林甫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生他在春闱贡院警告自己,让自己不要去见他,想来是那时便已经预见了自己这般下场,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办了春闱案,谋不到政绩,要引得世家们的敌意,到头来在学子们口中也讨不着什么好名声,这又是何苦呢?当真是先生的做派。   让自己不要去见他.....   林甫在心里想着,“先生你明知明智的做法是什么,却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还科场一个清白,也给了学生我一个名副其实的功名,没有让那些走门路的学子骑到我的头上。”   “那我林甫作为先生你的得意门生,又怎能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撇清关系,假装两个人不认识呢?”   这种事我林甫怎么做得出来?林甫摇摇头,他本打算殿试后再去见自己的老师。但如今形势,江先生已被革职,管不了科举的事情了。   都说官场是人走茶凉,自己老师这性子想来官场上也没什么朋友,此时众人大概都是避之不及,可自己却反而是不必避讳,可以见得了。   不仅是可以见,而且是非见不可了! 第四十五章 酒楼里(下)   虽说打定主意要去见先生,这事儿倒不必太着急非要马上动身不可。   先再听听,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理清楚思路再去不迟。   方才林甫因为江先生的事情愣神发了一会儿呆,倒也没有引起他人的主意,场中的诸位学子们仍旧在热烈地交谈着。   此刻正在高谈阔论的是徐州柳大才子,这回春闱案发,柳文长总算是拿到了自己应有的名次,位居二甲,不用卡在榜单末位仰人鼻息,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些寒门学子说着这春闱弊案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若是此次春闱事件自己能有所作为,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   这倒和林甫想的不大一样,他本以为古时学子们相遇,谈论的大多是风花雪月之类的误国清谈,却是没有想到这帮学子还挺是务实,这才没几句就从春闱中榜说到了治理之道。   小林公子偷偷端了一碟牛肉在面前慢慢地啃,饶有兴致地听着面前的几位聊着自己的处理之道,听得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却是发觉这和自己同来自徐州的柳兄却是有些死板了一些,凡事总是细究律法。这要是事事都可以细究律法,按律施为的话,京都府尹又哪里需要年年换?   还不是因为这京城尤其是无法讲律法的地方。就说这今年的春闱案件,若不是陛下使了大力,哪里动得到二品大员?莫说是江大人,就连大部分权贵家的子弟恐怕都是安然无恙,否则为何这科场一年比一年要烂?   倒是这常佳纪通晓人情一些,言谈之间更重效果而非是执着于手法过程。这要在小林公子看来,自然是常兄更加圆滑可靠一些,通俗来讲就是情商高一些。   回忆起方才的寒榜,柳兄虽然高中,常佳纪则在新榜上排名末尾,但在他看来,柳文长只怕是仕途不会太顺,反而是常佳纪有点意思。   林甫边吃着喝着,边竖着耳朵听这几位细细辩论解析这治理之道,不知不觉却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加上此时还没有想通先生为何出了力又被罢了官,就在这有滋有味地听着。   听着听着就过了许久,面前牛肉也吃了两盘,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听得这柳兄猛地一拍桌,感叹道,“只是可惜了那林庆之林公子!”   蓦地一惊,一下子就精神了。   小林公子吃饱了正在发愣的时候,蓦地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根本是摸不着头脑。   清醒过来细细听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大家不知道为什么皆是以为他已经被下了大狱了。   只见柳公子无不痛心地说道,“唉。我前些年看到了林公子乡试时候答的有关前朝兴起没落的那《过商论》,那行文说理的结构文采,当真是一等一的大才,在下实在自愧不如。”   常佳纪也附和道,“也不怪林公子动了这个念头,这先前榜上前面哪里有不走关系的学子?即便是天下大才,不走动走动关系,也只能落得将将上榜甚至落榜的下场。林公子虽然有才,但却也没能走出这个怪圈。”   说到这里,常佳纪好似想起了什么,就此事又和柳文长辩论了起来,“柳兄方才所说,事事按律施为为佳,如今这情况,林公子分明是极有才学之人,偏偏却因为朝中的龌龊事情,为施展胸中才学走了偏门。如今这等结果,岂不正好证明了要讲规劝教化,不可事事苛责吗?”   柳文长对此却并不赞同,“林公子才学分明在我之上,我如今能取得二甲贡士的成绩,他若是和我一样坚守本心,名次只会比我高,绝不会比我低。偏偏他却走了权贵关系的门路,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却也不足为奇。”   这一番话说的正气凌然,不少学子都暗暗点头。但常佳纪却觉得如此看待事情太过表面,“在场的诸位走关系门路自然是要处心积虑,但人林公子却是吏部尚书家的子弟,所谓的走关系门路无非是酒席之上一句话的事情。这科举之前,你柳兄可敢说今次就一定中榜?”   柳文长稍一沉吟,“在下不才,虽然承蒙各位高看一眼,却也是万万不敢说一定上榜的。”   “这便是了,我觉着林公子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甚至说不定林公子根本没有此意,只是家中长辈自作主张这么一提,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恰巧赶上陛下整顿科场。这若是事事按律施为,明明才华横溢的林公子和那些整日走马弄鹰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一并论处,未免有失公允。”   柳文长心中明白这分明是歪理,放在这里这么一说却偏偏极有道理。明明都是科场舞弊递了条子,但仔细想想似乎林公子比之其他人应当罪名轻些,但这罪行其中的轻重度量,却是在于酌情和舞弊的一线之间。   “正是因为这许多案子判决的时候有太多所谓的酌情和觉得有失公允,在外人看来才会显得个中异常黑暗。这林公子若是因为满腹才学得到特赦,我等知情人自然明白他是有真才实学配得上名次,可老百姓又哪里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物,恐怕只以为是林尚书玩弄权势的结果。”   柳文长虽然心中替小林公子惋惜,但仍旧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觉得理应按律行事,“若是今次你常兄因为这等事差上一名落榜,你是会体谅林公子这边的事情觉得论处有失公允,还是会觉得此事应当按律行事同等查处呢?”   常佳纪本已经占据上风,说得许多学子们暗暗点头,却是没想到被柳文长这么一句反问噎了个哑口无言。这问题可是诛心至极的,要说能体谅的确太虚伪。   这春闱会试是学子的头等大事,哪里有会体谅走了关系的权贵子弟挤掉自己名额的道理。但要说觉得按律行事好,却又等于是输了辩论,自然又是不甘心的。   林甫听了这两人争论自己舞弊的事情,很是无奈愕然。这常兄的想法倒是更加贴合自己几分,不过柳兄这等坚持本心的人他也是极为赞赏的。 第四十六章 众生相(上)   不过这柳兄的辩法倒是有些偏颇了,他将常兄代入其中一边,那一边是陌生人的事情,一边是自己的事情,当然是以自己为重。   若是反驳他,你处于这等境地,家中长辈不知什么时候替自己打点的关系,自己一无所知,明明成绩也够上榜此刻却要落得下大狱的下场,那么他也是万万说不出觉得按律一同查处好的。   要问看法,自然得是两边都是陌生人,才不会有感性的成分,若是把自己也带入进去,那么有所偏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事情是他小林公子怎么就当真是可惜了,难道这是有什么消息传了出来吗?林甫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自家姐姐分明今天是一脸喜色,自己要是有个什么事情家父家姐怎么可能比这些寒门学子还要慢知道?   林甫看准了空当插嘴一问,才知道这搞了半天分明是莫须有的事情。   原来是在场的诸位学子觉得春闱会试实在太过黑暗,就算是再有才学的人,不走关系门路也是万万没有机会拿到二甲上那么前面的位置的,于是乎很是痛惜这么一位柳兄口中的才子误入歧途,落得如此下场。   小林公子听完之后是哑然失笑,自己先前愣了个神,一恍神就听着诸位在说自己可惜了,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   搞了半天是因为自己先前在权贵榜上便就拿了二甲上的位置,此刻众人虽未见到新榜单,但心下都是对科场的黑暗心知肚明,因而觉着小林公子虽是有大才,但既在权贵榜上拿得到那么高的名次,总也是走了门路的。   虽然比之其他下大狱的权贵自己,诸人言语之中对他多有赞赏和同情,但却是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小林公子其实真的没有递条子的这种可能。   只能说他们的猜测其实是很贴近事实的,若不是林甫京华诗会上的那一句惹得了陛下的青睐,诸位权贵也不敢如此明显的打压他,否则此次春闱就算他答的再好,这一甲三名的位置都断然是和他无缘的。   林甫摇了摇头,此事在他看来都有些扑朔迷离,更别提眼前这些学子们了。   春闱案背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和个中内情与细节,他们那是丝毫不知。   一旁还有想得通透的学子在猜测其中的内情,觉得陛下此举只是治标不治本,科场的弊病说到底其实是官场的弊病。   如此严惩学子却只是象征性地敲打官员,好像有些本末倒置。其中一些下了大狱的地方权贵家的学子,其实并非是不学无术之人,只是不走京城权贵派系的路子,实在是机会渺茫,这番行径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在此刻的狂喜之下,大家哪里还会在乎这些事情,都是疯了一样地挤向榜单跟前,看看这新的寒榜之中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科场弊病如此处理自然是没有管到根本上的,但说到底官场上的事情又哪里是这些寒门学子们真正在乎的事情?   他们在榜单有失公允的时候大加评议,可毕竟他们也只是尚未入仕的莘莘学子,此刻新榜单已出,又被诸位学子称为寒榜,比之距离自己实在遥远的官场之事,大家自然是更加在意和自己切身相关的这新寒榜究竟是否公正公允,自己又在其中可有一席之地。   官场科场的弊病说到底不是一日之寒,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扭转的。最最鼓舞这些学子的事情,是陛下的态度。陛下愿意用如此的力度严惩涉案学子,把用了非常手段的取巧之人下了大狱,那么至少今次的春闱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并且文皇一直以来在文治武功上的名声,也让诸位学子坚信今后的情况一定会更好。   不过在他们视角看来,如此认为倒也正常。柳文长和常佳纪两人是风格迥异的两位学子,在林甫看来都有可取之处。   今日稍稍结识一番,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   大概听完了在场诸位有关春闱案的所有消息,林甫便决定起身离去,上门拜访自己那位老师。   江先生做了这么一件高风亮节的事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让科场给了自己一个公平的答案,获取了第一名,会元的功名。   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他林甫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起初常佳纪见着这位漂亮公子方才才问路去看榜,这么快便回来,已经觉着有一些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   此刻他与大家聊了几句,话也不多,却不知怎么的起身打算离开,连榜单也不打算看了,这倒是让他看不明白了。   常佳纪方才热心回答了这位漂亮公子好几个问题,此刻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怎么了,起身向大家道了别便要离开,感到很是奇怪,便第一个出言询问。   “林公子,怎得突然就要走,连这榜单也不看了?”常佳纪出言调笑道,“莫不是嫌弃咱们这淡酒糙肉,不合胃口?”   “哪里那里。”林甫连连摆手,“淡酒糙肉味道是极好的,只是我已看到这寒榜,知道自己名次,各位兄台却尚要等待许久。若是无事定当陪诸位一同把酒言欢,只是却还有些俗事缠身,这便向诸位告辞了。”   大家对这事也不太在意,一听他有事在身,当然就不再挽留。   留虽不留,但还是有人顺口问道,“林公子既已知晓自己名次,倒是不知是否高中?”   诸位学子急着看榜却挤不过去,此刻听了有人知道自己的名次,就都来了劲。   这有名次自然是上榜了的,否则落榜人数几万之数,何来名次一谈?诸人听着这是有名次的,这才跟着追问不休。   见着诸位追问不休,小林公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不想说,但如今别人如此问了,强行不说实在是矫情了一些,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姓林名甫,小有些才学,今次春闱走运得了头名,当真没有递过什么条子。”   “推荐信这东西本来倒是真有。”,林甫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徐州总督顾大人的那封.....被我给丢了来着。”   ..................... 第四十七章 众生相(中)   呃......他刚才说什么??   一州总督,封疆大吏的推荐文书被眼前这位公子给丢了???   听闻这么一件事,众学子第一时间皆是愣了一下,有些迷茫,没能转过弯儿来。   明白过来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但看他这般姿态不像是说谎,若是这位连一州总督大人的推荐信都如此不以为意的话,要说此人科场舞弊,那就是万万说不通的了。   搞了半天,自己身边的这位漂亮公子就是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徐州林庆之,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在和在座的几人编排人家下了大狱当真是可惜,不免觉着有些讪讪,有些尴尬。   柳兄很快缓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林甫行了一礼,”原来公子就是徐州林英俊,先前我们倒也只是猜测,无意冒犯编排公子,实在是失礼了。“   ”诸位不必如此见外,英俊二字还是算了。“林甫比起这件事,倒是更加在意那土得掉渣的称呼。   ”大家说的却也是不错,说是编排倒也不至于,先前我自徐州来的时候,确实是问徐州总督顾大人讨了一纸推荐文书,方才众位的话倒也不算是编排。只是后来因为自身的原因没有登门拜访那位大人,如今事了榜出,倒是可以不用避讳了。“   听得小林公子这么说,众人心里都有些惭愧。先不说自己几位当着人家的面编排了人家那么久,单单就是这份一州总督的推荐信,在场的诸位学子扪心自问,几乎都是免不了俗的。   这要是自己有这个条件,有现成的推荐信一递就是礼部高层的门路,怕是绝对不会因为什么自身原因不去登门拜访。回想一下自己几位先前的猜测,对比之下不由得觉着尴尬异常。   人家小林公子不仅是凭着实力冲破了二百来位走了关系门路的权贵子弟这层层防线,力拔头筹,而且更是手握一等大儒顾总督的推荐信而没有使用,可谓是德才兼备。不论怎么看都是读书人应当学习的榜样。   场中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还是比较通晓人情的常佳纪回过神来笑着圆场,”林公子才学过人,我等先前唐突了,今次林公子高中了,还盼着日后平步青云的时候记着几分今日这淡酒糙肉的缘分。“   这话说得俗套至极,却是引得在场的诸位都哈哈大笑。这文人虽时时刻刻都想着入朝为官,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会如此明白着说的。   常佳纪这番直白粗俗的打趣,不仅化解了场中尴尬的气氛,却也给了在场诸位学子上前结识的机会。   林甫连忙摆手,这官场艰险哪里是一次科举就能断定的?但架不住诸位学子的热情,又和别几位相互认识了一番。   “方才看了这寒榜,不敢说记得多全,但有几位一定在榜上。”,林甫听完场中七八位学子的姓名,发觉中榜率还挺高,其中竟然有三人都在榜上。   不过他却也不想做那恶人,击毁未中榜者最后的那点希望,所以也不说自己记忆力极佳的事情,只说是好似看着了其中几位的名字。   听闻自己很可能上了榜,众学子顿时情绪澎湃了起来,“林公子此言当真??”   “当真,当真。”,林甫见着他们狂热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可能自己中了会元只是开心了那么一下当真算是一个异类吧,“除开大家都知道的柳兄不说,秦观然和常佳纪这两个名字榜上定然是有的。别的我记不太清了。”   秦,常二人闻言大喜,根本顾不上文人的矜持。尤其常佳纪,一个时辰前还是面若死灰,心灰意冷的那副样子,如今则是抄起酒杯来一口饮了,忍不住地仰天大笑了几声。   其余的学子们稍有些失望,但心想着,可能小林公子在第一列见着了自己的名字,后面便没有细看,自己等人还是有些希望的。   有人欢喜有人忧,林甫与诸学子再次道别,口称有事,便离去了。   等到小林公子远去了之后,在场的诸位一时没了话题,又面面相觑了起来。   常佳纪捉了几粒花生塞进嘴里嚼着,笑骂道,”柳兄亏你还是徐州人士,今儿你们徐州学子出了会元,我记着前些年他还是你们州的解元来着?这等说不定要连中三元的惊世大才,你同为徐州人士却不认得,让咱们闹出这种笑话,当着人的面儿编排了些有的没的,可真是滑稽极了。“   柳文长却也是一脸委屈,”徐州士子出名的几位我几乎全是相熟的,偏偏这位林公子从不肯来参与我们的诗会聚会,我这些年在徐州一直想见识一番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林公子却未能如愿,倒是来了京城之后如此有缘分,不仅是见着了,还当着人的面一阵编排。尴尬至极!“   聊着聊着前面榜单周边的人终于是稀疏了一些,一众人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拍拍长衫,都是紧张无比地凑着过去寻着自己的名字。   今年的这榜单取一甲三人,二甲七十七人,按序排列,这三甲却是没有先后,只是一股脑地写了上去。因为先前空位后补,实在赶不及连再排清楚这三甲的二百二十人。   不过这倒也无妨,毕竟春闱会试连着殿试,这金銮殿上取得的排名才是最重要的。   诸学子等了许久才来看榜,人虽是少了一些挤起来却仍旧是分外艰难吃力,好不容易挤到榜下,紧张地再从左边索起。   其实在场的诸位早些时候都已经查了一次榜了,这一波和小林公子一起在酒楼喝酒聊天的,只柳兄一人中了榜,还是三甲末。可未曾想,陛下使力查出了舞弊者,竟张贴了一张寒榜出来。   此时几位前来看榜,其实比早上更加紧张几分。经历了绝望的人再看到希望,当然是心情很是复杂的。   常佳纪在榜上寻觅许久,还是无果,虽说小林公子说自己定是中了的。但眼见榜单越看越少,剩余的名字所剩不多,心中仍旧是焦急万分。   正待此时,只听得身边的柳文长一声大呼,”中了中了!常兄!这里!“   顺着柳兄的手指看去,才发觉自己方才竟是看漏的自己的名字,自嘲了一句,惹得一片笑声。 第四十八章 众生相(下)   中了!中了!这榜上“常佳纪”三个大字,红底金纹,跃然纸上。   常佳纪适才在酒楼中虽然说的是,”不中也有二百余权贵子弟陪我一同落榜,爽快!“   但心底里,这到底还是所有学子们朝夕期盼的事情。常佳纪仔细看去,这第三甲第七列第三个,正是自己的名字。虽说只是三甲,但这也是入殿试的门票!   虽然嘴上说得风情云淡,但想到这些年来的寒窗苦读,先前落榜的忿忿不平,再到现在的三甲贡士,心中不禁是感慨万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脸上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但眼眶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湿润了,怎么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抬起头冲着天大吼大叫了几声,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而这波的几人仔细找寻了一番,发觉除了之前就榜上有名的柳文长如今位列二甲三十四名,就只有荆州的秦观然赶上了这波后补,与常佳纪同列三甲。   心中这才明白,方才小林公子并非没看清楚,而是想给自己几人留些面子。   这放榜,换榜到中榜落榜,诸人的命运是各有不同。柳兄这是始终稳坐钓鱼台,稳稳当当地拿下了二甲三十四名,而常,秦两位,则算是苦尽甘来,赶着春闱案发总算是出人头地。   而余下的几位却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悲后是喜,绝望后是寒榜到的好消息,而这喜后却还是悲,春闱榜单毕竟是几万人中取三百,他们一行几人能有三位中榜,已经可以说是幸运至极了。   空位后补,说到底其实也只有二百多人而已,大部分人最终仍旧是落第的下场。   其实大家本就没多大的指望,按上次的情况,春闱三百人,寒门子弟仅百余人而已,本就希望渺茫。   偏偏这次陛下给了他们希望,看这榜单当中,除了林甫,江陵等不到十人是官宦之子,剩下的二百六十多人竟全都是寒门子弟,比之往年翻了三倍,这一次抵得上十年机会。   所以这寒榜一出,燃起了多少寒门学子的希望,但毕竟就算三百人全是寒门学子,那也是百里挑一的选拔,因而仍旧是欢喜者少愁者多。   这番景象倒是见怪不怪了,每三年春闱放榜之时,这看榜的场景都是这般癫狂。中了的喜极而泣,大嚷大叫,没中的哭天喊地,号啕不止。   毕竟这科举乃是平民寒门的文人士子们进行阶级迁跃,变身达官贵人的唯一途径。适才谈天论地的时候再怎么潇洒写意,等到看榜的时候却是都稳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行几人不甘心地再看了好几遍,却仍旧是没有找到第四个名字。难怪前面围着的那些人看榜这么慢,谁看到自己榜上无名,自然都是不大甘心的,而不中的人又比中的多,大家都一个个找寻上四五遍,自然是数个时辰也不见人少。   常,柳,秦三人虽然此时心下激动得紧,此刻诸人退了出来之后却也压抑了几分,在诸多没有中榜的同伴面前不好张扬。也只能安慰他们再苦读三年,下次定中。   这话本来只是客套,象征性的安慰,今次却特别管用。几位没中的学子比之往年都少了几分颓废,多了几分希望,“今年榜单寒门学子三倍于往年,咱们再拼上六年,这三次考试抵得上以前近三十年的功夫,陛下圣明,我等刻苦用功定有出头之日!”   中榜的三人见大家打起了精神,心下总算放心了一些。   只是经历了刚才的癫狂,常佳纪又是想起了先前的那位漂亮公子,林甫。不禁啧啧感叹,“小林公子当真是天纵之才,有那么好的机会竟然能洁身自好,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寒榜上面拿下第一。如此想来,先前排在小林公子前面的那些事情,实在可笑”   秦观然也颇为惊叹,“我记着林公子先前中午才来看榜,丝毫不急,心态极好,听我们编排他的事情也不恼,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下那么些好不相干的姓名,就这么施施然点出了中榜者然后离去了,当真是潇洒至极。”   而一向自信的柳文长这次心里也是生出了一丝挫败感,“我先前以为同为徐州解元,自己只是稍逊一筹,今回不仅是名次上输了,连这份心境也是输得多了。”   柳文长明知道自己多半可以中榜,但是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心中总是悬着,前一晚根本睡不着,等着看榜的时候那是心急如焚,完全是没法做到小林公子那样洒脱,日上三竿了才想起来看榜这件事。因而心下也是对林甫有些敬佩。   ---------------------------------------   而被诸人视作心境淡如水的林甫,此刻走在前往尚书府的路上,心中反而有些忐忑,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洒脱。   在林甫看来,春闱会试他得了会元的位置,绝对和江先生有关系。这其中的原因非常简单。就如诸位学子所说的,看当今这等腐烂的科场,没有贵人相助,在暗中使力。就算他才学再怎么过人,也是不可能在第一榜中拿二甲上的。   因而小林公子断定,他之所以能在这么大的变故之中得益最大,升为第一,后边定有贵人相助。但他在京城根基尚浅,相熟的人也没有去拜访。   自家叔父小心谨慎,若是帮了手断没有理由不和自己通气,思来想去,还是自己这位先生最可能,可他偏偏又是不会做手脚帮自己的那种人。   不管了,等上了门,见到了先生,问他便是。   林甫着实不解,这春闱案先生必然出了大力,可非但没有什么好处,却落得一个革职的下场。观春闱贡院里先生的样子,他是猜到了这个结局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情况,榜单上的名次却是小事了,还是搞清楚自己这位老师到底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更为关键一些。   小林公子可完全不是什么心境洒脱的人,他只是急着去拜访江先生搞清楚真相而已。   若是他真洒脱,呆在家中等一份结果便好,也就不会跑去翰林院旁边凑热闹了。   这要是被这闷骚小子知道了诸位学子们对他的倾佩和赞扬,恐怕这尾巴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第四十九章 不该来(上)   林甫当然是知道自己老师的居所到底是在何处的,他原本想着一到京城便去看看自己这位恩师,却是没有想到恩师成了春闱的总裁,为了不给恩师添麻烦,便避嫌没去。   此时自己老师落得了一个革职查办的下场,他也不避讳,倒不是因为他胆大妄为,而是因为清者自清。   林甫心里明白老师的为人,绝不可能插手这件事同流合污,自然也就不怕这个时间上门拜访,会在案情清楚之后连累自己。   林甫打酒楼里出来,一刻不停地便直奔着江大人的府邸去了。   到了门前扣了扣大门上的兽首,等了半晌却是仍没有人来,心中暗暗有些奇怪,这江府的下人是不是也太怠慢了一些?   心中正想着,尚书府厚重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只是出人意料的,开门的并非是管家下人,而是这府中的公子爷,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江陵。   江陵倒也不是有意要让人等,只是这官场之事人走茶凉。   自从自家父亲倒了台,这江府从春闱前的门庭若市到倒台后的门可罗雀那就是一瞬间的时间。   家中仆人也被江先生遣散了大半,毕竟这也是要讲究身份地位的东西,此刻江大人变为一介草民,若是还是往时的排场不免会惹人闲话。   好在这父子两人倒也不大在乎这些事情,林甫本还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但看着江陵的脸色倒也还算正常。   虽然是多了几分担忧之色,总体来说竟没有收到太大影响,犹自出言调笑道,“自家父请辞之后,家中冷清地紧,再也无人来访。父亲神机妙算,说若是有人来,那一定是你,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这官员下台之后虽说是人走茶凉,但至于刚一卸任就急着遣散家仆吗?不过仔细一想,江先生的确也不算寻常官员,作为前朝旧臣,他在本朝中不好发展关系,此刻落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还是谨慎一些,不要落人话柄的好。   先生退了下来,竟是当真和寻常百姓别无二致了,前几日还是众星捧月般被拥在中心的春闱总裁,如今庭院里就已经冷清成这样。   此刻院中的清冷,和前几日春闱中的众星捧月对比鲜明,看得林甫一阵唏嘘。   “细细说来,我是令尊的门生。”,作为学生,考取功名之后上门拜谢恩师,这是规矩。如今自己取了春闱的头筹。更何况自己和江先生并非普通师生关系,那些年在叶城的辩论,两人除了师生关系,也更有一层知己的关系在。   江陵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时候成了家父门生,我怎么不知道?”   看来因为自己身份特殊的原因,教过自己这件事江先生连儿子都没有告知,想到这里林甫心中更暖几分。“昔年在叶城的时候,先生教导郡主,我在旁伴读。如今高中,先生又蒙受不白之冤,我怎能避讳不来?”   听得这话江陵吓了一跳,院中虽是冷清,却还是连忙左顾右盼看向四周,确定了周围没有耳目探子之后才敢开口,“林公子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你可知这春闱案件闹得多大?是非清白圣上自有神目如电,我们怎可妄论,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告你一黑状,林兄你考取的功名可都算是白考了!”   林甫看他这般反映,觉着有些好笑,连忙岔开话题,“开个玩笑罢了,我倒也不大清楚其中的情况,不知令尊现在何处,这件事还需向他讨教一二。”   江陵这边边带着路,一边还在语重心长地劝着小林公子一定要谨言慎行,看来这次的事情对他影响的确也是不小。   江大人正在书房读书,见着自家儿子进了门并未在意,只是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之后心情有些复杂。   愣了那么一下神,江大人不知怎么地叹了一口气,“你实在不该来的。”   “且不说你来了于我何加,你知道现在京城里有多少人想找你麻烦吗?”,江先生皱起眉头,自己这个学生聪明归聪明但就是想法太多了一点。   在叶城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走到这京城官场边上还如此我行我素,那却是不行的。   林甫闻言大感尴尬,看先生这个表情,自己显然是想错了。   自己虽是在叶城打了十几年的文武基础,但实在政治水平太差了一些。这刚刚进了京都十几天,虽说已经很努力在思考尝试,却还是云里雾里看不清局势。   他此刻当然也是明白江大人作为唯一春闱案中倒台的大员,自己作为学子不当在这个时间点上前来拜访,应该有所避讳才是。   只是春闱案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不搞清楚江大人到底有没有在自己的卷子上动手脚,终究是放心不下。   自觉着自己答的也好,清者自清,就还是登门来了,却是没想到江大人劈头第一句就是你不该来。   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行为略略欠妥,只扯着师生之义作大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学生得以高中,怎能因为外面的些许流言就不认先生,避而远之呢?”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江太岳听了嗤之以鼻,“你这臭小子好生虚伪,这么急着跑来,只怕拜访为师是其次,打探消息才是真实目的罢?”   说完这话江大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把目光又放回了手中的书本之上,竟是不再看向这边。   小林公子大感窘迫,不是都说古人最重礼节和什么弯弯绕绕吗!怎么先生做了这些年的京官,说话还是如此直来直去,怪不得被革了职。   不过江先生嘴上虽是这样说,心中却还是感觉十分温暖的。都说患难之中见真情,官场当中唯利是图者多,这种时候还肯上门实在难得。   自己这个学生当真是没有变,看似温顺,好说话,骨子里却是很由着性子来的一个人。   他在春闱贡院里提醒他不要来,心中感觉却是极为矛盾,既是盼着林甫来,又盼着林甫不要来。   盼他来是因为林甫是他最欣赏的青年才俊,又与自己交情很深,若他在这个时间也愿意来,就证明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日后如有能力一定会保江家。自己的儿子在朝中也好有个照应。   盼他不来,则是因为此时来找自己实在不智,春闱他反了水,这件事终究藏不了太久,若是和自己关系扯得太近,日后被他坑了的这些权贵一定会更加为难林甫,江大人着实是爱才之人,不希望他因为自己遭遇什么坎坷。   他当年经历了不少,与许多以吃过苦为资本的老人不同,江先生觉得磨砺心性是一方面,但许多坎坷仍然是毫无用处,丝毫不值得标榜。   但林甫终究还是来了。 第五十章 不该来(下)   江大人已经看到了小林公子,却发现自己心里还在想来不来的事情,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罢了罢了,我们既然已经见了面,再说不该来,却是已经晚了。你已经在这个时间点踏进了我家的门,那么不论我们在这院子里谈论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不会让你好过。”   林甫明白这他们指的是京城的权贵派系,倒不太以为意,因为他本就打算做马前卒,当陛下手中割士族肉的一把刀,先前诗会那一句诗便算是聊表心意。   而在春闱中出全力争会元,也是为了把自己这把刀磨的锋利一些,为日后的晋升打基础。但却是没想到春闱案发,自己的老师因此被革职,成了一介草民。   “这倒也无妨,我本也没打算和他们好好相处。学生虽然初入京城,但也明白这科场也是官场的一部分,没有老师的帮衬断然拿不到第一的位置。”林甫还是觉得老师不论怎么说也稍稍帮了自己一些,颇有几分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罢休的意思。   “不知道老师是怎么保下学生的呢?”这是林甫最最好奇的事情。   江大人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看着眼前这位自己极为欣赏的年轻才子,蓦地想到了自己当年中榜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当真有几分像。   能够为这位从小就好似什么都懂的学生答疑解惑,尽两份老师的职责,江先生很是高兴,便也不避讳,作为春闱的总裁,直直地揭露了整个春闱的舞弊过程。   “这春闱会试,不论是哪方哪面递了条子,最后的名单都会汇总到我和几位提调大人手里。这名单知道的人不少,知道的如此周全的却只有我们几位。”   林甫早就听了坊间传言,说是有一封阴森无比的名单,他本以为这可是绝密名单,此时听到这名单竟然是好几位大人都有便觉得有些奇怪,“我本以为这等关键的东西知道的人只有老师一位。”   “那是你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江大人摆摆手笑道,“这春闱数万份卷子,名单上二百余人,要赶在糊名之前就得尽数区分清楚。这糊名的时候动了手脚,誊抄的时候才好标上记号,阅卷的时候则不需分辨太多,将有记号的卷子先行挑出给予高分,余下的那一点可怜的名额再择优录用。”   ”而这选出二百余人的过程,一个人这是万万赶不上规定时间的,因而这名单纵然是再绝密,却也是要几位一起筛选,这才能赶在天明之间将卷宗统统整理好,送去翰林院批阅。“   林甫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只是有些觉得这等舞弊的做法太明目张胆了一些,糊名誊抄的时候做了手脚,这统统是有据可查的,这答卷按律可都是要保存下来的,日后查将起来这都是铁证啊!   像是看穿了林甫的想法,江大人微笑着解释道,“这舞弊手法只是形式,本质上是所有的官员都沆瀣一气来骗陛下。若是所有官员都狼狈为奸,那么就算手法再明目张胆那也是无处可查的,陛下掌控天下终究需要官员,这天下寒门学子都知道科场有问题,陛下又怎么不知道呢?”   “他是无人可用,也无处可查。但如果这环节当中有人反水了陛下,这其中的手段就算再高明,自然也就瞒不过陛下。只是狼狈为奸可以瓜分入仕名额,而反水陛下则要站在所有士族的对面,又有谁会放弃如此轻松的好处,去争取危机四伏的好处呢?   只是倘若如此的话,他作为最大功臣,又怎么成了唯一倒台的大员呢?林甫愣了一下,旋即想通了。   次奥!这特么分明是陛下回护他的手段!   罢免看似是贬,但只罢免他一位大员分明起到了维护的作用。若是爆发了如此大的案件,却还让这春闱的总裁安安稳稳地坐着礼部尚书的位置,不是等于明摆着就是他告密的吗?   虽然士族很快就会怀疑到江大人头上,但这革职却是做足了姿态,士族一日不能拿到证据,一日就只是怀疑,就算再怀疑也总是不确定的,当然就不会做出太鱼死网破的恶性事件。   而这证据,很显然在陛下手里,他一日不拿出来,权贵们又哪里查得到?   看到林甫这精彩的表情,江太岳心道这小子才华虽有,但在官场角度上看还是太嫩了,虽然表面上谦谦有礼,但骨子里却是有些有持无恐,所幸还不算太笨,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自己在这件事情当中起到的作用。   林甫此刻的心中仿佛有无数的神兽在狂奔,他这时候才算是明白了江大人口中的“他们不会让你好过的”是什么意思。   敢情他江太岳反水了一众权贵把名单卖给了皇上,但偏偏特么的起了惜才的心思,把自己保了上去。   尤其当时春闱上两个人接触的景象不少人看得清清楚楚,自己还赶在这个时节来拜访他,简直是自投罗网。   “可先生的行为学生却有不解。”林甫听完了春闱的整个流程,总觉得有一处地方不合逻辑,“先生既要倒向陛下,反水卖了一众权贵,那就不该相助学生,我如今上门拜访,想来陛下很容易就能猜到其中的联系。”   既自己安插了学生进榜,又一反手卖掉了二百多权贵子弟,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分明是自己要摸,还不让和尚摸。   听上去是很赚,但这显然是坏了规矩,反水陛下的同时自己还玩小把戏,这不是在玩火吗?   听到林甫这个问题,江大人却是哈哈大笑,“先不说我根本没有出力保你,你的功名靠的是自己的卷面。就算是我保了你,那也是奉命行事罢了。谁敢拿这一点打我,在陛下那边那是一点也讨不了好。”   林甫闻言恍然,瞬间明白是自己诗会上那句诗连同自己的身世关系起了作用,惊动了陛下,顿时觉得自己还算是有些政治才能的。   “这帮人也算是沉得住气,我日前说英俊沉下僚,他们竟真忍住了,没有在科场上打压我。”   “科场里不忍也得忍,日前你才作了诗,如今就被打压落榜,若是陛下过问起来,扯出春闱弊案的事情,他们反而得不偿失。两权相较取其轻,想打压你什么时候都不迟,还是科场上的名额重要一些。”   林甫点点头。不过现在江大人成了出卖他们的头号嫌疑人,自己这个上门拜访的学生在权贵眼中也就成了眼中钉中的眼中钉。虽然江先生实际上没有出力在自己的卷子上做手脚保自己,但在权贵们眼中看来,却不是如此。   好啊你,姓江的,把我们玩了卖了,自己倒是挑了一位保了上去。这层关系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五十一章 去刑部   江大人说到这件事,面上是止不住的得意。   他本就极为看不惯科场舞弊,如今众权贵耐住性子没有为难自己的学生,到头来却是整个落网,涉案学子一个也没能跑,心中那是无比的快意。   今次退下来虽然说有些不情愿,但眼前这位自己的得意门生却是得了圣眷,中了榜首。他今儿来拜访,恐怕外面盯着的那些权贵们一个个都恨得牙痒痒吧?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面前这位可是陛下钦点的大才呢?他们又哪里想得到,十七年前那一脉还有人活着呢?   他们若是忍不住要对小林公子动手,那场面才叫精彩。想到这里,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美滋滋地端起茶来喝了两口。这帮权贵们弄得自己焦头烂额这么些年,这下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况且都说母凭子贵,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将来说不定也能凭这个学生贵上那么一下。   他江太岳在二品朝臣当中算是年轻的,熬一熬嘛,熬个三年,等学生和儿子都出了翰林院,再看这朝堂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说到底自己是替陛下办事的,办了这么一个大案,最后总不能亏了自己才是。   看着面前这位喝茶的那副得意模样,林甫只能苦笑。   林甫两世为人,文武双全,再加上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五千年诗文加持,久而久之,虽然没有看不起别人的意思,但总觉得自己是极聪明的。   然而才来了京都不到一个月,京华诗会上一时冲动做了首诗,就引得士族不满害叔父到处替他打点擦屁股。   而这春闱案当中,自己的中榜竟然也不是如自己所想那么简单,同样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在其中,搞了半天原来是陛下稍作提点,江先生顺势把自己推了上去当靶子。   那看来自己的那首诗倒比自己想的有用一些,至少成功地引起了陛下的注意。只是这一头雾水,整件事情都云里雾里的感觉当真不好受   虽说这正是自己的正确用法,但究竟是自己积极参与,还是自己懵逼着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其中滋味还是大不相同的。   林甫暗暗捋了一遍自己入京之后的事情脉络,暗暗感叹自己实在低估了封建官场的险恶程度,而作为能文能武的穿越人士,也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不过,有对比才有高下,相比旁边已经听得目瞪口呆的江陵,小林公子领悟江大人话中内幕的能力就是十分过人的了。   “陛下算盘打得精,太子也不差。”,说起这件事,江先生摇了摇头,他也是新任尚书的任命令下来之后,才明白过来太子到底是什么目的。   “太子来找过先生?”,林甫一挑眉,记得当初分别的时候,先生便极为看好这位太子来着。   “不错。”,江先生微微颔首,“我还在想,他自己明明也递了条子,为什么这么积极的要揭春闱舞弊这案子。”   “还好我查探了一下,这才没成了他的棋子。”,江太岳面色有些奇怪。太子虽贤,但在党争上的做派和心机近年来却是有些阴损了一些。“他递上的学子,竟都是三皇子和七皇子那边的人。”   “不过绕是如此,春闱案这件事还是被他算计了。”,自己当朝请辞之后,不多时陛下就安排了礼部尚书的继任者,乃是太子太傅杨万辰老先生。   旁人看不出个中玄机,但江尚书却是顿时明白了那天见面时,太子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听完了其中这层内情,林甫哈哈大笑,很是快意,“我就说罢,这贤明的人得更坏,才能斗倒那些奸邪之人,施展自己的抱负不是?”   江先生闻言想起那年分别时的场景,也是会心一笑,并不在乎太子的那点算计。   事情既然已经问清说清,再寒暄了几句之后,林甫便起身告辞。   江大人似乎很是满意,也不客套,只是摆摆手示意江陵送客。   这位也算是小林公子在京城最先认识的外人了,刚刚到了京都就被姐姐拉去诗会,第一位碰上的就是这位国子监大才子。   那天见面的时候江陵的表现就很让林甫心生好感,进退有据。在诗会上也隐隐为众才子之首。   刚才寒暄的时候江大人也提了,江陵凭着自己的实力考了二甲第三名,也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   只是看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倒是比自己政治觉悟还要差上几分,看得林甫不由得想笑。   两人一直走到门前却也无话,江陵犹自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只怕突然间知道了自己父亲如此多的内幕,尚还在消化。   林甫也不多言,只是祝他殿试好运。江陵魂不守舍地回了一句,两人就此作别。   -------------------------   这刚刚踏出了江府没几步,迎面便来了几位差役,眨眼之间,几左几右,林甫便已经被这几位身着官服的差役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一位刚把手里的牌子一亮,林甫一看便明白了,这是刑部的人。   刚刚在江大人那里知道了真相,他便猜到了士族派系很快就会来找自己的麻烦,碰上这种事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略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报复来得竟然这么快,他方才和江先生聊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刚刚出了江府的院门便被直接堵在了这里,这派人马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记着之前看榜的时候在酒家里听那位秦观然说牢中趣事,这位刑部尚书的侄子被下了大狱,在狱中哭天抢地,喊着自己叔叔的名字,结果根本没人搭理他。看这样子,这位刑部的尚书大人怕是气坏了,竟然当街就敢派人抓自己去刑部受审。   若是来江府之前被突然袭击,抓去刑部,恐怕林甫还会慌张一些,不明所以。   此刻他已经从先生那里知道真相,明白了自己的诗作已经上达天听引得皇帝青睐,甚至私下钦点,此刻根本就是淡定至极。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着,这便毫不在意地跟着几位向那阴森刑部去了。 第五十二章 给我打!(上)   这边林甫孤身一人被几位差役押着,微笑着向刑部而去。他本以为这些差役会对自己大声呵斥,甚至动手殴打自己,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竟然只是客客气气地请他去刑部接受审问。   按理来说这事情是不应该的,虽然林甫此时没有官职,刑部对于这种身份的嫌疑人可以随时派人带回审讯。   但小林公子毕竟身份上是吏部尚书林家的子弟,还在这次春闱中中了会元。   若是差人前来抓他的人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世乃是林将军的儿子,按辈分见着当今皇上也有资格叫一句伯伯的话,恐怕是心中再气也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的。   可此刻的情况,在士族派看来真是晦气啊,他刑部尚书梅尹的侄子下了大狱,连和内阁首辅能扯上亲戚的那位都没能幸免,反而是你吏部尚书家分支的一个小人物渔翁得利。   若他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避风头也就算了,众人也不愿在这个时节多生事端。   可这臭小子偏偏还大摇大摆地去看榜!再大摇大摆的去拜访了春闱弊案被革职的头号官员江太岳!   梅尚书心中的愤恨很是难平,便指派了手下几位直奔着江府去了,在门口堵住了小林公子。   只不过此时的小林公子已经不是对其中脉络一无所知的迷茫考生,今天从江太岳口中听闻了事情的真相,这小小春闱会试当中竟然就参杂了这么多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陛下要肃清吏治,江大人要谋后路,太子另有心思,还顺带着偷偷坑害自己的两个弟弟,诸位权贵要瓜分入仕名额,这其中如何瓜分又是错综复杂的无数条线。   如果说先前京华诗会惹起士族不满的时候,林甫还不以为意觉得不过如此的话,此刻的林甫已经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在权利场中的渺小和无力,收起了些许轻视此间人物的心思。   因为先前他曾遇见过的人杰,如叶王爷,神仙姐姐,又或者是海国太子溯光,全都是与他父母有旧的,自然不会对他不利。   虽然感受到了他们的强大,却没有那种危机感。   而此刻,自己先生熬了这么久才成了二品尚书,一个春闱案就轻轻松松成了草民,这让林甫很是渴望权力和地位。   林甫渴望地位,他本以为自己两世为人早就看透了这些东西,但真事到临头的时候,才发觉权真的是好东西。   习武只能保一时,只有足够大的权力才能更好的保证自己在乎的人不会受到伤害。   所幸自己先前在诗会上虽然是孟浪了一些,但倒还真的如愿起到了效果,引得了陛下青睐。   他只要殿试答得好,再承着父母亲的遗泽,绝对是升官如火箭。   只不过那倒是之后的事情了,此刻的林甫已经跟着差役走进了刑部大堂,这地方到不愧为刑讯审判的场所,整个氛围显得无比阴森森,整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凉飕飕的,如同鬼怪在耳后低语一般,让人心中很是不安。   倒也没有穿堂风吹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透骨寒意。   今个儿审自己排场也不大,不过若按自己的身份来说的话,已经算是超标了不少。   进了刑部大堂高台上坐的却不是刑部尚书梅尹本人,从官服上看只是一位四品巡官。旁边坐着的那位不知道是谁,从官服上看像是一位御史,而大堂两侧则是各有一长排的差役,手持杀威棒,口中随着台上大人的指令和动作呼喝有声。   这审讯的时候两排的这几位是少不了的,寻常没有见过世面的嫌疑犯,被这架势一吓,心中早已怯懦了大半。   这时候上面主审的大人再摆足了架势恩威并施,下面的犯人没两下就招架不住,乖乖招供了。   只是小林公子完全不怯,按律有功名在身是不可刑讯逼供的,他们若是拿不出证据来说什么事情,最多只能吓唬吓唬自己。   更何况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功名在身,新鲜出炉的春闱会元,家里叔父地位也不低。而证据根本就是没有,自己作会元乃是陛下青睐,江大人顺势而为的。   自己卷面脱颖而出,根本没有做过手脚,方才拜访也是光明磊落,事情如此,小林公子自然就不怕他们什么。   林甫正想着,上面主审的大人已经开始了问话,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这下面站着的,可是徐州学子林甫?”   这堂上冷冰冰的发问,配合左右一长排的喝威,还当真效果很足。   这影视剧上看的和自己亲身经历这架势,到底还是不一样。   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穿越人士心中仍旧是一怵。   台上的问话很是讲究,林甫听着一问问的是徐州学子,而非是春闱会元,便知道对方这是要赖账,要说的还是春闱案这件事,想把自己拉下马。   不过想到自己中榜的后台乃是陛下,便马上缓了过来,这天下还有比这张更大的牌吗?   面对台上严厉的喝问,林甫放宽了心微笑应答,“正是学生。”   “今日审讯,想必你心中很是清楚个中缘由!本官问得乃是春闱之事。”堂上这位倒当真是好大的官威,桌案一拍气势十足,“你与案犯江殷在春闱贡院勾结,还敢出榜后上门拜访,当真是视朝廷律法为无物!其中内情你给本官一一道来。”   “敢问江大人作为案犯,所犯何罪?”,台上这位巡官一照面就将自己老师打成春闱案犯,林甫心中很是不快。   “江殷所犯,自是失察失职,玩忽职守之罪!”   “江大人犯得若是失职失察之罪,那是别有人徇私舞弊,既然如此与我何干?学生凭卷上榜,又何来勾结一说?”   “你!!”,这话一说,堂上了两位都是动了火气,大约是从未遇见过身无官职的人敢如此冒犯他们,把手中惊堂木猛地一拍,响脆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堂。   “本官就是在问你!你春闱贡院之内为何与江殷私下勾结耳语,又为何放榜之后独自上门拜访!江殷此次案件责任重大,你与他数次联络如不好生交代配合,你也脱不开关系!”   听着堂上这人一口一个江殷的叫着,林甫心中多有不齿。封建时期不称呼人的字太岳,而直呼其名这是大大的不尊重,江大人好歹先前高他二品,转眼之间就如此嘴脸,当真是叫人看不起。   堂上的人发了怒,小林公子却是有持无恐,“先前春闱时,学生正在答卷,江大人巡查号舍时路过学生,见学生答得好,便驻足观看了一会。江大人和学生可都是谨遵考场律法始终未发一言,何来耳语一说?而事后拜访,学生曾在徐州与江大人有故,只是念及来月春闱,为避讳便不曾上门。此刻榜单已经放出,上门拜访又有何不可?” 第五十三章 给我打!(中)   林甫的这回答,看似答话实则话中带刺,尤其是刑部头头的侄儿如今还在大狱里蹲着,这个时节听到林甫口中那句出于避讳没有在考前拜访,更是显得十分讽刺,台上的那位巡官恨得是牙痒痒。   堂上那位巡官大人心中恼火得很,谁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科场的腐败他们是最清楚的,哪有没人帮忙照应能杀进前十几的道理?可偏偏这小子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迷茫地瞪大了眼睛,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而且这话中倒也没有漏洞,说来说去所有的证据都是当时春闱贡院里那一个照面的事情,眼前这小子不招供,江太岳那个老油条就更不可能说出什么来了。   这要是里里外外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也当真不好把他怎么样。   可这次春闱弊案他们损失惨重,虽说在他们的视角上尚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主要怀疑目标还是有几位的。   这林甫的中榜分明里里外外透露着诡异,这其中的事情瞒得过别人还瞒得过他们这些参与者吗?   科场的规矩他们是缔造者,自然是清清楚楚,眼前这小子绝对是走了门路,且多半是江殷那一环。   可偏偏这做判断的理由见不得人,是不可能说出口的,所以台上两人明知其中的猫腻,偏偏又不好发问。而若不直截了当的问,眼前这小子又端的是胆大油滑,不仅没有露出马脚,还软中带刺地扎了自己一下,当真是可恶至极。   可怜林甫那句话真的是实话,他决意尽全力不藏拙之后虽然用不上那份推荐信,但却还是想拜访江先生一下来着。是真的觉得需要避讳,因而拖到了现在。却没想到这件事无意之间戳到了堂上人的痛处。   幕后的梅尚书因为这春闱案发,自己的安排布置被全盘打乱,自己的侄子恰巧也是这波参考,被下了大狱。他因此事不开心,他身后的主子更是看不惯这位小林公子反而能在这场大风波中一枝独秀。   身边这位都察院御史,也是带来了自己背后主子的意思,这是要治一治这个刚来了京都就不知天高地厚,公然作诗与士族作为,又胆敢在春闱中玩手段如此嚣张拿了榜单第一的年轻人。   最最可恶的是他这小手段还当真让他玩成功了,反倒是自家的侄儿栽在了监狱里。这让梅尚书如何不气?   此刻堂上的巡官见着他如此淡然应对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起背后给自己撑腰的主子,这便眼睛一瞪,惊堂木一拍,“你这小子胆大包天,竟不肯认,来人呐!给我打他三十杀威棒,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这是要来真的吗?眼见两侧走出四位差役,这番动静不似作伪,林甫十分诧异。   “打不得打不得!”林甫连连高呼,这特么是怎么回事啊!看这架势堂上这位好似当真要对自己动手,小林公子这两辈子都没挨过打,怎么能让这么个一脸猥琐的老头子得了手?这便开口据理力争。   “放肆!”堂上巡官又是惊堂木一拍,这玩意儿拍起来还真是有气势,林甫暗想,以后有机会了自己也要拍上一拍。“这公堂之上哪有你指挥的地方!你与春闱案首犯江殷勾结,暗中牟利,如何打不得!来人啊!给我打!”   “学生是举人出身,如今是春闱会元,一甲贡士,按律不可刑讯逼供。”林甫觉着情况有点不对,对方好像并不想和自己讲道理,这没有官位就是惨啊,对方不讲规矩要打你板子竟然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卖弄嘴皮子。   他真要是不想受这个罪,倒是可以动手,只是在刑部大堂上动了手,恐怕罪名不小,可眼前这位分明就是气急了,估摸着也顾不上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背后有人指使,担这么个罪名不痛不痒,最多是打了一个学生,撑死了是有点背景的学生,而他林甫要是敢在刑部大堂上动手,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这官位果然是好东西啊,看来自己真得加快点速度了。   “若是大人有证据在手,自然打得,但若是没有证据,按律是万万打不得的。”   林甫据理力争,把律法说得明明白白,但看这架势心里也觉得用嘴说恐怕是没有用了。   果然也是没有猜错,梅尚书把桌上桶中行刑的令箭执起,往前一扔,眼中狠色毕露,口中喝到,“给我打!”   左右两边各有两位差役出列而来,前面的两位伸手架住了林甫的胳膊,这便要将他按趴在地上,而后两位则是举起杀威棒,等待前两位按倒之后便轮流出棒,执行这三十杀威棒。   这封建时期的杀威棒林甫也是有所耳闻的,棒身特意处理过,也不记得是用水侵泡还是如何,质量比之寻常木棍要大上不少,这一棒子下去可不好受。   尤其这等衙门,平时经常做这等刑讯逼供的龌龊事情,这一手杀威棒使得是凌厉无匹,寻常人两三棒就能见血,就算是练武之人,一位五品高手要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三十杀威棒那也是不会好受的,少说一两个月行动不便。   眼见着前面两位已经按到了自己身上,后面两位也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自己被按倒之后棍棒加身,林甫犹自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因为若是真的动了手这事情可就难以收场了。   但眼见着杀威棒已经举了起来,马上就要冲自己粉嫩嫩的屁股狠狠抽下来,林甫实在是不想挨这三十下。   罪名事小,被人打烂了屁股事大啊!   林甫稳住下盘,不论这四人如何用力都是纹丝不动。这四名差役无法将他放倒,自然也就不方便使手中的杀威棒。   见着堂下乱成一团,四个孔武有力的差役竟然连一个文弱书生都放不倒,那位巡官恼羞成怒,连骂废物,一挥手将装着令箭的小桶整个打翻,散落了一地。   “一群废物,给我直接打!”   林甫身后的差役闻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后退了一步。前面两人按住了林甫的肩膀,后面那人横举起杀威棒便向林甫臀部抡去! 第五十四章 给我打!(下)   看着手下差役抡起杀威棒,堂上这位巡官心中快意至极。   他今次春闱案也有参与,如今一对比,看眼前这臭小子是格外不顺眼。   虽然这小子后面有林尚书,但今次春闱案犯了众怒,就算是林尚书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这臭小子这般招摇,今次自己便要代主子教训教训他。   身后的杀威棒呼啸而至,林甫心中很是不快,这力道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打啊!   微一用力,挣脱开按在自己肩膀上两名差役的手,侧身单手轻轻松松按住了这一棒!   还没等堂上堂下的诸位回过神来,林甫按住杀威棒的手往回一收,便将它夺了过来!   然后微微用了些力道,横向一扫,正中那位差役的右脸,将那位心狠手辣的差役猛地击飞了出去,趴在地上不住地哀嚎!   “你...!!”,随着一声闷响,那位差役颓然倒地,堂上的那位巡官大人这才回过神来。   适才的事情就只发生在一瞬间,在他的视角看来,前一秒自己还是大获全胜,眼见着杀威棒要落到实处,定能打得这个嚣张的臭小子嗷嗷乱叫。   下一秒,不知怎么回事,人影一绰,自己手下差役手里的杀威棒,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臭小子手里,自己却是倒飞了出去。   林甫身侧的余下三位皆是一惊,连连却步。   “好啊!!好啊!!”,这位巡官怒极反笑,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你竟敢在刑部大堂之上殴打朝廷官差,你可知这罪名有多重??”   说完之后,他却是心念一转,安安稳稳坐了下来。   眼前这臭小子没有官职在身,就做出了当堂殴打朝廷官差的事情来,自己今日的任务便已经完成。   刑部刑未加身,这小子殴打官差却已属实,这下子就算林尚书有心维护,恐怕也难以出手了。   说不得还要被自己这边的大臣们参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这位巡官态度顿时平和一下,稳坐太师椅,不急不躁地说,“林公子,你还是乖乖配合得好。如今春闱案先且不说,当堂殴打官差的罪名同样不小。”   “你若是老老实实配合,说出这春闱的内情内幕,先前的事情当然我们一笔勾销。你若是还不肯认,本部要用刑,你总不能个个都拳脚加身!”   “你胆子就算再大,敢打这些差役,你敢打我吗!”,这位巡官面带冷笑,“就算你敢打我,若是我部的梅尚书出马,你难道敢在刑部打当朝二品大员不成!”   林甫眯起眼睛,这梅尚书也是够贼的,明明是他的主意抓自己来刑部,如今却是连面也不露,坐在后面安心看戏。   打两个差役可以,朝廷命官....的确有些难办。   不过心中虽是这样想,口中却不落下风,“这位大人如若不信,大可以到堂下来试试看!”   “你这小子!来人!给我用刀架住他的脖子!他难道敢在刑部大堂上夺刀伤人不成!”,那巡官听得林甫这样说,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顿时又火冒三丈。   他为官的这些年,哪里有人这般没有礼数??“把你们的腰刀都给我掏出来!”   堂上一声令下,顿时一阵腰刀出鞘之声,杀气凌然。堂下两排差役应声拔刀,大有此事绝对难以善了的意味。   除开先前林甫身边的四位,其余所有差役齐齐上前,围成一个大圈,将林甫围在中间。   而除了仍旧躺在地上的那位,剩下的三个差役也是拔刀而出,想把刀架在林甫脖子上,逼他就犯。   林甫微笑着看着持刀而来的诸位,轻轻说道,“这世间,不论熟的还是不熟的,总是容易把我当成书生。”   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想道,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首先是一个剑客,然后才是一位学子呢?   此事若是好好说,林甫不是不愿意配合,但这帮人自己得不到便宜就要拿他撒气,他怎可能乖乖配合?   尤其此时,竟然想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林甫左手猛地伸出,捏住最近的那把刀尖,左腿跟着一抬,正中持刀者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持刀者应声握着手腕蹲在了地上,痛苦不堪,难以自制。   见堂下人真敢夺刀,这位巡官也是有些慌张了,若是刑部大堂里真闹出什么流血事件,林家虽然不好受,他自己却也要背锅的。   可事已至此,已经是骑虎难下,刑部官差被一个书生夺了刀,若是不能将他制服,自己在刑部将来如何自处?刑部的威望又何在?   “你这狂徒!今日里你有胆量便拿着这把官刀杀出刑部去!否则我刑部不论如何也要将你这案犯拿下!”   “这位大人莫不是以为学生不懂律法?”,林甫冷笑一声,“不说按律学生不该受刑,就算是能用刑,大人总也要拿出点证据来。难不成你们刑部做事一直就是这般乖张,不讲道理?若是如此,我看你们刑部办出来的案犯皆是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   林甫持刀四顾,眼神凌冽,今次来刑部走这么一趟,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要说杀出刑部学生的确是不敢的,不过你们若是拿不出证据来,也别想让我配合!”   “大人你也不必再喝,就凭堂下的这几位,根本近不了我身。若是大人不舍得我走,我便在此陪大人聊聊天又如何?拖上个半日的,我倒要看看是大人能将我拿下,还是我安然无恙地走出这刑部大堂去!”   林甫冷笑着看着堂上巡官,自己又不是什么籍籍无名地学子,他们真以为把自己抓来刑部无人知晓?   不出半日,必然有人闻讯前来。春闱案是陛下的手笔,自己中榜是陛下钦点,且卷面毫无水分。   等自己出了这刑部大堂,他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堂下局势僵住,后面的人终究按耐不住了。林甫很清楚有人要来捞他,梅尚书心中也十分明白。   自己的侄儿在大牢里吃苦,让眼前这人如此春风得意,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只见堂上,梅尚书缓缓自后边走出,阴笑道,“本官倒要看看,若是我要行这三十杀威棒,你敢打我这个二品尚书不敢!” 第五十五章 终入局(上)   “梅尚书何出此言?”,林甫轻声应道,“刑部妄想屈打成招,学生只是不从,不想受这无妄之灾罢了。怎得被梅尚书说得,像是我要来这刑部寻衅滋事一般?”   “都说这刑部大堂阴森,如今得见,原来不是刑法严明,而是因为这主事者心狠手毒,不辨是非。难怪坊间有此传闻。”   “随你如何去说。”,听了林甫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梅尚书丝毫不恼,缓缓走下堂来,好似真的要亲自动手。   林甫微一皱眉,“梅尚书莫不是以为我蠢?你要动手用刑,我当然不受,但你想指望我出手伤你,我却没那么蠢。我只是不肯受刑,你又奈我何?”   “哈哈哈哈。”,梅尚书开口笑道,“这刑部只你一人,我身上捎带些伤,你说不是你动的手,又有谁人可以作证?难不成是我这些部内的下官动的手?”   “还是我自己失心疯,伤了自己?”,梅尚书不温不火的样子,比先前那位巡官老道太多,言语之间很是阴损。   林甫心道不妙,没想到这老匹夫这般不要脸,他要是真给自己带点伤,赖上自己,那自己真是怎么也洗不干净了。   说这位当朝尚书大人是自己伤得自己,玩得把戏,谁肯信他?   心中一紧,正觉得不妙的时候,刑部堂外却是传出些嘈杂的声音。   “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去,堂中正在审案!!大人!!”   一阵快速而极具气势的脚步声传来,听这架势竟然有人擅闯刑部,直奔大堂而来。   且刑部的官吏们竟然拦他不得,林甫听着这番动静总算是放下心来,这多半是救兵来了。   不到一息的时间,京都守备禁军统领,林甫的老相识,叶王府的小王爷龙行虎步,干净利落地踏入刑部大堂。   身后跟着三两亲卫,人虽不多,气势却很是慑人!   “这堂中究竟是在审案呢?还是在讹诈呢?”,小王爷踏入堂中,直面着刑部主事人梅尚书,微微抬首,面无表情地问道。   “自是审案,自是审案。”,方才还一脸高深莫测表情的梅尚书,威慑有之,恐吓有之的梅尚书,此刻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忙换上了一副老油条的面皮,打起哈哈来。   “我听闻春闱榜首与前礼部尚书有勾结谋私之嫌,故特来提审。”   “这春闱案是我和大内御林军统领唐兄奉旨查办,我怎么不知你刑部也跟此案有什么关系?”,小王爷眉头一挑,根本不买账。   “哎,世子此言差矣,禁军御林军也好,刑部大理寺也好,提审春闱案犯那都是替陛下分忧,为陛下做事不是?”   “况且我听闻江大人曾在叶王府教过郡主,怕世子您不方便出面动手,这才特意亲自提审与江大人有勾结之嫌的林公子。”   “若依着梅尚书的意思,梅尚书的贤侄如今尚因涉案拘在牢中,证据确凿。要说不方便,总该是梅尚书你略胜一筹吧?”,小王爷眯起眼睛正面对上梅尚书,言语之间不给这位当朝大员半点面子。   梅尚书表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则是冷汗直冒。   眼前这位剑眉星目,英武逼人,锦衣华服上面还绣着龙纹的不速之客,那可不是好得罪的。   从官阶上讲,小王爷李彻是禁军十四卫的总指挥,是从二品上将军,比起刑部尚书的正二品理论上还要低上一级。   但谁都知道,这位小王爷是那位最得陛下信任的叶王爷的嫡长子,这大小王爷两人都极少参与政治事件,只替陛下办事分忧,就连太子,三皇子七皇子的党争都丝毫不参与,因而极得陛下的信赖。   如今叶王爷把持着周皇朝的经济命脉和军事命脉之地,叶城,而眼前这位小王爷则在几年前被陛下调来了京都做禁军十二卫总指挥。   虽然官阶只是从二品,但由于这位小王爷是天家人,又极有才干,办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因而禁军的权力越来越大,原本只是主要负责京都安全和守备的禁军十二卫,现在渐渐成为陛下掌控整个朝堂的有力力量,渐渐插手到吏治里面来,于是特意增设两卫,如今共十四卫。   今次的春闱案件,之所以早期的行动没有引得士族们的注意,这位小王爷功不可没。林甫也从各处听说了,此事涉及太多朝中权贵,因而陛下走的是直属的宫内御林军亲卫,和宫外的京都禁军的路子。   这位总指挥今天应当是没有在处理公事,穿的这一身龙纹是便服,但说起来倒是比禁军的铠甲和官服更有威慑力一些,毕竟这龙纹可是天家的象征。这从二品莫说是见官高半级,就是说他见官高两级也不过分。   这位现今京城里的大红人出面,背后带着的三五亲卫也都是军中精锐,气势上压倒了这些差役太多。   虽然梅尚书背后主使的那位大人也是天家人,但此时梅尚书心中明白此事已经不可为之了。只是名义上仍旧不能松口,急中生智便寻了个台阶,“此次刑部也是想要为陛下分忧,既然此次春闱案件由小王爷主办,那不如刑部将嫌犯交给小王爷审讯,想来定有公允的判决,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   梅尚书不愧是老狐狸,几句话先将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再给对方扣上一顶大帽子。   这要是寻常官员来回护,就算将小林公子带了出去却也是不好处理,容易落下话柄。   但这次前来解围的又哪里是一般人?小王爷直接是理也不理这舌绽莲花的梅尚书,犹自看向一手是棒一手是刀的林甫,哑然失笑。   “我记着父王一直跟我说不会让你来京都来着,怎地你最后还是来了?来倒也来了,怎地在京城也如此胡闹!”   林甫与这位久别重逢,本是极其开心的事情,却没想到是在这么滑稽的地方,在这阴森的大堂当中,手里一棒一刀,极为怪异。   “我这来不来的倒是不打紧,倒是你要是再不来,我恐怕就得杀将出去,逃回叶城了。”   这两句家常话一说,杀伤力可是比什么那些客套话要强上太多了!   这林甫,明明只是林家在徐州的旁支,怎么这话里话外的听起来和叶王府上下很是熟悉?更是有种多年老相识的感觉?? 第五十六章 终入局(中)   说起来,虽然叶城剔出了徐州,但这科考,叶城人却还算作是徐州学子的。   可这跟眼前这副诡异的情形又有何关系??这小王爷口中的父王,当朝的第一实权王爷竟然会“一直”提起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学子?   这位自己会去看榜,参加科考的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子,虽说他叔父算是一部尚书,但他毕竟也只算是旁系,绝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位和叶王爷一家相熟,乃是能和这位实权小王爷称兄道弟的人物啊!   这件事恐怕自家主子是绝对不知道的,否则即便如自家主子那般尊贵,也是不会正面和这位当朝红人闹得不愉快,起这等冲突的。   仿佛是看穿了梅尚书心中的疑惑,小王爷笑着问道,“你提审了这般久,可知道你提审的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这还能是谁?梅尚书被这没头没脑地一问问得有些懵,“他不是吏部林尚书家的徐州旁系子弟,林甫吗?”   “梅大人下属那位方才这般大的官威,梅大人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要逼迫我就犯,却是连我的底细都不明了,不该啊。”   林甫微笑着看向不明所以的梅尚书,自己这位哥哥竟然比叔父来得还要快,其中少不得有其他内幕,这京都水实在比自己想得要深不少。   “还未自报家门,就如梅大人所知,我是徐州学子,但梅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己若要重新捡起父母亲当年的关系,这个时机再好不过了,因而小王爷递了话,林甫便不再遮掩,不去想殿试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是堂而皇之的自报家门道,“学生姓林名甫,字庆之,自徐州叶王府来,父母早逝,承蒙叶王爷不嫌弃,客居一十七年。学有小成,便回这京都来,想为陛下尽一份心力,愿如家父家母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路考来皆是头名,科场之上考取的功名,每一个那都是清清白白。今日里梅尚书要说学生舞弊,结党营私,学生不敢自辩,却还请梅大人拿出证据来,也好言之有物。”   “否则,恐怕大人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吧?”,这话说得委婉,却已经带上森森寒意。   他林甫入京之后一心只想升官发财,接触当年秘密,从未有过排挤陷害他人的心思。   可人不找事,事情却找上门来。先生做了清流反被罢官,自己上门拜访却被拘捕,险些被屈打。   这倒也罢了,听完先生所说的内情,这些桥段都在林甫的意料之中。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堂堂一部尚书竟这般不要脸,豁出脸皮来也要讹诈自己,污自己的名声,这让他很是生气。   越生气,这话里反而是风平浪静,滴水不漏。   一旁的小王爷听了也极为诧异,没有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弟说话这是讲究。先给自己戴上一顶高帽,将自己回京赶考和当年父母亲的赫赫功劳相提并论。   再装上一番委屈,说自己不敢自辩,但话到了末了却是一个翻转,意思是你若是拿不出证据,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最后这句威胁也算是略有水平,小王爷见着梅尚书吃瘪的样子,心头暗暗一笑,这几年不见,变化倒是不小。   眼前这位小王爷可是自家主子都想要拉拢的人物,这林小子竟然不知怎地能和这等人物交情颇深。   而且寻常人若是能和这位爷称兄道弟,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也好让自己这等为主子打工的小的们不至于招惹到。   偏偏这位林小子,自己孤身一人去看榜,这权贵子弟家的哪有谁自己一个人去的啊!若不是知道他是吏部尚书林家的偏支,还以为他只是寻常寒门学子呢!   梅尚书眉头紧皱,这次本只是自己主子看不惯这位外来人在科场中左右逢源,既能走通门路还能逃过春闱案。   这梅尚书站队的可是当朝三皇子,皇储的有力竞争者之一,这位安插进科场的棋子都被统统抹了去,哪里看得惯一个刚来的徐州小族偏支如此春风得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和小王爷会有这么亲密的关系,虽说昔日林家和叶王府关系极其亲密,可那一脉都已经去了十七年了,林盎这一支这些年也没见得和叶王府有什么联络来往,久而久之大家就忘了昔日两家的亲密之处。   谁能想到昔年林将军家那位如今竟然还活着?   那年林盎这一支在外,林将军家遭遇惊天血案,小林公子为避风波悄无声息地去了徐州叶城,以当年两家的关系好似完全说得通!   完了完了,这位如果当真是林将军留下来的儿子的话,自己这回可就真的是倒了大霉了。   想到这里,虽然眼前这位小王爷根本是不搭理自己,梅尚书还是堆起了一脸笑,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极惹人厌的菊花,悻悻地走下堂来凑到小王爷旁边,“刑部虽是想要帮忙,但的确是逾越了,不如小王爷将他带走自行处置可好?”   小王爷听着这话心中大是好笑,怎么着,刚才还要给我扣帽子让我好生审讯定有公允判决,现在回过味来了,知道我这弟弟也不是一般身份,就想扔了这烫手山芋把我们兄弟二人打发走?   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他倒是聪明。   可自己却也不是蠢人,这山芋扔出来自己怎么可能接?   他虽是直爽果断之人,但政治上的事情别的不说,在太子身边耳濡目染,却也不至于太差,此刻心里大是不快,哪里肯让这位如意?   所以根本是不接这话,“哪里哪里,梅尚书要为陛下分忧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怎能阻拦你的一番心意,不如梅尚书继续审着,我只作客旁听如何?”   “梅尚书尽可放心审讯,只要不做出刑讯逼供这等违背条律的事件我一概不会多嘴。若是有什么证据该打的尽请打得。”他梅尚书见势不妙想脱身,哪有那么容易?   小王爷先是回扣了帽子,接下来的话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可若是你拿不出什么证据,也审不出什么东西,那我可就要上报天听治你公报私仇滥用私刑的罪名了!” 第五十七章 终入局(下)   梅尚书满脸铁青,这不是废话吗?   要是有证据还审个什么?自己先前不知道这层关系,要是有证据早就直接动手把他下了大狱了!之所以在此浪费口舌,滥用私刑,这不就是因为手头里什么证据都没,没事在找事嘛!   这林小子本就滑不溜手话里带刺的,胆大包天,当堂就夺下杀威棒打晕了一个官差,如今你小王爷又气势汹汹冲进刑部大堂来,这还审个什么!就是有罪他也敢把黑的说成白的!   林甫笑吟吟地看着这位梅尚书,脸上的表情格外可恶欠打,“梅大人恐怕最近公务缠身,需要审讯的人还有许多,若是已经没有问题要问学生,学生这便告辞了。”   “没有了没有了。”梅尚书此刻心中想的皆是小王爷会不会回击自己,还有就是,若这位小林公子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乃是林将军的后人,自己背后的三皇子到底会不会保自己,哪里还敢审讯什么。   这等情况就算他咬牙坚持到底也已经毫无意义,这打也打不得,什么都审不出来也就罢了,还要惹得这两位的极度不快。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位轻描淡写地施施然离开这阴森的刑部大堂。   只是他当真有些不明白,这层关系如此了不得,为何他直到即将被用刑的时候仍旧忍着不说?宁可犯下当堂殴打官差的罪名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世,难道他就如此自信小王爷会在这个时候赶来解围?   这只要他说出了这层身世和叶王府这等亲密的关系,除了陛下还有谁敢用刑打他?就算是他犯了什么大罪,也只能上报陛下定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有惩治这等人物的胆量?   京城里前些年斗了一阵子,后面不知怎地平静了下来,这么过了三五年,梅尚书也少了点危机意识,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刚刚入京的年轻学子竟是这等人物。   京中怕是要出事啊....   想到这里梅尚书心里一阵发怵。   ---------------------------------------   两人走出了刑部,尚未来得及寒暄,林甫便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我相识十几年,我对你也算是了解,你绝对不是会派人跟着我的人,如今来的如此及时不知道是哪方面传来的消息?”   小王爷李彻哈哈大笑,“前些日子在国子监诗会上和一位兄长见着了你的有趣行径,他要我将你介绍给他,我没有答应。后面我这位兄长也关注了春闱案,春闱案发之后他说必然有人会找你麻烦,便派了人暗中关注你,因而早早地传来了消息,我这才算是及时赶到了。”   “兄长?”林甫想起那天的随性行为,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这小王爷是叶王府的独子,那么他口中的兄长必然就是京中的皇子无误了,“不知是承蒙哪位皇子的厚爱,小弟我才能逃过此劫?”   小王爷止住了笑,说实在的,这件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二皇子,也是太子。”   林甫听了之后半晌没有说什么,这位太子在春闱案中实在太活跃了一点。那么早就摸清了陛下的思路,盯上了先生的位置。如今又不知怎地还有心思操心自己的事。   他林甫方才被带去刑部不到半个时辰,太子的人就联系上了自己的旧时,搬动救兵前来捞自己。   心中暗暗叹息,自己还没得以入仕就屡屡卷入政治漩涡里。这若是和皇子们之间的斗争沾上了边........这春闱可就算是毛毛雨了。   如今皇储的形势,最最有可能在陛下百年之后继承大统的这三位。   太子自然不必多说,为长子,且已稳坐东宫接近二十载年从未有大过失,颇有才干,几次代陛下执行国务的表现都可圈可点,是一位贤明的皇储。   而今次暗中指使梅尚书出头想要教训林甫的这位三皇子,则是皇后的二儿子。   从祖制上说,若嫡长子就是最大的儿子这是最稳当的事情,可偏偏嫡长子不愿参与这件事,那么余下的几位当中则是需要考校一番,择贤明者为太子。   比之另一位有力竞争者,如今后宫最得宠爱的淑贵妃的儿子七皇子,前面这两位不论从地位上,年龄上,还是力量的积累上,都比这第三位要强上一些,可以说不是一个等级层面的竞争对手。   如果是公平竞争,那七皇子当然是没有机会的。   可说破天说破地,这立太子的事情还是要看皇帝乐不乐意,倘若他真的铁了心要让七皇子继位,寻常皇帝的话朝堂上的大学士文官言官们还能劝劝,这位戎马天下的开国皇帝不买他们的帐那他们还真没办法。   而观其对淑贵妃的宠爱程度,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完全是不好做决断的事情。   这京都中的储君的形势大抵就是如此,也算不得什么大秘密,稍微有点本钱值得这三位拉拢的官员家都是清楚其中的关系。林甫七年前与先生分别的时候就了解了不少了。   只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连自己这位刚刚入京的学子,尚且连个官位都没有,就已经进入了头号种子选手,当朝太子的视线之中。   看来这三派之间的竞争也真是无孔不入。   林甫笑着说道,“这京都居,大不易。来了京城,连几天安生日子都过不得。这才多久,就莫名奇妙地卷进了这么多是非当中。”   林甫觉着自己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许多事情,小王爷李彻倒是觉得林甫真是能生是非。   “你这小子入京的头一天就和夏首辅的孙女闹了不愉快,还凭借一句诗句上达天听,引得京城震动!这若不是这句诗反响极大,你也不可能在第一榜上排名如此靠前。”   小王爷笑骂道,“明明就是你自己生事,却装的一副无辜样子。不过如今到也好,你身世明了,总不该还有那么些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找你麻烦了。”   他抛出这句投名状来,陛下轻轻巧巧地带了一纸条过去,江大人心领神会,肃清吏治官场大震,这位小林公子一枝独秀,更是有资格引得三皇子出手对付他。   这些倒只是表面上的事情,这位小林公子的真正身世,恐怕在他进入官场之后会爆发出强大的后劲,因而心思细腻的太子早早地就来找自己询问了此事,已经展开了拉拢递来了橄榄枝。   而另两位恐怕还蒙在鼓里,以为这只是寻常学子吧? 第五十八章 太子约   小王爷来京已有段时间,距离上次回叶城也是挺久了,两人带着那几位亲卫进了一家富贵人家常去的酒家,要了一个雅间,许久不见,坐下慢慢聊上一会。   只是聊完叶城旧事,叶王爷,小木子和慕青竹,却总要聊回正事。   林甫笑道,“若是早知道你这堂堂京城禁军十四卫统领要来捞我,又有太子对我如此看中,我哪里还需犹豫什么,当堂就把那老头给打了,看看他的那张老脸往哪搁。”   小王爷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可别可别,他滥用私刑违背律法,我这才敢擅闯刑部大堂如此张扬,你若是事情做的太出格,我不仅得强出手帮你,父王还要写信骂我。”   林甫想到这么个场景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我的关系,我也不多说谢字。只是话说回来,太子托你前来想来可不只是替我解围,应当另有话要说吧?”   小王爷沉思了一下,似乎略略考虑了一下如何用词,这才开口,“先前来京都的时候,父王叮嘱我万万不可在皇子之间站队。因而我这些年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只是时间长了情感上却总有偏向。”   “我与你的关系,我便有话直说了,那天在国子监楼上,太子就向我表示了想结交你的意思,不过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我拒绝了他,他也不恼,说另外两位自然会把你推过来。”   “如今这等情况,他倒是算得很准,今日的梅大人是三皇子那一派,三皇子在事前这般对你,就算是在你身世暴露之后再如何拉拢你,想必你也万万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   林甫点头表示明白这个逻辑。   “你我之间的关系,和你的身世,在知道之前拉拢和在知道之后拉拢,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他想拉拢你,而且想让你以为他是在不知道你身世的情况下拉拢你。但在我的层面,我却是要说明白这前因后果,太子可能并不比别的皇子要好,因为他只是赶在最开始就查清楚了你的身份而已。倘若他不知道你的身世,他也有可能做出类似的事情。”   小王爷盯着林甫的眼睛,很是严肃。   “不过站在我个人的角度,如今京城中的形势,我最是看好太子,也最是喜欢此人。你如何判断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你如何选择,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永远也不会参与到几位兄弟的斗争当中。”   林甫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心意,但眉头却已经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我也真是不明白了,我究竟是何德何能,竟能让太子如此重视,甚至不惜把你也抬了出来就只为了减少我偏向其他几位的可能性。”   “你跟我就不要装出这番纯洁的样子了吧。”小王爷看着他这副样子哈哈大笑,“我从小就知道你在先生面前藏拙,练武的时候在我面前藏拙,搞得我当真以为你不是练武的材料,现在看你拿那杀威棒举重若轻的随意模样,哪里是不谙武道的样子?如今你还想在这天下人面前藏拙不成?”   林甫很是惭愧地笑了笑,小时候没有实力自保,胆子实在小了点,就算是在这位小王爷面前也不敢展露自己的武道天赋。   如今却是文武艺都暴露了,提起这事,感到很是尴尬。   便笑着打趣,“我这样身世凄苦的,哪里比得上你这般尊贵,自然不知不觉的就想藏着些免得引人注目。”   李彻听了之后一脸不屑,笑骂道“你来了京都之后这两次动静,又哪里是藏着掖着了?别人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无心为之,而我却是明白你是有意为之,手法差了些,奈何运气和身世却是足够好。”   林甫面露窘色,这两件事的本质与自己的预期相差的确甚远。诗会上那句诗,若不是陛下念着父母的旧情恐怕根本就不会听进去,只会是白白惹得麻烦来,让自家叔父去擦屁股。   “话又说回来了,你还拿着那杀威棒作甚?”,小王爷眉头一皱,方才还没太在意,这么一说倒是觉着有些奇怪,怎地人走了还把刑部的杀威棒顺走一根,这劳什子又沉又没用,一路拿着不说显得招摇,难道就不累吗?   “一会有大用。”,林甫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他还在思索太子这一举动的意图。   “我觉着他托你来闯刑部大堂,是为了向外面摆明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是为了让我在和三皇子交恶之后亮明身份。”   春闱案虽是京都守备禁军主办,御林军协办,但名义上,刑部还是有权力审查春闱涉案嫌犯的。   虽然刑部做的事是违背律条的事情,手法也欠妥,但就算是小王爷想从刑部里带人走,那也是需要一些理由的。   如果强行不明不白地将刑部在审的案犯带走,于律不合,对于小王爷一直以来在京城的公正形象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也是他自报家门的原因。报了这层身世,谅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自己春闱舞弊,抹黑营救自己出去的小王爷了。   不过那么早就引来了当朝太子的关注,这倒让林甫不禁有些纳闷。   “父母亲的事迹我也略知一二,虽然素未谋面,但也算是明白他们两位昔年的功绩和身份地位。只是这马上都快二十年过去了,人人都说官场之上人走茶凉,这十七年前的事情,连我都觉着淡了,太子至于如此在意,拉拢我这一位无品无级的小小学子吗?”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李彻知道慕青竹不喜欢提当年的事情,而自己父亲虽然说的多,但涉及陛下的那部分却是提得少。所以林甫虽然对父母亲的事迹了解不少,但绝对还是大大低估了这两位和与陛下之间的交情之深。   这同样也是太子和其余二位不一样的地方,太子最为年长,陛下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了,太子二十余岁,接近而立之年,昔年陛下和林家林将军这一脉的关系,他那时候虽小,却也是懂了事,亲眼看见过那么一两件事的,与其余两位的一无所知,完全是道听途说大不相同。 第五十九章 权臣始   “昔年皇后曾因为战事被俘数年,等到被解救出来,后面有了三皇子的时候中间过去了不少年,所以太子,大皇子和其余所有皇子的年龄是拉开了那么一些的。大皇子今年三十余岁,太子年近三十,三皇子二十二岁,七皇子和你一样仅仅十七岁。”   可以看出陛下自三皇子开始,这个房事的频率显然是有极大的提升。   “这晚出生的人呢,在记事之前自然就见不着你父母,也就永远也无法明白在陛下心中,这两位究竟是怎样一个位置和分量。”   林甫点点头表示明白,“莫说是他们了,连我自己都不是特别相信这件事情。”   但太子记得,太子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年陛下对林袁大将军说出,“欲与君共分天下!”的时候究竟有多么真诚。   “太子一听着这吏部尚书林家来了位林公子,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你的身世。”李彻比林甫大七岁半,今年也才二十四岁,感触不如太子那般深刻,但从叶王爷的种种言行之间却也能明白当初几人的情谊,只是却也还比不上太子那般亲身经历来的真切。   “又听闻你是徐州学子,便直接拉我去国子监等你。你那句诗作当日里刚刚作出,太子摸准了陛下的心思,要在春闱上做局。”   林甫听着这环环的猜测和打探,暗暗惊叹太子这位这权利场中顶尖层次的人物竟是如此敏锐细致,这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看上去倒是很像作科学家的料。   只是这听着连太子都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能不能走到那一步,能不能从这些个官场油子口中套出些许当年的线索。更别提从陛下口中打探出什么了。   正想着,小王爷的话还在继续,“你也不要太担心,太子也只是想约见你一下,看看昔年那两位的后人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物罢了。”   小王爷发觉了林甫好似因此有些忐忑,又出言解释道,“那天在国子监上说起这事,我表态不参与其中让他自己来找你。但闹出了这刑部公堂的事情,他于你算是为你解围,于我则算是免去了我父王的一顿责骂,我也不好再推辞此事,不过这事也只是单纯的结交一下,太子设个小局,见个面吃吃饭而已,你倒也不要多虑了。”   林甫觉着这些年的感情说起来,小王爷跟自己的关系怎么也要比和太子近不少。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是真的没有什么太深的含义,其实想想也是,就算他父母当年再如何,如今他本身毕竟还只是无品无级的小小学子,哪里能有什么地方是太子看得上的?   想着想着便稍稍放宽了心一些,陛下虽已近暮年,身子骨却是硬朗得很,三五年之内这几位皇子绝不可能闹出太大动静,这位太子倒是心思细腻,连自己这位不起眼的小角色都出了不少力来拉拢。   虽说派人注意自己这件事有些让林甫不快,但他心里也是明白,这京都中到处都是各派的眼线,京中的官员们有时候私下里一举一动稍有逾越,第二天就有别派系的御史上本弹劾,这都是寻常事。   比之行为有些狭隘跋扈的三皇子,这位太子倒是给他感觉不错,如果自己将来步入官场真要站队的话,这位太子倒还真是不错的选择,此时早早的认识一下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点头应下,算是接受了太子的宴请。   小王爷看着他做出决定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哑然失笑,太子的贤明和才干在诸皇子当中还是出类拔萃的。曾行监国权,这整个天下听闻太子想要私下宴请喝喝茶吃吃饭,哪个不是忙不迭的答应?   全都是求之不得,可眼前这位倒好,不仅左思右想了半天,最后做出决定的时候还一副很是为难,颇为勉强的感觉,看得小王爷很是无语。   不过仔细说来,眼前这位再过上不久就要参加御前殿试,若是能保持这个水平拿下前几的话便也算是入了官场,成为一位七品翰林了。   具体的官职究竟是编撰,编修,还是庶吉士什么的视名次而定。   按惯例来说,大部分的人殿试的成绩与春闱会试的名次相差不远。这是因为春闱有十几天的时间阅卷,而殿试考完的当天就要所有人批阅完这三百学子的卷子,然后挑取其中最佳的十位上呈给陛下。   一般来说这十个人里有九位都是春闱的一甲三人加二甲前七名当中的学子,而这十位仁兄究竟如何排名那就是陛下个人喜恶的事情了。   至于剩下的二百九十多名学子,其实如果没有特别亮眼的发挥的话,几位大人都不会太仔细的看卷。因为殿试不同于春闱,春闱分工阅卷,同一份卷子只会有一两个人看,否则几万份卷子得批到何年何月去?   而殿试中的都是全国各地来的大才,这三百份卷子,每一位参与评审的大人学士们都要看,觉着文章精彩的就画一个圈,觉着这写的是啥狗屁不通的,就画一个叉。   要是觉得平平淡淡,就不作痕迹,看过就罢了。   一份殿试的答卷其实字数也不多,几千字而已。但三百份累计起来,那就近百万字了!   况且还不能像看网络小说一样一目十行,那都是说国事的策论。所以除了极佳的会被挑出来仔细评选,余下的卷子其实大家不会太仔细看,因而最后排名的时候就大多参考春闱时的排名,差不多的排一下,赐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而前十可以任职的翰林编撰,编修和庶吉士这三种官职,则可以算作是一条直通内阁的青云路。   一甲第一状元授翰林编撰,第二第三的榜眼探花授翰林编修,余下七位再加上二甲三甲中格外出众的几位共为翰林院庶吉士,其实就是实习生,任期三年再转正成为编修。   但就是这庶吉士,也是了不得的实习生,官场当中宁愿用自己四品知府换一个没品的见习生---庶吉士的,不知有多少。可见这庶吉士的重要程度。   庶吉士取自《尚书》中“庶常吉士“一句,本意是对青年才俊的美称,上面虽然还有三位可以直接入翰林为官,但那毕竟是凤毛麟角,比之上面三位一甲仅三人的不近人情,庶吉士二甲三甲之中也会挑选人才,显然更加务实一点。   去做了庶吉士,这平时的职务可就厉害了,为皇帝皇子们讲解经史子集,并且有替皇帝起草诏书的职责。   但凡是入了内阁的大学士,最低标准就是当过庶吉士。此间世界取消了丞相一职,内阁前几位的阁老们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因而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意思是丞相的摇篮,大学士的温床。   这也是内阁首辅夏彦同时兼任着翰林院最高长官的原因。   庶吉士尚且如此,那么半只脚已经踏进翰林院,修撰位置已经揣了半个在怀里的林甫,再加上昔年父母遗泽陛下的赏识,他其实已经迈出了权臣之路的第一步。 第六十章 京都府(上)   在知情人士看来,他其实已经具备了被拉拢的资格,如果同时考虑到和小王爷李彻的这层关系的话,太子这般看中他还是有充分理由的。   只是小王爷自己觉着自己定然不会战队,却是没有想到并不是你不站队就没法把你绑在我这边的。   林甫应下了这宴请之后,听着小王爷又说了几句,这才知道敢情太子殿下已经定好了时间地点,不由得苦笑,这位一国储君虽然这事儿做得让人如沐春风,如此照拂自己,其实却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不过想来也是,他搬了自己这位哥哥来解围,自己怎么也没理由不答应这回事,又或者说太子恐怕还从来没有被拒绝过私人邀请,自然是理所应当地定下了。   说完了正事,小王爷便要起身告辞。   就如梅尚书所说的,林甫的身世和客居叶城的事情即将广为人知,他作为春闱案主办人之一,的确应当避讳。   但他这才将将站起身来,林甫却是伸手拦住了他。   “别急着走啊,还有个地方要麻烦你与我同去。”   小王爷回过身来眉头微皱,不知怎地觉着眼前这位心里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的小林公子和昔年的太子有点像。心中没来由地觉着有些怪异。   “有个地方?”   “京都府。”   -------------------------------------   这日里的时间已经临近京都府收班回家的时候,京都府尹王诏之正在堂后面喝着茶,等着下班。   霎时间外边传来一阵急急鼓声,且不同往日,今日里的鼓声格外低沉,穿透力极强,震得他心头一阵发慌。   王大人正在书房享着清闲,被这突如起来的沉闷鼓声敲的很不舒服,眉头紧皱,很是恼怒。   可朝廷规矩如此,现任陛下又极其重视百姓的喊冤能否起到作用,心头再是不快也没办法,不可怠慢,只能快步走上公堂。   走到一半,只听一声闷响,鼓声戛然而止。   王大人倒也没有在意,只是稳坐堂上,等着师爷送上这喊冤者的狀纸来。   听着左右两排官差的阵阵喊威声,才知这冒失的喊冤者竟然连状纸也没写,心想这是哪来的刁民,一点规矩也不懂!   抬眼看堂下站着的乃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一副眉清目秀的书生模样,当堂不跪,想来是有功名在身,心头的怒气便稍稍缓和了一些。   惊堂木一拍,官腔十足,“堂下所站是谁?所诉何事?所告又是何人?”   “回大人,学生林甫,今届春闱会元,所诉的正是这春闱之事。”,林甫心想这一天真是充实,不说看榜,拜访老师,连公堂都上了两次。   “这所告,乃是刑部巡官赵公明赵大人。赵大人无凭无据,抓学生去刑部审讯,更是要动用私刑,妄图屈打成招。堂上又是动棒,又是拔刀,毫无依据就要对功名在身的学生施加刑罚,视我大周律法为无物!”   “学生告得是他知法犯法,滥用私刑,受刑部尚书梅大人指使,欺下媚上,徇私枉法之罪!”   王大人一听这慷慨激昂的几句话,还没听完就暗道不妙,心中连连叫苦。   这原告被告双方皆不是寻常人物,林甫的叔父是吏部尚书。   而他所告之人若只是刑部那位巡官还好,可他言之凿凿,这赵大人乃是受了刑部尚书,梅大人指使,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两边扯到底都有一位尚书级别的人物在,他京都府尹从二品,两位尚书都是二品大员,如何管得?   可眼前堂下这小子却很是机灵,大概是猜到了若是直接告那梅尚书,自己可以借故推脱,因而口中所说要告的,乃是四品巡官赵公明。   如此说来,寻到自己这儿,京都府来,倒也说得过去。   王大人心下叫苦,口中先试探问道,“你说他滥用私刑,要屈打成招,可有证据?伤在何处?”   “回大人,赵大人先是无缘无故要打在下三十杀威棒,后来更是要动刀子,拔出刀来。只是在下小有武艺在身,这杀威棒和腰刀都被在下夺了下来。”   “大人,你看见学生手中这根棒子了吗?”,林甫举起自刑部顺来的那根杀威棒,看得王大人很是无语。“此乃物证!学生可与赵大人当堂对质!”   对质个屁啊!王大人在心里腹诽,就算这根棍子真是刑部大堂夺来的,你还能指望他老实承认不成?这等上下嘴唇一碰一合就能颠倒是非黑白的事情,算得了什么证据?拿着根棒子就想扳倒当朝大员不成?   王大人心下顿时低看了林甫一眼,觉得他只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作为礼部尚书林盎的侄子,虽然有些才学,考了个很不一般的功名,但根本没什么脑子,净给自己叔父惹事添乱。   “只一根杀威棒算是什么证据?”,王大人想要息事宁人,不论如何,总不能让这个案件在自己京都府闹起来,否则夹在两个高自己半级的大人中间,这京都府尹还怎么当?“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物证是没了,那柄腰刀莫说是学生觉得招摇没有带出来,就算是带出来了,恐怕也与这根棍子相同。”,林甫知道眼前这位京都府尹王大人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却是绝对不依的。   就如自己方才和小王爷在路上时说的,这事虽是小事,自己也没吃亏,反而是折煞了刑部不少面子。   但追究还是要追究的,这人就不能露出好说话的一面,若是流露了这样的姿态,旁人就会一直对你有这样的认识,觉得你好欺负。   既然自己要去当刀子替陛下去捅士族,这个先例可万万不能有。被人抓去刑部审讯,险些给打了一顿,不声不响地怎么能行?   敢来惹事惹到他林甫头上的,总要付出点代价,长点记性才行。要是都分毫不损的,别人都以为他林甫好欺负,都要来惹一惹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大人想小事化了,却是没有这个机会的。林甫笑着开口,“这人证倒是有一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大人不若见见?” 第六十一章 京都府(下)   王诏之王大人思忖了一下,微微点头。堂下小吏便呼喝着宣证人上堂来。   那声拖长了音调的“传~~~证~~人上堂~~”尚未结束,门外人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京都府大堂内。   “王大人,叨扰了。”,小王爷微笑着踏步堂内,冲着王大人微一拱手,笑着寒暄道。   王大人一见这位英武的叶王世子,心头一颤,猛地将眼一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眼前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能量,竟能搬动这位大人物。   他本想着,刑部大堂上的人证,能是哪位?心中便想着和稀泥,两边安抚一下,便算了。他林甫从刑部大堂顺了杀威棒走,连着前阵子的事情,林家也不好太执着于这件事,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可这一个照面就看见了如今京中的红人,王大人便瞬间明白,此事绝非那么简单的。息事宁人,安抚下去看来是不成了。   看着向来不偏不倚的禁军统领如今笑吟吟地在堂下看着自己,这个案子如今是没得推脱,京都府不审也得审了。   不过就算这案子是非审不可,那也是能拖多久就拖上多久。   事涉三名二品级别的人物,王大人心头是狂骂这刑部的两个狗东西给他惹事。京都府尹本就不好当,如今他们再来这么一出,这日子还怎么过?   “既然世子亲自来了,这事儿想来是假不了的。”,王大人方才心思百转,也只是分秒的时间而已。此刻连忙走下堂来回礼。   虽说都是从二品,自己和这位爷哪里能比得?莫说禁军本就威风,陛下这几年更是给了他两卫肃清吏治,整顿官场。这就算是寻常的二品官员,那也不是王大人想要插手其中的。   “只是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今日里提审办案也不现实。”,王大人心头烦躁,面上还是维持着风度,春风满面。   “世子和林公子不若今日里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里二位也不必亲自来,找位讼师带上状纸来便行了。”,王大人虽没猜的小林公子的身份,但待他很是和蔼,令人如沐春风。   “此事所涉甚大,两位所说的我虽是相信,但若要办清楚此案,还需要诸多证据和手续,才能给陛下,给天下士子们一个交代。调查,审讯都需不少时日,还望两位多多担待。”   “王大人说的,学生理解。今日里告到京都府堂上来,并非是来逼迫大人,而是按律上告。大人依照律法办事,情理之中。”,王大人扯起了官腔,两人今日里要是出了这京都府的门,将来案子办成什么样,办多久,那可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见上这位王大人一面都难。   王大人本以为眼前的两位定会给自己施加压力,但林甫的反应却让他很是意外。   “明日里我就托人找好讼师,写好状纸,事情的详细经过,事无巨细交与大人。往后具体的事宜,劳烦大人费心了。”   王大人不由得微微侧过脸来看那位小王爷的表情,见小王爷很是轻微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心中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小林公子高看了几眼。此人竟能在小王爷面前说上话,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   “两位能理解我的难处,感激不尽。”,王大人在小王爷面前全然不用本官二字,见两人虽是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却是这般轻松地就松了口,把主动权留给了自己,不由得放宽了一点心,笑着说道。   “那两位慢走,我这边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远送了。”   ---------------------   出了京都府的大门,林甫笑着打趣,“这王大人,什么两位慢走。兄长在京都可真是威风,只是一个照面,这京都府就跟酒楼似的,两位慢走,下次再来。”   “你还有空调笑我?”,小王爷眉头一挑,他答应了叶王爷在京都要保持中立,不可站队。可眼前这位倒好,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卷了进去。   “这事儿可算是和老三那边彻底对上了,你就这么把我拉进来,做你的人证去对上刑部,我怎么往外摘?”,小王爷嘴上责怪林甫,表情却是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不满。   “这若是父王写信来骂我,你可得替我挡着。”   “开玩笑。这要是你不入局来帮我,王爷才要骂你吧?”,林甫笑嘻嘻地应道,“真要说让你入局的,那也是你的太子哥哥,我只能说是顺势而为。这要分锅,也是他先背上。”   “再说了,只是让你露个面,做个样子而已。又不是让你真刀真枪地上去打冲锋。既然不论如何都要入局,我总要看看这朝中还有多少人记得我罢?”   “你真让我上去打冲锋,我也不干呐。”,小王爷这话说得有些口是心非。   “这事儿就是一个幌子,判不判,怎么判,拖多久都随他们,一点也不重要。”,林甫微笑着摆摆手,“后面的事情咱们就看着吧,那个级别的事情你不想管,我管不着,除了看戏还能做什么?”   “我这才刚刚进京,陛下和太子就这么看重我,总不能是看中了我的才学吧?”,林甫侧过头来似笑非笑,“都说陛下和我父母关系近,朝中留下的关系多,但那都是道听途说不是?”   “我现在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林甫眯起眼睛笑得很贼。既然非要入局不可,那第一件事肯定是要看看当年的那些关系究竟还剩下多少。   “当年大功臣的儿子如今回来了,考取了一等一的功名,却被抓去刑部拷打,他们的心就不愧疚,就不痛吗?就算心里不愧疚,面上也总该有点表示才是,真要说起来,这事儿根本轮不上我叔父出马,自然会有人打头阵去冲锋。”   看着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位直爽的师弟如今也开始眯着眼睛算计起那些有的没得,小王爷不知怎的,没来由地再次觉得眼前人和曾经的太子有些相像。   仔细再一想,好似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谙熟那些勾心斗角的伎俩。难道这京城真有这般魔力不成? 第六十二章 老狐狸(上)   等林甫这边回了林府,在自己的书房当中看到早间家姐送来的那张誊抄的皇榜,不经意地一瞥,才回过神来,发现那位心胸狭隘,在诗会上忙着拉帮结派的袁玮竟然还当真有三分才学。   这位仁兄时常出入青楼,倒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排在了一甲第三的位置,和自己仅仅只隔了一个身位。   他本没在意,在榜单后面没看着袁玮的名字,还以为他春闱事件也犯了案,此刻正在大狱里蹲着呢。   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常常眠花宿柳的国子监才子,竟然当真有这等实力,不仅和江陵齐名,更是名列其上。   不过即便如此,林甫却是依旧看不起这人的行径,因而权当是江先生为避嫌下压了江陵的成绩,待得陛下圣断再分高下。   看完了榜刚刚要出书房,却是迎面碰上了表情微妙的自家叔父,暗道不好,只怕是又要被叔父留住谈心了。   果不其然,林盎进了书房之后阖上了房门,抬手示意林甫坐下,这是摆足了一副长谈的架势,让林甫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才安分了几日不到?你就又惹出了满城风雨!”,林盎开口第一句便是在训斥林甫今日的行径,他也是今早上朝的时候才得知了陛下查办春闱案的消息。   本来他也没想太多,因为自己没有替自家侄子走动门路,想来他刚刚入京就参与考试,应当也没有什么门路可以走动。   待得回了府后自家女儿喜滋滋地送来了两榜榜单,林盎才觉得事情不妙。   虽然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自家也是枝叶稀疏,因而林盎一直无人可推,就没有太多的参与其中。   可这科场中的猫腻,那已经是官员阶层当中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自己这位侄子能在第一榜中排在那么前,肯定是耍了手段的。   联想到礼部江尚书和他的关系,似乎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件。   自家侄子就算真的在科场上玩弄了一些小把戏,在这次春闱案件当中渔翁得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件事本来就不光彩,大家也不可能摆明车马的干一架,自己保得他无事,待得风头过去,谁也不会真的揪住这件事情不放,那就太掉身价了。   本来倒没太在意这件事,没想到随口一问这小子去了哪里,林瑶却是笑意吟吟地说弟弟去翰林院看榜去了。   如今这春闱动荡,多少眼睛盯着他,就等着他犯个什么错,把这个家伙也拉下去。   可这位倒好,浑然不觉地大摇大摆就看榜去了。   林盎赶紧派了下人去翰林院周边找,但今次翰林院附近天下学子何其之多,别说是在里面找人了,就是在附近的几个巷子里走动都难,当然是一无所获。   林尚书也只能在家中期盼着,这不知深浅的小子千万别做出什么不知轻重的事情来。   谁知这是怕什么来什么,过了大概一两个时辰,便有太子家臣前来送信,说是小林公子看榜后去拜访江太岳,出来的时候被梅尹梅尚书截去了刑部大堂审讯。   不过还请林尚书安心,太子已经托人去解围了。   如此情形,让林尚书如何不气?   怒斥小林公子道,“寻常人见着案件首犯都是避之不及,可你倒好,忙不迭地上门拜访。这回被抓进了刑部大堂,若是太子殿下不托人去解围,你是打算跟那群牛头马面讲大道理,还是打算用慕大人教的一招半式杀出来啊!”   林甫只得苦笑相对,他的确是道行太浅,对京城里的弯弯绕绕想的太少,没想到私下这一拜访,刚刚出门就会被截住,押往刑部大堂受审。   若不是小王爷来的及时,恐怕他当真是无计可施,要被那不要脸的老头讹上了。   要是真的被讹上,就算是小王爷来维护他,也是需要磨上好一阵子嘴皮子,费一番大工夫的。   此情此景的确无话可说,林甫只能苦笑认错。   但认错之余,林甫犹自挣扎了一句,“今儿是叶王府的小王爷来的刑部大堂,太子的人没有露面。”   “你以为太子有没有参与这件事能瞒得过几个人?还是你以为太子就打算只躲在幕后给你擦屁股?”   林盎看他还不开窍,大怒之下音量音调都高了八度。   林瑶听得动静赶了过来,面带忧色地看着书房里这两位,满心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父亲这么生气,内心很是歉疚。   林尚书则是无心和自己女儿多说,只是挥挥手让她离开,看得父亲如此生气,林瑶也不敢不听,只能应声下去。   林盎转过身来,面色寒如冰霜,“太子不是有闲心做无意义事情的人,他的厉害你可能还不知晓。你动脑子想想,今次他明明有家仆跟着你,为何你被截下的时候他不直接动手?”   林盎冷哼了一声,“他太子的家仆一句话,那几个办事的差役没有主子在旁哪里还敢抓你?可他偏偏要等到你被抓回刑部大堂,再托小王爷前去解围。”   “他之所以要拖到最后一刻,就是要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梅尚书大家都清楚,他是三皇子的人,如今他要在公堂之上屈打你,你势必和三皇子不会交好。”   “而这也只是一部分,我假设太子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现在却依然入不得他的眼。让他如此算计的原因乃是小王爷,小王爷这些年咬死了不在皇子之间站队,油盐不进。而此刻你却是进了京都,他托小王爷去解围,小王爷性情直,定然不会给梅尚书留面子。”   “他在公堂上一跋扈,看似潇洒,其实根本就是被太子算的死死的。小王爷如此回护你,等于将你们两人绑在一起,日后他若是拉拢了你,就算小王爷再三言明自己不参与党争,可对手是不是还是要考虑你和小王爷之间的深厚情谊呢?”   “他说自己不参与皇子之间的站队,可此刻受太子托付,削了三皇子下面梅尚书的面子,又如何让外人觉着他在这两位之间是一碗水端平的呢?”   林盎连珠炮一般的分析和发问,彻底问懵了自我感觉良好的林甫。   小林公子本以为自家叔父升官如火箭乃是承了自己父母的恩泽,自己的水平只是稀松平常,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叔父和自己不同,他林甫十分清楚其中的细节,而叔父林盎则需要猜测许多事情。他在这些不多的线索当中,很快地捋清了思路,对太子的行为分析,不仅不比自己差,甚至比自己和小王爷所想的还略略高明周全一些。 第六十三章 老狐狸(下)   林甫低头受教,看来自己今后得多向这位老狐狸请教这官场的弯绕之处。   不过今日之事,他林甫却并非是被太子算计了而不自知。   “叔父方才所言,考虑得实在是详尽周全。”,林甫抬起头来直视林尚书的双眼,“侄儿虽然未能想得那般周到,却也是大概明白太子存了什么心思的。”   “你明白?”,林尚书听得林甫说自己明白,非但没有心生慰藉的感觉,反而更是火冒三丈。“你明白你屁颠颠地拉着小王爷去京都府干什么?这不是替太子当打手吗?他看着你这么轻松地就拖着叶王府入了局,恐怕都快笑死了吧?”   “我们林家和叶王府一直站得不偏不倚,如今这么打着包就入了局,陛下心中怎么想?”   “叔父,我明白你的心意。”,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两次事情,林盎的反应的确是实实在在地为自己着想,在心底里为自己考虑打算。   “只是叔父的想法实在还是保守了一些。”,他的思路始终还是把自己当作不懂事,不谙官场深浅的小年轻在看。“虽然侄儿不敢说自己有什么深谋远虑,可有一点,你说若是侄儿此生只是享享清福,规规矩矩地过这一辈子,又何苦回来呢?这京城能比叶王府强多少?”   “在这京城看人眼色,又能比跟着慕姐姐江湖强到哪里去呢?”   林甫虽不是什么政治高手,但两世为人,还不至于到笨的地步。“我知道太子在打算盘,越了解越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好似处处都有他的身影,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盘算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他想把叶王府绑在我身上,我也想把叶王府绑在我身上。或者还要加上一点,我们两个都不想让三皇子好过。所以我要去打这个冲锋,我要看看,我那每个人都会跟我提及的父母,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书房立时陷入一片死寂,林尚书久久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自己这个侄儿。   林甫也不甘示弱,很是执着地与他对视,以示自己入局的决心。   良久,林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也罢......”   “叔父也只是怕你不懂,被人给算计了。咱们林家......当真禁不起折腾了...”,林尚书几次张口,又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开了口。“既然你心里明白这是个局,决心要进去,叔父不拦你,也不该拦你。”   “我知道你回来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千万要注意,不能在外面流露出一丝一毫。那是犯天下最大忌讳的,谁敢流露出半点那种意思,谁就得死。”   林盎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了一丝怜爱,欣慰的微笑。自己的大哥嫂子后继有人,是个了不得的少年才俊,还肯为他们以身犯险,重回这京城来。比起自己的那个窝囊儿子实在强上太多。   “林家虽然今非昔比了,但也算小有实力。你以后若是有什么行动,不要见外,叔父一定会全力帮你,也一定能帮得上你。”,林盎说到这件事还是极为自信的,他把控吏部多年,对于官场内错综复杂的关系掌握的极为清楚。   “若你这是主动入局,此去京都府做得倒还算是聪明。但要将希望寄托在当年你父母亲的关系上,却还是把官场想得太简单了。”   “还请叔父指教。”,林甫听到这里有些不解。   “你父母亲的关系,我这些年来承了圣眷,不敢过多接触。还剩下多少,不好断言,但即便大部分还在,却也是不好出头的。”   “这官场之上,最忌讳拉帮结派,此事虽然占理,但若是在朝堂上齐齐为你出头,形成党争的局面,有理也变没理,陛下一定不会喜欢。”   “不讨陛下喜欢的事情,又怎么会有多少人会做?以我之见,朝堂之上就算有人替你发声,也只是寥寥数人,力度也只是意思意思而已,想要让他们出来站队却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林甫沉吟了一下,觉得叔父所说有些道理,替自己出头.....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好处,只靠着接近二十年前的情谊,想让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们站过来,似乎不是一个将军后人的身份就能达成目标的。   “依叔父之见,该当如何?”   “士子们,挑动那些寒门士子们。”,林尚书眯起眼睛,他管的是吏部的事情,陛下这几天已经隐隐有旨意传出,今届大招寒门学子,要在京城各衙门增设职位,多留些寒门子弟们在京城任职。   “讼师你不必操心了,叔父自会去请来京城名嘴,誓要把这案子,做成掌权士族陷害寒门领袖的态势。”,林盎见他态度坚决,不多时就给出了自己的对策。   “这批寒门学子陛下有大用,此前你那句诗作本就隐隐有为寒门学子之首的态势。只是后来你出自林家的事情传了出去,呼声因此少了起来。今次借此事坐实你寒门领袖的名头,对你日后仕途大有好处。”   “叔父深谋远虑,侄儿着实佩服。”,林甫此刻算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稚嫩,想来也是,既然有个尚书叔叔在,为什么自己先前就没想过和他商量商量呢?“今后还望叔父多多提点。”   “提点个屁!”,林盎见这个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很是心高气傲的侄儿现今总算是开始尊敬自己几分,笑着用手指了指他,骂道,“你个臭小子,这些时日先在家好好温书,别再出去惹事才是。待得你殿试高中之后,在官场上可有得是东西好学了。”   “京都府那案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叔父自会替你办妥。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再有个一两周,来月初就是殿试了,对你现在的处境来说,那才是重中之重。”   林甫点头应下,行礼告退。   躺在床上,林甫回顾了这一整天如此多的事情,回想起叔父的说法,自己当时一心只指望着父母的关系着实异想天开了一些。   这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叔父的做法实在高明,明明只是私人恩怨,但若是将它做成针对寒门学子们的案子,自己不仅不战而胜,还能在这届的寒门子弟们中间获得极高的声望,可谓是一举两得,比自己指望父辈旧人的想法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今日里事情实在发生了太多,林甫稍作洗漱,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六十四章 皇宫里(上)   而此时那边的重重深宫啊,则像是钱钟书先生所说的那围城,城外的人削尖了脑袋挤破了头,就是想和这宫内的几位尊贵的大人物们扯上些许点关系。   而这宫中的大人物呢,却又偏偏常生出几分自怨自艾,常常觉着若是生在寻常普通人家也挺好。   这皇宫后院御花园中,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正与一位贵妇人聊着些什么。   这位老太太身边的仗势可是不小,随行的太监宫女们数量惊人,毕竟这位太后年龄的确是大了,已经年近九旬,这在崇尚练武的此间世界虽然比不得某一世那么少见,那么高寿,但如此年岁仍旧这么精神的老人家,的确是屈指可数。   但毕竟是老人家了,所以走到哪里都有着极多的下人陪同看护,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而这位开国皇帝的生母旁边服侍着给她揉肩捶腿的,则就是母仪天下的吕皇后了。   这番场景远远看去端的是融洽,这两位周皇朝最有权力的女人相互直接如此相亲相爱,看上去完全没有前世大家苦恼的那些个婆媳问题。   看上去像是在唠家常,可仔细看去,周围的下人大都距离这两位很远,离着近的几位老嬷嬷也是表情木讷,不敢随着这两位的话语露出什么表情反应。   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倒也是,这两位唠起家常,却也都是天家的事情,哪里是寻常人等敢听进去的,更别说是插嘴了。   太后躺在藤椅上,微微地摇着,看着御花园里的精致,眯着眼睛恍着神,蓦地开口缓缓地问道,“我听着林将军还有个孩子,前几天来了京城,皇后你觉得如何?”   皇后神经一紧,知道这次谈话终于说到了正题,微笑着小心应对,“林小子倒不愧为那两位的儿子,在这届的春闱里拿下了会元,且倒也没和春闱案扯上什么关系,想来是很好的一个小子。”   “既然你也觉着是好的,怎么封儿还和林小子起了冲突?我听说李彻为此很是恼火,竟是没给封儿留面子,当着梅尹的面在刑部大堂上就动了手将人带走了,真是成何体统!”   皇后听着这话却也不太敢接,不知道太后这句成何体统说的是自己儿子三皇子李封还是小王爷,便不敢贸然开口,只是低头听着。   “说到底,这老林家于我们家是有恩的。”太后缓缓地吐出了这句话,语气跌宕起伏,像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这做人呐总是不能忘了本,当年林小子和刘丫头帮了我们李家很多,是我们欠了他们的。就是你,当年还是刘丫头救下的,不能吃着苦的时候念着人家的好,如今富贵了就拿人家孩子出气。这不该是天家的作为,传出去,世间的百姓们又该怎么看待我们?”   当年陛下出征,回娘家借兵的皇后半路被敌人劫走。那时候周的形势还不好,一时半会根本调不出兵来,否则也不需要行险让皇后回娘家借兵了。   调不出兵力去打,因而皇后很是吃了几年的苦,原本还要再迟上几年,还是林将军夫妇始终惦记着此事,最后险之又险地勉强将皇后救了出来。   那次行动危险系数极高,太后年岁大了总是喜欢提当年的事情,很是讲究因果报应,因而对三皇子这番做派很是不满。   皇后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个儿子性情跋扈了一些,行事多有些乖张,很是不讨陛下和太后的欢心。   可她心里也有自己的苦处和难处,“可盈儿他死活不肯继承大统,如今李允为太子,数次行监国权,陛下又整日钟情淑贵妃,对七皇子李倓多有恩宠,封儿他心里难免不是滋味,性情也就乖戾一些。”   皇后虽然知道自家儿子做的不好,但毕竟她就只这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在外,只有三皇子一人陪伴身边,陛下对自己又多有冷落,不免对自己儿子过于恩宠放纵。   太后听着这话却是动了怒气,脸上的慈祥一扫而空,满面寒霜冲着皇后训斥了起来,“盈儿掌着富饶之地,允儿母亲死得早,说到底也是你的儿子,你又在和哀家数落什么?”   几位老嬷嬷见太后动了怒,便都悄无声息地齐齐退了出去,面无表情,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些年来陛下多忙于政务,朝中士族权利过大,多年也未解决,这些事儿你帮不上忙,自家的子女就该你多多管教。你那个好儿子,平日里走马弄鹰,这几年总算知道积累学习,却走得是这等下作的路子,又怎么让陛下喜欢的起来?”   近几年来,三皇子渐渐长大,总算也是学会了招纳门客,只是经验尚浅,行事偏颇了一些,在春闱案中份额不小。   此事不仅陛下不怎么高兴,如今看来这位太后也是多有不喜。   比之小王爷的替陛下分忧解难,这位三皇子分明就是捣乱嘛。   对比之下太后当然对此有些不满,此刻皇后还在和自己闹,说觉着陛下不宠三皇子,她又怎么能不恼怒呢?   只是这位皇后也是可怜人,昔年战争的时候为了给自己儿子借兵,在敌人那里遭受了几年的牢狱之灾,如今陛下也的确有些冷落她,看着她被自己一凶,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心中也大是不忍。   便又出言劝慰道,“这恩宠是陛下给的,也是他自己挣的。你来和哀家闹又有什么用呢?若是他好学一些,聪明一些,不总是做这些丢面子的事情,陛下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   皇后听着心中暗喜,知道太后虽然嘴上还是批评着三皇子,但实际上已经心软了,一定会为他争取一二。   自己若是再哭丧着脸只会扫了太后的兴致,便振作了一番,稍稍抹了抹眼睛,重新笑起来继续陪着太后聊。   “况且此事允儿做的也让人不大舒服,彻儿已经言明了只会替陛下分忧,皇子之间的事情他概不会插手,允儿却是借着林小子的关系,要把叶王府绑在林小子身上。现今林小子和允儿交好,和封儿交恶,彻儿便被拉到了他那边去。如此手法却是不大地道。” 第六十五章 皇宫里(中)   皇后听着欣喜之际,太后的话还在继续。   “待得来月的殿试结束了,我让陛下出面寻个由头,让封儿和彻儿还有林小子好好聚聚,这两家昔年也是交情匪浅的,有什么误会就坐下来解决喽。这般动刀动枪的做什么?”   一听太后这做法,皇后倒是不敢苟同,年轻人哪有太后那般年纪的人看得开,哪里是几句话就能说得通的。   不过太后接下来的法子,皇后倒是完全没有想到。   “你说,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让她去看看林小子,若是把你这女儿许给林小子,两边这点误会又算的了什么?陛下就这一个女儿,林小子娶了你女儿,他举目无亲的,只有枝叶稀疏的叔父一脉,这不就等于成了上门女婿?”   皇后想来这林小子才学极好,又得陛下赏识,算起昔日里的情分来的确是配得上自己女儿的。   只是这女儿独一个,不仅陛下宠她,自己也是宠得紧,此刻说到女儿的婚事,不禁有些忘了这名利场里的斗争,倒是想起了自家女儿的意见。   太后也是活成人精的人了,看着皇后脸上神色的变换,早已猜到她的心思。心中不免有些不乐意,觉着皇后的格局实在小了一些。   在太后看来,林小子有才学,这时节又正赶上陛下启用自己信得过的人才之时,林小子当然是前途无量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天家欠了林家这么多,在太后心里很是堵的慌。年龄大了,就想子孙满堂,想起昔年欠了林家的,便想撮合他和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儿。   而在太后看来,这两家结交最好的方式就是姻亲,尤其这林小子父母家的人都故去了。皇后既然为了儿子求到了自己跟前,却又是舍不得自己女儿。   而这皇后的女儿难道就不是自己的孙女吗?   这宫中儿女的婚嫁之事,本就该是皇后张罗,杏儿已经年近二十了,迟迟不指婚一直是太后心头的一块石头。如今正巧赶上林甫进京。   太后是老人家了,此刻突然动了指婚的念头皇后却是犹犹豫豫的,便有些不大高兴。   再加上此次本就是三皇子生事,事情做得难看,便不想再说,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旁边的老嬷嬷和宫女们赶忙前来搀扶。   太后只说是乏了,便先行离去了。   只留下皇后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比之这边的争争斗斗,谈婚论嫁,皇宫那边的格局又是大不同。   今日京都里闹出的动静,小林公子拜访江太岳,三皇子李封指派梅尚书抓他审讯,要刑讯逼供打他三十杀威棒做下马威。   而太子则派人看着,林甫被抓时没有上前阻拦,而是略过不提此事,反手托小王爷前去解围。这一整串事情详详细细地写成了卷宗,就放在陛下御书房的桌旁。   陛下也早早地就看过了这份卷宗,并不以为意地放在了桌旁。又拿起了奏章批阅起来。   直到日落西山,天有暮色,手中的东西统统批阅了完,站起身子走动的时候,这才好似刚刚想起了这件事。   “你说,他究竟是学会了慕青竹几成的水平?”陛下走着走着,身形突然一滞,所思虑的问题和后宫层面则是完全不同。   张公公知道这是主子在和自己说话,连忙上前几步,“前些年那边的人传来了消息,说小林公子醉心诗书,整日里不思练武,叶王爷为此很是恼火。而今小林公子十七岁半,按理说不超过一两品的水平。”   “放屁!”皇帝笑骂道,“慕丫头的性子我最清楚,庆之没有学到五品之上的水平,她是万万不会放心他一个人来的。”   “那奴才就不好乱猜测了。”张公公被皇帝骂放屁,反而开心的笑了,“今个儿本来苏大人按照陛下的指示,蹿腾着梅大人要打他板子来着,本来陛下能窥探一二小林公子的底牌,却是没想到被小王爷打断了。”   说起此事来,皇帝也是哈哈大笑,很是欣慰。“允儿这一手使得漂亮,林小子和彻儿封儿都差他不少。只是彻儿本就无心这权谋之术,不学这手倒也无妨。林小子心性不错,自小不显山不露水地藏着拙,不骄不躁,把朕都给骗了,没想到朕那个将军弟弟却是生出了一个大学士的料出来。”   春闱会试前十的卷宗陛下早就看过,他本以为江先生把林甫推到那么前面是投机取巧,顺势就推了自己学生上去,没想到看了卷子之后,这林小子竟然答的如此之好,真有第一名的实力。   今年的题目之二连这位陛下都是有所耳闻的,林甫不仅轻轻巧巧地成为了唯一一位答上了所有坑爹题目的考生,竟然还有闲心在卷宗上写蝇头小楷来调侃自己和考官。   这当惯了一国之君,整天听多了马屁和山呼万岁,偶尔被调侃一下天下大才如阳货,此物陛下所欲也,倒也竟然会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张公公那天可是看呆了,第一次见看春闱会试的答题卷宗还能看笑的,早就听说了小林公子春闱答题的时候就边答边笑,看陛下这模样,里面当真是有些玄机。   皇帝发觉了这小子这些年一直在藏拙,又了解慕青竹的实力,自然很是好奇这位到底武道水平几何,是不是文武双全,因而那天那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苏名启苏大人上报天听,说春闱案犯事最多的三皇子反倒要整治整治这位一枝独秀的嚣张之徒的时候。   皇帝就一挥手说打,给朕打,看看他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陛下这些年都是大开大合的,哪里见得惯穿越人士的这点小手段,心下很是不喜,倒也不是真的不喜欢那种,只是倒起了几分和他做做对的玩心。   小林公子要把自己的武艺用自己的文采盖着,弱不禁风的样子掩着,陛下就起了心思偏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又能忍住多少。而至于自己两个儿子关于这出闹剧的小手段,却是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显然的,话里话外都能感受到,他对此次太子的行为很满意。 第六十六章 皇宫里(下)   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思维,陛下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是独一份的,他的心思自然也是独一份的。   比之诸位皇子,皇后太后看问题的方向,皇帝陛下心中想的事情却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   如今的周皇朝也算是春秋鼎盛,天下太平。有了叶城作为经济中心,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农业生产,势头都算是不错。   随着自己的年纪大了,渐渐地,这位完成了武定天下,文治天下的开国皇帝,开始思虑起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来。   这三位皇子,后宫里的皇后贵妃,甚至太后,想的全是谁来坐这把椅子的问题。   而皇帝不同。   他作为唯一一位一直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物,看事情的眼界早已超脱了“哪个儿子来当皇帝”的局限,来到了“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儿子这把椅子坐得稳”这个方向上。   其实说句心里话,他倒是不大在乎这三个小子究竟谁最后能赢下这场夺嫡之争。   子子孙孙的,就让他们闹去罢。只要闹的不过分,只要手段不难看,皇帝乐得这几个儿子相互之间打压斗争。   因为这皇帝的位置,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坐得好的?   只是安安稳稳地长了几岁,然后就轻轻巧巧地坐上了皇帝的位置,这种皇帝是很难有什么作为的。   要做好皇帝的,需果决,要心狠,有远见也要有权谋,懂帝王心术,也要明了人情私心。   这些个东西如此驳杂精深,又哪里是书本上看得到,学堂里学得会的?   唯有实践得真知,也只有在这种赤裸裸的争斗当中,皇子们才能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怎么才能做到这些。   要果决,因为机会转瞬即逝;要心狠,这斗争当中宁愿害死别人也别让人害死自己。   尤其是这帝王心术和人之常情私心,就如此次三皇子让梅尚书去作先锋,结果触了小王爷的霉头,被太子彻底的算计到了。   他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策略,如何怀柔林甫和小王爷,如何安抚梅尚书等等,这些东西就是皇帝希望他在斗争中学到的。   不是历任的帝王都有看着自家儿子们相互残害的恶趣味,而是坐在他们那个位置上的人深深的知道这天下守成之难。   谁都想要让自家的基业世世代代地传递下去,就如始皇帝所梦想的那样,传至二世,三世,直至万世无穷尽。   而只有禁得住血的洗礼,在阴谋当中浴火重生,生存下来的那一个,才有权利接管自己拼搏了一辈子才打下来的这基业。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希望自己儿子们闹的太过分,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因而他也隐隐约约地表露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不超过这底线,怎么闹都可以,谁最后获胜了,才是真正的太子,才是下一任皇帝。   也就是皇帝的这种丛林法则的态度,这才让一国储君的太子如此的谨小慎微,心思细腻,连刚刚入京的一位官宦世家的旁系学子也会注意到。   就是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从这个位置上掉了下去。   而三皇子,七皇子因为本来不是太子,反而有些有持无恐,行为大胆。   相比较太子之位的问题,皇帝心中更大的担忧其实是朝堂中新派势力太少。   开国功臣派本就势力最大,这些年还把持了新恢复的科举制度,十几年下来,新入朝的官员们几乎都有着自己效力的功臣元老们。   这陛下虽然是一统天下,压得住这些老人们,可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这几个儿子究竟能不能镇得住这些老兵油子和老臣们呢?   在大部分人都在关注这件事背后,两位没露面的皇子之间明里暗里的斗争,在思索着林甫的出现究竟对三位皇子之间的局势究竟有什么影响和改变的时候。   陛下却是借着这次春闱案,已经开始了削弱那些功臣权贵派系,培养直属自己的文臣们的布局。   如何能借着自家下面三个儿子斗争的这谭浑水,一点点地抹去士族派系的力量呢?   陛下此刻手里,完全信得过的力量,禁军十四卫,增设了两卫参与吏治,效果却是不太明显。大内御林军,有特务分部,平时做探子在京城内打探消息,效果虽然尚可,但要动摇士族们的力量却还是差了不少。   思来想去,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在朝中没有太多心腹文官。   昔年一同打天下的手足,现在反倒成了权贵士族,成了掣肘他李家的大累赘,垄断科场,天家在渐渐地失去对朝堂的绝对控制力。   而昔年的亲信如今大多渐渐成了自己要铲除,打压的人,皇帝手边一时之间竟然当真无人可用。   虽然尚有几位官员,如都察院的苏大人,其实暗中是陛下的人手。   但陛下的绝对力量还是大多集中在了禁军和御林军这一块,这从他彻查春闱案的时候不敢动用自己的朝堂文官力量,而是走了这两军的路子就能看出,陛下实在对自己手下的文官不放心。   所幸这次江先生反水的彻底,陛下此次动作大获全胜,证据确凿,士族派系白白吞下这等苦果,却是没有理由开口。   而收获颇丰,近几日都很是高兴的皇帝,此刻在想的问题便是,今次寒榜出了,如何将这里面大部分的人才直接拉拢到自己麾下?   日后朝堂当中,又由谁来替自己扛大旗,作先锋去捅那些士族们的刀子?   皇子们的争斗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可怜那么多人算计着,分析着这件事,陛下却根本还没有把这个程度的斗争当回事。   当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挑出一位信得过的文官来,替自己在朝堂上唱黑脸去压那些士族们。   而这件事有一个人是极其适合的,很符合陛下心意的,那就是早先便喊出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小林公子。   只是看他今天的表现和心性,那般急不可耐地就跑去了京都府,正面和刑部拼起刺刀来,陛下略略有些失望,觉得他心性和手法都尚且嫩了那么一些。   张公公自小陪伴陛下,最是擅长揣摩陛下心思,看着陛下的表情,此刻适时地提出建议,“陛下,在殿试上,出有关这次春闱案的题目,考考小林公子的悟性看看?” 第六十七章 风雨来(上)   春闱放榜后的第五日,林甫用了早饭之后,来到侧厅的一间房内,第一眼便见着紫檀木镇纸下压了些许薄薄的纸张,上面墨迹刚刚干了不久。   林甫伸了个拦腰,从中挑取了那么几张一看,着实吃惊不小。   没想到叔父找来的讼师办事竟这般迅速,如此争分夺秒,这官司才打了没几天,几人就商榷好了这么多细节,看这几张上的内容,这是要施加压力,发起总攻了。   看这状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莫说是自己一方占了理,看这几位的笔力来看,就算是自己是横行跋扈的那一方,恐怕也能被他们将黑的说成白的。   “起来啦?”,林瑶回过头来,前日里林尚书大发雷霆,她也不敢上来劝慰,这几天晚上因此睡得不大踏实,今日里也早早地起来了,正赶上家中的两位门客草拟诉状,就在一旁稍稍帮衬了一二。   “方才孟先生和吕先生已经大约商定了说法,出门去了,说是今日里有大戏,要赶在京都府开了大门的那一刻就把风浪给掀起来,你手里的那几张是草拟的诉状。”   “草拟的诉状就这么厉害,这要是到了京都府内,还不把他们梁上的瓦都给掀了啊?”,林甫有些诧异地翻看了一下手里那几张薄薄的诉状,“不行,这场大戏是我挑起来的,我得看看去。”   “不行!不许去!”,林瑶眼睛一瞪,叫住林甫,“前日里父亲发那么大的火,让你这些天在府中好好温书,你还往外跑?这才安分了几天?不行不行,到时候被父亲大人发现了,连我也躲不过一顿骂。”   说完了仿佛是怕林甫拔腿就逃,索性上前扯住林甫的衣袖不让他走,微皱起眉毛,瞪圆了眼睛,很是认真的样子。   林甫哑然失笑,“莫说你在这拉着我没用,就是有用,你总不能一直拉着我不放不是?待会我若是内急,你还能跟我进去不成?”   “那我可不管,父亲说了,这件事背后暗流涌动,后面会闹到哪个层面当真还不好说,可不能再放你出门惹事了。”   “我的好姐姐,你这话说得,怎么听着像是我整日里在外面惹是生非啊?”,林甫苦着一张脸,他记性本就极好,在府里闷着温书实在是无聊至极,一听今日里外面有大动作哪里还按捺的住?   “你仔细想想,这几次,哪一次不是别人非要挑事?那小肚鸡肠的袁玮和刑部那老匹夫,若是他们不寻衅滋事,又怎地会闹出这般风波?”   林瑶咬了咬下唇,心中细细一想,好似的确如此。但嘴上还是不肯松口。   林甫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掏出那份日前和木子通信时,让那边下人誊抄的红楼来。   这本红楼前几天便寄到了林甫手上,只是他心中犹豫了一番,毕竟其中所蕴涵的意思,的确不适宜流传出去。   虽说答应了要给姐姐看,但真的收到手中之后反而有些踌躇,就在手头压了几天。   如今姐姐成了叔父用来禁足自己的看门人,林甫心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终究还是将这本红学掏了出来,用以收买自己这个嗜小说如命的文青姐姐。   翻开手中书稿,石头记,开篇几十字,说到此石灵性已通,却唯独自己无才不堪入选,不得补天,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的时候。看腻了人狐情缘的林瑶就已经品出些许味道来,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待至第一回中部,看得那首“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时候,则是已经有些欲罢不能。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林瑶就忙不迭地翻完了前三回,正看到黛玉入府那一段。看得宝玉因为这天仙妹妹没有玉,便突然发起狠来,将与自己同生的那块宝玉狠狠地摔在地上,不禁莞尔一笑,不知不觉便深陷其中。   刚看出三分趣味儿,这第三回却是戛然而止,欲知后事,下回分解。再看手里的书稿,竟是只有这前三回,霎时间很是着急,抬起头来却见着林甫手里拿着厚厚一叠书稿,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一招林甫那是深有体会,追更小说时,遇到这种神断章,正看得你心痒难耐的时候,偏偏就要下回分解,这是最毒的。   红学于之家姐,其威力必然如毒品一般,正吊在黛玉入府的位置上,哪里按捺得住?   林瑶抬头看到他那欠打的表情,霎时间便明白了他心中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心中很是气愤,偏偏又无可奈何。   林甫明白此时应当软硬兼施,连忙又保证道,“姐姐不必多虑,此番出府我绝不张扬,惹是生非,只是待得实在闷了,出去看看叔父的手段。此事你不说,我保证叔父绝对不会知道!”   说着又晃了晃手里的书稿,“这红楼可是余韵万千,看上个三五十遍也不会腻的,姐姐手中只得三回,我这儿可还有七十七回。只要姐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就全都是你的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叔父发现了,我绝对担下这个责任,这么好的买卖,要是我,想都不想就干了。”   “你!...”,林瑶本想发火,谅这小子也不敢真的把书稿压下去,不让自己看那余下的七十七回。但转念一想,这小子这些时日来做的,全都是胆大包天的事情,一下子就住了嘴。   要想知道这林妹妹和宝哥哥后面到底有什么故事,就得放这小子出去疯去。低头思忖了一下,究竟还是没能挡住林妹妹和宝哥哥的诱惑,微撅着嘴,气呼呼地伸手讨要那剩下的书稿。   林甫一挑眉,果然如他所料,家姐终究还是挡不住红学的诱惑。将书稿递了过去,顺带叮嘱了一番,绝对不能将它给流露出去。   林瑶虽是不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林甫得到了答复,便美滋滋地扬长而去了,心中暗暗道幸好,幸好当初拿到书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否则家姐这般拉着他不放,他还当真不好怎样。   就这么一个人悄悄地出了府,万万没有想到,尚未走到京都府跟前,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便已经让林甫彻底明白,这两位讼师先生口中的大戏真的不是说说,而是当真风雨欲来。 第六十八章 风雨来(中)   仔细想想自己当初的决定,其实略有些不妥,这般一转身就把人告上了京都府,显得有些张扬纨绔。   尤其是仗着京师守备,禁军统领小王爷的关系,算是逼迫京都府硬是接下了这个案子,在还没搞清楚三皇子那边势力和意图的情况下,略略有些不智。   闹起来可以,但也要看这样耍横,闹出风浪来能起到什么效果。   林尚书那日分析的有理,就算是朝中还有关系在,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摆明车马地跟自己站边。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为自己出头了,当年的情谊也是用一分就少一分,应该省着点用,用在关键的地方。浪费在这种小打小闹上,就显得有些不值得。   但那都是自己叔父出手之前。   林尚书出手安排此事之后,局面则大有不同。   林甫赶往京都府的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与他目的相同的学子们。借着九品的功力偷听了几批人的对话,这才知道叔父具体的手法是什么。   这几日里不论是街头闹市上散落的纸张,不少摊位上说书的先生,还是酒楼里唱戏的戏子,都没有少说少提刑部行事张扬,蔑视律法,违律抓捕拷打寒门领军人物这回事。   路过小说摊儿的时候那么一扫,这几天前的事情,竟然被编成了薄薄的一个小册子。花费几两银子买来一看,里面的内容是极尽煽动之能事。   看着一脸诧异的林甫,摊主倒是个多话的自来熟,凑上前来面色神秘地解释道,“这位公子哥怕是才来京城吧?这事儿前几天都传遍了,林尚书和梅尚书两边打起了官司来,还扯出了禁军统领当证人!”   “要我说啊,这官司就没得打,谁不知道这春闱案件是小王爷主办的?案件主办者都出来替林公子当证人,刑部还想赖账,真有意思。”,这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连带着一个地摊上买小说的胆子也这般大,连尚书家的事情都敢议论两句。   “这都闹了几天了,那边连半点小林公子舞弊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这是走了关系还是买了关节啊?一概不知,卷子我估摸着根本没有问题,那小林公子定是一等一的大才,否则这卷子早就被翻出来做文章了!”   林甫听了哭笑不得,这话里是在夸赞自己不错,可怎么就听着有些怪呢?“我看今日里往京都府那边去的这么多,可是有什么大动作?”   “可不是嘛!”,摊主嘿嘿一笑,“为了去看这场官司,我跟我侄儿是轮班的,刚刚从那边回来,林家那边今日里放话了,说是拖拖拉拉这么多天,若是今天再拿不出证据来,就要面圣告御状,誓要为天下所有不舞弊,公平参考的学子们讨一个公道!”   面圣告御状?闹这么大吗?林甫微微皱眉,这件事陛下肯定会过问,但暗地里表态是一回事,真的摆到台面上,在朝堂上去让陛下做一个决断,评论一番对错是非那可就是另一件事了。   不过这也只是小道消息,虽然不明白叔父到底做得是什么打算,但就目前来看,叔父的手腕和政治功力比自己厉害太多,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打算,自己安下心来,好好看好好学便是了。   别过这位热心摊主,赶到京都府衙门外,这入眼的景象吓了他一大跳。   周围围着的看热闹的百姓,群情激奋,怒斥刑部视律法为无物的寒门士子们更是不在少数,饶是林甫有了些许心理准备,这数量也是大大超乎他的预料。   不仅人数众多,这民众们的情绪更是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激烈。虽说前面就是衙门大堂,四周皆是孔武有力的差役,阴森立在两侧,手持杀威棒。这众位士子们随着堂内两边的激辩交锋,仍敢时不时地发声质问。唯有王大人猛拍惊堂木的时候会安静一阵。   虽围观群众太多,挤不进去,看不分明这堂上究竟是什么形势,这听力倒是不受影响,细细分辨一番,还是能够听明白堂中局势的。   “王大人,这几日来我们两边辩地够多了。说来说去,还是简简单单地那么一回事,赵大人当街抓捕今届的春闱会元,时至今日仍旧支支吾吾拿不出证据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莫不是说现在朝廷官差办事连个根据也不讲,可以全由着性子来?”   这该是自家请来的讼师。   “这抓进了刑部的,未必就一定有罪。正是因为想要把这事情弄个清楚,这才请林公子去刑部调查。若是进了刑部的必须就是有罪的,日后刑部的公务还怎么办?这嫌犯是抓是不抓?若是抓进去了原来无罪就要惹上官司,还有谁人敢出力?”   这声音林甫未曾听过,并非是那日的赵公明,看样子赵大人虽然级别差了些,倒也不至于日日要上堂受审。   “你莫要跟我绕弯子,涉案嫌犯你自去抓,这三十杀威棒可不是没个由头就该受着的。莫说林公子是春闱会元,就算他是落榜的普通学子,也不是刑部无凭无据就能打得的!”   这位林府的讼师从头到尾不提林家,言语之间总是往寒门士子那边靠,这最后一句更是引得在场的所有寒门子弟大声叫好!   他们手头无权,多多少少都曾因此吃过亏,此刻这位讼师这么一说,反响很是强烈,皆是大声应和。   “这要是平时,定然要被你们赖掉。可这次不一般,这三十杀威棒可是叶王世子出面作证的,你们如何赖得?连主办春闱案的叶王世子都说林公子没有涉案其中,你们刑部未曾协办案件又是哪来的风声,敢说林公子是案犯,要把这位春闱会元抓回去?”   这位讼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更是放出猛料。“你们刑部梅大人自己的侄儿涉案其中而不自知,我不敢说你们这是失职。可抓起林公子来消息倒是如此灵通,不知道究竟是有所凭据,还是心生不满要蓄意报复呢?”   梅尚书的侄儿涉案入狱,此事秦观然那天在酒楼里就曾说道。但被抓去的清白学子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学子们还是不知道这一件事的。如今一听,这刑部一边的尚书大人原来自家侄儿还蹲在大狱里,本就一边倒的舆论愈演愈烈,直接点燃了在场学子们心头的怒火! 第六十九章 风雨来(下)   什么?围观百姓们一听,两边争论了半天,这位喊出了英俊沉下僚的林公子到底有没有罪尚且不提,这边刑部的主事人,梅尚书的侄儿却是明明白白有罪,被下了大狱的。   一边是为寒门子弟发声的新科状元,一边则是当街抓捕了这位林公子的刑部官员,不仅始终拿不出证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细说起来倒是自己一方参与了此事。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就算是不了解内情,只是来看个热闹的吃瓜百姓,此刻也站到了林甫那边去,就更别提对科场黑暗恨之入骨的诸位寒门学子们了。   在场的众学子猛地听得这个消息,皆是一愣,旋即大声叫嚷起来。有的引经据典,有的破口大骂,一时之间场面极为混乱。   王诏之王大人连连拍下三回惊堂木,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堂当中,左右差役以棍击打地面作为应和,仍旧是无法镇住在场的学子们。   这些学子们本不至于如此大胆,但此刻一听,刑部这司法部门参进了春闱弊案当中倒也罢了,却是不曾想这些个黑心的狗东西竟然还要伸出魔爪来打压替他们说话的林公子!!   柳文长为人最是正气,身材又魁梧,挤在了最前排。他之前就从秦观然口中得知了此事,却没有想到刑部竟然会对小林公子下手。   在他眼中,小林公子才学过人,明明家境优渥,多有门路,却不屑为之。不仅自己不做舞弊的事情,还为广大寒门学子们发声,一首诗作京城震动,不惜成为权贵们的敌人也要说出实情。   这等铮铮傲骨,实在是柳文长心向往之的文人风骨。   因而即便堂中三令五申,让大家肃静之后,柳文长仍旧敢出声质问道,“无凭无据!便要拷打新科会元!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谁人看不明白?!京都府审了五天还审不出个结果!莫不是要拖一辈子!?”   柳文长国字脸,一脸正气,中气十足的这一喝问极有气势,刚刚安静下去的众学子们一听这话,一看这景象,顿时又群情激奋起来,山呼,“报复!报复!报复!”   意指这刑部,蓄意报复为寒门学子们说话的小林公子,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失控。   王诏之大人在堂上以手撑着额头,连连叹气。   这回的案子,真他娘的难办。   事情当然是清清楚楚,三位大人物都参与了进来,谁想说假话歪曲事实,肯定是不现实的。   可这刑部虽然是理亏,自己又如何判得?又怎敢判得?   他王诏之要是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权力,不买刑部尚书的面子,早就进内阁去了,还特么在这做什么京都府尹,受这等窝囊气?   更别提梅尚书后面有三皇子撑腰,还有没有更多大人物藏在幕后他也不敢确定。这事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让他判案背这个黑锅,他哪里背得起呢?   围观学子们群情激奋呼喊了一阵,总算再次安静了下来。   林家这边的讼师上前一步,趁热打铁,却是一手以退为进的招式,“这报复二字绝不敢说,可这意图拷打却是实的。日日审讯几个时辰,到头来却是连这一点都没有判清楚。”   “五日的时间也不短了,若是今日里刑部还是拿不出任何证据,还请王大人公正判决!”   “公正严明!!公正严明!!公正严明!!公正严明!!”,围观学子们又是一阵山呼!   王诏之王大人沉吟了片刻,没有转而去问刑部的人。   原因很简单,连他都很清楚,这刑部的人断然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的。   自己一问,拿不出来证据,这场中舆论如此,民愤这样大,到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不判了。   这一判下去,别的不敢说,自己的这仕途可就说不准了。   因此不能问。   京都卧虎藏龙,尽是些权贵世家,自己公正严明有屁用!没两天就能被人从京都府尹的位置上拖下来。   今天这案子不能判,必须得寻个由头,拖过今天。   王大人眯着眼睛,这案子他实在是撑不住了,看样子得找借口把它往大理寺或者都察院送。   三司嘛,现在刑部出了问题,你们三司内部解决,不要闹到我京都府来。   想到这里,王大人缓缓开口道,“这证据刑部那边已经知会了我,还需三两时日。”   话刚说到这里,外边已经是嘘声一片。   王大人心头窝火得狠,自己什么时候审过这么窝心的案子?连着拍了三五下惊堂木才压下局势。“按孟先生所说,这案子可能涉及刑部高层官员。监察,弹劾,这是都察院的司职,若我来审,显得逾越了一些。不如将卷宗资料移交都察院审理此事,今日就此结案!”   说完这番话,王大人也不管堂下堂外反应如何,连忙宣布此案告一段落,刑部涉案官员不得出京,此案明日便移交都察院。   说罢便一溜烟地逃了。   孟先生,吕先生看得暗笑,林尚书所算的果然不错,今日里一逼,王大人便连忙撂挑子不干了。   事前林尚书有吩咐,他要逃就让他逃去,不要紧,因而两位讼师并不着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旁观的京城群众们,见得这般动静的京都府最后竟然是虎头蛇尾,落得一个这样不清不楚的结局,顿觉扫兴。   而诸多寒门学子们则是怎么也压不下这口气来。   “咱们就这么算了?”,林甫暗觉扫兴,不曾想这出大戏竟然这样草草收场。没走几步却是听到了几波学子都在互相问这么一句话。   “怎么能这么算了!真是便宜那帮狗东西了!”   “真要移交了都察院,这案件怎么审理的我们干脆看也看不到了!那怎么行!”   “他们一定会官官相护,到头来又是轻轻放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不行!我不服!”   “我也不服!咱们寒门学子们被他们整了这么些年,连个公正的判决都没有!”   “我们去刑部讨个公道!走!”   “一起去!我就不信他敢把咱们都抓了!”   “就是!走!”   看着没走出多远的几波学子不约而同地转道前往刑部方向,讨公道的队伍愈发壮大,林甫这才明白所谓的好戏原来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章 讨公道(上)   不少看完了京都府堂审,因而愤愤不平的学子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去刑部讨要一个公道,看看这一直避而不上庭的赵大人和梅尚书究竟是什么人物。   想到此处的本是一部分,但彼此之间呼朋唤友,加上不少从众心理的人。三五学子登高一呼,霎时间便聚集起了不少人,浩浩荡荡地便往刑部的方向去了!   各路散开来的学子们,在走过了三五条街之后,不知不觉地通通绕了回来,直奔刑部而去。林甫谨记着自己的承诺,没有大摇大摆地混入其中,也参与进去。   只是远远地跟着,借着九品高手的目力耳力,虽离得稍稍远了一些,倒也能弄清楚个中的情况。   刑部的人死不认账,一直在这件事上打太极,京都府又不肯判,眼见着案子要往朝廷内部转。看众学子这热血的样子,林甫有些担忧,这事儿会不会闹得太大。   要是让这帮正在气头上的学子们和刑部的差役正面对上,一言不合两边动起手来可怎么办?   林甫略略落后一段距离,心中思量着,他虽是知道闹出这事儿来对自己有好处。   可若是这帮热心学子们因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儿,他心中实在也过意不去。   这若是刑部的人恼怒起来,调些武装力量来驱赶这些身体大都羸弱的学子们,不说打伤,就是踩踏事件,那也是大事故啊!   难道说?林甫猛地一惊,莫非这乃是叔父计策的一环?   想到这层,林甫心中顿时一凉,叔父出手下棋为自己牟利,难不成要利用这帮赤子之心的学子们,用他们的鲜血为自己铺路吗?   念及此处,林甫更是担心了起来,不说这种事他完全不能接受,就算他能够接受,日后暴露了那也是不小的罪名。   林甫正在想些有的没的,却见得那日看榜,酒楼里遇见的几位也赶来了刑部。   以方才直言质问王大人的柳文长为首,一众学子来到了刑部大门跟前。   常佳纪,秦观然两位也在其中,林甫连忙后退了几步,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静观其变。   众学子叫嚷了几声,刑部里面出来了两位官员,看上去品级都不太高。   双方先是轻声细语了几句,饶是林甫的耳力也没能听清,好似在理智地交涉。   但说了才没两句,异变顿生,学子们这一边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什么公务在身!放屁!这京都府里审了多少天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们今日里看不见证据就要看见人!二者非要见着一个不可!否则就不走了!”   见这帮无官无职的寒门子弟们这么嚣张,两位刑部官员也来了气,只是明白局势不妙,不敢破口大骂。但脸色也是极差,“你们爱走不走,我们刑部可不管饭,在这饿死了可没人管你们!”   说完便一甩大袖,要扬长而去。   “别介!别走啊!”,有身手较好,会那么两下子的学子拉住了其中一人,“一人回去通报不就够了,另外一位总该在这儿陪陪我们不是?”   “你!!”,被拉住的正是方才摆臭脸说话的那位。   “就是就是,咱们一起等等你们梅尚书,看看是先饿死还是先等来人。”,见那位官吏吃了瘪,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另一位回去搬救兵去了,这位被留下的则是十分倒霉,被众多饱读诗书的学子们连番羞辱。对方人多势众,这是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便被羞辱地很是崩溃。   待得搬救兵的人回来,场中局势顿时突变。   这等来的不是赵公明,梅尚书,而是全副武装的刑部差役!   众学子们人数虽然几倍于这些差役们,但毕竟大多数都是读书人,少数混进来的吃瓜群众也不是什么搏命的亡命之徒。   此刻对方全副武装,有长棍,有腰刀,动起手来肯定要吃大亏,两边的形势顿时僵住,气氛有些凝重。   正待双方一边缓步上前,一边缓步后退,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时,柳文长正待开口,代表学子与对方交涉。   却异变突生,不知道从哪里扔出数十枚鸡蛋,零零散散地砸在了这些差役的身上。   “呸!呸!呸!”,有人不慎尝到飞溅出来的蛋清蛋黄,连忙吐着吐沫,破口大骂道,“谁他娘的乱扔东西,还是臭的!”   话音未落。一股腐烂的臭味弥散开来,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备来这些个臭鸡蛋,这样一扔,众差役皆是狼狈不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差役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下一波的杂物已经向他们飞来。   来刑部的群众人数众多,也并非全都是学子,见扔东西这般解气,一时间各种杂物从四面八方向刑部,向差役们飞去!   什么番茄鸡蛋,菜根菜叶,到后来连同装它们用的箩筐也扔了过去。   迎接着暴风雨一般的杂物,众差役却是不能出击。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将这些学子们赶走。   此事刑部已经理亏,若是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让主事的大人吃了亏,刑部上上下下都没有好果子吃。   忍!只能忍!   臭鸡蛋,烂菜根扔到脸上也只能忍。   只要他们没有动手攻击自己一方,就只能缓缓推进,将他们逼离此处。   “我的天!什么东西!好臭!!”   “这他娘的,谁把泔水桶都搬来了??”   随着几声惊呼,众差役们大感不妙。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只见几个装满馊饭剩菜的泔水桶腾空而起,直奔众差役而去。   林甫眯起眼睛,这几个泔水桶可不小,装得这么满,可不是寻常人就能这样扔出去的,少说也要四品的实力。   一般学子定然没有这个水平,看来是有人在暗中谋划。   几个泔水桶扔过去,众差役连忙手忙脚乱地用长棍击打桶身,想要将桶拨开。   却不曾想这桶身竟然一碰就碎,满满的泔水结结实实地浇在了身上!   众学子们捂着鼻子跑开了几步,回头看着刑部众人的丑态,止不住地哈哈大笑,皆是觉得这趟来得很是解气。   “大人!!我们还忍吗!!”,受此屈辱的众差役一个个咬牙切齿,纷纷回头望向自己的上司,“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动手!!给我抓住那几个领头的!!”,随着一声厉喝,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 第七十一章 讨公道(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连隔夜的泔水都扔了出来,管事的那位实在压不下心里的火气,也不管刑部诸位大人三令五申的那句,“绝不可以动手,只能将他们逼退”了。   “动手!!”,领头人怒喝一声,众位全部武装的差役才不管那么多。   刚才又是臭鸡蛋,又是各种杂物地扔,最后连泔水都甩了出来,他们心头的怒火早已到达一个极点!   只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一听领头的大人这句动手,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着手里的长棍便冲了出去。   这番结果和众位学子们所想大相径庭,尤其是领头的柳文长,他本意只是来理论此事,却没有想到转瞬之间,事情就闹得如此剑拔弩张。   此刻众差役凶神恶煞地冲了出来,他犹自上前一步,张嘴要分辨什么。   常佳纪见状连忙一把将他拉回来,“柳兄你不要命啦?快跑啊!这帮差人正在气头上,你还与他们理论作甚?一会儿混乱之中闹出人命来都找不到凶手!快跑,快跑啊!”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返身欲跑。   方才泔水桶扔出来的时候,为了躲避,学子们这边稍微散开了一些,此时逃起来方便了些许,不至于发生踩踏事件。   只是方才那一耽误的功夫,柳文长几人落到了最后。   身上尚且沾着臭鸡蛋和泔水的官差们凶神恶煞地挥舞着长棍追了出来,学子们方才大梦初醒,纷纷落荒而逃。   刑部差役们心里也知道,想抓太多人不现实。   因而方才领头说话的柳文长就显得甚是扎眼,刑部的众位差役们霎时间就把注意力都锁定在了这一行人身上。   跑!   柳文长几人拔腿就跑,这情景常佳纪说得对,要是落入了他们手里,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柳文长跑了百余米,微一回头,却是发现常佳纪落在了后面,不由得很是焦急。“常兄!快啊!”   两边的距离本就只有十几米,若按这个情势下去,自己这个领头人虽不至于落网,可方才为了自己耽搁下来的常佳纪恐怕就要遭遇不测了!   柳文长焦虑万分,他体格健硕一些,连忙返身几步,拉着常佳纪一起跑,虽略略有些成效,但实在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虽然加快了常佳纪的速度,两边的差距仍旧在减少,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又跑了几步,正待最前面几位差役的棍棒几乎可以击中常佳纪后背的时候,林甫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林甫的想法一直是能藏则藏,当年的敌人究竟是谁尚未知晓,自己的实力能不暴露就别暴露,让敌人轻视,才更容易露出破绽。   只是才来京城十几天,就迫不得已再次动手,看样子这身武艺也藏不了几天了。   真气汇聚右脚,轻轻一踏,周边的些许碎石顿时应声而起。   左手一把抓起几枚石子,以指代剑,自隐蔽之处连连掷出三五碎石,直奔最前列刑部官差的膝窝!   林甫没有练过暗器,不过远距离运劲儿瞄准的功夫,乃是分光剑法的一大基础,所以此刻几枚石子儿扔得倒也是极为精准。   力道拿捏的正好,一众差役追得正欢,眼见着要赶上的时候,却不知怎的,第一排的几位仁兄很是默契地一起单膝跪地。   前几位甚至没有察觉到这股巧劲儿掷来的石子,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膝窝一软,站立不稳,便单膝着地。   追击为之一滞不说,后面的诸位哪里反应的过来?全都扑了上去,一身臭鸡蛋和泔水的差役们摔成一团,样子极为滑稽。   常佳纪死里逃生,往前又跑了几步,回头看这一番场景,极为快意地大笑起来。   只是脸上的笑容尚未来得及褪去,自己一行人的去路就被一波军士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尴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这队军士与拿上长棍腰刀,临时出来应对紧急情况的差役们不同,乃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士。常佳纪面露苦涩,心道不妙,今日真是点儿背,大部分人全跑了,偏偏自己这几位差点落入刑部之手。   这才刚刚脱出生天,眼见要逃了,又遇上了正规军士。   柳文长刚要开口解释,嘴刚一张开,就被领头的那位挥手打断。“你们胆子不小啊,竟然聚众闹事!我们是京师守备禁军的,聚众喧哗闹事,有什么好解释的?给我带走!!”   眼见着这几人被抓住,刑部那位喜笑颜开,“这位统领!这位统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把他们交由我们刑部关押审理。毕竟这些人来我们刑部闹事,闹成这样,带不回几个人,我跟上头不好交代。”   禁军那位头目闻得一阵恶臭,连连皱眉,刑部那人连忙后退几步,满脸堆笑。   “律法上写得明明白白,凡市井聚众斗殴闹事的案件,都归京师守备管理,这几个人带不回去,你们不好交代,我们又如何好交代呢?”   这种情况,其实哪边带回去审理问题都不大,若是平常时候,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将人交给刑部也无所谓。   可这时节的京师守备禁军,又怎么会给刑部面子?   这位禁军统领心中冷笑,十四卫统领小王爷和林公子的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了,这帮学子们是来替林公子讨公道的,他们禁军怎么可能让这些人落入刑部手里?   一早就赶到附近了!只是见势不妙,见有几位逃不掉了,这才出面,假作前来抓人,实为救人!   见寻常好商量的事情此刻打起官腔来,刑部那位顿时明白过来,恼羞成怒地指着对方,气得有些结巴,“你...你.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收押闹事者,禁军分内之事,恪尽职守而已,谈何过分不过分?”,禁军那位面无表情,回身收队,“带走!!”,只留下恼怒,却毫无办法的刑部一干人在原地。   林甫有些疑惑地偷偷再跟了禁军几步,见他们在几条街外直接将柳文长等人放了,这才明白过来,这估计又是叔父或者小王爷事先准备好的手段。   朝堂外闹成这样,不知道明日朝堂上摊起牌来,又是什么局面? 第七十二章 局中局(上)   这天早朝的时候,皇宫正殿之内,张公公微弓着身子怀揣拂尘而出,他是司礼监大太监,按理来说这事儿应该有专门的奏事处管事来做,犯不着惊动这位老大人。   但张公公和陛下的情谊深了,张公公乐意做,别人拦不住,陛下也就一直由着他。   “陛下驾到!跪!”随着张公公的声音,朝堂之上,百余位官员早已等候多时的官员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缓缓地自后面走出来,看着这大殿下面密密麻麻跪着的大臣们,心中觉着有点好笑。   前日里的春闱的风波刚刚过去,朝堂上平静了几日,如今京城里刑部屈打新科会元一案却在这几日发酵开来。   听说昨日里已经有不少愤怒的寒门学子们往刑部大院里扔了几箩筐的臭鸡蛋和烂蔬菜,不少刑部官差那是一身的泔水。今天这朝堂上,想必少不了又是一轮接着一轮的相互攻讦。   这帮臣子们场面上跪得彻底,实际上心底里尽跟朕作对。这朝堂上权贵结党的事情困扰了陛下好些年,想到这事便也稍稍有些不快,走到那把椅子前,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抬起左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平身!”   “谢陛下!”诸位臣子们跪得是齐刷刷的,利索得很,想来也是知道这跪慢了少搞不好是要出事情的。   起身的时候,这些年刮来的民脂民膏却是起了作用,不少身虚体胖的权贵们比陛下还小上不少,却是比陛下身体差远了。   “春闱案的事儿就别再议了。”有关这次大招寒门之后的一些细节,皇帝还没有想好,前几天又是被诸位大臣一波接着一波的,有关春闱案件的奏折弄得有些烦躁。   可毕竟此次实在抓进去太多权贵子弟,其中有几位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皇帝也不好一直关在那里,“这事儿暂且押后,待得过几天殿试结束了再做决断。”   下面众大臣皆是面面相觑,知道陛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有点微妙。   可这事本来就是众大臣理亏,陛下此时要押后,等殿试的成果出了,看看今年这届春闱的才子们,再视心情和情况做决定。他们却也是不好再开口,只能由着那些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们再在牢里受几天苦。   议完了国事,叶城的贸易问题,和海国以及东汉的外交问题,这就到了不同派系的臣子们相互攻击的时间。   倒不是说他们谈国事的时候就不结党营私,只是议国事的时候总不至于那么彻底罢了。   皇帝知道马上又是下面诸位臣子绕着弯儿表演,以打击对方为目的的环节,看得多了不由得也觉着有些无趣,右手撑着头斜着倚在龙椅上,有些无精打采地问“诸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昨日里刚刚闹出了那么一场闹剧,由小林公子拜访春闱案首犯江太岳引发,演变成了背后有着两位皇子的那一出案子,最终挑起了寒门学子们的怒意,大闹刑部,此事今天朝堂上定然是要做文章的。   昨日里众学子大闹刑部,臭鸡蛋烂菜根扔了几箩筐,泔水几桶也交代了进去,人却是一个没抓到,刑部的威严顿时大打折扣。   梅尚书涉案春闱,漠立堂上不敢说话,刑部左侍郎刘大人却是看不下去了。   “陛下!陛下......”,刘大人老泪,跪倒在地,“昨日数百上千学子大闹刑部,此事绝不能姑息啊!!放任这等猖獗学子入京任职,朝廷威严何在?!”   刘大人热泪盈眶,戏份十足,陛下的内心却是毫无波动,“这些学子们也不是什么蛮横无理的粗鄙之人,这么闹到刑部来,总该有个由头不是?”   陛下心中心知肚明其中因果,却偏偏不说,留给愿意为林家出头的人来。“哪位爱卿知道其中缘由,说来与朕听听?”   林尚书听得这里,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微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待出列奏事,口中高声应道,“臣有......”   林盎臣有事要奏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刚刚开了一个头,却没想到就已经有人先声夺人,只见刷得一声,朝堂上齐刷刷地跪下了有十来位!   口中所喊的皆是同一句话,山呼道,“请陛下为小林公子做主!!”吓了众官员一大跳。   细看下跪之人,大都是现任兵部之人,外有两位在京的昔年军官将领。   十几位朝官不少了,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下跪为自己侄儿出头,林盎万万没有意料到。   这般态势,齐齐下跪求陛下做主,难道就不怕陛下生气吗?这事儿明明只是三皇子和自己这边的矛盾,七皇子那边的关系这么积极作甚?   林盎心中一时有些不解,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瞄了一眼陛下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言语之间很是平静,甚至带了几分笑意,丝毫没有不愉快的意思。   “诸位爱卿,且慢慢道来,究竟是何冤屈,竟要闹到朕跟前来?”   瞄了一眼,饶是很得圣眷的林盎也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来。待得目光扫到陛下龙椅前,那三位站着听政学习的皇子们之时,却是恍然大悟!   兵部的人明明是七皇子的关系,可看七皇子的表情,面色铁青,一脸诧异,想来根本和自己一样,也没有想到兵部的人会这般为林甫出头喊冤!   只见那几位兵部的大人,口中呼喊着万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当年的故事。最终由兵部尚书领头曹大人领头,哭着喊着搬出十几年没有在朝堂上再提起的那个名字。   “林将军英年早逝,而今林公子归京,意在报效朝廷,却险遭屈打!我等旧臣实在寒心呐!!”   这位曹尚书虽是自己大哥的旧部,林盎也算对其多有了解。他算不上是背信弃义之人,但也绝对不可能为林甫做到这一步。   自己这个侄儿绝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林盎脸色阴沉地盘算着,如今朝堂上这架势,恐怕是傅风雪要回来了。如今的兵部哪里是昔年自己大哥手下的那些兵?若不是傅风雪归期在即,这帮人绝对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哪里会这般积极的,赶在自己这个作叔父的前面出头?   抬头瞄了一眼最左侧,太子那略带笑意的表情,林盎蓦地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第七十三章 局中局(下)   本来三皇子这件事情虽然理亏,但毕竟士族大都不喜这位在科场一枝独秀的外来人,既然没打伤,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虽然自己侄儿的身份特殊,却也不至于请得动这几位大员替他出头。   在林盎的角度看来,太子这一手真的是很妙,托小王爷前去解围,稍微有心一些的人物自然不会猜不到这位小林公子的身份。   逼出了自己侄儿的身份,绑起叶王府,根本没有留给三皇子回旋的余地和时间。   林甫又赶着入局,这连带着自己都跑出来替太子打了一次工,追着刑部一阵布局,一顿猛打。   林尚书在诸位兵部大人表演的时间里一直在回味整个事情。   今日刚刚提及此事,本是权贵中坚力量的兵部几位就第一时间偏了向,对着梅尚书就是一通连番轰炸。   林盎站在左边文官的队列里面,听着右边七皇子下面的兵部官员如此卖力地打压着三皇子的势力,再次微微抬起头来看向皇帝左前方站着的太子,长叹一口气,心中暗叹他这手实在厉害。   林盎这边偷偷抬起头来再瞄了一眼太子,太子却是也在这时候看向了他,两人眼光接触,太子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温柔一刀。   太子笑得胸有成竹,林盎却是思忖了起来,自己忠于陛下不站队皇子,是皇派,如今看来却也是隐隐有入局架势,是不是该表个态,省得陛下有什么想法。   实在是今天上了朝才发觉,自己那天对太子这一举动的估计还是粗糙了几分,这一手岂止是一箭双雕,简直是一箭好多雕,箭身上几乎插满了雕,数都数不清楚是几个。   兵部的人多有林将军旧部,这些人林盎不敢过多结交,这些年下来两边的情分说到底还是淡了。   能够越过七皇子,让这些兵部重臣齐刷刷下跪的,也就只有那位如今也不知在哪儿的宗师,傅风雪了。   看来私下里这位老大人对旧部的管教还是极其严格的,虽然人时常不在京城,兵部这些人却也是不敢对林将军那一脉有任何的怠慢。   七皇子怕是并非顺水推舟而是拦不住这帮人为林甫出头吧?   林盎想通了眼前这一幕的原因,笑得有些无奈,抬头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七皇子。   同样是被算计了,替太子打了一次工,自己好歹是想清楚了入局的,总比上面那位下属脱离了自己掌控的要好。   太子这次占了便宜,本不好在朝堂上对三皇子穷追猛打,加上太子是很谨慎的一个人,林盎本以为此事在朝堂上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需要自己添一把火。却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在朝中却是比自己想的有影响力一点。   皇帝坐在上面看着昔年跟着自己打天下的这几位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替林甫出头,不由得也想起了几分当年的事情。   心中暗想,这老林家到底是不是上天派下来要帮他李家的,昔年战乱的时候送来了一位绝代军神;如今治理天下的时候却又是送来了一位才高八斗的才子,十七岁就高中春闱会元,要知道和他一起参考的学子们最年轻的也有二十四岁左右了,更不提那种四五十还在落榜的!   如今林小子入京,这盘棋总算是动了起来。   自己最看好的太子总算开始有大动作了,春闱案揭开,一个个本不是都精明得很吗?都不肯表态,一个劲儿在那看看看,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不是?   这位戎马一生的开国皇帝心中的格局是谁也比不了的。   叶王府入局了,林盎那小子也进来了。内阁那几位什么时候进来?   最重要的事情是,老傅什么时候回来?   “该斗的,想斗的,全都入局来吧。”   “等你们牌打完了,棋下完了,该清理的人都清理出去,就都收收心吧。”   这位帝王漠然地看着跪在下面的那些兵部官员,眼神有些失焦,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心中如此轻轻地说道。   “林袁,风雪,你们才走十几年,这兵部都烂成什么样了?刘雉你又才走了多久,朕的天下就烂成了什么样子?”   宗师傅风雪在建国之后不久就辞了兵部尚书的职位,陛下多次挽留,也终究没能留住他。   此后十几年,傅风雪时常云游各方,不肯安定在京城。   “他们的儿子回来了,你不回来吗?”   “你若是归来,我们整顿两年,择日东征如何?朕虽年纪不小了,却还尚能上马!这天下,难道就非得二分不可?”   心中想到这里,皇帝失焦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看向千里之外的东汉,“朕要的,是天下!!”   陛下思绪万千了一会了,回过神来,发觉下面兵部的几位犹自还表演着深情,顿时眉头一皱,有些不快。   “林盎,这事说到底是你家那小子的事情,你方才要说什么?”   林盎心里叹了口气,心知陛下这是听烦了。   如今之计,打冲锋和三皇子拼刺刀的活儿还是留给别人吧。陛下摆明了不想管事儿,不想表态,自己若是还对刑部口诛笔伐,显然毫无意义。   自己得主动一些表态,给陛下一个和稀泥的台阶下。念及此处,便整了整衣衫,迈出队列,躬身替林甫表态。   “这说是屈打的事情,实际上却是没打到身上的。若是如几位大人所说,是蓄意而为,倒也不至于。只是侄儿他心系天下寒门才俊们,因而天下寒门才俊们见得侄儿遭了冤屈,心下压不住火气。”   “说到底还是证据不大充分,但这办案的事儿,本就是证据从不充分到充分的事儿不是?真相大白,便就够了,昨日之事只是一场闹剧罢了。双方都有错,双方也都没错。”   这一番话真是中庸至极,各打八十大板又各给了一个台阶,全凭陛下一句话定基调。   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这几派人演着戏,觉得这样子也真是滑稽至极。   挑事的太子在自己身前坐山观虎斗,微笑着不说话,犯事的几位则是跪在地上被不相干的人追着打,而受害的倒是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替要打自己的人求情,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一场闹剧,那不都是你林盎连着禁军那边一手谋划的吗?皇帝在心里笑了笑。   你说自己当年身边的那些人,林袁,刘雉,慕青竹,还有已经退了的上任兵部尚书傅风雪,个个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直的不能再直的人。自己那几年说过的真心话,大概比这当皇帝的二十年都多。   怎么现在要么不在了,要么退下去了,还有一个一直不肯回来,只留了自己一个人在朝堂上看这拙劣的表演呢? 第七十四章 连环计   作为受害人的一方,林尚书方才急着开口陈情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却是没有想到等到开口的时候,却是调转了风向,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一时间都有些看不清形势。   太子依旧是摆着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笑脸,心中却小小有些诧异,微微挑起左边的眉毛。这位承了昔年恩泽,一路高升位居六部之首的林尚书,这些年一直警言慎行,少有动作,并没有引起太子什么注意。   太子本以为他只是中庸之人,但如今看来此人当真有些城府,竟然瞬间回过味儿来,想要抽身出局。   林甫和刑部闹得越僵,叶王府就和三皇子那边越发疏远。   小王爷始终不肯在公事上亲近自己,那就让他疏远别人,这便是太子计策。若是能让众人皆退一步,自己即便不动,却也是前进了一步。   太子算盘打得啪啪响,本指望着林尚书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再给刑部一拳,不想这份心思却是落空了。   不过这并不要紧,林尚书意识到了自己在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他要退就让他退。有他一个不多,没他一个不少。   太子心里算得清楚,陛下今日的反应也很清楚,他心知肚明是下面的人在打闹,势必不可能为林甫出头做主。   如此的话,林尚书出不出力,区别并不大。   兵部的人齐刷刷地跪下,一切就在太子的预料之中,连环计便算是连上了。   “你们是不是很不想跪啊?”,太子笑眯眯地看着仍旧长跪不起,在表演深情的兵部众官员们。这帮兵部官员们,这些年来尸位素餐,根本早就将当年的情义忘得差不多了,但他们却没有选择,必须要站出来为林甫出头。   朝中的大部分人,包括林盎,都没有想到兵部的力度如此之大,但这都在太子的意料之中。   “傅老一日不死,你们就要演一辈子的深情,就算明知道会惹得老七不高兴,也没得选择,啧啧啧。”,太子在心中想到,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因为你们怕啊。”   其中的原因十分简单,简单至极。   他们怕傅风雪,怕那位老大人因此怪罪他们。   对不了解傅风雪人来说,这个理由实在荒谬,傅风雪都退了十几年了,整日还不在京城,怎么会让这些当朝的兵部大员怕成这样?即便惹得七皇子不满,也要齐齐为林家出头?   不了解的人,永远都想不明白,就连林盎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但皇帝理解,太子清楚,下面跪着的十几位心中更是明白。   若是此事自己不出声,等傅风雪回来,那可是要死人的。   如此一来,老七就入局了,你究竟会怎么做呢?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太子如此想着,微笑着。说起来,他也忘了这一脸假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似是很多年前吧,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想法,就只能无时无刻地挂上这幅假笑。   按陛下的话说,这才像是个储君的样。   笑得多了就麻木了,倒还真能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不过,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疲倦。   你说这日子还要熬多久呢?这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   还要劳心劳神地算计多少呢?自己上一次放宽了心好好休息是在是什么时候来着?自己上一次单纯地与别人聊天,放纵地大笑,那是在什么时候?十几年前还是二十年前?太久了,记不清了。   老三有皇后,还有个当王爷的哥哥。老七有傅贵妃,还有个宗师叔叔。   可我呢?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他也不记得问过自己多少次了,自己到底有什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有时候万千算计,到头来比不上皇后去太后那儿轻轻巧巧地献点儿殷勤,比不上傅贵妃那两句甜言蜜语,枕边风。   太子已经太久没有等到机会了。这次林甫入京,他要做一个死局,虽然风险很大,一旦暴露,自己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这该是个绝佳的机会,太子打见到诗会上,林甫那异于常人的表现时,就有这样一种强烈的预感。   搅动这滩死水,将众人都拖下来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接下来就看能不能泛起些浪来,淹死几个了。   太子表明上风轻云淡,双手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心中有些忐忑,如今一切顺利,再过几日便是一个非常关键要命的关节了!饶是心机深沉的太子,此刻手心里也有些微微出汗,到底....能成功吗,这局里拖进了太多的大人物,也就有了太多的变数,局势的发展究竟会如同他料想的那般吗?   太子微微侧过脸来,瞥了自己这位英明圣武的父亲一眼,也不知道这位千古一帝究竟有没有看出些许端倪。不禁在心中轻轻地叹息道,“父皇.....您就不能早些去死吗....儿臣真的....很累啊.....”   --------------------   林家和刑部之间的事情,陛下另有打算。   依这位帝王的心思,刑部他并不想动,等得林小子入职之后,留给他自己去解决,也算是练手,磨练心性了。   “依林盎所言,这问题的关键在于审讯过程,这事儿交由都察院去查办便是了,闹到朕这儿来,朕总也不能臆断对错不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也都看出来,陛下并不想管这件事,两边的矛盾还是要留到私下去斗。   如此这般,这朝堂上的相声自然也就闹不出什么结果。   只是这表面上的工作却是要做足,兵部诸人犹自争辩了几句,等到陛下出言象征性地罚了梅尚书大半年的俸禄,堂下唱戏的诸位也是明白,陛下这意思是该停了,这事儿便也算是揭过了。   下了早朝,陛下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招手让内阁几位大学士们留下。   往回走了两步,皇帝的身形一滞,回头再唤道,“林盎,你也过来。”   说罢便往后面,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待得几位内阁的阁老们跟着陛下和张公公往内殿去了,林尚书也在众人羡慕的眼光当中直奔殿后而去。   余下的诸位才敢挪动,这早朝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了。   大家三三两两凑成几波人马,慢慢地往外走去,这可是最好的交际时间,加上古时早朝时间极早,一般如果没有急事,大家大都会走得慢些,在这出宫的路上多多聊上几句。   和一个派系的同僚们互道声好,交流一下感情,和不熟的大人们也互相混个脸熟,有什么事也能在这小小地商谈一下。   只听下了朝的诸位大人皆是咋舌感叹道,“林尚书的这圣眷实在惊人啊........”   “可不是吗。他才不到五十,这就有机会跟着内阁阁老们一起去御书房议事了,我看啊,不多久,恐怕下一个入内阁的就是他了。”   “不仅如此,这小林公子可也不简单呐。”   林家这是要复兴吗?林尚书今日得了随内阁议事的机会,小林公子则是高中榜首,马上就要入宫殿试....   众大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肯定的意味,这林家,即便不复往日荣耀,也怕是要崛起了。 第七十五章 学士们(上)   话说这边的五位大学士,跟着陛下弯弯绕绕走得已经是熟练无比了。不多时就来到了偏殿的一间书房里,这便是传说中的御书房了。   房间倒是不大,其中书架放置的很多,上面各种书籍堆得满满当当的。   虽然不怎么翻看上面的书,大都是在里面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偶尔在朝后与诸位大学士在此商讨国事。但这上面却仍旧打扫地整整齐齐,就算是最顶上的书本也是一尘不染。   房中几位大学士要坐的椅子都已经备好,仔细一数,竟然是六个。林盎挑了一下眉毛,心中明白,看来这陛下留下自己并非是一时兴起。   今天将几位大学士留下,要说的是来日殿试的事情。   不几日就是殿试,这殿试顾名思义,是皇帝出题考校这天下最杰出的三百学子的才学,但这道题到底怎么出,说是皇帝亲自考校,却也是要和大学士们一起商讨的。   按常理来说,御书房里商谈国事,三位皇子都会在旁旁听学习。这三位皇子能在朝上听政,朝后与五位阁老一同进御书房听这国体大事,这是这三位能够在京城形成如此局势的重要原因。   因为陛下的这等行为,分明就等于是在昭告天下,主要要培养这三人将来接自己的班,太子并非一定就是皇帝,未来仍旧有可能从另外两位中选择。   其余几位,除了大皇子李盈,大都由于出生太晚,没有经历过战乱时期,从小富养起来。心性很不如皇帝的意,也不够勤勉,就被陛下撇了出去。   年纪比较轻的这一位七皇子,由于淑贵妃出自军人世家的原因,对他的要求颇为严厉,七皇子也敏而好学,因而赢得了陛下的赏识。   只是眼下商讨的是过几日殿试的事情,三皇子和七皇子涉案其中,因此便没有让这两位皇子旁听。   “诸位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饱学之士,如今科场情况总算明朗一些,大批寒门士子即将入仕。“皇帝说到这里声音里有着几分不愉悦,这大批寒门士子入仕的景象他已经盼了近十年了,磨磨唧唧这么多年,今年才总算是看见,还闹出了这么大一个案子,如何能开心起来?   尤其是皇帝眼前的五位大学士,这为首的夏彦,竟然也有远方亲戚是参与了其中。   虽说以夏首辅的刚直个性,那是断然不可能在其中帮衬的,但这事儿毕竟还是像根刺一样,扎得陛下很不舒服。   “这等情况前所未见,大批散自民间的才子入仕,日后如何安排,众卿家可有什么想法?”   说是商讨试题,其实那倒只是小事,更重要的事情是今年的这寒门士子如此之多,几年之后是一股不小的政治力量,这股力量如何安排才是陛下关心的问题。   “今年的学子虽然寒门居多,人数相比往年却是没有什么变化。以臣所见,应遵循惯例,不宜有大变动,按旧制择一甲如翰林,二甲三甲出众着若干为庶吉士,其余赐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赴各州为官。”   夏彦作为首辅当仁不让地抢先开了口,却是没有领悟陛下这发问的意思。   这若是按往年安排操办,陛下在御书房里约见几位大学士还问个什么劲儿?尤其这位夏首辅家中还有亲戚参与了春闱弊案,此刻呆板地提起了往年制度倒是一本正经,陛下不由得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满。   皇帝眼睛扫过夏彦的时候露出的那点不满,夏首辅略有些迂腐固执,浑然不觉,他身后的内阁次辅岳淞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岳淞昔年是出自地方世家的学子,在京都派眼中地方世家和寒门却是没有什么两样。因而岳次辅这些年来晋升的路途走得很是坎坷,比起出身望族性情有些古板守旧的老派文人夏彦不同。   他更是精通人情世故,善于揣摩他人心思,不仅深得陛下的赏识,与其他胡,朱,王三位大学士关系也更好一些,这三位也更加偏向他一些。加之夏彦有些自傲,许多事情常不与他们商讨,自行决断,几人心中都不喜欢此人。   只是出于资历,年龄的限制,夏首辅的位置无人能够撼动,这十几年来都稳稳当当的。   此刻岳淞心思轮转,已经大致猜到了陛下的意思。往年除了前几位,大多还是会去各州任职,慢慢作地大了才会有机会调到京都来任职。今年陛下的这意思,是想要收这些无派别的寒门士子为己用,于是便开口。   “今次春闱案件查彻了清楚,天下学子普天同庆,不过这事儿说到底,人们却总是会想起前几年没查出来的事情。”   说到这里,陛下眯着眼睛看向了这边,刚才皱起的眉头微微分开了一些,岳淞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但说出了方向之后屁话不能多,要直奔方案,岳次辅很明白这个道理,顿了一下,稍微思索了一番,便继续开口。   “依臣之见,为安抚天下学子之心,如今倒是可以加大些力度,多收几位有才之士在翰林以示陛下招贤纳士的决心。一甲直入翰林的不变,二甲三甲不如共多出二三十的名额,这些庶吉士本也就没有编制,是观摩学习国事运行的学生,到时候若是有不合格的,也能剔了去。”   岳大人又想了想,觉得这个力度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回头瞥了一眼今日里特意传唤来的吏部尚书林盎,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于是又试探性地添了几句,“若是余下的有想要留京的学子们,却是也可以在京城各部给他们谋一些见习的职位先锻炼着,闹出了这些个事情,如此也好定一定天下学子们的心。往后也会有更多的学子前来。”   岳大学士的话说到这里,陛下虽说是面无表情,但御书房里的这几位都是明白这其实是同意的意思。   商讨国事的时候,皇帝陛下不反对就是同意,除了极少数情况你能说到他心底里去,说出他未曾想到的好点子给他一个惊喜的话,一般这位陛下并不如私下里和张公公聊国事家事的时候那般爱笑,而是总是板着一张脸。 第七十六章 学士们(下)   岳大学士开了一个好头,胡大学士也跟着提议。   “贡生应殿试,往年虽原则上无出局的危险,每届却还是有几位犯了忌讳的或者答得不好的,不如就自今年春闱起,也算是为了让天下士子们彻底振作起来,以后的殿试就只是决定甲第,名次,不再行末位淘汰之法。”   这倒也是不错的一条建议,很能激励天下士子的士气。   以往虽然通过春闱成了贡士,但若是殿试上出了差错,得不到进士出身,不仅殿试,这春闱都等于白考。   如此的话,给学子们的感觉就是少了一次考试,过了春闱就是当学生的尽头了,这殿试只是排列名次的御前测试,也有助于学子们放心大胆地在殿试中发挥自己的才华,不至于畏首畏尾。   皇帝稍稍思索了一下,觉着前面两条还需详细商讨一下,胡大学士的这条倒是没什么妨碍,毕竟往年其实也不见得会淘汰几人,不若就借此机会将这淘汰之法废了去。   余下的几位,也都纷纷点头附议,夏彦虽然觉着这般不遵制度有些不和规矩,但觉着陛下心意已定,也不好再开口。   着重再议的,还是今年这批学子的入仕问题。   夏首辅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若是这样安排,今年留京人数激增,学子多,职位少。就算真要留下这批学子们在京城,也该先想好他们的去向安排才是。”   “今年春闱烂,往年的就不烂?”,陛下不大高兴,“难得选拔出这些有真才实学的学子们,各地的任职还是先放一放。多留些人在京城。”   “先把人留下来,方法难道会想不出来?”,陛下眼神扫过这内阁的几位,“若是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几位也别在朕的书房坐着了,早些回乡养老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没有谁敢提出异议了。   “岳淞,这事就交给你了。殿试在即,所剩下的时日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夏阁老公务繁忙,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他了。”   岳淞连忙点头欠身,“臣定尽快将此事办妥。”   “要尽量多留一些人,全都安排去翰林院不现实。余下的百来人,还是要去各部,此事林盎最为熟悉,他来协助你,限三日之内,草拟好方案呈给朕审阅。”   “臣遵旨!”,两人心里明白这事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连忙应下。   寒门学子入仕这事便这么定下了,由岳次辅牵头,吏部尚书林盎协办。   按惯例来说,这些学子除了一甲三人先要成为庶吉士或者类似的见习生才能入翰林,这事应当归翰林最高长官夏彦安排。   往年的士子们多已投靠权贵或出生士族,日后路途也早有安排,此次大批寒门士子选出来,岳淞明白此事已经商定却是没有交给夏首辅去办,这是因为陛下对这个人数还不满意。   本来只需要吏部的巡官或者侍郎协办,便已经是足够了。但这次不仅入翰林的陛下要抓,去京城各处见习的陛下也要抓,因而竟然派了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林盎来协办此事。   若是三百学子留了大半在京中,翰林的几十人由自己牵头,而京中各处的学子们承了恩情的,可就是林尚书了啊!   这百余人此时身份低微,看似不起眼,但日后团结发展起来,可是相当大的一股力量。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上心。   想起前些年,林盎火速从四品巡官升到二品尚书之后,就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再也没动过,这回又是随内阁听政,又是惠及众寒门学子,恐怕是要借着春闱的东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议完了三百学子的去向,就议到了殿试的细枝末节。   皇帝想起了前几天张公公的提议,“早些年我朝初立,殿试上问的是《国之中兴》,前几年天下渐渐太平,问的是《礼法》。这殿试总是要因地制宜,今年就以春闱案为因,考《科举之本》诸位意下如何?”   这殿试试题,要事先和几位大学士商讨,就是因为有时出题偏颇了,这届的殿试效果就很可能一落千丈。   就比如陛下第一次科举殿试的时候,因为没当过皇帝,他就考了诸生《问帝王之务》,遭到了夏彦的极力反对。   但陛下一意孤行,事后证明夏彦所言不虚,这答卷交上来,众生大多不敢答,文章写得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   仔细一看都是废话套话。而真的答得精彩的,陛下心里看着却又觉得稍微有点不是滋味儿,因而这次科举是有些不了了之的感觉,殿试排名也无太多参考价值,被认为是最水的一届。   而后陛下每次出题,都要先问过夏彦这位大儒的意见,他虽然时常性子固执顶撞陛下,与同僚的关系也不好,但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否则也不可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久。   听了这次陛下的心思之后,夏彦微微沉吟了一下,“如此,略略不妥。”   殿试题目切忌不可与考生太过相关,或者所考的东西太过忌讳。   不可与考生太过相关,是因为古人惯例要避嫌,春闱案诸学子都与之相关,加上殿试皇帝亲自监考,容易进退失据,发挥失常。   而所考东西太过忌讳也是一个道理,就如第一届考的,《问帝王之务》,学子们不免畏首畏尾,也容易影响发挥。   但比起古板守旧的夏首辅,敢于从一个小诸侯王拼成皇帝的陛下自然大胆许多,他本想考的是有关今后寒门学子入仕名额加大如此之多,应当如何处理的事情。想看看这些学子们有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   如今连春闱案都不能考,那这就更不能考了。   陛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春闱案不考众学子也成,但这林家小子朕却是要考他这题,看看这位英俊沉下僚能在殿试上答出什么文章来。“   仔细想想陛下觉得夏彦所说不错,殿试毕竟主要还是定次第,择优录取,这些事情大可以之后再问。但林甫皇帝却是不想给他太多思索的机会,想今早看看他到底会怎么答,因而就想出这么个一试两卷的法子来。   可这话音刚落,夏首辅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万万不可啊陛下!这殿试是天下最高一级的考试,陛下日前才查处了那么些徇私舞弊的官员学子,又怎可如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考天下学子,自己当皇帝的,殿试上问问自家侄子对于这些寒门士子有何看法却也是不行吗?又想到眼前这位家中还有子侄卷入了春闱案,不由得冷声提了一句,“夏首辅既如此公正严明,当先齐家才是。” 第七十七章 什么价?   夏首辅家里虽然有个远房亲戚也涉案其中,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身傲骨的夏首辅绝不可能参与其中,所以从没有将他和春闱案联系在一起。   陛下虽然明白他和春闱案没有关系,但见他这副样子很是不快,便出言指责他管教不严。这话本也就是发个脾气,要是换了寻常官员早就跪下来口称有罪,请陛下责罚了。   可这夏首辅当真是有些死迂,竟当场梗着脖子和陛下犟了起来,“陛下,春闱一案老臣绝不敢徇私枉法,袒护族人,还请陛下依律查办,就是要杀他的头,老臣也绝对一字不提!可这殿试乃是最高级别的考试,给小林公子这般待遇,与春闱舞弊又有何区别?”   一番话说得皇帝很是下不来台。   最后还是岳淞出来打圆场,说是让小林公子答两题,多出的这题只是附加,给陛下看,评分的时候不作数,这才算是平息了两位的情绪,这次会面也是不欢而散。   ---------------------------------------   三月初春闱开考,等到下旬的时候放榜,不几日,四月初的时候就是殿试。   自放榜那天出了闹剧,小林公子就被林盎禁了足,要他这几天好好在家温书,殿试之前不许再出门惹是生非。   只是被关在府中的林甫,自打得了会元之后,穿越人士的傲气又冒了出来,怎么也不肯安心温书。   林璞此时好奇地看着游手好闲在院子里闲逛的哥哥,他承认自家哥哥真的很厉害,竟然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在春闱会试中拔得了头筹。   他本以为自家哥哥和自己一样,那么轻轻巧巧地说,只是吹牛罢了。   却是没想到当真如此轻松写意。   尤其此次春闱动荡极大,一波接着一波,他外面的那几位狐朋狗友都被禁了足,怕在这几天触了这件事霉头生出事端,因而他无处可去,也只好呆在家里。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直很仰慕的姐姐竟然也对他如此的服帖,自从前几天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本书,自己这位从不喜形于色,一直都是淡然温婉的姐姐看了之后竟然是欣喜若狂。   这都好几天了,那册子看起来也不算是太厚,怎么的也看过两遍了吧?   此刻竟然仍旧是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慢慢读着,连三人来这后院散心也要边走边看。   更听说前几日,叶王府的小王爷也对他极为回护,朝堂上十几位重臣齐齐下跪为他说话,难道自己这位哥哥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   可看他这几日游手好闲的样子,马上就要殿试了,从来也不见他温书看书,倒是比自己还像是纨绔子弟,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些事情的。   林甫被禁足的这些日子,心里轮转的全是有关各种阴谋诡计的思索。   但思来想去好几天,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此刻正对着院子里的柳树发愣,林璞偷偷摸摸地跑到了他身边来。   小林公子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弟弟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林璞偷偷指了指正在树荫下攻读红学的林瑶,好似是很怕被姐姐发现自己在对她指指点点,用口型在问林甫,那本书到底有什么魔力。   林甫看着他这副活宝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想学吗?我教你啊!”   林璞连连摆手,这红学他也是翻看了几页的,根本觉不出好来,不一会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随手往后草草地翻了几页,正好翻到那一段,“是夜多浑虫醉倒在炕,二鼓人定,贾琏便溜进来相会。一见面早已神魂失据,也不及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   口中喃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搞了半天是情色小说。”   没想到正好是被自己姐姐听到了,结果被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如今连提有关这本书的事情都是偷偷摸摸的,哪里敢学得。   林瑶看完了这一回,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林璞凑在小林公子旁边鬼鬼祟祟地好像在说些什么。   而林甫却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想起先前“情色小说”那么一说,不由得有些气恼,可偏偏这本书又是眼前这人写的,自己得了这本如此喜爱,又不好说什么。   只得嗔怪他,“明个儿就殿试了,怎得还在这儿嘻嘻哈哈,到了最后一天也不知道温书,莫不是让林璞把纨绔的习性传染给了你?”   林璞大叫冤枉,“我那些事儿最多算是小打小闹,跟着邻里几个不争气的子弟们一起横行霸道,做出来的事情最多只能算得上小纨绔,长辈们都懒得正眼看。”   “这位爷做出来的事情可比我厉害多了,在刑部大堂落了梅尚书的面子,这层和叶王府的关系现在传得是满城风雨,自家这几天来登门拜访的都多了好些个,真不知道谁才是纨绔!”   林甫听着自己这个弟弟倒霉弟弟如此说话,指着他笑骂了两句。要说自己是纨绔实在是高看了自己几分。   这纨绔指的是富贵人家,不务正业的子弟。   自己昔年披星戴月,星夜读书练功十七年,无人知晓。   如今春闱第一都已经拿下,就是在自家院子里悠闲了两天,倒成了纨绔了?   况且自己这些年虽然是住在叶王府,但到底是外人,只是承蒙叶王爷不嫌弃,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久而已。   “这殿试只考策论。那么急忙忙的温书又有何用?”   这皇帝来做主考官,来干人力资源这个活,出一道有关国体国事的题目。   而在场的三百学子则针对陛下提出的这一问题,作一篇约两三千字的策论,谈谈如何看待解决这样一个问题。   答得好的,问题解决的好,方法巧妙的,就选入翰林招聘入职。   日后授予官职,为国效力。   所以说啊,这殿试其实就是求职的面试环节,帝王心思这么难猜,他那里会知道陛下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温书复习看得实在够多了,这几天便乐得清闲清闲。   旁边的两姐弟听得林甫如此新奇的解释,都忍俊不禁。   虽然尚有几个奇怪的词语听不大明白意思,但大概也是明白了,自家这位三元连中只差临门一脚的大才子,竟然对如此神圣的殿试有着这般别样的粗俗见解。   仔细这么一琢磨,又想起前些日子林甫说的那句,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却是觉得这用买卖说起文人入仕的事情来倒还真的很是恰当。   便不由得打趣道,“真要按买卖来算,不知道弟弟打算把自己卖出个什么价?”   “我?”小林公子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那怎么着也得是个首辅吧?”   林瑶听了之后笑得花枝乱颤,林璞倒是煞有介事地看着自己哥哥,相信了他说的话,因为.......先前他说要中会元的时候也是这般样子来着。 第七十八章 入宫门   四月初,愚人节去参考殿试,林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别的不说,就是这整个流程就有些逗人玩儿的味道。   金銮殿前的殿试,所谓“辰入酉出”,一日为限,凌晨进宫,日落交卷,也就是说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在宫门口排队。   所幸林府距离皇宫是最近的,小林公子磨磨唧唧赖了一会床,终于起来往宫门口赶的时候却也还算是早的。   到了门口一看,阅卷官们比考生来得还早还整齐,五位大学士再加上翰林院和礼部新走马上任的几位,统共一十二人,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排好了队列。   三百学子们则为三列,按榜上的名次规规整整地站好。   林甫作为新科会元,居中列首位,左边这第一位看榜的时候留意过,记着名字是叫孙天文,是一甲第二,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   右边这位林甫可是熟悉极了,乃是那位眠柳宿娼还自命风流,让穿越人士很是看不惯的袁玮袁大才子。   小林公子见着这位衣容整肃地站在这里,目不斜视地瞪着前面的宫门,觉着有些好笑,便上去打趣,“袁大才子整日争风吃醋,竟还能抽得空来考取功名,这份斯文实在不简单呐!”   这是在笑袁玮为了一位清倌人当街与自己家那位纨绔子弟闹了起来,还自命风流,自觉斯文。   对于名列林甫之下,袁玮是很不服气的,他一是不服,二是他作为五位大学士中朱芜的弟子,自然明白林甫和江大人的关系。   在他看来,林甫绝对是作弊了的,江大人一定玩弄了手段,否则眼前这可恶小子断然拿不到第一。   有作弊的成分,他觉着自然是不算数的,况且殿试这乃是各位大儒判卷,前十更有陛下亲览定夺,任你千百花招,自有陛下圣断!   袁大才子也不知道何处来的自信,大约是觉着如此不着调的人定然不如自己有才华罢,自觉清高,所以也不理会林甫的玩笑话,只是盯着前方的宫门,一切等出了名次再说。   林甫本来也不在乎这这点名次的较量,只是随口一提,给他找点不自在罢了。此刻见袁大才子紧抿嘴唇像是卯足了劲儿,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正想再调侃几句,这位袁大才子一直盯着的宫门倒是打开了。便只能闭嘴,不好再说什么。   宫门打开,传礼官出来传话,这时候已经过了一会儿,学子们陆陆续续的竟然已经到齐了。说起来还真没有发生过学子来晚了所以失去资格没能赶上殿试的事情。   毕竟这宫门可就是鲤鱼跃龙门里的那龙门啊!   传礼官传完了话,左边的几位大人们便先行进宫了,随后的便是参与殿试的三百学子。   到了殿试的时候,其实要答的只一道策问,拢共两三千字而已,却是仍旧要朝五晚九,从凌晨考到日落。   此次考试至关重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宫中礼仪规矩实在繁琐,若是能精简一些,万万用不着这么久。   不过好在走到了金銮殿前,总算是不用自己带些什么干粮糕点来充饥了,进这宫门的时候也不必再如之前那样脱得精光,只是几位兵士稍稍摸一摸,没有明显的诡异之处即可,也算是初步具有了身份。   过宫门搜身只是兴余节目,主要是认身份,这时候没有照片,身份凭证上只能尽量用言语描述这个人的容貌,殿试之前的排查最是严格,因为若是放了假的贡士进了宫,那就是等同于欺君的大罪,不仅顶替者要杀头,放他进去的士兵也讨不了好。因而这身份排查的时候就严格了一些。   阅卷的诸位大人进去之后,最左的那一列出列跟上,他们学子们进宫的速度就比不上那些大人们那般轻松了。而是一个个地接受详细的盘查和身份凭证地核对。   核对的过程极慢,此刻又是凌晨五点多,林甫不由得有些瞌睡,迷迷糊糊地跟着队伍往前,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有轮到自己,耳边却是响起了争执的声音。   林甫回过神来,一想到这可是皇宫门口,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喧哗?定睛一看倒还是一位熟人。   只听着前面那位负责看身份凭证校对身份的识认官冲着一位学子大吼了一声,“你这大胆刁民!竟敢冒名顶替!”   而遭此横祸的正是前些日子在酒楼里邀请小林公子喝酒吃肉的益州学子常佳纪,他正因为自己侥幸上榜春闱会试,今年又放出风殿试来只定次第不行淘汰之法而大感欣喜,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正在此时却遭当头棒喝,“刁民!竟敢冒名顶替!”顿时目瞪口呆,我.....我哪里冒名顶替了???   识认官见他还不承认,指着他的名册厉声喝道,“你这凭证上明明是微须,而你却有胡须!”   常佳纪犹自在懵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我......我我.我..是微须啊...   “你是?”识认官见他还敢狡辩,大声呵斥道,“在场的诸位学子谁不知道,圣人说过,微斯人,吾谁与归?这微即为无,而你分明却有胡须!”   “什么??”饶是常佳纪这等知晓人情世故的人也是被这无厘头的理由惊到了,“圣人是说过,微斯人,吾谁与归,但圣人也说过自己,“微服”啊!难不成这圣人是光着屁股的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在宫门附近的学子们都被这一出逗的是乐不可支,不过笑虽是笑,在场的还是寒门子弟居多,没有谁敢上前劝说一下,在这宫门口乱说话。   小林公子见此情形只得笑着上前两步,向这位识认官行了一礼,“这位大人,此位学子的确是益州常佳纪,我日前与他有一面之缘,愿做担保,也省得让陛下多等。”   这识认官此时很是不高兴,他也是怕上面责怪,才如此计较,可方才的诸位学子们分明是在笑他,此刻连带着林甫也不给他好脸色,“你又是哪位,谁又来替你担保?”言下之意你是谁还不一定呢。 第七十九章 窥龙颜   被这位识认官这么呛了一句,林甫倒也不气恼,反而是饶有兴趣地跟他开起玩笑来,“我记着陛下前几年还曾“微服私访”来着,这位大人总不能说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是光着身子的吧?”说着也把自己的身份凭证递了上去。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诸位却是不敢笑了。   见到这位漂亮的学子竟敢当众调侃起皇帝来,这位识认官没有打出陛下的大旗呵斥林甫,却是谨慎了起来,收敛起了自己的气焰先接过了林甫手里的身份凭证。   这接过身份凭证这么一看,识认官的心里顿时明朗了,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及时住了嘴。   心道我说是谁家的子弟这么大单,敢在宫门口调侃陛下,感情是昔年那位军爷的儿子。   这几日中会元,和小王爷闹刑部,朝堂上十几位大人物为他下跪请愿,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不到一个月就成了京都除了皇子之外最著名的权贵子弟。   尤其是最后一件事,前两天京城里传得正盛,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儿,兵部的人却为了眼前这位跟三皇子撕破了脸。   这位识认官虽然平日里和朝堂上的风波没什么联系,但却也认得清局势,眼前这位少爷今天大约是最后一次白身入宫了。   这一步踏进宫门,就算是走上了一条青云路,下次再见这位的时候,那可就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识认官暗暗啧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不同命的人啊,真是没法比。   这位爷哪里是有人敢冒充的,连忙讪笑着冲小林公子作了个揖,算是谢罪,“既然是林公子作保,那我就放心了。”   林甫倒没有和他计较的心思,笑笑便和常佳纪一起进去了。   先进了宫门的也不能乱走,得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等着,等到所有学子都进了门之后,便会有礼官带路去皇宫正殿。   进了宫门之后,常佳纪也是没有想到这位先前偶遇的公子竟然会出面为自己担保,而且竟然这般厉害,让宫门的官员都前倨而后恭,“多谢林兄。”   林甫则是微微一笑,那日里常佳纪等人为自己去刑部出头,他看得分明,此刻替他解围,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答道“无妨。”   这刚刚开了一句口,余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礼官瞪了一眼,知道自己失礼了,进了皇宫应该敛声静候,一会儿动身的时候也须低头趋步。   这倒不是针对学子们,就连二品一品的大员,入宫的时候也得低着头小碎步往里走。若是能在宫内正常地走路迈步,那可是世间少有的殊荣,朝内也没有几位有这等特权。   此间周朝的正殿叫承天殿,比之紫禁城,这正殿的地势要高上一些,殿下汉白玉台阶不知有几何,从宫门走到这来望去,正殿少说有四五层楼的高度,也不知每次上朝的时候诸位大人累是不累。   站在下面大宽石板铺就的殿前广场向正殿望去,正殿不仅高高在上给人一种威严压迫的感觉,其外观宏伟和华丽与这等威势相加,很是逼人。   走近了看,这汉白玉台阶还真是数不胜数,怪不得诸位大人老了总是要称病不朝,坊间传说前任兵部尚书傅风雪就是因为这百余台阶,不胜其烦,这才早早退位。   傅风雪是林将军昔年的副将,当时在军中声望仅在一人之下,这等大员的身份微妙异常,影响力已经不是该用品级衡量的了,就算他已经退了下去,十几年来没有官职,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   这是官场尽头的境界,力量不用依仗自己的位置,不会人走茶凉,只要他人还活着,就没有人能真正掌握兵部的势力。因此即便七皇子派系的新军中势力把持了兵部尚书的位子,兵部依旧在朝堂之上为林甫出头。   这位百战之勋甚至没有开过口传过话,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众人都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有没有传到这位老大人耳中。但兵部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如果不站出来为林小子出头,这位老大人回来了可是会生气的。   而此刻的三百学子们,则是与官场尽头的傅风雪隔了一整条官途,在这殿前广场踏出了第一步。   殿试虽说是殿试,但实际上却是在殿前广场举行。   其实想想也是,金銮殿内怎么可能放得下三百学子应试用的桌案和笔墨纸砚?   这殿前广场上,齐齐整整地摆放着三百桌案,上有文房四宝,只是案旁是一块蒲团,因为诸位尚无权力在天子脚下有座,因此这一整日的答题都得是跪着作答。   诸位学子按春闱的次第坐定之后,要先按次第点名,并有识认官二次盘查身份凭证,以免有人在入了宫门之后互换位置。   点名之后分发考卷,这整个流程倒是和前世没有什么区别。发着卷子,此时的天微微亮了起来,随着张公公一声“圣上驾到!”。   年过六旬的皇帝依旧是龙行虎步,身后跟着一十二位阅卷官,大步流星地自台阶上走下,极具威势。   众学子皆是应声跪下,恭迎圣驾,放低了自己的视线。   直视龙颜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只要作为官员上朝的,总要看见皇帝的样子。但说到底较起真来,也的确是大罪,可以作为杀头的借口的。   只是林甫这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见到活的皇帝,也并不害怕皇帝,不免就有些遏制不住,偷偷地抬头,想要一窥龙颜。   这一窥很有讲究。若他是寒门子弟,那是万万不敢抬头的,一定会克制住自己的想法。   可他的身份特殊,这一看,反而会勾起陛下昔年的思绪。   林甫揣摩了一番陛下的心思,微微抬起头来惊鸿一瞥,小小地窥探了一番龙颜。将那种故人之子的好奇和敬畏表演地恰到好处。   这边陛下走到殿前广场上早已放置好的龙椅前坐下,左右一十二位大臣按照官位次序依次错开左右入座。   陛下和众位大臣都坐好之后,学子们才能起身,只是陛下坐下方才坐下,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不消说,中间那位偷偷抬着头的就是林小子了吧?”   皇帝偏过头来对着左边的夏首辅笑着说,如林甫所料,那是完全不在意他竟敢偷偷抬头直视自己。   夏首辅看到林甫的位置居第一排正中,正对着皇帝,不消说一定是了,便回应称是。只是眉头紧皱,不大喜欢这样不守常规的年轻人。 第八十章 殿前策 (上)   看到夏彦的表情,皇帝不由得有些扫兴,自己都没有计较这事情,这老家伙在这皱个什么眉头啊?   好在右边的岳淞及时接上了话,这才让陛下的心情不至于晴转多云。   林甫之所以这么胆大包天,也是因为陛下近几件事中流露出的意思,对自己分明很是维护照顾。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演起戏来,扮演一个因为故人对陛下很是好奇,却又很是敬畏的矛盾模样。   以自己的身世,如此非但不是冒犯,反而会让陛下有些欣喜。否则,以小心惜命的林甫的性格,肯定是把头埋得最低的那个,反正只要入了翰林,以后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偷偷瞄了那么一眼,龙颜倒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英俊神武,但虽是鬓发渐白,整个人面容流露出的精气神倒是很是慑人,加之帝王气场,饶是小林公子这般大胆也不敢多看。   陛下抬手让众学子平身之后,夏彦便作为翰林的最高长官,起身宣旨。   虽说是皇帝策问,但让皇帝自己问题目却是太跌份,因而由内阁首辅,翰林最高长官代劳。   这旨意当中,前面都是些废话,讲一些陛下对学子们的理解啊,赞赏啊,期许啊,要求啊什么的。   讲到快结束才是策问部分。   这策问虽是一个问题,却是很长的一个问题,其中包涵了诸多小问,考生皆需要一一作答。   若是来不及记住,或者没听见,排在后面听不到,这都不要紧,写清了试题的卷子已经发了下去,这策问写在圣旨里,只是为了加强殿试的无上地位,和诸学子“天子门生”的身份罢了,毕竟人家答过圣旨里问的题呢!   圣旨里从来只颁布旨意,除了殿试从不问问题,否则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们为什么总喜欢扯当年我在殿上如何如何作答,还不是因为答圣旨问的机会实在少有。   诸位学子都好好地跪在蒲团上,只听前面的夏首辅,说完了套话,这便说到了殿前试题的部分,“迩来贪风未息,诛求下吏,以奉上官,遂致不肖有司,私派横征,民生益困,何法而可革其夙弊欤?……兹欲使草野免追呼之苦,而度支恒足,其道安在?”   经过那次商讨,陛下最终没有出春闱案的试题,而是退而求其次,说起了吏治的问题。   “何以使殿最惟明,黜陟允当与?抑正己率属,大法则小廉也,崇奖洁清以风厉有位,尚有可讲求者与?今日治效犹未即臻,岂广厉之道有未尽欤?今欲诞敷教化,使天下蒸蒸振兴为善,其道何由?……尔多士其各抒所见,详切敷陈,朕将亲览焉,钦此!”   所以说,此次的殿试策问讲的是吏治。开篇,有官员贪污枉法,剥削下官百姓以孝敬上层,有什么办法能改革呢?罢黜惩罚的手段,何种程度为好呢?   一句话概括就是,这天下贪官污吏的问题,如何解决,请诸位学子以此为题作一篇3000字的论文,题材有限,不得诗歌,朕要亲自看!   夏首辅宣完旨,此刻便已经可以开始答题。   试卷尺寸约长250厘米、高44厘米、宽11厘米。对于两三千字来说略大,这是因为书法也占了很大的评分比重。   另发放草本一帧,尺寸略小,与正卷相同,有横格二十四字,供应试者起草之用,因为试卷不允许有任何的涂改。试卷、草卷,均由礼部备办,于入场点名的时候就已经颁发给全体贡士。   林甫不紧不慢地研完了墨,先在试卷上写下了自己家族三代的个人信息,这也是他称殿试为求职的原因。卷首须详细写上个人信息,上溯要写到爷爷那一辈。   写完了这些之后林甫打开卷宗开始看题,这卷宗之内有关吏治的题目和圣旨当中略有不同,却是用语更加严谨,问题也更加分明了一些。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只是自己的卷宗上为什么会有两道题啊....   林甫对科举也算是很了解,这殿前策问从来也没有过两题的先例啊...   看完了题,还是觉得怪怪的,由于坐在第一排,只能偷偷左右瞄一下身旁的两位。只见袁玮正在慢悠悠地研墨,还在沉思着,左边的孙天文倒是已经动笔在草稿本上写着些什么了。   左右的人好似都没有什么异常,思索的在思索,答题的在答题,好像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仔细再看看卷面,除了有关吏治的一题,还有有关春闱案的一题。   林甫皱起眉头,真要算起来的话,似乎春闱案也能够算在吏治范围里面,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先在大方向上分析,再就事论事详细作答吗?好像是说得通。   可这若是算作一问的话是不是也太长了一点,各种小问太多了一些......   要按照发下的答题纸的规格,一一作答这些小问的话,好像不太够。   答题纸又非是空白的宣纸,上面都是有格子的,每一个字写多大都有详细的标准,字数是限的死死的,只可少不可多,想答完怎么看这卷面都有些紧张。   况且仔细分析这两道问题,总觉得不对劲。   春闱案这题小问问了科举的利弊,如何杜绝官员舞弊,今次涉案学子如何处理,大招寒门去向如何安排,以及如何保障寒门官员们在朝堂上的正当权益,发挥他们的特长和作用。   虽说基本上也是吏治的问题,但总和适才问的主题,贪官污吏稍稍有些偏差,不该算作是一个问题。   只是这众所周知,不光是这一世,就是两辈子也没有听说过殿前策问问两题的事情。若是宣纸够大,以林甫的才学干脆就当作两题作答,写两篇也不是什么难事,干脆就分开作答,一人答两卷也就算是解决问题了。   可偏偏不够用,不可能每道题都一板一眼地答清楚,只能拆开了揉碎了分布到整篇文章当中,才能算是勉强答完。   殿试的试卷是朝廷机密,没有人知道别人以前是怎么答的,这要是别的学子就算有些勉强,也就强行作答了。   但林甫前世看过有关科举的一些科普读物,此间殿试题目和前世差得不多,文化礼仪历史也很相近,那么策论的答法没有理由会不一样才是啊! 第八十一章 殿前策(下)   林甫曾看到过一甲的卷子,都是一板一眼地按顺序一一作答,因而心下很是迟疑,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而殿试这种情况可是不像大学考试那样,有问题就举手问老师,从来也没听过谁敢问这种坑爹问题的。   所以小林公子只是在这干坐着沉思,不知不觉就过了小半个时辰。   此时陛下和不少大臣们方才已经起身离去了,因为这殿试朝五晚九,学子们答一天,会试的时候有礼部的人陪着。   殿试的时候这几位都是权利场顶峰的人,难不成要皇帝和内阁阁老们全在这陪着六七个时辰啊?   接近早朝的时候,陛下和大部分阅卷官就都离去了,只留了一位在这坐镇,好应变处理一些突发状况。   走在去早朝的台阶上,皇帝也是有些好奇,“这徐州顾龄,前礼部尚书江太岳,两位有名的大才都对林甫的才学是不吝溢美之词,但朕今天看了那么一小会,虽说殿试不可涂改需要深思熟虑,可这想的也是太久了一些。”   接近半个时辰了,依旧尚未提笔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第一排的大才,大都才思敏捷,几乎都在草稿上先写下了大概思路,有快的人已经动笔开题了。   可这位才学一直备受好评,陛下也寄予厚望的小林公子,却是一直迟迟不动。   陛下知道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所以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觉着有些奇怪,“朕听说,他在春闱的时候答题是极快的。”   听了陛下的疑问,岳淞却是笑着出来请罪。   原来这事情实在史无前例,仓促之下下面给小林公子放了特别的卷子,却是忘记了还有答题纸这一茬。   “这历年来殿试也没有额外给答题纸的事情,今年匆忙之下,都忘了这一茬,此时小林公子大概是困惑着,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   陛下听了之后没有怪罪这点小事,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说如此也好,想来他不会想到是宫里出了差错,此刻想必是在苦思冥想。   也好,皇帝倒要看看,这位引得两位大儒赞不绝口的外家侄子,到底能不能用有限的字数把这两件事给朕答清楚,答满意了。   这考起来是容易,但跪在蒲团上的林甫面对这种情况可就是有些挠头了。   因为对林甫来说,并不是答上这一篇策论的问题,而是要答好,要拿一甲保底。所以这才觉得很是棘手,不知道如何下笔。   时间慢慢流逝,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思索这一题两题的事情了,此时不论如何也一定要开始构思整篇文章的脉络,否则时间上实在有点紧张了。   林甫迟迟不动笔,坐在他右边的袁玮再怎么心无旁骛,也不免会注意到这件事,心里不由得有些看不起他,觉得果然如此,此人才学不过耳耳。   他哪里知道,林甫想的根本不是这些题目的问题,而是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揣摩对了陛下的意思,他才能够在这最后一刻完成临门一脚,成就连中三元的壮举。   其实林甫的才学,如果真的考量起来,只能算三百学子中的上等水平,要说连中三元的程度却是够不上的。   仔细回顾穿越人士林甫这些年来一直高中的原因,一是因为诗文加持,诗词歌赋有前世千年积累,总是能够掏出合时宜的好诗,这往往会抓住阅卷官的眼球。   二是因为过目不忘,对于大部分经史子集,他能烂熟于心,不会出差错,这就在基础题目上面不会丢分,帖经墨义不会出错,这会加强阅卷官的好感,让他觉得这个学生基础扎实,敏而好学。   真要说他八股策论的水品,其实是一般的,因为伤悲子读过许多诗词歌赋,小说野史,但却是万万没有读过什么八股和策论的。   所以林甫的八股和策论,都是今生才学的。   这八股和策论,当真是需要天赋的,就算林甫过目不忘又如此努力,但走到这天下前三百的时候,还是排不上号的,撑死了中等偏上。   在春闱中,自己基础扎实,诗文出彩,八股策论只要不有大差错,综合分名列一甲是没问题的。   可殿前这殿试,只考一策论,林甫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想入二甲很容易,想排在前十,甚至一甲,乃至状元,只凭实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林甫需要剑走偏锋,需要揣摩圣意,只有在创意上,方向上走出了新意,走出了花样,才能保证自己能通过阅卷官那一关,进入前十送到皇帝面前。   只要送到了皇帝面前,凭借友情分,自己都可以轻松的进前五。   若是自己再说出一些挠到皇帝痒处的话,中状元只是陛下御笔一批的事情。   所以思路重之又重,只要确定了思路和大概内容,三千字只需两个时辰,说什么也可以完成了。   说是这么说,但一直盯着题目看,思来想去地研究着这里面可能蕴含的意思,对于初入京城一直没有过政治经验的林甫还是难了一些。   尤其又是在如此隆重关键的场所和事件当中,压力很大,周边的气氛也太严肃,让林甫很难静下心来。   但时不我待,眼见着太阳一点点往上升,马上就快中午了,林甫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也就越来越急。   他一路顶着第一的名次过来,心里却也是明白自己凭借的是什么,这殿前一策论,是对自己才学的一次很大考验,若是这一次失利,他至少要再花好几年的时间在入翰林上。   这倒是小事,关键是自己现在在京都中,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其实自己的才干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   若自己不是春闱榜首,而是个窝囊废,兵部的人会替自己出头吗?太子会在乎自己要被打了吗?甚至小王爷替自己出头的时候,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显然不会,所以这次,自己决不能失手。   林甫转变了思路,不再去看题目,而是从历史进程上在下功夫。他在策论上的优势是可以借鉴前世类似时期的历史事实,提出的方法更加切实可行,也有许多历史事件作为警示,更容易发现自己方案的缺点。   他能够跳出时代的局限性,这是他在策论上唯一的优势。   想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政治新人林甫总算是想出了对策。 致歉声明   实在抱歉,我以前写得是杂文和随笔,行文习惯如此,导致小说对话少,评议多。让有的书友觉得水了。   已经尽力在改,但可能接下来的几章效果不会太明显。   个人的感觉,要从八十九章起才算是有显著的改善。   争取在上架前彻底改掉这个问题,不让大家的花费参杂任何水分。   在此致歉,希望大家有意见尽量可以加群和我讨论。拜谢。 第八十二章 言官制(上)   如今之计,要解决的是陛下到底想要什么。   陛下下了大决心肃清科场,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寒门官员数量。寒门官员之间,毫无关联,一盘散沙,又该怎么把他们拧在一起?   这个数量的寒门士子们进入朝廷,到底怎么用,如何用才能削弱士族们的势力,会激起士族们什么样的反应,全都是未知之数。但这是陛下用于削弱开国士族派系力量的重要方法,势在必行。   因为只是打压削减士族力量,只是治标不治本,唯有培养起一定数量的,忠于自己的寒门官员们分走他们的权力,才能够逐渐架空权贵们的力量。   可世家大族是枝叶繁茂的很,就如前世三国袁绍袁术一家,四世三公,四代人里出了三个宰相级别的人物,这等家族人数众多,大都品级不低,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很是惊人。   再加上不同世家之间联姻交际,能让陛下都束手束脚。   反观寒门士子,则全都是各州选拔出来的顶尖学子,一州之大才出几十个,往往相互之间根本就不认识,无法紧密地联合起来,就更别提如何掣肘那些权贵们了。   陛下前几年其实已经设立了都察院,其意图就是行监察监督的权利,意图局限士族派系的势力。   但受时代的局限,陛下也没有前世明太祖的魄力,这群都察院的官员们没有被赋予前世明朝那么大的权力,因而起到的效果也就相当有限了。   所以陛下最根本的需求,就是一套可以利用起这些学子们,削弱打压权贵们,培养出新一派政治力量的方案。   林甫眯着眼睛分析着陛下的心思,只能说总算总算,穿越人士在这件事情上还算是有点政治敏感度。   不过,猜到这层不算是太难,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人,仔细思索一番,都不会想不到这种可能。   可要知道陛下想借科场大量收纳寒门子弟打压权贵只是一个开始,难点在于如何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协助陛下完成这件事。   毕竟寒门子弟大量入仕在这个世界是第一次,受时代的局限,人们在这件事情上不免有些迟钝。   就连英明神武如陛下,在这件事上也有点迷茫。开拓者的道路总是艰辛的嘛。   但好在穿越人士有一整套“言官体系”,既能够保证大量寒门士子的去处,也能够赋予他们掣肘权贵的职能。   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他还知道这一整套“言官体系”究竟有什么缺点,可能惹出什么麻烦,这是大明王朝几百年的历史教给他的。   但受于答卷字数的限制,如果要用这一套“言官体系”来出人头地的话,可能有一些冒险,因为这样的话卷宗上的一些题目可能无法涉及,无法作答。   思忖再三,林甫还是决定冒这个险。倘若他是寻常人家的学子,他定然不敢放着本来就字数紧张的题目不答,而去揣摩圣心写什么“言官体系”。   可毕竟如今自己身份特殊,目前取得的成绩也显然引得了一些大人物的注意,尤其陛下曾钦点自己入殿试。   那么不论自己能不能通过阅卷官那一关,陛下多半也会亲自看一看自己的卷子。   只要陛下肯看一眼自己的卷子,林甫觉得自己对“言官体系”这一方案的介绍和分析一定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之所以他如此肯定,是因为这套“言官体系”实在是太适合现在周皇朝的历史进程了,况且陛下已经于前几年设立了都察院,这说明他已经初步有了这方面的想法。   这样的话,也就不用担心陛下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事。   这所谓“言官体系”是明朝发展起来的特色,赋予言官极大的言论自由,评事议事绝对安全,不会受到惩罚。   这套言官体系采用的是以小制大的方法,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们品级很低,全是七品官,但权力极大,什么都能插一手管管。   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处理的事务,每天要做的就是去各个部门转悠,去查查户部的亏空,兵部的军饷,吏部的官员安排什么的,晚上再去刑部看一看有啥冤假错案,一天就过去了。   用这些寒门学子们作言官,一来他们很多人本身就比较痛恨士族,二来这种寒门读书读出来的,很多都比较死板,就如林甫进京之后所见到的柳文长,寒门学子当中有许多这样的人。   有这些寒门言官监督朝廷,就达成了掣肘权贵的目的,而让这些没有背景的寒门士子们以七品的身份监督长官,他们也就不至于太过分,毕竟受到品级限制,他们无法像大员那样随心行事,需要有所顾忌。   找一些死板固执的寒门学子,任御史行监察权,这是御史的正确用法。不仅监察权贵,连自己也一起以身作则。陛下牺牲一点作榜样,都察院就能慢慢坐大。   等都察院坐大之后,再找一些自己信得过的寒门学子甚至自己的心腹,放进都察院作长官,起到指哪打哪的效果,渐渐地也就能够完成最终目的。   如此以来,大批量的寒门学子有了去处,能起到监督官员徇私枉法的效果,也算是回答了部分有关吏治和春闱的策问。   虽然几乎是没有正面回答多少问题,但林甫相信这一套“言官体系”正是陛下所需要的,比起诸学子对题目表象性的套路回答,自己超脱了时代的见解一定抓住了陛下最本质的需求。   因而林甫略加思索了一番,就动笔在草稿上稍微梳理了一下大纲。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大概组织了一下,按顺序写下了言官这一名词的概念,初期的选拔要点(选择比较死板认真的学子),如何建立起言官威信和权力,中期的转型方案(如何在都察院坐大之后转型成为削弱权贵势力的中坚力量),后期的限制政策(在削弱权贵势力的目的达成之后如何回收都察院权利),以及言官本身在明朝历史上出现的问题。   写完了概要之后,林甫对这些要点稍作了一些调整,便开始了答题。 第八十三章 言官制(下)   写好了概要之后,林甫答卷还是很快的,不到两个时辰就完成了这篇殿前策论,此刻也才大概下午四点不到,大部分学子还没有答完试题。   这篇策论主要讲的是都察院的改革和寒门士子的用法,对于前世明朝言官体系出现的问题,林甫使用的是可能发生的假设,也就是在结尾的时候用“这方案可能会有某某问题”这种额外延伸的写法草草的带过了。   比如言官体系在中后期,可能会有平均质量下降的情况,如果没有足够清流的中坚力量,可能言官们就会变成一个投机倒把的群体。   不仅起不到监督大员的作用,反而心甘情愿地成为权势熏天者排除异己的工具,以求上位,以求利益。   比如由于言官们的权力较大,虽然不能够和没有犯错的大员硬着来,但是对于下面的基层官员和老百姓,可能横征暴敛,到处搜刮。   再比如,言官们可能以自己隐瞒不奏为条件,和其他官员们做交易,形成新的利益链条,就如春闱案一样,大半个官场沆瀣一气,监督的被监督的狼狈为奸。   这些都是前世明朝历史上出现过的问题,林甫虽也有想法改善这些情况,但奈何没有史料作证,不知道效果会如何,如此重要的场合不敢贸然尝试。   再加上字数也的确紧张,于是着重写了都察院的改革以及寒门士子的利用。只在结尾提及了这些可能的危险。   毕竟陛下现在的需求是利用寒门子弟打压权贵,这些言官体系的问题也都是明朝中后期的事情,那都是百年之后了,轮不到这么早操心。   再说了,林甫心中暗想,我死了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啊?到时候时过境迁,他林甫也不在了,一两百年后言官体系出了问题,也赖不到他头上,他也不在乎。   可以说言官体系是很好的方案,但是这个方案需要这些言官们具有相当高的个人素质。   因为言官要直言劝谏,这劝的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乃至陛下。   需要以七品的身份和这些大人物们在朝堂上正面打擂台。虽然名义上说言官议事无罪,但心里总是犯憷的。   就比如前世皇帝也曾经干过把言官调离岗位,再下黑手这等掩耳盗铃的事情。   所以需要皇帝带头表率,以身作则树立起都察院的权威而不是现在这个花瓶都察院。   过了两三年之后,都察院地位上升,便可以开始着手慢慢清理陛下不想看到的势力。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陛下信得过,又能服众的人。而且此人作为都察院的中坚力量,才学功名不能太差,那么究竟谁最适合担任这个职位呢?   很显然是自己。林甫勾起嘴角,叔父着手安排拉拢了寒门士子们,自己总也要跟两步棋才是。   到时候诸位寒门才子入了都察院,创办了六科,究竟谁最适合领头?还不是自己这个所谓的“寒门领袖”?   这就是林甫冒险不正面答卷,而是提出这样一个言官体系的最终目的。   自己是陛下结拜弟弟的儿子,身份上信得过。自己家族枝叶稀疏,只和陛下的亲弟弟叶王府关系亲密,没有尾大甩不掉的后顾之忧。   自己的才学过人,就算没有连中三元成绩也是世间一流的人物,名望上说得通。更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设计者,陛下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用起来很放心。   官位的品级上升是有最低限度的,自己中了一甲才是七品官,要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就算这么多层关系在,自己又那么早,十七岁半步入七品翰林的位置。   但想慢慢熬到一品二品入内阁,那再怎么样也得十来年,三十多岁了。   若是自己走了这么一个路子,给了陛下一个正当理由宠信自己,等自己翰林磨砺几年出来入都察院,那升级速度肯定比正常流程快得多。   自己提出了这个改革方案,等到两三年都察院树立好威信后出翰林入都察院给陛下当刀子使,五六年的时间,就有可能直逼正三品。   因为翰林院是老机构,现在内阁的阁老们全是翰林院出来的,这条路虽然稳,但是太慢了。   而都察院是新机构,现在还在摸索阶段,自己指明了方向,再加入进去立功,跳着级往上爬就成为了可能。   等到自己爬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那就是从一品的大员,再转型入内阁当个阁老,绝对比在翰林熬要快至少一倍,岂不美哉?   这就是林甫的小算盘,因为说到底他在什么吏治,农业,经济,军事等等领域都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就只是普通人一个,有前世的史实借鉴,也只是一个聪明一点的普通人。   若是有幸连中三元,这等光环实在太耀眼,林甫实在也没有信心在国事上干出配得上名声的成就来。   但穿越人士看历史进程的能力是无人可比的,自己的这一套言官体系正合陛下的胃口,那么就已经不需要别的什么才能了,仅此一条即可保送自己平步青云。   既然皇子们的斗争已经把自己参合了进去,那么穿越人士也要出牌,也要积攒实力了。林甫可不傻,这种事情已经找上门来,可不是摆摆手就能推脱掉的。   要想在这种斗争当中不成为牺牲品,不成为被人玩弄的傀儡,那就需要足够的力量,足够的权势,足够的价值。   而目前情况,林甫实在没有想到什么其他的法子可让自己一路仕途畅通。   父母亲的关系虽然厉害,却都是在军方,加上自己完全不知道那边谁是谁,不好开口。而且就算走那边的门路,怎么走呢?现在天下太平,都是驻守的事情,最多偶尔和边境的游牧民族有点冲突,没有什么军功可立,还不如走文官的路子快。   而文官的路子,其实翰林是最快的了,起步就是七品,平时工作的地方全是内阁阁老们,要么怎么有人要用四品知府换没品的庶吉士呢?还不是因为三年就转正成为七品翰林。   但他还嫌不够快,要更快,不仅更快,他还想要比高于品级的力量,那么此时的文官体系可以说是一石四鸟。   陛下的赏识,科举的名次,升官的速度,日后的权力,尽在这区区三千字的策论当中!   于之陛下,是雪中送碳,解了燃眉之急;于之自己,则是一条青云路直铺上天!   众考生都在琢磨推敲自己的措辞用语的时候,在袁玮暗笑林甫不过如此的时候,林甫在想的根本不是一篇策论,而是今后数年的朝堂格局了。他虽是和老狐狸们相比嫩了太多,被算计得团团转,看不清许多细节背后的深意。   但比之同届的懵懂学子(其实第二小的也大了他七岁),却已经胜出太多了,至少这一步,大方向看得极准。 第八十四章 毕业季   接近下午5点左右的时候,诸位阅卷官都回到了殿前广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再过了半个时辰,陛下也稍稍批阅了一些奏折,回到了殿前广场。   此时距离殿试时间截止很接近了,场中的学子们已经有半数往上已经放下了笔不再看卷。   因为殿试不允许涂改,因而答完卷子之后再看毫无意义。又不是前世的考试,还能查缺补漏,此时若是看到了自己的失误纰漏之处,又不能修改,只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林甫一个时辰之前已经答完了卷,此刻盯着陛下脚下的石板,正在仔细沉思着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此刻已经答完了卷宗,却是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提出的文官体系有些惊世骇俗,毕竟此间的世界仍旧是权贵把持的世界,寒门子弟的势力才刚刚萌芽,大部分人可能不大能够接受这一套理念。   这卷子,其实是答给陛下看的,因而林甫答得有些剑走偏锋。他想到过可能无法通过阅卷官这一层,但陛下一定会问自己的卷子,一定会看自己的卷子,所以可以答得偏一些。   可他却是没想到,这篇策论究竟合不合适给这一十二位阅卷官看,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这十二位中,到底有没有人,是陛下不想让他知道这套方案的。   这一点自己倒是疏忽了,林甫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此时再想这件事已经太晚了,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就算有新的答卷纸,推倒重写也是来不及了。   陛下悄悄地回到了殿前,此次倒是没有通报,因为不想打扰学子们答题。   学子们若是守规矩的,一直不肯抬头偷看陛下龙颜,一会结束了可能还以为陛下一直在这里监考呢。   回到坐上,陛下看到林甫还在低头沉思,偏头问右边的岳淞,“林小子不会一个字还没写吧?”   岳淞被问得一懵,这要真是一个字还没写,那真是千古第一人了,从来也没听说谁在殿试上交白卷的,“回陛下,半个时辰前,臣等回到此处的时候小林公子就已经合卷了。”   合卷就是答完收工了。最旁边那位留下来镇守的阅卷官见陛下回来了在问小林公子,连忙起身来到坐前打小报告,“禀陛下,小林公子沉思直至正午才提起笔,不到两个时辰就答完了卷宗,诸位大人回来的时候已经答完有半个时辰了,在众考生中完成时间也算是早的。”   “哦?”陛下一听来了兴致,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一动手就务求一鸣惊人,这倒有点像他爹行军作战的法子。   再过了一会,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学子们三三两两地都放下笔,时间不知不觉也就到了收卷的时候。   军士们将卷子一收,考生们今天在宫内的事情就都结束了,诸多考生再次排成三列,在礼官的带领之下出了宫门   这一天下来,敛声低头,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话,但宫内这一整天都不敢喧哗,此刻终于出了宫门根本是按捺不住,像炸了锅一样,熟识的人分为几拨,开始聊起今天的事情来。   今天算是结束了,当晚就会几乎阅好卷子由陛下评出前十,明天早上,这十位最杰出的新科进士就会受到陛下的特别召见,称为“小传胪”。也就是说对于顶尖人物来说,大约明早就会知道自己的名次。   而明天整天则会排出所有学子的次第,第三天早上就会放榜。   这榜可不是寻常之榜,由填榜官负责填写榜文,所用黄纸为表里二层,称为“金榜”,有大小之分。小金榜交奏事处,存于大内;大金榜上有陛下玉玺印记,于放金榜传胪时,张挂于皇宫左门外,以昭告天下,咸使知闻。因“鲤鱼跳龙门”之典,皇宫左门又被称作“龙门”。   殿试的阅卷安排很是紧张,从考完到金榜题名,中间只有两天的时间。   一想到最多两天,自己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就会有结果,自己究竟去往何方,前途如何也就有了答案,宫门口的三百学子们就都兴奋得不能自已。   这算是考到底,熬出头了,再也不用苦读书,参加什么坑爹的考试了!这种情感就相当于前世过了论文答辩,就等着毕业证了,而且这里国家还给分配工作,准确的说是分配当官!   权贵子弟如林甫,江陵,袁玮倒还好,情绪都比较稳定,而那两百多的寒门子弟们中有不少人,则是因为此次殿试不再淘汰学子,自己一下子从春闱落榜变成同进士出身保底,一个个的有点状若癫狂。   刚出了宫门,首先遇见的是江陵,两人互相客气了几句,这是两位种子选手之间的寒暄,会试的时候他们一个是第一,第一个是第六,一甲三人很有可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这两人没说几句,边上便是来了三位熟人,齐齐向林甫再次行礼致歉,“前日在翰林院旁酒家偶遇,我等臆断编排林公子实属无心,却也不敢贸然登门拜访,此刻总算再见,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江陵听得云里雾里的,林甫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说无事,转过身来便把当初酒楼里认识的这三位中榜的寒门学子,柳文长,常佳纪和秦观然介绍给了江陵。   等到林甫又转过来介绍这位是江太岳家的公子,江陵的时候,气氛便稍稍有些尴尬了。   因为官场的秘辛,普通学子并不知晓,此刻寒门学子们还是以为江大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因而连带着对江陵感觉也有点不好。   不过想到江大人现在被革职为草民,眼前的这位也就跟自己一样,算是成了寒门士子,却也又生出几分亲切感来,双方寒暄认识了一番。   真要说起来,参加了殿试的士子们,再不济也是同进士出身,此时已经算不得是寒门了。   毕竟此间世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到三年一届的天下前三百,进士,加官进爵可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八十五章 定基调   现在在宫门口聊天侃大山的这些个学子们,过个二十年三十年,大部分都会成为朝廷的中坚力量。   一甲入翰林那不用说,直接和阁老们有了交集。当了庶吉士也不差,只要身子骨熬得住,就算啥也不会,熬到六十岁随便混混将来都是六部尚书侍郎级别的人物。   就算混得再差,至少也能去地方上做一个地方大员,做个土皇帝,那也是很厉害的了。   几人走走聊聊,也算是相互认识了,外边这时候也不早了,大家跪着答了一天也累的不行,寒暄了几句,互相预祝了一番便就都散了。   这里的学子们寻着自家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轿子,一个个都离去,回家休息了。而那边一十二位的阅卷则刚刚开始。   殿试的答卷不必誊抄,直接批改便是。   这卷子,答得好打圈,打得不好打叉,若是不好不坏就不加印记,从夏首辅起,轮转一整个圈,到礼部侍郎那里结束,看上去很是滑稽。   虽然看上去很有意思,但这个流程所象征的意义可是严肃的很。   夏首辅这一笔上去究竟是个圈还是一个叉,直接就会影响到这位学子的一生。   他究竟是一甲还是三甲,是留京还是回乡,是一位平步青云的翰林还是一个偏僻地方的知府,那都在这圈圈叉叉之间。   阅卷到一半,只见正在看卷的夏首辅眉头紧皱,好似对手上这份卷子很是不满,两米多长的卷纸,越看眉头皱地越紧,越看眉头皱地越紧,看到结尾的时候已经皱得和鼻子一个高度了。   “阴狠偏颇,文不对题!也不知是哪家的学子。”,夏首辅翻着手里的卷子,口中喃喃地评论道。   “这是什么答卷,能让夏首辅如此不满?”,岳淞轻声笑着接过卷子。   倒不是因为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阅卷的同时还能抽空分心去看夏彦的脸色表情,听夏首辅的轻声评论。   事实上,就算不听夏首辅的评价,也很容易看出他的不满,因为......夏首辅的这个叉实在也太大了一些。   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一个放荡不羁的大大的叉,根本就没留什么地方给后面的人上记号,大抵是觉得这份卷纸已经不需要再审阅了吧。   本来,如果夏首辅如此不满意,其余人都是不大会细看这份卷子的。虽然夏彦为人古板固执了一些,但文字上的功底在座的确是没有人可以与之平辈论交的。   岳淞本想跟着打上一个叉算了,但见这叉画得这般大,便也起了兴致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文章能让夏首辅打那么大一个叉。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没被吓死,这份考卷正是小林公子答的文官体系。   陛下当时想搞特殊,单独考小林公子一份卷子,被夏首辅的极力反对拦了下来。   最后是岳淞出的主意,考小林公子两道题。既然是他出的主意这件事自然是他去安排,所以他很清楚小林公子多出的一道题上问的究竟是什么。   问诸考生的策问主题是吏治,如何使官员清廉。   给小林公子加试的题目主题是也是吏治,但是却是如何用这些寒门士子。   陛下的本意是只有一张答卷纸也好,如此可以考校林甫,能不能把这两个主题糅合起来,用紧张的字数答出如此多的小问。   却是没想到小林公子觉得字数不够,就干脆不答问题,这篇策论的主题分明就是“如何利用寒门士子削弱权贵势力”,虽然说是糅合了吏治和寒门士子的用法,但比起众人借着四书五经的泛泛而谈,这篇策论里所说的东西实在太具体太露骨了。   这谈的根本不是官吏治理,这是官吏斗争。答法写法内容都如此叛经离道,难怪刻板的夏首辅如此不喜欢。   但岳淞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些年来官途走得坎坎坷坷却还是一路往上,一直坐到了内阁次辅的位置。   他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真的是多么特殊,多么有才能。他明白能让自己超越了许多同年进士们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低调,善于察言观色,会做人。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不是京城权贵派系的人。   这篇策论实在太大胆了一些,岳淞思忖了一下,觉得就算自己想到了这个主意,也是万万不敢如此露骨地上表给陛下的,更别提在殿试这种场合叛经离道地答出这种策论了。   但陛下一定会喜欢,岳淞心思轮转之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这篇是别人所做,那不一定。但这是小林公子所做,那么陛下一定能够容忍其中的冒昧和不敬,接受这个在当局者看来荒诞不经的“言官体系”。   岳淞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机会来了。   内阁次辅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成为首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之常情,没有人会不想。   但到底是心里想想,还是付诸行动,那就是两个概念,两种性质了。   老实点讲,岳淞有这个念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有一个足够好的机会。   这件事其实不怪他,而是夏彦做得实在太难看了一些。   按理说,内阁的阁老们,虽然也论资排辈,有先来后到,高低贵贱。   但再怎么说,就算是倒数一位那也是内阁的阁老啊!何况他岳淞是内阁次辅呢?   好些个时候,一些政务送到内阁来签字,明明按规章是要两位大人都签字的,可夏彦却总是仗着自己资历老,工作经验足。自己看完了之后从不征询他人意见,觉得此事可行就动笔批了。   他岳淞连这文件里写了什么,半个字都看不到,就更别提别的大学士们了。   这样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岳次辅慢慢地也就起了这样的歪心思。   好不容易熬成了内阁次辅,却还要受这种气!   可他终究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一直都没有表露出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动作。近来,让他渐渐坚定自己心思的原因,那便是陛下的态度。   陛下最开始用夏彦为内阁首辅,是因为夏彦是前朝的礼部尚书,门生极多,那时天下刚刚平定,他需要一个有才之人来坐这个位置,也需要一个有名望的人,来吸引天下士子,夏彦是最好的选择。   后面效果达到之后,若是寻常情况其实就已经可以不再用夏彦,可偏偏夏彦脾气虽是又臭又硬,工作能力则是极强,陛下紧缺信得过的文人,夏彦这臭又硬的脾气保证了他不会和权贵们走到一起,所以一直沿用至今。   但随着陛下一点点的布局,包括设立都察院,增设禁军二卫,他对朝廷的掌控力正在慢慢变强,而古板的夏彦则一直对陛下的诸多改制极力反对,正在渐渐成为他的阻碍。   因而近些年,陛下看夏首辅的时候越来越容易皱眉,越来越容易不满,这些岳淞都看在眼里。   可他还是不敢,不敢出手,不敢开这个头,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开这个头。   直到今天,他觉得机会终于来到了。小林公子就是他用来攻击夏彦最好的武器。   作为非权贵派系,岳淞对于这个言官体系虽然觉得很是惊诧,但还是比较支持的。而他也看得通透,陛下一定也是很支持的。   作为内阁次辅,又是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心思的那一类人,岳淞当然不会像夏彦那样,觉得这个方案荒谬之极,打一个大大的叉上去。   他心里很是清楚,这言官体系里很多地方简直就是和陛下不谋而合!   甚至可以说,里面写了不少陛下本来想做,但由于种种事情的限制,最后没有说出口,没有付诸行动的东西。   这位小林公子的胆子实在是大极了,这根本不是一篇答殿试策问的策论,甚至这根本就不是以学子的身份写出来的东西,而是分明已经把自己放在了陛下心腹之臣的位置上。   这若是寻常学子敢这么大胆,陛下看到这篇策论就算是下旨砍了此人的脑袋,岳淞也是理解的。   可偏偏此人和陛下的关系很是硬朗,硬得不能再硬了,陛下看到这份策论,非但不会觉得小林公子逾越,反而会觉得很是感动欣慰,自己这个侄子怎么会如此贴心有才干,和朕想到一起去了!   而夏首辅却偏偏在这份策论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这就分明把自己拉到了小林公子和言官政策的对立面上。   反观自己,则是挽救了这份本无法入选前十的答卷,省去了陛下那“怎么没见着林小子的答卷”好奇的一问,你说这林甫入了翰林之后,会到拜谁的门下当学生?   日后陛下施行起这套言官政策来,究竟是鼎力支持的师生二人讨喜,还是伸着脖子反对的糟老头讨喜?   只需要轻轻巧巧的把这份答卷截下来,和前十的答卷一起拿去给皇帝过目,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说,陛下心中自然会有决断。   他岳淞用屁股都能想到,拿出这套方案的小林公子日后到底会有多么夸张的升迁速度,若是将他收入门下,自己取代夏彦成为首辅,难道还需要太久吗?   终于,一生低调,警言慎行从不搞小动作的岳淞,在周历十四年的四月,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却不知陛下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内阁入局了。   他只是选了一个时机淡然地起身把画了一个大叉的这份卷子,放在了礼部侍郎旁边已阅那一堆的最下面。首辅次辅都很不看好的文章不必审阅,直接放去等第二天随便排一下次第即可,这是常事,所以没有任何人发觉其中的异常。   而在场的余下十位阅卷官,也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第八十六章 选佳卷   殿试完的当天就要大致选出前十进呈给陛下,这是工作量很大的一件事情。因而实际上大部分卷子都不会被仔细看完,阁老们稍稍定了基调,后面扫一眼开头,就跟着阁老们画圈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非如此,日落之后阅卷,也不可能赶在明天日出的时候就招前十的新科进士进宫面圣。   那么这十份卷子到底怎么选呢?这就要从殿试的座位上说起了。   殿试按次第排位,会试前十的卷子会放在最上。因为会试毕竟考了九天,考的东西非常全面,比殿试的一篇策论更能够说明学子的真实水平。   所以会试的前十,也就是前十份卷子,则会被重点批阅,而余下的,就不会看得太过仔细。   这也就是往年会试前十十有八九会成为殿试前十,只是排名略有出入的原因。   如果余下的二百九十份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最后礼部侍郎旁边作为前十备选的卷子,不会超过二十份。   再加上会试的前十,诸位大人都会去稍稍了解一下,到了殿试阅卷的时候卷子不誊抄,虽然名字被糊上了,但细心一些的人大都可以猜出,到底有哪些人被选了出来。   如果两者文章没有显然的上下之分,诸位大人们不免会想到会试时的成绩,取排名高者为佳卷。   其实林盎本来也应该作为阅卷官在此批卷,只是林甫参考,作为叔父他想必可以认出自家侄子的卷子,于是处于避嫌的原因他没有前往。   那是明面上的,但实际上,其实稍微有点心的大人,都能够知道大概选出了那些,只是可能没有那么精确,可以定位到那一篇就是谁作的。   刚刚开批不久,就起身把卷子放过去未免有些显眼,所以当时岳淞扣下林甫的答卷之后,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一直将它压在下面,等到阅卷批到一半的时候,答得较差的卷子多了起来,这才偷偷地把这份惊世骇俗的卷子放在了最下。   如此批阅的确是很快的,除了前面的看得略微仔细,后面则是仅仅只看一个开头,就凭着感觉画下圈或叉,怪不得能在两三个时辰内,赶在午夜之前送到陛下手中。   此刻已经批阅到一半了,可供选择的佳卷已经有了十六份。越往后能吸引住阁老们眼球的卷子也会越少,看这个架势的话,今年能被阁老们看中的学子,仍旧是不会超过二十人。   夏彦在诸位阅卷管里算是资格最老的,年龄也是最大的,但他却是毫不敷衍,反而显得比任何一个人批阅地都要认真。只是下笔画叉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   其实诸位考生也明白,虽然陛下说的是朕将亲览,但大部分文章是没有机会入天子眼的。不过就算自己够不到那个层次,若是能吸引几份阁老们的眼球,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毕竟这官场上的升迁,虽说都要经过陛下批阅,但三品以下的官员调动,根本就是陛下懒得操心的事情,都是由内阁和吏部的人在处理。   虽然吏部尚书此次避嫌没有去批改,但只要给在场的十二位中的任何一人留下印象,这都是日后升迁的机会啊!   所以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入天子之眼是没什么希望的,但还是竭尽全力,按照天子御批的标准在写。   批着批着,卷子传递的速度越来越快。蓦地,夏彦的动作缓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晌手中的卷宗,然后颇为严肃地在上面画了一个圈,传给了岳淞。   “这篇策论作得颇得我心,不知你可能看出这是哪位学子?”   几年来陛下极为关注科举问题,但每每避免不了舞弊的事情,因而岳淞很是自觉贴心的,每次春闱放榜后,总是要细细核对一下学子们的姓名和答卷,以帮助陛下筛选有才之人。   夏彦知道此事,所以看到自己中意的卷子却又不是熟知姓名的前十几之后,便就出言问岳淞。   虽然卷宗糊上了名字,但阅卷官并不忌讳谈论卷子是谁作答的。甚至往年几次最后选佳卷的时候,大家都是摆明了这份是谁谁的那份是谁谁的,很直接明白地在讨论的。   因为到了这个阶段,则已经不仅是选拔人才,而是选拔官员了。许多时候,学子的身份如果被认了出来,还有其他许多的方方面面需要考虑。   就比如朱大学士就毫不避讳地挑出了自己门生袁玮的卷子,而胡大学士也对自己门生江陵的卷子不吝溢美之词。   而岳淞更是私自压下了林甫的卷子,根本不打算让别人再批阅,最后直接作为第十一份卷子,直接交给陛下亲自定夺。   夏彦没有参与春闱,所以此刻便问岳淞。岳淞接过卷子之后仔细看了看,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完全记清这三百学子的特点,只会挑杰出的记。   好在这位的行文风格和个人理念较为有特点,岳淞稍作思索之后便想起了这位学子的身份信息,便回答道,“这位应当是徐州的柳文长。他的文章行为极具气势,理念大都十分中正刚直。”   作为殿试官按理说是不得吹捧答卷的,否则容易祸从口出。像两位大学士那样,是自家学生还好,至少知根知底,不说话反而有些虚伪了。   但对于身份不明的答卷,是不宜做出什么评论的。但夏首辅这等一身正气的人,自然是不怕别人心里腹诽他,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位老大人会做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   只见夏彦微笑着抚了抚胡须,语气之中满是欣喜之意,“这等学子,当为国之栋梁!“   岳淞听着这位臭脾气的大人竟然对这位学生的答卷如此赞赏,不由得有些好奇。拿过来一看便是明白了。   这策论里对吏治的看法态度,将黑白分得如此泾渭分明,多处表达了按律施为的意思,与夏首辅的理念非常贴合,不由得哑然失笑,在心中说道,“这样的学子陛下怕是不会太喜欢。” 第八十七章 状元卷   虽然岳淞不大赞成柳文长的吏治理念,但不得不说柳文长的策论写得是极漂亮的。   “行文澎湃颇有气势,几问之间的起承转合不留痕迹,一腔浩然正气贯穿全文,一气呵成。的确是张佳卷!”   说罢并未多想,也打了一个圈上去,这便是第十七份佳卷。   时间再过了半个时辰,本次殿试的佳卷已经筛选完成,一共一十九份。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从中筛取十份送往皇宫,交给陛下亲览,定夺次第。   而剩下的九人也不必担心,并不是说没有选中前十送到宫内,他们就白白被选作佳卷了。   事实上,他们九人和那十位里除去一甲余下的七位其实区别不是很大。   因为二甲的前七是庶吉士,这其余的九人也是庶吉士,只是他们的排名还需再考究。   如果其中有三甲排名靠后的人,依然会当选庶吉士,而排名则仍旧是三甲,这便是为何庶吉士并不全是二甲的原因。   明天陛下面见前十的新科进士的时候,阅卷官会按照庶吉士的指标从余下的学子中挑选,这九位虽然没能让陛下看到,但也算是提前入选了,还是值得恭喜的。   “此份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当入前十。”,朱大学士毫不避讳地首先拿出了学生袁玮的卷子。这便是本身有才学,朝廷内又有关系的厉害之处了。   紧接着,春闱第二的孙天文,第七的江陵也被挑选了出来。   几位阅卷官再定夺了几份,其实仍旧是春闱的前十。按惯例,如果非前十没有表现出极大的才学,是不会纳入前十的。   只是选到第八份的时候,夏彦强势地说道,“此份答卷,一腔浩然之气,颇有亚圣的风采。当入前十。”   夏彦毕竟是首辅,他牵头强势要点柳文长的这份入选,其他人也犯不着和他闹脾气,因而也就默认了这件事。   但选着选着,大家却是发现了一个问题,好像没有看到那位春闱会元,小林公子的卷子。   仔细说起来,小林公子的功底深厚,诗文当是天下第一流,但这策论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特点。   他春闱时候的卷子在场的诸位全都看过,却是没有一位能找得出哪份是小林公子的卷子。   岳淞内心暗忖道,这不是废话吗,小林公子的卷子被他压在了寻常卷子的最下面,能看到就有鬼了。   而夏彦虽然本该猜到,但由于林甫春闱的时候答得很是规矩,因此他也没有想过那份他如此不看好的卷子乃是小林公子所做。   诸人完全是摸不着头脑。   见着大家在追究这件事,岳淞连忙打岔,“诸位,此事多说无益,我们也不可能拆了看看这究竟是不是小林公子的答卷,还是早些把佳卷呈给陛下,免得陛下多等。”   大家想想也是,此时天色也不早了,不说陛下等急了,自己几位也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定后面的名词,筛选剩下的几十位庶吉士,的确不该在这种事情耽搁太久。   十份卷子,十二位阅卷官,只有两位闲着,剩下的都在忙着卷起这接近三米的答卷。于是岳淞乘着诸位不注意,将林甫答卷从下面抽出,和自己手中的这一份卷在了一起,装入了筒中。   这天便结束了。   -----------------------------   次日一清早,十二位阅卷官开始阅卷工作之前,一齐前往偏殿面圣。   因为虽然陛下已经定好了名次,但在公布出去之前,还是要知会诸位大人一声的。   一般来说这个环节只是走个流程,皇帝在上面说说自己对这十位的看法,诸位阅卷官应和几声,发表一下评论。   最后陛下说一下自己排的次第,诸位大人心中有数,这次会面便算是结束了。   但今次的会面,则显然不会如以前那样平静。因为此刻高居龙椅之上的皇帝,手里有十一份卷子。   也就是说,他必然会拿出一份排在最后的,让诸位大人带回。不过这倒是小事情,想来陛下也不会挑出袁玮和江陵两人让朱胡两位大学士丢了面子。   可是心思玲珑的岳淞早已心知肚明,今次的状元定然是小林公子无误,而由于自己压下了一份,导致将会有一位学子被淘汰出前十。此人有极大可能将会是柳文长!   因为柳文长本来名次就靠后,其理念多和夏彦相合,纵观所有的十一份卷子,他被淘汰的概率最大。这个局面就是岳淞想看到的。   陛下点那份上面有大大一个叉的卷子为状元,再把他夏彦最喜欢的学子踹出前十,夏彦会怎么做岳淞猜不出,但肯定不会做出什么让陛下开心的事情就对了。   心思轮转的时候,陛下已经开口,“今次殿试结果,朕心甚慰。因而打算大赦涉案学子,由礼部牵头办一场考试,答的好的,有才学的,恢复他们考取功名的权利。”   此言一出,殿下站着,屏息凝神听着的十二位皆是大吃一惊。春闱案陛下有多生气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位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那简直恨不得把这些人全砍了。   怎得此时态度大变,一挥手就要把所有涉案学子都放了?甚至还起了爱才之心,要把有才学的选出来,重新给他们考功名的机会?   陛下口中说的是因为殿试结果,众位心里都有点嘀咕,那十份卷子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虽说好是好,但....好似也不至于让陛下如此高兴吧?   唯有一个人此刻心脏狂跳,连呼吸的频率也加快了。因为单单只听这句话,他就知道他赌对了!岳淞长出了一口气,他赌赢了!!   “此事只是一提,其中详情大典之后再议。殿试之事,朕还有一事要说。”皇帝从座位上站起,拿着几个卷宗走下台阶,“今次殿试的次第朕已排好,只是这状元卷想来诸位大人大都还没有看过。”   皇帝走到几位大人跟前,拿起一份卷宗,诸位大人除了岳淞皆是摸不着头脑,这状元卷也是前十卷,怎么他们就没有看过呢?   “殿试一甲头名,朕看此位甚好,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夏彦作为内阁首辅,自然带头出列,接下这份考卷,与身旁摸不着头脑的诸位大人一起展开这接近三米的长卷。   打开之后,因为卷子够长,十二位倒还都能看见。诸位定睛一看,嚯!好大的一个叉,力透纸背,很是苍劲。   再仔细找找,就再没有别的印记了,就更不说有几个圈了。 第八十八章 天子怒   诸位看完了标记,心中很是奇怪,自己对这么大一个叉不可能没印象啊?   仔细看了一眼内容,皆是吓得不轻。这....这哪里是论吏治,这根本就是作为谋士在出谋划策,还是相当阴险狡猾的计策。   这个行云流水的草书大叉,不用说,肯定是夏首辅干的。而自己等人根本没有看到这份卷子,肯定是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把卷子扣下来了。   只有一个苍劲有力的叉,这件事不消说,多半是岳次辅干的好事。   岳淞此时也是冷汗直冒,搞不清楚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彦此刻倒也是足够耿直,“禀陛下,此卷行文结构均平平无奇,且主旨偏题太多,内容多有阴狠偏颇之处,按判卷的标准,当是下品,因而臣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只是不知为何其他阅卷官没有批阅此卷,也不知为何此卷会在陛下手中,还成了状元之卷。”   “夏首辅刚直不阿,值得赞赏。”皇帝嘴上这么说,但面上的表情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寒若冰霜,看不出半点赞赏的意思,“朕不日便要施行阴狠偏颇之法,夏首辅不如细细再读,也好来日处理国务的时候能够与朕同心,以免下面的官员们难办。”   诸位大人一下子就惊了。   今次来偏殿,诸位阅卷官都以为只是例行公事,根本没有想到有别的什么,哪知道一转眼就成了修罗场,这内阁首辅和皇帝陛下闹得如此不愉快,此情此景,几位阅卷官都是识相地闭了嘴,低着头听着。   平日里议事,哪一位都可以说得上话。但陛下板起了脸,话里话外流露着的尽是对夏首辅的不满之意,而夏首辅又偏偏是宁折不弯的硬骨头。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诸位大人每一个就是见过不少次的。所以心里都是分外的清楚,此时是万万插不得话的。   帮夏首辅说话?不敢.....他夏彦敢和陛下这么刚着,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帮陛下说话呢?谁也不想得罪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子。   若是上去和稀泥,那也是得看身份的,除了次辅岳淞,其他人都没有这个地位,能够劝得住这两位正在闹脾气的大人物。   这真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几位阅卷官心里都在暗暗叫苦,这一会还有那么多卷子要排次序,在这闹着要是耽误了明天放榜,遭殃的肯定还是自己。   那边夏首辅正在伸着脖子和陛下争论都察院的事情,这边的其余几位则是在下面搞着小动作,又是比手势,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唇的。示意岳淞赶紧上去劝啊!   岳淞此刻心里也是悬着呢,本来他把小林公子的卷子压了下去,偷偷递给了皇帝,本以为陛下就算要点他为状元,也只会嘴上提一提,万万没想到陛下如此实诚,直接把小林公子这份惊世骇俗的卷子直接拿给各位阅卷官看了。   这一看不打紧,卷上那孤零零的一个大叉,这不明摆着就告诉大家,是自己扣下的卷子吗?   这件事此时被挑明了,自己还哪里敢上前多嘴?自己说什么?卷子是自己递的,上面就夏首辅的一个叉,现在陛下要点这份为状元,那自己不是明摆着在搞事情坑夏彦吗?   虽然自己的确就是在坑夏彦,但这种事有没有摆在台面上,这完全是两码事。这时候要是敢说话,一句话说错了,自己那就是万劫不复,只好低着头装死,就默默的听着。   听着听着这对话就越来越不对劲了,夏首辅倒是一切如常,一直就是这个伸着脖子的倔脾气。   “陛下!这殿试就是殿试,策问,答题,按其卷面定夺优劣,岂有文不对题,还点为状元的道理??”   但陛下的这声音可是越来越大,态度也越来越差。   “简直放屁!朕且问你,这十几年来选拔的学子们,你可知有多少是走了门路,又有多少是堪当大用的??”   “殿试之本,在于选拔人才!为了选拔人才,才设立这重重考核,如今却反为了这考核规矩,而将真正的人才拒之门外,弃之不用?”   随着陛下的情绪越来越愤怒,诸位心里都是惊惧极了。天子一怒,寻常人哪里承受得住?尤其面前这位还是戎马天下的开国皇帝。“做事要分清主次!为维护所谓的规矩,而失去人才,这是本末倒置!再说了,若不是多加了一题,卷宗上面捉襟见肘,不够施展,又怎会文不对题?”   陛下一生气,说着说着就开骂了,“此法阴狠偏颇?那么夏首辅所举荐的学子,方法是怎样的中正刚直?”诸位都是最怕陛下称呼自己官位,这说明陛下已经不把自己当自己人了啊!   陛下这一边说着,一边则是把柳文长的那一篇卷宗拿了出来,一把就摔在了夏彦的脚下,“Duang“的一声巨响,诸位大人都是打了一个激灵。   “按律施为?徐徐图之?真是放屁!”陛下大概也是气急了,当着十来位大人的面,根本就是没给夏彦留一点面子。   “安插亲信的权贵们按律施为了吗?科场舞弊的官员们按律施为了吗?扣下奉上的贪官污吏们按律施为了吗?你们整个朝堂上上下下统统是不遵律法在欺瞒朕!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这次春闱,你自己数数有多少官员搭了进去??若不是大半个朝廷都在里面,朕狠不得把这帮废物全杀了!”   发了一通火,吼了夏彦几句,皇帝的情绪稍微平定了一些,渐渐收起了脸上激动的表情,板起了一张脸,“朕设立都察院已有数年,效果平平,此次都察院改革势在必行,方式方法林小子所述甚详,此事不必再议,尔等照办即可。有异议不愿照办的,直接上交官印凭证回家养老吧,朕在此允了,不必上表请辞。”   话说到这份上,别说是余下的几位大人了。就连夏首辅也只能跪地称是,其他人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   这都是好不容易混到了最后一两层级别的人,要因为陛下改革都察院,加强它对六部行政系统的监督强度这点事情就请辞,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不论都察院势力多大,说到底除了几个头目,那都是七品小官,自己这都是一二品的大员了,犯不着跟他们较劲。   “臣...臣尊旨...”眼见面前诸位包括夏彦都认了怂,陛下虽然表面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但内心里还是非常开心的。   这个夏彦,自己也不知道跟他吵过多少次了,几乎没有几次是正面较量出结果,赢了他的。多半是岳淞出来打圆场,和稀泥。   此次,昨日里看到了这么和自己心意的一份卷子,今日里又正面压倒了夏彦,不由得觉得岳淞这小子真是会办事。   不仅送来了林甫的卷子,为保万无一失,还没有让别人看到。今天更是没有上来参合,让自己大获全胜,终于是让这个宁折不弯的糟老头子服气了一次,当然是越看岳淞越顺眼。   哪里知道岳淞根本是被吓得不敢开口。 三江感言   没想到我也到了可以写三江感言的时刻。   最感谢的还是各位读者老爷们,我知道自己不足的敌方还有很多,希望大家以后能一直督促我,让我能够写出更精彩的故事。   每一张票,每一次打赏我都会专门去看名字。我都记得,只是名字太多了,实在也写不下。   书评我看得很勤,回得很勤,勤到有的读者都让我别回了,抓紧时间写书。   其实说到底只是想做得更好一点啦.......   感谢女巫的作者二目大大,在六频上雪中送炭,虽然那周我并没有争取到三江,嘻嘻。   感谢《逍遥小书生》的作者荣小荣,《大唐风华路》的作者山下出水,两位都是历史类的巨巨,帮助了我这个无知的新人不少东西。群里大佬还有太多,名字实在写不完了。   还有最可爱的责编虎牙,至今没有搞清楚我性别的,虎牙姐=。=   喜欢这本书的加个群啦,再过几天作者就要爆女装照了,JK汉服什么的,为了读者节操什么的都不要了!   过几天可能还有一个结局预测小活动,加群猜测,最接近者有大礼,具体礼物是什么视本书的收入而定! 第八十九章 圣旨到   皇帝发了火,诸位阅卷官对于陛下所排的次第便只好全盘接受,不敢多嘴了。   况且此时由于这么一番争论,已经耽误了小传胪的时间,既然陛下发了火,强势要定这份阴狠偏颇之卷为状元卷,那就如此吧。   毕竟状元榜眼探花,那都是直入翰林,相差不至于太多,以后如何升迁还是要看学子们自身的才干。想来陛下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保着他。   再说了,小林公子能连中三元,真才实学也是有的,让他因为这篇策论当上了状元,虽然有些走偏门出阴招的嫌疑,但在诸大人眼中,论才学小林公子当然是配得上状元之名的。   所以此事倒不要紧,关键是拆开弥封,看看余下的几位究竟排名如何。   皇帝排次第的时候,也是不拆封看名字的。只是这份如此逾越的卷子,想来除了小林公子仗着和陛下的关系,其他人万万没有这么大胆。   而柳文长的那一份,陛下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只是其中论点迂腐中正,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夏彦提拔出来的学子,因而先前发火的时候摔在了夏首辅的脚下。   此刻皇帝当着大臣们的面拆开弥封,以示自己排列次第的时候也很公正,君臣一同见证前十的次第,然后皇帝派人去传呼新科进士进宫面圣,这是小传胪。   诸位阅卷官则带着卷子回去,排定好剩下的次第,然后由填榜官填写金榜,次日就要放榜,殿试的结果短短两天不到就会公布。   首先拆封的就是状元卷,众人虽都笃定此人一定是小林公子,但拆封的时候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卷首的位置看,因为毕竟是猜测,心中仍旧有那么一丁点的不确定,万一是哪位胆大包天的学子呢?   拆封自下往上撕,诸位看到林甫笔下林将军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战绩之时,不仅确定了此卷答者的身份,还都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不少。   按道理,答卷上的履历都是春秋笔法,寥寥几句,这位小林公子可真有意思,对自己父亲随陛下征战的那一段进行了着重描写,绘声绘色好似自己就在现场似的。   岳淞哑然失笑,“臣先前还在担心小林公子一卷答两题字数难免不够,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林甫倒也不是故意要写,而是这些年来受到父亲的影响实在太多。白供了自己十几年吃住的叶王爷,自己京都的落脚点林盎,乃至朝堂上跪了一片为自己出头的傅风雪部下,这全都是自己老爹留下来的关系。   若是没有自己父亲,自己万万是不可能如此顺利走到这一步的。前世看小说那些穿越成寒门子弟,一路考取状元的,自己来了之后才知道难度有多大。   朝廷官员如此把持科场,如果仅仅是白身,如何能够让权贵们把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出来?   这天下的大才之人也实在是数不胜数,林甫是才学加侥幸,剑走偏锋再加上父亲的关系,这才总算通过言官体系投其所好,搞到了这个状元的位置。其中的种种环节实在是缺一不可。   这边朝堂上,一个个的往下撕,林甫,袁玮,孙天文,江陵,这便是一至四位。   后面五至十位一一拆封之后,仍旧没有柳文长的名字,那么显而易见的,先前皇帝摔在夏彦脚下的那份卷子,也的确没有猜错,乃是夏首辅大力提拔的柳文长。   诸位阅卷官拿着这十一份卷子悻悻地离去了,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一路上诸位都在责怪岳淞,怪他如此多事也就罢了,竟然不肯知会大家一声。   岳淞平时人缘极好,又很会隐忍很会做人,大家一下子也没有想到他这次有什么坏心思。岳次辅此刻连忙趁热打铁,“诸位大人也都看见了,小林公子这份卷子内容如此敏感,在下也实在不敢擅作决定,只能直接移交给陛下,让陛下亲览。”   “若是诸位大人看了这份卷子,齐齐打上几个叉,今天的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众人一想也是,夏首辅定了那么大一个叉在上面,这份卷子内容又如此骇人,自己没看也还好,若是看了和陛下意见不一....   他夏首辅受得住陛下的脾气,他们自己可受不了!   -----------------------------------   这边宫内出了变故,传唤新科进士的流程自然就受了影响,慢了不少。   但凡是觉着自己有希望入选前十的,皆是已经整装待发了!因为早上陛下传唤你来,你再去沐浴打扮,那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若是觉得自己有希望入选,那就需要早做准备,早早地起来沐浴更衣,先换上自己最隆重的行头,在正厅当中等待可能会来的圣旨。   新科进士只有十位,但起床来做准备的可是不止一百人,可见这古时候的文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傲气,容易高看自己的。   其他人等着倒是不急,林甫等到这个时候却是有些忐忑了。   倒不是他耐心不够,这十几年他都甘心每天读书练武毫无怨言,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只是他的叔父林盎作为六部尚书之首,往年都是会去阅卷的。所以林甫已经得知,今早皇帝面见阅卷官只是一起拆个封走个形式。   这宫内的流程,时间是很严格的,尤其是要面见陛下的事情,绝对是只有早到没有晚到。   仔细算算时辰,自家又离皇宫这么近,再怎么说传旨太监也该到了。   难道自己就真的连前十都进不了?然后陛下也不闻不问这件事情?不至于吧....   正在林甫由风轻云淡变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传旨太监千呼万唤始出来,总算是进了自家的大门。   跪着接了圣旨,知道此时流程已经有些耽搁了,林甫手脚很是利索,连忙跟着这位太监就出了们。   距离皇宫也不远,两人就这么奔着宫门口去了。 第九十章 朝天子(上)   殿试结果正式放榜之前,皇帝单独约见十位新科前十进士,这是小传胪。   从理论上讲,这次小传胪会面应当算作是面试,因为如果会面答得不好的话,是有可能影响到最后排名次第的。   只是具体实施起来,一直没有哪位进士有那么大胆,冒犯了皇上。诸学子都是第一次跟皇帝说话,基本上能把话说明白了,那就不错了。   所以就是皇帝提前见一见这些以后的栋梁之材,略作问答,一般不会出什么茬子,久而久之小传胪之前,就会让阅卷官把这十位的卷子拿走,直接交给填榜官填写了。   跟着这位太监走到宫门口,这一路上林甫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次。   若是别家的子弟,大约这位传旨太监倒也不会这么殷勤,只是把路带到倒也罢了。   但面前这一位则是有必要套套近乎的。   这位洪公公也不小了,干这个传旨的活也有十来年了,林府那是不知道跑了多少次。   自己身边的这位爷第一次入宫是春闱会元,第二天入宫就变成了进士及第,金榜状元。等到明天再入宫的时候,那身份就是七品编撰了。   这是一天跳一级,恐怕不几年就一路奔着二品三品去了。   跟这位套近乎,那估摸是没有几天好机会了,趁着此时小林公子名义上还是白身,连忙寒暄了几句。   林甫一路跟着洪公公从偏门入宫,走过了一个个亭台楼榭,雕栏玉砌,便就来到了金銮殿左后方的偏殿附近。   洪公公带路到此处,便止步不前了,笑着对林甫说,“陛下说了,状元郎自行入殿便是,入此殿门后直行便是御书房,陛下就在里面等您!”   林甫微笑着冲着洪公公行了一礼,洪公公连忙去扶,口称担当不起,林甫顺势起身,右手却是将一大锭银两塞入洪公公袖中。不等他推辞,便说,“洪公公不必客气,来回奔波引路实在是辛苦了,学生小小心意而已。”   这些年太监不好当,洪公公哪里受过富贵家公子哥那么好的礼遇?只不过是领个路,又是行礼又是塞银子的。   心中是无尽地感慨,若是像小林公子这等有才却不自傲的人多一些,咱们太监也好做一些啊!   他们太监常见的大人物当中,就只有内阁次辅岳淞待自己这帮宦官们还算不错,每次都有点茶水招待,言语上也无怠慢。   那个什么夏首辅,要是一听说要宣旨给那位大人,传旨太监们那是轮着谁谁就是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   小林公子若是做得大了,日后自己宦官的日子一定能好过一些,洪公公内心这么想着便退下去了。   洪公公退了下去,林甫便就是孤身一人在这偏殿殿门口,因而有了胆子举目四望。   此间的皇城是极大的,可能是因为此间尚武,人均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缘故,这皇宫的大小盖得也是比前世大了一些。   这里仅仅是一个偏殿,殿门口就是偌大的一片灰石铺就的广场,不论往哪个方向望去,竟然都给人一种看大海时那种一望无垠的感觉。   林甫胆子也算是够大的,里面是皇帝在御书房等着,他竟然起了闲心观赏起了此间世界的皇宫。   扭过头来看高度两倍于前世故宫正殿的此间正殿,不得不感概,此间的皇城宫殿竟然是比前世所观赏的紫禁城还有宏伟雄壮几分。   此刻还是清晨,阳光倾泻在澄黄的琉璃瓦上,色泽四散开来,给整座皇城都披上了一层朦朦胧胧,金黄色的薄纱。   可能是因为此间的皇城还在使用当中,里面住着一位货真价实的皇帝,所以连带着皇城也多了几分生气,或者说是真龙之气,显得格外的威严。   林甫眯着眼看着自己右后方的皇宫正殿,想到自己过个一两年,可能就天天要来此上朝了,不由得感觉有些荒谬。因为由于前世的关系,他看皇宫总是觉得像是在看博物馆,而非是真正的皇宫。   一边看着这瑰丽的景致一边偏殿上走,却是没有注意偏殿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眼见着林甫一步一步缓缓地往上走,却是有些神色迷离地盯着早朝时所用的正殿看,这是极无礼数的,但这位尊贵的大人却是不恼,饶有兴致地出言问道,“看见了什么?”   小林公子听见有人问话,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陛下出来了。   不管他是等得急了出来看看,还是本来就在外面,自己什么都不该想,先跪下才是。   只是此刻在台阶上,下跪总显得有些不大方面。跪到一半,上面偏殿门口的皇帝抬了抬手,出言示意他不必多礼,起身说话。   小林公子屁颠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皇帝附近,躬身答道“陛下江山如画。”   “好!”陛下笑得很是开怀,转身往里走,林甫也小心翼翼地碎步跟着,“不怕朕?”   林甫暗暗腹诽这皇帝,眼下做足了有情有义的样子,就是这么多年来不见他有什么表示。只是面上肯定是一点都没有表露,扯起叶王爷作大旗,“王爷说了,小子无父无母,最最亲近的人就是陛下与王爷,虽未曾见过陛下,但王爷常常提起陛下的英明神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此刻倒也觉着是相识多年了。”   “你倒是比你父亲会说话。”皇帝难得把对往年的感慨说出了口,也许是因为那些很真的人,都死得死,退的退了吧。这些年还好有张公公作为掌印太监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否则在这皇宫里,朝廷当中看这些个拙劣的表演,还真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再念及林甫答的卷子,便又补充了一句,“胆子也比你父亲大多了。”   每次想起当年事的时候,皇帝总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占据了他的全身。这当皇帝啊,是不归路,坐上这把椅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休息的权利。   自己整天为了王朝的千秋万世忧心忡忡,而下面的几个儿子却是为自己这把椅子闹得不可开交。   大约皇帝是最觉不出自己屁股下面椅子究竟有多好的人吧。 第九十一章 朝天子(中)   林甫跟在皇帝后面,突然想起了和神仙姐姐在叶城的王府别院里,聊的那些往事,聊的那些段子,也不知道版本究竟和陛下的一不一样。   在后面看着陛下两侧已经遮挡不住的白发,林甫不由得想起自己家那个脸上也逐渐开始被岁月留下痕迹的神仙姐姐。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再被人骗了去,就如当年自己父亲骗她加入了周王朝。   皇帝把自己关于那些年的感慨说了出来,而林甫却是不敢接话的,只能在心里暗暗想想,腹诽一番。虽然知道陛下因为当年的事情给了自己很多友情分,但真要让他和陛下去聊那些事情,到了这关头上,他林甫还是不敢的。   跟着陛下走进御书房,皇帝施施然坐下,总算寻着一个空,好好端详一下自己这个侄子。   仔细看看他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到当年人的痕迹。比之林将军,倒是更像刘雉一些。   皇帝想了想这小子的所作所为,倒也觉着正常,眼前这小子和他父亲真是一点也不像。   听着陛下也发出了“一点儿也不像”的感慨,林甫不由得苦笑着回应,“王爷和叔父也是这么说的。”   “那就对了。朕说的可不仅仅是相貌。连秉性为人你也和你父亲大不相同,倒是更像你母亲一些。”   “母亲大人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却是不知道,慕姐姐的嘴巴实在是笨了一些。”   皇帝想起当时那个随军而征,剑术一流却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的奇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如此,当年的事情比什么都更能够打动这颗早已变得无情的帝王心。   “自从朕坐上这把椅子,除了她,可就再也没有人敢坦坦荡荡地和朕说话了。”   林甫也实在忍不住嗤笑出来,这倒是像极了神仙姐姐的作风,她觉不出别人的强弱,大概也分不清帝王和普通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吧。   “你直起身子来,朕不喜欢你扮出这副样子。你既然敢在殿试上如此答这份卷子,就说明你根本不是怕朕的人。如此的话又何必再扮出一副惊惧的样子?”   林甫暗暗叫苦,这皇帝陛下见着自己,想起了当年和自己父母亲还有神仙姐姐的往事,让自己站直了说话。   那万一日后哪天对自己不满意了,想起这天他林甫一次面圣的时候,就曾经在御书房里站直了身子,把自己拖出去砍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想归想,但也只好乖乖站直了身子。   “朕且问你,为何要如此答这份卷子。”皇帝饶有兴趣地盯着林甫。   林甫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面圣就获得了如此大的殊荣,要知道能在陛下面前直着身子说话的,虽说这是私下里,但在这全天下都没有几个人。   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也算是多了几分底气。加上这一晚上思索如何对答也想了很久,这便张口作答。   “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林甫开篇就用了张居正的话起了基调。   这天下的事情,立律法并不难,哪个最后覆灭的王朝,它本身的法律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其问题便是在于这律法明明放在这里,却是成了一纸空文。   “我观卷上所问之事,所谓吏治,官吏贪污也好,科场舞弊也罢,不外乎在这一句,法之必行当中。如何惩处,如何杜绝,说到底都是如何保证心怀不轨之人如果违背了法律,就一定要受到惩罚。”   “而卷宗上有两题近十问,小子又在家父履历上用多了笔墨,字数实在是不够用了。”林甫说到这里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本写这一段是给皇帝看了,交上去之后才想起殿试定完前十次第之后才会拆封。   “因而我觉得与其回答卷上出于避嫌,忌讳,种种原因问的含含糊糊的问题,倒不如我直接针对陛下的忧心之事进行回答。”   林甫答完为什么要如此答卷,陛下半晌没有说话。   等到小林公子被陛下看得有点发毛了,皇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你卷中所说的有关都察院设立的一些事情,朕前些年设立都察院之时也如此想过,只是朕瞻前顾后没有下定决心,都察院起到的作用也是不痛不痒。而今看了你对今后局势的展望,却是觉得朕的顾虑实在显得多余了一些。”   “陛下,士族权重,此事断无回旋的余地。时间愈长,只会给他们更多喘息的机会。”   “兹事体大,朕虽然认同你这改革都察院的法子,却是有几件事还要问你。”这两三千字自然是没法写清言官体系的,因而在这个言官体系可能出现的问题这方面,林甫只是在结尾按前世明朝的遭遇提及,并没有办法继续详述。   可这一改革实在是一件大事,实行了小林公子的言官之法,都察院一两年内的权利将会飞速提升,与现在这个只能查查五品往下官员的都察院相比,那可是天差地别。   陛下要施行林甫所提及的言官法自然也不是一时兴起,从他早几年就设立了都察院可以看出,皇帝陛下本人也是有着一套想法的。   要用小林公子的方案,别的不说,小林公子自己就已经提及的弊端,那自然是要问问清楚的。   要说起言官体制的弊端,那也是非常难以解决的。赋予了这些年轻的七品言官如此大的,风闻议事的权力,但这些小年轻们也是要为自己以后做打算的。   若是在都察院干的时候,把别的大人得罪惨了,那日后的路到底怎么走那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但若是在都察院干的时候,不肯按律议论,弹劾那些官员,这都察院那就起不到监督作用。   这些问题让此间世界的谁来答,恐怕一时半会儿都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所幸小林公子不但有前世史实为鉴,在他殿试上提出这一言官体系之后,这一晚上他也思索了很多有关这方面的问题,这才能够把这个问题答得有理有据。 第九十二章 朝天子(下)   陛下所设立的都察院只有御史。大部分品秩不高,给予的权力也不够支撑都察院发挥其监督的职责。   若按林甫的建议,赋予都察院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纠察百司、百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等等职能的话。   等于说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衙门,从皇帝到百官,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内。   那么言官由于身份独特,职权特殊,多启用寒门士子的话,他们由于在朝堂当中没有背景和靠山,就会形成一个独特的言官群体。   林甫参照前世明朝的情况来看,开始了自己如何选言官,如何用言官的长篇大论。   “一是“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是那种舍小家为国家的一根筋。”   “二是必须正派刚直,介直敢言,是那种敢于敢于以下犯上,只论对错不论人的直臣。”   “三是学识突出,既通晓朝廷各方政务,又能博涉古今,否则一个门外汉去监督别人,那等于是添乱。”   如此看来,多年来痛恨士族阶层的寒门士子们加入都察院是最好的。他们之中柳文长那种学识突出且刚直刚正的人所占比例不小,可以起到陛下意图打压士族们的效果。   “陛下将历练了一两年的寒门士子们调入都察院任御史,他们自然会抓住那些行事张扬惯了的士族一顿猛打,陛下只需稍作牺牲作为榜样,即可树立起都察院的威信,让都察院获取足够的权利。”   “而后增设六科给事中对应六部,与御史们互补,六部直接对六科负责,而六科直接对陛下负责。如此一来都察院从一个刚正不弯,上谏皇帝,下正百官的监察机构,通过六科官员的委任,逐渐就变成了陛下的个人机构。”   如此以来则就能够完成陛下指哪打哪,削弱士族阶层的目的。   在朝纲稳定之后,再引进张居正的考成法,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   “最后,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并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册,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呈内阁。”   “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对所属官员承办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须登出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以违罪处罚;六科亦可根据账簿登记,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同样亦依账簿登记,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如此层层负责,层层上报,六部对六科负责,六科对内阁负责。”   “那么都察院最后绕着弯子回来,又成了内阁下属。而失去了陛下作为后盾的都察院六科,自然就会慢慢失去其特殊性,变成一个普通的行政环节。”   “而各科各部所行所做的事情,全都有据可查,如此层层负责,分三本记录,横跨六部,六科,内阁,就极大加大了官员们沆瀣一气的难度。”   皇帝听着林甫滔滔不绝地从都察院威信树立,讲到六科设立打压士族,再到考成法裁减多余官员,转归内阁回收权力,听得是目瞪口呆。   要么怎么说时代的局限性是最恐怖的,陛下天纵之才,也只想到了都察院御史这一步,还因为算不准士族反应和后续动作因而没有大力施行。   此刻听了小林公子一长串逻辑清晰的系统介绍,由于林甫是顺着皇帝的思路想起的这一套明朝言官系统,因而皇帝理解起这一长串的内容来并不是那么困难。   虽然这么一圈绕下来,最后内阁的权利稍微大了那么一些。但陛下心里清楚,有都察院越级议事的御史们在,内阁里的那些人不可能做到欺上瞒下一手遮天。   而事实上,明朝的内阁首辅也没有一个是没被言官攻击过的,很多甚至都是倒台在言官的批判之中。   “如此施为,各部各科层层递进,各事有据可查,内阁控制六科,六科督察六部,六部督察地方藩、臬等司及抚按官,再以两司督察府州县官。”,陛下沉吟道。   “下层官员升迁贬谪自有直系上级负责,朕就只要点好内阁人选便算是一劳永逸,比之现在处处劳心伤神的情况实在方便太多。”   天佑我大周!这是天佑我大周啊!   陛下如此激动地想,这的确也是有原因的。林袁,林甫这一对父子出现的时机实在也是太巧妙了。   一位在周这个诸侯国生死存亡的时期,挺身而出以自己卓绝的军事才能,挽救周皇朝于乱世。   而十七多年后的今天,正在陛下为如何整顿权贵势力,肃清吏治,想要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一个干干净净,上下整肃的朝廷的时候。林甫又以少年天才的身份出现,第一次面见自己就提出了如此合自己心意的肺腑之言。   且从设想到结构,从计划到细节,从都察院改革到权力回收,那是详详细细,知无不言。   这些年来,夏彦办事虽利索,却是常常不合陛下的心意,平日里也多有顶撞。   岳淞很会做人,但手头上的功夫实在比夏彦是差了一些,在政务上不够聪明,否则陛下也不会一直留着夏彦。   今天小传胪见的第一位,状元郎故人之子,面容俊秀,举止进退有据不卑不亢。提出的政治方针不仅合乎自己的心意,更是事无巨细地分析了多种可能,给出了解决方案。   自从傅风雪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即做实事做得够好,又能够摸清皇帝心里所想的人物了。   此情此景,再念及当年的情分,陛下实在是满意之极。沉吟了片刻,开口说得话却是大大出乎林甫的意料。   “当年的凶手.....在东边。东汉见朕有东征之势,竟派高手奇袭林家,断我左膀右臂!”   听得这一句,林甫眼神猛地一凌,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不知道这位千古一帝到底掌握了什么内幕。   “犯案者行踪诡秘,就连朕,也始终没有查清具体身份。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如今有你的计策方针,待得三五年后朕的朝堂,天下一片清明,便发兵东征,让他东汉,为你父母殉葬!”   林甫闻言扑通一声瞬间就跪在了地上,三叩九拜口称谢万岁,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陛下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叶王爷和神仙姐姐的怀疑究竟是对是错?当年事究竟是陛下暗下的黑手,还是东汉阻挡大周铁蹄的手段?   知道的消息越多,想不通的地方反而越多。林甫再应对了几句,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 第九十三章 短毛猫(喵)   等到林甫出了偏殿的时候,阶梯下面已经等了三个人了。   袁玮,孙天文,江陵,按次序分别是二三四名。陛下单独召见进士,一般时间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传旨太监看规定时辰把进士们带进皇宫,一般来说只会是两位同届进士打个照面,不会有三个人碰到一起的情况。   而今算上状元郎小林公子,这就是四位周历十四年最耀眼的人物碰在了一起,足以见得陛下与小林公子这第一次见面有多么高兴。聊着聊着竟然就忘记了时间,门外已经有三位候在了这里。   这三位相互之间已经知道了名次,林甫却是不知道。不过这也不打紧,小林公子笑着冲袁玮拱了拱手。   他林甫中了状元,倒也不在乎这位袁大才子究竟考得如何了。只是之前的确是低估了这位,没想到他在殿试中也至少是前四。   林甫心里暗自想着,却是不知道这位自己不齿的袁大才子乃是榜眼,距离自己仅仅一步之遥。若不是林甫占了前世史实的便宜,这次科考的最终状元当真就是这位喜欢眠花宿柳的袁玮了。   袁玮此刻更是诧异至极,他在国子监内只有江陵可以和他比肩,会试时居第三,但他从老师那里知道,这位小林公子是有江大人在帮他。   所以说到底他其实没有把轻浮的小林公子放在眼里,只把孙天文当成了自己的对手。   此次在偏殿前等了又等,一直等到下一位来的时候一看,正是孙天文,心中很是开心。等到再等来一位,这是江陵,心下已经暗暗自诩为状元了。   却是根本想不到竟然从偏殿里走下来一位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物。   他本以为是陛下还没有开始,却没有想到陛下乃是和状元郎相谈甚欢,根本就忘了后面的人还在等着!   当然了,就算陛下记得,让你等着怎么了!难不成你有意见?   袁玮自然是不敢有意见的,心中纵使有万般不服,只能苦笑着应下来,“林公子大才,袁某甘拜下风。”   这一脸的苦笑的确是苦到了心底去了。他袁玮师从大学士,这些年来,学子当中可以与自己相比的就寥寥无几,更别说胜过自己的了。却是没有想到街上碰到的一个下场打架的武夫,竟然就成了会试殿试都完胜自己的那个人。   多年来的骄傲被击破,心下的滋味自然是百味陈杂。   四位碰面的地方是御书房偏殿门口,林甫当然不敢多逗留,逗了袁玮一两句,和江陵拱手示意,再与孙天文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一共说了三句四句话的样子就不敢再多停留了。   虽说今后相识机会还有很多,但这白身之时,在御书房偏殿门口简短的认识,其中这惺惺相惜的交情可是难以估量的。虽说小林公子的关系很硬,但也需要多结交一些人物不是。况且林甫心中仍旧在怀疑陛下。   跟着候在旁边的太监从往外走,这一路上林甫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客居叶城的十来年,从来没见陛下有任何的表示。可如今见了面之后,陛下表现出来的样子,最后时刻的那沉吟,痛心,那承诺,语气,偏偏像是比较重情重义的人。   感觉前后还是稍微有些矛盾。林甫思忖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自己现在连连高中,也提出了陛下需要的方案,所以陛下才念及了当年的事情?   而当年自己的表现平平无奇,因而陛下觉得不需关注?虽然这样听起来无情一些,但就实际情况看来,似乎比较合乎情理。   林甫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跟着这位太监一路往回。   快走到承天殿的位置,还是不由得十分惊叹于建筑的宏伟和气势。   此间的皇宫因为武者的关系,比故宫更恢弘几分,尤其这上朝所用的承天殿,饶是心事重重的林甫,也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住了目光。   方才陛下出门来,打断了林甫对承天殿的观察,此刻再路过侧面,便又不由自主地沉迷了进去,这帝王居所,实在是震撼!   宽广的空间内空旷得很,除了自己二人轻微的脚步声,一切都十分安静。   突闻细微声音,林甫微微侧耳聆听,这步伐的声音有些奇怪,极为轻巧,闻声望去却是莞尔一笑。   乍一听,这等轻盈的脚步,还以为是哪位轻功高手,心头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毕竟这宫中戒备森严,一位高手在此时使出轻功,让身世幕后波澜重重的林甫蓦地就警觉了起来。   仔细那么一看,来得却是一只小兽,肥嘟嘟的身躯,跑起来却是十分迅捷,脚步轻盈得很。   林甫刚刚转过头来,就见得这只黑白相间小兽迅捷地晃动着自己的一身肥膘,三下并作两下地跃上了承天殿侧面的屋檐上。   这小兽略有些肥嘟嘟的,到了上房的时节却是这般灵巧,林甫定睛一看,这乃是一只还未完全长大的猫咪。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四爪腹部一片雪白,头顶,耳朵和背部却是黑色,到了毛色的交界处略略有些泛灰。   这小东西上房的时候迅捷无比,此刻脚踩着琉璃瓦,却是有些唯唯诺诺,举起一只前爪,将粉嫩嫩的肉球亮了出来招呼了几下,似乎在尝试该如何下去。   低头又看了看,仿佛是觉得位置太高,不敢往下跳,便又将爪子收了回去。   能在这森严的皇宫里看见这么有趣可爱的一幕,实在是十分不错的体验。   林甫笑着问前面那位领路的太监,“这位公公,你可知这毛是何种何类,又该是何人所养?”   这猫总不该是下人能养的东西,尤其这只看上去这般名贵,林甫好奇之下,故有此问。   领路的太监闻言,探着头瞧了瞧,答道,“老奴眼神有些花,隔了这么远有些看不分明。只看那毛色体态,这是东汉特有的短毛猫,应当是杏.....”   那领路太监正要说出这只胖乎乎的短毛猫的主人乃是杏儿公主,那位陛下与皇后的独生女,太后的掌上明珠之时,一个身着白色衣裙,衣着朴实,并不华贵的女孩子气喘吁吁地向着这边跑了过来,打断了这位领路太监的话语。 第九十四章 短毛猫(喵喵)   林甫诧异地偏过头来,见这女孩儿正微微弯曲着腿,双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觉得有些好笑,轻声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孩儿抬起头来,微微勾着嘴角,伸出右手来。长长的袖子遮住了大半手掌,只露出细细的几根青葱玉指轻轻摆了摆,道“没....没事...”   这一开口,一时间没换上气来,连忙又缩回手去按住胸口。   林甫得见这女孩的容颜,吃了一惊。这姑娘美的很是娴静,肌肤洁白没有瑕疵,眼睛不算很大,但里面闪烁的光芒极为纯净。整张脸不施粉黛,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在上面。没有美得惊人,却反而让信息时代见多了美女的林甫很是震撼,觉得这姑娘当真如诗如画。   那姑娘看见林甫的面容也吃了一惊,从未见哪位男儿生得这般俊俏。最重要的是,这出入天家皇宫的年轻才俊,不论表面上是如何的云淡风轻,眉眼之间总是掩不住或贪婪,或拘谨的种种异常神色。   而眼前这位少年郎,目光则当真纯净至极,没有她感到任何的异样,不卑不亢,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不知怎的,这位见惯了各路青年才俊的嫡公主,突然稍稍有些动心了。   双方第一时间都愣住了,都说杏儿公主眼界高,这些年国公家的才俊不知见了多少,却是没想到这一碰面,却是杏儿公主愣得久了一些。   林甫回过神来,微笑的指着那只上了屋檐不知该如何下来的小肥猫说道,“这位姑娘,你可是追着它而来?我替你将它取下如何?”   杏儿公主的衣着非常朴素,她与木子的长相本有一些相似,但木子的风格是那种古灵精怪的活泼风格,与杏儿公主的恬静截然不同,因而虽然两人有些许相似之处,林甫第一时间并未察觉,只以为她是寻常宫女。   领路那太监正待开口,但人精儿的他瞬间就反映了过来,这位公子爷可是新科状元郎,几百年不见的三元连中。加上和陛下的关系,正配得上杏儿公主。   此刻两人正是初见,柔情万千的时刻,不论这层身份透露不透露,那都不该是自己应该管的东西,因而很是识相地闭了嘴。   杏儿公主此刻也明白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寻常宫女,但她却不点破,只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柔声说道,“麻烦公子了。”   林甫并未多想,返身两步,也不见他如何蹬腿用力,只是脚尖那么一点,便轻轻巧巧地扶摇而上,轻飘飘地来到了屋檐的高度,这飘飘然的样子,当真有几分慕青竹的风采。   扶摇而上,轻轻地将有些害怕,不知该怎么下去的小肥猫一把抱在怀里,在空中一扭身,两腿交错,使了一手绝顶高明的借力之法,凌空调转了方向返身而回。   轻轻巧巧落了地,再细看手里的小肥猫,当真十分可爱。   方才它一时兴起蹿上了屋檐,畏畏缩缩的不敢下来,此刻被人抱在怀里接了下来,心情很是欢脱,正在一个劲地用脑袋蹭林甫的手臂。   林甫见它这般可爱的样子,心里奇到,这猫竟一点儿也不怕生。转念一想却也是了,这帝王家的猫哪有人敢怠慢,谁见着它都得好生伺候着,久而久之当然就不怕生了。   见它蹭得那副起劲的样子,林甫笑着挠了挠它脑袋,肥猫很是愉悦地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   林甫再转而去挠了挠它雪白的肚皮,这只肥猫却是不干了,连忙蹬腿。两爪乱拍,两腿乱蹬,看得他忍俊不禁。   “好了,猫取下来了,你可得小心点儿,抱紧喽。否则若是跑丢了,出事儿,上头怪罪下来,事情可就大条了。”   林甫善意地提醒道,他也不知这猫儿是哪家大人物的,万一这位娘娘脾气暴,迁怒与人,把这位恬静如画的小姐姐给办了,那可就实在太遗憾了。   说罢便将怀里呆得很不满意,还在疯狂挣扎的肥猫递了过去。   这肥猫真是脾气不小,方才还美滋滋地蹭着自己,只是挠了一下肚皮就这么大的脾气,林甫将它递过去的时候仍在猛烈地挣扎。   虽说以林甫九品高手的实力不至于给它逃脱了,但实在害怕伤到这可爱的小家伙,因而也有些个手忙脚乱。   不小心碰到了姑娘的手,只觉触感滑嫩,虽活得久了,林甫当真没什么情情爱爱的经历,加之此世虽女子不至于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不是授受可亲的。便觉得有些唐突,连忙缩回了手,微微作揖以表歉意。   这一反应又让林甫在杏儿公主心中加分不少,试问哪家的富贵公子会对自己心中的“宫女”如此礼遇?且十分真诚,毫无作伪演戏的感觉。   杏儿公主心性恬静,待下人也是尤其的好,此刻看林甫更是顺眼几分。   “公公你先忙去吧,一会儿我领着这位公子出宫便是了。”,杏儿公主微微一笑,冲着一直呆立在旁的领路太监说道。   “这....”,领路太监觉着这有些不和礼法,张口之后却不敢说话,眼前这两位在陛下心里的分量都很特殊,搞不好杏儿公主这番一人前来是有备而来也说不准,自己还是不要多事为好,便连忙点头应下,落荒而逃。   林甫尚未觉得什么,这太监领路,宫女领路能有什么差别?   让一位似是出自诗画的宫女领着,总比一位半老太监来得赏心悦目。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林甫随口打趣道,“总觉着像姑娘这般长相的,不该是抱着猫儿的。”   “不该抱着猫儿,以公子之见,该做些什么才合适?”,杏儿公主莞尔,回眸一笑。   “嗯......”,林甫皱起了眉头,他倒真没想好该说什么,方才只是一时兴起,“真要说该做什么,倒没想好,只觉得该是些颇有意境的事儿才对。”   “颇有意境的事儿?难不成我该吟着诗葬花去不成?”,杏儿公主闻言调笑道。   林甫听了则是脸色剧变,这葬花出自自己抄的红学第二十七回,这世界上除了自己应该只有木子和家姐知道才是,眼前这是何人,竟然知道黛玉葬花的典故?!?! 第九十五章 葬花吟(上)   这黛玉葬花的典故,眼前人是如何知道的?眼前这人又究竟是谁?   林甫眼睛一眯,一时间没了头绪,摸不清这姑娘的虚实。   早就听说小林公子才学过人之外,更有些许武艺在身。方才林甫扶摇直上的时候,杏儿公主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但不敢确定,又不想很突兀地询问姓名,便接着他的话头,说了一个红学的典故。却是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般激烈。   杏儿公主见他脸色一变,这般紧张,觉着有些好笑。   这红学写得这么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甚他要三令五申不得外传?   见他一幅见了鬼的样子,如临大敌,公主微笑开口解释道,“前几日里,我们姐妹几个聚会的时候你姐姐提起了几句诗词,什么“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之类的。”   林甫微微点头,这是红学里的诗词。   “起先倒也没觉着什么,这诗词虽听着不错,倒也不至于是多高的水准,和一流的诗人词人比较起来,差了三分意思。”   杏儿公主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夏澹那丫头还记着仇呢,连带着也损了你姐姐几句。”   “你姐姐急了,说这诗句可不是什么诗集,词册上的,乃是一本小说之中,说故事之余写在其中的,姐妹几个一听就惊了,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一定要她说说清楚,这是什么小说,竟然这般典雅。”   林甫闻言哑然,心中更有三分气恼,自家姐姐也真是的,说好了不能外传,结果被那臭丫头损了几句就忍不住了,这让林甫如何高兴的起来?   看得他的脸色,公主笑道,“你姐姐也是为你好,若不是夏澹那丫头说你的不是,我看呐她是忍得住的。”   眼前人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小传胪的学子里,敢在正殿附近上房抓猫的,除了自己肯定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如今一听这聚会的档次可是不低,家姐,夏千金,这可都是一品二品大员家的嫡女,眼前这人轻轻巧巧地唤着夏澹为丫头,林甫转瞬之间便就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眼中的宫女竟然就是陛下的独生女!   仔细再看她的面容,五官的确有几处和木子很像。   “我说公主殿下......你这样真的很吓人。”,林甫一脸苦笑,“所幸在下是个正直的人,这若是哪个心术不正的,方才言语上唐突冒犯了几句,陛下不得把他抓去烙了啊?”   “你既是正直之人,又怕什么?”   “当然怕啊!这小说虽是小说,但其中的些许故事句子,若是被有心人拿去,非要做什么文章,那我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莫须有的罪名还少吗?这便是林甫明知红学开卖大有销路,也不肯将这手稿交出去的原因。虽然可以隐姓埋名,但若是被人揪出来,当真是个大麻烦。   “父皇哪有那么小气。”,杏儿公主笑道,“这八十回我都看了,哪有你想的那般险恶。”   “防人之心不可无呐,在陛下面前念叨这事儿的人多了,没的也变成有的。”,林甫哪里敢信皇帝,现在两边说法不同,一边怀疑陛下,一边说乃是东汉所为,两边都没有证据,他也不敢说真相究竟是什么。   “冒昧问一句,这红学的手稿,有几人看了?”   “瞧把你紧张的。”,今日得见的这位红学作者乃是新科状元,又这般俊俏,公主殿下很是心喜,“那天在场的还有一位,是梅尚书的女儿,拢共四人。”   “梅尚书的女儿?完了完了。”自己和梅尚书这样大的矛盾,这把柄如今可算是被人握在手里了。   “想什么呢?”,看见他的表情杏儿公主眉头一皱,“你当我们都是什么人?整日里勾心斗角啊?梅妹妹看得你那本红学喜爱极了,怕是打死她也不会出卖你。”   “不过,殿下这时候出现在承天殿附近,总不能是巧合吧?”,林甫认出公主身份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此事不寻常。“这是微服私访来了?连个宫女也不带?”   说完想到昨日“微服”的闹剧,觉得有些不妥,连忙住嘴。   “嗯.....”杏儿公主咬了咬下唇,这事的缘由非要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又不是那种扭扭捏捏不肯说实话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太...太后说你不错,让我来看看.....”   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话,又连忙加大了音量解释道,“我...我本就想远远的看一下,这写了红学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却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听话,笔直地就冲了过来。”   “太后也这么关注我?”,林甫一挑眉,有些诧异,“那怎的朝堂上,轻轻巧巧地就把梅尚书放下了,我还道怎么也得贬个半级才是呢。”   “你就知足吧。”,杏儿公主捂着嘴笑道,她虽不参与什么政治斗争,但她见得多啦,哪一位大员她不认识?因而这个局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她看的很是分明,林家明明赚了不少。   “这自春闱案起,一波接一波的,你如今又是新科状元,又是寒门领袖的,还有昔年旧人和叶王府给你出头,这份待遇可都快赶上一位皇子了!”   “可不敢当,可不敢当,这真要算起来,我也是叶王府的人,莫说兄长这不算是替我出头,只是秉公执法,就算是为我出头,那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兵部的人不知为何这般大的动静,这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瞧把你紧张的。”,杏儿公主也不知怎得,也许是因为红学吧,觉得这个少年格外的有趣,讨人喜欢。“你那套说辞还是留着去上公堂去说吧。”   林甫看着杏儿公主这样子,觉得有些奇怪。两人这才是第一次见,怎么这位公主表现的和自己如此亲近?   正想着,杏儿公主却是开口问了,“我那堂哥前几年来京城了,如今你也来了,怎得就我那妹妹还留在那偏远的地方?” 第九十六章 葬花吟(下)   听到杏儿公主提起木子,林甫这才觉得此事合乎情理一些,估计是这两姐妹每年相聚的时候曾提过不少自己的事情吧。毕竟自己这些年来给木子说了那么些故事。   “说起来,这本红学也是我离开叶城前的那半年为她写的。兄长已经来了京城,我再走了,总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书中的深意,殿下想来不该看不出才是。”   “公子有心了。”,红楼中蕴含的意思,精通琴棋书画,四艺京中难逢敌手的公主殿下怎会不知?   这红学中流露的种种意思,尤其宝哥哥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实在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心中暗道,“我今日得见作者,观他相貌,行事,和宝哥哥略有三分相似。红学这一书,更是将女子的地位摆放的略略高于男子。这红学中的女子即便坏,都坏得可人!这世间,难道还寻得到,这般真心礼遇女子,文武双全,彬彬有礼的青年才俊吗?”   太后早几天便蹿腾着要她见见这位小林公子,但她则是一个劲儿的推脱,因为这些年青年才俊见得太多了,大都言过其实。   直到看了这本红学,才忙不迭的答应,选在这个小传胪的时节,“偶遇”一下。   虽说这宫女的身份不一会儿就被揭穿,但林甫方才那般礼遇宫女,绝不逾越唐突,眼神真诚不似作伪的表现,在公主心中给自己的形象又是加了几分。   “这算得上什么有心?”,林甫说起木子心中也是极为矛盾,“妹妹对我青眼有加,王爷也算是看得起我。可我却不知是怎么了,在想什么。明明是喜爱,是不舍,却偏偏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林甫细看公主,隐约有三分木子的模样,因而一时之间有些失言,说到这里连忙打住,他心中的那些担忧很可能涉及陛下,哪敢妄言。   “这作一本红楼呢,也只能算是补过,哪里称得上是有心,称得上是付出呢?”   杏儿公主听到这里,更觉得眼前人合自己心意,这封建朝代,多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纲五常,妇言妇德,上哪儿去找这样一心对女子好的才俊?大都是嘴上说得漂亮,背地里眠花宿柳还自命风流。   调笑道,“木子妹妹还真是精明,家中有这样一位好哥哥,却年年吝啬分享,约莫着是怕被我抢走罢?”   “怎会怎会。”,公主这话半真半假,林甫才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他信奉的是日久生情,因而并未当真。“妹妹年年都抱怨,说太后偏心,什么吃食,物什,都一股脑地赏给殿下。”   “而殿下私下里又偷偷将她喜爱的都拿给她,这般亲近的关系,哪里会是吝啬分享?只是慕姐姐不让我回京城罢了。再者说了,我资质平平无奇,又怎称得上好?”   林甫话音刚落,仔细一想,自己这辈子还当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方才所言却是有些诛心了。   和普通家庭麻花疼,一无所有王X林,不知妻美刘X东以及悔创阿里杰克马这四人有何区别?   造化弄人,没想到自己也有可以过分谦虚的时候。   看公主殿下的反应也是忍俊不禁,“若要说三元连中是平平无奇,这全天下的学子全都得羞愧死。”   可公主心中又真的好奇,为何这小林公子眼神表情之间如此真诚,他刚刚得知了自己成为了百年难遇的大才,创世间科举成就之巅峰,竟然当真觉得自己平平无奇,尚有许多东西要学,不由得觉得他很是神秘。   好奇往往就是一个开始,只是公主殿下并不知道这点。   聊到这儿,却也是到了宫门口了。   劳烦公主大架送到这儿已经算是逾越了,林甫连忙行礼告辞,只是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这红学万万不可流传出去。   杏儿公主无奈地笑着应下,看着林甫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矛盾。   太后说得不错,这林公子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大才,方方面面也深合她意。   只是....似乎和木子妹妹有两情相悦的意思......   微微叹了一口气,杏儿公主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毕竟他们两人也只是懵懂之间,没有点破,自己此时插进来虽说有些不好,但也称不上是下作。“妹妹,姐姐从来没有跟你抢过东西,你想要的,姐姐都会偷偷给你。但这一次......姐姐真的没法让......”   ----------------------------------   林甫作为新科会元,成为前十的新科进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明日放榜之前,按理说如果陛下不说,那学子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第几的,只知道是前十。   所以林甫淡然回府之后,林盎和小林公子的姐姐弟弟,倒是没有想太多,只以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名次。   谁能想到,林甫会在连续考取解元,会元,状元之后如此淡定?   在这之前可仅仅只有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那也是几代人之前的事情了。   状元虽少,每三年总有一个,如果加试恩科,那就更多了。十四年也有七位状元。   可连中三元那就了不得了,这是读书人最高的荣耀,虽然前有古人,但百来年就一位啊!   林家人虽是好奇,却也是不急,反正明天就放榜了,去前十里面找找,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次日早晨,殿试结果便已经放榜。陛下作为开国皇帝,对整个朝堂的要求还是相当高的。   早朝的时间非常早,清晨七点就要早朝。不像前世明朝,很多时候都是中午了才上朝。   从殿试的批阅,放榜速度也可以看出。前天晚上九点收卷,当晚就选出前十给陛下评定,第二天一早就面见前十进士。   余下一天的时间,选庶吉士,排名次,填榜张贴,写喜报这等等工作都要完成,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开始放榜。其效率可见一斑。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殿试没有淘汰的危险,因而三百进士皆是面露喜色,今儿就是来看个名次领一身进士服,与同僚们认识认识。   皇帝面见前十是按次第顺序正着来,先是状元,再是榜眼,探花。而放金榜则是倒着放,否则你先放了状元郎的名字出来,大家全都围过去祝贺套近乎了,后面的进士们就显得非常的尴尬。   因而先从三甲开始,三甲二百,二甲九十七人,最后是一甲三人。   跟着报子而来的,不但是自己的名次这个喜讯,还有一张喜报,和一套进士服。 第九十七章 放金榜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原本这些寒门学子们,只求会试能够上榜。   如今已经稳拿进士,却又想着能不能有机会混一个二甲,进士出身。   殿试一甲是进士及第,这等直入翰林的他们不去想。二甲九十七人赐的是进士出身,而三甲二百人赐的是同进士出身。   这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因为古时的官场能上不能下,如果没有犯大错,你就只能等着上面的官员们生病了或者退休了,才能留出空缺来给进士。   而有了空缺之后,进士之间是只论出生不论年份的。也就是说只要二甲的人没走完,就轮不到三甲去当官,因而轮到三甲,位置总是不如二甲好的。   这官场之中如此讲究资历,若是因为去了什么穷乡僻壤,迟了三五年,当然是天壤之别的。   不过好在今年宫里已经是传出消息,除了阅卷官选出的二十位优秀学子作为庶吉士,余下的二甲三甲还可以在传胪大典之后参加翰林院的复核,今年将有额外三十二个庶吉士的名额。   这等天大的好消息让三百进士们是雀跃不已。   “比起这庶吉士,二甲三甲出身又有什么分别!这可是直入翰林的通天之路啊!”   这位进士的话倒也不假,“往年除了一甲和庶吉士,大都进士还是要去各地任职的。要么怎么说京官要比地方官大一级呢,这各州总督是一品官,真要算计起来,也就和二品的各部尚书差不多!”   这一品的京官,什么内阁里的那些大学士,振威大将军,太师太傅什么的,各个都实打实的比总督们要高一级。   更何况京城里面富贵人如此之多,若是有幸能够结识几位,那是胜过地方上许多年的辛苦业绩。   说是放榜了,其实还是要等到报子们报完了所有的排名,金榜才会贴出,所以进士们并没有一窝蜂地堵在左门那里,而是选了几家比较近的酒家,茶楼,在里面交谈等候。   此刻各酒家茶楼里面都是喧闹至极,大家本就是一起来等好消息,相互祝贺兴致都很是高涨,此刻一听说今年一共选五十二位庶吉士,整个就炸了锅。   “考取庶吉士,这可是我们寒门士子位列公卿的青云路啊!”   “往年都是阅卷的时候直接择优录取,今年在大典之后复核,好事虽是好事,只是不知会考些什么。”   “我本以为再也不用考什么劳什子试了,却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这位进士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笑骂他,怎么着,给你机会考庶吉士不乐意?   常佳纪连连摆手,“哪敢哪敢,只是宫内礼仪繁琐,我怕我又闹出什么笑话来。这不,昨天我就已经把胡须都刮干净了。”   众人想起那天入宫的微须事件,皆是哈哈大笑。   常佳纪这桌,他身旁坐着的便是状元郎小林公子。说来这两人实在有缘,常佳纪几人一入这家店,他就看见了藏在角落里喝茶的小林公子。   其余的这几位进士如今从寒门鱼跃龙门,一朝今非昔比,个个都有些眼高于顶,也没有在意常佳纪的这位朋友。   常佳纪知道小林公子如此坐,这是不想引人注目,因而也不多做介绍,只说是自己的朋友,便也没有引起诸人的注意。   几位进士进了店门,店老板赶忙上前接待“几位爷,喝点什么?”,这进士的名头尊贵的很,基本上都有得官当,只是大小之分,中央和地方之分。   但不论大小,过个几天,那也是个官儿,也不是自己一个做酒家的店家能够怠慢的,连忙殷勤招待。   几人坐定之后,聊了聊放榜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说到了那天为常佳纪担保的小林公子。   这几位先前还不知道,昨日里细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天为常佳纪担保的就是京中这几天流传甚广的,吏部尚书林盎家的林庆之。   吏部尚书是二品之最了,加上林甫和实权叶王府的这层关系,可以说小林公子现在是除了龙子龙孙之外,最大的权贵子弟。   “这等子弟走科举入仕,今后大家都是一届的进士,这要是能混个脸熟,日后升迁路上少说也能省去三五年的功夫!”   林甫在旁边听着暗笑,这人的话也当真是露骨,幸好此间世界没有照片这种高端的东西,自己孑然一身出来逛大街,根本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小林公子如此身份会一个人出来,自然也猜不到他的身份。   否则自己以后出个门总是前呼后拥被一群人围观,那还真是挺扫兴的一件事。   如今时节,林甫自己都尚未完全搞清楚自己今后的仕途究竟该怎么走,这些进士们倒是已经开始指望起他来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常佳纪看着这等景象也是觉得有趣,心说“这位爷就在你们旁边坐着呢!这位小林公子怎么总是藏在里面听别人聊他呢?”上次自己就中了招,很是尴尬,因而连忙扯开话题。   “咱们还是想想,这翰林院复核究竟会考些什么。小林公子少说是一甲的才学,咱们若是考不上庶吉士,到时候就算是小林公子有心相帮咱们同届的进士,也得手够得着,再怎么也伸不到穷乡僻壤里边去啊不是?”   几人的话题转为了庶吉士复核究竟可能考些什么,林甫虽然是不用考,但却是不妨碍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若是自己猜到了点子上,这几位进士定然会记得自己的好,也算是早早的开始下棋,为日后自己的派系势力做准备。   沉吟了一会儿,林甫觉得今年这届的庶吉士,将来多半会被派去都察院当御史。既然陛下认同了自己的方案,那就需要按照自己的标准去选寒门士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林甫也没有很引人注目,只是跟在里面不咸不淡地说着自己的见解。   这是自然的,虽然陛下钦点了自己,但此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分明很可能会成为透题行为,所以他也不张扬,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一些自己的见解。至于听进去多少,具体愿意信多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第九十八章 状元郎   林甫不咸不淡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别人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特殊的。但常佳纪可是清楚其中关节的。   这权贵子弟不可怕,就怕他们有文化。   就如他林家的另一个男丁,林璞。外面纨绔一下,回到家里还不是要被请家法打板子?   再说另一位,梅尚书的侄儿,这次春闱走关节,还不是在牢里蹲着?   可这位小林公子就不一样了。人不仅是权贵,自己还经史子集样样精通,诗文策论俱佳。这种人就可怕了,前几日在刑部大堂纨绔了一次,不仅没有人打他板子,反而争相帮他出头。   这等人物才学就在自己之上,平日里还经常能见到一品二品的大人物,昨日想来还入宫面圣了。此时说的话,搞不好就是陛下金口玉言提过的!   这却是常佳纪仍旧低估穿越人士了,林甫说得全是自己那份状元卷的策略,只是陛下正巧打算按着这份计划招募正直刚直的寒门士子罢了。   这边小林公子掐头去尾地说了一些选拔的要点,街上已经开始传来报子们唱名次的声音了。   虽然今年所有的贡生都能稳稳当当地升为进士,但真的到了报子来报喜,唱名次的时候,却还是激动不已,纷纷下楼挤到了街上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金榜其实是不用去看的,因为自有报子拿着喜报和进士服来。   位列三甲的人,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这是因为今年考前就已经知道了,不会淘汰学子。   心中总是想着,自己会不会在殿试中更进一步,不提一甲,好歹夺一个二甲的进士出身。   但现实总是残酷,春闱的九天的确也很真实地反映了诸人的水平。除了柳文长因为十分贴合夏首辅的治国理念被提拔到二甲第八名,其他人与原先名次的差别,没有一位是到达两位数的。   而通过殿试从三甲跃进二甲的,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倒也正常,如果没有显眼的发挥,名次是不该有太大的变动。   三甲有二百人,所以三甲的喜报报完之后,附近的大部分进士手中都有了进士服。   进士服不是官服,但是和官服已经相差不是太多了,非常的正式,这是传胪大典的时候进士们需要穿戴的服装。此刻众人都是在试穿比划这进士服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也好在此时与同届的进士互换。   这是因为时间紧迫,阅卷尚且有些赶时间,哪里有时间为学子们量身定做?   大家都在忙着试衣服换衣服,场面倒是有点滑稽。   二甲的报喜也已经开始了。三甲的时候并没有太分先后次序一个个报,而是数个报子一起,手中的喜报里则会有名次。   而报喜二甲的时候,就没有三甲的时候报的那么简单,而是把其名次也喊了出来。   听得街上报子那嘹亮的喊声,“荆州许老爷,高中殿试二甲十八名!”   “益州唐老爷,高中殿试二甲十一名!”   “徐州柳老爷,高中殿试二甲第八名!”   听到这里,林甫倒是有些意外。这位徐州柳老爷想必应该是柳文长无误了,这届徐州的学子他虽没有见过几个,但记得徐州除了他之外没有什么柳姓的大才了。   只是因为中了进士,报子已经不能直呼学子们的姓名,要称呼老爷,所以即使很确定了,也拿不准这位到底是不是柳文长。   记得会试的时候,柳文长还只排在五六十名的样子,没想到他殿试名次如此之好。   林甫暗暗想着,却是不知道他的那份卷子还挤掉了柳文长昨日面圣的机会呢。   正在试进士服的常佳纪听到这里,看到林甫有些吃惊的神色,出言解释到,“柳兄最是擅长策论文章,为人又刚直,行文中正澎湃很具气势,如此名次倒是不足为奇。”   林甫想了想当时这两位辩论的时候,觉着也是。   报完了二甲第一名的江陵,还是没有听到小林公子的名字,常佳纪眼中的神色灼热了起来。   今年这报喜,越是不报越是喜。要是能拖到最后一刻那就是状元郎!   一想到眼前这位搞不好就是百余年未曾出现的状元郎,林甫没有什么感觉,常佳纪却是激动的难以克制。   毕竟作为穿越人士,实在难以理解此间学子对于文人最高荣耀,连中三元的渴望和尊崇。   常佳纪一直等着,等到探花的喜报出来,是孙天文,那剩下的只是五五之数,状元和榜眼。他握着栏杆的手心涔涔地出汗,一直伸着脖子往礼部的大门那里看,生怕错过了什么。   转过头来看看小林公子,这位却是在悠闲地喝茶,似乎一点也不急,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敬佩。   他哪里知道,虽然皇帝没有说过名次的事情,但那位身边无处不在的太监已经透露了消息给小林公子。   不过就算没有太监给小林公子通风报信,林甫也对自己的策论有信心。要么别让他进宫面圣,只要他见到了皇帝的面,那这个状元就没跑了,舍他其谁?!   等到一甲第二名,榜眼的喜报传出来,是袁玮,常佳纪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才算是明白了,自己那天邀请这位公子喝酒吃肉,已经不止是祖坟冒青烟了,这简直是祖坟烧起来了!   百年不见的连中三元,文曲星下凡,现在与自己成了朋友,还在殿试入宫的时候为自己作担保。   自己虽是三甲,不出几年定然比二甲的大部分人都要风光!   林甫见常佳纪不知怎得,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从灼热变成那种色狼看不穿衣服的小姑娘,那种眼神,不由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拉紧了自己的衣服。   状元的喜报就要出来了,诸位进士都很自觉地停下了手里的事情,这是读书人对三年一位的状元郎的尊重。不仅是读书人尊敬状元,状元郎作为阶级跃迁最杰出的代表,就连不相干的老百姓也统统围了过来。   不多时,里面传出了最后一位报子的声音,“报!徐州叶王府林老爷,高中十四年殿试状元!” 第九十九章 传胪典   听着这个报子嘴里喊的内容,林甫噗的一声吧嘴里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心想还是帝王家的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捷报喊的,若是不知道这是李家的天下,人家还以为他林甫是叶王府的小王爷呢。   想想自己只是接近十八岁之龄,虽然两辈子加起来也有四十岁了,但被唤作老爷心里觉得还是挺奇怪的。   小林公子的状元报喊出来,周边的诸位却是把常佳纪围住了。   “常兄!你发达啦!”旁边的学子们语气之中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谁能想到只是三两淡酒,些许牛羊肉,就能结交到这么一位大人物啊!   “入宫那天小林公子曾为常佳纪担保,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常兄你今后的仕途,那可是一片光明呐!!”   被围在中间的常佳纪却是苦笑,心中腹诽道,“你们围着我干啥,状元郎不就在那坐着吗?”   扭头过去一看,小林公子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   连中三元,这是轰动全国,乃至轰动三国的大事。   这要是寻常人家得此殊荣,恐怕落脚的地方已经是被各路学子和兴奋的民众们淹没了。   可偏偏这位报子一路跑进了林府。   京都稍微待过段时间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将军府,里面住的是六部尚书之首。   就算这消息再轰动,情绪再激动,看了看这森严的高墙大院,以及林府门口那两个庄严的石狮子,那也是万万不敢进去讨点喜气的。   林甫偷偷溜进房间,却还是被父亲和姐姐抓了个正着。   “上次放榜的时候你就一个人溜去看榜,今次连来送进士服的报子也不见,偷偷摸摸又摸了出去,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春闱放榜的时候林甫偷偷跑出去看,还胆大包天地去拜访了春闱案首犯江大人,因而闹出了一连串事故,还扯出了两位皇子加一个小王爷。   引得众大人物纷纷下棋斗法,此时至今尚有余波,不知可还有后招。   那次林盎就很是不明白,你说这寻常人家的哪个不喜欢自己这么坐着,就有人送榜单过来?怎么自己家这个偏偏就喜欢一个人去凑热闹?   林甫也很委屈,读历史那么多,谁也没真的经历过国之大典,科举放榜,自然就忍不住想去凑凑热闹。只是这理由却是说不出口的,只能推说道“侄儿乃是为了结交寒门士子。”   说到要结交士子,林盎倒是笑了,“这批的寒门士子可了不得了,多多接触一下极有好处。只是莫说是结交士子了,这边还有世子和太子等着呢。”   说着林盎便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来,这是太子坐庄,小王爷作陪,单独宴请他林甫的这么一个私人宴会。   林甫这才想起来,那天春闱放榜回来,还答应了太子这一茬。   这事答应在殿试前,一看请帖上的时间,正是传胪大典之后的那一天。   心中暗叹太子真的会选时间,这个时候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次日一早,以状元林甫为首的三百新科进士就已经在皇宫左门口等好了。传胪大典,三年一度,凡是高于五品的京官只要还能下床,就统统要来参加这次的典礼。   参加了这个典礼,就象征着三百进士已经真正地进入了朝堂,所以时辰到了之后,进士们便跟着朝臣门一起进了宫门。   这一路走的路线和殿试的时候是完全一致的,走到大典举行的地方,也正是殿试时所用的殿前广场。   但这几天的时间,众学子却是变成了众进士,可谓是一朝富贵,这也正是封建时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原因。   就算你再是百无一用,只要读书读得好了,不须像小林公子那样拔得头筹,只要搏得一个二甲前列,有一个庶吉士的称号。   磨砺三五年再回乡看,不论是商贾还是地方官,统统都得上门给你请安,拍你马屁。   更莫说站在进士第一排,就连服装也与众不同的状元郎了。   等在殿前,礼部的司乐在奏隆重恢弘的乐曲。小林公子此生倒是没有来得及研究礼乐,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典故。但从流程上看,这是“丹陛大乐”,乃是陛下接受朝拜的时候专用的音乐。   众进士们等在殿前,由内阁首辅双手捧着存放于内阁的那张皇榜,放在广场中央的桌案之上。   此刻就只等皇帝了。   按理说,此时皇帝应当是乘坐銮驾前来,于殿前升座,然后由鸿胪寺官宣读旨意。   然而陛下却是龙行虎步地自正殿上走下来,立于座前,接受了下面众官众进士的三叩九拜,然后亲自宣读了旨意。   “朕于十四年四月初,于殿前策问天下英杰,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此外,赐二甲传胪(二甲第一名)直入翰林为编修,二甲二名至二十一名为庶吉士,另增设三十二名庶吉士,众生可于上旬末赴翰林院参考。”   陛下这段话说完,众位才真正成为了进士。接下来的就是唱名行礼,从状元唱到三甲第二百名。   三百进士以林甫和袁玮为首,站成两列,每唱到谁的名字名次,该进士便要出列,跪在队列一侧行礼。   单单就是唱名下跪这么一个环节,就要耗上不少的时间。等到唱名结束之后,众大臣进士再行三叩九拜之礼,陛下就机智地先打道回宫了。   留下诸位大臣和进士们,一路跟着拿着皇榜的礼部官员,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皇城最外围,将榜单张贴在皇城的外墙之上。   此时才算得上真的放了榜。三百进士们在观榜之后,这一环节才算结束。   林甫本以为后面还有状元游街,状元手捧圣旨,骑着高头骏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欢声雷动,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这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桥段,此刻得知原来看了榜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这要是真得带着众进士游街示众,那不是成了耍猴了?   林甫虽然喜欢小出风头,但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情他还是不适应的。 第一百章 登科宴   到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起身在一位挺稚嫩的小姑娘的服侍下洗了把脸。   若有所思地拿过毛巾来擦了擦手,冲着这个小萝莉说了声谢谢。   小姑娘听到这句谢吓了一跳,虽说早就听说了自家公子待人有礼,却是没想到对自己一个小丫环也会说谢,有些慌张的撒腿跑了。   林甫看到这个景象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在叶王府的时候总呆在别院,还当真没有享受过如此腐朽的资本主义生活。   此刻虽然也在林府呆了一个月了,却还是有些不适应。   想着想着,等到外面有小厮进来送请帖,这才发觉一件事情有些不对劲。   昨日是传胪大典,而今日礼部则设有登科宴会。   此宴按理来说,所有与殿试相关的人都会出席,当然,陛下是肯定不会来的,阅卷官们身份尊崇,一般没有这么多时间,只会来露个面。   虽然大人物们不在,但殿试相关的各部侍郎巡官,多半是会来的。等到这届的进士们步入官场积累了一定资历过后,差不多也是六部换人的时候了。   那时候,现在的侍郎巡官,搞不好就成了一部尚书!就算这登科宴会不能面见阅卷官那等大人物,但结识亲近亲近诸位侍郎巡官,那也是不错的。   只是昨天看太子请柬的时候没有注意,今天小厮送来了登科宴的帖子,才想到这两件事竟然定在了同一天。   林甫心想,这登科宴会,若自己只是二甲三甲,不去倒也罢了,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可这要是身为状元郎的自己不去,那也太过显眼了一些。这状元郎,登科宴会上肯定是要成为焦点,被聊上几句的,自己若是放了鸽子,那不可能不被发现。   到时候自己这一当上状元就耍大牌的名声估计是跑不了了。   但这时间都在一起,这要是让太子等,他林甫却也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说是自己了,就是朝中的诸位,也没有敢让这位出名的贤明太子等的。   可这太子不可能不知道登科宴会一贯都是传胪次日中午,为什么要定在这个冲突的时间呢?   想了半天很是挠头,自家叔父又已经上朝去了,若是公务繁忙的话搞不好晚上才能回来,远水解不了近渴。   思忖良久,最后还是跑去了叶王爷在京城的王府,去找自家哥哥指点一二。   小王爷毕竟是小王爷,虽然执掌禁军十四卫,但平时无事的时候还是比较清闲的。   听了林甫心中的疑问,李彻笑得很是无奈,“这朝中大员的升迁调动之事,向来是京城人最为关心的,你既是状元郎,不日要入翰林为七品编撰,对于这些事情不关注那是不行的。”   这倒是事实,林甫至今对官场中哪些个人物实权在握,哪些个人物在顶头上司下来之后是头号备选,这些时日的确不怎么关心。   不过这和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林甫还是有些不明白。   小王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林甫,“前次我们相见的时候,你去拜访前礼部尚书江太岳,是也不是?”   “正是。”   “那我问你,你可知现任礼部尚书是谁?”   “呃......小弟不知。”这一下还真把林甫问住了,他这些天不是在和姐姐聊天就是去凑科举的热闹,当真没有即将步入官场的自觉,连一部尚书这等大员的换人都没有关注。   “这不就是了,现在的礼部尚书杨万辰是太子太师,登科宴会又是礼部主办,你说太子会拆自己老师的台吗?”   “你的意思是我去登科宴会上露个面再走?但先行退席这是阅卷官那等级别大人的特殊待遇,我小小一个新科状元,登科宴会提前离席未免有些失仪。”   小王爷有些无语,自己这个弟弟怎么考得出连中三元,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如此迟钝。这倒也不能怪林甫,他心中前世的一些想法礼节已经根深蒂固,加上别院的十几年都和神仙姐姐一起过得无拘无束。   虽然文武学的都算很不错,但有关此间的繁琐礼节和官场的弯绕,却只停留在纸上谈兵的级别,未免显得有些迟钝。   经过小王爷的一番解释才算是明白,这登科宴会就是喝酒作乐,并不如传胪大典那么正式,不论是喝吐了现行回家休息,还是有大人要单独会见提前离席,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听完了这其中的内情,林甫也就放下心来,前往礼部。   虽然距离开宴还有那么一段时间,但作为尚未当官的进士就如此卡着时间那是万万不行的,因而要早到。   稍等了小半个时辰,礼部尚书杨万辰出来,众进士皆是起身行礼。登科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   林甫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是在是多虑了,这整场除了杨大人几乎就没有几个四品以上的官员了。怪不得小王爷说先敬了杨大人一杯酒之后,私下里知会他一声就说是和太子有约即可。   众进士也是一阵失望,本以为阅卷官这等大员不来,至少能有几位侍郎级别的人物。此刻一看,除了礼部的官员,尽剩下一些糊名拆封,填榜印卷的小官了....   不过林甫虽然心大不曾了解,诸位进士都是打探过的。这位杨大人是太子太师,说句犯忌讳的话,陛下毕竟年龄也不小了,再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最多了。   如今他们都是年轻的新一代进士,等陛下故去了自己也才四五十,正是官途走到最巅峰的时候,若是能搭上太子这班车,日后太子上位朝堂换人的时候,自己又能再跳三级!   因而虽然登科宴会只有一位大人物在,大家也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怠慢的意思,杨大人向众进士敬酒,大家都赶紧起身回敬。   杨大人显然对诸位进士都稍作了了解,走到哪一桌都能说出几句与学子们相关的事情。   林甫一想到礼部此刻也被太子把持在了手里,这位太师也这么早就开始提太子招揽这届的进士们,就不禁有些感叹,也不知道这礼部尚书的走马上任后面到底有什么故事。而那个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极有城府的太子一会儿见了自己又会做些什么。 我真不是小三   在英国读书,今年三月入行,刚进群什么都不懂,就碰到写《大唐风华路》的水哥指点了我几句,还给了我个章推,让我书前期有了点成绩。   水哥人特别好,一路指点了我很多东西,这本书才有机会走到三江上.......   后面我就想给水哥带点东西,什么手表,或者衣服什么的。   电话里说不清,就视频了一下,他把具体的款式给我看了看,真没小三这种事啊!!   水哥这人就是爱乱讲话,非要说我漂亮,结果被嫂子看见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一顿闹。   大家看我章节也知道,我才回国没几天,还想邀请他一家三口来上海玩,两人见面都没见过呢,怎么就成了小三啊!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大家不要想多了!   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加群看证据。 第一零一章 杀人案(上)      开宴几刻之后,杨大人的兴致很是高涨,也不知道是真的高涨还是为了招揽这些进士们。   林甫跟着喝了两杯,不敢耽误太久,就假作不胜酒力出了门。想来杨大人也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和太子有个约会。   太子宴请自己的地点距离礼部直线距离不太远,但弯弯绕绕的巷子太多,虽说太子定的时间也留给了自己几刻来缓冲。奈何杨大人兴致实在比较高,林甫作为状元又分外显眼,愣是许久没有找到起身的时机,耽误那么一小会,等到现在出了礼部的大门却是稍微有些迟了。   不过好在自己没有带随从的习惯,此时前往与太子相约的太湖虽然时间稍有不够,但林甫的轻功却是不错的。   孑然一身就是这种打算铤而走险的时候比较方便,此时身边要是带着人反而有些不好办了。   林甫走过几条巷子,选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贴着一幢高大的建筑,一个箭步上前提气一纵,就来到了二三层楼的高度。   在空中大约地确认了一下方向,右脚在身边的建筑上轻轻一点,借力往前,便如柳絮一样轻飘飘地跃过了大半条巷子。   如此反复几次,时间上也就宽裕了起来。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总是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敢如此。否则以林甫的脚程此时已经到了。   毕竟惜命的林甫,当年天赋最好,练得最多的就是轻功,要论起跑路的能力,绝对九品上的水平,那是天下排得上号的。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太湖边了,太子的豪华船舫就停在前面,林甫飘飘然落下的时候却是发现前面竟然已经有两位等在船前了。   一位是自己熟悉无比的叶王府小王爷,另一位站在他前面的不用说,肯定是当朝太子无误了。   虽然隔着长长一条巷子,但李彻作为习武之人还是眼尖看到了飘飘然落下来的林甫,心中震惊自己这个弟弟竟然还有这么一手轻功倒是其次,毕竟他和慕青竹一直呆在一起,手头上的功夫就算不强,也总会个两下子。   实在吃惊的是他竟敢在皇城附近,光天化日之下就做一个房上君子,这才是主要的。   这要是传出去,新科状元为赶赴太子宴会,公然踩着京都百姓的房顶就去了。别说是他自己,就是自己身前这位也讨不了好。   不过太子并非习武之人,倒是没有这么强的观察力,因而没有看到刚才建筑群上一闪而过的小林公子,直到又过了一会,林甫拐过弯儿来,走在直通湖畔的这一条狭长的小巷子里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自己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小林公子转过了弯来,隔着这条长长的巷子大老远已经开始冲着太子拱手行礼。他还没有想好和这位三十多岁的太子应当如何相处,只得先把礼数做足了。   一边拱手一边笑着往前走,太子也微笑着缓缓向前相迎,待得两边距离不满二十步的时候,林甫走着走着却是笑不出来了。   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但自己的眉头却是不知怎么的紧紧皱了起来。   对面的两位正在奇怪,这位状元郎是怎么了,走着走着就停了,不知道在东张西望些什么,但就在短短几个瞬间之后,李彻也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们先退后!不要过来!”林甫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步入九品之后,他的目力耳力都来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因而他对于危机的感应能力就非常的强大,这一点加上他的特长轻功,也是他总是敢于一个人到处溜达的原因。   此时他虽然不明白局势,但刚才的细微机簧的声音告诉他,这附近有不少人在装填箭弩,他心里非常明白,再闷在这个狭长的巷子里是不行的,连忙一跃而上,立在了巷子左侧的墙上。   就在他当机立断从巷中飞身跃起的一瞬间,他才看清,自己方才所在的位置左右两侧的建筑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埋伏了不下十五名弩手。   林甫人尚在空中的时候,就听得了一阵连续的机关弹射声,这些贼人手里拿着的还不是一般的寻常弓弩,而是连发连射的高级品种。   区区十几人的样子,一轮弩箭连发过来,竟有不下百余支,声势浩大,铺面而来,直奔他方才所在的位置而去。   林甫连忙再跃,仗着轻身功夫连续后退了十几二十米,才算是脱离了方才那波弩箭的乱射,和交错弹射二次变向的流箭。他觉察的及时,太子两人尚未进入射程太多,几支弩箭都被小王爷及时挡住。   “你们先走!不用管我!”,这几个小毛贼,林甫还不放在眼里,便让那两人先走,出言安抚他们的情绪。敌人还有没有后手尚不好说,这两人若是不走,一会儿搞不好会成为他的累赘。   小王爷李彻有心前去相帮林甫,但此情此景,他的头等大事就是护送太子先安全回到船舫之上,回头看了一眼林甫暂无危险,也的确信任他和慕大人朝夕相处锻炼出来的实力,叫了一声“你自己小心”,便连忙回头护着太子先往船上跑。   这情况谁也搞不清这群胆大包天的贼人到底是来杀谁的,在场的三位都是很重要的人物,哪一个是目标都有可能,甚至于可能三个人都是此次刺杀的目标。   小王爷的判断还是比较理智的,而太子也不矫情,回头拔腿就跑,他知道此刻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脱离险境,保证自己的安全,若是此刻再出演什么苦情戏码,那只会成为这两位的累赘,让大家都陷入险境。   只是被掩护着往回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太子嘴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轮箭雨结束,林甫脚下动作不敢停,但也不敢直奔着船舫的位置去,那等于是把火往太子身上引。   于是偏转了一些方向,先尽全力跑着,彻底脱离那群弩手的射程再说,他们高居楼层之上,想来是不方便追击自己的,先脱离射程,看清敌人位置,再以分光剑法一一诛杀最为稳妥。   此时的情况与小王爷判断的不差,林甫的确是没有什么危险,眼见着小王爷和太子已经来到船舫跟前,马上就能抽出手来派人帮助自己,心里便稍稍放宽了一些。   哪知道背后突然响起破空之声,林甫浑身冷汗直冒,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还处于危险当中,此处也有敌人!!   异变突起,原来贼人还有一位高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近了林甫的身,手持一把圆月弯刀,此时刀光大作,从后侧直奔林甫的脖子而去。   这蒙面贼人的刀法相当阴毒狠辣,正抓着林甫这一步力竭的空当杀将出来。一把圆月弯刀自下往上撩,不论林甫如何左躲右闪,都始终死死地锁定着小林公子的项上人头。   第一零二章 杀人案(下)     林甫跟剑术半个宗师慕青竹学了许久的武功,但是说到底就只是练习切磋。   别看他在叶城断崖旁边剑术用得那是有板有眼的,还能和半个宗师的慕青竹过上几招。   但那是慕青竹,怎么打都是仙气飘飘的,点到而止,而现在那可是生死搏命,招招都是直奔要害的。   虽然过了几招之后,林甫也感觉出来,眼前这个蒙面人和神仙姐姐相比,水平差得远了,大约是八品的水平。   但此人刀法极为歹毒,搏命经验很是丰富,两人拆了几招,情况很是明显。一个乃是常年生死搏杀的亡命徒,而另一个,只是将将出师,虽有实力,却少了几分杀气锐气的菜鸟。   林甫作为一个九品高手,在这第一次生死搏斗中,竟然一开场就落入了下风。   对方实力明明略逊自己,自己却有些手忙脚乱,林甫心中很是恼怒。   林甫恼怒,这贼人心中更是又怒又惊!他作为八品上的高手,一手圆月弯刀在江湖中那也是小有名气。   这番来袭杀一位书生,竟然失手了!   此刻,从林甫发觉危险到现在为止,其实仅仅只过去了几秒钟。   林甫左扭右闪,躲过了眼前这贼人如影随形宛若灵蛇的这几刀,却是一直没有机会把佩剑拔出来。   心中不由得暗骂,这破佩剑为了好看做的这么长,现在自己岂不是和当年秦始皇被荆轲刺杀时的情况一样了。   这附近没有柱子,林甫却是发现了一棵好几人才能合抱住的参天大树,赶忙往那个方向逃窜而去。   林甫躲到了树后,借着这粗壮的大树,使出了这一套秦王走位,凭着自己出色的轻身功夫绕着这一棵大树上窜下跳,一会从左边冒个头,一会在右边露个脸。   若是被追着绕树乱窜的不是小林公子自己,他作为旁观者一定会在心中暗笑,这情形像极了打地鼠游戏。   再说这位追杀林甫的贼人不像是一般的高手,不仅仅是武功高超,以林甫的估计在八品左右,他的思路也相当的明确。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新科状元其实功力还在他之上,因为林甫拆了几招之后,一直在躲闪,虽然不知道这状元郎哪来的时间修炼功夫,但显而易见的,他没有生死搏杀的经验,就算他天赋异禀和自己平级,自己也定能取他首级!   而且这臭小子不知怎的轻功这么好!若不是自己看准了机会已经欺身贴近他,让他不好撤身离去,这小子要是找准机会撒丫子跑了,自己估计是追不上的。   但即便是此时这个情况,目标是个没有搏杀经验的菜鸟,事情也对自己也极其不利。这小子竟然如泥鳅一般滑不溜手,就如能预测到自己刀法下一步的走向一样,自己始终伤他不得。   再拖延下去不仅自己杀不掉他,恐怕逃都不一定逃得掉了。   叶王府的小王爷水平也不差,手下军士训练有素,若是等他赶来支援缠住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灵活的家伙在旁边掠阵,自己肯定是跑不掉。   这位蒙面人长提了一口气,蓄了一息的真气,一刀狠劈在面前这棵六七人才能合围的大树之上。   这一劈稀松平常,好似平平无奇,但一个瞬间之后,只听“嘣”得一声巨响,这棵已经有了百余年岁的参天大树,自刀痕的那个位置,由内而外整个炸开来!   此刻小王爷已经护送太子到他的亲卫身边,本来刚刚出船一时不知该去哪个方向,此刻听闻这一声巨响,连忙运足了力气,冲着这边全力奔袭而来!   面前的大树爆炸了,林甫与这位贼人之间再无遮掩,跑是肯定不行的,此刻若是露出后背来只会死得更快。   林甫虽然还没有任何生死搏斗的经历,但是经过了刚才的慌张,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参天大树炸开的一瞬间,林甫心中就已经想清楚了,此刻两人之间没有了遮掩,跑是很危险的,反正是要交手,还不如自己出动出击,抢占先机。   这般动静发出来,不说小王爷,附近也会有人前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不会有什么卫兵来,但人一多想来眼前这贼人也不会真的和自己死磕。   因为既然他蒙着面,说明他的身份还是不能给别人知晓的,若是人围的多了,想来他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所以这树木炸开,木屑烟尘树叶都是一阵乱飞,一片混乱的时候,林甫总算是窥得这个空隙拔出了佩剑。   拔出剑来,林甫瞬间有了底气,他这些年的苦功大都在轻功和剑上,方才仓促之间无剑可用,当真是慌了神。   就算没有真的何人搏杀过,林甫出手的时候却是一丝一毫的拖拉都没有,左手横着遮在眼前,好保证木屑烟尘不至于伤到眼睛。   眯着眼睛锁定了贼人的位置,林甫右手出剑,由左至右横削。   小林公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这么快的剑,这柄长剑化作了一道青光,分光剑气激射而出,在一片混乱之中,直奔贼人的颈部斩去!   得手了!   虽然没有能够如愿斩开这贼人的脖颈,小林公子在一团烟尘木屑当中也没有看分明自己到底斩中了什么,但自己能感觉的到,自己的剑气划开了眼前这贼人的皮肉,而且不浅!   自贼人的伤口处鲜血飞溅出来,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散开来。   这位黑衣人此刻暗道完了,自己受了伤,身份可就不好隐瞒了,不是换个衣服就能改头换面说自己和此事没有关系的了。   若是自己的主子会暴露,眼前这小子究竟是杀了好还是不杀好呢?   林甫哪里知道眼前这人受了剑伤,考虑的竟然还是杀不杀自己的问题?   好歹他也刚刚入了九品,平日里对练的也是半个宗师,此时一击得手,哪里肯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连忙出招,准备乘胜追击!   何况此时自己身后已经传来了小王爷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距离自己也不过几十米的路程,不消十几秒就能到自己身边,到时候看这贼人怎么跑!   此时林甫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贼人,处于生死之间,精神高度紧张,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小王爷在呼喊一些什么,仔细再一听小王爷所喊的内容,竟然是“小心弩箭!”!!   这反映过来的时间绝对不到一秒钟,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追赶而来的弓弩手射出的弩箭已经逼近了他,情况极为惊险!   林甫连忙再躲闪,但就算他轻功再好,此时也晚了那么一些。他飞速往左侧躲闪,寻找墙壁做掩体,右腿和右脚却还是分别各中了一箭。摔倒在地。 第一零三章 绝境中(上)   林甫两辈子也没有中过箭,受过这个程度的钻心之痛。练武这么多年,虽受过几分皮肉之苦,却是没有这么夸张,伤到过骨头。   此时蓦地中箭,双腿一麻,直接就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这弩箭上有毒!!!林甫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虽然不知是什么毒,但自己多年来随意流转掌控的丝状真气瞬间急剧变缓,这弩箭上定有文章!   所幸他还保有理智,再痛也没有放开手里的佩剑。   小王爷派了几个卫兵去驱逐那些弓弩手,抓不抓得到,杀不杀得了都是次要的了,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救下林甫。   只要把眼前这个贼人抓住,确认了身份,幕后的推手肯定是跑不了的。   那才是重头戏,这几个弓弩手都只是虾兵蟹将,死不足惜的。等到揪出幕后黑手在再跟他们算总账。   所以小王爷没有丝毫停顿,派了卫兵们去驱赶弓弩手们之后,直奔着这两人而来。   这个距离最多只要不到十秒钟,几十米的距离小王爷率众不要十秒钟就能赶到自己身边救下自己。   但真的来得及吗?   林甫中箭摔倒在地,那贼人第一时间就一个箭步踩住了林甫的剑身。   小林公子本就只高他半品,又缺少江湖经验,不小心中了毒,内力受阻,此刻佩剑被踩在脚下,右脚右腿又分别中了一箭。   想正面拼搏,佩剑抽不出来,又如何拼得?难道用肉身之躯体和百炼宝刀硬碰硬吗?宗师行不行他不知道,这就是宗师之下第一人,慕青竹也是肯定做不到的。   想跑?自己腿上中箭,体内中毒,怎么跑得掉???   隔着面罩,林甫都感受到对方脸上嘲弄的笑容,看样子这贼人也是已经看出自己山穷水尽了。   此刻贼人心里也是明白,此事已经无可挽回,不管自己跑不跑得掉,自家主子会不会暴露,事已至此,自己怎么也要把这位碍事的小林公子给杀了!   既然下了决心,他也不再在意正飞奔而来的小王爷,踩住林甫佩剑的那只脚稳稳立着,左脚恶狠狠地踩在林甫身上,举起手中弯刀,力劈而下,狂声笑道,“去死吧!”   林甫两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和痛苦,但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愤怒。   他正第一次面临着生死的那一瞬间,穿越以来最大的困境,一直日夜困扰着他让他内心心神不宁的事情此刻真实的发生了,他本以为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可如今真的有人想让自己死!!   林甫的全身都剧烈地微微颤抖着,这短短的一瞬间他想的事情有很多,他不知道这群贼人和杀害自己父母的究竟是同一群人吗?   自己后悔吗?不后悔吧,要是穿越封建王朝一次,连京城都不敢来,都不能活出一点风采的话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只是自己死得也太快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死在了自己,神仙姐姐到底该怎么办,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谁不是呢?林甫有些自嘲地想。我还有什么呢?神仙姐姐去做侠女了,我还有什么呢?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也结识了不少人,究竟有谁是和神仙姐姐一样,单纯的喜欢自己在意自己的呢?   叶王爷,小王爷,太子,乃至皇帝。他们都对自己很好,但却又原因各异。有的是因为当年事,有的是因为当今的自己表现出的利用价值。   自己的叔父,姐姐弟弟?不知道,他也不敢确定,但他总觉得他们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枝叶稀疏的林家新的希望而已。   就算回来的不是林甫,而是林黛玉,林青霞,林俊杰又或者是林心如,只要是他们林家的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吧?   甚至就连神仙姐姐,也是因为自己是林袁和刘雉的儿子,她爱的也一直是那个早已在自己穿越而来的那天,死去的小将军。而不是自己。   胡思乱想到这里,林甫有些心灰意冷,他已经决定放弃了,小王爷距离自己还有二三十米,而自己面前的这把刀已经举至了最高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赶在它落下之前,拯救自己的命运了。   自己的穿越旅程真是窝囊啊,怕死了十几年,还因为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不明不白的死去,而始终对小木子的情感视而不见。但又如何呢,自己还不是死了,刚刚进入京城的这第二个月就要死了。   你说那种情况会好一些呢?告诉小木子,她爱的人从未爱过她,还是她爱的人,带着对她的爱死在了一位贼人的刀下?   等等!小木子!   林甫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株水草,一个沙漠中的旅客看见了绿洲,已经绝望放弃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只是单单纯纯的喜欢他这个人,而非是他所象征的当年事,又或者是他可以带来的价值的话。那就是小木子!   小木子其实是比神仙姐姐还要纯粹的一个人。   因为即使是神仙姐姐,也有可能是因为当年事,而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木子则是完完全全的喜欢自己啊!   就在那一个瞬间,林甫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一世的意义。   不应该是作为一个将军遗子以供当年的那些权贵们伤春悲秋,就如陛下,他的同情心多么廉价啊,偏偏自己又不能够拒绝。   也不应该是作为一个少年天才,供京城里的诸多派系拉拢利用,成为一个稍微强大一些的棋子。   之所以林甫一种都有一种,自己在玩角色扮演游戏的感觉,就是因为每个人眼中的林甫其实都不是真正的他。   但此刻突然想起小木子,想起那个十几年来整日追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小木子;想起那个从来不提当年事,也不说什么你父亲母亲之类的话的小木子;想起那个唯一会和自己聊《红楼梦》里的宝哥哥到底算不算悲剧的小木子。   他不能死,因为他想起了有一个爱着他的人在等他。   林甫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如此的强大。   面前贼人的刀飞速的斩下,而他身下踩着的林甫却已经不是之前的林甫了。   林甫有一种毫无依据感觉,这个人已经再也伤不了自己了。好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轻柔地绕着他打转,丝状的真气强行挣脱了毒性的束缚,右手中被死死踩住的佩剑,也不再是如何用力抽拽也纹丝不动的。   在这生死时刻的最后一秒,一种他所不了解的力量,自他的中枢脊椎迸涌而出,沿着经脉猛地冲向他握着佩剑的右手。 第一零四章 绝境中(下)   这股澎湃的内力直接轰开了死死踩在林甫剑身和身上的贼人,只见他连连却步,几乎不能维持平衡,眼神之中满是震惊之色,显然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林甫哪来如此强大的力量!   林甫也不知道这股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他只知道这一下若是实打实地集中这个贼人,少说也能撑到小王爷赶到。   他心里知道毒性正在蔓延,这一击之后自己恐怕就会不省人事,所以根本无暇去想什么,连忙用尽了全身的精神和力量,将所有自己可以控制的内力都集中于剑尖。   对准那被轰开了几步,此时正站立不稳的贼人使出了分光。剑如霞光,内力沿剑身倾泻而出,转瞬之间就劈至这贼人身上!!   林甫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这一抹转瞬即逝的霞光好似从天外而来,就如流星划破长空,自下而上直冲云霄。   面前这个八品上的练家子竟然完全无法正面抵御这一抹分光,自胯部到头颅皆尽被分裂开的剑光划破,鲜血好似前世消防栓一样疯狂喷涌而出!   林甫觉得自己想到的这比喻很是滑稽,自己九死一生的关头了,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么无厘头的比喻。   但还没来及笑出声来,就跟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要钱一样从口中往下流。刚才他顶着毒性强行发力,此刻损伤不小,虽然没有眼前那贼人被剑光贯穿那么惨,可身体负荷极大,虽无外伤,内伤却是颇重,猛地吐出了半口鲜血。   眼前那贼人,犹自挣扎着向前挪动了几步,最终仍是不甘地颓然倒下。虽蒙着鼻嘴,但林甫仍可以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他的不甘心。   等到那贼人高手轰然倒地,林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两辈子第一次动手杀了人,两个人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加上贼人被自己分光一剑炸了个半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流了一地。   方才在生死之间没有在意,此刻贼人倒地,林甫猛地胃酸上涌,感觉恶心至极,嘴里的血还没有吐完,就是一阵反胃,大吐特吐。   等吐了个差不多,还没来得及挪开一些,就觉得毒性反噬,已经觉得意识开始模糊,脚上的箭伤也不觉得疼了,两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倒在了一片血污与呕吐物之中,样子悲壮惨烈至极。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钟之间!   自从贼人轰爆大树之后,小王爷这是飞速从船舫往古树这边赶。拢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小王爷等人只用了五六秒的时间就飞奔至战场,但却还是将将差了一两秒。   方才贼人刀已举起,自己却还有十几米的距离要赶。   就连林甫自己都觉着小命不保,已经失去希望了,小王爷自然也是明白自己已经赶不上了。   所以他其实心中所想的,已经是一定要为自己这个弟弟报仇!一定要留下这个贼人,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让幕后的人付出代价!   哪知道就在此时,那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小林公子,竟然在这种时候仍旧能够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将这贼人堪堪震退好几步!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小王爷已经赶到附近,正要出手的时候,半跪在地上很是狼狈的林甫却是如此发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使出了如此惊艳的一击!好像....好像还大喊了一声“傻.B”,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一抹剑光劈出,贼人遭到重创,死相很是难看。   而小林公子则也是狂吐不止,又是血又是今日登科宴会里吃的喝的,然后就两眼一翻倒在里面了,样子也极为狼狈。   一直拼命飞奔而来的小王爷,此时刚刚赶到,战斗却是已经结束了!   这死得死,昏得昏,小王爷扑了个空,却也没时间多想了。   连忙查看了一下林甫的伤势情况,所幸没死,可弩箭上泛青,似是有毒,这该如何是好???   小王爷也不避讳这一地的脏乱血腥,连忙把林甫从一滩混杂物里捞了出来,托起一条手臂架在了自己身上,浑然不觉自己华贵的龙纹衣物被沾染上了泥血和呕吐物。   往回走了几步,将林甫交给了太子亲卫,小王爷反过身,便去查探那个贼人高手,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结果揭下糊在脸上的面纱,却是发现小林公子方才那一抹剑光真是极准的,自下而上,从跨中央劈到了眉心,此刻这贼人除了双眼,整个面部都是一片血肉模糊,躯体更是被炸了个七零八落,根本看不清身份。   不过倒也无妨,小王爷招手唤来跟在后面的亲卫,示意吩咐他们把这具尸体抬走,去找专门的仵作细细   “验尸!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李彻还就不信了,竟敢在太子船舫面前,当着太子和自己这位禁军总指挥的面,堂而皇之地要扑杀刚刚出炉,还热着的新科状元,真是天大的狗胆!   最关键的事他们还险些得手,若不是小林公子自己实力惊人,还真特么就让他们当着自己两人的面把新科状元杀了。   一想起若是方才林甫真的死了,不说陛下,太子,傅风雪这种已经表露了意思的人会如何反应,也不谈京城朝堂的局势会如何动荡,单单就是自己父王和自己妹妹就能把自己剥了皮下油锅炸了吃!   “查!这件事要彻查!“   不仅要彻查,还要和他死磕!   李彻心里无名火烧到了极点,自己来当禁军统领的这几年,谨遵父王命令,行事低调不在皇子之间站队,只替陛下做事。是不是这京都里的人就以为自己好欺负?   “你有种别让我查出来到底是谁,否则老子不把你整得后悔出娘胎来,我就不姓李了!”   本来是愉快的相见,转眼之间却上演了这么一出危机四伏的戏码。这顿饭也是吃不成了,卫兵们没有能够抓住弩手们,但是缴获了一些来不及带走,遗留下来的箭矢,这也是一份证据。   众人把有关的东西都收集了走,便连忙将小林公子送到了太子府中,传唤了御医来。 随笔短篇-可是那都过去了     韩一一比我大两岁,不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以前在格高的时候是我学姐,我刚进校的时候她新概念拿了一等奖,一众老师们顿时觉得我校人杰地灵,一拍脑袋办了一个文学社想交给学姐负责,但没想到他们心目中学习好爱写作的韩一一根本是一个懒到无法形容的人,说什么也不肯出力。   虽然文学社最后还是办起来了,我出于对风云人物韩一一的憧憬也加入了进去,但彼时的我对于文学和学姐都不甚了解,只记得学姐的原名是韩辞,改名韩一一是因为觉得笔画太多写起来很累,考试的时候干脆连姓氏也省略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两横,再后来可能是发觉了这两横的孤单,索性把它们拉成了很长的一横。   仔细想想,这样的逸事也只能在韩姐的身上才会是加分的趣闻,而这样的人在我看来,就连成为朋友都是非分之想。   虽然是校友,在同一个社团,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其实少得可怜,唯一一次称得上是交流的一次对话还是因为学姐的一张问卷,坊间传说是学姐择偶选拔第一关的一张“基础”文学知识问卷。   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这份打着基础旗号的问卷我一题都答不出,但最后我惊人地获得了97分,不是因为百度,是因为刘溯。   刘溯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艺青年,擅长语文历史,能写出让人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小清新小哀伤,也能稳稳当当地在区级模考中拿下65+的作文分数。   但以我多年来对他的了解,文艺到骨头里的刘溯的思维方式实际上与正常男性并无差别,但这并不妨碍他获得屎一样的理化成绩,所幸魔都的高考制度让他得以彻底摆脱钾钙钠镁铝和牛顿各定律纠缠,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人人自危的物理课却能如此悠闲地帮我填问卷的原因。   虽然完全没有帮到我。   因为既然会有这样的问卷出现,那么如果有人答得很好的话,类似“啊?你为什么觉得卡夫卡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认为呢。”这样的问句的出现完全是理所应当吧。   我完全可以事先请教刘溯,把每题的相关知识都记下一些,这样即使完全回答不了学姐的问题也可以不留痕迹地转移开话题。但那完全没有意义,实际上韩一一这样的人也不会真的在意这个所谓的问卷,97分和0分在她心中并没有什么区别,至多是一个好像知道一些什么的路人,从路人甲变成路人乙,我感觉这之中并无太大差异。   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不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   所以我能说的只是,“哈,那个表是我朋友填的,上面提到的书我才开始看呢。”   “唔。”   表情平淡,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在这种问题上得不到有共鸣的回答了吧。   我得知我和韩一一在同一所大学的时候已经是大一快结束的时候了,可见如果两个人不联络的话再相见的机会到底有多么渺茫,在仅仅万余人的大学中,也需要接近一年的时间才会发生一次偶遇。韩一一依然是那个韩一一,眼神慵懒、行事傲然、气场强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改变,也是往好的方向。   人么,去了一个新地方之后总是会怀念以前的,即便是韩一一也不能免俗。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社团两年也从未真正交谈过的两个人,在大学中偶遇倒摆出了一副多年未见的架势,让我想起刘溯以前的一句话,“无论多么糟糕的过去也比现在美好。”   啊,对了。我们偶遇的时候,站在韩一一身边的就是麦芒,我之后能够和韩一一有交集的最大功臣。   高中三年所有的体育课加起来也没跑满800米的懒惰女王韩一一开始打乒乓了,还进了校队。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一向淡定的我,得知之后也不免露出诧异的表情。韩一一大概是很见不得这样的表情,解释说是因为室友麦芒像牛皮糖一样整天缠着她要她陪练,就只好打了。   结果由于自己太聪明,一年下来竟然已经能和打了八年的麦芒平分秋色,轻松跻身校队。她大概觉得我吃惊的原因是“为什么她这样的人会去打乒乓”,但这番解释之后我显然因为“她这样的人也能打好乒乓”这一事件而更加吃惊了,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夸张了。   韩一一大概是觉得我在挑战她的底线,而以她的作风又不想继续解释,所以干脆地从麦芒的包中掏出了球拍提议切磋切磋。   这场球赛一点都不精彩,一方只有输球的份,另一方却基本用不上位移,虽然我始终保持只领先她两三分,但她应该能明显感觉到我们两个的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说,社长大人当年连部员信息表也没有认真看吗?我的特长栏中只写了乒乓高中组市第三名吧。”   “那种东西谁会记得啊。”   “那么哪种东西学姐记得呢?”   “嗯......”韩一一眯起眼思索了一下,“我记得刘溯你认为卡夫卡实际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   “哈?你不是叫苏尹么?”出声的是麦芒。   “啊?”韩一一大概还沉醉于自己惊人的记忆力,竟然能够想起那么久前一张无关紧要的问卷上的名字。   所以啊所以啊所以啊,所以我才说刘溯完全没用帮到我。还有什么场面能比再相见的时候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要尴尬?   只能是明明记错了名字还如此笃定了吧。   而后解释这段复杂的关系给脱线星人麦芒听花了我超过半小时的时间。   “不过....既然都惨到这个地步了,以后之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叫触底反弹。”狗头军师麦芒对我的情况十分乐观,晃着手中请她的饮料,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话说...以她的水平是怎么和你五五开的啊。”麦芒最好的一次成绩是市女子单打第二名,初中同校的时候经常一起练习,算是我半个师姐,比我只强不弱。   “哈?我用右手跟她打的,不让她赢多点的话就没有人陪我练了。”果然是麦芒式的解决方法。   “所以她是没有发现你是左撇子还是没有发现是在用右手打球啊?”真是头疼啊,想引起韩一一的注意已经难到这个程度了么。   “唔......大概都没有注意到吧。”   最后的结果是,我被迫成为了麦芒的陪练,懒惰女王韩一一比起打球还是更喜欢坐在一旁看,很幸运的,我也因此和韩一一有了交集。   那么是不是需要重新梳理一下人物关系,我,苏尹,麦芒的小师弟,刘溯的好基友,喜欢麦芒的室友韩一一。但是,这是刘溯和麦芒的故事。梳理完毕。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大概是因为春天到了,野生动物们都纷纷进入发情期,刘溯和麦芒勾搭来勾搭去就碰到了一起。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韩一一好像很兴奋,说这真是件大好事。   我说好友脱单这当然是好事。   韩一一说不,麦芒这样的家伙谈了恋爱一定会分心,我下次就能打赢她了。   这个逻辑特别奇怪,好像她一直坐在场边技术就会提高一样。   而后我们又开始打赌,赌麦芒这样的脱线性格多久会分手,谁会先说分手。相爱容易相守难,麦芒一贯的套路让人摸不透,而刘溯又是很自我的文艺青年,恋爱所需要的迁就一定会让他们两个相当苦恼。   两个月后是刘溯先提的分手,原因是实在受不了麦芒约定好的事情随着心情说变就变的特性,说太累了。我和韩一一当初打赌的时候没说好赌注,这两天在想准备什么才能够拉近关系,结果没等我想好他们就又和好了,说是因为分手了又很想念,更累。   正当我在纠结这一正一负到底是抵消掉呢,还是各付一次赌注呢,麦芒又提了一次分手。哎?你分我我就不能分你啊?傻了吧?   先是他分她又是她分他的,分来分去真操蛋。   常规训练后是小组练习,我往麦芒的球桌那边走的时候刘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球拍,冲着麦芒笑了一下,说“我们两个打一局怎么样。”   “嗯?”麦芒有点意外的抬起头,立刻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好呀。”   “这两个人到底分手没分手啊?”我跑到韩一一旁边坐下。   “不知道,不过这场打完之后应该就和好了。”   我说不是吧,麦芒大小姐是一场球就能收买的啊?我们两个还不是天天都被她当奴才使唤做陪练?   韩一一呵呵一笑,说你个傻吊,就冲你这个问题单身一辈子都不冤枉,换了你去肯定是奴才一样当陪练,但换了刘溯去一会就能甜甜蜜蜜把家还了。   这凭什么啊,我命贱吗?   韩一一像看白痴一样瞥了我一眼,说麦芒要的是男朋友还是陪练啊,人家看重的是刘溯为了自己而做出的改变。   我想了想,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不觉得麦芒笑的这么灿烂准没好事么。”   “那是对你。”   是有那么点道理。   复合之后的麦芒和刘溯腻歪程度更胜初识,让我始料未及。刘溯讨女孩子欢心的招式花样百出,别具逼格。那时候麦芒每每有恩爱可秀总会拉上我和韩一一,我们就这么看着这对逻辑异于常人的活宝,恩爱秀得我们两个睁不开眼。完全没觉得他们已经分合了两次,也想不到他们会遇到什么问题是这两个外星人解决不了的。   但问题还是来了。   刘溯的家庭可以用一个很俗气的词来形容,那就是书香门第,彻头彻尾的那种。我完全没有调侃的意思,刘溯这样的性格能有如此的文学修养完全是家庭原因,他的祖辈都是民国时期的文人,父母虽然平日里对刘溯很放纵,但在读书一事上甚是严格。不说刘溯,就连我早些时候去他家,都没少因为不爱读书受教育。   而麦芒呢,虽然占据了多项惯常被人喜爱的特点:落落大方、活泼开朗、家境殷实,但因为不爱读书这一点便遭到了刘溯父母的一票否决。虽然他们两个人相互喜欢,并已经携手度过了接近两年的时光,但是刘溯父母得知此事后的决定的坚定程度实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陪刘溯面见父母的时候充当说客,以自身为例:叔叔您看,我早些时候也不喜欢读书,但这不是可以改的嘛,我这四年来读了这么多书,都已经赶超了大部分同龄人了,哪能要求人人都和刘溯比啊,您说是不是。   刘溯老爸铁青的面色总算是略有好转,但嘴上还是不肯松口。情况有了好转,我本想择日再劝,总要给古板的老爷子一个台阶慢慢下,却没想到平日聪明油滑的刘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跟自家老爸拍桌子表态。   结果是老爷子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抄起手边的笔筒砸了自己儿子一脸,并发出了连在十九层楼下静候佳音的麦芒和韩一一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句,“滚。”   我们两人狼狈逃窜出来之后,麦芒急匆匆地冲上来心疼地在刘溯脸上揉来揉去。   刘溯嘴角的弧度钩的我都想吐,“阿呦,看你这殷勤献的,小丫鬟一样。”   “哈?你这么说算是欺负我吧?”   “你想怎样?”刘溯侧过去盯着麦芒,眼里含笑,目光娘炮。这已经不剩什么尊严可以维护了,我决定还是在旁边默默地不说话。   刘溯笑的很开心,他大概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为了麦芒能跟自家的老爷子翻脸,这样的相爱程度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吧。   我倒是觉得没戏,任何一对情侣不论分了之后摊牌摊的有多难看,应该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时刻的吧。   在所有海誓山盟说要相守,要结婚的年轻人里,成功如愿的,携手走完一生的少之又少。大家心里也都很明白,只是在一起的时候假装忘记了而已。私下里韩一一和我也讨论过,我们都不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但我们衷心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有奇迹。   其实也无所谓,我们才都二十出头,遇到真爱是多么渺茫的一件事啊,未来那么捉摸不定,谁又能妄下断言呢?   但在这样的时候,如果不随心所欲一次的话,老了就更休想了。二十多岁的时候不折腾,难道要养精蓄锐等老了再出轨闹离婚捉小三分财产啊?晚作不如早作,只想把所有荒诞在集中在二十出头的年岁消耗干净,然后本本分分地做个生活的顺民。   麦天然和刘叛逆又携手折腾了半年,某天刘叛逆凌晨三点不睡觉约我出去赏月,我出来之后,他也不说话,一脸绝望地看着我。   他说,完了,我们这次彻底分了。   原因是刘溯有一次被父母勒令分手,干脆拉着麦芒回家见父母背水一战,刘父刘母见面之后彬彬有礼地把麦芒请到了一边,火花四溅言语考究地和刘溯吵了一架。刚刚从家里出来,麦芒又跟刘溯吵了一架,原因是觉得刘溯对父母太不尊重了。   刘溯说我父母从来和我就是这样,这和尊重不尊重没关系,他们观念不对我不可能顺着他们,我们这是理智平等的对话。麦芒说,就算他们不对也是你父母啊,作为独生子孝顺一点难道不是基本吗。   我可以理解那时候在刘溯的视角上该是多么绝望的一瞬间,未来的道路一片迷茫,原本坚定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自己每天和古板的父母做抗争,换来的竟然是你怎么这样啊一点都不孝顺。   虽然一向脱线的麦芒的注意力经常偏移主要矛盾转向细枝末节众所周知,但刘溯还是无法忍受这种时候这样的指责。所以他说了分手,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还当着麦芒的面删除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如果刘溯没有碰到麦芒,按照他爸妈的要求遇见了一个才女,谈一场平静的恋爱,好像也未尝不可。但麦芒这样的元气天使,如果遇见过,再失去,真的很难习惯。而刘溯,明明是他提出的分手,却成为了最伤不起的那一个。   我说那怎么办呢。   刘溯想了想,说我要把她追回来。   坦白的说,麦芒是我最看不懂的女生了。韩一一虽然才情卓绝待人冷傲,但实际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想要的东西虽然品质稀有,但终究是明明白白堂堂正正摆在你面前的。倘若有朝一日你做到了这些感动了她,她绝对会二话不说的跟你走。麦芒不是,你可以轻松的和她拉近关系,但你永远无法明白这个单纯的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要的东西很简单,但这么简单的东西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出的。   刘溯是那种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让别人顺着他的人,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骨子里是这样。表面上会有一个讨论的过程,但以刘溯的口才你很难在争论中取得上风。他想分的时候一时冲动就删掉了一些当时删得掉的东西,他想复合的时候就能对麦芒百依百顺把一些能照顾到的地方都照顾到。   这个时候就算麦芒说让他跪下我认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并且如释重负。但仔细想一下,就算他跪在了我面前,我也不会觉得他放下了身段,因为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   他想分就可以分,想复合就要缠着你,虽然分手是只需要一方就可以办到的事情,但这种举动无疑是非常掉分的。他给不了单纯的麦芒最想要的东西,安全感。他现在可以跪下,但他会随时因为自己的心情离开。当然了,这是我的分析,麦芒这样的单细胞生物做出一个决定是不需要理由的。   既然已经删掉了,就没有再加回来的必要了,何必骗自己呢。   麦芒的回应其实就是算了吧,也难为她这么绕弯子了。   刘溯的诚意的确是很足,有没有把他自己给感动了我不清楚,我和韩一一都挺感动的。他的爱就像是九个太阳,升到空中正大光明地展示给你看。一颗不信的话,两颗;两颗搞不定的话,三颗……麦芒的天空里明晃晃挂着九颗太阳,简直要寸草不生。   他就是要刷地一下烤干所有水分,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你若是喜欢,就像夸父追日那样去追吧,追的上追不上全看造化;你若不喜欢也躲不开,除非有能耐得追上去把夸父给日了。我劝过他几次,说,算了吧,身段放的太低了没意思,真追到了也很勉强,不平等的关系维持不下去的。   刘溯梗着脖子辩解道,“这不算是不平等的关系,我们只是闹了别扭而已。就算我妈不喜欢她,就算我爸把户口本拿出来,说想在一起可以直接去登记.......”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   “屁话,老子刚伸出手就被扇到地上趴着了。”这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刘叔叔嘛。   “所以说你又是何苦呢,当初你和父母闹,有她陪着你,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就算你赢了,又去和谁登记呢?”   刘溯说我不信,我不信她这么快就能把我忘了,两年多都过来了,哪能是说断就断得掉的啊。我只要坚持下去,她就一定会感动的。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坚持作为因就一定能导出复合的果吗?肯定是不能的,要是能的话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操蛋的故事了。   那个初夏,我又被刘溯叫出去谈心,本来说好不喝酒的,但都出了餐厅,散步走走还是折回了一家烧烤店。乌烟瘴气有氛围,不小心哭出来都可以说是被烟熏的。他这次一句没提麦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后来,拎着最后一瓶酒和我边走边聊,走累了就干脆坐到马路边上,把酒喝光了,拿酒瓶敲敲敲,很耐心很仔细地找准了角度,在地上敲着,后来终于敲碎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觉得在初夏的夜晚喝完酒然后摔碎酒瓶是一个浪漫炫酷的事情,古怪的行为艺术。   ……等等,他刚才应该不是想用碎酒瓶割腕自杀吧。我突然吓得有些清醒,却没敢直接问,只是心惊胆战地等他站起身,然后送他宿舍,然后打电话给麦芒,添油加醋地讲了讲今晚的事,告诉他刘溯可能想自杀,要她注意点儿。   麦芒说得了吧,他骨子里是比谁都自私的人,就算是冲过来杀了我也不会自杀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说出这种话,估计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吧。   麦芒是不是真的忘了我不知道,这个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就算她心里对刘溯再恋恋不舍,但如果她铁了心打算告别这段过去的话,这份不舍又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刘溯邀我赏月的两个半月后,麦芒找了新男友。我得知之后第一时间没敢告诉刘溯,因为那次赏月之后我得了重感冒,这几天才刚好,不想再患。但还是没瞒住,刘溯当晚果然动手了,这次不但是赏月,还带了几罐啤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刘叛逆激动地掏出自己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吐沫喷了我一脸,“这这这个小白脸,能跟我比吗?”   我立刻表态,这小白脸哪能跟你比啊。   其中并没有什么奉承的意思,刘溯作为一个标准的文艺型美男,在女性中的评价是很高的。外表的美在这个年代格外的容易获得,反倒是能静下心来翻翻书的人少了。此消彼长之下,常年耳闻目染,接受文化熏陶的刘溯就显得格外的有气质。   但这不重要啊,在一段关系之中,倘若真的撕破脸皮说的露骨一点,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我要你,那么你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我若铁了心让你出局,那就已经结束了,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什么不合适之类的话都只是借口和场面上的说辞罢了,真要追根溯源的话,反而会让双方都难堪。   所幸这个时候已经是大三末期了,再有些时日麦芒就毕业了。离开了这所学校,基本就不会有机会再见了。当初我在这区区一亩三分地巧遇韩一一就用了大半年的时光,现在的刘溯想在这个世界上巧遇麦芒,需要多久呢,我算不出。   毕业典礼前的那天晚上我见了麦芒一面,原因是她很迷茫,四年浑浑噩噩的过来了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当然了,也不是指望我能替她解答这个问题,而是作为这个学校认识她最早的人,一起出来散散心。   结果我们在淮海路上散步的时候,我接到了刘溯的电话,他问我你在哪呢,我说我在淮海路陪人散步。   刘溯问,韩一一还是麦芒。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   他说你们两个给我待在那别动,我马上就到。   我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说麦姐,你看在我们这十三年的交情上就从了刘溯吧,你不答应我要跳楼了。   麦芒说去啊,你怎么不去跳啊,前方右转就是市政府,建筑豪华气派,保证能你上头条。   我说麦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也太无情了。   麦芒说,认识我这么久了你就应该明白,我要的只是一个稳定的家用型,而不是一直要跟我闹分手的时尚款。   刘溯到的时候麦芒已经走了,为这事他几乎要在大街上跟我动手,我说我也没办法,劝不住我总不能抱着人家不放啊,你看看你,倒贴你的好妹子那么多,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呢。   刘溯说好哇,我跟你打听麦芒的时候你不说,刚开始谈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你倒是劝我不要作践自己了。   我一听也火了,你小子有能耐就去当面一次把事情解决清楚,这破事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当初你想知道是什么我给你打听了,现在你要什么帮助我替你跑腿了,你把这黑锅往我身上扣个什么劲啊,爱作就作,最好能从前面市政府楼上跳下来。   说完我就走了,整天听他唠叨自己做了什么什么,烦。   后来我从韩一一那里得知刘溯最终还是逮住机会和麦芒当面谈了一次。谈话的内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恐怖,实际上他们的对话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因为麦芒根本没有让刘溯把话说完,就宣告了结果。事情的真相也就是这么简单,她说“刘溯,我们遇见的太早了”。   即使是从懒惰到表情语气都不怎么变化的韩一一的嘴中听到这句话,我都能感觉到当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气氛。我说后来呢,韩一一说后来我就走了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韩一一说,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又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麦芒说,我要吃虾,我要吃虾。刘溯就帮她剥好,仔细地剃干净泥肠。麦芒说,阿溯阿溯,你准备赏光宠我几年啊?刘溯表情严肃地说,一辈子。   这回答的庸俗平常显然已经超越了麦芒的忍耐极限。她突然站起来,绕到刘溯座位后面,捂住他眼睛。说你别玩那些虚的,别说那些瞎话,我只要你爱我这一秒。   你先尝试着想象一下。春天草地的味道,夏夜的微风,秋天的落叶,冬天那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你站在茫茫白雪之中,突然有一只可爱的小熊跑了出来,它说,你要和我一起在雪地上打滚吗?   你说好,然后就抱住了毛绒绒的它,在雪地里一路滚了出来。这种感觉美好吗?你就带着这种感觉来想我,想我的一切。这一秒,你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你自己都不再重要。只有我,只爱我,我就是一切。你能不能尝试着这样做,哪怕一秒?   刘溯说,好。片刻,又说:“好了。”   麦芒终于笑了,笑得又开心又张扬,笑得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笑得让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被阴了。笑得像个得逞的奸臣,上位的小三。她说,这下,刘溯,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我了。   那个时候的他们多美好啊,作为一个旁观者我都能觉得腻歪的不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段感情就变成了擂台。你伤害我一次,我分手你一轮,分手了又再后悔,说了永远也不要再联系又再食言。两个人都反反复复,却始终没能再碰上,一直在互相伤害。   再后来麦芒换过几次男友,刘溯也换了很多女友,我从他们的脸上都能看出他们还喜欢着彼此。他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其实这未必不好,但我总觉得他们没有忘记彼此。或许他们之间不一定还是相互喜欢着的,但平心而论,他们一辈子大概都无法摆脱彼此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但凡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也无法改变了。跟着韩一一混久了,连这样跌宕起伏的一段感情都不能震撼到我了。或许他们完全可以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他们的分开也不是因为什么不可解决的原因。人总会变的,只要有心这件事未必不能解决。刘溯根本不忍心让麦芒难过,如果这两个人安下心来,一定是最好的一对。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麦芒和韩一一毕业的时候,我出了一本书,虽然卖的不多,但也算是有了一些名声。另一个新闻是和这两位学姐同届的我们乒乓队的队长就结婚了。所以我的庆功宴和毕业典礼和结婚典礼最后是一起办的,这实在是个大新闻。因为事情实在太轰动,直接导致最后人员远远超额,光是三方都不认识的看热闹的人都挤了好几桌,导致作为三分之一个主角的我不得不站在一旁端着碗拈菜吃。   我在旁边端着碗偷偷瞄新郎,感觉他比不上刘溯。又想起那年,刘溯送给麦芒的生日礼物,是一本手绘的十二星座,麦芒这样的女孩子就喜欢这个。每一页都是素写的带着星座元素的麦芒,配上各种我看都看不懂的诗。我回忆了一下那时候麦芒的表情,似乎和现在也没有太多区别。此时的麦芒正盯着我,若有所思,说“以前没看出来嘛,原来小师弟也是个不错的家伙。”   我倚着墙用下巴点点稍远的地方:“喏,要是那位也这么想就好了。”   这场奇葩的旷世典礼结束后,美女韩一一总是有人送的。我和新郎官结完账再回到包房,见韩一一刚拿起手袋准备跟着一个男生朝门外去。赶忙上去把那男生拦下,塞给他二十块钱:“乖,自己打车回去。”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女伴拉过来扬长而去。   走出很远一段,韩一一还笑着往回看:“他现在肯定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你才鸭子。”韩一一白了我一眼。   聊着聊着还是聊回了麦芒和刘溯,多亏了他的保驾护航这本书才能有这样的成绩,结果今天的庆功宴他直接没有露面。   韩一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像个看破红尘的火星人。她说,这里就是地球,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爱恨生死,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错过自己本可以得到的最爱的人,只是因为爱的不是时候。   我们谁也不是从火星来的,谁都想早早的找到一个人,然后再也犯不着去寻找。有些故事是悲剧的,但也许再早一点,再晚一点,再多一点,再少一点,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   可那都过去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韩一一摆摆手,“那么,你应该以后就是向作家方向发展了吧?”   “用不着,到此为止就够了。我对这些东西还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哈啊?”没兴趣?   “只不过是为了向你证明,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心能够支撑他在索然寡味的路上走多远。”   脚步停了。   没错,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爱恨生死。   我们在这里爱恨生死。 第一零五章 七皇子   京城向来很难有秘密,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人心难测,各路人马的探子耳目极多,你晚上和自己三房小妾说两句情话,话里若是犯了什么忌讳,搞不好第二天就有人来拿你了。   后院当中的悄悄话尚且如此,这起太湖边的惊悚事件,这天尚未结束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自陛下改元以来十四年,周皇朝天下升平,尤其京城。由于十七年前皇宫旁边的惨案,陛下手下御林军,禁军人数极为众多,京城戒备很是森严。   平日里最多是些小偷小盗的案子,往大了说,最多也是几个小毛贼,盯着那些外来人士干一些强取豪夺的勾当。对于在京城本地有点生活经历的,只要你能说一口京腔,那都是找不到你头上的。   就在这么一个和平安宁的地方,有人出动了十几位弩手,手里拿的还是高级连发连射品种。   这还不算完,竟然派出了八品高手,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杀出,要直取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首级。   这件事情的性质实在太恶劣了一些。   本来这件事当是无头悬案,出动了一位八品高手,带着一群弓弩手,杀一个独行的文弱书生,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只要他跑掉了,就算陛下再是震怒再是拍桌子,这事情都只能成为和十七年前一样毫无头绪的悬案。   但听说偏偏叶王府的小王爷早早地迎了出来,小林公子又有几分急智,这位八品高手第一时间没能得手,反而被赶来的小王爷率众围杀当场。   当时的情况扑朔迷离,唯一真的目睹了凶案现场的只有小王爷。虽然他也很是震惊于自家的弟弟原来还藏了这么一手如此高的武艺在身,但出于多年相处的关系,小王爷很是默契地抹去了小林公子的武艺在这件事情中展现出的重大作用。   而是用自己第一时间就在场这件事,将众人的想象和猜测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他要藏着,那自己本就没帮上忙,总不能现在还坏了他的好事,那就太蠢了。   虽然那个被小林公子劈得血肉模糊的贼人尚未查清楚是谁,但留下了这具尸体,这个案件好歹也是有了方向。   一位八品高手,不是小人物了,九品和宗师天下一共才一百人左右,八品高手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只要再给小王爷和太子两天,这两位周皇朝的大人物一定可以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别的东西不说,这位八品高手的身份只要弄清楚,害怕顺着线头捋不清事情的脉络吗?   此时真相虽未大白,事情的犯案者,主使者,却是已经慌了神。   七皇子挑起这次暗杀事件,本来是作了多方的考虑,埋伏了重重人手在林甫的赴宴路上。   他也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干毫无打算的事情。本来他算得很好,自己的关系在兵部,这堂而皇之的刺杀事件,和兵部有关系的自己最容易能做到派人伏击。   证据虽然指向自己这个方向,因为他的关系在兵部。但此时的事情,真亦假来假亦真。明知用伏杀的手段,扑杀了这位状元郎自己的嫌疑最大,但仍旧为之,这叫故布疑阵。   发生了这种无头悬案,每个人都有嫌疑,就算是邀约他去的太子,也有嫌疑。此刻最没有嫌疑的人反而是最有嫌疑的。   只要林甫死了,自己这边没有人被抓住。那么到最后全是打嘴仗的事情。   你说你太子邀请林甫赴宴,还有谁知道?这路上被扑杀了,你是不是有嫌疑?   虽然这么多人埋伏在京中,七皇子最有嫌疑,但正因为这嫌疑和太子一样,摆在明面上,也就不足为信。   反倒是前几天要屈打林甫的三皇子,此时摘得这么干净,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七皇子想得很清楚,只要林甫死了,那么剩下的都是扯皮。他林家那一脉本就只剩他一个了,此时死了就算引起反扑。却也是后劲不足。   莫说这件事嘴仗永远打不清楚,就算是退一万步,自己基本被确立为嫌疑犯,只要自己咬死不放,他们也没有证据,自然也奈何自己不得。   若是能顺势扑杀太子,自己这风险担的也就值了。   可这计划却是建立在一个条件上,那就是派去的人没有被留下。   所以七皇子派去的弓弩手都是精英人物,而且交代了他们,完不成任务不要紧,把箭矢射完了就跑,不被抓住就行。   而那位八品高手,则是他在军中结交的亲信高手。八品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了,杀一个文弱书生绰绰有余,所以七皇子并没有太担心他。   但谁能想到,反而就是这位实力最高强的人,被留在了当场!   并且,由于小林公子抄近道赶路,导致伏击的地点出现了差错,七皇子的人迟了一些才调整好位置。   动手的时候八品高手没有到位,两边配合上出现了失误,竟然错过了突袭时刻这一最好的机会。   七皇子暗骂那个八品高手是个蠢驴,看见林甫有点功夫不会去杀太子吗??若是杀掉了太子,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甫就算是新科状元,那毕竟也是小人物,现在没有什么官位在身。   可太子可是储君啊!!!名义上身份仅次于皇帝的尊贵人物,杀掉了太子,才是除掉了他帝王之路上最大的障碍。   此事的原因,乃是因为林甫的出现,兵部的人在朝堂上为他出头,这触及了七皇子的底线。因为那是他用来参与夺嫡之争的最大助力。   因而七皇子当机立断,要在他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先强势将他扑杀,免得日后节外生枝,有什么变故,分走自己最大的力量。   这个计策也是他和几个亲信谋士们讨论了良久的,只要杀掉林甫或者太子,不谈嫁祸三皇子成功与否,自己只要不暴露就赚了。   可偏偏稳得不行的计划,却是因为林甫一个人横生这么多变故,非但林甫没死,还留下了自己的那个亲信!   虽然听说他被劈得面容模糊,一时还未分辨出到底是谁,可这.....这也只是时间问题啊! 第一零六章 成死局     “禁军那边的折子已经送过来了。”陛下在御书房里破天荒地没有批奏折,而是背着手在看大陆的地图。张公公知道陛下这是很不高兴,因而也不多话,只是把折子送到陛下身旁。   “带毒的连发弩箭,就在京城太湖旁边!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秘密行动,结果就是为了杀新科状元!!”   陛下看完奏折大怒,狠狠地把它摔在了地上。怒喊了这么一声之后,陛下长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情绪调整了回来。   “彻儿不错,救下了林小子不说,这奏折写得也是不偏不倚,就事论事。”   张公公见陛下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敢插嘴,“小王爷还留下了领头的那位八品高手,就是一片混乱当中把那贼人的脸劈了个稀烂,认不出身份,现在仵作正在仔细的验尸,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事先不提。”陛下摆摆手,等找到源头之后自然会有人上报,此时多聊也只是猜测,“你派人联系鹰卫的人去问问傅风雪,就问他还回来吗?那两位的儿子他还管不管了!”   “朕的儿子险些被伏击,他不在乎不要紧,林小子可是他最敬重的那两位的儿子。你看看他卸任之后,这兵部就乱成了什么样子,出了这种事,一点情报都没有吗!!简直是一群废物!”   “这种新连弩。他们怎么带进京城的?莫不是从朕的武库司出去的?”   作为开国皇帝,陛下一直很在意和兵权有关的事情,御林军和禁军人数极多,牢牢地把握在手里,这样就算朝堂中出了再大的变故,陛下手握这两支重兵也能够稳若泰山。   此间兵部尚书的权利比之前世要略大一些,可能是以为刚刚武力建国的原因,各处屯驻的地方军队都有兵部掌管。   与吏部并为最重要,油水也最足的两部。   除了各州的土皇帝,一州总督,就数四个地方油水最足。那是闻名遐迩,万众所向,它们分别是吏部文选司、吏部考功司、兵部武选司、兵部武库司。   简单来说,这就是文武两边管升迁调动的部门。   吏部文选,升官走这里,吏部考功,贬谪走这里。   兵部武选,管任命升官。而武库看名字就知道,这是管军备后勤的。   此四司如此重要,就连皇帝有时候都要过问负责人选,此时武库司里的装备很有可能被调了出来在京城里杀新科状元。这事情陛下是万万不可容忍的。   七皇子本只是觉得兵部的人虽然站在自己这一边,却是为林甫出头,此事对他极其不利,因而想要除之而后快。   却万万没有想到领头的被人留了下来,自己很有可能会暴露!   这人是通过兵部调进来的,若是暴露了,兵部肯定跑不掉。   兵部出了这种性质的事情,曹大人还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吗?自己的一大依仗......   可怜七皇子扑杀林甫的目的没有达成,却是已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任的兵部尚书虽然为小林公子出了头,但好歹是看在傅风雪的面子上,站队还是站在七皇子这边的。   如今这么一闹,若是事发,陛下过几天把他抹了换人,换上来的是谁那可就不一定了!   -------------------------------   宫中局势变换莫测,太子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据说七皇子偷偷跑出去,去拜见了傅贵妃,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三皇子也不安分,派人到处打听着情况。   太子不屑地一笑,这才哪跟哪就慌了神?自己这两位兄弟作为自己的竞争者,却是一直没表露出能让自己重视的能耐。   若不是陛下总是玩弄着制衡的把戏时不时地抬着他们,若不是太后见不得子子孙孙的闹得太不愉快,自己至于这么窝囊吗?   就凭那两个小屁孩也能和我斗?   太子心里满是不忿,可陛下就是不死,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东宫的位置上守成。   所幸他做得很不错,陛下虽然一直抬着另两位,但太子心里还是明白的,陛下内心是偏向自己,认可自己的。   所以自己要做的就是等,等陛下去死。   第一次心里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其实挺不是滋味的。哪个与兄弟父亲闹得你死我活的人,他最开始都是有着一颗孝顺仁爱的心的。   可坐在太子之位上,实在是被逼的啊,自己母亲又去世的早,皇后和三皇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不怀好意,自己又找谁说理去?   一直被皇后抚养长大,可嫌自己占了她家儿子位置的,不就是皇后吗?   难不成找陛下哭去?那像什么样子?   陛下今年六旬快七十,自己也三十左右了。从二十岁不到一些当上太子开始,自己就注定是孤身一人在战斗。   没有母亲,少了一方势力可以依靠,同时也就没有后宫中的女人替自己吹枕边风。   天知道他这些年稳坐东宫究竟有多难,有多苦。   也好,也好。这些年不都过来了吗?   有得有失,至少自己现在看待事情比那两个在他眼中不成器的兄弟们强多了。   慢慢又抿了一口茶,太子有些好笑地想,就是熬嘛,熬到现在宫里头那位死了,自己就算是出头了,这两个家伙难道就不明白,陛下是在那他们作磨刀石打磨自己吗?为甚一个个的这么拼,如此的胆大包天,连这种事情都做了出来。   虽然还未确定此事究竟是由谁牵头,但那几把军弩出来,犯案者一定在这两位兄弟之间没跑了。   多半是七皇子,太子脸上仍旧是那招牌的微笑。摇摇头心下暗叹,“老七啊老七,我这一计将你下边兵部拉下水,你还真没让我失望,果然是蠢得可以。”   在太子看来,其实根本就无所谓了。可能此刻还躺着的小林公子会想知道,究竟是哪位犯下了这等事情,要置他于死地。   在太子的角度,却是不重要了。反正两个人都是敌人,好似弄明白具体是谁做的,并没有什么意义。   以太子的想法,若是有机会,能弄死就弄死,管他有没有害过自己呢!非要对方先对自己下死手,然后再回击,他可没有那么多命去一个个试。   这个局,从春闱案开始,由太子一手串起来,总算是做成了一个死局。 心情有点烦躁 家里修罗场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从最开始的大吵大闹,到后面已经懒得闹了。   可能这也是我就算在历史频道也决定要写单女主的原因吧。   因为两个人携手到老,不离不弃,这是很好的事情,因为很美好,所以我要这么写,仅此而已。   不是说,能够借着历史背景到处乱搞,主角就非要乱搞。   有的历史小说妻妾成群,我并不是在说那样不对。   我只是觉得,如果主角是现代人,还一箩筐的全收了,那就别扯什么真爱了,只是个人形自走炮而已。   有个人形自走炮一样的主角,女主们还争相为他张罗后宫,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就如同我现在看着家中的这番场景一般。   所以我想多一点美好,少一点悲哀。 第一零七章 傅风雪(上)     小林公子已经昏迷快一周了,脸色苍白的吓人,还好躺在东宫的床上,有此间周王朝最好的御医招待着。   平日里各种流质食物往里供着养着,洗脸的,擦身子的,那都有的是专门的仆人负责,所以身体情况还算是稳定,甚至略略有好转的迹象。   只是....只是眼见着也七八天了,却还不见小林公子有什么反应,更别说醒来了。   这些日子里,一向低调的东宫倒是热闹极了,陛下来过两三次,小王爷那是天天来,就连杏儿公主也来过四五次,好生探查了一番小林公子的伤势。   太子也是好说话,特许了林瑶进宫照顾小林公子。   只是治来治去,虽然是没死,却总不见他醒来,真也是操蛋至极,陛下上次来的时候与一群太医们窝在旁边嘀嘀咕咕讨论了好多,仍旧是不见成效,那群太医全都是愁眉苦脸的。   因而陛下终于是发了火,“要是救不醒,你们也别醒着了,一起躺好吧!”   说得太医们是手足无措。   等到第九天的时候,林甫的身体总算是有了一些反应。   林甫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他重新度过了这两辈子。   感觉好漫长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甫也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已经有些怀疑,神仙姐姐,木子,连中三元,这些到底是不是黄粱一梦。   分不清了,分不清了,没想到前一世的那么多事情,自己仍然记得那么详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过的好不好。   你说,自己上一世死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死透呢?   这要是自己死一次就再穿一次,死一次就再穿一次,这十几年十几年的,得有多少人放心不下啊?   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自己也认了,十几年过去,大抵也没有人还记得自己了吧?平日里总是想起前世的事情,等到生死时刻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不是穿越人士,而是真正的林甫了。   虽然不是原装的那个小将军,但这一世的十几年,不论是什么原因,当年事也好,今生遭遇也好,总算也是结识许多有趣的人,美好的人。   自己还有神仙姐姐的恩没有报,还有心中许给小木子的一辈子没有兑现,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想通了前世今生,在生死关头林甫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此间的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取代了前世那个繁华的世界。   这辈子遭遇的人,也已经在自己心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自己心中游戏人生的穿越客了!   也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林甫终于在一个深夜,勉强地将沉重的眼帘抬起那么一些,露出一小点缝隙出来,借着月光艰难地看向了陌生的四周。   这....这是哪里?看起来有些陌生。   想要扭动自己的头颅,却是发现有些脱力,浑身上下都不受自己控制。   总不见得真像是自己担心的那样,是又穿越了吧?此刻的这情况,还真有些像十七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时候的林甫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乖乖地等着,直到神仙姐姐那张不施粉黛却清秀隽永的脸出现。   待得终于有人出现在林甫视野当中的时候,这人却既不是御医,也不是林甫熟悉的人。   这中年男人面白无须,脸上微有些许皱纹,却并没有减色分毫,反而更添三分韵味。一身白袍,长发不扎不束,披散在后,当真是十足的超世英杰之韵味。   “完了,又穿越了。”林甫绝望想道,头一歪,然后便又昏死过去了。   就在林甫梦中想着前世今生的这不到十天,莫说是京城,全国各地都传遍了这个消息。   若是寻常暗杀事件,其实倒还不至于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权贵们的斗争,虽然给劲,但百姓们还是没有那么关注的。   偏偏林甫有一个新科状元的身份,今年陛下大招寒门,虽然林甫叔父是吏部尚书,但他毕竟多年客居叶城,无父无母。   各地学子百姓们还是把这个身世凄苦,没有父母照拂的小林公子看作半个自己人的。   尤其他在春闱案中没有涉案被抓,替寒门学子发声,就算他是个权贵,大家也对他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来。   所以在他连中三元之后,不少学子百姓们仍旧是更加愿意把他算作是一个寒门子弟,在听闻了这种骇人的事情之后,都很是不满。   大家口口相传,这起太湖边的暗杀事件竟然和小林公子高中状元的消息没差到一天,就同时传遍了整个大陆。   当然也传入了傅风雪的耳中。   只见这位老大人缓缓地收起银针,走出这间屋子,一众御医连忙屁颠颠地围了上来,“傅大人!这....这可还顺利??”   事涉自己安危,众太医都极为紧张。   “无事了。这箭上之毒虽有些花巧,但好在他功力不错,抵御了大半,我方才以气运针,又替他排了个差不多,他已经醒了一次。只是一时间还不适应,养一阵子就好了。”   “哎呀!多年不见,傅大人这手医术还是如此超凡入圣啊!”   “我们几个老家伙忙活了这么久,还是傅大人手到擒来,轻松解决。”   “别了别了。”,傅风雪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养身的方子你们比我会开,调两剂温和的给他喝着就是了,再过三五个时辰他大概就醒了。”   众太医连忙点头称是,一旁一直等在门口的林瑶也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   “几位忙着,我还要去见陛下一面。”,说起这事儿,傅风雪心中很是不快。京中闹出这种破事也就算了。   这背后牵头的竟然是自己外甥!!这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他傅风雪的外甥犯下这种事,差点害死林家那一脉唯一留下的儿子。   不说他有没有脸在地下遇见那两位,他自己怎么看待自己?天下人怎么看待他?   想起当年别离时,自己信誓旦旦的对慕青竹说,不如将他留在京城,自己保证给他皇子的待遇,也就等于说自己要保得他的周全。   可如今呢?他的好外甥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呐!! 第一零八章 傅风雪(中)     深夜了,傅风雪今日里赶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日落西山的时分。   直奔东宫,切脉,施针排毒,这又是几个时辰的光景。   待得让小林公子脱离危险,离开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几乎是午夜了。   夜深人静,这皇宫里除了东宫依旧是忙着之外,还有一处,竟也是诡异地亮着灯。   而且是正殿,承天殿。   此殿这时节极少启用,即便宫女们尽力点了很多烛灯,这宽敞的殿内仍旧显得有些昏暗。   皇帝此刻正借着身边的火光,斜依在龙椅上,随意地翻阅着什么。   在旁人看来,陛下面无表情,云淡风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在随意的翻着书和下面两人闲聊罢了。   但下面跪着的两位则是一身冷汗,呼吸急促,连连吞了几口口水,心下紧张的连跪都跪不稳了!   陛下传唤他们来,见面一跪下,迟迟不见上面有回应。两人又都心虚,不敢有任何动作。   陛下就这么在上面翻着手里的东西,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样。   越跪越紧张,越跪压力越大。   七皇子心里知道,自己和兵部尚书曹安民一起被传唤来,肯定是太湖边的刺杀案件败露了。   可.....究竟败露了多少?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自己本来想的是连太子一起杀掉?   弓弩手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被自己全送走了,这一步他算的很清楚,只是地上躺着的那个........   七皇子跪在地上,这接近一个时辰跪下来,殿内压抑的气氛已经深深侵入了他的内心。越想越觉得害怕,虽然听说那位高手脸被劈得稀烂,身体也被炸得四分五裂。理应查不出身份才是。   可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安呢?七皇子双手的指甲不知不觉深深扎进了掌心,几近流血,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龙椅上终于传来了动静。   “朕这么晚了,还让你们来这正殿,知道为什么吗?”,殿下两人已经跪了接近一个时辰了。   “嗯?”,陛下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了一旁,语调很是轻松地问道,“两位,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要解释的?”   “臣.......臣愚钝,望陛下恕罪!”,七皇子不敢乱开口,这是曹尚书的回应。   “哦?你也知道自己蠢?”,陛下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微笑,看得殿下两人心中发毛,“做出了这种事,不收拾细软早些跑路,还有胆子入宫来,的确是蠢。”   “干出这种事情,那就更蠢了。”,陛下缓缓地走下台阶,“安民呐,你是老人了。朕还在为一城一池发愁的时候,你就在朕身边了。”   “咱们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是吧?多苦时候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反而就是看不透那一点小事呢?”   “朕给了你机会了,你供认不讳,朕也能念着些许情分。如今这样,何苦呢?你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那点里通外国的事情绝对不会暴露?还是觉得朕这么晚叫你来,就是为了联络感情?”   “里....里...里通外国???”,七皇子猛地抬起头来,这可是皇子也背不动的大罪名啊!就算是他伏杀林甫之事暴露,也算不得死罪,最多只是被罚得重些。   可若是沾上了里通外国这事儿,那可是铁定的死罪!   “父皇!这...这是怎么回事!?曹大人怎么会里通外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七皇子本以为自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却突然发觉这上演的戏码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毕竟是个十七岁多的少年,又比不得林甫那般,乃是穿越人士,心理成熟,重压之下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   也顾不上自己犯了大错的事实,张口便问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闭嘴!”,一直神色淡然的陛下情绪突然爆发,“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父皇!!我没有!”,七皇子在这样压抑的情况下彻底慌了神,也顾不上会不会惹陛下不高兴了,连忙急着撇清关系,“什么里通外国,我根本不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绝对都不是我做的!我不是!我没有!”   “我!让!你!闭!嘴!”,陛下脸色狰狞,一字一句地大吼到。一个箭步上前,恶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七皇子的脸上。   把他打得翻了几个圈,趴在地上犹自在不住地哀嚎,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哭号道,“我没有....父皇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这些屁话你们留着去跟风雪说吧!朕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安民,我们认识几年了?”,陛下话音刚落,一个极有磁性的声音便从殿外传来,映着背后的那轮明月,一袭白衣的傅风雪踏入正殿,气势慑人,脸色有些疲倦。   七皇子闻声向殿门口望去,见得来人是自己舅舅,瞬间破涕为笑。连滚带爬地迎过去,用袖袍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舅舅!舅舅您来了!你快告诉父皇,我对大周是最忠心的,绝对不可能做出里通外国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事,全都是曹安民做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七皇子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知道事情大条了,自己被坑了,这背后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些天压抑了太久,方才又被陛下一巴掌扇怕了,此刻一个劲的只想着和里通外国四个字撇清关系,因为他知道,父皇最恨的就是这件事,若是自己和此事扯上关系,就完了。   “舅舅!!舅舅你一定都查清楚了!绝对和我没关系!”,七皇子看到傅风雪,一下子安心了一些。   自己的舅舅那样厉害,父皇又很尊重他的意见,他一定能够证明自己和里通外国这事无关!   七皇子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傅风雪旁边,一脸傻笑,刚想站直了身子,笑容却蓦地凝固在了脸上。   傅风雪目不斜视,看都没有看七皇子一眼,就猛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七皇子本能地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可还没等他来得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股巨大的力量便已经将他击飞了出去。   贴着地面滚了十几米,最终撞在承天殿内的一根柱子上,两眼一翻,当场昏死了过去。 第一零九章 傅风雪(下)     被一脚踹飞的七皇子如同离了水的鱼一般,扭动了几下身躯,然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陛下抬眼深深看了傅风雪一眼,然后冲着张公公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张公公轻声碎步,走到七皇子身边,将生死不知的七皇子缓缓拖了出去,交给了附近待命的几位小太监,吩咐他们将七皇子送去医治。   傅风雪那一脚...踹得可不轻呐....   张公公看了看七皇子的伤势,那被踹的有些变形的身躯,微微叹了口气,这恐怕得在床上躺个半年多了。   傅大人恐怕是气坏了,偏偏做这事的又是他的外甥,陛下的儿子,杀不得。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在傅大人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老祖宗,您怎么也跟着来了?”,几个小太监见张公公也跟着自己几人,不解道。   “咱家不走,留在那看个什么?”,这倒只是一方面,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傅风雪和皇帝相处的时候不喜欢有他人在场。不过这话说了,他张公公的威严何在?   “你们几个小东西,怎么教你们的?少说少问,多做事!这才是贵人们喜欢的样子!”   “是是是!老祖宗教诲的是!”,几人自知失言,连忙点头哈腰。   ----------------------   “几年了?你说。”,傅风雪言语之间略显疲倦。   “二十八年了。”,曹安民长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傅大人,问这个做什么?”,见此情形,曹安民明白事情多半已经败露,但还抱有一丝希望,佯作不知。   “你的心太急了。”,傅风雪走到这个老部下跟前,心中百味杂陈。“金银草和蛇尾花调制的毒药,毒性虽强,颜色和时辰之间的关系却是太密切了一些。”   “体内排出的毒是碧绿的,表明这毒才刚刚调制出来不久,你总不能告诉我,东汉的人是到了京城才准备箭毒的吧?京中显然有内应。”   “话虽如此,但此毒虽然刚调制好的时候毒性最强,颜色碧绿,可这毒性发作人死之后,哪里又看得到毒是什么颜色?”   “谁跟你说,林小子死了?”,傅风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他没死?”,曹安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此毒极烈,就是九品高手也挺不过一天,他竟然坚持了十天还没死?”   “他的功底不错,撑到了现在,我也算是了解他的心法,如今毒已排尽。”   “林少爷没事就好,林少爷没事就好。”,曹安民犹自挣扎着,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就算是发觉出有内应,他们也不该有证据证明就是自己才是。   “我说了,你心太急了。”,傅风雪伸手将跪在地上的曹安民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膝部的尘灰,整了整着装,“你替东汉调来的那个,一直潜伏在益州军的八品高手,我的人已经关注了他一段时间。”   “你心中应当也很忐忑吧,到底什么时候调他入京来,毕竟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从益州军调人入京,实在突兀了一些。”   “但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替你做了这件事。”,傅风雪冷笑一声,“他要动手,你便顺水推舟,暗中介绍他们认识,自己却佯作不知。”   “待得东汉人杀了人,还有我那侄儿护送出去,而你却可以轻轻松松,置身事外,当真是好算计啊!”   “算计再妙又如何?”,曹安民万念俱灰,今日里入宫,本以为是笑看七皇子顶锅的戏码,却没想到是请君入瓮。   “说到底,还是没有想到这林甫竟然死不了。若是他死了,箭毒的事情也就成了一笔烂账,七皇子要动手害他本就是事实。这两个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   “并非如此”,傅风雪摇摇头,“众人都以为我这些年是云游四海,随性而为,是在游山玩水。但我实际上还是在事情的,而且做了很多事情。”   “箭上之毒只能说明内应的存在罢了,还不足以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定你就是那个内应。”   “那些弓弩手你没有处理掉,这是你的最大失误,虽有人暗中护送接应,他们出了京城不到千里,终究还是被我的人追上,尽数收押,一切也就明朗了。当然了,你的确也不方便出手出力,犯案后的第一时间就有人送他们出城,你想悄无声息地动手除掉他们,难度太大。”   “既然有人会护送他们出京城,你觉得动手处理他们反而更容易暴露自己,所以你忍了,我能理解。”,傅风雪看着这个暗通东汉,意图谋害林甫的昔年旧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只是他们好像也不怎么信任你,想让你死啊,这些弓弩手里混了东汉的人,没几句话就把你卖了。若非如此,那领头的死了,你又摘得那么干净,还真不容易找到你头上来。”   “收了他们多少好处?能比一个二品尚书的位置还有诱惑力?”,傅风雪轻轻笑了笑,如果不听内容,只听语气,就好似在问他今晚吃了什么一般。“多少银子?还是说他们能给你一个一品的帽子戴一戴?”   “就算答应给你,你也真觉得自己戴上那玩意儿的时候脑袋还长在肩膀上?”,   “没多少银子,这点儿数量,我要是真想要,还不如自己去捞。”,曹尚书听闻弓弩手内的东汉奸细直接将自己卖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兵部不说别的,就那两司,捞出来的银子就够花一辈子了,又何苦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傅风雪拍拍他的肩膀,“今日里涉案的都是熟人了,我们不谈情分人心,说说军中法度吧。”   “敌国奸细入境,知情不报是何罪?助其谋划犯案,险些害死太子,世子,还有一位王爷,又是何罪?”,听到傅风雪提起了当初王位的事情,陛下微微眯起了眼睛,并没有说话。   “里通外国,嫁祸皇子,上殿欺君。别的烂账我实在也懒得跟你计较了,就说这几条吧。” 第一一零章 傅风雪(下下)     “这几条,随便抽两个出来,就够夷三族了,哪里还需要翻什么烂账。”,曹安民得知一直行踪神秘的傅风雪竟然不是因为当年事心灰意冷地退去,而是暗中有一匹人手,并且在秘密关注东汉的动向,心中一声长叹。   自己自以为足够谨慎隐蔽,却没想到,这批人早就暴露了一部分,一直在傅风雪的视线之中。   曹安民膝盖一软,颓然地跪倒在地,输的不冤呐。想起自己家里的妻子,孩子,曹安民面容抽搐,双手支撑在地上,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悔恨的感觉一瞬间涌上心头,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那么说来,你心里也清楚,那再好不过了。”,傅风雪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前,“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在这里自己了断,我就放过你的妻儿族人,让他们在京城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余下的案犯已经尽数收押,只剩下你在这孤军奋战了。”,傅风雪说完,便径直转身,走向陛下,“你自己了断吧,不要脏了我的手。”   “陛下,走吧。”   皇帝起身走向殿后,傅风雪每次归来,两人都会第一时间在御书房长谈,这是惯例。“那件事可有新的线索?”   傅风雪微微摇了摇头,他请辞之后专门训练了一个特务组织,专攻身法轻功,负责情报收集和打探,满天下的找线索。   草原上杀害林将军的那边,十几年前就查了个差不多,凶手也早就被傅风雪亲自登门杀掉。   可京都里那起案子,却诡异地毫无头绪。十几年来,再无进展。   林将军的死,的确是东汉做的,可顺着线索摸过去,却始终找不到和京都血案有关的东西。   难道说真的只是巧合?两人的死,一先一后,差了不到一天,京都血案的那天,甚至还有人入宫行刺陛下,等于说同时有三批人手,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绝对有问题。   因此,这些年没有新的方向,傅风雪只能继续指派着鹰卫们到处打探,自己也亲自出马,到各地探访。   重点关注的,当然还是昔年情报所指的东汉,因此那位八品上的东汉高手,几年前入周朝国境的时候便已经被盯上了。   即便七皇子派人送走了那批弓弩手,这些人也终究没有逃过傅风雪的手掌心,大都在京城附近被抓获,个别几个东汉混进来的奸细,有备而来,却也没能逃出千里。   只是连带着拔出来的,竟然是自己如此熟悉的老部下,傅风雪很是意外。   见傅风雪云淡风轻地抛下这句话后,便毫不在意地打算和陛下一起离开,只留自己一人在这正殿内,曹安民感觉自己收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知道傅风雪不只是说说,这个男人不仅医道,军事才能了得,在武道宗师之中都算得上是高手。自己若是不肯了断,那是一定不可能走出皇宫的。   可是那句,“杀你,脏手。”,伴以傅风雪那轻蔑的,如同看垃圾的眼神,彻底揭开了曹安民心底的阴暗面。   他连问都不想问问自己吗?他就不问为什么吗?难道自己这般不重要吗?他就不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情报吗?难道自己连这一点价值都没有吗!!!!?   傅风雪也好,陛下也好,为什么看自己的时候,都是那种眼神,难道自己就这么无能,这么没用吗!   “傅风雪!!!”,曹安民猛地站起身来,向前冲了几步,然后立在原地大声怒吼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出卖你们吗!!”   陛下和傅风雪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滞,两人对曹安民的癫狂叫喊,状若发疯的姿态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好似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番。一边轻声耳语着,一边往殿后走。   “那!都!是!因!为!你!傅风雪!!”,曹安民见状更加地癫狂,一字一顿地吼出了声。   因为我?傅风雪很是诧异,这个理由,他完全没有想到,身形一滞,停在了原地。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不想听,不在乎吗!!”,见傅风雪停了下来,曹安民癫狂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   “说说。”,傅风雪轻蔑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怜悯。在他看来,曹安民实在太可悲了。   “都是因为你,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兵部!你都退下去十几年,快二十年了!林大哥死了,你又退了,总该我当家了吧?”   “可结果呢?十几年了,这个兵部,说到底还不是你的兵部?你若是想把它拿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算个什么东西?”   “就拿刑部要拷打林少爷一事来说,他们担心的,说的,都是你!都说,傅大人会生气,傅大人会怪罪,傅大人快回来了,傅大人傅大人傅大人!”   “整个兵部全跪在了朝堂上,我什么都决定不了,一个堂堂尚书,竟然连你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你这次出去了一年多,杳无音讯,是不是死了都没人知道,可他们一个个还是唯你马首是瞻,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要的是尊严!!我为大周做了快三十年,理应得到些什么,而不是做一辈子的傀儡尚书!既然你们给不了我,我就去东汉要!!”   曹安民一同连珠炮一般的叫喊,将心中的郁愤和不平统统发泄了出来。   他从来不敢这样和傅风雪还有陛下说话,但此刻人之将死,也就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了。   “人的一切痛苦都来源于自己的无能。”,傅风雪叹了一口气,“懦弱,无奈,贫穷,自卑,不外如是。”   “我理解你的痛苦。你自卑,自卑得久了,也便能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在我身上。”   傅风雪突然忍不住笑了笑,“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很无能,马上十八年了,我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谁是谋害了她的凶手。”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生活在永恒的痛苦当中,追寻一件事,和追寻到了。在这两种痛苦当中反复,循环,永远也无法挣脱。”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所以你没有什么特殊的,你只是一个连这点事情都战胜不了的失败者罢了。你认为你的言辞会让我对你高看一眼吗?”   傅风雪摇了摇头,“没有,我反而更加看不起你了。我甚至怀疑,你有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你实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没有一点担当。”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去宫门口找个卫士帮你一把吧,我不会笑你的,毕竟你的尊严已经被你踩在脚底了。那从来就不是什么别人给你的东西,那是自己的,如果你自己要将它踩在脚下,就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第一一一章 傅风雪(下*3)     “我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谁欠谁这种说法,我们当年也是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了,为什么如今你的想法变得这般幼稚?是不是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习惯了,也就忘了这世间最最简单的道理?”   “你不肯相信多年前一起征战天下的同伴,反而信起敌国人的花言巧语来,实在有趣。”傅风雪看着眼前人,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还不明白吗?你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一枚可怜的,利欲熏心的棋子而已。你根本不知道别人的真实计划,在你嘴里我甚至得不到什么有用情报。只是念在昔年情分上,让你入宫来,大家将话说开,你也好死个明白,不用做一个糊涂鬼。”   眼前人对于自己莫名的恨意,他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自己退位多年,在京中不常露面,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去各地打探,行医练功这些事情上。   京都里现在内阁,六部的官员到底换了多少,朝廷内部究竟是谁在和谁斗,哪边占了上风,他都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关心。   可即便如此,却仍旧惹来了这样强烈的怨恨。实在是世事难料。   “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的权力欲望太强了,却又偏偏愚蠢,得不到,也担不起那么大的权力。”,傅风雪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陛下打断了。   “风雪,你说得太多了。”,陛下的手轻轻拍了拍傅风雪的肩膀,傅风雪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十分奇怪,十分迷茫。   是啊,昔年的傅风雪,和慕青竹是大周的军中双璧,两人都是乱军丛中来去自如的人杰,手下杀过的,伤过的不计其数,早就看惯了这种生死之事。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傅风雪这才意识到,自从血案之后,慕青竹也远离京城。他就变得有些念旧了。   不是只有老人才会念旧,准确的说,是只有失去了的人,才会念旧。   拥有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懂得珍惜。   当年人死的死,走的走,这些年又去世了一些,死一个就少一个。   因此,傅风雪今日才会这么多话,这么喋喋不休,这么反常。   也许吧,在这么些年,追查凶手的过程当中,傅风雪变了。   从前的他,绝对是杀伐果断,曹安民这样里通外国的叛将,什么都不会知道,便会被他亲自砍了脑袋。   哪里还会说这么多废话?   陛下在傅风雪身后将这番场景看在眼里,表情极为微妙。   傅风雪越重情,就越好控制。   若是他还似多年前那般潇洒不羁,想要留他在朝中,日后一同东征,当真很是费力。   可如今,有林甫在朝,昔年的线索又指向东汉,留他在朝,日后东征,就都成了很有可能的事情。   “现在风雪回来了,内阁也有人按捺不住了。后面还有谁?老三那边?自己的那个大儿子?还有皇后?甚至于自己母亲,太后?”   当今大周想要击败东汉一统江山,须得要上下一心,如此,大业可期,否则只会劳民伤财,两败俱伤,给草原上的异族可乘之机,再度复兴,扰乱大周。   因此,在陛下看来,必须要整顿朝纲,清除那些白吃干饭,以权谋私的无耻之徒。   休养生息,操练备战,三五年之内,借着叶城带来的经济优势,一鼓作气,冲开天险,不给草原异族以及东汉任何的喘息之机,借助傅风雪的宗师之力和军事才能,一举拿下东汉,一统江山!   仔细想想,这林甫虽然是个惹祸精,到也真是他的一员福将。   他一来,就替自己号召了天下有才的寒门学子,江先生见着了学生,没了后顾之忧,反水的彻彻底底,扯进来大半朝堂。   太子早早地开始布局,叶王府和林盎紧跟着入局,如今又有七皇子被东汉利用这一出,将不知道在哪的傅风雪拖了回来。   一环扣着一环,朝堂乱了起来,寒门学子们即将入仕,正是陛下借着小林公子的言官方针施展拳脚的大好时机!   “风雪,这番回来,就别走了。”   陛下将手从傅风雪的肩膀上收回,缓缓地往里走。   傅风雪也不再理会正殿里那个可悲的旧部,紧跟在后,沉默不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兵部,军队在你手里我最放心。”   两人缓缓离开了正殿。   “草原那件事的线索十多年前就断了,咱们再也查不到新的东西。”,陛下缓缓地出了一口气,“以朕的想法,再过个几年,干脆就打过去,东汉人如今还想着要害庆之,绝对还有人隐藏在幕后。”   “多半还是当年的那些人。”,傅风雪脸色阴沉,“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再查查吧,三五年之内再无进展,就打过去。朕尚能上马,必要他东汉为贤弟陪葬。”   傅风雪微微点头,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眼见着两人真的离去,陷入了沉思的曹安民,久久地跪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神情恍惚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以傅风雪的骄傲,绝不会骗他,而以傅风雪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和一个叛徒说这么多。   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吗?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难道自己真的,真的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叛徒吗??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因为心中的那点不快,生出了心魔,从一个百战功臣,变成了一个被万人唾弃的叛徒,险些害死了林大哥的儿子。   人之将死,曹安民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是当朝二品大员,又曾与陛下,与傅风雪有过过命的交情。   虽比不得傅风雪那般尊贵,可天下又有几人能与这等人杰相比呢?   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只是被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呐!!   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   曹安民突然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丢掉了自己的官帽,撕扯着自己的官服和头发,口中大喊大叫着,词不达意,谁也听不明白他在叫喊一些什么。   跑到宫门口的时候,守备的军士们皆大为诧异,只见得一个老头子张牙舞爪地奔着他们冲了过来,一时间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持矛往前,曹安民扯坏了衣服,他们认不清这是几品的大人,扯散了头发,他们也认不清这来着究竟是谁。   “来者何人!竟敢在皇宫之内撒泼叫喊!你不要命了!”   曹安民的速度分毫不减,冲过去握住了长矛的尖端,对准自己的胸口,猛地扑了上去,瞬间贯穿了自己的心脏。引得几位军士一阵惊呼!   “我是不要命了,我对不........”   话还没有说完,便气绝身亡。   谁也不知道他在最后一刻到底想起了谁,是对不起妻儿,还是陛下;是傅风雪,还是林家?   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见着宫门口曹安民横死的这一幕,一个身影自建筑后一闪而逝,片刻之后悄悄地来到了一扇半开的窗前,往窗内悄无声息地塞了一张字条。   内中地贵人伸出手指轻轻捻起,展开字条,言简意赅。   “罪状独揽,曹公已死,到此为止,大人放心。”   看样子只是暴露到这一层而已,这位贵人舒了一口气,陛下东征之意图日益明显,这位贵人还当真有些怕东汉那边的人发起疯会来把整条线都卖了。   不是不可以暴露,只是还不到时候。   将字条放在烛灯上付之一炬,这位贵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平静了十几年,如今又有了风云再起的势头,自己该如何落子才不至于被动呢?   毕竟当年动手的盟友们,已经今非昔比,大家早已分道扬镳,再也没了共同的目标呐...... 上架感言     今天还有两张免费章节,六一开始就上架收费了。   说真的,心里特别忐忑,这应该是每个作者心中最忐忑的时候了吧?   这些个收藏里,到底有多少愿意几分钱一章订阅自己的章节呢?总算是到了检验的时候。   前面的章节里也提到了,作者菌刚刚毕业。我想写很好的故事,而且是很多,很好的故事。   刚刚出了成绩,距离想去的学校差了0.4分,也不知能不能去。开完分数,明天就是开订阅的时刻,真的很怕订阅也扑了。   虽然现在还很稚嫩,但我一直在努力,这点从我修改之前章节的次数就能看出。   心里有很多故事想和大家分享,如果能够养活自己的话,我其实很想全职的,但若是养活不了自己....那也只能出门觅食找工作了。   尚望诸位看官大爷们,能够不吝几分一章的价格,让我能吃饱肚子呀!   首日保底三更,每200均加一更,上不封顶。不过就我自己估测的成绩,首日撑死了也就十更。   有二三十存稿,其实本来有更多,只是后面听取了一些建议之后改稿花了不少时间。   上架之后名义上保底两更,但实际上会经常加更。   毕竟能不能加更,还是要看能不能吃饱肚子呀,上海这地方死贵死贵的。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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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那就是不论是此间的世界,还是前世的世界,都是彻彻底底看脸的一个世界。   杏公主那天在正殿附近邂逅小林公子,那短短的一次碰面,加之抓猫的缘分,不仅此前因为夏澹而对小林公子产生的偏见一扫而空,甚至隐隐约约有几分心动的感觉。   她作为陛下唯一的亲生女儿,贵则贵矣,却总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辈子单着,这不合礼数。   这要是在寻常帝王家,早就被指出去了,只是陛下和母后很宠着自己,就连婚事都由着自己,但太后年纪越来越大了,催着自己寻个好人家这件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自己就算再得宠,等哪天太后身子不好了,再提出指婚的事情,那就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与其等到那时候再伤脑筋,还不如自己早早开始物色。结果却是没想到,太后虽然急着指婚,但这选定的人选....杏公主想到这里两颊不由自主地泛上了些许红晕,好像...好像还蛮合自己胃口的!   那天看得他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模样,杏儿公主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不知道夏澹那丫头和他闹得什么脾气,这明明不就是一位俊朗有才,八品高手面前还能有机智逃得生天的青年才俊嘛!   杏儿公主本身条件的确极佳,非但是皇帝陛下和太后最宠爱的孩子,本身却也是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   仔细说起来,林甫这辈子来了周皇朝,说实在的还真没见到几个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权贵子弟。就连自己家那个曾在青楼里逼清倌人陪睡的弟弟,也不是什么无可救药之人。   小木子那等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温婉乖巧的且不说,其余的权贵子弟,文有江陵,袁玮,武有小王爷。说起几位皇子来,也都没有什么智商低下,行为愚蠢的人。   尤其是太子,作为天底下最大的权贵子弟,不仅处处礼贤下士,待人接物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先前更是在船舫外面等待自己的到来,丝毫没有任何权贵的架子。   小说电视剧里面常见的,诸多不学无术偏偏又权势滔天的,倒是没有见到多少。   林甫颤颤悠悠地在姐姐的搀扶下起了床,缓缓地往屋外走去。   此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林甫想到昨天晚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也不顾自己身子骨虚得已经不能再虚了,强撑着就要下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瑶不明所以,也劝不住他,只能扶着他往院子里走。   东宫院里好景致,比之林府更甚,毕竟这乃是当朝太子所居之地,加上太子这些年虽是动作不断,却是徐徐图之。因而这院子里啊,也带了几分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意境,颇有宁静致远的味道。   林甫很是好这一口,一路上缓缓地走着,赏着,暗骂那笑面虎真是懂享受。绕过了这几蔟花丛,就来到了东宫的后院。   院中有一亭,曰定心亭,是陛下赐名,以表达自己对太子的期望。希望时年十八的太子可以不骄不躁,安定心性,慢慢打磨成才。   如今十几年过去,太子还真的颇有几分那种味道。   绕到小路上,依稀看见亭中有几位坐在那里,太子自是在的,昨日里见着一眼的那位端坐在太子对面,被奉为上宾。   昨日里也没看太清,此刻远观,这一位着实是丰神俊朗。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的样子。行为举止颇有韵味,饶是穿越之后对自己的长相很是自恋的林甫都不得不承认,此人若是年轻那么十几二十岁,容貌当在自己之上。   这么一位老帅哥,能这样云淡风轻地,翘着二郎腿,和太子一齐坐在定心亭里。而太子反而看上去有些许拘谨,林甫此时已然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此时林甫才回过味儿来。傅风雪常年不在京城,他几次想拜访,叔父都告诉他傅大人还没回来。   搞得林甫差点都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心中最大的靠山便是眼前这位。   虽然此时的傅风雪名义上只是白身一个,但他的实力哪里是需要那些虚名的?林甫暗骂自己愚蠢,受了伤之后脑子也转得慢了。   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想问眼前人,那本残卷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这些年来,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自己练得到底对不对?能不能指点一下武功啊?   还有就是,林甫眼睛一眯,这位老大人守在东宫等自己,七皇子多半逃不开干系。   缓缓地往那边走去,林甫心中怨气不小,你外甥把我害成这样,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第一一三章 东宫茶(中)     林甫遥遥地望着那两人相处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就笑出了声。   自己昔年还在担心神仙姐姐会不会被别人骗了去,如今看看这情景,神仙姐姐十几年前攒下的关系人脉,如今都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虽说他以殿前阶梯太多为由,称自己老迈年高,就这么请辞了,当真是无比的潇洒。可他的影响力又岂是这样容易可以消除的?   林甫本以为,这又是征战天下,又是掌管三军的,最后又请辞在家,怎么着也是一个老年人了。却是没有想到这看上去,竟然还是一副四十多岁的模样,而且那是帅气至极,就算是前世的德华学友,比之也是少了几分味道的。   气场更是慑人,很不简单。就连人人都说不简单的太子,在傅风雪面前都流露出了紧张的一面。   林甫慢慢悠悠地往亭子那边走,傅风雪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微微侧过脸来,看了林甫一眼。   自己还是得尽快和这位老大人搞好关系,请他当面指点一番。   林甫暗想,这要是那天之前,能和眼前这位先学几手空手的拳掌功夫,自己也不至于因为佩剑的关系失了先机,惨到这个地步啊!现在简直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连走路都有些困难,需要别人搀扶着。   “起了?”,傅风雪慢悠悠地给自己的杯子添着茶,目不斜视地问道。   太子看着林甫面色惨白,嘴唇干裂,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笑着起身搭了一把手。“你躺了快十天,御医们都说怕是要不行了,惹得父皇大为光火,还是傅大人及时地赶回,这才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傅叔,我姐姐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呐?”,林甫坐了下来,抬起脸来对傅风雪说得第一句话让太子和林瑶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在东汉呢,出了这事,怕是要在那边忙一阵子了。”,傅风雪先是诧异地抬起头来,然后会心一笑,这小子真是比自己想得还要有趣,饶有兴趣地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她见了面?”   眼见着这小子自己这副样子,竟然还有闲心思和自己说俏皮话,看样子问题的确是不大,伤势怕是好了大半了。   “你们两个要是没见过面,姐姐肯定已经把你那便宜外甥一剑劈了,守在我床边了。如今既然没见着她,你们两个总该碰了面才是。”   傅风雪闻言大笑,的确如此。   那日消息传来的时候,两人刚在东汉相遇不久,慕青竹当场抄起剑来就要回京,被傅风雪好劝歹劝,三令五申地做保证,这才按下了心头的怒火,没有上门寻仇。   林甫不蠢,眼前这位可是那位曾经位极人臣的傅风雪。   陛下当年的开国班子,死了林袁,刘雉,跑了慕青竹,叶王爷又在边境。留在京城里的,资历最高的就是傅风雪。   他替自己治病是情理之中,守在东宫等自己醒来,就多半有点原因了。   虽然没听到确切的消息,但他也能大概猜到,这事和七皇子断然扯不开关系。   在众人的视角当中,这次的伏杀暗七皇子犯了蠢,出了很差劲的一招。   知情人更是明白,七皇子乃是被利用的棋子,背后还有东汉人在捣鬼。   但这是从结果上看的。   不论是谁要害林甫,结局都是,他们非但没有杀掉小林公子,反而损失了一位八品上的高手。   但作为当事人的林甫却不如此觉得。   自己当时眼见着前面两位,太子和小王爷下船相迎,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会发生如此惊悚的事情。   若不是自己赶时间抄了近道,导致对方临时改变布置,计划有变;若不是太子小王爷出门相迎,在关键时刻有亲卫赶走了弓弩手;若不是自己运道不错,有一身不弱的功夫;若不是自己最后不知怎地用出了一种奇怪的力量,一剑劈死了那个蒙面高手。   这么多的环节,只要有一环出了问题,自己肯定是已经荣登极乐,驾鹤西去了!   可就是这么走运的自己,也仍旧是惨胜,对方的刀虽然是没有砍到自己身上,但他却是结结实实中了两发弩箭,剧毒入侵,五脏六腑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也不知道调养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要说唯一的益处,那就是所幸这十天生死之间的黄粱一梦,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隐隐学到了一点玄之又玄的东西。   坐下来听太子说了说事情的经过,林甫的心情非常不好。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这件事情就是七皇子牵头做的。   不论毒是谁调制的,那批弩箭是不是兵部的奸细从武库司调出来的。也不管那位被自己劈得稀烂的八品高手是七皇子部下还是东汉的细作。   有一点总是不错的,那就是七皇子想让自己死。   七皇子本想故布疑阵,却被小林公子把主力一剑劈死在了当场,从故布疑阵变成了证据确凿,实在是造化弄人。   一听说正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最后寻摸到了七皇子头上,林甫觉着很是好笑地对太子说,“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顿饭没吃上,面也没见着,这两位犯得上这么对待我吗,我刚刚入京城就先是在三皇子手上走了一遭,现在又差点死在另一位手里。”   太子苦笑道,“这事跟我可没有关系,倒是论起整个经过来,和傅老尽是渊源。你这些天一直睡着,不知道京城里的局势动荡,还是来听傅老给你说说吧。”   林甫皱了皱眉,经历了这么一出,他现在谁也不想相信。甚至于他都有些怀疑,太子订的这个位置是不是稍稍有些推波助澜的嫌疑。   太子船舫停的地方,正好是整个太湖中比较偏僻的地方,不论怎么走,基本上都避不开那条狭长的小巷。   但想想又觉得不对,若是他想要推波助澜,又何苦出门相迎呢?难道就不怕七皇子起了贼心,把他也顺手杀了?他一个不习武的人,一旦进入了射程,几把连弩就能给他射成筛子。   再说了,那箭毒烈成那样,饶是功力深厚的自己都险些被毒死,太子一个最多二三品的普通人,被算只是被流箭擦上那么一点,那也是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一一四章 东宫茶(下)   当时若是能把太子杀了,肯定比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杀自己快捷多了,反正说到底不就是那把椅子吗?杀太子总比杀自己来得要快。   林甫觉得这个猜测有些荒谬,却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恰恰是最准的。   太子选这么一个地点,就是在勾引自己的那两个兄弟出手。至于林甫担心的那件事,太子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时在国子监上,小王爷不经意地提到林甫与慕青竹朝夕相处,太子表面上没有接话,假装没有在意,实际上心中则是盘算得很好。   和慕大人亲密相处这么久,身手总不至于太差。小王爷尚且有六品左右的水品,林甫应当更高才是。   只有已经做好死的觉悟的人,才有资格开枪。这帝王家的子弟啊,不被逼到绝境,就做不成大事。   太子倒不是有意想让林甫死,在他的视角,林甫死不死根本无关紧要。虽然目前来说,他活着对自己更有利,但死了也不要紧。   只要林甫被自己两位兄弟伏击了,那是对自己极其有利的事情,所以他在给他们创造条件。   追寻自己的利益罢了。   他明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还是只和小王爷一起出门迎接,就是要让伏击的人觉得事有可为,这样的人,自己的命都在赌,又怎么会在乎林甫的命呢?   太子早就无路可退了,没有谁是他不能利用的。   -------   太子说让傅老说说,傅风雪心里其实挺尴尬的。   现在问题就来了,七皇子是傅风雪的外甥,林甫则是当年那两位的儿子,傅风雪是暗中点头让兵部的人出头的。这两位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事情,最尴尬的是谁?   傅风雪很头疼,还好他当时和慕青竹在一起,否则事情当真是大条了。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禁军和刑部的折子都出来了。”傅风雪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孩子,就算潇洒如他,特立独行如他,也不免得想起了当年事。   “连弩是倓儿的关系打武库司调的,那个八品的刀客也是他在益州军的亲信,虽说背后有东汉人在捣鬼策划。”傅风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七皇子李倓为什么出手,他虽然特立独行不喜官场,但是他不傻。   傅风雪心里明白的很,肯定是因为自己暗中点头让兵部的人替林甫出头,因而让那小子心生嫉恨,感觉到了危机,觉得林甫会夺走他在朝中的依仗。   唉,傅风雪不肯站七皇子那边这是为他好。七皇子从小娇生惯养,虽然勤勉,但性子很是暴戾,尤其自己妹妹如今这么得宠,连着他也多有圣眷,生出了几分跋扈的心气出来。   傅风雪不站过去,七皇子就有这么大胆子,干出这种事,若是他站过去那还了得?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有所保留,就让这个孩子如此耿耿于怀,如今自己一替林甫出了个头,他便反应如此激烈,犯下了这等祸事。   “后面连着的内幕,到底为什么东汉那边对你如此关注,现在还不清楚,你姐姐也在那边查。但有一点,我就直说了无妨,的确有我家不争气的外甥在活动。”此事他虽是难办,但傅风雪却是绝对不屑说谎,打太极的。   “真要说起来,此事的确也是因为我而起。”傅风雪盯着林甫略带歉意地说道。“管教不严,为叔有责.......”   “不聊这件事了吧。”林甫面色憔悴,却仍旧强自冲着傅风雪微微一笑,以退为进,“侄儿也没死,那位八品贼人却是死了,方才太子也说,曹大人在宫门口被一矛扎死,似乎那边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些。”   此言一出,场中的气氛为之一滞,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最先开口息事宁人的竟然会是躺了十天的林甫。   在一旁扶着林甫的林瑶很是讶异,正欲起身发作,林甫却已经及时地提前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让她不要捣乱。   林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略有些不解,却还是按捺了下来,仍旧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言语,也无表情。   太子则是眼睛猛地一眯,然后悄无声息地放低了视线,微微挑了挑眉毛,嘴角偷偷地勾起一丝奇妙的微笑,若有所思地继续听着。   重伤醒来的林甫,似乎和他之前了解到的那个不大一样,沉稳了不少,城府也深了一些。   太子明白林甫的想法,此时撒泼发火毫无意义,反而只会消费傅风雪的歉意和好感。   心中虽是愤恨不满,表面上却没有半点流露,因为发泄出来有弊无利,只会徒增尴尬。   也好,太子在心中暗笑,日后落井下石,给七皇子使绊子,林甫绝对是一员大将,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若是林甫能有那个手腕,把傅风雪拉到自己那边,那才是判了七皇子死刑。   小打小闹算个什么?   “好。”,傅风雪也极为干脆,毫不矫情,“不说了。”   这个情况实在是出人意料,一时间,场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略有些尴尬。   还是太子首先打破了寂静,重新开始了新的话题,扯了些别的事情。   场中的话题从严肃的杀人事件诡异地转向了家常聊天,话题虽然正常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刚刚才说到太湖边的杀人事件,此刻的正常分明就是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太子很是配合地扮演起了逗哏的角色,说起这几天的事儿来。   林甫虽然形容憔悴,刚刚从昏迷中彻底醒来,却是饶有兴致地听着,并且时不时地略带疲惫地笑着插嘴,扮演一个捧哏的角色。   听了一会,两人的相声没有停止的意思,傅风雪不由得听得眉头紧皱,侧过脸来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顿时心领神会,知道傅风雪这是在赶自己走,连忙笑着起身,称还有事情,便离席告退了。   林甫见状很是诧异,没想到傅风雪的影响力比自己想的还要强上不少,一个眼神便能让这位到处布局的厉害角色落荒而逃。   “姐姐你也先到处转转吧。”,林甫拍拍家姐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他明白,傅风雪这是有内幕要告诉自己。   林瑶很是识相地走远了,傅风雪的声音响起,不大,听在林甫耳中却如惊雷,因为这乃是他入京最想知道的两件事之一。   “跟你说说草原上的案子吧。”,傅风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第一一五章 草原案   林甫与一般的穿越者不同,他这辈子有九品的实力,二十余岁有望冲击宗师,其实是完全不用来官场上装孙子的。   这个世界的江湖也很是精彩,跟着神仙姐姐叱咤江湖,岂不美哉?   何必冒险来这京城,这才没多久就险些丢了小命?   为的还是替神仙姐姐查清两件事,一是自己父亲身死的草原案,二是穿越那晚的京都流血案。   此刻见傅风雪似有猛料的样子,顿时就来了精神,苍白的脸上霎时间多了三分血色。   “你姐姐走之后没多久我就请辞了。草原案的内情实际上也不算复杂,此事我只告诉了陛下,你们既然见过了面,他应当已经告诉你了,你的仇人在东汉。”,傅风雪还是非常欣赏眼前这个孩子的。“与这次的情况相同,当年的案子背后也有东汉的影子。”   他这些年来为当年案奔波,见得林甫也愿放弃在叶城安享富贵的机会回京来,不免觉得志同道合,也为当年人感到欣慰。   “陛下只说了仇人该在东边,并没有告诉我其他的东西,也没有告诉我仇人可能是谁。”   “那是因为剩下的人实在没有任何线索。所有被我查出与草原案有关的人,均已在十几年前就被我送去了地府,包括一位宗师。”,傅风雪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眼神倨傲,世间宗师不过两手之数,能够手刃一位宗师,那是何等辉煌的战绩啊!   “一位宗师?”,林甫很是震惊,他是见过宗师之威能的,突破了宗师境界不久的溯光在海上简直可以说是呼风唤雨。   倘若说击败一位宗师,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功力,招式,状态发挥总有高下之分。可要说是将宗师送去地府,林甫实在不敢想象,那一战该是多么的惊天地泣鬼神。   “傅叔是正面与他交手,力压他一筹,让他无法脱身,强势扑杀;还是设计下毒,埋伏,将他围杀的?”   林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是傅叔的实力真的那么强,自己刚才压下火气来,那可真是做得太对了。   和七皇子的仇怨慢慢再算好了,还是傍上这位能够斩杀宗师的大腿比较重要。   “是三打一,还有两位九品下的高手。”   “哦哦哦。”,林甫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傅叔的厉害我知道,可一对一正面杀宗师,哪里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傅风雪缓缓地放下茶杯,抬起头来,“我是那个一。那个家伙叫韩义,好像是十三年前吧,我查清了他与草原案的联系,便一个人去东汉找到他府上,取了他的狗命。当时他身边还有两位九品下的弟子,我就顺手一起杀了。”   林甫目瞪口呆,嘴巴张开了数次,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九品下的高手顺手就杀了……,“我特么也是九品下啊!”林甫在心里腹诽道。   众人皆以为林甫是读书人,但林甫自己一直觉得,自己首先是一个剑客,其次才是一个读书人。他的剑法可比学识强多了。   林甫对自己的实力一直以来还是比较满意的。老实说颇为自傲,心中自诩为天下前百高手。   虽然没有生死搏命的经历,那天对上那位八品上的职业杀手对时候。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林甫仍旧在几招之内就占了上风,毫发无损地就让对方挂了彩。   若不是江湖经验不足,中了毒箭,再有三招,林甫有信心一定可以拿下此人。   所以虽然这一遭很危险,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弱,只是欠缺了一些经验而已。   可如今在傅风雪嘴里,却被说得像是随手便可击杀的炮灰一般,这让他极为失落。   “这韩义便是草原案的主使,他去草原胁迫了一个部落的头领,让他的手下在会面上袭击你父亲,以掩人耳目,而他则乔装在里面,偷偷杀害了你的父亲,嫁祸给草原部落。”   “杀害了你父亲,他本以为所有的知情人都会被愤怒的大周军队杀掉,可他却没有想到,那位首领身边的亲信里,有我大周的人。”   “有了这个线索,两三年的时间内,涉案草原的人就差不多查清了。我登门杀了东汉一位宗师,他们觉得丢脸,强行压住了这个消息,只说乃是病逝,实在可笑。”   宗师韩义的死不是什么大秘密,林甫知道,却没有想过乃是傅风雪搏杀的。   过了这么久,林甫犹自在震惊当中,“这这这,这宗师之间差距如此之大吗?”   “一般来说没有可能,其中的秘诀其实就在你的手中。”,见林甫如此震惊钦佩,傅风雪心中很是快意。   他当年军事才能总是略逊林袁,此刻仿佛找回了场子一般,笑得很是开怀。   “秘诀就在我的手中??”,林甫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自己这些年和傅风雪交集并不多,很快就想到了他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傅叔的意思是,那份残卷?”   傅风雪微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那份残卷竟然如此厉害,能让宗师在敌方有两位九品下高手掠阵的情况下,击杀另一位宗师!   说起来的确如此,这些年虽然没有感觉出残卷的厉害之处,但那天中了阴招,毒性发作的时候,似乎爆发出了某种很强的力量。   那股力量显然不止九品下的实力,隐隐有九品上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和半个宗师的慕青竹相若。   当时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用出来的。看来自己不能因为到了九品就放松修炼,这段时间还该多多研究残卷,请教傅风雪才是。顺便再偷学两手拳脚功夫。   “说起来……”,说到这里,林甫突然想起了从四五岁起就一直想知道的一件事,“这残卷,究竟叫什么名字啊?傅叔留下了宗师心法侄儿理解,这封皮怎得也给撕了去,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残卷的名字?”,傅风雪挑了挑眉毛,“入...”   刚说了一个字,却又停住了,半晌也没有再说话,手中的茶杯举到一半,停滞在了空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如?儒?”,林甫见状急都急死了,可偏偏又不敢催这尊大佛! 第一一六章 归朝堂   “如果有一天,你到了宗师这个境界,我就把余下的部分给你。”,傅风雪名字已经说出了一个字,思忖了一下,却又改变了主意。   化入为如,音调稍微有些不同,但林甫却没有想那么多。   就算想到了,单凭一个ru音,又有什么用呢?   “傅叔孤身一人敢去东汉杀宗师,怎得连一个书名都不敢告诉侄儿。”,象征性地使用激将法。   “残卷你好好练,这是我见过的最精妙的心法。若我当年也能如你这般从小修炼这本秘籍,如今的实力,当能再涨三到五成。”,傅风雪避而不答。   “这残卷不是傅叔你的心法?”,林甫皱起了眉毛。残卷的厉害他知道,但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这乃是傅风雪的独门秘籍,却没有想到并非如此。   那这本心法是哪里来的???   林甫脸色一变,能让宗师傅风雪受益匪浅的这份残卷,到底是哪里来的?   看这意思,背后想必还有隐情,只是傅叔不肯再说了,连透露个书名也不肯,更别提看看剩下的部分了。   “不是,后来机缘巧合中得到的。”,傅风雪不想多提这件事情,“你不用着急,这么些年也过来了。当年的局,是有关天下的局。东汉在里面,我们内部也撇不清关系,必然有内应。”   “慢慢来吧,查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急了。”,傅风雪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说得也有道理。再查一阵子,若是还没有头绪就打过去。”   傅风雪说起这件事,举国东征,似乎如喝水吃饭一样家常。“我知道,他的心思和我不一样,他想的是天下一统,成为千古一帝。而我想的只是报个仇而已。”   “不过总算是殊途同归。虽然要的东西不一样,但要做的事却是差不多的。”   “我本不想东征,以我的看法,二分天下也没什么不好。加上你姐姐,你母亲,当年出生的地方,如今都是东汉的地盘。两国各自僵持了这么久,再打起来,又是生灵涂炭。”   “这打起仗来,不论是输的赢的,说到底苦的还不是百姓?”,傅风雪摇摇头,“所以我后来一直在暗中探访,只可惜终究还是没有查出京都那案子的线索。”   “陛下和我,年纪都越来越大了。”,傅风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论是什么理由吧,我们都不想在这种局面下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点。”   看着这位俊朗的老帅哥露出这等表情,林甫没来由地有些心疼。   “昨日里陛下跟我说,你对吏治朝纲颇有见解。他这两年要按你的法子整顿朝堂,争取三年之内上下一心,要我重归朝堂,掌管三军和兵部,我答应了。”   “傅叔要重归朝堂?”,林甫心中暗喜。   这若是傅叔回了朝堂,六部之中,吏部是他老家这个自不用说,兵部差不多也就成了林甫的后花园了!   “是啊。虽然不想打,但也没有办法了。我不能下去见到你父母的时候对他们说,我尽力了,但是没查到。”   林甫本来其实一直有些担忧,傅叔若是不念旧情,自己在京城那可就不好混了。   聊到这里,情况就明朗得很了,虽说陛下有些嫌疑,但傅叔却是一定靠得住的。   “打吧。他们既然这般想让我死,东征我也该出一份力不是?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傅叔尽管吩咐便是。”,林甫很是想不通,为什么如今的自己一入京城,东汉的人就像自己死。   既然如此,在他看来东征倒也不错。   “你先帮着陛下把那言官的体制做好罢,我这边暂时用不到你。有机会的话,有些事需要你去做,磨练一番心性。你练的是残卷,又跟着慕妹妹身边这么多年,两招之内竟然没有结果了那刺客,反而中了毒箭,险些身死,很是不该,我对你很失望。”   “杀一人尚且不够果决,你需要锻炼的地方还很多。上战场可是要杀千人,杀万人的。”   “傅叔教训的是。”,林甫低头应下。他那天发挥的确不好,再有就是,第一次杀人,当场就吐了一地,着实也不好看。   他明白,自己今后的路,不管是亲手杀的,还是因他而死的,都不在少数,傅叔所言不错,自己的确需要锻炼,在生死中摸爬滚打一番。   “我那外甥被我妹妹宠坏了,我这些年来也不常在京城。”,傅风雪最终还是绕了回来。他没有妻儿,只有一个妹妹,实在也不想林甫和他们闹得你死我活。   “我不求你们成为什么至交好友,只求不要非得分个你死我活便是了。他若是再敢下手害你,我自会处置他。”   再?这次就算了吗?虽说东汉的人也在里面捣鬼,可自己是真的差点死了啊!   这样轻轻地放下,林甫很是不满。他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深深地扎入掌心当中,表面上却还是微笑着,“既有东汉人在其中谋划,想来七皇子也是受了蒙蔽。既然误会解开,日后定当和平相处。”   “如此甚好。”,傅风雪笑着起身。“我让太医们给你开了写养身的方子,你且回去喝着养着,等好了,来我府上找我。指点你一些功夫,也穿你些许医术,免得你下回中了毒手足无措,连该怎么办都不知道。”   “谢谢傅叔。侄儿还有伤在身,就不送了。”   “无妨。”   看着傅风雪离去的背影,林甫这才明白,自己来京城前,把傅风雪想得太简单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人人都像神仙姐姐那样宠着自己。平心而论,傅风雪待他已经很好了。   现在,他是自己最大的依仗,自己的武功要他指点,查探流血案需要他的帮助,查出了凶手,更是需要他的力量。   可他偏偏是七皇子的舅舅!   林甫想起这件事情还是很愤怒,自己进京没有任何恶意,便在七皇子手下险些丧了命,这让他如何心甘情愿的就这么算了?   林甫一拳砸在了庭中的石桌之上,绕是他念及此处是东宫,不好发泄情绪,尽力收住了力道,这石桌上还是浮现了几丝裂痕。   就算自己碍于傅风雪,不能以眼还眼。但他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定,只要他在京城一天,七皇子就休想在朝堂上占到任何好处! 第一一七章 初相识   傅风雪走了,方才回避的两人才敢蹑手蹑脚地绕回来。   太子瞥了一眼石桌上的裂纹,一时间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笑!你不也一样在装孙子!”,林甫见同样把傅风雪当大爷供着的太子竟敢嘲笑自己,顿时恼羞成怒。   “控制不当,不知所措。”,太子凑上前来摸了摸石桌上的裂纹,“伤成这样,在克制的情况下还能把我这桌子拍出裂纹来,林公子功力比我想得还要高哇。”   看得林甫如此生气吃瘪,太子毫不掩饰自己开心的心情。   林瑶跟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即便考虑到小林公子现在是病患,语气表情之间也是依旧带上了几分怒意,“我还以为你当真不在乎呢!这赤裸裸的谋杀你都能算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忍的?您老人家真是大人有大量!”   “不是不在乎。”林甫很是无奈地说道,自己这个姐姐实在也太天真了一些,“这算不算了的又不是我说了算。傅叔在这等着我,我就是捅破了天,这事说到底也只能算了。我总不能指望他一掌把自己外甥拍死吧?”   挑了挑眉毛,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似乎是要把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动甩出去,“姐姐也是知道,我是最惜命的,若要说我是不在乎,这却是在胡说了。”   林甫把自己的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像极了一只小狐狸,也不避讳太子就在旁边听着。“说到底,傅叔不仅是他的依仗,也是我最大的助力。我现在跟他撒泼,那才是帮了七皇子的忙。”   太子动作为止一滞,自己说到底还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却是没想到小林公子竟然就这么放心大胆地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   怪不得当时在国子监里,小王爷要和自己说,记得直来直去一些,这位还当真是个妙人。   “在乎虽是在乎,但却也要看究竟有什么作用。”林甫经历了这么一出之后,虽然愤怒,但心里明白,现实就是这样,生气是没有用的,闹的满城风雨非但没有作用,反而可能额外树立起敌人来。   三皇子倒也罢了,毕竟彼时他尚且不知道自己是谁,最多也就是打打板子,这皇子要打百姓,打了不就打了。   这七皇子分明就是失心疯了,自己身份已经明朗,他竟然敢当着太子的面要杀自己,难道真不把自己当人看吗?   “既然决定了要分个你死我活作了解,那咱们就只看结果便好,不论这过程中是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最后总是活着的那个人赢了不是?”   即便此刻还是当着太子的面,林甫眼中的阴戾之色也是压抑不住地闪动着。   “一朝傅叔还对他有希望,他的结局就不会太惨。”林甫撇撇嘴,很是不爽这个胆敢对自己下手的皇子有这么好一个舅舅做靠山。   皇帝陛下坐山观虎斗,玩制衡的手段让下面三个儿子掐架,此时有个皇帝老儿倒不如有个老牌权贵做舅舅来得好用了。   七皇子有傅风雪,三皇子有皇后,太子则是屁都没有,他就是吃了这个亏,这才十几年来一直小心翼翼。   最最重要的事情是,傅风雪是一位宗师,这让林甫打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只要傅风雪始终不对七皇子失去希望,自己也就很难置他于死地。   这种事情小林公子的确是无能为力,只能期盼着七皇子那个蠢货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让傅风雪对他丧失信心了。   你说宗师这种老怪物,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自己现在就算再愤怒,再不甘,却也只能全盘接受这个事实了,杀人者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自己却还要低头。   “不过傅老对你的感情却也是很深的。”太子回想起时年,傅风雪和林袁,刘雉并为军中三杰的时候,“傅老对你父母的感情恐怕与慕大人相若,否则倒也不至于一直等在我这东宫里面了。”   “还有一点就是,你知道老七现在是什么情况吗?”,看林甫这般出离愤怒的样子,太子觉得傅风雪并没有说出所有的事情。   “他有那么个好舅舅,还能是怎么情况?在家面壁享清福呗。”,林甫很是不忿。   “非也非也。”,太子暗道果然,傅老那样骄傲的人果然是不屑于解释的,“治好你之后的当晚,傅风雪入宫面见父皇。老七得知曹安民那贼人里通外国之后慌了神,抱着傅老的大腿一阵哭号,结果被傅老迎面一脚踹了个半死!”   太子微微摇头,故作怜惜的表情,但实在是忍不住笑意,表情极为滑稽。“按太医们的说法,少说得在床上躺上七八个月。”   “真的?”,林甫有些不信,都说虎毒不食子,当舅舅的能忍心下这等狠手?   太子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林甫想想也是,这种事过几天消息就传出来了,太子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听闻七皇子被踹得大半年下不了床,傅风雪又出任兵部尚书,林甫觉得这个局面已经可以接受了,暴躁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摆出了一副严肃的神色,对太子说道,“你的兄弟派人想要暗杀我,那么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太子闻言“噗”得一声把喝到一半的上好茶水全都喷了出来,这话里逻辑倒是没错,怎么就听着这么奇怪呢?“我本来设宴与你结交,没想到如今不仅交上了朋友,还省了一笔银两。”   林甫连忙摆摆手,“饭还是要请的,日后补上便是。”   太子哈哈大笑,小林公子果真是个直来直去的妙人,自己还当真许久没有见到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物了。   “此次我身受重伤,在你这里疗养了这么久,无以为报。”林甫直视着太子的眼睛,把太子看得有些发毛。   “我会尽我所能将傅叔往我这边拉,我与七皇子之间,争取让他多偏向我一些。但说到动手,可能就不大方便了。”   林甫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一脸认真地看向太子,不知道这位一向低调的皇储会做何反应。 第一一八章 桃花债(上)   “当时在国子监上,我就和云弘说了,咱们总会走到一起的。他不帮忙,我那两个兄弟也会帮忙。”,太子并不想正面回应,这是他多年谨言慎行养成的习惯,今日里和林甫的对话,已经放肆许多了。   林甫这样颇为直白的试探,太子不想正面接话。   “我虽是十四年状元,等伤好了之后却也只是赴翰林院做一个七品编撰,几年内说到底是根本是入不了你们几位的法眼的。可即便如此,你的两位兄弟也不能容我,我这是无路可走,只能投奔你了。”   “我升上去还要几年,傅叔虽对我好,却还算不上是我的靠山。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就也别绕弯子了。”林甫直视太子的眼睛,直接把话挑明了。   “你无非是看中了我和叶王府的关系,小王爷不肯站队,他是叶城人,在京都中,现在就只有我和他关系最近。你绕着弯子来拉拢我,说到底是无非想把小王爷连带着绑到自己身上。”   这话说得太子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的确,如果不是小王爷这层关系,自己也不至于如此上心。虽然林家当年的关系多,但就如傅风雪这等关系亲密的人,如今也有自己的子侄需要考虑,哪里会完全保着小林公子?   今次若不是七皇子实在过分,林甫又险些身死,傅风雪究竟会偏哪边,偏到什么地步,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而小林公子纵使是天纵之才,连中三元,却还是需要时间升到足够让自己重视的地步的。所以说到底,太子从头到尾,不管是约小王爷喝酒,还是托他去解围,又或者是这一次太湖边的宴会。   虽然明面上是拉小林公子,实际上还是想多和小王爷亲近亲近,毕竟这禁军可是京城里最大的军事力量了,还隐隐有插手吏治的势头。   只是事情虽然是如此,但.......摆到明面上来说,这就有点尴尬了,即便是太子,蓦地听到自己的意图被这样直白地拆穿,也是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只能笑着打哈哈,“云弘一直说弟弟性子直来直去,为兄却的确还是低估了!”   林甫笑了笑,他觉得如果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却还是绕着弯儿,那真是挺没意思的事情。现在三皇子和自己有点小矛盾,七皇子和自己直接是生死仇怨,太子要拉拢自己,总该有点诚意才是。   “我和叶王府的关系很近,殿下说不好比我还清楚这近的程度,我的底牌,殿下都清清楚楚。但有一件事,恐怕殿下猜不到。”,林甫笑了笑,他本以为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许多事情应当想得清楚才是,却没想到自己险些又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我要娶木子。”,林甫的表情很是认真。他也是险些被那贼人一刀劈死的时候才想明白的。   即便是死过一次的他,在叶城的时候仍旧是患得患失。觉得自己从小带着木子长大,更像是监护人,这个活泼的小丫头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般。   不管她怎么表示,怎么暗示,自己都以此为借口,狠下心来视而不见,假装没有看到。   而她也极为懂事的不说破,生怕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   连老粗的叶王爷都看出了木子的心意,牵头要指婚,撮合两人。   可林甫却是落荒而逃。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却连自己的真实心意也没有表达过,这就是负责吗?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对木子纯真的感情视而不见才是对的呢?   林甫知道木子对自己的感情。早些时候没觉得,等到自己要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就是再傻,也能明白这个朝夕相见的丫头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林甫一是觉得自己的身世之案尚且没有头绪,若是什么时候不明不白的死了,怎么也对不起这个小丫头。原因二则是一直藏在心里,他毕竟穿越而来的时候已经二十余岁了,看着这个丫头一点点长大,喜欢是喜欢的,但若是要娶了她,心里也有一道奇怪的坎在。   觉得自己要做的事不安全也好,觉得两人的关系不该如此也好,总之是借口多多。   但真的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林甫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愚蠢。   他那时才明白,原来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成为阻拦这份喜爱的理由。   就在那天他看着那把刀即将落下的时候,林甫才恍然明白,这份爱恋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在死前的那一刻想到小木子,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竭尽全力呼喊,“爱!爱啊!”,然后从来也不曾掌握力量就这么出现了。   他好似听到了木子的回答,“爱。”,然后便觉得没有什么是能够阻拦自己的。   那天劈出的一剑,里面带着的残卷之真义,就像是从生死线上走回的林甫做出的一个宣言,既然生呀,死呀的,也都见过了,那么明白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似乎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不该有什么别的理由。   太子闻言一愣,这若是林甫娶了木子,和叶王府的关系就不只是近这么简单了……   现在尚且可以割裂开来算,可一旦如此的话,便是无法分开的一个整体了!   这古时最牢固的关系就是姻亲。别人说这句,”我要娶木子“,太子绝对会不屑一顾,当作是痴心妄想。   可眼前这位是住在叶王府十七年,和木子一起长大的小林公子。   想起叶王爷那个脾气,太子那是清清楚楚,叶王爷最是敬重林将军夫妇。这么一说,太子倒是想起来了,小王爷好似前几年也曾和自己说过,叶王爷想撮合这两位。   只是那时候这两位还小,都才十三四岁,太子也就听听罢了,没有太在意。   但是……   太子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躺着的这些时日,杏儿妹妹来了四五次……,加上前些时日我有曾听闻,说是太后要让你和老三,杏儿妹妹好好聚聚,我总觉着……太后她老人家有指婚的意思。” 第一一九章 桃花债(下)   “杏儿公主?”,林甫听了倒不以为意,他可不觉得自己是走到哪里都有美女倒贴的种马。   “那日小传胪见过陛下之后,曾在承天殿旁与公主殿下相遇。替殿下捉下了一只乱跑的猫。”   说到这里,林甫才猛的想起那件红学泄露的事情还没有找家姐算账,扭过头来狠狠剜了林瑶一眼,“我闲暇之余曾写过一本乡野小说,家姐拿给公主殿下看过之后,殿下很是喜爱,因而当时一路聊了许久,也算是认识了。”   “这小说八十回,尚未完结,想来殿下是怕我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后续的故事无人能续吧。”   林甫小小地开了一个玩笑,在他看来,等着红楼更新的忠实读者来看看自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况且自己是在这东宫之中,杏儿公主过来很是方便,又不是非要出宫来看自己。   林甫实在还是低估了红学的威力,也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客观来说,林甫实在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刚刚成了几百年一遇的三元连中的大才。这几乎已经说是文人的巅峰成就了,更是有不错的武艺在身。   在杏儿公主的角度上,实在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红学打开了她的心扉,林甫本人的条件又无可挑剔,加之两家的渊源,以及那短暂的相遇。   对待心目中的宫女,都那般礼遇,那般真诚,说起自己的成就则是十分谦逊,这等心性又为他加分不少。   杏儿公主被太后劝说着去见见林甫的时候,本是很不耐的。这些年见了不少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儿,心中已经生出些许的厌烦。   杏儿公主的心理期望很低,见着的小林公子却是如此出众,这一起一落,此消彼长的反差之下,自然更是承托出林甫的好来。   所以才会暗下决心,就算林甫和妹妹两情相悦,也要为了自己的幸福挖一挖墙角试试看。   “唔……”,听林甫这么一解释,好像说得通,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太子还是觉着哪里似乎不大对劲,微微地皱着眉。   太子的本意只想拉李彻。或者说,他根本也没有指望自己可以拉拢到李彻,毕竟禁军是非常敏感的东西,太子也不敢走得太近,所以也只是本着稍微再交好一些的想法。   如今小林公子隐隐有和自己结盟的意思,若是再迎娶木子,这次的事情可就不只是一份大礼这么简单了。   太子这些时日来,布下一个长局,断断续续耍着小手段,本只是打着小王爷的主意,想把小王爷往林甫身上绑。   却是不如林甫来得凶猛,直接要把整个叶王府往自己身上绑。   若是林甫成了叶王府的女婿,那可真的就是亲上加亲,就算是说他也是叶王府的一位小王爷,也没有任何的不妥。   况且杏儿妹妹毕竟是皇后生的,说到底还是和老三,皇后那边更亲近一点。   若是让林甫和那边有了这层关系,对自己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先前太子也略略有些担忧,因为从杏儿妹妹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异常。   如今太子听完这件事,林甫这般坚定地要娶木子,先是狂喜,然后却是不由得有些疑惑。虽然这事情闹得,小林公子对老七很生气,但好似也犯不着这么急,一醒来就要拿叶王府当筹码吧?   林甫看太子那沉吟的样子,便知道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弯弯绕绕,“殿下不要将这件事想得这么复杂,我只是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觉得该对得起木子的心意,也该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才是。”   太子微笑着听着,心里在盘算着到底会不会有指婚这一出。   仔细一想的确,杏公主今年也有十九了,虽然是比小林公子大了一些,但陛下太后皇后,这三位都是很宠着公主的。比公主年岁大的青年俊杰们早就看了好几圈了,根本是没有入得他们眼的。   此时候正逢小林公子入京,短短几十天就连中三元,才名满天下,算上昔年的情分,当真有可能就把公主许了出去,让这位新科状元当驸马。   加上方才林甫所说的那次相遇,两人似乎很有共同话题的样子,杏儿公主来的这几天,眼神也关切地紧。   “我觉着,你们承天殿内的那次相遇,该是皇后或者太后指使的,让妹妹先去见见你,看看和不合乎心意。”   “这个我知道,那日里公主殿下也说了,是太后让她来的。”,林甫心中暗暗叹息,这怎得一国公主,陛下的独生女也要相亲呐?   “虽说我这样才貌双全,又略通武艺,连自己都想嫁给自己的青年才俊天下少有,但想来杏公主也不至于见了几面就非要嫁给我不可吧?”   林甫关于恋爱的观念仍旧停留在现代,这实在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总觉得该相处相处才是,那有这么囫囵吞枣地搂了一眼便就定了的?   可古时候的实际情况呢?多少女子连自己的郎君一面都未曾见得,便稀里糊涂地嫁了过去?有时候还不是正妻,稀里糊涂地就去当了妾的,比比皆是。就算是公主,也少有杏儿这样可以随意挑选的。   “真要是出了这事儿,你可得替我挡一挡。”,林甫见太子低头沉吟,心头没来由地一慌,难不成自己真的被公主殿下给盯上了?   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个迷信妇德,曾经欺负过木子的太后在那指使,林甫感觉不太妙。   “我替你挡?我拿什么替你挡啊?”,太子闻言愕然,“我和老三本就不对付,皇后要是搬出太后来要来说这门婚事,我哪里管得了!”   “我不管那么多,这事你得出力!”,林甫摇摇头,并不打算和太子讲道理。自己和七皇子闹得这么难看,之前和三皇子的那点小误会相比之下就无足轻重了。对方见杏儿公主也觉得自己不错,动了联姻的心思,好似也很可能。   林甫摇了摇头,虽然见过杏公主的面,的确是极佳的一位娴静姑娘,但就算没有木子,这个驸马的位置他也是不想要的。这都是封建糟粕,不知道他林甫喜欢自由恋爱吗!搞什么包办婚姻,像什么样子! 第一二零章 太后圣明(上)   太子听了哭笑不得,这位果然如小王爷所说,真他娘的是个有趣的人。这刚刚结识,就让自己帮他娶妻回来,可偏偏这门婚事又是自己极乐意见到的,还推脱不得!若是结姻接到老三那边去,就大事不妙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这事我们就说定了,我若是娶了木子,你也是占了便宜的,一点力也不出那可不行。我这还在养伤呢,若是宫里哪位大人真的要下旨指婚,你一定得替我挡回去。”   “挡回去不敢讲,但总会出力就是了,毕竟如你所说,这也是对我有理的事情。”,大子绕开了些弯子,心中又开始盘算起来。   若是林甫娶了木子,那就绝不可能娶杏儿公主。天家一共就两朵金花,让陛下的独生女去当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要助他成了和叶王府的这门亲事,也就断绝了和老三那边联姻的可能。   只是……,要不要耍点花招呢?太子微微眯起眼睛,并不想让这出戏码这般轻松的落幕。   林甫虽然看在眼里,倒也没有觉得什么,这事儿他不怕太子耍什么花招,毕竟,若是自己娶不到木子,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再聊了几句,林甫自然已经醒了,能动了,作为外人,继续在宫中多待就不大合适了。   不能在宫中多呆,林甫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宫中总是有些压抑,闷得很。与太子再闲聊了几句,算是正式交好,喝了几口茶,便就和林瑶回了林府。   -----------------------------   且说这重重深宫之中,东宫的斜对面,这日傍晚,太阳刚刚往西面在落,泛着灿灿金光的琉璃瓦不若清晨时分那么刺眼,反而是流露着另一种柔和的韵味。   太后寝宫的后花园内,这位高寿的老太太正半躺在特制的藤椅上,听身边的女官念着什么书,声音不大,离得稍稍远一些就听不太分明。从隐隐约约传出的字句中能听出,好似是什么乡野小说集。   太后正微微摇晃着,闭目养着神,只听这念书的人念着念着却是声调一边,好似是换了一个人。   睁开眼睛一看,太后没有恼怒来人未曾通报,却是开心地笑了,伸手拉住手持书籍的那位年轻女子,“杏儿啊,来来,到奶奶身边坐。”   等到杏公主到她身边乖巧地坐了下来,太后像极了一位普通的祖母,没了方才的那种尊贵气势,笑眯眯地把杏儿的右手拉到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地抚着。   “怎么样,杏儿,对林家小子可还满意?”,言罢看到杏公主略微羞涩地轻轻点了点头,太后笑得很是开心。她要趁自己身体还硬朗,急着赶着要给这个宝贝孙女找个好人家。   原来这杏公主那日去看小林公子,虽是深居后宫的这位老太太极力要求的,却也是因为皇后最初不大乐意,要让公主自己看过。   “我那天跟皇后说这事情的时候,她竟然还不乐意!”太后说起这事的时候,虽是在埋怨皇后,却因为杏公主的这羞涩一点头,少了几分责怪的意思,多了三分得意的味道。   “唉呀,皇祖母,母后也是为了我好嘛,这要是不让我先看过,若是生得长得不合我意。皇祖母就忍心杏儿就这么嫁给他过一辈子吗?”   太后虽然有两个孙女,但古板的她不喜欢被小林公子带跑偏了的木子,而是对于陪伴在身边的这一个娴静孙女儿十分心喜,杏公主跟她一撒娇,太后心里早就把皇后的那点小心思给忘了。笑吟吟地对杏公主说。   “傻孩子,皇祖母会亏待你吗!陛下也说了,这林小子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国之栋梁,你祖母虽是催着你,但什么时候非要你嫁人不可了?找不到合适的郎君,祖母从来也没有难为你。你就说,祖母给你选的这林小子,你满意吗?”   杏公主一想到小林公子不仅才学过人,乃是史上第二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各方各面也是甚合自己的心意,很是害羞地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里也明白,太后年纪越来越大,自己年纪也越来越大,这指婚的事情是绝对跑不掉的。反正早晚也要嫁人,若是嫁给这位小林公子.....杏公主两根手指不由自主地在下面偷偷绞了一下衣角,好似也挺不错的,是上佳之选。   太后看她这般样子,知道小丫头脸皮薄,心中明白了她的心思,也就不再问,让她自个儿玩儿去了。   杏公主先往太后寝宫去了,她刚一走,太后脸上的微笑却是渐渐收起,说起这事儿来,有这么一出她很是不高兴。   “陛下这三个儿子,允儿自不必说,一向谦逊宽容,很得我心。封儿虽然性子怪了那么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好歹事事尚有分寸。倓儿这番作为,成何体统!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们老李家!?”   皇后见太后对七皇子动了怒,心中虽然很是欣喜却掩饰得很好,不留痕迹的地旁敲侧击着,“母后息怒,倓儿也只是因为陛下圣眷,行事略有跋扈了一些。”   “简直荒唐!”因为陛下知道太后最是厌恶这种事,一直在瞒,因而太后这两天才知道这件事,气得是气喘吁吁的,皇后连忙上前揉着太后的胸口。太后缓了那么一缓,这才继续说道。   ”他老林家的儿子,十几年来也没在京城呆过。现在刚刚入了京,考出了三元,我听陛下说是提出了个什么制度。“太后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是没有想起来。   ”这国事哀家是不懂的,但陛下为此很是高兴哀家却是看得分明。老林家现在两代人为我们李家做事,我们就是这么回报人家的吗!!“说到后面,太后是越说越气,右手不住地拍打藤椅的扶手。   “这国事哀家不管,但这家事哀家却是要管得的,皇儿实在太宠着那傅丫头了一些,这种事都闹了出来,有损我天家的颜面!”太后站起身来,在皇后的搀扶下缓缓地往寝宫走。 第一二一章 太后圣明(下)(说4更 实际上先8更吧)   “杏儿嫁给林小子,正好也把彻儿往封儿这边拉了一些。你也看到了,杏儿很满意林小子,这是极好的。”   皇后连忙称是,自己女儿总归要嫁的,既然她自己满意这位郎君,皇后本也就不打算多作要求,只要这个宝贝女儿喜欢就好了。   “陛下这些天忙的很,据说施行的就是林小子的计划。这个小子还是不错的,现在受了伤,咱们早些个把婚事订了,也算是给他冲冲喜,让他早日康复起来,也好给陛下分忧。”   听得太后这么说,皇后却是想起一件事,“不知此事和陛下说了没有?”   “皇儿这些时日忙,哀家还没去提。等这两天挑个好日子再知会陛下,正好,哀家也要和陛下说道说道傅丫头的事情。”   平日里太后几乎从不干涉陛下的事情,今天却是言明,要和陛下说说淑贵妃的事情。   皇后心中很是欣喜,看来太后因为七皇子这件事是极其不满,皇帝这些年对自己很是冷落,却极为孝顺,对太后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这储君形势中本就最弱的七皇子那一方,恐怕是希望渺茫了。   虽然自己儿子最大的竞争对手一直是那个小心谨慎,极少犯错的太子。可能见到这些年一直很得恩宠的淑贵妃那边和太后闹得不愉快,皇后还是及其开心的。   况且如今太后出面,要择吉日将自己女儿指给林小子,那么太子这一个多月来的布局和努力则将会化为乌有。   小王爷不肯站队,他便如此费心费力将小王爷牢牢地绑在小林公子身上,再绕着弯儿去拉小林公子。   如此大费周章,却被太后一句话,林小子和自家女儿结为夫妻,太子这些努力不就全为自己儿子做了嫁衣吗?   皇后搀扶着太后,慢慢悠悠地往寝宫走,心中很是得意地回了一句,“太后圣明。”   -------------------------------   小林公子这一昏迷就是十天,在家中再养了那么几天,不知不觉就临近五月份了。   月初传胪大典中,一甲的末两位,加上二甲头名的江陵,陛下开了恩特授了从七品翰林编修之职位,这三位已经在翰林院就职,工作了那么大半个月了。   林甫在昏迷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变,现为翰林院的编撰,又称修撰,正七品,可以说是非皇脉之人可以获得的最高政治生涯。   有些小说戏曲中所说的桥段,状元郎直任礼部尚书,又或者是各州巡按,那是白日做梦。状元郎和驸马也没有必然的联系,虽说杏儿公主对他青眼有加,但也只是巧合罢了,否则三年一个状元,陛下忙着生女儿也是够累的。   只是这几日宫里隐隐还是传出一些消息,说是太后出马和陛下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东西,   林甫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搞了半天那天是太后年岁已高,这才急着抓自己做壮丁,派杏儿公主来看看自己,倒也算是相亲了。   小林公子想到这里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封建时期,似乎这做臣子的,似乎都觉着能娶一个公主回来,对家族也好,于个人也罢,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仔细想想也的确,古时一妻多妾制,娶来公主也只是放在正妻的位置上做装饰。而后想如何无非再纳小妾就是。   如此想来,最吃亏的反而是公主大人。难怪皇后要带着她来看一看自己,以免指了婚之后,才发觉自己不合这位大小姐的口味。   想到这里林甫微微皱了皱眉头,绕是更为开放的这个世界,婚姻自由未免太过流于形式了,就是皇帝唯一的一个女儿,也只能看上那么几眼,就要决定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虽然那日里见得杏儿公主,娴静淡雅,如诗如画。举止之间有礼又不倨傲,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自己一定会答应做这个驸马的理由吧?   这宫里这么热闹,又是偷看,又是探望,又是指婚,又是准备这准备那的,偏偏怎么就没有人来问问自己的意见,问问他林甫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这让小林公子心情很是不爽。   等于说,这是自己的婚事,却跟自己没有关系喽?   林瑶端了按御医药方熬制的汤药来递给了小林公子,笑嘻嘻地看着愁眉苦脸的林甫,“看来情况不妙啊,你打算怎么做?”   对于她来说,自家弟弟被纠缠在这两朵金花之间,这实在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太子办事不力,我已经写信谴责,派人送去了。”林甫慢悠悠地喝着这副汤药,不得不说傅风雪的医术相当高超,毒排得很干净,这太医药剂再喝了几天,他的身体就已经回复了不少。   林瑶坏坏地笑着,“你真打算和你伯伯对着干啊?”   “我的伯伯?”林甫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轻轻笑了笑,“就是因为我这个皇帝伯伯,我才要催太子快些动手。这消息再怎么传都不做数,可若是让他有机会说句话,这事情成了陛下金口玉言说过了的,那可就难办了。”   林瑶偏过头来有些好奇地问,“若是陛下不肯,执意非要把杏公主许给你,怎么办?”   “不至于吧.....”,小林公子有些不确定地挠了挠头,“虽然我知道我很讨女孩子喜欢,但我记着这位公主不是掌上明珠来着吗?总不至于非要硬塞给我吧?”   林甫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当真如此的话,大不了我就逃回叶城去,想来陛下应当也不至于请出哪位宗师来,把我抓回来成亲,这样他脸面上也不好看。”   林瑶很是诧异,在封建时期的女性看来,林甫这种为了一位女子宁愿放弃自己锦绣前程的行为,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对于姐姐的不解,林甫只能笑笑。   你说自己真的比这些人幸福吗?自己想要和喜爱的人在一起,但好像此间世界里的人,对这种包办婚姻的接受程度,已经深到了他无法理解的地步。   穿越人士喜欢自由恋爱,他们喜欢包办婚姻。倘若他们真的发自内心觉得如此也挺好的话,自己也只能祝愿他们白头到老了。   只是林甫好不容易有了多出来的一辈子,前几天又险些死过一次,这才明白过来木子已经是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就算自己想飞速地往上爬,他也绝对不愿意拿这件事情做筹码。 第一二二章 傅府学艺(上)(今日4更,后2章下午六点更)   稍微修养了几天,身体已无大碍,基本复原了。   心中虽觉得太子有些古怪,但也没太在意。不论他打着什么算盘,七皇子总归是他的敌人,这门婚事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该为自己出力的事情,他跑不了。   此刻虽然算不得是盟友,现阶段总算是目的相同,可以暂时信任一下。   身子好了,本该去入职翰林院。只是小林公子并不急着赶着去赴任。   一是因为今年扩招,多处了一个编修和几十个庶吉士,翰林院人手充足的很。这院内做的皆是些修史书订典籍文字工作,做与不做都没什么意思。   要说什么升迁,接近内阁的机会,也该等上些时日才会有。   既然有冠冕堂皇地理由在家闲着,林甫没有理由不偷这个懒。   这么急着去翰林院做苦力干什么,日后在翰林院有的好熬了。   若要问小林公子如今的打算是什么?那便是傅风雪。   趁着自己身体还有不适。找上门去和傅风雪多亲近亲近,这是跟他套近乎的最好时机。   病人总该有点特权才是,林甫如此想着,便出门一路奔着傅风雪的居所而去了。   傅府距离林府其实很近,算着昔年的情分,这两家的府邸是离着皇城最近的两家了。   只是两家都算是高墙大院,出了大门顺着小巷犹自要走上那么一会儿。   说来这事情也很是奇妙,林家遭遇了两个血案,现今府中人不太多,这傅府不仅同样如此,甚至可以说是更甚一筹。   傅风雪和傅贵妃兄妹二人,妹妹嫁入宫中,傅风雪又常年不在京城,以至于傅府中的景象,比之林府更萧索几分。   只是这正巧是傅风雪所喜欢的。   家仆几人足矣,要那么多人手在眼前绕来绕去作甚?   这件事情上,傅风雪的看法与慕青竹很是相似,大约是武道高人的心态吧,好似都不大喜欢繁文缛节的样子。   傅风雪一脚踹飞了七皇子,并且,作为大周最高明的医者,不肯出手医治。傅贵妃因此大为光火,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只是傅风雪丝毫不为之所动。   和傅贵妃闹得这般不愉快,本就人少的傅府更加冷清了几分。   此时的傅风雪正在后院亭榭之中悠悠然地喝着茶,左手中握着一本典籍,前部残缺了大半,正是林甫梦寐以求的另一半残卷!   难得空闲,喝喝茶,翻翻手中的残卷宗师篇,细细研读着。配上傅风雪那一袭白衣,披散着的长发,俊朗的面容,当真是一代宗师,风采绝伦。   林甫纵身翻上墙头来,一眼见得孤身一人在亭台中喝茶看书的傅风雪,心中羡慕至极。这等高人的神韵,真是学都学不来。   虽然傅风雪背对着这边,却也早已发现这位不速之客。   他自从多年前晋为宗师之后,所见之人对他多是卑躬屈膝,毕恭毕敬。   就连自己的外甥七皇子,虽是心里打着好算盘,想要借自己的威望权力去抢那把椅子,但心底里还是怕自己的。   见着这小子在自家院墙上露了个头,微皱着眉头有些无奈,脸上却又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   当年慕青竹在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慕青竹住在林府别院的时候,就一直抱怨在两家之间走动绕路太多,于是便成了梁上君子,来来去去必用轻功,飞檐走壁,不知正门为何物。   真要说起来,自己好似也跟着那丫头走过几遭,想到这里,傅风雪不禁笑出了声。   林甫虽是刚刚痊愈,但功底深厚,这一手轻功又带了三分慕青竹的味道,不由得让傅风雪的心情微妙了起来。   当年人的经历波澜壮阔,最最容易打动他们的也是当年的事情。   这便是林甫入京以来应对陛下和傅风雪的策略。   在陛下面前,装扮成一个忠心耿耿想要为国效力的故人之子。   在傅风雪面前,则是可以稍微放松一些,因为从那些年慕青竹与傅风雪的信件当中,林甫能够感受到一二,傅风雪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特立独行一点,更容易让他对自己有好感。   傅风雪头也不回,他知道这小子在耍小花招,但心中却仍是觉得很是怀念。   “傅叔在看什么呢?”,林甫凑过来,瞄到傅风雪手里的残卷,心中明白这是什么,却假作不明白,想要窥探一二。“入……”   虽然傅风雪闻声便将残卷收入了怀中,但他毕竟顾及到了宗师气度,收得不紧不慢,让林甫看见了书名的第一个字。“入”   林甫这才明白过来,那日傅风雪说起书名的时候,那ru音的确是书名的第一个字,而自己猜测的两字,皆是错的。   “入?”,莫名奇妙。   林甫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怀疑,那就是残卷便是传说中的分光化影心法。因为它的运作方式,筋脉走向,皆和剑法篇十分契合。   并且,在修炼了剑法篇之后,原本较为缓慢的心法,也开始加速。   这显然是相辅相成的两本秘籍,如果这封面上的字乃是分光化影的话,林甫丝毫不会奇怪,反而会觉得理所应当。   事实上,林甫在心中已经信了八成,基本上已经将这残卷看作了分光化影心法。   可事到如今,真的从傅风雪这里窥探了一二,却是瞬间迷茫了起来。   入?入什么?   剑圣一脉高等一些的秘籍,慕青竹都曾略微介绍过,并没有含有入字的秘籍。   可若不是剑圣一脉的心法,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这残卷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   林甫瞬间陷入了思索当中,当年案也好,残卷也好,怎么每次获取了新的线索之后,事情反而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让自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呢?   想问。但显然的,傅风雪不会告诉自己,问了也白问,实在可恶。   转念一想也罢,既然傅风雪说了,等自己步入宗师的时候,就把剩下的部分交给自己,这总是跑不了的。   自己十七岁就是九品下,二十来岁总差不多了吧?心法这东西,好用就行,非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似也没有那么必要。   “来做什么?”,傅风雪微笑着侧过身来,这小子虽然入京之后表现的稚嫩了一些,但观他的文采武功都不错,面见陛下,面见自己的时候,都有些小城府,也算是可造之材。心下较为满意。   “遵傅叔吩咐,前来学艺。”,林甫很不要脸地把原因归咎在面前人身上。 第一二三章 傅府学艺(中)   见得林甫行为,言语里的小花招,傅风雪表面上没有流露什么,心里则是暗暗摇了摇头。   眼前人虽然文采斐然,武道进展也让他略略吃惊,赞叹。但这份心性实在油了那么一些,总有点卖弄自己小聪明的意思。   他当年不想让慕青竹带着林甫走,便是出于这种考虑。跟着慕青竹,待在边境虽然安全,也不至于学不到武艺,但这份心境的磨练显然差了些意思。   那时傅风雪想的是算了吧,就让他富富贵贵地在叶城过一辈子也挺好,自己这一辈的恩怨也不至于非要扯到后辈的身上。   却没有想到遇见慕青竹的时候,对方告诉他,这小子很小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十几年如一日的练功读书要回京城来。   “无妨,既要与东汉大动干戈,今后有的是机会磨练他。”,傅风雪心中如此想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轴。   “我在东汉听你姐姐说了,溯光去教过你。剑道上的事情,他现今是天下第一人。虽说你只跟他学了几天,其中的深意也以足够你揣摩,这个并非是我能左右的。”   剑圣一脉一向如此,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招式上的花俏并不算多,更关键的事情是意境上的领悟,这也是剑圣一脉敢于布道天下的原因,因为真正厉害的部分是代代相传的那份感悟。   虽然那时溯光教起来只是几点要诀,但恰恰这些要诀,才是分光化影心法最大的要点。只是终究要靠自己参悟,每个人练成之后也略有不同,并非是外人能学得来的。   “我首先要传你的,是我从医道领悟的武术。可以说,分光剑法是气象万千,可以以一破万的大绝杀,而我这打穴之法,则是瞒天过海,小格局上的小伎俩。”   林甫一脸严肃的点头,早就听说了,傅叔乃是以医入武的。   武道宗师傅风雪,本职是一位高明的医生,小时也曾习武,天分上佳,只是从未想过会有如此高的成就,起初练得也有那么些漫不经心。   大商末年,民不聊生,救人实在救不过来了。傅风雪觉得学医救不了天下人,因此怒而从军,奋发习武。   傅叔的老本行是医者,因而武功就带上了许多医者的色彩。   林甫这些年来早有听闻,傅叔的手上功夫高明得紧,从不使兵刃,最最拿手的便是空手斗白刃。   那手擒拿打穴功夫出神入化,分筋错骨的手法极为考究,借力打力,顺势而为的功底一流。   林甫心中暗想,大概也就只有这位医道也极为高明的宗师,敢一个人上门别国去跟另一个宗师叫板了吧?   虽说傅叔的几手功夫声名不响,不如剑圣派系的功法蓬勃大气,名震天下。   但有有一件事很吓人,这些个名不见经传,傅叔源自医道,自创的功夫,那可是搏杀过宗师的啊!   以一敌三,力克三人,这份战绩放眼前后百年想来都没有人可以比肩!   林甫心中如此盘算着,美滋滋地接过了傅叔手中的卷轴,缓缓展开,满心以为是秘籍正文,却不想乃是人体的全身图,上面绘着人体的正面,侧面,和背面三种视图。   上面详细地注明着人体周身的五十二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共计七百二十个穴位。   其中又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详细标注了内中的三十六死穴。   软麻,昏眩,轻和重各九穴,各穴如何击打会有和作用,皆密密麻麻陈述在卷上。   林甫上辈子曾听闻过一首歌诀,讲的是死穴,“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他一直将信将疑,这穴位真的能有如此大的作用?   林甫曾见人斗殴,手持铁棍大力殴打,尚且只是皮外伤而已。   只是击打特定穴位,便能事半功倍,用较少的力气直接击晕甚至杀掉敌人,这种事他常听闻,但毕竟没有见识过。   而此刻宗师傅风雪掏出这卷轴来,林甫则是顿时信了。不论上辈子如何,这辈子定然是好用的。   “我这几手功夫虽然不如你的师承渊源,也没有那么大气磅礴,但说到底,依你的性子,日后想耍点小聪明的话,这几手功夫才是。”   傅风雪骨子里极为自傲,当然这也不是他的不是。他在医道,武道上皆是天下最一流,的确有那个资本自傲。但此刻说起自己的功法来,嘴上还是较为谦逊。   “耍小聪明?”,林甫愣了一下,旋即恍然。自己的主业是分光剑法,后面也略微学习了一些寻常的剑圣一脉剑法,和最常见的寻常剑法,以便自己日后掩饰身份,扮猪吃虎。   但仔细一想,基本上都是剑上的功夫。那时节心里也没想太多,如今则是觉得有些不足。   哪里是什么时候都适合拔剑的?   加之各个穴位皆有自己的妙用,配合自己外放真气的手段,就如自己那日在刑部附近飞石的小手段一般。   只凭借自己的掷力,手法,若是不想引人瞩目最多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就算是以指代剑,模拟剑气外放,在暗器上带上三分真气,顶多也就能偷偷结果了三四品的敌人。   可若是学会了傅风雪的打穴手法,以巧破敌,低过自己两品的。放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的七品高人,自己搞不好就能够悄无声息地隔空将他制服!   看着林甫脸上的表情变换,傅风雪明白这小子这事懂得了自己的深意,“只是我这功夫不同于你寻常练的,想要开始学得先有些医术的底子。这还只是穴位的,日后你若是想练我的擒拿等其他手法,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学。”   功夫虽好,要背的东西可不少,且要滚瓜烂熟,勉强记下那可不管用。等到打起来的时候,机会稍纵即逝,不可能给你时间仔细回想,这个穴位在哪,是做什么用的。   所以要记熟,熟到根本不用去想,本能地就能做出抉择。   这条路可有很多要走了,后面还有经脉,关节等等东西。傅风雪端起了手里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如此,也可以顺便打磨一下他的心性,让他不至于那么浮躁,多点耐心。   观他的进展,路实在太顺了一些,反而不利于最终晋升宗师,以傅风雪的观点,慕青竹便是因为这点始终卡在宗师之下。   只是他没想到的事情是,仅仅一刻钟的时间,面前这一壶茶还没有喝完,林甫便抬起头来,一脸无辜的表情,“傅叔,我都记下了,然后呢?” 随笔-一个剑客   苏一一是天下第一剑客,江湖上素有这样的传闻。   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第一剑客,每每有人夸他是第一剑客,他总是推诿说这江湖之大,何其不有?还有很多人比他厉害。但若是有人继续追问下去,他只是支支吾吾地说至少曾见过能杀掉他的人,却又说不出这些人的名字,那么证明他之前说的话很可能是假的。   作为公认的第一剑客,没有那份自信和魄力去承担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总是让人遗憾的,江湖儿女要有江湖豪情,苏一一因此受到各地豪杰的耻笑。   但不论是谁,都必须承认,苏一一作为剑客,的确天下无双。   古往今来,江湖豪杰行走天下之时总有最为得意的一招半式,比如隔壁萧家儿郎的降龙十八掌,又或者是后山令狐大哥的独孤九剑。这些招式就是他们的名片,那年聚贤庄一战,萧峰人还没到,老远一掌亢龙有悔就先把庄门劈开了。   众人连萧峰的影都没见到,只听着掌风劈开六寸黄梨木大门的那声响,就惊慌地奔走相告,大呼萧峰来啦!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   但时至今日,还没听说过有谁看全了这十八掌,因为萧峰的武功太高,一般情况下遇见对手这十八掌打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就躺下了,因而萧峰的十八掌到底有没有十八招,至今是个谜。   苏一一的剑法也是个迷,当今世上尚且没有活人见过苏一一出剑,甚至没人见过苏一一的左手离开剑鞘,即便是吃饭的时候。   正常的大侠吃饭,要带刀带剑,九尺吟龙,五虎断头,大步踏进酒馆,“duang”的一声就把自己的称手家伙拍在桌上,四周食客皆为之侧目,心中暗呼“此乃何人?!”。   然后视周遭众人为无物,大喝“小二!给我来四斤牛肉!两坛烈酒!”,侧目瞥见旁桌的二位似有一面之缘,便顺手一指,“给那边的两位兄弟再上两斤牛肉!一坛好酒!算我账上!”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吃得下,又或者是不是少林寺的高僧。   “得嘞!”小二一躬身,抹布往肩上一搭,这便应着声退下。   但见那桌得了二斤牛肉的两人齐齐站起,拱手抱拳。   “这位可是丐帮帮主乔峰乔大侠!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可愿与我二位共饮,一叙江湖之情?”   “好!来来来,喝酒!”   于是三人坐下,你一碗我一碗,好不畅快。   正当此时,忽有官差打扮的人士也进入这家酒馆,这三人见得那体制内人员,自当咬牙切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再马上一句。   “狗官!”   这便是全套流程了。   但苏一一不是如此,他总是选一个傍晚的时候,夕阳的金辉倾泻一地,他一个人走进去,选上一个偏避的角落。也不呼唤小二,待得店小二发现了他,便点上两碗素面,一壶牛奶,剑也不离左手,就单手这么吃上两碗面,然后默默地离开,没有一点大侠范儿。   那日苏一一在角落里吃面喝奶的时候就被后山的令狐大哥发现了,他气不过一个来到酒肆只喝奶不喝酒的剑客竟然凌驾于他之上,身子一侧,右手变拳为掌削下了木桌的一角,径直向苏一一握着剑柄的左手掷去,口中还不忘指责“不饮酒的剑客也还算是剑客吗?”。苏一一似乎并未察觉,只是白光一闪,那桌角便分为数段,散落在地。   按照一般的套路,他当站起身来,拱手抱拳,“令狐大哥,我初来此地,喝口牛奶,不想扰了大哥雅兴。在下在此致歉,不想惹事。”   然后令狐冲冷哼一声,“喝完便快走吧,不要动了我恒山派的真气。”   这段冲突便也是告一段落。   但苏一一又不是如此,他只是静静地盯着令狐冲,无悲也无喜,“因为喝酒伤身体。”   他这般作答竟让令狐冲来了兴致,两人比剑谈心直至傍晚,令狐冲也成为了第一个看到了这把剑剑身的人。   “此剑并无特别之处,贤弟为何整日携带,更不释手?”   “大哥有所不知,此剑乃我意中人所赠,如今她不知下落,我自是悉心待剑如同待她。”   “你此番心意,她可知道?”令狐冲拎着一壶酒,饶有兴致。   “我的心意,看起来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其实只是一个人的事。但这心意便是话到嘴边却说它不出,想说,没法说,恨不能响起音乐来,有人在远方唱着情和爱,一阵风,树上花也能刮出个桃心来。”   “但长久以来,这绝非上计,若是我说,你须得多拿出一点江湖儿女的豪情来。”   但这番心意便是在喜欢和不喜欢里,多琢磨出一点喜欢来,又在可能与不可能的缝隙里,多哄哄自己。这是场独角戏,一辈子里也没有多少机会,这么仔细的看看自己,这么全心地付出一笔。   而后苏一一转业做了杀手,大约是觉得这更豪情一些,许多他的雇主因而有幸得以见到第一剑客出剑。这并不是他以“让雇主看自己的剑法”做噱头搞创收,只是那时的画像太不专业,为防万一杀错了人,苏一一总是带着自己的雇主。   他的剑法朴实无华,最初也没有名字。这是苏一一独有的剑法,没有人见过,许多人翻遍了典籍也找不见线索。他自己应当也不记得这套剑法了,或许根本没有剑法,苏一一的剑只是快而已,剑太快了也就不需要剑法了。   雇主们一直建议他给自己的剑法起一个名字,有些人喜欢简洁的名字,说你杀人从来只用一剑,便叫它“一闪”吧;又有些人喜欢浪漫的名字,要唤此剑法作“光华”,因为苏一一出剑太快,根本看不清剑身,只感觉一道光划过。苏一一自己说,这剑法本没有名字,便也不需要费心去想了,倒是这剑是把好剑,虽也没有名字,但他唤它为“麦芒”。   后来有人建议他多开通几项服务,因为他的剑太快了,往往被杀者还残存意识的时候便已经身首异处,痛楚尚未蔓延至伤口,就已经与世长辞。这样安乐的死法不能给满足雇主们的报复心理,他们希望苏一一可以换一种方式,更残忍地对待那些将死之人,又或者换一把钝器,这剑略显锋利了一些。   但他拒绝了,他认为他已经是最完美的剑客了,剑法够快,剑也够好,你还能要求一个剑客什么呢?说到底,杀手只是副业,他真正的身份还是一个剑客。   乔峰的招牌是刚猛的掌力,后山令狐的招牌是灵动的剑法,而他的招牌是没有招牌,有的只是颈部的那一道整齐的切口。这些都是可以模仿的。但他被压在圣上的尸首旁边时,看着那整齐的切口,和被押在一旁的意中人,却无从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师傅已故,如今世上能用剑削出如此切口的,除了他只有师姐麦芒。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苏一一失踪的那天,阴有小雨。刑场人满为患,但要斩的人却迟迟押不上来。他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除了那把从不离手的剑。   一把绝世的剑就这么被丢在的地上,但绝世的剑终究是绝世的剑,这把剑很快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江湖里的人都说,苏一一走了,去过江湖里的人都想过的传奇日子去了。   那么余下的人,所能做的就是争夺一把剑,剑的确是把好剑,非常快,唯独伤不了鞘。但江湖传闻越来越邪乎,传到最后都说这把剑见过天子的血,得此剑者便可得天下。这是不科学的,因为苏一一还在的时候没能号令天下,这只是有心之人想要号令天下的一个噱头罢了,那么多天下,天下怎么能不乱?   南方落叶,北方飘雪,又是一年。少了那把剑的苏一一,并不引人注目,便是走在长安的大街上,也少有人能将他认出来。剑与他爱的师姐同名,师姐与小师弟之间的故事我并不想说,如果非要说的话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结果,丢了那把剑也是最好的结果。   人要勇于追求,知难而进,但也要清楚界限,因为进而不得。对于爱情的追求,没有结果其实也是一种结果,它本就不是什么温顺的存在,你把你所有的温柔和坚持列在一起,它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在她不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却又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重新出现,这都是人之常情。虽然对方可能从来未曾要求你什么,但你却总是费尽心机,像累赘一样付出,对双方来说都是煎熬。年轻的时候,暗恋过人,和感情交过手,棒。但不论如何,你且放心,生活一定会为你留住一个人。但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一个,不仅仅看你够不够坚决,还要看你够不够好运。   所幸对苏一一来说,这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涯已经结束。他总是推诿,因为他真的担当不起那无情的第一,什么第一剑客呢?   他只是一个剑客而已,并且失去了剑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剑客。 第一二六章 扑朔迷离(上)(今日四更,下午6点还有2更)      东汉贼人如此胆大妄为,为之奈何?这才是今天朝堂上,傅风雪也位列其中的原因。   “昔年是我朝和海国首先建交,于叶城开展贸易。而后林贤弟在草原出事,林夫人也在京中遇难。慕丫头因此离开京都,我军中实力一减再减,错失了东征的最好时机,给了东汉喘息之机!而后为了利益,也只能与东汉合作。”   这还是陛下首次如此直接地提起当年之事,傅风雪抬起眼帘来看了陛下一眼,面无表情,意味不明。   众大臣见陛下说起此事来,且言语之中多有不悦,也是心中明白,这位开国皇帝一直念念不忘东征一统天下之事。并且当年的情况说到底,闹出那些事之后,傅风雪不肯出力也是一大原因。   若不是他早早请辞,兵部如今能烂成这样?众大人心中皆是如此腹诽道,却是不清楚傅风雪暗中训练鹰卫,满世界捞情报的事情。   “今次东汉暗中勾结曹安民,设计意图谋害我朝新科状元,人证物证俱在!可这是风雪归来才抓到的证人,才找到的证据!你们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科举舞弊一个比一个起劲!真要你们出力办事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   说起这件事来,皇帝那是止不住地火气往上涌。“东汉混进来多少探子?多到都能组一队弓弩手在京城里伏杀当朝大员家的后辈了!这满朝文武百官,就没有一个听到点风声的吗?!朕要你们有何用??”   这件事静了些时日,却是没有想到陛下提起此事来仍旧如此光火。   一般来说,虽然陛下私下里与那帮老臣,重臣商议事情的时候时常大声斥责,但真要到了朝堂之上,还是极少会这般发怒的。   尤其这话里所指的,东汉的贼子们潜入京城,真要计较起来,该是京师守备,禁军统领李彻的不是。这位小王爷一向是陛下的得力助手,如今陛下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太子前日里渐渐与林甫以及小王爷交好,因而此刻朝堂上,礼部尚书,太子太傅躬身出列,所言之事隐隐有为小王爷辩护的意思。   “臣听闻,这其中些许人手调入京中的时候,有的是走了曹安民的路子,自兵部堂而皇之入京,自是无法查处。有的,则是走了京城里某位皇子的关系,有这等人物为他们开路,京师守备实在无法查得。”   这番话说得算是及其露骨了,除了没有点七皇子的名字,已经把话说到了及其严重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是把这位皇子的罪状,说得与通敌的曹安民相若。   结合七皇子和曹安民的关系,以及傅风雪的反应,至今尚在病床上躺着的七皇子,无疑正是杨大人口中的某位皇子。   杨大人是太子太傅,皇储的问题上他立场鲜明。站在他的位置上,把话说得激进一些倒也无可厚非。   况且,毕竟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此事就是七皇子的不是,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些许退路。   众人皆是偷偷地将目光移向傅风雪,想看看这位大人会做何反应,却不想傅风雪始终面无表情,就好似杨大人方才所指的并非是自己的外甥一般。   “伏杀此事说到底是东汉那边的阴谋,里通外国的皆已处死,遭受蒙蔽的虽有过错,却也不是此刻该论的,这些先押后不提。”   陛下方才大发雷霆,杨万辰想趁机把七皇子搬到台面上批斗一番,却不曾想刚一试探,便被陛下轻轻巧巧地放下了。   阶下站着的太子看了傅风雪一眼,心说难怪傅老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架势看样子是说服了林甫,息事宁人,保了一下自己的外甥。   一脚给他踹了个半死,却又在事后要保他一下,太子摇了摇头,傅老的为人还是太高傲了。   且按照他那不肯解释的个性,只怕是两边不讨好,七皇子会怨他怎得会自己下手如此之重,而林甫他更是看得明白,就从那日石桌上的裂纹来看,他最后和七皇子的关系就不可能好转。   傅风雪以自己的强大实力,强行镇压许多事情,并不顾及相关者真实的情感,情绪,太子心底里不是很看好这等做法,觉得若是时日久了,人心险恶,必生祸端。   “封儿已经认罪受罚,程度轻重我自有分寸。朝堂之上,议事当该有个轻重缓急才是,不谈东汉,只提区区几人的调动,未免有本末倒置的嫌疑。”   傅风雪说这话时,声音很是平静,并没有什么波动,但这轻轻巧巧地语调,却着实让人心头微凉,生出些许惧意来。   “东汉方面今年与我朝协定诸条款的使团正巧刚到京城不久,凡事要分个主次,今儿朝堂上该议的,是该如何为我朝争取利益,而非是私斗。”   “东汉人精明得很,送进来的弓弩手都是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死士,但被留下的那位八品上的高手,却是东汉编制内的高手。经过京师守备和刑部仵作的查验,此人乃是东汉军中小有名气的那位圆月刀客顾川行。”   “这人被留了下来,不论他们再如何抵赖,今次的通商协定也得出些血才是了。”   每年夏季是海国人上岸的淡季,因而两国之间总是选择在五六月份入夏的时候,趁着淡季商定两国之间的许多条款,在夏季各自准备,入秋之后再次迎来贸易旺季。   东汉今年这次行动恰巧在四月的时候,正赶在新一年的条款签订前。不论是不是要为日后的东征做准备,借此机会在协定上占到便宜,获取经济利益,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若想在通商协定上攫取尽可能多的利益,此事闹得越大越好,小题大做,大题闹翻,谈判上才更有机会占据优势。”,太子笑了笑应道,看上去丝毫不在意傅风雪对自己老师的那番话语。   “傅老所言极是,而今之计先国而后家,首当其冲的是增强国力,今次东汉作恶不成,率先撕毁和平协定,与东汉的谈判我们大有优势,此消彼长之下,可以大大充盈国库。”   太子微笑着躬身对皇帝建议道,“因此儿臣提议,将杏儿公主许配给新科状元,林甫林修撰。” 第一二七章 扑朔迷离(中)      在通商协定上占便宜,和这桩杏儿公主与林甫之间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太子蓦地转过话头来,扯起了杏儿公主,要促成这桩婚事,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愣了一下。   有老谋深算者,只是稍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而迟钝者,听了太子几句话之后,也觉得此计甚是高明。   “林公子虽是新科状元,三元连中,乃是不可多得的一位大才,但毕竟没有任何官方的封号和职位。就连这七品修撰的身份,在案发当日却也是没有的。而杏儿妹妹乃是我朝唯一一位公主,若是父皇在这件事情上点头,林公子便成了我朝唯一的一位驸马。”   “如此这般,身份变换,白身变驸马,林公子有了这一层身份,我们谈判起来,也就多了太多文章可做。”,太子微笑着侃侃而谈,仿佛真的是如此想的一般。   林甫变身驸马,东汉此次撕破和平协定的行为性质也就再恶劣了三分。的确如太子所说,在几日后的商谈上,大周可以占据更大的优势,争取更多的利益。   “加上皇祖母,母后皆对林公子青眼有加,就连杏儿妹妹私下里也曾跟我提过,很是中意这位林公子。”,太子说完了朝政方面,又提到了几位贵人,已经杏儿公主自己的看法。   “实不相瞒,杏儿妹妹还曾到我这儿来搬救兵,想让我为她争取一二。以我之见,此事于国有益,于家有益,于人有益,乃是一举三得,一箭三雕之事。因而儿臣冒昧在朝堂之上提及这谈婚论嫁之事,尚望父皇赎罪!”   太子说到这里,转身躬身行礼,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允儿起身,不必如此苛于礼节。如你所说,此事在此时议起,却也不能完全算作是家事,要说它是朝政,也未尝不可。”,陛下点点头没有怪罪太子的唐突,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十分狐疑。   “众卿家也都听着了,不知诸位是何看法,又可有补充?”   诡异,这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   虽然太子表面上说得好听至极,又是国事,又是家事,又是杏儿公主自己的心意。但众人心里皆是清楚的很,这番话简直是一个字也信不得!   太子这段时间和林甫走的近,太湖边林甫遇刺,便是在东宫调养了十余天。   这十余天,两人的关系倒也是其次,他所带来的影响可是不简单的。   一向中立的小王爷显然与太子的关系迅速升温,借着此事,太子甚至和傅风雪搭上了些关系。   可以说,此刻的林甫虽然没有太高的价值,但是他潜力无限,并且透过他,可以做的文章太多,可以拉拢的人也太多。   叶王府和傅风雪,单这两边已经非常恐怖了,更不要提外面还有个整日云游的剑圣一脉的老资格人物,慕青竹。   若是那位大人物肯发声,能够调动的江湖力量也是不弱的!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太子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他绝对是不择手段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跑林甫这条大鱼?   陛下满腹狐疑地在思索着,面色如常地让下面的人讨论,下边的诸位大臣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盎略微知道一些林甫的心意,明白自己这个侄儿好似与小郡主关系极好,这是女儿林瑶闲聊时告诉他的。   可在他的角度上考虑,此时,自己发声推脱这门婚事大为不妥。虽不知太子为何要这么做,但此事若是真的成了,吞最大苦果的也是他太子。   林盎这些年来练得最好的就是这一身养气的本事,你闹任你闹,我就不信你真打算看着我那侄儿娶了杏儿公主,跑到三皇子那边去!   林盎如此想着,便也不在意太子到底玩得是什么花招,静观其变。   傅风雪若有所思地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的太子,心中略略有些不解。   傅风雪是知道林甫想要娶木子的,前些天林甫在傅府学艺的时候,得了聊天的空闲,便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木子。   且一次比一次说得直白。   傅风雪心知肚明林甫打的是什么小算盘,他是怕若是太后发声,陛下点头,单凭太子实在难以挡住这门婚事,况且太子说到底也不会真的出全力。   所以这些天来,林甫一直持之以恒地旁敲侧击傅风雪,便是希望傅老能够在这件事情上替自己说两句话。   林甫看得很明白,太后那边尚且不论,若是傅风雪肯为自己说话,陛下那边肯定是会慎重考虑的。   这叫双重保险。   但他绝不会想到,太子非但没有去挡这门婚事,反而直接在朝堂之上寻了这么个机会,连着政事一起,干脆直接将这门婚事提上了议程,且说得那是头头是道,好似于国,于家,于个人,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一般。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的确如他所说,这件事于国,于太后皇后,于三皇子还有杏儿公主,那都是一件好事。   可是!这件事对太子有半点好处吗?   显然没有!   这就不符合逻辑了,太子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力,去做一件对自己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情呢?   最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乃是这些年和太子明争暗斗最多次的人,两人朝堂上私下里不知道斗了多少次。   三皇子深知太子的心机和手腕,如今见他这般尽心尽力地为己方办事,反而面色很是凝重,一直在盘算着,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有想到?   皱着眉头思索来,思索去,怎么也想不出太子玩这么一出到底能有什么好处。因为这分明就是自己这些天想要争取的。   如今太子将此事搬到朝堂上来,若是陛下点了头,这在诸位大臣的共同见证下,日后连赖可都不好赖了,也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城府极深,布局谋略总是高过自己三分的哥哥,此刻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招!   “臣,以为可行。”,众人皆在狐疑太子心思的时候,一位重量级的人物突然用简短的发言为这件事加了码! 第一二八章 扑朔迷离(下)   林甫和杏儿公主有没有可能做成夫妻,其实在皇榜放出之后,所有的朝臣都曾想过这件事情。   杏儿公主的年纪不小了,这些年太后为她物色如意郎君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事儿已经成了太后的一桩心事。   林甫的身份在春闱案的局里暴露,他自己又着实争气,拿到了新科状元的功名,两人的确是称得上般配的。   所有人都想过这桩婚事可能会发生,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太子会这般积极地为此事奔走。   更没有想到一向对这等琐事漠不关心,基本只会在国体大事上出言发声的傅风雪,这么快就点了头,为此事加了码!   本来太子这幅样子,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让本打算争取这门婚事的三皇子一边一时间有些迷茫,此刻傅风雪反常地在这种儿女之事上表态,就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疑惑虽是疑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皇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林甫潜力太大,能够带来的机会也太多,虽然不明白太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此时这大好机会,当顺势而为。   管特么的三七二十一,先把这门婚事敲定了,日后若是有什么变故,再见招拆招就是了,两人斗了这么久,还怕这出空城计不成?   瞥一眼身边本该站着七皇子的那个位置,三皇子心中暗自思忖着,如今老七被傅风雪一脚踹到了床上,傅老又重归朝堂,掌管兵部。   以傅老对老七的态度来看,估摸着这京城里的三足鼎立局势已经被打破。   老七那边已经势颓,几乎再无什么希望,自己当趁胜追击,与林家那边化干戈为玉帛,若是成了这门亲事,先前刑部的那点误会又有甚大不了的?   三皇子也无暇再想,连忙出列再添一把火。“儿臣与太子,傅老的意见相同。”   他本欲再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怕陛下的心思难测,若是说了什么触了霉头,那就不好了。   拧着眉头看了太子一眼,此人总是挂着一脸可恶的笑容。三皇子心道,多说多错,不如只是表个态,由着他们去打冲锋,反正太子已经把理由说得很是清楚,傅老表了态,这个力度也算是够大了。   因而三皇子及时地刹住了话头,点到为止。   陛下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觉得有些不解和恼怒。   三皇子那边势力本就不小,陛下心中对此事太后跑来说这桩婚,他无法直接回绝说不,拖了这么久,压力已经很大。   本以为朝堂上议起此事也好,堂下定会众说纷纭,各方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攻击,自己便也能轻松地寻个由头挡一挡此事。   可太子刚刚长篇大论完,刚刚归来,首次回归朝堂的傅风雪,就以简短的语句,轻轻巧巧的数字,压住了所有话头。   皇帝眯着眼睛盯着傅风雪,而傅风雪则是目不斜视,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做一般。   傅大人首归朝堂,前日里铁血手腕办下了兵部尚书里通外国的铁案,今日里又几句话压下了新任礼部尚书,太子太师的话头。   众人顿时明白了,经年不见,傅风雪虽然丝毫不沾染京都官场,但如今一朝归来,他的实力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甚至于,说一句诛心之言,就连陛下都隐隐有和他平起平坐的架势。若不是傅风雪心中敬重陛下,事事都退让三分,皆由陛下做主,从不争权,恐怕陛下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众人本有一大箩筐话要说,正是跃跃欲试的时候,傅风雪这么一开口,那份气场顿时让所有心怀叵测的人住了嘴。   陛下心中很是不悦,他倒不是不赞同这门婚事,只是不赞同两家这联姻。   “林盎,这怎么着也是你家小子的事情,你就不出来说两句?”,陛下觉得这家伙肯定想作壁上观,因而话语之间说得较为明显,压根不给他推脱的机会。   “臣以为,不论是为了几日后的谈判,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此事都绝非儿戏。”,林盎缩着脑袋藏在下面,却到底还是被揪了出来。   林盎在下面低着头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搞明白太子想干什么。此时陛下点将自己,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能顺着太子的话说,因而他出列,要给太子一点压力。   “就算是为了几日后的谈判,促成这门婚事,此事也绝不可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否则有损天家颜面,让人觉得指婚公主如同儿戏。”   林盎这席话说得很是不体面,仿佛此婚事定然要出变故一般。但众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这是在跟太子对话,意思是“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这事若是定下,可就不是你日后随便耍两个小手段就能抹去摆平的了。”   他觉得太子说到底还是不可能放任这婚事真的结成的。   然而太子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依臣之见,国事虽重,此法却也有待商榷。”,林盎仔细想想,着实有些担心。虽然林甫没有跟自己叔父说过太多,但从林瑶哪里,林盎也算是知道些许林甫和小郡主的关系,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关系似乎有些不简单。   况且自己这个侄儿,表面温顺,骨子里却桀骜得很,入京那天自己想要安排他的生活,便被他一句话给顶了回来。   他有些担心,若是陛下真的指了婚,自家侄儿不肯配合,那可就要闹上天了。   所以在此先打个预防针,日后为他开脱也有个由头。“况且我那侄儿虽治学严谨,对男女之情却看法独特,更有股子宁折不弯的气节,若是不由分说地定下此事,以微臣之间,怕是他不肯乖乖配合。”   这话倒是实话,众臣听在耳中都是想笑而不敢笑。威严的皇帝陛下要指一门婚事,谁敢不从?莫说杏儿公主如天仙一般可人,就算丑陋无比,却也不是寻常人胆敢拒绝的。   偏偏这位小林公子还真有这个本钱,看林尚书那为难的表情,说不定也真能做出这等事情! 第一二九章 御前撒谎 (提前发了,今天四更结束,后面没了)   “杏儿是朕唯一的女儿,此事若是想要定下,朕还得问一声太后的看法,并非是今日朝堂上便能定下的。”   点将林盎,皇帝总算寻得了一个由头,“林盎你今日回府不妨和那小子说说此事,至于具体事宜,还需些时日。”   “父皇!两国谈判的日子近在咫尺,此事当尽快定下才是,以免落人口实。”,三皇子听出了陛下犹豫的意思,心知肚明是因为自己这边的实力略强,陛下放心不下。   但这机会千载难逢,见陛下有打太极的意思,三皇子心中一急,便拿马上展开的贸易商谈说事,以国事施压,想让陛下尽快做决定,以免夜长梦多。   见他如此急不可耐地张口,太子心中暗暗摇头,老三还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些。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的陛下脸色很是不好,起身大袖一甩,“今日既已无事,退朝!”   转身几步走下台阶,立在当场,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又突然转身冲着傅风雪轻轻勾了勾手。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后,这便算是散了朝。   诸位大人聚在一起,感叹地眼神表情中透露的皆是一个意思,“傅风雪……,还是那个傅风雪啊……”   十几年不上朝堂,一日归来,这份气场却仍旧是霸道如初!   几位尚书侍郎级别的人物都如松了一口气一般,连连摇头,如释重负。   见得林盎走过来,都围上去打趣,“记着这阵子,你家那小子和傅老关系不错来着,正是亲近的好时候,怎得还要跟傅老唱反调?”   林盎听了一脸苦笑,“真要是能藏住就好了……没见着我在下面头都埋得跟鸵鸟一样了,却还是让陛下点了将。今天回去跟那小子提起这件事,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哈哈哈,你家那小子也是别具一格,杏儿公主这等名声的,京中哪家不是抢破了头想让自家公子与殿下亲近亲近?”   “别扯了别扯了…烦着呢,那小子本来就无法无天,这回陛下显然不想促成这桩婚事,却又找不到由头,这才让我去说。”,林盎觉得很是烦躁,“那小子胆子本来就大,现在有陛下撑腰,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开了几句玩笑,林盎大步离去,在场的余下几位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心中想的皆是同一件事。   今天朝议之后唤去御书房的并非是内阁诸位,而是这位傅大人……   傅风雪归来,陛下今后怕是会经常如此了。自己几人和傅风雪攀不上关系,是不是得和林家稍微近上那么一些?   都有这个想法,却又怕真的如此会惹陛下不喜。   唉……朝臣不好当呐!   --------------------------   御书房中仅有两人,那位一向陪伴在陛下身边形影不离的近臣张公公,此刻正在门外避讳。   与陛下谈话,能让这位破例同时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的张公公避讳的,只有那位已经退下数年的老帅哥,傅风雪。   不仅是因为他昔年的功绩,也因为他宗师的身份。   皇帝端着茶杯慢慢地啜着,若不是他与眼前这人昔年生死与共,这等人物,兼并宗师之力和朝堂势力于一身,他是万万放心不下的。   功至雄奇即罪名,傅风雪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早早地寻了一个理由请辞云游。   且不说傅风雪才五十左右,就是他七老八十了,这一身宗师功夫,跃上殿前那几十米高的汉白玉台阶,那也只是须臾之间,一眨眼的功夫。   皇帝微微翘着唇角,突然开口问道,“见你这两天和林小子如此亲密,之前碰见慕丫头了?”   “嗯……前些日子在东汉遇见的,我们都在查当年事的一个线索,查到一起去了。”,傅风雪再见慕青竹也是分外开心。像她这般性子纯真直爽的人实在太是少见了。   那日里在东汉都城,两人趁着夜色极为巧合的,在同一天摸进了皇宫,结果尚未搞清形势,便撞在了一起,大打出手。   还没进内宫就和自己人打起来了,整个东汉都城戒严,恰巧又遇着了林甫遇刺的事件,傅风雪便只好连夜赶回。   “既是知道林小子受了伤,怎地不回京来?也不来见朕?”,事情如此,故人仍旧不肯回来面圣,皇帝眉头微皱,好似因此不是很开心。“朕自十几年前林府血案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傅风雪缓缓地偏过头来,微微张开双唇,紧盯着陛下的眼睛当中闪过一丝异色,良久之后,说道,“慕妹妹恐怕是在怀疑,陛下当年在林府血案当中,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傅风雪在御书房里坐着,慵懒地翘着二郎腿,偏过头来很是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却全无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自觉。   皇帝停下了缓缓啜着手中好茶的动作,端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中,下颚略微动了动,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最终收住了。   蓦地,皇帝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茶杯猛地砸碎在了傅风雪的脚下,瓷片,茶水四溅,打湿了傅风雪支撑在地上的左靴。   “风雪,你此言何意?”   傅风雪神色如常,皇帝发了火摔了茶杯,他却是没有什么反应,犹自端着茶杯缓缓地吹着气。   “慕妹妹不止怀疑陛下,也怀疑我,若不是那日里碰巧一起摸进了东汉的皇宫,我恐怕也见不着她。”,这却是假话了,傅风雪在陛下面前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犹自在心里默默揣摩着,这茶杯一摔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而我,陛下恕我直言,其实也在怀疑陛下。”   “你莫要忘了,朕在林府血案当天也曾遇刺!”,陛下话语中虽然带了几分怒气和狠意,但表情却是平静如常,“那一剑直插朕的胸膛,你很是清楚那一剑的厉害,若不是朕的身体与常人略有不同,朕早就死了!”   流血夜当天,陛下自御书房起驾回寝宫的时候,一名身着夜行衣的顶尖九品高手自偏殿后杀出,一剑若流星,直插皇帝胸膛。   陛下能得以存活,不仅是因为救治及时,其实更加重要的原因是皇帝的心脏比常人要偏了那么一些。那位剑客得手之后,一击即退,扬长而去。却没有想到对于皇帝来说,那并不是致命一击。 第一三零章 谁来接班 (被喷水 罚更一章。。。)   一位九品上的高手,实力和半个宗师的慕青竹水平都已经相差不多了,杀周朝皇帝这个五品水平的人,哪里需要第二下?   他对于人体结构要害娴熟至极,那日里趁着夜色,于黑暗之中掠出,一剑直奔皇帝左胸心脏。一击得手,将他贯穿之后就迅捷地逃离现场,远遁千里了。   却是没想到这位帝王竟然是一位“偏心”之人,那一剑虽是重伤了他,却没有真正伤到他的心脏要害,让他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这件事很是奇怪地被皇帝压了下来,林盎一直认为此事有蹊跷,但这些年来他只偷偷摸到了一些头绪,而傅风雪却是清清楚楚的。   当时太医们吊住了皇帝的命许久,最终医好陛下的还是归来的傅风雪。他很是清楚那一剑的位置到底有多么惊险,陛下虽是“偏心”,但说到底也偏不了多少,刺客也是本着左胸的最中央去的。   因而就算是“偏心”加上一瞬间的躲闪,这剑伤依旧是擦着皇帝的心脏,贯穿了陛下的整个胸膛,没有致死,实在是算他命大。   如果说这是陛下为了摆脱京都流血案的嫌疑而使出的苦肉计,这未免太过惊险了一些,付出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一不留神,那就是天人两隔,生与死的差距。这根本不可能是事先设计好的。   若是常人,大约很容易就会相信陛下,觉得陛下与此事绝无关联。   但傅风雪的思维不会如此单纯,他相信那天有人要杀陛下,但这不代表陛下就一定和林府的流血案没有关系。   况且,他手里还掌握着不为人知的证据和线索瞒着皇帝,这些东西倘若皇帝得知,恐怕会十分震惊。   “陛下。那时节,京城里掌握了最强大力量的,除了林家就只有你我了。”,时隔多年,林家后人重现京城,傅风雪也终于当面对皇帝说出了自己十多年来的疑问。   “你想要臣相信,这世界上有一方势力,能够在那个时节同时瞒过你我以及林府,犯下惊天血案然后逃遁十几年,而我们却查不到任何一点点头绪吗?”   傅风雪很诡异地笑了。“昔年刚刚建国,京城附近的力量多得恐怖,并且皆是处于备战状态,林大哥前去草原,城外三军尽归我管辖,城内两军有陛下支配,这座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绝对没有可能同时瞒过我们两位。而我却不知此事。”   傅风雪面色凝重地抬起头来盯着陛下的眼睛,“事实如此,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傅风雪的这句话,露骨至极,直接问及了经年之痛,甚至可以说是在质问这位戎马天下的开国皇帝。   皇帝久久地沉默,傅风雪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良久,陛下终于忽然松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朕可以向你保证,朕没有参与其中。”   “那就够了。”傅风雪如释重负,“臣这些年一直在想,若这件事是陛下谋划,那臣究竟该如何自处。”   傅风雪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怕得到肯定的回答,臣这些年一直不敢问。只是再见到旧人的时候,实在还是没有忍住,还请陛下恕臣冒犯。”   “慕妹妹老了,这才十几年,却像是几十年似的。我见了她,总觉得这件事需要来问问陛下。”,傅风雪表情很是复杂地看着皇帝。   “陛下这么骄傲的人,想来敢做敢为,不至于欺骗臣。”   皇帝的语气变得冷淡了几分,“朕这一生,从未说过假话。”   “臣不敢。”,傅风雪想着当年的事情,突然觉得这人当了皇帝就变了,自己倒也不是没有察觉昔日的大哥变了。只是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想过,转头望去,原来当年人已经变了那么多。   说一生从来没有说过假话,这是夸张了。但有一点的确是真的,那就是自从两人相遇开始,陛下的确没有对他傅风雪说过假话。   以前没有,他敢确定。以后也不会有,他有信心。但唯独这件事,傅风雪心中仍有想法。   倘若笔下说的是真的,自己要找的人不在陛下这边,那又该去何处寻呢?   傅风雪陷入了沉思,不在陛下这边,还能在哪儿?   思忖了许久,傅风雪终究选择了不相信皇帝。其实很久之前,流血夜那天他改变方向,转身奔向另一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两人的貌合神离,只是他始终选择性地忘记这件事,直到今日才真正提起。   还是慕妹妹讨人喜欢,傅风雪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几分。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不变的人总是最可爱的。   “此间的事情完了,了结了当年的案子,臣就打算离开朝廷,浪迹天涯。”   皇帝心知肚明,傅风雪说的是削权士族和东征的事情。此事还需他手下掌握着的力量从旁配合,傅风雪这些年虽然早早退下,但在暗中还是替陛下在操练一支鹰卫。   此卫专攻身法和感知,乃是宗师亲自调教的专业特务机构,这鹰,寓意目聪,鹰翱翔千米之上的高空,仍旧能够看见地上奔跑的野兔。顾名思义,是一个情报机构,专门负责情报获取,充当陛下的耳目。   陛下起初想到都察院的法子,这议事弹劾也是需要由头,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言官们也好言之有物,攻击起来也能落到实处。   所以早几年设立都察院的时候,便同时委托傅风雪训练这一支鹰卫。   如今外有鹰卫,内有小林公子的都察院改革之法,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却不想傅风雪提了这么一出,不由得大感头疼。   傅风雪若是走了,这股如此黑暗,见不得人的力量交给谁?那不得现在就开始培养接班人呐?   “风雪,你正值当年,又有宗师之力在身,少说能再活四十年,又何苦这么早就走什么归隐的路子?”,皇帝左手撑着脑袋,揉着眉心,似乎因此很是苦恼,“再说了,这鹰卫机密至极,你若是走了,这支队伍朕应当交给谁?”   “庆之不错。”,傅风雪正色回道,“那孩子可以接我的班。” 第一三一章 让他去闹 (上午3更 下午不一定)   听到心高气傲的傅风雪说,“庆之不错,可以接班”,皇帝挑起眉来,愣了一愣,没想到小林公子竟然如此讨喜,“这林小子才和你见了几面,就这么把你给收服了??”   “俗话说,三岁看老。没有人注定一辈子平庸,但有的人注定就不是凡人。”,傅风雪笑了笑,“这小子,有小聪明也有大智慧,有文采也有武功,可以接我的班,就是欠些锻炼。”   傅风雪不仅是武道宗师,在朝堂中的辈分也是极高的。若不是早早退下,此时的地位早就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了。即便他退了下来,在官场中的影响力,也同样是极其恐怖的。   兼并世俗权力,和超然的宗师身份于一身,在别人眼中看来,傅风雪的地位其实已经和皇帝别无二致了。   其实这点从傅风雪和皇帝的关系当中也可以看出,傅风雪虽一直称臣,但两个人实际上已经几乎是平等论交了。   在朝臣面前,傅风雪出于对这位大哥的尊敬,一直都做足了礼仪。   但私下里的时候,则就如此时御书房中那样,两人几乎是完全平等交谈,傅风雪多出言语行为多有逾越,皇帝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连皇帝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他人对于这位干脆是不屑于拥有熏天权势的老大人,那该是何等的敬畏。   就连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外甥,七皇子李倓,虽然背后算计着,想让自己这个舅舅站到自己这边来为他所用。但那也只是背后算计着。   真要见了面,那也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只能夹着尾巴低着头,乖乖地叫一声舅舅,不敢有什么不合礼数的行为举动。   而小林公子偏偏就不是在乎这些的人,这些日子以来,他给傅风雪的感受就是,他真的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叔叔。   来拜访自己从不张扬,不像自己那个外甥一样声势浩大,礼仪繁琐,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舅舅是傅风雪一般。   这世间就只有他和慕青竹,来傅府的时候敢不走正门,就这么飞身翻过院墙就进来了,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虽然明知道是这小子是在耍小聪明。傅风雪仍旧不由得想到当年,他和慕青竹翻院墙去找林家夫妇的那段岁月.......   再加上林甫记性极好,在武道上也颇有天赋,不知不觉几天内就学到自己那么一招半式,傅风雪对这个小子是越看越顺眼。   尤其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是站在谋杀犯的那一边,去息事宁人的。他已经做好了豁出自己这张老脸的打算,却没有想到小林公子给他留足了面子。   不仅真的将此事抛在了脑后,还整天来找自己。   必须说,这些天傅风雪过得非常开心。这也越发地让他觉得,远离权势中心,才是他最向往的事情。   但他若是走了,这一股重要的秘密力量,则要寻个好着落。这支力量虽然人数不如军队那样多,做得也不是什么横冲直撞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权势很大的组织。   信息就是力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情报组织的威力,不是用战斗力来衡量的。   既然陛下想让三位皇子互相掐架,从中挑选一个最厉害的,这东西自然是不可以交给皇子们的。   但交给外人又不放心,傅风雪是几十年的旧识了,他过几年若要真的走了,皇帝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人来接这个班。   皇帝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思索把这支鹰卫交给小林公子的可行性。   “不错,庆之是个好孩子。他也深知朕心,知道该怎么用这支鹰卫。”,皇帝想了想,这支鹰卫若是用在朝堂上就是为了收集情报,用来打压士族阶层的。从小林公子的答卷来看,他是最最明白自己心意的人,甚至可以说比自己还明白自己想做什么的人。   把这支情报队伍交给林甫,那是最省心的,他家枝叶稀疏,对天家不会有什么威胁。他从小又在徐州长大,不会在皇子之中有太明显的偏向,这个选择好似不错。   可是.......皇帝一皱眉,说到底还是绕回了今天朝堂上被太子扯出来的婚事问题。   太后先是跑来找自己,说要把杏公主指婚给林甫,这事儿理论上是找不出由头拒绝的,毕竟小林公子的方方面面,不论是个人条件还是身世,都是配得上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   可杏公主是皇后所出,皇后本就有一个大儿子在富饶之地当王,现在二儿子,三皇子也是储君的有力人选,如果要小林公子接手鹰卫,以后再让他在以后在都察院牵头的话,三皇子这边的势力显然就无法控制了。   而且,加上他这些年很是不喜欢皇后,如果真的要让陛下在三个儿子里选个偏向的话,他还是最喜欢现任太子李允的。   陛下不大明白傅风雪今日里的态度。若有所思地在琢磨着,“这件事结束还有三五年,若你要让林小子接班,今日里总不该点头这桩婚事才是。”   说到底,陛下对傅风雪这一出还是不大满意的,只是碍于他的实力,不可能像训斥寻常官员一样斥责他,“今日里允儿在玩什么花招我知道,分明是以退为进。他认定林小子心中念着的叶王府那丫头,不肯接受这门婚事,想蹿腾朕下旨赐婚。”   “他觉得如若朕点了头,那小子必然上蹿下跳,为了躲避这桩婚事闹得天翻地覆,如此一来,他和老三那边闹得很是下不来台,自然而然地也就与他最为亲近了。”   傅风雪忍不住笑了笑,“那小子这几天一直在我这叨咕着,想让我替他挡这桩婚事,依我看,陛下点了头,他必然要闹个天翻地覆。”   “你的意思是?”,陛下顿时回过味来,“你觉得朕不好开口拒绝太后,不如就由他闹去?”   “正是。太后年纪大了,陛下怎么回绝都有不妥之处,不若让他闹去。”,傅风雪微微点了点头,“这一路来这么多人替他清扫障碍,对他的成长没有什么好处,以我之见,咱们不要替他出头,让他自己想想办法。”   傅风雪微微沉吟了一下,“就算做是一次小考吧,看看太子殿下将他卖了,我又不肯出力的情况下,他究竟该怎么推了这门婚事。”   “你既然对他有信心,朕便下旨赐婚倒也无妨。只是如此一来,叶王府和允儿那边是否太近了一些?”,陛下思来想去,觉得放任哪边都有些不妥。   “无妨,臣昨日里刚刚查到一件事。”,傅风雪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次太湖宴会的地点,是太子殿下暗中放出去的。这件事,我会跟他说。”   皇帝微微颔首,这样事情就比较合乎他的心意了。。   a 第一三二章 貌合神离   傅风雪走了。   方才傅风雪在御书房中的整个过程,实在有太多处不合礼节的地方。   在御前有座倒也罢了,内阁几位也不是受不起这个待遇,只是那副翘着二郎腿的样子,那些个不合礼数的话语,质问,还有那面对天子之怒时云淡风轻的样子,究竟有把自己这个帝王放在眼里吗??   虽然在面对傅风雪的时候,不论是私下相处还是朝堂之上,陛下都表现得相当宽容大量,但张公公回到御书房的时候,陛下那铁青的脸色,无疑透露了他心中对傅风雪极大的不满。   这才是他对傅风雪的真正态度。不满,不满,还是不满,但是却又不得不想尽办法留着他,让他为自己出力。   “张佥立,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非要有宗师这种老怪物呢?”,皇帝看着看见傅风雪离去,躬着身子回到御书房里来的张公公,心中升起了万般的无奈。   他虽是信任傅风雪对自己的忠心和感情,可皇帝当的久了,诸如让小林公子在御书房站直身子那种事,说白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某种情怀而已。   这事情说到底,那也是他让小林公子站直了,林甫才能,才敢在御书房里站直了身子。   而傅风雪这样,依靠着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实力和他平等论交的,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因为这件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傅风雪的官职权力,说到底还是他给的,皇帝给得了,也收的回。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傅风雪宗师的身份太过特殊。并且皇帝非但管不了,还十分需要他。不仅仅是朝堂维稳需要他,日后陛下心中始终心心念念着的东征,更是缺少不了这位老大人。   毕竟对于傅风雪来说,宗师只是后来得到的副职业,他的本职还是行军打仗啊!   张公公招呼着外面候着的小太监来收拾房中的茶杯碎片,等到这个小年轻畏畏缩缩地捡完碎片离开御书房之后,这才开口回答陛下之前的问题。   “宗师,武道之极也。那年月,若不是傅将军早早及时晋升为宗师,咱们大周好几次生死之战,结局到底如何当真尚未可知。”   陛下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他又何尝不知道。当年周皇朝能够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小诸侯王国,成长为现在二分大陆的大周皇朝。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英明统领,林袁的战争才能,和刘雉的足智多谋。傅风雪的宗师之力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   可经年累月,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些功劳早已在皇帝这些年的容忍当中消耗殆尽。傅风雪实在太傲了,他医道武道独步天下,甚至军事才能若不是林袁太过耀眼,也会是首屈一指的水准。他有傲的资本,但时间久了,陛下着实有些无法忍受。   不过,他仍旧要忍下去,不仅是因为他根本难以除掉一位医术高超的宗师,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傅风雪。   从前几年开始,不知道由于何种原因,叶城天险周围的浅滩正在一天天变大,以每年几十米的速度在飞速扩展。原本只有十米宽安全地带的叶城长廊,如今已有百米宽。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三五年,叶城东北方向,本来只能容纳两辆马车同行的险要地势就将荡然无存。一条两百米宽,连接两朝的康庄大道即将出现。   风云莫测的大海,很快就不再是周汉两朝的天然屏障,两朝彼此之间用兵正在逐渐成为可能。   而依仗叶城,在战后经济恢复上占据了先机的周皇朝,显然此时正处于国力领先的大好时机。   如此情形,让本就对一统天下念念不忘的皇帝,如何能够不动心?   陛下虽然年岁大了,但尚能提枪上马,十年之内若无突变,上战场还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一个开国皇帝,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统江山。先前叶城天险尚在,左膀右臂死的死走的走的时候倒也罢了,可如今事情有了转机,他那一统天下的野望却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这样的宏图大业,一位宗师将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陛下不仅是不得不忍,也是不敢不忍。   就算他有办法将傅风雪拿下,为了心中的霸业,他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这一系列心理活动,陛下虽然没说,但朝夕相伴,自小就服侍陛下的张公公,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陛下要依照小林公子的法子,三五年之内整顿朝纲,然后出兵东征,这是万万少不了傅将军的。”张公公说完了问题,马上就接着给出自己的法子,“傅将军早就有归隐之意,陛下早些年娶了傅将军的妹妹,勉强算是留住了傅将军。”   “但如今看来,七皇子的心性,做的事情实在不合傅将军的心意。以老奴之见,傅将军这样重情义的人最是容易留住,陛下不妨用小林公子,留下傅将军。”,张公公虽然没有听到御书房里对话的内容,但作为昔年一起征战过的老人,他对傅风雪的性子清楚得很。   他今次面圣定会再次提及归隐的事情,这是因为他对自己外甥的行为实在极其失望。而对付这样的人,要将他留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下一个他十分在乎的人。   小林公子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本就是傅风雪故人之子,刚来了京都,由于七皇子的不理智行为,傅风雪便欠了林甫一笔。他本想去东宫还上,却是没想到林甫主动息事宁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陛下您想,若是日后东征的时候,用小林公子,傅将军会放得下心来,一个人远遁江湖吗?到时候恐怕连行踪不定的慕大人也会回来作助力,又何况傅将军呢?”   皇帝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傅风雪刚刚接触小林公子一周,就说“庆之不错”,以他的心性,时间久了想必放心不下林甫参与北伐。   虽然过个三五年就让状元郎一个文官去打仗,有些略失体统。但为了把傅风雪拖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如此一来的话,似乎更是不方便把杏公主嫁给林小子了。想要让他拉住傅风雪,总不能让他和其他皇子之间的关系太过亲近,否则作为七皇子的舅舅,傅风雪很难和林甫有亲密的关系。   一想到这件事陛下不禁就有些头疼。自己那个母亲,平日里从不问朝政,从不干涉自己。如今老人家开口张罗张罗家事,自己却要驳了老人家的面子,这让他如何开口啊!   “由着他去闹吧。”,陛下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傅风雪说得没错,也是时候该锻炼锻炼林小子了。    第一三三章 鹰卫高手   皇宫外,朝议归来的林盎将陛下的意思转告给了正在悠悠然练功的小林公子,林甫听了顿时脸色大变,暴跳如雷。   “我就说怎么那天看着他那张笑眯眯的脸心里如此之慌!”,林甫气急败坏地说道,也不避讳自己的叔父,对着太子那是一顿破口大骂!“亏我在那跟他装傻充楞大半天,就是想让他出点力,却是没有想到这小子这点事都很不肯做!”   “那个臭小子当初跟我说得好好的,我还道他定会尽些心力。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算准了我不可能接受这门婚事,非要把我推上前去,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见得自己侄儿对太子如此不满,林盎心中不知怎得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说起来他对林甫这么快就与那个心机深沉的太子走得如此近,一直以来还是略略有些担忧的。“你明知道他其实心里也不怀好意,还与他走那么近作甚?”   “我知道他不怀好意,但我想着这件事他总得出力吧?没想到这家伙真是阴险。”,林甫很是不忿地说道,“提亲去的人才走没几天,按他这样玩,我怕是等不到叶城那边的人回来。”   林盎笑了笑,如今若是为了一门婚事闹僵也好,反正林家和叶王府本就是坚定站在陛下一边的,林甫又出自叶王府,联姻也算不得什么。   “这事真要说起来,根本就是太子一手挑起的。朝堂上议的本是国事,几日后与东汉一年一度的贸易通商协定,谁知太子殿下横插一手,愣是把这门婚事说成了国事。先国,后家,再说到个人,仿佛每一层都是理所应当。”   “屁!问题就出在这理所应当上,就算哪一层都是理所应当,难不成就没人问问我的意思?”对于这件事林甫很是不忿,自己大小是个九品高手了,看如今这意思,等于说自己的婚事跟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话也就你能说说了。”,林盎看着这小子蠢蠢欲动,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我观陛下的意思,似乎并不大乐意这门婚事,今日里太子搬出国事来讲这桩婚,傅大人跟着点了头,陛下却仍是不肯表态。”   “最后硬是点将,点到了我,给了陛下一个台阶。”,林盎微微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你对郡主的心意,也算是帮你探了路,若是要拒婚,就放手去闹吧。陛下这算是点了头的。”   “陛下点不点头我都要闹!”,林甫抿着嘴唇思索了起来,“只是傅叔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仍旧点头,假做不知。”   “这算是小考吗?”,林甫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叔父的眼睛,“退一万步讲,傅叔为了自己外甥考虑,也不该让我娶了三皇子那边的公主才是。”   “有关于傅大人……我实在知之甚少。”,林盎这话倒也没错,他步入权力中心的时候,傅风雪已经潇洒请辞了。   “我去找傅叔。”,这件事由不得林甫不急,不论是小考还是陛下点不点头,林甫都实在紧张。真若是赶鸭子上了架,娶了公主做妻子,叶城的那个青梅竹马怎么办?   不说能不能娶回来,就算是娶回来,也只有妾的位置了。这种事,林甫实在做不出来。   当机立断,林甫一刻不停地出了门,林盎刚想叫住他,转过头来却已经不见了林甫的身影,只剩下林尚书摆出了尔康那个“紫薇!”的动作。   ---------------------------------   林甫的选择其实很不理智,既然傅风雪在朝堂上点了头,就说明他自然有自己的看法。   此刻找上门去,也于事无补。   但是林甫实在想不了那么多了,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他本觉得有太子出力做挡箭牌,傅叔只要稍稍说两句话,便能将此事轻松挡下,却不曾想自己寄予厚望的两人竟然都是各怀鬼胎,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实在可恶,太子有自己考虑也就算了,这些天与傅叔明明相谈甚欢,怎么这一转眼自己就被卖了?   若不是叔父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自己岂不是要等木已成舟的时候才会知道此事?   林甫十分烦躁地直奔傅府,来到平日里惯常翻越的院墙旁边,正欲一跃而过的时候,从傅府的院墙之内有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定睛细看,来者一身朴素的黑色劲装,上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就连腰带都是朴素的黑布,方才迅猛而来,第一时间只觉得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来者面部带着一个金属光泽的面具,状若鹰首,横空出现,右掌直奔林甫而去。   林甫此刻心中正在烦躁之时,见此人这般凶悍,不由分说就要动手,心中也带着三分怒气。   就算明明知道,这人的打扮定然是傅叔提过的那支神秘的鹰卫,却仍旧是含怒出手,这一掌毫无保留,直接发挥了九成以上的功力,与这黑衣人正面硬捍了一掌。   双掌对上,一声闷响,林甫很是吃惊地看向了这黑衣人,此人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两边的内劲在双掌相击的地方这么实打实地一对撞,两边顿时知道了对方的大概水准。这人戴着面具,不知他做何反应,但林甫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观此人的动作,当未尽全力,单论功力的话,恐怕要在九品中上的位置,略高自己一点。但自己仗着日前生死时刻习得的些许残卷神妙,倒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没有带佩剑,林甫化掌为爪,手腕一拧,想要扣住敌方的手腕,左脚猛的抬起,直奔此人的小腹而去!   而那黑衣人显然搏斗经验远胜于林甫,对上的手掌动作与林甫相同,皆是反向扣手腕,左腿则是后发先至,以膝部前欺,堵住了林甫抬腿的空间。   双方正面双腿这么一撞,皆是以深厚的内力打底,四周突然风起,劲力卷起地上的残叶,旋转着向四周飘散开来!   林甫猛地将黑衣人往身边拉,而左手则握拳全力击出,黑衣人以拳相迎,双方诡异地以一个镜像般的姿势纠缠在一起,随着这一拳的冲撞分离开来。   林甫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一时间下盘不稳,接连退后了三五步。   而这黑衣人则只是身形往后略微倾倒,落下的左腿往后站了半步,便稳住了身形。   高下立判!林甫心中很是吃惊,脸上却没有表露。   “傅大人说了,谁也不见,少爷请回吧。”,黑衣人平淡的声音从那诡异面具中传出来,听起来怪怪的,有些刺耳。 第六十三章 静静等待的黑衣人   这是林甫第一次真正领教到傅风雪的实力。   他此时已经并非是那日初见宗师溯光时候的小菜鸟了,步入九品高手的门槛,他深深地明白方才傅风雪展现出来的实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这不仅仅是宗师的境界而已,这等实力,即便是在宗师之中能够单人胜过他的,天下之间最多也只会有一两个。   虽然有井底之蛙的嫌疑,但在林甫的内心当中,以方才傅风雪展现出来的实力,仅仅一击便逼退了四位九品高手,与那日的溯光相比,实在胜出不少。再加上曾听闻傅风雪搏杀宗师的战绩,已经在心中猜测,觉得傅风雪可不可能.....乃是天下第一高手??   场中局势须臾之间已见分晓,场外闻讯而来的侍卫刚到现场。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四名刺客此时作鸟兽散,本来惊恐无比,几乎不能自已的张公公顿时回过神来,对着来迟的侍卫们大神喝斥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贼人被傅将军伤得不清,快去追啊!通知城门的将士们,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连只鸟儿都不许给我放出去!!”   “那些个刺客岂是寻常侍卫能够抓到的?”,傅风雪并不同意张公公的安排,“敢摸到天子脚下来,简直是不把我大周放在眼中!”   四位刺客明知他傅风雪就在皇帝身边,依旧悍然出击,这在高傲的傅风雪看来,等于是对他的侮辱,微微欠身向陛下行礼,话语之间却没有请示陛下的意思,更像是通知一般,“半天时间,我必将这四人全部捉拿归案!”   “林甫,护送陛下回宫。”,傅风雪的声音十分威严,不容他人分说,身躯向着其中一个方向疾驰而出,仿佛势在必得,就如他所说,势要将四人统统拿下。   场中话头突转,林甫来不及细想,连忙上前几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臣林甫遵命,愿效犬马之劳,誓死保护陛下周全。”   先表了态再说,虽然一句真话都没有。   皇帝虽然不知道林甫的实力有九品之高,但就算知道,护送自己的主力也是慕青竹而非是林甫,傅风雪如此说话,这是在给林甫揽功劳。   但皇帝也有重用林甫的意思,因而并不在意这点细节,微微点头应下。   刺客已经被逼退,但宫外毕竟还是不够安全,此次行动的动机,手法,幕后主使之人一概不明,此地不宜久留,送皇帝回宫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只是......追击刺客和护送皇帝这两件事,傅风雪选择了前者,这件事情略略有些微妙。   就场中的情况来看,四位刺客联手出击,颇有默契的样子,在场的人唯有傅风雪和慕青竹有实力追击。   傅风雪去追,定然会有所斩获,抓住刺客也就有了线索有了头绪,想来不多时就能查出点什么来,但作为最高战力此时离开陛下身边,总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慕青竹去追,不一定就能抓住刺客。这四人看上去颇有默契的样子,若是发觉傅风雪没动,定然会相互呼应,相互支援,四位九品高手联手逃窜,只是求生的话,慕青竹也奈何不了他们。   这是林甫第一时间分析出来的事情,今天此事蹊跷异常,毒是第一手,这四位九品刺客是第二手,谁能保证就没有第三手?在这么个关口傅风雪如此果断的选择了追击,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分点功劳?林甫觉得不大对劲。   但这些到底只是林甫个人的猜测,若是按照他惜命的个性,一定会希望宗师傅风雪留在自己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可经历过当年那些大风大浪的陛下,似乎格局比林甫大上不少。看他的表情和反应,对于傅风雪的选择似乎极为赞同。   似乎是看出了林甫的疑惑,皇帝一边在众人的保护之下,不慌不忙地走出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正厅,一边带着几分指点的意思,对林甫如此说道。   “所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朕这一辈子,比这再惊险几倍的情况也不知遭遇了多少,这几个可笑的刺客,不足为虑。”,皇帝的微笑很是自信,“朕天命在身,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诸侯国至今日逐鹿天下,称霸西边,这种可笑拙劣的袭击,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林甫护在陛下身边,很是无奈地腹诽,得亏傅风雪足够傲,若是他稍微存了点坏心,根本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这位自称天命在身的皇帝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哪能在这等危机时刻还如此悠闲地走着,丝毫不肯加快步速?。   心中虽是腹诽,表面上自然仍旧是笑脸相迎,“陛下虽是天命在身,众望所归,但总还是以国祚为重,尽量不要涉险才是。”   护送皇帝回宫虽是大功,但也可能成为大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林甫总觉得心头不安,穿越人士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幕后主使人要么能够察觉陛下的打算,这是林家,叶王府以及宫中诸位都无法得知的事情,要么就是仓促之间也能布置出四名九品刺客。不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一毒酒一刺杀,都与林甫先前对事情预期不符合,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敌人明明实力强劲,怎可能如此半途而废?林甫如此想着,言语之间不小心带上了些许不尊敬,颇有三分说教的意思,刚刚说出口就自觉失言,颇有些后悔。   果然,皇帝闻言脸色一凌,似乎很是不悦,“风雪让你护送朕回宫,朕的安全由你掌控,所谓国祚,也该是你的责任。”   林甫自知失言,连称自己有罪,定将尽全力保护皇帝。   接连遭遇了毒酒和刺杀的,皇帝不肯狼狈地逃窜,要保持自己的风度,闲庭信步地往回走,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提起十二分的精力,一路上仔仔细细地盯着,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穿越人士的直觉果然是很准的,自己一行人,皇帝被保护在正中央,林甫和慕青竹贴身保护着皇帝的安危,外面还有一群侍卫围成的人墙,看上去相当得安全。   但前面黑暗中突然浮现的那个身影显然并不这么觉得,在他的眼中,仿佛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他根本没有像那些刺客一样伺机而动,而是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宫门口,如一座冰冷无情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林甫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此人单独出现,是四名九品刺客之后的杀招,那该是何等的实力???! 第六十四章 过目不忘也会认错人吗?   远远望去,这位黑衣人的穿着与先前的刺客们全然不同。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一袭黑衣,并非是夜行衣,而是一件宽大的斗篷,随着夜风静静地,轻微的抖动着。   本是略有几分高人意境的事情,放在此处却让人觉得十分恐怖。   林甫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方才傅风雪力压四人,仅仅一招就化险为夷,反而将袭击皇帝的四人伤得不轻,这本是一件大好事,林甫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喜悦。   不是他想要皇帝死,而是他毫无来由地觉得,那四人绝对不是今晚的主菜。   这位黑衣人就这么施施然地挡在了正中央,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容,远远地看不分明。   皇帝的脚步终于停了。   林甫能感觉到皇帝心态的变化,他似乎有些害怕了,这位面对这四名九品刺客仍旧桀骜,视他们为无物的帝王似乎有些动摇了。   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位黑衣人的实力,他的背后就是大周的皇宫,里面随时可能会冲出几位闻讯前来救驾的九品高手。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路中央,仿佛是在守株待兔,等待皇帝自投罗网,走到自己跟前来受死一般。   皇帝停了,这一只护送的队伍也就停了。   原本静若一尊雕塑的黑衣人却动了。   比之先前四位刺客的势若雷霆,黑衣人的动作很慢。   就如同皇帝方才的闲庭信步一样,他不紧不慢地向这队人走去。   此时场中的情况明明完全无法和方才遇刺的紧张感相比,方才陛下仅仅在刺客出现的一息之内,便被四名九品刺客团团包围在三步方圆的范围之内,仿佛只要一眨眼,他便可能会身首异处。   现在则是完全不同。   黑衣人距离陛下尚有近百步的距离,可陛下好似却有些怕了。   方才四种兵刃,由四位高手所持,近在咫尺,陛下对之的态度是不屑一顾,现在他却仿佛怕了一般。   林甫有些明悟了,这好像就是傅风雪所说气势。   一步,三步,十步,黑衣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而这边却是诡异地停在了原处。   陛下不进,也不退,其余人也就只好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可若要迎战,敌方......到底是什么实力???   这是所有人心中都在思索的问题。   刚才的刺客都是九品,却是四人联手行动,而且是偷袭......而此人却是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黑衣人每走近一步,这无形的压力就更大几分。   这种恐怖的压力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林甫的心脏,他的心砰砰地直跳,随着黑衣人的步伐,不由自主接连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林甫有些慌张,这般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就连自己都轻松地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层,傅风雪和皇帝这是怎么回事???   傅风雪一击击退了四名刺客,难道就得意忘形了?再不考虑之后有没有后招,就这么急着赶着追了出去。的确,抓住四人中的一两个非常之重要,极大可能可以查到主使人的蛛丝马迹,可这种关键的时刻,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要是皇帝都被杀了,查到主使人又有何用??   现在可好,这黑衣人怎么看都很像是一位宗师,不管他是闻名天下的宗师如蔡宜风等人,还是傅风雪提到过的无名宗师,自己等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不过好在傅风雪虽然不在,慕青竹却还是在场的。林甫心中早已怀疑这黑衣人乃是一位宗师,却仍旧能够鼓起勇气直面他的原因便在于此。有慕青竹在,好歹会有一拼之力。待得傅风雪发觉不对劲赶回来,也就没事了。   黑衣人走近几十步内之后,虽是深夜,但林甫极佳的目力让他得以看清此人的衣着。   这兜帽斗篷...........不知为何让林甫觉得有些熟悉........   黑衣人走至十余步的距离之时,取下了背负在身上的重剑,得观此剑,林甫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觉着这兜帽和斗篷有些熟悉。   这是溯光的剑!!!   林甫猛地将脸转向慕青竹,若此人是溯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青竹和溯光的关系极好,林甫不相信他会如此强硬地要杀大周的皇帝,两国之间明明没有什么矛盾和利益冲突才是。   如果来者是溯光的话,敌人的计划就说得通了,只要引走了傅风雪,余下的人在溯光的手下根本无法护得陛下的周全。   从黑衣人的行为来看也正是如此,他的行为如此淡然自信,似乎大周皇帝的脑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但是不对劲,林甫眼神一凌,或许此人的装扮的确和溯光很像,但此生过目不忘的林甫依旧清晰地记得溯光那日的样子,他觉得来者不该是溯光。   虽然根本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劲,但大脑反馈给林甫的信息就是如此。   这不是基于利弊和其余种种事情的分析得到的结论,这只是林甫将此人的形象体态与记忆中的溯光相对比的结果。   不过,林甫的思索只能到此为止了,不论来者到底是不是溯光,他都必然是一位绝顶高手。   只见取下的背后重剑的黑衣人持剑猛地向下一辟,剑光顿时自前端倾斜而出。悍不畏死的侍卫们连忙将陛下拉到身后,方才还居于众人正中央的皇帝一转眼就被挡在了最后面。   死也只能是他们这些侍卫们先死!其中几位忠心耿耿的侍卫颇有些豪气地冲着黑衣人大吼道,“我们不管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对陛下动手,唯有从我的尸体之上踏过去!”   这番话语这番重心着实动人,林甫做不到对陛下如此忠心,但这并不影响他敬佩这样讲义气的侠士。   不过这几位侍卫所说的话却是毫无道理的。   谁说想要对皇帝下手就一定要从这些侍卫的身体上踏过去了??   黑衣人手腕一拧,倾泻而出的剑光竟然随之而动,猛地在空中炸裂开来,一分为六。其中三道直接重伤,贯穿了几名侍卫的身躯,而余下的三道剑气则是绕开了前面的层层人墙,直奔被众人护在最后的大周皇帝而去!   六分光!?林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自己的判断出错了,此人真的是溯光不成?? 第六十五章 化影   这是六分光,最正宗的六分光。   但慕青竹与林甫一样,同样不觉得此人是溯光。   慕青竹作为一行人中最强的高手,方才黑衣人缓慢走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正面迎上前去,站在了最前面。   那一道剑芒劈下,本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杀招,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位黑衣人竟然会使用剑圣一脉的绝学,而且如此正宗,境界如此高深,即便在自己的压力之下,也能操纵自如。   此刻那三道剑气绕开了人墙直奔皇帝而去,距离已经不满三步之远,这一招实在出人意料,此时此刻即便慕青竹马上回护,也不可能快过剑气。   皇帝身边的几位侍卫怒吼着抱成一团,想要再次组成人墙,去抵挡余下的三道剑气,虽然就刚才剑气的威力来看,人墙能够起到的作用根本微乎其微。   张公公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狰狞,但他仍旧担心着皇帝的安慰,拉着陛下的袖袍哭喊着,“陛下,快走啊!老奴在这儿与众将士多挡他一会儿,陛下您快走啊!”   “走有何用?”,皇帝迅速地按下了内心的恐惧,又恢复了方才泰然自若的样子,“若是打得赢,不必走,若是打不赢,走也无用。朕这一生最恨狼狈逃窜,既然无用,为何要逃?”   皇帝的言论大气得很,反正牺牲得不是他的性命。   就在他慷慨激昂的时候,又有数名侍卫因为以肉身护他,惨遭剑气贯穿,倒地不起。   这些侍卫只有少数是陛下带来的,陛下低调出宫,如今护着他的,大部分还是他林家的人!!   陛下要拿他林家人的性命卖弄自己的风采,这事情真他娘的是操蛋至极。   眼前这人到底是谁?竟然会用一手如此纯真的分光剑法。   慕青竹头也不回,一剑凛面,直指那黑衣人,飘而极快,转瞬即至。   黑衣人却根本不理会凶猛杀来的慕青竹,剑气再出,稍稍逼退了一下慕青竹,不再缓步前行,而是身法全开,将慕青竹甩在后面,势若雷霆,一跃而起,直接凌于众人上空。   看着空中黑衣人那颇具威势的身法,与当日对比,除了没有沧海随之而动之外,的确极为相似。   而这黑衣人此时的做法,也像极了溯光的做派,重伤皇帝身边的侍卫毫不留情,却根本不与慕青竹正面交锋,只是象征性地出招略略逼退,根本没有伤她的意思!   倘若是其他人,即便是宗师,在慕青竹的阻拦之下也无法这么轻松地逼退她,如此连贯地继续对皇帝出手。但这黑衣人精通分光剑法,在逼退对手,远距离击杀低品级的人这两方面简直是得天独厚,没有宗师在场,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难怪此人方才淡然地站在宫门口等待,根本不把他人放在眼中。   凌于众人头上空中的黑衣人再次出剑,刚才仅仅只是一招,场中的侍卫就已经倒了近十人之数,这招若再次落到实处,侍卫们就死伤过半了。   林甫不相信此人是溯光,他心知此人实力强劲,那日搏杀一个八品刺客都略显吃力都自己虽有成长,但绝对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   本想示弱隐藏一下实力,寻觅机会再出手,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若是暴露九品的实力和分光剑法,就绝没有第二次机会可以伤到这黑衣人了。   不过此时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再隐忍下去,因为这位在林甫看来是假扮溯光的黑衣人竟然还同时擅长分光剑法,这般远距离进攻,根本不可能让他寻找到机会。   分光!又见分光!   自上而来的黑衣人一剑分出六道剑气,林甫体内的内力同样以相同的方法运转起来,此次敌人要杀的虽不是自己,但由于疑点重重,林甫反而更加紧张几分。   不过得益于这些时日的努力,他没有如同上次一样慌了手脚,这一剑指天剑光如闪电划破长空,同样是一分为六,迎向黑衣人的剑气!   剑气相击,荡起阵阵风浪!   林甫的内功与黑衣人想必差了不少,方才他乃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全力施为,剑气却仍旧比不上黑衣人寻常的一剑。   不过虽然没有占得上风,却是荡开了黑衣人的剑气,改变了剑气的轨迹,也就化险为夷,使得众人免于受伤,算是挡住了黑衣人的第二招。   自下而上看,黑衣人的面容被遮挡在一个诡异的白色面具之下,而双手也戴着特制的手套,没有任何皮肤裸露在外,这更加使得林甫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不论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分光剑法,此人都绝对不是溯光。   林甫用得竟然是与刺杀皇帝的黑衣人相同的剑法!!现场不明所以的人皆是大惊失色。虽然黑衣人对于林甫用分光挡下了自己的分光似乎并不意外,装扮,武器,方才的行为都与溯光极像,但经过短暂的交手,林甫此时已经可以肯定了,此人绝对不是溯光。   面具之下,黑衣人则是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了,神情很是严肃。   他不是溯光,也不是宗师,但他接到的命令是要让所有人觉得他是溯光,是宗师。   客观的来说,他先前的戏演得很是逼真,那漫不经心的作态,加之之前四名九品刺客的联手偷袭,所有人都觉得这位不可一世的黑衣人一定是一位宗师。   这短短的两招,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以分光剑法的威力,一招击倒近十人。虽然逼退慕青竹,越过她对皇帝出手费了他很大的精力,但他所表演出的那种随意的样子却足够逼真。   加之他的分光剑法足够正宗,几件事情加在一起,就连慕青竹也动摇了自己的看法。   又是一剑,一分为六。   林甫微微皱眉,以相同的剑式反击,黑衣人这一剑与方才威力相若,自己显然可以如方才一样挡下此击。   黑衣人不可能看不出这样的招式已经无法在自己手下伤害到皇帝了,这又是什么意思?拖得时间越久,傅风雪就越可能回来,这该是对他很不利的事情才是。   剑气相击,光芒大作,六处激荡,来自六个不同地方的剑光此起彼伏,众人背后的影子随之摇曳抖动,忽明忽暗。   就在林甫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虽然尚未感到疼痛,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中剑了!!   怎么回事!?!?   就在同一时刻,林甫的视线之中,皇帝,张公公,以及周边几位侍卫的背后皆是喷出了些许鲜血。   林甫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这是化影剑法,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8) 第六十六章 果然学武还是需要观看教程演示的   这他娘的是化影剑法!!林甫前些年日夜钻研却没有任何头绪的化影剑法。   作为分光的晋阶剑法,化影绝对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学到手的东西。   新一代剑圣的传人们,林甫起步甚高,第一次尝试就可以做到分光,如今七年多过去,却仍旧没有摸进化影的门槛。   东汉那个貌似位面之子的师姐境界比自己还慢上一些,更不可能掌握化影剑法。   可方才那位黑衣人用得明明是与之前相同的剑招,但其中竟然暗含了化影剑法,林甫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与单纯的使用化影剑法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眼前人不但掌握了化影,并且已经掌握了化影至少三年以上,才有可能如此举重若轻地运用在实践当中。   但怎么可能呢!!??   溯光闭关成就宗师之后挑选门生,第一个来寻的就是自己,开了挂起步在七品左右,并且心智成熟,背下了分光化影剑法的自己都没能掌握化影,这个人怎么可能运用的如此纯熟??   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是那位一直不知名的女剑圣的弟子,因为练过化影剑法的林甫深知其中的难度,没有剑圣的指点,只是偷了秘籍,就算让你练,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练成的。   若是如此算得话,慕青竹大他一辈,乃是他的师姑才是。再说了,隐世不出的女剑圣,死都死了不少年了,能与陛下有什么仇恨?   不过此时就算猜中了身份也没有意义了,看他的样子,明明知道自己是分光传人,也就同是剑圣门人,却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连带着自己一起伤了,此时情况是敌非友。   皇帝的武功较低,眼力比不得九品的林甫,没有看清黑衣人装扮的细节,此刻受了化影剑法的伤,这才认出了这套天下至高的剑法。   “都说分光化影剑法,分光只是起手式,为了给化影提供条件,剑光闪耀之间,阴影中化出的剑刃才是最为无形恐怖的杀招,今日朕有幸受之,果然名不虚传。”,皇帝也是够傲的,此刻还有心情做解说。   “只是朕有些不明白了,早几年就听闻你晋升成了宗师,今天你既然没有变装易容,这么堂而皇之地袭击朕,为何刚才不直接下杀手呢?难不成是疼惜你这个好徒弟?”   认出了剑法,此刻距离稍近,皇帝同样认出了这套溯光的装扮。   黑衣人并非溯光,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的实力,直接驾驭化影诛杀皇帝。就算他能做到,他接到的任务也没有要求他杀掉皇帝。   这本是一个疑点,黑衣人动了手,却没有对皇帝造成太重的伤害,只是几处不浅不深的剑伤而已。   不过恰巧林甫使出了分光剑法,这就给了皇帝一个错觉,那便是溯光乃是舍不得杀掉自己的好徒弟,这才收敛了不少威力,影子里卷出的剑刃只是轻伤了周边的诸人而已。   “你既然要来杀朕,却又如此畏首畏尾,如此虚伪,未免太不怕朕放在眼里了!”,皇帝见识了分光和化影,以及这熟悉的斗篷和重剑,似乎已经万分地肯定来者便是溯光了。   今日里这是第三次遭遇险情,皇帝并没有不快,反而是因为皇帝错误的判断。错将黑衣人的实力不济,当成了为了保护徒弟而收敛威力,这让大周的皇帝十分震怒。   难道朕的命不如这小子重要吗??溯光竟然为了不伤到林甫而放过杀掉自己的机会??   没有和黑衣人正面交锋的人恐怕还没有察觉到这件事,但和他正面对了两剑,又吃了他一招的林甫已经感觉得到,此人并非宗师,也就绝非溯光。   他先前绕过慕青竹也并非是不想伤到她,而是怕被她看出端倪!!   但是林甫却并没有说话,一是此时轮不到他插话,不过这并非是重点。   重点是,他蓦地有些怀疑傅风雪方才的举动。   傅风雪急着赶着去追刺客,又要让自己负责护送皇帝回宫,难不成这是他导演的一出戏??   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林甫就算切实察觉到了此人绝不是溯光,但他却没有开口告诉皇帝。   “在家为人子,在朝为人臣!臣林甫既受命护送陛下回宫,不论此人是谁,臣都决不允许他危害陛下的安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趁着陛下认为此人是宗师,林甫连忙表态为自己脸上贴金。   “好!很好!”,皇帝闻言很是痛快,“林甫,他不肯杀你,着实虚伪至极,既然你有这份心,你且去替朕杀他,看看他究竟能虚伪到几时!”   林甫想都不想,举剑就是一招六分光。   屁话,此人又不是溯光,虽然同是剑圣传人,但他方才伤了自己,此时自己有大好的立功表态的机会,能让皇帝认为自己肯为他举剑去杀宗师,何乐而不为??   管你娘的,林甫背上的剑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心想,反正你又没到宗师,难道还打得过慕青竹不成?   第三招分光再起,此刻攻守之势异也,并非是因为皇帝的话语,而是因为林甫识破了此人的实力,有持无恐了起来。   黑衣人暗叹一声,难怪大人要嘱咐自己万万不得和九品之上的高手正面交手,自己这几招的意境练了这么久,就连宗师都说单看这几招根本分辨不清虚实,如今却还是被这小子认了出来。   不过,好似并不要紧。   黑衣人微微笑着看向下面的情况,林甫的小心思他也清楚得很,明明发觉了自己并非溯光,却也不点破,既然如此,倒也不算暴露。   举剑劈出,此次是黑衣人防守,化出六道剑气来迎上林甫的六分光。剑气激荡,剑光大作,众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忽明忽暗。   阴影之中化出剑刃来,猛地划出,此次早有侍卫做好了准备,扑至了皇帝身后,挡下了这阴影中的刀刃。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林甫阴阴地笑着,自己果然是个天才。虽然背下了分光化影剑诀,之后一直在化影上没有什么建树,但今日得见化影剑法,还是有所斩获的!   循着林甫的视线望去,黑衣人袖袍之下的一片阴影之处,竟然有一柄极小剑刃化出!8) 第六十七章 有时候撒谎不需要说假话      一柄小小的剑刃在阴影之中成型,猛的旋转起来,扯碎了黑衣人左手的袖袍。   黑衣人感觉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太晚,左边的袖袍被林甫现学现卖的稚嫩化影剑法划破,露出了些许皮肤,虽说他很及时地用右手遮挡起来,但还是被提前知道位置的林甫看在了眼中。   此人的手臂颜色与寻常人无异,并非是海国人的湛蓝色,也就彻底证明了林甫的推测,这黑衣人绝对不是溯光。   不过方才黑衣人的化影再次袭击皇帝,这一招之后,众人的视线都击中在了皇帝那边,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了这点小细节,回头看向黑衣人的时候,见他右手遮住左臂,皆以为是林甫不知怎么竟然伤到了这黑衣人,心中顿时放宽了些许。   小林公子的实力竟然比自己等人想象的还要高上几分,而且这黑衣人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比之最初展露出来的气场,他的实力好似并没有自己等人想象的那么强。   而作为场中唯一一个人,唯一一个看见了破碎的袖袍之下那一闪而逝的皮肤的人,林甫此时反而更加局促,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好。   先前觉得此人乃是一位宗师,如此的话倒也不用思索什么了,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只能死战到底。   可如今,这位黑衣人所用的剑招皆是自己极为熟悉的,他若是不肯下场来,只是远远地用分光化影,已经难以威胁到自己的安全。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林甫反而迷茫了起来。   作为唯一掌握了证据的人,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这个黑衣人到底是哪方势力的人?   这种无力感不是第一次了,不论自己能不能接触到内幕的冰山一角,这种感觉始终如影随形,不曾退去。   但黑衣人退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位剑法如此卓然的黑衣人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一点犹豫。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自黑衣人出现开始,林甫便觉得,先前的两出戏都只是为此人铺垫而已。   调走傅风雪,这位黑衣人便是今日刺杀皇帝的主力。   两三招,不足五个呼吸的时间,皇帝身边的侍卫已经倒了过半。   慕青竹虽然追得他到处跑,但始终被剑气所阻,不论怎么看,短时间内都无法近身。   而自己虽然拆了几招,但也只是稍稍拖延了时间而已。再有三五招,不到十个呼吸,皇帝身边必然再没有人可以去做人墙,这次的刺杀有极大可能成功。   甚至可以说,只要傅风雪没有及时赶到的话,皇帝已经死定了。   可他就这么突然地走了,黑暗之中,披着宽大的斗篷如幽灵一般,转瞬之间就遁入黑暗。   怎么回事?林甫的眉头紧皱,其他人可能会误以为自己伤到了他,但林甫自己最清楚,自己现学现卖,加之以前日思夜想的积累,观得黑衣人的化影之后有所感悟,第一次使用出化影,威力和准头都差得很,明明只是削烂了他的袖袍而已。   难道他就这么怕被人认出身份来?还是说他就这么希望嫁祸给溯光?有什么意义吗?   自遇见黑衣人开始,虽然感觉无比漫长,但其实只是百步,三招的时间而已,加在一起也不到一刻钟。尤其是真正开始过招的时间,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黑衣人就已经在陛下的背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剑伤,难道此时不应该是得陇望蜀的大好时机吗?   可他却偏偏走了,如一缕轻烟一样,仿佛极为熟悉京中的建筑和地形,在错综复杂的京中飞速疾驰。   慕青竹追了过去,这件事情让林甫心中更为恐慌。虽然他明白,如果放过这种机会,那么自己等人就要一直处于敌暗我明的被动当中,但这等行为也太冒险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会分光剑法,刚才傅风雪那一走,此生还能不能见到活的皇帝,当真尚未可知。   黑衣人退去的速度十分惊人,慕青竹也不甘示弱地紧紧跟着,看这架势恐怕得要追出京城了。林甫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只盼敌人不要有埋伏才是。   黑衣人退去不过十多个呼吸的时间,众人的来处便浮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手中如拎死狗一般,抓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乃是方才的四刺客之一。   落地之后,将手中俘虏就地一扔,此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昏死了过去。   扫了一眼场中的形势,见得化影的剑伤,来者眼神一凌,“是溯光?”   傅风雪赶过来了,林甫总算是放松了一下自己绷紧的神经。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傅风雪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可以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和猜测,却没有想到傅风雪一张口便也把事情直接归在了溯光的头上,林甫觉着这不该是宗师的判断力才是。   精神放松了一些,背上一直以来被忽略了的伤痛猛的发威,疼得林甫龇牙咧嘴。   “斗篷,重剑,分光化影剑法,不肯对青竹出手,甚至为了自己这个徒儿还收敛了剑招的威力,不是他还能是谁?”,皇帝面色阴沉,比之东汉,海国这些年一直和己方关系更为亲近才是,作为海国太子的溯光来刺杀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好讯息。   “林甫,你怎么看。”,傅风雪面无表情,“要说溯光,那该是你的师傅。”   方才林甫用分光的时候,皇帝就知道了这一层,但傅风雪并不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直接点出这一层,似乎没有任何包庇的意思。   “溯光剑圣来寻过慕大人,臣幼时曾有幸得见,一窥分光化影秘籍。”,虽是傅风雪问的,但林甫知道这话该答给陛下听,“此生也仅仅只见过那一面,虽承师恩,但仅仅三日之缘,算不上是熟悉,不敢妄下结论这黑衣人的身份。”   林甫一个起手式,先把和溯光的距离拉得远上那么一些。   到底要不要说呢?犹豫了一下,最终如此答道。   “虽不敢认人,但臣认得分光化影剑法,以方才黑衣人展现出来的水准,至少有十五年的分光化影功底。”   溯光开始收徒才几年?此人能有至少十五年的功底,还能是谁?林甫虽然没有说假话,但也在将他人的判断往溯光的身上引。 第六十八章 殊途同归的目标   在场的侍卫倒了大半,皇帝,张公公,林甫都受了伤,傅风雪现在不好离开去追那个黑衣人,只得先护送陛下回宫,先治好剑伤,之后再做打算。   至于追上去的慕青竹,倒不必太担心她。林甫心中如此算着,这世界上会分光化影剑法的人,要么不是宗师,那就打不过她,要么是溯光,那就不会杀她,她总该是安全的。   黑夜之中,影影绰绰地两个身影,仅仅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追赶到了城门口附近。   慕青竹在追,但说实话,与其说是追,倒不如说是一前一后地在赶路。   黑衣人速度虽快,却没有太多掩藏自己踪迹的动作,这根本不像是追踪和反追踪,甚至都算不上是一次赛跑。否则若是专挑复杂的道路,这大晚上的,深夜之间一片漆黑,追击的难度要更大上几分。   这黑衣人有备而来,斗篷之下不可能没有准备什么逃跑用的衣物,若是这黑衣人寻个有人的地方将斗篷一扔,也会给追击的慕青竹添上诸多麻烦。   但是他并没有,两人似乎颇有默契一般,一前一后地跑出城外十几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黑衣人停下了脚步,凝神四顾,没有发觉其他人的踪迹,便就施施然原地等待慕青竹的到来。根本没有半点作为逃跑者的自觉。   而实际上,慕青竹也没有半点要将他捉拿归案的意思。   方才京都宫门口的几剑,华丽至极,配合此前惊人的气势,旁人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加上之前的四名九品刺客做铺垫,人人都以为这位敢于一人迎战的黑衣人是宗师溯光,但这怎么可能瞒的过对溯光极为了解的慕青竹呢?   “你是谁?”,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慕青竹还是陪着黑衣人演了下去,一剑逼退了半个宗师慕青竹,这出戏,这身份也就显得更加的真实,除了溯光之外,好似真的再也没有人能用分光剑法做到这一点了。   “师姑,你比我想得要聪明不少哇,师傅以前总跟我说这剑圣门人,就属师姑您最笨来着,您以后得了空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黑衣人今日其实也很惊讶,压力不小,生怕毫不知情的慕青竹会成为自己的破绽,却没有想到她不仅很快反映了过来,配合得很好,更是自己加戏,让这出扮演溯光的戏真实性达到了一个极高程度。   “但是我的身份不能告诉师姑呢。”,黑衣人的真实性格似乎比较开朗欢脱,与方才的举重若轻,方才的沉稳大气完全不同,“师傅曾经说过,师姑知道得越少越好,您知道得越多,就越难瞒住别人。”   这话的确是不错,若是今日慕青竹提前知道这次行动,她的反应绝对会被老谋深算的皇帝看出端倪来。   像慕青竹这样的人,不告诉她计划,让她自由发挥,才是最为稳妥的。   “不过,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慕青竹似乎自己也认同了这一点,转口问起了别的,让黑衣人忍俊不禁,在面具下偷笑了起来。   “我们当然是要按规矩办事了,师傅她不明不白地去世了,我们做弟子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做。”,黑衣人的声音颇有些嬉笑怒骂的意味,但其中的内容却颇让人心惊肉跳。   “你的师傅..到底是谁?”,此人的话前后矛盾,先说让自己以后教训教训他,慕青竹本以为他口中的师傅是溯光,却没有想到现在他又说,师傅已经去世了,那自己教训个鬼啊!?死下去教训他吗?   “我的遭遇比较特殊,本代的两位剑圣都是我的师傅。”,此人的年龄听声音并不大,最多也就是二十多岁,如果两位剑圣都是他的师傅的话,倒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他的分光剑法如此之厉害了。“溯光师傅不允许我透露师傅的身份,师姑若是想知道的话,还请直接去问他吧。”   慕青竹默然,难怪当时相见的时候,溯光没有提起她的身份。   “你们这事,想看陛下的身边到底有没有宗师?”,慕青竹再开口的时候,一针见血。   黑衣人闻言一怔,欲言又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出戏还不够到尾,你走得太早了。”,慕青竹歪着头看着他,“皇帝是我见过的最能隐忍的人,他表面上喜欢表现地十分高傲,但他与风雪不同。风雪是真的高傲,而皇帝只是伪装而已。”   “他能忍的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象,几道剑伤算得了什么?”,慕青竹没有任何保护皇帝的自觉,反而似乎是在指责黑衣人,怎么走得这么早,老娘都在陪你演戏了,你再划他几剑啊!!   虽然隔着面具,看不清黑衣人的表情,但听声音便可以听出,他似乎十分委屈的样子,“师姑啊,原计划当然不是走这么早的,按我的想法,若是皇帝老儿身边没有宗师,我一剑把他杀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但谁能想到师弟竟然临时学会了化影剑法,斩开了我的袖袍,我不得已,这才提前退去。”   黑衣人亮出自己的手臂,“早知道就把它弄成蓝色了,袖袍被斩开,皮肤露出来,我的身份也就被识破了,师姑你的戏怎么往下演呐?说到底我是来找宗师的,又不是来杀皇帝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就刚才那些人的样子,我看呐,没一个高手。”   这倒也是了,若是黑衣人不是溯光的事情被众人识破,慕青竹再拦不下他的话,就有些假了。   要事林甫在此处听了黑衣人的目的的话,一定会十分惊讶,剑圣这边的人和傅风雪的目标到还是挺一致的,都在找宗师,感觉可以撮合两家合作一番。   倒也是了,一方是在怀疑草原上都来了宗师,京城里不会没有来,所以在找宗师。   一方则是,我的剑圣师傅这么强,除了宗师,谁能杀得了她?   因而虽然是两码事,但拐上一个弯倒还挺巧,目标难得的一致,那就是要找寻找寻,到底这个世界上还藏着多少宗师。 第六十九章 想不出不等于没有   这位黑衣人听他声音的话,像是一个青年,年龄不会太大,但却是颇有强者的自矜,言谈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将一国之君放在眼中的意思。   若是那位自视甚高的皇帝在此,听到这般言论,恐怕会对此颇为郁结。   真要论起功底来,此时的林甫比这位黑衣人虽然差了一些,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不过潜力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过十年,等到林甫二十余岁近三十的时候,武道上的实力想来会比这位黑衣人现在的实力高上不少。   可若是说起心境格局来,则可以说是大不如了。   作为穿越人士的林甫,反而没有这位当地的土著黑衣人潇洒狂傲。两者明明都是九品之上的剑圣传人,气场上却大不如,这便是傅风雪说的气势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大费周章地来京城跑了一趟,就这么走了?”,慕青竹显然觉得方才的情况还不够惊险,皇帝只是挨了几剑而已,并不能排除他还在隐忍的可能性。“不再试试了?”   “不走还能怎样?”,黑衣人摊手,摆出了一个颇为无奈的姿势,“他的耐性可比我好多了,我等了大半年才找到这么一次出手的机会。看他那样子,这回回宫就要一脑袋扎进龟壳里不出来了,师傅那边还有事要为去办,哪有这么多时间在这耗着?”   “师姑,时间不早了,若要闲聊,日后有的是机会。”,黑衣人笑了笑,以前总是听说她的事情,今日得见,果然有点意思,“师弟今日能在一观化影之后就步入门槛,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这是师傅让我顺便带给师弟的化影篇心得,还望师姑代为转交。”   慕青竹挑了一下眉毛,接过信封拆开看了一眼,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化影心得无误,解析十分精炼简要,当是出自宗师。   如果说方才还对这位黑衣人心存疑虑的话,此时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记得转告他,我下个月下旬在东汉等他。”,黑衣人转身欲走,慕青竹叫住他补充道,“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得嘞!”,黑衣人很是欢脱地点头应下,一转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深夜的皇宫依旧是如此的耀眼和威严。   林甫随着皇帝和傅风雪一起入宫,心中觉着有些滑稽。这才来京城多久,就两次入宫就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自己的高规格待遇,还是该感叹京都居,大不易。   现今才仅仅是七品修撰就如此凶险,等日后手头有了点权力,恐怕上门找事的人简直会让自己应接不暇。   傅风雪随行入宫,皇帝也就用不着宣什么太医了。一路上由林甫和张公公扶着受伤的皇帝,待得入宫之后,张公公年纪大了,似乎着实有些吃不消背上的伤势,却不可能抢在陛下前面让傅风雪医治。便自己去寻太医去了。   受伤的侍卫当然也够不上这么高的规格,皆是被余下的人拖去救治,细细分辨,伤得虽是不轻,但死者并不算太多。   有幸能和陛下享受同等待遇,由傅风雪医治的仅有林甫一人。一是因为关系,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伤,若是去寻太医,还能免于排队,其实更加划算一点。要留他的原因二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如今看来稍稍有些疑点,作为场中唯一熟悉分光剑法的人,傅风雪和皇帝都有话要问。   虽是要排队,但倒也还好。也不知到底是那黑衣人故意留手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他的主要目标是皇帝,林甫背上的伤势比皇帝轻上不少,只是半个指甲盖深度的剑伤而已。   而皇帝背后的那几道,就略有些狰狞了一些,甚至有的地方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伤得不轻,失血也挺严重的,若是那位黑衣人再坚持片刻,皇帝不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但他偏偏就那么半途而废,直接跑了,这让林甫颇有些不解。   之后不到十息的时间,傅风雪便带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刺客赶了回来,林甫怀疑过是不是那黑衣人察觉了傅风雪的动向,这才及时地离去了。   但他心知肚明,此人并非溯光,也就并非宗师,比自己的功力高不到哪里去。既然九品下的自己接近十息的时间才察觉到傅风雪的身影,此人不该能够提前这么多预知到傅风雪的到来才是。   傅风雪早早地赶了回来,为皇帝施针止血,皇帝此刻才能有力气继续思索谈论这件事情。   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而且没有什么太好的武功底子,皇帝今日的表现还是极为硬气的,至少气势上没有落了下乘。   这全套的治疗过程也是没有麻药的,有不俗功力打底的林甫都被疼得龇牙咧嘴,但皇帝却没有任何一点表情,最多是紧咬牙关,光是这点,林甫就自愧不如。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傅风雪脸色阴沉,今日皇帝遇刺这件事,他的责任最大。为了确保一定可以抓回刺客,他亲自出手,导致场中剩余的力量无法压制擅长分光剑法的黑衣人,皇帝的伤势较为严重。   “傅叔前去追捕刺客后不久,回宫路途上,有一位黑衣人正待在路中央,不紧不慢地逼近我们。”,皇帝虽是风度惊人,但毕竟身子骨不够强,此刻面色苍白,这等小事林甫果断代劳,“慕大人正面迎击他,却不曾想此人分光化影的造诣极高,一时之间根本无法阻止他。”   “此人实力绝非凡俗,绝对是海国的宗师溯光,逼退青竹轻松写意,若非林小子拖延了几招,他察觉到你要来,直接退去,恐怕朕就活不过今日了。”   林甫心中很是迷惘,皇帝好似已经认定了此人是溯光,虽然不曾明说,但句句都是此意。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视角的关系,看穿了真相,就无法理解看不穿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观化影剑伤,天下的确找寻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了。”,傅风雪顺着皇帝的判断在说,“溯光出关后最有天分的两个徒弟都没有步入化影的殿堂,我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件事。”   但想不出不等于没有,就如傅风雪在寻找的无名宗师一般,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却不等于他们不存在。这两件事的逻辑完全相同,傅风雪怎么可能会想不明白呢?   除非…...他本人就和这件事有关,林甫想到这层,没来由地打了一个激灵。。   a 第七十章 这群人到底有一句是真话吗?   而后的对话和猜测都没有什么营养,皇帝似乎与溯光有些旧怨,今晚得见种种线索又皆是指向溯光,目前已经认定了,那黑衣人就是溯光,之所以退去,乃是因为感觉到了傅风雪折返。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即便皇帝如此认定,颇有咬牙切齿的意思,可心怀鬼胎的林甫并不打算说出真相,而是做足了一幅沉思的样子,任凭两位大佬发挥讨论。   慕青竹前去追人之后就再没了踪影,与黑衣人京外一叙之后直接回了林府。皇帝起先没有觉察这点,之后久等不来,直到两人的伤势都已经包扎好,还不见慕青竹入宫来,这才意识到虽然她回来了,但却没有半天为人臣的意思,饶是能忍的皇帝,心中也有些恼怒。   医治好了伤势,说来说去也再无新的线索,傅风雪便起身告辞了,“陛下,抓来的那个刺客还需审讯,下毒的方式方法,毒的来源,几名刺客的来历,要调查的事情还有太多,臣就不在宫中久留了。”   此刻皇帝已经回到了戒备森严的内宫范围内,而傅风雪还有很多事情要查。   “你且去罢,此事要下重手,若是真的分辨不清,就都杀了。”,皇帝在宫内憋了十来年,偷偷摸出来一次就遭遇了三轮毒手,若不是傅风雪回来得快,有没有第四轮还尚未可知。   “臣若在,他们便不肯出手。”,傅风雪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臣本想着就遂了他们的心意,中这调虎离山之计,就算是宗师亲至,有青竹在,也可抵挡片刻,臣再赶来,将他除掉,却没想到来得是他。”   “他对青竹了如指掌,剑法也实在诡秘,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陛下受了这么重的伤,微臣失职。”   “无妨,这也非是你的过错,那四个刺客,说什么也要抓个活口,否则如何查得?青竹肯回来便是好的,说起来,她在一直没有官职在身,并非是我朝臣子,朕也不好要求她什么,只求她莫要跟着溯光跑了便好”,皇帝受伤不轻,竟然还有心情开这等玩笑,当真是心胸宽广。   “陛下,臣也告退了。”,林甫先前入宫就医,已经是破例,此时自然要跟着傅风雪离开。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皇帝并没有因为今天接二连三的遭遇就迁怒于人,虽然在林甫的抵挡之下,他仍旧受伤不轻,但却没有任何责怪林甫的意思,反而表现得颇为欣赏。   “护驾有功,理应有赏。不过钱财那种东西想来你也不缺,朕觉得,翰林院那地方,虽然重要,但要你在里面做修书一类的事情那么久,却还是有些屈才了。”,林甫知道自己不会在翰林院里面待太久,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以你的文武之能,闷在院子里着实浪费了。过几日我让人寻个六品的闲职,让你挂上一阵子,待得你跟着风雪有了些功绩,再让你回京统率言官。”   “谢陛下。”,皇帝这时候竟然还能想着自己,林甫着实有些愧疚,他虽说挺身而出,抵挡了两招,博得了皇帝的好感,但说到底却隐瞒了最重要的事情。   客套了几句,两人便离去了。   傅风雪才刚刚踏出门槛,背后皇帝的表情便已经阴沉至极。   眼神,表情都十分冰冷残酷,哪有半点方才那种其乐融融的君臣之情?   良久,张公公从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陛下,您可真能忍啊。”   “哗啦”一声,只见皇帝状若癫狂地用狂叫着,双手在桌子上那么一扫,便将桌面上那些个外面有价无市的珍宝尽数打碎在地,一片狼藉。   眼神凶恶,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握着。方才的动作触及到了背后的伤口,让他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痛苦。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皇帝很是不甘地质问道,也不知是在问张公公还是在问自己,“他们就这样对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的??”   慕青竹今天的反应实在是彻底激怒了他,不起身,不行礼,不说话,甚至在追击黑衣人之后,连禀报都不禀报,直接回了别院!!   这简直等于在赤裸裸地对皇帝说,“我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你做的。”   “老奴记得傅将军说过,慕大人不信陛下。”,从张公公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觉得陛下有什么好委屈的。   “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皇帝恶狠狠地说道,颇有些发泄情绪的味道。   “但是陛下,您也没有尝试过去阻止。”,张公公表情很是微妙地说道,“您既没有去阻止,也没有去报信,林家的下场这才如此凄惨。”   “我没有保下林家,可我也没有害过林家。”,皇帝对张公公的说法不屑一顾,“为君者,我已经仁至义尽,不保林家,朕何错之有??”   张公公愣了半晌,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此言不虚。狡兔死,走狗烹,这等事情着实太多了,尤其还是在刚刚建国的时候。   皇帝能够不暗中下手,不推波助澜,只是不闻不问,假装无事发生,在开国皇帝的心术当中,已经算是没那么狠的了。   “为了王朝的统治,陛下的确称不上错。但如今的格局,想来也不是陛下无法预见的。”   放任林家灭亡,这件事终究还是有疑点。当年的班子因此离心,皇帝不会想不到。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通知暗地里的那些人手,给我好好的查,剑圣们到底接触过谁,那个女剑圣到底是谁,给我查!”,很显然,刚才还斩钉截铁的认定此人乃是溯光的陛下嘴里说得,根本没有半句实话。   “就这么点伎俩,便想杀我?我怎可能让他们如愿?”,皇帝在心中如此怒骂道,但也十分迷茫,今天自己的确是偷偷出宫,究竟是谁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安排好这么一连串的埋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人着实没有想到,陛下真的如此隐忍,龙体险些被劈成两截,也没有翻开自己的底牌。 第七十一章 升官升得实在太突然了   傅风雪还有诸多要事,今日皇帝遭遇的这些事情,虽说皇帝暗地里在查,但明面上总是交给他才最放心。手机无广告 m. 最省流量了。   今日事件,慕青竹略有划水的嫌疑,真要说救下皇帝,其实林甫该记头功。不过傅风雪似乎并没有与他多谈的意思,并未透露任何消息。   当林甫踌躇再三,还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这个最值得信任的长辈的时候,傅风雪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这件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这让林甫颇有些挫败感。   自己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事情,在傅风雪眼中似乎理所应当。   一路上傅风雪再不言语,仿佛在思索什么重要的实情。等到林甫终于回到府中向叔父说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最终踏入新房的时候,天已经朦朦胧胧地有些亮了。   静悄悄的新房当中,木子等着等着已经睡着了,林甫哑然失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新郎官的大红袍,今天该是自己大婚的日子,却上演了一出惊险的戏码。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自己这一晚可算是亏大了。   木子睡得很浅,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很是惊恐得挣扎着起身。看清是自己相公之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林甫颇有些心疼地扯了扯她的脸,小丫头今天恐怕是被吓坏了。   “你说,咱们待在叶城多好,干嘛非要到这京城来?”,木子像一只八爪章鱼,整个黏在了林甫身上,结果发觉了他背后的剑伤,一阵心疼。“这才来京城几个月,就伤了两回。”   林甫无言以对,这其中那么多事情实在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伤神。笑着安慰她说,“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相公我命可大了。”   穿越人士的命总归差不到那里去,林甫心中暗想着。等傅叔安排的东汉之行回来,再给她补上一出婚礼吧。   ----------------   这一晚实在是惊魂未定,熬了一整晚,好不容易入睡,待得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这边林甫犹自有心情想着是不是抽空补她一次婚礼,时至午时,外边已经彻底炸了锅。   先是皇帝亲至,参加小林公子婚礼的事情发酵开来,传遍了京都,惹得京中百姓们议论纷纷,羡慕至极。   但不多久,便又有消息传来,陛下在婚礼当晚于林府遇刺!!   一时间,京城哗然。   十七年前皇帝在宫中遇刺,虽然伤势极重,但是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就连林盎这个级别的官员,也是暗中查探了许久,这才摸到了一些线索。   可这次的事情着实是瞒不住了,林府堂堂一座将军府,正厅的楼顶直接给人掀了,小半个园子成了一片废墟,加之那日林府又如此热闹,人多而杂,这件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上回皇帝遇刺,无法上朝,寻了个由头让太子监国,假借锻练,考察的名义,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浪。   而今伤势虽比不得上回,但也需静养几日。皇帝遇刺的消息刚刚传出,第二日的朝堂上便又是太子和内阁诸位领头议事,其中蕴含的意思,总让吃瓜百姓们颇有些担忧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莫不是活不下来了吧??   再过了三五日,再没有任何关于皇帝的消息传出,京中总有点暗流涌动的感觉。   待得第六日的时候,静养一周的皇帝大步走上朝堂,民间的那些有关皇帝已死,诸位皇子即将展开龙争虎斗的传言这才散去。   但有关皇帝的事情虽然平息了下来,这日里传出来的有关小林公子的消息劲爆程度绝不亚于皇帝遇刺受伤。   这可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宗师剑圣溯光来袭,时任翰林修撰的小林公子竟然还是一位不世出的高手,剑圣传人,以分光化影力抗溯光!!   虽说皇帝仍旧在溯光的剑下受伤颇重,但这个结果也是十分惊人的了,小林公子十七岁之龄,竟然能够抵挡宗师剑圣数招,与忠心的忠侍卫一起坚持到了傅大人到场,化解了这一场连环计的最终杀招!   林甫在民间的名声本就极好,春闱事件一枝独秀,出淤泥而不染,赢得了天下士子们的认可。抗旨拒婚之举,再显真性情,更是被自诩风流的文人骚客们尊为楷模。   这才不到几天,又再传出劲爆消息,三元连中,百年难遇的大才子小林公子,竟然功力已经深厚到了这个地步!   虽说尚武,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大部分学子们都会那么两下子,可要说成为一流高手,那则是凤毛麟角了。   前阵子东汉出了一位天之娇女,已经被隐隐奉为女剑圣的继承者,引动了仰慕两位剑圣的江湖人士纷纷前往东汉都城,这让大周的武者们都很是郁结。   如今可算是找回了场子,没想到咱们大周竟然也有一位剑圣的传人,而且造诣,潜力更在那位天之娇女之上!已经能够和宗师溯光过招了!   并且这武功更只是副业而已,人家的本职乃是一位读书人,正在大周的翰林院任修撰一职,平日里从不高调显摆!   如此一来一去相比较,更显得林甫高深莫测,传到后来,几乎将他传成了一位隐世高人,让传言中的正主实在是哭笑不得。   立下了如此大功,扬我国威,只是夸赞当然是不够的。陛下讲完了故事,不吝溢美之词的褒奖之后,便就是升官发财这种干货了。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立下如此大功的小林公子得到的,竟然是太常寺丞一职。   这个消息传出,众人心头皆是狂跳。   小林公子入职前受伤调养,入职后抗旨拒婚,估摸着加起来,一共也没在翰林院里干满十天。   才学惊人,陛下偏爱,又有如此大功,早有精通其中门路的人分析,说小林公子拿到手的,多半是大理寺丞这个职位。   一是因为大理寺丞颇有实权,且职能与刑部有冲突之处,陛下要压三皇子,让小林公子去大理寺任职,去给刑部找麻烦,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理寺丞负责司法案件复审,若是小林公子有心,能给梅尚书恶心得不行。   却未曾想,到手的却是主管祭祀礼仪的太常寺丞之职。 第七十二章 下个月回来再给你跳一级   太常寺本仅有一丞,如今却是为小林公子单增一丞,具体的职事范围并没有说得很清,这就让事情显得有些微妙了。   因为本身太常寺掌管的就是礼仪和祭祀,相较之下,祭祀虽是大事,却没有太多油水可捞。可能对于寻常官员,已经肥得流油了,但想来小林公子的出身,根本不可能看得上这点东西。   增设一丞,颇有些挂虚职的意思,让不知鹰卫存在的人有些看不明白,摸不着头脑。   不过迷茫的人们却也没有迷茫太久。   皇帝派小林公子下月随谈判团队出使东汉,一会东汉的天之娇女,剑圣传人的消息,瞬间将众人理清了思路。   日前两国谈判一事,东汉企图谋害小林公子未成,反而被反杀了一位八品高手。那时众人只以为林甫会这么两下子,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之厉害。   想要在谈判上占到上风,林甫这个受害人是关键人物,随使团前去,能争取到更多的东西。当然了,这也只是小事,真正的重头戏则是在于那场与东汉剑圣传人的约战。   慕青竹离去,东汉的剑道发展却是蒸蒸日上,这件事一直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如今发觉大周也有剑圣传人,且功力不俗,他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林甫的文采已经无人质疑,若是再赢过东汉的这位传人,成为新一代中的翘楚,可以有多强的号召力,影响力,为大周带来多少慕名前来的人才,就如东汉这位传人这些年做所的,众人简直不敢想象。   如此看来,这次增设的太常寺丞,仅仅只是挂名而已,护驾有功,先挂个正六品的虚职,待得下月随使团去东汉一会那位天之娇女…….   若是能够胜她一招半式,恐怕回到京城又要往上蹦一级!   细细数一下五品的官职,各部郎中,各地方的知州,全都是一等一的实权要职!一想到小林公子回京再跳一级的时候恐怕还不满十八,众人皆是头皮发麻,实在是一点也没法比啊!   ----------------------   傅府后院,林甫听闻了陛下的安排,恍然大悟。   “就算是七年前的溯光亲至,十个我也拦不下来。”,林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没有因为众人的吹捧就飘飘然,“更莫说是七年之后的溯光了,他若是想杀陛下,哪里是我可以抵挡的,我能挡他两招,他就必然不是溯光。”   “他不是,但我们却一定要说他是。”,傅风雪面无表情,“我们需要他是。”   这句话其实当天傅风雪就曾悄悄对他说过,只是林甫琢磨到这第六天,才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大周需要造势,也就需要一个武道上的少年天才。可若要造势的话,没有比此事更好的机会了。   “…...”,林甫很是无语,“就这么拿他的名头去造势,他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傅风雪很是无耻地说道,“他这个人性子淡得很,整天在外边跑,若不是这一代只有他一个皇子,恐怕他早就上书请辞太子的身份了。”   “真要说起来,这些年我也没少借他的名义在地方上探查,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傅风雪难得笑得这么恶趣味,“行走江湖么,他的名头总归比朝廷的名头要好用。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懒得跟我计较罢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次来看你母亲那幅画的时候对我说他绝对不会插手这件事。”,说起这件事,傅风雪颇有些不解,“不过说到底,他总也该是站在这一边的才是,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急着去见你。”   “姐姐跟我说过,他是个有些淡漠的人。”,林甫幼时在典籍上也有看到过,由于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一部分人类居住在海洋之中,这些人比之陆地上的人类,情感上更难波动,简而言之就是更加无情一些。   “而且他是个十分恪守规矩的人,所以他是个好剑圣,却不是一个好朋友。”,林甫有些复杂地笑了笑,正常来说,作为自己母亲昔年的朋友,他有能力去查这件事,就该出一份力才是,但他却始终没有什么行动。   身为天下那么多剑道传人的领袖,他一直严格用门规要求自己。林甫对此了解一些,剑圣门规不允许剑圣调用门人的力量去查探与剑圣一脉无关的事情。这条规矩的本意是限制剑圣以权谋私,与权贵们进行权钱交易。   而溯光看来是有些不懂变通。因此即便他表现地对自己母亲的逝世颇为遗憾,却似乎并没有为她破例的意思。不过按傅风雪的说法,鹰卫行事常常借用他的名号,冒充剑圣传人,这按理来说,也是不符合剑圣门规的事情,他却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这算不算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掩耳盗铃?”,傅风雪想起林甫口中的那个小故事,觉得十分贴切。   “许多事情被动接受容易,想让他主动为之,就太难了。”,林甫还是十分在意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你说,这到底是不是他派来的?他自己过不去这道坎,不肯出手,就默许自己的徒弟到处瞎闹。”   “但是他会化影剑法。”,傅风雪摇摇头,“这套剑法只允许传授给少数人,门规里有严格限制数量。如今有资格学的只有你,他自己的儿子,还有东汉那个丫头。”   “其中你们两个都是关系户,自小接受剑圣派内长辈的教导,加之天赋不错,这才有资格学习这套剑法。唯有那个丫头是凭借自己的天赋和资质,得到了他的赏识。”   “有天赋学分光化影的人若是这么好找,剑圣也就不至于好几次险些断代了。”,傅风雪似乎不认为那个人是溯光派来的,“按你们的说法,此人年龄大约在二十余近三十的话,按规矩,他就不该在他之后传授第四个人,因为门规上限定的人数是一男一女加上一位备选,这个众所周知。”   “若是这么说,这位黑衣人就只能是那位女剑圣的徒弟了。”,林甫皱着眉头,“女剑圣该是在七年前左右死的,因而溯光来寻姐姐,按这个线索去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头绪。” 第七十三章 很显然 宗师是第一生产力      “这位女剑圣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等她死了,上哪查去?”,傅风雪显然对这个线索并不看好,“就凭单单一个七年,能查出个鬼来。”   林甫闻言尴尬地讪笑,“侄儿总觉得傅叔无所不能。”   “马屁精。”,傅风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以为我鹰卫有多少人?哪有精力去满世界的查探这种捕风捉影的小事?”   “若真要查,也是追踪那黑衣人的踪迹。不过就算如此,那也是大海捞针。真想知道的话,最稳妥的方法是去问溯光。”   “所以说,此行东汉,所谓随行谈判,所谓约战东汉传人,都不重要。”,傅风雪个人角度上,并不大在乎皇帝的东征大业,在他眼中,若是能够提前查清真相,了解血案,他便就要退出朝堂,不再问事了。   “表面上的态度做出来即可。”   林甫点头应下,傅风雪与自己的观念比较相近。以他现在的功力,的确不用太在意朝堂上的次序,升迁只是寻找真相的途径之一,若是查到,他才懒得替皇帝继续打工,“不知傅叔有何安排?”   “此去东汉,前两件事你已经知道,那些只是幌子。”,傅风雪递给他一卷小小的字条,“后两件事情才是重中之重。一,你记性极好,我要一份东汉都城的地图,越详细越好,如果可能的话,将皇宫也纳入其中。”   傅风雪说得轻松,林甫闻言却是一惊,古时制图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过自己的确颇有优势,过目不忘,可以暗中偷偷测量许多数据,不会引人瞩目。“侄儿明白,只是这一城之图,想来需要一些时间。还有便是…..侄儿该如何混进皇宫去,就算是随使团前去,想来也够不上入宫的规格。”   林甫在大周身世显赫,皇宫想进就进,但在东汉则是一穷二白,这宫如何入得?   傅风雪看了他一眼,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显然是觉得这问题问得极为弱智。   “第二个任务,就是配合我拿到一样东西。上次我与青竹夜探皇宫,彼此遭遇因而未能得手的一样东西。”,这才是最终目标,地图只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机会,“上回打草惊蛇,今次我又是应邀前去为他们的皇帝治病。虽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入宫,但取到那东西的难度显然更大,因而需要你的配合。”   “那边的具体情况我尚不清楚,所以这件事还没有详细的安排。此行你比我要早动身,先去那边打探打探,做自己的事情。待得听闻我到了,你再去纸条上的地点,自然有人会去联系你,告诉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夜探皇宫制图,协助宗师取物,林甫入鹰卫之后首先要办的两件事便就是这样最高级别的任务,心中极为紧张的同时也极为兴奋。   因为林甫自己很是清楚,他的武功实在太过学院派了,急需这样高难度的行动来磨砺自己。   “东汉之行在即,你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我会安排你比使团更早动身,具体日子尚且未定,恐怕会早上一两天。所以你早些做好准备,不要拖到最后两天,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对于寻常鹰卫,傅风雪哪里会如此絮叨?布置任务之后两个时辰之内就要进入随时迎战状态。   只是小林公子显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听闻自己还要再早一两日动身,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不过傅风雪方才话中还有一点信息很是关键,让小林公子并没有时间计较自己继婚礼闹剧之后还要连蜜月都没得过。   那就是傅风雪说,自己会比使团更早动身。   “陛下任我为太常寺丞,本次随贸易谈判的使团同去东汉,若是不与使团一起入境…...傅叔可是觉得东汉人一路上还会有动作?”,林甫想起日前湖边的那起事件,如此问道。   “可能性不大,若是你还未入境,他们的手伸不了这么长。”,傅风雪略有些恶趣味地笑了笑,“现今你的实力被传得这么邪乎,他们也舍不得拿出那么多本钱来。毕竟你目前还够不上那个身价。加上你和皇后那边闹得如此不愉快,留着你反而更有用一些。”   林甫一想也是,现今自己挂个虚职,实质上对东汉没有什么威胁。名声上的东西,容易得不偿失,现今大周人杰地灵,什么祥瑞吉兆的风声到处都是,此时再杀自己已经晚了。若是事情做得不好,还会惹得一身腥臊。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也算得上是其中一个理由。到时候你提前些许出发,带上书稿去东汉都城的凌云书坊,扮作林家的送信人入东汉都城。既不引人瞩目,又是他们皇商的宾客,这层身份极佳。”,说起前往东汉一事,傅风雪觉得可以扯起刘旭这位皇子的大旗。   “好虽是好,就是再写一册书费力了一些。”,林甫苦着脸,新婚不久就要出行也就罢了,这几日还要抄书,日子真是难过。   “这算得了什么?这位姓刘的二皇子沉迷经商,你真当他是无心权势?”,傅风雪从来不信什么所谓的不要那把椅子,大周的这位大皇子既然不肯当太子,为何那么积极争取靖州那块地?难道就是为了替皇帝那句承诺擦屁股?   口头上说的东西终归是不可信的,判定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是要看他的实际行动。   “这位清闲二皇子和蔡宜风的关系可是好极了。”,傅风雪啧啧叹道,“要我说,这家伙是刘启那么些个儿子里最机灵的。要再多的权势又有何用?蔡国师爱财,他就去经商,蔡国师想收徒,他就凑过去勤学苦练。现今将将也有个七品的水平,虽说连蔡宜风门生里的平均水平都够不上,但两人的关系却是极其之好的。”   “在朝堂里一点势力都没有又何妨?”,傅风雪摇了摇头,“这番我过去,刘启这老小子若是真的医不好了,恐怕朝中那些个所谓的皇储竞争者都不是这位二皇子的对手。你早些和他打打交道却也不错。”    第七十四章 这是一道证明题   林甫闻言悚然,傅风雪明面上与陛下意见相近,私下里做得却皆是些阳奉阴违的阴损事。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前几日林甫也有打听过东汉的情况,这位二皇子明面上并没有傅风雪说得那么势大。方才所有的分析都建立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这位二皇子既想要皇位,蔡宜风还肯帮助他。倘若是这样的话,他的可能性才上得了台面。   不过傅风雪不知为何,显然是已经十分笃定蔡宜风的态度,大约是宗师之间的默契罢。   与东汉的皇帝交好,和与东汉的皇子交好,而后他成了皇帝。这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按傅风雪的意思,他显然并不打算将林甫培养成皇帝想要的那样,甚至,他的安排一直都有些游离在皇帝的忍耐极限上。尤其是这次,安排林甫先行前往东汉竟然走得是一位皇子的路子,并且言语之中颇有些放任两人交好的意思。   要说傅风雪满世界打探的这些年在东汉没有什么底子没有什么根基,打死谁林甫也不肯相信。尤其在他极其看好二皇子会取代刘启的帝位的情况下,傅风雪如此安排,就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只是心里的话怎么也不好问出口,到时与那位皇子该走到哪一层又是一件麻烦事。   “你知道如何能寻着溯光吗?”,说完了去东汉的安排,傅风雪这句话问得很是突然,“几年前他来看过画像之后,我就再也寻不着他了。这些年下来,还真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但却寻不见人。”   “按姐姐的说法,这个人一向是这个样子,似乎有些英雄情结,总在关键时刻现身,却没人寻得见他的踪迹。”,林甫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那几日溯光来得快,去得也快,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自己连他原来有个儿子都不知道,怎可能有找寻他的方法?   见林甫也没有办法,傅风雪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我说,你和那丫头约战,说不定能引起他的兴趣。若是见到人了,一定要替我留住他,我有要事相谈。”   林甫点头表示明白,却也有些不解,为何傅叔总是藏藏掖掖的。就如自己那日发现了黑衣人的线索,这等谁也不会告诉的秘密林甫几乎可以说一点也没有犹豫就告诉了他,可傅风雪却在诸多事情上三缄其口。   比如那些自己一定要成为宗师才能知道的事情,比如他究竟为何要安排自己走东汉二皇子的线,再比如他想在东汉皇宫里拿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甚至…...连残卷的封面都不肯让自己看一眼。你说一个秘籍的封面,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件小事都不肯透露,着实让林甫心中忐忑至极。   若不是那日和木子傅叔一起去林中小屋看自己母亲画卷的时候,感受的很是彻底、清晰。傅叔对自己母亲当真是一往情深,这些年的作为也是为了查探真相的话。林甫心中少不得会有些阴谋论,和脑洞极大的猜测。   别事情查到最后,傅叔乃是个变态,因爱生恨,害了自己母亲,做了些奇怪的事情,乃是最后的大BOSS,因而才会有这么多事情不能告诉自己,那事情可就吓人了。   见识过傅叔实力的林甫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要是这位便是最终的凶手,他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制裁他。   “傅叔…..那件事竟然要联系溯光,我要防范的敌人到底是谁??不可能是陛下吧,若是陛下的话,那日里…..”,林甫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完,除了对木子和慕青竹,他还是不大愿意把大逆不道的话说得那么直白。   若是皇帝为之,自己在小传胪,在婚礼现场,在黑衣人出手的时候,只要心怀不轨,显然都可以取得皇帝的性命。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傅风雪听出了林甫大逆不道的含义,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看来当真是与陛下离心了,“征战几十年,陛下的命着实硬得惊人。他自称天命所归,倒也不完全是在自吹自擂。许多次险境,我们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却没想到他凭借着种种机缘,竟然一路平安地闯了下来。”   “傅叔,我不相信机缘,也不相信什么运气。”,穿越之后,林甫虽然已经不再是无神论者,但却仍旧不肯相信太过虚无飘渺的什么机缘巧合。“我总觉得事出必有因,若是那黑衣人不是溯光,那么他扮做溯光的样子,是为了做什么呢?”   “选在傅叔不在的时候出手,我觉得不仅仅是因为叔可以挡下溯光。”,慕青竹没有透露任何消息给林甫,只说是没有追上,但林甫终究还是成长了,在这些天的思索当中,逐渐猜到了真相,“傅叔不在,他却扮作宗师,我觉得是想迫宗师出手。”   说到这里,傅风雪举杯饮茶的动作听了一刹那。   “这黑衣人怀疑陛下身边有宗师存在,这才能够渡过那么多险境,成就霸业。但却只是怀疑,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再往内查探,就会被傅叔所阻拦,无法寸进,因而干脆就选择了这个最粗暴的方法。”,林甫皱着眉头分析着。   “陛下身边若藏有宗师,定然要暗中相护,保证他的安全。那日里陛下先后中了两剑,尤其是第二剑,若不是我阻拦,绝对会被劈成两截,命丧当场。但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是没有宗师出现。所以黑衣人断定皇宫内再无宗师,于是扬长而去。”   这便是林甫这些时日所想,与黑衣人的意图几乎完全相同!   “但….傅叔,你说当时那个情况,真的就能证明陛下身边没有宗师吗?”,剑圣门人来试探陛下身边有没有宗师,这件事正巧也是林甫一方想要知道的。若是有,那么那日的血案,陛下便很有嫌疑。因为如此一来,陛下便有了在不调用任何人的情况下犯下此事的实力,加之对那个班子隐瞒这位宗师的存在,本身就是很大的疑点。 第七十五章 你逃命的时候最好逃快点   “皇帝的心思,谁能说的准呢?这天下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傅风雪觉得不好判断,“一个人成了皇帝之后,就与寻常人再也无法相比了。不论是多么荒唐的事情,放在皇帝身上好似都可以解释。”   “所以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会惊讶。如果真的有的话,不论如何他也不会暴露出身边的那位宗师。这一步试探看似生死之际,却仍旧是有些天真了。”   帝王的心思真的如此之隐忍吗?如果他身边真的有宗师,自己险些被人劈成两截了还能够按捺得住,不让藏在暗处的那位宗师出手救他,简直难以想象。   林甫两次感受到生死危机的时候,那种求生的**完全是本能,极其之强烈。感性直接压过了理智,哪里还能去分析利弊?   但林甫也同时能够理解傅风雪所说的天真,究竟天真在何处。   若是皇帝身边真的还藏有一个宗师,这件事暴露出来,首先他就根本洗不清嫌疑,与傅风雪的怀疑正好对上。其次也等于是与傅风雪直接撕破了脸,因为昔年许多情况都赢得很是勉强,凭借宗师这种不该存在的老怪物,这才以少胜多,转败为胜。   若是让他知道皇帝身边原来还藏了这么一张底牌不肯出力,以傅风雪的性子,肯定会闹翻了天。   “傅叔急着让我去领悟宗师的境界,便是这个原因吗。”,傅风雪不说,林甫只能自己去猜。若是傅叔也怀疑皇帝,也觉得皇帝的身边藏了宗师,如此急切想让自己步入宗师也就可以理解了。   “皇帝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傅风雪摇了摇头,“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个天下,归根结底,是宗师之间的博弈。”   “不是说你要做的这些事需要你成为宗师,不是说想要除掉你的仇人需要成为宗师。”,这是傅风雪这些年总结下来的铁则,“而是如果你不成为宗师,就会有人取走你手中的权利。”   “当年诸侯割据,大周与东汉皆不是第一流的大国。但唯有大周和东汉出了两位宗师,也就是我和蔡宜风。两位宗师所在的两国二分天下,这并不是什么巧合。”   “靖州该是你父亲的,我会替你讨回来,那些人欠你家的东西,就算我替你拿了回来,也需要你自己能够握在手里。如果你不入宗师,迟早会有别人会拿走这些东西。”   “你如今的境地已经退不出去了,唯有一条路走到底。让他人就算想成为你的仇人也够不上资格,也做不到,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至于当年的仇怨,那是我们这一辈人的事情,你若想插手,总要证明你的能耐,我才会透露消息给你。”   “让我掌管靖州,把大皇子踹出去?”,林甫将这番话谨记在心,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移了话题,“听着是挺解气的,就是感觉陛下好似不大可能同意。”   “他必须同意。”,傅风雪轻轻地应道,声音很轻,语调平淡,却显得根本不容置疑。“你不是想当权臣吗?这做权臣,最大也就只能做到王爷了。”   “其实我不想做权臣的,叔不用这么为难。”,林甫清楚其中的难度,笑着应道,“侄儿来京城只是想查清真相而已,若能如愿,一介白身跟着叔四处探访也无怨无悔,要那么大的官做什么。”   “你这一辈子难不成就只做这么一件事?”,傅风雪有些好笑地皱了皱眉,寻常人寻摸一个知州的位置都激动得不能自已,这小子倒好,白送他还不要。“总该什么都尝试尝试,寻寻自己爱做的事情,到时若是不想做了,辞了便是。否则若是事了,你又该做些什么?”   “想法不要总是局限在这么一件事上。”,傅风雪揉了揉眉心,“要是真的是陛下做的,事了之后你在大周也待不安宁。早点和东汉有点联系,也是不错的。”   “若是傅叔前去投奔,恐怕他们皇室上下都会迎到国境边上。”,林甫打了个趣,“但若是两边同时为之,咱们可就没地方去了。”   “我也曾想过,这种可能性着实也不小。”,傅风雪苦笑道,“但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一个理由,你母亲没有任何实权,何德何能能让两国联合动手?若真的如此,事情还挺难办的。”   “不过就算是陛下做的,我也不会去东汉。我一走,天下又要打仗。先前打了二十多年,这才平静了多久,还要打,我这个做将军的都打得倦了,就更别提百姓们了。”   “所以说,东征之事只是说说而已?”,林甫不解。   “东征是下下策,还有几年的时间,若非迫不得已,我实在不想走那条路。”,傅风雪的确是有些累了,“此去东汉,可以做些妥协做些交易。剑圣门人也在行动,我总觉着要不了那么久了。”   “到了东汉,和那丫头多见见,毕竟你当年只承了溯光三日师恩。我估摸着你偷偷记了不少典籍吧?若不是你这小子记性好,当比那丫头差了不少。多取些经,若是能遇着溯光那就更好了。”   “不过倒也不要着急,这回你扮作书坊的送信人,是一人前去,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皇宫内的地图如果没有好机会,不要太过冒险。毕竟蔡宜风一直呆在都城不肯离开。若是因此身陷险境,那就本末倒置了。”   “知道为什么让你去制地图吗?”,傅风雪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为方便我方以后行事。”,林甫答道。   “那倒只是其次。皇宫里的那样东西,就算他们不肯,拿不到手,我总是一定要看的。到时候若是闹翻了,制过地图,你逃起命来总归更快一些。真的在皇宫里打起来,我可不一定就能护得住你,要是不小心到了各凭本事的时候,你可别被抓了。”   ………   林甫无言以对。   再聊了些任务的具体内容,林甫便回家抄书去了。   看着林甫远去的身影,难得说了个笑话的傅风雪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的同时心中也颇为疑惑,那那日来迟,说实话是带着故意的成分的,可如果皇帝身边真的没有,那还会在哪里呢…...不应该啊。8)    第七十六章 吃飞醋不需要太多理由   林甫回到府中,抄了会书,又再看了些东汉的资料。更新快无广告。   相比大周,如今皇帝病危的东汉,估摸着局面会凶险异常。不过这也是傅风雪赶着要把自己送过去的原因,这样诡异复杂的局面,才更能锻炼自己的能力。   其实居于叶城的时候,也曾听说过不少那边的事情。   “跟咱们叶城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位二皇子刘旭,从也未听闻他有什么动作有什么势力,傅叔却说他是最可能登上帝位的人。”,林甫看着手里的卷宗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明白啊。”   “按理来说是这样,东汉的太子是嫡长子,战功显赫,军派出生,若是咱这边的大皇子没有舍掉太子的位置不要,两边的情况倒还真挺像的。”,木子凑在旁边跟着分析。   “要是傅叔的判断正确的话,还是咱们这位大皇子聪明一些,蹲在地方上养精蓄锐,谁也管不着他。你说咱们这英明神武的陛下,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敢让他在地方上管这么大一片地呢?”,林甫皱着眉头表示不解,“九分之一的土地,就这么给了嫡长子,京城里皇后的势力可也不小,三皇子也算是皇储的有力竞争者。他就不怕万一哪天他和东汉的那位一样患了病,皇后那边的势力没人压得住吗?”   这件事着实太奇怪了,林甫回忆前世上下五千年,也没有找到类似的情况。因为皇后娘家的势力也不算小,封了国公,三皇子在京混的风生水起,外边又有这么一位,着实给人以心腹大患的感觉。   虽说有一位布政使压着,但看这位和皇后的关系,根本等于没有。   “东汉的这位大皇子就如咱们的太子一般规规矩矩,没出过什么大差错。”,木子见偏了题,又将话题扯回东汉。“我明白傅叔的意思,是觉着若是皇帝病死,那什么都是虚的,唯有实力见真章。”   “但我看这卷宗上,那些个皇子们都在蔡宜风的门下学过功夫啊。”,林甫皱着眉,本以为二皇子乃是蔡宜风在皇子中的唯一徒弟,却没想到事实如此出人意料,“那真要说这位二皇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的话,好像就只有与那位天之骄女的关系比较亲近了吧?”   “话说这位天之骄女竟然还是蔡宜风的义女,为何这件事世间少有传闻呢?”,林甫翻到这一条,颇为不解,“他们似乎也没有隐藏这一层关系的意思,但流传起此事的时候,好像世人都在说她的天分,说她的战绩,却很少会提起这件事,仿佛是颇有默契地隐瞒了这件事一般。”   “为了东汉习武者们的信心罢。”,木子笑吟吟地说道,“就如陛下也没有提起小时候慕姐姐的言传身教,和傅叔的细心指点一样。这种级别的高手哪里是寻常人能够接触的到的,若是得知了这一层,难免会觉得所谓的天才少年名不副实。”   “这倒也是,可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天才?大都还是源自小时候的耳濡目染。”,林甫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事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许多看起来乃是横空出世的天才,实际上更重要的因素还是从小的积淀,而且越是有这种极品资源的人往往越明白努力的重要性。此消彼涨之下,自然差距极大。   只不过金字塔顶端的阶层肯定不会告诉百姓们真实的原因,他们要塑造的就是少年天才的形象,作为一种象征给民众以无限的希望,仿佛他们生下来就有如此超凡的实力一般,借此唤起平民们学武的动力。   至于林甫付出的那些孩童根本就无法坚持的努力,那就不是百姓们需要知道的事情了。真是一碗毒鸡汤,林甫撇了撇嘴,“希望东汉的那位会是个和我比较相似的人吧,千万别是个被洗了脑的战斗狂。”   “和你这么像做什么?好娶回来当二房啊?”,木子鼓起嘴来假作生气,气鼓鼓地问道。   “这是我师姐,别说按礼数来说不大好,就凭她与蔡宜风的关系,若是我娶回这位大小姐来,咱们陛下还能有安生的时候吗?”,林甫哭笑不得,两位宗师最亲近欣赏的小辈若是结为夫妇,加上背后的老师溯光,从明面上讲,已经天下无敌了。   “再说了,人家这等身份的,怎么可能当二房?”,林甫想起陛下擅自约定的比武,“我还不一定能打过她呢,就想着让人家来家里当小妾了?别说我不愿意,就算我愿意,人家也不愿意。”   带着点私心看,木子的确有些担心两人一接触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因而有此一玩笑。林甫表了态,木子便很是乖巧地点到为止。   “就最新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她应该还没有到九品。也就是说,明面上的实力,她不如你。”,大婚之后,林甫透露了给了木子许多本来隐瞒着的事情,比如自己的实力,比如自己回京的真实目的。“但她既然是蔡宜风的义女,当然自小就生活在一位宗师身边,虽然慕姐姐实力也不赖,但宗师与宗师之下实在是云泥之别。”   “加之溯光几个月的教导,她的实力恐怕绝不在你之下。甚至就她近两年的战绩而言,虽然还没到九品,可宗师之下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对手了。”,木子看到资料上密密麻麻的大都是胜,近两年竟然无一败绩,不由得啧啧感叹道。   昔年她也曾尝试学武,却练不了残卷,换了别的高品功法,效果平平,至今也只是寻常军士的三四品水准。在这个习武成风的世界,只能算得上比普通人强上一点。   小时候林甫讲的故事里自然少不了金庸大师的射雕三部曲,她因此格外向往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的那种侠侣关系。却无法为之,着实遗憾。遗憾倒也罢了,现在却又发现了这么一个与林甫仿佛如此搭调的人,心中自然有些不是滋味。 第七十七章 不知柳兄近来如何   “安心吧安心吧。”,林甫哭笑不得,自己从小把木子这丫头的思想养成得很是现代,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只能算作是自作自受。   这日里的迟些时候,林甫往翰林院里去,要办些个离职的手续,交接一下工作。   说是要交接工作,但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要办,林甫实际上里里外外一共只在翰林院呆了没几天,哪有太多工作需要交接?   只不过到底是翰林院,这一趟还是要跑,入职的时候已经有所怠慢,后来抗旨拒婚的时候又无故旷工,待到升职离去的时候若是还不稍微重视一些,内阁那位本来就看不惯自己的夏首辅就算大人大量不给自己找事,同是翰林院拍子的同僚们恐怕也不会对自己印象太好。   不过说起夏首辅,这趟大婚还有一件趣事。本来夏澹那位大小姐让自己不要娶杏儿公主,这一出戏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只论结果的话,她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总该高兴才是。   谁知道因为杏儿公主因此情绪不佳原因,这位大小姐竟然又迁怒于自己,听说私下里对自己很是不满,多有埋怨指责。   林甫那日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怒反笑,觉得这实在是小孩子一般的幼稚心性。由于实在太幼稚,虽说不大喜欢,却也实在提不起劲来和她计较。   所以林甫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对木子说,“好在她还算是明白事理,没有跑到咱们的婚礼上闹事,否则我可要翻脸了。真要比较起来,都是富贵人家,怎么你四岁的时候就比她现在都要懂事。”   说完又很是不要脸地笑了笑,暗暗把这件事算作是自己的功劳。   夏大小姐对自己意见不小,翰林院里近来也有这样的声音,想来她又打着夏首辅的旗号在大放厥词。   加之自古文人总相轻,林甫的崛起太过突然,先前并没有什么大作传世,国子监那半首诗意识形态多过了才华的成分,也算不得多厉害。   等到三元连中的时候,众人虽然服气了一些,可后来结合陛下的态度和小林公子的身世,有的人心中又多了几分不纯的心思。   若是说科举舞弊,最容易做到这一点的正是陛下,前十由陛下钦点,若是陛下有心助谁,三元连中也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翰林院的某些人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单纯是他们心思龌龊,由于傅风雪的压力,陛下的确对林甫太好了一些。再加之林甫后来出书的时候,出的也非是文学性较强的作品,而是上不得台面的情书,的确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才华。   这样零零总总加起来,在不少才子心中本就怀疑的情况下,夏大小姐再传出夏首辅对小林公子不大看好的言论,这在不服气的人眼中自然就成了林甫沽名钓誉,暗有手段的一大佐证。只是此事若是这么说的话,怎么也绕不开,必定会涉及陛下,因此他们也只好闭嘴,将话都埋在心里。   那日看榜时酒楼里遇见的几位同届考生都知道林甫手头上有顾总督的推荐信却没有使用,当然都心知肚明小林公子是不屑为之,懒得为之,不过如此想的人毕竟是少数。其他人将几件事夹杂在一起,总觉得他才学欠缺。   可偏偏就是这位仁兄破了翰林院多年以来的规矩,挂职仅仅月余,任职仅仅数天便扶摇直上,度过了在翰林院的实习生涯,在官场当中真真切切有了一席之地。   最关键的事情是,翰林院的一大好处,结识内阁大员这一点,他竟然还在这短短几天的任职当中做到了!岳凇本就和夏彦不对付,搭上了岳大人,夏首辅的不看好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有便是,杏儿公主的娴静之名满天下,多少自诩风流的才子求之不得。公主殿下谁也看不上,那么谁能够成为第一个公主看得上的人,也就成了私下里的较量。   京都的才子们早就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没有一个人抓住了重点,而林甫为木子抄的红学则是很是轻松地获取了公主殿下的好感,这等于是再次击败了所有人。   最气人的是他击败了众竞争者之后,竟然还不打算娶!因而虽然天下寒门子弟将林甫视作榜样楷模,可这些公子哥们以及翰林们却是不服气,一个个都在心里和他较着劲。   实在是人红是非多,林甫待在厅中听秦观然,常佳纪几人说着近来的事情,不由得如此感慨道。   “人总是很容易原谅别人的错误,却很难原谅别人的正确。“,林甫听罢在心中如此叹道,自己特意没有走门路,就是不想让自己借用的那些前世的精华与那些个不堪之事扯上关系,但却忘记了人就是这样。看不起不如自己的,却也很难正视自己的不足。   对于比自己强的人,总是对他们那些个貌似污点的事情极其之敏感,很是轻信,也不辨是非,只求心理上的满足,在这些个莫须有的事情上自己骗自己那么一下,仿佛就等于是获胜了。   “林公子这般文武双全的,在乎那些个泥般污浊男儿的看法作甚?”,常佳纪这一句话还引用了点红学的典故,马屁拍得很是到位。   与自己扯不上关系的人羡慕嫉妒恨,而与自己扯得上关系的这几位,今日里的表现则比平时多了些许讨好的感觉,这让林甫略有些失望。   不过这却也是人之常情罢,自己那日在茶楼中提点了庶吉士的加试,加之先前的缘分,几人也算是扯不清关系了。本以为几年翰林公事,搞好关系的机会还有很多,哪知道小林公子的青云路如此坦荡,就连翰林院这么一个出内阁学士的历练场所也能跳上一下。   情急之中,难免有些用力过猛。   对于几人的交好,林甫从不遮遮掩掩,日前调度这几人到自己身边,现今的这么一番相见,皆是坦坦荡荡。因为共事时间虽是不久,但几人的心态想法林甫却看得分明。至少目前皆是公正廉明,一心想着为民做事的。   这几番相遇也是有缘,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只是…..真要说起那日酒楼,好似少了那么一个。   “不知柳文长柳兄近来如何?” 第七十八章 总算见到第二个鹰卫人士了   林甫突然问起柳文长的情况倒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一直挂念在心中,一是因为接连几次巧遇,包括那次他领着学子们去刑部为出头,心怀感激,并且此人为人处事极其正派,言语动作之间有种天然的领导能力,因此林甫对他印象颇为深刻。   二则是虽然事隔多时,林甫仍旧觉得那日两位内阁学士,夏首辅和岳次辅,为了陛下的心情神仙下凡来翰林院选拟诏翰林这件事,颇为古怪。   当然了,也只是直觉而已,没有任何具体的证据。   “我听闻柳兄自出任拟诏翰林以来,略显才干,没有辜负夏首辅的期望,颇得赏识,常侍于左右。”,常佳纪此人平时颇有些油滑,但在林甫面前却很是聪明地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来,仿佛是知道林甫不喜欢故作姿态的人,言语之中的羡慕显露无遗。“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呐!”   “说起来夏首辅对柳兄的喜爱可不是选出他之后才开始的。”,林甫想起殿试排次的时候,只有柳文长的次序与春闱相差较大,这可以说是夏首辅一力提拔的了,“我总有点担忧,柳兄这样刚直的个性会吃亏。”   林甫那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就来自于此,接二连三地被算计了几次,他现在看什么都要想两层阴谋论。按他的想法,破例被选拔出去这是福兮,祸之所倚也。   尤其如常兄方才所说,现在柳文长那是很得夏彦赏识,常侍于左右。   只是皇帝若要施行言官制,夏首辅的位置恐怕不会太稳固。听了那么些传闻,以林甫对夏彦的认识,他多半不会妥协。   若是夏彦失势,柳兄会不会因此遭殃?甚至于,柳兄是不是那个用来攻击夏彦的棋子?   林甫想了些有得没得,终究还是没有理清头绪。   “既然夏阁老都对他如此赞赏,柳兄为人又如此正气,若是他都能吃亏,看来这好官是真当不得了!”,秦观然笑道。   看到其余几人不以为意,林甫并不意外。毕竟这内阁首辅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以他们的眼界和格局,还想不到内阁里的那些争斗。   “真要这么说,到底什么是好官,什么是坏官?”,林甫闻言一笑,想起了昔年和老师的争论,“许多年前我就跟老师说来着,就是礼部退下去的那位江大人。我说,这当忠臣的啊,要更坏,更奸,把所有的奸臣全都给斗倒了,这才有自己施展拳脚的舞台不是?”   林甫不顾几人的愕然继续说道,“若是一味的正派,早早地倒在了争斗当中,说是一身正气,却没能真的挨到为民做事的时候,这好像却也不足称道。”   “就比如江先生,他早些年在礼部司职,对其中的门路,潜规则极为不满,但那时候的他人微言轻,又有可用?若是那时候就格格不入,励精图治,恐怕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反而很可能会被革职贬谪。”,在场的几位以后也算是自己言官新生代最信得过的主要力量了,林甫觉得有必要劝导一下他们仍旧有些天真的学子思想,就算死脑筋要死磕,也不能磕得那么直接。   “舍小为大,先生不与之同流合污,却也不表露的那么明白,待得得到了陛下的赏识,一朝发难,春闱舞弊者尽数下狱,大半个朝堂舞弊的证据都被陛下牢牢地抓在了手里。”,林甫正好借此事为恩师小小地正一下名。   “虽说恩师丢了官位,还得了骂名,但科场却焕然一新,舞弊者罪有应得,真正有才学的寒门学子得以入仕,这样的正直才有价值。”,这是林甫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时机很重要,平日里表现得如此夸张,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我就是怕柳兄太过锋芒毕露,早早地出头成了奸臣们的眼中钉,还没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就出了局。”   “只是柳兄为人虽然不拘小节,但这件事上恐怕会很坚持。”   林甫闻言默然。   柳兄的这种正派和坚持也正是自己所敬佩的,若是他这么轻易地就因为自己的这点担忧而改变了,林甫反而会有些失望。   这种矛盾的心情很是微妙。   场中的话题略有些沉重,常佳纪很是及时地撤回了话头,“本以为今天的进士里最有前途的乃是柳兄,林公子落选拟诏翰林的时候兄弟几人还在为你鸣不平,却没想到你竟然直接出了翰林院去!今年咱们进士中的第一人说到底还是林公子。”   “别别别,说实话,这与我的才学似乎关系不大,主要是护驾有功。若是这样比,却是不公了。”,林甫说起此事也是哭笑不得,常说自己先是个剑客,其次才是位才子,如今则真的应验了,升官发财全靠手头上的功夫。   护驾升一级,去东汉比试回来若是赢了还能再升一级。“早知道手头上的功夫这么好用,我还参加那什么科考作甚?白白与你们争食了。”   “林公子若不参考,这三元连中,百年不遇的佳话可就没了。”,这件事不仅仅是林甫脸上有光,就连同年参考的众生也觉得脸上有光。   林甫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聊起天来马屁味便如此浓重,着实有些不适应,看样子还需让几人冷静一下,,林甫再聊了两句,交接了工作便借故离去了。   再过了不几天,就到了快出发的时候,说是随使团同行,傅风雪却一直让他不要与那边过多解除。待得这天晚上,林甫总算得知了原因。   “这位小兄弟姓孟名凡,是我的得意弟子,鹰卫人士,算是你的师兄,三日之后使团出发,便由他代你随行。”,傅风雪的鹰卫着实神秘,林甫除了这几日里跟着木前辈学了些个技巧之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你若是准备妥当了,明日就先动身吧,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即将前去东汉,总算是又见到一位,而且是年轻一辈。   林甫定睛望去,眼前人身材匀称,肌肉线条明朗,却不狰狞,显然是位精通人体脉络的高手。面容称不上出色,但出人意料地给人以和煦的感觉,如沐春风。打扮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考虑到鹰卫平时的装扮,这番打扮已经非常精致了。   只是他的相貌显然与自己相差不少,林甫本能地正欲开口,连忙又闭上了嘴巴,暗骂自己愚蠢。孟凡代自己随行,定然会易容,自己瞎操些什么心。 随笔-有关毕业的一点感慨   2010年的时候我初中毕业,那时候还有写同学录的说法,大家都卯足了劲在写,一人要写几十张,属于体力活,非常的劳累。   而我比较懒,因此拒绝了许多人,只填写了少数几张。这倒不是因为我为人多么的高冷,而是我在这件事上比较认真,在留言的那一版块往往会写上满满一整页,如果填得多了,就会累死。   可饶是如此,写到庄子那张的时候,我还是太累了,就有点犯懒,思来想去,只写下了五个字,“记得要遗忘”。那时候庄子非常义愤填膺,问我为什么到了她这张就如此的敷衍,对于她这个观点我并不认同。   敷衍吗?我觉得这并不敷衍,因为这的确是我全部的感悟了。我写记得要遗忘,并不是出于中三年纪的种种情结又或者是摘自非主流的个性签名。我只是单纯地建议,最好早些忘记这些人和这些事情,越是在乎,越是要忘记。   后来我写小说的时候很喜欢用一句话,其实想表达的是同样的意思,“毕竟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就是和别人断了联系”。   这其实只是极具现实意义的一件普通的事情而已,当两个人每天获取的信息内容完全不同的时候,即便两个人再不情愿,发生这种事情也十分正常。因为说到底,要用动词在“联系”前面的话,一般会是维持,保持。   这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是需要维护的,如果没有共同话题,如果忘记聊共同话题,那就很容易会失去联系,这很公平。   而后我又有和吉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如果想要随时有人聊的话,是需要经营,又或者说是运营的。   这个词的性质比维护更差了几分,带上了些许功利的色彩。   如果说维持一段关系,是因为不忍失去的话,经营一段关系,似乎只是为了某种目的,两个人的关系就成了邪恶的交易。   再扯回2010年的时候,我觉得大家即将渐渐疏远,最终断了联系,倘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学习,工作,这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事情。无非是有的人断的快一些,有些人依依不舍,断得波折那么一些而已。   维持也好,运营也罢,其实都没有什么必要。没有共同的圈子提供活力的话,这种关系就算一直保持着,也会最终流于形式。   后知后觉的人会感叹,早有预料的人会不甘,轻感情者怅然若失,重感情者痛哭流涕。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就提醒庄子说,记得要遗忘,如果不想感伤的话,还是早些忘了比较好。   生活的圈子没办法太大,有人进来了就有人会出去,就如同每年换年历的时候写日期会不适应一般。时常六月份的时候才习惯了这个年份,一转眼就到了下一年,等到2017写得顺手的时候,才蓦地发现原来暑假已经开始,2017也已经过去一半了。   倘若一直沉沦在这种不适感当中,一辈子都不大可能走的出来。   有时候我会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不论过程多么难看,等到结束的时候,它总能变成好的,其实并非是这样。   其现象下的本质,其实是所有人对于“大部分人终将断了联系,小部分人中的大部分终将流于形式”这一事实的不满。   但这件事谁也无能为力。   一个人最终的圈子是什么,既要考虑个人的取舍,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不论是再好的朋友,再不舍的好友,都会因为时间和空间上的各种问题而疏远。我认为这是不可抗力。   有些人不想联系,却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人想常常见面,却根本做不到。这种情况蛮痛苦的,我觉得见不到的还是忘了比较好,所以推荐庄子记得要遗忘,这样再见面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多了一个好朋友的新鲜感呢。   但需要记得的事情是,不论再绝情再冷漠的人,应该都会有这么一瞬间,感叹于天南海北在此相聚的缘分,也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家要是能当一辈子的朋友该有多好。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我起初也不肯相信,但生活不就是发现不想相信的事情其实都是真的的这么一个挨锤的过程吗? 卡........文了   首先,起手式,感谢读者老爷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我从来没有写过超过万字的中长篇,这本书至今写了快六十万,实在是第一次,结构节奏都不大合理。写到现在有点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饶是如此,还能有几百个兄弟愿意支持我,真的非常感动。   写去东汉,其实是临时的决定,本来该是一段官场,我觉得应该早些放出一点有关血案信息来就临时改了,结果虽然有大纲,但一时间没有准备好,今天直接卡了一整天。   这两天写得时候感觉稍微有点拖节奏,有书友私聊我说宁缺勿水,加上最近妹妹生病来上海住院,我打算请假一至两天。好好想想东汉这段时间的剧情,每天都是写出来而不是憋出来。   实在非常抱歉。8)    第七十九章 一个人出行是很孤独很寂寞   不知不觉间便入了夏,不知不觉就动了身。身下的马车咯吱咯吱地起伏着,就连这声响当中仿佛也带了些许炎热的感觉,林甫在车中以手扶额,闭目静心消暑,同时在思索着去东汉都城制图的事情。人尚未至,还有些迷茫,寻不着一个具体的方向,总觉得情况好似有些棘手。   此时距离那日见着孟凡已经过了三日,林甫快马加鞭赶至东汉边境之后便放慢了速度,雇了辆车晃晃悠悠地乘着慢慢向前,已经入境,他该扮演的就是一个小厮的角色,不敢表现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乘马车慢当然是慢了些,千里之路程,林甫从京城赶到边境不用走得太急也只要两天时间,如今这马车如此晃晃悠悠地往东汉都城而去,要按这个速度,恐怕所需用的时间绝对不下十日之数。   就这么闷在马车上实在是有些磨人,林甫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入东汉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引人注目,这不仅是傅风雪的要求,也实在是因为傅风雪那日的说法,让林甫觉着事情略略有些凶险。   那天见着代自己随使团出行的孟凡,两人便寒暄了片刻。   “承蒙傅大人赏识,我自小便埋在这鹰卫里做事,仔细说起来,这还真算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往东汉去。”,得知自己今次竟然要做的并非是平日里阴暗的那些事务,乃是假扮小林公子,随谈判的使团光明正大地入境,孟凡心中着实感觉有些滑稽。   “让我这么一个除了龌龊事什么也不会的人去扮什么绝世大才子,什么风花雪月,实在是难为我了。”,自小便在傅风雪的培养下接触鹰卫,人生的成长历程从来就不曾离开过这些阴暗的一面,不过孟凡却似乎没有受到太多影响的样子,与无论何时都让人觉得冰冰冷的木无名完全不同。   “虚名而已,实在不敢当,今后共事,还望孟兄多多指教。”,林甫本还在担忧,若是鹰卫里的人个个都像木前辈那样死气沉沉的,自己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   还好还好。   “我不日也会应约前往东汉,我到之前,你可要藏住了。”,傅风雪对那边的态度颇有些不确定,“东汉掌权派一直以来的态度对你很不利,但他们的二皇子如今却有结交你的意思,加之这个关口上刘启病重,东汉对你到底会是什么看法,我们不得而知。这也是我让孟凡易容代你随使团出行的原因。”   傅风雪如此安排,一是想让林甫搭线二皇子先潜入东汉做事,但这也只是顺便而已,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担心林甫的人身安全。   “你随使团出行,虽然明面上有一个官方身份,可东汉如今局势动荡,事情究竟如何当真尚未可知。经验的缺乏不是这几天能够补上的,若是真的自己随行,略有些冒险。所以今日带他来见你,便是要做好易容。你们顺便也认识,了解一下,此行少不了要合作。”   事情大约就是这样,那之后林甫与孟凡简单地认识了一番,发觉此人的确经验十分老到,各种秘密任务中磨练出来的青年人才,自己的确和他有些差距。   说来说去,他的任务其实就是替身。傅风雪显然认为东汉宁肯在谈判上再损失三分利益,也要置自己于死地,因而就安排了很是信得过的青年才俊孟凡假扮自己,也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后招。   孟凡是傅风雪最得意的弟子,自己奉皇命随使团访问东汉,竟然还需要这个级别的特殊人物来给自己当替身,这让林甫觉着前路着实是险恶。   前路凶险,自然要老实一些。   偷偷地乘着马车慢悠悠往东汉去,其实路上多花些时间,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至于会影响到任务。过目不忘的确是个好本领,只要将东汉都城细细地走上那么一遭,剩下的也就只是闭门造车的手头功夫了,有个三五天就能绘制个大概。   问题的关键是皇宫里的那份怎么办?若是自己真的成了东汉掌权者的目标之一,夜探皇宫肯定是行不通的。自己的身法承自慕青竹,如今潜入东汉,夜探皇宫等于前功尽弃,蔡宜风肯定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来。   孟凡和傅风雪两路人都没到的情况下,林甫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可若是不探皇宫,难不成等着那位二皇子邀请自己进去坐坐???   林甫想着都觉着好笑。若是自己跟二皇子亮明身份,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如今自己扮作的只是一个送书信的林府小厮而已,真正的“小林公子”今日里差不多刚刚出京,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区区一个下人,莫说是面见那位皇子,恐怕连个住处都不一定会给自己安排。   退一万步讲,就算见着了那位二皇子,莫说自己不敢在另外几路人马到东汉之前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明说了,人家也得信呐!   算算时日,昨日里使团也该出发了,不知道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就易容水平来看,孟凡的扮相想来无人能够识破。   傅风雪精通医术和人体不假,他的易容水平到底是在此间是什么水准,林甫不敢妄论,但仅论效果的话,至少是这些寻常人等无法理解的。   虽说孟凡的身形脸型都更加魁梧一些一些,但成型之后的效果,就连见识过亚洲三大邪术的林甫都不得不感叹…...还真他娘的像。   不过使团这边,妆容虽像,却也不是一定保险的。使团中不少人都去了那日自己的婚礼,与自己有过近距离接触,如果想要连使团中的官员也瞒住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接触太多。这点先前也已经计划好。   从名义上讲,林甫此行是去约战东汉的天之骄女,随使团出行只是顺便。作为日前的袭杀事件的受害者,是使团谈判的一大筹码。   但他本人却不属于使团,因而倒也不用服从编制内的种种规矩和安排,少些接触也说得过去。   只是从礼节的角度上讲,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略有失礼之处,但想来使团中的众人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反而会腆着脸往上凑。   想到孟凡此时大概正被一群想要讨好套近乎的官员们围着,林甫心中忍不住想笑,一人去东汉虽然是无聊了些,却也比困在一群油滑官吏当中要好。   前日闹出这等大动静,三元连中的名气刚消,陛下亲至参加婚礼,护驾有功的风波便再起。   自己又成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走到哪里都不方便。能来东汉避避,又有人替自己去应付那些官吏,倒也不错。 第八十章 汉京   而后十余日的路程,无比平淡,小厮打扮的林甫一路晃晃悠悠,莫说是东汉的高手,就连山贼也没碰着一个。   马车渐渐驶向东汉都城,待得离得近了,林甫掀起车帘来颇有些好奇地看向汉京,这座年轻的城池别有一种味道。   大商皇朝的京都就是如今大周的京都,汉京本只是一个大一些的地方城市,但这座城池里出了一位英杰,那便是刘启。   东汉的开国皇帝是个颇有些念旧的人,虽然汉京的底子不算太好,但东方安定之后,刘启仍旧选择定都于此。   十几年来,为了让汉京能够不逊于沿用千年的大周古都,不论是人力还是物力,东汉人都付出了不少。   林甫在资料上,一些有关当年的记载中也有读过这件事,简而言之,刘启利用东汉百姓们对于大商皇朝的仇恨和不满,将建设汉京这件事偷换了概念,诱使大家化悲痛为力量,将对大商皇朝的不满化作建设自己的新都城的力量。   这是东汉人民在刘启的引导下采用的表达方式。那就是建设一座绝不逊于千年古都的都城。   不同于大周京城的那种古韵古风,这里的一切都很年轻。   大周城墙高四丈,汉京便要修五丈,只是看了一眼城墙,林甫便发现了这点,不由得哑然失笑,两边的较量当真是无处不在。   高大宏伟的城墙由青灰色的巨石堆砌而成,十几年的雨打风吹还来不及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驶至城墙下,林甫不得不费力地扬起头来,才能将上门的角楼纳入视线内。   因为好胜心而修得宏伟是一方面,这种崭新的感觉,更让林甫感叹古人的坚韧和创造力。   不借助任何机械的力量,仅仅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追赶已逾千年的古都,不论成果如何,单只是这份冲劲,就值得敬佩。   待得入城,京中极为宽广。   汉京的街道不比大周的温婉,而是大刀阔斧至极,极为广阔。   只是广阔虽是广阔,却还是比不上大周京城的那种热闹,酒楼商铺略有些少,若说这是萧瑟,却也算不上是错。   个人来讲,其实林甫很喜欢这种崭新的感觉。不论是在大周,还是前世看古迹,他所能看到的总是上了年头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都城,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某种活力。这样年轻的都城,让他蓦地有了某种代入感。自己原来真的在与这个时代一起成长,而非只是来参观这个世界的一个看客。   走马观花地看了一路,林甫终于收回了目光。   见时候还早,便向旁边路人询问了祥云书坊的位置,打算前去先将信件与书稿送上。   日后要步入官场,总还是需要些许拿得出手的辞赋的。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没有多少称得上名声的诗句,林甫颇受诟病。   如今既然要抄书,倒不如填补一下这方面的空白。   时间紧急,每日还有跟着木前辈学习追踪,陷阱等方面的技巧,再准备一长篇小说实在累了一些,倒不如准备一些词赋,省些字数。   林甫手中的这份书稿,诗词数十篇,赋三篇,加在一起还不到两万字。但这可是三元连中的大才第一次公布自己的诗作!虽说多半比不上上回出书拒婚那般轰动,却也是一定能够畅销的。   祥云书坊的地理位置极好,据方才询问的那位大叔所说,正位于这汉京最热闹的文修路上。考虑到书坊背后的东家,这规格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只是祥云书坊的门面并不太大,招牌也是中规中矩的,并没有显出任何皇家的气派来。想来是因为从商着的地位总还是不高的缘故,二皇子刘旭经商一事本就被刻意地淡化,招牌上也就不敢做什么文章了。   比之一旁鎏金镶边的,题字落款的,祥云书坊显得十分低调。   书坊,即是书店,书肆。后堂是印刷的地方,前面则是卖书的地方。   只是文修路上寸土寸金,饶是堂堂皇子也觉着将印刷的场所顶在此处实在暴敛天物,因而此处的祥云书坊只卖书,不印书。   听闻了林甫的来意,这边书坊的掌柜面露难色,“小兄弟,这等印书出版的大生意都是在惠宁街上的那家谈,咱家的主子就在惠宁街上。文修路上的这家只贩售,这等大事我也不敢乱下承诺,小兄弟若要出书,还是去那边谈罢。”   “这等大事掌柜的管不着,小的我也插不上手。”,林甫笑着递上信件和书稿,“这件事两边已经谈好,我也只是个送信的,你家主子看到书信之后自会明白。”   接过书稿一扫上面的署名,正是近来声名鹊起,几乎可以算作是销量保障的林甫,书坊掌柜喜不自胜,来者不熟悉汉京,找到了文修路的店里来,这可是给了自己一个好机会在二皇子面前露个脸啊!眉开眼笑地手下书信,店掌柜连连承诺道,“小兄弟旅途劳顿,一定累了。你尽管放心,迟些时候我就亲自送去,绝不耽搁。”   “不知道小兄弟来到汉京,有没有寻着住处?”,店掌柜跟着二皇子也有些时日了,对自己的主子极为了解,今次与这位林公子的合作根本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出书一事的门道,他最为清楚,若不是别有他求,根本犯不着千里迢迢去征询意见。   店掌柜觉得这位前来送信的小兄弟眉清目秀,看起来不像是常年吃苦的下人,搞不好会是那位林公子的心腹。因而便想顺水推舟,送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人情。看着林甫手边背上的行囊,店掌柜笑得不远也不近,“若还未找寻,咱们家在惠宁街上就有这么一家客栈,规格也算是汉京之最了。远来是客,小兄弟又是来合作的,你尽管放心,我们分文不取。”   店掌柜出人意料的热情,对自己这么一个小厮不仅没有任何轻慢的意思,竟然还积极安排住处,分文不取。   “啊?”,实在是事发突然,这与林甫日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林甫还在诧异的时候,店掌柜便已经唤来了一位年轻的伙计,“来来来,阿姚,带这位贵客去惠宁街上的那家神仙居下榻。这位是大老板的客人,你小心点个招待,让那边的人也把眼睛擦亮了,别惹得大老板不高兴。” 第八十一章 神仙居和醉仙楼   话说到这个程度,林甫就却之不恭了。手机无广告m.最省流量了。   神仙居的奢华就连远在大周的自己都有耳闻,先不提自己其实也想见识一番,就算是自己不想,此时扮作送信的小厮,于情于理也该应下。   “你们大老板放着皇宫不住,偏要跑到惠宁街呆着,什么地方能比皇宫呆着还舒服?”,林甫觉得有点意思,“惠宁街上神仙居,就算修得再好,真能引得神仙下凡来住上一晚,却也不该压过皇宫的风头才是。”   这是废话,不论经营酒家的是皇商还是宗师,明面上都得给足皇帝面子,否则这生意,总是不大好做的。   被唤作阿姚的伙计听着林甫的话,心中不知怎地略有些感叹,大周林府的一个送信的小厮提起东汉皇宫皇室这种事情来竟然都如此地淡然写意,没有什么敬畏的感觉,不知大周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将军们又是怎样的态度?   在阿姚看来,这位送信的林府下人就是周朝态度的缩影,难不成真如外边偶尔流传的小道消息一般,周帝吞并天下之心不死,不满足于二分天下?   不得不说,刘启挑动民意的方式方法的确很高明。汉京城不仅是东汉人民建国之后努力的成果,这座城市里面的方方面面大都是东汉百姓亲手打造的。这种归属感,自豪感,欣慰的感觉,和保家卫国这种意识形态混杂在一起,就成了汉京人的本能。   “这位兄台,你待会儿到了惠宁街就明白了。”,阿姚说起惠宁街和神仙居很是自豪,“就在短短十年前,惠宁街上荒凉萧瑟,连个像样的商铺都没有!”   “可如今呢,神仙居,醉仙楼,祥云书坊,那都是东汉出了名的大店。这天下最好的没美食,最奢华的客栈,甚至最好的歌妓,都能在这惠宁街上找到!”,阿姚说起这十来年的变化颇为自傲,林甫则是微微皱着眉看着阿姚,总觉得他显然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前世炫耀祖国改革开放成果的样子,1997-2017,也才仅仅二十年而已。   见过前世二十年翻天覆地的变化,惠宁街上的这几家商铺自然根本入不了林甫的眼。酒楼再奢华,却也不敢接近天家的标准,美食再精致也不见得能超过八大菜系,十几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着实不简单,但却也不是什么值得自傲的事情。   阿姚还在口若悬河地介绍着,林甫却仍旧提不起兴趣。   这些年他长居富贵之地,王府,将府,叶城,京都,这回来东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民间的情况。   战后已有十余年,乡野之间耕作的百姓也就勉强能够吃饱肚子而已,汉京的迅速繁荣,后面少不了万千普通百姓的牺牲。   步入惠宁街,没走几步就见着了方才阿姚所说的哪家醉仙楼,远远望去,楼中桌上,碗碟鎏金,筷勺似玉。每份菜品不多,但极为精巧,刀功惊人。   四人的桌上,镶了金边的碟子摆了至少不下三十之数。   上边薄切的牛肉,镂空的蔬果,晶莹剔透。   肉品上的酱汁显然经过了细致的计算,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太淡。   就连豆腐块的大小都仿佛有着自己的故事。   见得林甫望向醉仙楼内的菜品,若有所思,阿姚很是得意,“醉仙楼也是我家大老板的生意,这些个厨子都是大老板亲自从各地邀请过来的。远道而来的客人,也能在这醉仙楼里尝到最最正宗的家乡味儿!”   “是吗?”,这么大的手笔,林甫颇有些惊讶,“就连数千里外,大周的特色菜肴,这儿也能做出最正宗的味道?”   如此极好,林甫前些年在叶城呆着的时候,有道很有名的三味鱼他极为喜爱,非常合他的胃口。酸甜恰到好处,一块块鱼肉外脆里嫩,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的。他曾请教大师傅,却被告知这是他们一家的秘方,绝不外传。   而后去了京城,林府的厨师也算是第一流的了,但做出的三味鱼却总是少了些味道,此味只应叶城有,如今小木子也嫁了过来,他总不能为了道菜经常往那跑吧?林甫因此有些遗憾。   “醉仙楼在这儿开了十来年了,就没有做得不地道的菜!”,见这个仿佛见过很多世面,不论自己如何介绍都好似提不起劲的林府下人来了兴趣,阿姚略有些自傲。心中想着,到底还是咱们汉京略胜一筹。   阿姚如此吹捧,倒不妨试试,看看这醉仙楼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   只是听阿姚再介绍了些个菜品以及价格,连连摇头。   “醉仙楼当真不愧醉仙之名。”,林甫哈哈大笑,“一小碟豆腐都要卖你三钱银子,进了这酒楼的是不是神仙不好说,敢在这地界喝醉的,当真是神仙了!”   若要这么说,方才所看的那桌,三十余碟,少说得要五十两银子。   四个人一顿饭就要五十两!一人十几两,那得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吃得起??   林甫在心中算了算,此世界的官员们俸禄算是极高极高的了,但即便如此,做到正二品,六部之首,一年也就只有数万银子而已,刚刚够在醉仙楼一天三顿,还不能点得太好。   这种地方百姓们真的用得到吗?   阿姚听了林甫的说辞,先是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却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因为他在祥云书坊里做了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能在醉仙楼里有过一次座位。   实在太贵了,就那一小碟豆腐,便是自己跑腿大半个月的薪水。若真的让他花两三个月的酬劳去吃一小碟白斩鸡。他着实做不出这种事。   “兄台,我真羡慕你呀。”,阿姚略略咽了咽口水,无不羡慕地说道,“但凡是在神仙居下榻的,每天都能有出自醉仙楼里的免费三餐送进房间,虽说不能自个儿点菜,但这醉仙楼里的菜肴哪里有不好吃的??”   林甫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么个醉仙。   阿姚心中其实有些不满,他在祥云书坊做事许久了,也算是一直在为大老板干活,没能吃上一口醉仙楼里的菜倒也罢了。如今林府一位送信的小厮就这么住入了神仙居,着实让他且妒且羡。 第八十二章 大老板这个称呼总感觉有点土   神仙居,醉仙楼,这位沉寂了许久最近终于忍不住开始动作了的二皇子,好像对仙这个字眼有点特别的情愫,所起的名气皆是离不开这一仙字。手机无广告m.最省流量了。就连祥云书坊的那片云彩,也有那么点个儿仙气。   林甫心里随便想着,随便琢磨着,不经意之间就看到了阿姚复杂的表情。   这小伙计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到二十,虽说看掌柜的反应,他在书坊中打着下手估摸着有些时日了,但却稚气未脱,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竭力隐藏,但毕竟还是太嫩,就连算不上太工于心计的林甫都能轻易地看穿他的这点个小心思。   “怎么?这么想吃啊?”,林甫带着点个儿玩心地问道,他这十几天来着实也有些闷了,“想吃的话,我请你啊。”   “想吃….啊??”,阿姚先是下意识地喃喃出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醉仙楼里一顿少说几十两银子,我怎么好意思…..”   没想到这小伙计心性不错。像这样天下一流的菜品,想吃那是人之常情。同为下人,待遇差了这么多,觉得不公平也是人之常情。   说不在乎,那是假的,非常虚伪。像阿姚这样的,虽说心有不满,但还是能够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觉着不妥,不好意思,这才是合乎逻辑的正常人。   “没事儿,我家公子才赚了大钱,出手阔绰地很,我也跟着得了不少,莫说是几十两了,几百两我也拿得出来。”,见阿姚仍旧面露不好意思的表情,林甫笑着说,“无功不受禄,若你觉得白吃我一顿不好意思,不若这几日带我在汉京到处逛逛,为我介绍介绍。哪儿的景致优美,哪儿有故事,就带我去看看,给我说说。这就算是酬劳了。”   “这倒是没事儿,就是我白天里还得在书坊打下手。”,阿姚颇为意动,但想到自己的差事总是离不了那书坊的,不少地方白天才有看头,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还能看到个什么?   “没事儿,不放心的话,你去问问掌柜好了,看他答不答允,就说是我要求的。”,掌柜既然肯为自己安排神仙居的住所,想来也不至于会在乎这么一个小伙计。   自己要制汉京的地图,少不得要在汉京乱逛,一个人无聊倒是其次,主要是初来乍到有些摸不清方向。林甫观这伙计心思还算淳朴,话也挺多,便想拉他来做几天向导。酬劳无非也只是一顿饭的事情。   “好极了!”,阿姚也心知肚明掌柜的动作是什么意思。神仙居平日里订都订不到房间,如今肯为这位年轻人免费准备一间,这件事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蓦地得偿所愿,阿姚很是高兴,话里话外不知不觉就透露出许多信息来。   “要说你家那位林公子,可真是了不得!我在祥云书坊做了三年多了,从来没见哪本书卖得那么好。”,阿姚当然也明白为何掌柜会对这位年轻人如此礼遇。在商言商,书坊谈论的当然就是书册的销量。   如今这位年轻人是送新书稿来的,算是金主,于情于理也当礼遇。   “卖得好是一方面,盗印终究是件麻烦事。”,自己突然成了话题,林甫不动神色,想打探一番,这位二皇子到底在商界有多么大的影响力。“我家公子在大周京都出书的时候,这边才发了几千本,第二天就有近十家书坊盗印。若不是赶上太后铁腕查处,恐怕赚不到多少银子。”   “这就是咱们两边的不同了。”,阿姚很是得意,就实际情况而言,东汉的商家比大周要好过不少,“俗话说,人为财死,商,总归是低人一等的,就算是皇商,咱们大老板,在宫里也不招人待见。”   话题总算扯到了那位皇子身上,林甫不动神色地竖起了耳朵。   “士农工商,商总是末一等的,你们占了叶城的便宜,手头上不缺钱,哪里会看得起那些从商的?商家们摸不到门路,本也就赚不到什么,再赶上你家公子客串,圈上一轮,这些个书坊的日子还怎么过?”,阿姚毕竟是书坊人士,第一反应就是站在那些盗印的书坊那边说话。   “要按我的想法,估摸着他们是想着盗印了之后圈了钱,再将大头交给你家公子息事宁人,甚至不赚,小赔。只要跟你家公子搭上线,便能义正言辞地挤垮起初书坊。这虽是下策,却也是无可奈何。”   林甫此时回想了一下,的确,起初那些个书商联系自己的时候,他觉着烦不胜烦,根本没有见几个人。书商若是抢占了份额,再将利润交给自己,他当然不会再去找事。大家大约都是这等想法,谁印得迟,谁卖得少,便要吃大亏。   “只是没想到我家公子的书册内容出人意料,荒诞不经,引得宫内不满,众书商惨遭查处。”,林甫并没有急着去套话,而是不咸不淡地继续聊着。   “哈哈哈哈,这事儿要说起来,那还真是头一遭!”,阿姚哈哈大笑,“这可算是查处禁书的待遇了,你家公子这回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仅此一书,天下震动,就连我们大老板也很感兴趣。”   “我看你句句不离你家大老板,怎么,你见过他?”,林甫不提,他却是主动提起,此时再避而不谈,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了,“莫说他的身份,就是他手下这么些个产业,又是书坊,又是客栈,又是酒楼的,总该极忙才是。”   “嘿嘿嘿,虽然没有搭上过话,但却是跟着掌柜的见过大老板一次。”,阿姚嘿嘿笑着,能够亲眼见到这位带点传奇色彩的大老板,此事他也颇为自豪,这才屡屡提起。   “说起来还是因为你家公子的那书册。掌柜的拿到之后,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擅做决定,便去请见大老板。”,阿姚回忆了一番,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擅自盗印,而是和你家公子联络,这是大老板的安排,其实要是我,就自个儿印了卖了。” 第八十三章 推荐一本书给你看   这也正是林甫觉得奇怪的地方,莫说是二皇子这样有权势的人,就算是乡镇里的小作坊,那也万不至于费这番力气。手机无广告m.最省流量了。   二皇子的所作所为,只是白白地送出利润而已。就算是为了日后的书稿,也万不至于如此。   自己若是想再出书,总是防不住盗印的那些人的。只要安排些人手盯着,早早拿到手便是了,需要支出的仅仅是几两银子而已,可比让出数成利润强多了。   “看样子,你们这位大老板是个颇有些自矜的人。”,林甫也只能如此想,二皇子不知怎的要出来经营皇商,看他手下这些产业的格局,都颇为精致典雅,走得是高端的路线。林甫猜测此人略有些精神上的洁癖,有些自傲,不稀罕去赚这等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钱,这才大费周章,派人来信。   但想想,却又觉得奇怪,“真要是这般清高,跑来做商贾干什么?在京都里做买卖,终究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   “我对大老板也没有那么了解,但看几家做事的手段,我估摸着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有了方才那么一约,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   其实阿姚心中对此事一直也很不解,士农工商,这商贾是末一等。虽说为了东汉的建设,商人们的待遇好了许多,却怎么看也不该是皇子该插手的。   “要说殿下有多喜欢这做买卖的事情,那倒也不见得。”,阿姚皱起眉头,二皇子手下产业虽不少,但他本人的行踪一直都有些诡秘,仿佛也只是挂个名而已,并没有出太多力气。   “但这回祥云书坊印书的事情,他却是经常过问的,咱们书坊因此出了些风头。”,说起此事,阿姚颇有些得意,“虽说咱们祥云书坊在殿下手头上算不上大产业,最近出书的事情却是老板最在意的。”   二皇子并不是多么痴迷于经商,甚至祥云书坊都只是他手上不大起眼的一个小产业而已,可他却对这件事如此上心。现在的这个情况几乎可以断定,二皇子跟自己的联系与书稿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顺水推舟的寻个一个借口。   这么曲曲折折地饶了一大圈,其真实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怀柔自己,迂回傅风雪去给刘启看病?林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不大可能。   莫说让傅风雪去给刘启治病本就荒唐至极,见过了大周四位皇子林甫总觉得,应该没有哪个皇子是真的希望自己的父皇能够长命百岁的。有关那把椅子的野望,不论如何去猜测,仿佛都不过分。   “二殿下就这么喜欢我家公子的书?”,可能是阴谋,也可能只是喜欢而已。   “那可不。”,阿姚说起此事眉飞色舞,“殿下看完之后感慨万千,好似还批注了几句,写了一封信寄给友人分享心得的样子。我想着偷看一番,但怕二殿下生气,没敢太张扬,只看到了一点点片段。理解下来,好似是勾起了二殿下旧日的些许回忆。”   “听闻二殿下成婚已久,难道当年还有什么故事不成?”,心理学上讲,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与往日的经历是密不可分的,若是能打探清楚这件让他如此感叹的事情,似乎很有利于自己了解这个人。   “那我可就不敢乱猜了。”,先前的言论已经有些过界,若不是林甫为人如此亲和,又答应请他去梦寐以求的醉仙楼里大吃一顿,阿姚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林甫颇有些失望,不过妄论自己主子的陈年旧事,的确显得太恶劣了一些,不论他是知而不言,还是当真不敢乱猜,都情有可原。   “不过,我那天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殿下那封信的抬头。”,这个秘密他已经压在心头有一阵子了,本身就有些憋得难受,眼前这位小兄弟又是大周来客,便忍不住想卖弄一番,“和我们家大老板书信来往的,正是你们的当朝太子!”   林甫闻言神色一凌,不露神色地微微四顾,发觉并没有人注意到了小厮打扮的两人,这才放下心来轻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这种话我敢乱说吗?那可是真真切切的,能跟我家殿下书信来往,又姓李,和你们太子同名的,还能有第二个不成?”,见得这个一直神色淡然的少年人面露震惊之色,阿姚很是得意,“我估计这事儿在掌柜的那层级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殿下平日里这样忙,哪有什么时间去读书?我猜啊,这是你们太子推荐,殿下才去读的。”   那个笑面虎推荐东汉的二殿下去看自己的书册?林甫不屑地笑了笑,简直荒唐至极!   这两个人搅和在一起,那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若是为了自己这本逃婚用的儿戏之作,交换心得,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两个人在打什么算盘?一时间没有头绪,不过林甫蓦地想起了那日自己婚礼上,太子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和难得流露出来的真表情,不由得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不成这两人都是有着类似情债的同道中人?境遇也如此相似,便就惺惺相惜?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件事只能算作是两边下大棋之余的饭后小菜,根本够不上主食。   大脑飞速地运作,又想起东汉对自己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不由得暗叹真相难寻。   方才林甫一时间愣在当场,阿姚仿佛略有察觉,觉得自己有些失言的样子。林甫连忙又不露神色地转移了话题,这才没有让这个愣头青过于警惕。   一路聊着,总算走到了神仙居,店掌柜准备的客房只是普通的规格。考虑到自己身份的话,已经相当的礼遇了。   “姚兄辛苦了。”,安顿下来,总要早些开始做事,“若是掌柜的同意,咱们明晨就在这店门口见。我想从汉京东边开始看起。”   “得嘞。”,阿姚喜笑颜开,他本也是个静不下来的人,“若是不成,我再来一趟,若是成了,那就明儿见。”   一人静坐在房中,这才略有些明白为什么傅风雪那么看好这位二皇子。   他竟于太子私下联络密切….恐怕逃不过鹰卫的耳目。   只是….傅叔好似并没有告知陛下的意思….. 第八十四章 拦在路上   醉仙楼里,一处雅间。手机无广告m.最省流量了。   第一流的好茶,第一流的菜肴,茶香,菜香,醉人心脾。   只是里面坐着的两人打扮却显得寒酸了一些。   不过醉仙楼里哪有穷人?大厅内的都不乏王公贵族,更别说雅间里的了。   若是敢在这地界吃霸王餐?嘿,你也不打听打听背后的主子是谁,一顿霸王餐,送你下地狱!   就是这酒楼中无人收你银两,也没有人敢缺斤少两,离席后留下的银两只会多,不会少。   雅间中的,自然就是林甫与伙计阿姚两人了。   订雅间固然有些招摇,但两人的打扮若是在大厅,林甫着实怕遇上些不长眼的纨绔。   要是冲突起来,那就低调不成了。   连着快一周,阿姚带着林甫把汉京逛了个遍。   招待得如此周到,林甫自然不能违约,每日的吃食当然是管够。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汉京到底还是不如千年古都那般错综复杂,建筑都比较新,格局,风格也就比较一致,大都是同一时代的产物。   若是换成大周的都城,那千年前的古桥小巷,百年前的宽阔官道,加之近来刚修的几座院子,错综复杂,就是近一月的时间,也不好完全了解清楚。   汉京的话,就好多了。   按时间来算,大周的使团和孟凡,再有几日就该入汉京,傅叔给自己留的时间倒也算是极准。绘好了汉京大致的地图,就到了使团入汉京的时间。   想要入皇宫,当然是少不得孟凡和使团的配合的。   自己扮作的到底是一个小厮,二皇子这边给出的待遇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来了十几天,连远远看一眼这位大老板的机会都没遇着,上哪儿找入宫的机会去?   书稿的印刷倒是紧锣密鼓地在准备,后面再也没有人来找过自己。   想来也是,扮作自己的孟凡快要到汉京了,这位二殿下若是真的看了书册,想起了往事,那总也能找到“正主”聊聊,谁有空搭理自己这个小厮呢?   林甫和阿姚吃着聊着,有些自嘲,今次扮了一次小厮才知道,若是自己离了那个身份当真失色大半。   他本觉着自己这一世也算是文武双全,只是放到两国的层次上,自己最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当年的那层身份。   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不是穿越时投胎投得好,如今自己当真不知道还在那个郡县奋斗着,哪像现在,直接有傅叔这样大的后台,这才刚刚出山,就要去别国的皇宫走一遭!   一边和阿姚聊着,林甫一边在盘算,虽然有些难度,但待得使团入京了,自己扮作孟凡的仆从也好,下人也好,一定得寻着机会随他一同入宫。   制作宫内的地图,唯有这一次机会而已。   等到傅风雪来了汉京,虽然以学徒的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随他进皇宫,但以林甫对傅风雪的了解,和东汉对傅风雪的了解,那一次入宫,恐怕就是傅叔动手的时候了。   宫内的大概地图,说什么也要在那之前准备好,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个任务,绝对不能弄砸了。林甫在心中暗暗下着决心。   正闲聊着,就听着方才还挺安静的醉仙楼大厅直接炸了锅!   林甫真在凝神思索,外边蓦地这么吵嚷,很是影响心情,“怎么回事?轻声低语,这不是醉仙楼的规矩吗?也没个人管管?”   阿姚做惯了下人,虽觉得烦心,却没有发声的习惯。林甫则是直接踏出了雅间,皱着眉头询问着旁边的伙计。   “这位爷,出大事啦!”,那伙计面露焦急之色,“大周来的那位林公子,一路上大败数位挑战者,咱们的人至今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消息刚刚传过来,大家此时群情激愤,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规矩?”   “什么???”,林甫气势汹汹地前来问罪,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由得觉得很是怪异,“你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爷,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咱们汉京的剑圣与这位林公子的约战?”,这位伙计面露焦急之色,仿佛真的十分担心那位天之骄女战败一般。一个跑堂伙计尚且如此,莫说是东汉的习武之风,比武之风,这等有关家国的荣誉感,归属感,都胜过大周不少。   “我曾有耳闻,好像是大周的皇帝提出的。”,说起来,林甫还对此事颇有怨言,不过借此东风能够跳出翰林院,早入朝堂,却也是好事。   “就是说哇!大周连年寻不着少年天才,始终被咱们压了一头,但如今却不知道哪里蹦出来一个林公子,不仅文采斐然,书册席卷两国,没想到武道实力竟然也如此了得,这可如何是好。”,这店伙计虽然心忧那位天之骄女,但却也没有恶意诋毁对手,着实难得。   “我记着汉京的剑圣近一两年都未曾落败,气势如虹,怕他作甚!”,林甫说起自己的坏话来,觉得很是有趣,“那小子又是学文,又是科举,又是写书,又是婚娶的,还能有多少时间?定然不是汉京那位剑圣的对手。”   “谁说不是呢!”,店伙计一听来了劲,很是得意,但旋即苦下脸来,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听闻林公子要赴京约战,那位高深莫测,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但咱们东汉的其他高手可就不乐意了,据说这几日里就去了不少,好似是想将那位林公子拦在半路上。”   “拦在路上?”,林甫眉头一皱,旋即明白了拦在路上的意思,这是要车轮战,一个个挑战孟凡。这些天之骄女的手下败将好似对她很是服帖一般,听闻自己胆敢挑战她的权威,便一致对外,轮番挑战自己。“很是齐心嘛....”   若是自己摆在他们中哪位的手下,自然也就显得实力不济,要点脸面的人输给了人家的手下败将,想来都会主动认输,这约战也就不战而败了。   只是听着方才这伙计的意思,那些前去挑事的家伙好像全部告负了? 观万物生长   我那时是冲着范爷去看的万物生长,开篇便是玻璃仪器的破碎,福尔马林的飙射,头颅骨架散落一地,这算是跟小清新彻底划清了界限。   但细看整个故事,似乎又与大部分烂大街的故事(窝绝对说的不是小时代)区别不甚很大,是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平平凡凡的自怜自伤。   看的时候其实很不解,因为总感觉女二的形象比范爷丰满了许多,爱憎分明,齐溪演的也特别好,回来之后觉得意犹未尽,马上在亚马逊下了原著,才知道柳青本是边缘人物。   先抛开小说不谈,单就电影而言,范爷在万物生长中的表现尚可。不能算是技压群雄,但也称得上是精彩了。倒是韩庚的表现吓了我一跳,我在踏进电影院之前一直十分怀疑韩庚会不会成为短板,事实证明韩庚不但不是短板,在这部影片中比起范爷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际上韩庚开始念旁白的时候,也就是片头处,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念的出这样旁白的人想必演戏也不会太次,旁白念了什么东西我大多忘了,但这短短的几个镜头,一个小桥段便让所有主要人物的属性跃然纸上,而若是某青春爱情电影想要介绍人物性格,势必会几句旁白生搬硬套(窝说的真的不是小时代)。   而后,韩庚(秋水)刚刚说到自己的女友白露控制着他,影像就进行到了上交照片的段落,一墙的照片与“补上昨天的”这句台词,都已明确的告诉了观众白露有着每天上交一张照片的奇特要求。而秋水“看这一墙爱”“看这一墙,唉!”的调笑,也隐隐透出了他对白露强权的不满。   而这种一切尽在不不言中的表现手法,让信息与感情更加自然与安静的滑进观众心中。秋水是痴情的,却又是多情的。他习惯迁就和等待,却也会毅然离开再不回头。这是年轻男生独有的,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分合合中消失殆尽。   从秋水和白露的情感介绍到和范爷实验室喝酒调情这一段,我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对于秋水的情感纠葛的描绘,没有堕胎,没有阴谋,只留下但凡青春所必须经历的抉择,比某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虽然我不曾经历过秋水这样壮烈的抉择,但我却可以通过韩庚的眼神,透过他夹在白露和范爷两人中间时的那种道貌岸然、那种自作聪明、那种不负责任看到曾经愚蠢至极现在仍旧愚蠢的自己。秋水和白露分开了,他大喊着“成全了老子了”,却只能通过砸酒瓶来抒发自己内心那种无法诉说的痛苦。   实验室和范爷调情那一段,晃动的镜头,连续切换的脸部特写,来回的抚摸、亲吻、大声的喊叫和争吵,“这是鸡的方式!是鸡的方式!”,相互推搡之间情绪的崩塌和歇斯底里。很蠢,但真的是青春。而后的一场情色戏,是在范爷投案自首的前夕。   此时的范爷身陷囫囵,已经没了权力去爱,非要形容,大概是隔了一条江,江这边是孤独,江那头是火红,你发现,你不是灯火,甚至你连蛾子都不是,想扑火,也要轰轰烈烈的机会。   同样的快速切换的镜头,脸部特写,夹杂着夕阳,美!夕阳美!范爷更美!情色片段谁特么都会拍,但万物生长所展现的那种柔情,那种不顾一切的悸动,那犯规的范爷,值得一看。而一夜醒来,发现范爷不知去处,却不知所爱之人已经入狱的韩庚,茫然而气愤地吃着范爷准备好的早餐,也不肯咀嚼咽下,仿佛咽下就会失去。   只是猛力地塞、塞、塞,塞得噎住了就拿起橙汁往嘴里灌,却不知道为什么留下了眼泪。许多年后,电影的结局范爷和韩庚总算还是相遇了,从概率学上说,这是不大科学的,但这正是我们想看到的。因为它之前已经为我们展示了那么真实的,我们逝去的青春,不矫情虚伪,不强行唯美,不堕胎撕逼,只是真真切切的遗憾和怀念,那么它没有理由不花上半分钟给我们一个能抚慰我们心灵的所谓结尾。   不是因为俗,而是对我们的一种馈赠。现实中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的,和已经失去音讯的最爱的人的重逢,在这天,时间正好,地点正好,一切都刚刚好。隔着一片玻璃,你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你,但没有言语,只是时间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   不能亲身经历,但能在这样一部真实的青春片中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也算是圆了多年来的一个梦。散场许久,连冯唐的小说都已读完,范爷结局处的那个眼神的依然记得,心中仍然会悸动,想起了只属于我自己的那一席岁月。   只能说多谢。 写在《春风十里不如你》开播前   两三年前看了范爷出演的电影万物生长之后,连夜读了冯唐的同名小说,觉得颇对胃口。但想必大家都会有类似的经历,见着什么东西极其喜爱,但寻摸寻摸这位作者的其他作品,却觉得大失所望。   小说也好,黄片也罢,其中原理也不便细究,且略过不谈。我那年读完万物生长之后连着买了四本冯唐的书,读完之后却败下阵来,觉得有位学姐的话说得实在是极为精辟,那便是此人的书一股吊味。   这位学姐博览群书,一股吊味并非是粗鄙之语,在读过几本,愚钝的我看来,总觉得这句话总结的颇为精妙。   关于那部电影和这部电视剧,其实都源自冯唐的三部曲,《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连着接下来周冬雨张一山主演的电视剧《春风十里不如你》改编的那本《北京北京》,真要论起来,其中最最突出的元素,就是性了。   这三本书没完没了的秋水,协和本硕博连读,从人设上看,其实便是他本人的青春。   写起自己的青春来,总逃不过一个贫字,自嘲也好,调侃也罢,连着带着的那种吹嘘的感觉,夹杂着三部曲的主题,未免就显得粗俗了那么一些。满篇的屎尿屁,插科打诨,若是真的聚精会神地读到最后一页,其实会觉得这些个粗口调侃有点意思,仿佛意味颇有些深远。   但终究还是没能超脱出去,也就成了学姐口中的评价,“冯唐的书一股吊味”。   看了别几本之后,我其实颇有些失望。但这是在小说的角度上来看的。   冯唐常提起金线,云:文学的标准的确很难量化,但是文学的确有一条金线,一部作品达到了就是达到了,没达到就是没达到,对于门外人,若隐若现,对于明眼人,一清二楚,洞若观火。   且他觉着王小波对古文字的韵味把握一般,虽说在其金线之上,但仿佛差了些意思,颇有些勉强的感觉。   我极其尊崇王小波,如此一来,自然对冯唐的作品态度苛刻一些。我水平低下,不知这金线究竟何在,但要较真起来,冯唐距离王小波至少还是差了五百来个郭敬明的。   作品实力与其颇为自得的言论不符,当然会额外扣分。追究起这个原因来,终究还是因为咱们中国人“谦虚”惯了。不能说大话,便都说起了小话来,偶尔有谁自吹自擂一番,便都拿着放大镜去寻他的错漏,细想一下,我也的确挺无聊的。   冯唐的作品究竟是何水准,我不敢妄下定论,只是说说自己的感觉而已。但这部改编自《北京北京》,即将在本月21号上映的电视剧,《春风十里不如你》,绝对会是上佳的国产电视剧,因为这是青春,真的青春,有演技的青春,而非是市面上靠着小鲜肉圈了一波又一波钱的“也不知道是谁的青春”。   以我个人的感觉,张一山该能依靠此剧,获取比《余罪》更多的名声才是。   不论文学,单论故事当中的青春二字,改编自冯唐,总比市面上那些不入流的青春疼痛魔幻校园剧要高上太多。贫在书中,略显粗劣,贫在剧中,则要看演员的发挥了。   92年的周冬雨和张一山,去演这么一个二十年前的青春故事,两位新生代中难得的演技绝佳的好手,比之电影《万物生长》,绝对可以更好的展现出那种时代感。   具体内容我就不多透露了,肯定不是一个悲剧。   个人觉得这部剧值得珍惜,小鲜肉,流量明星越来越多,签个X凡X晗就赶快上档圈钱走人的事情已经成为潮流,周冬雨和张一山这样的实力年轻演员越来越少。两位90后演技派碰在一起,已是偶然,再摊上一个好剧本?难之又难,简直赶上彗星撞地球了。   老哥们,良心剧,看一部,就少一部,且看且珍惜呐。 第八十五章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失踪   “咱们东汉剑圣派系的几位领军人物,范将军家的那位少将军,还有些个江湖游侠儿,全都一股脑地迎了过去,结果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接连落败,全都灰溜溜地回了汉京。”   此时,不止那位伙计在说这件事,此刻消息传来,酒楼里的诸位都在议论此事。旁边有位衣着颇为考究的老者如此插嘴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自打大周的使团接近了咱们的国境线,寻上门去挑战的那是一天一个,随着使团靠近汉京,据说这几日一天上了有两三个。结果呢?”,一人插了嘴,厅中人便聊串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到现在也没听闻哪位仁兄能在那位林公子手上走过第十招的,据说去了这么些个人,连见着人家正脸的都没有,贼鸡儿丢人!”   “车轮战啊这是?”,林甫闻言咧嘴一笑,傅叔当真是贴心,安排孟凡,虽然没能为自己挡下刺客,却是为自己挡下了这些个喽啰,嬉笑着摇了摇头,“要我说,这么接二连三地前去挑战,莫说是没赢,就算是胜了,也胜之不武。”   “咱们汉京人做事,得讲究一点。”,此言似乎颇得方才那位考究老者的心意,“一天上一个,有时候一天上俩,这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胜了,又有什么意思?人家要来约战,就由他去,大气一点儿,这还没到汉京呢,就接二连三的,别显得咱们输不起。”   “哼!哪来的老东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方才厅中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位国字脸的独行客就脸色铁青,沉吟不语。谁知说着说着,那位考究的老者便把事情上升到了做人做事的高度,他哪里还按捺地住心头的怒火?   言语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余地留给这位老者,张口就是老东西,听起来似乎很是生气,火药味十足。   “要说咱们去了的人,哪个不是八品九品的高手?哪个不知道这位林公子既然敢挑战韩师姐,那必然实力不俗?不论成败,总是想着为东汉挣些颜面,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国字脸的这位中年人冷声和诸人唱起了反调,手中盛着大半杯酒的小盏猛地叩在桌上,酒水四溅。   不消说,这位独行客想来便是前去挑战的几人其中之一了。   谁也没想到场中正好会有前去挑战的高手,诸人从方才起,所有的言论都被人听在耳中,实在是有些尴尬。不论两边的观点如何,总是一心想着东汉,此刻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起来,不少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   此人之前并不说话,闷头喝酒,聊得兴起的诸位也就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蓦地发声,又是有些名号的高手,顿时便有消息灵通交友广泛的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不少食客认出了他,窃窃私语之中,不消几句话,林甫便就捋清了此人的身份   这位国字脸的独行客姓顾名川行,乃是民间游侠中的翘楚。早些年的修行期间就从剑圣典籍当中获益良多,后来溯光来东汉传教,他消息灵通,手脚利索,赶上了前排,受益匪浅。近四十之龄,终于步入九品行列。   虽说林甫不到二十便踏入了九品,但他甚至其中机缘巧合叠加,与他人不可同日而语。对于没有深厚家学的江湖人士而言,若不是宗门的核心,只是顾川行这样的普通游侠,这个年纪成就九品难之又难。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溯光虽然恪守门规,从来不让剑圣门人做什么,但像顾川行这样想要报恩的门人不在少数。   这马上快四十的人了,还叫那位天之骄女韩辞为师姐,林甫在一旁若有若无地笑着,不知道这家伙论着辈分会不会唤自己一声师兄。   适才诸人的话的确有过分之处,本以为只是背后嚼舌根,却没想到碰上了正主。   正好最近无聊,林甫抬起眼帘,来了兴致,从旁边点了一碟点心,打算安心做个吃瓜群众,   刚才在场的诸位看客还众说纷纭,议论纷纷,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样子极为慷慨激昂。真有正主发声的时候却都哑了火,只敢在旁与友人低声交流,根本再无人敢提方才的种种观念。   林甫很有节奏地在旁晃悠着脑袋啃着汉京特制的鲜花饼,在心中颇有些无奈的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前世见得极多,各路键盘侠弹幕侠嘴巴无敌,别说真遇上事儿他们能做什么,就连遇上自己口中看不上的那些人,其实也只会恭恭敬敬地上去讨个合照签名,平日里的那些厥词,半点也不敢往外蹦。   “我东汉与大周虽是二分天下,但却始终慢人几步。叶城早早发展起来,我们至今因此受制于人。”,顾川行横眉冷对千夫指,看样子适才众人随心所欲的评论让他气得不轻,“若真要说我东汉在什么方面大有起色,那边是日益昌盛的习武之风。”   “近年来我东汉武道昌隆,但说到底,并未与大周的成名高手一一比试过,尤其是傅风雪此人威名在外,多年前就曾来汉京劫狱,蔡国师主场亲自出马,竟然未能留下任何一人。前段时间更是大胆,竟然暗探我东汉皇宫,简直不将我们东汉武者放在眼里!”   “今回这位林公子来势汹汹,先是摘下三元连中的桂冠,如今更是要挑战我东汉武道的象征。我且问你们,若是当真让此人得逞,于我东汉无疑是一场恐怖的灾难。”,顾川行气场十足,“我等几人既是挑战,自然征得了对方的许可,若是他觉得劳累,觉得不公,大可推辞延后,我等又没有强迫他,为何在诸位嘴中就那么不堪?”   “不过要我说,既然韩小姐实力乃是东汉之首,你们的挑战好像没有什么必要。”,林甫还是没有忍住,插嘴道,“若是他不如你,韩小姐一根指头就能解决了他,若是你不如他,还不是要她出马?”   方才厅中的言论顾川行听得本就窝火,怒而发声之后,一众人皆有些退怯,更是让他觉得很是不齿。与众人相比,直截了当出声问话的林甫反而让他心中生出些许好感。   “唉…..人家也快到京城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顾川行愣了一下,旋即低叹出声,“若是师姐在,我等又何须操心此事?实不相瞒…….师姐失去音讯已有十日之久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此前怕输了气势,便一直没有透露此时,总觉得此事无人不知,她听说了总会回来。可眼见林公子马上入汉京…….却还是杳无音讯!” 随笔 有关苦难   咱们中国人有一个特点,这是自小养成的。那就是在许多事情上总是先人后己,可以说是礼让,可以说是为他人着想,可以说是爱家爱国爱人民。不论怎么说,都像是传统美德。   延伸到实际的事件当中,不论是政治事件还是社会事件,中国人民总能展现出强大而坚韧的一面。比如当年文革上山下乡的知青们,被耽搁了那么些年,不论是“八个样板戏”,还是“一本《内科学》”,十年如一日,总算是让这些老前辈熬出来了,成才了。但值得赞扬的该是那一辈人的坚毅,而非是苦难本身。   再比如抗洪,抗灾的时候,解放军战士们为了保卫人民的财产和人身安全,有时候可能几天都没什么时间睡觉,最后能够休息的时候,条件可能也供应不上。因而每逢稍大些的天灾的时候,经常会有许多解放军战士们疲惫劳累,浑身污渍昏睡在地上,墙角等地方的照片流传出,令人钦佩。   我个人判断其中的原因,觉得这种敬佩和感动来自于“牺牲”,战士们牺牲了个人的许多东西,时间,精力,乃至于生命,去成全了与自己个人无关的事情。但同样的,值得赞扬的事情是战士们愿意牺牲的奉献精神,而非是在奉献的过程中遭受的苦难。   活了二十多年,我偶然间察觉过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在许多事情上,人们喜欢强调自己所遭受的苦难。比如说单相思的人喜欢自己感动自己,这就是强调苦难的行为之一。对自己种种所谓的“付出”反复强调,以此来证明自己明明遭到拒绝却仍旧在纠缠对方的恶劣行为是高尚的。可这两者有任何的关系吗?   这个论证的逻辑实在有趣,就像是判断一道题做得对不对,依据的不是答案的数值而是做题时付出的努力有多少一样,匪夷所思,但却出人意料的出现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类似的语句还有用“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来反驳别人对于一位明星演技的评价。谈论一个人演技的好坏,好似只需要看作品便可,为什么要扯上所谓的“努力”呢?倘若那些个流量明星真的如粉丝所说的那般努力,这句话能证明的好似也只是此人的确在演戏方面没有天赋而已。   总结下来,到底为什么人喜欢强调自己的苦难?我个人认为这是因为人本质上是趋利避害的,厌恶损失。如果消耗了许多成本在上面,也就是“受苦受难”了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希望得到回报。但世界的真相是,并非努力就会有回报,厌恶损失的人彼此团结起来,就构成了苦难的逻辑链。   大家相互迁就,让损失了许多的人得到一些回报作为安抚,有时候甚至在法院的判决中,也考虑到了两边的赔付能力,让明明该承担全责的穷苦一方获取一些赔偿,这究竟是人文关怀还是规避极端事件,我不得而知。单从结果而论,受难的逻辑竟然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让我颇为震惊。   若是按这个逻辑,当部分人的利益受损的时候,其他人应当奋起维护才是,可近来的事情却并非如此。   网文整顿的时候,好些个大神的书被404,别说是申诉了,哥几个连个屁也不敢放,生怕新书也被封了。   网剧整顿的时候,就连去年现象级的《余罪》,如今你也没处寻去,换来的也只是两句唏嘘而已。   VPN下架的时候,大家都只是笑笑,说总有办法的。   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   我去年写随笔的时候曾写过这样一段话,“人活在世界上总要先有了点物质和精神的基础才能去做真的崇高的事情。跳过这个阶段是揠苗助长,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你要知道喊得最大声的人,自己不见得会身先士卒。无视大多数普通人利益的事情不该成为主旋律,也不该提倡。”   让知青们上山下乡的人自己没有上山下乡,让各路公众号被删帖禁言的人本身的言论并没有受到管制。   这是一个很快的时代,再煽情再惊人的消息不到半个月就会淡去。   网文遭管制,网剧遭管制。红透半边天的《余罪》也会被腰斩下架,VPN停用,国产剧扶植不靠提升质量靠压缩境外佳剧的空间,性取向在英国大学注册页面都有十来个了,在我国还被妖魔化。你难以想象,这都是今年发生的事情。   VPN下架之后,有人问我,这么大事儿怎么不见你写随笔?若是在当面,我肯定会一个大大的白眼翻过去。   我写过,早就写过了,所以这次就懒得写了,若不是今天有人问我,我也不会动笔。   三年前某次扫黄打非的时候我就说了,我理解,性相关产业在中国现阶段无法合法化,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但拜托扫黄打非的时候能不能打准一点?同人图网站殃及池鱼,几个毛站却依旧好端端的活着,这算什么事儿?   那时候还有人骂我,说我观点哗众取宠,扫黄打非这么正能量的事情也要发表奇谈怪论。   现在看明白这个流程没有?扫黄打非的时候,一些个同人站殃及池鱼,你不了解,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   网文遭管制的时候,一片苍凉,你不了解,觉得网文全是糟粕,活该封禁。   网剧再管制,余罪都能下线,你还是不了解,你觉得余罪里粗口多,低俗。   VPN下架,你仍旧觉得没问题,因为你不会翻墙。   性取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不发声。   别急,再等等,你会等到的。等到你利益相关的事情被一刀切的时候,你无比愤怒找人倾诉,得到的也会是同样的回答。和你有相同爱好的人发出的声音不够大。你想再去争取一些盟友,却发现很多人早就习惯了。   在谈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喜欢强调遭受的苦难,在谈及他人苦难的时候,却又缺乏耐性去了解,觉得他人的遭遇与自己相比,不值一哂。   想要争取自己幸福的人,他们微小的诉求被人打着正能量的旗号一批一批地一刀切了,一旁的同胞却犹自嬉笑着,觉得与自己无关,那种无奈的感觉才是最大的苦难。 第八十六章 哪里都不缺键盘侠   经济,军力等方面上,东汉一直略逊于大周,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东汉人明面上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心底里都不得不服气,那便是大周的国力着实更甚一些。   十几年来,东汉的追赶势头虽猛,可大周的优势气势毕竟积压已久,总让东汉人很是在意这种处于下风的感觉。并且经济与军力上的事情在和平时期实在难分高下,两边也不可能真的敞开了打上一场,因而还是武道上的事情容易判断。   可以说一切的反击都来源于韩辞,来自于汉京,东汉人需要某种意识形态,某种象征,某种希望。建汉京是其中之一,出生在汉京的天之骄女韩辞应运而生,更是这种希望的最好体现。   她的崛起就在近几年,被剑圣溯光看中,小小年纪便步入八品。在有心人的刻意放大之下,就像是皓月当空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有了韩辞在,似乎被叶城贸易条例压制的经济,被一代宗师傅风雪压制的军力,连带着前些时日被人夜探皇宫的耻辱,都不重要了。   这些委屈终将是暂时的,傅风雪总有一天会死。   待得新一辈的高手取代老牌宗师,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天之骄女韩辞,自然而然地,天经地义地,会为东汉带来最终的胜利。   就如傅风雪说的,天下之间的博弈,说到底是宗师之间的博弈。   韩辞就这么成了东汉人心中的希望与寄托,带动起了东汉习武比武的狂潮。   她的表现也极为令人安心,令人满意。起初比试还略有胜负,近年在来宗师之下,她再无一败,像定海神针一般,稳定着,凝固着东汉人的心。   异军突起,横空出世一位高手林公子前来挑战,所有人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当去迎战,也应当获胜。   只是…….   顾川行的话让一直以来如此理所应当的人,想起了一直被忽视的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为什么韩辞就一定要迎战?倘若韩辞不在,还有哪位青年高手能够挡住大周那位刚刚拿下三元不久的文武全才?   听闻韩辞杳无音讯,方才那位穿着考究的老者也顾不上计较那句“老东西”了,连忙开口问道,“顾先生上回见着殿下是在何时?”   汉京人唤韩辞为殿下,虽非公主,却胜似公主。可见其地位的尊崇。   “上回见着她是在十几天前了,我去讨教招式剑法,学到一半的时候,蔡国师派人前来,说有私事商谈,师姐便连忙回去了。”,顾川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显然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这种事稀松平常,谁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哪知师姐那么一去,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我隐约有听到,似乎是家事,便没有多问。”,顾川行略略思索了一下,如此补充道。   “大敌当前,大周使团入京,是要敛取我东汉的财富。这位林公子来挑战,是要落我东汉的颜面,炫耀武力。韩殿下声名在外,姓李的不可能这么笨就派这位才子前来,想必他手头的功夫也是一流。如此危机时刻,竟还有心思去管家事。”,那位老者闻言似乎对韩辞的消极怠工很是不满。“一去就是十几天,杳无音讯,真是成何体统!”   林甫嘴里啃着鲜花饼,正在悠然地围观,却没有想到这位老者蓦地就将事情上纲上线到了这个地步。   微微皱眉,觉得此人说话很是难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位天之骄女在汉京的粉丝这么多,一定会把他喷个狗血淋头。   正待作壁上观,却不曾想,不仅在座的众位食客似乎颇为赞同的样子,就连那位败在孟凡手下的顾川行,看神情,恐怕也是认同的,只是碍于身份,不方便发表自己的观点。   “大敌当前,什么事儿不能放一放?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赢下大周皇帝的约战更重要的?”   此次约战名义上是林甫挑战韩辞,但下战书的乃是大周的皇帝。也就是说,赢下这场比试,本质上讲早就已经超越了两个人实力谁高谁下那个层次,重要的是如果赢下这场比试,等于是第一次毫无争议地赢过大周。   “要我说,姑娘家的到底还是没有责任心,这身天赋真是白瞎了。”   “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怯场怯战呢??”   这种议论根本上不得台面,说话者也只是小心翼翼地私下里嘀咕,就算给人听见,也分不清声音的来源。耳力极好的林甫不动神色地暗暗扫了说话者几眼,心中不由得有些叹息。   他本以为这位天之骄女在东汉该是武道的领军人物,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那种。毕竟这些年来战绩极佳,败尽天下高手,乃是标杆一样的人物。   可事情的真相却与林甫所想大相径庭。就酒楼中的反应来看,东汉人想要的只是一场胜利而已,至于那位天之骄女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似乎并没有人关心。   “在台面上战斗打拼的人是怯场怯战,没有责任心。”,林甫放下手里的糕点,无不讽刺地说,“那么在座的各位又算是什么?”   “如今人尚未进京,诸位就是这般嘴脸,着实难以想象,若是韩小姐战败,你们又会是何等反应。”,韩辞作为自己的对手,怎么说也是少见的天才人物,在这么个小小酒楼中因为这点小事便被如此责难,扣上这些个高帽。就连作为敌人的林甫也有些看不过去。   “我总觉着像诸位这般年富力强的,又如此忧国忧民,心系国之荣耀,该做的事情总不能只是在酒楼里喝酒吃菜,顺带着将他人批判一番罢?”,林甫声音平淡,句中意思却极为诛心,暗指诸位百无一用,只会在背后对他人指指点点。   说完之后,林甫便与其余诸人形成对峙之势,气氛凝滞之下,谁也没有注意到此言一出,厅的那一侧悄无声息地缓缓地露出了小半张脸来,瞥了林甫一眼,便又重新藏回了厅门之后。 87. 厅内一叙   “你这小子是谁家子弟?竟敢口出狂言!”,众人观林甫衣着普普通通,相貌也被傅风雪略施易容之数,抹去了原本引人瞩目的地方。   观之,只觉得相貌衣着皆是平平无奇,可话说得却是极其大胆。   考虑到这酒楼的档次,诸位心中不忿,却也没有直接发难,而是耐下性子先问身份。   林甫闻言只觉得好笑,“咱们理论说事儿,就事论事便可,我的身份,与事情的对错何加焉?是不是若我乃是王公贵族,几位就纳头便拜。我若是寻常人等,诸位便群起而攻之?”   酒楼中心中不忿的那些人听完之后一愣,这小子方才说事的时候就快人快语,如今更是直言不讳,把自己等人的心思讲了出来,实在是让他们好不尴尬。   几人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林甫哈哈大笑,“若是如此,那几位皆可放心,小子家道中落,父辈早逝,现今只是孤身一身。几位若要发难,那便请吧!”   都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林甫这样坦然地说出自家家境,还偏生是最惨的那种,在场的诸人反而不敢相信,觉得此人高深,绝对是有备而来。   “你方才所说的,对我等的心思完全是妄加猜测。”,不论如何,口头上总不能承认。   “可若要按你的说法,你又与我们有何不同??”   林甫闻言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毛,想听听此人到底有什么高论。   “像阁下这般年富力强的,该做的事情总不能只是在酒楼里喝酒吃菜,顺带着将他人批判一番罢?”,这位衣着考究的老者抓捕字眼的工夫颇为到位,反手便将林甫刚才讥笑诸人的言论原样送回。细细分辨其中意思,倒也说得通。   诸人对韩殿下口诛笔伐,议论纷纷,而林甫方才所为,同样也只是在酒楼中逍遥,顺带批判别人。   “不知道大敌当前,阁下可有什么妙计?如今韩殿下不在,难不成阁下前去迎敌?”,老者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觉得此人真是多管闲事。“士农工商,各有分工,韩殿下之所以能够赢得东汉人的尊重,靠的就是她的实力,屡败外敌。若是在这等有辱家国门面的时候因个人私事避而不战,分明等同于背离职守。我等不敢说责怪,只是略有微词,又有何奇怪?”   林甫微微笑了笑,觉得此人当真是有趣。“我何曾说过,诸位的做法奇怪了?”   “事不目见耳闻,便臆断其有无,可乎?林公子人还没到汉京,这醉仙楼里就有这等言论,着实诛心。不过倒也谈不上奇怪,毕竟古往今来,最是不缺这种人。”,说到一半,林甫笑嘻嘻地看向顾川行,“不论其人如何,只要成为了这种人,就不值得尊敬。我不是针对您,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不值得尊敬。”   “你!!”,顾川行少时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早该磨练出来了,但后来运道好,傍上了大腿,也就受不得什么委屈了。   “谁给你的胆子!口出狂言!”,顾川行怒发冲冠,暗运内劲,反手在上好的木桌上那么一拍,“砰”得一声,木桌支离破碎,众人皆是一惊,连连却步。   酒楼当中,毕竟习武之人不多,像顾川行这样的高手更少,他蓦地发难,就算有心理准备,这些普通人也招架不住,更别说他们毫无准备了。   顾川行怒而发难,也管不了眼前这人到底懂不懂武功了,反手一掌拍出一段木块,势若千钧,直袭林甫胸口。   一言不合就动手,眼看醉仙楼里就要闹出性命来,吃瓜群众们本能地发出一阵惊呼。   “哎呀哎呀,你看,我就说吧,这样的人一点儿也不值得尊敬。”,林甫很是无奈地挑了挑眉毛,将手里的碟子往上一扔,凌空急转,一脚正中那疾驰的木块。他家学渊源,又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招式,这凌空的身法显得格外的诡异高明。   踢中木块的那一脚,更是深的傅风雪的精要,回击的轨迹与来时的路线完全相同,速度则是更快上几分,狠狠的撞击在顾川行的手上,碎成一片片木屑,也顺带略略划伤了他方才发力的右手。   “顾前辈含怒出手,当真是轻重不分,幸亏在下略懂武道,否则岂不是横死当场?”,稳稳当当地接住落下的碟子,拿起了最后那只鲜花饼,样子说不出的惬意。他本只是看不惯几人的样子,现今见他动手如此不分轻重,不免有些怒意。   方才那么一对,顾川行满脸震惊,尽管只是须臾之间,那么一招身法,一招踢腿,甚至说不上是招式,看不出来历。但其中的精妙,功力的精深,作为受伤者的他深有体会。   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士,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观他刚才出手写意轻松的那样子,功力的深浅着实难以摸清。   “大敌前来,像顾前辈这样的人前去迎敌,着实是东汉之耻。”   顾川行心知自己方才冲动了,下手不知轻重倒也只是一方面,另一层则是此处乃是二殿下的酒楼,在此动手着实不妥。莫说是自己打不过,就是打得过,也不能在这儿动手,只得又恢复嘴炮模式。   “我即便战败,也算是阻敌有功!不知公子又有何建树?”,顾川行眯起眼睛,此人样貌也就二十左右,方才的实力至少能和韩殿下过过招,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有谁家的子弟能够有这等实力,“不知公子…...又是何人??”   “英雄不问出处,将身份告知你这样的人,实在非我所愿。你只需要知道,林公子迎战我朝高手的时候,我总会在便是了。到时候自会有所建树。”,林甫微笑应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只看得出刚才的身手高明,却不知道到底多高明,但不论如何也没曾将他想得太厉害。   可如今听他的意思,这是能与当世最杰出的两人一较高下的意思,不免哗然,各个包厢内也都探出头来,看看这位口气如此之大的到底是怎样人物。   唯有方才偷偷露过一次脸的那间天字一号房没有人探出头来。   就在众人惊疑之间,醉仙楼的天字一号房内走出一位小厮,“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去厅内一叙。”    88. 取不出名字很着急   “什什...么?怎么回事?”,阿姚本贪吃这醉仙楼内的食物,林甫出去了他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的吃。   待得后面闹大了,这才提起兴趣,探出头来正看到林甫旋身脚踢木块,击伤顾川行右手的那一幕。   当时心下顿想,果然,这位公子这几天的谈吐见识,行为举止,外加出手的阔绰,果然不是他所说的什么下人,而是一位高手。只是本以为他是林公子手下的高手,听得他一席话,又仿佛是东汉人士的意思。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嬉笑着凑到林甫跟前,阿姚满面春光,今儿自己算是长了脸了,不仅出入醉仙楼吃了请,一品天下美食,更能够结识这样的高手。虽说他身手既已经暴露,今后多半和自己没什么联络了,但能够在这些贵族们露个脸,当面交谈两句,显得他阿姚也是认识这等高手的人,他便心满意足了!   “哎呀,公子,果然如我所料,你并非是什么寻常小厮!哈哈哈!你这样的高人却如此低调,待我这样一个领路的小人物这般好,我绝不信你是坏人!”,阿姚大笑着走到林甫身边,似乎很是享受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感觉。然后又低声对林甫说道,“公子究竟身份何如,那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该关心的事情,公子有如此实力,就算一介白身,小的也再高攀不起。这几日相处融洽,感谢公子的包容。”   林甫有些诧异,本以为还需要和他解释两句,这才好撇清嫌疑,却不曾想此人如此识相,直接给了自己一个不错的台阶。“哪里话,相逢既是缘分。”   见林甫此刻仍旧没有低看他的意思,阿姚心中颇为感激,觉得这是遇到大贵人了,连忙低声请缨道,“这天字一号房,从不对外开放。不论是宴请还是家常用饭,大都只有大老板在场的时候才会启用。看着架势,该是大老板想要见您,不若由在下代为引见?”   林甫微笑着点点头,莫说是门内出来了小厮,根本用不着他,就算无人引见,这房间这么近,也犯不着麻烦别人。   他明白阿姚是想争一个在老板面前露脸的机会,也不计较,就笑着答应了。   跟着阿姚往天字一号房去,众人的神色皆是极为复杂。仔细回味,此人所质问的也有道理,事不目见耳闻,便臆断其中曲折,实在不该。林公子还没到汉京,自己这边就乱了阵脚,真是贻笑大方。   本觉得此人是不学无术的人,最多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可最后与顾川行的短暂交手,众人虽看不懂,却也知道他是占了上风。   崇拜强者是人的本能,林甫展现出了高于顾川行的实力,众人便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加上最后林甫给出承诺,自己将在迎战林公子的时候出现,到时候定立功劳,大家便一下子将他的位置放得很高。最初的厌恶也就逐渐参杂了些敬畏,待得天字一号房开口,又再添几分羡慕。   将林甫带至门前,阿姚微叩厅门,略行一礼,探出小半张脸轻声道了一句,“殿下,这位公子到了。”便也不急功近利,乖乖退下了。   “让他进来。”,里面传出一个声音,略有些轻浮,不知道是不是那位二殿下。   “有幸得见殿下。着实荣幸。”,林甫步入厢中,声音不卑不亢,先是微微低头略行一礼,然后便很是坦然地扫视内中地光景。   出人意料的,天字一号房的规格并不大,甚至比之今儿林甫的那间,都略有不及。但看厅内摆设,显然不是用来应酬饭局的,看桌椅摆设,最多也不会超过四人。比之平日里常坐八仙,十二星的普通包厢,反而显得很是宽敞典雅。   此刻当中便有四人,但落座的仅二人而已,另两人立侍于后,仆从而已。   其一人,身着紫金软袍,上有龙纹,头发高束。装扮显得比较闲适,却还是隐约流露出真龙之气。想必就是那位二殿下刘旭了。   林甫本以为此人常行商贾之事,也该沾染几分铜臭,几分俗气,却没想到竟然与自己见过的几位皇子倒也没有多少不同。看来这形容气质当真自小培养的。   认出他来,便再向这他问了一声好,“二殿下。”   这位二殿下相貌俊朗,若是用大周那位太子做比较,他可俊多了。并且从外表看上去全然没有那位太子的城府心机,倒显得很是温柔阳光,并且不知为何隐隐有些眼熟。   问完之后,目不转向,余光略略地扫向落座的另一位,心中略有些好奇,究竟是谁够得上资格能和这位大佬在醉仙楼的天字一号房对饮。   一瞥,这是一位相貌极为清秀的公子哥,风格倒与自己颇为相近。观他的年龄,估摸着也与自己相差不多。   细看衣着服饰,虽然华贵舒适,却没有什么特别扎眼的特征。林甫虽然一路上读了不少资料,一时间却也没记起哪家的服饰该是这般样子的。   看他的样子,显然是后辈,二殿下当在此处主导。那么方才那句进来吧,想来是二殿下的声音。此人不但相貌不显城府,就连声音也显得轻浮轻佻,也不知傅风雪为何将他与太子相提并论。   “二殿下,不知这位是?”,林甫倒也是潇洒,来到别人的主场,反客为主,尚未自报家门,倒打探起二殿下身边这位清秀公子的身份来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也是真性情。有话就说,有话就问。”,二殿下笑得很是爽朗,与太子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看得林甫心头很是爽快。由此看来,方才自己的表现似乎极得此人赏识。   “我这位后辈的身份,一会儿再说。”,二殿下笑得虽大方,却避而不答,反问道,“阁下说要迎战那位林公子,你这般身手想来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若你当真有实力迎战,那么问题就来了。”   二殿下还是那般爽朗地笑着,“你是谁?总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吧?”   89. 性别很成问题   被二殿下问到了这个关键问题,林甫一点儿也不惊慌。   他敢在醉仙楼出言不逊,与人争论动手,当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意为之。   制汉京地图的事情日前已经完成,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接近皇宫。林甫特意选在这名流贵族齐聚的地方开口挑事,存得便是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心思。   意外得知孟凡势头如此之猛,与此同时,韩辞竟然再无消息,林甫便临时起意。   只要他展现出不俗的实力,再放出豪言,要迎战林公子,想来定然会引得最爱脸面的天家注意。   也就只有东汉皇家注意到这件事,自己才有可能接触皇宫,才有机会去制内宫的地图。   至于身份,傅风雪自然也早有准备。   “回二殿下,在下是东汉梧州方家人士。就如在下方才厅中所说,家道中落,现今孤苦伶仃。所幸家有绝学,在下便风发图强,卧薪尝胆,这才练就一番功夫,出来闯荡。”,林甫说出傅风雪准备的假身份,神色坦荡,脸皮极厚。在这样一位大人物面前撒谎,没有半点怯场。   “梧州方家?”,二殿下眯起眼睛,与那位年轻公子对视一眼,“梧州方家拳脚功夫极佳,十几年前的确横遭变故。此事朝廷也颇为关注,至今未能查明凶手。不想,还有后人传世。”   林甫心中暗笑,这梧州方家在草原案中为虎作伥,距离被傅风雪所杀的那位宗师不算太远。方家是当年傅风雪亲自除掉的,但故意留了个尾巴,没有与那位宗师同时除去,而是时隔数月再杀了个回马枪。   为得就是这个身份有朝一日可以用上。   但显然,二殿下对此将信将疑,因此虽然面上不表露,再多问了几句,似乎在聊家常一般,实际上却是诸多盘问,诸多提防。   若是寻常人等,在二殿下这等身份的人手下遭遇逼问,如果不是准备多年,想来会露出马脚,很容易被人看穿。   但林甫实在强在这过人的记性。   傅风雪所备的资料详尽,更有不少方家拳脚早早传授。有关当年方家事件,族谱传承,当地见闻,林甫皆准备充分,言语之间很是周详。更遵从实实虚虚的原则,一些艰深久远的地方,他明明记得,却故意答得略有出入,故意答得有些缓慢,皱眉回忆思索的样子,极为逼真。   一来二去,二殿下也寻不着任何端倪,也就渐渐地信了。   问了一会儿,来了一位下人,在二殿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二殿下再开口问道,“阁下既是梧州方家人士,怎么跑去了大周,又在替林家送信?”   林甫心头一紧,他临时起意,最大的破绽就是那个不起眼的小伙计。没想到这位二殿下心思如此细腻,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去细细盘问了那伙计。   自己入汉京之前,是白纸一张,可就短短几日的时间,这件事的确于理不合。   不过他倒也没有太紧张,有些破绽倒也不错,若是完全天衣无缝,反而更加令人生疑。   “嗤。”,林甫闻言坦然一笑,“家中变故,我着实是怕了。直到前阵子我略有小成这才出了关,正准备满天下走走,会一会各路英雄豪杰,就正赶上林公子出书。”   “我一读,心想,林公子虽非习武之人,倒还真有些豪气,加之文才盛名,我便去拜访。却未曾想…...”   “未曾想什么?”   “你们也都知道的,却未曾想林公子竟然是一位绝顶高手!”,林甫说到这里,恍然一笑。这一笑恰到好处,将那种愕然,意想不到,却觉着真是有趣的心情演绎地淋漓精致,当真是影帝级别。   “我二人惺惺相惜,他听闻我是东汉人,便托我带书信回来。我想着,也好些年没来汉京了,便欣然答应。”,林甫微笑着继续,这笑容果然是最好的伪装,怪不得太子那家伙总要挂在脸上。“上回来汉京…..好似还是四五岁的事情,那时候哪有什么醉仙楼啊?好似最好的酒家叫什么云….”   “彩云间。”   “是吗?”,林甫眉头紧皱,好似不肯相信,“不过不论如何,与殿下的醉仙楼却是不能比的。”   林甫说着,很是自来熟地坐下,动手拿了些吃食,表情颇为自得。   “方公子好兴致,你也是林公子的书迷?”,经历了这么一番勾心斗角,二殿下仿佛暂且信过了梧州方家这个来历。林甫这虚虚实实,九实一虚的撒谎手法着实精妙。   “殿下怎地说也?”,与别人谈论自己,尤其是夸赞自己,当真需要很厚的脸皮,“言下之意,二位都对林公子的书籍很是喜爱?”   “正是正是。”,二殿下年龄该有近四十了,说起此事却似乎颇有童趣一般,很是起劲,“不过我倒也还好,只是见猎心喜,读些不走寻常路的东西缓缓心情罢了。倒是他…..”   说到此处,二殿下以指轻点那位年轻公子,“倒是他,对林公子此人颇感兴趣,似乎寻着知己一般。”   “哪有!你又取笑我!”,那位年轻公子的回应,举止,都有些出乎林甫的意料。   自己相貌柔弱乃是承自母亲,人虽俊了些,却没有声音也如此轻柔温婉的。   可以听出,此人有在刻意地拉粗自己的声音,但却还是如清泉一般。   倘若说这是男声,好似也说得过去,搁在这时代,他这一身打扮,只听声音,倒也不至于会有人怀疑这么荒唐的事情。男扮女,女扮男在自家后院可能有之,但还真没听说有谁会穿到外边来的。   可他前世死前,性别这一概念相当模糊,辨别男女乃是一大本领,就连他自己也曾女装。因而此刻一听这声音如清泉,如风铃,顿时便警醒过来,暗暗打量这位俊秀的公子。   观身形,略显瘦弱,不足为据。看握杯的手指,实在纤细…….可为佐证。   林甫不露神色地用余光打量着,心头猛地一惊。真要是女扮男装,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会这么巧,正是那位毫无音讯的韩殿下吧??    90. 宫内开个Party不容易呀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找对思路最难。太多的努力都只是无用之功而已。   若是方向不对,再如何思索寻觅,都是南辕北辙。   不过,认准一个方向,这也会极大地影响人后续的判断和作为,毕竟先入为主。此刻的林甫就是如此。   他蓦地进门,本就觉得这位公子面容清秀,再听得他声音清脆,这便是先入为主。   再往后的揣测分析,总有点捕风捉影的感觉。   林甫练功的时候,有时遇着很是玄妙的地方,便紧盯着功法上的字看。看得久了,入神了,这平日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看着看着,感觉便不认识了。   此刻认准了这个方向,连连用余光打量,搜寻线索,什么手指发质,眉目骨骼,想得多了,便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神叨叨的。   这位公子究竟是男是女,又与自己何干?他究竟是谁,根本分毫不影响自己的计划。再者说了,刘启年龄比大周的陛下大,更是沉迷女色,儿女生了一大窝。此人与二殿下这般亲近,衣着又不像天家之人,搞不好是个私生子,倘若是这样的身份,自己如何猜得到?   摇摇头,不再纠结。   那位公子并未觉察这点,二殿下的眼神则是若有所思。不过待得他开口,却与林甫的这点微微的异常毫无关系。   “要说这林公子的书册,虽说尚在书坊筹备,还未发售。但想来你也看过了。”,二殿下轻展折扇,出乎林甫的意料,聊完了身世便没有提任何有关迎战的事情,而是当真兴起,说起了自己的书册来。观其神态,不似作伪。“你觉得林公子的这一册,与前册相比,何如?”   “何如…..?”,林甫自挑事开始,思索的皆是如何应对,但怎么也没想到会问道这件事上,“这两册书籍,一为普通信件,一为诗词歌赋。一为抒发情意,一为所感所想。内容主旨毫不相干,如何相比?”   “读书如习武,有时全凭一个悟字,岂是事事都能列出个一二三的?只谈感受,方公子,这二本之中,你更偏爱哪本?”,那位清秀公子的类比倒是精妙,林甫顿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不论孰高孰低,只论公子的感受。”   “我的感受?”,林甫听闻此问,心中总担忧是不是有什么陷阱。这第一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文用词也称不上三元的名头。而这第二册,则是汇聚五千年诗词赋中的精品,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是寻常人,显然会偏爱第二册,论文采,论功底,论内涵,都是此册更佳。如果细想其中故事,考虑到个人感受,恐怕也就唯有对木子情意深重的自己,才会选择前者。   这一问到底是不是旁敲侧击?林甫一念之间便想了这么多,但转瞬之间开口的时候,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以我愚见,当以第一本为佳。后者虽然华丽,却总觉着少了些许真情实意。”   话音刚落,厅中两人对视一眼,那位清秀公子面无表情,眉眼之间略带得意之色,而二殿下的表情则是略带无奈。   “好吧,算你赢了,你的那件事就由我去办。”,二殿下开口,林甫本来心中一惊,生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听到此处则是放下心来,方才那一问,好似只是两人之间的什么赌约而已。   “好了,我还有要事,虽说今日结交方公子十分高兴,但,还请恕我事务繁忙,不能多陪。”,二殿下的平易近人给林甫的感觉要比那位太子舒服上不少,一是因为笑容,二,也因为他商贾的身份,给人感觉更加亲民一些。   “方公子替林公子送信而来,想来他们也不会亏待了你。我看我书坊的那伙计跟着你,这几日汉京该逛遍了吧?”   “除了皇宫禁地,汉京城**外外已经走遍。十几年不来,变化甚大,真要具体地说,我也说不大清楚。只觉得好则好矣,却比不上儿时那般有趣了。”,林甫总担心自己江湖经验不足,会让人看出破绽,便总是不避讳谈及自己的真实目的。   “各处细节不厌其详,九真一假,唯有在关键时刻胡说八道。”,这是前世读来,林甫深以为然地撒谎铁则。   “人生之趣,趣在人心。”,二殿下与林甫初次相交,刚刚得知彼此身份,若是换了那位太子,此时的气氛好则好矣,却定然有隔阂。可不知怎得,二殿下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气场却极为和谐,完全没有尴尬和不适。   林甫暗道傅叔慧眼如炬,别的不说,但是这表面功夫,就比那位要周到太多。   “读同一本书,不同的时候都有不同的感受,更莫提变化如此之大的汉京城了。你早些年,孩提时代,无忧无虑,乐从心中来,而非汉京。”   “而今,身负家仇,仇人是谁,却又毫无头绪。苦在心中,就算汉京再有趣,恐怕也难博君一笑。”   这话题本来是很沉重的,但由二殿下这般爽朗地说出,倒少了几分厚重,多了些笑谈的味道。   “殿下高论,以我之见,如此悟性,殿下师从蔡国师,成就当更高三分才是。”,林甫故意略略激他,想看他做何反应。   “哈哈哈哈,我如今年近四十,起步太晚,接触名师也太晚,哪里能和你们这等少年天才相比?”,二殿下的表情真诚,对于初识者的冒犯毫不在意,“说起少年天才,今日里正有一场盛会在外宫举办,他一会儿要去,我觉着你二人颇为投缘,方公子不如同去看看?。”   “外宫?”,林甫心道,虽与皇帝所居的内宫略有些距离,但也算是皇宫城墙之内,没想到今日临时起意,便有这等收获!一时之间喜上心头,但仍旧强忍下来,不露声色。   “何等盛会,竟然能在宫内举办?”   “比武招亲。”,二殿下颇为无奈地笑了笑便先起身离去了,“方公子年少有为,功力高深。正巧又没有妻室,不如与他同去罢。我先走一步,具体的情况,你问他便好。” 91. 成人之美 顺手而为   “比武招亲?”,林甫皱着一张脸看向那位公子,“这江湖习气都传到宫内来了?如何比武?为谁招亲?”   连发数问之后,林甫反应过来,他还不知眼前这位公子姓氏名谁,连忙略施小礼,“还未请教,公子?”   “如今的东汉,只要是武道高手,莫说是江湖习气,就是什么下三滥的脾性,天家也没有什么不能容忍的。”,那位清秀的公子无奈地笑了笑,“此次说是招亲,倒不若说这位公主成了礼品,简直白送。你以为他们那些人急着忙着去边境阻敌,当真就是为了争口气?”   “难不成这比武招亲还与林公子的到来有关?”,林甫旋即反应过来。   “不错。太后懿旨,若是有人能赶在林公子入京之前就将他拦住,在路上以大汉子民的身份挑战他,击败他的话,今日便也没有什么比武招亲的事情了。”   “一路上挑战者众,却没有斩获。林公子如今已经接近汉京,只余一二日的路程,因而便有了比武招亲这一说,意在选拔最强的青年天才,以驸马的身份迎战。”   “林公子来约战的虽只是韩殿下一人,可我国作为主人,总不能再也没有其余拿得出手的高手。本来此事也只是添头而已,只是如今韩殿下不知所踪,如是便显得紧要了许多。”   “驸马?不知道是为哪位公主设的这擂台啊?”,林甫笑得很是奇怪,刘启比大周的皇帝还要大一些,这时节已经快不行了。但他更爱美色,因而膝下倒也还有两位适龄的公主。   “是当今圣上的小女儿。”   “按理说,这最小的女儿总该是最宠着的。莫说是让她随便选夫婿,也总不至于就这么摆个擂台,谁打赢就算谁的吧?这像什么样子?”,不管是指腹为婚,还是比武招亲,说到底都是强人所难。自己刚吃了封建礼教的亏,就赶上了这边的这趟。   “怎么比?就那位小公主坐上头,下边一群牛鬼蛇神打成一团?这参赛,有没有什么限制?”,林甫在心中微微叹气,有些心疼这位被做了主的小公主,“难不成就什么也不管,谁打赢了就是谁的?”   “就我打听下来,差不多就是那样,谁打赢就归谁….要求男,不超过三十岁,仅此而已。”,那位公子面露无奈,“真要说还有什么条件,那就是能得知此事。毕竟名义上还是以武会友,只不过谁都知道,最终得胜者会迎娶小公主。”   “如意算盘打得好哇。”,的确,莫说是韩辞不在,就算她在,若是其他高手再无一合之敌,也显得十分的丢人。“冒昧问一下,小公主今年多大。”   “十七。”   “老而弥坚。”,林甫皱着鼻头小声嘀咕道,刘启都七十多了,还有个十七岁的小女儿,听说还有个小儿子年岁更轻,着实是了不得。“一会儿就劳烦公子了,方某也想去看看。”   “方公子也有争夺这门亲事的意思?”,那位清秀的公子似乎有些不悦。   “这倒没有,只是想去见识见识各位少年天才的实力而已。家仇未报,怎敢妄论婚娶?”,自己刚说想去看看,这位的反应就如此激烈,就连用词都这么具有攻击性。什么叫争夺?听着跟山贼似的。   “我这当真是以武会友,只比武,不招亲。”,自己若是真的招了亲,那才是麻烦事,等回去了定要被木子剥了皮。   “真的?”,这位清秀的公子显然是倾心于这位小公主,方才才会显露出那么大的敌意。   “方公子既然只想比试,不如代我去招亲呐!”,清秀公子喜上眉梢,“在下卓秋水,实不相瞒,与这位小公主两情相悦,奈何功夫不够到家,此次招亲没有太大的把握。”   “我观方公子刚才那一纵身,一踢腿,身法内功都极为高明。又不肯娶亲,因此斗胆请问一声,方公子可愿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啊?”,林甫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走向,先前他还在怀疑此人是不是女扮男装,如今看来则不大像了,“这比武招亲,还能替不成?”   “我听这意思,招了亲之后,还未能成婚就要迎战那位林公子,就算我替你赢下这招亲,你若是一上场,还不是会露怯?”,林甫本想着答应了也没什么,不过细想一下,好像不妥。   “不过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若你不在意世人的眼光,那也无妨。”,既然要去和众位高手比试比试,有人替自己担这门亲事更好,省得到时候说不清楚再赖上自己。成人之美,顺手而为。   “若是能与所爱之人白头偕老,旁人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卓公子轻展折扇,眼神坚定。   林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小白脸倒和自己的脾性有些相似,能娶到自己心爱之人,根本不在意什么细枝末节。区别只是自己投胎投的好了些,因而能够违抗皇命,抗旨拒婚。而此人则生得差了些,无法迎娶所爱,只能求助于自己。   “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但也不好下什么承诺,说势必夺下第一。毕竟我初来汉京不久,对这些高手们的实力,路数,根本不大了解。”   “这个无妨,这个无妨!”,卓公子似乎很是激动,“我虽求助于你,却也不是对武道一窍不通之人。你方才展现出的身法和反应就算不是稳拿第一,也算得上是一览众山小了。依我之见,东汉的年轻一辈,除了韩殿下,其他人对上你,胜算绝对不大。”   “再加上我这手边,更是有着他们的招式路数的相关典籍,方公子阅过,知己知彼,定然十拿九稳!”,卓公子说着,便拿出了一本书册递给林甫。   书册倒也不厚,林甫略略翻过,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这书册上虽然没有任何有关这些人功法的详细内容,但对于其中的各种优缺点,要点破绽的总结极为精要,一看就是高人所为。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这位卓公子轻描淡写地就能拿出来?自己先前研究东汉诸世家的时候,根本未曾听过什么卓家,也就更别提什么卓秋水了。   他拿出的这东西虽是心诚,但恐怕….恐怕和自己一样,这名字,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92. 初出茅庐的二人组   东汉稍微入得了林甫眼的世家大族,绝没有姓卓的,闻名一些的青年高手里,也并无此人。   这点功课林甫还是做了的。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急着赶着显露自己的实力。   就如如果自己不遭遇刺杀,天下人也不会猜到这位满腹经纶的林大才子竟然也是一位绝顶高手。   不排除此人性子淡薄,不喜欢卖弄的可能。但考虑到此人与二殿下的关系,与这位正在招亲的小公主的关系。能这样漫不经心地拿出这本书册来,定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   按林甫的性子,若是旁人托他帮忙,却不清不楚地,言语不详,隐瞒许多事情的话。他是极其厌烦这种人的。   不论这件事多容易,多么轻松,做了这件事会有多少好处,他都绝对不会答应。   但这次不知是怎地,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意思,心中升起了些许探究之心,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卓公子,我看这里面不少的破解之法,对内功功底和时机把握等方面的要求着实不低啊。”,林甫稍稍细看,这书册上许多方法写得颇为笼统,对于不少细节并未详述。可以说,许多地方很考究自己的理解和悟性。   没有足够基础的人,显然无法在这些总结经验当中有任何的获益。甚至可以说,倘若这书册乃是傅风雪拿出来的,说这是我手下鹰卫在东汉暗中收集的资料,由我对其中要旨略作评点,你谨记之。林甫也不会感到奇怪。   “我又不是不通武道的普通人,就算不遇着公子,我自己单枪匹马,也是有极大可能拔得头筹的。”,卓秋水微微抬眉,自信一笑,“这书册,也是我这么久以来暗中做得功课。”   林甫闻言心头微惊,这等程度的要旨总结自己当然也能做到,但自己这可是好运加上家底深厚的。这位卓公子若是没说大话,手头的功夫想来不会比外面的那个顾川行差上多少。在东汉是什么水准他不敢说,若是放在大周,除了自己和孟凡,他还真未曾遇到第三少年人可以与之匹敌。   “今日的这一出,我听说参与者也只十几二十余人,若是无误的话,其实算不上太多。不过众人一定都想着要藏着,如此一来可以多几分机会。”   “那该怎么着?难道还抓阄不成?”,林甫越听越觉得这事儿戏,帝王家的小公主出嫁如此功利本就有些难看,参与竞争的这些人也没点风度,一个个都想着让别人先上,消耗些体力,自己好多些机会。“不过也是,我来汉京也有不少天了,却一点儿也没听着消息,想来这事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来得大都是些贵人,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闹得难看了,却都空手而归,便成了笑话。”,林甫细想了一下,觉着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好法子了。“抓阄虽说难看了些,总不失为一个公平的法子。不过….若是先上场,总不可能要一路打穿才行吧?”   虽说是抓阄,但想来也不可能抓成天下第一武道会那样,十六进八,八进四,再半决赛总决赛什么的,那就真成笑话了。林甫估摸着,主要还是类似攻擂守擂的那种挑战模式。去的人也不可能都要上场,因而这种守擂,直至无人敢再挑战的模式,想来比较科学,也更符合皇室的需求。   “那倒不至于,若是连续战败三人,便可主动要求休息。待得无人挑战之后,两边休整完毕,再一决高下。不过,获胜方当然也可以放弃休息的权力。若是方公子自觉轻松写意,倒也可以一战到底,败尽所有高手。只是最后记得输给在下便是了。”   林甫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虽然只要打败三人之后,便可下场休息,等待其他能够连续击败三人的高手出现。算算人数,也不过三两人而已,整场下来,也只需要击败四五人,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困难。加之这位卓公子早有准备,自己的作用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大,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从流程上看,这样却能够极大地增加他获胜的概率。因为能够连续击败三人者,本就不会太多,就算每位高手都能做到,充其量也只有四人。这四人里要是还有一位自己人,的确是事半功倍。   自己的作用没有那么重要,林甫反而放下心来。平心而论,不仅自己看这位卓公子觉得他身上疑点重重,在他的视角看自己也当同样如此。   资料准备的虽然详尽,演技也算是精妙,但终究只是让人找不到错漏之处而已。这十多年前覆灭的大家族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本就是极其可疑的事情,准备得再周全也难令人信服。若是他肯押重宝在自己身上,那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危险的信号。   再闲聊了一会儿,吃着醉仙楼中那些个精致无比菜肴,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因为二人不咸不淡地聊着,距离事实的真相也就越近。   两人谁也没出错漏,没说不该说的话,但彼此之间的气氛却很是微妙,不知怎得,两人心中都升起了对对方身份的怀疑,实在是有趣的很。   卓秋水对当年方家的案件了解一些,以他之见,这事着实蹊跷。不过他根本也不在乎此人的真实身份,为今日的事情他已经牺牲了不少东西。就算这个方渐离有问题,他也要把他带到皇宫中去,就算有什么罪名他也担了。   “再说了,能有多大问题,总不能是那个姓林的吧?”,卓秋水在心中漫不经心地闪过这个念头,觉得有些好笑,却未曾想这一闪念竟然恰恰猜中了真相。   午时过后,两人动身前往东汉皇宫。   林甫不知怎得突然有些感叹,“前阵子在大周,赶上皇帝要嫁女儿,如今回东汉,还是皇帝要嫁女儿。这皇帝家的女儿尚且如物品一般,择有功者,有才者赠。普通人家又该当如何?莫非这世上就只准男儿娶自己的意中人,却不许姑娘家嫁自己的中意之人?”   卓秋水听后惊诧之情绪许久难平,此人到底是谁,竟会有如此异于常人的想法?若非事先便怀疑林甫的来历有假,此刻定然猝不及防,情绪外露。不过绕是他早有准备,却也将将才压下心头的惊讶,面无表情,假作随意地问道,“公子既然前些时日在大周,又是林公子的书迷,不知对林公子出书拒婚这一系列事件有何看法?”   “要我说的话,最令人钦佩的事情并非是林公子抗旨拒婚,而是木子郡主双骑赴京。”,林甫说罢,侧过脸来紧盯着卓秋水的面部。   适才他本已经不再怀疑此人的性别,但方才他的反应却和寻常男性差得太多。封建时代,男权为主。任何一位男性听了自己刚才那般为女性着想的问题,就算思想开放,能够理解一些,却也不该如此平静。毕竟这并非是平时会听到的言论和观点。   这事儿实在太诡异了,林甫暗皱眉头,看他想娶那位小公主的作态绝不似伪装,若真如自己猜测,这位面容清秀的卓公子实际上没带把,他这究竟又是在做什么??8)    93. 这帮人归我了   “你......说真的?“,卓秋水略略放慢了脚步,显得有些失态,左手微握拳遮在嘴上,盖住了偷咬下唇这个动作。不过只是一瞬间,便又重新调整了过来,“以方公子之见....双骑赴京,当真要比那位林公子的作为更值得敬佩?这观点倒也是足够新奇。”   “卓公子真是怪人。”,刚才卓秋水的反应放在寻常人眼中也许问题不大,不过若是本来就十分怀疑,便很值得玩味了。“我既然答了,当然是真的,若是不信,何必要问呢。这等扯不上关系的闲话,哪里有什么说谎的必要?”   卓秋水笑着连连赔罪。   虽无歉意,更像是玩笑打趣,但林甫能感觉得到,从语气,举止等方面,此人显然与自己突然拉近了不少。   真是怪哉。   …………..   “两位若要赴会,还请出示请帖。”,这比武招亲的会场在外宫,但诸位临时进入的江湖人士就算再权贵,也没资格走正门,此处便是宫墙外侧的一处偏门,由一队军士把守。   卓秋水递上请帖,领头的那位队长接过一扫,态度顿时恭敬了三分,“没想到少侠竟是二殿下的朋友,里面请!”   见着这一幕,林甫眉头微皱。这卓秋水说自己和那位小公主关系很好,那怎地守宫门的军士竟然像没见过此人一样?难道这东汉的公主就能随意出宫?不可能。   带着疑虑,林甫跟着卓秋水往里近,哪知铿锵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两位军士手中的长矛交叉在他身前,带着些许凌厉的杀气,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少侠,宫禁之地,要守规矩。没有请帖的话,你若是再往前踏一步,这性质可就不好说了。”,以卓秋水在酒楼中表现出的,与二殿下的关系,请帖什么的绝对只是小事。但看这位队长如此认真的样子,恐怕他当真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这简直是笑话,在酒楼中能与那位二殿下单独相处的人怎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就算自己没能事先查着这号人物,宫禁的卫队长总该是对这种大人物了若指掌的。   由此观之,此人不仅和自己一样名字每一个字是真的,多半也还易了容化了妆。只是这一路上自己一直在细心观察,当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这位是早些年,我们东汉方家的遗子方渐离,这几日才到汉京。今天在汉京与人交手,二殿下很是欣赏他的身手,亲自邀请他来赴会。”,这事儿当然是由地主来解决。林甫一言不发,等着卓秋水为他解围。   “仅是一招,他便伤到了顾川行。今儿正午的事情,二殿下事务繁忙,没有来得及再备请帖,便让我带着他来。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那位卫队长闻言犹豫了一下。   的确如林甫所猜测的那样,他从未听过卓秋水此人,但那封请帖的确是二殿下的亲笔,这不会有错。   可此人还要带一个人进去,这就让他有些难办了。虽然说今日盛会有蔡国师坐镇,谅此人就算手段通天,也翻不起什么浪来,放他进去也没什么。不过真的出了事,自己总讨不到好果子吃。   “哈哈哈哈哈哈!”,正在这边僵持住的时候,又来了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矮胖者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正扯着公鸭桑高声笑着,声音极为难听。   “我听过买关节的,这是要谋取进士,官位。我听过买师傅的,这是要谋取功法,招式。”,这矮胖者似乎将林甫当成了走关系门路的人,极为玩味地讽刺他,“但我从来没听说这比武招亲的机会,却也要走门路的。”   说罢,他故作恍然大悟状,一拍脑门,“哎呦哎呦,我怎么把咱们二皇子的老本行给忘了?他就是干这个的!商人嘛,买卖嘛。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们可得把他放进去,否则咱们二殿下收了银子,却没办成事,哪有你们好果子吃?”,矮胖者肥得流油的脸上表情极为丰富夸张,演得很是入戏。“至于送他们出来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总不能让别人的银子白花不是?好歹也要让人见见世面。”   说着,两人各自拿出了自己的请帖,验明身份之后便进了宫门,扬长而去了,根本不屑与林甫二人再有任何的对话。   被路过的这人一顿讽刺,林甫不知怎地反而笑了出来。   “怎地,卓兄,二殿下的名头在宫门口都不好用了?那两人是什么来头?”   “太子门客,当然地位尊崇,哪里看得上整日在京中忙碌商贾之事的二殿下?”   太子本就势大,如今刘启病重许久,自然更是如日中天。那一胖一瘦两人,父辈是太子身边的哼哈二将,自身也算是小有实力,近来常以鼻孔示人,谁也不放在眼里。   被两人这么一闹,本来还在犹豫的卫队长反而将林甫放了进去。看来跋扈之人在哪儿都不受欢迎。   “像这样的人,打赢了就能娶公主吗?”,林甫觉着有些难以置信,“我看大周的那位可金贵了,青年才俊让她拒了个便,如今快二十了也没人敢催。”   “那是独苗,能比吗?笨!”,卓秋水有些好笑地骂道。   “当今圣上也不是牲口啊,生得虽然多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嫁出去吧?就刚才那位,都丑成什么样了?脸上都能掐出猪油来,心思还这般丑陋,谁能忍心让自己女儿跟这种人过一辈子?”   “有风声说,这次给小公主招亲,便就是为了此人。”,卓秋水略略侧过脸去,遮掩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陛下的情况不是很好,这些个事务已经无力插手。此事好似是太子一力促成的,为得就是收买人心。那胖子有这贼心许久了,但家世实在难看了一些,本人又有些扶不上墙,想要许配,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就有了这一出。”   “他们这一行人就归我了。”,林甫看着一胖一瘦两人的背影如此说道。   “嗯?”,卓秋水第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两人,以及太子打点安排的那些人,都归我了。”,林甫咧开嘴笑道,“不用谢我。 94. 不行就把他给我扣了   往内中再行,不多时就到了会场。林甫一路上暗自记着周边的地貌,但这点儿区域,根本算不上是完成了任务。   “难怪也没个带路的。”,林甫再心中暗道,事情哪有自己想得这般简单。虽然入了宫,但却根本没有意义。   看来还得寻个好时机偷偷在宫内转上一圈。林甫心中盘算着,这是傅风雪第一次交代他做事,虽说并未强求,但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若是没入宫也就算了,如今人已经再宫墙之内,再让他空手而归,就实在太丢人了。   走到会场,两人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细看场中排场,一方三四十尺见方的广场,当是擂台。正南方几位贵人高居座上,这是主持者。   东西两侧观礼之人不少,看样子这事儿好像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正式。想想也是,宫内呆久了实在也无聊得紧,难得有这么热闹的事在宫内,说什么也没有不来看的理由不是?   北侧是意欲比试者们的位置,不知此时人到了多少,算上自己二人,场中已经约有近三十人。   粗略观之,大都英气,颇有实力。但限于年龄和天赋,林甫一眼扫下来,并没有发觉什么特别之处,这群人的实力放在外面可能是顶尖天才,但着实入不了林甫的眼。   “倒是身边这位有点意思。”,林甫在心中暗忖,这位能和二殿下亲密谈心的卓公子,看样貌在众人之中绝对是很小的,但却是林甫最看不透的。   当然,也可能和卓秋水的那书册有关,林甫此时已经大概了解了场中这些人的路数,加之眼界极高,一眼下来也就能看出三分。而这位卓公子到底走得是什么路子,却是不知,相较之下,极为好奇。   不多时就到了时辰,场中礼乐响起。此次比试实质上虽是比武招亲,明面上却是普通比试,但饶是如此,礼仪也足够繁琐的。   林甫面无表情地看着南侧上边坐着的那位衣容华贵者。此人面相中正无奇,看衣着,当是皇子,可这皇子,却已经须发泛白。结合卓秋水方才的言论,当是当朝太子。   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这位太子熬到现在也五十左右了,当真是不容易。只是此时刘启病倒在床,他怎么有心思亲自来此主持这种小事?   林甫有些不解地继续张望,这场比武招亲说到底只是应对大周使团的一条支线。如今刘启病倒,他该担心的总该是更大些的国之大事才是。   看到他身边的一位胖子,林甫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正主在催着,只能作陪。太子的目的倒还真是明确,这是急着给自己手下的高手糖吃,好让他们替自己拼命啊!   明后天使团就到汉京,不知道傅叔什么时候会到。林甫眯起眼来思索着,二殿下的胆子是真的大,竟然邀傅风雪来治皇帝。   傅叔的胆子更大,这时节本就正是皇帝新旧交替的大凶之时,也不知有几路居心莫测的人盯着皇宫里的那张病床,他竟然还敢答应!   扫来扫去,也没见着那位待嫁的公主,林甫很是不快地皱了皱眉头。这岂不是意味着对于自己这等人士而言,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自己打死打活地力压群雄,到头来却发现这位公主是位面容狰狞的丑八怪,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余光瞥见旁边卓秋水那焦急紧张的样子,总该不差才是。   正当林甫偷偷打量着别人的同时,却没料到还有两人也在打量着他。   这两人却是不在场中,而是在广场北边,他身后的一座宫殿之中,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午时曾与他相见的二殿下!而另一人,相貌打扮极为文雅,看上去似乎只是四十之龄,也不知是哪位贵人,竟能在此与二殿下相会,且举止之间,似乎二殿下以他为尊。   “你说这傅风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文雅之人看着下面林甫的背影,有些玩味地说道,“我培养个徒弟累死累活十几年,前几天这才刚到九品。他怎么就这么好命,半路捡来一个,就比我要强?”   “观他在酒楼中的动作,此人根基之扎实,实在是徒儿生平仅见。”,二殿下如此应道,自称徒儿。那么很明显的,他身边的这位文雅之人便是东汉的护国宗师,蔡宜风无疑了!   “据那边的消息,他如今已经步入九品,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算是今年,这速度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大周京城刺杀皇帝的事情当然瞒不过这两位,林甫的底子也算是暴露了不少。   “他命好啊。”,蔡宜风顿了顿,突然如此叹道,“境界倒只是其次,慕青竹早些年比谁都强,如今又有何用?不入宗师终究是尘土,九品八品差得那点实在无关紧要。关键还是悟性,灵性。那边的探子来报,前些日子有人冒充宗师行刺姓李的,这小子竟当场学会了化影剑法。”   “虽说文武是两码事,但我观他文章,灵气十足。想来此人不会在宗师门槛上卡得太久。”说到此处,蔡宜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韩辞不如他。”   “师傅何出此言。”,二皇子刘旭有些不解,“两人如今都是九品,后面如何,当真尚未可知。昔年慕青竹遥遥领先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也同样是才华横溢。您的预测也只是猜测。”   “你的判断就不是猜测了?”,说到猜测二字,蔡宜风有些狐疑地再看了两眼下面坐着的林甫,“你确定此人当真就是林甫?”   二殿下微笑着点头,也不去解释缘由。   “听说使团中的那个败了不少咱们的高手,若那个不是林甫,着实也挺吓人的,也不知这样的人他还藏了多少。”,蔡宜风其实并没有和傅风雪见过几面,但少有的几次交手便是他生平少见的败绩,心头总带着零星的微妙情绪。   “傅风雪胆子也真够大的,敢让他前来开路。”,二皇子啧啧奇道。   “他和我们有交易,算准了我不会动手。”,蔡宜风再看了一眼,抽身离开窗边。“等他到了吧,你让人盯着,看他什么时候交换身份,若是傅风雪不能让我满意,就把他给我扣了。”   95. 宗政府内的那份族谱   “傅风雪真的肯按师傅的意思做?”,二殿下贵则贵矣,但若要让他与傅风雪直接联络站在台面上谈条件,仍旧是有些不够格。虽未明说,但想来傅风雪也心知肚明,这件事背后其实是蔡宜风的意思。为的,自然是有关那把椅子的事情。   刘启病重,蔡宜风当然会有自己的打算。自己师傅在皇位继任者这件事上的态度他还是颇有信心的,自己该有不小的成算,但这两位宗师到底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却也有些拿不准,想起此次傅风雪东来背后的弯绕,二殿下皱起眉头。   两国是敌非友,但在许多事情上,蔡国师和傅风雪似乎一直暗中有着某些联系,这让他一直有些担忧。对此他曾数次暗中打探,但却未曾发现任何能够证明两人有所联系的线索,只能姑且认为是某种默契。   对于宗师之间的这种奇妙默契他着实不大明白,师傅与傅风雪明明极少接触,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却敢交付到他的手上,与之交易?   平时里两国之间的事情那都好说,各方各面的利益纠葛,财权交易说到底也只是政治游戏。宗师也是人,为了一些私欲私事有利益交换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若是细想这两人在两国当中的身份,此事仍旧有些蹊跷。   “徒儿听闻傅风雪此人素来桀骜,从不肯低头,这次却这么轻易就松了口愿意来汉京,其中有没有可能有诈?”,比较两人的身份,蔡宜风显然更为世俗一些,财权的欲望更重,多年以来一直身居高位。而傅风雪则显得更加无欲无求一些。所谓无欲则刚,傅风雪给二殿下的印象一直是无人能够逼得了他,这次却稍稍带上了些许不情愿的味道。   “有诈?”,蔡宜风颇为好笑得转过脸来,“他自己一个人寻摸到汉京来,就算有诈,那又如何?不论怎么说,也该他担心咱们这是不是请君入瓮才是。”   傅风雪单刀赴会,自己的徒儿却在担心对方是不是有诈,蔡宜风觉得好笑之余,心情略略有些微妙。“他也是够直接的,什么条件都不跟我谈,连掩人耳目的举动都不肯做。”   “他前些日子摸进汉京来所图的东西没有到手,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这回能够光明正大地入皇宫,和父皇谈谈条件,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执着?莫说以他的身份,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什么拿不到手的东西,就算有,这汉京皇宫里能有什么宝贝,是大周的皇宫里找不着的?”   傅风雪今年不知怎么了,对汉京皇宫有种别样的兴趣,这让身为主人家的二皇子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汉京皇宫里住得着实是厌烦了,觉不出一点儿好来。傅风雪总不能比自己这个主人还要了解汉京皇宫里的秘密吧?   “那日我发现他踪迹的地方是皇宫西北向,皇宫西边有什么?永寿,储秀那些个宫殿都是嫔妃所居之地。内中有的最多也只是陛下赏赐的些个物什,能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好宝贝?”,蔡宜风说起这件事很是恼火,皇宫院墙里突然冒出两位高手来,且都在他手下安全地退走,作为国师的他可以说颜面尽失。   不过好在他虽然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实际上却颇为市侩,并不像傅风雪那样有偶像包袱,因此倒也没有太在意。“西六宫里尽是嫔妃,他总不能是贪图美色,要做采花贼吧?”   二殿下哑然失笑,说傅风雪要做采花贼这显然是在说笑了,众所周知,此人走过了大半生却还是个老光棍。早些年虽有些个风流之名,但也是往事了。“师傅说笑了,西边六宫是嫔妃居所,周边却还是有些东西的。”   “西北边还有什么?内务府?这七司三院管得是你家里的衣食起居,礼仪扈从。他傅风雪连自己家事都懒得管,还有心思来管你的家事?”   “西北侧好像还有两处冷宫……”,蔡宜风侧过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但冷宫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剩余的….还有些个管着礼仪祭祀的场所,但里面都快淡出鸟来了,连市侩小民都看不上眼。还有什么?你说说还有什么?这宫殿毕竟是你家,你总该比我熟悉。”   “内廷里还有一处宗政府,是父皇十多年前特意迁进内廷的。”,二殿下不露声色地答道,场中的气氛不知怎地突然微妙了起来。“师傅可能不曾注意此事,按祖制,宗政府当与六部,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等部设立在一处。但十余年前,父皇以宗族内政,当归内廷为由,将掌管宗族谱牒爵禄赏罚的宗政府移至了内廷。”   “现今宗政府的位置就在西六宫不远处,因为内廷当中引人瞩目的地方较多,宗政府又是管皇室族谱内政的部门,此事也就没那么引人瞩目。”   “宗政府…宗政府里能有什么东西?”,蔡宜风喃喃自语着,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中略有些焦虑。傅风雪将至,若是还摸不清他的来意,对局博弈之中定然会落入下风。   事实上,二殿下刘旭很清楚傅风雪夜探皇宫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那便是宗政府内的那张刘氏的族谱。不过他并不打算透露此事给自己的恩师。   轻轻端起手边的茶盏,二殿下颇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斯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真不知道傅风雪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只可惜宗政府中的族谱,早就被皇帝老子调了包,就算他那日得偿所愿,也定然寻不着真相。   傅风雪那日刚刚入宫就退走,踪迹败露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他也不觉得自己摸入宗政府便能查得到证据吧?因此才会在此后联系上自己。   谁让自己是她的哥哥呢。二殿下侧过脸去,在蔡宜风看不见的地方,笑容颇有些僵硬。难怪那一年死了那么多下人,难怪父皇要对自己说妹妹已经死了。   刘雉自己不在外露面,他刘旭本来一辈子也不会发觉自己“已死”的妹妹竟然在别国过得好好的。但就在傅风雪奇袭入汉京劫狱的那一天,他好巧不巧地见到了她一面。   惊鸿一瞥,但却深刻无比。   当时的二皇子十分震惊,但好在没有任何人发觉他的异样。毕竟汉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论露出什么表情都不奇怪。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够平淡地看待此事。他所思虑的也只是究竟如何才能够绕过蔡宜风借此事搭上傅风雪而已。 96. 探寻真相的过程就是寻找宗师的过程   “不过不论怎么说,他想要知道的东西无非就是当年的那件事。傅风雪此人心性够豁达,放得下权势财富,但却也够狭隘,始终舍不去心头的那点遗憾。”,弄不清傅风雪的来意,蔡宜风在这个自己极为信任的徒儿面前并没有端什么架子,心里的那点儿略略的不安显露无遗。二殿下因此出言劝慰道。   “要我说,这样的人反而是最好控制的,最不用担心的。他的来意看似不明,实际则最为明朗。不论他到底做什么,其目的的根本无非只是弄清当年那件事而已。倘若以此为基点,不变应万变,一切事情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他那样的人怎可能会为姓李的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徒儿听闻其早年的故事,此人的不臣服之心已经昭然。与其说是姓李的和他情同手足,倒不如说他是迫于无奈,才以这样的姿态示众。”   “如此看来,倒也不必如临大敌一般。他未随使团同行,我们便除却他的官职身份,只把他当作云游的江湖人士。”,二皇子看待傅风雪这个人的角度比之局限在两国恩怨间的官员们不同。   在他看来,傅风雪根本就不是一位忠臣,倘若迂腐地拘泥于他在大周的地位身份,只会将他往敌人的位置上推。他想知道的无非就是林家夫妇究竟是何人所杀而已。   倘若能够给出线索,提供帮助,那便是他的朋友,何必要自己再树敌呢?   十多年前的那夜,傅风雪千里劫狱,一战成名。自那天二殿下发觉自己所谓已死的妹妹竟然改了名字成了大周的将军夫人之时,他便暗中关注着林家的消息。   事发之后,根据种种线索,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是东汉朝堂之人所为。但这些年调查下来,却也没有比傅风雪查到得更多。   而二殿下之所以会如此直白地建议蔡宜风,是因为他觉得此事绝非师傅所为。   案发的当日,蔡国师在主持礼仪祭祀,这是他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如果师傅谋划此等大事,以他的个性做派,绝对会亲自出马。   那还可能是谁呢?二殿下在心中盘算着,联系当时的情况来看,父皇是知道妹妹去向的。人常言,虎毒不食子,害死林将军说得过去,害死妹妹,实在是多此一举,没有必要。   二殿下不能证明这件事绝对不是自己的皇帝父亲做的,但他着实找不出一个动手的理由。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件事是自己父皇做得又如何?二殿下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他要死了,他也该死了。若真的是他做的,不如让他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如今他的性命便交付在你傅风雪手中。若是此次傅风雪来京,真相能够大白,乃是自己父皇所为,傅风雪怎可能让他再见着明日的日出?   如此,自己不仅能省去最大的一个麻烦,还能够避免遭人唾弃,落人话柄。要知道那些个史官的骨头可硬了,杀到第几个才能抹去这一段,他心里还真没个底。   至于其他人,当然还有可能做出此事的人,不过这些人显然就不在二殿下的担忧范围之内了。   他很可能是有备而来,不过不论是谁,交出去任由他处置便是。凭借这份态度,以及自己和“林夫人”的这层关系,二殿下自信自己可以得到傅风雪的暗中支持。   不过这却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了,二殿下刘旭不动神色地看了自己的这位师傅一眼,这件事显然不可能让师傅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近年来,对自己,他表现出了足够的赏识。尤其刘启病重之后更是达成了协议,私下里的举动也的的确确是要扶持自己上位,可二殿下总觉得有些蹊跷。平日里师傅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就偏偏在那天,主持了国之祭祀?   二殿下要倚靠蔡宜风,却无法完全信任蔡宜风。反而是傅风雪此人的性格天下闻名,可以信任,着实有些讽刺。   “真要说起来,听说傅风雪也算是半个东汉人。按籍贯,他的出生地可是在我们东汉境内,而且并非是如今的东汉国境。咱们东汉只是小诸侯国的时候,并州可就是东汉属地了。”   “师傅不想战,我估摸着他也不想战。不如借此大好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依我之见,他怕是倦了,给他个台阶下罢。”   “言之有理。”,蔡宜风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顿首,心不在焉,略略有些敷衍。   旋即又手指虚点场中的诸位少年高手,微微摇头道,“青年一辈实力天赋如此不济,结党营私却都是一把好手,傅风雪不想战,实在是国之大幸。”   嘴上与二殿下打着趣,蔡宜风的心中盘算着的,同样是十几年前的那件事。   只是与所有人不同的,他也许是东汉唯一一个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了。三方,有三方势力。这个无权无职的将军夫人到底何德何能,能让三方势力不约而同地派出顶尖高手要取她的性命?   根据他掌握的情报,若是那日慕青竹没有离开林府,不论这三方中的哪一方,派来的高手都可以轻取她的性命。这并非是耸人听闻,消息来源非常可靠。   最最让他感到不安的事情是,时至今日,他仍旧拿不准那日到底是哪些人凑到一起。有的只是一些模糊的猜测。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大周的皇宫内还藏有一位宗师。   观傅风雪这些年的动静,显然他也已经意识到了,摸清当年事情真相的过程,就是寻找不知名宗师的过程。以他之见,前两天的刺驾闹剧,多半是傅风雪自导自演的试探手段。   如此看来,对于大周皇宫里藏着的那位,就连傅风雪也没有任何线索。推人及己,若是自己突然查到东汉皇宫内还藏着一位宗师,但却对此毫无头绪的话……   蔡宜风念及此处心跳稍微快了半拍,这实在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就连成名已久的宗师都不免冷汗直冒。   就在此时,窗外场中的一句话蓦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毫无波澜的轻松语调,内中蕴含的意思却满是对对手的蔑视,“你们几个一起上好了”。   看向场内,正是易容之后,相貌平平的林甫。   “我说,你们几个一起上好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卓公子还在场下等着呢。”,林甫方才见得卓秋水的身手颇有些意思,很是技痒,哪有耐心一个个地和这些小喽啰较量?   “他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蔡宜风看向林甫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好奇,这枚棋子似乎有些不一般,“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的?”。   a    97. 输这件事不能从自己这儿开始   卓秋水像水。m.手机最省流量,无广告的站点。   首战的两位上场分出胜负之后,他紧随其后,轻松取胜。五次胜场一场一场比试下来,卓秋水展现出来的特质便是如此。   招式如水,身法如水。轻柔流畅,虽然不徐不疾,不紧不慢,却总能直奔要害,后发先至,让人避无可避。   方才蔡宜风与二殿下交谈的时间,场中卓秋水的敌人已经换了数人。   但沽名钓誉者也好,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好,似乎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得手,几位落败的公子哥下场之后与身边家仆好友窃窃私语,说得皆是倘若倘若。   “我方才见他攻我腰肋,若是我能在快上一瞬,格住他的手腕返身击他胸腹要害,定能反败为胜!”   “唉…..我昨日睡得太倦,方才最后拆招的时候就慢了那么丁点,若是状态能稍稍好些,绝对可以赢下。”   “他方才和董兄交手,不相上下,我因手上功夫略胜董兄三分,心中便有些轻敌,最后半招落败,实在可惜,可惜…”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着这些个败于卓秋水手下,自命不凡的“天才高手”们说起方才的失败,皆是这等论调,林甫不禁哑然失笑。   再看场中其他的参赛者,也大都没有发觉什么不对,显然认为卓秋水的实力当真与他们相差不多,林甫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前世古话有云,乱世出英雄,果不其然。早些年战乱的时候出了那么多惊艳的天才人物。可如今东汉的少年高手圈子里,不说多出几个天才人物,竟然连两三个有点眼力的人也这么难寻,着实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拿科考类比,对于顶尖高手而言,中举容易,甚至中个什么榜首,倒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但要如同卓秋水这样,不论遇上什么样的人,都能给不留痕迹地略略胜他半筹,那可就少之又少了。莫说是下面观战的人,就连与他交手的人都觉察不出异常,当真认为自己只是半招惜败,一时手慢。   这显然不仅仅是个人风格和功法招式的原因,不言而喻,两边的境界相差了太多。也只有实力远超对手的人,才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地控制住局面,让自己每场都胜得这么巧合。   刚刚卓秋水接连迎战五人的时间不算太久,林甫一直在场下不动声色地分析揣摩他的路数。其余的人也许看不出,但自小相伴在顶尖高手左右的林甫眼界潜移默化,加之他的努力与记性,早已步入世间第一流的行列。   他五场交战用了至少三家的招式法门,虽然极力掩饰,但却没能逃脱林甫的眼睛。   难怪他实力至此,却还想要请自己帮忙为他争取。原来在这至关重要的交战当中,他仍旧想要隐藏自己的来历,不肯使用本家功夫。看他场上的表现,要是肯全力施为的话,绝对没有落败的可能。   林甫微微咧开嘴笑了笑,卓秋水用了三家法门,倒不是他想要炫技,而是除开自己的看家本领之外,他对三家功夫的掌握不够到家,招式不够连贯。对战当中常有疏忽和纰漏,有时有所遗忘,对手攻来便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情急之下就只能再寻别家的功夫来应对。   但绕是如此,即便卓秋水次次对局当中都有这样的时刻,需要临时反应更换路数派别,可却依然能够死死地将局势控制在略胜半招的格局上,让境界低者根本看不出端倪,只觉得浑然天成,一气呵成,其临敌应变之强,实在有些骇人。   这正也是林甫最最欠缺的地方,因而几场下来,他看得有些入神,更是开始好奇起来。这位卓公子藏着掖着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水准,真不知他要是放开了手脚,又该是怎样的级别。   林甫自出生在这个世界以来,不是没有会过高手,而是从没有见过年龄相若的情况下还能和自己较量一二的。   显然比自己厉害的都是成名已久的上一辈。就连傅叔的徒弟,那位孟凡,也大了自己十来岁。修炼的时间差了这么久,也就没了可比性。可以说,林甫一直缺乏一些动力,缺乏一些好胜心。   久久不见能与自己相比的天才,即便林甫明白自己的成就大都是因为早早成熟的心智和优渥的身世,与自己的天分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时间长了,还是不免自傲,有些轻看天下英才。   韩辞是至今为止成就最接近自己的人。但她毕竟大了自己一岁,又低了自己半品。林甫虽然还未见着她的面,没有交过手,但心里其实已经暗暗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汉京碰上对手。   卓秋水在场上对局的时候,林甫一直在设想,若是自己不得使用分光一系的剑法,也不能使用傅叔传授的武艺,只能拿那些昔年曾经略略涉猎,但几乎不曾用过的寻常招式功法出来,到底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脑中盘算了好一会,他觉得面对这些七品八品的高手想来可以轻松取胜,可能不能控制到他这般程度,当真是未知之数。   卓秋水全然不知自己勾起了林甫的争强好胜之心,场中诸世家视若珍宝的天才后辈也绝对不会料到,自己就这么成了两位天才之间一较高低的工具,棋子。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事情变得有趣了一些,使团与傅叔到汉京之前,自己也算是找到了件有趣的事情,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林甫作为挑战者一边走上擂台一边如此想着。   武艺是第一生产力,林甫从来是挑最好的学,儿时在叶王府寻摸不到好的功法秘籍,他就硬生生地按捺住了自己对武学的渴望,愣是等到了傅风雪寄残卷的时候。   剑法,亦是剑道至极。每次一动手那就是火力全开,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施压,如此对敌,自己对敌经验不够老到的缺陷到底哪年哪月才能解决?   该学,该学。多**自己,才有进步的可能。   走到台上,举目四顾,总觉得不大公平。卓秋水对自己方才所用的招式比较生疏,这才有了三家技艺互补这么一出。   可自己忘不了,不可能会有漏招需要别家招式来填补空白的事情发生,两者相较,自己总该增加一些难度才是。   因此,故有那句,“我说,你们几个一起上好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卓公子还在场下等着呢。”   虽然没搞清楚她在玩什么花样,但面子决不能丢。   林甫转过头来瞥了卓秋水一眼,看了她的身手,许多线索这才串到了一起。既然傅风雪没有输给过蔡宜风,自己怎么能开这个先例,输给韩辞? 写在《春风十里不如你》开播中   我看《春风十里不如你》预告片的时候,觉着这部剧定然有许多长处。选角极其聪明,编剧里还有原创在,好歹不是买了个IP选了个流量明星就出来卖的那种。我不大喜欢冯唐,但他的书我大都看过,虽然称不上好,拍成几十集电视连续剧却是绰绰有余了。   《春风十里不如你》一集没播的时候被我吹上了天,预告片有点意思,加之之前《万物生长》也有点意思,我便夸下了海口。这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如今看来,我该在此向原本不打算看,却因为我的吹捧去看了这部剧的人道个歉。   这剧实在让人大失所望,或者干脆点说,实在是烂透了。三观奇歪,剧本稀烂,逻辑根本没处盘去。就连最后的遮羞布,演技,也渐渐走向崩坏。平心而论…张一山演绎出的秋水还不到韩庚前几年出演的那部《万物生长》中秋水的一半水准。   我之所以现在会说得这么难听,是因为我在首播五集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些端倪,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想着,再等等…再等等…五集之后又五集,五集之后又五集,眼见着再有十来集就完结了。我才最终发现,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这部剧实际上烂透了而已。   评论不同种类的东西该有相应的标准,有人可能会觉得至于吗?这只是个电视剧而已,你是不是太刻薄了一些。若是真有人这样觉得,我倒也寻不出这种看法到底哪里有错,你就当它是苛评好了。   时至今日,我压根没有看到半点所谓的改编。《北京北京》要是按故事会的写法来,恐怕不会超过一千个字。《万物生长》拍出电影的时候没有什么剧情上的问题,可《北京北京》扯成40集的《春风十里不如你》压根就只是套了秋水,小红的名字而已。其剧情进展之慢,匪夷所思。   豆瓣评分半个月前是7.4?如今是7.2,我觉得掉的速度还不够快,按现今的质量,最后能在6分以上的话,多出来的部分都是给周冬雨张一山的友情分。十五集的时候我的态度还比较委婉,我说“可能拍成七八集左右的长度会更加吸引人一些”。如今,二十三集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里面的内容根本不到十集。   最让人觉得有趣的事情是,明明每集都拖沓得不行,到处在填充灌水,观众们却依旧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女一女二要死缠烂打地围着秋水转悠。《春风十里不如你》这部剧,跳过了理由,直奔结果,尤其是小红。从结果上看,她觊觎秋水长达七年之久,即便人家与身边人长跑七年,却仍旧不离不弃,简直莫名奇妙。让根本没有看到原因的观众们如何能够感同身受?   烂,很烂,这是结论。话说得这么难听,若是没有点具体的内容,显然就犯了与此剧相同的错误。就我个人的观点,《春风十里不如你》的剧本如此稀烂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剧方曾发声,称冯唐老师的这本《北京北京》改编难度极高,这倒是真话,并不是在找借口。倘若说《春风十里不如你》此剧当中什么地方最贴近现实,我觉得是23集的那段话。“小说文笔粗俗色情,主题思想含混不清,充斥着不可理喻的自我膨胀。”秋水本就是冯唐本人,剧中用这句话来评价主人公秋水的小说《洗车酒吧》,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就是在评价冯唐本人。我个人觉得这句话很是精辟恰当,但估摸着这里放出这么一句话,内中没有半点自嘲的意味,有的只是“不可理喻的自我膨胀”。   剧中秋水写得小说《洗车酒吧》,其实就是指小说《万物生长》,洗车是该小说的头章名称。三部曲中,我认为《万物生长》最佳。肿胀,但好像没什么不好,青春本就逃不开肿胀二字。不过,就算《春风十里不如你》是改编自《万物生长》,这部剧的缺点也不可能会有任何改善。   冯唐的小说不好拍,这点连我都看得出来,一位大导演没理由心里没数。难该难拍不是理由,写法意识流,内容不够用,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没内容就少拍几集,《余罪》短短二十来集,并未影响它的成功。这点个儿屁事非要拍四十集,一拖遮百优,差评连连,这是自找的。   没有理由这件事则怪不得片方了,秋水生命里的这三个女人,秋水的这三部曲,你在书里翻来覆去地找遍了,我敢保证你也找不出她们爱上秋水的理由来。他冯唐压根儿就没写,拍不出来当然也就不足为怪。这理由到底有没有呢?我估摸着你去冯唐的心里也寻不着。因为倘若有的话,这三部曲也就不会显得这么肿胀了。   但这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瑕疵。设定上,剧情上出了些纰漏,演员靠自己的发挥和演技来补就是了。当年琅琊榜剧本烂成那样,山影照样撑得起来,这是演员们自己的硬实力。张一山周冬雨虽然比不得山影众人的实力那么强大,却还是有着极佳的演技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遗憾的是作为出品方的周冬雨,所想得显然不止演好一部剧这么简单。   周冬雨是很适合这个角色的,很显然,她在《七月与安生》,《喜欢你》之后,确定了自己的戏路,打算在古灵精怪这条路上一条路走到黑了。结果由于目的性太强,用力过猛,导致人设崩坏。   为了多展现自己眯眼傻笑,古灵精怪的样子,把小红追求秋水的时间和力度提得太前太大,不仅导致小红人设惹人厌恶,也映衬地主角秋水越发得人渣。剧情又慢又拖,剧情上本就在两人之间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秋水更显得情商极低,连带着拉崩了主角的人设。没剧情还要拍四十集,那只能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回拉扯,除了矫情还剩下什么?除了矫情,只有矫情。编剧原创的剧情简直狗屁不通,三观爆炸,负分不多解释。   冯唐这三部曲的价值在于性,青春中关于性的所有。如果抛开这件事不谈,那就真的如学姐所说的,只剩下吊味了。但电视剧拍了个什么?二十集之后才有了点镜头,还处处小心翼翼地,唯恐越了界。只有用勇气和灵气冲开荷尔蒙和世俗观念的束缚,才能够拜托色情的标签,触碰到青春中有关性的本质。如此欲盖弥彰,毫无意义。本以为张一山周冬雨的组合在这方面会比韩庚范冰冰的组合更有突破,结果却发觉差之甚远,不免失望至极。   才说了个开头,就已经两千多字,觉得很是恐怖,我实在也缺乏动力一一详述。简单点结个尾,同样是秋水,是仁和医学院,《春风十里不如你》拍出了个P的医学氛围?《万物生长》开头不到五分钟,医这一点就深入人心,春风这1000分钟是喂了狗了?仔细想想,这部剧的烂其实不是没有线索,“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杜牧这句诗说得可是妓,还是十三四岁的豆蔻雏妓,春风十里不如你,春风十里不如你……   有演技,有细节,但仅此而已了。若是冲着那些个小机灵小细节的话,看看GIF图,各类公众号的总结文,够了,犯不着自己看剧去受那个罪。若真对秋水,冯唐这些个关键词感兴趣,不如去看看电影《万物生长》。可能是范冰冰自带低分评价,电影《万物生长》5.8低了,若春风有7.2,万物生长至少9.2。没有半点水分。   有兴趣可以私聊我,懒得写太多,写多了朋友圈也放不下,分个三五段的,太累。   看得我那个气啊……. 98. 在那百合盛开的地方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一定不会好受,不论是好心还是恶意,发觉自己信任的人原来瞒着自己什么的感觉总是有些微妙的。   不过林甫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京城着实是个事事都要依靠悟性的地方。有的话就算不想瞒,也说不得。京都居,偶尔猛地醒悟过来,发觉自己险些落入圈套,距离悬崖仅有一步之遥那也是常事。刚刚入京不久的林甫就连番遭遇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此时他已经进入了状态。   而傅风雪则更是对自己的隐瞒毫不掩饰,干脆直言许多事情他还不够资格知道,就连残卷的封皮也吝啬交出,让林甫很是不解。   这趟派他来汉京,目的要求说得简单,可如今看来傅叔还是隐瞒了不少事情。回忆起之前他与二殿下通信的事情,再看现在这情况,傅叔与这位二殿下私下的来往显然不止明面上这么简单,多半还将自己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否则以自己这些天深居简出的行迹,加之使团中孟凡的屡屡捷报,二殿下怎么可能寻摸到自己身边来,与自己接触呢?   自从上次傅叔点评过太子的手法路数之后,林甫深以为然,绝不肯再相信什么巧合之说。二殿下也许可能会在自家酒楼的地头上巧遇自己,但绝对不可能正巧与韩辞在一起。   虽说酒楼中的会面是林甫自找的,若不是他看不起楼内诸人的言论出言讥讽,身手也就不会暴露,多半也不会有见面入宫这一出。   但这依旧不能证明什么。不论怎么说,也没有初次见面就这样热情的理由,虽说二殿下如今不在皇宫内住,却也不能什么人都宫里带不是?   就这么把刚刚认识,来路不明的人交由东汉新生代的武道领军人物带进皇宫,尤其是在这个皇位即将更迭的节骨眼上,怎么看都觉得太可疑了。   不过看韩辞那紧张的样子,显然一门心思都在那位待嫁的小公主身上,估摸着并不清楚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弯弯绕绕。   林甫走到台上,想到这件事不禁有些掩饰不住心中的好笑,这些时日听得了些许传闻,本以为这位东汉的天之骄女该是那种事事温顺,对长辈言听计从的乖乖女。自己的假想敌也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女学霸,面无表情,一丝不苟。   谁能料想到初次见面,她就在玩女扮男装的把戏?若不是林甫前世见惯了男女反串,刚见面的时候就有些起疑的话,此时还真有些难以猜到这位相貌堂堂的公子哥竟然就是汉京声望极高的天才少女。   只是女扮男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还能没有点奇怪的癖好?见惯了各路牛鬼蛇神的林甫本不会感到惊讶,只是万万没能想到,这异乡的皇宫之中,竟然也有百合花绽开的事情。比起自己抗旨拒婚的那一出,这边的难度系数可是大多了。   难怪酒楼中她表现得对自己的那书册如此欣赏,也难怪她在自己说觉得木子双骑赴京更加勇敢的时候反应那么复杂,原来个中还有这么一出戏码。   这一出百合能不能成,林甫倒没有太关心此事,别人过得如何又与他何干?只是突然发觉,觉得有趣罢了。   只是台上他的对手,显然对他心中的那些个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眼见林甫来到台前来,先是大放厥词,说要让他们多来几个一起上,免得浪费时间。然后不知怎的又在台上傻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很是不屑,这让他如何能够不生气?   “哪儿来的臭小子!大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言不惭!竟敢羞辱于我!”,早就习惯了圈内的商业互吹,就算技不如人也是体体面面的,要说是比武,其实更像是过家家。此时被一个从未见过的面生小子看不起,顿时怒上心头。   再看他手无兵刃,更是心头大定,抄起手中的七尺长棍舞得是破风之声大作,极具威势。一声厉喝,直奔林甫而来。   齐白木二十六七,八品的功底,圆润无暇的家传棍法,的确有资格自傲,有资格愤愤不平。只可惜他遇见的人实在无法用常理去判断。   见他这般生气,林甫才回过神来,刚才自己被韩辞对武道的控制力勾起了好胜心,作为开了挂的超级天才一时间没有能够顾及场内那些普通天才的自尊心,实在是罪过罪过。   只是…有那么气吗?   看着来者已经有些狰狞的表情,林甫眉头微拧,有些搞不明白。   只见这位齐白木快步几许上前,然后猛地翻身腾空而起,双臂将那柄漆黑的七尺长棍抡了个圆满,带着千钧之势,重若雷霆,劈面而下。丝毫不管不顾自己起手这一招就凌身空中无处借力是否会让自己处境被动。   没有遇到傅风雪之前,面对这样级别的对手,林甫可以取胜,但如那天遭遇刺杀一般,将会比较困难,比较狼狈。要是对方是个老江湖,耍点手段,搞不好他就要阴沟里翻船。   可自林甫精研傅风雪的几路关节穴位之法门后,境界则有了质的提升。难怪从未听闻傅风雪有什么出名的功法招式,但他的实力却一直是公认得第一流。这招式功法毕竟是教学之用,如何能够杀敌伤敌,才是最根本的需求。   在这点上,没有人比医学大家傅风雪更清楚,到底怎么打人才会最狠。   领悟了傅风雪宗旨要义以后,再看仍旧停留在招式层面上的同辈们,就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了。   凌空下劈,太不理智。   林甫有些歉疚地笑了笑,对迎面劈来的那一棍视若罔闻。在他看来,这种招式华而不实,除了能让外行们惊呼几声之外再无他用。   微一侧身,躲过竖劈的这一棍,人在空中的劣势就暴露无遗。齐白木只能强用腰身的力量,变劈为扫,才有可能击中林甫。   但这一扫又早在林甫的意料之中。翻身前仰,长棍自林甫胸腹上扫过。林甫双手撑地,可以做到的动作也就比无处借力的对手多出太多。   双腿借势一弹,一脚正中其握棒的右手,一脚直奔他刚才勉强拧用的腰身。转瞬之间,齐白木长棍脱手而出,本就力竭的腰部又吃了一脚,落地之后一口劲力没提上来,接连却步却还是无法保持平衡,样子十分滑稽地摔倒在地。   “这位兄台,你不要激动。在下所说的都是事实而已,没有半点羞辱之意。”,林甫翻完一个跟头之后潇洒落地,与对手的狼狈相比本是极为滑稽好笑的事情,场中看客们表情却都极为诧异,唯有女扮男装地韩辞抿嘴偷笑。   “这比试又不分次第,选得只是前去迎战的人选而已,自然是快些地好,诸位兄台何必如此计较成败呢?”,林甫转过身来,看着先前在宫门口出言挑衅的矮胖者,面无表情,“你带了多少人来,快些让他们一起上来,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他急着想看看,若是与韩辞比试,谁能逼的对手先使出本家功夫。毕竟相比这孩童般的打闹,那才是正餐。 还没写完的那些故事们(东汉部分,韩辞,傅风雪与垂死的皇帝)。   比试的诸多细节按下不提,待得林甫与女扮男装的韩辞最终比试的时候。虽答应了要让她取胜,林甫却同时升起了好胜之心。两人都不肯用本门功夫,那么究竟谁能技高一筹,逼得对方先招架不住,暴露自己的看家本领呢?   林甫知道对方的身份,韩辞却心事重重,未曾想到面前人的功底本就高她一些。苦苦求胜而不得,便以为是对方贪图驸马身份的权势,临场反悔。焦急之下,愤而出手,林甫虽然顺着台阶下了,却不曾想自己的无心之举破坏了韩辞的计划,让一旁本未关心此事的蔡宜风注意到了韩辞的举动。   韩辞不敢违逆养父的态度,身份暴露,觉得都是林甫出尔反尔,很是委屈,直接冲进皇城内宫。韩辞身份当场暴露,自己虽然输了,公主却不可能嫁给女子,林甫完全没有料到这种事,自己竟然突然成了所谓的驸马。加之蔡宜风的突然出现让他压力倍增,不敢多留,便直追韩辞而去。侍卫本欲阻拦,却被二殿下拦住。蔡宜风喝止了韩辞之后再无动作。   韩辞一时愤怒之后也明白,最大的问题本事就是世人的看法,此时就算逃过,也终有一天需要面对。相比世人的种种不解,反而是林甫最能理解她。但此时她仍旧不知林甫的身份。   几天后,林甫得知傅风雪的行踪,便约韩辞去了并州。云,“我倒是认识一位能够左右你父亲看法的人。”韩辞遂与之去。   到了并州之时,傅风雪在墓园。林甫独自上前,发现园中数碑,皆为傅姓。始知此地是傅风雪的出生之地。傅风雪不欲再战,也有这层原因在其中。   年轻时的傅风雪武力,相貌皆是三军之最,林甫始终想不通为什么母亲没有看上他。此时年岁已大的傅风雪魅力仍旧惊人,即使是百合的韩辞也对傅风雪极有好感。只是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宗师韩义便是死于傅风雪之手。   原本众人以为是重头戏的约战和谈判都显得黯淡无光,因为傅风雪到了。   除了二殿下和蔡宜风,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来了。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东汉宫内千余侍卫远远地围着他,傅风雪却如入无人之境。   直至傅风雪走到老皇帝的寝宫附近,仍旧无人敢先动手。诸位皇亲国戚看向蔡宜风,只待他出手迎敌。然他却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傅风雪与千万人之中走到蔡宜风身边,没有丝毫的畏惧,令旁侧暗中隐匿着的林甫叹为观止。   “刘启还没死吧?”,傅风雪如此问道,一众国戚大都盼着刘启死,此时却假惺惺地怒目而视。蔡宜风点头,傅风雪遂入。自宫门到寝宫,眼中似只有蔡宜风一人,视余者若无物。   “你还没死。”,傅风雪独见刘启,见他仍能勉强起身,勉强说话,大为诧异。“这宫里可还能找出一个想让你活的?”   显然没有了,起身都困难的皇帝早就没有了任何价值。在这种情况下,刘启竟然活到了现在,这让傅风雪有些没有想到。   “嘿嘿嘿。”,刘启命不久矣,却仍旧笑得出来,仿佛看得很是通透,“宫中此刻若是有人不想让我死,那只能是你。而他们却想让你杀我。”   傅风雪难得大笑,“不错不错,真是世事弄人。”   “我可以治好你,但我要知道,她究竟是刘家的哪一支,杀她的,又究竟是谁?”。刘启的手段傅风雪很清楚,他不可能让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活着。事成之后定然悉数灭了口,此时尸骨怕都烂了。想知道真相,唯有出自他一人之口,因而刘启说,皇城之中唯有傅风雪不想让他死。   一件事换一条命,很公平,很划算。   然刘启并没有接受这个交易。他老了,生死关头待了这么久也早就看通透了。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说出了真相,同样难逃一死。   他可以说谎话,毕竟其他人十几年前就为他所杀。但他老了,也就没有那么理智了。“你是并州人,你为什么要替大周卖命?你为什么背叛朕?”   仇恨战胜了理智。   “你们两个做皇帝的,得到了天下最多的东西,却总觉得天下人都亏欠了自己,可笑至极。”   “不说?”,傅风雪表情淡然地确认道。   刘启浑浊地眼中满是仇恨,颇为简单地摇了摇头。   ----------------------   “皇上驾崩了!!!”   傅风雪并没有悄然而逃,而是淡然地走了出来,冲着蔡宜风晃了晃手里的人头,眼神意味深长。   诸位皇亲国戚大惊,谁也没想到蔡国师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没有想到为什么颇为自傲的傅风雪以医者的身份来,却做出了对毫无反击之力的人痛下杀手的举动。   作为上位者,下意识地想指责他人,旋即他们又反应过来,这是坐稳皇位的最好时机。正待他们想要回头号令宫内侍卫当中自己安插的亲信之时,冰冷的兵刃已经插进了他们的胸膛。   蔡宜风装模作样地去追击傅风雪。   而宫内二殿下不知何时已经掌控了局面,用袖袍轻轻擦拭了一下剑身上的血迹,递给一位亲信之后悄然离去。   宗政府后门,林甫抄完了族谱,夺门而出,迎面却碰上了让人看不清深浅的二殿下。今日的局势转折太快,但林甫已经成长了许多,愣了半晌,蓦地出言问道,“我该称呼殿下什么。”   “舅舅,她是我妹妹。”   林甫轻轻点了点头,正欲离去。二殿下又递上一张字条,未曾折叠,上书“先你一步,承让。”,“替我转交给你们太子。”   林甫看后哑然失笑。这位的确是熬出头了,那位可还有不知多少年呢。   --------------------   宫外,蔡宜风与傅风雪有默契,追击也只是做做样子。追出城外几十里,戏份演足,便翩然而回。林甫赶来与傅风雪汇合,却不曾想韩辞却不知怎得摸了过来,誓要为父报仇。   林甫哭笑不得将她拦下,独战傅风雪,与送死有何区别?傅风雪颇为欣赏韩辞的天赋,当年便是觉得小丫头很有根骨,这才没有殃及池鱼。   答应到,若是她入了宗师,就让她一只手,和她一对一决斗。于此同时也反问道,若是报仇,也该分个先后,是不是先清算了与之林甫的杀父之仇,才能去清算自己父亲的被杀之仇呢?   韩辞想起这些天林甫对自己的帮助和支持,一时之间很是迷茫。加之两人目前都强过她,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只能黯然退去。 还没写完的那些故事们(回京部分,夏澹,柳文长和夏首辅)   林甫去东汉官面上的命令是约战,其次是帮助使团谈判。但事情的走向完全超脱了所有人的预料。傅风雪擅自去了汉京,亲手杀了刘启。东汉政权大动荡,皇亲国戚死了大半。二殿下刘旭在师傅蔡宜风的默许之下登基。显然谋划已久。   新皇登基,最要紧的是稳固国内政权。因而在对外的态度上大为缓和,加之与二殿下与傅风雪似有暗中交易,今回的谈判不谈而胜,东汉大大出了一回血。   林甫虽未与韩辞正式决战,但身份暴露之后,众所周知,宫内比武那一回,两位剑圣门人相较。林甫逼得韩辞先无法掩饰,使出了本门功夫,因而姑且算做胜之。两件事虽然都没有做,但效果却几近达成。   回京之后,皇恩浩荡。如林甫之前所料,早早调他出翰林挂虚职只是象征性的跳板。今回任务完成,加之与傅风雪同闯皇宫,林甫直入都察院。品级虽低,但随着此前科举之时所提出的计划开展,林甫权势日重。   陛下明面上对林甫大加赏赐,私下却对傅风雪的行为大有不满。其他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在陛下的角度,傅风雪完全可以全灭刘氏。在这个血统论的时代,刘氏一旦死绝,东汉必大乱。他心念的东征即使不成,也能将东汉打个半死。   然傅风雪却放任刘旭肃清国戚,将自己亲信的分支安插出去。刘氏看似枝叶稀疏,却也比李家少了许多勾心斗角。   傅风雪对陛下的责难不以为然,“陛下瞒了我,我也瞒了陛下,这很公平。”   刘雉是东汉皇戚,傅风雪查得到,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一直不点明,反而说仇人在东汉。这在傅风雪看来毫无道理。里应外合,这是逃不掉的,究竟哪边多一些,傅风雪觉得有这层血缘在,反而是大周内部的蛀虫嫌疑更大。   陛下怒而发问,“当初见面的第一天,她便告知了朕她的身份,并要朕不可与旁人知晓。如今斯人已逝,你教朕如何能够不信守诺言!”   傅风雪细辨语气表情,未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即没有相信,也找不出证据,遂沉默离去,对陛下之后的命令置若罔闻,一心只顺着林甫转告的“家母是东汉皇帝之妹”的新线索一路盘查。   傅风雪虽没有不信,却也未信。东征一事恐怕化为泡影,陛下心中恼怒至极。但这并没有丝毫影响到他对林甫的重用和信任。经历东汉一行,林甫亲眼见到皇宫内二殿下肃清异党的果断和狠辣成长了许多。始知天家之无情,比自己所想更甚数倍。初见二殿下刘旭,是在醉仙楼中,美酒酥饼,绣花屏风。和煦和微笑,轻柔的语调。   但不足几日,让刘氏一系十去其八的二殿下,仍旧是那副温润君子的做派,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林甫清楚,自己能与他建交,靠的是傅风雪,靠的是自己母亲给的血缘,若非如此,就算他是九品中的高手,那一日也要死在皇宫。   傅风雪入宫一次之后行踪再次诡秘了起来,林甫多多接触鹰卫只余,总觉得傅叔不在,手中权势不够。因而渐渐与次辅岳淞亲近。但他还算聪明,公私分明,在都察院玩弄权术进境极快,但却坚持“一切皆是为了陛下能够更好地掌控朝堂”为原则。虽与岳淞渐渐亲近,却只止于口头上提前泄露风声。让岳能够摸清陛下心思,不肯借职权替岳安插亲信。深得陛下赏识。   只是见识过汉京惨案的林甫手法强硬,引起了夏首辅的不满。夏以“都察院行检察权,而今势大,谁来检察都察院?”劝告陛下遏制都察院权力。陛下佯装答应,并在殿上训斥林甫。然林甫深知陛下心甚悦之,俯首认罪,却仍旧我行我素。不出半年,都察院便成了陛下手中最利的武器。涉及六部的官员,陛下想要摘谁的帽子,都察院都能压得他抬不起头。夏首辅多次劝诫,早就惹得陛下不满。   柳文长为人本就死板,在夏首辅的影响下对林甫的官僚做派极为不满。一次拟诏的时候用词除了纰漏,夏彦观之不觉有错,岳却很是清楚这件事陛下定会大发雷霆,故借此大做文章。此事本不会涉及夏彦,但如岳所料,夏在朝堂上为此时大力维护柳文长,大大落了皇帝的面子,甚至以死相逼。终于触怒皇帝,被贬谪流放边疆。   夏曾三落,却又三起,每次回归朝堂都能重居高位。岳心知夏声望很高,且年纪不小,绝不会真的被流放边疆,因而此次没有任何含糊。夏彦一朝白身,岳便遣人刺杀了夏彦。夏彦一死,陛下为了自己的面子绝不会为他平反。因而夏家一朝衰落。   柳文长被贬出京,常佳纪,亲观然等那批同考的学子毅然前去相送。柳文长见得远远观望的林甫,很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遂远去。林甫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略有些迷茫。   与此同时,东汉那边放出消息,大周重臣林甫竟然是现今东汉皇帝刘旭的外甥。昔日的一品夫人竟然是敌国公主。本来如日中天的林府瞬间门可罗雀,林甫大笑,如此也好,清静了不少,少了那些个蚊子拜访聒噪,倒也乐得清闲。木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将夏彦的死归罪在了自己身上。首辅参他林甫十几本,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可以说夏彦的死,真正地确立了林甫在京官眼中的地位。溜须拍马者越多,林甫就越自责。   如今东汉消息一放,众人便作鸟兽散,着实滑稽。一人走出门去,昔日前呼后拥者,如今却连个敢与他打招呼的人都没有。闲走几步,却发现一位熟人在跪宫门,夏澹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结局,遂怒跪宫门,久不肯起。   陛下闻言大怒,令杖八十,侍卫持棍而出,举杖欲击的时候却被林甫拦下。众大惊,都觉得林甫此时已经是自身难保,竟然还敢忤逆皇命,拦宫内的廷杖。夏澹也对其怒目而视,觉得他是惺惺作态。但林甫并不言语,而是将其拦腰扛起,直接搬回了林府。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东汉放出的消息皇帝根本是置若罔闻。违皇命拦廷杖一事,陛下也是毫不在意。直到此时,投机取巧者这才明白,这位小林公子根本还是圣眷不减。再细回想,林甫抗命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当真受过半点惩罚?朝堂上的斥责都快成过家家了。本以为这血统一事总该避讳,却没想到陛下根本不在意。众人深感后悔,却悔之晚矣。   夏澹在林家一直撒泼,林甫也懒得去管,最终还是木子不知以何方法将其说服。。   a    还没写完的那些故事们(回京,夏澹,柳文长和夏首辅)   之前不小心发错成了V章......   林甫去东汉官面上的命令是约战,其次是帮助使团谈判。但事情的走向完全超脱了所有人的预料。傅风雪擅自去了汉京,亲手杀了刘启。东汉政权大动荡,皇亲国戚死了大半。二殿下刘旭在师傅蔡宜风的默许之下登基。显然谋划已久。   新皇登基,最要紧的是稳固国内政权。因而在对外的态度上大为缓和,加之与二殿下与傅风雪似有暗中交易,今回的谈判不谈而胜,东汉大大出了一回血。   林甫虽未与韩辞正式决战,但身份暴露之后,众所周知,宫内比武那一回,两位剑圣门人相较。林甫逼得韩辞先无法掩饰,使出了本门功夫,因而姑且算做胜之。两件事虽然都没有做,但效果却几近达成。   回京之后,皇恩浩荡。如林甫之前所料,早早调他出翰林挂虚职只是象征性的跳板。今回任务完成,加之与傅风雪同闯皇宫,林甫直入都察院。品级虽低,但随着此前科举之时所提出的计划开展,林甫权势日重。   陛下明面上对林甫大加赏赐,私下却对傅风雪的行为大有不满。其他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在陛下的角度,傅风雪完全可以全灭刘氏。在这个血统论的时代,刘氏一旦死绝,东汉必大乱。他心念的东征即使不成,也能将东汉打个半死。   然傅风雪却放任刘旭肃清国戚,将自己亲信的分支安插出去。刘氏看似枝叶稀疏,却也比李家少了许多勾心斗角。   傅风雪对陛下的责难不以为然,“陛下瞒了我,我也瞒了陛下,这很公平。”   刘雉是东汉皇戚,傅风雪查得到,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一直不点明,反而说仇人在东汉。这在傅风雪看来毫无道理。里应外合,这是逃不掉的,究竟哪边多一些,傅风雪觉得有这层血缘在,反而是大周内部的蛀虫嫌疑更大。   陛下怒而发问,“当初见面的第一天,她便告知了朕她的身份,并要朕不可与旁人知晓。如今斯人已逝,你教朕如何能够不信守诺言!”   傅风雪细辨语气表情,未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即没有相信,也找不出证据,遂沉默离去,对陛下之后的命令置若罔闻,一心只顺着林甫转告的“家母是东汉皇帝之妹”的新线索一路盘查。   傅风雪虽没有不信,却也未信。东征一事恐怕化为泡影,陛下心中恼怒至极。但这并没有丝毫影响到他对林甫的重用和信任。经历东汉一行,林甫亲眼见到皇宫内二殿下肃清异党的果断和狠辣成长了许多。始知天家之无情,比自己所想更甚数倍。初见二殿下刘旭,是在醉仙楼中,美酒酥饼,绣花屏风。和煦和微笑,轻柔的语调。   但不足几日,让刘氏一系十去其八的二殿下,仍旧是那副温润君子的做派,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林甫清楚,自己能与他建交,靠的是傅风雪,靠的是自己母亲给的血缘,若非如此,就算他是九品中的高手,那一日也要死在皇宫。   傅风雪入宫一次之后行踪再次诡秘了起来,林甫多多接触鹰卫只余,总觉得傅叔不在,手中权势不够。因而渐渐与次辅岳淞亲近。但他还算聪明,公私分明,在都察院玩弄权术进境极快,但却坚持“一切皆是为了陛下能够更好地掌控朝堂”为原则。虽与岳淞渐渐亲近,却只止于口头上提前泄露风声。让岳能够摸清陛下心思,不肯借职权替岳安插亲信。深得陛下赏识。   只是见识过汉京惨案的林甫手法强硬,引起了夏首辅的不满。夏以“都察院行检察权,而今势大,谁来检察都察院?”劝告陛下遏制都察院权力。陛下佯装答应,并在殿上训斥林甫。然林甫深知陛下心甚悦之,俯首认罪,却仍旧我行我素。不出半年,都察院便成了陛下手中最利的武器。涉及六部的官员,陛下想要摘谁的帽子,都察院都能压得他抬不起头。夏首辅多次劝诫,早就惹得陛下不满。   柳文长为人本就死板,在夏首辅的影响下对林甫的官僚做派极为不满。一次拟诏的时候用词除了纰漏,夏彦观之不觉有错,岳却很是清楚这件事陛下定会大发雷霆,故借此大做文章。此事本不会涉及夏彦,但如岳所料,夏在朝堂上为此时大力维护柳文长,大大落了皇帝的面子,甚至以死相逼。终于触怒皇帝,被贬谪流放边疆。   夏曾三落,却又三起,每次回归朝堂都能重居高位。岳心知夏声望很高,且年纪不小,绝不会真的被流放边疆,因而此次没有任何含糊。夏彦一朝白身,岳便遣人刺杀了夏彦。夏彦一死,陛下为了自己的面子绝不会为他平反。因而夏家一朝衰落。   柳文长被贬出京,常佳纪,亲观然等那批同考的学子毅然前去相送。柳文长见得远远观望的林甫,很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遂远去。林甫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略有些迷茫。   与此同时,东汉那边放出消息,大周重臣林甫竟然是现今东汉皇帝刘旭的外甥。昔日的一品夫人竟然是敌国公主。本来如日中天的林府瞬间门可罗雀,林甫大笑,如此也好,清静了不少,少了那些个蚊子拜访聒噪,倒也乐得清闲。木子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将夏彦的死归罪在了自己身上。首辅参他林甫十几本,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可以说夏彦的死,真正地确立了林甫在京官眼中的地位。溜须拍马者越多,林甫就越自责。   如今东汉消息一放,众人便作鸟兽散,着实滑稽。一人走出门去,昔日前呼后拥者,如今却连个敢与他打招呼的人都没有。闲走几步,却发现一位熟人在跪宫门,夏澹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结局,遂怒跪宫门,久不肯起。   陛下闻言大怒,令杖八十,侍卫持棍而出,举杖欲击的时候却被林甫拦下。众大惊,都觉得林甫此时已经是自身难保,竟然还敢忤逆皇命,拦宫内的廷杖。夏澹也对其怒目而视,觉得他是惺惺作态。但林甫并不言语,而是将其拦腰扛起,直接搬回了林府。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东汉放出的消息皇帝根本是置若罔闻。违皇命拦廷杖一事,陛下也是毫不在意。直到此时,投机取巧者这才明白,这位小林公子根本还是圣眷不减。再细回想,林甫抗命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当真受过半点惩罚?朝堂上的斥责都快成过家家了。本以为这血统一事总该避讳,却没想到陛下根本不在意。众人深感后悔,却悔之晚矣。   夏澹在林家一直撒泼,林甫也懒得去管,最终还是木子不知以何方法将其说服。    还没写完的那些故事们(林甫权势之路的兴与衰)。   刘夫人的身世,傅风雪查探十几年才只有些许方向,这些年求而不得的秘密,如今却被这么轻松地就昭告了天下。其中原因很简单,所有人本来要瞒的也只是傅风雪而已。   东汉时隔许久,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出消息,是觉得林甫的这套体系实在精妙,想让大周这边君臣离心。林甫若在周吃了亏,自然就会想起东汉,毕竟血缘在此,师姐韩辞也在此。   众位擅长阿谀奉承的官员们小处的溜须拍马无人能及,在大事大非上却缺乏魄力,不敢与有东汉皇室血缘的林甫再有交集。在皇帝没有反应之前,唯有太子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在这个时间点上故意请林甫去教导他长子的功课,旗帜鲜明。   林甫步入东宫颇觉迷茫,当年科举入仕,一是为了前世情结,二是觉得有了权力才更有可能查清真相。但如今有傅叔在,情势却颇为微妙,自己如果循规蹈矩,难道此生能及上傅风雪的权势?而官场也不似他想得那般雪月风花,尤其夏彦这位刚正的老人之死,让他对官僚的做派心生厌恶,觉得官场那些笑脸上实在是处处写着“吃人”二字。   他本看不惯太子的做派,现今却生出几分敬佩来。那副假笑当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大半年官场博弈,林甫即便摸清圣意一路高歌,却也实在没力气挤出半分笑容来。挤不出,也不想挤。   “在下如今总算是上得台面,入得太子殿下法眼了?”,许久前入东宫,林甫略略拘谨。如今虽还不到四品,却颇有与太子平等论交的神采。不单单是仗着背后的余泽,林甫渐渐有了底气,完全基于个人的底气。   “什么入不入法眼?要我说,我看中你可比东汉那位早。”,太子笑意盈盈。他本没有真的打算与林甫亲近,所谓的拉拢只是利用。但随着东汉事件,以及林甫惊人的成长速度,常年假笑的太子不知怎的,想任性一次。即便林甫的身份此刻微妙至极,都察院也差不多到了收尾的时候。陛下的态度随时会转变,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文也好,武也好,至少自己的儿子能像他一点,别如自己这般,至少能娶得所爱之人罢。林甫背对着太子,坐在石桌上,以脚踏凳,大马金刀地用着点心,喝着花茶。太子站立在三步之外,右手轻轻抚摸着如今东汉帝皇的那张字条,“先你一步,承让。”   先我一步?先我一步什么?登基?太子翻了个白眼。承让?杀爹的事情有什么好比的?   林甫满嘴糕点,毫无形象,看着眼前正襟危立的准太孙,不知为何心头一动。自己所承太多,前世精要,两位宗师嫡传,加上慕青竹多年教诲,的确渊源。   不过看似底蕴深厚,太子此举却是大不智,自己若是成了东宫的讲师,他吃的亏定然比自己要多。   但又何妨呢,人这辈子总该做点错事。   此后,林甫时常出入东宫,虽无名分官职,却与太子殿下的嫡子有师徒之实。太孙择师,怎能越过朝堂越过皇帝?   此事传出,他派官僚放着林甫不管,集中火力抨击太子。加之多年前太子初与时年东汉二皇子搭线时的线索暴露了些许,一时之间极为狼狈。   一拖就是春夏秋冬,这一年中的种种细节不再赘述,来年此时,陛下仍旧对众人的打压不闻不问,不表态,不支持,也不禁止。放任太子被穷追猛打,窘态百出。按捺了一年多一出手,却是伸向了林甫这边。   都察院,言官体系已经成型,该打压的该换的陛下早也有数,不知不觉就到了考成法收官内阁,回收都察院权力的时候。时年,林盎入内阁,林甫的恩师江太岳被破格提拔,家中冷板凳近三年,一跃重回尚书之位,取代了林盎的司职。   当朝宣布这两条任命之后,众人大惊,万万不曾想到陛下憋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对小林公子的大力提拔。   这是目光粗浅者的看法,东宫之中,太子与林甫的笑容绝不是单纯的欣喜。   “庆之啊庆之,没想到你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太子哈哈大笑,“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手腕如何?”   “哈哈哈哈!人常言明升暗降,咱们陛下的手笔还要更高一级,名升不降,却让你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两人都看得通透,内阁是岳淞的内阁,自从之前林甫因夏首辅一事没有与岳走到一起,两边便不可能是朋友了。林尚书高升内阁,实权在手,却不可能越过岳首辅。   而日前多年吏部积攒下来的关系人脉,却要被自己人钳制。江太岳的脾性林甫最清楚不过了,就算坐了几年冷板凳,也最多圆滑一些,绝不可能放任吏部的人再听从叔父的指示。而他恰恰又是自己的恩师,吏部诸人也无法硬抗。   “而我自己呢?”,林甫笑着摊手,“考成法一出,都察院势力衰颓,小弟我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   林甫这才知道,什么小说中十几岁就一品二品入内阁是有多难。自己这家世,背景,顶上天了,也没能捞到一个三品官职。   “君此刻方知吾之艰辛!”,林甫一路顺风顺水,太子心里的委屈憋了很久了,如今不可一世的小林公子也吃瘪,太子颇为开怀。“都察院,六部,内阁相互制约。你帮着陛下拔完了杂草,如今自己成了最大的那一株,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现今朝堂泾渭分明,陛下要东征,我非是主战派,早就成了眼中钉。”,林甫笑答,“得亏我身家硬朗,若非傅叔还在,恐怕头上这顶官帽早就让陛下抹了去。”   “陛下不乐意见我,又不肯动手抹我的官职,我还不得识趣些,自己辞了官去?”,林甫说得是实话,却实在胆大了些。陛下此刻不想他惹事不假,却也不至于有罢免的心思。但林甫顺惯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三年道行一朝丧,老子不干了!走了!咱们江湖见!   仗剑走天涯,肆意那么一阵子再说,正巧听说溯光,他要登基了。平日里坐惯了官轿,这回也走一遭竹林。 还没写完的那些故事们(牧忘川,溯光登基与入微笔记)   前面提到的官场兴衰与这里的江湖还有许多支线,由于种种原因,无法详述。   说是辞官不做,却也没有真的那么招摇。寻了个时日,叶王爷过寿,林甫便上表带着木子一行人往叶城回了。   内中实质几人清清楚楚,面上却仍需做足态势。林甫此时权柄虽然被削,却还在交接之中,送行百官谁也未曾想这位一路顺风顺水的小林公子会直接急流勇退,即便是知道那种始末的太子,也不免有些愕然,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干净利落。   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位如此交头接耳颇有些犯忌,然两人却浑然不觉。林甫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二十年前他被慕青竹抱在怀里离开此地,走得就是这处城门。今虽走得这般有排场,却一样是落荒而逃。   “还回来吗?”,太子一反常态,脚上踏着名贵紫金靴,却饶有兴趣地用脚尖拨弄这地上的石子,颇有些童趣。   “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林甫笑了笑,仕途之路走了这么远,非但没有能够让他触及真相,反而让他身心俱疲。“咱们陛下还是太厉害了。”   林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知肚明,自己再在这儿耗上几年也不可能会有什么进展。依他的性子,自是一去不回了。若是回来,定是为了手刃仇人,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太子拨弄碎石的动作戛然而止,良久,把长子推到林甫身边,郑重道,“你当事师若父”。林甫微怔,最终应下。   此事在朝中掀起大浪,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察院真正的一把手林甫始终不归,陛下也无召回的意思,众人便调转风向,撇开了那些个礼教之言,转而争夺起实际利益来。   是年夏,林甫匿迹潜入江湖,小有名声,于深秋结识江湖宗师牧忘川,获益良多。然不久,初冬时节牧忘川遭杀害,林甫心头一紧,没来由地觉得这是自己的敌人在行动了。   牧忘川在江湖中声名极好,遇害后群情激奋,众皆情愿,希望剑圣传人溯光能够领头,带领江湖豪杰查明真相。但溯光定在今年登基便是因为父皇年衰,深冬,海国皇帝驾崩,溯光登基。   溯光的登基仪式同样是剑圣传人的选拔仪式。女剑圣一位空缺多年,此刻溯光去剑圣之位,于情于理当选出两人。   林甫本欲上前比试,却被久不出现的傅风雪暗暗拦下,剑圣位置最终归于韩辞与溯光的儿子之手。两人代为处理此事。   而林甫在傅风雪的安排下,随溯光去海国潜修,只为突破宗师之境。   经历了官场而又放下,曾想着成为剑圣号召天下而今早已不在意的林甫,心境进展十分不错。但良久,直到归来的时候却还是不能突破宗师的境界。虽然借着残卷的神秘可以与宗师过上一两招,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几步。   林甫归时,宫中隐隐传来消息,陛下身体似有小恙,不知真伪。但观近来陛下的旨意号令,的确突然十分激进。东征一事因为傅风雪和林甫的不配合,本还需要筹备数年才更有把握,如今陛下却屡屡运粮调兵,似乎不日就要挑起战事。   林甫归叶城,万不曾想这些年少有露面根本无迹可寻的傅风雪竟早几日便等在了此处。得知林甫虽然比慕青竹更近一步,却还是没有突破宗师的时候,傅风雪颇为失望。   傅风雪坐镇叶城,蔡宜风在汉京运筹帷幄,双方博弈数月,傅风雪小胜一筹。宫中忽来信,云陛下重病,恐日不久矣,望傅大人回京医治。林甫看后微微摇头,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傅风雪却微笑应下。   林甫彻夜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既然牧忘川会死,就说明宗师也并非是完全安全的。傅叔一打一外带两个九品能够搏杀,但若是带了两个宗师呢?   想到这里,林甫一身冷汗,连忙冲进傅风雪的房间,却发现不知何时早已人去楼空。唯有桌上的半份残卷。   翻至封面,上书“入微笔记”落款处正是自己母亲的名字。始知事情的部分真相。   又想起在海国时,溯光嗟而长叹的话,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所谓的巧合,说到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慕青竹走进刘雉家的院子不是巧合,是刘为报师恩有意为之。傅风雪千里迢迢去了大周,也非是巧合,而是他早就倾心与人。   唯一称得上是巧合的,应该是刘与林将军的结合了,谁也未曾想聪明伶俐的刘雉会甘愿放弃东汉,在周度过余生。   谁也未曾想只是杰出医者的傅风雪会一鸣惊人,叱咤疆场。   所以说自己母亲拉架傅风雪和慕青竹靠的不是面子,而是实力吗?慕青竹那个样子恐怕从未想到,但傅风雪一直以来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能写出入微笔记,刘雉那年恐怕就有了宗师的境界。再细想一点,她催慕青竹快走是不是为了保护她?   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的林甫一时之间还来不及细盘什么,难怪傅风雪说探寻真相的过程就是寻找宗师的过程。但如今又有什么头绪?   林甫心脏霎时间快要跳出胸膛,他遁入江湖后曾里应外合鹰卫夜探皇宫,竟被人察觉了踪迹。这就说明皇宫之中定有宗师。   此事他曾与傅风雪说过,但傅并不以为意,说这件事他也有线索。当时他不曾在意,但如今细想,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若真的如此,当时两方乃是鸡同鸭讲,傅风雪此行岂不是要以一敌二?   林甫念及此处,来不及多想,揣起残卷便夺门而出,飞身上马,向京城疾驰而去。   林甫启程后几刻,天刚蒙蒙亮,傅风雪缓缓地踏入府邸,多年不回,这园中不知怎得也略有些怠慢了。陛下时辰到了,也就顾不上做戏了。   傅风雪缓步走向后院,周围的密探如乌鸦般漫天乱窜,他也懒得去管。   此来京都本是虎穴,又何必遮掩?   终于走入尘封的小屋,拿起那幅沉重的画卷。展开卷轴,冲着画中人微微一笑,“走了,我送他们去见你。”   旋即,将画卷负于背后,轻启机关自轴心取出一把细剑,正是丢失了多年的女剑圣的象征。   轻挥细剑,荡起纤尘,单剑负卷,直赴皇宫。 还没写完的那些故事们(有点草率的结局)   清晨的皇宫寂静无人,阴谋几乎就这么摆在了台面上。m.。皇宫内有问题,但傅风雪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担忧。   行至皇帝寝宫,除了冷清还是冷清。虽说昔日皇帝身边也只张公公一人,但绝不是这样无助的场景。   皇帝似乎已经病入膏肓,整个人显得十分干枯,见到许久不回的傅风雪,甚至无法挣扎着坐起身来。   张公公沉默地立在床旁,病重的皇帝身边竟然没有侍从御医,这着实不合情理。不过相比一路的诡异,倒也算不上是什么了。   傅风雪轻轻地坐在床边,看着皇帝这几年迅速枯槁的面庞,一件件地说道。   “你大儿子募兵意图造反,我没有管。”   “皇后与人私通多年,这个你想必早就知道了。”   “那年我先去了草原,我从来就不信你,你终究也没有让我失望。”   傅风雪的手指搭上皇帝的手腕,“你本还有个十几二十年好活,但又哪里架得住餐餐有毒呢?”   皇帝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光彩,但他此刻喉管早已被腐蚀,只能发出些嗯嗯呃呃的气音。   “太子添了毒的饭菜往宫内送,半路要被皇后截下换上另一份。”   “当然,这些细节也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说,我都知道,但我没有救你。”   今天傅风雪不知怎的突然多起话来,大约是有些恼怒面前这个人始终不肯以诚相待罢。“你如此信赖张无缺,他却也对你不闻不问。”   “傅将军,我以诚待陛下,多年以来不曾有违诺言。多年前陛下担忧刘夫人的背景,害怕她借助林将军和剑圣门人的势力难以掌控,暗示老奴和袁大人,蔡国师联手伏杀刘夫人。如今他却想将老奴卖给傅将军泄愤,以完成一统天下的宏远。”   “我欠陛下一命,此生当护得他周全,即便侥幸步入宗师也未曾违背,却不代表陛下可以如此待我。”   傅风雪对张公公的话置若罔闻,犹自再数了些许事情,对着陛下怨恨的表情郑重道,“这些事我怕你不知,特来相告,如今见你死不瞑目,我也就安心了。”   挥剑斩下皇帝的头颅,回身面对张无缺,“一起上吧。”   在皇宫等待傅风雪的是三位宗师,一如二十多年前的那番场景。说实话,傅风雪没有料到。前线战事正紧,蔡宜风不该在此处才是,但他偏偏到了。   但他们三位也没有料到,傅风雪的实力会如此之强,分光化影的水准竟然在溯光之上。赤手空拳的傅风雪战绩已经颇为傲人,可以搏杀宗师,如今更胜剑圣的傅风雪,以一敌三,面对三位心怀鬼胎的宗师,竟然平分秋色,不落下风。   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若是三人齐心,傅风雪再强也不是对手,但三人来自三方,想赢过傅风雪总有人要去接招。但谁也不敢冒那个风险,一时之间竟然被傅风雪占了上风。   宫墙上,太子与世子远远观望,手下兵马早已枕戈待旦。   世子颇有些焦急,屡屡催促太子动手。“傅大人若是身死,这皇宫可就不是兄长能待的地方了!”   此话不错,若是袁布政使活下来而傅风雪身死,天下便是他与皇后那对的囊中之物,无论怎么想,他太子都该是傅风雪一边的人。   但他始终压手,不愿出动,“等。”   一直便是几个时辰,直等到蔡宜风轻伤,张袁傅三人重伤的时候,太子仍旧面色凝重地思忖着。世子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发号施令,却被太子贴身的侍卫武力拿下。   再拖了一刻,等来了东边卷起的滚滚烟尘,自城楼上,林甫与轻功卓绝的上千鹰卫遮天蔽日的黑影,太子才终于动手,京城全面开战。   此役流血无数,傅风雪终究没能活下来,袁张二人重伤,境界大退,大周内斗严重,蔡宜风见好就收远遁而去,成为最大赢家。   没有宗师境界的林甫终究拿不下皇宫,一行人召集林傅两人的部下,攻下了东北五州,大周一分为二,一方以大皇子为正统,一方以太子为正统。   皇后不愿让蔡宜风得偿所愿,避战防守不肯内斗损耗国力,数月后赴叶城围杀林甫。蔡宜风本不愿如此,但京城一战林甫展现出来的境界太高,迟迟不除,恐为大患。但却不知,经历了刘夫人和傅风雪两人的尝试,林甫已经摸索到了入微笔记的最终奥妙。   为什么傅风雪会有以一敌三的实力?精要就在入微二字,比之傅风雪的半路出家,林甫虽然不及他的天赋,却毕竟是自小修行,底蕴深厚。   三人再联手欲诛杀林甫,却在断崖上被超越了普通宗师的林甫与溯光尽数留在当场。   宗师已死,报仇也再非难事,太子一路打回京城,大周再次一同,皇后等人毫无还手之力。终于得偿所愿,林甫却有些忧伤。   他觉得傅风雪其实可以不死,若是自己能再出息一点,早几个月步入宗师境界,又或者溯光能够早些出手帮助,那么都不至于让傅风雪死得那么难看。   但他却也明白,溯光已经帮了自己太多,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让一位宗师皇帝为自己的家长里短来搏命。   溯光看出了林甫的责怪之意,反问道,“风雪要杀人为她报仇,而她却不愿天下再多任何杀戮。你又怎么知道她会更希望看到什么呢?我们都觉得自己更爱她,只是做法不同而已。又哪有什么对错?”   林甫沉默不语,兜兜转转不少年,终于又住回了了叶城,不想再管什么了。   过着平淡的日子,林甫渐渐地品出了些味道。这些年这么多事情,获益最大的其实是那两个喜欢假笑的男人。国力虽损,但世间再无宗师干预。   一者在海国勤于政事,一者则是大周太子的老师,东汉皇帝的侄儿,没有什么值得顾虑。   许多年之后,大周皇帝人到中年便病的有些重了,来信之中,林甫才知晓,那些年死了那么多宗师,便是这两人联手的精心算计。   太子破天荒地对林甫说了许多实话,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这年林甫三十出头,不久后就要登基的大周太子,也就是他当年的学生才不足二十。   算计多年,大都赢了,到头来却对自己的儿子放不下心,终究是少了些许冷血无情的感觉,多了点点人情味。   思来想去,林甫觉着自己还是不如他。   葬礼虽然未去,那小子登基的时候,林甫终究还是站在了皇帝的宝座旁。   看着椅子上尚且有些稚嫩的新皇眉眼之间略有几分他当年的神采,林甫心里不知怎的觉得空落落的。   真要说起来,他大概才是这个位面的主角吧?   林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毕竟就连自己也成了他的打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