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鏖仙》作者:花静开   他是武战神,重生成为凡人。   她在世间等他千年,重逢后,引领他走上漫漫仙途。   可他身体里,神的潜能不灭,哪怕成仙,也必要为爱、为执念,鏖战。   ---------------------   本书读音:鏖(áo)仙(xian)!   作者自定义标签腹黑 重生 铁血   ================= 第一章 天降魔婴   涿水河畔的草地上,三个蒙面男子围着一个少女认真商量。   “大哥,九黎族姑娘都长得不怎么样,难得碰上这么一个绝色的,你说我们现在是先奸*后杀好呢,还是先杀*后奸好?”   “当然是先奸*后杀好了!先杀*后奸的话,只是一具慢慢变冷的尸体,谁奸在最后面,谁就吃亏,一点味道都没有了,还怪吓人的!”   “我去!二哥,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我问的是大哥!大哥,你说我们现在是先奸*后杀好呢,还是先杀*后奸好?”   “你们这群没脑子的蠢货!这事有什么好争论的?这姑娘是蚩尤的心上人,主子恨透了她,我们想哄主子开心,就得双管齐下,先奸*后杀,杀了再奸才行!”   “好,还是大哥考虑周到,那我们现在开始,按老规矩,抓阉来决定谁先上吧!”   “行!”   行你个头!   去死吧!   迷迷糊糊听到这里,穆彤火冒三丈。   上辈子,正是这一天,自己被姬离那贱人派人打晕、强暴,幸亏新月和蚩未后来赶到,才救下一条命。   这次,自己求得女娲娘娘开恩,逆转时空,重生回来,可不能再让姬离那贱人有一丝一毫害自己、自己心上人、自己族人的机会!   穆彤迅睁开眼,恰好看到那三个要奸*杀她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在一起抓阉。   她赶紧悄悄爬起来,拎了他们搁在她身边的一把大刀,使劲往他们背后一刀接一刀地砍过去。   那三个男子毫无防备,一个个都没来得及吭一声,直接被她给砍得扑倒在地,血肉模糊,不能动弹。   穆彤仍不放心,特意给他们每个人脖子上都补一刀,把刀和他们的尸体丢进涿水,清洗掉身上砍人时溅的血迹,才坐在河畔一颗大石头上,静静等新月和蚩未过来。   黄昏的夕阳斜斜照在她身上。   她穿着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稚嫩瓜子小脸上,生了两抹娟秀的烟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杏眼、一道高挺玲珑的玉鼻、两片鲜嫩如三月杜鹃花的樱唇,看起来十分俏丽。   不久,山坡脚下的原野上,一个满身横肉的肥胖姑娘拉着一个瘦瘦的青年男子,匆匆跑过来。   肥胖姑娘是新月,她眼尖,在看到穆彤时,边跑边喊:“小、小彤妹妹,不好了,不好了,蚩尤哥哥要、要跟姜族联、联姻了!”   “不会吧?蚩尤哥哥现在不是正带领大家对姜族展开反攻么,怎么可能会跟姜族联姻?”穆彤装糊涂。   新朋连忙解释:“真的,这事是蚩未哥哥……刚刚……告诉我的。你不知道,前几天,姜族领姜神农、看大势已去,就、服软了,托他哥哥姬轩辕说和,向蚩尤哥哥表示,只要、我们九黎族不再攻打他们姜族,他、不仅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主动攻打我们九黎族,还愿意、跟蚩尤哥哥联姻,把他最宠爱的妹妹姬离、嫁给蚩尤哥哥为妻。蚩尤哥哥为了我们九黎与姜族的和平,在你义父巫师大人、的劝说下,答应放弃继续攻打姜族,但对于娶那个姬离事,还在考虑中,要后天才能给姜神农答复!”   “哦……”穆彤淡淡地“哦”了一声。   上辈子这时候,也有这事。   当时,自己已经失了清白,得知后,只是更加难过而已,不敢有其它的想法。   这辈子,不管蚩尤是不是把自己当心上人,自己都绝对不会再给姬离那贱人接近蚩尤的机会!   等新月和瘦瘦的青年男子蚩未走到跟前时,穆彤故意一脸好奇地问蚩未:“蚩未哥哥,新月刚说蚩尤哥哥打算跟姜族联姻,娶姜神农妹妹,是不是真的?”   蚩未是蚩尤的弟弟,比穆彤大三岁,棱角分明的脸上,生了两道浓厚粗大、斜飞入鬓的剑眉,下面是一双大大的、形似倒“八字”上斜眼,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既英气,又凶狠。   他笑着告诉穆彤:“是的。我还把这事告诉我爷爷了。他答应我,等蚩尤哥哥成亲后,就向巫师提亲,早点帮我把你定下来!”   “蚩未哥哥,我还小,不想过早考虑终身大事,而且,我说过,我一直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哥哥,这世上哪有妹妹嫁哥哥的道理呢?”穆彤严肃地板起小脸。   上辈子,蚩未一直对自己痴心不改,落得孤单一生的下场,这辈子,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了。   “好吧,那我就等到你不把我当做哥哥的那一天,再向你提亲好了。”蚩未有些失望,闷闷地说。   “那怎么行?你现在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不该被我耽误!”穆彤挑起眉头。   “就是!我只比你少一岁,你应该让你叔叔向我爹提亲,早点帮你把我定下来才对!”新月不高兴地插话。   蚩未瞪了新月一眼:“新月,你就别凑热闹了。整个九黎族部落的人谁不知道你喜欢的是我蚩尤哥哥!你怎么可能愿意嫁给我!”   “我是喜欢蚩尤哥哥没错,可蚩尤哥哥是我们九黎族最英俊的男子,我长得丑,配不上他,才没想过要嫁给他呢!”,新月不服气,撇撇嘴:“能配得上蚩尤哥哥的,只有像小彤妹妹这么美丽的姑娘!”   说完,新月看向穆彤,鼓励她:“小彤妹妹,现在蚩尤哥哥要被那个姬离给抢走了,你得赶快去找蚩尤哥哥,向他表明心迹,让他决定娶你为妻才行!”   穆彤也正为这事愁:“我……我跟你一样,是喜欢蚩尤哥哥没错,可蚩尤哥哥不仅是我们九黎族最英俊的男子,还是这个世界上神力最强大的男子。这样的他,只有美丽、神力强大的女子才配得上,我只有粗力,没有神力,配不上他,没脸向他表明心迹,更没脸让他决定娶我为妻!”   “小彤妹妹,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新月很意外,大声反驳:“女人有男人保护,只要能侍候好自己的男人就行,不需要神力强大,而且,神力越强大的女人,越没男人敢要!不信,你就告诉我,为什么女娲娘娘明明是这世上神力最强大的存在,却一直孑然一-”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女娲娘娘宽宏大量,千万别怪!”穆彤吓了一跳,连忙打断新月的话,面向东方山头的女娲庙,不停稽祷告。   新月知道穆彤最崇拜、敬畏的人就是女娲娘娘,看着她的动作,既好笑,又感动。   她眨了眨眼睛,说:“小彤妹妹,就算按你的说法,你也配得上蚩尤哥哥。你义父巫师大人不是说了么?你跟蚩尤哥哥一样,是神族后人,只要用心修炼,触血脉中的传承之力,早晚会成为像蚩尤哥哥一样神力强大的存在呢!”   “可是,蚩尤哥哥的八十一兄弟,人人都是神族后人,只有蚩尤哥哥一人触血脉中的传承之力,而且,我义父说了,血脉中的传承之力通常是在十岁前就得触。蚩尤哥哥是五岁就触了血脉中的传承之力,我现在已经快十四岁,还没触,也许这一辈子都会像蚩未哥哥他们一样,不可能触了!”穆彤满面愁容。   “小彤妹妹,别妄自菲薄,你跟我们不一样,是因为小时候没被现是神族后人,修炼得太晚,耽误太多时间,才没能及时触血脉中的传承之力。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修炼,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蚩未突然插话,看向穆彤的目光,无比坚定。   穆彤很感动,由衷地说:“蚩未哥哥,你说的对,我不该妄自菲薄,谢谢你的鼓励!”   “你不是把我当哥哥么?自家哥哥,不用客气。”蚩未作大大咧咧状摆摆手,垂下目光,没让穆彤看到他眼底的失落和痛苦。   新月一直在留意着蚩未的动静,倒是看到了。   她狠狠瞪蚩未一眼,有些烦躁地催促穆彤:“小彤妹妹,你想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去阻止蚩尤哥哥答应娶那个姬离?” 第二章 追寻前世   “要!”,穆彤答应一声,然后,问新月:“蚩尤哥哥现在哪里?定在哪里给姜神农答复?”   新月一无所知,摇了摇头。   蚩未却很清楚这事。   他迟疑一下,答:“蚩尤哥哥现在已经带兵退到乌山,跟姜神农约定,后天上午在乌山拇指峰跟他见面,给他答复。”   “那我们先尽快想办法打听清楚姬离的情况,看她配不配得上蚩尤哥哥再说吧!”穆彤早有准备,一锤定音。   回家路上,穆彤请求蚩未带自己和新月去见一见九黎族从姜族抓过来的战俘。   蚩未毫不犹豫答应,径直带着穆彤和新月去囚禁姜族重要战俘的地牢。   这个地牢里,只囚禁了三个人。   一个是姜族的巫师姜良。   一个是姜族有名的勇士姜魁。   还有一个是姜族的老族长姜行。   穆彤有条不紊地分别向他们打听有关姬离的情况。   他们都说姬离是姬轩辕和姜神农唯一的妹妹,今年十八岁,不仅生得如花似玉,十分漂亮,据还为人十分聪明伶俐,性格十分温柔善良,姬轩辕和姜神农都很宠爱她。   三人的父母离世时,姬离是被托付给姬轩辕照料,可姬轩辕的妻子嫘祖跟姬离合不来。   姬离为了避开嫘祖,不让姬轩辕为难,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都跟着姜神农,时常利用聪明才智,替姜神农出谋划策。   姜神农很感动,特意在姜族风景最好的地方-扶风给她建了豪华的殿宇做居所,安排了几十人全面服侍她的衣食起居,日常生活,近两年,甚至为她举行了好几次招婿活动。   可惜,整个姜族,除了姜神农本人,再没有配得上姬离美貌的男子,而论聪明才智,连姜神农本人都比不上姬离,就更不用说姜族的其它族民了。   因此,姜神农一直没有为姬离招到合适的夫婿。   新月和蚩未没想到姬离在姜良、姜魁、姜行他们的心目中形象这么美好,都很是吃惊。   穆彤却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提醒新月和蚩未:“姜良、姜魁、姜行他们是姜神农身边的人,在道他宠爱妹妹姬离,肯定会替姬离说好话,应该去找姜氏部落的普通族民打听姬离的消息,才能得到最真实的情况。”   “对!对!对!”新月和蚩未都觉得很有道理。   蚩未马上带着穆彤和新月去地面的囚室见姜氏部落的普通族民。   穆彤仍然有条不紊地分别向他们打听有关姬离的情况。   他们说的有关姬离的情况大半分跟姜良、姜魁、姜行说的一样,但在说到姬离的性格时,却完相反。   据说,姬离性情残暴,喜怒无常,好牵怒人,十分看不起像他们这样的低贱族民和身边的奴仆,不仅把他们像牛马一样的使唤,还会因为他们的事情没有办好而动辄谩骂、打杀。   曾经有一次,姬离就因为姜神农喝醉了酒,责怪姜神农的贴身谋士、贴身卫士没有在当时好好劝导,命人将这些人给活活塞进猪笼,丢水里淹死了。   蚩未、新月都对此感到十分震惊。   尤其是新月。   她的父亲是蚩尤的贴身谋士,她的哥哥是蚩尤的贴身卫士。   她生怕蚩尤娶了姬离后,姬离会也这么对待他们,吓得脸色煞白,当即匆匆转身往外走。   穆彤连忙拦住她,好奇地问:“新月姐姐,你要去哪里?”   新月说:“我要把姬离性情残暴的消息告诉蚩尤哥哥,恳求他不要答应跟姜族联姻。”   “可是,蚩尤哥哥凡事看重证据,姜氏族民说姬离性格残暴属于空口无凭,蚩尤哥哥肯定不会相信的!”穆彤认真提醒。   “就是,何况,之前姜良、姜魁、姜行可是说姬离温柔善良呢!”蚩未也随声附和。   “那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新月心有不甘地挑起眉头。   蚩未想了想,说:“我们只有到姜氏部落找到被姬离残害过的人、或者他们的家属做证,才能取得我哥哥的信任,可从我们这里到姜氏部落最邻近我们的姜氏领地乌山,即使快马加鞭,也需要一天两夜才能到达。而我哥哥是定于后天上午在乌山拇指峰见姜神农,从时间上来看,我们根本来不及找人证!”   “既然这样,”,新月转了转眼珠,牵起穆彤的手,说:“小彤妹妹,请你为了族民,跟我一起去见蚩尤哥哥,向他表明心迹,让他娶你为妻吧!”   “好吧……”穆彤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答应,根本没注意到蚩未听到她的回答后,脸色煞白的样子。   当天夜里,穆彤在蚩未和新月的陪同下,快马加鞭赶往乌山。   至第三天清晨,抵达乌山脚下。   蚩尤正是带兵驻扎在这里。   蚩未不愿意面对穆彤向蚩尤表明心迹的情景,领着她和新月走到蚩尤的帐篷附近,就找借口离开了。   穆彤一路上都在给自己打气,等真的要见到蚩尤了,心里却打起了鼓,在帐篷门口期期艾艾的,有些不敢进去。   新月早料到会是这样,趁她不注意,突然间像疯的野马似的,拉住她的手、带着她使劲往帐篷里冲。   蚩尤正坐在桌子边看书。   他头上高束玉冠,刀削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光洁的俊脸上,一对英挺浓黑的剑眉直飞入鬓,一双细长的睡凤眼,眼中目光看似慵懒含笑,实则深邃莫测,只有仔细看,才能察觉里面暗藏的点点锋芒。   刚刚,他早已听到帐篷口有人走来走去的动向,但没想到会是穆彤和新月两个人,看到她们冲进来后,很是有些错谔。   他站起身,好奇地问:“小彤、新月,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蚩尤哥哥,我们想你了,特意过来看你的!”新月生怕穆彤临阵脱逃,边说边拉着她在站到了蚩尤身边。   “哦?”蚩尤有些不信。   他挑起眉头,认真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穆彤和昂挺胸、大大咧咧盯着他看的新月,问:“难道蚩未没有告诉你们么?我明天下午就会回涿鹿城了,很快就能跟你们见面!”   “蚩未哥哥是告诉我们你明天下午就会回涿鹿城,不过,他还告诉我们你正打算跟姜族领姜神农联姻,娶姬离为妻呢!”,新月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变得愤然:“我们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生!” 第三章 灭世毒咒   “为什么?”蚩尤更加好奇,习惯性地勾起唇角。   “嘿嘿,这个么……还是让小彤妹妹自己跟你说吧!”新月眨眨眼睛,丢下穆彤,独自跑出了帐篷。   蚩尤只好问一直低头不语的穆彤:“小彤妹妹,那你说,是为什么?”   穆彤到了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了。   她缓缓抬起头,迎着蚩尤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蚩尤哥哥,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看起来特别的亲切,每回碰到高兴的事情,都会想跟你分享,每回碰到不高兴的事情,都会找你倾诉。”   蚩尤被她的话勾起对过去的回忆,唇角的笑意加深了。   穆彤又说:“以前,我还小,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可后来,当我看到别人长大成亲,想到我长大了也会成亲时,每回梦里我开始会梦到你成为我的新郎,我们在一起生儿育女,过着很幸福的生活-我觉得这种梦很奇妙,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应该说明我是很爱很爱你、很想很想嫁给你!”   蚩尤根本没想到穆彤会说起这个,神色明显很是错谔。   他印象中的穆彤,胆子有点小,每次看到他,都带着羞答答的笑,几乎不敢正视他,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跟她面对面的侃侃而谈情情爱爱了。   穆彤咬了咬唇,接着说:“蚩尤哥哥,我知道我还小,我也知道你肩负着振兴我们九黎族的重任,不会轻言儿女情长,所以,我一直把对你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深处,打算等我长大成人、变得可以跟你比肩的那一天,再向你表白。”   蚩尤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盯着穆彤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穆彤毫不迟疑地继续说:“前天,当我得知你在考虑要娶别人为妻时,我的心像被人撕裂了一样,很痛很痛,很难过很难过,所以,我让蚩未哥哥带我过来见你。”   蚩尤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可目光却突然迟疑了起来。   穆彤鼓起勇气,走近一步,扑入蚩尤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硬朗的下颌,带着乞求的语气,无比认真地问:“蚩尤哥哥,如果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爱我的,如果你一定要现在就娶妻子,你可不可以除了考虑别人,也考虑考虑我呢?”   蚩尤并没有拒绝穆彤的拥抱,但是,他在穆彤扑入他怀里那一刻、下意识悄然伸出来要回抱她的那只手,在她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又悄然收了回去,垂在身侧。   他紧紧抿着唇,目光飞快地闪烁变换着,良久,才声音低沉地说:“小彤,我听蚩未说,你每回碰到高兴的事情,都会跟他分享,每回碰到不高兴的事情,都会找他倾诉,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么?”   穆彤摇摇头,说:“我的确喜欢蚩未哥哥,小时候,甚至以为我对他的喜欢跟对你的喜欢是一样的,可后来,当我看到别人长大成亲,想到我长大了也会成亲时,从来没有梦到他成为我的新郎,跟我一起生儿育女。于是,我就明白了,我对他的喜欢,是妹妹对哥哥才有的那种亲人一样的喜欢,跟对你的那种当心上人看待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蚩尤的目光再次飞快地闪烁变换着,良久,把穆彤从怀里推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让人把蚩未找过来,先问他几个问题,再决定要不要考虑娶你做我的妻子。”   “嗯!”穆彤目光一亮,乖巧地点点头,兴冲冲走出帐篷。   帐篷不远处,蚩未正跟新月站在一起说话。   不知他跟新月说了些什么,气得新月直跳脚。   穆彤时常看到他们这种私底下的相处模式,不以为意。   她走上前,含笑告诉蚩未:“蚩未哥哥,蚩尤哥哥有话要问你。”   “好,我马上过去。”蚩未看穆彤脸上带着笑,以为蚩尤已经接受了她的表白,愿意娶她为妻,表面上若无其事,脚下的步子却迈得无比沉重。   他在蚩尤的帐篷里呆了一小会儿,就走出来,提醒正跟新月站在帐篷门口等消息的穆彤:“小彤,我哥哥说,请你进去。”   “请……我进去?”穆彤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进入帐篷。   蚩尤已经坐回到桌子边,手里拿着最初在看的那本书。   他看到穆彤进来,淡淡一笑,温声说:“小彤,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我的妹妹一样喜爱,同时,我身上肩负振兴我们九黎族的重任,需要一个现在就可以与我比肩的妻子,你还太小,嫁给我不合适,请你不要再爱我,以后还是把我像喜欢蚩未那样,当哥哥喜欢吧!”   穆彤没想到蚩尤这么快就放弃了自己,一下子泪盈于眶。   她仰起头,努力不让蚩尤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声音哽咽地说:“蚩尤哥哥,不再爱你,我做不到……还有,你可以不考虑我,但是,能不能也不考虑姜族姜神农的妹妹姬离,另考虑娶其他女子为妻?”   “你觉得我娶姬离有什么问题么?”蚩尤有些意外。   穆彤重重点头,把自己跟蚩未、新月从姜良、姜魁、姜行、姜族普通族民所打听到的那些有关姬离情况,都一一如实告诉蚩尤。   蚩尤认真听完,考虑一下,说:“三年前,我跟姬轩辕、姜神农在三地相邻的元城划分三族领地时,见过姬离,她的性格看起来挺不错,而且,从那时开始,她先后多次向我表达爱慕之意。我记得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以前,就是个性情暴烈、喜怒无常的女子,后来是因为爱上我父亲,才变成贤妻良母。所以,即使姬离真的像姜族普通族民说的那样性格残暴,我相信,只要她爱我,只要我像我父亲一样,耐心引导她,她一定能变成真正温柔善良的女子!”   “你……你太自信了!难怪你后来总是看不到她的阴险狡诈,在我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你,当年是她派人强暴我时,你会替她求情,请我饶恕她!”穆彤无比失望,感觉天已经塌下来了。   她不管不顾地愤然冲出蚩尤的帐篷,无视在帐篷门口等着她的蚩未和新月,一路冲到营地门口,翻身上马,匆匆离开。 第四章 转世投胎   蚩未和新月从来没有见穆彤这么失态过,吓了一大跳,赶紧也冲到营地门口,翻身上马,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穆彤根本没注意到。   她不知疲倦、没日没夜地赶路。   抵达涿鹿城城门口时,她才掉转马头,往东而去。   蚩未和新月在追穆彤这一路上,已经猜出穆彤准是表白被蚩尤拒绝了,才会这么失态。   他们生怕刺激到穆彤,一直默默地跟着她,以为她的情绪会在奔跑中慢慢平复过来。   现在,看到她居然不往涿鹿城而去,都面面相觑。   蚩未问新月:“小彤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咱们九黎族供奉女娲娘娘的那个神庙了,还能去哪里?”新月苦着一张脸,冲蚩未翻了个大白眼。   供奉女娲娘娘的神庙在涿水尽头,距离这里有三千五百里路程,就算快马加鞭,没日没夜的赶路,也得走两天两夜才能抵达!   蚩未不放心,说:“新月,你要是觉得跟着小彤妹妹很辛苦,先回城里去等消息吧,我跟着她就行!”   “就你心疼她么?”新月不高兴地冲蚩未又翻了个大白眼,毫不犹豫追向穆彤离去的方向。   两天两夜后的清晨,穆彤抵达女娲山山顶的女娲庙。   她已经有四天三夜没合眼,身心俱疲,进庙时,因为走得急,力不从心,后面那只脚抬得低了点,没达到跨过庙门门槛的高度,直接被绊得摔了一大跤,半天也没爬起来。   蚩未和新月躲在后面远远看到了,吓得异口同声大喊一声“小心!”,加快脚步,冲向她。   穆彤没想到他们会跟在后面,回头感激地看他们一眼,打起精神,艰难地爬起来。   她双腿有些打鼓,好不容易才颤巍巍站直身子,缓缓走到女娲娘娘神像前面的蒲团前,重重地跪下去,一边冲女娲娘娘的神像不停重重磕头,一边大声哀求:“女娲娘娘,您知道的,姬离那贱人虽然很爱蚩尤哥哥,却更爱她自己,而且,十分心狠手辣,一旦嫁给蚩尤哥哥,会给蚩尤哥哥和九黎族都带来灭顶之灾!求您再帮我一回,让蚩尤哥哥爱上我,改变心意,放弃娶姬离的打算,愿等我长大,娶我为妻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呯!呯!呯!呯!呯……”比哀求声更大的一下紧接一下重重磕头声,似锤子重重砸在心上,砸得已经走到神庙门口的蚩未脸色铁青。   他大步跨进神庙,试图拉起穆彤。   可手刚伸出,就被紧跟他后面进来的新月给拦住。   蚩未板起脸,不高兴地问:“你干什么?”   新月狠狠瞪蚩未一眼,一边把他往庙外推,一边说:“不就是磕几个头么?难道会比把事情憋在心里的情况更坏?你不该阻止她!”   “可是,她磕太重了,会很快把头磕破的!”蚩未在庙门外站定,一脸担心。   “哧……”新月冷嘲一声,不服气地大声质问:“每次你气得我跳涿河里去时,你怎么不担心我会不会被淹死?”   蚩未瞪新月一眼,高扬起脖子:“哼,你哪回跳涿河被淹死了?早在三年前,我就因为你在涿河边上威胁我要跳涿河,夜里悄悄往沿岸的河里扔了很多、很多铁木进去,可以说,那一带,距离岸边近二十米远的地方,水都不可能没到你的腰!”   “难怪我每回跳进去都站不稳,感觉脚下踩着打滑的东西,原来那是你扔进去的铁木!”新月恍然大悟。   她转怒为喜,目光明亮地看着蚩未,问:“既然你会为我做这样的事,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你心里其实是很喜欢我的?”   “我懒得理你!”蚩未注意到穆彤这时候额头上已经不仅磕肿,还鲜血淋漓,心里着急,说完,就再次大步跨进神庙,使劲去拉穆彤。   穆彤早就快要支撑不住,被拉得头晕眼花,来不及开口拒绝,就垂着身子,晕死过去。   蚩未和新月都给吓坏了。   新月冲过来狠力掐穆彤的人中。   蚩未怀疑穆彤是头上的伤太重了,才会晕死过去。   他从怀里掏出治伤的药,先把内服的硬塞进她嘴里,以内力逼入喉,然后拿出外敷的替她抹上,扯下中衣上的布包扎。   两个人一起辛苦折腾大半天后,穆彤终于醒了。   她有些茫然地问:“蚩未哥哥,新月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外面,我们马上一起回家。”蚩未心里难受,没耐心解释太多,说完就背起穆彤,往山下飞奔。   等三人回到涿鹿城时,恰好碰上蚩尤带人出来找他们。   他的神情显得有几分憔悴,平时刮得光光的胡茬都长出来了,像一根根青色铁针似的,那双细长的睡凤眼,再没有往日见人时慵懒含笑的目光,沉得像幽深的黑湖,泛动意味不明的明明灭灭水光。   蚩未和新月恼恨蚩尤拒绝了穆彤,都装作没有看见他,把头别开。   穆彤一路上受蚩未和新月照顾,精力恢复不少,但脸色还是显得很苍白。   她不想在蚩尤面前曝露自己的脆弱,强打精神,微笑着主动向蚩尤打招呼:“蚩尤哥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好!”   蚩尤注意到了穆彤头上包扎的布和脸色的苍白。   他神色一黯,指着穆彤头上包扎的布,关切地问:“小彤,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穆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蚩未对穆彤的回答不满意,扭过头来,狠狠瞪一眼蚩尤,冷冷地说:“不要在小彤妹妹面前装出这么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她的死活与你无关!”   蚩尤对蚩未的态度很意外。   他仔细打量一下蚩未脸上的神色,严肃地说:“小彤的命都是我救的,她的死活怎么与我无关了?”   “你救了她、她的命就是你的了么?要不是你宁肯娶那个性情残暴的姬离,也不娶小彤妹妹,她能是现在这个样子?”蚩未不服气,冷嘲热讽。   蚩尤被激怒了,沉声反问:“我为什么不娶她,真正的原因你不知道么?你那么喜欢她,又一直跟在她身边,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 第五章 缘来今生   蚩未感到莫名其妙,再次狠狠瞪一眼蚩尤,大声反驳:“你又没告诉我,我哪知道你不娶她的真正原因?而且,我又不是你,她为你难过、受伤的时候,我能有什么立场去劝她、阻止她?她没有因为你而牵怒我,我就已经很庆幸了!”   “既然你现在这么说,那你之前为什么又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她,这辈子非她不娶?如果不是你说了这句话,我又怎么会考虑娶别人!”蚩尤越说越气,说完,已经脸色铁青。   蚩未很意外。   他做梦也没想到蚩尤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穆彤的。   他有些懊恼地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头,说:“哥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的确是喜欢小彤妹妹,这辈子打算非她不娶,可我更盼望她能顺应她自己的心意,嫁给她最想嫁的人,否则,我之前怎么可能会明知道她心里喜欢的是你,还送她去见你?”   “我并不知道你已经知道小彤心里喜欢我,不过,照你这么说,还真是我误解你的意思了……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蚩尤很是感慨,神色中流露出明显的迟疑之色。   新月一直在仔细倾听他跟蚩未的对话,赶紧趁机问:“蚩尤哥哥,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姜族的姜神农,娶姬离为妻?”   “是的!”蚩尤心情沉重地重重点了点头。   新月连忙又问:“那你跟姬离是否已经定下成亲的时间?”   “没有。”蚩尤摇摇头。   “为什么没有?”穆彤也一直在仔细似听蚩尤跟大家的对话,心里燃起一分希望。   蚩尤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温声回答:“你离开后,你义父来找过我。他得知你和我之间的事,心里着急,去追你了,没来得及赶回来陪我一起见姜神农,而两族正式联姻,按规矩必须有两族巫师作见证,所以,我当时只是口头答应娶姬离,其它任何仪式都还没有进行。”   蚩未目光一亮,急急催促:“哥哥,既然这样,你现在就派人通知姜神农,跟姬离退婚!”   “不行,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身为九黎族领,要是出尔反尔,如何服众!”蚩尤心里有顾忌。   新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劝他:“蚩尤哥哥,娶谁做妻子是你的家事,任何人都没资格来置喙,再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振兴我们九黎族么?我们九黎族只出了你和小彤妹妹两个血统最纯正的神族后人,你们要是成亲,就能生下血统最纯正的新后人,我们九黎族很多人还不知道小彤妹妹是神族后人的事,否则,一定会坚决反对你娶姬离,全力支持你娶小彤妹妹的!”   “对!对!对!”,蚩未受到启,说:“哥哥,你要是再不改主意,我现在就把小彤妹妹是神族后人的事公诸于众,让所有九黎族人都反对你娶姬离!”   “你疯了么?小彤还没有触血脉中的传承之力,无法自保,你把她是神族后人的事公诸于众,只会给她带来危险!”蚩尤很生气,沉声斥责。   蚩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大不了到时候我陪她一起去死,反正你也不心疼她,管这么多干什么?”   “行了!你对她的心意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要一再向我强调!”蚩尤目光严厉的瞪蚩未一眼,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里带着几分醋味。   穆彤还是第一次现蚩尤为她吃醋,既惊讶,又开心。   她故意对蚩未说:“蚩未哥哥,蚩尤哥哥心里根本没有我,你就别为难他了。以后,我还是像我义父一样,独自一个人过算了!”   “小彤,我什么时候说过心里根本没有你了?不许说傻话!”穆彤在蚩尤面前从不说谎,蚩尤信以为真。   他转头看向她,眸光沉沉,像是深深的漩涡,要把她给吸进去。   曦黎彤不敢直面,小脸一红,低头看向别处。   蚩未看在眼里,心像被撕扯般的生疼。   他顿了顿足,掉转马头往城外走。   新月赶紧拦住他,问:“你要去哪里?”   蚩未咬牙切齿地说:“我哥哥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要直接去把那个姬离给睡了,让她不得不主动要求跟我哥哥退婚!”   “你疯了,你睡了她,那我怎么办?”新月吓得脸色煞白,不管不顾地愤然伸手把蚩未狠狠往马背下推。   蚩未没提防,被推得差点掉了下去。   他本来心里就窝着火,这下子,火更大了。   稳住身子后,他直接一脚踹在新月马肚子上,踹得新月的马仰哀号一声,撒蹄狂奔。   幸亏新月反应快,马缰勒得稳,否则,一准早就从马上摔下!   穆彤看得心惊肉跳,正准备劝说蚩未去追新月,没想到,蚩未不等她开口,已经快马加鞭地往姜族领地方向跑。   穆彤担心他真去找姬离,慌忙追在后面喊:“蚩未哥哥,回来!”   蚩未狠下心,装作没听到,继续赶路。   穆彤心里一阵着急,更加努力往前追。   可她身体还没恢复,怎么可能撑得住?   才追出一小会儿,她就精疲力尽,渐渐无力勒住马头。   蚩尤这时也追了上来。   他抢在穆彤要从马背上倒下的一刻,跳到穆彤的马背上,紧紧把她揽进怀里,带着她往回走。   穆彤担心蚩未,顾不得害羞,急急恳求:“蚩尤哥哥,你不用管我,快去把蚩未哥哥追回来吧,他单枪匹马地去找姬离,一定会有危险的!”   “等一下!”蚩尤更担心穆彤。   他注意到新月这时已经控制住马,掉头往这边追来,带着穆彤缓缓迎了上去,沉声吩咐:“新月,你送小彤回家养伤吧,我会把蚩未追回来的!”   “蚩尤哥哥,蚩未哥哥都是因为你,才会犯糊涂。你不仅要把他追回来,还一定要赶在他见到姬离、生不堪的事情之前把他追回来,否则,我恨你一辈子!”新月一边扶穆彤下马,一边壮起胆子警告蚩尤。   “好!”蚩尤理解她的心情,并没有生气,说完,掉头去追蚩未。 第六章 出手相救   七天后的早晨,穆彤跟新月登上涿鹿城城楼,向西眺望,恰好看见蚩尤跟蚩未同乘一骑回来。   蚩未坐在马背前面,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神情萎顿,看起来像是十分落魄的乞丐,蚩尤坐在马背后面,衣冠整洁,神情冷峻,看起来像是有些不高兴。   穆彤和新月对望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新月烦躁地顿了顿足,指着蚩未,对穆彤说:“小彤妹妹,我早说过了,从我们这里到扶风,往返只有七天的路程。就算蚩未哥哥今天能回来,也已经是残花败柳,你看、你看,他那样子像不像是残花败柳?”   “当然不是!”,穆彤对蚩未有信心,柔声劝导:“新月姐姐,你别把事情往坏处想。蚩未哥哥一向小事糊涂,大事明白。他不可能真的去找姬离,极可能是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替他掩饰?”新月根本不信。   她冲穆彤翻了个大白眼,转身“蹬蹬蹬”飞奔下城楼,迎上蚩尤、蚩未他们,恶狠狠问坐在马背前面的蚩未:“你是怎么弄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蚩未心有不甘地闷声说:“被姜神农让人打的!”   “姜神农为什么让人打你?”新月心里一紧,又问。   蚩未注意到穆彤这时也紧跟新月后面走了过来,提高声音回答:“我去扶风找姬离那贱人,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碰上她在跟卫士偷情。她恼羞成怒,想要杀我灭口,我以牙还牙,把她和那个卫士都光着身子拉到大街上示众了。”   “那你可真是干得够绝的,难怪姜神农要打你!”,新月冲他翻了个白眼,好奇地追问:“姜神农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应该不可能打你一顿后,就轻易放了你吧?”   蚩未还了新月一个白眼,有些沮丧地说:“他打了我一顿,还给我喂了颗致命毒药,我哥哥赶过去找他要解药,他要求我哥哥答应跟他和他哥哥姬轩辕、三个月后在苍瑶山决斗,就给我哥哥一颗可以保我三个月性命的解药,又说如果我哥哥赢了,他不仅给我永远的解药,还让姬离跟我哥哥退婚,否则,他不仅不会给我解药,我哥哥还要入赘姜族,嫁给姬离!”   “那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蚩尤哥哥已经答应跟姜神农和姬轩辕决斗?”穆彤吃了一惊,插话问。   “是的。”蚩未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新月有些奇怪,问他:“你做出这副难看的样子做什么?”   蚩未说:“我亲眼看见过我哥哥跟姬轩辕和姜神农交手,他们如果单打独斗,肯定不是我哥哥的对手,但现在是要两个一起打我哥哥,我哥哥的胜算并不大!”   新月鄙夷地瞪了蚩未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你真笨!我们大可以在三个月内悄悄去袭击姬轩辕和姜神农,让他们决斗前元气大伤么!”   “好主意-”   “这事你们不要再管了!”蚩尤突然打断蚩未的话,皱眉提醒:“姬轩辕和姜神农跟我一样,也是神族后人,也得到了血脉中的传承之力,除了我,整个九黎族没有其他人有能力近他们的身,更不用说袭击他们、令他们元气大伤!”   “啊?”新月很意外,沮丧地垂下头,不作声了。   穆彤情不自禁担扰地看蚩尤一眼,柔声说:“既然这样,蚩尤哥哥,你快回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吧!”   “好。”蚩尤连忙点点头。   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回家睡一觉了。   不过,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临走时,他告诉大家:“我每次跟姬轩辕、姜神农分别交手时,都顾及他们彼此是兄弟,怕重伤他们会逼得他们联手起来对付我们九黎族,从未尽全力,所以,三个月以后的决斗,我的胜算很大。”   “啊,那真是太好了!”新月惊喜不已,高兴得转身拥抱住穆彤庆祝。   穆彤却潜意识里还是有些隐隐替蚩尤担心。   姬轩辕和姜神农都非常阴险,野心勃勃,上辈子,没有生这些事,蚩尤顺利做了他们的妹婿,仍然死在他们的联手算计之中;这辈子,他们更加不可能主过蚩尤的!   她勉强冲新月扯出一抹笑容,扭头看向蚩尤正转身离去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下午,去远山深处采药的巫师回来了。   穆彤把蚩尤将与姜神农、姬轩辕决斗的事告诉了他,认真央求:“义父,我有些担心蚩尤哥哥,请你起卦算一算蚩尤哥哥跟姜神农、姬轩辕决斗时,吉凶如何吧!”   “好。”巫师点头。   他长年随蚩尤征战,见识过姜神农、姬轩辕的实力,也有些担心,马上做法起卦。   卦象显示为震上坤下。   穆彤曾被巫师教过看卦象的方法,知道这卦名为龙战于野,是大凶之兆。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卦象问巫师:“义父,这可怎么办?”   巫师仔细想了想,告诉她:“我的一位师叔,是得道高人,他叫炎枳,手里有两颗起死为生的灵药,一直声称要赠有缘人,你可以去找他求药试试。”   穆彤目光一亮,连忙问:“炎枳师叔祖住在哪里?”   巫师答:“距此三万里的太屋山顶东面草庐里。”   三万里,即使一路毫无障碍、快马加鞭、日行千里,也得一个月才能抵达,而往返一趟,就是两个月!   穆彤生怕时间不够用,马上说:“谢谢义父,我现在就去找他!” 第七章 回归仙山   穆彤才出家门,就碰上蚩未过来找她。   蚩未看她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好奇地问:“你要去哪里?”   穆彤将巫师起卦的事、巫师要她去找炎枳的事都如实告诉了蚩未。   蚩未马上说:“我陪你一起去吧。太屋山是在姬族领地的深处,你从未去过姬族领地,不熟悉路况,容易迷路和碰上强盗。”   “好的,谢谢你。”穆彤觉得蚩未说得很有道理,感激地点点头。   去往太屋山的沿途,有不少深山老林。   蚩未想早点赶到,抄近路,专挑深山老林走。   这样以来,他们就时常会碰上躲在林子里打劫的强盗。   不过,蚩未长得牛高马上,面相凶狠,武功好,下手不留余地,每回不需要穆彤出手,就能把强盗们打个落花流水。   前面大半个月,他们都走得比较顺利。   快到太屋山脚下时,却出现状况了。   这次,他们碰上的不是强盗,而是姬离和她的一大队卫士。   姬离相貌俏丽,皮肤白嫩,精巧的瓜子脸上,生了一双修长的烟眉,一对明亮动人的大杏眼,乍看上去,跟穆彤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   不过,她身材娇小,整整比穆彤矮了小半个头,虽然着装打扮华美无比,便跟穆彤站到一起时,穆彤的身高和身上由内而外散出来的清雅、明丽气息,远远压制住了她的身高和身上泛出的高贵、倨傲气息。   蚩未看对方人多势众,本来是打算带穆彤避开的,可姬离居然不仅认出蚩未,还认得穆彤,二话不说,直接让卫士包围他们,杀无赦!   蚩未和穆彤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卫士们浴血苦战。   然而,姬离实在太阴险,居然趁着他们浴血苦战的机会,悄悄从背后向蚩未和穆彤放冷箭。   蚩未被激怒了,不管不顾地转身冲过去杀姬离。   结果,在他抓住姬离要杀死的那一刻,穆彤也被卫士们抓住,正准备杀死!   蚩未只好把剑驾在姬离脖子上,命令她:“贱人,你赶快让人将我妹妹放了!”   “你们家只有八十一兄弟,哪里来的姐妹?这小妖精明明是蚩尤和你的心上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姬离根本不怕蚩未,嘲讽地瞪他一眼。   “姬离,蚩尤哥哥从未追求过我,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他的心上人?”穆彤上辈子就对这事想不通,忍不住好奇地问。   姬离白她一眼:“三年前,蚩尤和我两个哥哥聚会时,我曾经向蚩尤表白,他告诉我,他已经有心上人,我问他是谁,他不肯说,我就请我哥哥把他支开,派人到他的屋子里去搜查,结果,搜出他亲笔画的一副画像-画像上人是你,又被他出行时带在身边,我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   “原来他居然爱上我三年了?”穆彤感到匪夷所思。   三年前,自己还没满十一岁!   “蠢东西,你赶快将我放了,不然,我就让我的卫士们把这小妖精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姬离由不得穆彤多想,这时,已经看向蚩未,大声威胁。   “你敢!”蚩未表面嘴硬,心里却很担心,看向穆彤,示意她快想个万全的办法。   穆彤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姬离的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不敢掉以轻心。   她沉吟一会儿,先冲蚩未眨了下眼,然后作视死如归状,说:“蚩未哥哥,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姬离却是姜神农和姬轩辕的妹妹,要是她死了,这些卫士都得替她陪葬,你只管杀了她吧,用我一条命,换他们这几十人的命,值了!”   “好!”蚩未会意。   他拿剑缓缓往姬离脖子上割着,沉声命令:“贱人,我从一数到三,如果你到三的时候不让人放了我妹妹,我就杀了你!一—”   “等等!”姬离怕死,赶紧打断蚩未,说:“如果你能先誓在我让人放了你妹妹后放我,我就让人放你妹妹!”   “也行!”蚩未急着救穆彤,说完,就毫不犹豫地了誓。   姬离马上让人放穆彤。   穆彤顺利回到蚩未身边。   蚩未并没有如约放姬离,直接胁持着她往附近的山林里走。   姬离着急了,质问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蚩未早有准备,抖抖肩膀,得意地反驳:“我只承诺在你让人放了我妹妹后放你,又没说什么时候放你,怎么能算说话不算话?”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放我?”姬离悻悻地问。   蚩未不理她,示意穆彤拿主意。   穆彤说:“等我们到了安全地带的时候再放你!”   姬离心里没底,骗他们:“我身边的卫士都是从扶风过来的,他们根本不熟悉姬族领地的地形,你们就是现在放了我,他们也没办法追上!”   “哼,你想得美!我们也不太熟悉姬族领地的地形呢!”蚩未一时嘴快,露了底。   姬离暗暗高兴,说:“如果你们能在天黑之前放我走,我可以命令我的卫士不要跟上来!”   现在还是上午,距离天黑得有足足三四个时辰。   蚩未觉得这段时间足够让姬离的卫士追不上了,点点头:“行!”   接下来,姬离如约吩咐卫士不要跟上。   蚩未让穆彤押着姬离走前面,自己在后面断后。   才走了一小会儿,姬离突然声称内急,要求下马找地方解决。   穆彤恰好也有些内急了,停下来,跟蚩未商量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蚩未觉得姬离诡计多端,有可能是想借故逃跑,要穆彤不用理会她,先解决自己的内急问题,再一起继续赶路。   穆彤同意,马上往附近寻找方便解决内急的地方。   可这个地方山深林密,树下都是齐膝高的草丛。   穆彤怕草丛藏蛇,不敢蹲下去,只能往远处找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长有青苔的山涧边,解决掉内急,背后却传来了蚩未的怒吼:“贱人!你不用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你赶快死出来!”   穆彤觉得不对劲,匆匆回到蚩未身边,看了看他身前身后,好奇地问:“姬离呢?”   蚩未无比气愤地回答:“那个诡计多端、不要脸的贱人在你走后,又说内急了,我不理她,她就当着我的面解开裙子朝地上蹲,我看不下去,背过身,然后,就这样被她趁机逃走了!”   穆彤没想到姬离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无可奈何地说:“蚩尤哥哥,我们赶快抓紧时间逃吧,姬离一定会带她的卫士回来追杀我们的!”   “不行,你先逃,我要回去抓那个贱人去!”蚩未不甘心,说完,掉转马头就走。   穆彤吓了一跳,怕他出事,急忙叫住他:“我不认得路,你不带我一起逃,我无路可逃!”   蚩未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只得又折回来。   可被这么一耽搁,他们背后已经很快传来了姬离吆喝卫士们追踪而来的马蹄声。   他们忌惮对方的人多势众,赶紧快马加鞭地埋头朝着树林深处狂奔。 第八章 曦穆姑姑   姬离的卫士们不仅熟悉地形,人多势众,还在追杀蚩未和穆彤的沿途,不停放出烟雾传递信号,通知越来越多的地方守卫赶过来一起参与追杀。   蚩未原本还打算在逃亡途中趁卫士们不备,带着穆彤折回太屋山,现在,看到他们这个架势,就知道没机会,只能继续往来时路上逃。   那些在蚩未和穆彤来时路上被蚩未教训过的绿林强盗,时刻不忘盯紧深山密林里的动静,很快就现了蚩未和穆彤逃奔的身影。   他们尽管因为被蚩未打败过,不敢正面与蚩未和穆彤为敌,却会躲起来观察蚩未和穆彤的动向,在蚩未和穆彤离开后,马上向紧追过来的卫士报告,导致蚩未和穆彤一直被卫士咬得死死的,无法彻底摆脱追杀。   蚩未后悔不迭。   七天后,穆彤眼看着蚩未带着她越逃越靠近九黎族的领地,心里很着急,向蚩未提议:“蚩未哥哥,我们这样往回逃不是个办法。姬离带人追了我们这么久,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杀回马枪。我们还是弃了马,潜入山林附近的人家,乔装打扮一下,进城吧。城里人多,不容易被现,出城往太屋山方向可以雇马车坐,走驿道,又方便又安全!”   “好!”蚩未也正在着急,连忙同意。   十天后的上午,穆彤和蚩未顺利抵达太屋山顶东面草庐见炎枳。   炎枳约莫六十岁的样子,长得居然跟穆彤义父曦简有五、六分相像,极长的眉,极长的眼,鼻挺唇薄,浑身散出强烈的萧疏气息。   蚩未和穆彤看到他时,他正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半眯眼睛,悠闲地晒太阳。   穆彤敬他是长辈,才走到草庐外的篱笆墙下,就停下脚步,大声向他打招呼:“炎枳师叔祖,我是炎炔师祖关门弟子曦间的义女穆彤,今天特意带朋友一起过来探望您,请问你现在方便让我和我朋友进草庐说话吗?”   炎枳明明应该看得见穆彤和蚩未,听得到穆彤说的话,可穆彤说完话以后,他默默地把原本半眯的眼睛完全眯上了,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没听见穆彤的话似的。   蚩未被他这态度给激怒了,马上跳进篱笆墙里,径直走到他身边,绕着躺椅转来转去。   可转了上百圈,也没换来他的半点反应。   蚩未不甘心,烦躁地甩甩头,在再次围着他转动时,突然俯下身,伸手去掀他的眼皮。   他就像个死人一样,由着蚩未的动作,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蚩未觉得有趣,下一刻,直接深吸一口气,以响彻云霄的高声凑到他耳朵边大喊一句:“你聋了么?”   “闭嘴!”他没想到蚩未会来这一手,耳膜差点被蚩未给震聋!   他气乎乎从躺椅上跳起来,指着篱笆门口,命令蚩未:“小子,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又不是被你请来的,凭什么你叫我滚,我就得滚?”蚩未不服气。   他纵身跳入躺椅,学着炎枳之前那样子,躺下去,半眯眼睛,悠闲地晒太阳。   炎枳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骂他:“小子,你这么不要脸,是不是炎炔那家伙教的?”   蚩未冲炎枳翻了个白眼,指着这时已经从篱笆门口走进来的穆彤,说:“炎炔是她的师祖,我根本不认识炎炔!”   炎枳有些意外。   他看向穆彤,一脸嫌弃:“小姑娘,你真是炎炔那家伙什么关门弟子的义女?”   穆彤不明白炎枳为什么这么不待见炎炔,迟疑一下,才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我义父叫曦间,是我们九黎族的巫师大人,炎枳师叔祖您高瞻远瞩,应该早就听说过他吧?”   炎枳挑起眉头:“我当然听说过九黎族的巫师,不过,据说这人人品不错,怎么会被炎炔那种不要脸的家伙收做关门弟子?”   穆彤如实回答:“我义父父亲在三十年前救过我师祖,我师祖是为了报答我义父父亲的救命之恩,才不得不收我义父为关门弟子的。”   “啧啧,炎炔那老小子果然还是这么不要脸!”,炎枳感到好笑,语重心长地告诉穆彤:“你义父父子被骗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会是炎炔那老小子对手!他根本不可能会落魄到要你义父父亲搭救的地步,他一定是事先查到你义父是可造之材,故意弄了个需要报答救命之恩的由头,骗得你义父父亲心愿情愿让你义父拜他为师的!”   “是么?”穆彤极少听巫师谈及炎炔,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炎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没有贸然替他辩护。   倒是蚩未有些听不下去,毫不客气地讥讽炎枳:“一日为兄,终身为父。炎炔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兄,而且,他早已经不在人世—”   “原来炎炔已经死了?”炎枳十分震惊,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蚩未有些意外,细细打量他好几眼,才点点头:“是的!”   炎枳脸色立刻变得更白。   他仰起头看天,良久,瞪蚩未一眼,声音嘶哑地问:“他是怎么死的?”   蚩未不太清楚,将目光看向穆彤。   穆彤答:“听我义父说,我师祖是在七年前突然坐化,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   炎枳眉头一皱:“他是在七年前的午月午日午时坐化的吧?”   穆彤有些钦佩地看炎枳一眼:“是的!”   “难怪我一直没有现他已经死了!”,炎枳神色一黯:“那天是天赦日,他在那个时候坐化,不受六界制约,魂魄去向没人能查得到。”   穆彤不懂这些,好奇地问:“师叔祖,听我义父说,我师祖道行高深,只要他不想死,就还能活千年、万年,你说,他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要坐化呢?”   “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炎枳明显有些不愿意提这些。   他烦燥地在原地紧走几步,突然抬起头,冷着脸问:“曦间从未跟我有过任何联系,你这次突然以他义女的身份带人探望我,有什么目的?”   穆彤直言不讳:“师叔祖,听我义父说,您手里有两颗起死为生的灵药,要赠给有缘人,我恰好有个哥哥,即将面临生死决斗,极可能会生危险,您可不可以赏一颗给我,让我哥哥有备无患?”   炎枳摇摇头:“你来晚了,这两颗灵药我已经在半个月前送给他人。”   蚩未不信,毫不客气地讥讽炎枳:“你不想给就不想给,何必要找借口推脱呢?亏你刚才还有脸诋毁炎炔不要脸,依我看,你才是真正不要脸的人!”   ps:亲们,本书够一万字了,现在女频页新人潜力榜上,如果大家喜欢它,敬请把它加到您的书架收藏;如果大家支持我冲榜,敬请把您手里每天的推荐票投给我;时间充裕的亲,可以写长评谈谈您对本书的看法,指正花书中的某些不足,花会给每则长评奖励15积分以示感谢;另外,请亲们放心,本书有十五万字存稿,不会存在断更现象,花会一直在亲们的支持和鞭策下,长足进步,把作品越写越好的,谢谢大家。 第九章 上古隐秘   “你小子懂什么?我的两颗灵药是炎炔当年送给我的!炎炔那家伙最是狡猾,他能把我有两颗灵药这种事告诉这小姑娘义父,说明这小姑娘义父不仅是他的关门弟子,还是他唯一真正的衣钵传人。 这样的情况下,我要是手里还有那两颗灵药,怎么可能不分给这小姑娘?”炎枳被激怒了。   他说完后,马上伸手扯住蚩未,微微用力一扬,把蚩未整个人给扔出了两三百米外的篱笆墙。   穆彤虽然知道炎枳是得道高人,却没料到他有如此神力,吓了一跳,连忙往篱笆门外跑。   “站住!”炎枳叫住穆彤,纵身跃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两颗鸽蛋大的珠子塞到她手里。   这两颗珠子晶莹透亮、呈肉红色,触手微温,有点像是珍珠。   穆彤又惊又喜,好奇地问:“师叔祖,这就是那两颗起死回生的灵药么?”   炎枳白了她一眼,说:“当然不是!我都说了,我那两颗起死回生的灵药已经送人了!”   “那它们是什么?”穆彤有些失望,好奇地又问。   炎枳神色淡淡地回答:“它们是老夫一百多年前受女娲娘娘托梦指引,在海外一个仙岛上捡到的宝珠,比那两颗起死回生的灵药更好,是用来收集已死之人元神的。只要照看它们的人每天以死者至亲之人的精血饲喂它们,死者的元神就可以在里面修炼,于七七四十九天后从宝珠中重生而出。”   “太好了!”,穆彤目光一亮,将其中一颗宝珠收入怀里,剩下的一颗则递还给炎枳:“师叔祖,我只要一颗宝珠就够了。”   炎枳严肃地说:“你虽然是神族后人,比一般人要多活几百岁,可你还没有激出血脉中的传承之力,一旦遇到强敌,就会产生危险,这颗宝珠你留着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吧!”   “好的,谢谢师叔祖!”穆彤感激不已,跪倒在地,重重给炎枳磕了三个响头。   炎枳怔了怔,冲她摆摆手,转身进了茅庐。   穆彤退出来,在篱笆门口找到了蚩未。   蚩未这时正趴在地上,摸着摔得生疼的屁股,哎哟哟低声惨叫。   看到穆彤,他为了维持自己以往在穆彤面前的硬汉子形象,马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讪笑着告诉穆彤:“小彤妹妹,我故意叫疼,是为了引你出来关心我!”   “对不起,要不是为了维护我师祖,你也不会这样了。”穆彤不相信他,说完,就伸手试图去帮着他一起揉屁股。   “别、别、别!你现在是我哥哥的心上人了,就是我未来的嫂子,我们得守男女大防了!”蚩未被穆彤的动作吓一跳,像火烧屁股一样急急跳到一边。   穆彤本来只是像过去一样,在他需要帮助时,随手帮他一把的,并没多想。   被蚩未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这种行为的确有些不妥当。   她小脸一红,顿了顿足,有些羞恼地斥责:“蚩未哥哥,不准这么打趣我!蚩尤哥哥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他的心上人,也一直没有说过要娶我为妻!我才不是你未来的嫂子!”   蚩未摇摇头,有些失落地说:“他只是没有跟你说过这些而已,以前,他时常向我问起你,要我一再向他保证好好照顾你,我那时也没多想,上次,我去找姬离,他明明一直跟在我后面,可就是不现身,直到我找到姬离,抓着姬离和卫士去示众,他才出面阻止,我后来细细想了下,他当时应该是为了名正言顺退婚娶你,才故意由着我这么干的!”   “不可能!”,穆彤感到难以置信,连连摇头:“蚩尤哥哥那么正直的人,哪会做这样的事?你别瞎想!”   “我说的都是真的-”蚩未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前面走过来一个人,马上脸色一变,背转身,拉着穆彤往一边走。   穆彤也注意到了前面走过来的那个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修长,肤色白净清爽,神色从容闲适,面庞和五官仿佛是被匠工精雕细琢出来的,既英气勃,又精致、秀美,极是贴近“君子如玉”这句话。   穆彤不明白蚩未为什么会避着这样的男子,感到奇怪。   她在跟蚩未走到僻静处时,低声问:“蚩未哥哥,怎么了?”   蚩未严肃回答:“刚刚那个人是姬离那贱人的长兄-姬族领姬轩辕!”   “他独身一人,应该不是来追杀我们的吧?”穆彤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有些担心。   蚩未也正为这事困惑,说:“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必须尽快下山,赶回涿鹿了!”   “嗯,我们走!”事不宜迟,穆彤说完,就跟蚩未动身上路。   从太屋山顶至山脚下的一大段路,他们倒是平平安安的,没有遇上任何人。   快到山脚下时,他们现有好几个姬族士兵往山上而来的动静。   穆彤当机立断,让蚩未带着自己绕远路下山,避开那几个人。   没想到,等两人绕远路走到山脚下时,却现山脚下居然守着一大批姬族士兵。   穆彤只好跟蚩未商量:“蚩未哥哥,我们干脆回头去抓两个上山的落单姬族士兵,冒充成他们的样子下山吧!”   “好!”蚩未觉得这主意不错,立即照办。   良久,穆彤和蚩未才抓到两个上山的落单姬族士兵,冒充成他们的样子,走向山脚下。   山脚下那些姬族士兵并没有看出破绽。   但是,其中一个姬族小头领看到穆彤和蚩未下山后,没进入他们的队伍,径直往一边走,起疑心了。   他大声叫住他们,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蚩未早有准备。   他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走到姬族小头领身边,指着穆彤的背影,说:“姬永的父母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我陪他顺道回家看一看,你别说出去呀,这个给你!”   说完,蚩未拿出刚刚从山上那两个姬族士兵身上抢得的碎银,塞进姬族小头领手里。   姬族小头领很满意,打着哈哈说:“你们俩小子真是大胆!记得快去快回啊!大王见炎枳道长用不了多长时间,应该马上就会下来了!”   “是!”蚩未一脸乖巧地点点头。 第十章 仙魔际会   离开姬族小头领的视线后,穆彤跟蚩未商量:“蚩未哥哥,我们得罪了那些山中的强盗,走山路回去肯定不安全,不如还是进城吧?”   “行。1 ”蚩未已经尝过进城的便利,乐得答应。   两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先在附近一个小村子里偷了两身衣服换上,然后,躲在进城的必经之路上潜伏,直等到第二天,一大批小贩进城卖东西时,才走出来,热情地帮小贩提着东西,一起进城。   才走到城门口附近,穆彤和蚩未就现城门口两边的城墙上张贴了好几张他们的画像。   他们吃了一惊,打算易了容再进城,先悄悄返回之前潜伏的地方。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那里,他们居然见到了炎枳!   蚩未怀疑炎枳是姬轩辕派过来抓他们的,直接梗着脖子,大声质问:“你不是得道高人么,为什么还要给姬轩辕做走狗?”   “你才想要给人做走狗,我现在就成全你!”炎枳被激怒了。   他像上午一样,马上伸手扯住蚩未,微微用力一扬,把蚩未整个人给扔到了两三百米之外。   穆彤觉得既然炎枳肯送自己宝珠,不可能出卖自己和蚩未。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蚩未被摔出的方向,好奇地问炎枳:“师叔祖,您怎么过来了?”   炎枳淡淡地回答:“我在你离开时,顺手替你起了一卦,现你返程路上有凶险,特意过来帮你的!”   “谢谢师叔祖!”穆彤喜出望外。   她连忙指着蚩未被扔出的方向,说:“我蚩未哥哥就是个有口没心的,总是不小心误会人,我马上去把他找来,让他向您认错。”   “不必了!”,炎枳摆摆手:“你在我这里,他心里眼里只有你,应该会因为担心你的安危,马上回来找你的。”   “那好吧!”穆彤没想到炎枳居然连蚩未很喜欢自己都看出来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头。   过了一小会儿,蚩未果然急急跑回来。   穆彤连忙迎上前,将炎枳要帮他们的消息通知蚩未,同时把炎枳不可能出卖他们的理由分析给蚩未听。   蚩未立即明白了穆彤的意思。   他毫不犹豫地主动去给炎枳道歉:“师叔祖,对不起,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会你是帮姬轩辕过来抓我们的,骂了你。”   “姬轩辕要抓你们?”,炎枳并不知情,问:“为什么?”   “是这样的……”穆彤怕蚩未性子急,不能把事情说清楚,直接从姜神农攻打九黎族开始,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炎枳听完,大吃一惊:“姬轩辕是我的关门弟子,我那两颗起死为生的灵药,就是被姬离求走的。”   “那你现在究竟是要帮姬轩辕,还是要帮我们?”蚩未心里没底了,连忙问。   “做我的徒弟,只有孝敬我,替我办事的道理,我怎么可能会反过来帮他们办事?”,炎枳不耐烦地白了蚩未一眼,点拨他:“你这小子,说话行事怎么就不懂得三思而后行呢?就你这想到一曲是一曲的性子,就是喜欢上某个姑娘,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应该也很难得到人家的倾慕!”   “你果然不愧是得道高人!”蚩未心服口服,不敢多嘴了。   八天后,穆彤和蚩未在炎枳的带领下,直接从一条秘道走出姬族领地。   巫师恰好正站姬族领地与九黎族领地的边界上,准备前来接应穆彤。   穆彤看到他,很高兴,马上指着他,热情地给炎枳做介绍:“师叔祖,这就是我义父曦简。”   “曦-”炎枳看着巫师那张跟自己有五、六分相像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下,显得有些神色莫测。   穆彤感到好奇,看看他,又看看巫师。   巫师也没想到炎枳居然跟自己长相相似。   他怔了怔,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对着炎枳,仔细地看。   穆彤经常看到巫师看这幅画,知道这是巫师的心爱之物,更加好奇,正准备凑过去,也仔细地看,炎枳却倏地一把推开她,伸手夺走巫师手里的画。   穆彤有些不高兴,大声质问炎枳:“师叔祖,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画是炎炔为我画的,画上的人是我,现在,只是物归原主而已!”炎枳扬了扬手里的画,淡淡回答。   “啊?不会吧?”穆彤很是错谔,转头看向巫师。   巫师认真冲她点点头,不无失落地说:“小彤,我刚才仔细看过了,你师祖这幅画上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师叔祖,现在你师叔祖把它拿走,的确是物归原主!”   “好吧。”,穆彤明白了,乖巧地向炎枳道歉:“对不起,师叔祖,我刚才错怪你了。”   “没什么。”炎枳这个时候根本没心情跟穆彤计较。   他把画收入怀里,迫不及待地吩咐巫师:“曦简,你带我去炎炔当年坐化的地方看一看吧,我要查查他突然决定坐化的原因。”   “好。”巫师也一直想不通炎炔当年突然决定坐化的原因,毫不犹豫地同意。   穆彤曾经跟巫师去过炎炔坐化的地方,知道它远在九黎族领地最西边的未城,跟位于九黎族领地最东边的涿鹿城方向完全相反,两者相距四千多里,即使快马加鞭,往返也需要七、八天。   她这段时间不停长途跋涉,身心俱疲,想早点回家休息,在巫师陪着炎枳一起去未城时,并没有跟着去。   十一天后,穆彤跟蚩未顺利回到涿鹿城。   涿鹿城一如往日热闹。   蚩尤在穆彤和蚩未离开涿鹿城的当天,就开始闭关备战,昨天晚上才出关。   他已经从巫师去接应穆彤前、托人留给他的口信中,得知穆彤这段时间的去向,正安排人准备沿途接应穆彤。   看到穆彤和蚩未平安归来,他高兴之余,又有些生气,沉声斥责他们:“你们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我的-总之,你们这次的事情做得不对!以后,不经我的同意,你们都不可以离开九黎族领地,否则,我就让人把你们关起来,永远不放!”   “行了,行了,虽然小彤妹妹师叔祖把起死回生的灵珠送给了姬离那贱人,可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说话,太不近人情!”蚩未不服气,故意瞒下穆彤从炎枳那里得到两颗宝珠的事,说完,就拉着穆彤往外走。   蚩尤还有话要对穆彤单独说,拦住他们,冲蚩未摆手:“你先走,小彤这次是罪魁祸,犯的错误太大,我要好好罚一罚才行!” 第十一章 风起云涌(一)   “不行-”   “走吧、走吧!”蚩未其他的兄弟远比他有眼色,纷纷上前,推搡他出去。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蚩尤和穆彤。   蚩尤坐在榻上,板起脸向穆彤招手:“过来!”   穆彤注意到他眼里泛动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以为他真的要“好好罚一罚”自己,心里有些害怕,迟疑一下,才鼓起勇气,怯怯地走到他身边。   他趁机拉起她的手,突然用力一带,把她带倒在榻上,然后,附身而上,唇压住了她的唇……   良久,蚩尤扶穆彤从榻上坐起,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拉着她的手,声音喑哑地低低说:“你要快快长大,我想尽快娶你进门,我……忍得痛苦!”   穆彤被他吻得软成了一滩泥,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欢喜,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剩余的精力来应付他这样羞人的情话,傻乎乎把头埋进他的的怀里,装作没听见。   蚩尤从来没有想到穆彤会有这么娇憨的一面,“呵呵”低笑几声,附到她耳朵边,柔声说:“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心里没有你么?你仔细听一下,我的心是不是一直在为你疯狂跳动?”   “是的!”,穆彤马上把耳朵侧近他胸口,认真听了听,笑眯眯说:“我的心也正在为你而疯狂跳动呢!以前看到你虽然也会跳得快一些,但没现在这么快!”   “是么?我听听!”蚩尤连忙抬起穆彤埋在自己怀里的头,低头探进她的怀里。   一阵少女特有的处子清香立即扑面而来,令人迷醉。   这还不算,在穆彤的胸口两端,就是两团粉嫩的小包子,蚩尤侧耳听她心跳时,嘴巴不可避免地贴上了其中一个小包子!   虽然是隔着衣服,但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下,这种隔着衣服的刺激更容易令人痴狂。   蚩尤承受不住,下意识伸出手去捏。   “不要!”穆彤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推他,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蚩尤食髓知味,只是微微迟疑一下,就迈开大长腿,不慌不忙紧跟在穆彤的后面。   穆彤很快就察觉了。   她一口气跑到平时牧羊的那个小山坡上,停下脚步,鼓起勇气,目光晶亮地转头问蚩尤:“蚩尤哥哥,如果蚩未哥哥突然改变主意,不同意你娶我,你会怎么做?”   蚩尤深深看穆彤一眼,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会把他关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这样啊?会不会太狠了点?”穆彤有些意外。   蚩尤伸手把穆彤揽入怀里,勾唇解释:“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只是看你们年岁相当,他喜欢你,你喜欢他,才一直想着要成全你们俩。现在,他已经错过我给他的机会,你呢,也更愿意做我的妻子,我自然不能再让他对你抱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了!”   “那就好!”穆彤放心了,突然勾住蚩尤的颈,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无比生涩的吻,尽在模仿蚩尤之前吻她时的动作,可即使是这样,还是令蚩尤的心马上燃烧了起来。   他一边回吻穆彤,一边低低地感叹:“小彤,早知道你如此喜欢我,即使蚩未心里有你,我也不会将你让给他!”   “那么,蚩尤哥哥,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姬离曾经派了三个人过来强暴我、杀我,你信不信?”穆彤受到鼓舞,试探着问。   蚩尤眉头一紧:“你从未骗过我,我当然信你。这事我记得你上次去乌山见我时提过,当时你说我在你告诉我这事时,我替姬离求情,可我不记得你在那次之前跟我提过这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事就是在姜神农要你答应联姻时生的,我在乌山时是第一次跟你提起,我说你替姬离求情,是一句气话,谁叫你当时拒绝娶我,却坚持要娶她!”穆彤不想解释上辈子的事,随口掩饰。   “对不起,当时我不该拒绝你,伤了你的心。”蚩尤很愧疚。   他轻轻抚摸着穆彤的小脸,低低地、斟酌着问:“姬离派的那三个人有没有伤到你?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穆彤不无骄傲地轻笑了笑:“他们没伤到我,都被我杀了!”   “你做得对,这样的家伙,都该死。”蚩尤赞许地看了穆彤一眼。   穆彤很高兴,仰起小脸,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蚩尤哥哥,我不是一个刚强的人,但为了配得上你,跟你比肩,我会一直坚强,一直努力,在除你之外的任何人面前,都永远无惧无畏!”   “小傻瓜,比肩的是兄弟,相濡以沫的才是夫妻。以前是我太粗心,没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你放心,以后,万事都有我在,你只要努力长大,别让我等你太久就好!”蚩尤心都醉了。   他朝着穆彤那微张着、小而饱满的水润樱唇,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了上去……   两天后,蚩尤瞒着穆彤,一大早就带领着卫士,悄然前往苍瑶山。   现在这个时候,距离蚩尤跟姜神农约定的决斗时间还有十天,而涿鹿城距离苍瑶山不足五天路程。   穆彤没有料到蚩尤会提前五天出,高高兴兴呆在家里,等着蚩尤像最近两天一样,忙完了事就来看望自己。   结果,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也没等来蚩尤的身影。   她觉察到不对劲,打算出门找蚩尤,看看是怎么回事。   可一只脚才跨出门,就被藏在一边的两个卫士给拦住了。   他们已经事先得了蚩尤的吩咐,不用穆彤自己开口问,抢先主动告诉穆彤,蚩尤已在早上离开,临行前吩咐他们看着她,在他决斗归来前,不许她出院子。   穆彤这几天沉迷于跟蚩尤的两情相悦之中,还没来得及把炎枳送自己宝珠的事告诉蚩尤。   她心里很着急,表面上马上假装乖巧地返回了院子,等到入夜后,带上干粮,化妆成老婆婆的样子,悄悄溜出屋,拣块石头揣衣袋里,在院子西墙下搭好梯子,等快爬到梯子顶上时,用力朝着院子东墙然扔石头。 第十二章 风起云涌(二)   守在院子门外的两个卫士听到动静,立即往东墙跑。   她趁机从西墙轻轻跳下,躲在城门口附近,等到天亮后,混出城。   六天后的下午,穆彤经过一座风景优美的山峰。   这地方邻近姜族与姬族的地界,距离苍瑶山近三百里,走路的话,有近三天路程。   穆彤担心蚩尤在涿鹿城通往苍瑶山的路上安排上阻拦她,不敢骑马,也不敢走大路,一直是在姜族当地人的指点下,绕路前进。   山峰脚下有条小溪,溪水清澈,里面小鱼历历。   穆彤身上带的干粮都已经吃完,恰好饿了。   她就近砍了几根藤条,做成逮鱼的机关鱼蒌,又就近挖了几条蚯蚓,引火烧熟了,塞进鱼蒌机关里,再将鱼蒌放到小溪中游几个洄水的地方,然后,避到附近树林里,等鱼上当。   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天要擦黑了,穆彤正准备去收鱼蒌,却意外现姬离带着一个女子,从远处走过来。   她连忙躲到距离小溪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背后,探出头悄悄盯着她们。   远处,姬离走路的度很快。   她身后的女子走路的度不如她,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半跑着紧跟在她后面。   走到小溪边一个洄水处时,姬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女子,手里拿着根鞭子边抽打溪边的草木,边大骂:“你这个蠢货!居然连匹马都看不住,真是没用!”   女子伸手擦了下额头跑出来的汗,低声下气求饶:“离妹妹,对不起,等过了这座山,我一定想办法到下个村子去弄匹马回来给你骑!”   “哼,你这句话说了不下十遍了,蠢货!”,姬离说完,啐女子一口,接着说:“我告诉你,要是你这次害得我看不到我哥哥让蚩尤魂飞魄散的精彩一刻,我会直接叫人剥光你的皮,扔油锅里炸了喂狗!”   “可是,可是让蚩尤魂飞魄散的主意,是我姐姐出的,请你看在我姐姐是你嫂子、为了你出主意对付蚩尤的份上,放过我吧?”女子小脸一白,继续求饶。   姬离鄙夷地瞥女子一眼:“你姐姐那贱人恨我入骨,她想出来的主意,我大哥怎么可能真的会用?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姐姐那贱人的主意只是个障眼法,我大哥早就用了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啊?我姐姐对轩辕哥哥一片痴心,轩辕哥哥怎么能这么对她?”女子立刻一脸愤懑。   姬离嘲讽地勾起嘴角:“蠢货,你少来这套,你对我大哥藏的那份心思,你当我像你姐姐那贱人一样眼瞎,半点看不出来?我敢打赌,要是我大哥有一天不要你姐姐那贱人了,你会第一个站出来落井下石!”   女子像是被她说中心思,一脸无奈地讪笑了笑:“好了,好了,离妹妹,我们不说这些,你先告诉我,轩辕哥哥到底出了什么好主意对付那个蚩尤?”   姬离挑高眉头,得意地回答:“我大哥料定依蚩尤的谨慎个性,必定会在决斗开始前,花几天时间去苍瑶山仔细察看地形,抢先占据有利的位置,早已提前让人在苍瑶山释放没有解药的毒烟,等蚩尤到了苍瑶山,一定会中计!”   “可是,轩辕哥哥和神农哥哥决斗当天也要去苍瑶山,万一毒烟那时候没有消散,他们也会中毒呢!”女子有些担心。   “没关系,我大哥早已让巫师算过,决斗前一天的晚上会刮大风,把那些毒烟全部提前刮散的。”姬离胸有成竹。   “那还好。”女子放心了,从怀里掏出帕子,去小溪边洗脸。   “哟,好多鱼!”女子身子在溪水边弯下去时,一眼就看到了穆彤放在溪里的鱼篓。   她兴奋地跳下去,把一鱼篓活蹦乱跳的鱼提上来,交给姬离看。   姬离注意到鱼篓是用新鲜的藤条编成的,沉下脸,说:“这个鱼篓这么新,肯定是今天编的。”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下正在落山的太阳,又说:“一般的人都是现在这个时候前来溪边放鱼篓,明天早上收,这鱼篓现在就鱼满了,肯定是放鱼篓的人早就放进来了,要在这个时候过来收-也就是说,那个收鱼篓的人极可能已经过来了,正躲在这附近偷听我们说话!”   “离妹妹,我们又不像坏人,那个收鱼篓的人要真是过来了,看到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躲开!”女子不相信姬离的推测。   她把鱼篓放下,继续去溪边洗脸。   姬离不高兴了。   她对着女子的背影做了个推下去的手势,转身往树林方向走。   穆彤估计她是要过来证实自己的推测,连忙把头缩回到大树后面,认真倾听她脚下的动静。   很快的,姬离就走到穆彤所在位置附近。   穆彤正想着到底是撒腿就跑、还是冲出去先制人时,突然吹来一阵晚风,把她的长吹到了大树外面。   而姬离就在这一刻,现了她的长,向她冲过来。   穆彤只好迎了上去。   “原来是你!”姬离看到穆彤,震惊不已。   她生怕被穆彤泄露秘密,一边跟穆彤打在一起,一边大声吆喝溪水边的女子:“嫘青,这里藏了个九黎族的奸细,快来帮我!”   “好!”叫嫘青的女子功夫比姬离高,说完,直接纵身飞到穆彤背后。   穆彤被她们前后夹击,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挂了彩,受伤倒地。   姬离趁机拿鞭子狠狠抽了穆彤一顿,然后绑了她,得意地告诉嫘青:“你知道么?这小妖精是蚩尤的小情人,要不是我机警,及时现她,她一准会把我们刚才的话告诉蚩尤,令我大哥对付蚩尤的计划失败!”   “离妹妹不愧为轩辕哥哥的妹妹,神机妙算,我很佩服。”,嫘青一脸心悦诚服,好奇地问:“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她?”   姬离说:“我们抓了她,可以带到苍瑶山,用来要胁蚩尤。”   “蚩尤不是会中轩辕哥哥的妙计么?还需要我们带着她过去要胁?”嫘青有些不解。 第十三章 风起云涌(三)   姬离瞪她一眼,冷声说:“你怎么就这么蠢呢?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万一蚩尤没有提前去苍瑶山,我们手里这个小妖精不就能起作用了?”   “离妹妹,你说的真是太对了,还是你考虑周到!”嫘青不敢跟她争辩,马上随声附和。   姬离满意了,继续往前面赶路,让嫘青押着穆彤紧跟后面。   接下来的两天,经过的都是些穷乡僻壤。   嫘青一直没有买到马。   姬离走路走得窝火,就拿嫘青和穆彤出气,或是鞭打穆彤一顿,或是骂嫘青一顿。   穆彤担心蚩尤会中姬轩辕的毒计,一路上想要恃机逃跑报信,可姬离和嫘青看得太紧,又压根不相信她,令她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天黑时,姬离、嫘青、穆彤总算抵达一个稍显富足的小村子。   姬离不想委屈自己,沿着村道往前走,走到一个屋子看上去比较新的农户院子门口,才让嫘青叫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相憨厚的大伯。   他注意到穆彤是被绑着的,在从嫘青嘴里听明她们的来意是投宿后,好奇地指着穆彤问嫘青:“你们为什么要绑着这个姑娘?”   嫘青一本正经回答:“她是九黎族那边过来的奸细,被我们凑巧逮着了,正准备抓去交给神农大人领赏!”   “这个姑娘看上去不像奸诈的人,而且,九黎族从来没有主动侵犯过我们,也从来没有派奸细到我们这里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大伯不信,好意提醒嫘青。   姬离嫌大伯多事,不耐烦地插话:“是不是弄错了,等我们将来见到神农大人,就会明白,你不要多管闲事,赶快去给我们安排好住宿的屋子吧!”   “好吧……”大伯看姬离着装华丽,语气霸道,怀疑她是位贵人,虽然心里不喜欢她,却不敢明着跟她顶撞,勉强答应了。   很快的,住宿的屋子就被安排好。   是一间较大的偏房,就靠近大伯和他妻子的卧室。   姬离嫌屋子里东西太陈旧,要大伯全换上新一点的。   大伯没有答应她,但让他妻子带她去看他们的卧室。   姬离看过后,现他们卧室的东西更陈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用过晚饭后,自己看着穆彤,安排嫘青出去找村民买马。   穆彤等嫘青离开后,以恳切的语气对姬离说:“我要方便,你能让我去茅厕一下么?”。   “不行!”姬离上回从穆彤和蚩未手里逃跑就用过类似的一招,根本不相信穆彤,直接拒绝。   穆彤早料到她会这样,也不着急,只是提高了声音,以急迫的语气对她说:“我真的要方便,你能让我去茅房一下么?”   “不行!”姬离继续拒绝。   穆彤耐着性子,再次提高声音,以哀求的语气对她说:“我真的、真的要方便,你能让我去茅房一下么?”   “你拉身上-笃笃!”姬离话还没说完,外面却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姬离正被穆彤缠得心里不痛快,转头没好气地冲门外质问:“谁?敲什么敲?”   “姑娘,是我!我过来看看你们这里还需要些什么。”门外马上传来大伯妻子的声音。   “你这破房子里压根就没什么是我需要的,赶紧滚回去!”姬离根本不领情,毫不客气地冷声拒绝。   门外大伯妻子与大伯对看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冲门内说:“姑娘,我刚听到另一个姑娘说要上茅房,你要是不敢独自带她去,怕她趁机逃跑,我可以陪你一起带她过去。”   “她要上茅房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有完没完?快滚!再多管闲事,我就直接杀了你!”姬离耐心用完,话一落音,就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呯”地一声,狠狠砸碎在地上。   门外大伯妻子与大伯忌惮她的淫威,不敢再作声了。   穆彤从大伯之前跟嫘青的谈话里,听出他对九黎族人并无恶意,对姬离有所不满,才会假装要方便,引他出来帮助自己。   现在,看大伯妻子被姬离一吆喝就不作声了,穆彤立刻意识到光指望他们是行不通的。   她沮丧地垂下头,默默在心里想其它的脱身方法。   快到半夜时,嫘青才从外面回来。   姬离已经在床上先睡下了,没有被惊动到。   穆彤被姬离临睡前绑在床扶手上,没法睡,又心里想着事,倒还是清醒的。   她等嫘青准备上床睡觉时,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告诉嫘青:“嫘青姑娘,你要是能悄悄放我走,我可以送起死为生灵药送给你。”   “你哪来的起死为生灵药?”嫘青迟疑一下,低声问。   穆彤一本正经回答:“我是没有,但我知道有个人身上有,而且,她打不过你,只要你想要,一定要得到!”   “那个人是谁?”嫘青目光一亮,很是好奇。   穆彤卖了个关子:“你先放了我,我才能告诉你。”   “行。”嫘青仗着功夫比穆彤高,并不怕穆彤逃跑,说完,就解开穆彤身上的绳子。   穆彤活动了下手脚,指着姬离,告诉嫘青:“起死为生灵药在她身上,你现在就可以去拿。”   “哼,姬离身上的东西,一向藏得严实,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你是在骗我跟她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吧?”嫘青以为自己上当了,伸手去抓穆彤。   穆彤为了取信于她,故意由着她抓住自己,然后,一脸坚定地说:“嫘青姑娘,起死为生灵药是我师叔祖炎枳送给姬离的,刚刚你去买马时,我亲眼看到姬离拿出起死为生灵药在灯下欣赏,我可以对天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否则,就让我五雷轰顶!”   嫘青并不知道姬离从炎枳手里要到了起死为生灵药,却知道炎枳手里有起死为生灵药的事。   她不想错过机会,马上放开穆彤,伸手往姬离怀里摸过去。   在手要触及姬离的衣裳时,她突然动作顿了顿,扭头吩咐穆彤:“你来拿她身上的灵药,我在门外等你。要是你拿到了交给我,我就放你走,要是你没拿到,或者惊醒了姬离,不可以把我给供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第十四章 拜师大典   众人见二人到,忙行参见大礼,齐身诵道:“参见曦穆仙,参见月竹仙!”   曦穆彤抬手,示意大家免礼,然后入座于主座右侧。   这是第一次在落音殿上,她未入主座,只因今天是竹月收徒的大日子,他才是主角。   竹月撩开前襟在正中坐下,四周扫视一遍,开口道:“我稽洛山自建山,仙族村民各安其业各享其福,不求普天浩荡之功,但求尽己恪守平安渡世,至今已数百年有余。当下人间界正值乱世,凡人求仙者甚众,稽洛山却并未如其他宝岛灵山般打开仙族云霄大门收徒,只因我山担任承托五岳镇守人间界之大任。   “如今水铃儿与我仙山有缘,被我从人间界带回,由曦穆灵珠中天露滴打开心窍。为助其成长,日后大器成时造福苍生,我决定收他为徒,传道授业,严格管束。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竹月言罢,众人答道:“恭喜月竹仙收得宝徒,我等并无异议。”   他微微一笑,命令道,“水铃儿上前跪下。”   水铃儿还在愣神,被竹星一推,才反应过来殿上正唤他,傻傻地走到殿阶前跪倒。   竹月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食指中指运力,指尖闪出一点鲜红的朱砂,往他眉间一点,他就觉一团赤热,知道这一点下去,今后再也无需惧怕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稽洛山将成为自己的归宿,心下欢喜,差点落下泪来。   随后竹月又掏出一块白玉仙牌递给他,上书“稽洛山水铃儿”几个字。他颤抖着接过来,仿佛捧住了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收徒仪式结束,竹月转身走回主座,正欲宣布仪式结束,却听他在阶下弱弱地唤了声:“师傅……”   竹月问道:“铃儿,你可是有话要说?”   水铃儿此时已紧张到心就要裂开,但又觉得哪怕是被扔进油锅里炸了,也得把话说出来,于是颤抖地说道,“师傅,铃儿有一个请求”。   众人诧异,竹月知他紧张,柔声道,“你说。”   水铃儿道,“师傅,我要修仙。”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连曦穆彤面色都为之一变,竹月更是一时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一旁竹星一听,就知是刚才自己说得太多闯了祸,吓得脸色黑,脑袋都低得快压进胸脯里去了。   竹月眼角余光瞥到竹星,立即明白是这小子在捣鬼,满脸怒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向水铃儿,“铃儿,修仙之路九死一生,百人中有一人能得仙道,已是前世的造化。你就算是经历了所有考验和历练,最终也不一定能将那通仙汤受下。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水铃儿话说出来,反而惧意全消,挺直小身板,一脸倔强道:“师傅,徒儿心意已决,无论有多少磨难,徒儿都要修成仙道,永远和师傅师叔与姑姑在一起。”   阶下众人听罢,不住出赞许之声,称赞他年纪小小,却如此重情义。   竹月却心中无比痛楚。   在他的想法里,从旱牛村口抱起他那一瞬,与这孩子的缘分便已注定。他不求他能成什么天地之栋梁,更不需要他成仙成佛,他只要他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而修仙之路无比坎坷,他不希望他遭受此痛苦,更不愿承受一旦修仙失败,就要失去他的后果,并且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在通仙汤的烧灼下惨死。   想到此竹月心中焦急,再开口,声调高了许多,竟有失平时温文儒雅之态,“铃儿,你现在尚且年幼,就妄想修仙,实在言之尚早。你文韬武略一窍不通,将来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为师不许你这样好高骛远,所以修仙之事今日搁置,日后择机再议!”   水铃儿见自己修仙请求未被应允,急了,小手撑地连爬几步,不住磕头道:“请师傅开恩!请师傅开恩!”   一旁众人无不动容。   竹月见他如此执拗,怒火冲天,欲拂袖而去。   场面正僵持不下,曦穆彤终于开口,“铃儿,竹月既为你师傅,而他又是我徒儿,我便是你师祖。师祖姑姑的话,你可愿听?”   水铃儿使劲点头道:“听!”   曦穆彤道:“修仙之事不是不可议,但我们需要确定你确实具有仙资,才可应允。我给你三月时间,三月内你若将指天禅一层练成,我便劝你师傅许你修仙,你意下如何?”   水铃儿懵懵懂懂,不知那指天禅为何物,但是只要有一线修仙希望,他都要努力争取,所以赶紧同意。   竹月虽急,但见曦穆彤开了口,也不敢违逆她意。   再思前想后,此子身份特殊,仙魔二界均对他虎视眈眈,倘若只懂得凡人之力,先天神赋怕是一世都再挥不出来。如此想来,修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途径。   他再看向他那双充满渴望与童真的眼睛,明白他此举只因重情而起,心也瞬间被融化了,严厉的面容缓和下来,说道:“铃儿,你既已考虑清楚,师傅也不逼你,就按曦穆姑姑的意思办。但是三月之内,你若没练成一成指天禅,此事便就此作罢。”   水铃儿大喜,磕头谢恩道:“徒儿明白!”   竹月走下殿阶,伸手拉起他,揽入臂弯,对其他人朗声道:“拜师典礼已毕,诸位且散去吧。”   众人纷纷离去,曦穆彤也起身告辞,回了她的飘渺殿   水铃儿刚刚拜师,就惹得师傅震怒,一颗小心脏既惶恐又伤心,早已哭红了眼睛。竹月为他抹了把鼻涕眼泪,笑道:“好了,事情既以解决,就不要哭了,现在为师给你上第一课,认识稽洛山。”   ~~~~~~~~~~~~   认识稽洛山第一站,正是落音竹宇。   站在曾经仙魔会的广场上,竹月告诉水铃儿:“这广场可不叫‘白玉广场’,而是曦穆仙独创的九宫旋星盘。”   依照奇门遁甲术,九宫旋星盘九个角各树立一根白玉华表,镇守住稽洛山九个方向,分别为坎北,坤西南,震东,巽东南,中寄坤,乾西北,兌西,艮东北,离南。   这九个方位对应人间界的九方,任何一方如有魔族入侵,柱顶都会有响铃出警示,通知仙族有关魔族的异动,这时稽洛山就将联合五岳及其他仙族各派围剿魔族,守卫人间界平安。   假若有一日稽洛山被外敌攻击,九宫旋星盘就将变幻为九宫旋星阵,九根白玉华表将如擎天卫士一般困住敌人,让他们无法靠近落音竹宇。   而落音竹宇虽由竹子搭建而成,这些竹子却被施了仙术,比砖石凝土更加坚固可靠。   正殿高七十八尺,横一百三十五尺,屋顶重檐歇山式,共脊兽十六尊面向四方,一旦有敌来犯,十六脊兽复活形成天地神兽阵,配合九宫旋星阵保护稽洛山,同时灵力辐射人间界,在四海五岳竖起庞大结界,所以再强大的敌人,恐也无法攻破稽洛山铜墙铁壁的守护。   落音殿内,地板由青玉地砖铺成,每块砖面都有致地雕琢竹叶状花纹。大殿四角分置四灵,及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其形栩栩如生,一眼看去仿佛就要从白玉底座跃起。   大殿正中摆放龙纹凤影青铜香鼎,落蝉香正从其中氤氲飘出。殿顶高悬二十四莲花灯座,共燃玄冰烛六百六十六支。   这几处水铃儿已到过多次,但这次听师傅解释,却觉无比新奇,十分惊叹这建筑的宏伟精妙,而最叹服之处,是如此宏伟的殿宇,竟全是由竹搭建而成。   于是他问竹月,“师傅,为何稽洛山有这么多竹子呢?”   竹月深邃一笑,笑而未答,领他走出落音竹宇,向稽洛山中而去。 第十五章 神山美景(一)   走了许久,来到一处空旷处,阵阵山风袭来,水铃儿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竹月见他有些瑟瑟抖,便拉起他的小手,他立即觉得全身暖了起来。   竹月手指向前方问,“铃儿,你看到了什么?”   水铃儿放眼一看,惊奇地喊出声来。   只见他所处之处,脚下仙云缭绕,一座座翠绿的山峰被一条条泛着淡淡蓝宝石色彩的河流环绕,犹如无数顶巨大王冠,连绵相接。山峰之间是大片空旷的山谷,草地与田野如一片片广博的绿海,无边无际在山谷中流淌翻波。   那绿海绿得鲜活无比,令置身其中的人心潮澎湃,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生命与希望的气息。   竹月道:“这里是稽洛山第二峰,明珠峰,从这里你可以清楚看到人间界。但是你所看到的,只是稽洛山下的一处而已。人间界现逢乱世,天灾与战乱绵绵不断,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这样的美景已不多见。”   水铃儿仰起头,问师傅:“稽洛山承担保卫人间界的重任,就不能救救那些老百姓吗?”   竹月摇头,“三界界限分明,如有跨界侵略,稽洛山必出手相救。但如果是人间界内部的事务或纷争,仙人只能袖手旁观,由他们自行筹谋定夺,否则就是坏了三界规矩。你记住,仙人扰乱凡世,必遭天谴。”   水铃儿听上去感觉师傅说的话很严重,但又懂非懂,只好心情复杂地继续欣赏美景。   眼前是连绵的山岭与良田,身后是翠绿的竹林与殿宇,这种大自然中的享受,已让他醉在其中。   突然他觉得脚有些痒痒的,低头看,吓得尖叫一声,就见一个碧绿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正在脚背上爬来爬去,还时不时伸出条小红舌头舔舔他。   竹月怕他把这东西甩到地上踩死,赶紧手指一探,将它招呼到了自己掌中。   “这是竹涕虫,每一棵成精的竹树中都生活着一只竹涕虫。它们性情温顺亲近人类,还能吃蚊子吸尘灰,所以这里的人喜欢将它们当宠物来养,你可千万别伤害它们。”竹月带笑解释道。   水铃儿圆睁双目,瞪着那虫子,“竹涕虫?鼻涕虫?”   那竹涕虫一听怒了,全身绒毛竖起,还没等他回过神,那些绒毛竟然变成小刺射到了他手背上。   可怜水铃儿惨叫一声,手背立即红肿紫,而那竹涕虫失去绒毛,全身光秃秃露出粉红色的皮肤,看上去更加可笑。   一旁竹月见这水铃儿大战竹涕虫的场景,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水铃儿自旱牛村被他所救,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所以虽然手背痒痛无比,却也心觉值得。但他又不甘心被只虫子欺负,还是恼怒地盯着竹涕虫。   竹月道:“这竹涕虫可灵性得很,你要说它一句坏话,它必记仇。当然,你要对它好,它也会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它们的绒毛就是武器,含有毒液,当感到威胁时,绒毛会变成刺射向敌人。但是它们没有伤害性,两个时辰后你的手背就会恢复如初的。”   水铃儿点点头,算是明白了。他伸手摸了摸光溜溜的竹涕虫道:“你好可爱呀,我们就算不打不相识吧。”   那竹涕虫一听,立即心情大好,绒毛马上又重新长出,犹如什么都没生一般,然后从竹月掌中跳到水铃儿手背上,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以示友好。   告别那只竹涕虫,师徒二人继续前行。   水铃儿问:“师傅,什么是成精的竹树?”   竹月指着漫山遍野的竹林答道:“一般说来,一棵竹树可以活六十年,成活十年的树就算成年了。但若成精,必须要活到百年以上,并生出思维,懂得自行思考。半夜这些竹树精会在山上到处走动,与同类聚会畅谈。”   说到此他又语气转折:“不过竹树精胆子很小,一旦听到人或仙的动静,马上就会把根躲进泥土里变成普通竹子。要分辨竹树是否成精很简单,只要看树身是否翠绿通透,就可以了。”   水铃儿一边听师傅解释,一边四处张望,忽然惊喜地嚷道:“那边那棵竹树和别的不一样,树身碧绿透明,师傅您说那是竹树精吗?”   竹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瞬时心下甚喜,暗道:这孩子和姑姑一脉相传,果然天资聪颖。哪怕是仙,要在这漫山遍野找出一棵竹树精,也得耗费一些时间,但他竟然能立时辨别,那么指天禅对他来说,或许没有那么困难吧!”   正思索间,水铃儿已跑到那棵树前,开始抚摸树干。   吸取了竹涕虫的教训,他对这棵树特别温柔,轻轻将小脸贴上去道,“我们做朋友好吗?”   谁知这是热脸贴上冷屁股,话音刚落,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双手抱头,脑袋上被砸出几个小包,细看下,却只是几片细细的竹叶砸到头上而已。   竹月摇头叹气,走过去把他拉开道:“竹树精不比竹涕虫,可不喜欢你和他有肌肤之亲。如果你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鞠个躬,他们就会喜欢你。”   水铃儿委屈地摸着脑袋,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天哪,这竹林里每一种生物都讲一个规矩,自己还要遭多少罪呀!   随后竹月指着竹树精上翠翠的叶子问:“你看这些叶子,和别的树有何不同?”   水铃儿细细看去,现这竹树精身上生出的竹叶还真和别的树不一样,这些竹叶的尖竟然是圆的,相比其他竹叶,几乎大出一倍有余,而且特别肥厚。   竹月继续道:“一棵竹树精身上,至少会产出两个竹叶灵童。”   水铃儿这下更加惊讶了,双眼瞪大,小嘴张大,脸上一下子冒出来三个标准的圆,“竹叶灵童是这样来的?不是爹娘生的?”   竹月又想笑了,忍住道,“当然不是。竹叶灵童不属于人不属于仙,而是竹叶精灵。看上去他们是几岁的孩子,其实最年幼的都在百岁以上了。风平浪静时他们是小孩模样,但当稽洛山有危机出现,他们就会迅长大,危机越大,他们显现出的年纪就越大。假如某日他们全部变成了三四十几岁的壮汉,就说明稽洛山已经陷入了可怕境况。”   水铃儿背脊一凉:“那我还是希望他们和我一样的年纪才好!” 第十六章 神山美景(二)   说到竹叶灵童,竹月对水铃儿道,“你要想办法让竹叶灵童喜欢上你,这样将来你才能在稽洛山建立声威。”   “为什么?”水铃儿好奇地问。   “因为,精灵们会用生命捍卫他们生存的世界,但是他们也是无比傲慢的生灵。他们由稽洛山孕育而生,其实是这山真正的主人。你要想融入这山中,必须要主人接受你。”   水铃儿道,“可我已经是师傅的徒儿了呀!”   竹月一听,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正视他,脸上神情无比肃穆。   一看师傅这脸色,水铃儿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下头,准备接受训诫。   竹月道,“铃儿,这世上无论哪一界,都有社会等级。有人高高在上统领下层,但更多的人,是被压在底层,看那些统治者的脸色过活。高高在上的人占据的叫做地位,与威望无关。地位的丧失,可能生在旦夕之间,而威望一旦建立,就将传扬百世。师傅希望在这二者之间,你能选择从情感上获得他人尊重,从而建立威望,而不是利用身份与地位,强迫别人服从于你。否则就算今日你不可一世地站在了别人头顶,他日你也会一败涂地。你明白吗?”   水铃儿听罢,脸红到耳根,双膝跪倒道:“徒儿受教,徒儿日后必当谨遵师命,将自己当做稽洛山里的普通一员,用师傅期望的品格去获得他人支持。”   边说边眼睑低垂地看着竹月投射在竹林间高大的身影,心中默念,“师傅,铃儿此生必作像您一样伟岸的男子汉。”   继续前行,竹林渐渐稀疏,周围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水铃儿抬头看向天空,祥云已不见踪迹,天顶黑沉沉压得很低,偶尔还有几道电光闪过,仿佛马上要降下倾盆大雨。   他问,“师傅,自从我登上稽洛山,还没碰过雨天,现在这是要下雨了吗?”   竹月摇头道,“非也,我们现在正走向坠思谷。”   “坠思谷?这是个什么去处?名字很怪啊!”他好奇地自语。   “坠思谷是稽洛山唯一一处仙不能到的地方。”竹月回答。   水铃儿一听,瞪大眼睛:“为什么?”   “顾名思义,坠思谷就是思维坠落的地方。这个山谷住着三只蛊雕兽,专门收集人魔仙三界众生的怨念。这些怨念产生后,一旦被说出口,就会被蛊雕兽用法力吸进谷里,变成怨火漂浮在半空。仙也好魔也好人也好,一旦陷入坠思谷被怨火所困,轻则烧灼至重伤,重则毁灭元神与肉身,万劫不复。可见大脑产生怨念的力量有多可怕。”   水铃儿听后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竹月的袍襟道:“师傅,我们不要去了!”仿佛一去他们就会掉进坠思谷似的。   竹月微微笑道:“坠思谷是稽洛山一个重要所在,你必须明了。并且你是魔婴身躯,除去凡人仙魔皆伤不了你,所以这谷里专食仙魔族人怨念的蛊雕兽和怨火,对铃儿你没有效力。你要防的,是来自人间界那只。”   水铃儿仰头天真地问,“师傅,为什么大家要有那么多怨念?铃儿要做一个没有怨念的人!”   竹月摇头,“人活于世,岂能无所求?有求而不能达,怨念就会产生,这就如冬日飘雪,春季花开一样自然。当然怨念多寡取决于个人,清心寡欲的人所求少,怨念必然少,但世上真能做到无欲无求的人又有几个?”   听到此,水铃儿猛然想起自己希望修仙的迫切心情,暗叹道,“我果然也不是无欲无求的人,但愿我这所求,最终不要变成怨念。”   坠思谷,可能是水铃儿此次认识稽洛山课程中最不喜欢的一部分,无奈师命不可违,他便随着竹月站在谷边探头向里看了看。   就见谷底鬼火似的星星点点的光芒四处飘散,时不时传来一阵婴儿般的哭声,气氛十分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竹月对他道:“你切记,坠思谷是稽洛山禁地,任何人没有曦穆姑姑准许而擅闯,都算犯下重罪,将被严惩。这次带你来见识,也是向姑姑请过命的。”   水铃儿点头,心里却嘀咕个不停:“这鬼地方怕是鬼都不敢来,今后我恐怕方圆三十里都不敢靠近,怎么可能擅闯!”   终于离开坠思谷,水铃儿松了一口气,又开始蹦蹦跳跳了。   走到一处开阔处,他纵目远眺,又出一声惊叹,“师傅,好美!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二人已来到一片繁花似锦的山坡,各种各样的鲜花漫山遍野地盛开,有百合,有牡丹,有雏菊,还有各种色彩的蝴蝶兰,如繁星般璀璨得无边无际。当然有更多的花草他完全见所未见,更别提知道名字了。   花香和在微风中一阵阵飘来,此情此景美得让他神魂颠倒。   竹月道:“这是玄冰洞的所在之处,名叫百香谷。”   他俯身摘下几株植物,拿过来让水铃儿辨认。   水铃儿细看,见先是一片似小刀般的草叶,然后是一朵带紫色斑点的白花,还有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和一支灰褐色的小树枝。   他摇摇头,只知道有一种像是蒲公英,另一种好像是树枝。   竹月道:“这是落蝉香的四味材料,怨生花,无念草,流浪英和苦乐枝。它们只在稽洛山中生长,由曦穆姑姑多年前亲手种植。传说落蝉香第一批成香点燃时,其独一无二的香味吸引得数只夏蝉从树顶翩然落下,闻得一炷香功夫,则化成精灵而去,因此得名落蝉。”   水铃儿鼻子凑过去闻了闻,这四种植物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味道,完全没有落蝉香燃出的那股清新的香味,于是疑惑地望向师傅。   竹月解释道:“落蝉香主料是竹叶,这四种是辅料,且成香还需复杂的工序,香味当然不可能从植物上直接闻出来。但这四种植物的由来都有典故,每一种,都是一位仙人故去后,幻化而出的。”   水铃儿闻听大惊,“仙人故去?仙人也会死吗?”   竹月道,“生命既然由生而来,自有消亡的一天,仙魔皆不例外,只与原因和时间有关。这四位故去的仙人分别是,缥缈僧,幻化了无念草。澜沧娘娘,幻化了怨生花。剑仙云剑,幻化了流浪英。枯朽道长,幻化了苦乐枝。这四人都曾是曦穆姑姑的救命恩人,缥缈僧更是她的恩师,我的师祖。”   水铃儿沉默数秒,突然翻身跪倒。 第十七章 神山美景(三)   水铃儿突然双膝跪倒,竹月一惊,忙问,“你这是为何?”   水铃儿道,“徒儿冒昧,请师父赐教。 自徒儿心窍打开,对这仙山便已感受不同,处处皆能察觉这一草一木与姑姑,师傅,还有师叔,还有稽洛山仙众的渊源。但这里面的故事,却始终无人相告,他们一旦涉及此话题,必三缄其口。故铃儿认为,除了师傅,怕是无人愿意告知稽落山究竟生过什么故事了。”   竹月拉起他,叹息一声,“稽洛山确有故事,别人也并非刻意不回答你。一切随缘,等你在山中呆的时间长了,慢慢就能自己弄明白很多事。至于你无法自己获知答案的部分,或者有一天,曦穆姑姑会告诉你。”   “姑姑会和我讲稽落山的故事?”水铃儿十分吃惊。   竹月点头道:“有一天会的。”   随后想了想,又对他道:“至于师傅和你师叔的往事,不妨让你知道。我二人,都曾是竹叶灵童。”   这认识稽洛山之行,水铃儿已经历太多的惊讶,但那些惊讶与师傅现在的话相比,已显得微不足道。   他呆呆地看着竹月,蠕动小嘴,“师傅和师叔,是从竹树精中育出的竹叶精灵?”   竹月淡淡一笑,“五百年前是精灵,现在已是由姑姑度化的竹仙。当年仙道中,有一对赫赫有名,专门降妖除魔的星月兄弟,就是我们。后来我们受魔婴灭世所累,被击得几乎神魂俱灭,寄附于竹树中。后竹树成精,将我们幻化成竹叶精灵重获新生。再其后,曦穆仙建立稽洛山,我二人便追随她至今。”   “原来如此!”水铃儿点头表示明白,“那曦穆姑姑,应该被称为稽洛留仙!”   竹月笑道:”你知道什么叫留仙吗?留仙指的是在那山中修炼成仙,然后担任起守卫神山责任的仙人。如上次仙魔会时你所见到的清秋无忧,云之裳,都是留仙。但稽洛山由姑姑建立,她自不能被称留仙。稽洛山,现在没有留仙。”   “哦,好深奥!“水铃儿习惯性地摸摸脑袋,感叹自己今日一日,便已学到了别人几个月才能学到的知识。   “假如有一天,铃儿有幸修炼成仙,能算是稽洛山的留仙吗?”他孜孜不倦地追问。   竹月略一沉吟,说道:“为师这样和你解释吧,同样十层灵力,普通弟子修炼到第六层或七层,便已够仙资,可去那蓬莱饮下通仙汤。而若想成为留仙,则至少要将灵力练到十一层以上。”   “师傅啊,一共只有十层灵力,留仙那第十一层是从何而来?”掰弄着十只手指数来数去,竹月这个比较的例子倒让他更糊涂了。   竹月慈爱地点点他翘翘的小鼻尖道:“从第十一层起,灵力便从修仙者自己那颗心对仙道的领悟而来了,再也没有哪个师傅给得了他。”   “啊……”水铃儿面上神情仿佛还是迷茫,脑海里却忽然闪现了一丝灵犀的光亮。   他还在接着问问题,却是换了一个内容,“师傅,姑姑创建稽洛山,为何要用它来承托五岳呢?”   竹月道:“这原因复杂,非一时能说清。但稽洛山是无根之山,原来是富春江畔的苍瑶山。”   “苍瑶山?名字好熟!”水铃儿又被惊得跳了起来。   他猛然忆起,仙魔会上姑姑展示的蚩尤与姬轩辕在苍瑶山元神大战的片段,难道现在自己脚下这稽洛山是……   竹月看穿他的心事,点头证实,“不错,正是当年蚩尤与姬轩辕元神大战的苍瑶山。当年一战,苍瑶山尽毁,几乎百兽丧尽,树木枯死。山脚下的住户也被波及甚广,大多数人家家园倾塌,付之一炬。”   说到此处,他眼中流露钦佩神色:“曦穆姑姑心念一山上下生灵的安危,用仙法将苍瑶山连根拔起,搬移至此进行了重建。那九十八户居住山中的人家,就是原来苍瑶山下的住户。”   在竹月的解释下,水铃儿终于知道了稽洛山的来历,虽然他心中还有谜团无数,但是已经不再那样困惑了。   竹月领着他穿过万花丛,走进了玄冰洞。   一进玄冰洞,水铃儿就冷得全身抖,牙齿嘎嘣嘎嘣不住打颤,声音响亮。   竹月站住,托住他双手为他输了一些真气,于是他寒冷感消失,可以好好看看这里了。   与外面色彩缤纷春风送暖的世界彻底相反,玄冰洞里处处玉雪冰峰,完全是一派晶莹纯净的洞天。   举头望不到洞顶,只能看到无数冰凌,层层叠叠生长在一排排竖立过去的冰峰上,闪烁着耀眼的银光,令人觉得正置身于一处光怪6离的水晶宫殿。再往里走,水铃儿听到嘤嘤嗡嗡的声音,顿觉好奇。   “师傅,如此严寒所在,难道有生物吗?”   竹月道:“当然,任何环境任何条件下,都有能与之相适应的生命产生,为那环境带来活力。这是生命的奇幻之处,也是可贵之处。”   他赞叹地环顾玄冰洞,顺着声音来源找去,竟在冰凌间现了许多银灰色的蜂巢。这些蜂巢大小不一,散落在各处冰峰间,不仔细看确实不易觉,每个蜂巢边都有许多细小的灰黄色蜜蜂在忙碌地进进出出。   竹月伸手从较低处的蜂巢摸了一点东西,向水铃儿展示。   他低头看,是一小团淡黄色的浓稠液体。   “这是蜂蜡,稽洛山所用的玄冰烛就是用此冰蜂的蜂蜡制作。冰蜂体寒无比,且吸足冰凌光芒,所制玄冰烛特别明亮,并且耐用。”   “哦,原来是这样。”水铃儿好奇地用指头去搓那蜂蜡,摸在手里滑溜溜冰凉凉,感觉很舒爽。   “但是,”竹月语气忽然转折,“你千万不可去碰那些冰蜂!”   “为什么?”水铃儿眨着大眼睛问。   “因为它们身体里含有很强的玄冰蜂毒,哪怕被一只冰蜂蛰伤,寒毒都有可能要你小命!”   水铃儿闻言吐了吐舌头,不由自主地又将竹月的手拽紧了一些。   来到玄冰洞的最深处,他惊奇地见到一处银光闪闪的冰室,冰室上书三字,“仙灵冢”。冰室正面一扇冰门,冰门左右各立一只小小的冰蟾,口里向外吐着细小的水柱。洞内如此寒冷,那水柱竟未结成冰。   “师傅,这里难道有人住吗?”水铃儿奇怪地问道。 第十八章 神山美景(四)   见到玄冰洞里的仙灵塚,水铃儿好奇心起,以为有人住在这里。   竹月解释道:“这里,是稽洛山祭奠亡灵的地方。当有仙人仙去的时候,他的元神会被置于一颗灵珠中,存放于此。门口这两只冰蟾叫玄天蟾,口中所吐为玄天水,这玄天水比玄冰温度还低,所以不会凝结成冰。”   尽管竹月一直在用真气为水铃儿取暖,站在仙灵塚门口,他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泛起鸡皮疙瘩。   “存放仙人亡灵之处?就是说仙人真的会死?那师傅师叔和姑姑……”瞬间他的小脸变得煞白。   竹月默念心诀,冰门洞开,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高台,台上供奉着几座牌位。这些牌位看上去都是以冰为材料,剔透晶莹,上面刻着逝者的名号,每座牌位顶部都定有一颗泛着乳白光晕的珍珠。   从左看起第一个,就篆刻着“缥缈僧”。   “师傅,”水铃儿声音抖抖地唤道。   “怎么了?”   “为什么,这些仙人会死?难道仙人也有寿数吗?”   竹月道:“刚才为师已经告诉过你,生命既然由生而来,自有消亡的一天。仙人故去与凡人的不同之处是,仙人一般会死于非命,比如被敌人暗算,或在战斗中阵亡。”   “啊?那,那就是说……仙人不得好死?”水铃儿一时没收住,用的那个词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竹月一听笑出了声,“你个小鬼头,心窍一开,这说话的本事是越来越精巧了!这无关好死不好死,而是宿命。人也好仙也好,来这世上走一遭,均是赋有使命的,使命完成,自然该走了。”   水铃儿幼小的心灵,更加混沌了。他仰头痴痴注视竹月,心中默念,“师傅,铃儿要保护你们,要你们永远都好好活着!”   从玄冰洞出来,天色已渐暗。水铃儿肚子开始咕咕叫唤,但他坚强地忍着,仿佛忍住饥饿,就能消除和师傅间仙与人的距离感。   竹月心里其实明白,这孩子一定已经饿坏了,于是从百香谷中采来一把红红的果子和一条根茎。   水铃儿迟疑一下,终究抵不过饥饿感,接过果子放进嘴里,一股酸甜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令他心头一震,仿佛在瞬间回到了旱牛山,眼前竟浮现出狼妈妈的影子。   但这仙果终究与旱牛山里的普通果子不同,仅一粒咽下,胃中饥饿烧灼的感觉便瞬时全消。再饮下几口根茎中的汁液,淡淡的清香如琼汁一般,竟让他一天下来的疲劳消失无踪,全身充满了力量。   竹月看他疲倦的小脸又泛起红润,显然体力已经恢复,便牵着他继续前行。   “师傅,稽洛山里还有我们今天没去过的地方吗?”他问。   竹月点点头,指向前方道:“为师要带你去看的最后一站,是稽洛山的命脉,飞火流光璧。”   走了许久,天已经全黑下来。   那些懒洋洋的祥云每到天黑便识趣地躲去最远的山峰背后,大大方方将整幅宝蓝色苍穹,留给点点繁星与那一弯半月,令它们毫无阻碍地用淡白光芒爱抚稽洛山一草一木。   远处传来一阵阵蟋蟀的欢唱,和着夜风及时飘送而来的花香竹语,让稽洛山的暗夜处处荡漾着悠远的宁静。   渐渐地,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越往前走声音越大,脚下的路也光芒渐盛。水铃儿开始确信这不是星光引路了,眯起眼睛使劲向前看,果然看见前面现出一片七彩炫光。等走到近前,却见那是一片壮丽的彩色瀑布,正从对面山峰宣泄而下,其声之响亮,直如那万马在山间奔腾。   那瀑布的七彩炫光将周围山峰映衬,犹如瑶池仙境一般,水影浮波中那些高矮不一的山峰,就如无数仙人在晃动,或谈笑风生或举杯畅饮,热闹非凡。   此情此景令水铃儿明白了,师傅等到天黑后才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竹月抬手指向飞瀑山峰道,“铃儿,现在我们所面对的那座山峰,是稽洛山的最高峰,真龙峰。”   “真龙峰?就是那真龙岭吗?”   竹月点头,“你记性可是不错,真龙峰就是曾经的苍瑶山真龙岭。自从蚩尤与姬轩辕将山岭一战损毁,曦穆姑姑又重新从他处寻来石料将山峰种起,现在真龙峰已是稽洛山最高处了。而那处飞瀑,被称为琉璃炫光瀑,但其中所蕴藏的,是我稽洛山最核心之机密,飞火流光璧。”   “飞火流光璧?那又是何神物?为何我所见到的只是瀑布之水,却没有墙壁?”水铃儿被那壮观的瀑布所振奋,连珠炮般问出一连串问题。   “通过你面前的飞火流光璧,可以看到一切人间界的景象。这光壁由姑姑用灵力冲破仙界与人界间的气障凝成,相当于打通了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快通道。内力修为稍浅的仙人,或山中凡人,皆无法用肉眼看见飞火流光璧,所见之象只是真龙峰犹如九天直泄的飞瀑奇观。”   瀑布其实是光壁?只是自己的凡人之眼看不见?水铃儿眼巴巴望着那瀑布,小脸写满无可奈何。   竹月见他失望,从袖中取出一条白绢帕,蒙在了他的双眼之上,说道“现在你且闭紧眼睛,不要睁开,整个身心放松至最佳状态,然后用心感受,那炫光如何穿透你的双眼流进心中,试试是否能在意念中见到那光壁。”   水铃儿按师傅的指导,双眼紧闭,却感到一阵光亮的灼热刺激到他眼睑。随着心一点点平静,那光竟真如一条闪光的小溪,缓缓流淌进他心中。   竹月站在他身后,抬起右手二指,轻点他头顶天池穴,自己也闭上双目,与他思维相连。   不一会儿,水铃儿的脑海里居然真的浮现出一幅巨大画屏,这画屏上展现出无比喧哗的人间境界,三教九流农田街巷现于屏中,一应俱全。不过这些景物只是杂乱地堆叠在一起,让他不知到底该看向何方。   仅片刻,竹月便迅松开手指,水铃儿脑海中的飞火流光景象随之消失。   水铃儿果然在他的帮助下见到了飞火流光壁,竹月止不住地惊讶,暗自道:“铃儿,你悟性如此之高,等到修成指天禅的那天,或许就能见到曦穆姑姑眼中的世界了……“   一取下遮眼的绢帕,水铃儿却头晕目眩,霎时如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   竹月疼爱地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飞火流光璧要求观壁之人拥有最上层的灵力,以你现在的平凡之躯,若我未将你心神定住,只怕你此时魂魄都已被吸进去了。”   认识稽洛山课程结束时已近子时,水铃儿恋恋不舍地随着师傅往回走。   今天,已注定成为他生命里,最最珍贵和最难忘的一天。 第十九章 灵童秘密(一)   经过百香谷时,水铃儿抬头看,不知何时,悬于半空的半月弯,已变成了一轮浅橙色满月。   他情不自禁地站住脚,对着圆月,出了长长一声似狼又似人的长嗥,那声音苍凉无比,令人心中顿生凄怆。   竹月也停下脚步,静静地凝视他。他知道,这孩子是在思念他的狼娘亲了。那声悲凉的长嗥,是他在向它报平安。   无根之山稽洛山,悬浮于人间界的支柱,五岳之上,用五根巨大的铁链直插五岳山根,以一山之力承托,以防有日五山崩塌,人间毁灭。   而这五根巨链,却是数百年前,置曦穆彤于万劫不复之境的妖族镇族之宝,万魂夺骨锁。   竹月遥望飞火流光璧,回想那一幅幅滚动而过的人间景象,眼中隐隐有泪光泛起。   月光明亮,摇曳地映照暗淡的山谷,也将水铃儿瘦弱的身形映衬在山石上,显得那样渺小。   他在心中悲叹:“铃儿,终有一日,师傅完成此生所负的使命后,就要离去,而你和曦穆姑姑千年前的那段缘,终还是要续的。”   这正如,刻在归来殿影壁上,当年缥缈僧酩酊大醉时唱的那《归来词》:我乘风兮,不留微尘。我欲去兮,抹散履痕。淡兮忘兮,幻化浮生。归兮来兮,再非我人。   ~~~~~~~~~~~~~~~   游山归来,水铃儿脑子兴奋,身体却疲累不堪。   他脑袋刚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过去,睡梦里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奇怪的鸟,张嘴就能吐出各种色彩的花瓣。他展开丰满的羽翼,飞过稽洛山每一处角落,处处撒下漫天缤纷,将这山变成了一片花海。   碧海竹林与花海交替生辉,师傅、师叔和姑姑站在其中欢乐地微笑,他们看上去比那花海更美。   醒来后,一个竹叶灵童进来伺候他洗漱。   他刚要接过灵童递来的毛巾,突然想起昨日师傅的训诫,心中暗道,“为什么灵童们要伺候我呢?不就因为我是师傅的徒弟吗?没有这个身份,他们也许根本不会和我打交道。可是,假如我是他们的好朋友,就不一样了,那么无论我是不是师傅的徒弟,他们都会和我来往的。这是不是就是师傅说的,从情感上获得他人尊重,从而建立威望?”   想到此,他缩回准备接毛巾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竹叶灵童愣了一愣,答道,“我叫竹叶灵童。”   水铃儿差点没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了顿声,又问:“那稽洛山上,八万竹叶灵童都叫这个名字,怎么辨别呢?”   灵童道:“我们都是一体的,不需要辨别。”   水铃儿心生烦闷,“这么硬邦邦,哪里是竹叶,明明就是木头!不如以后叫你木头童子!”   但他依然没放弃,又来了老一套,“我们做朋友好吗?”   那灵童一听,将水盆重重放在桌上,拱了拱手道:“在下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公子。”说完,便退了出去。   剩下个水铃儿呆立当地,说不出话来,小心坎儿又受了一次打击。   早饭后,水铃儿盼着师傅传唤自己,却没见动静。竹星师叔也去半山腰子和三果老议事去了,没人陪他,他就独自溜达溜达,一直溜达到了滴水阁。   所谓滴水阁,其实是稽洛山众仙人的浣衣房,也就是捉衣嫂的地盘。   他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滴水阁院子里,几十个木盆整齐地摆放,盆边清楚标示着每个仙人的名字,而离他最近的一个盆上写着:孤独殿竹仙竹星。   “原来那是师叔的衣服。”水铃儿饶有兴趣地悄悄走过去,看看盆里,暗笑道,“老说我不乖,天天像个泥球,原来师叔的衣服也是这么黑乎乎的!”   正顽皮间,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怒吼,“老娘和你拼了!”   水铃儿吓得浑身一激灵,道声:“不好,出事了!”赶紧就冲进屋相救,却见屋内一块碎红花底的布料,正在空中狂舞,捉衣嫂披头散,上衣襟的扣子也散了两粒,脚上鞋子也掉了一只,手中挥舞一把铜剪,张牙舞爪地去抓那布料。   本来快抓到了,结果水铃儿推门,布料见有逃跑机会,立即向门口飞去。   已战斗半晌,布料着实累了,飞得不高,水铃儿又个子矮小,于是布料冲过来,正好结结实实地把他脑袋包了个扎实。   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局面,只觉得是魔族入侵来对付他了,吓得转身赶紧往外跑,可是他眼睛被碎花底布盖得紧紧的什么都看不见,脚下一绊,一屁股扎扎实实摔进了竹星的衣盆。   捉衣嫂气得抓狂,跟着冲出屋,一把将水铃儿小鸡似地拎出来,另一只手将那布料从他头上扯下,按进盆里拿着剪刀就是一通乱戳。   那铜剪捉衣嫂已经用了数年,早已和她心意相通,舞动着三下五除二,就把盆里的衣服连布料剪了个粉碎。   水铃儿一声惊呼,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可怜竹星不光一周换下的衣衫全部被浸在盆里,还有一件新置的束身锦袍,无辜受那布料连累,瞬间也成了堆碎片。   捉衣嫂终于战胜了那不听话的布料,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拉了拉散乱的衣襟。   等她看清捣乱的小童儿竟是月竹仙新收弟子水铃儿,立即吓得鱼盘子似的脸煞白。   “小公子,原来是你!你你你……你怎么跑到滴水阁来了?”   水铃儿也是惊魂初定,抹抹额角的汗道:“我听见动静过来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捉衣嫂,你把师叔的衣服都剪碎了!”   捉衣嫂定睛一看,果然一盆衣服已经变成了一盆碎布片,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连道:“我的天哪!这仙剪怎生脾气这样不好,这下又闯大祸了!”   水铃儿“噗嗤”一笑道:“明明是你自己脾气不好剪碎的,为何要怪铜剪?”   捉衣嫂一听连连求饶,“我的小公子,小祖宗,小神仙,你可千万别告诉竹仙们今天的事呀!我保证,一晚上就能把这些衣服恢复原状,我可是出了名的制衣巧匠,不信你去问碗仙和砚仙!”   水铃儿见她如此紧张,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捉衣嫂,我当然可以不说,只要你把师叔的衣服都变回来。但是……你先得帮我一件事!”   捉衣嫂听他这口气,顿时如获大赦,却没意识到头顶其实飘来片乌云,很快将有麻烦降临,连道:“行行行,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也应了你!”   水铃儿将小脑瓜凑过去,“我要你告诉我,怎么和竹叶灵童交朋友!”   捉衣嫂抹着鼻子哈哈大笑,“竹叶灵童都是一帮木头桩子,经常一连三天不说话,你怎么会奇奇怪怪地要去和他们交朋友?”   水铃儿生气了,转身要走。   捉衣嫂怕了,一把拉住他,“好了好了小祖宗,我告诉你竹叶灵童的小秘密。” 第二十章 灵童秘密(二)   捉衣嫂说要告诉水铃儿,关于竹叶灵童的小秘密,他立即停住了脚。   “竹叶灵童还有小秘密?”他好奇心激荡,赶快兴奋地凑回来听故事。   捉衣嫂被他缠得无奈,又受他威胁,只好和盘托出,“这竹叶灵童,百年才修得人身,担任保卫稽洛山的责任,可傲慢得很。他们有自己完整的团体,除了自己人,几乎从不和别人说话,就像木雕似的,嘴巴撬都撬不开。当然曦穆仙和两位竹仙,还有他们的头头兵龙兵虎除外。不过他们是精灵,精灵都有一个小毛病,爱喝酒。但是稽洛山军法森严,滴酒都不许他们沾。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偷酒的心思,我不知道,可就算他们有,也偷不到。”   “所以嘛……”捉衣嫂眼珠一转,神秘地建议道:“你要是能给他们弄点酒来,我保证他们以后,就铁铁儿跟着你跑了。”   水铃儿一听大喜,但转念一想,又生忧虑:“八万竹叶灵童,我一个人能偷到多少酒……怎么分给他们呢?”   捉衣嫂道:“瞧你这孩子愁的,就算你把全稽洛山的酒都偷空了,也不可能八万灵童都喝到啊!我告诉你,灵童中有一个最德高望重的,叫斗斗,就是天天在月竹仙门口站岗的那个。你要把他搞定,其他灵童就都跟你走了!”   水铃儿这下惊奇了,瞪着眼道:“原来竹叶灵童真的有名字啊?”   捉衣嫂道:“当然,这世上有啥东西,没个自己的称呼呢?灵童们只是从来不告诉别人罢了。兵龙兵虎的神弓殿中有灵童名册,他们的名字全部在那本名册上呢。”   竹星师叔的一盆衣裳,换来如此多内部消息,水铃儿激动得心潮澎湃。   他等不及要去一试,抱着捉衣嫂的鱼盘脸狠狠啄了一口,道了声“谢谢”,就像阵烟似地消失在门外。   捉衣嫂被他突然亲上脸,一下子愣住了,等回过神来,脸上甜得笑成了一朵花。   ~~~~~   从滴水阁出来,水铃儿马不停蹄地就冲着碗仙的碎香阁跑去。   到得门口,闻到一阵浓浓卤水香,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但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是偷酒,便抱着不误正事的心思,沿着墙根,像条泥鳅似地往里溜。   溜到厨房山墙下,他鬼头鬼脑地掀起窗上挂的竹帘子,往里扫了一眼,就见碗仙正背对着他,挥舞着两只粗壮的大胳膊,在灶前忙碌。   那灶说来也古怪,一个灶肚里添柴,却能火焰熊熊地供十口灶眼炒菜。   如竹星之前所述,那碗仙本事确实了得,硕大的左脚一撩,墙角的柴火就听话地一根根飞进灶肚,不需用手去搬动。十口锅一起炒,十把锅铲上下翻飞,竟一口都不被落下。   炒菜间隙,她还得时不时往锅内添油加醋,只看得水铃儿眼珠子上下左右跟着转,简直转成了两团陀螺。   半柱香的功夫把菜炒好,碗仙又麻利地从碗架上取碟盛菜,而她这取碟的功夫,更令人赞叹不已。   只见她伸出两只手,手掌大如蒲扇,乒乒乓乓一阵瓷器响动,眨眼十只碟已整齐地放在了桌上。然后她按两只锅一组,三下五除二,十口锅里的菜已全部入碟。   工作完成,她俯下身将每盘菜都闻了一闻,然后满意地笑了。   水铃儿目不转睛地偷看,碗仙的精彩表演已令他忘乎所以,都不记得自己是偷偷摸摸溜进来的了。   忽然间,他觉得左耳一阵钻心疼痛,忍不住尖叫一声,抬头看,那碗仙已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一手拧住了他的耳朵。   “兔崽子,你是哪个殿的?好大胆竟敢来偷吃!”碗仙大喝。她力大无比,水铃儿被拧的疼得呲牙咧嘴,   “碗仙姐姐饶命,我不是来偷吃的,我是来…...”   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不是来偷吃,难道要老老实实告诉她,自己是来偷酒的吗?   “是来干什么的?说!不然把你交给月竹仙处置!”碗仙看来是不会饶他了。   “碗仙姐姐,你不要告诉我师父,我错了行吗!”水铃儿一听心慌了,也算尝到了刚才捉衣嫂被恐吓时的心情。   “啊,你是月竹仙的徒儿水铃儿?”碗仙一听,吃惊地松了手。   水铃儿使劲揉着红通通的耳朵,点点头,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想来看看……”   碗仙手叉着腰,像个莽汉子似地哈哈大笑,“小朋友,你还真会玩儿,厨房都跑来呀!好吧,看在月竹仙的面子上,我带你参观参观我这碎香阁,今后万一你饿了,我又不在,你也可以自己弄点吃食。”   水铃儿顾不上耳朵疼,心还在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只觉得一阵欣喜:“今天难道是时来运转了?捉衣嫂和碗仙都这样帮我!”   碗仙果然领着水铃儿参观了她的碎香阁。   其他处他都没怎么上心,小眼神儿只是四处飘忽,寻找藏酒的地方。但是等参观结束,也没找到那地方。   碗仙道:“怎么样小鬼头,满意了吧?”   水铃儿嘟嘟小嘴,摇了摇头。   碗仙十分吃惊,恼道:“我这厨房都带你看遍了,你还不满意?”   水铃儿干脆直说,问道:“碗仙姐姐,为啥这厨房没有酒啊?”   碗仙不听则已,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扯住自己油腻腻的围裙吼道:“别在我面前提酒字,说起来就上火!这稽洛山我们都是自由进出,想干啥就干啥,唯独这酒是禁物,没有那三个老东西的命令,谁都不许动!想我堂堂落音竹宇大厨威武,竟然连存点酒的资格都没有,那三个老东西却日日大权在握,偷偷狂饮!”   水铃儿被碗仙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怒吼给吓住了,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盯着她呆。   碗仙吼完,自觉失态吓着孩子,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哎,这事说来话长,你就记着,稽洛山只有木林森三果老可以酿酒藏酒,所以想喝酒,必须向他们申请。”   告别碗仙出来,水铃儿又是一肚子郁闷。   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一步,偷酒的计划却被搁浅了。难道……他脑子里一阵激荡,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我这就去三果老的糊涂殿看看,就不信,今日我弄不到一坛酒!”   下定决心,水铃儿大着胆子直奔糊涂殿。   殿门口站立一排竹叶灵童。   他暗笑:“这些木头童子终日守着稽洛山上唯一能酿酒之处,看着三个老头儿享受琼酿,却一滴都不能沾,可不是折磨!”   然后又愁:“糊涂殿不比滴水阁和碎香阁,守备无比森严,我目前还是肉体凡身,一点仙术都不识,怎样才能溜进去呢?”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鬼主意又出。   他跑进糊涂殿后山的竹林,摘下竹叶,编成一件简易的竹叶兵服,将身上衣衫换下。   再摸摸脑袋,又想起还得来顶竹斗笠,这个自己可做不了,这下就为难了!   第二十一 章灵童秘密(三)   水铃儿想假扮竹叶灵童,偷偷溜进三果老的糊涂殿偷酒,却因做不出灵童兵的斗笠,而犯了难。   正急得抓耳挠腮,就觉得手背痒痒,低头看,竟然是只碧绿的、毛茸茸的竹涕虫。那小虫儿在他手边拱来拱去,看样子是在和他打招呼。   水铃儿把它拎起来,凑在眼前仔细瞧,惊喜地现,这不就是上次和自己不打不相识的那一只吗?原来它很把做朋友这事放在心上,一在竹林中闻到水铃儿的气息,就屁颠屁颠地爬过来了。   竹涕虫半竖起身子,两只小小前脚摇来晃去,似乎在和他说话。   水铃儿撅起小嘴道:“哎,我正愁呢,你却来陪我,有朋友真好啊!”   竹涕虫一听,“吧嗒”一下,竟跳到他鼻尖上,用两只虫眼死瞪着他。   水铃儿给吓了一跳,也傻傻地与它四目相对。隔这么近看,那虫眼大得还真吓人。   竹涕虫对着他盯了许久,又“吧嗒”一下跳下地,扭吧扭吧小身体,跑掉了。   水铃儿也不追它,只是坐着叹气。谁知过了没多会儿,那只虫子又回来了,不光回来,后面还跟了满满一队它的同类。   水铃儿俯身看去,欢喜得叫出声来。只见竹涕虫后面,跟的是一顶灵童兵常戴的小斗笠,斗笠下是好多只竹涕虫,一起扛着那斗笠,呼哧呼哧地向他爬来。   “这竹涕虫竟有读心的本领?难怪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原来它们的本事,不止是吃蚊子和扫灰尘呀!”水铃儿立即喜笑颜开,抱起虫虫又亲又笑。   竹涕虫被他亲得浑身痒痒,也咯吱咯吱笑起来。   闹了好一会儿,水铃儿将竹涕虫放在手掌心,另一手握拳道:“从此我们就是铁杆好兄弟了,除了师傅、师叔和姑姑,你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既然我叫水铃儿,那我叫你灵儿好吗?”   竹涕虫听罢大喜,齐齐挥舞着十几只小虫脚,在他手掌心里滚来滚去。   告别灵儿,水铃儿装扮整齐,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灵童兵。他跑到小河边照了一照,站起身,信心十足走回了糊涂殿。   来到殿门口,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大大咧咧进了殿门。他很清楚,三果老现在正在半山腰的学堂里和竹星师叔议事,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搜酒。   但是走过一间间房间,他根本没法进去,因为几乎每间房门口都被拉了结界。虽然还没开始修习仙术,他也来了稽洛山这么久,知道如果硬闯结界,就有可能惊动设界的仙人,然后行踪败露。   一路走一路寻,他来到了后院一处建筑精巧的假山湖旁。   这处用于观赏的湖,设计得很奇怪。从岸边看,找不到任何回廊甬道,并且靠着石堤,也见不到一只小船。   湖中心却有一座雕琢精巧的山石,被一朵朵盛开的粉色莲花环绕。山石上是一座四方凉亭,四面裹着淡青色曼纱,亭楣上书三个字:“醉翁亭”。   水铃儿在心中大喊一声,“找到了!”摘下斗笠扔到一边,“噗通”跳进湖里,就向那醉翁亭游去。   在旱牛山与狼妈妈生活时,一到夏天他几乎每天都在水潭中嬉戏,所以水性极好,三两下就已游到山石边,爬了上去。   抖抖身上的水,撩开曼纱走入凉亭,水铃儿见到一张八角石桌,以及旁边的四张石凳。桌上什么都没放,但四周却飘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就是这里了!这里前后左右都不着岸,三果老一定是认为没人来得了,所以才未设结界。可这凉亭,连墙壁都没有,酒又能藏在哪里呢?”   水铃儿在凉亭里溜达,小手左摸摸右敲敲,力图找出蛛丝马迹。   找过一圈后,他的目光留在了八角石桌旁边。   这石桌稳稳站在地上,理应从未被人移动。可是与地面相接处,却难见半粒灰尘。   “这桌子是新搬来的吗?不像呀!”他怀疑地趴在地上,手沿着桌底,在地上摸了一圈。   果然,一个细小的凹槽被他触到,他心跳加,手指按下去,就听”哗啦“一声闷响,那沉重的石桌竟然自动移开,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暗道。   借着日光从暗道口看下去,是一级级向下延伸的台阶。   “原来稽洛山唯一的酒窖,竟被藏于这个湖底!”水铃儿惊讶地端详了密道好一会儿,才侧着身子爬了进去。   顺着台阶向下,也不知走了有多深,他的两只脚终于踏到了地面。等气喘吁吁地站定,看向四周,他现这酒窖十分宽敞,从他站的地方,还看不见房间的另一头。   一排一排至少有自己两个高的酒架子,顺墙根排列过去。每排架子上,都满当当地摆着笨大的黑瓦酒缸,酒缸上用红纸贴着三个字:“仙人醉”。   沿每个架子的脚边,还一层层叠放着一些小酒缸。   酒窖里浓浓的酒气弥漫,他闻到鼻子里,脑子开始昏昏沉沉。他试着想继续往里走,可越走,越觉得身体虚浮,脚步趔趄,没几步,就被这酒香醉倒在了酒窖中,人事不省。   ~~~~~~~~   “铃儿,快快醒来!”   一个声音,很遥远,好像他正站在一个山头看脚下虚无缥缈的风景,而远远的另一边,有人在呼喊他。那声音一波接一波在山峰间回荡,回声无比悠扬。   他试着睁眼,眼皮又像被针缝住,努力几次都不成。最后,他下定决心,屏住气用力一挣,终于一下子睁开了。   “咦,我不是在酒窖中吗?怎么回到自己房间里来了?”   水铃儿吃惊地看着自己身上盖的粉色缎面小被,想转头,却觉得头痛欲裂,心中泛呕,忍不住直皱眉头。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他的额头上,冰凉凉的,他的心里瞬时平静了许多。   缓缓扭过头,他见到师傅和师叔正站在自己床边。他们身后,是三个老头儿,竟是那木林森三果老。   水铃儿暗叫不好,料定是偷酒之事已东窗事!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会被酒香熏醉过去,倒在那酒窖里……   天啦天啦,偷酒是罪,这偷酒失败,更加令他颜面尽丧,无地自容。   一秒钟内,他的脑子里闪出这许多念头,两颗忏悔的泪珠子,也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哆哆嗦嗦地叫了声:“师傅……”   竹月收回放在他额头的手,无奈地摇头,直起身道:“铃儿,难道一天没人看住你,你就要闹出祸事来吗?”   水铃儿小身子使劲往被子里缩,半边脸已被被角盖住,一双泪汪汪的大眼,忽闪忽闪地望着面前这几个人。   竹星也在一旁嚷道:“可不是嘛,小狼崽子,你可吓死我们了!你知道那一窖子仙人醉有多烈吗?还好我们现得早,否则你可不已经给熏得醉死在里面了!你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呢。”   水铃儿心里却想,“你们何不,就让我就醉死在那里面!” 第二十二章 修行开始(一)   水铃儿擅闯酒窖是大事,三果老联名上书曦穆彤,明确表达了对于孩子,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的观点,说以他现在这年纪,不好好教导,将来必成不了才,所以此次必须严惩。   竹仙兄弟再三盘问,无奈水铃儿的嘴就像被胶住似的,坚持说是自己贪玩误入,只字不提他想与竹叶灵童交朋友那事。   竹月知他天分奇高,一肚子鬼主意,能一直从自己的寝殿摸去糊涂殿,还花那么多心思换上竹叶灵童的装束,找出酒窖处所,绝不是贪玩那样简单。   他想用指天禅探他大脑,却想到水铃儿已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命悬一线的魔婴童,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想法,所以忍住没用,希望他终能自己坦白。   为平息事端,曦穆彤将三果老与竹仙兄弟唤至归来殿,将前后经过问清楚,心中猜出个七八分,又是淡淡一笑,道:“水铃儿擅闯酒窖,罪不可恕,但因其尚在幼年,不应重罚,就让他在玄冰洞中禁闭三天,谁也不许去看他。众位果老,你们可满意?”   “这……”三位果老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那玄冰洞,是极寒之地,洞中又有冰蜂威胁,这样的惩罚,就算是成人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曦穆仙口中的幼童?   老头子们虽然心里生气,但传道授业几百年,是极爱护孩子的,一听这判罚,反而怒火全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竹星却早已忍耐不住,急忙上前拱手道,“姑姑,您这罚的也太重了,别说三天,哪怕三个时辰铃儿怕都熬不住,这不是明摆着要他命丧玄冰洞吗!”   再看竹月,他竟没有像上次,水铃儿吞食天露滴时那般慌张,只是静静站立一边,沉默不语。   曦穆彤也看了一眼竹月,对竹星道:“个中缘由,你日后自会明白,此事就此议定,大家散去吧。”说罢转身,离开了归来殿。   水铃儿终于彻底酒醒,从床上起来后,一直不吃不喝,坐在窗前呆。   他知道自己这次祸闯大了,但不知姑姑和师傅打算怎样惩罚自己。但是,这些担心都是次要的,最令他觉得要命的是,他让他们失望了。   他们现在一定很恨自己吧?师傅说不定,已经开始后悔收自己这么个“坏孩子”为徒了吧?他们,会不会因此不要他了,把他赶出稽洛山?   只要这么一想,他就会浑身打颤,伤心的眼泪,也跟着一起往下淌。他在心里呐喊:“你们惩罚我吧,铃儿错了,铃儿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可是不要赶我走呀!”   正胡思乱想,有人敲门,不用他开,那人已推门进来,是一个穿军装的灵童兵,手上还端着个五彩的盒子。   水铃儿看看他,没有理会,脑袋又转向窗外,一声不吭。   灵童兵将盒子放在案上,开口道:“小公子,在下奉曦穆姑姑之命,前来见你。”   听到此话,水铃儿心中一惊,不安地想:“难道姑姑要他来打我走?”   于是惶恐地转过身,呆愣愣看着他。   灵童兵继续说道:“我叫斗斗。”   “斗斗?你是斗斗?”   水铃儿一听这名字,忘了恐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就是灵童兵的头头斗斗?”   叫斗斗的脸上划过一丝无奈,纠正他道:“小公子,我们灵童军的统领是兵龙和兵虎大人,我不是什么头头,只是大家喜欢我,愿意和我谈心罢了。”   “哦……”水铃儿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问道:“姑姑,为什么要你来见我?”   斗斗一双眼瞅了他半天,说道:“小公子,我们竹叶灵童是精灵之身,如你所知,精灵确实天性好酒。但稽洛山属仙族军事重地,安危关系三界。我们担负守卫重任,从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稽洛山自建山以来,对于酒就有严格的管控。”   “这……捉衣嫂可没告诉过我……”水铃儿心里暗道。   斗斗继续解释:“我们每月,会由三果老分配饮酒一次,以提振神元。如遇佳节,也会被恩赐饮酒,只是不可过量。小公子肯与我们交朋友,是竹叶灵童天大的荣幸,但实在不必冒着风险行此下策,去为我们偷酒。若小公子有何闪失,斗斗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况且,就算你偷得酒来,以灵童军严密的军纪,我们也是断不会接受的。”   斗斗一席话,说得水铃儿又是羞愧又是惊讶。他那小脸已红得快烧起来,问道:“可是,姑姑是怎么知道我这心思的?我谁都没有告诉呀?”   斗斗道:“曦穆姑姑一双慧眼,无所不知,你这点小心思怎可能瞒得过她?并且,你被酒香熏生病后,捉衣嫂已经去向姑姑和竹仙们请了罪,然后被罚去净水阁干了三天苦力。”   “净水阁?”   “嗯,就是洗屎尿桶的去处。”   水铃儿听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来,可怜的捉衣嫂啊,本来自己是要帮她打马虎的,到头来却反而因偷酒之事害了她。   斗斗一句废话都不多讲,目光转向放在案上的五彩盒子,嘱咐道:“这是姑姑赐你的凤羽宝甲,此甲由凤凰羽毛炼化,柔软无比,却能抵抗绝大多数神器攻击,还能随着你的身体一起长大。是冬时暖夏时凉的宝物,你赶快穿上吧,等下就能用上了。”   “啊?等下?”水铃儿大惑不解,还想再问,斗斗却已走到门口。   临出门,他又转头补了一句:“三日后从玄冰洞出来,如小公子此心依旧,斗斗和小公子,就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玄冰洞,三日,独自一人……这就是对自己的处罚。” 第二十三章 修行开始(二)   水铃儿哭丧着脸,由两名竹叶灵童押解,心惊胆颤地走向百香谷。   过去,百香谷几乎是稽洛山中,他最喜爱的去处,可现在,却成了他的“行刑地”。   曦穆仙赐的凤羽宝甲,他已当作小衣穿在里面,可他不明白,为何姑姑在惩处他的同时,又要赐来如此珍贵的宝物?这个举动,是表示原谅他了,还是没有原谅呢?   他自顾呆想,却已来到玄冰洞前。   举目前看,百香谷此时倒像正举行什么盛事,一派热闹景象。玄冰洞已被一队灵童军团团围住,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月竹仙刚刚收徒就要罚徒了,这一奇事引来了大批村民和仙人围观,水铃儿偷偷用眼角余光扫向那黑压压一片人头,现捉衣嫂和碗仙也挤在其中,正满面关切地望着他。   二灵童押着水铃儿,推他转过身,面向大众,双膝跪倒。   水铃儿不敢正视眼前的师傅、师叔和三果老,深深埋下头去。   竹月面如寒霜,背着双手望向远山,冷冷道,“水铃儿,你入我门下,至今不过短短数日,却擅入糊涂殿醉翁亭盗酒。此乃重罪,你认是不认?”   他泪眼婆娑,点点头,轻声道:“我认。”   “奉曦穆仙之命,罚你入玄冰洞独处三日思过,你是否接受?”   “我……接受……”   他回答得虽轻,但此时围观者都在屏气凝神地细听,以致四下里一片静寂,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已听得清清楚楚。   等“接受”二字说出来,人群这才出一阵骚动,人们窃窃私语几句,但很快又静了下去,都等着听月竹仙下面的话。   沉默许久,竹月语气沉沉地宣布,“灵童军听令,将水铃儿押入玄冰洞。”   这一声命令,终究让一直压抑的人群炸开了锅。许多人本还抱着幻想,因为这小孩太顽皮,仙族人用玄冰洞吓唬吓唬他,孩子求个饶,就大事化小的算了。这时看,却是真要把一个五岁孩童活生生扔进去。   玄冰洞是啥地方?三天不见天日,这孩子还能活着出来吗?   三果老傻愣在一旁,刚才还故作镇定,勉强不失已保百年的倨傲神态,这时却也按捺不住了,自觉是他们闹得太过分,才会把件事搞得这么大。孩子再错,也只是孩子,不至于犯个错就搭上性命吧!   林果老最德高望重,迈前一步拱手道:“月竹仙,我看,这事要不要从长计议?”   竹月冷漠地将手一扬,止住他道:“曦穆仙已明令此事成定局,林果老不必再多言。”   几日来,水铃儿万般愁绪淤积于心,现在被众人一闹,再想到独入玄冰洞将面临的种种可怖,最后一道情感防线终于崩溃,几步爬到竹月身边,抓住他的衣襟放声大哭:“师傅,铃儿知错,铃儿愿意受罚,可这一去,不知铃儿还能不能回来,铃儿舍不得师傅啊!”   此言一出,旁边的竹星跟着崩溃,冲过来一把抱起水铃儿,怒吼:“今日谁敢将我侄儿送入洞中,我誓与他势不两立!”说完,竟抱着他要冲出灵童军的包围圈。   竹月一声断喝:“竹星你太放肆了!将我罪徒放下!”然后示意灵童军制服竹星。   “好一个罪徒,竹月,我算是看透你了!区区五岁的懵懂孩童,能有什么罪?你就当真如此铁石心肠,非要置他于死地吗?你……你再不是我兄长,我没有你这么毒辣的兄长!”   竹星已失去理智,抱着水铃儿欲突围,却被一众灵童军团团围住,最终夺下水铃儿,并送他回原地跪下。   竹月实没料到竹星会冲动至此,怒喝:“灵童军,将星竹仙押回他的孤独殿,禁足三日面壁思过!”   竹星就这样被拖走,边走边呼嚎,“除了禁足你还有什么花样?不如你把我和铃儿一起送进玄冰洞,让我们一起死在里面!我求之不得……”   竹星远去,水铃儿紧紧抱着竹月大腿,已哭成泪人,哀求道:“师傅,您放过星师叔吧,我害得他的衣服都成了碎片,现在又被禁足,我对不起他呀!”   孩童之言,天真无邪,旁人听着心中想笑,却变成眼泪夺眶而出来。围观之人再也无法忍受,齐齐跪倒呼喊:“月竹仙手下留情,饶了水铃儿吧!”   竹月脸上的寒霜,慢慢消散。   他低头俯视水铃儿,蹲下身,按着他瘦小的双肩,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铃儿,你要珍惜今天,因为今天是你修行开始的第一日。进入玄冰洞后,无论生什么,你都不能害怕,你将在那里获得指天禅第一层的口诀,你要牢记它!”   竹月使用腹语传音,只有水铃儿能听到。他茫然地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师傅喃喃问:“今天……是我修行的……第一天?”   目送水铃儿小小的背影消失在玄冰洞口,竹月只觉心痛欲裂。   就算他刻意用比寒冰更冷的冷漠,掩藏内心对这个孩子的感情,这感情也比竹星怀有的更强烈千倍。但是,水铃儿是魔婴童,命中注定要承受与其他孩童不同的命运。唯一能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方式,就是修炼指天禅。   远处高耸的真龙峰上,曦穆彤驻足于被仙云层层环绕的缥缈殿前,平静远眺玄冰洞口生的一切。   玄冰洞口被封的一瞬,水铃儿由那只巨大水凤,化作流星滑向天际,又变作陨石降落旱牛山的情景,再现她眼前。   她在心中默念:“黑脸伯伯,你的重生之路,才刚开始。无论你曾经历怎样的霸气人生,这一生,你也只能由零开始,通过各自历练,重获当年之勇。我会尽我所能护佑你,但你脚下的路,必须一步步自己向前走。唯有这样,才没有人能再将那力量从你身上夺走。我相信,三日后你必能从那玄冰洞中走出,脱胎换骨。”   正自语间,一个蜜蜂大小的东西嗡嗡飞到她眼前。   只见这东西形象着实怪异,拥有蜜蜂一样的身体与翅膀,却长着张奇丑无比的人脸。头顶光秃秃的,耷拉着几根细毛,脸上五官挤来挤去,向她着打招呼。   曦穆彤一惊,暗道:“密语修罗?这不是神族已消失百年的信使吗?为何忽然重现人间?”   她伸出手掌,接住密语修罗从口中吐出的一个小小的泥球,手指轻点散去泥土,露出一张纸条,上书“魔婴童火铃儿,东都洛阳,宇文化及”。 第二十四章 江南子墨(一)   大业年间,隋炀帝杨广征召苦力百万,以东都洛阳为中心,开凿出长达两千多米的大运河。   杨广劳民伤财地开凿这运河的目的,不过是为他自己,可以更方便地南下江南寻花问柳,过那骄奢淫逸的帝王生活,却不料这一举动,极大促进了南北经济疏通,令运河两岸商业崛起。   余杭一带,除了那大运河,最著名的地方,莫过于西子湖畔江南世家。   按当地百姓的描述,江南世家府大如城,占地万顷,对于府内陈设,有顺口溜唱:墙壁为翡翠,地砖为黄金,窗棂珍珠绕,夜明珠作灯。其富庶程度相比东都皇宫,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隋朝朝廷得知江南世家如此有财有势,屡屡派使示好,无奈其主人江南君子墨,性情孤僻怪异,喜好独处,几乎从不出世见人,更不用提,愿意与宫廷皇室扯上什么瓜葛。   被拒几次,隋炀帝颜面尽失,震怒之下有心剿之,却奈何那江南世家不光富可敌国,更似有异能之士护府,一帮朝廷庸兵,连试数次,都触不到其皮毛分毫。时日一久,杨广哪有闲情再去理他?于是征剿之事不了了之,便由得他去了。   世人都道江南世家,不过是财大气粗的士绅之家,却不知,这里实为魔族、人间界、与仙族的衔接之处。   那江南子墨的真实身份,也并非商人,而是被称为世袭人间使,专职维系上述三界之间的往来沟通。   江南君说不清自己的家族,是从哪一代起开始担任这诡异又机密的职务的,更不知这职务是由何方任命,因为在他那庄严气派的家族祠堂里,始终翻找不出一本小小的族谱。   他只知道,自己就是为这使命而生的,无论他有多么厌倦,人生因此而变得多么扭曲,他也无法抗争,只能屈从。   时已入夏末,空气里依然能感受出闷热。   雅致的庭院中,几棵桃树上桃花开得正盛,被风一吹,飘落一阵花瓣,犹如粉红的精灵上下翻飞。按理说这桃花开时应在三月,但在江南世家,花花草草的生长已突破时间限制,只会追随主人的喜好,随时绽放风姿。   桃花树下石桌边,端坐江南君。虽然他只是一介凡人,但相比走在街巷的普通人,显而易见是极不正常的。   那煞白如纸的皮肤,未带一丝凡人应有的血色,而眸子和双唇,却如蘸血般殷红欲滴。不过无论肤色如何苍白,也掩盖不住他那人间罕有的俊朗面庞:两道剑眉斜入双鬓,双目流转暗含星辰,哪怕端坐不语,身上也散着山海威武之风,令人觉得,他不过是尊无活人生气的雕塑而已。   坐在桃花树下,江南君任凭顽皮的桃花瓣,在他直垂腰际的黑上嬉闹,然后被风一吹,又妖俏地逃走,眉宇与唇角间,却散落出阵阵愁思。   石桌上,放着一碗红汤。所谓红汤,其实是一碗新鲜的血液,如用手触,尚带余温。   江南君只顾自坐沉思,没留意一位穿着黑色丝绸家奴服的老人,正走过来。   老人看看他,又看看红汤,叹了口气,开口道:“公子,都两天了,你还是把这汤喝了吧,否则你会扛不住的…..”   江南君被老人的话惊醒,皱皱眉,转头看向他,不动红汤,却问道:“傅伯,今日几号了?”   傅伯躬身回答:“回公子,已经九号了。”   江南君叹道,“九号,又是一年仙魔宴将到。百年前,浣姝在仙魔宴上失踪,至今没有找到,算来已是整整一百年过去,今年,都该一百一十六了。”   傅伯苍老的面容也坦露凄然,道:“公子,你又在思念小姐了。”   江南君不再说话,伸手端起红汤,一饮而尽,嘴角一丝鲜血淌下,令他俊朗的面容中,忽添了几分狰狞,连双目都散出了一阵血腥之气。 第二十五章 江南子墨(二)   饮过红汤,江南君的脸上现出一丝活气,将思绪转到了仙魔宴上。   所谓仙魔宴,顾名思义,就是仙族人与魔族人之间的聚会,一年一次,至今已持续百年。   参加宴会的人,基本都会从天上飞来,再不是就从地里钻上来。而人界中,只有他作为代表参加,当然他,也正是这盛宴的组织者。   仙魔宴的举办地点,设在他江南府中的天地堂。   虽然仙魔两界万千年来都势同水火,为了人界没完没了地明争暗斗,但自神族覆灭后,被魔婴威力震慑,两族再也不敢冒然互撕,而是开始试图结成联盟,以增存世实力。   但过往旧仇堆积如山,这盟岂是说联就能联上的?所以仙魔双方领立下约定,每年八月望日,由人间使从中斡旋,在他的府邸举行一次宴会,集齐两界的重要人物,把酒言欢,希望最终能令两边族人化干戈为玉帛,在世间和平共处。   逐渐地,仙魔宴已展成为两界最高级别的外交会议。   但是,就算两界领导人尽其表演之能,在酒桌上示好,却难阻底下人的各种小动作。每年仙魔宴,都会有不少流血冲突生,所以这维护会议安全有序进行的保安大任,自然落在了江南君身上。   走出庭院,江南君打算前往天地堂,看看家奴们已将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此时天色渐入掌灯时分,府中各处已点燃明亮的烛火,当然并非歌谣所唱,夜明珠做灯。   来到一处高台厚榭,绿草如茵的园子,走进去,抬头迎面就见到一块天云地海包边的大漆填金匾,上书“天地堂”三个大字。   堂内地面果然金砖铺陈,大门正对半尺台基之上,是镂空浮雕的居山春雪座屏风,屏风前为设宴主人的座位。   大堂正中立有楠木的顶梁大柱,左右两边是对称的客区,左坐魔族,右坐仙族。每边各设百来个席位,每个席位旁又设次座两个,是为各与会领们的随从准备的。   江南君在天地堂里缓缓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金色地板上,修长而健美,连他自己看了,心中都暗生赞赏。   家奴们都去吃晚饭了,诺大的天地堂中,唯剩他脚步踢踏,回声阵阵。   忽然,映上墙壁的烛影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地震一般。但是震动的只有烛影,其他器物则依旧安静地处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   江南君停住脚步,愣怔地盯住自己的脚尖,怆然道:“你怎么又来了?”   高大的屋顶正中,悬着巨型翡翠琉璃吊灯,因距离地面太远,只向下投射出一道细细的暗影。那暗影在地砖上蹁跹浮动,其形是一只羽翼轻扬的凤凰。   江南君的神情并不意外,缓缓抬起头,就见到了那只歇在琉璃吊灯边缘,正在微微喘息的金凤。   它头顶金色凤冠,两片灿烂夺目的凤翼尚未完全收回,还在微展。与金冠金翼不同,它长长的尾翼是七彩的,从吊灯边缘直垂下来,如一轮雨后彩虹,却轻轻摇曳。   这凤凰全身出耀目的光芒,尽管翡翠琉璃吊灯光华鼎盛,在它到来后,也无可奈何地暗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江南子墨(三)   见到凤凰,江南君又被背过身去,语气里透出伤感,道:“说好了,若不是必要场合,就不再见面,你为何如此不守承诺?”   金凤一听,纵身一跃,未及落地便已变成一个女子,黑凤冠,金色长裙加七彩羽披,显得美艳绝伦,华丽无双。   “子墨,数月不见,你憔悴了……”   女子不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双静如湖水的凤目,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背影,目光里充满关切与爱意。   “凤涅!”江南君声调微有提高,怨道:“你不该再在这里出现!”   凤涅眼中浮现一抹泪光,争辩道:“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你们男人一言九鼎,说不见就再也不见,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怎么忍受得了,这种比幽冥圣火更可怕的相思之苦?”   江南君叹息道:“凤儿,你我人魔殊途,再这样下去,被你兄长幽冥魇烈知道,你想过后果吗?”   凤涅的泪光,终于变成两行清泪淌下,抽泣地问:“子墨,你宁愿忍受被妖龙尸毒缠身的苦,也坚决只饮支离山鹰嘴蝠的血,而不愿饮人血堕魔,与我百年成双吗?”   江南君听见她在哭泣,心里终究不忍,转过身,看见了那张美丽又凄楚的脸。   “我不能,我就是做不到。你把我忘了吧,就当当年我已经死在支离山了。”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凤涅含泪冷笑道:“死了?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却要我当你死了?我告诉你,假如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江南君打了个冷颤,急道:“你这是何苦?”   凤涅慢慢靠近他,他一阵眩晕,就闻到她身上那浓烈的血香。这血香令他对她无比渴望,很想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吻上她烈焰般的红唇。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被欲火灼烧,牙齿在吱吱作响,开始向外伸长,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也一定在起变化,眼球一定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他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不过数秒,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再也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这是故意的,想引诱自己吸她的血,从此成魔,再也回复不了凡人人生。其实他并不想抗拒,愿意就这样彻底向她交付一生,陪着她,管他成魔成妖,只要能和她地老天荒,他什么都不在乎。这不正是,夜夜不断在他梦中出现的完美结局吗?   可是实际上,他确实做不到,就因为他是江南世家唯一的传承人,身为人间使的他,走不了。   就在即将陷入浑噩的一瞬,江南君从腰间拔出一把黑漆漆的乌金匕,向自己的心脏上猛力一戳,顿时,几乎与刀同样颜色的黑血喷溅出来,把他的前襟,染成了一片墨黑。   凤涅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尖叫一声,扑上前,将他托进怀中,痛心地大喊:“你……你这又是何苦?“   江南君忍痛微笑道:”凤儿,今生我对你的亏欠,就这样一刀一刀还给你好吗?“   凤涅轻轻将他放回地上,站起身哭道:“江南子墨,时至今日,你还以为你是个人吗?你现在非人非魔非妖,更无法成仙,不能死不会老,只能以吸食蝙蝠血为生,还要时时抵抗人血的诱惑,难道你愿意,就这样独自活上千年吗?”   说罢再也不看他,长啸一声,化身回凤,向夜空冲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金色光尾,许久才消失。屋外的天空,随即又恢复了一片黑寂。   江南君躺在黑色的血泊中,其实心口的刀伤,已在慢慢地自动愈合。   但是他不愿起来,只想这么躺着,假想自己已经死了。那种死亡的快感,能让他暂时忘记心里的痛楚。   忽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抓起来看,却是凤涅留下的一张纸条,上书:“仙魔宴,曦穆仙有难。” 第二十七章 往事如烟   离开江南世家,也不知飞了多久,凤涅才回到幽冥谷。<她收起羽翼,变回人形,独自慢慢向前走。   江南君向自己心脏捅的那一刀,就像是捅在她的心上,让她现在不单止心疼得难受,甚至还能听见,血正哗哗流出来的声音。   百年前,她和江南君初遇时,他还是个毛头少年。她因为贪恋江南美景,扮成个卖花的小姑娘,混进了庙会。他为了给妹妹浣姝买花,来到她的花摊前,惊鸿一瞥间,二人的三生情缘已定。   她记得,那一天,他傻傻地买好花,付了钱,却没把花交给妹妹,而是送到了自己手里。那时她才惊觉,原来魔人也会脸红。千百年来,她已浴火重生数次,那次竟然体会到了,温度在脸上和心里上升的奇妙感觉。   在那之后,她时常溜出去和他一起,要不在西子湖边赏垂杨柳,要不泛舟湖中,一同哼唱江南小曲。直到有一天,她得知他的身份是江南君,他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是幽冥凤涅。而这段情,终究也被她的兄长,魔族尊主幽冥魇烈现。   妹妹身为魔人,竟然与凡人相恋,魇烈震怒不已,誓要用幽冥圣火烧死江南子墨。无奈之下,凤涅只有誓,再也不和他来往,哥哥才算罢手,但也派人在暗中监视了她很长时间。   江南子墨再见不到凤涅,人变得失魂落魄。在支离山与妖龙的搏斗中,他以为已将其杀死,却不料被它最后一挣,咬到大腿,从此中尸毒,而沦为靠吸血为生的不死怪人。   与此同时,妹妹江南浣姝在仙魔宴上无故失踪,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从那时起,江南君日渐沉沦,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一边走,一边回忆往昔,凤涅在往事里陷得太深,没现有一个鬼魅般的银色身影,一直在尾随她。到得幽冥殿金凤宫门口,那影子才一飘而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吓了一跳,定定神看去,原来是尧豸。   “哎呀凤姐姐,你还真忙,这么晚了还出谷呀!”尧豸甩动兰花指,扭着身子呵呵娇笑。   凤涅一见是她,眉头一皱,冷道:“尧豸,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再一回想,觉得不对,于是惊问:“你是在跟踪我吗?”   尧豸挑挑眉,不屑地反问道:“我说,你这么紧张干吗?是去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吗?”   凤涅怒道:“银蛇坛主,本尊好歹也是幽冥魇烈之妹,你跟踪我在先,现在又用这种口气质问我,你是想以下犯上吗?”   尧豸冷冷一笑,“以下犯上?呵呵,如果我告诉魇烈尊主,你衣袖上沾有妖龙血,你还敢这样耀武扬威地和我说话?”   凤涅一惊,低头看自己衣袖,果然粘上了不少江南君的血,但她刚才因为沉浸在伤心里,所以没及时现。   “尧豸,你到底想怎么样?”凤涅怒上心头。   “怎么样?很简单,你要是用金凤羽帮我修好我的摇步银蛇裙,我就放你一马。”尧豸语气里透着要挟。   凤涅松了一口气,淡然道:“这就是你的要求吗?”   尧豸见她紧蹙的眉头松开,马上无耻地问:“怎么,你觉得占便宜了?” 第二十八章 情真意切   凤涅本来就心情不畅,现在给尧豸这样搅扰,更觉烦乱,只想快快脱身,于是说道:“摇步银蛇裙拿给我,我帮你修复,其他事情,你不要再来烦我。 你身为魔人,成天搔弄姿,妖气冲天的成何体统?就算是魔族人,也得知廉耻识自重,我劝你你还是检点一些的好。”说罢转身迈进金凤宫,扬长而去。   那尧豸本以为抓了她的把柄,可以要挟到她,所以很为自己占了上风而得意,结果反被她训斥一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然跺脚道:“凤涅,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幽冥谷的女主人!”   ~~~~~~~~~~~   落音竹宇,归来殿中。   曦穆彤独自站于殿门口,默诵着影壁上缥缈僧的《归来词》,静得如尊雕塑,许久都一动不动。竹月走了过来,她也没有觉。   “姑姑,”竹月轻唤。   “来了?”她这才动动肩,但还是没转身,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诗上。   “是。”   “铃儿进玄冰洞,有一日了吧?”她问。   竹月脸色微变,答道:“是,已经一日了。”   曦穆彤这才转过身望向他,“他应该已经见到缥缈僧了。”   竹月点头道:“希望我们没有看错,他是真的有这份造化。”   曦穆彤偏转话题,问道:“几日后,就是江南府的仙魔宴,你是否打算带铃儿同去?”   竹月一惊,愕然道:“姑姑,仙魔宴如火海刀山,危机四伏,铃儿这般年幼,怕是不合适吧!”   曦穆彤略顿一顿,道:“一般神功,讲究的是内力心法,练的是气息体魄,五岳四海四岛皆是如此。而指天禅,纯属修心神功,相比其他修真功夫,更加高深之处在于,打开心界。禅修者心界越宽广,指天禅可达的境界就越高。”   竹月听到此,显得十分惭愧,拱手道:“姑姑所言极是,指天禅一共七层,徒儿愚钝,至今也才达第五层。”   曦穆彤道:“按照当年缥缈僧所述,他最优秀的弟子所达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四层,资质普通的,也仅能练就二、三层。你能到第五层,已属相当高的修为。”   竹月一撩前襟,双膝点地,说道:“姑姑应该知道弟子多年以来的心愿,弟子一直希望,能练到指天禅第七层,与姑姑一界相通,从此便能尽情为姑姑分忧,只可惜弟子确无这样高的天分,并且,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弟子只能盼望,在我百年之后,铃儿会助我实现这毕生夙愿,代替我守在姑姑左右。”   曦穆彤双肩猛然一颤,强作镇定道:“竹月,你起来吧,不要这样悲观,你知道我正在走旋星阵改你命格。”   竹月目光黯然,站起身来,避开与自己有关的话题,道:“谢姑姑,只是这仙魔宴……”   曦穆彤道:“心界指的是对周遭世界的领悟与渗透能力,所以我建议,仙魔宴你将铃儿带去。依他之悟性,有见必有得。”   竹月点头赞同,“姑姑说的极是,想来我是过于担心他的安危了。”   曦穆彤沉吟,竹月见她有心事,问道:“姑姑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从袖中取出密语修罗传来的纸条,递给竹月。   竹月看罢,脸色大变,惊道:“这么说,另一名魔婴童也出现了?”   曦穆彤道:“火铃儿,携带另一粒由灵珠化成的铃铛,上雕火龙,吐纯天火一团,按这纸条上透露的消息,现在东都洛阳。”   竹月语气急促,道:“我这就赶去洛阳寻找其下落!”   曦穆彤抬手制止,“不可。火铃儿为姬轩辕元神化变后裔,与水铃儿的命格与脾性迥异。若我推算未错,他现在正藏身于皇族,除了得一人相助,你是无法找到他的!”   竹月一怔,”姑姑提的那一人,难道是,宇文化及?”   “正是他。宇文化及为当下人间界第一大奸佞,挟持庸帝玩弄朝堂,祸害无辜黎民无数。并且他网罗的邪灵异类众多,哪怕是我们仙族,一时半会也难以近到他身,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曦穆彤阻止他道,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竹月急道:“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将火铃儿放在一边不管了吗?”   曦穆彤道:”你不要急,仙魔宴后,我会前往东都,亲自处理这件事。”   “不行!”竹月断然回答,“我更不愿让姑姑去独自涉险,还是由我去!”   曦穆彤蓦然抬头,水一般的面容透出忧伤,在心里说道:“竹月,你不愿失去铃儿这个徒儿,难道,我就愿意失去你这个徒儿吗?”   她心里的声音竹月听不见,神情却已将心思泄露。   于是他不再言语,开始默不作声地自己打算。 第二十九章 冰蜂惊魂(一)   (场景转换,玄冰洞里的水铃儿)   水铃儿被两名灵童兵押入入玄冰洞后,他们就撤了出去。竹月在洞口设下结界,严令任何人都不许擅入,三日后结界自动解散,水铃儿便可自行出洞。   他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在洞口站了一会儿。   自打灵童兵离去后,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响,四周一片死寂,好像这里唯一的动静,就是自己那颗小心脏,在“咚咚咚“不停狂跳。   他紧紧捂着嘴巴,觉得手一松,那颗心就会从嗓子眼里逃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提醒自己,一直这么站下去可不是办法,总不至于三天都呆在这一处吧?   倍感无助的时刻,他忽然回忆起了他的狼妈妈,以及与她在深山中共度的日子。   是啊,他可是被狼养大的孩子,在老林子里,同各种毒虫猛兽一起生活过五年,难倒现在,要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冰洞吓倒?况且这个冰洞并不黑暗,在他身边,生长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冰凌群,正熠熠生辉,将这里装饰得犹如水晶宫殿般华美。   师祖姑姑赐的凤羽宝甲,在这时挥了神奇的作用。他虽没有仙力护身,这柔软的宝甲却极好地护住了他的小身体,令他再不会像上次那样,冷得几乎失去知觉。   可就算穿着凤羽宝甲,这里也还是寒冷的冰洞啊!他试着呵出一口气,白白的水雾竟凝结在眼前,像极了一朵云。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挪,又将两条胳膊紧紧团在胸前,这样就既可以取暖,又能防止自己不小心碰到,散落在冰凌间的银灰色蜂巢。   他时不时警惕地看上那些蜂巢一眼,生怕遭到偷袭。不过那些小冰蜂,只是经年如一日地忙碌,似乎并无空闲来找他麻烦。   走着走着,水铃儿经过了炼制落蝉香的地方。   只见一排排深灰色的竹筒,整齐地排满了一个冰窟。冰窟中不断闪烁着如天上繁星般璀璨的光点,那些光点落在竹筒上,又渗入进去,然后消失不见。   水铃儿开始寻思:“这些光点,一定是师傅他们所说的天地精华。落蝉香吸收天地精华后,能产生那样强劲的功效,假如我将这精华吸收,会不会也变得很厉害?”   哪怕身处这样的环境,他也孩童心性不改,顽皮心又起。他走到冰窟前,小手伸进去,想接住几粒光点。可没想到的是,那些光点犹如虚像,手刚要触到时,便很快幻灭了。   他急着想再试,不经意间,竟忽觉有另外一只手来抓他。   这一惊非同小可。   此时的玄冰洞,除了他,怎么还会有别人?没有人,这只手又从何而来?难道是鬼?   想到此,他已吓得魂都飞出去了,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什么都再顾不上,抱着头向前亡命奔逃。   这一逃不要紧,他也没法再顾及身周锋利的冰凌,擦碰之下,衣服被割成一条条布片,裸露出来的肌肤,也被划出了道道血口。   更糟糕的是,仓惶间他碰倒了不少蜂巢,受惊的冰蜂从冰凌间倾巢而出,向他这玄冰洞中唯一一个活人狂风般席卷而来。   跑着跑着,一堵高耸的冰壁出现在面前,他再也无路可去,这才现原来这条路,和师傅曾经带他走的那条不同,他一定是慌慌张张跑错了方向!   只听身后传来一片“莹莹嗡嗡”的嘈杂声,群蜂已到,他无处可躲,顿觉后背犹如万箭穿心,一股激烈的寒流伴随剧痛直穿心肺,两眼一黑,便万事不晓了。   混沌,混沌,还是混沌……   感觉不到周围有何实物,所有的存在都只是气流,一丝丝滑溜溜,在他前后左右飞旋转。他漂浮在半空,想试着伸手去抓个支撑,可身体却好像变成了石块,硬邦邦的,再无法动弹。 第三十章 冰蜂惊魂(二)   水铃儿终没跑过那群愤怒的冰蜂,被它们蛰到了后背。   “这次我是真的死了吧?师傅说过,一只冰蜂都能要我小命,这可是几百只,不止,可能是几千只冰蜂,同时扎进我的后背。师傅、姑姑,还有师叔,我对不起你们,我让你们失望了……”   水铃儿思前想后,绝望地闭着眼睛,不想再睁开,耳朵里却似听到,好几个人在说话。   “缥缈老和尚,你说这小东西哪来的?”   “我哪知道!澜沧娘娘,我瞧你这眼神,你是慈悲心又起了吧?”   “你俩别争了,枯朽道兄,你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说剑仙,你自己不会看呀!”   七嘴八舌一片吵闹,但对话里提到的那些名字,却都很熟悉,是以前在哪听过吗?缥缈、澜沧娘娘、枯朽,还有剑仙,是不是曾经救过姑姑,后来仙去了的四位仙人?自己怎么能听到他们说话?   水铃儿忍不住,还是好奇地睁开了眼。环顾四周,却只能见到一团团快滚动的气流,在他身周环绕。   “是谁在那里?”他有气无力地问,刚一出声,就听有一位嚷嚷,“你们快看,他醒了!都给扎成刺猬了竟然还活着!”这声音似乎是来自那个缥缈老和尚。   那女声道:“现在是还活着呀,可是我们要不想办法救他,可不就死了?”   另一声道:“都不知这孩子从何处来,又是为啥原因给关进来的,他又受了这么重的蜂毒,我们会不会救得有点盲目?”   接下来那位语中带怒,骂道:“云剑,我说你怎么死了,就变得这么无情?回想当年,如果我们要弄清曦穆彤的底细再去救她,能有今天的稽洛山吗?我们的元神,也早就不知碎成什么样了,你还能舒舒服服地住在那颗小珠子里,美滋滋享受你这仙灵的小日子?”   叫云剑的一听,似乎很不好意思,满口歉意道:“还是道兄说得有理,我救,一定救!”   四个声音商量完毕,水铃儿就觉得那股气流开始变化,不再在他身周游离,而是像丝绸似的把他紧紧包裹起来,接着,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浪出现,冲击着穿透进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很快,这气浪仿佛汇成了一股温暖的水流,在他的血管里缓缓流淌。水流经过之处,冰蜂带来的痛楚都消失殆尽,他甚至能感到,那一根根细小的针刺从背上被水流推出。   渐渐地,他的四肢能动了。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来自澜沧娘娘。   其余声音马上问:“娘娘,你笑个啥?”   澜沧娘娘道:“我道这小子为何大难不死?你们看看,他身上可穿着凤羽宝甲,冰蜂虽毒,针刺却只插进了他一点表皮,根本没有入骨!”   “啊……原来如此!“另三位听起来恍然大悟。   治疗结束,气浪裹着水铃儿,慢慢将他放下,却不知是哪位气息未济失了平衡,令那气浪包裹破了个口子,弄得他“哗啦”一下从包裹里掉出来,摔到地上,顿觉屁股摔开了花,痛得他“哎呦”大叫一声。 第三十一章 四位仙灵(一)   水铃儿被那四位中的一位,从气浪包裹里摔了出来,就听缥缈怒道:“枯朽啊枯朽,叫你平时少睡一点,多活动下筋骨,你就是不听,看看你这气息弱的,都摔着小朋友了!”   那位忙连连赔不是。   不过对于水铃儿来说,只要能活下来,他已是心满意足,哪还敢在意这区区一摔?按照那位娘娘刚才说的,是凤羽宝甲救了他。可就算那些蜂针因为被宝甲阻隔,才只是沾到他表皮,他已痛楚至此,假如全部刺进骨中……   他又给吓得大眼紧闭,不敢再想。   “喂,小家伙,睁开眼看看我们呀!”一个柔柔的声音,从他耳边划过。   “你们不是气流吗?我怎能看见你们?”他心里嘀咕,但还是顺从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又是一惊。   原来冰洞里,早已恢复了以往那冰雪洞天的风貌,冰凌群散出悠悠的水晶光彩,冰蜂们在其间忙忙碌碌,刚才那场灾难唯一留下的痕迹,就只有自己一身破烂的衣衫,与肌肤上被冰凌划出的血痕。   一直在周围环绕的混沌气流呢?他四下寻找,不见气流,却见到冰洞半空漂浮着四个幻影。   这些幻影,如是用一股青烟勾画出的人形,虽然飘飘渺渺,身形与面庞却十分清晰。只见他们之中,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一个中年妇人模样的女子,一个秃顶披的道士,和一个背着把宝剑的汉子。   “你们是谁呀?”水铃儿心下大奇,实在没料到,这玄冰洞中真的有人,并且有这么多人!   和尚道:“小朋友,说出来你别怕,我们不是人,我们是仙灵。讲白了,你叫我们仙鬼也可以。”   汉子一口啐道:“死和尚,你叫你自己鬼便罢,别拉上我!像我这种英姿飒爽临世横空的英雄,死了也是仙灵!”其余三个幻影一听,无不掩嘴笑。   水铃儿想起师傅带他去看过的,那座名为仙灵塚的冰室,立时明白,面前这四股青烟幻影,确实是鬼魂,不过是仙人的鬼魂,也正是这四位仙灵,救了他一命。   他不再恐惧,趴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道:“多谢各位叔伯婶婶的救命大恩!”   澜沧娘娘一下给他逗乐了,笑道:“瞧这小朋友多有礼貌,真是爱死人了!可惜我人身已不在,否则定要捏捏他的小脸!”   云剑在一旁道:“这个简单,如果嫂嫂和缥缈兄还有来生,就成了亲,生他一筐娃,一个个慢慢捏呗!”话音未落,已被和尚与娘娘同时啐了一脸尘烟。   枯朽道长摸摸下巴,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小小年纪,会独自来到这洞中?曦穆仙又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穿着她的凤羽宝甲?“   水铃儿眨巴着大眼,不知该先回答这一连串问题里的哪一个,索性就老老实实,把自己的经历由头至尾,向四仙灵讲述了一遍。   讲完,大家都明白了。缥缈僧哈哈一笑道:“我看这彤儿是越精明了。她这哪是在罚她徒孙?明明就是把这修习指天禅第一层的重任,推给了我嘛!”   其余三人好奇道:”此话怎讲?”   缥缈僧道:“指天禅非一般神功,唯有有缘之人才能修习,否则万一伤元气损体力,最后走火入魔,就变成个废人了。她的徒儿竹月,也就是这水铃儿的师傅,虽然自己已修到第五层这样高的境界,万一教授不得当,这孩子还是会给废掉,所以他们把铃儿推进玄冰洞,指望我出手相助,她和她徒儿这算盘,打得好得很!” 第三十二章 四位仙灵(二)   水铃儿听飘渺僧一番话,再回想进入玄冰洞前,师傅在他耳边的低语,顿时明白,今天果然是他修行的第一天!   一经领悟,急忙乖巧地翻身拜倒,虔诚地求道:“若缥缈伯伯是师祖之师,铃儿就是伯伯的玄徒孙。今日既有缘在此相遇,望伯伯不吝赐教!”   缥缈僧被他拜得没了主意,转向那三灵,为难道:“你们看,我这该怎么好?我毕竟已是个死人,死人怎么还能教授仙族的孩子呢?”   澜沧娘娘一听,气道:”我说,你这是死成糊涂鬼了吗?这托付之人可是彤儿,你的爱徒!哪怕是上刀山入油锅,她的心愿我们也得帮她完成,何况只是教她徒孙几句心诀这么简单!”   转而又悲叹:”彤儿这女娃,世间再难寻出比她更苦命的人。一出生,就被生母诅咒,落得千年劫难,澜沧江畔大战狐群,又失去神身,若不是你用指天禅相救,估计魂魄都已不在了。几百年后,她又被那万魂夺骨锁碎去全身骨骼,给华夏帝缚上支离山,遭九十九年悬刑折磨。若不是得五岳留仙相救,并施以玄天水塑出冰骨,恐怕也早已烟消云散。千百年来,她全是在为别人而生,无一日为自己活过。我们还能说什么?只要是曦穆仙的请求,再难,我们以必须办到!”   旁边三灵听罢,无不唏嘘感叹,点头称是。   水铃儿听得仔细,暗自心惊。   澜沧娘娘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姑姑到底有多少悲惨往事?娘娘的聊聊数语,就似道出了她的几世悲歌。她那冰雪容颜,冷冽清高,不染一尘,令人无法接近,是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吗?还是因为那些往事......好想知道姑姑的故事,她的过去……   于是他大着胆子问道:“各位叔伯婶婶,不知刚才说的,是何典故?”   澜沧娘娘道:”铃儿,你师祖姑姑的往事,别说你只在这里呆三天,你哪怕呆上三月,我们恐怕也说不完。待时日长久,你自能知道全部。现在我只告诉你,我们几人的前世。缥缈僧,也就是将教授你指天禅这位,曾是嵩山高僧,神功指天禅为他创立,小可令有缘人度命,大可令有缘人通仙。至于你能将此禅功修到何种程度,就得看你自己的天资与造化了。   “我呢,是澜沧娘娘,与缥缈僧是青梅竹马的爱侣,后来我不幸被云南的达光段王强娶为妃,他就去出了家。直到我们修成仙道之后,才算在一起了。这位枯朽道长和剑仙云剑,都是在澜沧江畔力战狐群,救下曦穆仙的仙人,后来泰山脚下与妖族一战,曦穆仙遭受万魂夺骨锁,我们四人欲施救,却奈何妖族力大,我们不敌,就战死了。曦穆仙为纪念我们,将我们的魂魄收集进她的曦穆灵珠,供奉在这玄冰洞的仙灵塚中,又从我四人身上各取血肉一块,植入稽落山的土壤,种出了那怨生花、无念草、流浪英和苦乐枝。   “原来如此!”水铃儿这一趟,算是知道了关于四灵的故事。可他依然怀着强烈的心愿,想知道哪怕一点点,关于姑姑的事情,却不好再多问,心道:“不知等我出去后,师傅会不会讲一些给我听?”   他抬起手,碰到了悬于腰间的水铃铛,又好奇地问:“据师傅和姑姑说,铃儿的前世,是一个叫蚩尤的人。我是他躺在曦穆灵珠里的一缕元神,修成一个小宝宝后转世投胎的。你们既然也入了姑姑的灵珠,为何不能像我这样,重新轮回呢?”   枯朽道长笑道:“你别忘了,我们并非普通灵魂,而是仙灵。就算现在躲在珠子里享受悠哉游哉的日子,终有一日,当世间有难,我们还是会以特殊的方式出现,助仙族一臂之力的。” 第三十三章 极乐胜境   眼见水铃儿冰蜂之毒已解,澜沧娘娘、枯朽道长和剑仙云剑回了仙灵塚,留下缥缈僧与水铃儿一起。   二人在冰凌间,捡了块宽广的空地坐下,缥缈僧就问:“铃儿,你可准备好了?”   水铃儿点头说“是”,于是老和尚屏气凝神,双手合十,左手托底,右手食指中指合并指天,只见一圈淡紫色光圈,从他二指间闪出,越扩越大,渐渐将水铃儿包围其中。   水铃儿闭上双眼,身体与现实渐远,脑海中浮现出一片,金光灿烂的极乐胜境之景。   胜境中,远方是连绵的山峰,山峰间流淌着金箔般的瀑布。瀑布相连,奔泻而下,煎盐叠雪般沸腾着,流入下方广阔无垠、波光耀金的大海。   海面上、半空中,无数朵金莲盛开成莲花宝座,每个宝座中都端坐一名身着袈裟的罗汉,身背华日光辉,一手置于前胸,一手捻住佛珠,同声齐颂大悲咒“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金色海面,飘扬着阵阵梵音。   未几,一朵金莲宝座徐徐降下,向水铃儿飘来,端坐其中的正是缥缈僧。而宝座中的他,此时再也不是青烟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僧人形象。   “水铃儿,你且听好。”   水铃儿屏住呼吸,细细聆听。   “你拜入稽洛山,欲踏修仙之路,而修仙为道家所长,本与我佛宗无关。怎奈你命格奇特,必以佛法之指天禅承托仙基。受稽洛山曦穆仙所托,我便认你这玄徒孙,教授你指天禅。”   水铃儿躬身下拜,恭敬地答道:“请曾师祖赐教。”   “指天禅入境。水铃儿,你且数数这海面,一共有多少罗汉?”   水铃儿纵目望去,海面上四面八方,都是佛光耀眼的莲花宝座,这一下怎么数得清楚?   缥缈僧知他为难,微微一笑,对着他的身体指尖轻拨,一道真气,便直钻入他的丹田。   飘渺僧隔空传息,水铃儿顿觉一股凉意从丹田升起,慢慢沿经络上行至大脑。大脑被真气环绕,其中的灼热与浮躁,瞬间如火被扑灭般消失,整个心境变得纯净清澈,毫无杂念。   凝神聚气中,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海面。这时,那些莲花宝座中的罗汉,竟都转过脸来向他微笑,每个罗汉的手中,都出现了一朵金婆罗花。   于是他开始数那些笑盈盈的罗汉,每数一尊,那罗汉便将金婆罗花向他抛来,花落于面前,罗汉即消失于华光。   不一会儿,他与缥缈僧之间就堆出一座金婆罗花小山,而海面梵音依旧,罗汉数量却越来越少,直到他能见到的最后一座,也被数完,而后消失不见。   数罗汉结束,缥缈僧的胖脸上满是喜悦,赞道:“水铃儿,你一共在海面数出了六百三十一尊罗汉,在贫僧所遇的禅宗弟子中,修为实属上乘。看来你确是指天禅的有缘人。接下来,曾师祖就带你进入,本禅功第一层。”   水铃儿赶紧正了正小身子,聚精会神地听讲。   “指天禅之修习,关键在于修心,而非仅仅修身。身为自身,心为宇宙。心窄只怀自身,心宽容纳宇宙。心中宇宙越广,指天禅入禅境界越高。所以开心界而忘自身,为研习此禅功的根本要诀。若禅功展开,但心中只有己身,则人功尽废,苦海无边,再难登岸。”   水铃儿一听这后果,打了个寒颤,心道:“日后修习,千万要广开心界,以防走火入魔!”   飘渺僧继续教授道:“此功一共分为两境七层,第一境为平云诀、念花诀和火忍诀。这三诀构建基础三层,是一般资质禅修者所能达到的境界。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对芸芸众生怀有慈悲,都可修习。从第二境第四诀起,对修习者要求已极高,其心界必达忘尘之境,也就是三界之事,必须知晓在七成以上,并且怀有舍身忘己之心,为普度众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四层分别是忘心诀、悬悲诀、耀海诀和万宇诀。当今天下,已达万宇诀的只有一人,就是你师祖,曦穆彤。”   缥缈僧说的每一个字,水铃儿都如用刀凿刻般深深印入心中。等他话音落,他问:“曾师祖,除了曦穆姑姑,想必您也入到第七诀了吧?”   缥缈僧摇头叹息道:“非也非也,就算指天禅为贫僧所创,却也只达到第六层而已。” 第三十四章 师徒情深   接下来,缥缈僧开始向水铃儿传授指天禅的第一层,平云诀。   水铃儿依葫芦画瓢地照飘渺僧样子,左手托底,右手二指指天,随他一起念诵:“云动心静心动云随。随水旋心心平于丹。丹生浩然浩然贯臂。臂探彩虹虹跃指端。指运水,水逢星,星从丹生,断水。”   念完这平云诀,缥缈僧手中,竟也生出一朵淡粉耀金的婆罗花,拈于双指莞尔一笑,念道:“乱世顽童,号称魔婴。神功相授,指向祥天。指天诀第一层教授完毕,我去矣。”   随话音落,梵音声断胜境消失,水铃儿眼前,忽现一片黑暗。   再次睁开眼睛,周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缥缈僧早已不见,只有冰凌折射出的寒光,令他觉得双目刺痛。   水铃儿心里默念着平云诀,生怕漏掉一个字。他从地上爬起身,走向仙灵塚。   上次仙灵塚的冰门,师傅是用口诀打开的。他不知道口诀,试着推了推,冰门纹丝不动。没办法,他只好在门外的玄天蟾边跪下,连磕几个响头,算是叩谢曾师祖,并向其他几位仙灵拜别。   又独自愣愣地在冰凌间坐了许久,掐指算算时间,水铃儿感觉将将好,应该够三天了,于是准备离开玄冰洞。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这洞中独自熬过了三天,并且完成师命,获得了指天禅第一层的口诀。   三天来,在这里生过的一情一景,虽都如梦似幻,却已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再也无法忘记。   回想刚进来时,那种种落魄与勉强,现在就要离去,他却惊异地现,自己已对这里心怀不舍,于是寻思着,未来定要时时回来,入仙灵塚探望四灵。   转过身,他看到了那两只吐着玄天水的玄天蟾。   只见这两只冰蟾身泛炫光,栩栩如生,活络得眼珠都似会转动。他好奇心盛,伸手想去摸那蟾身,不过回忆起冰蜂之灾,赶快又把手缩了回来—他可不敢保证,下次还会有四仙灵出手相救。   但是,他在左边玄天蟾的腿旁,现有一个类似丝绸小包的角露了出来。他实在想弄清那是什么,终于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指,十分谨慎夹住,然后一拉,就从冰蟾身下拉出一个缎面小包。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红绸锦囊。   摸摸锦囊,里面装着一块硬硬的东西,打开来看,竟一块温润欲滴的鹅黄玉佩。   他把玉举在眼前,对着光看,那玉身通透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玉上刻着两个弯弯的符号,不知是不是文字,总之他看不懂。   他拍着小脑瓜子,拿不定主意:这是该把玉放回去呢,还是带出去交给师傅?这可是别人的东西,自己拿了总归不好。但是放在这里,如果被其他人拾获,据为己有,失主肯定会更着急。   最后他下定决心,还是把玉带出去,交给师傅,请他寻找失主。   往外走,水铃儿觉得通向洞口的路程变短了。他对这个寒冷的冰洞,再也没有恐惧,相反心中充满了感激。   凤羽宝甲藏在破成一条条的长衫里,透着丝丝暖意,他惊觉,相比三天前进洞的时候,自己好像已成长了很多。   走到洞口,日光从外界投射进来,不光不带半点寒意,且浓浓渗透着百香谷里,那来自自然的清香。   他享受地深吸一口气,抬脚试探,结界果然已经消失,于是闪身走了出来。   玄冰洞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倒剪双臂,仰望远山。   温煦的阳光,将那人的背影投射在空地上,是那样的俊秀挺拔、玉树临风。那是师傅!师傅是一直等在这里,等在这里接他吗?   水铃儿鼻子酸酸的,想叫又出不了声,泪水倒先滑落下来。   竹月听见动静,转过身,看见他瑟瑟抖地站在洞口,衣衫破成条,满身是割伤的血痕,不过小脸看上去倒是精神,表情也不再带有,初入玄冰洞时的绝望。   于是竹月的脸上,现出一丝无法掩盖的悲喜,师徒俩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水铃儿向前一路小跑,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玄冰洞三天,生死悬一线,又随缥缈僧修习了指天禅,此刻倒进师傅的怀抱,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一阵疲惫向他袭来。他就这样躲在竹月的臂弯中,沉沉睡了过去。   竹月抱着自己的爱徒,一步一步走回他的浮生殿。   当初在旱牛村村口,他就是这样把他抱回来的。此时他在内心深处,默默祈祷,如果水铃儿能一直这么大,一直让他这样抱着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第三十五章 兄弟之间(一)   孤独殿上,两个竹叶灵童守在殿门口。   虽然他们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小身子却有点哆嗦。   他们的主子星竹仙,三天来狂性大,孤独殿里只要是能被砸碎的东西,已有一半以上面目全非。不砸东西时,他就将自己紧紧锁在房间里,面对墙壁盘腿而坐,一动不动,犹如一尊坐着的死人。   竹月走进弟弟的孤独殿,两个灵童看见他,正欲通报,却被他抬手拦住,独自悄没声息地走了进去。   到得房门口,就听一声咆哮,接着一个青花瓷瓶从屋中飞出,沿着圆滑的抛物线直冲他脑门而来。   竹月一声不吭地接住瓷瓶,走进屋,就见竹星披散头,正像头狮子似的拍击桌案。案几上一块砚台,已被震至边缘,眼看就要跌到地上给砸成几块。   “竹星!”   竹月将瓷瓶放好,唤他一声,语气虽轻,却不失威严。   竹星抬头一见是他,立即鼻子里一哼,背过身去面对墙壁,全当他是个透明人。   “铃儿已经出了玄冰洞,你不去看看他?”竹月不和他计较,微笑着问道。   竹星听了,动了动身子,背对着竹月的脸上闪现一丝喜色,但转瞬那喜色就被他压下去,顺势鼻子里又“哼”了一声。   竹月道:“想不到你对我生这么大的气。”   竹星冷冷答:“堂堂稽洛山徒月竹仙,我怎么敢生你的气?就不怕犯了错,被扔进坠思谷死无全尸吗?”   竹月摇头叹息,“星弟,你这性子,未免太偏激,这叫为兄如何放心……”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竹星正怒火冲天,完全没留意到他的语气有异,愤愤然转身道:“我偏激?被你扔进玄冰洞的,可是铃儿的性命!他被你亲手从人间界救回,又收作徒弟,本该爱护有加,可你却为何要如此狠心,非找个借口把他弄死不可?你手段如此冷酷,却还来大言不惭地指责我偏激?竹月我告诉你,今儿是铃儿没死,若他真因你此举殒命,我便只是他师叔,再也不是你兄弟!”   竹月无奈一笑,问道:“竹星,你回答为兄,自你我有缘在这世间成为兄弟,至今已有多少年了?”   竹星一愣,语气依旧如冰,但还是答道:“从太白门修道开始,至今已经五百年有余了吧。”   竹月点头道:“不错。但这五百年间,愚兄为人如何,你是否还记得?”   竹星身子一震,回想起二人几岁便入太白门修习道术,自那时相识成为兄弟。师成后,二人一起在人间界斩妖除,魔捍卫生灵,被六界众人称为妖鬼愁星月兄弟,也就是指,只要妖魔鬼怪听见他们的名号,便会胆颤心惊,望风而逃。   未料数年后,恰逢魔婴灭世,他二人双双被击中要害,几乎魂灭,还是竹月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拖着他遁入一棵竹树。因二人曾为人间创下累累功绩,故而得竹树精相助,幻化为竹叶精灵,重新出世。   接下来,便是他们在稽洛山偶遇曦穆仙,拜她为师,再被她用指天禅度化为竹仙。   五百年里,竹月既为兄长,更似父亲,不仅对他这个弟弟呵护有加,且日日教导,诲人不倦,一直助他将指天禅修习到第四层。   竹星经常在内心概叹,此生有竹月为兄,便是前世修来的最大造化。但是现在因为水铃儿,他一时竟忘却前尘,将竹月看成牛头狗面的怪兽一般,其实不应该啊。   思想至此,竹星心生愧疚,但依然放不下面子,就这样向他承认自己有错,所以只是支吾道:“兄长为人,竹星自然清楚。但就这件事而论,我便认为是你不对。对于一个五岁孩童,哪怕鞭打他一顿也算教训,何至于将他抛入玄冰洞,让他独处三日那样残忍?”   竹月道:“竹星,有许多事,当时你都不明,现在可以说与你听了。铃儿现在五岁,将来成人后,必要在世上走动。他身为魔婴,注定不能如普通孩童般,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不仅如此,将来他还不知会遭逢怎样的劫难。就算你我护得了他一时,又岂能护得了一世?所以唯一能助他顺利渡劫的,便是神功指天禅。” 第三十六章 兄弟之间(二)   竹月向竹星说明,之所以送水铃儿入玄冰洞,为的是助他开始修习指天禅。   竹星拧着脖子道:“这点我已知晓,但与他入玄冰洞有何关系?”   竹月答道:“你已将指天禅修炼到第四层,可你还记得,入禅一层的修炼经过吗?”   竹星一愣,回忆道:“三千罗汉极乐胜境?”   竹月点头,“不错。指天禅最为玄妙之处,就在于入境,入境好,将来修行必高,入境弱,则人毁。你我由姑姑带入境,至今修炼已至高阶。水铃儿天资秉异,姑姑和我均认为他有修炼至七层,与她一界相通的潜力。”   竹星惊道:“七层?这怎么可能?”   竹月一笑,问道:“你知道他以凡人之躯,在极乐胜境里数出了多少尊拈花的罗汉吗?”   竹星摇头,却难掩惊讶。   “他数出了,六百三十一尊。”   “呀!”竹星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以你我的资质,当初也只是各数出二百多尊和三百多尊,更不要说普通人,若能数出百尊已是常,铃儿一个肉体凡胎的小孩子,怎可能数出六百多尊?”   “这点你可是记忆犹新,”竹月继续说道:“你别忘了,水铃儿前世是谁。至于为什么将他送入玄冰洞,我只能再提醒你一句,指天禅由缥缈僧所创,我们希望他由缥缈僧带入境。”   竹星立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推他入玄冰洞,竟是为见那四灵!”   竹月道:“现在你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了吧。”   竹星低头不语,末了又猛然抬头,埋怨道:“这事照此说来,确实是我冲动了。但我是你弟弟,也是姑姑的徒弟,为何你们商量好之后,要将我瞒在鼓里?”   竹月叹道:“星弟,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竹星一想,又是因为自己的性子,脸一红,低下头去,再也不闹了。   ~~~~~~~~   自从玄冰洞出来后,水铃儿变得乖了不少。他不再到处乱跑,而是日日在院中苦心修炼。   指天禅第一层达到的境界是断水,即用指尖禅力,将水缸中的水断开。   几日过去,他无论如何苦练,还是只能在水缸里激荡起一点小水花,心下未免着急。   师傅竹月看在眼里,急忙安抚,告诉他如果三月内能将这禅功一层练成,已算武学奇才。他却始终惦念着,与师祖姑姑的约定:如三月内一层未达,则修仙之求作罢。   他在心里不停大喊,那怎么行!他必须要成为与姑姑、师傅和师叔一样的仙,不仅如此,他还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将承担起保护他们,保卫稽洛山的责任。   不过这些天来,还是有一件事值得他高兴的,就是灵童兵斗斗果然信守诺言,成了他的好朋友。   他回来的第二日,斗斗就来见他,还带来了竹叶灵童的信物,一个漂亮的小竹哨。按斗斗的说法,这个小竹哨可厉害了,吹响它,竹林里的竹树精就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不会像对其他人那样,听到点的声响就躲起来。   并且吹响竹哨,他的好朋友竹涕虫灵儿,不管身在多远,都会赶过来见他。最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信物,稽落山上八万灵童都能成为他的朋友,也就意味着,他已经顺利进入了这座仙山里竹叶精灵的世界。   自从成为竹叶精灵的朋友,这里许多事都生了奇妙的变化。   比如说,他现在再看这些灵童兵,就能现,其实他们和普通人一样相貌各异,并非全部长得一模一样。之所以不相关的人或敌人看到他们时,感觉那千张脸似一张脸,其实不过是利用仙法来迷惑敌人的军事策略。   他也记住了不少灵童的名字,比如伺候他的那个,叫噜噜。噜噜现在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冷冰冰地对他,甚至晚上睡觉时,生怕他踢了被子着了凉,要悄悄进来看好几次。   转眼八月十五仙魔宴将到,曦穆彤与二位徒弟将带着水铃儿启程,赶往地处余杭的江南世家赴宴。 第三十七章 仙魔盛宴之赴宴   临赴仙魔宴前,竹月教水铃儿御剑的功夫。≦   江南一带距稽洛山路途遥远,凡人车船过去,翻山越岭横江渡海的,至少需耗时一月,而仙人御风而飞,则只需一日便到。   水铃儿那点心思里,很盼望能再次和师傅同乘一剑。   这次,他保证不会再从小云床中爬出来咬他。可惜他的小心愿看来已无法达成,因为真像竹星师叔说的那样,师傅是恨不得一日内,就让他学会所有东西。   水铃儿毕竟是肉体凡身,御剑术学得相当困难,单是令竹剑从地上动起来,就好像极不可能。   竹月想到他曾入玄冰洞,见过缥缈僧,便提醒他,试试丹田调息,看看除了自己的内力,是否还能找到另一股气流。   他一试之下,果真现除自身出的丹田之气外,还有另外一股温暖的气息,在体内流动。两股气息交汇,令他身体的整体能量较入玄冰洞之前,大幅提升。   当练到已能将那些力量运用自如,五岁的他竟可以双手提起两桶水,跑得健步如飞。   学会运用双力后,当他再次尝试控制竹剑,练习御剑术的困难便全都迎刃而解,脚下剑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听话,能跟随他的指令,在空中任意翻腾。   “看来,缥缈僧已将他逝前残存的内力传给了你。”竹月感叹,一脸落寞。   水铃儿仰起小脸,望着师傅的神情,又想到四灵对他的帮助,心中也是充满感激。   但他又同时感受到,师傅是那样高大,而自己是如此矮小,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与师傅比肩而行?如果真要实现保护师傅、姑姑和师叔,并保卫稽洛山的心愿,自己必须得快高长大呀!   于是他问竹月:“师傅,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加生长吗?”   “什么?”竹月一听心惊,一把把他拧到跟前,问:“铃儿,你怎么又在胡思乱想?”   水铃儿见师傅这般紧张,赶忙解释:“师傅,您别担心,自从上次盗酒事后,铃儿再也不敢顽皮,惹师傅和姑姑师叔们生气了。可是铃儿真的想快快长大,能尽早和师傅一起保卫稽落山。”   竹月心下感动顿生。   从知道自己仙寿将尽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他希望日子能过得慢一些,甚至时间就此凝结,那么水铃儿,就能始终只这么点大,始终可以做他最疼爱的孩子。   另一方面,他又渴望能在死前知道,小徒弟成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只要能确定他一生平安,且生活得快乐无忧,他就可以瞑目了。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竟然主动问,他怎样能快点长大?而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充满了对自己,和对这座仙山的感情,这又让他止不住地感动。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水铃儿这么做的,因为他希望他既是凡人,就走凡人该走的路。就算日后有缘成仙,那也得等成仙之后再说。   于是他劝慰道:“铃儿,凡事都不能之过急,否则就是拔苗助长,最后前功尽弃一无所得。很快你就六岁了,这不是又长大了吗?师傅答应你,到时和师祖他们举办一场宴会,好好为你庆祝这到稽洛山来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你看如何?”   水铃儿不敢说不,唯有点头,心里却在悄悄联想,可随意变幻年龄的竹叶灵童。   ~~~~~   启程赶赴江南前,水铃儿终于学会了站在竹剑上御风而飞。不过他飞得歪歪斜斜,只能勉强保证不摔下来。   曦穆彤一般只骑她的千翼冰雪兽,所以先行一步。于是竹月与竹星便一边一人,将水铃儿夹在中间,护他飞行。   站在师傅做的竹剑上,水铃儿兴奋地看着脚下飞跃而过的那一座座山峰,还有一条条河流。   不同于过去站在明珠峰顶,静止俯视山脚的体验,现在映入他双眼的那些景物,可是活动的,并在不断生变化。师傅和师叔,则在耳边不住向他介绍各座山峰的来龙去脉,以及那些山里,都有哪些仙族门派。   经过蓬莱仙山时,他被那云蒸霞蔚的仙境美景深深震撼,叹为观止。蓬莱的美相比稽洛山,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竹星指着脚下,蓬莱白云广场上密密麻麻舞动的小点告诉他,那可是接受修仙弟子最多的仙山,成仙比例在各名山大川里也是最高的,所以凡人在云霄大门打开后,大多都会直接走上蓬莱径。   水铃儿好奇地问:“师傅师叔,云霄大门在哪里?假若日后我练成指天禅一层,获得了修仙资格,是否仍需通过云霄大门?如果那样,我最好先找到稽洛径,以防不留神走错了!”   竹星笑道:“小家伙,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师傅已带你走了后门,直接进入了稽洛山,所以这一道关你已经过了。而那云霄大门,远在南海之滨,若无仙缘的人,可是找都找不到呢!”   正谈笑间,三人就隐隐望见北方天空,蓦然升腾起三股黑云,仅瞬间,又消失不见。 第三十八章 仙魔盛宴之桃花   远远望见那起落的黑云,竹月双眉紧锁。   竹星奇道:“咦,那不是东都方向吗?鬼界妖界早已覆灭,那三股黑云又不似来自仙界或魔界,人间界里,更不可能有人有本领跃空而行,这是怎么回事?”   竹月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鬼界妖界虽已覆灭,但世间尚有少许残存的妖鬼,甚至说不定,还有一小部分神,藏在荒山野岭,我们三界足迹不到的地方。所以偶尔见到类似的黑云出没,也是可以解释的,星弟勿需多虑。”   口里这么说,他自己心里却甚是焦虑,暗想时间紧迫,仙魔宴一过,就必须赶往东都洛阳。   水铃儿看见一群漂亮的鸟儿从身边飞过,又手痒痒地去撩拨鸟阵,弄得它们的队列一下子乱了起来。为的头鸟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忙连连鞠躬道歉,弄得竹月竹星嘀笑皆非。   未了,他还意犹未尽,呵呵笑道:“师傅师叔,有一夜,铃儿梦见自己变成了只小鸟,给稽洛山洒下了漫山遍野的花瓣。你们说,有一天我会不会真变成只鸟儿?”   竹星道:“小狼羔子,你这又是在痴人说梦。在女娲娘娘的那个年代,除人以外的六界生灵,均拥有法力,可以在不同的形态里变来变去。不过许多鬼怪都利用这种本事来干坏事,弄得世间乱了套,气得女娲娘娘一道令下,剥夺了所有神仙妖魔鬼的变身能力。从此六界划一,大家都只能保持本体了。魔族人虽然尚留有少许变幻能力,但只限于变回修炼成魔之前的原形。比如,原来是条狗,修炼成了狗魔,那他就只能在魔人和狗之间变幻,而成不了其他形状。”   “原来如此,看来,我变鸟的梦想,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水铃儿失望地感叹,不过想想即将见到的仙魔聚会的盛况,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飞行许久,脚下出现一片湖泊盛景。   只见那水面与一路经过的海洋河流不同,静得犹如一面面透明的镜子,几乎看不到一丝波纹。只有当两头翘翘的船儿划过时,那宁静才会被打乱,在船的四周泛起星星点点的涟漪。船行过,涟漪又迅合拢,不留痕迹,令整片湖澄清得一片祥和。   湖边,一排排垂杨柳生长茂盛,弯腰弓背地将翠枝嬉戏般探入湖中,令水铃儿觉得,那些柳树正在湖里洗它们碧绿的头。   又过了一会儿,一片高大的金砖碧瓦出现在眼前,竹月告诉他,江南世家到了。   ~~~~~   仙魔宴还有一日便要开始,江南君已忙得不可开交。   不少仙界魔界的头头脑脑都提前到了,在给这些人安排住宿之事上,可别有讲究:既不能让他们住得太近,又不能调得太远,显得刻意要将他们给区别开来。   好在,江南府里多得是各种风格迥异的华丽住所,划定区域,由客自选,倒也不会生什么冲突。   竹月等三人,被安排在东边厢一处别致的小庭院里,共二进二出,有两明一暗厢房三间。   院子后面,连着一个设计得雅致无比的假山湖。水铃儿暗将这个湖,和三果老糊涂殿的醉翁亭做了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湖里的莲花虽然开得没有醉翁亭那样漂亮,但是那铺排琉璃瓦顶的抄手游廊,以及相衔的铺满彩色鹅卵石的甬路,却为这湖添足了色彩,不像醉翁亭那样,老是令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水铃儿与师傅共住一间房,这让他十分欢喜,晚上竟然可以搂住师傅的臂膀入睡,估计暖得连被子都不用了盖吧。   他们的庭院对面,住的是幽冥谷留戒坛坛主炼獳。那位魔人生得高大威猛,面目赤黑,却长着一身白白的鳞片。   竹星师叔说,那炼獳由海底大鱼修炼而来,原来是想成仙的,入了仙族东海派。结果他仙缘不够,龙脉十三经练得走火入魔,差点死掉,却又不能像凡人那样轮回,于是只能成魔。相比其他十二幽冥坛主,他是最淡薄名利,不喜过问世事的一个。   听见师叔这样的评价,水铃儿倒是对那炼獳生,出了几分同情和好感。   趁师傅师叔在忙忙碌碌地和各路仙魔打招呼,水铃儿实在耐不住好奇之心,便悄悄溜出去,想看看其他处所。   沿着青砖小径逶迤而行,远远望见另一处别院。   从红砖外墙看,这处别院相比其他招待客人的地方,大出许多,并且一株粉红的桃花枝,正顽皮地从墙内探出头来,随风轻轻颔。   水铃儿瞧见那桃花枝,一心认为花是在和他打招呼,要他过去呢,于是小手小脚并用,三两下就爬上墙头,从围墙外翻了进去。   院里桃花开得正盛,清风过处,仿佛飘起阵阵桃花雨。   那些薄薄的花瓣,在他头顶和肩上纷飞,一阵阵淡香扑入鼻息,令他无比陶醉,情不自禁伸展双臂,转起圈来。   桃花瓣被他旋转的气流吸引,也围绕着他的小身体纷飞起舞,且越积越多。   一时间,花随人转,人随花飞,此美景将另一个悄没声息走进来,默默站在一旁凝视的人,看呆了。 第三十九章 仙魔盛宴之风波   在别院里与桃花玩耍许久,水铃儿转得脑袋晕晕的,便停了下来。   那些花瓣没了气流承托,纷纷飘落到地面。有一些舍不得离开他,依旧停留在他的衣衫之上。他呼哧呼哧喘了会气,定定神,忽然现面前站着个人,吓得“啊”地尖叫了一声。   只见来人,是一个年约二十几岁的青年,生得英姿飒爽相貌不凡,皮肤白得像师傅要他练字的宣纸。相比姑姑那生动脱俗的冰雪肌肤,他的白却十分令人生畏。再者,他的眼珠带有一点红色,人间界的凡人,难道还有红眼人吗?还是这人,来自魔族?   来人只是淡然注视着他,并没显出恶意,于是水铃儿心头的恐惧,慢慢平息了下去。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   那人一听,似笑非笑,耸耸肩道:“怎么这话问得反了?此处是我府邸,你闯了进来,不该由我来问你是谁吗?“   水铃儿又是”啊“的一声,小脸红到脖子根。   这话说得可没错,他一个闯入者,大大咧咧问人家主人是谁,明显是喧宾夺主了。   于是忙连连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哥哥,铃儿不是有心闯入,只是被这桃花枝吸引,一时贪玩误入,请哥哥恕罪,铃儿这就走!”说着便要溜走。   那人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教训道:”慢着,怎么见了主人反而要跑?你这孩子未免无礼!”   水铃儿被他那红眼珠盯着,很受惊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人见把他给吓着了,神色缓和下来,手也松开了,自我介绍道:“我叫江南子墨,人称江南君,你是谁?”   水铃儿心中又是一惊,脱口道:”江南君?我听师傅提过这个名字,原来你就是仙魔宴的主人?”   江南君点头,“不错,正是在下。这里是我下榻的别院,叫悯心阁。”   对方已经这么友好地介绍了自己,他再不报上名姓,就更显得无礼了,于是他学着师傅模样,大方地两手一拱,如同小大人般道:“幸会幸会,江南君,我叫水铃儿,师从稽洛山月竹仙门下。”   “哦?这么说,你是魔婴童?“江南君脸上现出兴致。   水铃儿顿时有点不悦,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作魔婴童,倒更愿意听别人说,“呀,原来你是月竹仙的徒弟!“   江南君不知他心思,问道:“你这样溜出来,不怕你师傅担心吗?”   水铃儿摆着小手道:“不怕,师傅师叔正忙着和很多叔叔伯伯打招呼,没空理我,我就四处看看。况且,我还想找找我师祖姑姑在哪呢。”   江南君道:“仙魔宴情况复杂,各路大神都有,很是不安全。你一个小童,不能随便乱跑,否则万一出事,谁都没办法。”说到此,想起自己的妹妹浣姝,脸上浮现一丝悲戚。   水铃儿留意不到他的表情,小脸泛起得意,“江南哥哥,你别看我年纪小小,经历的大场面可多了,我才不怕呢!”   江南君被他的童言逗得有心想笑,但又想起还有别的事,便道:“我命家奴送你回去吧,你跟着你师傅,不要再乱跑了,你姑姑得明天才到。”   水铃儿一愣,“姑姑明天才到?她不是比我和师傅他们走得早吗?”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说,只是抱拳道:“那就多谢江南哥哥了。”   江南君正待转身呼唤家奴,忽然见到地上躺着一个红红的缎面小包,提醒他道:“你掉东西了,”边说边帮他把小包拾起,却不料一块鹅黄色的温玉滑落出来。   一见温玉,江南君瞬时脸色大变,眼珠竟变得血红,似乎要滴出血来。   水铃儿本未在意,只道那玉是刚才自己与桃花玩耍时,不留心跌落,晚上定要记得将它交给师傅,怎料被江南君看见,忽现如此神情,心下顿时大骇。   江南君一把抓住水铃儿的两肩,了狂似地摇晃他,“这玉你是从何而来?这是浣姝的玉,是浣姝的玉!你把她怎样了?她在哪里?”他的脸几乎就要贴到水铃儿脸上,闻到他的童子血香,身体顿时饥渴难耐。   水铃儿直被他摇得眼冒金星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然后望见他本来隽秀的一张脸,突然间变得无比狰狞,不单止眼睛要滴血,连那白白的牙齿,都在瞬间变长,好像马上就要咬着他,心胆俱裂下哪里还顾得上答话?只能放声哇哇大哭。   这一下动静太大,引得满院家奴都奔了过来,外面路过的客人里,也有不少跑进来瞧热闹。   竹月忙碌一阵,转身不见那顽皮徒弟,心下着急,一路寻出来正好走到此处,听见喧哗,再一辩那哭声来自水铃儿,啥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冲了进去。 第四十章 仙魔盛宴之宝玉   江南君见到从水铃儿身上掉落的温玉,顿时性情大变,了疯似的抓着他摇晃。   此时江南府的老家奴傅伯也匆匆赶了过来,见状生怕他家公子控制不住,吸了水铃儿的血,赶紧奔上去把孩子夺了下来。   水铃儿兀自大哭,竹月恼怒之下走过去,一把拽过他来,气道:“你这孽障,三分钟看不住你就乱跑!”   傅伯见了竹月,连忙施礼道:“原来这位是月竹仙的宝徒,真是失敬了!”   江南君犹如了失心疯,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将块玉捧在胸口,不住自语,仿佛身周事物已与他无关,那些围观的人,也都不存在。   素来风度翩翩的江南子墨如此失态,众人从未见过,一时议论纷纷。   傅伯走到他身边,见到那块玉,也如被电击雷劈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水铃儿终于回到师傅怀抱,一下子就抓住了救星,躲在竹月的臂弯里,只顾瑟瑟抖。竹月抱住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走向江南君和傅伯。   傅伯一时间也老泪纵横,哆哆嗦嗦地望向竹月,语不连贯:“月竹仙,这……这……“   场面如此混乱,竹月只好握住傅伯颤抖的手,柔声安抚道,“老人家,不要急,慢慢说,到底这玉是何典故?”   傅伯擦擦脸上纵横的老泪,回道:“我家小姐,江南浣姝,不幸于百年前仙魔宴上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块温玉叫卢田,是江南世家的传家之物,小姐一出生就挂在脖子上,从未离过身。现在这玉忽然出现,是不是说明小姐已经……“   竹月听罢,转向水铃儿,他却还在抽泣,说不出话来。   竹月又上前搀扶起江南君,说道:“子墨兄,小徒顽劣不懂世事,现在正处惊吓之中,也问不出什么。你看,是否由我将他带回,等他平静了再问缘由?”   江南君怔怔的地看着竹月,点了点头。   入夜,江南府的家奴送上晚膳。   一桌丰盛精美的饭食摆在眼前,水铃儿想起江南君狰狞的面孔,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咽。   竹月将他拉过来道:“吃不下就不要吃了吧。告诉师傅,这玉你是从何而来?”   水铃儿嘟嘟哝哝,将玄冰洞里拾玉的过程讲述一遍,末了又扑到竹月怀中撒娇道:“师傅,铃儿真不是有心要藏玉,本来是要交给您寻找失主的,谁知这几日忙于修习指天禅,竟然忘记了。”   竹月知道,这个徒儿虽然精灵古怪顽劣不堪,但断不至于对自己说谎,只好说道,“好吧,师傅相信你。今天你也累了,明日仙魔宴开场,你早些歇息吧。”   等把水铃儿哄得睡着了,他披星出了门,来到江南君别院悯心阁。   悯心阁里灯火通明,江南君依然痴坐在桃花树下,明显心神还没恢复过来。傅伯端来的红汤摆在石桌上,早已冰冷,结成了血块。   家奴将竹月让进去,竹月见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子墨兄,明天是仙魔宴的大日子,你这个样子,不是办法啊。”他劝道。   江南君缓缓回头,没接他的话,却只问:“令徒可否说出,卢田玉的来由?”   竹月将水铃儿的话转述一遍,江南君听罢苦笑,仰天望月,痴痴念诵:”小桥流水九道弯,一抹朱红望平川。戏杨柳,洗罗衫,轻舟泛处浣衣还。笑摇紫钗慢登阶,月影如梭扑萤欢。吾小妹,莫贪玩,明朝再摇采莲船。浣姝,你到底身在何方?现在是生是死?你知道兄长有多挂念你吗?“说罢,大颗的泪珠一直“扑簌簌”落到前胸衣襟,本已苍白的面容,更加生气全无。   竹月知道劝他无用,只能徒添他的伤心。不过他心里却明白,那江南浣姝乃一介凡人,百年过去,就算是平安度世,未死于非命。想来也早已仙逝了。   他无奈地离开悯心阁,临出门却被傅伯叫住:“月竹仙请留步。”   竹月转头看向他,老家奴也是一脸的憔悴与心酸,几步奔过来道:“月竹仙,老奴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竹月道:“傅伯但说无妨,如有竹月能尽力的地方,定当效劳。”   傅伯道:“月竹仙言重,但是那卢田玉,老奴再见时,却觉有些怪异。”   竹月一听奇道:“有何怪异?难道那不是令小姐之物?”   傅伯道,”千真万确就是小姐之物,但是上面的两个字,却不知从何而来。小姐失踪前,那玉光滑如水,玉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竹月听罢,心下也是一惊,忙问:“傅伯,你可知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傅伯摇头,竹月记在心中,向他拱手告别,回了住所。 第四十一章 仙魔盛宴之刁难   八月十五日到,仙魔宴开场,水铃儿随师傅师叔赶赴天地堂。   此时新客人还在络绎不绝地涌来,门口家奴不住声唱名,直唱得声嘶力竭,却还得扯高嗓子继续喊。   由于仙魔宴召开之地是人间,所以江南世家中,四处都张贴着“禁飞令”的告示。为防有些魔人不识字,还专门在飞鸟图画上,用朱笔打叉以作图解,表示无论仙魔,一律不许在天空飞来飞去,以免引起人间骚乱。如有违反者,将被取消赴宴资格。   水铃儿个子太矮,惦着脚尖使劲往人群里扫视。竹星把他举起来放到肩上,见他还是安静不下来,便问:“你这是干啥?”   他答:“我在找我师祖姑姑。”   坐上竹星肩头后,视野豁然开朗,乐得水铃儿拍红了小巴掌,一个劲儿赞叹这江南府邸的繁华盛景,却听旁边有个粗粗的声音在嚷:“哎呦,看了半天,我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竹仙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说你们这是做爹了,还是做了看娃的奶爹呀?照理稽洛山不缺银子,你们那曦穆姑姑怎地还要逼你们干第二份工?”声音阴阳怪气,但甚是响亮,惹得旁人纷纷驻足围观,不停地出哄笑。   竹星怒视那说话之人,原来是幽冥谷火坛坛主火锤貅。   竹月不愿惹事,只想继续前行,赶往天地堂。   谁知那火锤貅不依不饶,两步上前拦住去路,指着水铃儿道:“竹仙兄弟,这小破孩就是魔婴吧?”   水铃儿自打从旱牛山下来,就已被竹月接走。除了那日落音竹宇仙魔会,他几乎从未再接触过外界,大多数人对他也是听传言听到耳根麻,但从不曾真正见过。现在一听魔婴童就在此地,顿时人群里出大骚动,三人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竹月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事生,毫不慌张,对众人抱拳道:“各位,所谓的魔婴童只是一个传言,是真是假现在难以判断。这个小童是在下的拙徒水铃儿,今日不过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他只是名普通孩童,还望各位让开道路。大家同为仙魔宴而来,宴会又即将开始,还请各位不要耽误了这良辰美景。”   淡定从容的几句话奏了效,人群开始闪向两边,让出一条小道。不少人啧啧称赞,月竹仙那临危不乱的风姿。   本来风波已息,却又传来一个妖娆女声:“呀呀呀,月竹仙怎能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地说这么大谎?魔婴童出现,有灭世之危,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他为徒,就已经是错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趁大家伙儿都在这里,把他交出来,由我们处置?”   声音落处,树叶狂飞,一阵阴郁之气传来,尧豸银光闪闪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本已让出的小道被尧豸拦住,三人又无路可出。   竹星嘿嘿一笑道:“你这魔不魔妖不妖的丑八怪,上次险些被我兄长灭了宝器,不回你的幽冥谷闭门思过,为何又出来丢人现眼?”   尧豸闻言大怒,尽管她风骚似妖,但最恨别人说她像妖。   再回想上次旱牛村口受到竹月折辱,摇步银蛇裙也险些毁于一旦,虽说后来凤涅用金凤羽帮她织上,保得外观无损,现在法力却大不如前。被凤羽织补的那一块,竟再也无法用于银蛇阵,都不知那凤涅是无心还是有意,这事自己还没找她算账。现在再被竹星挑起,真真的就是令她怒到心坎里去了。   尧豸压住怒火,面向众人道:“火锤貅说得没错,这小孩就是魔婴,根本不是月竹仙口中的普通孩童,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击他一掌,看看有何反应!”   水铃儿高高坐在竹星肩头,冷不防就觉有股浊气袭向自己后背,转头看,只见一个铁塔似的魔人,已一掌向他后心劈来。   他正吓得不知该怎样躲闪,不料身体忽然热,一阵淡粉色的荧光将他莹莹围住。那掌将到时被荧光重重弹开,就听那魔人一声惨叫,众人再看,他的手掌竟如被火烧着般,冒起了一股青烟。 第四十二章 仙魔盛宴之入席   魔人偷袭水铃儿,水铃儿毫无损,魔人手掌却被烧得乌黑,普通孩童怎可能有这般本事?人群见状,瞬时大乱,不少人吓得纷纷后退,却踩上站立不动的人,闹得许多好事的开始摩拳擦掌,眼看就要打起来。   竹月正待开口,却听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仙魔宴吉时已到,各位请不要再流连于此,快快赶去天地堂入席吧!”   循声望去,却是江南子墨带着几个身材健硕的家奴,不怒自威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江南家族世代承担人间使大任,那江南君,又是风姿卓越,玉树临风的一代人间奇才,为三界都谋了不少福利,因此在仙魔族中威望甚高。如今他出面话,谁也不敢再闹事,人群乖乖散去,继续涌向天地堂。   那尧豸一见是如此俊美的江南君出现,又恢复了一张风骚面孔,扭着腰围着他转了一圈,不阴不阳地说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本事,一露脸让能这么多人闭嘴,原来是姐夫!”   江南君本来从容自若,当听到最后两字,面色却稍稍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淡定,威严地开口道:“银蛇坛主,今日是仙魔齐聚的大日子。我江南府保卫甚严,容不得任何人造次,请你自重,不要最后被请出去。”   尧豸也不害怕,出“啧啧”两声感叹,“区区一介凡人,尽有如此气魄,看遍仙族魔族都是少有。我那凤涅姐姐,能在人间界的庸碌众生中挑出你来,眼光确实是了不得啊。不过,江南哥哥,你看看我尧豸相比我那姐姐,也差不到哪里去吧?”说罢浪笑。   江南君冷冷一笑道:“银蛇坛主说笑了,子墨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只敢为仙族魔族效力,哪里敢不自量力地与诸位的法力相比?时辰已到,坛主是否愿意入座,还请自便,二位竹仙请随我来。”   说罢领着一群人,簇拥着二竹仙而去,只剩那尧豸呆立当场,银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无比丑怪。   江南君为自己解了围,竹月并未觉得心安,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他回想昨夜他几近崩溃的神情,再与今朝恢复如初的淡定自若相比,犹如换了一个人。   “他这是心力坚强,忍住了悲伤,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竹月暗想,却已到达了天地堂。   到达天地堂时,正赶上整点,宴会开始。   江南君将竹仙二兄弟请进仙族客席,自己则登上了居山春雪座屏风前的主人坐席。   竹月竹星在仙族中地位甚高,所以都有自己的座位。水铃儿就作为稽洛山弟子,被安排在竹月旁的次座里坐下。他个子矮,别人坐着,他只想站,以满足自己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心愿。   只见师傅是坐在距离主座的第二个席位上,而第一个位置上书的名字是,“稽洛山曦穆仙”。   “为何宴会已经开始,师祖姑姑还是没有出现?她到底去了哪里?“水铃儿心里惦记,直犯嘀咕。其实他想的,也正是竹月竹星心中的疑问。   曦穆仙对面座位,属于魔族第一头领,座牌上书的名字是,“幽冥谷幽冥魇烈”。   “魔族的头头,是不是就是魔王?魔王是不是都长得三头六臂,奇形怪状,很是吓人?”他正胡思乱想,就听家奴高声唱名:“魔族尊主,幽冥谷幽冥君魇烈到,幽冥谷幽冥凤涅到-—”   台基之上的江南君,一听到凤涅的名字,身子就是一颤,但脸上却始终保持自若神态。   水铃儿尚来不及看向天地堂入口,就被一阵卷夹着重重火硝味道的狂风冲撞得赶紧掩住口鼻。   在座之仙魔,但凡功力深厚的,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功力稍差的则如水铃儿一般,一时对这魔君气势有点顶不住。 第四十三章 仙魔盛宴之魔君   水铃儿被魔君卷入天地堂的火硝狂风冲击得喘不过气,好容易才适应过来,于是可以放下捂脸的手,仔细看看到底来者何人。   只见那幽冥魇烈,皮肤赤红如火,连高高竖起的头也呈火红色。   他头顶赤焰冠,冠上镶一圈黑耀石,两条宽宽的带穿冠垂落,几乎长得触地。他身着一袭乌黑的宽袖长袍,滚粗火焰纹边,前胸后背各绣有赤龙与白虎。   他袍子上披一件火红披风,尽管无风,那披风受他身上的火焰之气撩拨,在不住地飘扬起伏。   除了用凛冽的装束显出一身煞气,他那五官,如水铃儿所预想,也是少有的撼慑人心。   一张赤面大如火盆,火盆脸上两圈虎目眼白极重。小小的眼珠在老大的眼眶里滚来滚去,好像始终够不着上下边际。鼻子像小山似的堆在脸中央,鼻下一张血盆大口,似乎能一口吞半个人下去。大口上虬髯浓密,如同在火盆里蹿起的火舌。   这尊容,着实令次参加仙魔宴的人见了心头悚,若是那胆小的孩子,说不定会给活活吓死。   尽管水铃儿年纪小小,也确如他说,经历过不少大场面,但乍见此人时,还是头皮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当他转头看向魇烈身边的女子,却止不住由衷地赞美起来。   只见那女子身材高挑纤瘦,着一袭烟罗紫的长纱裙,长长的裙摆拖出有数米远。一条淡金色披肩,恰到好处地挽于双臂,腰间则束一条与披肩同色的丝带。她头顶一顶小巧的凤冠,正面凤头处,镶了三粒血红的宝石。   她面如凝脂,双目细长,挺直的鼻梁下一张小口,令他联想起悯心阁中纷飞的桃花。而这女子最奇异之处,是每走一步,都似乎拖出一条光尾,待人正想看清时,那光尾却又消失不见。   “除了师祖姑姑,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了吧?”水铃儿好久才将小嘴合上,实在不敢相信这么美的女子,竟是来自魔族。且根据刚才的名姓通报,她不单来自魔族,应该还是旁边那丑八怪的啥人。但愿,她别是他夫人,否则可不正好解释了,什么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水铃儿正浮想联翩,又听家奴在唱:“稽洛山,曦穆仙到。”   “师祖姑姑终于及时赶到了!”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竹月竹星脸上,也展现出一丝笑意。   那幽冥魇烈本来是欲入座的,一听这通报,竟然挺身而立望向入口,一时呆住了,直到凤涅拽着他的衣袖勉强拉他坐下,才不至于失礼。   曦穆彤踏着若隐若现的祥云进入天地堂,依然如一片晶莹的白雪,冰凉又清高。   她向主人江南君告迟来之罪,江南君微微一笑,示意无需客套,她便走向自己的席座。   经过竹月身边时,她少见地顿了顿脚。竹月与她心灵相通,感到她眼眸飘过淡淡的喜悦,便已猜到了什么。   仙魔宴开宴,江南君击掌三声,家奴和婢女即开始呈上各式人间难得一见的美食。   水铃儿毕竟是肉体凡身,抵挡不住美食诱惑,小嘴吧嗒吧嗒,口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只见一家奴端上来一盘粉红果子,报名蟠桃。水铃儿一惊,想不到在人间竟然也能见到蟠桃?拿起一只一口咬下,顿时汁液溅出,其味甘香无比,令他觉得,就算是王母娘娘种出的蟠桃,估计滋味也不过如此吧?   席间,仙族魔族人推杯换盏,尽情畅谈。酒过三巡后,歌舞表演开始。只见一用面纱蒙面的女子,怀抱琵琶,谈着叮咚的曲子,翩然而入。随后一队身着轻纱舞裙的舞娘,也跟着入场蹁跹起舞。   天地堂里,轻歌曼妙,舞影婆娑,仿若瑶池仙境移来人间。如此佳景,不想确实生在人间界的江南人家,令在场不少人都啧啧称奇。   而那魇烈,捧着玉玲珑酒杯,一杯接一杯灌着琼酿,小眼珠子却飞滚动,始终没从曦穆彤身上离开过。   水铃儿对歌舞没啥兴趣,吃了几口美食,填饱小肚子,又开始了他的左顾右盼和刨根问底。   这些与会的仙魔,不少都在落音竹宇前见过。要是现面生的,他便会悄悄向竹星请教,那都是些什么人。   五岳留仙中的清秋无忧和云之裳都来了,还向师祖姑姑敬了酒,三人看起来很是亲密。后来,又来了一个西岳华留仙锦书圣,姑姑一向表情难以琢磨,但当见到那华留仙,他竟能从她如水的容颜中,明显感受出欢喜。   客座中也有少数席位是空的,说明有人没来。   比如仙族这边,紧邻华留仙的一张桌台上,摆着“东岳泰留仙童不仙”的牌子,再过去一张,属于北岳恒留仙断箫,全是空的。而据竹星说,那张属于断箫的位置,可是空了十年还有多,今年估计是又不会来了。 第四十四章 仙魔盛宴之留戒令   歌舞过后,宴会将进行到一个重要环节,即仙魔界人士的才艺表演。   这表演范围广泛,各种才艺都可以上场,比如琴棋书画,刀枪棍剑等等。   当然,雅致一些的表演,大多来自仙族。魔族里曾有人实在演不出什么,最后给逼得学狗叫的,着实狠狠失了魇烈的面子。据说那次仙魔宴结束后,还回去受了处罚。   当然大家心里都明白,所谓的才艺表演到了仙魔界,那叫斗法,两方各不相让,均要表明己方是高高在上的强者,主宰天地,另一方必须臣服于自己。所以这个时刻,也是江南君神经绷得最紧的时候,若有流血冲突,一般皆会在这时生。   等到才艺表演开始,仙魔二族的人,明显都没有刚才那般轻松了,整座天地堂里很快安静下来。   第一位出场的,是仙族南海派掌门,十里怒杀幻愁,他的表演叫“一把瑶琴如箭杀”。   只见他掏出一把晶莹得似乎要淌出醇汁的翡翠瑶琴,置于手边,轻轻扬扬弹奏起来。   瑶琴悠扬,美酒清香,一时将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   谁知正陶醉时,那曲子忽然转变了节奏,一声急过一声,不似琴音,更像战场上拨响的金鼓。聆听之人就见无数只细箭从瑶琴的琴弦间射出,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大惊之下,他们纷纷伸手掩面躲避。不想未见箭到,那曲子又渐变柔和,再看琴弦,细箭早已不知去向。   演奏完毕,仙族席位掌声雷动,魔族人却大多怒目而视。   原来幻愁的瑶琴,是尽对着魔族客席这边的,仙族人可没产生有箭射来的幻觉。所以刚才魔人那一片躁动,早已惹来仙人们笑声一片。魔人见这样就被轻易挑衅成功,深感奇耻大辱!   接下来轮到魔族出场。没想站出来的人,是那留戒坛坛主炼獳。看样子他是被魇烈逼上来的,脸上挂满了冷淡和麻木。   他的节目叫“狂草《留戒令》”,一听这个节目名,仙族人等立即全身心戒备。许多仙人都清楚,炼獳的武器是一只刀剑不摧的毛笔,写出来的字皆是杀人武器,一字抛出内力至深,瞬间便能夺人性命。   炼獳从衣袖中抖出一支毛笔,不知情者出一声轻笑,笑那毛笔小得像根小树枝。谁知他手指轻点,笔瞬间变大,足有半人之高。他既不需要纸也不需要砚,气走丹田至手臂,举起毛笔笔走龙蛇,便向空中狂书。   半空中金光闪现,眨眼就现出一行行苍劲的金色楷书:“戒之要者,止固于行。不妄不佞,冥以断金。”   众人正在感叹他那下笔如风雷的绝妙,那十六字竟变成金色字块,向仙族众人击打而来,其中一个“冥”字,更是直奔向竹月。   接字的几个仙族人出惊叫,亮出武器便欲拦截。   竹月却是神色不惊,方寸不乱,只深邃一笑,端起酒杯手指点入,沾酒在空中写了一个大大的“符”字,然后指尖一星禅力贯入字中,那“冥”字到了“符”字前,便应声落地,化成万粒金粉消失不见。   仙族众人齐齐鼓掌,向竹月表示祝贺。炼獳的脸也看不出是红是黑,默默退去一边,魇烈却是一脸怒气。   本来表演完毕,应进行到下一节目,火锤貅却猛跳起来,毫无来由的一火锤向竹月砸去,边砸边怒喝:“小白脸,我叫你老赢!”   这是极其破坏仙魔宴规矩的恶行,仙魔人等均是色变,却见江南君从屏风前纵身跃起,直扑向那火锤。   众人更是大惊,堂上传来一片尖叫,连竹月都几乎要喊出声来,深觉他这是自杀之举。   却见他将要触到火锤时,手中已然握有一柄寒光耀目的宝剑。剑尖划过,那锤上燃着的火焰便闪烁着熄灭,从正中一分为二裂成两块废铁,重重砸在了地上。   火锤貅的火锤,乃属上古神物,他已使用过百年,断命无数,今日竟被江南君宝剑出鞘,轻而易举地毁成两半,他既觉是在做梦,又觉无地自容,傻愣当场完全没了反应。   其他仙魔也被这突变惊到魂魄不在,天地堂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四十五章 仙魔盛宴之挑衅   仙族客席中,江南君轻易化解危机,收回宝剑愤然怒视火锤貅,冷冷道:“仙魔宴为仙魔两族聚会言欢之场所,向来规矩森严,与会客人不可越雷池半步来挑起事端。 火锤貅,我今日断你火锤,算是小惩。今年仙魔宴已无你位置,请退出。”   待仙族人缓过神,也跟着一起怒喝,“火锤貅滚出去!”   堂上一时群情激愤。   魇烈这不是一般的丢面子,“啪”地一把砸了手中的玉玲珑酒杯,喝道:“火锤貅,快滚回你的火坛,老子迟点找你算账!”   待火锤貅捧着一张死灰似的脸退出去,一切貌似恢复原状,但仙魔两方心中芥蒂已深,酒宴变得十分不自在。   曦穆彤回想当时江南君抽出的宝剑,心中暗念:“殷螭剑!这是江南世家人间使沿用百年的佩剑,剑仙云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正暗自沉思,却听对面的幽冥魇烈开口了,“曦穆仙,下一个节目,是不是轮到你了?”   江南君刚宝剑回鞘入座坐稳,便听到魇烈话,心中顿时叫苦不迭,知道这下,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曦穆仙这难,估计是来了。   曦穆彤望向魇烈,语气重而不惊,“魇烈君,此话怎讲?”   魇烈醉醺醺一笑,道:“曦穆彤,百年前,老子和你可是有婚约的,你莫不是见得小白脸多,给忘了吧?”   此语一出,又是举座皆惊,江南子墨此时一张脸,已是白得黑,手又暗暗向腰间摸去。   水铃儿本来在偷偷从竹星杯子里,用手指沾酒喝,一听这话,一口咬到自己的手指,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可是手指再痛,也没有心给吓裂了那么痛。他矛盾地想:“谢天谢地,他身边那女子不是他老婆,可他在胡说什么?怎么倒说得我师祖姑姑,像他老婆?”   凤涅知道哥哥已经酩酊大醉,有心去拦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站起身,摇摇晃晃向曦穆彤走去。   曦穆彤如尊冰雕似的坐着,面不改色。见他快到近前,漠然道:“魇烈君,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却还记得清楚,你现在想怎样?”   魇烈哈哈大笑,“哟,你这千古寒冰的神色真让人迷恋!我不想怎样,就是想见识一下你指天禅七层的功夫。世人都道指天禅能练到五层,就已经天下无敌,比如你那万人迷的徒弟。你到了七层,可谁都没见识过。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场,又是才艺表演,不如你就让我们开开眼呗!“   仙人们见魇烈留难曦穆仙,本来都义愤填膺,但听他此言,倒是兴致来了。因为哪怕是仙族,尚也无人见识过指天禅七层,万宇诀的境界。如果曦穆仙真能应魇烈之求表演出来,可不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曦穆彤冰冷的目光扫向魔君:“魇烈君,你实在醉得不轻,还是回去休息吧。”   魇烈一听大怒,呵斥道:”又开始扮清高!你还真以为你是稽洛山的主人了,就可以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今天你使也得使,不使也得使,使完跟老子回幽冥谷,做老子娘子!”   一旁竹月早已怒不可遏,飞身而起,大喝道:“魇烈,休得对我尊师如此放肆!”   魇烈看都不看他,手掌一抬,一股掌气直奔竹月心口。   竹月正在怒头上,一时失了理智无法避开,江南君急急出手再度扑过去,一把将他拉开,那掌气从竹月肩头划过,落上一个席位,就听“轰隆”一声,那结实的沉香木的桌台,竟碎成了几块。   幸亏座中无人,否则估计那人也已跟着粉碎。大家看那座牌上的名姓,属于泰留仙童不仙,于是纷纷庆幸他今日未来,真是明智之举,否则一定劫数难逃。   曦穆彤见魇烈出手伤竹月,也是怒在心上,立即起身回击。   一时间仙族领和魔族领斗在一处,只将仙魔族众看得膛目结舌,没人出得了声。 第四十六章 仙魔盛宴之断箫   曦穆彤和魇烈竟在天地堂里交上了手。   为避免伤及无辜,曦穆彤将那魔头引向堂外,伸手从腰间抽出冰兽鞭,“啪“的一鞭甩出去,众人就觉得电光四射,满目金星。   鞭力震得魇烈后退两步,待站稳,他也不甘示弱,双掌合力化掌为拳,喷出一道火焰,直奔曦穆彤胸口。   魇烈出的是幽冥圣火,算是世间最烈的火焰,没有任何水能将其扑灭,就算是魔族自己人碰到这火,也会被其焚化。   曦穆彤为保冰兽鞭不受损,侧身走出莲花步躲闪。只见她步步精妙,脚下生出朵朵莲花,众人皆看得惊讶,却不知那步法叫什么,显而易见她这脚上的功夫,与指天禅无关。   江南君却心道,“这是枯朽道长的莲池虚步吧?“   眼见躲过这一团幽冥圣火,曦穆彤又是一鞭抽过去,犹如开山断斧般力道无穷,一心只想快点把魇烈击退。   幽冥魇烈却不愿落下风,怪叫一声“娘子你要谋杀亲夫!”竟连三道幽冥圣火。   曦穆彤知那圣火厉害,使用莲池虚步避过第一道和第二道,却是再也避不开第三道。竹月大惊,就要升腾而上去救自己的师傅,却听远远传来一阵箫声。   那箫声吹得甚是急促,只见一道半透明的波光跟随箫声的音律,急从东边天空穿行而至,在曦穆彤面前降下,形成了一道巨型波纹屏障。   箫声起的正是时候,波纹屏障落下时,魇烈的第三道幽冥圣火已到,不偏不斜正落在那屏障上,眨眼便将屏障烧得消失无踪,而曦穆彤躲在其后,毫无损。   这仙魔宴,众人的心直被折磨得如翻江倒海,一秒钟内不知要经历多少个上下来回,见曦穆仙得救,才算又松了一口气。   但是所有人里,倒有一个人十分镇定,就是那江南君。   待得曦穆仙平安,他淡然一笑,低声自语:“十年了,你也算是舍得为她从你那破屋子里出来了!”   这念头闪完,他飘然而至出现在魇烈面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魇烈君,你也违规了,请走好。”   魇烈赤红的脸似要喷血,将身后披风恶狠狠一甩,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幽冥凤涅见兄长走了,也急急跟去,临行前感激地回望江南子墨一眼,江南君心领神会,双目含笑,点了点头。   危机化解,那箫声变得平和,起起伏伏如泣如诉,令听者心生感伤。   未几,就听家奴唱名:“恒留仙断箫到。”   曦穆彤再也掩饰不住双肩的颤抖,三留仙则惊喜地将目光投向断箫来的方向。   竹月刚才急急要救曦穆彤,竹星怕水铃儿冲动出事,一直将他按在屋内不许他出去,只把他急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恨不得狠狠咬竹星几口。现在危机解除,叔侄二人不由分说便冲出了天地堂。   来到堂外开阔地,所有人都在举目望向半空。随着箫声渐近,一身着冰蓝纱袍的男子渐入眼帘。   水铃儿见到此人,又是小嘴圆张满脸惊讶,心下不住想,“仙族中,到底还有多少帅到能把人活活杀死的美男美女要出场?这个哥哥……“   渐近的断箫,玉箫横握,宝剑御风,背后祥云翻腾,脚下白浪逐沙。   他头戴白玉游龙冠,上镶一粒淡蓝水晶珠。漆黑长无一丝凌乱,如巧手画匠用墨笔添上般直垂腰间。但当馨风过处,丝微微扬起,才知道人的长真能生长得如此丝丝柔滑光彩。他双眉似被墨染的竹叶,一双明眸顾盼间,似能吸人魂魄,令人忘却己身。肌肤粉润吹弹可破,但那一脸凛然与挺如山脊的身姿,又让人强烈感受到他身上的王者风采。   竹星斜眼瞟见水铃儿神情,知道等他回过神,又会是连珠炮似的问题,干脆提前作答,“这是恒留仙断箫,估计以前你只听说过名字,今天算得见真人。他可是被誉为仙人界四大美男里的一个呢。” 第四十七章 仙魔盛宴之伤情   水铃儿被“四大美男”这四个字从出神里唤醒,问道:”那另外三大是谁?”   竹星挤眉弄眼道:“另外三大?你不是都见过了吗,分别是江南君子墨,还有……“   “还有谁?师叔你不要卖关子啦!”水铃儿嘟起小嘴。   “还有你师傅,我哥哥竹月!”   水铃儿心下偷乐,暗道:“嘿嘿,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师傅肯定是其中一个!”   不过他扳起小手数数,觉得不对,又问:“咦,师叔,这才三个,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华留仙锦书圣。”竹星撇了撇嘴,语气里好像透着不屑。   水铃儿再偷瞟锦书圣,此人他不熟悉,但从侧面看,觉得他确实高大威猛,颇有气质,但相比其他三位美男,似乎容貌不输,气度却有所不及。不过嘛,这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也许别人对于美的评判标准不同呢?   他歪着脑袋想想,问题又来,继续问:“师叔,那你呢?你也很好看呀?”   竹星被他夸,心情十分舒爽,笑道:“你师叔我是第五!四大美男需要高冷,我热情似火暖男一枚,自然排不上。”水铃儿也乐了,两人躲在一旁,偷偷哈哈大笑。   随后,竹星简单向他介绍了这断箫和曦穆仙之间的渊源,当然只限他知道的部分,其实还有很重要的部分,他是不知道的。   断箫原姓段,是澜沧娘娘之子。澜沧娘娘娘家在中原,却被地处云南边陲的达光王国的段王抢去做了老婆。   段氏一脉为王族,也就是说断箫是王子。   按理说作为王子,他是要继承达光王位的,谁知他竟迷恋上修仙,离家出走,据说还与一位命格奇异的女子为伍,打算长相厮守,再也不回达光。   段王大怒,派人四处追杀,几乎在所有名山大川都下了封杀令,严禁有人收他为徒。   各仙家道所摄于段王威严,都不敢接收断箫,后不知是何原因,那女子也舍他而去。绝望之下的断箫,跑到玉龙峰顶,独守于冰天雪地,打算就这样结束生命。   恒山派的紫虚道长正好经过玉龙峰,被他的修仙的诚心打动,于是将濒死的他带回了恒山。   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缠,段王心知此子已不可能再回到自己身边,继续逼下去,就是要他的小命,又好在那女子已走,只好让步,默许紫虚道长收他为徒,于恒山修成留仙。   水铃儿眨巴眨巴眼,抱怨道:“师叔,你这知道的也太少了吧,精彩部分全部都是:此处省略三千字!”   竹星一巴掌拍到他脑瓜顶,笑骂:“臭小子还不知足!告诉你个框架都不错了,一般人还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水铃儿:......   半空中的曦穆彤,听到箫声,往日那从容不迫似有遗失,满面倦色地呆望断箫出现的方向,默默念道:“剑落箫断无处续,《远归》谱散忘尘缘。断箫,该相见时还会相见……”连倦带神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竟踏不稳祥云,一下失去知觉,从云端跌落。   众人又是”啊“的一声惊呼,竹月想出手去托姑姑,却事出突然,已来不及。   断箫见状忙将长箫放下,御剑三两步就到了曦穆彤身边,伸手接住她的纤腰,任她的头无力地靠在自己肩上,明眸闪烁中,泪水已然滑落。   他接住昏迷的曦穆彤,似乎并没有落地的意思,而是放眼四望找到江南君,半空中对他单手行礼:“多谢子墨兄传信之恩,断箫日后定当登门拜谢。彤儿伤重,我带她去矣。”   江南君不出声,对他拱了拱手。   身旁家奴见仙族头领竟要在仙魔宴上被人带走,纷纷欲上前阻拦。   一个家奴伸手指道:“飞行违规!”却被江南君拦住,听他道了声“非常之时非常之举不算违规”之后,个个神色茫然,不知所措地退了回去。   水铃儿眼见姑姑如片绵软的云朵般被那个美男哥哥抱住,两人还在箫声的余音中衣袂飘飘转了几个圈,感觉自己痴痴如醉,叹道:“这才是惊绝天上人间的绝配啊,再过百世千回,也轮不到魇烈那个怪物吧!”   一旁清秋无忧、云之裳和锦书圣看神情也是百感交集。云之裳抬起纤纤玉手捂住面容,似乎哭了出来。清秋无忧则对锦书圣道:”大哥,十年了,他终于还是为她出来了。”   竹月对断箫的话字字听得真切,几乎快要瘫坐在地,自问道:“姑姑伤重?为何伤重?难道,她是因为我?”   他很想将曦穆彤接回来,但看看断箫,实在于心不忍,只好在心里说道:“姑姑,在这世上,或许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孤独,确实有人在为你长夜孤守,望断愁思。“ 第四十八章 麒麟之毒之逼毒   断箫紧紧搂着曦穆彤,踏剑而飞,直奔向恒山之巅。   曦穆彤寒冰一般的气息渗入他的骨髓,令他如置身冰窖之中,就觉体内真气,被这极度严寒渐渐耗尽,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可他抓住曦穆彤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生怕稍稍一松,她就要睁开眼离他而去。别说只是抵受这寒冷,哪怕现在他必须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挽救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命奉献出来。   不知飞了多久,眼见恒山在望,他却再也无力回他的无望殿,最终降在一处终年仙云缭绕,山泉涌之不竭的山洞里,名曰紫鸢洞。   紫鸢洞,是他度过百年修炼后的成仙之所。时至今日,每当他心思浮躁,无法集中精神时,依然会回到这里,一闭关就是数月。   断箫轻轻将曦穆彤放在他时常练功打坐的横石之上,旁边是潺潺流过的山泉水,散着丝丝温暖的雾气。他静静注视着她,她仿佛只是熟睡过去,冰塑的面庞,安宁得落不上一丝尘埃。   他如捧水晶般托起她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   把着把着,断箫心中划过一丝痛,这痛令他锁紧眉头,仿佛痛得不愿再让思绪在脑海中流动。   “彤儿,你这是何苦,又将自己伤成这样?我知道你的徒弟对你很重要,可是假如你自己命断,又何谈救他?麒麟毒,你为了给他改命格,又去了澜沧江,你私见了澜沧神,受了他三掌作为交换是不是?这世上,神族未灭,妖族也未灭,所谓魔婴灭世,都是不知何人为掩盖世人耳目,编造出的谎言。他们为了重新夺回世间主宰权而蠢蠢欲动,你却将救世大任一力承担,你究竟要怎样,才会为自己想一想,为自己学会放弃?”   他将她扶起,坐稳,欲伸手去解她雪白的衣衫,可手伸一半,却犹疑地停在半空,不敢落下。   “彤儿,你会怪我吗?可是今日我若不救你,你体内的麒麟毒加上魇烈的圣火戾气,恐怕根本就再捱不过十二个时辰……若非凤涅报信,江南子墨出手相救,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你?”   想到此,他下定决心,环绕双臂,解下她的腰带,然后缓缓将她衣衫由肩头滑落。那露出的双肩,犹如玉龙雪山的峰顶般冰清玉洁,令他一时不敢直视,禁不住闭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他继续将她衣衫下滑,却“啊“的惊叫一声,双手捂住心口,面上神情犹如玉石爆裂般破碎下去,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出现眼前的,哪里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后背?只见那背上数百道伤痕,横七竖八一层层堆叠,有的伤,至今还泛着丝丝血红。本已惨不忍睹,如今再加上新受的麒麟毒,以至血红色上又透出阵阵黑紫之气。   断箫仿佛已失去常性,狮子般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和着泪水的双唇紧贴上她冰冷的面颊,哭道:“彤儿,你让我看看你的心好吗?你让我看看这么多年来,你的心已碎成怎样了好吗?”   曦穆彤却只是双目紧闭,面容上的生气,已逐渐淡落下去。 第四十九章 麒麟之毒之倾诉   曦穆彤面上生气渐尽,断箫知道时辰已不容耽搁,唯有收拾心情,扶她重新坐好,开始为她运功逼毒。   恒山派所修之玉阳神龙经,为至阳神功,正好与曦穆彤体内,玄天水的阴寒之气相抵。令阳气运行于她的经络,很快就能将麒麟毒逼出,只是身体若要完全康复,还需一定时日。   断箫暗运内力,待双掌变为赤红,立即拍于她的背心。只见一阵灰黑的雾气,从他手掌缝隙蒸而出,她背上的黑紫之色,则在渐渐淡去。   以这种方式逼毒,持续了一会儿,段箫那俊朗白皙的面庞,逐渐笼罩上了一层黑霜。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曦穆彤背上的麒麟毒终于消失殆尽,断箫的双掌,却已然变得乌黑,同时一缕乌血,顺着他轮廓分明的嘴角淌落,可他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宽慰的笑意。   月凉如水,秋蝉嘶鸣,紫鸢洞外秋风萧瑟,树影婆娑。断箫没有生火,于黑暗中与心爱之人相拥,只需山泉水的滴答声作伴。   曦穆彤此时,呼吸已变得均匀,但尚人事不省。   实际上,他不希望她这么快就醒来,因为一旦她醒了,他便再也无法像这样揽她入怀。她必然会回复那冰雪般的容颜,很快离他而去。   他抱着她,痴痴自语。   “彤儿,还记得那年,在澜沧江畔我们初初相识吗?你梳着两个小髻子,挂着两根小辫子。你握着一把牛鞭,不知何来一身伤痕,边哭边走。你说你对不起那个黑脸伯伯,一直哭一直说,我一点都听不懂。我本是瞒着父王母妃,私自在江边玩耍,却不想邂逅了你。也是像这样,我将你带到一个僻静的山洞,为你包扎疗伤。   “伤势好转后,你说你要搬一座山,要将那座山,称为稽洛山,问我是否愿意同往。我当然愿意,我愿意追随你到海角天涯,永生永世做你的守护神,爱你,保护你,不离不弃。可是后来你的父亲,曦穆山神来了,将你的身世相告,并说你只要在生,就不能爱不能嫁,这是你降世时,亲生母亲落下的毒咒,于是你要离我而去。   “彤儿,你可知,只要拥有你,我就不会惧怕任何毒咒?哪怕我们永不成亲,只要能日日看见你,陪着你,看着你欢笑,在你哭泣时,为你抹去泪水,我此生足矣。世间人皆把婚姻看作是,两个人唯一能在一起的方式,我断箫却认为,你的爱厚过天,重过地,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拜天地入洞房,只要我能永远守候在你身边。   “可是,你还是离开了我,你在澜沧江畔被妖群追杀,被漠北狐撕咬得奄奄一息,后又为保卫人间界,被妖族的万魂夺骨锁夺取全身骨骼,最后竟被神族以悬刑悬于支离山九十九年,遭受鹰嘴蝠啄食。我拼尽全力,联合其他四留仙将你救回,并以玄天水代之骨骼令你复生,你却在澜沧江畔,募须神族的篝火会上不辞而别,再也不与我相见。   “我日夜向稽洛山的方向遥望,以为此生,我们再也不会见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苍天祈求,请他赐予你幸福。我只想在遥远的恒山之巅,继续与你心灵相惜,让我的灵魂,永远伴你左右,这就足够了……”   断箫在她耳边不停诉说,恨不得将埋藏心底十年的话,于一夜间全部倾诉出来。   他的脸紧紧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任由她体内的玄冰水,将他身上仅存的真气一点点吸尽。他很想就这样抱着她死去,这样死去,就可以和她生生世世了。 第五十章 麒麟之毒之心碎   漫漫长夜过去,黎明来临时,曦穆彤睁开双眼,苏醒过来。   她吃惊地打量身周景象,许久才看清楚,原来自己是身处于恒山之巅的紫鸢洞中,正独自躺在一块横石上,身边是潺潺流过的山泉水。洞外秋日初晨的阳光,正带着一丝暖意飘洒进来。   她蓦然惊起,喊了一声,“断箫!”可身边空无一人。她试着运气调息,体内的麒麟毒已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疲惫。她明白了,吃力地站起来,离开紫鸢洞,跌跌撞撞地向无望殿奔去。   无望殿门口,两个恒山弟子驻足守卫,脸上是淡淡的泪痕。   曦穆彤奔到殿前,脚步却迟疑下来,愣愣地问那两名弟子:“恒留仙,现在何处?”   其中一名弟子施了一礼,躬身答道:“回曦穆仙,师傅今日凌晨归来,身上真元耗尽,并带麒麟剧毒,现躺于真玉棺中,已无法醒来。全音师伯将真玉棺置于恒山灵宇峰之上,希望他能尽吸天地精华,驱散毒气,早日苏醒。”   “什么......”曦穆彤脚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瘫坐在门前的殿阶上。她努力想站起来,赶去灵宇峰再看他一眼,却听身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曦穆仙,你还是快走吧!”转过身,全音真人正傲然立在殿前,面容冷如霜覆。   “曦穆仙,按我断箫师弟的资质与潜力,这几十年来绝对能雄冠天下,成为五岳之。他却因为对你的思念而终日萎靡不振,看淡世事,不思进取,呆在无望殿中整整十年不出。现在,更是落得这真元耗尽身中剧毒的下场!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就算你已成为仙族之又如何?连心爱之人都伤至如此地步,你还敢言你有何本事守卫天下?盼你离开,归去你那稽洛山,不要再来打扰我苦命的师弟!”说罢,愤愤然拂袖而去。   曦穆仙呆坐地上,手捧着胸口。   全音真人字字如针,刺得她痛苦不堪。心碎时刻,她苦笑地问自己:“我还有心吗?我还会心碎吗?我的心,不是已碎在千年之前了吗?”   她知道,她也不能哭泣,因为身体里玄冰水的缘故,她早已丧失了哭泣的权利。一旦流泪,玄冰水就会变成泪水涌出。整座山峰将因她的泪而冰冻,无数生灵,也将被冻结成冰。   ~~~~~   仙魔宴结束,各仙魔领纷纷带着随从散去。   本来大家都是尽兴而来,盼望这次盛宴能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双方领或会商量出点啥实质的救世共存之举,却未曾想,那二位一个被判犯规罚下场,另一个,则貌似身中剧毒被人带走,到现在也不知死活。   各人俱是摇头叹息,扫兴而归。   江南君站在府门口一一送客,心下却道:“百年来,仙魔宴年年举行,却哪次不是这样收场?都说人界中人争名逐利,见利忘义,你们仙魔族人,又有多少不同?管他哪族中人,只要是人性,便跳不出这你争我斗的定律池。”想到此,不禁暗自冷笑。   竹月带着水铃儿与竹星也准备离去,却远远站立,注视着江南君。   江南君有所察觉,知道竹月有话要说,便向他走来,拱手道:“月竹仙可是有事相谈?”   竹月点头,一扬手道:“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僻静处,江南君道:“月竹仙有话但说无妨。”   竹月见四下无人,语气转冷,问道:“还望子墨兄实言相告,关于令妹失踪之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 第五十一章 庭前对话   竹月问得直接,江南君听得心头一震,强作镇定道:“月兄此话怎讲?子墨愚钝,不知从何答起。”   竹月道:“我且问你一事,你府上傅伯,今年贵庚?”   江南君又是一惊,警觉地看着他:“你问傅伯作甚?”   竹月冷笑道:“子墨兄,当年你在支离山被妖龙咬伤,种下尸毒成为吸血怪人,才能保持百年容貌不变,生存至今,而你府上家奴婢女,皆为凡人,平均不过活七十岁。傅伯以最多七十岁的年纪,如何能对百年前,江南浣姝持有的卢田玉知道得如此清楚?”   江南君叹息,微微笑道:“稽洛山徒,世间除曦穆仙外,获得灵力最高之人,果然智慧了得,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竹月道:“兄弟过奖,不过此事事关体大,竹月恳请子墨兄如实相告。”   江南君却转话锋道:“咱们先不谈傅伯,我问你,你知道你曦穆姑姑在来仙魔宴之前,去过何处吗?”   竹月一怔,这正是他急于想知道的问题,所以想不顺着他的话走都不行了。   江南君顿了顿,似在犹豫,末了还是下定决心问道:“月兄,从数月前开始,你的七星命盘便已显示,你仙寿将尽,已剩不足一年,可有此事?”   几句话问得竹月大惊失色,怔忪道:“此乃仙族极度机密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江南君深邃一笑,道:“你可别忘了,我这个人间使是做什么的。人魔仙三界中,有多少事能瞒得过我江南子墨?曦穆仙为续你仙命,不惜虚耗百年功力更改九宫旋星盘,以催动你的七星命盘生逆转。而那九宫旋星盘是何物?非有神族人的神血相祭,仙魔族人岂可随意更改?”   竹月大瞪双目,骇然问:“神族?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南君继续道:“没错,就是百年前已全族覆灭神族。如今已仅剩最后一人,澜沧江底的澜沧神。”   江南君话音不大,却如惊雷在竹月头顶炸响,他身子一软,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难道,他的猜想就这样被证实?   “传说中的澜沧神,性格乖僻好大喜功,凡事必争天下第一。曦穆姑姑被誉为仙族第一人,天下无敌,澜沧神若不打败她,怎肯神血相赠?以姑姑指天禅七层的修为,哪怕十个澜沧神也不是她对手,所以此去她必是诈败,故意中那麒麟毒,以消除澜沧神疑心,才最终得到他的血!”   竹月回想曦穆彤跌下云端的情形,恍然大悟。   江南君点头道:“你所言全中。我在仙魔宴之前就收到消息,说曦穆仙在赴宴前将赶赴澜沧江。既为诈败,想必回转时已身中剧毒。席间那幽冥魇烈又苦苦相逼,再用圣火戾气给她雪上加霜。幸亏我早有防备,提前通知恒留仙断箫,请他以他的至阳神功玉阳神龙经相救,曦穆仙这才大难不死。我算算,现在她应该已经脱险了吧。”   竹月听到此,心虽放下,却依然无比凄凉,姑姑为了他竟然舍命至此,这又何必?   本是询问浣姝之事,没想被江南君反转话题,成了谈他自己。竹月无奈,收拾心情,再将话说回来,问道:“我的事,想来和令妹无关,不知子墨兄将话头扯来这上面,有何用意?”   江南君将目光移向远处亭台的翘檐,若有所思道:”这百年来,我都在不断被人提醒,浣姝作为一个凡人,不可能活到一百多岁,哪怕是安享天寿,只怕也早已老死而去。你们这些想法遵循常理,我着实无法辩驳。”   竹月语气早已软了下来,轻声道:“那你为何还一直……”   “我为何一直都没放弃?月兄,我之所以谈及澜沧神,只是想向你说明,就算神族已灭,世上也还有最后一个神。就算妖族遁世,世上也依然还有妖。就算浣姝已失踪百年,百年来作为她的兄长,我也始终还能感觉她呼吸尚在。只要我心头这感觉不消失,就会一直找下去。”   “澜沧神,依然能代表神族,而妖也尚存于世,子墨兄,难道你言下之意,是浣姝依然在生,只是可能已化作其他界的生灵?”竹月愕然。   江南君点头,“月兄,你的观察细致入微,推理非常准确。傅伯确实不是凡人,百年前我在支离山杀妖龙时被种尸毒,是他救了我,当时他是鹰嘴蝠头领。”   “这么说,那傅伯其实是妖?”   “不错,傅伯确实是妖,却是一个善良的蝠妖。在我江南世家尚未生祸事前就欲拜入,偷偷来探过几次,暗中见了我和浣姝。不是他,我现在估计已是万劫不复。为不吸人血而堕魔,我根本找不到食物,是傅伯告诉我,鹰嘴蝠以支离山囚徒之血肉为食,其血是与人血最接近的血液。”   竹月又是一惊,“这么说,百年来你饮的都是傅伯的血?”   江南君苦笑点头,“月兄,请恕我实不能再继续相告。关于你的命盘一事,我相信曦穆仙会告诉你剩下的部分。但是我妹浣姝尚在人间,有玉为证,无论她已转往哪一界,我都必要将她寻出,补偿这百年来未尽的兄长之责。”   言罢,目光偷偷扫向正与竹星嘻哈玩耍的水铃儿,脸上狰狞之色又现。 第五十二章 灭世之谣(一)   离开江南世家,竹月迫不及待地与弟弟和徒儿一起踏剑赶回稽洛山。   水铃儿与竹星都不知生了什么,一路上就见他面色凝重,一声不吭,似乎心事重重。心下为他担忧,却又不知该从何问。   回去的路途,再也没有来时那样轻松有趣,水铃儿又开始悄悄盼望,自己现在是个大人,或许那样,师傅就能将心里的烦恼说与他听。   终于,稽洛山遥遥在望了,这一天的路程对于竹月来说,犹如走了十年。到达山脚下时天已擦黑,他嘱咐竹星带水铃儿去好好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直奔真龙峰缥缈殿而来。   整个真龙峰,被渐渐变浓的月光笼罩,气氛依然如故。抬头仰望苍穹,月影如梭,繁星如宝石般静谧地闪烁。远方传来琉璃炫光瀑飞流直下的轰鸣声,一草一物给他的感觉,都是那样熟悉和亲切。   可是走进缥缈殿,便能隐隐察觉出些微的异样。诺大的宫殿,已经没有了一个灵童兵的守卫,只有烛光,孤独地在阵阵吹入的夜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曦穆彤盘膝坐在大殿正中,紧闭双目,犹如一尊雪雕。若不是微风偶尔吹起她洁白的裙摆,还真感觉不出,她身上有活人的气息。   竹月慢慢走过去,脚步无声。他静静站立许久,她才睁开了眼睛。   “竹月,你们回来了?”   “是,姑姑。”   “一路都还好吧?”她声淡如水,仿佛什么都没生过。   竹月一时忍不住,声调稍有提高,“姑姑,你……”   曦穆彤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将腿从蒲团上放下,缓缓走到屋角,伸手向香炉中添加了一点落蝉香。   “你已经没事了,九宫旋星盘中你命格已改,现在再查你的七星命盘,应该已经运转正常了。”   她的声调如此平坦,就如告诉他屋外天晴了或者下雨了,那样自然简单。   见到曦穆彤平安无事,竹月其实已经心安,但是这种心安背后,却隐藏着另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他说不清这危机感来自何处,只知道自己已被压制得呼吸困难,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姑姑,仙魔宴前你去了澜沧江见那澜沧神,找他借神血来祭九宫旋星盘,为我改命格,是不是?”   曦穆彤双肩一震,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他问:“你全知道了?”   竹月道:“江南君都告诉我了,是恒留仙断箫为你驱散了麒麟毒。”   曦穆彤的神情,如被风吹过的烛光般暗淡下去。   竹月见状惊道:“难道恒留仙他……”   曦穆彤不语,他心中已经明白大半,喉头顿时紧了起来。   曦穆彤道:“我相信,通过在真玉棺中吸收天地精华与灵气,断箫一定会很快苏醒。而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待去做。”   竹月又是一凛,怀疑地问:“姑姑所指的这重要事情,是什么?”   曦穆彤的面容恢复平静,道:“竹月,你的七星命盘才刚生逆转,目前不宜妄动,否则可能前功尽弃。你今天累了,先回浮生殿好生歇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竹月摇头苦笑,“姑姑,自作为竹叶精灵重生,我和竹星就已经和您生活在一起。竹月的为人,姑姑必是最清楚的,怎可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为躲命盘逆变而罔顾天下苍生?”   曦穆彤闻听色变,死死盯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他沉思片刻,语气坚决,“姑姑,你不要再瞒我了,魔婴灭世,只是神族和妖族的谎言,这世上根本就还有神和妖,他们中有人正寻求时机,卷土重来争夺六界一统大权对吗?”   曦穆彤听他此言,犀利的眼神反而变淡,冷冷道:“这也是江南子墨告诉你的?”   竹月急道:“姑姑,这些事,我只是从他的话里推测出来,在从江南世家回稽洛山的路上,想了一整天而已。竹月是你的徒弟,知徒者莫若师,为何你不能实情相告?”   曦穆彤走到窗前,仰望一轮皓月,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迟早也会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在水铃儿和火铃儿之前,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魔婴出世,这次,是他们重生的第一世。”   竹月虽已知道妖神尚存世间,但是听说魔婴只是第一次降世,简直不能相信。   “那世间沸沸扬扬的魔婴灭世传言,来自何处?”   “来自它自来之处。”曦穆彤深邃地笑道:“所谓魔婴出世灭掉三族的传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皆是出自一处,可是我们却无法确认幕后之人,到底是何底细,藏于何方。”   “我们?”   “是,我,还有五岳留仙,另外,还有幽冥凤涅。”   竹月更是惊讶,“这么说,连魔族都有人参与其中?”   曦穆彤答道,“我与凤涅识于微时,那时我们都还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彼此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只因觉得投缘,便拜为金兰姐妹。等到互知身份时,已是惺惺相惜不再在意。当年姬轩辕找幽冥焰王借破元弓加害蚩尤之事,就是凤涅为我报的信,可惜,还是被我弄得一败涂地。”   说罢悲叹。 第五十三章 灭世之谣(二)   曦穆彤终于将魔婴真相,告诉了竹月。 听完后,他顿觉怅然若失,原来这几百年来,自己都在笃信一个谎言。   曦穆彤继续道:“你既已知妖神尚在,我也无需再有所隐瞒。根据凤涅向我暗传的消息,她兄长幽冥魇烈,一直在秘密与妖族人来往,不知在谋划什么。如今魔婴童火铃儿现世,我担心他会被他们利用,成为阴谋的一部分。另外,不久前,有一只密语修罗出现,并带密信给我。修罗信使来自神族,为神族效力千年,又在五百年前随他消失,可现在却忽然露面,实在令人费解。五百年过去,三界共存的格局或将被打乱,而这欲在世间掀起风浪之人,究竟来自哪一界,现在还不可知。“   这些话如从别处来,竹月或许会认为是危言耸听,但现在告知他的人是曦穆彤,他又怎能质疑师傅之言?只好接着往下听。   “根据上次密语修罗的传书,火铃儿现正在东都洛阳,宇文化及的手中。那宇文化及一介凡夫,却结交灵异无数。有那么多异人相助,他一定清楚火铃儿的来历,所以迟早也能知道如何利用他。此人性情乖僻,暴戾恣睢,手上已沾了不知多少无辜者的鲜血,实属罪大恶极。可就因为他是凡人,我等仙族为免遭天噬,只能对他的恶行袖手旁观。但是宇文化及不死,火铃儿就时刻有性命之忧。仙魔宴已结束,我必须去趟东都紫微城,伺机而动。根据那边传来的消息,近日宇文化及竟已弑君篡位,打算独登大典。人间界本已生灵涂炭,如再被他登上君王宝座,势必更成一片炼狱。在此虚罔之际,若妖界魔界趁机联手入侵,人间界则有毁世风险。”   竹月听罢倒吸一口冷气,问道:“姑姑,那你下一步的打算是……”   曦穆彤道:“我此去东都,目的是救出火铃儿。他与水铃儿同岁,应该已近六周岁。若依然未用那曦穆灵珠中的纯天火打开心窍,只怕已命在旦夕。”   竹月拱手道:“姑姑,徒儿愿随同前往。”   曦穆彤一听,眼中顿现怒气,轻斥道:“竹月,就算现在你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在世间独当一面,你也依然是我的徒弟。难道你自持功高,再也不想听师傅的话了吗?”   这是曦穆彤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他一时惶恐,无言以对。   回到浮生殿,竹月走进房间,呆立许久,再一挥衣袖,房门便在身后无声的关上。   他口中默念,手向上托,掌中立时现出一只小小的八卦轮盘。那轮盘正是属于他的七星命盘,隐隐被紫气环绕,周身八卦时隐时现。   他缓步走到桌前,将命盘摆在桌上,顺手端起一杯茶,也不喝,只是怔怔地呆。   他就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僵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恍然从梦中惊醒,但忘了手里还端着茶,手一颤,杯中茶水便倾洒上轮盘,浇得那紫气忽明忽灭。 第五十四章 七星命盘(一)   竹月在思绪里埋得太深,不小心把茶水洒上了他的七星命盘。   他忙放下杯子,并用袖子仔细把轮盘擦抹干净,再探掌将其收回,然后深吸一口气,从案头拿起一本写着,《指天禅心诀》几字的皮面书。   略翻了几页,他把书揣进袖子,离开浮生殿,径直向水铃儿住的竹屋走去。   仙魔宴上玩得开心,但也累得够呛,水铃儿此时正睡得香喷喷,梦见和灵儿与斗斗,开心地在百香谷的山坡上打滚。正玩得满头大汗,忽有一只冰凉的大手轻抚上他额头,为他拂去汗水。他睁开眼,揉一揉,待看清眼前那张面孔,便嘟嘟小嘴,叫了声:“师傅“。   竹月虽为师傅,但一向慈爱,极少对水铃儿声色俱厉。可是此时,水铃儿只觉得他已温柔得乎寻常,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脸,眼中漾满爱护之意,另一只手,则不知正捏着个什么。   “师傅,这么晚您还没睡吗?”他睡眼朦胧地问。   竹月轻声道:“师傅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哦,师傅,那我们一块儿睡好吗?铃儿喜欢和师傅一起睡。”他边说边去拉竹月的袖子。   竹月笑道:“傻孩子,你已经快六岁了,又长大了一些,不能老盼着和师傅睡一起。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出去闯荡,没有师傅跟随,只有师傅的祝福相伴。”   “啊?那……那铃儿不要长大!”水铃儿想都没想,这句话就脱口而出。因为听竹月的意思,好像是说等自己长大后,就会离开自己。   竹月一愣,问道:“不要长大?可是在去江南世家的路上,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快快长大吗?”   “这个……”他一时语塞。   是啊,不快高长大,就无法承担更多责任。可如果长大了,却意味着师傅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疼爱与宠溺他,那慢一些长大,也不是坏事啊……他这小脑瓜里,装的矛盾还真多。   竹月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他的小手,嘱咐道:“铃儿,你听好,这是指天禅一到七层的心诀,师傅请你保护好这本书,不要轻易交于任何人。并且你在修炼时,要一层一层递进,千万不要因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你可听清楚了?”   “师傅,还真是急呀,大半夜的都要来传授心诀,师叔他们说得真是没错!”水铃儿心里暗自嘀咕。   但一转念,他又觉得不对,一头扎进竹月的怀抱,嚷道:“师傅,你为何大半夜的将这本书交给铃儿?难道接下来的功夫,你不打算亲自教授吗?”   竹月见这机灵鬼似有觉察,忙把他扶直,安抚道:“师傅当然要亲自教授,只是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算有师傅教,大部分的知识,也需要你自己参悟呀。”   “哦,”他点点头,觉得师傅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不过一阵睡意袭上来,他懒惰地不愿细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竹月慈爱地笑笑,让他躺下,道:“铃儿,你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师傅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水铃儿抓着竹月的衣角,心中倍感幸福,暗想就算是有爹有娘的孩子,能得到的幸福与疼爱,怕也就只有这么多吧?   品尝着来自师傅的丝丝温暖,他又陷入了甜梦。 第五十五章 七星命盘(二)   水铃儿睡着后,竹月揣着自己的七星命盘,再次走向缥缈殿。   经过明珠峰时,他驻足而立,远远眺望真龙峰顶。   多少个夜晚,他就站在这个位置,注视着曦穆彤那在真龙峰上若隐若现的身影,常常一守,就是一整夜。   她极少入睡,夜深人静时,就临崖边而坐,眺望人间的方向。更多时候,她会轻拨古琴,弹奏一曲《远归》。   那琴声如泣如诉,仿佛是她在向万物生灵讲诉着,过往的种种痛苦与心碎。而那些苦,她已独自背负着走过了千年。那些破碎的往昔,也许再过几世,她也不会用语言向谁倾诉,所以只能靠这凄凉的琴音,吐露心怀。   无数个月凉如水的暗夜,他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如果被她察觉,她会猜出他的心思吗?他倒更愿意将这样的时光,化作永恒的秘密,永远在心底珍藏。   他期盼自己有能力让时光屏息,山水凝结,请天和地证明她并不孤独,她的身边,一直有他这个徒弟相伴。所以通常,他直到天明才会离去。   不过这一夜,他又忽然希望,时间能加快前进的脚步,那么他的生命里,就还能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与她遥相共度。   可是,既然他的生命已到尽头,并且在这个尽头处,看到的是更多生命的绽放和延续,他便只能接受,只能放弃。   走到缥缈殿门口,他轻声问:“姑姑,睡了吗?”   曦穆彤当然没睡,夜深人静时,是唯一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她不舍得睡去。   “竹月,怎么这么晚,你又来了?”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讶异,但还是衣袖轻拂,打开了殿门,就见到竹月从门外飘然而入,掌中握着他的七星命盘。   “你……你这是做什么?”曦穆彤心头涌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竹月不待回答,忽然气运丹田真气至掌,然后掌力贯指。   只见他右手二指合并,指尖闪现一道耀眼的紫光。那紫光由指力出,落到面前的命盘上,盘面立即燃起一团火,烧毁了周边的八卦,其度之快,曦穆彤根本无法阻止。   她倒退两步,手捂心口,无法言语。   竹星一撩前襟双膝跪倒,一头磕到地:“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曦穆彤两手颤抖,指着他道:“竹月,你……你太放肆了,你如此胆大妄为,实属大逆不道!我绝不会允许你违抗我的命令,你休想!”   曦穆仙,竟也有失态的时候。   竹月抬起头,已是泪痕满面,“姑姑,天命不可违。我求求你,若徒儿真有不测,请姑姑断我仙根,以保星弟平安!”他终于说出了这句她最怕听到的话。   曦穆彤双唇青紫,只是摇头。   竹月含泪道:“姑姑,你很清楚,自从竹树精将我和竹星重生为竹叶精灵,我二人就已是同根而生,不可分离。如我断命,他必无法独活。可是若我能在死前斩断仙根,就算和他断去联系,给了他一条生路。从此他哪怕没有我了,也能继续度他的仙寿。姑姑,你不会愿意,同时失去两个徒弟吧?”   曦穆彤蜷缩在椅子里,不忍看他,冷冷问:“你这是……这是在威胁我吗?”   竹月哭道:“徒儿不敢!可是徒儿,不可苟且偷生,只能顺应天意,完成今生的使命!徒儿知道,姑姑曾冒生命风险为我续命,可是,您是否想过,所谓改命,是将本该由自己承受的命运转移到别人身上,由他人代自己受过?用另一个人的死来换取我的生,这种以命换命的事,请恕徒儿无法接受!”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曦穆彤已一记耳光落到他脸上,然后,连她自己也呆住了,黑漆漆的双眸,闪出一片茫然。   而她脑海中,在不断浮现,有关竹月竹星的过往片段。   记得刚回稽洛山时,她无比虚弱,满身是伤地倒于竹林,朦胧中,却见两个绿绿的小人儿,用竹叶蘸着露水,一滴滴送入她口中,然后再找来碎布,为她包扎伤口。   数日后,待她精神恢复,她将这两个绿色的小精灵放在掌上细瞧。可他们是那么袖珍,小到她必须将手掌微合,以防他们被风吹跑。   后来她盖起落音竹宇,设下九宫旋星盘,他们就一直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地帮忙,为她寂寥的心,带来许多欢乐。   再后来,她用指天禅将他们度化成孩童,孩童又长大成人,直到长成现在的模样,升级为竹仙,这一晃,已是五百年过去。   可是就在眼前,自己的孩子在长大成人后,竟跪着求她断他仙根? 第五十六章 情真意切   竹月向曦穆彤说出了自己,希望死前断去仙根的心愿,令曦穆彤顿陷心碎的茫然。   对于仙族人来说,斩断仙根,意味着死后只能散作尘粒,就连由她将魂魄收进曦穆灵珠,置入仙灵塚都不可能。所以如果她真这样做了,从此在世间,她就再也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这怎么行?她宁愿自己死千次万次,也绝不会放手让竹月走。所谓的以命换命,她能不懂吗?既然她已决定独往东都,心里就已做好了替他去死的打算。   但这个想法,她不能对他明说,所以几百年来,她第一次打了他,那一记耳光,在静夜中如此响亮,震得她的心,再一次碎成了无数块。   她俯下身,轻轻抚摸竹月被打的脸,柔声问:“疼吗?”   竹月却再也无法自控,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汹涌而来的情感冲垮,伸手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他抱得那么紧,身体在不停地剧烈颤抖。   他不住问自己,这一抱,他是否已等待千年?拥她入怀,如拥一块千年寒冰,可他愿意把所有的体温都给她。百年来,他终于有勇气向她伸出双臂,却也许是此生,最后一次。   曦穆彤没有拒绝,她内心如有万股波涛翻滚,却不能哭。她愿意被他这样抱着,只要他不再如此执拗地要走。   然后,她在他身后静静举起手,指天禅的星光闪过,他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一早,曦穆彤来到浮生殿前。   水铃儿正站在寝殿门口,犹豫要不要喊师傅。曦穆彤对他招招手,他便如只小兔般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水铃儿睁大眼看曦穆彤,觉得师祖姑姑今天说不出的特别。   她长长的黑已经束起,用一根素白的月牙簪牢牢固定。两根白绸带飘然而下,没了青丝作伴,只能孤独的散落肩头。她身上换了一件月白箭袖束身衫,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个俊逸的江湖侠士。如果用男子的标准评价,现在的姑姑,似乎要比师傅更帅了。   他就成天在心里这么选美呢。   不过除了一身男装,姑姑肩头还搭着个包袱,她这是要出远门吗?   “师祖姑姑,您这是要去哪里呀?”水铃儿仰着小脸问。   “铃儿,姑姑要下山去办点事,十天半月就回来。”   “哦,这么长时间呀?姑姑,那你要和师傅告别吗?他好像到现在都还在睡觉呢。”他搓着小鼻子,嘟嘟哝哝道。   曦穆彤留恋地看了一眼竹月的房门,抚摸着他的小脑瓜道:“铃儿乖,你师傅这几天累了,让他睡吧。无论他睡多久,你都不要去打扰好吗?”   “好。”他听话地点头。   未了曦穆彤又想起什么,拉着他道:“铃儿,姑姑有件事,想拜托你。”   水铃儿一听大喜,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真把自己当大人看了吗?连师祖姑姑都开始委托自己办事了!   他忙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曦穆彤笑笑,道:“万一你师傅在姑姑回来前醒了,你得用尽一切办法留住他,不许他离开稽洛山,这你能做到吗?”   水铃儿听得有点傻了,脑瓜子里直犯迷糊:“不让师傅离开稽洛山?为什么?这事可不容易,我不一定办得到呢!除非,姑姑是要师傅不让铃儿离开稽洛山,那准保没问题。现在嘛,怎么倒过来了?”   曦穆彤见他埋头不语,便哄道:“铃儿你看,姑姑要下山这么长时间,守护整个落音竹宇的大任,都交给你师傅了。万一他离开的时候有坏人来犯,可怎么办?”   水铃儿歪着脖子一想,觉得甚是有理,于是拍拍小胸脯道:“铃儿明白了,姑姑请放心,假如师傅醒来,不听话,要下山去玩,铃儿就告诉他,姑姑不许,要他好好看守落音竹宇!”   小孩子还真是好骗,曦穆彤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而那一抹浅笑,如水波般轻漾,美得令水铃儿陶醉。   想到师祖姑姑要离开那么长时间,他都见不到她,于是扑上去抱着她,“啪嗒”一下,就在她在脸上亲了一口。这一亲下去,他直觉得嘴唇被冰得冻在一起,快打不开了。 第五十七章 好梦难成(一)   竹月走在一片山林间,四面都是郁郁森森的树木。 偶尔还有野兔或山鸡之类从他身边经过,将草丛扒拉出“唰唰”的声响。   他觉得背脊被不知何物挺得硬梆梆的,好奇地伸手摸摸,竟摸到一把弓,再感觉一下,弓旁还背着一个鼓鼓的箭囊。   走到一条小河旁,他弯下腰,从水里望见自己的倒影,顿时惊讶得叫出了声。   只见此时的他,着一身皂色猎户短衣衫,腰间扎一根青灰色布带。布带一侧,还插着把弯月状的镰刀。他脚蹬一双沾满泥浆的鹿皮靴,浑身上下散出一股庄户人家的气质。   “我…..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这又是哪里?”   他两手捂着脸侧,奇怪地自问,又直起身端详四周,心想至少得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谁知刚抬起脚,他竟身不由己地向山下一间炊烟渺渺的茅草小屋走去。   走了不久,来到小屋前,正待叩门,那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门内走出一个髻盘起,身着村姑服饰的妙龄女子,手里拿着个装着谷子的筛子。   正待上前打招呼,女子已扬起脸蛋,他一见,惊得几乎一屁股坐地上,一声“姑姑“也险些脱口而出。   但未待他出声,女子已开口娇笑道:“相公,你回来了!”   “相公?”他如坠五里云,只见曦穆彤此时一身村妇打扮,身上的寒冰之气一扫而空,粉绒绒的面庞笑得灿若桃花。千年来,何尝有人见过她如此寻常人气息?   他正在愣,那女子却走上来挽住他臂膀,柔声道:“相公,你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愣?我们进屋好吗?”   竹月一脸愕然,“你,叫我相公?“   女子顿时不解,问道:“不叫你相公,那叫什么?我是你的娘子彤儿啊!我们成亲都快两年了,难道你不是我相公?”话语间委屈流露,殷红的小嘴撇向一边,黑珍珠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伤心的雾气。   竹月一见疼在心里,赶忙托起她的手,唤了声,“彤儿!娘子!”   然后二人双双进屋。   屋内,陈设简陋洁净,只有一进一出两间房。外间是厅,摆放一张歪歪的木桌,加两把小木椅。里间是卧室,架着一张床炕,加一个已看不出原漆色的小柜子。   彤儿扶他在木桌边坐下,为他打来洗脸擦手的水盆。   他只顾木讷地看她忙碌的背影,痴痴自念:“娘子?你是我的,娘子……”   彤儿边为他擦手,边仰起小脸,笑盈盈地盯着他问:“相公,今日山中打猎,可有何收获?”   他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茫然摇头。   彤儿笑意不减,安慰他道:“没关系,我们今明两天,都还有足够米粮呢。”   竹月一把抓起她两只手,就见那纤纤玉指间,现出几道粗粗的茧痕。   彤儿吃了一惊,秀眉紧蹙,抽回手怨道:“相公,你今日怎么显得怪怪的?”   竹月环顾四壁,叹道:“彤儿,这里的生活如此清苦,你如何习惯得了?”   她一听,这才恢复笑颜,吐了口气道:“原来相公是因为今日打猎依然无获,心中愧疚,所以才这般心事重重,彤儿可被你吓了一跳呢。相公无需担心,彤儿可从未羡慕过那红瓦高墙后的富贵生活。能与相公在此清粥小菜的长相厮守,日日共观夕阳、同看日落,我心愿足矣。此生遇得良人,彤儿可是几生修来的福分。”   说罢低下头,双颊飘上淡淡的粉红。 第五十八章 好梦难成(二)   伺候竹月梳洗干净后,彤儿忙进忙出,不一会儿,已将晚饭收拾停当,摆好了碗筷。   竹月探头看向木桌,忍不住感叹,她说清粥小菜,果然桌上便摆着清粥小菜。   只见两只粗瓷黑碗里,一碗盛着咸萝卜丁,另一碗是炒白菜。然后搭配两碗白粥,两个馒头,再加两双竹筷。如此简单的饭食,彤儿却吃得有滋有味。   晚餐后,一盏昏暗的油灯放置在炕桌上,他和彤儿各坐一边。他开始端本书卷来看,彤儿则在一旁专心做着针线活。   他偷偷斜眼看她,暗自祈愿道:“无论这是怎样的紫虚幻境,但愿我都无需再出去。我愿意留在这里陪你生生世世,给你幸福。我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永不会让你再承受,那千年的孤独和寒冷!”   耳边却听彤儿道:“相公,你明年当真还想着去京城赶考吗?”   他惊讶地“啊”了一声,不料自己还有这等追求?   彤儿接着道:“其实在我心里呀,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很好。那些做大官的,我总觉得没几个好人,就算有钱又如何?他们的娘子,还不一定像我这样无忧无虑呢!”   他一听忙连声道:“那不考了,咱不考了,就在这里平平静静地生活。”   彤儿被他那憨厚的模样又逗弄笑了,嗔道:“瞧你那傻样儿!”那铃子般的笑声,直撒下满屋的纯真美丽。   他放下手中书本,痴迷地看着她手中针线上下翻飞,彩色的线儿如舞动的蝴蝶翅膀,煞是好看,便问:“你在织什么?”   她见他问,赶忙如触电般,将手上活计往针黹筐里一塞,顽皮地转过身道:“我不告诉你!”   他好奇心起,便去抢,一把抓过针黹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片婴儿的围布。他大惊,转向彤儿,她早已是满脸绯红。   “彤儿,难道我们就要……”他虽然吃惊,心里却漾满甜蜜。   彤儿扑到他怀里,小拳头锤着他的胸口,使劲摇头道:“没有没有,人家只是准备嘛……”   他紧紧抓住她的小拳头,感觉那面容如醇酒般馨香诱人,忍不住要低头一饮而尽。   彤儿并不躲避,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露珠微带,只等他将炽热的唇印上去……   正呢哝间,窗外猛然划过一道耀眼的银光,紧接着一声惊雷平地而起,竹月就觉眼前赤亮,无法睁开。   那雷声震耳欲聋,令他头痛欲裂。再睁眼时,彤儿竟已消失不见。此时小屋里空空荡荡,根本找不出任何有人居住的痕迹。   “彤儿—”他心碎地呼喊一声,抬腿便冲出屋外。   屋外的谷筛、水井,乃至自己走过的森林,都已不复存在。眼前出现的,只有那空空旷野回荡远山一片凄清,四下里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要啊!就算是幻境,也让我留得再久一点吧!我真的还想多陪陪她!”   他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却听西方天空传来一个妖异的怪音,抬头看,景象更加恐怖,那是一只巨大的人眼,留着粗短的睫毛,眼球蜡黄,衬着鬼森森的天幕荧光,不停转动。   “竹月,你好大胆子,竟敢对你师傅存如此龌蹉的非分之想!”   “我没有……”竹月爬前两步,正对着那只怪眼。   “月竹仙,不管你有没有,还是快快醒来吧,你师傅去追魔婴童火铃儿了,那可是九死一生,你竟然还躲在这里享受温柔乡?”   话音落,又是一道霹雳落到他脚前,轰隆隆炸开,火光四射。再看向西边天空,那怪眼已无影无踪。   竹月蓦然惊醒,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全身已被汗湿透,低头看去,却是正躺在自己的浮生殿里,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山林小屋,哪里还有自己的娘子。 第五十九章 好梦难成(三)   坐在床上,竹月慢慢忆起那个梦。   他最后的记忆,是情不自禁将村姑装扮的曦穆彤抱入怀中,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结合梦境,他恍然大悟,原来师傅是对自己使出了指天禅的第六层,耀海诀。耀海诀能令人陷入深层睡眠般的幻境,而幻境里演绎的内容,皆是梦者内心意识里,潜藏最深的愿望。   想通之后,竹月早已是面红耳赤。他羞愧万分地想,难道真如那只巨眼所说,自己竟对曦穆姑姑怀有如此肮脏龌龊的心思?如果他真斗胆这样乱伦犯上,那么哪怕拉他去受那车裂之刑,也不为过!   不安之后,曾经的危机感再度涌回心头,他“啊呀”大叫一声,跳下床一个箭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口庭院里,一排竹树下,水铃儿正在无聊地用小树枝拨弄一只甲壳虫。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向师傅的寝殿,现房门竟打开了,师傅满面憔悴地出现在眼前。看他那面色,哪里像睡了好几天?明明就是行了万里路,刚回来嘛。   “师傅—”水铃儿吃惊地站起身,跑过去,抱着他的腿使劲摇晃,“师傅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   竹月俯下身,扳住他双肩问道:“铃儿,我在这里睡了几天了?”   他歪着脑袋,掰着小手数数,答道:“有三四天了,因为师祖姑姑吩咐过,不许我叫醒师傅,所以我就一直乖乖在门口守着,等您醒来!”   “什么?”竹月一听,脸色由灰变青,紧张地又问:“那你师祖姑姑呢?她现在何处?”   竹月手上劲道越来越大,水铃儿给他捏着,痛得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块。   他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赶紧松手,催促道:“铃儿,快点告诉师傅!”   “师祖姑姑,师祖姑姑没有具体说去哪里,就说要下山十天半个月。她走的时候,打扮成一个大侠模样,可俊了呢!”水铃儿认真地回答,不过依然不忘他心中的选美大赛。   竹月落寞地站起身。   四天,他竟然在床上睡了四天!这四天能生多少事,死多少人?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可原谅,冲进屋子,匆匆梳洗完毕,拎起竹剑就往外走。   水铃儿见师傅果然一起床便打算出山,可劲儿赞叹师祖姑姑的料事如神,同时赶紧上前拦截:“师傅不能走!”   竹月一愣,停下脚,问:“为什么?”   他答:“姑姑临走时,给铃儿下了命令,要铃儿看着师傅,不许你乱跑,她说因为师傅的任务是守卫落音竹宇!”   竹月一听,啼笑皆非,心想这个小东西现在是越来越胆大,竟然敢看住自己了。   他将竹剑放到地上,摸着他的头耐心说道:“铃儿,师傅有要紧事,要赶快去寻你师祖姑姑。落音竹宇有你和你师叔照看,师傅甚是放心。”   “这个……”水铃儿一时语塞,可还不死心,继续拉着他不放:“可是师祖姑姑说了……”   “铃儿!”竹月心中万分焦急,又不能对他大声吼叫,只好正色道:“不许这样拦着师傅!”   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又深深陷入了矛盾之中:这一边是师祖,一边是师傅,一个不让走,一个坚决要走,两人的话,都不可违背,这可如何是好?   欲转身问师傅,却现自己已无需再那么纠结,因为师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六十章 女鬼云清(一)   曦穆彤用耀海诀封住竹月大脑,料他定能昏睡个十天半月,足够她下山解决火铃儿的事。   万一这趟失败,遭遇不测的人是她自己,而不会是竹月。   为避人耳目,她没有骑她的的千翼冰雪兽,而是踏云赶往东都洛阳。这样一来,就比骑冰雪兽慢了近两日。   到得洛阳城,呈现眼前的,果然是一派盛京的繁华景象。只可惜,放眼看去,满街尽是些青楼妓院,赌坊酒肆之类,以供人玩乐。真正走在街上的普通百姓,却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脸上的表情大多无精打采,郁郁寡欢。   曦穆彤见此情景,在心里唏嘘不已。   走至一处偏僻街巷,忽然传来女子凄惨的呼救声。她吃了一惊,犹豫着是否要出手相救。   此行的要目的地,是赶往宇文化及处,寻找那魔婴童火铃儿,万一半道出事,计划就会被打乱。但那呼救一声比一声凄厉,她实在不忍坐视不理,还是循声奔了过去。   等找到声音来源,见到呼救之人,是一年芳十几的小姑娘,正被几个无赖纠缠。她身上外罩的罗衫已被扯破,苦苦挣扎着,如只落难的雀鸟般惊慌失措。   曦穆彤不动声色,手运指力,一股无形的剑气便从指尖出,在那几名狂徒间穿梭。   这些人本在淫笑,眼看就要得手,却没料突然有人行侠仗义,不防之下全部倒地,“哎呀哎呀”不住声地惨叫。   曦穆彤对那小姑娘使个眼色,她即领会,捂着被撕破的衣衫跑到她身边,任她拉着臂膀腾空而起,转瞬就消失在巷尾。   逃出很远,估计已经没有威胁了,曦穆彤放下小姑娘,准备离去。   小姑娘却开口道:“公子请留步,云清尚未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曦穆彤停住脚,转身一笑道:“原来你叫云清,真是好名字。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无需多礼。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云清却紧追不舍,问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吧?可有找到落脚之处?”   曦穆彤觉得好笑,“我随便躺上一片云朵便可,何须什么住宿之处?”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就这么回答,拱手道:“在下确实由外地至此,不过正投宿在朋友家,多谢姑娘关心。”   小姑娘一听,显得失望,垂下眼睑道:“既然如此,云清就不勉强了。不过住朋友家还是多有不便,云清爹爹在此开了云翔客栈,就在城东三里铺酒坊边上,公子若有需要,可以去那里投宿。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让爹爹不要收你钱。”   曦穆彤见她如此真诚,便道:“好吧,我记住了,有需要的话自会前去叩扰。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离去。   云清则在原地呆望一会儿,脸上那纯真的少女神情忽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笑,“曦穆仙,百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美……”   曦穆彤救下云清,马不停蹄就赶往洛阳皇宫,紫微城。   时值大业618年,当她来到东都,正逢宇文化及与其弟宇文智及煽动兵变,于江都弑杀了隋炀帝杨广,之后在洛阳皇宫内,血洗杨氏皇族,于飞檐反宇之下掀起一片血腥杀戮。杨广的兄弟子侄等,几乎无一幸免。   可叹一代庸帝,享尽奢靡浮华,害尽天下苍生,最终落得个死于非命,不得善终的结局。   一般皇宫之上,均有祥云浮游,紫气东来,四出的飞檐上,更能见脊兽护山,散瑞金光华。有此帝王气势压阵,妖魔若想靠近,并不容易。   但是曦穆彤远观现在的皇宫,却见宫顶阴云密布,不时有闪电从云层后,扯出道道诡异的电光,随后便是沉闷的雷声滚过。环绕那碧瓦朱檐的祥龙紫气,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团团乌青的妖气,无比厚重地压在檐顶之上,令那些脊兽死气沉沉,全都动弹不得。   她心下暗惊,这宇文化及到底一介凡人,却能招来这样多异灵邪士为他效命,看来绝不是泛泛之辈。人间界中厉害的人物,除了江南子墨,他可能就算是第二了。   紫微城煞气太重,曦穆彤一时无法靠得太近。只好摊开手掌,遥遥操纵飞火流光璧,以从中观察皇宫内苑的动静。   只见此时宣政殿内,龙椅空置,一人端坐龙椅之侧,另有几人恭敬地立于天阶下。不必问,那坐在龙椅旁的人,必是宇文化及无疑了。   按照常人猜想,宇文化及既然残暴不仁,有如豺狼虎豹,必会生得牛头虎目,血盆大口,一脸异象。但此时在曦穆彤看来,他却还算有一副文绉绉的书生模样,这可真叫做,人不可貌相。 第六十一章 女鬼云清(二)   曦穆彤细观宣政殿内情形,只听那宇文贼子道:“杨广家室业已肃清,下一步,众卿看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黄面老者拱手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丞相厚德载物,深得人心,何不就此称帝,以造福天下苍生?”   其余走狗一听,急忙同声附和。   宇文化及听得甚是舒服,连连微笑颔。未了,却又皱起眉头,愁道:“称帝一事虽说不难办到,却需做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这样我宇文家的江山才可固如金汤,百年兴旺。”   他说出这话,堂下几人随即会意,却无人敢往下接。   宇文化及见说到关键处,就无人应声了,叹了口气,问道:“那屠头魔王,今日可说会来?”   有一人回道:“回丞相,屠头魔今夜,在城东三里铺酒坊边的云翔客栈办事,估计明晚可到。”   “云翔客栈?”云端之上,曦穆彤只觉那人提的名字十分耳熟,一细想,想到的竟是云清,不禁吃了一惊,继续听下去,宇文化及又说:“哦?一家小小的客栈,住着寻常百姓,他一介鬼族去那里作甚?”   那人又答:”丞相明鉴,这龙翔客栈,可不是一家住寻常人的小客栈,据我等调查,极有可能是各起义军聚开会之处。”   宇文化及惊道:“竟有这等事情,你们确定?“   众人皆点头说是。   他又道:“如此来说,客栈既在人间,就应由朝廷派官兵剿杀,屠头魔独自前往,却又为何?“   那人答道:”这些人中,很可能混有其他几界里的人,屠头魔说官兵皆肉体凡身,起不了作用,他一人之力便可对付。”   老贼冷笑:“这鬼族之人,倒是自信得很,我就单看他能有啥本事,把这客栈给我端下来。“   曦穆彤听到此处,已不敢再等,急急离开紫微城,直奔向城东三里铺酒坊旁的云翔客栈。   她轻蹬云彩,眨眼便已到达城东,待望见三里铺,临近那客栈,远远就闻到了随风飘来的血腥之气,心中大喊“不好”,俯身降至客栈院中,就见到死尸遍地,血流成河。那些尸体的姿态,伸抱抓挠怎样都有,场面恐怖万状。   除此之外,每具尸体的头颅都已不见,看颈部参差不齐的伤口,基本可以确定,他们都是被某种怪兽活活咬掉头颅而毙命的。   她知道自己来迟了,心下无比懊悔:妖魔杀人,她不是可以出手相救吗?   在那死尸遍地的院子里呆立一会儿,她再想起云清,心里盼望,她还没有回到客栈,由此就能逃过一劫。   正在寻思,就听后面有人唤她,“白衣姐姐!”听声音竟是云清。   她愕然转身,现不知何时,云清竟已站到她身后,与她距离极近,几乎贴上了她的脸。   相隔如此之近,以曦穆仙的法力,会察觉不到云清的出现?   她顿感匪夷所思,再向下打量云清,现她居然无脚,虚虚幻幻地漂浮在地面上,于是猜出几分,惊道:“云清,原来你是……“ 第六十二章 女鬼云清(三)   曦穆彤赶到云翔客栈时,已经迟了。 眼见一院的死尸,她唯有祈盼,云清能安然无恙。谁知待听见呼唤,回头看时,那少女竟以半漂浮的方式,悬在自己面前。   云清知她疑问,点头道:“白衣姐姐已经看出来了,云清是鬼。”   曦穆彤虽然惊讶,但一细想,又觉哪里不对,又问:“你既然是鬼,那刚才在巷子里,为何会被无赖纠缠?”   云清淡然笑道:“对不起,刚才那些无赖,是我用法术生出的幻像。屠头魔是我鬼族头领,他勾结异类,干了不少坏事。我知他今晚要屠云翔客栈,意图阻止,却奈何力量有限。我见姐姐仙资不凡,定是方外高人,所以试图引姐姐相救,却未成功。   她这几句话,更引起了曦穆彤内心的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清见她神色,安慰道:“姐姐也不必感伤,如果云翔客栈是命中注定该有此劫,我们也算尽力了。”   曦穆彤心里难过,却又深感这晚遇到的事不可思议,问她道:“云清,世间传言,鬼族数百年前便已消亡,你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云清凄凉一笑,道:“鬼族从来就没有消亡,只是臣服了妖族而已。”   这个简短的解释,已印证了曦穆彤的推断。   云清见她不答话,施礼道:“姐姐仙姿卓越,相貌不凡,云清还未请教姐姐宝号呢!“   曦穆彤回过神,勉强笑道:“你这双鬼目甚是厉害,竟能看得出,我是姐姐。”   云清道:“姐姐虽然一身男儿装束,举手投足却如行云流水,清雅无比,试问世间有哪个男子,能模仿得来?”   曦穆彤道:“妹妹缪赞,我乃稽洛山的曦穆彤。”   云清听到她的名字,顿显诚惶诚恐,躬身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曦穆仙,亲自来到人间界?”   曦穆彤点头道:“过奖。我前来此处,是为查清一些事情。江湖传言,两名魔婴已经出世,其中一名藏身在那紫微城,妹妹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云清摇摇头,道:“我对魔婴童之事不甚了解,不过我倒记得,约五年前,京城出现过一则传闻,说是有天晚上,一块陨石状的东西,带着电光坠落进紫微城宫墙内,并燃起大火。火被宫人扑灭后,却没见到石头,只有一个小婴儿在石坑里爬动。这样奇异的事,听起来倒觉得像魔婴童降世。”   “这么说来,魔婴火铃儿果然是在皇宫内,那他这几年来的生活,必定与宇文化及有关!”   曦穆彤这下算是确认无疑,对云清抱拳谢道:“多谢妹妹相助!”   云清莞尔一笑道:“曦穆仙不要客气,还请将云清当作自己人看待。其实,云清也不愿做鬼,却无奈已做了百年,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唯有多做点善事,看是否将来能被有缘人度化,再度为人。”   曦穆彤见她说得如此可怜,心生帮她之念,无奈,她已瞬间飘远。 第六十三章 妖鬼夜宴   鬼族、妖族、神族。   如果这三界在消失五百年后,卷土重来,这回归之势,想必不小。现存的人魔仙三界,将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曦穆彤虽然忧心,却苦于无法从那些乱糟糟的线索里理出头绪,所以一时也想不出对策。   接下来的两天,她继续通过飞火流光璧观察宇文化及的行踪,却再没现他有何异动,心中不免焦急。再过几日,竹月就会从幻境中醒来,火铃儿之事,必须要赶在他苏醒前解决。   到第五日夜,只见宣政殿前的广场上灯火通明,宴席酒桌铺满了一级级天阶。   曦穆彤见状,便知宇文化及这是要设宴。见他终于有动作,心中甚喜,暗想:“老贼此时设宴,总不至于是要宴请杨广的旧臣。难道,他请的是妖鬼之流?“   果不出她所料,亥时一过,只见北方天空黑云滚滚,腥风阵阵,一团接一团的妖物驾云而下,落到宣政殿前,纷纷入席归坐。酒宴席位很快被坐满,妖人们却只顾寒暄,均不启筷。   宇文化及端坐于高台,左右逢源地与妖鬼们打着招呼,也不急着开宴。   等候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狂沙卷来煞气,远远地,就见一只漆黑异兽,载着一个皮肤蜡黄、阴阳怪气的妖人而来。其他妖人,曦穆彤并未在意,但当看到这位,她瞬时脸色大变,眼神流露仇恨,手也紧紧捏住了腰间的冰兽鞭。   显而易见,众妖迟不开宴,就是为等这妖人。   待那黑兽降落广场,宇文化及便起身笑脸相迎,连呼:“南风长老,幸会幸会!”   南风长老入座,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一队队男宠歌妓翩翩入场,吹起丝竹唱起艳曲,一时场面淫乱,不堪入目。   曦穆彤实在不愿直视,将眼睛从幻化飞火流光璧的手掌上挪开。   众妖嬉笑玩乐,兴致正高,宇文化及却忽然放下酒杯,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南风长老离他最近,便问:“丞相这是为何事烦恼?”   宇文化及道:“南风长老乃神人降世,本相这心思,你岂会不知?说来说去,为的都是这帝位一事。现在庸帝已死,万事俱备,唯有天下人这悠悠之口,不知该如何堵上。”   南风长老诡秘一笑,道:“丞相欲登大宝,却担心无法正名,遭人刺杀,这个顾虑也不无道理。老夫今日,其实正为此事而来。”   宇文化及一听,面露喜色,忙道:“哦?南风长老真是有心了,不知长老有何良策?”   南风长老未直接回答,而是摸摸胡子卖了个关子,反问:“不知那魔婴童现在何处?”   “魔婴童”三字一出,曦穆彤立即转头,屏气凝神地细听。   宇文化及不解,问:“哦,这魔婴童,能跟帝位扯上关系?”   南风长老呵呵奸笑道:“不瞒丞相,这魔婴童其实没什么用,也与帝位无关,不过,他的血可大有用场!”   宇文化及闻言大奇,探过身子问:“道长此话怎讲?“   南风长老道:”魔婴童,藏于那曦穆灵珠内近千年,尽吸曦穆仙内丹之精华,拥有魔婴宝血,所以具备荧光护体的异能。你手上这名火性魔婴童,乃当年姬轩辕一缕元神转世,其血更是来自轩辕黄帝,如果趁热饮下,可令丞相你鬼神不侵。如此一来,丞相还需担心登上皇位后,会有性命之忧吗?”   宇文化及听罢,愁眉立展,喜道:“今日幸得道长赏光赴宴,本相才能得此妙方!原来,这解忧良策,一直就藏于宫墙内。魔婴童的血既有如此妙用,道长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随即传令:“来人,带秦王杨浩上殿。”   话音一落,太监便牵上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小童。   只见那童儿,神情萎靡,走路蹒跚,似已奄奄一息。   曦穆彤细加辨认,这秦王杨浩,身体暗红光,还真似那魔婴童火铃儿。只是看遍他全身,也未现他挂着火铃铛。 第六十四章 一剑成殇   魔婴既出,曦穆彤便琢磨着,是否应该出手了。   正在犹豫,就见那南风长老飞从腰间抽出一把玄铁宝剑,含了口黄酒,装模作样地喷上剑身,随即宝剑剑锋腾起一团银色火光。靠近他坐席的妖人,感受到那银火的阴寒,竟也抵受不住,纷纷向后挪去。   然后他摇晃左手,化出一道黄符,口念咒诀,将剑向黄符正中一插,再神叨叨左右挥舞几下,那符竟然就脱离宝剑,直奔杨浩而去。   曦穆彤躲在云后大叫不好,就欲出手,但那南风长老确实比她更快,眨眼间符咒已贴到杨浩背上。杨浩本已痴傻,被这道黄符贴上,更加意识全无,竟然淌着口水傻笑起来。   宇文化及就立于魔婴童身边,见状举起一把亮晃晃的匕,手起刀落,杨浩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高高的天阶之上。   南风长老见魔婴童已倒,大吼一声:“丞相饮血,以成不坏之身!”宇文化及二话不说,便欲扑身到杨浩尚未断气的身体上吸血。   眼看宇文贼子就要吸到魔婴童血,曦穆彤手指剑气已出,直奔他胸口,却被南风觉,将玄铁宝剑一横,挡住了她剑气的去路。   而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曦穆彤剑气被阻的同时,另一条黑影从云端飞落而下,一柄光剑紫雾环绕,直直击向宇文化及后心。   南风长老急欲回剑再拦,这次却是那黑影更快,剑比人还先到。等众人回过神,那一尺寒光已深深插入了宇文化及的后心。   只听老贼一声惨叫,浴血扑倒,死在了秦王杨浩身边。而杨浩尚未咽气,手脚抽搐,来人眼疾手快,伸手托起他,又转身疾疾御风而去。   这一瞬,从南风长老扔火符定住杨浩,到宇文化及被杀,再到杨浩被劫走,仅生在数秒之内。且不提那一广场妖人的惊愕,单说躲在一旁的曦穆彤,却早已肝肠寸断,浮于云上几近垂死。   “竹月-—”她撕心裂肺地呼喊一声,就见西方天空,一道灼亮骇人的闪电划过,伴随之来的,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晴天霹雳。   (画外音)~~~~~   大业618年,李渊于长安登基称帝,国号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是为唐高祖。   从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到618年灭亡,仅国祚三十八年,是个极其短命的王朝,却写下了人间史上,极为悲凉的一段岁月。   由此隋朝覆灭唐朝开元,中华大地饱经战火屠戮,灾荒肆虐后,终于迎来了新朝代开天辟地的宏伟篇章。   李渊登基后,励精图治专心政务,令社会经济迅恢复,更颁布“均田制”,令百姓户户有田耕,家家有米粮。同时对黄河水患进行大举治理,从此再无流民居无定所,社会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于是,又有那好事的文人骚客凭栏吟诵:笙箫音靡山河断,一纸残灯洛阳寒。运河船过浮万骨,谁来解我人间难?铁马金戈入长安,旌旗邀日阴云散。黄河岸边丰收鼓,共祈神州万年繁。 第六十五章 晴天霹雳   水铃儿坐在百香谷里的山坡上,呆呆看着眼前繁花盛开的美景,闷闷不乐。   不知为何,自从两月前,师傅和师祖姑姑从山下回来,他们都变了。   师祖姑姑将师傅带上真龙峰,在禅室里整整闭关一月。他们出来后,他也只见过师傅一面,却觉他眼圈黑,神情茫然,脸色灰得像鬼一样可怕。   他像过去那样,抱住师傅的腿,他竟然不理他。这是种事以前从未生过,所以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又做了错事,惹师傅生气了?   为了能让竹月高兴,他牟足了劲儿练习指天禅一层的平云诀。   与师祖姑姑约定的三个月时限将到,他此时,虽然仍无法将一缸水清晰地一分两边,却已能从中间劈开一道很大的缝隙。他很有信心,只要自己再努把力,成功便指日可待。   另外,他六岁的生日很快就到,师傅可是承诺过,要给他好好庆生的,可为何等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动静?   斗斗来到他身边,安静地坐下来,和他一起看了会天,见他就是不说话,便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水铃儿看看天边,那白云如柳絮般轻盈,痴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师傅啊?”   斗斗不语,叹了口气。   水铃儿心里一惊,猛然转过头,问道:“斗斗,师傅到底生了什么事,你知道是吗?”   斗斗赶紧摆手,连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这副神情,早已出卖了自己。水铃儿一把抓住他,使劲摇晃:“你知道的!快告诉我师傅到底怎么了?”   斗斗被逼无奈,只好实情相告,“好吧,我告诉你,月竹仙他……”   “他怎么了?”   “他杀了宇文化及。”   水铃儿听得云里雾里,“师傅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果那个宇文化及是个大坏蛋,师傅杀他又有什么错?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斗斗摇头,“可宇文化及是人,仙杀人,是要受天噬,不得好死的。”   斗斗的话,总是这么精简,从不拖泥带水,却一下子把水铃儿的小脑袋炸开,令他觉得,四下里忽然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受天噬不得好死”几个字,在他脑子里飞旋,让他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他猛然想起,‘宇文化及’这个名字,师傅曾在给他上认识稽洛山那一课时提及过。   最可怕的是,师傅当时说得很清楚:三界界限分明,如果是人间界内部的事务或纷争,仙人只能袖手旁观,否则就是坏了三界规矩,必遭天谴。   “宇文化及是师父杀的,不管他是不是坏人,师傅也千真万确是个仙人,难道他因此就要……”   想到此,他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向浮生殿奔去,斗斗在背后喊着什么,他再也听不见。   到得浮生殿门口,水铃儿的脚步反而减慢下来。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灵童兵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平时他要进入,他们从不阻拦,可今天,当他往里走时,他们竟一反常态地将手一横,冷冰冰命令道:“小公子,请留步。”   水铃儿气急了,嚷道:“我要见师傅,你们为什么拦我?”   其中一个灵童兵回答:“月竹仙正在休养,不方便见任何人。”   水铃儿二话不说,就要硬闯,二灵童兵立即闪身,将大门堵得死死的。   双方正僵持不下,就听后面有人说话:“你们让他进去吧。”转身看,却是斗斗已从百香谷跟了过来。   得斗斗命令,灵童兵不再阻拦,又闪回了大门两边。   水铃儿感激地对他抱抱拳,匆匆跑向了师傅的寝殿。   使劲敲门,没有人应,再敲,依然没有人应。水铃儿大着胆子,轻轻推开门,又向里探探脑袋,见再没人出来拦他,便踮着脚走了进去。   竹月躺在床上,生息全无。他曾经洁白如玉的面容,现在白得像张纸。水铃儿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脸看起来,比江南子墨的白更可怕。   床前香炉,青烟飘渺,一阵阵送来落蝉香的暗香,可是师傅,连呼吸都好像已停止,他能闻得到吗?   水铃儿趴到竹月身上,小脸贴上他的脸,泪珠一颗颗滑下,落到竹月脸上,又滑到他嘴角,然后流进嘴里。 第六十六章 临终嘱托   竹月睡得朦朦胧胧,却忽然感到,口里滑入了一丝咸咸的苦涩,于是动了动身子。   水铃儿一见师傅动了,赶紧使劲唤他,又用小手去推他。竹月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   “师傅你没有死!”水铃儿擦着脸上的泪水,惊喜地望着他。   竹月见到他,冰冻的面容浮上一丝笑意,这笑意令水铃儿在一瞬间觉得,师傅那冠绝天下的神采,又回来了。可惜那笑意一闪即逝,眨眨眼,令人厌恶的苍白,又爬上了他的双颊。   “师傅,您生病了?”水铃儿的泪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竹月面部僵硬,费力地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师傅很快就会好起来,还要给你庆祝生日呢。”   “原来师傅还记得,他还记得我的生日!“   水铃儿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伸手抱住了竹月,道:“师傅,在你闭关的这段日子,铃儿可乖了,一直在练功,铃儿现在,已经能将水断开,再多练几天,就可以彻底断开了!”   他说这话时,就觉得师傅的身子,抖得厉害。   竹月吃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扶他在床沿边坐下。   水铃儿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师傅无论有多虚弱,他含在眼里的慈爱,也不会减淡分毫,每次被那目光笼罩,他的身上就会感到力量,内心也没有惧怕。   竹月握着他的小手,问道:“铃儿,答应师傅一件事好吗?”   他使劲点头:“师傅您说,哪怕是一百件事,铃儿也马上去办!”   “铃儿,答应师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一定要从指天禅的第一层,练到第七层,与你师祖姑姑,一界相通。你做得到吗?”   水铃儿一愣,暗想师傅是不是病糊涂了?他现在才练到第一层呢,七层,那得是个多么遥远的梦想!更何况,他为什么必须要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师傅,若论指天禅七层,你不是比铃儿更容易练成吗?您现在已达第五层,若要与姑姑一界相通,只差两级,就可以达到了!”他不解地说道。   竹月淡然一笑,道:“孩子,师傅没有时间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无论缘起缘落,先都得有缘。如果无缘,是强求不来的。”   “啊?什么有缘,什么无缘?”水铃儿又听不懂了,奇怪为什么大人们说的话,总是令他似懂非懂?可他再看虚弱的师傅,又怎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呢?   于是他翻身在床边跪倒,认真说道:“师傅您放心吧,徒儿谨遵师命,一定尽全力将指天禅练到第七层,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听他如此郑重地承诺,竹月脸上浮现一抹宽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叹息:“铃儿,师傅忽然想看到,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水铃儿愕然抬头,不明白竹月何出此言。师傅不是一直不愿他长大的吗?怎么突然此感慨?不过,如果这是师傅的心愿,他能为他实现吗?   竹月伸手拉他起来,继续道:“铃儿,记住师傅过去对你的教导,这辈子,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无论处于何种环境下,都不要迷失你的原则,你的本心。万一遭逢逆境,更不可逃避。”   水铃儿使劲点头。   “还有,从今往后,你师祖姑姑和竹星师叔,就是你在世上的至亲。他们的话,就是师傅的话,你必须要听,不可违逆,你明白吗?”   这下,水铃儿可不答应了,死死抓住竹月的手,哭道:“师傅你在说什么?什么今后,什么亲人?你为什么把你自己排除在外?师傅是仙,不会死的,可为何要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竹月满脸倦容,勉强一笑道:“铃儿,师傅好累,师傅这一生,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到需要休息的时候了。” 第六十七章 砚仙圈套   从浮生殿出来,水铃儿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自己的魂魄忽然找不到了。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曾经的稽洛山,充满欢乐与和谐,处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如今,山里的人脸上都挂着忧愁,浮生殿上阴云压顶,好像随时会下大雨。   他看着那黑沉沉的天,一个劲琢磨:“难道,是乌云在坠思谷那边呆腻了,所以跑到这里来了?要真是这样,它可不光爬上了浮生殿,还爬到大家脸上去了……”   他伤心地一直往前走,直到被一座小小院落挡住去路,抬头看,原来是砚仙的地盘,墨香殿。   几个月来,水铃儿在砚仙的指导下,已经读了不少诗书文章,张开小嘴,就能文邹邹地冒出几句诗词来。不仅如此,连古琴等乐器,他都开始略通一二。砚仙见他如此聪颖,十分欢喜,到处宣传月竹仙的徒儿有多聪明,弄得他极不好意思,都不知自己是该谦虚好,还是骄傲好。   走上墨香殿的竹楼,砚仙正坐在桌前,毛笔翻飞地奋笔疾书。见他推门进来,脸上绽现笑颜。   “铃儿你来的正好,我刚刚得了一诗,可是写给月竹仙的!”   水铃儿现在满脑子都是师傅,一听这诗与师傅有关,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他身边,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宣纸。   只见那诗中写道:剑鞘寒锋妖鬼泣,少年威名震世纪。玉竹正待刻英姿,叶落深秋无踪迹。英雄不会忘海川,望尽苍生未相弃。扁舟逝处暂相离,他朝月明定相遇。   水铃儿读罢,心痛欲裂,忍不住“嚓嚓嚓”几下,将那宣纸撕得粉碎,然后对着砚仙大喊:“为什么给我看这诗?我师傅不是深秋落叶!他都还没有死,你为什么写诗祭他?师傅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他会一直好好活下去的!”   砚仙也不拦他,等他泄完了,才淡然道,“命数天定,不可强求,不管你怎么逃避,该生的也迟早会来。你现在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哭天喊地上,还不如好好想想,有没有法子可以救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铃儿顾不上抹泪,大眼睛里忽闪出希望,“砚仙师傅话中有话,铃儿不明,还请明示!”说罢,双膝点地。   砚仙见他行此大礼,赶紧一把拉起他道:“小公子这可折煞我了!”   低头想了片刻,他似乎下了个大决心,对他道:“我有一个办法,可能可以救月竹仙,但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果曦穆姑姑知道我和你说了这些,她一定会被处罚我的……”   水铃儿心急火燎,什么都不顾了,抓着砚仙的衣袖道:“砚仙师傅但说无妨,铃儿对天誓,绝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就算是赔上性命,只要能救师傅,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砚仙赞道:“难得你一个五岁孩童,能为了救师傅,下这样的决心。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就是那江南世家的江南子墨,他现在正在南天顶的支离山。如你去找他相助,或有一线生机。”   水铃儿一听,转身就走,砚仙赶忙叫住他道:“但是你得想清楚,支离山以前是神族囚狱,堪比地狱,不知关死过多少囚犯。自从神族没了以后,便由仙族接管,继续关押重犯,又成了仙族地狱。五百年来,就从未停止过使用。那里到处都是鬼魂,还有吸血的鹰嘴蝠,无比恐怖。别说你一个小孩子,哪怕是成年人去了,只怕也得给活活吓死。并且那江南子墨被种妖龙血毒,已成嗜血狂人,你要万一被他吸血,可连小命都没了!”   水铃儿道:“江南哥哥我已在仙魔宴上会过,他不会对我怎样。只要能救师父,别说那支离山,就是十八层阎罗地狱,我也得去闯!”说罢转身离去。   砚仙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又收起这笑容,回复了他文绉绉的书生模样。 第六十八章 独闯刑山(一)   水铃儿抱着师傅给他做的竹剑,悄悄溜到山边,踏剑飞至半空,御风而行。   本来他御风术就不熟练,又是第一次独自出山,所以心“突突突”,跳得很厉害。   他尽量控制着脚下,生怕风刮来时保不住平衡,从剑上掉下去。   除了要站得稳,他的眼睛还得一直盯着前方,以免走错路。   尽管走得艰难,他还是希望自己能飞得尽可能快,以求赶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救师傅一命。   所以他不停在心中念叨:“江南哥哥你可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要等我到了,你却已经走了!”   渐渐地,围绕在他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气氛也显得诡异,他寻思着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果然没过多久,那座生得奇形怪状的支离山,就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那山峰,环绕着一团团灰蒙蒙的瘴气,还不时有怪鸟呼啸着飞来飞去。   靠过去,山中不断传来绝望的惨叫声,回荡在山峰间,令人不寒而栗。而山岩边,一阵阵乌黑的烟雾从泥沼里升起又沉下,远远就能闻到,泥沼里的淤泥散出阴郁刺鼻的恶臭。   这是伫立在南天顶的仙山吗?就算是幽冥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水铃儿难抵心头恐惧,哆哆嗦嗦的,很想掉头逃走。可这念头刚起,师傅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他立即克制惊慌,站住脚,将竹剑狠狠一蹬,驶入了支离山。   进入山中,山峰形状尖锐诡异,犹如无数道生了锈的断刃,虽然已被废弃,还是让人觉得若不小心撞上去,就会被切碎。   水铃儿收起竹剑,四处寻找江南子墨的踪迹。   再走得深一些,景象更加恐怖。   他看见几乎每座山峰间,都吊着一个人,这些人衣衫破碎,浑身是血,那些怪鸟还不停在他们身上啄食。而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哪怕全身的血肉都被怪鸟吃光了,也死不了,只是不住地扭动身体,大声痛苦呻吟。   他想起砚仙告诉过他,这里是仙族监狱,关押除人界以外其他几界的囚犯。那么那些人,都是犯过错事,被关押在此的了?要真是这样,江南哥哥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心里疑问重重。但是为了师傅,不能退缩,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正走着,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吓得他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再看,那东西已停在他面前的一块怪石上,是一只硕大的、长着鹰嘴的蝙蝠。   那蝙蝠高傲地昂着头,血红的眼睛斜盯着他,似乎在对他示意什么。   水铃儿压住胸口,以防狂跳的心从口里蹦出来。   “你……你找我?”他问蝙蝠。   蝙蝠甩甩头,似乎示意他跟它去。于是他开始跟着这蝙蝠继续走。   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口沼气蒸腾,一滩滩泥水带着血色,冒出丝丝热气。水铃儿猫低腰,随蝙蝠从洞口爬进去,然后现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生长着无数形状各异的钟乳石,通过漫长的年月积累,长得层层叠叠,又自然垂落。钟乳石间,悬挂着数不清的蝙蝠巢穴,一只只巨大的鹰嘴蝙蝠倒吊在洞顶,似乎睡得正酣。   到得洞中,那带路的蝙蝠蹦跳几下,就飞进深处消失不见,留下水铃儿站在洞口,吓得小脸煞白。这里比起玄冰洞,可不止恐怖十倍,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越往里走越黑,不时有不知名的活物从他脚边或身边擦过。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借着火光以为自己并没走出多远,因为身周的情景,还是和刚进来时差不多,见得最多的就是钟乳石加鹰嘴蝙蝠。   但是再往前看,那边似乎连接到了另一处洞穴,并且隐隐有火光透出。水铃儿好奇心起,举着火折子向火光处继续行进,果然来到了另一个山洞。 第六十九章 独闯刑山(二)   水铃儿进入了另一个岩洞。   这个岩洞,没有他刚才经过的那个大,不过石壁的形状和颜色大致相同。洞正中生着一堆旺旺的篝火,篝火旁端坐一人,正是在江南府仙魔宴上见过的主人,江南子墨。   此情此景下,再次见到这位脸白如纸,又眼红似血的江南君,水铃儿还是难抑心中恐慌。但毕竟他和师傅相熟,两人关系好像也还不错,所以他应该不会怎么刁难自己吧?他想着,又往前挪了两步。   “你来了?”江南君开口了,声音冷如刀剑的寒锋,让他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篝火碎去黑暗,将江南君修长的身影无限放大,摇摇晃晃如舞动的鬼魅,几乎占据了洞穴的半面石壁。   “江南哥哥,”他唤了一声,声音抖得厉害。不过自从师傅生病后,他已比过去坚强了许多,无论有多害怕,也不会再哇哇大哭。   “不要叫我什么哥哥,叫我江南君。你来找我干什么?”如此冷淡,与那日仙魔宴判若两人,水铃儿越心慌,   哀求道:“我……我想求你救救我师傅……”   江南君一听,仰天大笑:“救你师傅?你师傅是仙我是人,你竟然奢望一个人来救仙?”   水铃儿头皮一麻,顿时感到绝望,“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难道,我来错了?”   江南君回过头,依然是那张俊得让人头晕的脸,但那苍白在篝火映照下,更显骇人。   “水铃儿,你知道这支离山有多少故事吗?”   “故事?我不知道。”他摇头。   “在这座山上,你师祖姑姑被神族判悬刑,给吊了九十九年,受鹰嘴蝙蝠啄食。”   他一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天啦!那些被悬吊在山峰之间的人,姑姑曾是其中一个……”他伸手一把捂住眼睛,不敢再想。江南君却又爆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惊醒几只蝙蝠,扑棱扑棱在钟乳石间乱飞。   “还有我!”江南君补充,语气阴森森的。   “你?难道,你也曾被吊在那山峰间?”水铃儿更加惊讶。   “虽然我没有被吊在那山峰间,可是在这个洞穴里,我曾与一条妖龙搏斗,又被它所伤,种下尸毒,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江南君回答。   “原来如此。”他擦了擦顺额角淌下的冷汗,不死心地又问:“可是,你真的没有办法救我师傅吗?他就快死了……”他带着哭腔,还在试探。   “你师傅快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让砚仙将你引诱至此,为的是救我,不是救你师傅!”   “什么?被砚仙引诱?”水铃儿小脸变成死灰色,呆问:“江南君,你何出此言?”   江南君站起身,背着手在篝火边来回踱步,想了许久后说道:“不错,那砚仙成仙前屡试不中,曾落魄得快死了,是我将他收留在府中,救了他一命,后来他才有机会成仙。我想在他眼里,我的命比你师傅的命重要多了。”   “怎么会这样…..”水铃儿手撑地,缩着身体不住向后退,绝望地想:“这么说,这趟跑来刑山,何止救不了师傅,连自己也已身处险境,都不知是否还留得住小命,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过再想一想,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没有刚才那么恐惧了。 第七十章 独闯刑山(三)   水铃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着胆子望着江南君说道:“江南君,不管怎么说,我师傅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快死了,我把你当作最后救他的希望,所以才来见你。 但是现在,这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你要对我怎样,随便吧。”   绝望的几句话,仿佛正敲中了江南君的心扉。   他猛然转过头,用那双红眼死死盯着水铃儿,恨恨地回道:“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同情你,就会放弃用你去交换浣姝!”   “浣姝?这个名字好熟悉!”水铃儿惊了一下,想起那日在悯心阁,他忽然因卢田玉狂时,喊出来的就是这个名字,浣姝是他妹妹!   “我可以换回浣姝?”   “不错,你还记得那块卢田玉吧?”   “我当然记得。”   “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玉,会从你的手上交还给我?”   水铃儿听得更糊涂了,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江南君顿了顿,继续道:“自浣姝出世,卢田玉就未离过她身。所以就算她已失踪,那玉肯定也一直在跟随着她。但我从你那里拿回来时,玉上却多出了两个字。后来傅伯去查了那两个字,是妖族语言,意思是,‘水铃儿’。”   “啊?”水铃儿又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浣姝的玉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仙魔宴前一晚,你师傅离开我的悯心阁后,我收到一封密信,信上告诉我,我的浣姝还活着,只要我引诱你离开稽洛山,杀死你,然后把尸交给妖族,他们就会把浣姝还给我。你说,我已经失去她一百年,如今有机会让她重回我身边,我是要还是不要呢?”随后他将脸凑近他,诡异地笑着,“如果换做你,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水铃儿被江南君威胁,眼中的惧意却一层层褪去,答道:“江南哥哥,我师傅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不管我救不救得了他,他说的话我都会一辈子遵守。如果我能换回你妹妹,让你们兄妹在失散一百年后团聚,我觉得就算我死了,也值得。”   江南君眼露凶光,一把将他像小鸡一样抓在手里,怒喝:“你给我闭嘴!不许口口声声都提你师傅!我最讨厌月竹仙的地方,就是他这满口的仁义道德。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跟他那个曦穆姑姑一样像个救世主,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水铃儿被他悬在半空,乱踢着两条小腿,又捏紧小拳头,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不许你这样说我师傅和师祖姑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许说他们的坏话!”   江南君仰天大笑,“好呀小家伙,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还绕着父母膝下承欢,你却已有了这样的胆识,果然是如你自己所说,小小年纪,经历的大场面已经很多了。今天我就成全你,留你全尸去妖族交换我妹妹。”   说着亮出一口白牙,直逼他脖颈,貌似要吸血。   而就在此时,一团黑影划过,那只带路的蝙蝠出现在篝火边,转眼就落地变成了江南府里的老家奴,傅伯。   “公子!”傅伯大喊一声。   江南君身子猛然一抖,仿佛从睡梦中惊醒般,惶惑地松开了水铃儿。   “公子,那妖龙毒又出来了吧?”傅伯一脸的伤心。   江南君趔趄地倒退两步,颓然坐回篝火边,再不言语。 第七十一章 独闯刑山(四)   傅伯道:“公子,每年我们都要来这支离山一趟,祭拜妖龙的魂魄,以保它的毒不再出来害你。 可此时你若吸了人血,妖龙就将复活,你也就成魔了!”   江南君听到傅伯的话,双手捧头,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哀求道:“傅伯,我求求你,找出一个让我死去的办法,不要再让我这样不人不鬼的活受罪了!”   傅伯想安慰他,可是只抬了抬手,却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低头叹息,脸上也是老泪纵横。   水铃儿看了刚才这一幕,基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站起来,走到江南子墨身边,小手放上他的手,道:“江南哥哥,你的毒,我能解吗?”   江南君和傅伯都是一愣。   傅伯问:“铃儿,你为什么这么说?”   水铃儿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据说我的上辈子,是一个叫蚩尤的人,那个人很厉害,很会打仗。我躲在姑姑的曦穆灵珠里,修炼了一千年,由那个蚩尤的一缕魂魄幻化而来,后又被天露滴打开心窍,也许我的血和别的凡人,不一样呢?”   江南君怀疑地盯着他问:“我欲害你,你却还要救我?”   水铃儿笑道:“我曾在江南世家幸会江南哥哥,亲眼见你救了好多人。如果哥哥是大奸大恶的坏人,我早就死了,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说这么多话。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心里很苦。姑姑心里有苦,师傅心里有苦,你也有,你们有的都不一样,但都很苦。”   江南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懵懂孩童,他真的懵懂吗?还是比大多数成年人都清醒?突然间,他涌上一股冲动,一把将水铃儿抱在了怀里。他开始有点妒忌竹月了,怎么此生能收到一个,这么乖巧伶俐的徒儿!   水铃儿的小身体暖暖的,让他冰凉的身子感受到那珍贵的温暖。   水铃儿任他抱着,心头涌上一丝快乐,想起了竹月曾教导的,赠人鲜花,手留余香。   江南君突然触到了什么,手臂一震,拉起他,一把解开他的小衫,就见到了那件五彩的凤羽宝甲。   他惊问:“你这凤羽宝甲从何而来?”   水铃儿道:“是我师祖姑姑送给我的。”   江南君想了想,想明白过来,苦笑道:“罢了罢了,这一切,只怕都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凤儿和曦穆仙是金兰姐妹,赠了她凤羽宝甲。你是曦穆仙徒孙,她又将这甲衣转赠给你,让我睹物生情,下不了手杀你。我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那块卢田玉,递到水铃儿手里道:“我和浣姝,已分离整整一百一十六年。仅凭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密信,怎可确认书中所言就是真的?我自会继续寻找妹妹,这块玉你拿去吧,尽管我没办法救你师傅,但是若你将这灵玉放在他身边,或能延续他的仙命。”   水铃儿捧着卢田玉,心中无限感激,点头道:“江南哥哥,谢谢你,我一定将你这份心意转达。我师傅是好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有希望,我一定要找到让他不死的方法!”   江南君眼中浮现笑意,道:“我希望你能成功。”   不过他好像又想起件要紧事,带着乞求的神情说道:“铃儿,我还有一事相求。”   水铃儿知他要说什么,笑道:“哥哥请放心,我不会为难砚仙的。他对你有情有意,这不是和我对我师傅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江南君和傅伯一起将水铃儿送离了支离山。尽管已走得很远,他还是在不断向那刑山回望。   那座阴森恐怖的山峰,曾经关了姑姑九十九年?那是怎样的岁月,在姑姑的人生里,到底已承载了多少这样痛苦的往昔? 第七十二章 渴望长大   自从月竹仙出事后,稽洛山已如水铃儿感觉的那样,失去了往昔的繁荣。 无论仙人凡人,均是愁容满面,成天唉声叹气的,好像人人脑袋顶上都飘着片乌云。   曦穆彤终日呆在她的缥缈殿里,除了探望竹月,很少下来。竹星也再不露踪迹,不知忙什么去了。   其他仙人虽然还是忙忙碌碌,可明显地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山下的仙户们也不再如过去那样谈笑风生,所有人都牵挂着月竹仙的生死。所以水铃儿离山近两日,竟然没有人觉。这要换在以前,他一回来可不又得受重罚。   水铃儿揣着江南君给的卢田玉,蹑手蹑脚地走进竹月房间。师傅还是那样冷冰冰地躺着,生息全无。   这次他没再打算唤醒他。   师傅说过,他累了,需要休息,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唯有休息好了,他才能再站起来,和过去一样教自己新知识,指导自己修习指天禅。   他将卢田玉放到竹月枕边,看着玉散出阵阵温润,在枕边挥散开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仿佛看到师傅苍白的脸相比之前,真的多了一点生气。   水铃儿不舍地退出浮生殿,强压泪水,在山间奔跑。   他很想这样跑着跑着,自己就长大了。师傅说过,想看看自己长大了是什么模样!他掏出斗斗送的竹哨,放在口中使劲吹了起来。   哨声凄厉又急促,一大批竹树精和竹涕虫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灵儿也在其中。   一个千年老竹树精看着他道:“咦,这不是月竹仙那个小徒弟,水铃儿吗?”   另一个说:“是啊,他和斗斗是朋友,斗斗送了他那个哨子,让我们有事就帮他呢!”   老竹树精点头,“原来是这样,吹得急成这个样子,看来他是真有急事呢!”   于是另一棵竹树精问他:“铃儿,你说吧,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灵儿也蹦上他的肩头,忧郁地望着他。   水铃儿气喘吁吁,满脸泪水,急冲冲问:“请你们告诉我,我怎么才能长大?我要快快长大!我要十岁,不,二十岁,或者更大!这样我才能保护师傅,保护稽洛山!”   老竹树精道:“原来是为这事啊,孩子,你的心愿不是不能实现。”   水铃儿一听大喜,喊道:“竹树精爷爷,那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老竹树精道:“生长,需要用到意念,就像竹叶灵童们,如果受到威胁,大脑里的意念被激,就开始生长了。但你是人,不是精灵,所以你的生长相比他们,是有限的。”   水铃儿又有点失望,小声道:“请老爷爷指教!”   老竹树精道:“作为人类,如果你想打乱正常的生长秩序,必须要和竹叶灵童一样,挖掘出藏在脑子里的意愿,并想办法让这个意愿不断强大。并且,你一次最多只能长十岁,一生里,也只能这样跳跃生长一次。与竹叶灵童不同的是,以后就算你想再把这十年要回来,却是不可能了,这就相当于,你无端折掉十年阳寿,所以你必须考虑清楚才行。”   他一脸坚定,毅然决然道:“我绝不后悔,我一定要让师傅在有生之年,看到我长大以后的样子!可是,难道一直念‘我必须长大‘,让心愿变得强大就行了吗?其实我一直都这样在心里念叨呢!”   老竹树精摇头,“非也非也,除了意念,还要有环境刺激。在一个你非长大不可的环境下,你的意愿才能挥作用,产生真实的效果。”   “难怪,我一直没能实现生长的心愿,原来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环境!可是,到底要怎样,我才能找到这个非长大不可的环境呢?” 第七十三章 痛彻心扉   夜已深,整个稽洛山都在沉睡。 曦穆彤走下真龙峰,走向了浮生殿。   竹月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他要睡上好几天才能醒来一小会儿,连坐起来都显得费力。   曦穆彤站在床头,手轻轻放在他的额上,一阵冰凉传进心里,他睁开了眼。   “姑姑!”他见是她,眼中惊喜流露,想起身。曦穆彤拿过一个大靠枕,扶他靠在靠枕上。   她看着他,一颗心已被难以言喻的痛堵得紧紧的。“竹月,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吗?”   竹月淡然浅笑,“当然值得。如若那宇文贼子获得不坏之身,成为人间帝王,人间界有可能遭受覆灭之灾。”   曦穆彤不再说话,托起他的双肩,就要为他输入真气。   竹月推开她的手道:“姑姑,不要再这样了,没用的。你已带我闭关整月,却无效用。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功力,给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   曦穆彤毫不理会,探指点住他穴道,真气便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他却手指着力,拼命戳向自己胸口。曦穆彤真气未达,反而被反作用力弹了开去。   “姑姑,我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在这样的深夜,你能陪我说说话。这让我觉得,有你这个师傅,我在这世上有多幸福……”竹月虚弱地说。   曦穆彤实在是无言以对,只能任那无止无休的心痛苦苦折磨自己。   竹月问:“那火铃儿,现在安置如何?”   提到火铃儿,曦穆彤脸上一道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敷衍地答道,“他本来就心窍未开,已奄奄一息,又中了南风长老的符咒,并被宇文化及重伤。我在他身上找出火铃铛,收进他的魂魄,已经放入仙灵塚了。希望他能重新开始在灵珠里的修炼,再度度化成人身。”   竹月力乏,未觉察出她的异样,点点头,深感欣慰,继而又叹息道:“这一等,又要百年吧。我是看不到他再出世了……”   “竹月,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曦穆彤的手已冻得马上就要绽裂。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晚我用耀海诀封住你心神,你必定要睡十至十五日才会醒转,可为何会那么早就醒来了?”   这一问,令竹月想起那日梦境,心里羞愧又生,苍白的面容竟然飞上一抹红润,答道:“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在我梦境的最后出现了一只巨眼,将我唤醒。”   “巨眼?”   “是。”   他就将被巨眼惊醒的那一段,讲述给了曦穆彤听,而前面部分,可只字未提。   师徒二人又谈了一会儿,竹月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曦穆彤便要离开。   临走,他问她:“星弟近况如何?我许久没有见他了。”   曦穆彤道:“自从你出事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玄冰洞,无论谁劝都不出来。”   竹月长叹道:“姑姑,仙根之事……“   未等他说完,曦穆彤已将他喝止““不许再提仙根之事!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竹月急道:“姑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竹星因我而死吗?”   曦穆彤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再也不一语,匆匆离开了浮生殿。   ~~~~~~   自从从竹树精那里获得生长的秘诀后,水铃儿又为自己派了新任务。无论白天黑夜,他都在漫山遍野地寻找,能让自己快长大的环境。   竹涕虫灵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生怕他出事。现在它已替代竹月,成了他的守护神。万一他遇到什么危险,它下定决心,必要把漫山遍野的竹树精、竹涕虫、甚至整整八万灵童兵都调过来救他。   是夜,勉强在碗仙的厨房吃过一点东西,水铃儿就要走。碗仙笑吟吟地拉住他,脸上又写着一丝为难。   “小公子,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不讲,又怕来不及了……”   水铃儿忽闪着大眼,惊奇地望着她道:“碗仙姐姐,对我有啥不好讲的?”   碗仙带他走到厨房里屋,“哗啦”一下掀开一张桌子,他顿时“啊”地惊叫一声。   只见那桌上,堆满了各种精美的菜食,桌子正中还摆有大大一盘用面做的龙凤呈祥的糕点,糕点正中,用萝卜雕了一个貌似孩儿脸的,十分滑稽的寿星,寿星旁写着:“水铃儿六岁。”   “碗仙姐姐,你这是……“水铃儿看得目瞪口呆。   “哎呦,这不是我,这是你师傅上次下山前嘱咐我,要在这个时间准备好一桌为你庆生的酒席,我一直记在仙宴预约簿上不敢忘,就算现在月竹仙已经……嗨!我还是按时备下了。明天是你六岁整生日,你看如何安排是好?”   水铃儿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什么都不再说,转身跑出了碎香阁。   他一路向前狂奔,泪眼迷蒙中,觉得稽洛山现在的夜晚相比过去,黑暗了许多。   以前一入夜,那些祥云便歇去落音竹宇之后,将天穹让给月儿与繁星,让山间的花草树木都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甚是温暖。可现在,或许是祥云也感染了悲伤的情绪,它们不再区分白天黑夜,始终一层层厚重地堆在天顶,令星月无光。 第七十四章 张家女儿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明珠峰顶。 灵儿虽然跟着他,却没办法跑那么快,索性跳到他肩头,由他带着跑。   水铃儿终于跑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歇下脚。   忽然,他听见旁边小树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惊得跳起来大喝一声:“谁?快出来!”   等了数秒,从草垛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脑袋上珠缠翠绕。再往外钻是身子,穿一身红红的布衫,下面是一条翠绿百褶裙。等那人站定了,水铃儿再看,却是一个打扮艳丽,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正站在草垛子边对他“咯咯咯”地笑着。   “你……你是谁?这么晚了在明珠峰上干什么?”水铃儿从来没有在稽洛山中见过这张面孔,所以十分警觉。   “我叫彩童,是山下张猎户家的闺女。我爹晚饭后到邻居家抽烟聊天去了,我就溜出来玩耍。”   彩童言语间说得很是轻巧。   可是凡人从山下上到这明珠峰,没有一日根本爬不上来,她一个纤瘦的小姑娘,趁爹爹出门就溜上山来,这是有多不可能?但水铃儿毕竟年幼,没有多往里想。并且他自己从不说谎,自然也就认为,孩子肯定不会说谎。   “彩童?这个名字好可爱。”他笑笑,放下戒心,又坐回石头上。   灵儿不信彩童,怀疑地盯着她。   彩童甩开灵儿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在水铃儿身边坐下,问道:“你是不是月竹仙的小徒儿水铃儿?”   水铃儿点头,不想回答。   “咦,铃儿弟弟,你怎么这么不开心啊?”   水铃儿白了她一眼,心想“真是明知故问,你爹要是躺床上快死了,你还能这么开心?”   彩童也不恼,捧着脑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为你师傅月竹仙伤心,现在全稽洛山都在为他担心。”   水铃儿依旧点头而不语,暗道:“你这不都知道吗!”   彩童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前两天,我听我爹和村里的张大夫说话。他们说,月竹仙的病又不是没得治,曦穆仙为什么不给他治呢?”   水铃儿听到这句话,才猛地转过头惊问:“彩童姐姐,你说什么?”   彩童依旧兴高采烈,兴冲冲道:“是啊,我听他们说,药方在坠思谷蛊雕兽那里。收齐三粒蛊雕兽的眼泪,就能炼制出令月竹仙起死回生的灵药。”   “真的吗?”水铃儿一蹦三丈高。   “啊?”彩童故作惊奇地瞪大眼睛,“原来你不知道呀!你天天和仙人们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敢违抗曦穆仙的命令呢!”   “哪里有!”水铃儿委屈地争辩:“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药方!可是,如果姑姑知道救师傅的方法,她为什么不尝试呢?”   彩童“啧啧”几声,不屑道:“我看你这个小徒弟,还没我这个山户人家的女儿知道的多。曦穆仙不想救你师傅,她想他死!”   “你胡说!”水铃儿闻言大怒,侧过身火气冲天地对她吼,灵儿也在一旁怒目而视。   彩童不以为然,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天下不能容二虎。这几年,月竹仙在仙魔界中的威名越来越响,大有盖过曦穆仙的势头。他的指天禅可是练到第五层了,一旦达到七层,就能与你师祖姑姑平起平坐。曦穆仙为了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奋斗了千年,尝尽了各种苦。单是支离山的九十九年刑狱,就已算惊天动地,哪舍得一下子因为月竹仙就什么都失去?但是月竹仙是她的徒弟,这关系全天下皆知,她是不能明着对付他的。正好月竹仙受了重伤,这除掉他的机会不是来了吗?你仔细想想,那日拜师大典,在落音竹宇大殿上,是谁坐在中间位置里啊?”   水铃儿细细回想,果然想起那日,是师傅坐在正中仙之位,而师祖姑姑坐在他一侧。   但他一时间,实在适应不了这样大的转折,愤怒地嚷嚷:“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在胡说八道,我姑姑和师傅向来相处和睦,他们都可以为彼此去死,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姑姑要害死师傅?”   灵儿也在一旁使劲点虫脑袋。   彩童咯咯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就是告诉你。救不救你师傅自己看着办,他的时间可是不多了,估计这几日,就要仙去了吧。”   “你……”水铃儿想怒,但是找不到理由,语气软了下来。   “那……彩童姐姐,看上去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彩童诡秘一笑,道:“现在一秒值千金,我要是你,就赶快赶去那坠思谷收集蛊雕兽的眼泪。蛊雕兽是上古神兽,一滴眼泪价值连城,也许十年才能等到一滴。他们只有在收集到仙魔人三界最凄楚动人的怨念时,才会哭,你还有得等呢。说不定等你得到这解药,你师傅已经……”   “不会的,师傅一定会等着我的!”水铃儿大吼一声,站起身,拔腿就往坠思谷方向飞奔而去。   灵儿在一旁,根本就不信彩童,恶狠狠地瞪着她。   彩童被单独留下对着灵儿,明显心虚,指着它连道:“你你你,不要对我射你那毛毛,我这就走!” 第七十五章 谷边撞鬼   离开彩童,水铃儿狂奔而至坠思谷。   周遭,依然布满阴森恐怖的气氛,并且显得越来越厚重,仿佛不断有鬼魂从半空飘过。   到得谷边,尚未站稳脚,他便惊恐地现,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头银白似雪,散落肩头。他长衫的衣摆随风飘荡,从背后看,直如一只骇人的厉鬼。他站在谷边,正专注地望着谷底,同时双肩不断起伏,好像正在哭泣。   水铃儿顾不得恐惧,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听见有人来,也似受了惊吓,猛然回头,两人一见面,顿时各自恐怖地大喊:“啊—”   “星师叔?”水铃儿尖叫:“这么晚,师叔你在坠思谷做什么?”   竹星早已神情破碎,泣不成声,望着水铃儿想说话,嘴唇却抖得不能言语。   呆立片刻后,他突然爆出一声凄厉的、响彻夜空的吼叫:“我必须死!我必须死在兄长前面,这样曦穆姑姑就不会断他仙根!”   水铃儿小身子一软,好像掉进了一个盖满寒冰的冰洞,哆哆嗦嗦指着他问:“师叔,你……你说什么?你再说清楚一些,曦穆姑姑,为什么要断我师傅仙根?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竹星却是不答,眼神空洞地望向坠思谷底,疯癫地傻笑:“我知道我必须跳下去,为了兄长,我必须跳,我每天半夜都来这坠思谷,可是我不敢,我没有勇气!我实在没有勇气跳!”说罢,对天大笑,笑得比哭更凄惨。   水铃儿慢慢走过去,想抓住他,他却早已感知,骤然后退,跳出一丈开外,警觉地问:“你要干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应该为月竹仙去死对不对?你要推我下去?我知道,你把你师傅看得像命一样重,你为了他,要推我下去!”   水铃儿拼命摇头,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只是摆手道:“师叔你疯了,你听我说,我绝不会推你下去,我只想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竹星的头,摇得像被狂风吹摆的风铃,泪水滚得如断线的珠子,再不理他,起身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莽莽丛林中。   水铃儿很想追赶,但猛然想起彩童的话:师傅已时日无多,这几天就将仙逝。所以他只能暂时放下对竹星的担忧,先入那坠思谷,取三只蛊雕兽的眼泪。   此时他指天禅一成即将练成,手指之间,已隐约有剑气流动,只是尚没达到可收放自如的程度。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愿再因为犹豫而虚耗时间,于是纵身一跃,向谷里跳了下去。   水铃儿的身子一直在往下坠,耳边风声呼啸而过。   他想睁眼,看一看四周,可上下眼皮却好像已经被风粘在了一起。但凭感觉,他能体会到,怨火的微光,正不断在眼前闪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下降的度开始减弱,身体变得漂浮。他感觉风的阻力越来越小,于是试着睁眼,慢慢的,就能看得见了。   ……   任何黑暗,似乎都无法与坠思谷中的漆黑相比。   水铃儿直觉地以为,有人正在不断将一桶桶浓厚的墨汁,向谷里倾倒。   而这漆黑,把那些四散而飞的怨火衬托得更加诡异森森。怨火又如同幽弱的烛火,暗淡地映照出谷中状况:这里没有草,没有树,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只有无数凸起的岩石,与分布在岩石之间,一大群大小不一的山洞。   最吓人的是,那些怨火不光飘飘悠悠,还在不断像念经似的自语。   千人万人的絮叨声,乱七八糟地混杂于一处,合成了一种难以辨识的噪音,谁都不能听清这些人说的内容,只会被吵得头痛。   水铃儿双脚用力一挣,令自己摆脱漂浮状态,站在了怪石凸起的地面。 第七十六章 收集眼泪(一)   水铃儿进入坠思谷,站到了盖满石子的谷底。   那些尖利的石头,穿透他的草履,在他脚下划出了一道道伤口。   他感到鞋底被血染得湿漉漉的,却管不了那么多,急匆匆摸索着往前走,边走边四处张望,寻找那三只蛊雕兽。   大概这还是第一次,坠思谷里真的掉下来一个大活人,所以他沉重的呼吸吸引到那些怨火,令它们止住嘤嘤嗡嗡的絮语,开始向他靠拢。   渐渐地,怨火把他的身体轮廓,围成了一个人形光圈。   不过,每当它们企图碰他,他的身体都会出淡粉色荧光,怨火撞上荧光,马上就灭成一阵烟,很快消散。   水铃儿回想当日,师傅曾告诉他,以他仙魔不可侵的本事,哪怕真的掉进坠思谷,也只会被那些来自人间界的怨火伤害。   照这样推理,他目前站的地方,就应该是仙或魔的地盘,所以他很安全。   正想得凌乱,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恍如婴儿,却激烈得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伴随其后的,是沉闷的蹄子踏地,以及鼻息喷吐的声音。   他知道,可怕的蛊雕兽出现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团似火非火的光芒就在缓缓向他逼近。随着光芒到来,一个长着鹿身雕,头上顶角的怪物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在水铃儿身边,已经聚集了厚厚一层怨火。这些幽光,盖得他整张脸密不透风,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手抹脸,打算把它们分向两边。可每次连碰都还没碰到,怨火就已被他的护体荧光击灭。   蛊雕兽目睹他抬抬手,便灭掉怨火无数,显得十分恼怒,用硕大如铃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喷出两团愤怒的光雾,看上去正蓄势待,就要向他动进攻。   水铃儿暗暗从手指运动剑气,打算万一蛊雕兽冲过来,就用剑气自卫。   不过,他手上虽然做着防御准备,小脑瓜里考虑的,却是怎样和蛊雕兽和平谈判。   他想了一会儿,声音颤抖地说道:“蛊雕兽前辈,铃儿此番前来打扰,并非挑衅,而是有事相求。”   蛊雕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小入侵者,会突然说话,一下子顿住了,眼里的光雾,也淡了下去。   水铃儿见它的攻击性减弱,便放下戒备,学着那些怨火的腔调,嘤嘤道:“我师傅,在人间界杀了该杀之人,却因为那个坏蛋是个凡人,而遭天噬,现在已经快死了。师傅在这世间,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生做了许多为苍生造福的好事,铃儿认为,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蛊雕兽前辈,我求求你,赐我一滴眼泪,让我救救我师父!”   说罢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膝盖顿时被刀尖般尖锐的石子割得鲜血长流,血腥气四溢,吓得纠缠他的怨火,怪叫着四散而逃。   其实就这么跪下去,水铃儿不敢保证,那蛊雕兽不会马上就冲过来把他撕碎吃掉。但此刻他惧意全消,不在乎用自己的小命一试,所以横下心,闭紧眼睛小声念叨:“我死了也就死了,反正这条命,是师傅救回来的,就这样随他去了,也省得承受和他分离的苦楚。”   口里在念,脸上却传来湿湿痒痒的感觉,睁开眼,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一只蛊雕兽,横在他与原来那只中间,正从雕嘴里吐出一条酱紫色的舌头,温柔地舔他。而他刚才说的话,已一个字一个字飘到半空,结成了一团悠悠的火光。那火光,就是由他而生的怨火。   “是了,这只肯定就是属于人间界的那只蛊雕兽!”他明白过来,高兴地伸手去抚摸那兽头上的角,想向它表示友好,它却并不领情,向后遁去,与前面那只并排而立。   紧接着,又是一声婴儿啼哭声传来,第三只蛊雕兽也赶到了。   三只蛊雕兽到齐,并排站着,用带光雾的目光盯着这个不之客,好像正在考虑,要如何处置他。 第七十七章 收集眼泪(二)   三只蛊雕兽都来了,若是一起上,水铃儿肯定得被它们扯得粉碎。   他开始担心,暗暗盘算,“我是用指天禅对付它们,还是任由它们吃掉?以我现在的禅功水平,它们要是三个都冲过来,我肯定打不过。可是,救师傅的计划还没成功,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希望,被它们吓倒!”   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后想:“坠思谷既是蛊雕兽的地盘,它们就是这里的主人,我得想个法子,让主人接受我,这样它们才会愿意把眼泪给我。对了,刚才在我说话时,来自人间的蛊雕兽在舔我,一点敌意都没有,难道,只要我不停诉说心愿,就可以和它们拉近距离?”   这个想法如一道灵光,以电光火石的度在他脑子里闪现。   他急忙闭上眼睛,又开始如诵经般念叨,从师父如何救自己,到师父如何殚精竭虑地造福苍生,再到现在,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浮生殿里即将死去,详详细细,向那三只神兽讲了一遍。   讲完,他自己已是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他不敢睁眼,呆呆静听周围的动静,心想如果蛊雕兽来吃他,至少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和腿是怎么被扯下来的。   可是他却听到,蛊雕兽鼻息声比刚才重了。   他这才睁开眼,怯怯地看它们,竟惊喜地现,它们三个都已热泪盈眶。   “蛊雕兽哭了!蛊雕兽真的被师傅的故事感动哭了!”   他不假思索,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竹筒,手指着力,推动竹筒飞向它们。待竹筒稳稳接住它们落下的三滴眼泪,又将它收回了自己手中。   哭完之后,蛊雕兽就再也不来为难他,各自转头离去。   水铃儿伤痕累累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考虑怎样出谷。   自从被那酱紫色的大舌头从脸上舔过之后,他现自己的听力,比以前强了。那些怨火的泣诉,不再乱成一团。如果他用手指轻点,还能清晰听到被点的那道怨火,在说些什么。   这下他的好奇心大,小手不再老实,挨个儿去撩拨那些怨火,偷听人家的秘密。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怨道:“宣英,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那神族宫殿,那顶凤冠,那个帝后身份,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他对你如此无情,为何你就不能接受现实,留在这蓬莱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声音十分熟悉,他捧着脑袋使劲回想,突然惊呼:“这难道是蓬莱那位,脚踩纳隐葫芦的万空道长?”   既然能听到万空道长的怨念,这一片,自然是属于仙族地界了。   他在怨火簇拥下,继续往前寻找出路。   走不多远,手点一点,又听到一个宛若银铃般动听的女声,泣诉道:“子墨,我已经在这幽冥谷中,生不如死地期盼百年,为何你偏要留恋那人间使的身份?人间界里,有哪一个人比我更重要,却令你弃我而去?”   这声音,难道是幽冥谷的幽冥凤涅?水铃儿一想到她,就下意识地向那紧裹在身上的凤羽宝甲摸去。   再往前走,却又是杂音四起,他正不知所措,就见一团怨火迎面扑来。   他只道自己有荧光护体,无需害怕,却不料,这次荧光不挥作用了,那团火畅通无阻地,就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哎呀—”水铃儿惨叫一声,胸口被闷击之后,好像烧了起来。他疼得一身是汗,跌坐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而他的手撑在尖锐的石子上,又被划出数道血痕。   他低头查看胸口,前胸已被烧出个大黑窟窿,若不是有凤羽宝甲保护,只怕那团怨火已整个穿透他的胸膛,令他小命不保。   他这才醒悟,原来他是闯进了人间界的怨火所在地。   惨遭来自人间的怨火袭击,水铃儿那魔婴童的护体荧光,暂时没用了,他只能靠自己离开坠思谷。   于是他深呼吸,让一颗突突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心里默念指天禅第一层平云诀的口诀:云动心静心动云随。随水旋心心平于丹。丹生浩然浩然贯臂。臂探彩虹虹跃指端。指运水,水逢星,星从丹生,断水!   他集中思想,不停重复心诀,直到那些聚集在他眼前的怨火,开始生变化。   怨火虽然越聚越多,却在缓缓由火变水,很快水势加大,变得汹涌澎拜,眼看就要生生地将他吞没。   他见时机已到,拼尽全力地大喝一声,“断水—”,只见指尖蹿出一道耀眼的紫光,如紫蛇腾空,带着光尾奔向巨浪,又从浪尖向下划开,仅在瞬间,那巨浪已被一分为二,濯向两边。   紫光带动的剑气,有如白虹贯日,托着他瘦小的身体,飞上冲。   他眼看剑气拖着自己在怨火中穿梭,仅眨眼的功夫,已将他送出坠思谷,让他重重摔向地面,又滚进一处草垛。   由于冲击力太大,加上那一道平云诀已耗尽他全部体力,他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七十八章 生离死别   浮生殿里,竹月突然一下从迷蒙中睁开了眼。   如果没有人在耳边呼唤,他已极少能自己醒过来了。   这段时间里,他的思绪越来越混沌,过去的事,他能记得起来的已经不多。可是今天,他的心却跳得十分急促,直觉地感到,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可到底是什么日子,他实在想不清楚。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扭动几下身子,却从床上滚到地上,额头重重撞上了床头角几。   这大力一击,终于助他忆起,今天是水铃儿的生日,他六岁了。   几个月前,自己就承诺,一定给他好好办一个六岁的生日宴,碗仙一定已经把宴会都安排好了,他必须要去,哪怕爬都得爬过去。   正在挣扎,就见到一团绿呼呼毛绒绒的东西,咕噜噜滚到眼前。他定睛一看,却是只竹涕虫,再细看,是水铃儿的那只宠物,灵儿。   “灵儿,你……生什么事了?”竹月喘息着问。   灵儿此时慌作一团,两只大大的虫眼里溢满泪水,全身绒毛都在因恐惧而使劲抖动。   彩童离开后,它也是飞奔着爬向坠思谷,意图阻止水铃儿。可当它到时,正好看见他纵身往谷里跳。   灵儿吓得六神无主,它很清楚任何生灵跌入坠思谷,都只会被烧成灰烬。而此时,就算它将满山的竹树精竹涕虫通通找来,只怕也没有谁真敢下去救他。   怎么办怎么办?灵儿唯一想得到的可求救之人,就是竹月,它只好急急忙忙爬往浮生殿。   竹月与灵儿四目对视,指尖划过自己眉心,又指向它。可他实在太虚弱,指天禅功力所剩无几,只能从它的虫脑中,看到极少的、破碎的画面。   可在这些能看到的画面里,却有一个令他彻底崩溃,在那画面中,水铃儿一跃跳进了坠思谷!   “铃儿—”   竹月顿时心神俱裂,情急之下,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曦穆彤正好推门进来。   她知道今天是水铃儿六岁生辰,或许竹月受到这点精神提振,身体会好一些。   但一进门就见到如此情景,她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奔过来将他扶起。   竹月的气息已不连贯,只能不住重复:“铃儿,坠思谷,坠思谷,”然后甩开曦穆彤的手,跌跌撞撞冲出浮生殿,向坠思谷方向奔去。   他本已无比虚脱,此时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曦穆彤无论如何也不能令他停下步伐,只能跟随他奔跑。   他跑得如风似电,很快就冲到了坠思谷边,对着谷底凄厉大喊:“铃儿,师傅来救你!”纵身便向谷中跳去。   曦穆彤跟着他,伸手想拦,却被他全力挡开,眼看他的身体就要没入谷口,只能双手紧捂心口,面色几已惨淡如死灰。   突然,她抬起手臂,出一道剑光,那剑光如此赤亮,只将稽洛山半边天空,彻底冲击成了紫色。   躺在草垛中的水铃儿被那紫光惊醒,翻身一跃而起,就惊恐地看见眼前一幕:曦穆彤手中挥出一把指天禅光剑,直奔向竹月后背,仅在瞬间,竹月的背脊就被那紫色光剑划开,整整一条脊骨,连着血肉喷着血浆,被活生生剔了出来。   “师傅—”   水铃儿体内一股烈焰忽然腾起,烧得他五内具损。他大脑一片空白,拼尽全力跃向空中,冲坠思谷而去。   而此时他惊奇地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长大,小小衣衫,再也盖不住他那暴突而出的肌肉。全身骨骼,出嘎啦啦的脆响,在不断延展拉伸。   那股自然生长的洪流,在他体内四散奔涌,令他忍受不住,出怒吼,吼声却由孩童的清音,很快转为少年浑厚的男声。   一切都生在瞬间......   曦穆彤倒在地上,似已濒死,看着他突的变化,嘴里吐出几个字:“他残存的,蚩尤神力……”便失去了知觉。   水铃儿顾不得自己,腾起落下间,大手已死死抓住竹月,再一拉一拽,二人就落回了他曾经昏迷的草垛之上。   血,这么多的血,像条小河似的将整个草垛吞没。   竹月躺在他怀中,将他宽大的臂弯,变成了一个血池。   他右手微微抬起,双目瞪得大的可怕,哆嗦着嘴唇唤道:“铃……铃儿……”   “师傅……”水铃儿已经无法感觉心脏的跳动。他紧紧搂着竹月,希望如果尽量搂得紧,师傅的血,就可以止住。   “铃儿,你……你长大了……”竹月眼中竟然浮现,一丝惊喜的笑意。那笑容如阳光般温暖,仿佛他根本没有病,没有伤,不过是如从前那样,慈父般看着他心爱的孩子长大。   水铃儿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看看自己的身体,已在这瞬间变得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两只手臂,已长到足以将师傅整个抱住,   “我长大了,我真的长大了!师傅,我已经十六岁了,你看看,铃儿十六岁了!”他放声痛哭,泪水如海堤崩塌。   “铃儿,十六岁……”竹月嘴角带笑,气若游丝地念着,升起的手逐渐垂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师傅不要走,铃儿找到解药了,铃儿得到蛊雕兽三滴泪了,师傅你醒醒啊!”   任他少年的声音如何呼唤,竹月再也不能苏醒。   未几,就见竹月的身体渐微光,这微光越来越强,笼罩着他,从水铃儿怀中飘起,浮向空中。   慢慢地,那光华四散,化作一颗颗金色的尘粒,就这样带着幻灭的光辉,消失于空气里。   水铃儿想抓住那些光粒,哪怕只有一小把也好。可是他抓不住,那些光粒流过他的指缝,一点点的消散无踪。 第七十九章 泣血琴音   深夜,真龙峰顶,不见半粒残星。   缥缈殿前烛火未燃,一片漆黑里,只有凄凉的古琴声不间断地传来,一声声急促如抽泣。   远方天空,忽现一点金色,在夜色里快向前移动,好像在一片黑幕上扯出一缕金丝。随着金点逐渐放大,便能看清,那是一只拖着光尾的金凤凰,急急地踏云而来。   凤凰落地变成凤涅,待站稳脚,长袖一拂,缥缈殿前便亮起一排灯火。   曦穆彤正坐在殿前石凳上,双臂如梭般不停拨动琴弦。   凤涅走到她面前,一眼看去,禁不住惊呼:“彤儿!”   只见她双目泣血,血水不停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已将洁白的前襟染成一片鲜红。她的十指因拨弦过猛,指尖也是鲜血长流,那七条透明的琴弦,已被全部染成殷红。   凤涅站在她面前,她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拨弦动作。   凤涅只好提高声调喊:“彤儿,快停下!”   她还是没有知觉,依旧任由血从眼睛和十指尖淌出来。   凤涅走到她背后,果断地举起手掌,掌力化出一层薄薄的金色火焰,再一掌向她后心击去。   曦穆彤胸中积郁,心神已闭,冷不防受这一击,险些扑倒在琴上,同时吐出一大口闷在胸口的黑血,终于恢复知觉,睁开了鲜血朦胧的双眼。   她迷茫地看看四周,还是不理眼前的凤涅,忽然连喊几声,“竹月—竹月—”,起身就要奔向山下。   凤涅一把拉住她,急道:“彤儿你回来,竹月死了!他死了!”   曦穆彤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用血淋淋的眼睛盯着她,慌乱地使劲摆手:“你不要胡说,我的竹月在浮生殿,在练指天禅!他不会丢下我的,他说过要练到七层与我一界相通,我的竹月从不说谎,你不要在这里说谎骗我!”   凤涅此时已泣不成声,哭道:“彤儿,你听我说,竹月死了,你不要这样,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完成,你不能倒下!”   “我不要听,我的徒儿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除了他,再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完成,你给我走,除了他我不想见任何人!”曦穆彤似乎已经疯了。   凤涅不再说话,一把将绝望的她抱入怀中。   她抱得太紧,曦穆彤已无法动弹,整个人瘫软下去。   凤涅搀着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曦穆彤走回她的寝殿,把她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   烛光下,她静静注视她玉雕般的容颜。   千年间,她目睹了她千年的孤独,千年的苦难。为什么转眼就是千年?为什么千年后,又要给她再添伤痕?苍天啊,你到底还要让曦穆彤怎样?   凤涅无声地哭泣,“彤儿,我好希望,你还能像我这样哭。可是,千年之后,你连哭泣,都已经没有权利了……”   时间如水流无声,夜的墨色正从山峰的指尖一点点流逝而去。凤涅靠在床头,浅浅睡着,却突然被门外一声巨响惊醒。   她看看曦穆彤,她似乎是睡着了,双眉依然紧蹙,睡梦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生怕门外的巨响,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她,赶紧起身奔了出来。 第八十章 反目成仇   凤涅安抚了曦穆彤,又看着她入睡,然后自己也陷入了半睡眠状态。 可是没过多久,就被门外传来的巨响惊醒。   她赶紧起身,冲了出去。   可等冲到庭院里,她又是一声惊呼,揉揉眼,就见眼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披散,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血痕斑斑。他手里提着把竹剑,眼里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   “你是……”凤涅惊疑地问。   “你走开!今天铃儿必要手刃仇人,为师傅报仇!”少年手持竹剑,就要冲进去。   “铃儿?你是水铃儿?你怎么会……”凤涅更惊讶了,但来不及多想,就急急拦住了水铃儿的去路。   “你这孩子,要干什么?这地方怎么会有你什么仇人?你姑姑才刚睡下,你不许打扰她!”   “哼!睡?看来她还真睡得着!她现在是高枕无忧了,我师傅一死,就再也没人威胁她天下第一的宝座了!“水铃儿如只狮子般咆哮。   凤涅听得目瞪口呆,惊问:”铃儿你在胡些说什么?你怎么敢对你师祖姑姑这般无礼?”   水铃儿咬牙切齿地冷笑:“师祖姑姑?我呸!她现在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必要杀了她,为我师傅报仇!“   他想一把推开凤涅闯进去,凤涅一纪耳光却已重重打在他脸上。   水铃儿捂着被打的脸,目中凶光更盛,“凤涅,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不让开,我不在乎多杀一个!”   凤涅忍不住想笑,耸了耸香肩,道:“杀我?就凭你?指天禅一成练成了吗?”   水铃儿不由分说,举剑就向她劈去,步履紊乱,没有任何章法。   她只轻轻一闪,带了带袖子,他就面朝黄土摔倒在地。   凤涅见他摔得爬不起来,抬起手,欲一掌击向他后心,却听房门口传来曦穆彤的声音:“住手!”   再看去,她已如一片即将飘零的落叶,静静站在了那里。   凤涅收手,鼻子里哼了一声,后退几步,与她站到了一处。   水铃儿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曦穆彤,指着她质问:“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师傅?名利和地位,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曦穆彤淡淡道:“我没有。”   “没有?蛊雕兽的眼泪可以治好师傅,你为什么要下令,没有你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坠思谷?还有,我亲眼目睹你断去师傅仙根,你怎么抵赖得了?”   “你误会了。”她依然只用那平淡如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作答。   “曦穆彤,如果是我误会,你有胆站在原地不动,任由我杀死你吗?”水铃儿手里的剑,直指向她心口。   “你杀吧,我不躲。”还是那样简单的回答,凤涅却出尖叫:“彤儿你疯了!”,然后想把她往后拖。   水铃儿狞笑着,举着剑,慢慢靠近曦穆彤,她却如已在地上生根,一动不动。   凤涅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再也无力阻止。   水铃儿一把竹剑已到曦穆彤胸口,却停住了。他的手剧烈颤抖,还是刺不下去。   “你为自己辩解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这个女人,真是太有心计了!我今天一定不能手软!”他如狮子般怒吼,终于剑尖落下,却没刺入她的胸膛,而是刺进了右臂。   血,顺着曦穆彤的臂膀往下淌,可她仿佛,再也感知不到疼痛,嘴角反而浮上一抹微笑。   这笑,在曾经幼小的水铃儿心里,印下过多么深刻的烙印,激起过他多么浓烈的情感,可是现在,却狠狠啃噬着他已破碎的心。   “啪嗒“,带血的竹剑跌落在地,他失魂落魄地向外跑去。   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他曾热爱的仙山,再也不回来。   凤涅要追,曦穆彤制止她道:“不要追了。”   凤涅想追又不敢,怨道:“你就这样让他跑了,怎么和死去的竹月交代?”   “让他跑吧,过段时间他就会回来。”   她轻声抛下这句话,转身回了房。 第一章 扬州花子(一)   自唐朝开元以来,江南一带的城市日趋繁华。   隋炀帝时期大运河的通航,致使南北交通顺畅、物流快捷,商人们可以凭运河之便,自由地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商业贸易,以致运河两岸的商户数量在几年内激增,整个江南,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扬州城,正赶上庙会的日子。   街头熙熙攘攘,商贩们扯着嗓子叫卖,谁都不愿放过这一年一次最好的售货时机。   一个小叫花子,衣衫破烂不堪,似乎还沾着一块块干巴巴的血迹。他头蓬松,脸上被泥垢糊得严严实实的,实在看不出样貌,只有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倒是还看得出,灵动得如两汪泉水般明澈。   他的身材清瘦高挑,骨骼显得精奇挺拔,手里端着个碎得几乎只剩一半的瓦碗,缓缓踱到一个包子铺前,使劲咽着口水。   包子铺顾客盈门,老板忙得不可开交,斜眼看见他,使劲挥手如赶苍蝇:“去去去,别在这里挡道!”   小叫花子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突然对包子笼动袭击,伸手抓起两个包子就向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嘴里狂塞,没跑出多远,俩包子就已祭入了他的五脏庙。   老板一见勃然大怒,也管不得再理顾客了,叫上两个伙计,拎起棍棒就追赶了过去。   三个人六条腿,终究是赶上了小叫花子两条腿,他被按在地上一顿棍棒脚踢,口鼻被打得渗出了滴滴血花。   奇怪的是,这花子既不求饶也不躲避,反而嘻嘻笑着,口里不停念叨:“打得好打得好,再用力一些,别和瘙痒痒似的!爷就怕你们打不死我,爷叫你们打死了,就可以去会师傅了!”   围观的人一大堆,却没一个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都只能指指戳戳的,边看边摇头叹气。   老板泄了一会儿,理智上头,既怕打出人命招来麻烦,也知道他拿不出那付包子钱的铜板,愤愤然收了手,带着伙计回去,临走还在他身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老板走远,人群也逐渐散去,花子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继续前行。   走到街角处,拾到一个酒壶,摇一摇,现还有不少剩酒,立即大喜,举过头咕嘟嘟一通狂饮,边饮边呼喊:“爽啊爽,人生能快意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哈—”   吃饱喝足,花子打着酒嗝,醉醺醺离开扬州城,走向郊外的一个破庙,那里就是他的家。   到得庙门口,忽听庙里有人说话。   他也不管,径直走入,倒在佛像脚下全是窟窿的草席上,就蒙头大睡。这庙里经常有其他乞丐留宿,他是从来不打招呼,也不把他们往外赶的。   就听一个人道:“我说你这个人,天生就得和我作对是吧?我叫莫强求,你就非要叫必得之。我要走东,你就非要去西。现在我想睡觉,你就偏要我吃饭!”   另外那个,估计就是那必得之答道:“你不提名字这事也罢,提起我就是气,我们成天讨不到食吃,就因为你好叫不叫叫莫强求!你一个要饭的,不求人家,人家凭什么施舍给你?”   莫强求道:“人生之事莫强求,山水转处有转机。以为事事都真实,其实满眼都是虚。这便是我这名字的出处,你整日就惦记着要别人赏几口饭吃,岂能明白其中玄机?”   必得之一听笑弯了腰,“你区区一个臭要饭的,名字里还藏玄机?”   莫强求怒道:“我叫你瞧不起我,今天就好好解释给你听!你以为你天天看在眼里的事都是真的?其实,哼!那叫雾里看花,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假设你本来就看错了,却又一再强求,那你可就越错越远咯。”   必得之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相信,那我还相信什么?”   莫强求道:“耳也好眼也好,都抵不过心,问问你心里的感觉,和眼里看的感觉,是不是一样呀?”   话说到此,二人偷偷斜乜着眼瞟向花子,就见佛像脚下躺着的那人,身子猛然一震。 第二章 扬州花子(二)   第二日,花子醒转起身,却见庙里已空空如也,想那莫强求与必得之争吵一夜,已经离去。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再伸伸懒腰,玩世不恭的神态又爬上了那张脏脸。   刚坐起身,肚子里就出一阵“咕咕”的吵闹声,于是他指着肚皮嘻嘻笑道:“终日伺候你等,我却也活得十分自在。好吧,既然你闹了,我这就去干活,免得亏待了你!”   说罢离开破庙,往城里走。   庙会第二日,街头更见热闹许多。花子坐在一处房檐下,嬉皮笑脸地看着来往人潮,揣摩着去哪里寻吃食。   但见不远处的人群,忽然生骚动,他便饶有兴趣地盯过去瞧热闹。   原来骚动的起因,来自一位翩翩公子。他身着粉红锦缎的圆领袍衫,手摇一柄水墨画折扇。那公子生得俊秀无比,肌肤却不知为何苍白如纸,且眼珠还略带血红。   世上竟有如此轩然霞举、眉目如画的男子,途经之人禁不住纷纷侧目,向他抛来惊羡的目光。   那花子一见此人,神色却大有不同,立即翻身爬起,往街巷深处飞奔而去。   公子对身边随从示意,手指了指花子离去的方向。   花子奔进巷子,一改刚才玩世不恭的神态,蜷缩在巷角不住抖。   正以为躲得严实,不料一只冰凉的手,已搭上自己的肩。   他抬头看去,刚才还走在正街的翩翩公子,竟然已至眼前。   花子惊叫一声,起身欲再逃跑,公子却冷冷开口,声如水过流沙:“水铃儿,你任性够没?你还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花子定下心神,想起自己今非昔比的模样,又故作轻狂,谐笑道:“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是花子。”   公子冷笑,指着他缀着补丁的衣兜道:“花子身上揣着价值连城的卢田玉,还真是个富贵花子。”   花子收起嬉皮笑脸,转身怒喝:”江南子墨,你不要多管闲事!”   江南君见稍一激将,他便现出真容,嘿嘿笑道:”我乃堂堂人间使,今日这事管定了又如何?人生之事莫强求,山水转处有转机。以为事事都真实,其实满眼都是虚。水铃儿,你不要越错越远!”   水铃儿一听怒火更盛,骂道:“混蛋,原来昨夜破庙里那两个人,是你在捣鬼!你到底想怎样?”   江南君折扇轻摇,洋洋得意:“想怎样?想让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你身负尚未完成的使命,脚下路才刚开始,我不许你如此自暴自弃!”   水铃儿面若寒霜,却被厚厚的泥垢遮掩着看不出来,撇撇嘴道:“稽洛山的水铃儿已经死在坠思谷,请你不要再无理纠缠。”   江南君道:“我现在,是在和支离山的水铃儿说话。”   水铃儿心道:“你这个无赖!”   不再出声。   江南君叹口气道:“好吧,我也做一回那莫强求,一不捆你二不揍你,只呆在此处,等你想通了,自己往回走。你一日不回稽洛山,我就跟你一日。我倒要瞧个热闹,看你能混到哪一天,才会给打死在街头。”   江南子墨还真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日,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水铃儿。   水铃儿只觉得,此人可恶如幽灵,无论怎样都甩不掉。不管他跑快还是跑慢,或者躲进闹市街巷试图消失,最后他都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面前,实在令人不堪烦扰。 第三章 扬州花子(三)   一日,走到一酒坊门口,水铃儿酒瘾泛上,又打起了讨酒或抢酒的主意,却听“吧嗒”一声响,低头看,一个紫棠色的钱袋子落在脚前。   远处的江南君,叼着个紫砂茶壶,坐在顶二人抬的竹轿子里,似笑非笑地斜瞄着他,神情很是惬意。一帮家奴如蜜蜂似的围绕在他身边伺候,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   水铃儿拾起钱袋,看看酒坊,又看看离酒坊不远处的一群叫花子,数数大概有十几个。他冷冷一笑,拎着钱袋走过去,一把将那袋碎银撒向天空。   那群花子一看天上下银子,立即蜂拥而上拼命争抢。   水铃儿觉得这一仗,胜得相当解恨,哈哈大笑起来。正笑得畅快,眼角余光却扫到不远处站的一个人,顿时再也笑不出来,整张脸都僵硬了。   那是一名女子,白衣飘飘,绝尘脱凡,美得无可方物。   女子出现,何止水铃儿,连远处的江南君也很吃惊,身子一挺,从轿子里直了起来。   水铃儿一改顽劣态度,怒指着她道:“曦穆彤,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曦穆彤走过来,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铃儿,该回家了。”   水铃儿哼哼冷笑,“家?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随即转向那群花子,喊道:“你们拿了爷的钱,就得为爷办事!”   那群花子抢完银子,正美滋滋地凑在不远处看热闹,听他这么一唤,一齐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你们说,这小娘子美不美?“水铃儿指着曦穆彤,一脸吊儿郎当的邪笑。   花子们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仙女,个个嘴角都口水嗒嗒。   “这小娘子每天晚上都寂寞难耐,来寻我麻烦,我要你们现在,好好和她玩玩,爷我今天就可以清闲一番!”水铃儿晚上时常在秦淮河边的妓院门口晃悠,那语气、那神态、那一脸淫笑,跟着进出妓院的嫖客学了个十足十。   吩咐完毕,他大剌剌飘身坐上块大石头,等着看花子们的表现。   远处的江南君见到这一幕,早已赶开家奴,扔了紫砂壶,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花子们顿时个个乐得心花怒放,齐道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天上掉完银子又掉美女!更想不到的是,一个这般清尘绝俗的女子,竟然这样表里不一?立即如群野兽般一拥而上。   可无论怎么挤,仙女也明明就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帮花子却怎么都碰不到她衣角半分,   其中一个花子很是性急,猛地一下扑身而上,想一把把曦穆彤抱住,却仿佛只是穿透一层水雾,一头扎过去,扎扎实实摔了个狗吃屎,依然是连她衣角都没碰着。   一帮花子看傻了眼,呆愣半晌,惊呼一声“鬼呀!”一哄而散。   曦穆彤仿佛无事人一般,淡然问道:“铃儿,今天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给绑回去?“   水铃儿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手撑后脑勺,仰面躺在石头上,答道:“我倒看看你如何绑我。”   曦穆彤不语,从袖中掏出一根缝衣服的线。   水铃儿一见大笑,”哈哈哈,这绳子还真够粗!”   曦穆彤手指轻扬,那线就飞到水铃儿身上。   说也奇怪,刚才看是线,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了一根硬邦邦的绳索,瞬间将他捆成了粒粽子。   江南君远远看着,实在忍俊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   水铃儿已经恼得恨不能一口把这两人咬死。他使劲挣扎叫骂,“曦穆彤,你杀了我,你让我去见我师傅!”   曦穆彤不理他,对走过来的江南君抱拳道:”这几日,多谢了。”   江南君道:“哪里哪里,即便没有你的托付,凤儿也会来求我这么做的。”   然后转向水铃儿:“你这个小鬼,给你软的你不吃,非要吃这份苦,你师傅哪会有你这样硬邦邦的犟牛性子!”   话一出口,又自觉说得太多,不好意思地看向曦穆彤,她的面上,早已不自觉地划过一丝凄然。 第四章 音容重温   将别,江南君向曦穆彤请求,单独和水铃儿说几句话,曦穆彤便在远处等候。   江南君一扫往日的嬉笑神情,露出一脸严肃,水铃儿则似笑非笑,一副要杀要剐无所谓的样子。   江南君语重心长地说道:“铃儿,整件事情,并非如你想象。这其中有许多疑点,都被你忽略了。”   水铃儿翻翻白眼,脑袋偏向一边,不想听。   江南君见他这个态度,知道不能再由得他独自乱想,继续说道:“当日为挽救竹月性命,曦穆仙独往澜沧江见澜沧神,身中麒麟剧毒,险些丧命。后幸得断箫出手相救,才得以驱散寒毒。而那断箫,却因此躺进真玉棺,至今尚未苏醒。此事经我手亲办,不会有假。”   水铃儿回想那日仙魔宴上的情景,曦穆彤口吐鲜血,几乎从云端坠落,后被断箫带走,确实是他亲眼所见。   江南君接着道:“稽洛山内部的事情,我所知不多,故无法验证,三滴蛊雕兽的眼泪是否就真救得了你师傅。但是根据后来的调查,稽洛山仙户簿上的九十八家仙户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张猎户家有一个叫彩童的女儿,所以此事虚实,唯有你自己判断。”   水铃儿的内心深处,翻起了一片巨大波澜。   “至于断竹月仙根之事……”话到此处,江南君自己也满心酸楚,顿了一顿,忍泪继续:“他与星竹仙由同一棵竹树精幻化,已是同根而生。一旦他身死,就意味着星竹仙也不可独活。所以断他仙根,是唯一能让你竹星师叔延续仙寿的办法。以你师傅的为人,你认为他会不会求你师祖姑姑这么做?”   江南君清晰地摆这几点出来,水铃儿心里那股坚硬的执拗,已被消磨掉大半。他感觉脑子好像一下被从中掏空,疼得难受。   江南君说完,手一探,从他那花子衣兜里取出了卢田玉。   “铃儿,如果你想见你师傅,卢田玉可以帮你。其实他一直就呆在这块玉中,和你在一起呢。”   “什么?师傅在卢田玉里?”水铃儿听得茫然。   只见江南君的手向上一抛,那玉便轻飘地浮在了半空。   他又念了几句心诀,一缕青烟就缓缓从玉中飘出,变幻成几幅不同的画面。   每幅画里出现的,都是竹月生前的情景。   他或在伏案疾书,或在禅室打坐,或在日光照耀的百香谷捧书苦读。   “师傅—”水铃儿顿时悲喜交集,瘫软在地。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只盼每天晚上睡着后,能在梦中与师傅相见,却不料原来从卢田玉中,就可以重温他的音容笑貌!   江南君解释道,“这卢田玉,源自上古伏羲时代,与人情感相通,甚是重情,喜爱记录人之生平。当然所被记录之人,一般都已身死,魂魄幻灭,它便同在生者一起,共忆与死者的往昔。重获卢田后,我曾在里面查找与浣姝有关的记录,却什么都没现,所以我才能继续相信,她尚在人间。”   这下水铃儿彻底明白了,当初江南君把卢田送给自己的深意。   想起这几日来自己的态度,他懊悔不已,伏在江南君脚边痛哭道:“江南哥哥,铃儿错了……”   江南君扶他起来,抚上他肩头,劝慰道:“铃儿,回稽洛山吧,慢慢的,你就会懂得你师祖姑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并且三界即将大乱,还有许多重要的任务,等你完成呢。”   水铃儿哽咽地说不出话,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稽洛山,曦穆彤将水铃儿绑成一粒粽子,挂在千翼冰雪兽一侧,自己则背对他,坐向另一侧。   水铃儿不再挣扎反抗,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一路飞行无语,只有飞鸟和云彩从身边经过。   他苦苦回忆,过去与竹月一起在云中穿梭的情景,想到将回一个已经再也找不到师傅的稽洛山,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呆呆地看着曦穆彤一尘不染的背影,心中默问:“这一切,到底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第五章 回到稽洛(一)   千翼冰雪兽飞了许久,稽洛山已遥遥在望。   曾经,那是一个多么温暖又熟悉的地方,每次外出归来时,他都会在心中欢呼:“我到家了!”   可如今,家的感觉消失,除了惶恐,他对那仙山,再也找不出其他感觉。   千翼冰雪兽落到落音竹宇前,习惯性踢了踢蹄子,但没再甩下多少散碎的云彩。   巍峨的落音竹宇依旧高入云霄,只是抬头望去,九宫旋星盘上的天空,似乎少了过去浮游的祥云。   曦穆彤带水铃儿走进竹月住过的浮生殿,在庭院里为这粒任性的粽子松了绑。   “从今往后,你就是浮生殿的主人。”   “主人?”水铃儿想重复这两个字,却现自己嘴唇干枯,喉咙嘶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望遍四周,好像处处都能见到竹月的影子,实际,却再也寻觅不到那个亲切的人。   曦穆彤冷冰冰地继续说道:”当日拜师大典,你我曾有约定,三月内,若你练成指天禅一层,我们就同意你修仙的请求。既然你现在已经实现当初诺言,我也当遵守。从今日起,你就将踏上修仙之路。而你修行的终点,就是指天禅七层。待你达到七层,我便与你同赴蓬莱参加通仙仪式,亲自将通仙汤端到你面前。不过是否能最终成仙,得看你的造化。”   水铃儿很想大声呐喊:“我不想成仙,我一心求死!我承受不了这种家破人亡的痛苦!师傅已经仙逝,竹星师叔失踪,与你又成陌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他只是身心疲惫地站在院子里,如棵插在土里的竹树,静默不语。   曦穆彤在浮生殿布下结界,他再也出不去。   他没有怨言,毫不反抗,由得她把自己囚禁。反正除了浮生殿,他已不想再踏入其他任何地方,所以这里,作为世上最好的牢笼,正好顺了他的心意。   听到小公子已回稽洛山的消息,山中仙人凡人一片欢腾。   经历过这样重大的变故,月竹仙、星竹仙和小公子全部死的死走的走,以致曾经一派祥和的仙山,忽然间就陷入了死气沉沉的气氛,变得寂寥无比。   这山里,已经很久没有生过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现在逢此喜事,颓丧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先,碗仙就把一大桌接风酒菜,送进了浮生殿的敞厅。   紧接着,捉衣嫂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见曾搂着她脖颈亲她的小童,眨眨眼就长得这般高大,顿时又是惊喜又是伤心,当场决定,要连夜给他赶个十几二十套新衣裳出来。   三果老来到后,也是又哭又笑,完全没了以往的倨傲之气。为给大家助兴,他们还破例拎来一大壶稽洛山的百年陈酿,仙人醉。   这酒,可算是水铃儿的心头好,只要闻到那醉人的飘香,他就再也不会被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纠缠。   砚仙再见到他,直往别人身后躲,看来是还没放下把他骗去支离山那档子事。   而他,也唯有在看到砚仙时,勉强地笑了一笑,他只是希望用笑容表示,自己早已不怪他了。 第六章 回到稽落(二)   浮生殿里为水铃儿摆下的接风宴,最后一个来的是斗斗。 他踏着规整的步伐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什么。水铃儿定睛看,原来那是竹涕虫灵儿。   斗斗与他一年不见,他便已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于是他也配合地将自己长到了那个年龄。他告诉水铃儿,既然以后要一直留在浮生殿里练功,灵儿就留下来陪他,为他解闷了。   敞厅里热闹了好一阵,等大家推杯换盏,庆祝完他的回归,又各自离去后,整个浮生殿重陷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晚,估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他便走进竹月曾经常呆的书斋,开始轻抚他用过的每一件物品。   一件件看过去,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案头那本皮面的《指天禅》上。   他的东西,已被曦穆彤命人,全部从他原来的住所搬来这里,所以这本书,也回到了竹月的桌上。   他脑海里回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眼前则是一名幼童,正对师傅立誓的画面:“徒儿谨遵师命,一定尽全力将指天禅练到第七层,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师傅,只要徒儿还活着,过的誓,就一定会努力实现。或许有一天我能练成万宇诀,真的与她一界相通,可这与成不成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一旦成仙,就意味着哪怕等待千年,也无法再与你相会,铃儿就宁愿做这一介凡人,老死而去......”   ~~~~~   安顿好水铃儿,曦穆彤回到了真龙峰顶的缥缈殿。   等她到得殿门口,现清秋无忧、云之裳和锦书圣,已在门前等候。   “铃儿,回来了?“清秋无忧小心翼翼地问。   曦穆彤点头道:“回了,从此以后就留在浮生殿,等把仇恨都放下了,再放他出来。”   “哎,这样也好。”他轻声叹息。   云之裳跟着问:“竹星呢?可有他的什么消息?”   曦穆彤失望地摇头道:“我已观察飞火流光壁数月,却始终寻不到他的踪迹,说明他已既不在仙界,也不在人间界,难道他在……”   曦穆彤话说一半,三位留仙却已会意,神情里皆带上了几分道不清的担忧。   曦穆彤不愿再提竹星,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找他,于是转了个话题问他们:“对了,从仙魔宴起,就没见过童不仙,童大哥这是在玩隐身术吗?这么长时间以来,三位哥哥有谁有他的消息?”   一听“童不仙”三个字,锦书圣本来柔和的脸,马上变得怒气冲冲,嚷道:“别再提那个老怪,一提就是一肚子火!自从上次他未争得五岳之的头衔,就已与我们不妥,每次唤他下山一聚,他都以各种理由推搪。后来,我和云兄弟去泰山会他,竟然现他那海听宫全被一片污浊之气笼罩,已完全不似仙人处所。他成天到晚阴阳怪气神神化化,若不再次走火入魔,我看才怪呢!”   曦穆彤惊道:“有这样的事?也是我稽落山近来事多,疏了对他的关心。现在是时候,去往泰山拜会他了。” 第七章 回望身世(一)   漠北高原,荒凉一片,蛮族四生,苍狼乐园。 纵目远望,雪疆万里,河流封川,难见人烟。   这里曾有一座苍莽大山,名曰曦穆,传说那守卫曦穆山的曦穆山神,共育有九子,个个威武善战,神勇非凡,一人便能敌过十头野狼。   曦穆山神的最小子,名叫曦穆仓木,曾独自在雪林中与三只白熊搏斗,最后胜利而归,向父亲进献了三张完整的白熊皮。   曦穆山中有夸黎部落,部落头领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女儿浩珠。   浩珠出生在吉时,得珠峰顶朗玛山神庇佑,不光拥有人间最美的容貌,还被郎玛赐予了点石成珍珠的神奇本领。   浩珠虽然天生美艳绝伦,却因为父亲与族人的过度宠爱,更依仗着天生的好命,而飞扬跋扈,刁蛮任性。除了父亲,任何人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曦穆山神。   但是,浩珠钟情于仓木,二人青梅竹马,一起玩耍着长大,她对他感情甚是深厚。   等浩珠长到十六岁,夸黎部落领就有意将她许配给仓木,和曦穆山神结成家族联姻,以佑族人。   而一次仓木去见浩珠时,撞见了她新收的婢女小环。   小环有几分姿色,心计颇深,不甘于婢女的命运,总是想入非非,能嫁给曦穆山神九个儿子里的一个,然后草鸡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对于身份低贱的她来说,接近这些神族子嗣最好的途径,就是呆在浩珠身边,以寻机会。   浩珠胸无谋略且心直口快,从未看出小环的真实心思,更未曾想过,自己一个堂堂的部落大小姐,需要去提防一个婢女。所以对于小环躲在她身后,对仓木频频抛出的眉眼,丝毫不觉。而那男人触到那妖媚眼神,却非但不拒绝,反而乐在心头。   夸黎族长去提亲,曦穆山神知道浩珠性情不好,但心地不差,也算勉强答允。   但就在提亲成功之际,浩珠忽闯山神殿,并肆无忌惮地坐在山神宝座上嬉戏,触怒了曦穆神。   在那之后,就算夸黎族长万般道歉,曦穆仓木百般求情,曦穆神却再也不同意接纳浩珠这个不懂礼数的儿媳。   此时小环乘虚而入,勾引仓木与他偷欢,竟珠胎暗结。她为达目的,尽其所能地在曦穆神面前表现得乖巧可人,深得山神欢心,于是同意小环嫁给仓木。   为求与山神结好以保佑族人,夸黎族长不得不收小环为义女。   从此,浩珠不光失去爱人,连家人族人的宠爱都尽皆失去,最终落得要被曦穆山神驱逐出曦穆山,流落漠北荒原的悲惨命运。与此同时,那仓木并未表现出对她有多大怜惜,只顾日日与小环卿卿我我,相爱甚欢。   万千宠爱于一夜间失去,自己的婢女现在成了自己的主子。   浩珠在前后命运的落差中浑然梦醒,一颗心载满无尽的仇恨。在离开夸黎部落的前一晚,她约仓木见最后一面。她知道他好色,终于罗衫滑落迷惑住他,然后紧紧与他扭到了一起。   浩珠离开夸黎部落后,不得不投奔朗玛山神,并表示了报仇的决心。   朗玛见她如此可怜,又被她求得无法,只好答应帮她。   数月后,浩珠悄悄在珠峰顶诞下一女,并将点石成珠的内丹传了给她。   通过朗玛山神,她将对整座曦穆山和夸黎部落的仇恨,全部转嫁到女儿身上,将此女终身的不幸,作为对他们最大的报复,同时以天神名义对女儿落下毒咒,她终身不能爱人或被爱,如果成亲,成亲当夜必遭天噬,她和新郎都将燃成一团火焰,直到化为灰烬。   落咒成功后,浩珠从珠峰顶跃下,结束了生命。   朗玛不忍心抛弃浩珠之女,给她起名彤,祈望红色能保佑她尽量避开不幸,并一直养她到三岁。   小环最终得知了浩珠的事,知道她留有一女,顿时嫉恨得咬牙切齿,誓要将浩珠之后斩草除根。   她联络了漠北狐族,并调动曦穆山内神灵之力合剿朗玛峰。   朗玛无力应战,只好请雪狼带彤逃出漠北。 第八章 回望身世(二)   离开珠峰后,雪狼驮着弱小孤女,一直逃到洱海之畔的苍山,并陪了她两年,其后就不知去向。   小小女孩儿,不知自己的身世和来历,只知自己叫彤儿,拥有神元,可以出神力来保护自己。   在苍山中,她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白牛,并为白牛疗伤,却不知白牛是世上仅存的一只千翼冰雪兽,因贪玩从神界跑到人间,被荆棘藤蔓绊住,导致全身受伤。   治好白牛后,彤儿从此与它相依为命,在苍山中独自生活。   后在山中,她又救起一个喝醉酒后被毒蛇咬伤,已奄奄一息的和尚,就是那位缥缈僧。   这老和尚所爱之人,被云南边陲的达光国段王强娶为妃,所以每年,他都要来此地遥望他爱人的生活之处。每每来此,都喝得酩酊大醉,谁知终被毒蛇咬伤,好在遇到彤儿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伤好后,缥缈僧见小姑娘乖巧伶俐,且这么小年纪就独自生活,甚是可怜,便收她为徒。传授神功的同时,却惊觉她拥有神的神元。   在澜沧江畔,彤儿偶遇尚是孩童的幽冥凤涅。   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投缘之下结为金兰姐妹。   当时正值姬轩辕大败蚩尤,建立中华之国之际。   凤涅在幽冥谷中得知二人的元神将决战于富春江畔苍瑶山顶的真龙岭,而姬轩辕来找她父尊幽冥焰王借破元弓时,又恰好被她偷偷听去,便将此事当玩笑告诉了彤儿。谁知彤儿十分当真,为了富春江畔的生灵不受连累,果真去阻止那二人斗法,便生了前面所述那一幕。   经过蚩尤与姬轩辕元神大战后,苍瑶山几乎被彻底摧毁。彤儿深觉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怀着内疚之心,想将山重振,谁知不得其法,反而落得一身伤痕。   在澜沧江畔,她遇到了心情忧郁、偷偷出来散心的达光王子段箫。段箫帮她疗伤,并深深地爱上了她。   与此同时,曦穆仓木已接替父亲的山神之位,成为曦穆神。   他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与浩珠还有一个女儿,因被小环追杀而不知所踪,顿时勃然大怒,废黜了小环,并四处寻找彤儿下落。后在澜沧江畔找到她,告知了她自己的身世,并希望带她回曦穆山。   从父亲口中,彤儿知道自己因为母亲的仇恨,成了不祥人。而这一切悲剧,都是因为父亲的背信弃义造成,所以坚决不同意随曦穆仓木回去,并暗自神伤地离开了段箫。   小环痛恨彤儿,认为是她害得自己被曦穆仓木废黜,于是通过神秘的暗黑势力,祈求狐族派出狐群,在澜沧江畔对她进行剿杀。   彤儿在江边,被漠北狐群撕咬得奄奄一息,幸亏缥缈僧和澜沧娘娘及时赶到并将她救下。但是重伤之下,她已无法恢复神体。   于是缥缈僧将指天禅传授与她,这是唯一能挽救她生命的方法。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悟性极高,一直将此修心禅功修炼至第七层,直到成为曦穆仙。   ~~~~~   曦穆彤骑在千翼冰雪兽上,奔赴泰山,脑子里却在苦苦追忆自己的往昔。   自己的这段身世,世上所知之人甚少,更没人知道修炼成仙之前,她曾是神,身上流淌着一半山神的血液。而唯一知道真像的,只有那个达光小王子段箫。   无论是当年的神族,还是妖族,甚至鬼族,看似都已在几百年前魔婴童出世的谎言笼罩下,遭覆灭厄运。可是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还存在于世。   “五百年的约定,是否已经到期?他真就要带着他的百万之师卷土重来了吗?”她默默地问自己。   数日前与三留仙会面时得到的消息是,大批漠北蛮族已经开始向南移动,漠北高原的冰雪开始不明原因地消融,而融化的雪水正以洪灾之势吞没周边田地与村庄。   荒原中的游牧部落,也不得不被灾难逼着往南迁徙,如若不幸遇到蛮族,便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漠北,那是自己从未回过的家园。随曦穆山一起消失的那些神灵,是自己未见过面的亲人。他们都是如何在世间消失的?当时都生了什么?这些疑问萦绕心头百年,她已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找出答案。 第九章 龙牙妖镜(一)   边走边想,曦穆彤终于来到了泰山海听宫前。   稽洛山的云朵,大多飘飘渺渺悬挂于天。泰山的云彩,却如瀑布般,从山峰顶滚涌而下,在宫宇间流淌。   曦穆彤踏着过膝的流云走向海听宫,宫门口的弟子一见竟是曦穆仙亲临,大吃一惊,飞奔着跑进去向童不仙禀报。   曦穆彤环顾四周,现这里果然如三留仙所述,与往昔相比大有不同。宫门顶似乎被一层薄薄的污浊之气笼罩,那浊气,正暗暗往其他处蔓延。   童不仙听闻曦穆仙就站在门外,也是吃惊不小,亲自迎了出来。   几乎所有成仙之人,其外表不是秀就是美,各有可赞之处。唯有这位,个头只有八岁孩童般高,身材出奇精瘦,穿着一身银灰条纹相间的道袍。   他那张脸,说不清到底是属于孩童还是成人,到底是男还是女,总之泛着黄黄黑黑的颜色,且脸颊凹陷,见不到肉。这副模样,若与仙比,倒更似妖多一些。   原来这童不仙曾在修仙时走火入魔,被魔火蒙了心肺,造成五根有损精元不足。后虽依然幸运成仙,却落下了这男不男女不女,老不老少不少的可笑样子。   因为此缺陷,他一直都心怀自卑,与外界少有接触,始终寻思着能找到一个方法,令自己提升形象。   不过虽然他五根缺损,功夫却十分了得,曾经为了让泰山民众在大旱天气里免受缺水之苦,一夜之间,用法力凿出了数千口水井,挽救了泰山上下性命无数,故得到了这泰山派掌门的宝座。   等候不久,童不仙就大呼小叫地迎了出来,“是彤儿吗?我的彤儿!好久不见,为兄可想死你了!”   曦穆彤莞尔一笑,道:“童大哥既如此想我,为何一直躲在这海听宫里,不来相见?”   童不仙满脸惭愧,答道:“哪里哪里,兄长不过是近日新得一心法,忙于练功,所以忙了一点。”   曦穆彤好奇,睁大眼问:“哦,大哥得了什么心法?能否让彤儿也开开眼界?”   童不仙倒是一下扭捏起来,不好意思道:“这个……嘿嘿,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心法,只是一面可助我提升容颜与身姿的宝镜。彤妹如有兴致,兄长当然愿意一示!”   于是,他将曦穆彤带到泰山另一端,日月峰。   到得日月峰顶,曦穆彤顿觉双目刺痛,难以睁开,细加感觉,原来是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束强光,不仅刺得人睁不开眼,竟还让她觉得脸被火烧。   等稳住心神,眯眼看去,就见前方云彩深处,撑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那强光,就是被镜子聚焦后反射过来的日光。   那镜子看起来十分古怪,镜面光滑闪亮,正对着太阳,光线被反射后,便照向一面高耸的石壁。   镜子两边,各镶有一个巨大的龙头,龙头口中,不疾不徐地喷吐着淡蓝色的烟雾,似正将那泰山山体的精华收纳,然后从龙口中吐出。   童不仙如献宝般殷勤地向曦穆彤介绍:“这可是愚兄最近得的宝物,叫龙牙镜。现在是白日,镜面跟随阳光转动,由东向西,吸收日光精华。可等日落西山,镜面又会回到东面,与月光一起旋转,将月之精华也尽收其中。有了这些精华呀,愚兄就不一样了,不信你看看!”   他边说,边连蹦带跳地跨过几块石头,站在了那面石壁之前。 第十章 龙牙妖镜(二)   那块石壁与龙牙镜正对,当童不仙站在石壁前时,曦穆彤惊异地现,他的身形变了,变得修长挺拔、玉树临风。 那张脸也不再似育不全的孩童,而是转成一位英俊公子的脸。   但是,这英俊公子的眉宇间,却透着阵阵邪气,显而易见,那龙牙镜就不是什么正派之物。   曦穆彤心道:“不好,童不仙究竟从何处得来这面镜子?貌似妖物!不过看样子,他现在正沉迷其中,若劝他不要用,怕是断不会听的。”   于是她只好含笑道:“恭喜大哥得此宝物,果然对补你五根精元帮助良多。”   童不仙一听,喜上眉梢,从石壁前走开,又恢复了丑丑的形象。   “可不是,彤妹看我这龙牙镜,与你那飞火流光壁相比,是不是更胜一筹?”他眉飞色舞地问。   曦穆彤心内鄙夷,嘴上却答:“两者功用不同,不好作比。”   童不仙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那是,愚兄是一时高兴,瞎比了。”   曦穆彤问:“童大哥,这么好的宝物,不知从何而来?”   这下童不仙不说话了,迟疑一会儿,尴尬地笑道:“这个……呵呵,彤儿啊,得宝物时,愚兄被告知,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宝镜就会失去效力。所以妹妹就不要为难我了。”   曦穆彤知他必会如此作答,淡然道:“既然如此,彤儿自不便强求兄长。只是这宝镜,是怎么个练法?”   童不仙见她不再要求自己说出龙牙镜的来历,十分欢喜,便老实答道:“每日子时午时各两次,愚兄静坐于龙牙镜前,对视镜中的自己两个时辰,如此坚持二年,便可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   曦穆彤听得心惊,暗想:“如果是妖族异人想借这邪镜控制童不仙,实可谓居心险恶!子时至阴,午时至阳,皆是人体能量最弱的时候。这时,如果要入侵练功之人的子虚境界,盗取他脑子里的机密信息,可是再容易不过了。看童不仙神神叨叨的样子,练了至少已有一年吧?难怪他相比在支离山见到时,显得更加神经质,这说明他已经走火入魔!”   想到此,她已心澄如水,但还不能马上就把这事捅破,和童不仙翻脸,只得笑问:“大哥,如此宝物,其他留仙兄长们都见识过吗?”   童不仙脸一板,不屑道:“哼!那几个匹夫,仗着自己姿色不错,就瞧我不起,我才懒得和他们打交道呢!过去要不是为赶去支离山救你,我都不会和他们说话。”言语间,似乎其他四仙还占了他的便宜。   曦穆彤道:“这点大哥真是多虑了,彤儿敢以性命担保,四位留仙哥哥都是把你当好兄弟看待的,最近一直见不到你,他们可挂念得紧,托我前来拜望。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已经歃血结义过的兄弟啊!”   童不仙嘴一撇,道:“哦,原来如此,我说妹妹贵人事忙,却怎的突然大驾光临呢。你别光顾站在这里帮他们说好话了,快随为兄去喝一杯!”   此处邪气甚重,曦穆彤不愿久留,便推脱道:“兄长也知彤儿事忙,彤儿只是不放心兄长,许久未见又想得慌,这才前来探望。现在看你平安,彤儿就不再担心,就此别过了。”   童不仙脸上,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心中愤愤道:“彤儿,莫不是你也瞧不起大哥吧?” 第十一章 妖镜真相(一)   稽落山,落音竹宇,落音殿。   曦穆彤大殿正中端坐,左手边是清秋无忧和云之裳,右手边是锦书圣和昆仑岛善玉真人。   一行人刚坐下议事。   善玉真人道:“我已派出我昆仑岛的宝贝,吻鼻兽,四处探查与妖族有关的消息。吻鼻兽回来后指的方向,你们一定猜不出来。”   清秋无忧摇摇扇道:“哦,请善玉真人赐教?”   善玉道:“那方向,可是蓬莱仙岛!”   此话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   云之裳沉不住气,最先跳起来嚷道:“这怎么可能?蓬莱是除了我们五岳之外,世间最大一派,修仙子弟人数最多,通仙汤都是来自它的归墟。那位万空道长,更是少有的降妖除魔的先锋之士。说他与妖族勾结,我第一个不信!”   云之裳向来说话没脑,大家一般都不见怪。善玉真人与他不甚相熟,故而有点吃不消,脸上透出一丝怒气,愤然道:“嵩留仙此言诧异,我吻鼻兽可是千年神兽,从来就没失误过。无论蓬莱岛内部有何问题,也不能怪我那吻鼻兽啊!”   清秋无忧一看云之裳又在闯祸,赶紧打圆场,摆手道:“呀呀呀,善玉真人千万别见怪,云兄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一时震惊,随口而出而已。”   云之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微微一红,跟着点了点头,善玉这才勉强作罢。   此时一直不声不响的曦穆彤开口了:“不知各位是否听过,有个叫龙牙镜的宝物?”   堂下四人面面相觑,那三留仙均答不上来,倒是善玉接道:“龙牙镜我没听说过,不过倒是听过另外一镜,不知和曦穆仙提的这宝物有否关系。”   “哦,还请真人指教!”四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他。   善玉摸摸黑黑的三绺胡须,说道:“在我初初修道时,听家师提过,妖族有一极其诡异之物,叫穿心境。若将此镜置于天地自然之间,它能在日出和月升时,吸其精华,再将精华通过镜面,反射到照镜子的人身上。   锦书圣道:“哦?这样说来,此镜确系宝物?”   善玉摇头道:“非也。这看上去似在助那修炼之人,通过吸收精华,提升内力与灵力,其实却是妖人偷偷借镜子的反射效应,利用日月之力,将照镜人存储在脑海里的信息,通过反射收集以获取情报,然后控制他的潜意识,将这些情报铸炼成为打开某扇门的意识钥匙。”   “啊?将人脑里获取的情报制作成为开门的钥匙?”大家一听都觉奇怪。   “不错,”善玉继续解释:“一般人最隐秘的思想,都藏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旁人是见不到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但此镜却可以探知人的本能,并扭曲它,将意识按照妖人的需要重新塑形。所以此窃取对象,也就是那照镜人,必须是某一派别的核心人物,掌握足够机密,然后通过穿心境,把从他那里收集来的意识重新整理,塑成可以开门的形状密语,钥匙即成。这面妖镜,曾经助妖族人穿梭于各种空间,如入无人之境。只是通常说来,炼成一把意识钥匙,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少则两三年,多则五至十年都说不定。” 第十二章 妖镜真相(二)   听完善玉真人对于穿心镜的解释,众人都很吃惊。   曦穆彤更是听得背脊凉,暗道:“据我观察,童不仙得的那面镜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善玉提到的穿心境。仙族最重要的大门,是位于南海的云霄大门,拥有八方一百零八径,通往所有修仙之所。此门若被怀有狼子野心的奸人控制,整个仙族就将变成一块豆腐,他们可是用手戳戳都破了。那童不仙身为泰山之,掌握大量仙族和人间界的机密,人又是五根不全,始终希望找到重获靓丽容颜之法,正好有可被利用之处。这接下来,岂不是后患无穷?”   三留仙和善玉见她打听龙牙镜之事,听完后又面色凝重,只顾自己想心思,均开始担心。   清秋无忧问道:”彤儿,你突然问及龙牙镜,不会是和善玉兄提的这穿心境有关吧?”   尚未坐实事实,曦穆彤也不好就将童不仙得宝镜一事大肆宣扬,只好摇头道:“各位无须担心,我只是在下山时,偶然听到闲人闲谈,好奇罢了。”   善玉又道:“各位也不必多虑,我还听说,当年妖族灭族,这穿心境的镜魂,已被魔婴童用掌力击得粉碎,碎片已沉入东海,不可能再复原。”   本来其他四人还没有那么担心,现在被善玉这么一说,倒真是忧心上头。因为他们都清楚,魔婴灭世一说,根本就是借远古典故编造的一套欺世盗名的鬼话,背后那造谣者是谁,又有何居心,目前尚不可知呢。   从落音殿出来,曦穆彤将几位客人请去客房休息,自己则走向浮生殿,远远观望水铃儿。   锦书圣悄悄走到她身后,调笑道:“这个娘亲,还真是难当呢,哈哈哈……”   曦穆彤回头见是他,嗔道,“锦大哥尽取笑彤儿了!”   锦书圣道:“好好好,不笑不笑。不过,这臭小子现在表现如何?”   曦穆彤道:“自打从扬州回来后,就没有闹过了。这次江南君可是帮了大忙,这段日子,他一直就安静地呆在浮生殿里修炼指天禅,估计第二层已经快成了。”   听到江南君的名字,锦书圣脸上划过一丝嫉色,不过很快又收了回去,道:“铃儿拥有蚩尤元神,又是通过汲取你内丹精华,转世而生,自然是天赋秉异。要是个普通人,只怕一年也难达指天禅一层。”   曦穆彤一听语气转冷,淡漠地回应道:“水铃儿目前,只是一个普通人。蚩尤元神对他的这一世,只怕已没有什么影响力了。”   锦书圣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不驳她,转换话题道:“说起那江南子墨,我可保留我的看法。”   曦穆彤双眸一闪,扭头看向他问:“大哥何出此言?”   锦书圣道:“我总觉得此人太过怪异,似人非人,似鬼又非鬼。关键是,实在难以揣摩出他到底是正是邪,仙魔人三界,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所以不足以信。”   曦穆彤答道:“大哥多虑,江南子墨不幸于百年前被种尸毒,才变成今日模样,已是可怜。况且到现在为止,他也算帮了我们不少忙。”   锦书圣在心里冷笑几声,不再谈江南君,而是问道:“彤儿,刚才说起那穿心境,你神色似有不对,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上次你去了一趟泰山,回来就愁眉不展。这龙牙镜,该不会和童不仙有关吧?”   曦穆彤点头赞道:“锦大哥真是料事如神!”   于是,将童不仙带她参观龙牙镜的前后经过,都讲述了一遍。   他们在这边说话,却不料,假山石后有人将这番话听了个真切,待他探出头,原来是那貌美如花的云之裳。 第十三章 运河北坡(一)   自从水铃儿乖乖跟着曦穆彤回了稽落山,江南子墨算是放下心上一块大石,安心地回了江南世家。   入夜,他静静坐在悯心阁的庭院里,独自欣赏那一簇簇在夜风里摇曳的桃花,脑子里却并不安静,一直在想,如果妹妹还活着,该怎样找到她。   夜色静谧,却听“啪嗒“一声轻响,惊得他思绪断开。   他猛然转身,望向身边的桃树,就见树身上,不知何时镶入了一颗小小的泥丸。他起身走到桃树前,用手指抠下泥丸,捏在了手里。   碾开泥土,露出一张纸条,上书:“请运河北坡一见,即刻。”   运河北坡是一片坟场,一般人在夜间,是不敢靠近那里的。   江南君剑眉微蹙,冷笑道:“你终于肯再次露面了,我道还需要等你多久!”   他悄没声息地离开江南大宅,走向运河北坡。   夜风冰凉噬骨,他体寒血冷,便多披了一件月白披风,并将风帽压在头上。这样既防夜风,又没人看得到他的容貌。   健步如飞,没多久他就到了运河北坡。   只见那坟场中,四处漂浮着惨白的招魂带和闪闪烁烁的萤火。一些新坟坟头上,挂着孤清的白纸灯笼,微弱的烛光在灯笼里上下跳动,犹如就要飘出的鬼魂。阴风过处,似有阵阵女人的呜咽声传来,放眼四望,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江南君四下里扫视一番,大声道:“我来了,你还不出来?”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的声音,竟也如萤火般阴冷。   未几,一阵尖锐的长啸响起,北方夜空突然划过一片耀眼的白光。一只丑陋无比的怪眼随即出现,眼珠飞转地盯着他。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江南君见那怪眼如此可怕,语气流露出惊讶,却并不恐慌。   一个妖异的声音,从怪眼显现处传来,回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我是堂堂人间使,江南子墨!”   “哈哈哈哈—”妖异之声大笑,嘲讽道:“你还真入戏!”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南君又是一惊。   “什么意思?江南子墨,你江南世家确实有财有势,连皇帝老子都比不过,但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吗?你爹江南虞山,在死前可曾告诉过你?不过,只怕是江南虞山自己也不太清楚,有关江南世家的整个始末吧。他就那样浑浑噩噩做了几十年人间使,然后老死而去了。”   江南君一听之下,更觉骇然。   这个问题,他曾自问过不下千遍,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他也曾四处查找江南家族谱,也没有结果,最后索性就放弃了。反正几百年来,江南世家的每一代人,从事的都是这项差使,也不多他这一任。   但是现在,这只怪眼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暗想:“难道它知道答案吗?”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他犹疑地问。   “我想告诉你,你和你妹妹浣姝的身世。”   “浣姝?你知道浣姝的事情?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一听到妹妹的名字,江南君就变得急不可耐,刚才的从容,一下子被一扫而空。   “她是死是活,倒还真不好判断。不过她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而你,也不能再舒舒服服地坐在那温暖舒适的豪宅里,你该启程了。”   “你把话说清楚!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为什么不能判断?”   怪眼回答:“浣姝现在是鬼,是将会荣升为神的鬼。不过她成不成得了神,还是最后连鬼都做不成,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就得看你这个哥哥是否愿意帮她了!”   它目露凶光,转得慢了下来,似乎正在审视他。   江南君呼吸困难,喘息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自语道:“我的妹妹,现在是鬼?” 第十四章 运河北坡(二)   江南君听说浣姝已经成鬼,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怪眼不理会他,继续道:“不错,她是鬼。但是她做鬼的时间只有百年,现在百年已到,如果成不了神,她只能魂飞魄散,彻底从世上消失。”   江南君迎向怪眼诡异的目光,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殷螭剑出鞘,寒光一尺直直冲它刺去,喝道:“我管你魑魅魍魉,不要在此妖言惑我!”   眼看就要刺中它,却惊异地现,那怪眼竟在一瞬间,变成了浣姝的脸。   他的手猛然一颤,眼看剑尖将要刺入,赶紧又一把抽回来,落回了原地。   “浣姝—”他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   百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妹妹,虽然仿佛与她隔于两个时空,那面容也依然令他颤栗,令他心碎。   可是,浣姝的脸仅闪现数秒,就又变回了那只怪眼。   “江南子墨,我告诉你,你的祖上,可不是什么人间使,而是神护法!”怪眼利用浣姝的幻象躲过他的殷螭剑,继续冷森森说道。   “神护法?”他愕然抬头。   “不错,神族之,华夏帝身边的护法。”   “华夏帝?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你当然没有听过,神族早在五百年前,就已覆灭在妖族百万大军的铁蹄下,而你从出世到现在,不过一百多年时间,自然是不清楚神族的往事。”   江南君看向那怪眼,暗暗拧了自己一把,以判断这一刻到底是不是真的。当被拧的地方传来痛感,他只好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江南子墨,那夜我留书,让你要不杀死魔婴童水铃儿,要不把他抓来,你竟然心慈手软,放过了他?”   江南君猛然抬头,怒视着它道:“看来我没猜错,那夜那张字条,果然是你留下的!”   “不错,正是老夫。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机会!支离山,你放跑了他,当他流落扬州街头的时候,你依然没有下手,竟然还帮曦穆彤劝他回去!水铃儿仙魔不可近,我们只能借你这个凡人之手除之。可现在他已重归稽落山,被那帮仙人看护起来,可谓已经错失良机!在他的孩童时代,你不动手,由得他长成少年,对我们构成更大的威胁,你这个护法,到底是怎么当的?”   怪眼一番无厘头的指责,却让江南君从惶恐里惊醒,恢复了刚才的从容。   他从地上站起来,问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最好先让我知道,你是谁?”   怪眼怪笑道:“哈哈哈,我是谁不重要,你叫我怪眼就行了。总之从我这里,你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这个人间使,不过是个掩盖身份的幌子,所以今后,你就不要再做得那样有滋有味了!”   江南君给了他个白眼,不屑道:“或许你说的是事实,我江南世家的祖上,确实是神帝身边的神护法。不过我可没想过要换差使,如果你想让我换,还得掂量掂量,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服我。”   怪眼的眼光变得有点失望,悻然道:“你这小子还真是条汉子。这么说来,你就不管你妹妹了?”   这句不阴不阳的话,搅得江南君又开始烦乱,怒道:“你这个怪物……你到底想将我妹妹怎样?”   怪眼道:“哎呀呀,江南君,怎么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明白?依旧是老条件:拿水铃儿的命,换你妹妹浣姝的命。水铃儿死,浣姝成神与你相聚。他若最终成神,成神之日就是浣姝的死期。他们俩之间,只有一个能活。”   “什么?水铃儿成神?此话怎讲!”江南君深感震惊。   可怪眼话到关键处,却打住了,好像是要故意吊他胃口,讪笑道:“江南子墨,今晚我和你谈得够多了。这件事,主动权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由得你爱办不办。如果事情有进展,或者你需要找我,你就回到这里,燃上三堆银色篝火,记住,是银色篝火,怪眼我就会出来见你。”   说罢又是一声尖锐的长啸,声音越传越远,很快,那怪眼已消失不见。周遭剩下的,依然是坟山上无尽的阴冷。   江南君步履沉重地离开运河北坡往回走。   他觉得自己的魂魄,此时已飘离身体,跟着身边的鬼魂一起,钻进了那些坟包。   他紧捂心口,脚步趔趄,欲哭却无泪。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必须在水铃儿和浣姝之间选一个!竹月,我不会动你的徒弟,铃儿也是我所痛惜的孩子。可是,我到底该如何既保全他,又保全自己的嫡妹呢?” 第十五章 卢田异像   回到稽落山,已两月有余。≦水铃儿果然如曦穆说的那样,再未闹过事。他每天就一个人安静呆在浮生殿里,苦练指天禅。   斗斗偶尔会过来陪一陪他,但是不知为何,兵龙兵虎现在的操练节奏越来越频密,斗斗能陪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回来大约一个月后,曦穆彤就开始穿过自己设下的结界,亲自走进浮生殿检查他的修炼情况。   二人依旧相对无话。   曦穆彤每次来,都会向他演示各种武学基本功,他心领神会,曦穆彤演示,他就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跟学。   她教完便走,从不和他说一个字。时间一长,除了指天禅外,他的武学基本功已越来越扎实,甚至连莲池虚步,也开始走得像模像样。   而曦穆彤永远也不会忘记,水铃儿回来一个月后,她第一次进入浮生殿时见到他的情形。   从他由五岁孩童生长为少年,始终是烂衣蔽体、泥血盖面,基本见不到他的真容。   而那一次,他已彻底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上了捉衣嫂为他巧手缝制的新衣。   十六岁的他,头戴玉冠,长披肩,身材修长,玲珑有致。那青春的面庞,一扫小叫花子嬉皮笑脸的邪气,换上的,是真正自内心的悲痛与仇恨,令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无比冷傲。   这样俊美的少年人间罕见,初初一眼,她仿佛又看到了竹月刚从孩童修成少年时的情景。几百年了,过往曾经依然历历在目,可斯人已逝,令她心痛难当。   水铃儿练功之余,时不时都会拿出那块卢田玉,放在手中把玩。   实在情难自己,他就念动江南子墨教的心诀,唤出师傅的画面,泪光闪闪地与那幻影共度一段时间。   灵儿总是舒舒服服趴在窗棂上晒太阳,但每到这时,他都要哼哼唧唧地爬过来,和他一起观看—它的虫虫心灵里,也在不时地怀念着月竹仙呢。   这日练完功,水铃儿读了会儿诗词歌赋,觉得无聊,又伸手将卢田玉掏出来,放在掌心捏来捏去。   忽然,他现玉身中隐隐显出一团似血的殷红,还没等他看清,这殷红又很快扩散开去,整块卢田玉,竟然眨眼就变成了一块血玉!   不仅如此,它更变得像火一样烫手,他一下拿捏不住,惊叫着手一松,那玉便掉到了地毯上。   灵儿趴在窗棂上睡得正香,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   玉落到地上,他什么都没念,却见一股青烟飘渺而出。青烟构成画面,画面里不是师傅,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那女人貌似中年,看上去雍容华贵、凤仪庄严。她头戴一顶凤冠,身上穿着锦罗玉衣,一身皇族贵胄的气质,显得贵气逼人。   她幽幽然抬起手,挥一挥,好像正召唤着他。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卢田玉里?”水铃儿不防之下,吓得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   女人竟能开口说话,答道:“我是华夏帝的妻子,宣英娘娘。作为神帝的继承人,你该来了,不要让你的神族族人,再留在幻生符里受苦!”   “宣英?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水铃儿努力回忆,想起那晚在坠思谷,偶遇万空道长的怨火,当时那怨火念叨的正是这个名字!   正待去问,画面却已匆匆消失,仅瞬间,卢田玉又恢复了原状。   这时灵儿醒了,揉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是怨他把它吵醒了。   “灵儿,刚才你看到什么了吗?”他顾不得它的抱怨,急忙冲到窗边问它。   灵儿见屋子里一切如常,不像生过啥,只是迷糊地摇摇头,打个哈欠,便又睡过去了。 第十六章 蓬莱仙山   蓬莱,素来是世人眼中神仙聚集的地方。   这座仙山位于东海偏西的海中,靠近归墟。若从半空俯览,那烟波浩渺的美景,会令人顿生如历梦幻的感觉。   那归墟,以能广纳天下江河海洋之水而著称,却不知为何,水面始终保持得平如镜面,从不上升或下降。不过水面之下,实则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归墟中有一道泉眼,上飘阵阵仙雾。向外溢出的水,与江河海洋之水不同,乳白如琼脂,却剧毒无比。   凡人修仙的最后一关,需饮下通仙汤以辨仙凡之躯。而那通仙汤,正是由这泉眼而来。   通仙大典每三年举行一次,每到典礼举行前,就有蓬莱弟子驾着仙船,飘于归墟之上,用神农采集草药时用过的神农不动锁吊下仙桶,入归墟泉眼取汤。   那不动锁既为神农用过之物,自然灵力十足,不但能助汤桶毫无偏差地探入泉眼,且无论刮起多大风,也能牢牢把桶固定,不让桶里的水溅一滴出来。   尽管如此,舀取通仙汤,也是一项十分危险的任务,必须由成仙资历已深的弟子完成,否则万一操作不当,取汤弟子就会连人带船地给吸进归墟,再无生还可能。相传那乳色汤水能蚀人血肉,若不慎掉进去,瞬间就会被腐蚀成一堆白骨。   既然归墟如此危险,蓬莱自建派起,自是将此处保护得极好,所以几千年来,倒是未曾听闻有谁真的掉进去过。   蓬莱仙山钟灵毓秀,因其在人间界久负盛名,且成仙比例大大高过中原其他的名山大川,故慕名而来的弟子多不胜数,其中仙资卓越之人,更不在少数。   蓬莱掌门万空道长,早年跟随师傅在江湖中斩妖除魔,是与星月兄弟齐名的大英雄。那时他和他们一样,只要提起大名,便会令妖魔鬼怪闻风丧胆。   后生所谓的魔婴灭世,万空正处于闭关期,故逃过了那次大劫。   如今妖族鬼族未再出现,他就算是闲下来了,每天不是教教徒弟,就是写写诗下下棋。再不,就踩着他的纳隐葫芦,去云游四方。这种日子在旁人眼里,自然是羡慕死人的两个字:逍遥。   蓬莱共有弟子三万,仅万空道长门下,人数就有近三千。其中最得力的,是他的大徒弟,叫武修缘。   武修缘留在万空身边已过百年,一直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地帮他操持整个蓬莱的大小事务,令他这个师傅十分放心。   武修缘这人有个奇特之处,就是从来不笑,终日显得愁眉紧锁,心事重重。不过百年来,谁也猜不出他到底在为什么事愁。   这日,万空道长将武修缘唤来,告诉他道:“修缘,为师要出去云游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要好生打理蓬莱,如遇重要事情,必须尽快通知为师,你可清楚?”   武修缘一愣,反问道:“师傅,您这才云游回来不久,为何又要离去?”   万空叹了口气道:“漠北那边有点急事,我打算赶过去一趟。”   武修缘一听大惊,急道:“师傅,漠北如此遥远,你此行肯定是想去搜寻妖王行踪,然后救那个女……”话未说完,已经窘得说不下去了。   万空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师傅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武修缘满面通红,大着胆子说道:“师傅,并非徒儿大逆不道,只是徒儿已经忍了百年了,今天必须得把心里话说出来!那个女人把你伤成这样,你却依然还想着救她,我怕她迟早会害死你的!”   万空已怒不可遏,吼道:“你给我住口!你这是想造反吗?”   武修缘却更执着了,双膝跪地直往前蹭,抓住万空的衣袖哭喊道:“师傅,您做的事,万一被其他门派晓得,按照落音竹宇仙律,您是要被判支离山悬刑的!难道为了一个宣英,您要置三万蓬莱弟子于不顾吗?”   万空听他此言,顿时如被雷击,两只手停在半空,起了呆。   正在此时,一个小东西嘤嘤嗡嗡地从窗外飞进来,停在了他面前,那竟然是一个密语修罗。   万空道长被这密语修罗吓醒,赶紧伸出手来。   密语修罗吐给他一颗泥丸,他用手拂尽泥土,露出里面的纸条。展开看,纸条上写着:“幽冥谷会魇烈。”   每次密语修罗来送信,师傅都是非走不可,武修缘虽知他是在与妖人魔人私通,却阻止不了。   这次眼看师傅铁了心又要走,武修缘无奈,只好捧上一盏清茶,道:“师傅既然坚持,徒儿不敢再多言。不过此去漠北路途遥远,请师傅喝完这杯茶再走,徒儿心里,也好受一点……”   万空看看他,不忍拒绝,叹了口气,托起茶盏一饮而尽。刚喝下,就觉得不对,手指颤微微指着他连说几个“你……你……你……”,然后颓然倒地,万事不晓。   武修缘见师傅已倒,哭丧着脸,对着他磕了个头道:“师傅,请恕徒儿不孝,徒儿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才出此下策。等您醒来,徒儿愿接受一切惩罚,但是这趟,就让修缘代您去吧。”   说罢,他从万空袖囊中取出那张纸条,看了看,又在指尖燃起一团火,将纸条烧毁,就拎起宝剑匆匆离开了蓬莱岛。 第十七章 幽冥圣火   踏剑御风许久,一片幽暗山谷出现在武修缘脚下。   山谷里处处鬼气森森,随处可见漆黑的、布满空洞的怪石。另外还有一滩滩犹如火山岩浆的赤水,在一阵阵腾起浊烟。   他踏上泥浆地,收起宝剑,对空拱手道:“蓬莱弟子武修缘,前来拜会幽冥君魇烈。”   未几,便听一个粗声传来:“万空自己为何不来?那个老家伙架子怎的这样大,密语修罗都唤他不动?”   武修缘道:“非也,家师临出门时,突感身体不适,无法出行,故命修缘前来赴约。”   粗声大概是想了一下,方才答道:“好吧,你跟随那断龙坛坛主楚傒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只眼睛的楚傒就领着几个长得怪模怪样的魔兵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将他像囚犯似地架起来,向魇烈的幽冥殿走去。   幽冥凤涅正好外出回到幽冥谷,远远看见武修缘的背影,尽管不知他是谁,却直觉地感到那是一个仙族人。仙族中人为何来到魔界?好奇之下,她便悄悄跟了过去。   武修缘随着楚傒走进幽冥殿。   魇烈端坐在圣火炉边,用一双骇人的大眼死死盯着他从外面进来,同时一只大手,就插在熊熊燃烧的圣火炉里。   虽说这空荡荡、黑沉沉的殿堂上有火在燃,那光亮却非但未给人半点暖意,反而更令人觉得这里冷气森森,毛倒竖。   “小子,你如果敢耍什么花样,我这手上的圣火,可就到你身上了!”魇烈边说,边手捧起一团火花。   武修缘面无惧色,淡然道:“我只是一个蓬莱小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接话,然后转告给他。魇烈君杀我没什么意义,反而会令天下人耻笑您,以大欺小不善待晚辈。”   魇烈嗤笑道:“小弟子?小弟子能有这么大胆识,见了我魔君的排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怕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吧!武修缘,你可是那万空老儿的座大弟子,蓬莱派未来的掌门,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没想到这个魔王什么都知道,武修缘身份被揭穿,这时才暗生一丝慌乱,只好强振精神道:“是又如何,不过是传几句话,来什么弟子都无所谓吧?”   魇烈的火盆大脸更显冷冽:“无所谓?这可大有不同呢!你想想,如果你被我抓在手里,万空老儿是不是不敢不听我的话?如果换做个小弟子,他可就没那么紧张了吧?”   武修缘听他语中透恶,顿时大惊,喊道:“魇烈你要干什么?”   魇烈不理他,转向楚傒下令:“把这小子吊到圣火炉上去。”   武修缘被不由分说地吊上圣火炉,猛烈的火焰戾气直烤得他五脏六腑都似在融化,痛楚之下他怒吼:“快放我下来!魇烈你居心何在?我师父已经为了宣英屈从了妖族狞灭天子,你们为何还要这般咄咄逼人?”   “屈从?说得好委屈呀!能追随狞灭天子和圣君,可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分!你蓬莱有了今日这点小奉献,待日后我妖魔族联盟攻上仙族云霄大门,至少能让你们死得体面一点。并且,凭我的感觉,圣君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个万空老儿呀!宣英,加你这个席弟子兼未来掌门,给我们捏在手里才能更保险一点吧?哈哈哈哈……”   魇烈出一阵猖狂的大笑。   门外偷听的凤涅,听得心惊肉跳。   她不知狞灭天子是什么人,圣君又是什么人,但是蓬莱这么大的门派背叛仙族,倒向了魔族,听起来却像大事。   她急忙想离开幽冥殿去将此事通知江南君,但刚刚提脚,又缩了回来。她看看被困的伍修缘,想想自己不能就这样走掉,便闪身躲了回去。 第十八章 通风报信   万空道长悠悠醒转,现正躺在自己的仙床上。   天光大白的竟然躺在床上?他奇怪地拍拍脑袋,想起刚才的事,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喊“修缘,修缘!”却哪还有人应?他生怕武修缘出事,马上启程,慌慌张张赶往幽冥谷。   到得谷前,楚傒竟一直带着一队魔兵,在那里候他。   “万空道长,你这是病好了吧?好得可是很快呢。”楚傒的一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万空急问:“楚坛主,我一个徒弟是否来过?他现在身在何处?”   楚傒大手一挥在半空拉出一幅虚像,问他道:“你说的是这个小子吗?”   万空抬眼看向其中,正是武修缘被吊在圣火炉上,已被烤得半死。   “你们……快放我徒儿下来!”他一看就冒火了。   正在这时,魇烈出现在楚傒身边。   “万空老儿,你知道这次狞灭天子和圣君将你召来见我,是什么原因吗?”   万空一听,心里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迟疑地问:“是什么?”   魇烈怪笑道:“呵呵,你心里肯定比我清楚,不过我还是要和你挑明了说,你那个宣英娘娘,见过水铃儿了!”   “啊!”一瞬间,万空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怒是悲还是喜,魇烈一张丑脸,却越来越阴森可怖,   “这冲开幻生符的破符水,是谁从镜子里灌给她的,你知道吗?”   万空被逼问得紧张,结巴道:“你……你此问何意?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可是有人看见你给了呀!”   “你胡说!”   万空抱着侥幸心理,一边辩驳一边向后退,想伺机逃走。   魇烈却早已出手,一团幽冥圣火直奔他心口而去。   如此近距离,万空哪里躲闪得过,那圣火正中他心口,一眨眼,他就变成一团火球,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嚎。声音很快在火光里越来越弱,然后彻底消失。   待火焰熄灭,可怜那堂堂一介蓬莱掌门,被烧得连骨头都没有剩下一根。   魇烈杀了万空,正在得意,忽有魔兵来报:“尊主,那武修缘跑了!”   魇烈与楚傒皆是大惊,都在想,谁能有那么大本事进入幽冥殿救人?他们赶快去看虚像,却现圣火炉上方果然已空空如也,只剩了半截绳索。   ~~~~~~   幽冥凤涅化作金凤,驮着濒死的武修缘,急急赶往江南世家找江南子墨。   江南君正在宅后的一座湖心亭里,由几个家奴伺候着舞文弄墨。   凤涅飞得太慌张,背着武修缘一下冲到亭子里,两个人一齐摔倒在地。她变身成人,武修缘摔下来后,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却还是昏迷不醒。   天上忽然掉下来两个人,江南君和家奴们都大受惊吓。定睛看去,认出其中一个是凤涅,他才放下心,急忙把墨笔一扔,走过来扶起她问道:“凤儿,你这是怎么了?”   凤涅娇喘吁吁,指着武修缘嚷道:“快通知曦穆仙,万空道长刚刚被我哥哥杀了,蓬莱有被灭门之险!”   江南子墨这一惊非同小可,扶她坐稳,又倒来一杯茶,柔声道:“凤儿,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况紧急,凤涅就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狞灭天子?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啊?还有什么圣君,又是什么人?”虽然凤涅说得清楚,江南君却还是听得糊涂。   “哎呀管他呢,子墨,还是尽快通知彤儿吧,我担心来不及了!我哥哥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一旦现武修缘跑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盛怒之下定会去屠蓬莱的!”凤涅急得使劲催他。   江南君点点头,手掌运力殷螭出鞘,一道银光奔向稽落山方向,同时大喝一声:“九宫玄星盘启!”。 第十九章 蓬莱危机   蓬莱仙山上,仙云缭绕,白鹤漫步。   一望无边的白云广场上,弟子们正在勤奋地习武练功。   此时蓝天上阳光慵懒,浮云悠闲,一派祥和气象,却冷不丁地从西边传来一声霹雳巨响。   一众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到,个个吓得面容失色,抬头看天,又没现天上有何异象。   大家正在奇怪,过了没几分钟,就愕然见到大队的魔兵出现在云中,黑压压如乌云盖顶—那魇烈带着十三坛里足足五坛的兵力,如煞神般出现在了蓬莱上空。   蓬莱弟子素来与仙山为伴,尽享璇霄丹阙,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广场上顿时就传来一片尖叫声。   魔人入侵,这可是关系门派存亡的大事,可掌门与座弟子全都寻不见人,蓬莱仙岛里群龙无,没有人敢站出来与魔兵对话,魇烈气焰更盛,二话不说就下令攻山,巴望着能战决,一举屠灭万空的老巢。   不过,蓬莱派在仙族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大派,护山结界自然厉害,魔兵们无论怎样进攻,都始终攻它不破。   魇烈不耐烦,打起了使用幽冥圣火的主意。   正准备放火烧山,身后却传来一声女子威喝:“魇烈君,你这是要干什么?”转头看,曦穆彤已率一众仙族领领着他们的弟子,威风凛凛地排出去几丈开外。   就算已有五坛兵力,魇烈看仙族这样人多势众,还是心虚,怒冲冲问道:“曦穆彤,你怎么又来多管闲事?”   曦穆彤冷笑道:“闲事?蓬莱乃我仙族之境,你这么大阵仗来此寻衅,又是所为何事?”   魇烈一下变得支支吾吾,飞快地转动小眼珠子,使劲想该编个什么谎话骗她。   憋了半天,他才挤出个自以为说得过去的理由:“是……是因为蓬莱大弟子跑到我幽冥谷偷东西,我们要抓他回去,好好教训他一番!”   一旁的仙族人,听得个个讪笑。   曦穆彤一挑眉黛,不屑道:“魇烈君是越来越喜欢说笑话了。你幽冥谷是什么地方?区区一个蓬莱弟子,就能钻进去偷东西?何况他还有师傅,要教训,也得由他师傅管教于先。你倒说说,你把那万空道长怎样了?”   幽冥谷师出无名,仙族又人多势众,同时没想到自己杀死万空道长的消息,能这么快就走漏出去,魇烈被问得惊慌失措,知道曦穆彤一来,今日屠蓬莱以泄心头之愤的计划已然落空,倒不如快快撤走了事。   他只好狡辩道:“万空老儿纵徒行凶,我可不信他能管好他的徒弟!我没拿他怎么样,上次仙魔宴后,就再没见过他了。算了,老子懒得说废话,今天也不和你们计较,这笔账老子留着,今后迟早算回来!”   说罢带着魔兵匆匆撤走。   曦穆彤对今日之事,既感震惊又大惑不解,心中急于查出真相,所以没有率众追赶。   她眼见魇烈跑远,安抚了那些蓬莱弟子一番,也撤兵回了稽落山。 第二十章 惊天大密(一)   稽落山百香谷,曦穆彤与三岳留仙,还有昆仑岛善玉真人、方储岛秦之笑掌门、求如岛酒仙醉长乐以及江南君,静静等候在玄冰洞口。   武修缘已被灵童兵送进去两个时辰有余。他被幽冥圣火的戾气所伤,需要用玄冰的寒冷来解毒。   又等了一会儿,有灵童兵出来禀报,他人已醒转,众人可以进去探望。   武修缘躺在仙灵塚里的冰床上,五脏六腑的灼烧感正在逐渐褪去。他缓缓睁眼,现那耀目的火光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晶莹闪烁的水晶洞天。   “我这是在哪里?”他虚弱地问。   “你在稽落山玄冰洞。”曦穆彤回答。   武修缘侧过脸来张望,就见到一幅冰壶秋月般的美卷:在玉洁冰清的天地里,一位玉洁冰清的仙子正站在眼前,仙姿缥缈地看着他。   “修缘,到底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魇烈要那么大阵仗,带着幽冥谷五坛之众去屠你蓬莱?”善玉真人的脸出现在仙子旁边。   “什么?魇烈要屠蓬莱?”一听这话,武修缘再也顾不得看仙子,一咕噜从冰床上爬了起来。   他急急就要往洞外冲,却被善玉一把拉住道:“年轻人你不要这么冲动嘛,你蓬莱危机已解,现在得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修缘立住脚,迟疑地扫视站在身边的这一大群仙族前辈。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俊得让他难以形容的凡人公子。   “这……”他舌头打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之裳又忍不住了,一步上前,拽着他道:“修缘,你快说吧,等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才能给你师傅报仇啊!”   众人想拦他,可他实在是嘴巴太快,根本来不及。   那武修缘本就虚弱,一听这话顿时急火攻心,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出来,满当当就溅上了他那珍贵的云丝锦衣。   一时间,所有人都狠狠瞪着云之裳,恨不得把他扔进玄冰蜂巢让冰蜂给活活蛰死。而他却还在惋惜那身贵重的衣衫。   曦穆彤无奈,将万空道长如何被魇烈杀害的过程向武修缘讲述一遍,武修缘直听得泪如泉涌。   听完,他一捶胸脯悲叹道:“师傅再怎样隐瞒,也无法继续瞒天过海。何况他现在已经仙去,这事只怕也该大白于天下了!”   于是开始泣诉,他师傅这几百年来经历的事情。   原来万空道长在数百年前随师傅于人间降妖除魔之时,偶遇因心情烦闷,来到人间散心的神族领华夏帝之后,宣英娘娘。   宣英娘娘曾寄情华夏帝,与他也恩爱有加地共度过一段时光。   那华夏帝身为帝神,在初登大宝时心系天下,专心为政,不失为勤政爱民的好神帝,深得神族人爱戴。   可时日一长,他竟越来越沉迷于女色,日日留恋于莺环燕绕的后宫而再不临朝,政务也日渐荒废。   当时他后宫嫔妃已过三千,却从未停止纳新宠妃,日日与新人们卿卿我我,对她这个结之妻,再也不多看一眼。   宣英见曾经相濡以沫的夫君变得如此好色不堪,逐渐心碎情灭,却不忍离开那尊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之位,从此陷于矛盾与痛苦中,不能自拔。   遇见万空后,她与他一见倾心,无奈她依然不舍放弃帝后身份,二人只能暗中来往。   万空多次欲与宣英私奔,她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此事终被华夏帝现,勃然大怒下,将宣英囚禁于神族禁地,鸡鸣山。   宣英被囚不久,妖族就开始进攻神族。   江湖传言,妖族之狂蟒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儿子。此子识得邪功灭天咒,华夏帝就是被他用灭天咒杀死,并将剩下的神族残余,封入了幻生符。   灭天咒乃天下第一邪功,威力非一般功夫可敌。当时鬼族迫于妖族淫威,担心遭遇与神族同样的命运,便不言抗争,全族归顺。   妖族的野心在于夺取人间界,最终实现六界一统,但在对付神族的过程中,他们几乎已耗尽实力,如果此时遭遇魔族仙族联合围剿,则可能不但胜利果实不保,还会受到灭族威胁。 第二十一章 惊天大密(二)   为保存实力,不与魔族和仙族生冲突,狂蟒瞒天过海,利用魔婴童灭世的传言制造出妖神鬼三界被灭的假象,将整个妖族遁去了漠北荒原,并谋划匿踪五百年,等五百年后实力大增,再卷土重来,一举消灭魔族与仙族,从而永占人间界。   现在五百年时限已到,妖族即将重临。据传这五百年间,狂蟒的儿子已接任妖王之位,并通过日日精修,练成可幻火化水之身,号称狞灭天子。   宣英娘娘因被囚于鸡鸣山,逃过了随神族一起被灭的厄运,却不幸和其他神族人一起,被封进幻生符。   华夏帝死前向她秘授心机,唯一从符中逃出生天的办法,就是让神族领重新归位。   尽管被困幻生符,这五百年来,宣英从未停止过寻找神位继承人,因为唯有这继承人成功登基,神族才能重临人间。   而那万空于五百年前,从宣英被囚鸡鸣山起,就一直在想方设法救她出来。谁知后来不但没有救到,她更被妖人封进了比鸡鸣山更可怕的幻生符。   为了换取一年见宣英一面的机会,他违心地同意将仙族情报透露给妖族。所以至今为止,整个仙界和人界,也许只有万空道长是真正明白各种前因后果之人,但为了保护宣英,他一直对此事秘而不宣。   武修缘寥寥几句,讲出这个惊天大密,众人听得都说不出话来。   魔婴灭世之谣为虚,曦穆彤与三留仙早就知道。但在神族覆灭之前,她已经被缚于支离山遭受悬刑,获救后神妖鬼三族又已消失无踪,所以各种灭世原因,世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她实在无法求得真正答案。   经武修缘这样一解释,她终于明白了,这么久以来所生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原来全部与妖族有关。再回想当初,那宇文化及不用说,也是一颗被妖族安插在人间界的棋子。   于是她问武修缘:“有一个叫南风长老的,你可知道?”   武修缘摇头,“我师傅一定知道这里面所有的事情,可是他已死于非命,怕有很多重要情节,都无法再相告了。”   将武修缘送去客殿修养,众人站在百香谷中,依然不肯离去。   善玉真人道:“你们看,我昆仑岛的吻鼻兽万年都不会出一次错!它闻到妖气在蓬莱,那蓬莱就一定有问题!”   云之裳跺脚道:“好了嘛善玉真人,我再给你道次歉行吗?”   善玉摸摸胡子瞪瞪眼,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中,神色最为凝重的是江南子墨。当武修缘讲述这些往事的时候,他的脑中一直浮现着运河北坡的那只怪眼,以及怪眼说的,水铃儿死,浣姝成神,若水铃儿成神,就是浣姝的死期的话。   他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个能活,而神族的宣英娘娘,又正在寻找帝神神位继承人,难道水铃儿和浣姝,都与这惊天秘密有关吗?这狞灭天子又是个怎样的角色?   正一个人埋头苦思,他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正一直犀利地盯着他。抬头看去,却是那华留仙锦书圣,一直满面狐疑地审视他。   而这时,方储岛掌门秦之笑走向曦穆彤,抱拳道:“曦穆仙,在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曦穆彤道:“秦掌门但说无妨。”   秦之笑道:“请曦穆仙恕我等道行太浅,对于五百年前生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之笑一直听闻,五百年前曦穆仙曾为了解救人间界,遭遇那万魂夺骨锁而失去全身骨骼,现身体以玄天水支撑,后又被缚于支离山九十九年,受鹰嘴蝠啄食,不知曦穆仙是否可以让我们知道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清秋无忧听秦之笑这么问,顿时大为光火,嚷道:“秦掌门,过去之事休要再提!曦穆仙已经受了那么多苦,难道你忍心现在把她的伤疤,再一次撕开吗?”   秦之笑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曦穆彤却淡然道:“只要能有助于查清妖族阴谋,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如实相告。” 第二十二章 红颜祸根(一)   五百年前的稽落山,才刚刚建立,在仙界中默默无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这世上,又多了一座小小仙山。 至于山从何处来,山中又有些什么,谁都懒得去查探。   虽然小山的出现悄无声息,并未在世间掀起任何波澜,但渐渐的倒是有一件趣事被越传越广,就是这仙山创建者,竟是一个小姑娘,仅仅十几岁年纪,生得世间少有的冰肌玉骨,闭月羞花。   时值华夏帝正热心于多多选妃充实后宫,听此传言,立即派出一队密语修罗信使去稽落山打探。密语修罗回来后,勾画了曦穆彤的画像,并表示其本人与画像相比,还要美上百倍。   华夏帝一听之下,立即情烈似火难以自控,誓要将这个世间第一美人纳入后宫,做他最宠爱的妃子。   而此时,妖王狂蟒已开始蠢蠢欲动,处心积虑地谋划着要灭掉四界,并侵吞人间界。   狂蟒因偶然机缘在澜沧江底得到灭天咒秘籍,此功为万古邪功,威力巨大可吞宇宙。因其可怕的破坏力,早已在六界里被禁千年。   他得到秘籍后,本想自己修习以争得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号,岂料他天资驽钝,一本书横看竖看都领略不到其中要领。无奈之下,只好将书传给了爱子狞灭。   狞灭是狂蟒独子,被他爱若掌上明珠。他时不时就会向人宣扬,他狂蟒王之所以这样不辞辛劳,年年南征北战地吞并世界,为的就是这个儿子。他只期盼有朝一日能彻底征服六界,将宇宙至尊的头衔摘取来送给儿子,只因为这孩子从小显露的天资与才华,实在是担得起这个大任。   狞灭那时年纪尚幼,虽然奇才特质已展露无遗,身体却十分孱弱。他小小年纪,便饱读天下奇书,其思想修为,哪怕一个修行千年的人也难跟得上。   父亲不由分说就把灭天咒秘籍塞进自己手里,他心知此功属刚烈阳功,而自己体虚多病,并不适合修习,万一练到后期遭受反噬,后果更不堪设想。但是父亲如此疼爱他,几乎就差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到他面前,他实在是不忍拒绝,只好没有怨言地接受。   狂蟒生性不止莽撞,还刚愎自用,又心急火燎地要实现他一统六界的美梦,所以并未因为儿子灭天咒尚在修习初期而止步不前,反而自以为他的妖兵战斗力天下无双,算来算去就觉得哪怕邪功不出,只是拿出来吓唬吓唬人,也能起到震慑敌人,扰乱敌方军心的效果。同时,他还认为若出兵扳倒那支撑人间界的五岳仙山,利用崩塌的山石之力,或者就能轻而易举地达成入侵目的。   但是狞灭头脑冷静地审时度势,心知五岳作为人间五大支柱,绝非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给扳倒的,所以一直劝父亲不要冲动,久而久之,狂蟒倒也听了儿子之言,未敢轻举妄动。   一日狞灭外出历练归来,给父亲讲了一路见到的奇闻轶事,其中就有在五岳之顶见到一座无根小山,悬在半空任狂风吹打,却一动不动,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狞灭年幼,不谙世事,也未曾深想,狂蟒却心生疑窦。   他对人间界狼子野心伺机已久,欲借五岳之力夺之,现在听说五山之上竟又多出一座山来,直觉地就认为,那山必定是针对他而生,将威胁到他未来的计划,所以他不能再等,动手推山的时候到了。 第二十三章 红颜祸根(二)   另一方面,曦穆彤在澜沧江畔见到生身之父曦穆仓木,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她在世间唯一见过的亲人,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一个被你生母诅咒过的女子,是一个不祥人,”随后寥寥几句,就为她这千年悲剧写下了开篇。   身世之谜揭开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段箫,也离开了苍山。   本已无比神伤,又在怒江边无端遭遇漠北狐族追杀,被狐群撕咬险些命丧。虽得飘渺僧相救获得指天禅度化成仙,但是身上那一半山神之血已经尽失。由此她再也不是神,与曦穆家族彻底断绝了血缘关系,相当于获得仙命再度重生。   后她花费数年,坚忍不拔地建立稽落山,哪怕因此不断遭受身体重创,弄得遍体鳞伤也不放弃。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稽洛山竟让她给建成了。   山是给成功建起来了,山内建设却是另一项大工程。   她在山顶临时搭建起一个小木屋,劳累时便在那里休息。一次,她连续劳作多日,实在已疲惫不堪,便躺在小木屋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有多长时间,她忽然被轰天巨响惊醒。惊恐地仔细听,巨响并非来自稽落山中。她跑到山边放眼四望,竟见到密密麻麻、如海潮般涌来的妖兵,已将下方五岳团团围住,不仅如此,还在源源不断地将火药硝石运到五岳山脚下掩埋。   看样子,妖族人这是要毁山灭世!   曦穆彤只看得胆颤心惊,暗自思忖:“如果五岳尽毁,就意味着人间将遭受生灵涂炭之苦,变成一片地狱。师傅飘渺僧告诉过我,我此生练成指天禅最高层的使命,便是守卫那人间界,难道我这使命才刚开始,就要被这些妖兵终结吗?”   她遵照师命,将稽落山的位置选在五岳之巅,目的就是为了能时刻守护它们,不让人间受到任何异类侵犯。谁知这才刚刚建山,灾难就不期而至。   她急急奔下山打探,知道了那妖兵来自妖族狂蟒王,而此时六界里唯一有实力阻止狂蟒的,是神族的神武华夏帝,于是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十万火急地去赶往西天帝神宫,找华夏帝出兵相救。   那华夏帝正暗自谋划,如何将曦穆彤从稽落山抢来封妃,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顿时心下大喜。   曦穆彤顺利地被迎进帝神宫,大批宫女将她团团围住。   不见华夏帝,众宫女却带她去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满身撒满鲜花香粉。她大惑不解,问之,宫女却回答说,若要被华夏帝接见,必须先焚香沐浴、撒花更衣。   一切准备完毕,曦穆彤惊觉自己竟被带入帝神寝宫。   只见那房中大红龙凤烛高燃,一张龙塌被繁花簇拥,榻上撒满婚礼吉物。   曦穆彤见状花容失色,知道再继续下去是何后果。正好华夏帝色眼朦胧地推门进来,第一眼见她,便已如坠入了子虚幻境,不信自己竟能见到如此美貌的仙子佳人。   曦穆彤那时也是入世尚浅,不懂周旋。为尽快脱身,居然使出了指天禅四层忘心诀,不光摧毁帝寝,连色迷迷的帝神都被她打成重伤,伏倒在地上起不了身。她虽成功逃脱,却从此与华夏神族结下仇怨。   向华夏帝求援失败,灰心丧气的曦穆彤急急赶回稽落山。   她想尽一切能求援之人,飘渺僧、澜沧娘娘,包括后来相识的剑仙云剑和枯朽道长,纷纷赶来相助。无奈妖兵势众,他们一时间找不到更多援兵,而狂蟒大营,却早已牢牢扎在五岳脚下准备毁山。   是夜,曦穆彤站在稽落山最高峰真龙峰顶,俯览火把照耀得如银河般浩瀚的妖兵营地,喃喃自语:“狂蟒妖兵如此势众,师傅他们就算与我同往,也是不敌,还可能白白搭上性命。我指天禅已达七层的万宇诀,世间唯一能对抗灭天咒的就只有指天禅,不如今晚我就独自前往妖营与狂蟒单挑,不要拖累其他人。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必要保得五岳平安!”想罢,她给师傅留书一封,悄悄离开稽落山,孤身前往狂蟒营地。   狂蟒正漏夜准备第二日毁山之事,不料兵卒却进来通报,曦穆仙到访。他心下大奇,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胆识,敢孤身闯进他百万大军的军营,便将她请进了营帐。   曦穆彤边走边观察狂蟒的部队,现妖兵虽众,却显懒散,军纪看上去也十分涣散。同时军营排布混乱得毫无章法,完全不似吹嘘中那般威武雄壮,于是她心中忽生了几分胜的希望。   狂蟒见到曦穆彤,感叹她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但他虽有吞并四方的狼子野心,却并不好色,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她身影单薄地走进来。   “小姑娘,你不会就是那个修了座小山,就异想天开要阻拦我狂蟒端掉五岳之人吧?”他挠着胡子问。   曦穆彤微笑对答:“狂蟒王你猜对了,正是我。”   狂蟒仰天大笑:“你?你凭什么阻止我?就凭你的美貌?”   营中妖兵,也附和地出一阵哄笑,而兵营幕帘之后,年幼的狞灭正将这一切看得真切。   ps: 五一加更!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二十四章 万魂夺骨(一)   向华夏帝求援失败,曦穆彤孤身走进了狂蟒的中军营帐。 当狂蟒问她凭什么阻止他,难道是她的美貌?   曦穆彤答道:“非也,如果狂蟒王已下定决心行此不义之举,彤儿只有以指天禅七层之力相陪。”   狂蟒并不明白指天禅七层是何境界,与手下妖兵继续调笑,而那幕后的狞灭,心里却很清楚,以他父亲的匹夫之勇,加上自己目前尚未成气候的灭天咒,他父亲败在曦穆仙指天禅七层之万宇诀下,是极有可能的。于是他赶紧派出一名妖兵,去将父亲唤了出来。   听闻儿子讲述指天禅的威力,那狂蟒也是心惊,急问狞灭该如何是好,狞灭眼珠一转,毒计上心。   “父亲,我们妖族的万魂夺骨索可在你手中?”狞灭问道。   万魂夺骨索为妖族镇山之宝,由名字就可知它已夺去过万条性命。而最可怕的,是那些已死幽灵缠绕锁身,再有被此锁击中之人,锁中饥饿的幽灵,就会奔涌而出,将其全身骨骼啃噬殆尽。于是夺骨锁再添新魂,由此不断循环积聚妖魂力量,令锁链更具威力。   狂蟒点头道:“当然,此锁为父系于腰间,可从不离身!”   狞灭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父亲这下胜券在握了。”   父子二人密谋一番,狂蟒带着得意之色回到营帐。   曦穆彤依然在等,狂蟒一改刚才的轻狂神情,对她正色道:“曦穆仙,我知道你救五岳心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不留给你。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明日早晨,你站在那泰山前,让我抽你一锁链,如果你没有死,就算你赢,我狂蟒立即撤兵,并保证五百年内都不再打五岳的主意。但如果你死在我的锁下,五岳安危可就由不得你了!”   曦穆彤知道他提及的锁链,就是指妖族镇山之宝万魂夺骨锁,也知道那锁有多邪,但是为保五岳平安,生灵不遭涂炭,她沉吟片刻,竟然答应了他如此残忍的挑衅。帘幕后,一丝邪恶的冷笑,挂上了正躲着偷听的狞灭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飘渺僧得知爱徒为了救五岳,竟要去泰山前受那万魂夺骨锁,心下骇然,坚决不允,连澜沧娘娘等人都是惊慌失措,纷纷拦阻。   曦穆彤向师傅叩拜,表示心意已决,并且为了天下苍生,她不光要在夺骨锁下留得性命,更要从地上站起来。众人无奈,洒泪跟随她下山,来到泰山之前。   五岳中的万物生灵见妖族气势汹汹前来灭山,早已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亡命地四处奔逃。   现在忽闻稽落山上那个小姑娘,要在泰山前承受狂蟒甩出的万魂夺骨锁以拯救这五座仙山,不由得又纷纷聚拢过来。一时间,泰山之前生灵攒动,天上地下已被挤得几乎没有空隙。   约定时辰到,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狂蟒从腰间解下了万魂夺骨锁。狞灭就立于他身后,可是谁都没留意过他这样一个瘦小的孩童。   曦穆彤稳稳立于空旷之地,暗中推动万宇诀力量,为身体形成一层透明保护罩。狂蟒功力不深无法察觉,可他身边一个枯瘦的老道,忽然袖摆浮动,袖中晦光暗现,似有一粒火珠轻悄悄滚过。   老道感到火珠召唤,侧目看向自己的袖子,心中会意,脸上冷笑一闪而过。而那老道,正是后来宇文化及妖鬼宴上的主角,南风长老。   狂蟒狰狞地甩动万魂夺骨锁,顿时就见风暴沙尘四起。   本来碧空如洗的天顶,忽然间就有漆黑的浓云滚滚而来,蔽日遮天。天地间鬼哭妖嚎之声响彻云霄,那万魂夺骨锁变得光亮异常,锁身上一道道闪电此消彼长,不断出嗞嗞巨响。   众生灵见如此气象,个个胆寒心惊,皆凝神闭气,噤若寒蝉。 第二十五章 万魂夺骨(二)   按理狂蟒甩动万魂夺骨锁,是要击向曦穆彤的,岂料锁行半空,南风长老突然出手,竟出一道强劲的掌力,如道白虹般,生生将一条冤魂满覆的锁链转向,向聚集在另一边围观的众生灵甩去。   眼见这突变故,连站在狂蟒身后的狞灭都失声大叫不好,却哪还来得及阻止?眼看一众生灵就要被那妖锁击中死伤无数,却听曦穆彤断喝一声,早已飞身跃起,伸展双臂挡在了众生灵前,就如同一道单薄的人障。   事出突然,她不得不在这危机之际放弃刚刚用指天禅形成的保护罩,去救护众生灵性命。可她再也来不及新启一层,就听“咔嚓”一声清脆的爆裂声,那万魂夺骨锁准准砸上了她的后背。   顿时,碎裂的骨骼合着血肉,从曦穆彤瘦弱的身体飞溅而出,锁中妖魂奔涌,脱离锁链,尖啸着抢食那纷飞碎骨,她则如一片风中飘扬的柳絮,软软落向地面,倒在血泊里失去了知觉。   遭遇如此突变,众生愕然,等回过神来,恐惧已爆成暴怒:这事明摆着,就是那妖王使诈!   大伙儿个个都被怒火烧红了眼睛,哪里还顾得上惧怕妖王淫威?飘渺僧二话不说,率领众人一声怒喝,就冲了上去,奋力斩杀妖兵为曦穆彤报仇。   泰山脚下,一时间喊杀震天,血肉横飞。   一经打斗,大家才现那妖兵数量虽巨,但其实是帮乌合之众。所谓的狂蟒王,更如滩烂泥,几乎连基本的功法都不甚熟悉。整个妖族阵营里,只有南风道长尚算货真价实,与飘渺僧澜、沧娘娘、云剑及枯朽道长打在了一处。   不过最终,不知那南风使出怎样的卑鄙手法暗算了四仙,以致四仙联手都没逃脱厄运,被他用风雷破出的暗器击中,全部身死。   正战得不可开交,就听一声虚弱的喝斥传来:“住手!”那声音虽然微弱,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闻声停手,再看向曦穆彤时,惊异地现,她竟然鲜血淋漓地从地上缓缓升了起来。不过此时她已全身无骨,只能利用指天禅之力,勉强地浮于半空。   无论是妖族人还是众生灵,见她受了那万魂夺骨锁,被万魂啃尽骨骼都还没死,个个惊诧万分。   曦穆彤指向狂蟒,怒道:“妖族匹夫,你我今日约定,有天地为证,你不可不遵。受了你这万魂夺骨锁我尚有命在,你就必须遵守诺言,五百年内不再侵犯人间界!”   狂蟒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狞灭却伸出小手,拉扯他战袍,示意撤兵。   狂蟒得儿子暗示,狂笑一声道:“曦穆仙,算你命大,这样都没有死!好,我就守那诺言一次,五百年后再与你相会!”说罢,率众妖兵欲急急撤出五岳。   曦穆彤虚浮着,挡住他去路,冷笑道:“你那万魂夺骨索已杀人无数,沾满了无辜生命的鲜血,今日你休想将它带走,再继续害人!”   说罢将缠绕于身的锁链一把扯下,向稽落山投去,就见那锁链牢牢插入小山山体之下,并向五岳延伸,另一端一分为五直,直插入了五岳山根。   五岳一战结束,曦穆彤重伤,而飘渺僧等人却已战死。她心中悲痛欲绝,待众生灵散去,将那四位仙人的遗体,慢慢挪回了稽落山。   她用内丹炼制出四粒曦穆灵珠,收好四人魂魄,又各取一块血肉葬于山中。等着一切做完,四具遗体便化作万道金光,离她而去。 第二十六章 刑判支离   奄奄一息地倒在稽落山中,曦穆彤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却听半空传来金鼓齐鸣,抬头看,竟是那华夏帝带领一众神兵降临。   原来华夏帝洞房不成,反被她重伤,一直怀恨在心,伤势刚刚好转,便带兵攻上了稽落山。   曦穆彤虚弱地冷笑道:“华夏帝,你现在用一根手指头都可以杀了我,所以最好快点动手。死在你手里,我也就不用再忍受这锥心刺骨的痛了。”   华夏帝却无半点怜悯之心,反而幸灾乐祸地骂道:“曦穆彤,你这个贱女子,放着好好的王妃不做,偏要受那万魂夺骨锁之苦。你以为这样,你我之间的帐就能一笔勾销吗?你的骨是妖族断的,和朕没有关系,我神族的仇可还没报呢!”   曦穆彤听得心惊,怒斥道:“你乃一介帝神,受全天下人景仰,怎可如此心胸狭隘地与一个小女子计较!你到底想怎样?”   听曦穆彤说他心胸狭隘,华夏帝更加怒不可遏,无耻地笑道:“那朕就让你看看,朕这堂堂帝神的心胸,到底有多狭隘!曦穆仙一小小稽落山仙子,胆敢冒犯天尊,入帝神宫行刺,如果让你就这么轻轻松松死了,岂不是太便宜!现判你支离山悬刑一百年,秘密执行,除帝神宫人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你去向,所以你不要奢望能有人去营救你,你服是不服?”   “我……不服……你杀了我……”   曦穆彤深知支离山悬刑是一种多么可怕的酷刑,她苦苦挣扎,只求死。可华夏帝宣判之后,哪里真的在问她服不服?未等她自行了断,已有神兵过来,在她口中灌入九十九年不死水,然后架起她无骨的身体,直抛向支离山……   ~~~~~~   因万神之常年沉迷酒色,不理天下政务,神族帝神宫早已引起六界公愤,逐步失去了天下支持。   狂蟒虽侵犯人间界失败,却在神族没落之际得身边的佞臣提醒,他新的入侵机会来了。   他左右权衡,想到儿子狞灭的灭天咒已到一定境界,确实有胜的把握,遂决定立即出兵西天,攻下帝神宫。   华夏帝得意于身为拥有龙血凤髓的天地之神,万物为尊,断不会有谁敢进犯他,所以自惩处完曦穆彤,卸下心头之愤后,依然****纸醉金迷,莺环燕绕,身上神功早已荒废。   谁知真有一日妖族来犯,却奈何他的神兵早已如一盘散沙。妖兵再不济,以百万之势压来,神兵也无力抵挡,很快神族军队就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而华夏帝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南风长老的风雷破击至重伤。   为退妖兵,他四处请兵求援,却无人搭理。此时他才想起曦穆彤,明白了唯有她的指天禅可以相助,无奈她因为自己的私欲,已沦为支离山囚徒,再也不可能指望得上。   神族帝神宫崩塌,龙脉折断,镇守神界河山的七星神灯被妖族熄灭。一夜之间,天地间山倒河倾,几乎所有神祇都从世上消失。   华夏帝临死前,终于幡然悔悟,密语传话给被囚鸡鸣山的帝后宣英,告诉她务必找到新神族的神位继承人,那时神族方可光复。   九十九年过去,曦穆彤被缚于支离山山峰,****被鹰嘴蝠啄食。因为不死水的缘故,被啄食之处新肉会立即生长出来,但切肉之痛,却不会因此而有丝毫减弱。反反复复如此循环,就算她想以死解脱,也必须要等到第一百年,不死水法力消失。   但她早已感觉不到疼痛,觉得被缚于此就是已经身死,只是不明白为何死了,心中还有苦痛在对她纠缠不休。   ps: 《鏖仙》已上新书风云榜!!为答谢从祖国各地飘来的花粉(有异国他乡的吗?)的浓情厚意,加更!加更!!加更!!!! 第二十七章 仙竹漫山   某日烈日如火,炙烤着支离山山峰间的囚犯。   曦穆彤浑浑噩噩地,感觉到几只鹰嘴蝠正在她身上啄食,却忽然被什么惊起,怪鸣一声飞走了。紧接着,就听一个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姑娘,快醒来!”睁眼看,就见一张黄黄灰灰的怪脸出现在眼前,正是那童不仙。   “小姑娘,我们救你来了,呀呀呀,都给吊了九十九年了,看看这小脸蛋儿,还是这么美!”那怪人不住啧啧称赞。   “你们是谁?”曦穆彤气若游丝,小声地问,却听另一边传来哭泣之声。扭头望见哭泣之人,她顿觉灵魂尽散,那人竟是段箫。   “彤儿—”段箫哭得撕心裂肺,想抱住她,可她身无完肤、体内无骨,竟不知从何处抱起。   除了段箫和童不仙,另外还有三位仙人出现在眼前,分别是清秋无忧、云之裳和锦书圣。   原来曦穆彤在澜沧江畔与段箫留书而别,段箫心碎,欲放弃王位去修仙,其父却苦苦追赶,结果苍茫天下竟没有一个门派敢收留他。绝望中,段箫遁去玉龙峰顶,只求一死,却被恒山派的紫虚道长相救。   达光王为保段箫性命,终于默允恒山派收他为徒。几十年过去,段箫已在山中修炼成留仙,并在通仙大典上抹去段姓,改名断箫。与此同时,五岳吸取被妖族威胁的教训,其他四岳也已找到各自的留仙,来守卫仙族领地。   断箫炼成仙身后下山历练,偶遇另外四留仙,与他们结成桃园之好,却从一顽童口中惊闻,曦穆彤于百年前落难,正被神族囚于支离山,立即恳求四位兄长相助,共救曦穆彤脱难。四仙欣然应允,于是五人共同出现在这刑山。   五仙将曦穆彤救下,可她身体无骨,已无法站立。清秋无忧在他的衡山中现玄天蟾,引来了玄天水。   玄天水乃由上古寒冰融化,奇寒无比,但一旦注入人体,便能结成冰柱代替骨骼。唯一的后果是,获骨之人从此再也不能落泪,否则玄天水化作泪水涌出,将使她处的世界变为一片冰雪之国。   从那时起,曦穆彤与五岳留仙结下了不解之缘。除段箫外,那四人皆将她认作最为疼爱的妹妹,后常来常往,已是后话。   当时魔婴灭世传闻已盛,天下皆将神族、妖族和鬼族的覆灭,归为魔婴所为,世间由此只剩仙族、魔族和人间界。为防魔婴卷土重来,仙界魔界更欲结成联盟,以在不时之时共抗强敌。   曦穆彤修养一段时间后,伤势稍好,断箫便带她回了苍山,希望从此与她在此生活,再不问世事。   曦穆彤深知,命运是不允许自己拥有这样沉甸甸的幸福的,唯有再次出走,回到了稽落山。断箫再受打击,变得无比消沉,回到恒山无望殿,表示永不再出山。   回到稽落山后,曦穆彤伤心欲绝,已丧失了继续生存的勇气,却在绝望中惊奇地现,自己虽百年未归,这里已漫山遍野地长满青青翠竹,飘渺僧等人的血肉,也已生长成四种植物。   入夜,她疲惫入眠,身上四粒灵珠光芒泛起,四位先人与她梦中相会。   “彤儿—”   曦穆彤睁眼,就见那飘渺僧、澜沧娘娘、剑仙云剑与枯朽道长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师傅!”她哭喊一声,但不敢流泪。她想伸手去拉飘渺僧的僧袍,结果却抓了个空。   “彤儿,我们已经是仙灵,住在你的曦穆灵珠中,****陪伴着你呢。”飘渺僧道。   “真的吗?师傅,我不是孤独一人?”她悲哀地问。   飘渺僧笑着摇头。   澜沧娘娘道:“彤儿,我的女儿,大难已过,你需要振作起来,将稽落山建成一座真正的灵山,来保护人间界啊!”   曦穆彤心如死灰,哀叹道:“我做不到,我没有心了,全碎了……”   澜沧娘娘悲中带笑,道:“傻孩子,你看见这漫山遍野的竹子了吗?”   曦穆彤点头,问道:“它们从何而来?为何在此生长?”   澜沧娘娘道出答案:“自从你挽救了五岳及众生灵,天下苍生感激,已将你奉为他们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仙族之。你被困支离山,无人寻得到你,自是无法相救。但是每年,都会有各种生灵来到稽落山中,为你祈福,并播种种下这竹树,以表示对你的感激和敬意。一个生灵一棵树,百年来稽洛山已仙竹漫山。这既是苍生对你的感激,也是厚望。竹树为证,你现在已是仙族统领,承担着保卫五岳,保卫人间界的大任!”   曦穆彤心下感伤,却又欣喜,还欲再问,怎奈天色已亮,四灵散去,她睁开了眼。   睁开眼,就见到两个无比可爱的小小绿人儿,在手边跳跃嬉笑,围着她不时地亲亲她的手掌,又蹭蹭她的脸,仿佛在唤她起来。   这是上天赐她的竹叶精灵,竹月和竹星。   ps: 《鏖仙》已上新书风云榜!!为答谢从祖国各地飘来的花粉(有异国他乡的吗?)的浓情厚意,加更!加更!!加更!!!! 第二十八章 矛盾万分(一)   听曦穆彤语气平淡地讲完五百年前的往事,众人只能叹息落泪。   原来仙所经历的苦难,都是这样来的,而稽洛山漫山遍野的翠竹,还有着如此动人的典故。难怪世间竹林数之不尽,却唯有稽洛山的仙竹,能诞生如此多充满灵力的生命,只因这些竹树,每一棵都有故事,每一棵都代表着一个生灵。   因为魇烈入侵蓬莱而紧急召开的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江南子墨来到浮生殿前,默念曦穆彤告诉他的口诀,殿门口结界打开,他提步走了进去。   浮生殿里,竹树依旧青翠如初。阳光从繁密的树叶缝隙中挤出来,斑斑驳驳如碎金般散落在地面,也将他的身影拉得更加修长。   景色尚如旧,却不见那人,他心头涌上一缕酸楚,赶紧仰起头看向天空,终于忍住了将要落下的泪水。   习武厅前的院子里,水铃儿正在练功。他指尖出的剑气,如紫虹般在几棵竹树间穿梭,然后又很自然地再收回来。看样子,他这指天禅第二层已是将成。   自从长大后,江南君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干干净净的模样,心下不禁百感交集。   远观那少年,一顶石榴红的冠束起一团髻,另留一半散落肩头。长随剑气飘动,如漆黑的燕尾在上下飞舞,显得英姿煞爽。他身着一件象牙白的敞袖纱袍,腰系水绿色腰带,丝绦上则串着那粒雕凤的水铃铛。看他那身形,再与自己相比,实在是输不去哪里,直如棵翠竹般修直挺拔。虽为凡人,辗转腾挪间,每一处关节却都透露出仙人风骨。   再看他的面庞,一对眸子如两汪清澈的泉水。白玉石般的鼻梁下,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上翘,透露出刚直正义之气,犹如竹月再生。唯一有别于竹月的,是那神情,本该青春洋溢、充满朝气的面孔,却因心底隐秘的仇恨,而变得冷峻似冰,傲然清高,现出他与这年龄不相符的深沉与内敛。   眼中是已成少年的水铃儿,脑海里不断翻腾的,却是第一次在悯心阁桃花树下,见到的那个淘气顽童在与桃花瓣共同旋转起舞的情景。彼时此时,此时彼时,这样巨大的差别,令江南君几乎窒息。   他忍不住要转身逃走,可就在这时,水铃儿却惊喜地在他背后唤了一声:“江南哥哥!”清脆如铃的童音不在,那是一把浑厚动人的男子之声,竟透露着无限暗哑的苍凉。   江南君转过身来看他,脸上早已笑得一如往昔的优雅。   少年收回禅功,几步奔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高兴地嚷道:“江南哥哥,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南君答道:“去落音竹宇议事,顺便就来看看你。”   水铃儿一愣,江南世家的江南君来稽落山落音竹宇议事,这他可是第一次听说,急忙问:“难道出什么大事了吗?”   江南君想想,并没有得到曦穆彤的允许,将目前生的六界大事告诉他,便含笑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商量一下明年的仙魔宴该怎么办。”   “哦……”水铃儿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嗫嚅道:“她……同意你来看我?”   江南君也够聪明,故作糊涂道:“她?哪个她?”   水铃儿知他那点鬼主意,脸微微一红,扭向一边,再不吭声。   江南君不逗他了,叹息道:“时到如今,你还是没有原谅她?”   水铃儿兀自不语,他有点着急,“铃儿,你到底要我怎样解释才会相信,你对她只是误会?”   ps: 《鏖仙》已上新书风云榜!!为答谢从祖国各地飘来的花粉(有异国他乡的吗?)的浓情厚意,加更!加更!!加更!!!! 第二十九章 矛盾万分(二)   水铃儿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竹林,说道:“江南哥哥,无论你信是不信,那夜在破庙里听见莫强求与毕得之对话时,我就已经明了,曦穆仙不是害死我师傅的人。≦”   江南君大松一口气,却又深觉不解,问道:“那为什么,你还是要对她……”   水铃儿知他意指为何,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语若寒霜地答道:“她确实不是害死他的人,可是她断他仙根那一幕,却夜夜如梦魇般出现在我梦里,折磨我啃噬我,你叫我如何忘记?又怎样原谅?”   这近乎绝望的倾诉,令江南君的背脊一阵凉,这下倒是他无语了。   水铃儿似乎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江南哥哥,请随我来!”   江南君随他进到里屋,他拿出了那块卢田玉。   “关于这块玉,我有件事情想问!”水铃儿眼中闪烁着疑惑。   “哦?是玉有什么问题吗?”   “玉没有问题,可是玉中之人有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南君听得大为奇怪。   水铃儿问:“你认识一个叫宣英的女人吗?”   “宣英!”   江南君差点跳了起来,幸亏他够沉稳,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反问道:“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水铃儿摸摸头,这个动作让他又想起了他五岁时的可爱模样。   “前日我将这玉握在手中,玉身忽然现出一股殷红,然后变得无比烫手。我不小心把它掉到地上,它自己飘出一股青烟,青烟中有一个女人在唤我。”   “哦?有这样的事?”江南君也觉得怪异,“这个女人,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她说,她叫宣英,她说我该去了,不要让我的神族族人再留在幻生符里。”   水铃儿的回答,听得江南君的手在不自觉地剧烈颤抖,他赶紧用袖子把它们遮盖起来,以防被他看见。   他故作轻松地回道:“哦,原来如此,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此玉源自伏羲时代,我想在浣姝之前,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佩戴过,所以有其他人的记录,也不足为怪。”   “哦……我明白了!”水铃儿听他这么解释,似乎十分相信,不安的神色褪了下去。   “水铃儿死,浣姝成神与你相聚。他若有天成神,就是浣姝的死期。他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个能活!”江南君脑海中,怪眼那几句话一直不停萦绕,令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此时他与水铃儿的距离如此之近,哪怕无需殷螭剑出手,也能从怀中掏出乌金刀,轻而易举地割断他的咽喉,完成怪眼布置的任务。   可是,他江南子墨真会这么做吗?从支离山妖龙洞开始,从他将五岁的水铃儿拥入怀中开始,这个孩子就已走入他的生命,似乎在冥冥中,与他有了再也无法割断的联系。水铃儿既然叫他“江南哥哥”,那么他从那时起,就真的成为了他最为疼爱的弟弟。   妹妹的失踪令他如此悲忪,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她寻回,以弥补百年来作为兄长的失职,现在他又如何能因要保全妹妹,亲手将心爱的弟弟杀害?   为防露出破绽,江南君赶紧辞了水铃儿出来。刚走出浮生殿,就觉得腿上被妖龙咬过的伤口,开始变得灼热。   他顿时一惊,暗道:“不好,妖龙毒要作!这……这难道是那个怪眼在控制我?难道他是妖人?”   正惊慌失措地要离开稽洛山奔回江南世家,就见前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待那人转身,原来是华留仙锦书圣。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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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好好给江南子墨一点颜色看看,没想到曦穆彤忽然出现,锦书圣顿时显得十分不自在,只好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是啊是啊,本来打算进去,看见江南君出来,就闲话了几句。既然彤儿来了,我们正好一起!”   曦穆彤点点头,又转向江南君道:“刚才你说府上有急事,要赶回去,却还惦记着先来看看铃儿,真是有心了。此时天色渐晚,你还是早些归去,以求路途平安吧!”边说边暗暗用伶俐的眼神,扫向他的伤腿。   江南君知道曦穆彤是有意在为自己解围,感激地对她深施一礼,再也不一语,逃命似的离去。   急急赶回江南世家,进入悯心阁后江南君直奔后院,伏在桃花树下一阵呕吐,大口大口的黑血,只将那遍地桃花染成了黑色。   傅伯匆忙奔了过来,见状大惊,一把拉起他的裤管露出那皙白的小腿,就见一个圆圆的伤口,已经脓肿得乌黑,还在向外渗着滴滴黑血。   “公子,你这是……”傅伯一脸惊恐。   江南君从怀中掏出乌金匕,一把塞给他道:“傅伯,快,快割!”   傅伯迟疑一下,还是接过刀,狠狠向伤口刺去。   他沉闷地呻吟一声,五官已因剧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滚滚而下。就见那伤口黑血喷涌,好一会儿,血色才渐渐转为暗红,这时他那难以忍受的痛楚,才稍微褪下去了一点。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已经百年了,伤口怎么会突然复?”傅伯满手是血,惊疑不定。   江南君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妖族蠢蠢欲动,妖龙是妖,隶属妖族,是否是打算重新出世也未可知。我……我别是被妖人利用这毒,给控制了吧……”   “这……”傅伯更是给吓得一头冷汗,“这妖龙现在可是借尸毒藏于你体内,如果它重新出世……”   “傅伯,”江南君此时面色已恢复正常,从地上坐了起来,郑重地对老家奴说道:“妖龙不可复活,万一它夺了我的心神,令我吸人血堕魔,你一定要将我制服,永远关进江南家祠堂再不出来!”   傅伯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公子,我绝不会这么做!妖龙不可复活,老奴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救公子你!”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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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眼声音缓和下来,眼神似有所思,“万空一死,我们从仙族获得情报的通路,可就断掉了。那武修缘,看样子是不可能为我所用的。”   魇烈赞同道:“是啊圣君,我们得另想办法了!”   怪眼道:“办法多得是,但是得找最有用的。”   魇烈附和道:“那是那是,不过听圣君此言,仿佛已经有主意了?”   怪眼道:“不错,我们计划成功的核心,是让江南浣姝当上神族,这世间最有权威一族的领,再利用她这颗棋子,达到我们一统六界的目的。但是万一被那稽落山的魔婴童水铃儿得逞,抢走神位,我们妖族就失去了这个统驭天下的大好机会。所以只有将水铃儿彻底除去,我们才可从此高枕无忧。那么现在的关键人物,就是江南浣姝的哥哥。”   “啊?圣君指的,莫非是那江南子墨?”魇烈一听,满心不愿。   “正是。水铃儿有魔婴童血气作荧光护体,又被曦穆彤赐了凤羽宝甲,你我皆杀不了他,唯有借江南子墨这个凡人之手,才可事成。不过看起来,他对那水铃儿的感情可不浅,要他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魇烈的丑脸上现出一丝难色。   怪眼有所察觉,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魇烈赶紧回答:“是,圣君,那江南子墨来自江南世家,百年前勾引过我妹妹凤涅,当时我差点就一把火把他烧死。后来除了仙魔宴,我与他便再无什么往来。如今我幽冥谷要再与江南世家扯上啥瓜葛,怕是不容易。”   “啊哈哈哈!”怪眼听罢,竟出一阵诡异的大笑,直笑得魇烈毛骨悚然。   “圣君何故笑?”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魇烈,我看这事,你妹妹也能为我们出份力了!”   “啊?我妹妹?圣君这是何意?”   “何意?很简单,既然凤涅与那江南有情,就让他们多多接触好了。你妹妹可是魔人,仙人素来自视清高,瞧不起魔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令仙族人不再信任江南子墨,甚至与他这个人间使反目成仇。我已经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功夫来逼他就犯,等他彻底走投无路时,还怕不听我们的话吗?”   话说至此,怪眼的眼神,透出了更加浓重的阴翳之色。   ps: 上架第二天,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三十二章 龙牙妖镜之争论   自从武修缘向众人讲述了蓬莱仙岛上,万空道长藏了几百年的秘密,这妖族只是借助魔婴童灭世之谣隐匿,而非灭族的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五百年前,狂蟒就野心勃勃要夺取六界,从未停止过挑起战端的行为。在他百万妖兵的铁蹄践踏下,神界不但整个被毁,剩余人等甚至被封进了幻生符。   幻生符与灭天咒属于同源之功,被封之人虽能从灭天咒毁天灭地的威力里保住性命,但要在这符咒中度过整整五百年,谁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五百年过去,这段时间里,妖王到底在如何积蓄实力,尚不可知。但是按常理推测,既然他敢卷土重来,就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目前的关键,是必须要让妖族之狞灭天子现身,否则他们始终躲在暗处密谋,可谓防不胜防。   可是,怎样才能让以狞灭为的妖族,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其实六界里,各股搜寻这位妖族天朝天子的力量,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此人就如同已渗透进天地间各个角落的神话传说,其神秘形象,已被传言塑造得越来越不真实。   曦穆彤满腹心事地坐在归来殿中,一时也寻不出逼迫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狞灭天子现世的良策。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童不仙的龙牙镜。   “这龙牙镜如果真是妖族的探心镜,童大哥到底是怎样得来的?是否通过这个线索,就能找到妖王藏身之处?”   正想着,清秋无忧和云之裳两人从外面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云之裳上前几步,拉住曦穆彤道:“彤儿呀彤儿,今天你可要说句公道话!”   曦穆彤知道这两个哥哥素来爱闹,这次不定又是为谁说了句什么话在争论,便问:“哥哥们这是怎么了?”   清秋无忧道:“还不是为那个童不仙!我说要去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这样稳妥,云之裳竟然不让!你说童大哥是我们四个人的大哥,我去看他又有何不妥?他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曦穆彤心道:“原来是为的这事。”便问:“云大哥,你不让清秋哥哥去,却是为何?”   云之裳扭了扭纤腰,答道:“当年我们五人在泰山之上歃血结义,说好了要同生共死,现在倒是那童不仙,好像已经把结义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理我们几个了。他无情我们无义,如此说来有什么好去看的?鬼不鬼妖不妖,还天天照个什么镜子!”话一出口,立即重复他那万年不变的收尾动作—捂嘴。   曦穆彤与清秋无忧却都是一惊,齐齐将目光锁在他脸上。   清秋无忧急问:“云之裳,你在说什么?什么镜子?”   云之裳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满脸的不自在。但见已收不回来,只好实话实说。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我就把这丑事说给你们听!上次我在浮生殿的假山后,听到了彤儿与锦书圣的对话,知道那童不仙得了面什么宝镜。我这爱美之心,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就想去看看那镜子到底有何了得之处。童不仙现在对我们不理不睬,明看他不一定愿意,我们怎么说也不如彤儿面子大。所以我是偷偷溜进去的,谁知被他现,竟然命弟子把我打了出来,我的胳膊到现在还是肿的呢!”   边说边撩起袖子,果然左胳膊上还有一大片淤青。   ps: 上架第二天,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三十三章 龙牙妖镜之假象   云之裳抱怨那童不仙为了区区一面镜子,竟然敢打他。 亮出来被打的瘀伤后,继续道:“所以说,我不让清秋无忧去,这不是关心他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听罢,清秋无忧的脸倒比刚才更难看了,若有所思地道:“哦,说来说去,我算是听懂了,童不仙有面镜子,彤儿、你,还有锦书圣全知道,合着我就是那最后知道的。”   云之裳小嘴一撇,嘿嘿笑道:“你吃个啥醋呀?我知道,也是偷听来的,也没人告诉我呀!你就没那个本事自己去偷听?”   “你……”偷听如此有理,清秋无忧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几个人正闹哄哄,锦书圣走进来,扯着嗓子喊:“你们又在嚷嚷什么?归来殿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就不能让彤儿有片刻清静吗?”   云之裳一见锦书圣,更来劲,指着他道:“喏喏喏,当事人来了,清秋无忧你自己问他好了!”只把个锦书圣弄得云里雾里的。   曦穆彤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等他们三个闹够了,才开口道:“我们一起去拜会童不仙,探究那龙牙镜的秘密,但是不可被他现。”   云之裳一听更来劲,拍着巴掌笑道:“真的?这么说我是可以见到那面镜子了?”   曦穆彤摇头叹气:“云大哥,就算你真的见到了那面镜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照镜的欲望的。”   ~~~~~~   入夜,泰山顶海听宫。曦穆彤与三位留仙一身轻装夜行打扮,准备等子时将近,再潜进去。   相比曦穆彤上次到访时,海听宫宫门顶上的污浊之气似乎浓了很多,几乎整扇宫门,都已经被黑气笼罩。   海听宫门口守着两个泰山弟子,精神萎靡无精打采,似乎是被妖孽吸了精气般恹恹欲睡。四人看这情景,都是暗自心惊,希望这一趟没有来晚。   终于等到子时,正好一大片流云经过,四人便登了上去,将整个身子都埋在流云中,静静驶向日月峰。   云之裳的脸沾到云片,忽然嚷了起来:“哎呀,这云怎么臭烘烘的!”却被锦书圣和清秋无忧一人在脑袋上拍了一掌,于是嘟着嘴不敢再出声。   到得日月峰,四人将头探出流云向下看去,只见整个峰顶亮如白昼,山峰上的巨石与树木,皆被诡异地镀上了一层亮银。那银色还在微微流动,眼看流到边缝,就会一滴滴淌下去。而这里的一草一木,基本已看不出本色了,好像已经全部被浸泡在银色液体中。   在山顶正中心的位置,放置的就是那面龙牙镜。上次曦穆彤来的时候是白昼,龙牙镜反射的是日光,所以是金色。而现在子时已到,龙牙镜反射月光,于是一切又变为银色。镜子两边那两个巨大的龙头所吐出的烟雾,相比上次白昼的淡蓝,现在已变成了血一般的殷红。   再看童不仙,正端坐于镜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面上神情无比陶醉。   二龙头喷出的殷红烟雾在他周身弥漫,映衬得他那身形十分古怪可笑。未几,就见有淡白的雾气从他的眼耳口鼻中缓缓喷出,然后被那镜面吸收。   锦书圣伸手轻拍曦穆彤,曦穆彤会意,慢慢爬到他身边,原来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镜子里的情况。   这一看,曦穆彤心下更加了然。   只见镜子照出的童不仙,已经变成了上次她在石壁上见到的那个翩翩公子虚像,相貌俊俏优雅,身材玉树临风,只是带着一脸妖邪之气,狞笑间,反而显得比他原来的样子更加可怖。   ps: 上架第二天,继续求月票!求订阅! 第三十四章 龙牙妖镜之消失   “我猜,这面镜子肯定就是上次善玉真人提到的探心境,它利用人的欲望做诱饵,比如这童不仙,他期盼自己变美,龙牙镜就佯装能实现他的愿望,并让他看到变美的假象,实则是在控制他的心神,盗取他的潜意识!”锦书圣小声表观点,曦穆彤一旁微微点头。﹤   清秋无忧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曦穆彤道:“现在童不仙的意识已与那镜子相连,若我们冒然打断,他可能有性命之忧。但是也不能坐等仙族机密从他脑中被窃走。这样,我下去想办法制止他,你们在后面接应我。”   三留仙一听,知道她又把最危险的任务拉到了自己身上,所以锦书圣第一个就不同意,强烈要求自己下去,清秋无忧也不甘示弱地和他争了起来。二人正僵持不下,却听曦穆彤一声惊呼,再看时,云之裳已经飘落云端。   云之裳悄悄潜到童不仙身后,打算先用内力定住他心神,再拉开他打碎那镜子。   谁知内力出,刚要触到童不仙身体,竟被以双倍的力道弹了回来,反击到了他自己胸口。就听他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直喷上那龙牙镜镜面。   童不仙本来正专注于修炼,冷不防一口血喷到面前,惊疑地回头,就见到了云之裳那张吐血的脸。   一见来人是云之裳,童不仙顿时勃然大怒,吼道:“云之裳,又是你?上次你来盗我宝镜被我打走,怎的还不死心,今日夤夜再来?”   云之裳捂住胸口,也是怒火冲天,骂道:“我呸你个童不仙,枉你我结拜一场,却背着我们干这丧心病狂的勾当!这龙牙镜,根本就是妖族的探心境,盗你心神去炼什么打开云霄大门的钥匙。你堂堂一个留仙,为了争多一分姿色,就甘心被妖族当作走狗来使!”   童不仙被他骂得一愣,随即冷笑道:“云之裳,你终日自持貌美如花不可一世,如今见我得了宝镜,很快就要越你,于是心生妒忌,要除去我对吧?”   云之裳斜眼看他,又笑得直不起腰来,道:“童不仙,我看你成仙前走火入魔,成仙后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却是走火入魔得更深!”   童不仙最恨被人提起曾经走火入魔之事,觉得那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现在云之裳竟然念得朗朗上口,自是怒得再也忍不了他,“呀”的一声怪叫,就扑了上去,两人打在了一处。   那云之裳可不傻,他知道头顶上还有三个人等着,只要把童不仙从镜前引开,他们就可以下来,轻而易举地将龙牙镜摧毁。于是一边打一边骂,然后一边往另一块山头后撤去。童不仙直被他的激将法激得就要爆炸,恨不能立即扑上去将他剥皮拆骨,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一路追了过去。   眼看那二人越斗越远,云上三人即纵身跃下,打算毁镜。   曦穆彤走在最前面,手指着力指天禅就要出,但就在她要毁镜时,忽然出一声恐怖的惊叫,手停了下来。原来她从镜子里望见,竹月正在向她微笑。   “竹月—”她凄厉地大喊一声,直扑向那龙牙镜,后面锦书圣和清秋无忧大呼不好,知她中了幻术,赶快几步上前将她拉住。清秋无忧一把从袖中拉出条白色娟帕蒙上她双眼,然后和锦书圣二人背过身去,再不敢轻易看那镜子。   曦穆彤眼睛被蒙,心神随即恢复,知道刚才是着了妖镜的道,也将身体背转过去。那边童不仙与云之裳斗得正酣,却用眼角余光现了另三个人,知道自己中了云之裳调虎离山之计,于是赶快回撤,云之裳哪里肯依,现在反成了他倒追童不仙。   二人打着打着,就已打回镜前,那镜面忽然出一道强烈的白光,二人躲闪不及,惨叫着双双被吸了进去。   这边三人本来是背着镜子,谁知云之裳竟和童不仙打回来了,还是正面对着镜子,然后伴着惨叫声,身子就飞了起来,再看,就已与童不仙一起消失在了镜中。   曦穆彤大急,也顾不得幻术不幻术了,转身扑向那妖镜,谁知随着那二人进入,镜面所有的强光均在瞬间消失,仿佛变成了一面普通镜子,两边龙头也停止喷吐殷红烟雾,日月峰顶,一切都回复了平静。 第三十五章 龙牙妖镜之心若   云之裳与童不仙二人同时消失于龙牙镜,可急坏了那三人。   清秋无忧了疯似的,使尽全身本事要将镜子砸碎,岂料它纹丝不动,如金钢铁铸般坚不可摧。到最后。他几乎已失了章法,将自己的身体当作石头,整个人向镜上撞。   锦书圣见状,赶紧一把拦住他道:“清秋兄,你这么打下去,是要把自己给活活打死,我们得从长计议啊!”他这才冷静下来,无助地看着那面妖镜。   曦穆彤经此突变,惊惧之下也觉得匪夷所思。   锦书圣转向她道:“彤儿,你看这事如何是好?云之裳现在身陷险境,那童不仙再不济,也已和我们拜了把子,总不能对他见死不救。我看这镜子用普通功夫是没法打开的,若用到你那指天禅的万宇诀,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曦穆彤摇头道:“大哥万万不可,目前我们对这妖镜不甚了解,更不能确认他二人正身处何处。若是还在镜中,而我们又碎了镜子,他们岂不是也跟着一同玉石俱焚?”   锦书圣一听,深觉有理,觉得是自己刚才一急之下莽撞了,幸亏拥有指天禅之力的人不是自己或清秋无忧,否则可能云之裳他们现在,已经粉身碎骨,不禁脸微微一红。   清秋无忧依然难掩心头焦急,也抬头望向曦穆彤,乞求地问:“如此说来,彤儿你有什么主意?”   曦穆彤略一沉吟,道:“我要将此镜带回稽落山封存。”   二人一听皆是大惊,异口同声地阻止:“彤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此妖物邪气如此之重,还不知镜子另一端连接何处,或可能会带出什么不祥之物来。你就这样将它带回去,岂不是会为稽落山招来风险?”   曦穆彤道:“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二位哥哥现在被封在里面出不来,而我们又不能进去相救,他们必定凶多吉少。我必须尽快用法力将镜面打通,最起码能让我们进入其中。如果将其封印置于玄冰洞仙灵塚,请四灵看护,应该不会出问题。这妖镜可能是我们目前调查妖族的唯一线索,我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二人听她这么说,虽是不放心,却也深觉有理,只好点头赞成。   曦穆彤指尖出炫光,直射那镜,又闭目念动心诀,就见龙牙镜一点点缩小,最后变成一面手掌大的小镜,再收入她袖中,然后三人一同离开日月峰,走向海听宫大殿。   走入正殿,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只见那殿堂上,已完全没了往昔泰山作为五岳泰斗的辉煌与庄严,变得直如土匪山寨一般。殿顶华丽的琉璃吊灯已废弃不用,四壁上燃着熊熊火把。留仙宝座旁,一顶紫檀香炉里青烟悠悠飘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似香非香,刺鼻怪异的气味。   三人知道那香味闻不得,立即用衣袖紧掩口鼻。锦书圣上前一脚踹翻香炉,就见灰黑的香灰散落一地。他们急急将大殿的门窗全部洞开,那异味便散去。   穿过大殿,来到一排廊房静室。他们一间间紧挨着排查过去,每间房竟都已人去屋空。   诡秘的寂静中,三人忽然隐隐听得有乒呤乓啷的声音传来,便赶紧寻声而去。   到了回廊转角处,见到另一间静室,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好像是有人正在里面使劲撞门,想逃出来。   三人警觉,各自兵刃出手,站成三角之势,慢慢向房门靠拢。   门内之人听到外面动静,也似有所警觉,暂时停止了响动。僵持数秒,那人终于把持不住,压低声音问:“谁在外面?”   清秋无忧反问:“你是谁?为何躲在这静室之中?”   话音刚落,房内就是“咣当”一声大的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还滚了几滚。就听那人急道:“清秋叔叔我是心若,快开门救我出去!” 第三十六章 龙牙妖镜之巨蚕阵   “心若?”三人又是一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若可是童不仙的大弟子,泰山派的徒,怎么会无端给关在静室里呢?   锦书圣二话不说,撞开门,就见眼前情景实在可怖。   只见心若被困在一个白白的、好似蚕茧的丝囊中,手脚皆动弹不得,只有脑袋露在外面,正在地上打滚,意图把门撞开。   清秋无忧将手中折扇的折边往那丝囊边缝一划,小小折扇竟将坚韧的丝囊划开一条缝。随即锦书圣上前,两手把住缝隙用力一掰,乘丝囊分开,还未来得及合拢时,一把把那心若给提了出来。   心若终于逃出丝囊,瘫软在地瑟瑟抖。待他稍微镇定,曦穆彤便赶紧问:“心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泰山之上到底生了什么?”   心若未及出声,先呜呜哭泣起来,边哭边道:“师傅疯了,一年多前,他外出时不知从何处拾得一面镜子,说是宝镜,****对之修炼,就可助他成为天下第一美男。我见那物甚邪,劝他不要练,他不但不听,反而将我绑缚在房里。后有一日,不知从何处爬来一只巨虫,吐出这丝将我层层裹住。我就觉全身精力似在被那丝囊吸干耗尽,若非各位叔叔前来相救,心若恐怕很快就要死于非命!”一席话说得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等心若体力恢复一些,他把三人带到了童不仙的房间。   走进房,又是一阵心惊。   房内妖雾四处弥漫,三面墙上都悬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有一个童不仙在搔弄姿。锦书圣与清秋无忧逐一将那些镜子砸碎,妖雾才渐渐散去,一干人便开始搜查童不仙的物品。   曦穆彤搜到书桌边,拉开小抽屉,一下呆住,呆愣半天后,才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伸手从抽屉深处抽出一个细小的竹筒,筒身上刻了三个字:“水铃儿”。   正惊疑间,就听门外一阵窸窣响动,并伴随有暗哑嘶鸣声。   曦穆彤心道“不好”,纵身一跃,已身处门口,挡住了身后三人。   门外此时,已是白花花一片,就见半人长白色蚕型巨虫无数,正穿过大殿,向童不仙的房间蜂拥而至。所过之处,巨虫吐出银色液体,一切事物皆被浸泡进去,液体流过处,生命迹象全消。   “巨虫阵!各位小心,不要被那蚕的毒唾液沾到!”曦穆彤大喊一声,腾起跃至半空。那三人闻听,也纷纷跃起与她组成了一个四方阵。   身处半空,曦穆彤能看清那巨蚕并非毫无章法从四面涌进,而是以五行之势向这边逼近。为方位为水,坎水向北,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她目光一闪,已心中有数。   水位巨蚕身形最大,头上略显金色光环。其左边是乾金巨蚕,右边是艮位巨蚕,似乎这三蚕在吐出毒液消灭生命,为主力开路先锋,而后面的其他巨蚕,则负责吐丝建囊,将一切都包裹起来。   曦穆彤带领三人避开南火方位,手指示意,那几人立时明白。锦书圣跟着她慢慢向震木移动,而清秋无忧和心若,则挪向兑金。   这些巨虫虽然来势汹汹毒不可挡,眼神却极不好使,只是看向前方,对于头顶的威胁,无知无觉。   曦穆彤见虫队已行至脚下,乘机一指剑气直指向坎水巨蚕头部,并斜穿而过。   剑气过处,就听“噗嗤”一声响,犹如穿破了什么水囊。再看,剑气已切断它的头皮,将脑浆震了出来。四人急闪身,以防那浆液溅到身上,却见先锋丧命后,其他蚕虫开始乱作一团。   锦书圣和清秋无忧趁乱,又结果了乾金和艮位巨蚕性命,整个巨虫阵就不攻自破,蚕虫们轰然四散,向四周逃去。然而未待它们跑出多远,早被四人一通乱斩,全部被斩成了一团团浆液。   灭掉巨蚕阵,心若又抖得不能自己。他在想,估计是那妖物尚留了一分薄面给童不仙,所以暂时只用囊将自己裹住。如果它真下杀手,自己怕是早已化作一滩血水。锦书圣摊开双手为他推心,缓缓输入的真气,终令他紧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曦穆彤停在坎水巨蚕尸身旁,掏出冰兽鞭扫去,就见一块银色符牌现了出来。她扬动指尖除去污物,将符牌握在手中细看,符牌上雕有一字,“狞”。   巨蚕阵破,妖镜被收,海听宫浊气渐散,如瀑的流云,也开始泛出本色的光辉。   曦穆彤与二留仙一起,点燃玄火烧光所有被蚕液腐蚀之处,并命心若暂代泰山掌门一职,率众弟子修复海听宫,便带着缴获的一干物品,匆匆赶回稽洛山。 第三十七章 迷离局势   水铃儿坐在浮生殿前的小竹林里,专心读着那本皮面指天禅。   指天禅共七大境界,第一境断水,即将水断开的境界,他已达到。第二境生花,即剑气到处催生枝头的花苞盛开。第三境采火,即指尖剑气可将烈火熄灭,并将火种收归进自己掌心。对敌时,这火,便是敌人的修为内力。   从第四境开始,难度更高。忘心诀要求禅练者心剑合一,人随剑影幻化无数人形,从而一人可与数人对敌。   悬悲诀要求禅练者指尖耀星,可与他人心脑相连,由此进入他人境界,读其思维。   达到耀海诀时,禅修者已能在极乐胜境中数完整整三千尊罗汉,并且到了这一层,可催眠人的心神,使他进入自己最深沉的潜意识,而沉睡其中。   等到万宇诀,表示禅修者已能将身周万物,网罗于他自己的大成境界,并利用意念,随意将万物挪动或更迭位置。   读罢,水铃儿将书放在膝上,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指愣。因为练功太用力,那双本来粉润的手,现在已盖满斑斑伤痕,并结出了层层厚茧。   灵儿像团滑动的小鼻涕似的扭到他面前,跳上他的鼻梁,瞅瞅他的眼睛,又跳下地跑开。不多会儿,它张牙舞爪推来一盆刚刚吐出一点翠绿色花苞的海棠花,摆在他面前。   水铃儿双膝盘坐,屏住呼吸,双臂凌空划出禅指,心中暗念:“风吹花动花动影随。花影暗浮浮花于丹。丹吹花走影从经络。指尖掠影影上生花。指运花,花逢星,星从丹生,花开。”   念到此处,就见右手食指中指变得紫红透明,随即一道灼热耀目的剑气从指尖冲出,直落到那海棠花的花枝上。花枝受到融融暖意的鼓舞,生在枝头的花苞便在瞬间一齐长大,灿烂地绽放出鲜红的笑颜。   灵儿在一旁观赏得又蹦又跳,十几只虫脚一起挥舞,只恨自己不能说话,否则一定会大声叫好。   水铃儿见自己指天禅二成已成,心中也甚是欢喜,这几月来的隐忍,终没白费。正在此时,就听身后有人进来,转身看,原来是曦穆彤。   曦穆彤走到海棠花前俯身看看,淡然道:“花开甚好,只是还可以再开盛一些。这样你剑气所达范围更广,威力也更大,所以还需加强练习。”   水铃儿点点头,闷声道:“知道了。”   他已习惯曦穆彤从不会夸他一个“好”字,而曦穆彤,也习惯了他这种叛逆少年的冷傲态度。   看完花,曦穆彤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个小竹筒递了过来,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水铃儿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惊问:“你……这个竹筒,从何而来?”   曦穆彤道:“你且别管从何而来,只让我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物品?”   水铃儿此时,玉塑般的脸已如充血,肯定地答道:“是!这名字还是我亲手刻上去的!当日我用此竹筒收集蛊雕兽三滴眼泪,用来救师傅,师傅没救到,这竹筒也失去了踪迹!你……到底是从何处寻来的?”   曦穆彤暗自哀叹一声,心中不愿承认的猜想,终成事实,可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呢?水铃儿目前指天禅第二层刚成,还没到独自直面外界危机的时候,所以她只有暂时隐瞒。   “我在百香谷拾到,见刻有你的名字,便拿来还你,以后小心点,不要再弄丢了。”她掩饰地说完后,扬长而去。   水铃儿呆呆注视她的背影许久,紧紧握住那竹筒,几乎要将它捏碎。不知不觉间,那潜藏在心的仇恨,又一点点爬满了面颊。   将龙牙镜层层封印,置于仙灵塚里后,曦穆彤只要入夜便会来到此处,站在镜前琢磨,尝试用各种方法击打它,希望能尽快将镜子入口打通。   根据此次泰山之行可以想见,童不仙知道不少关于妖族的事情,所以必须寻到他问个清楚。更重要的,是要把云之裳给救出来。   五岳留仙中,一仙躺于真玉棺生死两茫茫,一仙已成魔,另外一位随着失踪,这样的局面,如果算是一场恶战的开局,后续又将如何展?她不敢想,她只能尽快寻思对策。 第三十八章 无脑匹夫   凤涅坐在她的金凤宫里,一直将江南子墨的小像握在手中,愁眉不展。≦   这个小像,她已悄悄挂在脖子上多年,每当对他思念难耐时,便会取出来看一看。   此时正一个人看得如痴如醉,却听殿外传来如雷的脚步声,知道是魇烈来了,赶快重新将小像揣起,故作镇定地端坐窗前。   魇烈也不敲门,大大咧咧地一把推开门进来,见她正在屋里,有点不好意思,嚷道:“哎呀妹妹,原来你没出去。”   凤涅冷冷一笑,道:“原来哥哥总在我不在的时候进来。”   魇烈自知说错话,挥着大手道:“凤儿你又说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哥嘴笨。我只是说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为啥要腻在屋子里呢?”   凤涅一听,更觉好笑,不屑地扬扬眉道:“是吗?幽冥谷里五百年都没见过阳光了,今天这好天气从何而来?”   魇烈处处落于下风,不觉气恼,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怎么说都是哥哥我的错,我现在错了,一百年以前也错了行不行?”   凤涅一惊,这才正经看他,问道:“哥哥这是何意?”   魇烈嘿嘿笑道:“好妹妹,你就别假装糊涂了,你心里,还在想着那个江南小子对不对?”   凤涅蛾眉倒蹙,一下子跳了起来,怒道:“哥哥,你打进来就没说过一句着边的话,这样拐弯抹角,到底要说什么?”   魇烈虽然受她的打击,兴致也没下去,依然陪笑道,“别生气嘛,我这趟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听不?”   凤涅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五百年来,哥哥所谓的好消息,从未真正让人觉得好过,反正不是杀人就是作恶。就算我说不想听,你也会照说不误,所以这欲擒故纵之法,你还是省省吧,直接说便是。”   魇烈又碰一鼻子灰,灰溜溜道:“算了,我就直说了,免得被你那刀子嘴杀死。你要想见那江南小子,便去见个够,我再也不拦你。”   “什么?”凤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真望了一眼窗外,心道:“难道幽冥谷今天的天气真的变好了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便机警地回道:“哥哥,你这话可别说一半留一半。这放我去见江南子墨的条件是什么,为啥你不一并说出来呢?”   有个这么聪明的妹妹,从来不上钩,魇烈也只能自叹倒霉,闷声道:“只要江南子墨杀了那水铃儿,你爱嫁他便嫁他,哥哥再也管不着。”   “你在说什么?”凤涅几乎尖叫出声,惊问:“你为什么要杀水铃儿?”   魇烈一挥大手,道:“哎呀,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别逼你兄长了。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儿,愿是不愿意?”   凤涅正欲大骂魇烈,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眨眼就转了语气,嘴角挂着笑道:“看来凤儿这次,可真是沾了哥哥不知哪个阴谋诡计的光,竟然可以为自己谋点福利。好吧,我就去劝子墨杀水铃儿。”   魇烈虽然一直被凤涅言辞所虐,但得了她这句话,顿时就觉得,他再怎么受虐也算值了。当下顾不得气恼,喜道:“凤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就知道你会为哥哥分忧!哈哈哈……”说罢出一阵鬼嚎似的大笑,抬腿就走。因为在高兴头上,有点得意忘形,所以临出门还补了一句:“你现在是头顶桃花开,可以自由见江南子墨了,你那尧豸妹妹,可也不输于你呀!”   凤涅只希望他快走,没想又回头,一脸嫌恶地应付道:“哥哥还想说什么,就一次说完吧。”   魇烈一脸淫邪,又无趣地凑过来道:“她现在,新收了个小白脸作男宠,据说……”故作神秘地将声音压低,“据说还是个仙!”   魇烈走后,凤涅的心止不住狂跳,他最后那句话不停在她耳边回想,令她心慌意乱:“尧豸收了个男宠,还是个仙?”   仙族的仙,没一个是她不知道的,可是无论哪一个,也不可能沦为魔族魔女的男宠,除了一个人……   “难道是他?”凤涅想到那个名字,立即胸闷难当,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誓与君随(一)   自从妖龙毒作之后,江南君已有数日未离开过悯心阁。 傅伯为他端送红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却依然容颜憔悴,日渐虚弱。   这日,他正伏于几前,勉强集中精神读书。天已入五月,他身上却还披着件精致的水貂皮袍子。   傅伯又端着红汤进来,轻轻放在他面前。他却把头扭向一边,黯然道:“傅伯,我不能再这样了!”说着,眼中几欲滴出泪来。   “公子,你不要担心老奴,老奴可是已修炼三百年的蝠妖,血多着呢!”傅伯故作轻松地宽慰他道,神情里却显出疲态。   江南君经不住傅伯的劝,最终还是抖着双手,接过汤碗,缓缓喝下,脸上这才又现出一丝活人的颜色。   “公子,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傅伯不安地搓着手。   “傅伯但说无妨。”他柔声道。   “这个……我记得那年在支离山的妖龙洞,水铃儿说过一句话……”   傅伯话未说完,江南君立即挥手将他止住,声调也提高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这是想陷我于不义吗?”   傅伯一听,吓得双膝跪倒,急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实在没办法了呀!”   江南君颓然一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来的就让他来吧。我还真希望如月竹仙那样一走了之,再也不用直面这人世间的诸多烦恼。只可惜,我死不了。”   二人正在说话,门外家奴来报,幽冥凤涅求见。   江南君吃了一惊,心想这丫头莫不是疯了?现在竟然敢堂而皇之的从正门通报而入?他摆摆手,刚想说不见,转念又觉得以凤涅之为人,这么做一定是事出有因,便无奈地点头道:“请她进来吧。”   百年来,凤涅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穿过江南世家的正门来见江南君。当她越过门槛,看到那足有二人高的朱漆大门时,心里止不住地伤感。   可当她被家奴引进内堂,一眼见到他,却再也顾不得伤感,而是一颗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看着他,呆愣地问道。   江南君怅然一笑,道:“是我腿上的妖龙毒作了。那妖龙在我体内沉寂百年,现在可能是想要借着妖族势起而重生。如今我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与尸毒对抗。”   凤涅忍住心痛,又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可有寻找什么治疗之策?”   江南君叹了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都一百年了,我还能做什么?”   凤涅瞅他两眼,故意撇着嘴道:“那可不一定,你能做的事,说不定还不少呢。”   江南君听她话中有话,微微一愣,问道:“哦,比如呢?”   “比如,潜入稽洛山把那水铃儿给杀了!”凤涅眉角微挑,似笑非笑。   刚刚傅伯才提起水铃儿,这没过多大会儿,又冒出来第二个人,江南君禁不住更觉烦恼,气道:“凤儿,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凤涅见他面现愠色,似乎真怒了,便收了那带挑衅的语气道:“其实,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哥哥不知又要耍什么新花样了。”   “哦,你此话怎讲?”他一听,马上紧张起来。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章 誓与君随(二)   凤涅见一说正事,江南君的语气与神态便与刚才大有不同,心中不免嗔怪,脸色骤然变冷,讥讽道:“先天下之忧而忧,江南君这个堂堂人间使,做得可是相当称职呢。 ”   “凤儿—”江南君有点急了。   她时常在关键时刻借题挥,绕开正题,他还真拿她无可奈何。   激怒江南子墨,凤涅心下反而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便不再逗他,将今日魇烈来见她的事,细述了一遍。   听罢,江南君冷冷笑道:“这魇烈身为堂堂魔族之,竟然会向妖族称臣?还真是可悲!”   他说的可悲之人,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而自己不幸又确是魔族中人,所以凤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默默低下了头。   江南君还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背起双手,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身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她道:“凤儿,既然咱们今天已经见过面,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往江南世家来了,好吗?”   一听此言,凤涅终于忍不住了,猛然抬头,怒道:“江南子墨,你当真就对我这样绝情?”话一出口,怒火很快又转成委屈,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江南君也急了,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妖族蠢蠢欲动,欲卷土重来吞并三界,你哥哥又正勾结妖族,图谋不轨,把你当做一颗棋子,你周旋在这其中,岂不是危险?”   听他是在关心自己,凤涅的脸色这才稍稍有所缓和。但她虽不恼了,却也没被他的话吓倒,而是坚决地说道:“你知道,在这世上,你已经是我幽冥凤涅最重要的人了,为了你,我可以不顾一切。水铃儿不可伤,对我来说,你可比他更重要。所以你如果真有什么行动,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帮你!”   她的语气如此坚定,江南君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劝阻,想了想,答道:“好吧,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反对。你看这样可好,今日你且回去,如果我已定行动计划,便请傅伯派鹰嘴蝠传书邀你前来,如何?”   凤涅迟疑地审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千万个不愿意,嘴上却也淡淡地答应了。   送走凤涅,江南君思潮起伏。   魇烈是个无脑匹夫,全身上下除了凶残暴戾外,再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特点。凤涅虽身为魔族中人,人品修为却更胜不少仙族。她像这样留在幽冥谷,日子一定不好过。并且随着妖族阴谋暴露,暗黑势力逐渐展开,她的处境,甚至可说是十分危险。   再聪慧的女人,一旦碰到情字,都易失去理智。就算魇烈因要利用她接近自己,而不阻止她出入江南世家,这样明目张胆的往来,都只会将她陷入更加进退无路的境地,所以无论他心里其实有多盼着能时刻见到她,也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   而对于妖族,江南君对于当下局势的看法,倒与曦穆彤不谋而合。   目前妖族在暗他们在明,他们的一举一动,大概都能都被妖族掌握得清清楚楚,而敌人的动向,他们却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样下去,除了被动挨打,不会有什么其他更好的结果。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办法逼迫妖族归世,重现于光天化日之下。   “是时候去运河北坡,再会会那怪眼了。”   江南君喃喃自语,但忽觉身子冷,忍不住将那水貂皮袍子,又往身上紧了一紧。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一章 再会怪眼(一)   夏夜的运河北坡,恐怖气氛并未比其他时节好去哪里。   白天来上过坟的人家,香烛纸钱的余火尚未完全熄灭,还留着星星点点的暗红残光,在夜风中如无数幽暗的鬼眼,眨来眨去。   相比上次,现在这里又增添了不少新坟。坟地深处,若隐若现的女人哭声依旧。白色的招魂带子也更多了,随着那些斑驳的火光,来回飘荡。   江南君身披风衣,风帽遮头,仔细回想上次怪眼留下的话:“如果事情有进展,或者你需要找我,你就到这里来燃上三堆银色篝火,记住,是银色篝火,怪眼我就会出来见你。”   “银色篝火?”他一边默念,一边环顾四周,“我如何能用火折子生出银色的火来?”   他走到一座坟墓旁,双手抱拳道了个不敬之礼,就摘下坟头上的纸灯笼,摇一摇,就着里面的蜡烛将灯笼点燃。只见那灯笼烧着后,火焰呈金黄色,与其他东西烧着的颜色无异。再往里走,每座坟头都大同小异,寻不见特殊之处。他又试着点了两个灯笼,烧了点残余的纸钱,却依旧未见那银色火焰。   正踌躇无计,恍然间他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三座新坟并排而立。走近看,大吃一惊,原来这三座坟的墓碑,竟全是空白的,没有凿刻任何逝者名姓。坟前各摆一只化宝盆,盆中的冥纸元宝,全都原封不动被搁置在那里,仿佛拜祭之人正要点火,却因突的事情而离开了。   “三堆篝火,三个化宝盆,说不定就是这里!”江南君心下一喜,掏出火折子吹亮,然后将那三只化宝盆点燃,果然就见到三团银色火焰,无比冷清地冉冉升起,并且越升越高,飘出的青烟,直达天际。   银色篝火燃起不久,就见一道耀目的闪电划过北方天空,其灼亮程度,似已将天空撕开一道巨大裂口,随之而出的,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惊雷。电闪雷鸣过后,却漫天繁星闪烁依旧,丝毫没有变天的迹象。   江南君被那道灼亮的闪电刺得一时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衣袖遮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放下手臂再看,就听一声长啸划过,那只怪眼果然又出现在了半空。   “江南子墨?”怪眼一字一顿地唤他,“是你有事找我?”   江南君强压腿上的伤痛,怒道,“不错,我找你,上次见面后,你就预料到我会再回来这里,点燃你说的那三堆银色篝火对吗?”   怪眼诡异地眨了一眨,似乎在笑,问道:“你此话怎讲?我不是说让你杀了水铃儿以后再来找我吗?难道你已得手?”   江南君冷笑道:“你还真是心急,那稽洛山结界里三层又外三层,水铃儿被曦穆仙关进浮生殿后,又加了一层。我这一介凡人,可能那么顺利地潜进那仙山杀人吗?”   怪眼阴翳的目光里流露出不信任,漠然道:“江南子墨,你少在这里和我耍花枪,你能杀他的机会多着呢!你和那曦穆彤交情不浅,若以拜访之名潜进山里对水铃儿下手,并非难事,可你却迟迟不愿动手,莫非是因为对他怀有关爱之情?”   江南君心道,“你这妖物,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只可惜,你动不了他!”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二章 再会怪眼(二)   运河北坡上,江南君再次见到了那只怪眼。   鬼眼怀疑他因对水铃儿有感情,所以不愿杀他。   江南君心知这是事实,嘴上却敷衍道:“水铃儿是月竹仙的徒弟,那月竹仙满口仁义道德,却总是妄自尊大,处处要走在我前面。我气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的徒弟生出关爱之情呢?可我江南子墨出自江南士绅之家,一大头收入来自货物买卖,从来不会做亏本生意。你要我杀水铃儿可以,不过,得看你出的价钱如何。”   怪眼一惊,问道:“你此话怎讲?难道你黄金铺地翡翠为墙的江南世家,还缺这点银子?”   江南君眼中划过鄙夷,讪笑道:“交易不一定非要涉及钱财,我是有其他条件与你相谈。”   怪眼嘿嘿怪笑道:“条件?江南君,你这个记性好像不太好呢!你妹妹在我手上,你还有资格来和我讲条件?”   再次提起浣姝,他却已没有上次的惊慌失措,只是平静地答道:“不错,浣姝现在生死未仆,我是很担心。但如你所说,她都已经成鬼了,我还能担心到哪里去?”   怪眼被他说得无语,只好退让,道:“好吧,你说吧,你去杀那水铃儿的条件是什么?”   江南君道:“你既然这样处心积虑地利用我,自然已将我的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百年前,我在支离山被妖龙所伤,尸毒一直不好。现在你妖人重新现世,为借我手去除魔婴童,故意催动我体内的妖龙毒再度作,折磨得我生不如死,以达到控制我的目的。此事,你无需否认了!”   怪眼不置可否,也不出声,只是不停转着黄眼珠盯着他。   他继续道:“不过不管你怎样调查,也不可能真正清楚我的为人。现在我老实告诉你,我江南子墨胸怀坦荡,不惧鬼神,从来就不会受任何人威胁。倘若你告诉我去毒的办法,令我回复自由之身,如凡人一般活到老死而去,我自会助你。不过你若是始终算计着要用这种阴损招数对付我,就再也不要奢望,我会对你低头!”   等他说完,怪眼不光眼珠在转,还眨了眨,似乎是在盘算。   想了一会儿,它答道:“好吧,老夫佩服你是条硬汉子。既然你挑明了吃软不吃硬,我就答应你,想办法帮你祛除这尸毒。不过……”他故意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此番交易之后,你江南子墨再不是什么人间使,而是我妖族在人间的护法,必须为妖族天朝效力,你可同意?”   江南君听着暗暗心惊,冷笑道:“怪眼,你要求的还真多!之前要我杀水铃儿,现在,居然连我整个江南世家都要端过去了!”   怪眼一听,狂笑道:“江南子墨,一年之后的某夜,将有雪狼对月而泣,那将是划破六界新旧两个纪元的信号。到那时,仙族的云霄大门将被攻破,八方一百零八径将彻底被我族占领,从此仙界覆灭,人间界倾塌,六界归一的新时代正式开启。你们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此时归顺,不正是为将来做打算吗?”   听得怪眼此言,江南君顿感浑身冷,“雪狼泣月之夜”几个字,敲击着他的脑髓,直冷得他连心都在颤抖。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三章 再会怪眼(三)   怪眼吐露灭世狂言,江南君听了虽然心惊,却是不信,回道:“你说得如此轻巧,毁灭仙族和人间界简直就如探囊取物,我可不知该不该相信你!”   怪眼啧啧赞道:“连我都敢质疑?胆子还真不小。 你江南世家以凡人身份,屹立三界数百年不倒,势力还越来越大,你这人间使的胆识,果然是常人不能及。我也不想多和你废话,等你让我相信你了,我自有办法让你取信于我。而你要想我相信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水铃儿的心捧来见我。既然你以身为凡人难入仙山做托辞,老夫便对你面授心机,指导你怎样才能真正置水铃儿于死地!”   江南君心头一震,点头道:“哦?杀水铃儿竟然还有方法?你请指教吧。”   怪眼略一沉吟,道:“好吧,为免你日后再生诸多借口,今日我就将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   “水铃儿是魔婴童,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体仙魔不可侵,是因为身有护体荧光护佑,却不知这荧光从何而来。魔婴降世之前,不过是一缕虚弱的元神,通过汲取曦穆灵珠里的给养,也就是曦穆彤那可点石成珠的内丹精华,形成幼子雏形,而后再降世。   “这一过程,也算是一种生命的修炼,通过近千年的时光,那内丹精华已深深渗入幼子骨血,助他一降世,身体便透出血气荧光,形成保护层。既然荧光来自血液,只要你找到机会将水铃儿全身的血放干,这一保护层自然可破,然后你便可将他斩杀。”   江南君只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暗道,“好歹毒的杀戮手法!能知道魔婴童身体的秘密,并且掌握杀他的方式,看来这帮妖人实在不简单!不如今日我就假意投诚,从他口中探出所有机密,然后再与他周旋。否则万一他觉得我难以被利用,又找别人去杀铃儿,这孩子岂不就真的要身陷险境了吗?”   他打定主意,便开始进一步套怪眼的话:“原来魔婴童的护体荧光是这么个典故,子墨今日真是茅塞顿开。不过那荧光既然来自曦穆彤的内丹精华,想必无比厉害,我也没有把握能杀得了他啊?”   怪眼见他松了口,语气里已然流露愿意刺杀水铃儿的意思,黄眼珠闪烁着欣喜,忙乘热打铁道:“相比仙魔,你这个凡人可以接近他。所以只要你同意相助,我就把杀魔婴童的办法告诉你。”   江南君道:“如果我能做到,自然帮你。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怪眼问:“你是否手持殷螭剑?”   他摸了摸腰间,答道:“不错,殷螭确实是我江南世家祖传的人间使佩剑。”   怪眼道:“很好!真正的宝剑常不孤存,而是以雌雄双剑形式出世,你的殷螭便属于这一类型。不过它是雄剑,与它配对的雌剑,名唤蛟虬,现藏于轩辕山的轩辕古墓。殷螭一出蛟虬必现,所以只有你这个人间使,才能去那轩辕古墓将蛟虬召唤出来,重新与殷螭结成一对。   “一旦你获得这雌雄双剑,并按照《殷螭蛟虬剑谱》练成绝世剑法,你将获得双剑合璧的无穷威力,从此犹如蛟龙穿山越海,世上再无任何人或物,是你的宝剑穿透不了的。有了此双剑,你再想放干水铃儿的血然后杀他,实在是易如反掌。”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四章 再会怪眼(四)   怪眼以为江南君已决定助他去杀水铃儿,便老实告知了杀人的办法。   江南君听说自己的殷螭剑竟然还有另一半,顿时觉得新鲜。   怪眼继续道:“所以说这个世上,唯一能杀水铃儿的人是你江南子墨,不仅因为你是凡人,而是连最能置他于死地的武器,也在你手里,就是那殷螭蛟虬剑!”   “没想到,我江南子墨和魔婴童水铃儿,竟然有这样深的渊源!他敬我为江南哥哥,我爱他有如亲弟,可命运却安排我成为这世上,唯一能斩杀他之人。怪眼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拉拢我,这可是一个极好的让我打入妖族内部,调查他们阴谋的机会!上次他倒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再也不能舒舒服服地呆在江南世家里,我该启程了!”   暗自思忖到此,他对怪眼拱手道:“好,一旦获得殷螭蛟虬双剑,我江南子墨也将天下无敌,所以曦穆彤再也不能单凭指天禅七层就一人独领风骚,长期霸占天下第一的称号。不日我就将启程,前往轩辕古墓取剑,我也同意此事功成后,将身份转为你妖族护法,暗中助你们成就大业。不过,我的条件是,你必须要为我拔除妖龙毒,让我堂堂正正做一个普通的世间人!”   “哈哈哈!”怪眼又是一阵狂笑,“算你识时务,脑子总算是转过弯来了。我确实有办法为你拔除妖龙之毒,不过,做凡人是会死的,就算前世积德,能投胎转往下一世,通常也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等日后我们一统六界的大业达成,只怕你享受着坐拥天下的滋味,已经舍不得死了吧?”   江南君摇头道:“我已揣着做回凡人的心肠逾百年,无论面对多大诱惑,也是初心不改。怪眼,你我交易今日既成,日后你若反悔,就莫怪我殷螭蛟虬剑无情。别忘了那是你自己说的,一旦我双剑合璧,威力便如蛟龙穿山越海,再没有任何人或物,是我斩杀不了的!”   怪眼受他威胁,也不气恼,冷言道,“那妖龙为轩辕时代之物,曾与黄帝手下的侍卫对战,后负伤逃往支离山,一直隐遁几千年。它的尸毒依附性极强,一旦你妹妹帝神归位,她自然能帮你解毒,助你凡人心愿达成。所以杀水铃儿助浣姝成神,她成神后又能帮你,对你来说可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江南子墨,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罢,又是一声长啸,它带着妖异的光芒,匆匆离去,北方天空,再度恢复宁静。   “哼哼,浣姝与水铃儿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成神,浣姝是我亲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保她的平安,自然要奋不顾身、使尽一切手段地站在她这边!而她成神后,又能助我达成做普通人的心愿,这里面因果相连缠绕不休,说起来合情合理,还真是个不错的诱惑。   “我却只怕,浣姝成神的结果,是帮你妖族最终实现灭世阴谋,将其他几界收成囊中物吧?可惜你们这帮妖人太小瞧我堂堂人间使了,且抛开私人情谊不说,水铃儿哪怕魔婴童之名再盛,也还是一介凡人,是凡人就在我的保护之下,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去杀他!蛟虬剑我势在必得,只要将这武器除掉,就可永保铃儿安全!”   想罢,他紧了紧披风,又搓了搓在夏日里依然被夜风冻得冰冷的手,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向坟地外走去。   而那三座竖着空白墓碑的新坟,在他转身时出“轰隆隆”的响声,然后连同墓碑沉入地下,瞬间消失不见。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五章 轩辕古墓之启程   轩辕古墓靠近漠北,相距江南世家路途遥远。   既不会飞翔,又不懂踏剑御风的江南君,无奈之下只能拜托傅伯驮着他去。   而傅伯一听他要去那个地方,顿时吓出一脑门子汗,急忙阻止道:“公子,轩辕古墓去不得呀!”   “为什么?天下还有我江南子墨去不得的地方?”他见傅伯如此紧张,不禁好笑。   傅伯急道:“公子有所不知,当年轩辕黄帝驾崩,就是这妖龙将他的灵魂夺走。妖龙毒之所以如此厉害,只因它将号令中华的黄帝的垂死之气吸入了腹中。当时妖龙出现,轩辕宫里所有文武官员齐齐出动,一路狂追堵截,都未将帝魂救回。更因为护驾失职,十万御前侍卫全部做了陪葬,被制成陶俑封入轩辕古墓的石棺里。后世之人都道那古墓里财宝数之不尽,一批又一批的所谓江湖高手、江洋大盗自持本事高强,进去盗宝,结果迄今为止,所去之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足见古墓里冤魂戾气有多重!公子,虽然你被种尸毒,成为不死之身,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那种地方,你去不得呀!”   傅伯苦口婆心的规劝,反而更激起了江南君的探奇心,深觉这样有趣的地方,自己竟还未曾去过,倒真是一个遗憾,便对他赌气道:“无论如何,我去心已定,你休要拦我。你载我便罢,不载,我自去想别的办法!”   傅伯区区一家奴,哪里拗得过自己的主子?见既然说服不了他,自己亲自跟去对他有个照应,也总归好些,只好应允。   江南君见傅伯虽然嘟嘟哝哝一脸不悦,但最终还是同意相助,心下十分欢喜,迫不及待地决定,第二日就动身前往。   ~~~~~   轩辕山,远远望去犹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隐匿于水雾一般的云层中。因为那黑色太过浓郁,而云雾又太过白净,以至于石身在云层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如同无数只细长的妖怪眼睛,阴森森地窥探着山外的动静。   到得山前,才能知道,这山远看如黑色巨石,是因为山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一条细细的水流绕山而过,仿佛为这黑山绑了一条浮动的腰带。而河流底部,倒是覆盖着一层青黄色类似矿石的物质,在暗淡的阳光下闪耀着水晶一样的光泽。   江南君从傅伯背上跳下来,踩上实地,四周望望,除了黑石什么都没瞧见,便自己迈开步子,信步向山中走去。傅伯依然保持鹰嘴蝠形状,一蹦一蹦地远远跟着他,生怕他跑出了自己的视线。   走来走去许久,江南君惊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根本找不出,这里有什么墓地的踪迹。   “难道怪眼在骗我?”他心里暗暗嘀咕。但是回头看见远处蹦蹦跳跳的傅伯,便能确定,轩辕古墓千真万确就在此地,因为傅伯不会骗他。   于是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往前走,并一路用乌金刀在石头上刻着记号。可是渐渐的,石头上出现的记号越来越多,有的石面上甚至已被凿下五六道刀痕,这明摆着他就是在原地转悠,根本没有任何进展。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六章 轩辕古墓之妖血   时间在分分秒秒的过去,江南君开始觉得气馁,坐在一块石头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这时傅伯蹦过来,蹲在另一块石头上,脑袋斜斜地看着他。   “傅伯,要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他白忙半天,毫无头绪,显得有些急躁。   傅伯垂下脑袋,拱拱他的手,又瞅瞅他的腰,他明白了,傅伯这是要他把殷螭剑给掏出来。   手腕翻动,内力到处,寒光闪闪的殷螭剑已被江南君握在手中。傅伯见他剑已出鞘,竟然二话不说,展翅向那削铁如泥的剑锋划去。   事出突然,江南君不防之下惊呼:“傅伯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就见傅伯一片蝙蝠翼翅已然坠地,鲜血从伤口断面喷涌而出,满满地溅上剑身后,竟然从寒光中渗透了进去。   老家奴顾不得断翼的伤痛,侧过身,用另外一翅猛力推向他握剑的手。江南君尚沉浸在对他忽然断去一翼的痛心之中,冷不丁又是一个不防,那殷螭剑就被他撞得脱手而出,直飞向离二人不远的一处平坦山壁。   剑到山壁,传来一声巨响,那山壁被刚刚用蝠妖血浸满的殷螭剑硬生生劈开,石块崩落处,一个黑沉沉,透不出一丝光亮的洞口显露了出来。   傅伯这时回复人身,却已然失去一条臂膀,倒在地上不住呻吟,鲜血持续从伤口汩汩而出。   江南君再也顾不上看那古墓入口,俯身将老家奴紧抱怀中,痛心疾地呼道:“傅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自残?”   傅伯虚弱地回答:“轩辕黄帝生前杀人无数,生怕死后仇家寻上门,毁掉他的陵墓,就在墓穴入口落下歃血封印,非妖灵之血不能解印。你乃凡人,凡人之眼自是找不到那入口的。既然你不听老奴劝阻,执意要进古墓,老奴只有用我这蝠妖之血为你解印。公子啊,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傅伯……”江南君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欠傅伯的实在太多。   为傅伯包扎好伤口,又放他平躺在一块大石上休息,然后把乌金刀留给他以作不时之需,江南君便提着殷螭剑,走向古墓入口。傅伯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在入口处消失,苍老的眼神里写满不舍。   江南君穿过黑漆漆的洞口,进到洞里,感觉踏上了平坦之地。   他掏出火折子,吹亮后照向四周,果然就见自己正站在一条青石铺排整齐,纹路清晰的甬道上。两边墙壁每隔一段距离,都插有一把松明火把,于是他一路走过去,都将那火把点亮,甬道在他身后,很快就变得光明一片。   可就在他聚精会神地向前探路时,忽然现脚下,出现了一道被火光映照出的暗影,这暗影羽翼轻扬,凤冠浮动,审视之下他惊呼:“凤儿!”   凤涅离开洞顶落地为人,一脸怒色。   “江南子墨,我早就猜到你会食言!”她恼得娇俏的面庞如梨花带露,竟一时把他看得心神迷醉。但是想起目前身处险地,又赶紧回转心神,   “凤儿,不是我要食言,探寻轩辕古墓是九死一生的事,我怎能忍心让你与我一同涉险!”   凤涅知道他定会这么说,当然这也确是真实原因,但还是不依不饶:“我不管,我凤涅说的话字字如金,是不会食言的。既然我说了不管生什么,都要留在你身边帮你,那么此时此刻,我就会在这里出现。总之本姑娘这趟就这样跟定你了,随你怎样!”   这一通小女子的刁蛮胡闹,江南君实在不知该怎样应付,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既不理会她,也不再赶她走,只是一脸冷漠地转身,继续前行。   虽然他那神情够冷,凤涅却知道自己又胜了,得意一笑,紧紧跟了上去。   ps: 上架第三天,继续求订阅!求双倍月票! 第四十七章 轩辕古墓之神兽   越往里走,寒气越重。   江南君本来就体寒怕冷,禁不住开始哆嗦。凤涅想靠过去帮他取暖,却被他一把推开,于是小嘴一撅,气道:“你不就是怕经不住诱惑,吸了我的血吗?”   江南君还是不理她,却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叫,“哎呀—”   他这才猛然回头,见到凤涅伏在地上起不来。   “凤儿!”他见状赶紧几步奔回去,一把把她扶起,凤涅却就势一头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子墨,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在乎我的,对吗?”   一百年,她等候了一百年,此时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与他相拥的幸福,真是情愿就死在这一刻,再也不与他分开。   江南君使劲想推开她,无奈被她抱得太紧,试了几试,只好放弃。   凤涅将带着馨香的体温一点点传送给他,他寒冷感逐渐消失,实在情难自禁,也深深将她拥入了臂弯。   渐渐地,欲望开始在他血管里流动,他不但不再觉得冷,身上反而开始燥热,口里的牙齿,似乎也在一点点向外延伸。   “不行,江南子墨,快快住手!”他在心里对自己怒吼,随即这怒吼变成了真的吼叫,他如头狮子般,一把推开了她。   凤涅很清楚,相拥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这样,所以也不恼怒,只是幸福地感受着他怀抱的余温,从地上站起来,柔声道:“我们走吧。”   走着走着,甬道就逐渐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处。   这里貌似是一个小院落,环绕院落有三扇门。每扇门上都书一上古神兽的名字,分别为九婴,诸怀和獓狠。   凤涅欲继续向前,却被江南君一把拦住道:“且慢,不要轻举妄动。”   按理说,轩辕古墓为一代帝陵,应该无比高大庄严、气势磅礴,怎么可能现出这样一处小院外加三扇小门?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殷螭剑,就见那剑竟然开始嗡嗡剑鸣,剑身出耀目红光,并随剑鸣不断震动。   “我明白了,”他对身边的凤涅道:“这三扇门中有一扇真正通往古墓,其他两扇开门即死,我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那我们该怎么办?”凤涅着急地问。   三扇门,除了门上的字以外,完全一模一样,单凭双眼,如何就能辨别哪扇是正确的?   江南君不急不躁,屏住呼吸,开始冷静地观察殷螭剑。   每向前一步,殷螭剑的剑鸣都更加响亮。他握剑良久,等站在三扇门的正中,似乎已胸有成竹,忽然出一声排山断水式的断喝,举起剑,直直向九婴门劈去。   就听“咔”的一声脆响,那九婴门应声变为两半。随着九婴门毁,另外二扇门竟然同时破碎,三扇门中的三只怪兽,鼻孔喷吐着巨大鼻息冲了出来。   “啊……”凤涅见此情景,吓得花容失色,呆立当场不能动弹。江南君站在她身后,急急将她腰带一拉,二人就飘出了二丈开外。   只见那三只神兽,九婴生如凤鸟,却带着九个凤头,嘶鸣着犹如婴儿在啼哭。诸怀生着一双猪耳,却长有一对人眼和四只巨角,声如大雁鸣过。那獓狠却长得像头牛,头上四只牛角二大二小,全身披满长长的毛,犹如披了一件蓑衣。   再看怪兽身后那破碎的门内,三堆人骨堆得有如三座小山那么高,想是历年来,盗墓者尸骨的集合。   凤涅心道:“子墨这门要是开错了,我们二人,会加入其中的哪一堆白骨?”   ps: 《鏖仙》的收藏已于5月4日凌晨突破一万!感谢越来越多的花粉!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四十八章 轩辕古墓之兽战   凤涅正忧心忡忡,担忧着他们的安危,就见那诸怀和獓狠已经踢踏着蹄子,卷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尘土,气势汹汹地向他们冲来,眼见就要到得近前,谁知那九婴竟如婴儿啼哭着,“嗖”的一声腾起来,拦在了二兽的前路。   “这是怎么回事?”凤涅正惊疑不定,九婴便已和与诸怀和獓狠战到了一处。   诸怀与獓狠一左一右,对九婴形成夹击之势,九婴的九个巨头四面喷火,想烧死二兽,奈何它们虽然身形巨大,却十分灵活,左躲右闪地使尽浑身解数,坚决保护着自己不受到伤害。   三扇门既已被毁,所谓的小院就变成了一个圆形斗兽场。三兽身在其中,直斗得飞沙走石烟尘漫天,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各自伤痕累累,气喘不休。   眼见三兽都各自有损,江南子墨不再观战,而是大喝一声,举起殷螭剑直奔向那诸怀,同时提醒呆立的凤涅:“凤儿,杀獓狠,快!”   凤涅被他唤回神,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柄金光耀目的软剑,待江南君跳上诸怀,她也不甘落后地冲进战阵,跳上獓狠。二人各自手起剑落,二兽的兽头即被斩下,殷红的血,顿时溅得他们从头到脚都鲜红一片,成了血人。   二兽不愧是上古凶兽,头虽落,竟依然站立不倒,其形非常可怖。   凤涅杀完獓狠,想起还有那九婴,马上又转过身,举剑就要劈过去,江南君赶紧止住她道:“快住手!不要斩杀我们的坐骑!”   “坐骑?”凤涅手举半空,一脸惊愕地停了下来。   危机终过,江南君显得十分轻松,哈哈一笑道:“不错,这九婴就是我们的坐骑,将要载我们飞过海中火海。”   “海中火海?子墨,你不要故弄玄虚了,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知道三扇门中要开九婴?”凤涅又好奇,又心急。   江南君不再卖关子,老实地解释道:“这把殷螭剑,可帮了我大忙。熟话说剑人合一,殷螭我已使用近百年,早已与我心心相通。当我指向诸怀和獓狠时,殷螭传递给我的,是巨大的杀气,直逼得我几乎窒息。而指向九婴时,那杀气却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祥和。所以我确定,三扇门中,九婴为友,其他二兽为敌。”   原来如此!凤涅听得不住点头,但她又问:“这海中火海,又是什么意思?”   江南君道:“海中火海是我推断出来的。轩辕帝生性多疑,防备心甚强。生前如此,死后他必会更加严密地防范,自己的陵墓被人侵犯,所以就算我们顺利从正确的门中通过,也不一定能活着到达墓室。而九婴被设为正确的带入神兽,必有原因。”   凤涅听得有点痴了。   江南君继续道:“那九婴除了凶残食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既能喷火也能吐水。传说伏羲时期,有一种海,叫海中火海,大海之中燃烧熊熊烈焰,凡遇此海者非九婴不能过,所以我断定通过九婴门后,我们必将遇到那海中火海。”   凤涅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南子墨,心道:“这百年来,虽然你我未能长相厮守,但是相比百年前,我初初相识的那个懵懂少年,如今的你,可是真真正正成为了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江南君见她美目流转,如此深情地注视自己,心道,“要命,这是又要来么?”赶紧避开她的目光,拉着她一跃而起,坐到了九婴背上。   ps: 《鏖仙》的收藏已于5月4日凌晨突破一万!感谢越来越多的花粉!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四十九章 轩辕古墓之宫陵   果然不出江南君所料,乘坐九婴飞过倒下的九婴门,他们就觉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   仅仅几秒钟过去,头顶便有一阵细雨飘下。那雨犹如江南三月的春雨,细腻柔滑,却炙热无比。两人被雨淋到,都感觉皮肤火烧火燎,好像正在给火烧那么疼。   凤涅本为火中凤凰,千年来数次涅槃重生的她,本不应惧怕烈火,可是这次这火,却给她带来了如此真实的灼痛感,不禁令她心惊。再往身下看,更是惊叹不已。   只见九婴之下,是一片浊浪滔天、无边无垠的海洋。随着细雨纷飞,海面波涛起伏,一团团艳红的火焰正从海底升腾而出。   细雨雨粒碰到火焰,不单没被蒸,反而又反弹回来,变成了一滴滴金色的水珠。水珠打在他们身上,便带来那股焚烧的灼痛感。   “子墨,这就是你所说那海中火海?”凤涅问。   江南君点头道:“不错,此海在远古时期,是专门埋葬怪兽的地方。所有妖兽死后,都会被埋进这里,所以妖兽怨灵沉重,所幻生出的火焰也与其他处不同,无论仙凡魔族,触到这火,皆会被烧死。若没九婴相助,我们是断不可能冲得过来的。”   原来如此,凤涅又觉眼界大开。   再往前飞,火焰越来越猛,二人几已无法承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九婴感受到他们气息的变化,仰天大哭一声,九个凤头同时喷出九股瀑布般的白浪,白浪又连成一片,形成了一个椭圆形飞旋转的飞轮,将二人保护其中。被白浪飞轮笼罩,他们周遭的空气瞬时清凉了许多。   凤涅身为凤凰,也能喷火,却无法喷出这水来,更不要说同时拥有九个头,所以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羡慕九婴的神奇能力,幻想自己要能也这般厉害,该有多好。   江南君偷眼看去,猜出她心中所想,打趣道:“凤儿,你说,是你美还是这九婴美?”   凤涅一听,立即火上心头,怒道:“江南子墨,你好大胆子,竟敢拿本姑娘和妖兽相比!”   说罢二指一伸,掐在他腰上,江南君一声惨叫,后悔不已,恨不能时光倒回,他什么都没说。要说这掐功,可是全天下女人都一样厉害,粗心大意的男人们稍有口不择言,便随时都有可能不幸中招。   飞了有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前方一座高塔已遥遥在望。   “帝陵终于到了!”二人欣喜地欢呼。   九婴兽将他们缓缓放下,婴儿般长长啼哭一声,便又冲向天际,瞬间消失不见。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清帝陵,凤涅拽着江南君升至半空。二人望下脚下,均出一声惊奇的赞美。   若不是头顶天空暗无天日,连片乌云都没有,还真看不出这是处陵墓,倒更似一座巍峨的皇城。   正东边,是一群庄严高大的宫廷建筑,各座宫殿明显按照风水师的意图,刻意安排了位置。它们大多面山背水依靠龙脉而设,正中一座主殿,想必意指轩辕帝的金銮殿,面南背北高耸入云。   宫廷建筑群前,一条主街蜿蜒延伸至街市。街市上只要是能想象得到的,什么店面商铺都有。一些陶俑做成的人儿,栩栩如生地摆在街市上,形成熙来攘往的气象,令他们感觉这条街上鼎沸的热闹气氛,马上就要涌动起来。   ps: 《鏖仙》的收藏已于5月4日凌晨突破一万!感谢越来越多的花粉!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章 轩辕古墓之密道   江南君与凤涅在古墓入口战胜三大神兽,并成功乘坐九婴越过可怕的海中火海,来到了古墓深处。   几百年来,估计从来就没有过人真正成功进入这里,所以一切处于宫廷、楼宇和街市里的陶俑,均保存完好,犹如昨日才刚刚制成并下葬。   二人相携落在金銮殿前,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挪动。   傅伯说过,这里单是那十万被陶封陪葬的御前侍卫,就已能对他们构成很大威胁,更不必想,其他各种可能会随时出现的机关,或毒蛇猛兽。不过一路走入金銮殿,似乎也相安无事。   金銮殿内金碧辉煌,千年火种将整个大殿点衬得灯火通明。   陶俑制的臣子们,恭敬地匍匐于地,说明目前正在上朝。龙椅上,姬轩辕正襟危坐,手臂微屈地指向天阶之下。只见他头顶玉冕冠,身披紫金袍,袍上雕龙画凤,华丽无比。   陶制的他,面如冠玉,留着三绺长须,再加上一对丹凤细目,令那脸上的神情,倒是现出了几分和蔼与端庄。只可惜这是陶制而非真人,想来也是被巧手工匠美化过的。   凤涅轻声问道:“子墨,这帝陵如此巨大,一把蛟虬剑,得什么时候才找得出来?”   江南君道:“蛟虬剑若真与殷螭是一对,就绝非普通俗物,必是被保存在极隐蔽的地方,并且会设有什么机关来把守,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能让我们寻获。我们得好好找找这里,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密道之类的通往他处。我想,这大殿只是建来掩人耳目,以保护陵墓真正核心的部分,所以这里一定不是我们最终要去的地方。”   凤涅点头,目光移向脚下。   二人摸索着,一直找到龙椅处。凤涅推了推姬轩辕的陶俑之身,似乎已被固定住了,纹丝不动。她不死心,在陶俑身上摸来摸去,江南君在一旁看得忍俊不住,嘻嘻笑道:“凤儿,你吃够中华之父的豆腐了!”   凤涅怒气又生,举起小拳头就作势要打他。江南君生怕自己又无辜受那掐刑,赶紧闪到一边。二人正打打闹闹,凤涅的手却不留神触碰到,龙椅旁一道平台上的一圈宝石,然后就听到“咔吧”一声清脆的裂响。   二人立即停止打闹,再看向龙椅,那周围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生。江南君走到平台前,细细观察镶嵌在平台里的那圈宝石。   那是一圈嫣红石榴石,一共九粒,每一粒大小都均匀相等,且色泽清透,光彩耀目,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他试着逐粒按了按,宝座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这次,倒是凤涅灵机一动,推开他,一掌直直拍下去,将九粒宝石共同按下,就听“哗啦”一声巨响,龙椅被轰隆隆移开,在姬轩辕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漆黑的密道。   “就是这里了!”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流露惊喜。江南子墨叮嘱凤涅要紧紧跟着自己,然后再次吹亮火折子,先向密道走了下去。   ps: 今日继续加更!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一章 轩辕古墓之石棺丛林   二人沿着密道走了许久,方才来到平地。   借着火光,他们向四周看去,又是一声惊叹。相比地面的辉煌,这里似乎才算,是真正到了一处陵墓。   放眼望去,面前呈现出一片虚空之境。天顶上飘飘渺渺地浮动着一些似雾非雾,又似云非云的气体,不时有一群又一群灰黑的影子,远远地带着啸声滑过,却根本无法看清它们是什么。一排排石棺,漫无边际地向前延伸,毫无疑问,他们正面对一片,完全望不见尽头的石棺丛林。   二人没有多想,直接走了进去,估摸着如果一直向前,就总能穿过这些石棺,去到另一边。谁知往里这一闯,竟再也找不到出路,没有任何能辩方向的标识,不管是哪个方向,眼睛能够看到的,都只有外表一模一样的石棺。   江南君驻足沉思,回想书中记载,轩辕帝曾九战败于蚩尤,于是退守建立云宕宫,与其宰相风后一起潜心研究八阵图。后利用这八阵图,他才一举歼灭蚩尤,一统中原。而这八阵图共分为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   江南君并不擅长阵法,暗想如果有曦穆仙在此,定能相助,现在,可只能靠自己。于是他仔细观察,认定按照目前石棺的排布位置,应为那八阵之一的天覆阵。天覆阵唯一的吉门是景门,若找出景门,即找到出口。而守卫景门为乾末,乾向西北,也就是说,如果找准西北方向,他们就可以出去。   想罢他从怀中掏出指南针,欲借指南针之力,探明西北方向。谁知手托着小盒子看去,在这地底深处,那指针受巨大地心磁力的影响,竟然不动了。   凤涅见他神色不对,也探过头来看,见他原来是盯着手上瘫痪的指南针为难,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笑道:“不要着急,你身边可正有一只凤凰相伴。”   江南君一听,忙抬眼看她,喜道:“凤儿,你有办法在这茫茫石棺阵中,找出西北方向?”   凤涅点头,纵身跃起又化为金凤,一声凤鸣过后,五彩羽翼便飘扬在诡异的气氛中,顿时拨开阴霾,为这石棺丛林带来一片祥瑞之光。江南君心领神会,心道:“凤凰朝阳,她的本能就能告诉她东方在哪里”,便顺着她投射在地面的凤影查看,立时确认出了西北方向。   二人顺着凤涅所指的西北位,果然找到了石棺阵的景门出口。眼看穿过出口,就能将石棺甩在身后而到达一片旷野,却听凤涅在身后惊呼,“子墨!”   他回头看,凤涅站在两具石棺之间,一动也不动,眼中流露惊恐。   “凤儿,不要闹了,我们快走!”他以为她又在故技重施,走过去想拉她,凤涅这次却急摆手,连声说道:“子墨不要过来,你先走!”   他见她并非在耍弄女人的小把戏,微微一愣,再细看,就惊异的现,不知何时从地下升上来两只被泥浆裹附的大手,牢牢抓住了她的双脚。   “凤儿我来救你!”他情急之下,一把拔出殷螭剑,就欲向那手砍去。   ps: 今日继续加更!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二章 轩辕古墓之陶俑   “子墨不要!”凤涅急忙止住他,然后紧咬双唇,向他演示。   只见她挪开脚,那两只手就消失不见,可是只要试图往前走,手便又如两把锁似的浮现出来,牢牢将她的脚扣住。显而易见,这两只鬼魅之手,已经死死缠上她了。   这一看,江南君果真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一剑劈下去。   “是幻术!手只是幻影,如果我一剑下去,砍到的就是你的双脚!”他后怕地说道。   凤涅点头,一脸的无奈。   “子墨,这种幻术十分厉害,我自己能解,却需要时间,你赶快离开这里,继续往前走去寻那蛟虬剑,不要因为我耽误时间!”凤涅催促着他,眼神里充满哀求,却又带着不舍。   江南君哪里忍心扔下她不管,却又奈何自己肉体凡胎,无法浮上半空。左右看看,他想出一个办法,举剑向凤涅两边的石棺劈去。   手起剑落,劈开两边石棺棺盖,棺内陶俑现了出来,他并未停手,剑尖再刺向左边陶俑,一剑直中那陶俑心脏。   既是陶俑,一剑落下本应破碎,谁知竟溅出一片於黑的血来。二人皆是一惊,但是再看凤涅脚下,左边那手已经消失。他连忙如法炮制,又刺向右边陶俑,再次剑入陶俑心脏,凤涅即获自由,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他身边。   “子墨!”她心依然跳得厉害,粉绒绒的脸连惊吓带喜悦,已涨成紫红。江南君怕她又如雀儿般扑进自己怀里,忙用双手扶住她双肩,再掏出帕子为她擦去额角的汗水。   二人惊魂甫定,正待继续前行,却听身后传来滚滚雷声,声音由小变大,最后震耳欲聋。   听得巨声,江南君知道有事生,立即回转身,将凤涅护在身后,自己则手持殷螭,警觉地望向石棺阵方向,就见阵中忽然烟尘四起,蔽日遮天,一时无法看清到底生了什么。   待得片刻后烟尘渐散,眼前情景却是骇人,只见所有石棺棺盖皆已翻开,每具棺材旁,都站立了一个手持弓弩的陶俑。   “十万守灵的御前侍卫!”他一声惊呼,知是刚才斩杀那两具棺中陶俑时惊醒了其他的,现在这十万石棺就少了两具,也就是他们需要面对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个已成陶俑的御前侍卫幽灵!   “我们快跑!”他还愣在当地数陶俑,凤涅已拽住他手臂,向空中飞去。   眼见他们要逃跑,那陶俑御前侍卫哪里肯放,立即个个弓箭上弦,万箭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支铁箭与空气摩擦,带着阵阵火星就向他们飞来。   凤涅这次倒是不慌不忙,呼喝一声“凤舞九天”,便又化身为凤,挥动羽翼幻化出一片金色光壁屏障。那屏障由幽冥圣火生成,那些铁箭碰到光壁屏障,即被融化成铁水,然后蒸成一阵青烟。   眼见第一仗是他们胜了,凤涅有些洋洋得意,未料脸上得意之色还没来得及褪去,那侍卫方阵中就是一阵骚动,四周的陶俑纷纷向中心奔涌,并一个接一个地飞合为一体,眨眼功夫,一个披着战甲旌袍,头戴青铜头盔的巨型身影,出现在十万石棺丛林之上。   ps: 今日继续加更!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三章 轩辕古墓之鬼臾区   江南君想出奇招救下凤涅,却惊动了躺在石棺里的十万御前侍卫。   巨影出现在石棺丛林上方,出吼声,声大如雷,震慑得整座古墓都似在摇晃:“你们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敢擅闯帝陵?”   江南君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乃余杭江南世家的江南子墨,这位是幽冥谷的幽冥凤涅。因事出紧急,不得不来此惊扰圣灵,我二人不胜惶恐,请圣灵包涵!”   那巨影见他有礼,也抱了抱拳,回敬道:“我乃轩辕帝御前大将鬼臾区,江南公子幸会。只是轩辕帝陵非常人可进,进来的人只能有去无回,所以二位今日,怕是无法活着出去了。”   凤涅自持功夫了得,心高气傲,冷笑道:“这话说得好大口气,说我们有去无回,也得你杀得了我们!你是鬼我是魔,今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鬼胜还是魔胜!”   江南君知她冲动,想制止她,却没来得及,只好默默立在一边,开始擦冷汗。   鬼臾区听罢也不气恼,呵呵怪笑道:“原来姑娘是个魔人,难怪有本事使用地狱的幽冥圣火,毁我的精铁箭。不过管你来自哪一族,只要你们踏入帝陵,就已是死人一个,无所谓人魔了。”   凤涅怒道:“这厮真够无理!你倒是放马过来,本姑娘要让你瞧瞧,你是如何被死人打败的!”   江南君连忙在一边拉她,悄声道:“凤儿,我们闯入人家地盘,本来就是我们不对,你不要这样理直气壮!”   凤涅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理他。   鬼臾区道:“不似这位姑娘任性又刁蛮,江南公子倒是十分有礼。横看竖看,二位都不像是来盗宝的市井之徒,好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在处死你们之前,我倒要听听,你们因何缘由闯来这里。”   江南君长叹一声,将自己如何去支离山斩杀妖龙,又被它所伤种下尸毒,而现在妖龙蠢蠢欲动,欲借势再生,所以非要借帝陵中的蛟虬剑一用等等,大致告诉了他,却刻意抹掉了关于水铃儿与怪眼的部分。   鬼臾区听罢惊讶地问道:“你所描述的支离山妖龙,是否为当日侵袭轩辕帝,夺他魂魄的那条?”   江南君听傅伯说过此典故,便老实答道:“在下若没弄错,应该就是那条妖龙。当年妖龙出世,降至江南地界祸害老百姓,我身为人间使,有保护百姓不被妖邪侵害的职责。接到此任务后,便一直将它追赶到支离山斩杀,未曾想它在咽最后一口气时伤了我,借尸毒藏匿于我体内百年,令我生不如死。”   鬼臾区听得不住点头,巨影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江南君继续道:“子墨不愿吸人血堕魔,唯有以支离山鹰嘴蝠之血为食。不怕向鬼将军实言相告,百年前,我便已有求死之心,无奈被妖龙害出不死之身。今日如蒙鬼将军不弃,子墨这条残命将军尽可拿去,只求你放过这位姑娘。她不过是被我所累,与此事无半点瓜葛。”   ps: 今日继续加更!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四章 轩辕古墓之生气   凤涅在一旁听他侃侃而谈,直怒得凤目圆睁,恨不能马上把他按到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   她也不接他话,而是转向鬼臾区道:“鬼将军切莫听他胡言乱语,他长时间未吸血,已饿得有些神志不清。我乃他未婚妻,他是我未婚夫,百年前我们便已定下婚约,怎可以说我与此事无半点瓜葛?”   江南君听她这么说,顿显一脸震惊,转头惊问:“凤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我何时定过婚约?”   鬼臾区直听得哈哈大笑,笑得整个帝陵都似乎要崩塌,“哈哈哈哈,凤涅姑娘,你还真是自作多情。你这么刁蛮,脾气又不好,只怕是这位江南公子不要你吧?”   凤涅的冲天怒火,已旺得能把整个帝陵一把火烧掉,江南君站在她身边,感受到浓浓杀气,心里暗想,是不是站去那鬼臾区旁边,倒会更安全一些。   但再深入细想,她一个女孩人家,被别人拿终身大事如此讥讽,当然是受伤极深的,于是又于心不忍,打圆场道:“鬼将军,实情是子墨身染怪疾,不愿拖累凤涅姑娘,这才和她是普通朋友。”   “江南子墨,你这一句普通朋友可说得好!既然是普通朋友,百年前为什么要把那束花递到我手里?”凤涅直气得,委屈的眼泪一颗颗淌落下来。   鬼臾区见这姑娘真伤心了,也似乎动了点恻隐之心,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朋友,闯入帝陵就是死路一条。不过,那妖龙为我轩辕陵十万御前侍卫的宿敌,既被你江南公子斩杀,怎么说也算是帮了我们,为我十万御前侍卫的冤魂报了仇。   “你由此落下此顽疾而来轩辕陵求助,也确是与我有一份机缘。这样吧,要获取蛟虬剑,你们还需穿越前方珍宝谷,在珍宝谷中找到钥匙,然后到达轩辕密洞,用钥匙打开剑室,才能拿到剑。既然你们有那个本事破除石棺阵,我就网开一面,不再为难,而放你们过去。不过后两关你们是否过得了,并留住性命,得看你们自己的造化。我鬼臾区只能帮到此,江南公子见谅。”   说罢,又是一声如雷的“十万御前侍卫归棺”,便身形一晃,巨影消失。   再听又是那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次却是越变越小。等声音全息,烟尘彻底散去,整个石棺阵已恢复宁静,那十万口棺材依然静静躺在阵中,棺盖严丝合缝地盖得好好的,仿佛从未曾被打开过。   接下来,一路上凤涅都默不作声,直如一个哑巴一般。   江南君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伤到她了,心怀深深愧疚,却不知该怎样道歉。想了许久,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辞令,索性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语不,牵着她向前疾奔。   起初她吓了一跳,只觉得这人好生无礼,本就恼怒未消,现在又不声不响不经允许,就来牵自己的手,怒得一路挣扎,拼了命地想把他甩开,实在甩不开,就开始用牙咬。可是哪怕她已把他的手咬出了斑斑血印,他就是不松开,只是像块木头似地一句话都不说。   渐渐地,凤涅放弃了挣扎,被他这样牢牢牵着,她心里求之不得。这么一想,怒火竟然一点点消散,看着他玉峰般的身影,俏脸一红,躲在他身后偷偷笑了。   ps: 今日继续加更!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五章 轩辕古墓之珍宝谷   两个人和好如初,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儿,貌似旷野的空地终于走完,二人站进了一处山谷。   “这里应该就是鬼臾区所说的珍宝谷,”江南君道。   凤涅点头,却又摇头,奇道:“这山谷空空如,也连棵树都没有,所谓的珍宝,能藏在哪儿呢?”   江南君也答不上来,左顾右盼地希望能现一点线索。他抬脚跺了跺地面,想试试是否还能从地下现什么。   凤涅笑道:“此处已是最深的地底,你的指南针都因地磁失去效力了,还能再深到哪里?不如我们就看看天,看天上是否能给点提示。”   他一听,觉得这话有理,又抬头看天。   这一看,还真有所现。   只见西边天空,似乎被一层黑黑灰灰的布料所遮蔽。虽然无风,那布料却在不住起伏。从现在的位置看,二人皆无法断定那是什么,于是奔前几步,等凑近了再看,才现那居然是一大片雀鸟,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不断飞出去几只,又有几只飞回来,就这样循环着补充。而它们因聚集形成的形状和厚度,始终不曾生改变。   江南君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试着向鸟群扔去。石子虽小,却真的惊到一处雀鸟纷纷飞起,散到一边。但很快地,它们就又收拾惊魂,重新飞了回去。   不过经这短暂的散开,江南君和凤涅已能很清楚地看到,雀鸟们包裹起来的是什么—那是一大堆,金光闪闪的金银财宝。   “啊?难道珍宝谷在天上?”凤涅惊异地问。   江南君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些雀鸟只是将从别处收集来的珍宝放在一处,共同保护罢了。”   “原来是这样!”凤涅明白了,又问:“那我们还是没找到珍宝谷啊?”   江南君一笑,手指了指飞出去的雀鸟道:“有这么多向导引路,还需要愁吗?我们跟上它们,自然就找到了。”   凤涅会意,拉住江南君飞到半空,跟着几只雀鸟,不一会儿就来到山谷深处。转眼雀鸟不见踪迹,二人向它们消失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一个黑黑的山洞。   又是山洞,江南君的火折子再次起作用,吹亮了和凤涅一起往里走。可没走多久,前方出现的光芒就越来越强烈,很快让火折子的光淡了下去。   吹熄火折子后,二人再往前走时,就得用袖子半遮着眼,等两眼慢慢适应了如此强光,才能放下手臂。   到得洞穴深处,他们还来不及细看,就听到一阵极其喧闹的啁啾雀鸣。抬头看向洞顶,竟见有成千上万只雀鸟,在那边盘旋、争抢着彼此口中各种各样的珠宝。   再看向脚下,二人简直难以置信,原来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座珍宝山上。   这山一眼望去,连续有好几个山头,金光灿烂地连绵起伏,全部被黄金白银珠玉宝石占领。难怪离得老远,那光芒就能刺瞎人眼,想来这世上最珍贵闪亮的奇珍异宝,全都汇集此地了吧。   即使江南君的江南世家富可敌国,这样巨量的财富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禁不住满面惊奇地望着这一异景。   凤涅是魔族中人,想要获得人间财富也并不困难,但是她就觉得,哪怕将人间所有财富全部汇聚到一起,恐怕也不比这里更多。   找到隐藏在陵墓中的宝藏,是多少人一家几世的梦想?又有多少人为这梦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古墓入口处,三神兽门内堆积成山的白骨,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   二人正各自沉思,眼前的珍宝山竟摇动起来,猝不及防下,他们一个脚下不稳就给双双卷了进去。   “子墨—”   凤涅一声惊呼,欲抓住江南君的手,可是来不及了,两人被巨大的金银潮流冲击而被迫分开,陷进了两个突如其来的漩涡。   ps: 今日继续加更!爱花就用月票和订阅砸她! 第五十六章 轩辕古墓之书斋   江南君被突如其来的漩涡席卷,就觉得身子随着那些沉甸甸的珠宝,如陀螺般不停旋转,无论怎样努力,都抓不到任何固定的东西让自己停下来。   像这样不知转了多久,他已头晕目眩,脑子都要裂开,那漩涡才终于缓缓停下了。   可睁开眼,他再也找不见凤涅的影子。   他心下大急,顾不得头晕,手捧在嘴边,不停呼唤:“凤儿!凤儿你在哪里?”但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在空灵中来回激荡。   再看眼前,他更是吃惊,原来他已然离开珍宝谷,正躺在一间雅致的书斋里的木地板上。   面前一张案几,几上没有书本,却摆着一碗新鲜的冒着热气的红汤,闻一闻,竟是人血。   正满腹惊疑,就听一个轻柔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在房中悠悠响起,“江南公子,在那帝陵中劳累许久,累了吧,请用汤。”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怒视周围,喝问:“你是什么人?不要在此故弄玄虚!你快说把凤儿藏哪去了?”   那声音幽幽一笑道:“你看你,一直在自己骗自己,说不在乎她,其实心里把她看得重过一切呢。”   他一愣,依然怒气不消,追问:“你快说,她到底在哪里?”   女声道:“江南公子,你不用担心,凤涅姑娘现在在珍宝谷,很安全,等一下你就能回去与她见面。”   江南君手握殷螭剑柄,准备随时宝剑出鞘,同时连声抗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什么地方?我是怎么离开珍宝谷的?我要回去,回去找到凤儿,然后拿到钥匙去轩辕密洞!”   女声道:“你可真是心急,这来了一趟,连板凳都没坐稳,就急着要走。难道你不好奇,将在这间书斋里看到什么吗?”   “我能在这书斋中看到什么?”这句话倒,真是勾起了他三分好奇之心。   “江南公子,在你的右手边,有一排槐木书架,你可看到?”   他看向右,确实有一排高大的书架靠墙而立,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飘散出一股淡淡的墨香。   “我看见了。”   “那好,你走过去,在第三格第十八空有一本书,在第五格第三空有另一本书,你把它们拿下来。”   江南君不再反抗,按照声音的指示,走到书架前,取下了她说的那两本书,定睛一看,一本名为《神武秘志》,另一本则是怪眼提到的《殷螭蛟虬剑谱》。   “原来这一切都是怪眼安排的!你是怪眼的人?”他惊问。   女声道:“你且先看看书,我再告诉你。”   无奈之下,他只好低头去看手中书册。   《殷螭蛟虬剑谱》他暂放一边,可是看到《神武秘志》上的编者署名,他的心就重重向下一沉,只见那书皮上写着,“江南晏”。   江南君站在槐树书架前呆。   江南晏,那是他曾曾祖父。他只听父亲江南虞山提过这个名字,而关于曾祖的事情,却是一件都不知道。现在曾祖写的书,忽然出现在眼前,并且没有放在江南家族的藏书阁,而是出现在轩辕古墓里,这事,对他来说实在是怪异。   女子继续说道:“江南子墨,你不用这么吃惊。《神武秘志》记载了江南家族从神族护法,向江南世家人间使角色演变的整个过程,这个过程其实也是神族覆灭的过程,在六界之中是最高机密,绝不可对外宣扬。既然你是江南家族的后人,此书从此刻起便交由你保管,你要懂得如何善用它。”   江南君猛然抬头,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但他毕竟定力颇深,强力克制住心跳还是将语气缓了下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妖族中人,你和怪眼是什么关系?”   女子一听,咯咯笑了,“你还真好奇。时机一到,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这两本书,本来就归我所有,怪眼引你来轩辕古墓,我趁机把书还给你,事情就这么简单。江南君,看花非花看雾非雾,离开古墓后,你将有一段很艰难的路要走,哪怕全世界与你反目为仇,你答应过的事都不可反悔。红汤已冷,既然你拒我盛情,就回去找你的凤姑娘吧。”   “书还给我?为何要用还字?你怎么会有江南家的东西……”   他飞快地询问,想弄清楚那女子身份,整间书斋却开始剧烈震动。   槐木书架经不住这巨震,摇晃几下轰然倒塌,江南君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女子的话里,不防之下被埋进书堆,随后书架又砸下来倒在书堆上,他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知觉。 第五十七章 轩辕古墓之寻找   “子墨子墨,你快醒醒!”   浑噩中,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江南君的耳朵。   慢慢地,意识重回大脑,然后四肢也不再僵硬,他动动眼皮,睁开了眼睛,就见凤涅那张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一双凤目里泪光盈盈,泪珠儿马上就要滴落下来。   “凤儿你没事!”他一见是她,惊喜之下就要起身,但是一阵晕眩袭来,令他下意识地又眯起了眼。   “子墨,我没事,可是你昏迷了这么久,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凤涅话说出口,却将另一半吞了回去。   “以为我死了?这估计比现我还活着,更难吧。”他伸手点了一点她娇嫩的脸蛋,语气里难得地透出一点顽皮,俊秀的面容,却盖上一层倦色。   哪次遇险后,他不是巴望着自己就此一眠不醒?又有哪次不是到最后,他都得乖乖醒转,与这个令他无比倦怠的世界重新会面?   凤涅见他还有力气说浑话,破涕为笑,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要是没事了,我们就开始找钥匙好吗?”她问。   他努力去令自己相信,刚才那个书斋,和书斋里生的事都只是幻觉,或者只是他在昏迷中做的一个梦。可是碰碰胸口,两本书正被他实实在在地揣在怀中。   他不敢再多想,怕引起凤涅怀疑,只好点头,与她一起开始寻找钥匙。   依然是珍宝谷,依然是那些黑乎乎的雀鸟,不住在珠宝和天顶间穿梭争抢。   他们十分小心地在宝藏堆中寻觅钥匙,尽最大努力避开那些鸟儿,不惊动它们觅宝。   就这样干巴巴地找了一会儿,凤涅道:“我觉得我们的方法不对。一把钥匙能有多大?这么样在这金山银海里一点点翻,估计一世都翻不出来吧?”   不过她转而又娇笑道:“假如真能和你在这里找一辈子,我也不会厌倦的。”   “她又来了!”江南君莞尔一笑,没有作答。   不过凤涅说得对,这样在宝藏中翻找,哪怕再找一百年,也不可能找得出一把小小钥匙啊,这获得钥匙的方法是什么呢?   江南君停住手,直起身望向远方,目光停留在那些雀鸟身上,心头就是一震:“这里的金银珠宝如此之多,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些鸟儿用得着争抢吗?它们为什么要将宝藏衔去那个地方?它们在那里保护的,究竟是珠宝,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曾经忽略的问题,一想起来就牢牢盘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一拉凤涅道:“凤儿,我们快回去看看那洞顶!”   凤涅不及细问,知他已想到新线索,便急急带他返回来时的方位。   洞顶景象依然如旧,无数雀鸟一路铺排开去,犹如一块灰黑的布料起伏波动。   江南君这次不再斯斯文文地投小石子,而是手持殷螭剑,带着股寒光纵身跃向那雀鸟聚集之处。   殷螭剑出耀目的殷红剑气,剑气冲击处,惊得雀鸟们四处飞散,铺在天顶的珠宝有一大半显露出来,但是因为鸟散没了承托,这些宝石珠玉纷纷坠落下去,瞬时山洞里,就下起了一场疯狂的珠宝雨。   果不出江南君所料,待洞顶珠宝落尽,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的鸟巢显露了出来。   “子墨,这是怎么回事?”凤涅见到鸟巢,惊讶不已。   江南君急急将手指放上嘴唇,示意她不要出声,二人正目光互换间,那鸟巢开始剧烈摇晃,接着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洞顶一跃而出,一团黑黑的东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第五十八章 轩辕古墓之芒头鹰   二人击散聚集在一起的雀鸟,现了一个巨大的鸟巢。 随后鸟巢里有物飞出,黑乎乎一团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定睛看去,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老鹰,足有半人之高,全身羽毛漆黑蹭亮,反射着珠宝一般的光泽。它头上还顶着一撮洁白的绒毛,细细的,与身上羽毛形成鲜明色差,显得十分威武。   “茫头鹰!”江南君从心底叹道。   “茫头鹰是什么?”凤涅又不明白了。   “茫头鹰是老鹰中最为凶悍,也是最珍稀的一种,以世间最珍贵之物为食,比如这里的珠玉宝石。若无珠宝进食,它便吃人,对人类构成很大威胁,因此数百年前就灭绝了。它们通常为宝藏而生,只要现宝藏,就会自觉聚集其他同类,担任守卫重责,如有外敌入侵,必斗到战死方休。我早该料到,在如此巨量的宝藏之中,应该藏有茫头鹰啊!”   凤涅茫然地问:“照你这么说,现在这茫头鹰到底是准备自己战斗至死,还是将我二人杀死?”   江南君听出她的意思,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不舍得杀它,或许它是世上所剩的最后一只茫头鹰了!”   凤涅笑道:“好吧,那你我二人便准备舍生取义,成全这老鹰。”   江南君神秘一笑,摆手示意凤涅不用担心,将殷螭剑入鞘收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向那茫头鹰走去。   “子墨!”凤涅惊呼,生怕那老鹰对他动突袭。   而这时,茫头鹰并未自己对他们起攻击,而是出了一声长唳,唳声之嘹亮,直引得洞顶所有雀鸟都向这边聚拢。接着,那鹰出第二声长唳,犹如出命令,众雀鸟立即连成一片,飞旋转着,好像一股龙卷风,向他们席卷而来。   凤涅见状大骇,立即使出凤舞九天光壁,将自己与江南君围绕其中。雀鸟一碰到光壁,便都纷纷化为灰烬。   江南君不语,在光壁保护中盘腿坐下,手放入口中,也出一声尖利的哨音。那茫头鹰听见哨音,猛然一愣,立即出第三声鹰唳。那些雀鸟听见这声指令,竟然停止进攻,黑色龙卷风瞬间便退了回去。   只见江南君坐在地上,双眼死死盯住茫头鹰,口中不停在念叨些什么。那茫头鹰也同样死盯着他,鹰头不住左偏偏右转转,仿佛既在倾听,又在思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人与鹰眼中的敌意都相互退去,眼神一起柔和下来。   江南君长长吐出一口气息,犹如练功结束般,从地上站了起来。而那茫头鹰,竟然三蹦两跳地向他奔来,站在他面前,脑袋点地,犹如在鞠躬行礼。   凤涅被这突变震惊,不知说什么好,几乎都口吃了,“子墨,你这……这是……”   江南君走过去,抚摸茫头鹰头顶那撮白羽,算是与它问候,然后得意的笑道:“凤儿,你忘记傅伯了吗?”   凤涅道:“我当然记得傅伯!可他和这茫头鹰有什么关系?”   江南君道:“当然有关系。鹰嘴蝠与茫头鹰本就是同源,只是茫头鹰灭绝后,鹰嘴蝠替代它们继续在世间生存。傅伯为支离山鹰嘴蝠之,曾经救过这只茫头鹰,所以它才能躲进这轩辕古墓,生存至今。”   “难怪它看上去已经将你认作主人,原来是和傅伯有这样深的渊源!”凤涅吃惊之余,禁不住也笑了。   随后茫头鹰将凤涅与江南君引去那巨大鸟巢,二人探头一看,再度惊喜。   只见鸟巢里,还斜倚着另外一只略小的母茫头鹰,它身边有两只破碎的蛋壳,两只幼小的雏鹰,正叽叽喳喳地抖动小嘴,等着妈妈来给它们喂食。   “好可爱呀!”凤涅一看,脸上立显无限母爱,伸手入鸟巢,捧出一只小雏鹰,放在手中轻轻爱抚。那母鹰顿时警觉,目光凶狠地看向凤涅,但其夫君在一旁表示无妨,它便平静下来,退至一边,看着这二人的鹰眼里,竟似含笑。   等与茫头鹰一家亲昵完毕,江南君开始打听如何找到进入轩辕密洞的钥匙。   茫头鹰徘徊几步,竟然羽翼一展,将他撩到了自己背上。凤涅会飞,它便示意她在后面跟随。   茫头鹰带领二人飞至珍宝谷最高处,邀二人向下看。这一俯览,他们又是吃惊。   此时因为处于极高处,珍宝谷那珠宝山的全貌尽现眼底,竟然是整齐排列的四个大字:“引泉入室”。   “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凤涅问。   江南君喜道:“凤儿,这就是进入轩辕密洞的钥匙!”   茫头鹰将二人带出珍宝谷,指指前方,告诉他们轩辕密洞就在前面。   二人向它拱手惜别,走向他们在轩辕古墓里的最后一站。 第五十九章 辕古墓之姣虬剑   顺着芒头鹰指的方向,二人一路向前。   这一次,轩辕密洞倒是出现得十分爽快,没让他们跋山涉水后又受啥漩涡或雀鸟的折腾。   凤涅眯着眼四处张望。   江南君问她,“你在找什么?”   凤涅道:“找密洞啊!你说到了,洞又在哪儿呢?”   江南君一听乐了,哈哈笑道:“你还真是身在山中不见山。”   凤涅脸儿一红,又要怒,想起刚才鬼庾区的嘲弄,便努力克制火气,撇撇嘴道:“你什么意思?”   江南君向前一指,凤涅仔细看下,也忍不住笑了。原来那所谓密洞,不过是在一棵巨大的枯树树干上凿出的一扇小门。而那树干之巨,估计十几个人合围都抱不过来。   “引泉入室。”   江南君默念这四个字,左看右瞧,却怎么都寻不到这森冷的墓穴中有泉水的影子。   他仔细打量树干及其周围的一景一物,相信泉水,必定藏在这其中某一处。   忽然他心头灵光一闪,想起那夜在运河北坡怪眼所说的话,“殷螭一出,蛟虬必现。”   想到此他再不迟疑,“唰”地一把抽出殷螭剑,握在手中,然后以命令的口吻道:“殷螭,请助我找到开启轩辕密洞的泉水!”   话音落,殷螭剑剑鸣声又起,“嗡嗡嗡”抖动几下,从他手中脱出跃向半空,沿着树干绕行一圈,又钻到东南西北四角晃晃,蓦然间定住,似乎犹豫了几秒,再急调转剑身,剑尖指向的,竟然是他自己。   一旁凤涅见状,花容失色,急急要扑身过来将他拦住,“子墨,殷螭剑疯了!这是打算要刺杀自己的主人吗?”   江南君轻轻推开她,让她不要担心。   再看回那殷螭,凤涅刚刚挪开,它就径直向自己飞奔而来,并以闪电般的度,深深插进他的心脏,又从后背穿了出去。   顿时,几近於黑的血,顺着剑插进去的地方淌落,一直流到地上。他呆立原地,低头怔怔地看着那露在外面的剑柄,然后身子一斜,半跪了下去。   “子墨,不要啊!”凤涅根本来不及阻拦殷螭剑对主人行凶,哭喊着向江南君扑去,两手死死按住他的胸口,意图为他止血。   可是无论她怎么按,他的血都无法止住,且越淌越多,渐渐变成条血溪,顺着地面,流向轩辕密洞的方向。   待淌到树干前,血竟然开始顺着那棵古树的根部向上渗透,等沾染到那扇小木门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干枯的木门上浮现一丝绿色。随着逐渐吸血吸得饱满,木门的颜色竟恢复出一片蓬勃生机,随后“吱呀”一声,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了。   成功开启木门,殷螭剑任务完成,又“嗖”的一声,自动从江南君身体抽出,并落回他剑鞘中,再不动弹。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心上的伤口又慢慢愈合了。   凤涅目睹此情此景,心头余悸难消,心道:“这左一刀右一剑的,已不知在心上插过多少下,万一哪次插进去他就再醒不过来,我也不能独活了……”   江南君支撑着爬起来,看着地上血流的痕迹,苦笑道:“找来找去,原来那引泉入室的泉眼,竟是我这个人间使的心脏。”   密洞门既已打开,凤涅扶着他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一节枯树枝,里面却另有洞天。   正对入口,是一面巨大墙壁,上悬著名的八阵图。江南君虽然不能完全吃透里面的阵法规则,却能深切感受阵图中透出的凛冽杀气。当年蚩尤领导的九黎部落,可不就败在这张图之下吗!   密洞正中,是一张可围十几人的大型长桌。桌上摆着一套设置复杂的指挥行兵打仗的沙盘,左右两边靠墙角排列的,则都是兵器架,架上各种神兵利器,在经历几百年时光消磨后,依然锃锃亮,闪烁着寒光。   可是看遍兵器架,刀枪棍棒样样齐全,却唯独没有宝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并不存在与殷螭配对的蛟虬一说?”江南君觉得奇怪,但转念想起在那书斋里拿到的《殷螭蛟虬剑谱》,于是确定,“既有剑谱,必有宝剑!”   正独自琢磨,凤涅碰碰他的胳膊,指了指那幅八阵图。他会意,走过去,试着将八阵图掀了起来。   凤涅观察没错,八阵图掀起,背后墙上就现出一个四方形的墙洞,洞中放着一个方木盒子。   江南君想伸手去取盒子,手悬半空,又改变主意,缩了回来。他拔出殷螭剑,小心地将盒子一点点拨出,它就“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谨慎起见,他同样用殷螭剑拨动盒身上的铜纽,果不出他所料,盒盖一翻开,就有一股呛鼻的黑烟腾起,如果是埋头开盒,开盒之人估计已身中剧毒。   待毒烟散尽,盒中果然现出一把宝剑,只是这剑身锈迹斑斑,剑柄几已剥落得无颜色,与殷螭相比,完全不似一把灵剑,倒更像废铜烂铁。   凤涅巴巴儿的瞅着剑,叹道:“这就是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灵剑……” 第六十章 轩辕古墓之傅伯   二人终于成功在轩辕古墓中找到姣虬剑,看上去,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废剑。   凤涅失望,江南君神色却是不同,安慰她道:“称得上是灵剑的,都已拥有剑灵,懂得该怎样找到自己的主人。蛟虬将自己变成废铜烂铁,自有目的,日后若与它真正的主人相遇,自然会心甘情愿地焕出本色光辉。我此趟不过是作为伯乐而来,助姣虬离开古墓,早日与其主人相会,所以我们既已将它寻到,此番探险,也算是功德圆满。”   凤涅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的兴致可不在剑上,能与他在古墓里并肩同行,对她来说,已算是她所追求的功德圆满。   归途,路已熟悉,就没有那么难走了。   途经石棺丛林时,十万御前侍卫依然静悄悄躺在各自的棺材里,没有一点动静。   二人拱手向众侍卫致谢并道别。   凤涅拜道:“鬼臾区将军,适才凤涅一时冲动多有得罪,请勿见怪!如今我们已获得灵剑,即将返回,多谢将军海涵并放行,他日有缘,我二人定当再度拜会。”   江南君见一趟探险下来,她变得如此有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到得海中火海,九婴已在岸边等候多时,见他二人出来,显得十分高兴,来回蹦了几个圈,然后载上他们越过火海,向外飞去。   回到曾经三兽相斗的地方,他们惊觉相比来时二兽横尸的战场,如今一切都已恢复原状。除了九婴门开,另外诸怀和獓狠的门紧紧关闭,不知是否是那二兽已然复活,退回了门后。   九婴将他们送到平地,点头致意,然后退回它自己的那扇门,随即砰然一声小门关闭,便再也见不到它出来。   虽然此番探险,只是见到轩辕古墓一角,但探索古墓,获得蛟虬剑的任务已顺利完成,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出洞穴。   山洞里火把再亮,也比不能与日光相比。出洞后,他们还是不得不眯缝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   江南君走向傅伯歇息的岩石,打算接上他同回江南府。   谁知到得近前,就见傅伯俯面向下,一动不动地趴着,身下渗出殷殷血渍。   江南君道是他那断去的手臂依然渗血,满面关切地唤道:“傅伯,你怎么样了?我们已经得到宝剑,可以回府了。”连唤几声,傅伯没有一点反应。   江南君心头一紧,大叫“不好”,赶快伸手拉起他,翻转过来,就见自己留给他的那把乌金匕,正深深插在他胸口,他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脸上神情惊骇,早已咽了气。   百年来,傅伯一直任劳任怨地陪着他,对他疼爱有加,就如生身父亲一般。也只有对着他,自己才能偶尔耍耍脾气,牢骚,一尝做寻常人的滋味,并且,自己可是一直在饮他的血而生存。   可是,这个亲如父亲的人,就这样只字未留地死于非命,永远离他而去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他心痛欲绝,顿时陷入了无限彷徨与无助。他禁不住对天出长长一声悲鸣,“傅伯—”泪水也跟着从眼角滚落下来。   一旁凤涅也是无比愕然,再见到他心碎的神情,也止不住悲痛万分。她知道他与傅伯之间的渊源,所以虽与这位老人家交往不深,却也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是谁?这是谁干的?除了你我二人,难道轩辕山还有第三个人?”江南君将傅伯的遗体放回地上,站起身充满仇恨地怒吼。   凤涅摇头,环顾四周,却突然出一声惊呼,使劲拽住他的衣袖指向前方,喊道:“有!” 第六十一章 轩辕古墓之理论   江南君顺着凤涅指的方向看去,也惊呆了。   这里确实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一群人,密密麻麻站满了半边山坡。这些人他全部认识,个个都来自仙族,为那位,正是华留仙锦书圣,站在他身边的,是衡留仙清秋无忧。   江南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颤抖地抬起手,指向锦书圣,“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杀害,一个受伤的老人……”   锦书圣冷冷一笑道:“江南子墨,仙族人不打诳语,我们来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我们根本没有动过他。不过,我们是冲你来的,估计你今天和这个妖女,也都回不去了!”   凤涅初初被这阵势震住,说不出话来,但是现在已慢慢清醒,听了锦书圣之言,顿时怒火中烧:“那个什么仙,我凤涅是魔不是妖,注意一下你的用词!轩辕山地处偏僻,普通人不会来,可你们一出现他就死了,说他不是你们杀的,谁信?你们仗着人多势众,滥杀无辜还不认帐,按照落音竹宇仙律,这可是重罪!我倒要看看,你们杀了一个不够,还要怎样害我们两个!”   锦书圣听罢一脸鄙夷,“妖女也好魔女也罢,都是侵害世人的妖孽,有什么区别?一旦你行凶作恶,我等仙族作为三界之,便有权除之!这个蝠妖的死无须解释,莫说确实非我们所杀,就算是,他是妖也该死!”   凤涅已怒不可遏,喝问道:“好一派胡言乱语!曦穆仙作为你们仙族之,谦和有加,从来不会这样胡说八道!你们今日在轩辕山的所作所为,连魔人都不耻,还敢自称三界之?你倒说说,我们行了什么凶做了什么恶,惹得你如此大开杀戒?”   凤涅还在与锦书圣理论,江南君走过去拦在二人中间,恶狠狠看向一班仙族,本来就带赤红的双目,此时已欲滴血。仙族人见他忽然变成这副模样,禁不住吓得往后退去。   他不理锦书圣的无耻言论,咬牙切齿地问道:“锦书圣,你是如何得知我们在轩辕山的?”。   锦书圣道:“我们收到密信,说江南世家的主人正赶往轩辕山密会妖族领,意图谋反,对三界不利,我们当然就义不容辞地赶来了!”   “好一个义不容辞,傅伯哪怕只是一个本本分分,从无害人之心的老人,也该死,就因为他是蝠妖,这就是你口中的义?”他那俊逸的面容,此时已彻底被狰狞占领。   “再说一遍,你家蝠妖不是被我仙族人所杀,我们到的时候,他就已经面贴黄土没有气息了!”锦书圣不耐烦地又解释了一遍。   这时清秋无忧一步上前,怒喝道,“江南子墨,你快把云之裳和童不仙交出来!如果你老老实实交人,或许今日我们还能网开一面,放你二人回去,如若不然,休怪我铁扇无情!”边说边将手中的纸扇摇了摇。   凤涅见状,轻蔑地一笑道:“衡留仙,你那把破扇子,我一粒圣火火星就能把它给烧没了!”   清秋无忧一听,气得脸都歪了。 第六十二章 轩辕古墓之云之裳   江南君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云之裳与童不仙。童不仙上次连仙魔宴都未出席,我已经有快两年没有见过他了,又谈什么交人?”   这边几人正争论得不可开交,那边仙族中忽然有人惊呼:“你们快看—”   众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眼前出现的是那条环绕轩辕山的小河。   小河里波光盈盈,河底鹅黄色晶体依然散着水晶光芒。但溯着河流往上看,众人却惊愕地现,有一个人正顺水从上游飘下来。   只见那人,身着五彩祥云般的锦衣,漆黑的长浸没在河里,顺着水流飘荡,如条黑色水蛇般扭来扭去。再看他面容,五官精致秀目紧闭,却不是那云之裳又是谁?   锦书圣与清秋无忧带着无比震惊的神情对视一眼,目光碰撞处心领神会,一起纵身跃向河边。   锦书圣先到,伸手轻拂间,云之裳便被他一把从河中捞起,带着洁白的水花抓到了臂弯之中。然后他俯身向下落于平地,将他放在了一块石头上。清秋无忧随后也到,扑身上去,紧抓他湿漉漉的衣袖不断呼唤:“云之裳……”   可任凭他二人如何呼唤,云之裳又哪能再睁开眼睛?只如一尊躺卧的玉雕般,再无一丝气息。   “锦大哥,云之裳,这是死了吗?”清秋无忧无比悲痛,泪水已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锦书圣心中早已腾起万丈怒火,“唰”地一下,从袖里抽出了他的武器,一把铁书柬,直奔江南君而来,“江南子墨,你还我兄弟命来!”   云之裳尸体忽现,一时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仙族人各自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出口大气。   眼见锦书圣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凤涅倒是冷静,从腰间抽出软剑准备迎敌,不料却被江南君一把推到一边。   他面无表情,如块寒冰站于原地,而此时,锦书圣人到柬到,直直就向他头顶砸了下去。   众人一声惊呼,就见那柬,端端正正砸中他额头,暗红透黑的血,顺着他惨白的面颊流淌下来。那血色令他本来俊秀的面庞,眨眼间就变得如怪兽般扭曲可怕。   锦书圣带着怒火一柬砸下,却没料到他毫不避让,一时也怔住了。   却听他开口说道:“锦书圣,云之裳非我所杀,但是我已因此受了你一柬,你是否应该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   清秋无忧这时也已带着一脸悲愤赶到二人面前,怒道:“可叹锦兄这一柬,依然没能将你这个冷血畜生打死!你害得我五岳留仙好苦!”   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块银色符牌与一叠书信,扔到他身上,又喝问道:“这块符牌和这叠书信,是锦大哥从你江南府中搜出来的,你有种就敢说不是你的?”   江南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望向那符牌,只见符牌中书有大大一个“狞”字,再用血乎乎的手拾起书信一看,收信人名姓都是自己,署名竟然全是童不仙,而信件内容,均是关于如何利用龙牙镜,协助妖族狞灭天子令妖族重返世间的言辞。   看罢,江南君对于此事的前因后果已了然于心,将符牌与书信扔在地上,冷冷道:“如果我说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呢?”   清秋无忧仰天长笑:“江南子墨,你身为堂堂人间使,职责就是维护三界安宁,起好你的纽带作用,却没想你利用职权之便,勾结妖族图谋不轨,用龙牙镜迷惑童不仙,甚至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害死我云之裳兄弟!现在在铁证面前还如此矢口抵赖,你真是死有余辜!”   江南君阴森森大笑:“死有余辜?那也得我死得了!我倒是想死一百年了,可惜一直不能如愿。有本事你们今天就杀了我,否则我定会在你们中找出杀害傅伯的凶手,为他报仇!” 第六十三章 轩辕古墓之混战   锦书圣这时心神已定,也附和道:“清秋无忧说的不错。 日前我收到一张匿名纸笺,告知江南世家的江南君,正与妖族勾结,欲见那狞灭天子商讨入侵大事,密会地点是轩辕山,我便邀各位匆匆赶来,未曾想还是迟了。江南子墨,你老实交代,你和这女魔头在古墓中都干了些什么?”   凤涅在一旁听得好笑,插嘴道:“看不出这个自视清高的留仙还有这等癖好,我和我情郎在墓中都干了什么,你有兴趣知道?”   话一出口,惹得远远站着的一众仙族,皆偷偷捂嘴笑。   锦书圣怒道:“好个不知廉耻的女魔头,今天不叫你尝尝我仙人的厉害,我就不配做华留仙!”   说罢转身对众仙大手一挥,鼓动道:“江南子墨勾结妖族,利用龙牙镜残害苍生又杀害嵩留仙,如此滔天罪行,天下人得而诛之!诸位还在等什么?快快随我将他和这魔女捉了!”   说罢和清秋无忧二人怪喝一声就扑了上来。   凤涅见状,立即软剑出手,使出她的凤舞九天招式。只见那软剑划出一道道彩色剑气,连成一片将她包裹其中,敌人是半分近不得身。但是防守之余,利剑又一道道从她的屏护中探出,直刺向敌人要害,功夫果然十分了得。   锦书圣与清秋无忧和凤涅交手,围观的仙人里有几个也一拥而上,直奔江南子墨。   江南君二话不说,殷螭出手舞成一条蛟龙,与那几名仙人混战到一处。他心中虽然悲愤难当,却也不忍痛下杀手,殷螭剑点到即止,未曾真正伤及一人。   此时的轩辕山,群仙与江南子墨和凤涅混战正酣。   二人无论本事如何了得,奈何群仙人多势众,久战之下也逐渐败下阵来。   凤涅心急,就要化身为凤使出幽冥圣火,江南君知她圣火一出,必是生灵涂炭,于是急呼:“凤儿不要,不要用火!”   凤涅无奈,只好作罢,而那华留仙与衡留仙却是越逼越紧迫,招招都是凌厉杀势。那边江南子墨也已被十里怒杀幻愁逼进两块大石围成的死角,就见幻愁连连拨动翡翠瑶琴,无数支箭从琴弦间迸射出来,就要扎进江南君身体。   危急关头,却见一片白羽似的身影从半空飘来,落在二人中间。那人雪袖一拂扫向幻愁,琴弦间射出的箭就落在地上,消失无声。   “是曦穆仙来了!”不少人在惊呼。   凤涅手上虽然不闲,眼角余光却一直没离开江南君,忽见白影飘来,知是曦穆彤及时赶来相助了,也不禁暗自欣喜,却因分了神被锦书圣一柬击中心口,一口鲜血喷出来,旁边清秋无忧见状,立即跟上去一扇扫过,只见那纸扇果然变铁扇,眼看就要割断凤涅咽喉,曦穆彤立即抬手,冰兽鞭已带着呼呼风声甩到正卷中铁扇,铁扇便从凤涅双目前划过,“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又变回纸扇。   “彤儿,你为何要救这魔女?”清秋无忧铁扇被曦穆彤打掉,失了杀凤涅的机会,又急又气。   曦穆彤面无表情地喝道:“众仙族兄弟住手!”   仙人们听到仙这轻柔而威严的命令,马上一起停手,退回来重新站在一处,留下江南子墨与凤涅二人,全身上下鲜血淋漓地背靠背紧贴在一起。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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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穆彤知她哥哥私通妖人,一直都在对她暗中保护,生怕她被牵涉进仙魔之争受到伤害,现在这担心终成事实,为避免进一步激起仙人对她的仇视,只好故意与她疏远,冷言道:“信不信等查清了再说。凤涅姑娘,你魔族中是否有私通妖族之人,目前也还是未知数,我劝你不要天天和江南子墨在一起,还是多协助你哥哥管管你魔族中事。”   “你……”如此硬邦邦的语气,竟是来自她的好姐妹,凤涅备受打击,泪水又要夺眶而出,二留仙在一边,看得心中却甚是舒服。   江南子墨听了曦穆彤的话,走到凤涅身边,叹了口气道:“凤儿,其实曦穆仙说得有道理。这趟轩辕山别过后,我们后会无期。”   说罢扛起傅伯的尸体,径自扬长而去。   “子墨—”   凤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碎地大喊,他却再也没有回头。   ps: 树上喜鹊叫,树下福星到!告诉各位花粉一个好消息,《鏖仙》书评区今日迎来了我们的副版主,や雙虞座。今后大家若想对本书进行讨论,并时不时地获取一些小礼物、小红包,欢迎入群。 第六十五章 刑山密会(一)   归来殿,影壁前,曦穆彤已不知是第几次在心里默默念诵那《归来词》。   “淡兮忘兮,幻化浮生。归兮来兮,再非我人。如今站在这里的,还是来时的我吗?千年过去,曦穆彤已死过无数次。当年苍瑶山顶的牧童女,早已不复存在……”   她手扶影壁,站立不稳,面上写满悲戚。   “苍天啊,你可以夺我骨,夺我肉,甚至夺我灵夺我血,可你为什么要夺走我哭泣的权利?沧海桑田千年逝,生离死别旦夕间,我肩负稽落山漫山翠竹的厚望,孤守落音竹宇,一个人走过孤独,走过伤痛,走过冰冷的世间,用玄天水支撑破碎的灵魂,双眼血已干,心中情已灭。   “我站在飞火流光璧前,与人世间的家庭之欢,天伦之乐遥遥相望,我却不能爱也不能恨。如今,身边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我多么想留住他们,拉住他们,可他们还是走了,连足迹都未曾留下。我曦穆彤,真的是世人眼中的希望,真的能守护他们,并为他们带来平安吗?苍天,请怜悯我,请给我慈悲,彤儿想休息,彤儿想离开,而不是看着他们离开……”   她缓缓展开手掌,掌中是一颗泪滴般晶莹剔透的曦穆灵珠。云之裳的魂魄躲在里面,如一盏小灯似的忽明忽灭,她只能在心中凄厉地呼唤,在心中放声痛哭。   正伤心难忍,耳边“嗡嗡“声响起,她抬头看去,竟然又是一只长相怪异的密语修罗。   密语修罗将泥丸吐在她掌中,便欲飞走,谁知曦穆彤面色突变,指尖禅力贯出,那密语修罗“嘤”的一声怪叫,竟被她夹在了二指之间。   一向温存如水的曦穆仙突然怒,倒竖眉黛用明澈的双眸死死盯住指间怪物。   密语修罗未曾料到她会这样突袭,一时吓得疯狂挣扎,试图用尖利的牙齿去咬她手指,却犹如被关进了一个气体虚浮的冥想空间,任凭它怎样挥舞翅膀,也抓不到任何支撑。   曦穆彤冷冰冰地盯着这拼命扭动的怪异生灵,语若寒霜:“你已随着神族覆灭五百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到底是受命于何人?你主子如想与我仙族联手,大可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何必在此故弄玄虚?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来自何处!”   密语修罗的脸,本来就丑陋恐怖,听她这样一说,更加惊慌失措,不再挣扎,而是磕头似的不住哀求。   曦穆彤不理会它,手掌一扬,一颗灵珠显现,将它关进去,然后放入了袖中。   弹去泥土展开纸条,纸条上写的是:“今日子时,支离山一见。”   “你终于肯露面了吗?”曦穆彤冷笑,指尖扬动,纸条瞬间燃为灰烬。   支离山,暗藏了她九十九年的噩梦。   自从被五岳留仙救下后,她再也未曾踏足过那片仙族的空中地狱、黑暗恶土。而此番赴约,就意味着在冰冷的夜里,依然令她销魂蚀骨般痛苦的回忆,今夜要彻底重现。   此人为什么要把密会地点选在支离山?他是不知她曾经的遭遇,还是故意为之?她不得而知,但是无论如何,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去闯,更不要说,那只是一座被怨灵围绕的刑山。   ps: 树上喜鹊叫,树下福星到!告诉各位花粉一个好消息,《鏖仙》书评区今日迎来了我们的副版主,や雙虞座。今后大家若想对本书进行讨论,并时不时地获取一些小礼物、小红包,欢迎入群。 第六十六章 刑山密会(二)   骑在千翼冰雪兽上,曦穆彤默默凝望渐近的支离山。   那一座座怪异骇人的山体,形态依旧,历经万年都不曾变过。她被灌不死水后,又被押过来悬在两峰之间,在第一百年将到,就要死去时,却被五岳留仙相救,似乎就生在昨天。   想到此,全身堪比寒冰的她,竟然感受到了这暗夜的凉意。阵阵寒气,更似要把她全身的肌肤都变得比冰骨更僵硬。她已不记得当年自己到底是被囚禁在哪个山头,她也不会再去寻找。   千翼冰雪兽四蹄踏上实地,变成一头小白牛躲了起来,曦穆彤独自走向山里。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山头上站着一位女子,从背影看,身着粉色罗衫,漆黑的长直垂腰际。那背影好生熟悉,她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忽然惊觉,“难道是她?”   到得近前,未及开口,女子已经出声:“曦穆仙,你来了。”   听声音,她更加深信不疑,惊异地唤了一声:“云清?”   云清转过身,双目含笑,低下身子道了一个万福道:“自上次东都洛阳一别,许久未见,不知曦穆仙近来可好?”   曦穆彤面无表情,淡淡道:“原来托密语修罗给我送信的人,一直是你。而上次问到魔婴童之事,你竟讳莫如深,看来你也算是一个高人。”   云清不恼,又是一笑:“曦穆仙这是气云清未能及早告知身份,可云清也是身不由己啊。”   曦穆彤道:“哦?妹妹怎么个身不由己,且说来听听?”   她轻叹一声道:“云清不幸沦为鬼魂进入鬼族,鬼族势弱,又臣服了妖族。而云清家族在人间世代为官,造福于苍生,哪怕成鬼,也实在是不能辱没祖上清誉,所以只有在暗中行动,以阻止妖族灭世的阴谋。却时常因出入不便,导致行动隐晦,还望曦穆仙海涵。”   听她此言,曦穆彤心中一股恼怒瞬间被压下去,反而生出无限赞叹,暗想,这样一个身体单薄的小姑娘,以个人之力与那些妖魔鬼怪周旋,还时不时为自己通风送信,实在是不容易,但是自己,倒好像没站在她的立场上多想一想。   想到此,她心生一丝歉疚,回应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妹妹,还请妹妹见谅。”   云清摆摆手道:“曦穆仙言重,但你抓住的那个密语修罗,是我的亲信,不知姐姐可否将它归还?   提起密语修罗,曦穆彤疑窦又生,问道:“据我所知,这种修罗信使来自神族,自五百年前神族覆灭后,就再没出现过,妹妹又是从何处将它们寻获的?”   云清道:“我相信当年神族为妖族所灭这一秘密,曦穆仙早已知晓。修罗族属于精灵,拥有蜜蜂的身体,以及人的大脑与思想,具有得天独厚的做密探的条件。狂蟒因此对修罗族手下留情,将它们留作己用,所以目前整个修罗族,都被妖族控制,仅有少部分反叛者为我们所用,姐姐手上的,就是其中一个。”   曦穆彤一听,急忙取出灵珠放出了那只密语修罗。密语修罗一见云清,表现得无比喜悦,嗡嗡飞过去,钻进她的耳朵,转瞬不见。 第六十七章 刑山密会(三)   待收好密语修罗,云清问曦穆彤:“曦穆仙可清楚,目前妖族的动向如何?”   曦穆彤摇头道:“目前仅从童不仙处截获了龙牙镜。 而那童不仙则跌入镜中,已不知去向,与他同时陷落的嵩留仙云之裳,却已是命断。”   云清的脸浮上一抹伤感,道:“素闻五岳留仙与曦穆仙交好,现在却是一仙躺于灵宇峰顶真玉棺,一仙变节,一仙身死,真是可叹人世无常,悲哉惜哉。”   此言再度激起曦穆彤的痛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良久才道:“云清妹妹久在鬼族,想必对妖族重临之事清楚,可否透露一二?”   云清点头道:“今日我来,是为告知两件重要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这个。一年后的雪狼泣月之夜,就是妖族攻占人间,一统六界之时。”   “雪狼泣月?”曦穆彤愕然,想起了曾在苍山中陪伴自己两年,却无故失踪的雪狼,难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云清不知她所想,继续道:“目前妖族老巢在漠北荒原,但是我们谁都找寻不到他,显得十分神秘。据我所知,仙魔界中至少有数十支人马在寻找那妖狞灭天子,却是个个徒劳。狞灭天子妖术异常厉害,可以呼日唤月,用灭天咒毁灭一切生灵,据说三界里不少血案,都是他所为。我欲与曦穆仙联手,寻找妖王以为世间除害,一旦你的仙族有他消息,不知可否通知于我?“   曦穆彤赞道:“难得妹妹小小年纪,却有心怀天下的侠义心肠。如果我能成功将这妖王寻获,与你分享信息又有何不可!”   云清一听,喜道:“仙族现在统领三界,搜寻力量自不是我这个小鬼能比。如真得曦穆仙相助,云清实在是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说罢俯身便拜。   曦穆彤急忙拉起她道:“妹妹切勿这般见外,都是为天下苍生做事,又何来一个‘谢’字?只是这雪狼泣月一事,还请妹妹相告。”   云清站起身,叹息道:“雪狼为漠北妖灵,百年才出一只,在月圆之夜吐出狼元,警告世人灾祸将至。此信号一出,现存三界便极有可能也被卷土重来的妖族毁灭,从此狞灭天子将一统六界,独霸天下。   “另外,妖族五百年前用灭天咒毁灭神族,将余下众神封进幻生符。雪狼泣月之夜到时,如果这些神依然不臣服于他们,就会化为一滩血水。”   曦穆彤被她说得心惊,一下子回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关于魔婴降世的梦,同时缥缈僧在梦中所说的,乱世就要开始的预言,此时果然应验。   她问道:“那这余下的神族,你是否知道还剩多少人?”   云清摇头道:“不多了,估计也就十来人,为的是,当年华夏帝的帝后宣英娘娘,她身边应该还有几名护法。不过那位宣英娘娘,这些年倒是从未停止过抗争。她知道如果要神族重新崛起,华夏帝之位必须有人继承。所以她一直都在尝试用各种办法冲破幻生符,与那继承人联络,但是屡试屡败,倒有不少人因此而被狞灭天子残杀。”   云清话说到此,曦穆彤就想起了万空道长,心底又泛起一阵悲凉。   “云清妹妹,这么说来,那宣英娘娘已经知道帝位继承人是谁了?”曦穆彤问道。   云清眼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晦暗,但转瞬又恢复平静,故意将语气显得轻松,答道:“确实找到了,但是无法联系。我但愿在雪狼泣月之夜前,他能继承神位。”   曦穆彤问:“此事我能从旁协助吗?”   云清心中冷笑,嘴上却道:“迟早能的,因为这继承人就是,水铃儿。” 第六十八章 刑山密会(四)   “水铃儿?”曦穆彤双肩一颤,有点不敢相信。 但当她想起,他乃蚩尤一缕元神转化,而蚩尤为统领九黎的武战神,又觉得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说到第二件事,云清神色已换,似乎一脸心痛,对曦穆彤道:“如今狞灭天子蛰伏蓄势,四处网罗人心,连收买带恐吓,已使不少仙魔中人倒戈投诚,连那魔族头领魇烈都在其列,这个曦穆仙想必也清楚吧?”   魇烈暗通妖人,曦穆彤当然早已知晓。但她最为担忧的,可是凤涅。以凤涅正直刚烈的性格,在魔族中实属少见,等有日魇烈知道自己的妹妹在暗中与他对抗,她的处境将会有多么危险!   曦穆彤叹道:“魇烈之事我心里有数,除他之外,妹妹可还知道其他背叛之人?”   云清道:“还有一人,只怕姐姐听了,会极伤心。”   曦穆彤忙问:“谁?”   云清答道:“就是那位,身为人间使的江南子墨。”   “江南君?你……你可有调查清楚?”曦穆彤脑中惊雷炸响,轩辕山古墓前,他血淋淋的模样顿时浮现眼前,难道锦书圣对他的指控,竟是真的?   云清点头道:“不错。狞灭天子手下有一个厉害角色,叫南风长老。”   听到这个名字,曦穆彤的手开始颤抖,她赶紧用衣袖掩盖了起来。   云清佯装不见,继续道:“江南君被妖龙尸毒纠缠百年,百年来都抱着去除尸毒,回归凡人生活,而后老死而去的心愿。南风长老乘虚而入,承诺只要他放弃人间使身份,成为妖族护法,便可助他解毒。”   云清的话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得曦穆彤不信。可是,无论她怎样逼自己相信,江南君已为了解毒而变节,心里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那不是事实。如果对他的为人没有一点把握,她又怎可能与他相交百年,成为知己好友?   曦穆彤不动声色,向她致谢道:“如此重要的情报,妹妹都能坦诚相告,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这些内幕岂是寻常人能轻易获得?所以我想,妹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鬼魂,不知你是否能实言相告,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清淡然一笑道:“曦穆仙见微知著,事无大小,皆逃不过你法眼。不过我是何人,对将生的六界大事并无影响,姐姐晚一天知道也无妨,不如现在就将我当做女鬼云清,利用我作为鬼族内应,不就足够了吗?”   曦穆彤听她这么说,实在无语。   叙谈已久,天色渐亮,云清的语气开始有点急促,急道:“姐姐,云清要走了,回去路途遥远,万一遇上日出,我就有可能在半道化作一缕青烟!”   曦穆仙知她这话不假,也为她担心,便掏出曾关那密语修罗的曦穆灵珠,说道:“想来妹妹也不会愿意透露住所,让我送你一程,这粒灵珠你拿着,万一半路遇见日出,你也好暂躲于珠中。”   说着将珠子递了过去。   云清接过珠子,道了声谢,又环视支离山渗人的景像,带着深深歉意道:“我知道这山对曦穆仙属不祥之地,怎奈云清是鬼,支离山鬼魂多阴气重,云清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有足够精力和你交谈这么长时间,万望姐姐莫要见怪!”   曦穆彤觉得这个原因解释得合乎情理,心下也颇为她伤感,摇头道:“妹妹多虑了。今后你我如要见面,均在此处,你看可好?”   云清点点头,手握灵珠飘然而去。 第六十九章 重获自由(一)   时日如飞,又是两月过去。   水铃儿站在浮生殿前的练武场上,以马步姿势,面对着约十步之遥的一排火把。   灵儿扭着胖胖的虫屁股,爬到火把上,小嘴一吹,便用灵力燃着一支,然后纵身一跃,又跳到另一只上,用同样方式点燃。在它的勤奋工作下,不大一会儿,十只火把都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要再试一次,就不信我成功不了!”   他稚气未消的脸上写满决心,暗暗念动指天禅第三层火忍诀心诀:“气走心动心随气升。气旋于虚虚以沉丹。丹离虚境气走三经,三经曜日日以捕实。指运气,气逢星,星从丹生,火灭!”   念罢,丹田气升已直走到头顶三阳经络,随后由头至臂到指一气呵成,就见一道淡紫剑气,从指尖出,直击向对面火把。剑气到火则灭,一直像这样灭到了第七支火把。可此时,他指尖那剑气却已渐渐衰弱下去,到第八支时,指尖已空空如也。   “哎—”   水铃儿再次失败,长叹一声,仰面倒在青砖地上,双手枕头呆呆看向天空。   灵儿蹦上他的胸脯,无可奈何看了他一眼,便趴在他身上,开始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一人一虫正沐浴在阳光下昏然欲睡,水铃儿眼前就朦朦胧胧出现一白衣仙子,立在一旁,用那宛若林籁泉韵,却又寒冷如冰的声音唤他:“起来。”   见到仙子出现,水铃儿虽不情愿,却还是不敢抗命,嘟着嘴一屁股从地上坐了起来。   灵儿正迷迷糊糊要入睡,冷不丁连打几个滚滚到地上,小身子摔得生疼,恼得张牙舞爪地挥动两排小拳头,要打他,但转头看见曦穆彤,便吐吐红舌头,缩手缩脚爬到一边去接着睡了。   曦穆彤指尖微点,十支火把重燃。   她让水铃儿站到原来的位置上,蹲好马步,自己则立于他身边,用寒冰般的双手将他的手合在掌心。   水铃儿难得和她靠这么近,特别是自己已是少年人的大手,被她纤细的一双玉手合在一起,又紧紧按住,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当那刺骨的寒冷一阵阵钻进心里,他牙齿也禁不住在微微打颤。   可是他又觉得,被这双细滑无骨的手这样握着,无比舒服,再加上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一阵阵透入鼻息,令他本能意识里,竟有点舍不得她把手松开。   曦穆彤让水铃儿再念指天禅第三层心诀,他老实照办。   而这次与以往不同,在曦穆彤的掌力承托之下,他就觉得丹田之气,至少比刚才独自练习时厚重了三倍,随着气从丹田贯出,那气息如滚滚洪流,在经络中奔涌,待到剑气出,那紫色光华无比绚丽耀目。十支火把,竟然被他一次性全部熄灭,而熄灭后火把上残留的火星,犹如铁屑被吸铁石吸引般,全部由他的掌气吸了进来,他的指天禅三层,就这样练成了。   “今后要多多练习丹田沉气,你的气息还不是很稳定,所以才无法连贯而出,一次性熄灭十只火把。”曦穆彤松开手,淡淡抛下这句话,如从前那样,转身就欲离去。   “姑……”水铃儿对她的称呼几乎脱口而出,但刚说一个字,又咽了回去,满面通红站在当地,手足无措。   而她已经听到了那个字,心头一震,强烈渴望他能完整地叫出来,可是最终他还是咽回去了,于是二人呆立,四下变得寂静无声。   许久后,曦穆彤轻叹一声,重新提步走到门口,结界打开,她却没有再关上,   “这段时间山中天气不错,你多出去走走吧,开阔心界对更高层次的练习有好处。”她强压内心感伤,冷冰冰叮嘱一句,便离开了。   “她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走出浮生殿了?”水铃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犹如一个刚被宣布获释的囚徒,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用脚试了试那曾经被结界封死的门坎,现再碰不到阻碍,脚果然可以迈出去了。再用整个身子去试,身体一倾,随着惯性他冲到了浮生殿门外。   “我出来了!我自由了!我可以呼吸外面的空气了!”尚未站稳脚,他就在心里大喊几声。   一年了,他未踏出浮生殿半步,现在终于看到殿外风景,他多想欢呼,就像五岁时那样童真,那样兴高采烈。可是转身望向浮生殿,关于竹月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满心欢喜瞬间化作心酸,泪水又淌了下来。 第七十章 重获自由(二)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水铃儿决定四处走走。1   他胆怯地望向周围,稽洛山里一景一物都是那样熟悉又陌生,熟悉到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路,却又陌生得,犹如他已离开百年。   曾经那个欢蹦乱跳的孩童身影,似乎依然随处可见,可如今当他再次出现,却已变成一个愁肠百结,郁郁寡欢的孤傲少年。   稽洛山有这么多地方,第一站应该去哪里呢?他默默问自己,而第一个跃入脑海的,是仙灵塚。   冰蜂之灾,四灵对他的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而缥缈僧更是成为了,带他指天禅入境的曾师祖。   第一次离开仙灵塚时,他曾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经常回去拜望他们,可是已经这么久了他都没再露面,他们不会生气了,觉得他这个小小顽童忘恩负义,已经把当初的承诺给忘了吧?   打定主意,水铃儿走向了百香谷。   整个百香谷,一如往昔的被明媚阳光照耀,四处洋溢着鸟语花香。花花草草都在明快的气氛中生长,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走着走着,他又见到了怨生花、无念草、流浪英和苦乐枝,顿时师傅教他认识稽洛山的情景,又清晰浮现眼前。他不敢再多想,赶紧移开目光继续前行。来到玄冰洞口,恍惚间就见到一个俊秀挺拔、玉树临风的背影,倒剪双臂仰望远山。   “师傅—”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冲了过去,等扑了个空,才现,原来又是幻觉。   指天禅练到第三层,水铃儿的功夫其实已可与江湖中的一等高手相比,只是他尚未出山对敌,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可是再次踏进这玄冰洞,他已经没有了五岁时,强烈感受的那种难耐的寒冷。   凤羽宝甲在他回山时,曦穆彤已命人悄悄放回他的衣柜,但他未再穿上身。而此时就算没有宝甲护体,他也可以在自身真气保护下,在洞中活动自如。   玄冰洞内,犹如水晶宫殿般的气派依旧,冰凌闪烁着熠熠寒光。那些冰蜂,估计千百年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在蜂巢的里里外外忙碌,无论这个世界生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只会报以无动于衷。。   经过放置落蝉香的冰洞,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依然如繁星闪现。现在他的胆识早已不同往昔,毫无惧色地再次将手伸进去,想试试是否还会有什么东西来抓他,可这次,除了凉飕飕的冷气丝丝渗入手背手掌,其他什么都没有生。   “上次那只来抓我的那只手,究竟属于什么人?”他心里嘀咕着,继续走向仙灵塚。   来到仙灵塚的石门前,两只玄天蟾依然忠诚地守在门口,吐着比寒冰更冷的玄天水。他已从斗斗那里问到了进入石室的口诀,心内默念,石门轰隆隆打开。   门开处,水铃儿从门口望向里面,大吃一惊。   只见那四灵的灵位旁,竟然又多了两尊牌位。一尊新凿的冰雕灵牌上,镶嵌一颗曦穆灵珠,灵牌上名姓,是“嵩留仙云之裳”!   “云之裳叔叔死了?这也太突然了!他是因何去世的?按照师傅曾经说的,仙人故去的原因不是死于战争就是被人暗算,那他是属于哪一种?”   水铃儿的大脑在惊愕中飞转,却无法找到答案。再看向旁边,他更是差点失声惊叫,只见那尊灵位上竟写着“火铃儿”!而灵牌顶端的珠子与其他几粒都不相同,却几乎与他的那粒雕凤水铃铛一模一样。 第七十一章 重获自由(三)   震惊之下,水铃儿一把抓住高台边缘,细细端详那铃铛。   只见它和自己丝绦上悬挂的这粒一样大小一样通透,唯一不同的,是那颗上面雕的是条栩栩如生的小龙。如果他的铃铛上,凤喙里,曾叼天露滴,那么这龙口中也应有物,可此时看去,却是空空如也。   他试着伸手去抚摸那铃铛,岂料指尖刚刚触及,铃铛就由通体透明转成了刺亮的红色,然后他的手犹如遭到电击般给弹了回来,不单止手指顿觉麻木,整个手掌都给电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同时铃铛内红光不断快闪动,似在向他出警告,明显正释放着浓浓敌意,以防他靠近。   “这个火铃铛,和我的水铃铛是什么关系?难道我在世上还有兄弟?铃铛被供奉在这里,难道它的主人已经死了?”他愕然盯着火铃儿的牌位,满腹狐疑地猜测着,心想如果要得到答案,只能去问曦穆彤,可是当他面对她时,能开得了口吗?   研究完新增的两个灵位,水铃儿心情更加沉重。   他面向四灵,双膝跪倒,虔诚地拜了三拜,说道:“曾师祖、澜沧娘娘、剑仙哥哥还有枯朽道长,铃儿没有食言,现在来看你们了。你们知道最近这一年,生了多少事吗?师傅没有了,铃儿心碎了,直接从六岁长到十六,而如今,我已经十七岁了。铃儿不后悔少活那十年,只要是为师父,付出生命又如何?可是不管铃儿怎么做,师傅都不可能再回来,因为他在人间界杀了一个奸臣,遭到天噬,已魂飞魄散,连仙灵塚都入不了。并且,在他临终时,曦穆仙为保星师叔性命,竟然狠心挑了他的仙根,当时血淋淋的一切都被我亲眼目睹,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埋藏心底一年的苦楚,终于在四灵面前畅快地吐露,他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凄厉的哭声被玄冰洞里的寒冷渲染,更平添了许多悲凉。   也许只有在这四位仙灵面前,他才能真真正正释放自己,倾诉衷肠。而灵位上那四粒灵珠,似乎已听见他的泣诉,光润的珠身里,划过一道光华。   哭了好一会儿,水铃儿抬起头,感觉泄出来后,心里舒畅了许多。擦干眼泪再拜了几拜,便打算向四灵告别。   但是转身,冰室一角的一个巨大物件映入眼帘。   这物件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上好几道五颜六色,如水波起伏的封印,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   “这是何物?什么时候放过来的?又是经何人摆放?”他好奇心又起,走过去,探出手,想摸一摸,凭感觉判断一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谁知这手一伸过去,端端正正就又碰到了另一只手,并且那只手翻转过来,就要抓他,他“啊”地惊叫一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你究竟是谁?六年前是不是你藏在落蝉香的冰洞里吓我?你究竟意欲何为?”他连问几声,再伸手回探,那只手却又消失不见。   再遇怪手,水铃儿再没因恐惧而狂奔,他收回脚,不再打算离开,而是决意要留在这里,把事情调查清楚。 第七十二章 误解封印   仙灵塚中,水铃儿在那个巨大物件前又触碰到了一只手,却不能确定,这只手与几年前吓得他夺命狂奔的那只,是否属于同一人。 但是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   可是这东西被层层封印,该如何打开呢?他想到的是自己刚刚练成的指天禅三层,火忍诀。   “假如此物是被曦穆仙放置于此,并加上封印,那么我的指天禅估计可以奏效,且待我一试!”   想罢他丹田凝气弹出禅指,待指尖剑气已聚,大喊一声“火灭,”一道尖锐的紫光就直奔那物件而去。等光散,再看封印,第一层已解。   指天禅果真如此有用!水铃儿大受鼓舞,立即又大胆地连着两次出手,下面两道封印又是应声而解。   眼看封印还剩最后一层,他停住了,忽然担心起来,既然已确定这东西被放进仙灵塚,是曦穆彤所为,她又将它裹覆得如此密实,必有原因。自己现在擅作主张地把这些封印尽数解开,会导致什么后果?   这念头一起,他越来越怕,便想最好还是把封印给还回去。正要抬手,却哪还来得及?只听那东西竟然出“嗡嗡”鸣叫,其声之响犹如当年那些被惊动的冰蜂,几百几千只在他身后追赶一样。   “不好!”   他大叫一声,立即双脚蹬地身体弹开,却见那物件正中闪现一道刺亮异光,未等他用禅指制止,异光已以闪电之一跃飞出,“嗖”的一声飞向仙灵塚门外,眨眼就消失无踪了。   不知飞出去的是何妖孽!   眼看大错铸成,水铃儿傻愣当场许久,才回过神。再次看向那物件,四道封印已全部被破,这时他才看明白,原来那是一面两边装饰着巨大龙头,形象怪异的镜子。   为防止还有其他异灵逃出,他来不及呆愣着害怕,赶紧又用指天禅将封印压了回去。   走出玄冰洞,暮色正浓。   水铃儿显得更加心事重重,没想到去拜望一趟四灵,不仅见到另外两尊牌位,更冒冒失失将一面妖镜的封印解除,不知那道异光会给稽落山带来怎样的威胁?他是既懊恼又忧心,考虑着是不是要向曦穆仙主动坦白自己的错误。   可是,她会处罚他吗?她才刚刚下决心把他放出来,让他在山中自由行走,谁知出来第一天就闯下大祸,她是不是又要禁他的足?这一禁,是不是又是一年?   再回想那云之裳与火铃儿的灵牌,他惊觉自己被关的这段时间里,似乎生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他不能再躲在浮生殿里置身事外,而是需要把这些事情弄清楚。   一路走一路思前想后,水铃儿来到了落音竹宇前。抬头看,落音殿中灯火辉煌,似乎很多人正聚集在一起议事,殿外听去一片嘈杂。   竹月活着的时候,除了自己刚上山时,众仙魔为杀魔婴童而汇集过来的那一次,稽洛山很少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现在是怎么了?   他远远感受着那人声鼎沸的气氛,直觉地感到,必是正有不寻常之事生。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七十三章 误解封印(二)   因不愿与聚集在落音殿上的那帮仙人打照面,水铃儿并未直接走进去,而是使出莲池虚步,身形晃动几下,跃上屋顶,然后打算揭开一片竹瓦,往大殿里窥探。   正在屋顶忙活,就觉身旁有什么东西正投来恶狠狠的目光,警觉地转头看去,原来是守卫殿顶的一只脊兽石雕被他惊动,活过来正欲出警报。   他赶忙从腰间摘下那块表明自己身份的白玉腰牌,向脊兽展示,上面清楚写着“稽洛山水铃儿”。脊兽看罢,虽满面狐疑,但也未再刁难,转过身恢复了兽雕的姿势,再不动弹。   安抚了脊兽,水铃儿轻悄悄揭开竹瓦,往大殿里张望。   燃点着落蝉香的巨大青铜香炉青烟环绕,淡淡的香味从瓦顶缺口飘上来,令他心神一振。   曦穆彤大殿上正襟危坐,下左右各坐了大约有十几名仙人,他那锦书圣叔叔和清秋无忧叔叔均在座,只是二人面露悲愤,眼角挂着淡淡泪痕,想必是与云之裳的死有关,而其他人也都如临大敌一般,面色凝重。   就听曦穆彤道:“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一年之后雪狼泣月之夜将现,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狞灭天子并粉碎妖族阴谋,否则只怕此劫数难逃,说不定现存的三界,也将被那灭天咒毁灭。”   锦书圣道:“现在龙牙镜已被我们缴获,妖族怕是再难利用它来炼制云霄大门的钥匙。只是童不仙尚下落不明,唯有抓住他,将事情前因后果问清楚,我们才能安心。”   曦穆彤道:“大哥所言不差,童不仙的供词或许将起关键作用,所以连日,来我一直在试着用指天禅穿透镜面将那妖镜打通,估计不日便能成功。”   一旁清秋无忧接过话头,悲叹:“世事如此难料。想当年我们五人结义,童不仙虽其貌不扬,却心怀大义,口口声声要尽一己之力,造福天下苍生。如今为了区区容貌之私,竟犯下如此弥天大罪,特别是扮成彩童,诱骗水铃儿入坠思谷取那三粒蛊雕兽眼泪,真是天理难容!”   清秋无忧自顾抒情,却不知短短几句,早已如惊雷般击得屋顶上一人冷汗如雨,却又怒火焚身。   水铃儿不再继续往下听,开始苦苦回想,师傅死前那夜所生之事,彩童那嬉笑的神情,再现眼前。   夜深之时的明珠峰,忽然冒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衣着整齐珠缠翠绕,而自己当时因为过度沉浸于为师傅的担忧中,竟未对她产生丝毫怀疑,最终酿成大祸,师傅之死,他凭什么要责难曦穆仙?这一切,不都是他自己的过错吗?   想到此,他恨不得一拳下去击碎屋顶,但一想自己是正躲着偷听,只好强压冲动,尽量冷静地闪向一旁。   可尽管他已万分小心,刚才那一下,似乎还是惊动了殿里的人,就听殿内曦穆彤一声断喝:“屋顶何人?”   水铃儿浑身一激灵,道是自己被现了,悻悻的准备下去,抬眼看去,却惊觉屋顶的另一端还藏有一个身影,瘦瘦小小犹如孩童。   那人估计也是被曦穆彤的怒喝惊到,转动两下身体,就“嗖”的一声,向别处逃去。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七十四章 冰释前嫌(一)   “彩童!童不仙!”   一眼望见那个瘦小身影,水铃儿的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情急之下再也不管不顾,纵身奋起直追了上去。   曦穆彤等人急急从落音殿中赶出,正好撞到水铃儿从屋顶掠过,并口中疾呼“彩童你还我师傅命来!”众人闻听,皆是大惊失色。   曦穆彤拨动玉指一查,惊道:“不好,铃儿在仙灵塚里解了龙牙镜的封印,想是那妖镜的出口,已经被打通了!”   锦书圣与清秋无忧先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紧接着恍然大悟,齐声道:“童不仙出来了!”   水铃儿一路直追,远远就望见,童不仙那瘦小的身影在亡命狂飙,左躲右闪地想甩掉自己。   他脚下也不知从何处生出那么强的力道,仿佛三层指天禅练就的内力,此时已全部聚结在了脚上,就算并未踏剑御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也足以证明,他的度有多么快。   眼看越追越近,童不仙却不知从怀里掏了个什么出来,往地上一甩,一阵银色火焰腾起,他竟然眨眼就不见了。   水铃儿奔到近前收住脚,左顾右盼四下搜寻,却再也见不到他的踪迹。   “不可能!童不仙跑得再快也逃不出稽洛山,他一定就在这附近!”   他沉下心来,在脑子里快搜寻对策,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干脆就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在草堆树丛里疯了似的胡乱扒拉。   找着找着,他见到一棵树的树枝上,挂了一片类似锦缎的衣服碎片,走过去一把扯下来看,可不正是那童不仙身上的颜色吗!   “原来你在这里!”他双眸寒光如电,一指剑气过去,就听树后传来惨叫连声,童不仙在那剑气强烈的冲击下,给逼得从树后摔了出来,躺在地上不住抖。   水铃儿怒视眼见这个面容黄黄黑黑,看起来不男不女的小个子怪人,努力凭记忆判断,他是不是就是,当时那个欺骗自己去取蛊雕兽眼泪的小姑娘。虽然这人着装不同,容貌略改,但看身形,他已确定无疑。   “彩童!”他咬牙切齿地一步上前,一把抓住童不仙衣领,将他如小鸡般拎了起来。   如今,成年后的水铃儿,身高已近六尺,手臂抬起时,那童不仙双脚已高高离地,身体像根枯树枝似的不住乱颤,口中不停叫喊:“小侠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求小侠放了我吧……”   水铃儿目不转睛地逼视他良久,喝问:“童不仙,你老实交代,我与你无冤无仇,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扮成彩童,骗我下坠思谷取什么蛊雕兽的眼泪?”   “骗你?坠思谷?”童不仙愣了一愣,不再挣扎,而是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英武之气的少年,他想到一个名字,却完全无法与这少年联系起来,只好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是谁呀?”   “我是谁?一年多前,你曾在明珠峰诱骗一个叫水铃儿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他恶狠狠地回答。   “啊?水铃儿?不可能!你今年应该才七岁,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长着么大了?”   水铃儿冷笑,“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为了满足师傅临终时的心愿,我舍弃了十年寿命,从六岁直接跨越到了十六岁!”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七十五章 冰释前嫌(二)   “哦,原来是这样啊!”童不仙明白了,随即想起自己还被他拎着,恐惧又上心头,不住作揖哀求:“铃儿铃儿我的好侄儿,看在我是你童不仙叔叔的份上,你放了我吧!当年我骗你,只是为了收集蛊雕兽的眼泪来打开那龙牙镜。 可是我乃仙身,入坠思谷便会被烧为灰烬,你乃魔婴之躯,仙魔不可伤,若是你进坠思谷,成功的机会就足足比我大了七成,所以我才用彩童的身份骗了你,但我是真没有害你师傅的心思啊!”   水铃儿一口唾沫啐在他身上,“好你个没有害我师傅的心思!若不是师傅因误会我跳进了坠思谷,而赶去相救,他尚有一线生机!可是就因为曦穆仙知道,一旦他落入谷中就会丧命,为保我星师叔性命,在最后一刻拔了他的仙根令他惨死,你还在这里狡辩?今日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以祭我师父在天之灵!”   说罢抬起手就要杀那童不仙,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女子威喝,“铃儿快住手!”   水铃儿手一颤,转身看,果然是曦穆彤已率众仙赶到。   此时他整颗心都在仇恨之火里燃烧,哪里听得进去?直如只饿狼般怒视众人:“今日谁都休要拦我杀童不仙,否则谁拦谁死!”   曦穆彤不敢再靠近,生怕逼急了他,童不仙就真死他手上了,只好站在原地劝导:“铃儿,童不仙暂时不能杀,我们已经寻了他数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需要押他去大殿会审。待审完后该如何落,自会按落音竹宇仙律定夺!”   水铃儿冷笑:“你们的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我师傅的命,现在除了为他报仇,什么都与我无关!如今仇人正被我攥在手里,你们想我不杀他,这是绝不可能的!”   说罢杀机再起,眼看手起指落,童不仙就要归西。   曦穆彤心知不能再等,眼疾手快,抬手一道指力奔出,准准的击中了水铃儿拎童不仙的手臂。   曦穆彤用力不大,可水铃儿全副精力集中在自己双指上,打算出剑气杀人,不防之下就觉得手臂酸麻,手已由不得自己控制,身子一倾,童不仙就落到了地上。   曦穆彤抓紧时机,再轻扬手掌,童不仙尚未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吸过去闷闷地摔到了她脚下。   待两名灵童兵过来,将童不仙如一只待宰的土狗押下去,水铃儿知道杀他为师傅复仇的念想已然落空,顿时满腔怒火化为绝望,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曦穆彤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扳过他清瘦的双肩,注视着他,目光宛若盈盈秋水。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她的双目,已噙满泪水。   她伸出手,抚摸着那火烫的面颊,堪比寒冰的温度,令他狂跳的心逐渐平静,而她的目光,似乎在一层薄薄的水波后荡漾,没有任何埋怨,水波轻扬间传来的,是母亲般殷切的关怀。在这微波映照下,他冷漠的心开始一点点融化,终于彻底化成泪泉涌出,然后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曦穆彤紧紧抱着他,温柔地爱抚他乌黑的长,“铃儿不哭,都过去了,过去了……”   那声音,犹如静谧山林里叮咚的水滴,一滴滴滋润着他干涸已久的心灵,令他在迷蒙的泪眼中,见到一丝黎明的霞光。   “师祖姑姑--”第一次,师傅离去后第一次,他对她喊出了这个称呼。   曦穆彤面上浮现一丝凄凉的笑意,泪水又往心中奔流而去。 第七十六章 大殿会审(一)   水铃儿随曦穆彤与群仙回到落音殿,仙人们各自归位坐好,他就站在曦穆彤身边。   曦穆彤凛然威喝:“带童不仙!”两名灵童兵便将那抖得跟筛糠似的童不仙押了上来。   哆哆嗦嗦站在偌大的大殿正中,身后是燃着落蝉香的青铜香鼎,童不仙惊恐地扫视一遍四周,几十双燃烧熊熊怒火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吓得他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般不住向曦穆彤求饶,   “彤儿彤儿我的好妹妹,看在我和四仙从支离山救你的份上,看在我比你亲哥哥还亲的份上,你要网开一面,饶了我呀!”   锦书圣怒不可遏,冲过去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口角渗出血来,怒吼道:“童不仙,我四仙必是前世造过孽,才与你这魔鬼结义!你为了一己私欲,连自己的兄弟都要残害,你真是我仙族的奇耻大辱!”   曦穆彤静观锦书圣举动,眼神微闪,似有疑心,不过最终还是任他泄愤,未一语。   童不仙拼命摆手否认,连道:“不不不,锦兄,云之裳兄弟的死真与我无关,真的无关!那日我二人被吸入龙牙镜,我就只见到一片白茫茫的混沌,至于云兄弟后来飘去哪里,又生过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哈哈哈哈……”不等锦书圣开口,清秋无忧却在一旁爆出一阵大笑,群仙被他笑得糊涂,纷纷不解地望向他。   笑罢,清秋无忧语气变得极为冷冽,“童不仙,你怎么知道云之裳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都是一声“哦……”   是啊,云之裳的尸出现在轩辕山,而那时他童不仙还躲在龙牙镜里,既然连云之裳飘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他又怎能知道他是死是活呢?   曦穆彤这时才开了口。   “童不仙,你身为仙族中人,更贵为泰山掌门,却私通妖孽祸害性命,造成泰山弟子死伤无数,若非我们及时现并制止,泰山派恐怕已被你所灭!为获得蛊雕兽眼泪以开启妖镜,你又引诱无辜小童进入坠思谷,并险些因此丧命,更间接导致月竹仙惨死,现在连嵩留仙云之裳,也因你的恶行而殒命。这桩桩件件的罪行,无论哪一条依照落音竹宇仙律,都可处你以极刑!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将私通妖族的实情供出,念在你也曾为保护仙人二界出过力,我还能让你死得有尊严,如果你继续负隅顽抗,就由不得我不帮你了!”   曦穆彤话刚说完,锦书圣已一把从袖中抽出铁书柬,哗啦一下展开,在童不仙眼前晃悠出一片寒光:“你今天要是不如实招供,我就用这柬将你的肉一片片削下来,为被你害死的仙人报仇!”   童不仙直吓得面如死灰,哆哆嗦嗦道:“我说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那龙牙镜是一个叫南风长老的老道给我的,他说只要我持之以恒地练习,就能心愿达成,获得绝世容颜,条件是在雪狼泣月之夜,帮他打开仙族云霄大门!”   又是雪狼泣月之夜!众人一听更觉震惊。   曦穆彤厉声问:“你和那南风长老是如何接上头的?平时又是如何传递消息?”   童不仙答道:“接头,一般都是他变成只怪眼找我,我如果要见他,甩出他给我的银火珠燃起银色火焰,他就会来见我!”   “不好!”站在曦穆彤身边的水铃儿忽然惊呼。   众人目光又齐齐转向他,就见他一脸恐慌,“童不仙刚才为逃脱我的追捕已经甩出了银火珠!”   曦穆彤一听二话不说,手指拂动弹出一道封印,就向童不仙身上盖去,可哪怕她出手再快,却为时已晚,就听他一声惨叫,从身体内腾起一团火焰,眨眼就变成了一个银闪闪的火球在地上疯狂翻滚,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直到被烧成一堆银灰。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七十七章 大殿会审(二)   童不仙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妖人烧死在落音竹宇的正殿落音殿上!稽洛山无论结界,还是军事防御,都是何等严密,那妖道南风又如何能进来行凶?   众人大惑不解之时,曦穆彤为他们解开了疑团:“各位不必吃惊,南风妖道并不在稽落山。≦他用的是灭天咒中的一种,关心咒。”   “关心咒?这又是何妖法?”众人依然不明。   曦穆彤道:“灭天咒最高境界,可以灭世,关心咒是灭天咒的初级,虽没有灭天咒那样厉害,却能通过符语,从虚境里窥探别人的内心世界,比如梦境。我相信,在童不仙获得龙牙镜时,南风长老已在他身上种下了关心咒。等他甩出银火珠,他便知童不仙身份败露,在向他求救,于是启动符咒痛下杀手。”   锦书圣叹息道:“哎,才问了几句,这线索又断了。”   曦穆彤道:“大哥无须悲观,虽然我们没从童不仙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至少他的出现,证明龙牙镜已经被打通,或许穿过妖镜,我们就能找到妖人的所在之处呢?”   锦书圣点头称是。童不仙一死,他倒仿佛是松了口气。   大殿会审的这个结果,就算此案审结,待仙人们散去,落音殿中只剩下了曦穆彤与水铃儿。   师傅大仇得报,水铃儿心中略感安慰,现在独自面对曦穆彤,反倒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袖子。   曦穆彤双目慈爱不减,望向他道:“铃儿,今天闹这一通你也累了,回浮生殿休息吧。”   水铃儿嘟嘟哝哝道:“铃儿不累,可是姑姑,那仙灵塚……”   曦穆彤知道他是欲问那两尊新增的灵位,想想他现在已经长大,指天禅又已到三层。有些事应该告诉他,便答道:“铃儿,你云之裳叔叔的死,虽说与童不仙有关。但他只是被妖族利用,并非真凶。就算他已死,此事也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通过龙牙镜将整个妖族。乃至其策划的阴谋挖出来。”   水铃儿听得半懂不懂,觉得此事姑姑自有主张,只要童不仙死了,他就安心了。   曦穆彤继续道:“至于火铃儿,‘魔婴童’这三个字想必你不陌生。”   水铃儿点头。   “当年在苍窑山,蚩尤与姬轩辕各挑一缕元神放入我的曦穆灵珠,蚩尤的元神在灵珠内经过千年的休养生息,获得肉身变成婴孩,投生在旱牛山,那就是你。水灵珠也成为了你****悬挂的水铃铛。而来自于姬轩辕的那粒火灵珠,则落入皇族,诞生出火铃儿,不知何故他成为了隋炀帝杨广的侄子,秦王杨浩。”   “火铃儿来自皇族?”水铃儿瞪大眼睛,又想起竹月的死。   “可惜杨浩六岁快到,都没人为他用纯天火打开心窍,本就已命不长久,却更被那宇文化及用匕刺中要害,等竹月将他救回时。肉身终没能捱过去,我只好将他灵魂重新封回火铃铛,并供奉于仙灵塚。这一世他已是虚度,只盼他百年后能重回六道。再度投胎为人。”   水铃儿听罢,心里暗自惋惜。同为魔婴,自己不仅能好好活下来,还得到了许多人的疼爱和眷顾,而这火铃儿,命似乎就没他那么好了。   于是又问:“姑姑。都说魔婴童一出世就是一双,一为救世一为灭世。那我,是属于救世还是灭世?”   曦穆彤蓦然抬头,目光深邃地望向他。   “你修炼的是指天禅,指天禅讲究心界至宽。你心界越宽,包容的世界越大,禅功达到的境界就越高。世界大指宇宙,小指人魔仙三界,心怀宇宙能达指天禅七层,若心有邪念,则哪怕是仙也会堕成魔,就如那童不仙。照你心愿,是愿意成魔还是成仙?”   水铃儿想了一想道:“魔人若都如凤姨,我倒不介意做仙或做魔。不过既然我现在是肉体凡胎,做一介凡人永远留在稽洛山,也不错!”   曦穆彤听他语气,对凤涅甚是尊敬,心下欢喜,微笑点头,他却继续问道:“可是,世人都道魔婴灭世,妖鬼神三界的陨灭皆为魔婴所为,就连师傅师叔当年遁入竹树,幻化成竹叶精灵,都是因为魔婴,为何姑姑却说我已在灵珠中休养生息千年?”   曦穆彤暗叹这孩子心思细腻,能将问题想得这样深入。但此时还未到将整件事情让他知晓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尚对许多不明之处一筹莫展,只好答道:“妖族蠢蠢欲动,假借魔婴灭世之说遁入漠北,各种缘由尚待查清。铃儿,你需抓紧时间,让指天禅更上一步,才能在关键时刻与我分忧。”   ~~~~~   水铃儿回到浮生殿,灵儿正趴在他的枕头上睡得喷喷香,想是等他等到睁不开眼,便呼呼睡去了。   既然枕头被占,又毫无睡意,他便坐在桌前,对着跳跃的烛光呆。回想今日整日生的事情,他只觉得犹如做了一天的梦,一件都不真实。可无论细想其中哪一件,又都已真真切切生在自己身上。   最关键的是,他终于能迈出浮生殿去往他处,可此时,他已不愿再离开稽洛山。   玄冰洞内那一幕,貌似揭开了一个悬在心头已久的谜团,但令人费解的是,这个谜团的揭开,似乎又意味着另一个秘密的开始。   当年那只令他备受惊吓的手,究竟是不是童不仙的?如果不是,难道偷偷潜入稽落山的还另有其他人?童不仙已死,如想找出新的答案,要再次去探那龙牙镜吗?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七十八章 无岸之湖(一)   虽然浮生殿的大门再无结界封锁,与曦穆彤也已冰释前嫌,水铃儿却并未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久违的自由,反而比过去更加投入修习指天禅。   在他单纯的心里,童不仙的死,就意味着师傅的大仇得报,而曦穆彤提到的“分忧”二字,忽然就让他感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童年时立下的保护稽落山的誓言,在竹月死后一年多,又重回心头。   指天禅第四层忘心诀,其难度与前三层已无法相比。为了为新阶修炼做准备,他滴水未进的在浮生殿禅室中,凝气静坐了三天。   指天禅讲究“境”字,他必须令自己的心境静之又静,以达心平若静水的程度,才能入第四境。   凝气第三天,他的身体进入了一种失重状态。他再也无法稳稳坐在蒲垫上,而是漂浮而起,歪歪斜斜离开禅室,飘进了另一个空间。   他惊讶地睁眼打量这空间,上见不到天顶,只有无限混沌的雾气在身边翻涌。而身下,是一片平如镜面的湖水,湖水周围无岸,他就盘腿悬浮于湖面上方一团半透明的雾气里。   也许是被他身体的热度搅扰,空间里气流流动度加快,他想尽办法让自己保持平衡,却现实在是太难了。   涌动的气流对他形成冲击,同时又有阵阵湿润的风在向他吹来,随即风的强度加剧,从四面呼啸而至,令他完全处于失衡状态,不断在雾气里翻跟头。可是看向身下的湖,湖面竟依然不见一丝水波。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他的脑子在随身体飞转,可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身体已抵不过气流与狂风的夹击,翻转过来,头朝下直直向湖里跌去。   他想尖叫,想求救,可是嗓子被从口鼻处倒灌进来的风把住,不出声。   “完了完了,我就要死了!姑姑你在哪里呀……”他绝望地想着,任由身体快下坠,谁知当脑袋就要触到湖面时,他停住了,只有长长的黑倒垂下来扫进湖里,激起一片浅浅的涟漪。   就这样倒立着,头晕脑胀中,他就看见一个矮胖僧人,拎着个酒葫芦疯疯傻傻向他走来,边走边唱:“一叶灵舟数画壁,千帆踏梦探江山。碧波微雨润蓑衣,孤钓舟头寒斗笠。金鼓齐喝钓鱼郎,为何无故断江流?燕倦归巢千影逝,帆折船碎再无息。”   奇怪的是,矮胖僧人出现后,这里的风势在减弱,气流度也在放缓,   “曾师祖!”他惊喜地大喊,没想到飘渺僧一出现,他连喉头都已松开,出得到声了。   “铃儿,你是铃儿!”缥缈僧笑眯眯地望着他。   水铃儿被倒吊着,看到缥缈僧光秃秃的脑袋与自己的脸距离如此相近,觉得那脑袋实在滑稽可笑,却不敢笑出声来。   “曾师祖,是我,长大后的铃儿!”   缥缈僧用没握酒葫芦的手拍着光头大笑,“哈哈哈,死了的人记性差,上次在仙灵塚,你已告知过你一下长大了十岁,瞧老和尚我忘得这是有多快!”   “仙灵塚?”水铃儿一听心下一喜,忙问:“曾师祖,上次我去仙灵塚拜祭你们时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缥缈僧点头道:“当然,我们对周遭生的一切都很清楚,只是作为灵魂,只能与人虚境相会,不能在现实中现身而已。”   “原来是这样!”水铃儿明白了,知道原来四仙灵一直都在他身边,心中十分欢喜。   “可是曾师祖,我这是在哪里呀?”他依然被倒吊着翻不过来。   缥缈僧道:“傻小子,你竟然不知自己在哪?你不是在你自己的心里吗?”   “我的心里?”水铃儿闻听一惊,可这一惊,令他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外泄,身子一晃,真的就要栽进湖中。   缥缈僧见状,赶紧伸出双臂托住他,然后向上用力一翻,将他翻正过来。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七十九章 无岸之湖(二)   飘渺僧托住水铃儿,连道:“不能跌呀不能跌!万一跌进湖里,你这第四层修炼就失败啦!”边说,额角边冒出两滴汗。   水铃儿的身体终于稳定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飘渺僧继续解释道:“铃儿,你现在已经进入到自己心里了,身下的无岸之湖,标志着你心可达的冷静程度。翻滚的雾流,代表你目前情绪的波动状况。湖面无岸,说明你心境宽广,尚未达边际。雾气翻滚,可是指你在修炼时,还没完全将杂念放下。”   “啊?曾师祖是说,我正在自己的心里修习忘心诀?”水铃儿大奇。   “乖徒孙儿,指天禅从第四层开始,要求禅者心剑合一,你若连自己的心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岂能知道剑在哪里?手中无剑,你这禅功可不就练不下去吗?”   “曾师祖,这么说,指天禅第四层,剑在我心中?”   “呵呵,真是聪明孩子。一到三层,你指剑出的都是剑气。到第四层,你将拥有属于自己的指天剑。每个禅修者的指天剑都不相同,此剑在三层禅境达到之后,由他们内心的定力炼化,所以只有修炼者自己,才能从内心将剑寻获。铃儿啊,你的指天剑已经在火忍境达到后炼成,就藏在你身周,你要将剑找到,然后练出千影,如此忘心境可达!”   水铃儿看向身周,除了身下静谧的湖面,身边始终就只见团团翻滚的雾气。这些雾气或灰白或半透明,怎么可能有剑藏在其中呢?   缥缈僧知他疑惑,摇头晃脑道:“铃儿,你可知我刚才所念七言诗的意思?”   水铃儿摇头,答道:“那诗词开篇很美,可结尾却似血腥。”   缥缈僧点头:“不错,此诗讲述的是一位侠士,为阻拦异族入侵他的国家,独以一人一舟之力碎那敌军千帆,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故事。”   水铃儿惊讶地叹道:“这侠士能独战千帆,真是身手不凡,估计世间没有几人能做到吧?”   缥缈僧道:“当然,也许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做到,就是你云剑叔叔。”   “啊?诗中描述的那立于灵舟舟头之人,竟然是剑仙?”水铃儿又是一惊。   缥缈僧答道:“正是。云剑自幼是名剑痴,自创燕尾剑法,使一把殷螭姣虬剑行走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无奈他在澜沧江御敌时坠落江中,后在江底修炼成仙。我这忘心诀,就是因他生平而创。可后来生的事……哎,往事莫提!他的侠义,不仅在于对自己国家所怀的忠肝义胆,更在于勇于直面错误,过而能改,绝不会像个懦夫似的逃避。若你能敞开胸怀如云剑,将身边的阴霾之气驱散,见到阳光,自然就能见到你的心中之剑。”   说罢,他举起葫芦咕噜咕噜一顿狂饮,醉醺醺大笑道:“好酒好酒,真是好酒!乖徒孙,你就在这慢慢修习吧,曾师祖可是要再去醉生梦死一番咯!”未待水铃儿开口留他,他大腹一晃,已消失于雾霭之中。   “这曾师祖,真如这雾气一般……出现与消失都那么神秘,还将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猜测!”水铃儿傻愣愣坐在无岸之湖上方,暗自嘀咕。   飘渺僧离去后,心境里风停雾散,水铃儿的身体自被他托稳,就再也不会东倒西歪。   可雾气虽然散去,他依然不能在自己的心里见到阳光。阳光未现,自然也就找不到属于他的指天剑。   正专注地寻找,他忽然觉得脸上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挠,却一把挠下了灵儿。被这绿油油的小东西一吓,他从禅定中惊醒,身体一挣,就离开了心境。   眼观鼻,灵儿忧心忡忡地趴在他鼻尖上,一如既往的用那大得吓人的虫眼盯着他,然后指指他脚边。   他低头看,原来它为他拖来了一块香喷喷的白米糕。扳指算算,这才惊觉从凝气第三天进入心境起,自己竟已在这禅室入定七天,若是灵儿不将他唤醒,他恐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吃完米糕走出禅室,屋外风和日暖。   水铃儿深吸一口满含竹叶清香的空气,心里一阵轻松。   他从怀中掏出卢田玉,柔声道:“师傅,今日阳光这么好,铃儿陪您晒晒太阳吧。”   说罢念动心诀,希望师傅的画面可以浮现。谁知心诀到处画面飘出,画中人却不是竹月,竟然又是上次那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八十章 闯入妖镜(一)   心诀到处,卢田玉里飘出的不是竹月,而是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妇人。 水铃儿大惊之下手一松,玉落到草地上,人也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何再三在我面前出现?你把我师傅怎样了?”他震惊之下,走珠炮似的问。   那贵妇面露焦急,说道:“水铃儿,你且骚安勿躁听我说,我乃神族帝神的皇后宣英娘娘,请你入那龙牙镜与我一见,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耽搁!那云清不知什么好心,施舍给我一瓶化符水与你相见,但我只能支撑半个时辰!”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水铃儿实在听不明白。   “你不用相信我,如果不想你的曦穆姑姑独自进入龙牙镜涉险,就得照我说的办!”   “你说什么?我师祖姑姑涉险?她不是正呆在真龙峰上飘渺殿里吗?”水铃儿更加惊疑。   宣英娘娘摇头,答道:“听云清说,她已做好准备入龙牙镜打探妖族秘密,妖族的南风长老却设了陷阱,在镜中守株待兔地等着害她!”   宣英娘娘说得言之凿凿,还真由不得人不信,他正要详加细问,却见一阵青烟飘过,那华丽贵妇已从卢田玉里消失。   “若要再进龙牙镜,就得重开封印。上次开封印放出了童不仙,这次又会有什么后果?姑姑如果知道,是断不会允许的,可万一这个娘娘所言是实,我又怎能眼睁睁让那叫什么南风长老的害姑姑!”   想到此,他一咬牙一跺脚,拔腿直奔玄冰洞。   ~~~~~   仙灵塚中,龙牙镜静立角落。童不仙事件后,曦穆彤又重新来下过一次封,现在它再度被五花大绑。   水铃儿看向四仙灵的灵位,很想向他们求助,可是与他们的相会只能生在虚境,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他只好鼓足勇气,再运火忍诀之力,将那封印一层层解了开来。他知道一旦封印启动,曦穆彤很快就会感知,而赶来阻止他,所以他动作得快,必须要先她而入,阻止那个南风长老。   待封印被完全解开,整个镜面露了出来。水铃儿站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不知该如何进入。他试着用手指戳镜面,硬邦邦纹丝不动。   “难道要我硬生生撞进去?会不会将这面镜子给撞毁?”他正在纠结,却见镜子两边的两个龙头口中,开始喷出烟雾。那烟雾由白转为淡红,又由淡红变得殷红似血,一眨眼他就已被围绕其中。   烟雾直钻入鼻,熏得他一阵咳嗽,还没喘定,一股巨大吸力就从镜后穿透镜面出,将他吸得贴了上去。   镜面如此坚硬,他本以为自己要给撞得骨头都散掉,谁知却一头扎了一片混沌。   进入龙牙镜,水铃儿好像变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尽管他运动真气欲将身子稳住,却始终找不到着力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了,等睁眼看向四周,现自己竟单膝跪在了一个虚无空间里。   他刚刚从自己内心的虚境出来不久,却又给卷进一面镜子,连续虚耗之下他丹田里的真气再难聚拢四肢也似被抽去力量,挣扎几下硬没能站起来。   这个空间与他的心灵虚境相比,若不是少了那面无岸之湖,那些半明半暗的浑浊雾气,会令他错觉自己还停留在刚才。   “宣英娘娘,水铃儿在此,请出来一见!”他对着虚空大喊。   他的喊声,惊扰了镜子里的冷清,雾气开始如潮汐般起伏,其中不断有光芒闪出,然后连成一片。   等起伏平息,他的头顶出现了十面镜子,将他团团围在中间。每一面镜子中,都有一个宣英娘娘。   “水铃儿,历尽千辛万苦,我终于找到你了!”宣英娘娘激动得眼含泪花,手伸向他,无奈却被镜面挡住。   “宣英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要害姑姑的南风长老在哪里?”水铃儿手也伸向镜面,却犹如碰到一层水波,什么都抓不到。   “水铃儿,你是神,你必须归于神位,才能将我从幻生符中释放并拯救神族,而归于神位,你必须从《神武秘志》里找出十字诀并得到帝冠!”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水铃儿确实是一句都听不懂,大惑不解地打着转,扫视那圈镜子,他怀疑镜子里那十个宣英娘娘,没一个是真实的。   宣英娘娘急匆匆道:“铃儿我对不起你,他们借我来诱骗你入镜,可是不答应他们,我就得不到这唯一与你相见的机会,并将这些重要事情嘱托于你。你记住我的话,赶快离开龙牙镜,他们设计要杀的人是你不是曦穆彤,你快出去……快出去……”   “他们诱我进龙牙镜杀我?他们又是谁?”水铃儿一听中计,心头一阵慌乱,再看那圈镜子,却见它们带着灼亮的光圈飞旋转,然后光芒逐渐暗淡,又慢慢变回了半明半暗的浑浊气体。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八十一章 闯入妖镜(二)   “娘娘,娘娘你在哪儿?你把话说完再走啊!”水铃儿对着镜子消失处的浊气呼喊,却再找不到宣英娘娘的半点踪迹。   而远处,却飘来一个暗影,身材笔直,长飘逸,慢慢向自己挪了过来。   水铃儿挥动手掌,想拨开浓雾看清来人,一个名字跳进脑海,却不敢相认。等那人近到能够辨认时,他终于惊喜地喊了一声,“江南哥哥!”   江南君走到离水铃儿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满面寒霜地注视着他,却不言语。水铃儿见到他本是惊喜,可见他如此神情,却又费解。   “江南哥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忽然想起自己正身处龙牙镜的虚境之中,莫非见到的江南君,和宣英娘娘一样也只是幻影?于是他走到他身边,试探着伸手,按上了他的肩。   这肩虽然冰冷,可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呀!   他惊讶地将目光转向江南君的脸,却已来不及,只见江南君身子一闪,反手一招“请君入瓮”,将他的手牢牢扣在掌心,而另一只手则掏出了那把寒光闪闪的乌金刀。   “哥哥,你这是要干什么?”乌金刀的寒光在眼前晃动,水铃儿心下大惊,急于挣脱他的手,那手却如铁锁一般将他扣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   耳边却听江南君冰冷地答道:“干什么?水铃儿,我们将你骗进龙牙镜,就是为了方便杀你,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杀我?江南哥哥你疯了吗?我是你疼爱的铃儿啊,你怎么突然要对我下杀手?这是幻境,我们是在幻境里对不对?”   “幻境?事实?”江南君冷笑,“如果我在这里放干你的血,然后杀死你,你觉得有区别吗?”   水铃儿努力压制胸膛里狂跳的心,强作镇定道:“你要杀我,总得告诉我一个理由吧!”   “理由?这理由可多了,我随便就可列出好几条!比如说,如果你不死,我的妹妹浣姝就得死。杀了你,除了挽救浣姝,还能为傅伯报仇,这又是另外一个理由。所以你不要怪我,怪只怪你错叫了我江南哥哥这么久,最后却还是要死在我手里!”说罢又是一阵狞笑。   水铃儿却是摇头,镇定地答道:“我不相信你的话,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哥哥,我从来不后悔这么叫你,如果今天我没有死在你手里,日后对你的感情也不会变。如果你真有说不得的原因必须要我死,我就当这一切,确是为了浣姝和傅伯吧。”   说罢竟闭上眼睛,毫无惧色地等待他的刀落下来。   江南君眉头紧皱,鄙夷道:“原来你的求死之心这么强,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抬手,乌金刀就要落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风铃被狂风摇响般的怒喝:“住手!”随即一条兽鞭,带着强大的风力抽过来,“嗖嗖”两声将乌金刀卷住,他就觉手腕一麻,那刀已掉到地上。   水铃儿再睁眼看,曦穆彤白羽般的身影已然跃至跟前,伸手轻轻一带,就将他拦在了身后。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八十二章 逍遥铜钟   “姑姑!”水铃儿见曦穆彤出现,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有救了。 但他又生怕她伤到江南子墨,忙道:“姑姑,江南哥哥疯了,你等问清楚他再说!”   曦穆彤冷冽一笑道:“你倒是对你的江南哥哥情深意重,人家都要拿你性命了,还在帮他说话!”说罢扬起手,手掌已变紫色,就要击向江南君胸口。   “姑姑不要啊!”水铃儿急忙阻止,喊声未落,已走出莲池虚步,身子一晃挡在了两人中间。   曦穆彤掌力既劲且疾,却不料他如此冒失地插进来,情急之下慌忙收掌,才没将他误伤。   “铃儿你这是干什么?”她心有余悸,眼中怒气划过。   “姑姑,铃儿求你先问问哥哥!万一他是被什么咒什么诀迷了心智呢?”水铃儿是铁了心要护这个意图杀他之人。   曦穆彤怒道,“迷了心智?我看是他迷了你的心智吧!“   然后又转向江南君,“江南子墨,据我收到的消息,你已投靠妖族归顺南风长老成了妖族护法。既然你已决意与妖人为伍,从此你这个三界叛徒再也不是人间使,根据落音竹宇仙律,今日我便代表三界抓你回去受审!”说罢举掌又劈。   “江南哥哥投靠南风长老做了妖族护法?这怎么可能?”水铃儿大惊之下,脑子变得与身周雾霭一样混沌。   他再看江南君,曦穆彤的话那人也字字听得真切,却没有一句辩驳,只是面无表情地收起乌金刀,拔出殷螭剑,与她战到了一处。   曦穆彤的指天剑舞出紫光一片,江南君的殷螭剑犹如红龙出海。二人相斗时,龙牙虚境里的浊雾被搅扰得上下翻滚,左右流散,两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两道朦胧轮廓,被雾流追随着飞跃动。   “姑姑,江南哥哥,这都是为什么呀?你们不要打了!”   水铃儿喊破喉咙,想让他们停下来,他们却丝毫不为他所动,反而越打越激烈。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听一个妖异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雾气里一个干巴精瘦,身着土黄色道袍的老道,骑着一匹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漆黑怪兽,向这边缓缓而来。那老道眼珠蜡黄,双颊深陷,相貌十分丑陋。   曦穆彤正与江南君斗得难解难分,听见老道的声音,顿时身子一颤,险些被他钻了空子一剑刺中。   她虚晃一招躲过江南君进攻,心里暗道:“不好,是南风长老!”再用眼角余光扫向水铃儿,他却呆立当场,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   她急于在几招内击退江南君去救水铃儿,可是江南君那把殷螭剑却缠得她难以挪步。   就在这时,南风长老从腰间解下一个黄橙橙的铜钟,开始摇晃。   那铜钟不知是何妖物,看上去小巧,出的钟声却震耳欲聋。传进水铃儿的耳朵,令他觉得那声音更像是直接敲击在他的脑子里。   没过多久,他就已支持不住,被钟声震得头痛欲裂,耳膜似乎就要爆开,终于捂着头倒在地上,连连尖叫不停翻滚。   ps: 5月7号是双倍月票的最后一天,求飘求飘求飘飘^_^!!!!! 第八十三章 逍遥铜钟(二)   南风长老见少年已被铜钟震倒,赶紧抓住时机,嘴唇翕动似在念出符语,然后伸出双指,于空中连画几个圈,铜钟便如接到指令般,脱离他手并变大,径直朝地上的水铃儿扣下来,“咣当”一声,就将他整个罩了进去。   水铃儿已被南风长老擒在铜钟里,曦穆彤却被江南君缠住而分身乏术,根本救不了他。情势本已万分危急,不远处,竟又有嘈杂声传来。   曦穆彤顿时在心里叫苦不迭,心想来者若是其他妖人,只怕要腹背受敌了。然而片刻过后,那帮人穿过迷雾杀到眼前,却原来是锦书圣与清秋无忧听说她与水铃儿都进了已经开封的龙牙镜后,就急急领着一帮仙人跟进来相助。   曦穆彤见来的是仙族援军,大松一口气,急向二留仙递话:“二位兄长,南风妖道将铃儿囚在铜钟里,你们快去救他!”   二人一听二话不说,飞身扑向铜钟就欲将它掀翻,南风长老哪能如此轻易就让他们得手,指尖一闪,两粒银闪闪的火球已向他们袭来。   “银珠火!”   二人见被偷袭,急忙分向左右躲去,银珠火虽然避开,可那铜钟却是碰都没有碰到。   南风长老得意冷笑道:“凭你们那点本事,就想动我逍遥钟?你们仙族那个大义凛然的假娘子,可是苦苦挣扎一番后,死在我的第十三响钟声里的!这小子年纪轻,估计还没那人厉害,大概给敲个七八下也就归西了吧!”   二留仙知他提到的假娘子,必是指云之裳,大惊之下悟到云之裳竟是死在这个妖道手里,顿时怒火中烧,二人面颊已烧成赤红。   锦书圣怒喝:“原来云之裳是被你这妖人用逍遥钟害死!他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为什么?谁叫他胆大包天敢闯进我这龙牙镜,看到他不该看的秘密的!”   “你……那童不仙当时也在场吧?”清秋无忧也跟着质问。   南风长老笑得无比奸诈,“当然当然,当时我和他们做了个游戏,两人中只能活一个,童不仙就把那假娘子给推到钟里去了呀。怎么,你们殿审他时,他没来得如实交代吗?”   妖道明知故问,二人恨不得立时将他碎尸万段为云之裳报仇,同时更是对薄情寡义的童不仙恨得咬牙切齿。   清秋无忧道:“大哥,难怪他知道云之裳死了,云之裳可是被他亲手推上死路的,可惜他不能活过来让我再杀一次!”   锦书圣倒是冷静,冷然道:“南风,我看你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侄儿水铃儿乃魔婴童之身,仙魔不可侵,你这老妖怕是没本事杀他吧?”   南风长老短臂一挥,笑道:“你这可是多虑了,这种事何须我亲自动手?有这个好帮手,我还愁魔婴童不死吗?”说罢,指向了还在与曦穆彤纠缠打斗的江南君。   江南君听到南风长老的话,想脱身去他身边,曦穆彤正求之不得,于是收剑。二人趁收招时目光碰了一碰后,江南君殷螭剑归鞘,扔下曦穆彤奔向了南风长老。 第八十四章 逍遥铜钟(三)   轩辕山上,江南君对仙族人指控自己与妖族私通一事拒不承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没隔多久,他就出现在龙牙镜中,还堂而皇之地与南风长老站到一处,众仙人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都十分不解。   锦书圣摇晃着手中铁柬咆哮,看似义愤填膺,语气里倒更多透着得意,“我说什么来着?江南子墨利用人间使的身份与妖人勾结谋反作乱,现在算是把真实嘴脸给露出来了!我恐怕从他祖上开始,这家人就已经不干不净了!他们可是心怀不轨谋我仙人两界,现在趁着妖族出世,就将阴谋浮出水面了吧!”   江南君听他说得如此放肆,早已怒不可遏,骂道:“锦书圣你这个匹夫,羞辱我不说,还敢口出污言秽语辱没我江南先祖?傅伯的无辜惨死,让我看透了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仙,所以我不愿再为你们服务!人间使职责横跨几界,并不专属于任何一族,我放弃这个差使归顺于谁,你管得着吗?几百年来,江南世家为三界做出过多大贡献,是有史可查的,你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   一席话,倒说得锦书圣语塞得紧。   南风长老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指着逍遥钟对江南君道:“江南子墨,我说过,你欲想信我,得先让我信你,现在就是你以妖族护法身份行使职责的时候。既然姣虬剑生了锈,一时用不上,咱们就换个办法,我要你用这钟锤撞响逍遥钟,震死里面的水铃儿!”说罢手腕一晃,手中出现了一柄黄闪闪的铜钟锤。   仙人们见南风亮出此物,大惊之下个个变了脸色。   许多人都知道,六界里曾流传一极其残忍的杀人凶器,叫逍遥钟。若将人锁在钟里,然后在钟外配以逍遥锤相击,不出几下就能令钟内之人心神俱散,五脏破裂而死。   妖神鬼三界销声匿迹后,此物也随之失传,未曾想竟是在南风手里。水铃儿虽号称魔婴仙魔不侵,那江南子墨可是一介凡人。如果真像传言所说,凡人杀得了魔婴,这几逍遥锤下去,他不是生还机会渺茫吗?   江南君对这个任务,却没现出丝毫抗拒,竟嘴角挂着狞笑,顺从地从妖道手里接过钟锤,一步步向逍遥钟走去,并口中念叨:“我江南子墨已恪尽职守为你仙族服务百年,最终得到的回报,却是受尽尸毒折磨,家人离散不知所踪,傅伯惨死于轩辕山,连相爱之人,也是人魔相隔无法聚。还好我能在百年之后觉醒,定要将你们欠我的这笔债讨回来!水铃儿,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来为我的复仇之剑开刃!”   众仙人大叫不好,曦穆彤指尖微动,紫色剑光已奔江南君后心而去,那南风长老却不慌不忙双臂一挥,一道如银色流瀑般闪着星星点点光芒的结界,便将他自己和江南子墨与众仙人分隔开来。   曦穆彤的紫色剑光触到那流瀑结界,不过是轻轻擦过然后就滑落地面,消失不见。   铜钟内,水铃儿能听到外面的一切动静。   初入铜钟时,他拼死挣扎,左推右撞试图破钟而出,怎奈那钟无比沉重,如已在地面生根般纹丝不动。独自搏斗了好一会儿,他筋疲力尽,只好盘腿坐下,静下心考虑该如何对付这局面。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是喧闹声大起。通过仙人们凑不成章的惊呼与叫骂,他知道是江南君在向铜钟走来,紧接着,又听到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   “江南哥哥,你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要做这场戏?铃儿绝不相信你会与那南风妖道联合起来置我于死地。所以我不能死,若我真死在钟里,你便大错铸成。从此被三界追杀!水铃儿,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心念至此,他捂紧双耳,禅定姿势摆好,便欲再进自己的心境。   刚刚开始觉得身体虚浮就要飘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钟鸣就已直击入耳,其威力犹如一只巨拳从他头顶击落,双手哪里挡得住。   他心神一散,一口血喷出,手捂心口,坚强地飘向了无岸之湖。 第八十五章 禅功四层(一)   再次踏入心境,水铃儿已不会如上次那般东倒西歪。 他回头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五彩门。那门精致小巧,正好将龙牙镜和自己的心境隔开。   等他飘进心境,门就悄没声息的自己关上了。钟声瞬时就好像已被关在门外,虽然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与他的距离却越来越遥远,再也构不成杀伤力。   “这扇五彩门从何而来?似门,却更似用仙人手法设的结界。龙牙镜既是妖族之物,又怎可能有仙族结界出现其中呢?”   他惊疑地左猜右想,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时间紧迫不容耽搁,只好将门的事暂且放在一边,继续向前寻找无岸之湖。   又飘了一段路,他好奇地打量眼前景色。   相比第一次入境时见到的情形,虽然身边依然有雾霭困扰,却已淡去许多,只剩薄薄一层。薄雾里,他能看清,自己正悬坐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上。   除了雾气减弱,耳边还有泉水在滴答作响,节奏规律犹如乐音一般。那滴答声不知来自何处,只是带着空灵的回音,将旷野衬托得更加死寂一片。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下,透过薄雾,他清楚见到心湖已现,但依然望不见岸。   这一次,平静的湖面被极不协调地嵌在旷野里,湖边大片血色红土,正向远方无限延伸,直到与灰黑的天际交汇于一处,勾勒出一望无际的苍凉。   上一次的修炼,在飘渺僧的协助下,他已学会在心境里收放自如地保持平衡。这一次,旷野里无风吹起,说明他的修炼已上一级台阶。然而这次寻找泉水,却似是一个新考验,曾师祖到此时都没再出现,他不得不独自面对。   “泉水在旷野里出的乐音,应该是在给我提示。假如那乐音,来自于这一望无际的红土地中的某一处,我是否必须跨出心湖才找得到?既然湖水无岸,我又该怎样跨越?”   这下他为难了,在湖面上左挪右挪,却始终见不到可突破之处。   “或许,我错了?”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若按曾师祖所说,湖岸是我心之边际,我岂能轻易脱离本心?红土在我心里出现绝非偶然,土能吸水,或许泉水是掩藏在湖水之下,假如湖水能被红土地吸收,是否泉眼就会出现?”   做完这番推断后,他又连连摇头,否定自己:“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寻找泉眼的办法。可就算想得到,又如何能做到?让这样一大片土地,吸收这样大片的湖水,只怕我没有这个本事吧……”   “水铃儿,做不做得到,在于你有多相信自己,而并非你有多大本事。”一个声音,大着舌头,忽然从半空传来,吓得他一激灵。   “曾师祖!”他得救般地大喊,却并未见到那个醉醺醺的矮胖身影,并且说完这句话后,飘渺僧也不再出声,旷野里又只剩了泉水的滴答声。   “做不做得到,在于我对自己的信心?”他一拍脑袋,豁然开朗,对空抱拳道:“多谢曾师祖提醒,铃儿明白了!”   再次看向旷野里的无岸之湖,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湖面上,不断在心里重复四个字:“湖!隐!泉!现!”   没过多久,竟然奇迹生,无岸之湖的正中,现出了一个漏斗状的凹陷。湖水出“哗啦啦”流动的声响,声响大得盖过滴答声,说明湖水正在流进漏斗凹陷里。   “我成功了!湖水正隐没在红土地里!”他高兴地在心里喊了一嗓子,谁知这下,令他好不容易收集在丹田里的真气,一下散了开来,令本来流向凹陷的湖水,又开始向外退。   水铃儿额角冒出冷汗,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重新坐好,索性再不看湖水与土地,而是闭上双目,用意念在脑子里幻想出一个小白点,然后幻想着湖水正被推向白点。慢慢地,白点变得真实,颜色也在加深,同时他身下无岸之湖中心的凹陷,在扩大。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湖水流动的声音嘎然停止,泉水的滴答声,又空灵地回响起来。此时他脑子里的白点已变得乌黑,他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第八十六章 禅功四层(二)   再看向无岸之湖,水铃儿禁不住又高兴得叫出了声,只见那湖水终于没入红土地,只剩下一条细细的水柱,如一株种在土壤里的植物。 水滴一滴接一滴,从水柱分离出来,又滴回地面,那滴答声就来源于此。   “那是,藏于无岸之湖底下的泉眼吗?”他惊异地自问,却觉那水柱并未如植物般向上生长,而是正在变短。   他感觉哪里不对,细细观察,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大叫一声“不好!”   原来那水柱缩短,是因为水源正在干竭,顿时恐慌从他心头划过,他嚷道:“为了找到泉水,我让红土吸收了无岸之湖,可是如果泉水随湖水一起消失,我的修炼不就失败了?不行,我必须接住水滴!”   情急之下,他努力想使自己的身体下沉,以到达泉水处用手接水。谁知他越挣扎就越无法感受到自身重量,同时旷野里迷雾渐浓,反而在托着他往上升。   “水铃儿,你又开始急躁了,如果接不住最后一滴泉水,你的无岸之湖就再也回不来,你指天禅第四层的修炼可就失败了!”   飘渺僧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里充满不安,他急忙在半空中稳住了身体。   “曾师祖,放心吧,铃儿不会让你们失望,更不会让江南哥哥有事!我一定要在这里练成忘心诀,带着属于我的指天剑从逍遥钟里逃出去!”   决心立定,他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再次平静下来。身边雾霭不再被他的情绪带动,逐渐消散。他专注地盯着那股水柱,此时全身真气已如数条小龙般,由丹田上穿游走至任督二脉。   控制住心境,他便成功控制了身体,盘膝缓缓向红土地下落而去。   经过这番耽搁,水柱几乎就要消失,眼看最后一滴水珠腾起又向下滴,他眼疾手快手掌探出,终于将这宝贵的水珠捧在了掌心。   “我接住了!”他激动地看着水珠在手掌里来回晃动,或许是感受到他的体温,水珠开始分解,由一粒变两粒,两粒变四粒……直到他合起双掌都已捧不下,这些细小剔透的珠粒便向半空飘去。不一会儿,他掌中已空空如也。   “这泉水,是被我的体温蒸了吗?”他疑惑地抬头张望,脚下却忽然传来烧灼的痛感。   他忙又低头,就见刚才干涸的泉眼竟然再度生机焕,一股细细的水流,如喷泉般从红土里喷薄而出,水流触到他的脚底,令他感到了那股灼痛。   “这……这泉水是烫的!”他愕然地伸手去试那水温,谁知刚一触到,泉水便犹如水被烧开般,不但变得滚烫,而且泉眼开始咕噜噜冒出洁白的水蒸气。滚烫浓烈的蒸汽冲向空中,触到天顶,与刚才那些从他手里升腾而起的,冰凉的水珠相结合,就变成热雨降了下来。   一开始,雨点淅淅沥沥,紧接着,雨势加大成滂沱之势。炙热的雨滴打在他身上,令他浑身烧灼疼痛难忍。可他却如磐石般一动不动,心里暗道:“热雨是继迷雾,泉水后的第三道考验,我不能动,不能失败!”   心里这样想,衣服上却已开始冒出丝丝热气。   “我不能死在这热雨里,这雨只是心境幻像,如果我能制造出另外一个幻境停止热雨,是不是就能找出指天剑?” 第八十七章 禅功四层(三)   心境里,虽然迷雾减淡,且泉眼已出,水铃儿却忽然被热雨围困。当他想到以境移境的办法,便闭上双目,调整思绪,开始用想象勾勒一幅冰雪洞天的美景。   “我需要冰,让心境里的温度降下来!下雪,下雪吧!”随着这个意念的升起,他再次浮向空中,漂移着,进入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与刚才的旷野又不相同,在这冰雪世界里,他可以伸直双腿,脚踏实地,在雪地里行走了。   “从迷雾空间,到薄雾旷野,再到无雾的冰雪世界,这是否证明,我在心境里的修炼又上升了一级?”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但转念又不得不提醒自己,此番修炼成功的标志,指天剑尚未出现,所以还不能松懈。   于是他急忙踏着积雪,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一回头,竟然看到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他只要稍动一动,那影子就在一尘不染的雪地上微微晃动。   “我能够在虚境里见到自己的身影?这怎么可能?”他大惑不解,但还没等他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催命的钟声,竟然又开始清晰地传了过来,并且比刚才更加急促,更加响亮。   这说明,那扇将他与龙牙镜隔开的五彩门在消失,他知道已没多少时间可用,赶紧于冰雪中望向天空。   当他见到雪天相接处,有一轮淡淡的红日正在升起,才明白原来是因为那红日的微光,他才能见到自己的影子。   红日起初如一粒没有光泽的蛋黄,在云层后跳跃,被雪光映衬,显得十分清冷。   雪花飘落肩头,加之脚下传来的冰凉感,促使他周身的灼热被迅驱散。   随着他的心境在雪境的清凉下趋于淡定,那轮蛋黄也在成长,圆圈周围呈现出万缕金丝,并一点点拉长,然后越升越高,最终高高挂到了天顶。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体内刚才几已消耗殆尽的真气,忽然重回丹田,并变得无比强大,然后上行,由任督二脉向外扩散,冲击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条经络,似乎急不可待地就要爆。   如此巨大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快膨胀,他已无法忍受,只得面向太阳,吼叫着挥舞双臂,然后大喝:“雨!停!云!开!”同时俯下身半跪在雪地上,双指深深插进了雪里。   他的吼声直达天顶,震碎了纠缠红日的晦暗,双指指力震憾了整个雪野,令大地开始抖动。就见那轮太阳,应声焕出万丈光芒,光芒笼罩下,雪境在抖动里消失,他又在眨眼间身回旷野,旷野里热雨触到来自雪境的阳光,很快由倾盆之势转弱,随后又转为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最终彻底停息。而笼罩在旷野之顶的灰黑云层,也尽皆散去,只剩那轮红日高悬于空,为心境送来一片宁静的祥和。   “若我能驱散阴霾见到阳光,就能找到属于我的指天剑,曾师祖可是这么说的!现在阴霾散去,阳光乍现,我的指天剑又在哪里?”   站在被心湖之水,滋润得无比柔软的红土地上,他低头看向脚下,却见那泉眼非但再无白色蒸汽冒出,还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紫色。   一缕清澈的紫泉汩汩向外涌出,水流并未下淌,而是指天奔流,越涌越高。等它停止生长,紫泉竟慢慢凝结成型,凝成了一把晶莹剔透、寒光耀目的光剑。 第八十八章 逃出生天(一)   “指天剑!这……这真是专属于我的指天剑吗?”他既欣喜,又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成功,不过是一个梦。≦   他踌躇地摊开双手,那把紫剑便十分听话地挣脱泉眼,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仔细欣赏,只见剑身清寒冷冽,紫光深幽。双指一弹,又出清脆龙吟。这是一把真实的紫色光剑,哪怕梦醒,也再不可能离他而去。   “师傅,铃儿的指天禅再上一层,已练成第四层忘心诀,铃儿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你……在为我高兴吗?”   水铃儿轻抚那紫气晶莹的指天剑,抬头时,仿佛见到竹月正对他微笑。那种微笑,在竹月活着的时候,他从未见过,那笑容里充满了因他而生的自豪。   “铛”的一声巨响,仿佛直接在脑子里炸开。   水铃儿被巨响敲击得惊叫一声,捂着头倒在红土地上,指天剑也脱手而出。   “想必那扇五彩门已被江南哥哥击碎,逍遥钟的钟声就要传过来了!”惊骇中,他意识到危机再临,趁第二道钟声还没来得及击响,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拾起了指天剑。   “出去的时候到了!一旦我离开逍遥钟,哥哥就无需再在南风面前演戏!”   打定主意,他挥舞手臂将指天剑旋成寒光一片,怒喝一声,身体跃入半空,同时利剑直指向天。   随着指天剑与天幕相触,他大声念出耀海诀心诀:“剑动境静境移剑出。剑凝于心心平逢丹。丹催剑走游龙穿脉,万影凌波影人相合。指运剑,剑逢星,星从丹生,剑归。”   口诀念至此,他在震惊中看见,那把指天剑竟然由一剑变千剑,幻生出数千道剑影。那些剑影虽为幻影,其锋利程度看上去竟丝毫不输真剑。   数剑共击之下,就听一声响彻云霄的钟鑫碎裂之声,由天顶传来,随后红日后移,湛蓝的天空如透明玻璃般破碎,天上仿佛下起了蓝雨。无数坚硬的淡蓝色碎片倾泻而下,而他的身体焕出的魔婴童荧光,却助他毫无伤地钻过碎片雨,直冲过天顶,到达了另一边。   惊魂初定时,他再看向自己冲出来的地方,那碎去的哪里是什么天顶,根本就是逍遥钟的铜壳……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击碎逍遥钟钟顶,逃出生天。   而铜钟之外,曦穆彤与众仙被南风长老的结界远远隔开,因此无法阻止江南君,个个心急如焚地使尽浑身解数,试图击破结界冲进去救人,岂料结界已覆上银珠火之毒,当这些人的兵刃因毒而变色后,他们便只好远远观望,不敢再轻易靠近。   江南君看上去文质彬彬一介书生,此时敲击铜钟,却是不遗余力。那逍遥钟臭名远扬,果然所传非虚,莫说身在钟内,众仙哪怕是被结界隔开,也无法忍受忍受那钟鸣,不少修为稍浅的,已是耳膜淌血痛苦不堪,只求敲钟的混蛋快些停手。   曦穆彤用内力腹语传音,指向南风:“妖道,百年不见,你终于又露头了!”   南风长老狂笑,“曦穆仙,你好健忘啊!洛阳紫微城内的妖鬼宴上,你不是远远见过贫道吗?” 第八十九章 逃出生天(二)   曦穆彤听南风所言,顿时大惊,问道:“这么说,当时在宣政殿前,你知道我在场?”   南风得意地点头道:“当然,宇文化及被诛早已是天注定,他的天命,岂是贫道能改的?我不过是借魔婴火铃儿,引出你或者月竹仙。 仙杀人必遭天噬,所以不管你们两个人里,谁杀了宇文化及,我妖族都可以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如此有利无害之事,我南风自然不会错失!”   曦穆彤禁不住浑身颤抖,心再次被撕扯得血淋淋的。   原来竹月的死,竟是由这妖道一手策划,他们均落入了他事先设计好的圈套!竹月之死,再加上泰山下四仙灵的命,还有自己遭受万魂夺骨锁的深仇大恨,此时,哪怕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是,她拼尽全力地抑制心底烈火般的愤怒,不断提醒自己:“目前当务之急,是救出铃儿,然后弄清江南子墨这些举动的真实意图,南风还不能杀!”   她忽然又想到了竹月曾经提及的,出现在梦里的那只怪眼,心里陡然一惊,又问:“妖道,你可曾化作怪眼,偷入我耀海诀?”   南风一听,又是狞笑:“哈哈哈,曦穆仙,你家丑事,就不要让贫道拿出来宣扬了吧!”   曦穆彤听他话里有话,左右扫视一番,见一众仙人均在场,只好死死咬住嘴唇,依然用腹语道:“听你口气,是承认你就是那用关心咒唤醒竹月的奸人了?”   南风打了个呵呵,答道:“你这个女人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做了奸人还是恩人,你得心里有数!当时若不是我及时把你那宝贝徒弟从梦境里拉出来,只怕这师徒通奸的罪名,你和他都逃不过了!”   “师徒通奸?罪名?什么意思?”江南君敲响的,似已不是钟声,而是霹雳在头顶炸响,震得曦穆彤有些站立不稳。被耀海诀催眠入梦的人,产生的梦境可是内心最隐秘情感的反应,竹月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   而此时,竹月做过什么梦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百年前杀害她恩师的妖人,在几百年后又杀害了她的徒弟,自己若再不杀他复仇,岂不是天理不容?   想到此处,仇恨的火山已在心里彻底爆,迷雾里除了南风长老,她已看不见任何人。她颤抖着手,收起冰兽鞭,再真气贯臂,便要指天剑出手,心想哪怕今日使出万宇诀,也定要让这妖道一命归西。   正带着浓浓杀意,准备用剑冲破结界杀向南风,却听结界内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江南君本来一锤要敲下去,竟被那巨响推出五六步远,一屁股跌坐在地。随后众人就见那逍遥钟顶破碎,一条白影如翻转的蛟龙般,怒吼着从碎钟里冲出来,踏在一柄紫光莹莹的光剑上,稳稳停在了半空。   “水铃儿!”众仙惊呼。   就见破钟而出的少年,口角带血,却双目如电,全身衣衫破碎,身躯却似无风的山岭般泰然矗立。他不光没被钟声震死,还正傲骨寒霜地高高凌驾于迷雾之上,俯视脚下惊惶的人群。   “铃儿已经在逍遥钟里,找出了属于他的指天剑,也就是说他的禅功四层已成!”   曦穆彤即将冲出手腕的指天剑,慢慢沿手臂滑了回去,滴血的心里,仇恨暂被惊喜代替,而那欣喜,却在她眼前,蒙上了一层鲜红的血色。 第九十章 逃出生天(三)   “铃儿你没事!”   见到水铃儿从逍遥钟里逃出生天,锦书圣与清秋无忧难掩内心惊喜。 其他仙人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是欢声雷动。   流瀑结界里,南风长老被这突变惊得目瞪口呆,干巴瘦脸上的颜色,已变得比他的土黄道袍更难看。   “江南子墨,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但没完成杀魔婴童的任务,还毁了我的逍遥钟!你究竟是怎么搞的?”   江南君见他怒,眼神一闪,赶紧往脸上堆砌无奈,两手一摊道:“铜钟是你的,钟锤也是你的,我不过是代为执行,这事你岂能问我?”   南风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吼道:“放肆!至今只要是进入逍遥钟里的人,尚无一个活着出来,水铃儿虽是魔婴,但落在你这个六界里唯一一个能杀魔婴之人的手里,怎么可能在鸣钟十七下后,依然生还?不仅如此,他竟然还能击碎钟顶,活蹦乱跳地逃出来,这样的怪事,不是你从中做了手脚,还能怎样解释?”   江南君一脸委屈,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愤愤然将钟锤掷到地上,急道:“南风长老,你休要倒打一耙!你也不好好想想,自从在运河北坡我信了你,就没生过一件好事!我遵照你的指示,前往轩辕古墓取那蛟虬剑,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却得来把毫无用处的废铁,这窘事我不提也罢。现在为你这口破钟,我又耗尽内力,却不仅没有震死魔婴,反而令他看上去更加强大了。我江南子墨百年威名,竟这样毁在你手里,我不问你居心何在,你反而怀疑我做手脚?”   话音刚落,苍白的脸上已被南风甩上一耳光,妖道还不解恨,再用手掌击向他胸口。风雷破的掌力快如疾风,眨眼就将他如块小石子般推得飞出老远,又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乌血。   “臭小子,你好大狗胆,敢这样对贫道胡言乱语!我且相信你没有暗中做手脚帮那水铃儿逃脱,但今日之事,全是因为你功力不够,没本事杀他,我看你倒真应该滚回你的江南世家,再好好练练功夫!”   水铃儿逃出铜钟后,南风长老已不情不愿地收回结界。站在他们对面的群仙,见那二人杀人不成就开始相互指责埋怨,闹起了内讧,便都如看闹剧般乐得哈哈大笑。唯有曦穆彤与水铃儿静立一边,一脸漠然,心里各自暗想,江南君这演戏的功夫,还真得好好练练。   江南君似乎不甘心逍遥钟的失败,再不理会南风长老,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怒喝一声,举起殷螭剑又向水铃儿劈来。   水铃儿见他还不放弃,面无表情地翻动手腕,指天剑紫光闪过后便“嗖”的一声没入他的手臂。然后他气息下沉,从半空落到地上。待他双脚已踏实地,便侧身使出火忍诀,只用出三成功力,向江南君握剑之手吸去。   江南君曾与曦穆彤激烈交战过,后又连撞十七下逍遥钟,显得身体绵软,力有不支,被吸力一带,虎口一松,殷螭剑就老老实实脱离他手,被水铃儿吸到了手里,同时自己被剑飞出的惯性牵扯,又面贴黄土扑倒在地。   曦穆彤在一旁看着,觉得实在好笑,却笑不出来,在心里暗道:“江南君啊江南君,殷螭乃有灵之剑,只认主人,怎可能被铃儿如此轻易地用三层功力就从你手里吸走?你这样不惜被全天下人误解,孤身涉险,与虎谋皮,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风长老见他果然是气力耗尽,已不堪一击,只是站在原地摇头,却不再出手相助。他心想此人毕竟是凡夫俗子一名,是如此中看不中用。   龙牙镜里,逍遥钟碎大势已去,再多恋战也无益,南风长老权衡之下,也只好决定回去后再重新筹谋,制定新计划去杀水铃儿,于是冷冰冰抛下一句:“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让你等领教老夫威风!”   说罢唤过怪兽,拖起江南君一同跃上兽背,然后卷起一股迷烟,绝尘而去。 第九十一章 继续前行   曦穆彤对南风妖道仇深似海,眼睁睁看着他溜走,着实心有不甘,欲率群仙追赶,岂料妖道离去后,身边浊雾却越来越浓,一些仙人抵受不住,开始手捂心口喘息困难。 无奈之下,她只好请二留仙将众人带出去,自己则打算留在龙牙镜里,继续向前探索。   朝前走了几步,感觉身后有人跟随,警觉地回头看,跟她之人竟是水铃儿。   “铃儿,你为何不随二留仙出去?此处十分危险,你不能留在这里!”曦穆彤语气果断的要赶他回去。   水铃儿倔强地摇头道:“姑姑,铃儿指天禅四层忘心诀已成,连逍遥钟都能击破,已是今非昔比,您就让我跟随吧。过去有师傅和姑姑患难相扶,共闯天下,现在铃儿愿代替师傅,保护姑姑!”   相比一年前那个少年浑身透露的固执与冷漠,现在的水铃儿,竟似已脱胎换骨。曦穆彤震惊地看着他那张已是成人,却尚带一丝稚气的脸,心中不禁感概万千。   “童不仙的死,让这孩子以为杀害自己师傅的凶手已除,心中大仇得报,故而变得开朗,但是他若知道,真正的杀师仇人刚刚才从他眼皮底下溜走,还会这般轻松吗?罢了,既然他已将往事放下,我又何必向他重提,让他再陷伤感?不如此事我暂且当作秘密埋藏,等找到机会杀了南风,再告诉他。”   打定主意,她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再仔细想想,他指天禅练到这一步,确实是需要出去历练了。既然有自己相随,自然安全,也就不再拒绝他随行。   水铃儿见她终于不再赶自己走,高兴地笑笑,便与她一起踏着雾霭,慢慢向前摸索。   “铃儿,你为什么忽然又想起要进入这龙牙镜?”曦穆彤一直想问这个问题,现在算找到了机会。   水铃儿答道:“我本是在浮生殿里把玩卢田玉,却不知为何,有一位宣英娘娘飘出来,说要我赶快入龙牙镜见她,她的时间不多。等我进去见到她,她竟然跟我提及一本什么《神武秘志》,并要我找到十字诀,得到帝冠归于神位。姑姑,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刻意向曦穆彤隐瞒了,宣英其实是利用她将他诱入龙牙镜这一事实,只因少年的心里藏有羞涩,不愿将自己对她的关心,这般直白的表露出来。   曦穆彤听罢,暗自愣。原本她还对云清的话将信将疑,没想到此时,竟被水铃儿自己证实,不禁叹道:“该出现的始终会出现,只怕现在是时候了。”   水铃儿不解,茫然地问道:“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曦穆彤道:“你从小就已知道自己是由蚩尤的一缕元神幻化而来,可你又是否知道,蚩尤真实的身份,是武战神?”   “蚩尤是战神?”他一听之下,更加迷惑。   曦穆彤点头,谈及蚩尤,她脸色现出了深深的愧疚之色。   “不错,蚩尤确实是武战神。他身为九黎族领,共有兄弟八十一人作为下属。他身怀异禀,擅造兵器,生得铜头铁额,有呼风唤雨之能量。最关键的是,他虽然容貌不美,却心地善良,对族人极为体恤,所以是一位令人景仰的仁义之神。”   听师祖姑姑描述,那蚩尤原来如此丑陋,水铃儿脑海里泛起的,倒是魇烈那张火盆大脸。他那爱比美的童心又起,想想自己是由蚩尤那样的怪物衍化而来,觉得十分滑稽想笑。   但当听到姑姑说蚩尤是仁义之神,顿时又对他肃然起敬,“仁义”二字,已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第九十二章 江南先祖   龙牙镜里,曦穆彤向水铃儿谈起了有关蚩尤的往事。   曦穆彤继续道:“蚩尤虽然为神,姬轩辕却是凡人,相斗之下,凡人自然敌不过神,所以最初姬轩辕是败在蚩尤手下的。但是姬轩辕虽然自己没有神的本事,却擅长用人,他招纳了一文一武两个厉害人物,一个叫风后,另一个叫鬼臾区,这二人最终助他反败为胜。风后明了指南车,能在蚩尤制造的大雾中辨明方向,而那鬼臾区,则率领帝兵与蚩尤战于涿鹿,并将其大败。”   “蚩尤虽然为神,却终没敌得过人。”水铃儿感叹。   这句话,又勾起了曦穆彤对往事的感伤。她想起曾经的苍瑶山大战,说道:“蚩尤战败后,姬轩辕为夺其神力,将他的神元置于自己脑干中,以求他也能拥有神的力量,却不料蚩尤神元与他的凡体相冲,令他险些命丧于此。而九黎族为寻获蚩尤遗体,派出十勇士刺杀姬轩辕,以求其脑干找到蚩尤下落。”   “姑姑说的,是他们二人在苍窑山决战前生的事吧?”水铃儿插道。   曦穆彤点点头,继续道:“蚩尤旧部刑天,便在这十勇士之列。十勇士夜袭姬轩辕府,最终不敌而被俘,可姬轩辕并没有杀他们,而是将他们囚禁于轩辕山中施以酷刑,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九勇士屈服于酷刑之下,都归顺了他,只有刑天负隅顽抗到底,最终自尽身亡。   “姬轩辕为炫耀自己的天威,并警示那些有反叛之心的人,将刑天的尸身置于轩辕山顶数百年。百年后,神武华夏帝从轩辕山经过,见刑天一代忠勇之士,竟落得如此下场,便将他尸身取回,又赐予神元回复肉身,并赐名江南晏。而那时,华夏帝尚心系天下,专心政务,未沉迷于女色,与其帝后宣英,相爱甚好。”   “江南晏?”水铃儿惊叫起来,“这个姓,是不是说他与江南哥哥……”   曦穆彤道:“不错,江南晏正是江南世家的创始人,江南子墨的先祖。”   水铃儿惊叹连声,接着听曦穆彤讲有关江南世家的故事。   “刑天再获人身得名江南晏后,被华夏帝任命为神护法,并屡立战功,成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好景不长,神族最终遭受所谓的魔婴灭世,而遇覆灭之灾。当时江南晏正带兵出征漠北,与蛮族交战,从而躲过这一劫。等他回朝时,竟已是华夏帝身死,帝后宣英被困幻生符,整个神族无一人存活。悲痛之下,他遣散部卒,自己飘落人间与凡人女子成婚,后建立江南世家,利用曾经身为神护法的影响力自封人间使,承担起衔接三界的神圣职责。   “原来江南哥哥的身世如此玄幻离奇啊!那他岂不也是神的后代?”水铃儿兴奋地嚷嚷。   曦穆彤连连摇头道:“江南晏神元为华夏帝所赐,本来就不是天生的神,再加上几代更迭,江南子墨确已只是一介凡人。但是,因他身体里依然保有神血,所以在被种妖龙尸毒后,能成为吸血怪人,获得百年不死之身。这要换做是一般人,恐怕早已被毒死了。”   “哦!”水铃儿恍然大悟,很是为江南君现在还活着而欢喜,但他转念想想,却更糊涂了,问道:“姑姑,您所说的关于江南哥哥的身世,和我成神有什么关系?”   曦穆彤笑道:“怎么没关系?这关系可大了。你忘了那江南晏,原是蚩尤身边大将刑天,对他有多忠诚吗?”   “哎呀,正是如此!”水铃儿眼前一亮,拍着脑袋恍然大悟。   “刑天神元为后天所赐,蚩尤可是天生的神。所以铃儿,虽然你此生为凡人,但你可是真真正正的,神的化身。” 第九十三章 阡陌小径   二人一路谈论前尘往事,一路奋力拨散雾霭。   可走了许久,他们身周都只是迷雾一片,实在再见不到更多其他的景像。   水铃儿急道:“姑姑,我们再这样走下去,会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曦穆彤淡然一笑,问道:“走了这么久,难道你以为我们还能通过龙牙镜回稽洛山吗?”   “什么?我们已经离开稽洛山了?”水铃儿听她此言,头皮一阵麻。   曦穆彤道:“你还记得上次在落音竹宇大殿,殿审童不仙吗?”   他咬紧牙回答:“殿审刻骨铭心,我到下一世都还会记得!”   曦穆彤暗叹口气,道:“龙牙镜一直被封印于稽洛山仙灵塚,童不仙可是与云之裳一同被困其中的。云之裳被南风长老杀死,然后取走遗体,放进轩辕山,用来挑拨仙人与江南子墨的关系,而童不仙没被当场杀死,就因为南风认为他不可能再找得到出路,活着出去。”   “姑姑说得有道理,可是,那镜面不是已被我们打通了吗?为什么我们不能从原路返回?”水铃儿还是不解。   曦穆彤解释道:“童不仙虽已走火入魔,人却未傻,他困在镜子里,必定会垂死挣扎,寻找生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老实地呆在原地。而他最终还是在你解开封印后,冲出镜子,试图从稽洛山逃走,就说明他已经探过前方,却不敢走下去。”   水铃儿边听边想,又拍拍脑袋问:“对呀,说起那童不仙,不管怎样,他都已修炼成泰山留仙,想必也是身怀绝技,非等闲之辈。既然姑姑已知他的行为说明前路不通,却为何还要一直往前走?”   曦穆彤道:“我称童不仙为大哥已有几百年,对他为人十分了解。他的前方无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属于死路,再一种是有路,可他不敢走。”   “哦,我明白了!”水铃儿又嚷了起来,“童不仙是个胆小鬼,他是给吓得不敢走的!”   曦穆彤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能把泰留仙吓得不敢走的地方,相信也确实是有可怖之处,所以我更要前去探个究竟!”   水铃儿面无惧色道:“好吧,姑姑,无论那地方有多可怖,铃儿都不怕,就让我们一起看看,这路究竟通向何方!”   曦穆彤赞赏地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又往前走了几百米,二人停了下来。   其实他们已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一尘不变的迷雾之旅结束,面前终于出现了另一处奇观。   只见展现于眼前的景象,似虚又似实,几百条阡陌纵横的小路,层层叠叠蜿蜒向前,不知延伸何处。最令他们奇怪的是,这些路并未平铺于地面,而是浮在半空,飘飘渺渺的如无数片细长的白毡。   路口似写有路标,指明每条小径通往何处,可标牌上的文字却是弯弯曲曲的,二人都不认识,水铃儿就觉与他卢田玉上那两个字十分相似。   他禁不住大喊:“刚才我们还担心无路,现在竟然一下冒出这么多路,我们该走上哪一条呢?”   曦穆彤望向那起伏不定的阡陌小径,早已敛容屏息,高度戒备,一把拉住他道:“铃儿,你千万要紧傍我身侧,不要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水铃儿不在乎地挥手,笑道:“姑姑放心,铃儿一定紧紧跟随!”边说,边不自知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谁知脚刚抬起,一条小路竟然蔓延到他脚下,他一个不小心就点了上去。顿时,他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随着惯性倾斜,并栽倒在那条路上。   曦穆彤大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拉他,却哪还来得及?那条白毡路扭动着,将惊叫的水铃儿拖过去卷覆起来,转眼就变成一个白点,然后消失了。   “铃儿!”曦穆彤疾呼一声,便欲追赶过去,可是她的双脚刚刚抬起,却误点上另一条小路,同样被层层包裹着带向了另一个地方。 第九十四章 小路尽头   水铃儿被小路裹挟着向前飞驰,仿佛变成了一棵卷心菜。≦   他听见耳边风声如哨,尖锐刺耳,脸也被吹得如刀割般疼痛。惶恐中,他使劲呼喊,“姑姑!姑姑!”却哪里还有人应?他最终,还是被迫与曦穆彤分开了。   也不知像这样飞驰了多久,小路终于停了下来,又一层层松开,然后他“啪嗒”一下就被甩出去,摔到了实地上。再看那路,将他送到后片刻都不停留,又曲曲折折向来处飞奔而回,转眼,便隐匿在了那雾霭弥散的虚空之后。   身后是从龙牙镜延续过来的虚空,前方却是实景。   他伏在路边,狠吐了一会儿,才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等胸口慢慢平静,便从腰间拔出竹剑作为拐杖,然后头晕脑胀地四处张望,努力想弄清楚,自己究竟给送到了何处。   抬起头,他见到头顶高悬一块黑漆漆的牌匾,写着“幽冥谷”几个大字。   “什么……我怎么跑到幽冥谷来了?这不是魔族地界吗?”大惊之下,水铃儿顿觉无措,不知到底该前进还是后退。   他是被那条阡陌小路送过来的,小路既已消失,再踏回迷雾,不知会出现什么更加可怕的状况,说不定是一脚踏进万丈深渊呢?如果向前走,幽冥谷那名声,在三界里可是已取代鬼族,成为了三界地狱。   两相权衡,他最终选择了往前走,打算穿过这地狱山谷,返回稽洛山。打定主意后,他喘了口气,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幽冥谷里怪石嶙峋、瘴气四溢,这情景令他想起了南天顶,那臭名昭著的支离山。但是支离山与这儿相比,可只能算是这广阔山谷的一个小小缩影。   他举头望天,天空的颜色泛着淡淡的血红。云层显得又厚又重,其形犹如一团团被刺穿的,堆叠在一起的人心。淤血从破碎的心脏里淌出来,既污染了云层,又浸透了天空。   除了天空,四周还散着一股硫磺的酸腐气味,他一路走过去,见不到任何生命迹象。   这里不光景象阴森,连空气都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走了一会儿,他实在忍受不住,便将竹剑抛向半空,试图踏剑而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竹剑好像也被这阴郁的气氛镇住,忽然一下法力全失。在被抛向空中后,片刻都不停留,而是如块石头般“吧嗒”一声落回泥地上,溅起了一片泥浆。   “原来幽冥谷是如此人憎仙厌,连仙剑都不愿意动弹了。也难怪,那个圣火王幽冥魇烈,长成那副尊容……”爱比美的水铃儿,从来就没停止过对魇烈容貌的抨击,再一想到仙魔宴上,他醉酒后说的师祖姑姑曾与他有婚约的胡话,更觉得恶心难受。   不过一转念,他又叹道:“可是,为什么凤姨会那么美呢?难道出淤泥而不染这句话,是因她而来的?”他胡思乱想着,干脆放弃竹剑,打算用指天剑御风而行。   正欲运气拔剑,眼前却忽然闪现一片银光,那银光在离他身体三寸之处止住,又急急收了回去。   “什么人?”水铃儿惊呼一声看向前方,就见银光来自一堆不停蠕动的小小银蛇,紧接着,蛇堆向旁边闪开,正中心一个女人袅袅婷婷探出脑袋,然后将身子升了上来。   “尧豸!”水铃儿大喊,吓得往后退去。 第九十五章 魔谷被俘   水铃儿对在江南世家参加仙魔宴时,这个女魔头的挑衅记忆犹新。风波平息后,师叔竹星告诉过他,这恶女人是魔族银蛇坛坛主,又绘声绘色向他描述了,她是怎样的风骚又残暴,师傅在汗牛山下救自己回稽洛山时,又是如何遭受她百般刁难的。   对于尧豸来说,虽然水铃儿从孩童长成少年后,她是一次见他,却通过刚才躲在石头后的仔细观察,断定他就是当年的魔婴童。大喜之下,她迫不及待地就蹦了出来。   “哎呦呦,今儿幽冥谷吹的什么风?竟然吹来了这样一位大贵人!”尧豸捂嘴妖笑,亮闪闪的银指甲,在幽暗的光线下晃得水铃儿眼睛刺痛。   “我……我只是借贵谷之路去往别处,还请银蛇坛主行个方便……”水铃儿虽已将指天禅练到四层,却毕竟初初涉世,少年胆怯,又从未真正独自应对强敌,所以对自己的功夫到底有多强,心里还没底。   尧豸色迷迷一双媚眼,不住上下打量他,惊叹当年那个黑乎乎、骨瘦如柴的小童,竟能在一年里成长得如此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目光中顿时大放淫邪之光,啧啧赞道:“不得了呦,这一忽儿不见,魔婴童可是从五岁小童疯长成仙骨少年啦,真是相貌英俊一表人才,人见人爱呀!”   水铃儿在她的逼视下,浑身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经过逍遥钟里一番折腾,他的衣衫早已经破破烂烂,难以蔽体。现在在尧豸面前,只觉得好像连这些破布片都已被她的目光给扒光了,直窘得满面通红,很想抓个什么把身体盖住,可身边,却连片树叶子都抓不到。   尧豸见他羞涩的模样,更加欲火难耐,又是仰天出一阵刺耳的妖笑,呵呵道:“水铃儿,你今日进了幽冥谷,就是我尧豸的座上客,可不要这么急着走啊!”   他一听更加慌张,忙连连摆手道:“不不不,银蛇坛主,铃儿已经说过,今日只是路过,铃儿还有要事在身,如叩扰了宝地,回去禀明姑姑,改日再登门致歉!”说罢,猫着腰便想溜走。   尧豸哪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他,银脸上面色忽变,喝道:“走?你还真当幽冥谷是谁都能走的阳关大道呢!只怕今日你是来得,就走不得了!”   水铃儿听她此言,预感她就要出手,索性再不多言,撒丫子就跑,哭丧着脸闷想:“姑姑啊,铃儿错了!你那样叮咛铃儿,我还是粗心大意地和你走散了!”   还没跑出两步,已觉双臂剧痛,忙回头看,就见两条细细的银绳已飞过来,将他牢牢绑住。   尧豸知他有魔婴童荧光护体,她杀不了,只是打算俘虏他后,先自己玩个够,再扔给尊主魇烈处置,于是得意洋洋地拖着他,向自己的银蛇坛走去。   “小美男,别着急也别害羞,你可是尧豸姐姐我今日的意外收获,不如咱俩先好好玩玩,再送你回老家,你看这样安排多好!”她一边嬉笑,一边美滋滋地拖着水铃儿往前走。   幽冥谷的土地虽然铺满泥泞,泥泞之下却满是尖锐的石子。   水铃儿浑身绵软的被尧豸拖着前行,身上被石子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想使出指天禅割断银绳逃走,慌乱中,体内却真气四处游走,根本无法凝聚于丹田。所以别说指天禅,现在他可是紧张得连基本功都使不出来了。   这时,远处山峰有一道金色异彩在晦暗中划过,凤涅落到她金凤宫前的山坡上,惊异地看到了远处生的那一幕。 第九十六章 思前想后   “水铃儿?”   凤涅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被曦穆彤关在浮生殿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幽冥谷?如果他出现在这里,那彤儿现在何处?难道稽洛山出事了?”凤涅慌张地问自己,却想不出答案。   自打那次从轩辕古墓回来,她每每回想起江南君最后几句告别之语,便连求死的心都有了。   “江南子墨,百年深情,被你当着那些仙族人的面用寥寥数语摧毁,让我凤涅被天下人耻笑,我这颗心,百年来因你而一碎再碎,究竟是为什么?哪怕无情也该有义,为何你却对我,一点余地都不留?”   再想到曦穆彤当时的冷漠,她的内心更是痛楚难当。   “彤儿,子墨这样对我,作为我的金兰姐妹,你不是应该帮我吗?可在我心里淌血时,你为什么还要和那些人再插我一刀?爱人与朋友,一夕间全都成了敌人,这叫我如何自处?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恶梦,明日醒来,其实什么都不曾生……”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脑海里不断翻滚的,除了江南子墨的绝情,就是童年时,与曦穆彤在澜沧江边相识与结拜的种种情景。   当时她的父尊幽冥炎王,听说大理一带有漠北妖狐踪迹,于是前去狩猎。漠北狐狐皮可是天下一绝,属于极其珍贵的皮料,哪怕是西天帝神宫里的神武华夏帝,可都眼巴巴的想得到呢。她是炎王的掌上明珠,自然是陪着一起去的。   就因那次旅行,她遇见了扎着两个小小牧童髻儿的曦穆彤。二人一起在江边日探日出,夜观星辰,共述友谊,甚是欢畅,最终结拜金兰。可如今,彤儿为何会变得如此疏远淡薄?   心中情灭,凤涅躲在金凤宫里再不愿出来。今日好不容易走出宫门想透透气,不料竟撞到水铃儿出现在幽冥谷,并被尧豸俘虏。万般焦虑中,她不断在脑子里斗争,“我是该救他,还是就这样袖手旁观呢?”   水铃儿被尧豸拖在泥乎乎的石子路上,连疲惫带疼痛,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苏醒,缓缓睁开了眼。   “我在哪里?”他呻吟着问了一声,却没有人回答。看向四周,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古怪诡异的房间里。   这房间烛火通明,承托蜡烛的,是银闪闪的蛇形烛台。房间里的家什物件,全部用乌黑的的火山石材料制成,他再摸摸身下,睡的是硬邦邦的石床。   他身上盖着银锻被褥,撩开被子看自己的身体,顿时如被火钳烫着般一下子蹦得老高,原来不知何时,他被人换上了一套似女人着的,薄如蝉翼的月白纱衣,纱衣下,可什么都没穿......   水铃儿急急从床上翻身跳下,下床后,想起来最好不要弄出响动,便俯下身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又蹑手蹑脚潜向门边,然后轻轻将门拉开一道细缝,向外看去,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蛇头魔兵,正扛着把大刀守在外面。   看样子,硬往外冲是不行的,他眼珠一转,想出个办法。酝酿了一下,他就势往地上一滚,开始“哎呦呦”不住惨叫。门外魔兵听见房内动静,赶紧转身,一脚踹开房门跳了进来。   水铃儿假装肚子痛得满地打滚,那魔兵见状,在犹豫该是去唤尧豸来呢,还是先看看他的情况。   水铃儿见他转身想走,忙叫得更加凄厉,同时大喊:“哎呦我要死了,万一我死了,你的坛主肯定要用银蛇咬死你的!”魔兵一听,立马改变主意,三两步便奔到了他身边。   水铃儿一见时机已到,趁这魔兵伸手来探视他的当儿,拉住他狠狠一拽。   魔兵毫无防备,尖叫一声“妈呀”,就向前栽倒。他趁机指尖轻扬,“啪啪”两下封住了这魔兵双肩穴道,魔兵便再也动弹不得。   成功控制住魔兵,水铃儿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   从昏迷中醒来后,他竟能重获体内气息,不觉一阵欣喜。他飞快地将那魔兵兵服除下,给自己穿戴整齐,又将从自己身上脱下的透明纱衣给他裹上,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第九十七章 竹星师叔(一)   水铃儿制服魔兵,逃出房间,来到回廊上,他向四周扫视一眼,心下惊疑,暗道:“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只见长长一条回廊,两边一字排去,都是黑沉沉的雕花木门。   无论从哪条门缝往里看,房内陈设和他刚才呆过的那间都大同小异。这倒不说,最为怪异的是,每间房里都有一名男子,身披那暴露的月白女子纱衣,或坐或站或行走,个个都显得面容憔悴,神情凄苦。他们容貌自是各不相同,却有唯一一个共同,就是全都颇为英俊。   一间间数过去,不知数到第几间,水铃儿忽然如被雷击,整个人都在瞬间僵硬了。他的双目瞪得大的可怕,两颊红的似要喷血。   他所窥探的那间房中,坐着一个人,银白长披散,面容枯槁,身着纱衣,正伏在石桌上念念有词。单薄的身体不住摇晃,神情疯癫痴傻,痛苦不堪。可无论那人装束怎么变,无论他的头是什么颜色,水铃儿都不会忘记那张刻骨铭心的的脸,那人正是他日思夜念的,竹星师叔。   “星……星师叔……”水铃儿手掌贯力,一掌将门劈开,唤了那人一声,声音却颤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房内的竹星愕然回头,怔怔望着这个身材高大的闯入者,一脸迷茫。   “星师叔,你还认得我吗?”水铃儿轻声问,泪水却已如断线的珠子,滴滴滑落。   “星师叔?”竹星没有血色的双唇,不住抖动。这个称呼,他似乎已经几百年都没有听过了。   “你……你是谁?为何唤我……星师叔?”他口里在问,脑子里却如洪钟乱撞,这世上能唤他星师叔的人,除了…...还有谁呢?   “我是……铃儿……我是水铃儿!”水铃儿终于内心崩溃,从门口如阵风似的冲到了他面前。   桌边的竹星闻听却是大骇,这人报的名字与他的猜测相符,他身子一倾,从石凳上跌落,就如见了鬼似不等水铃儿碰到他,就快向墙角缩去,同时双臂不住在空中狂舞,像极在驱鬼,“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水铃儿,铃儿才七八岁,你是假的!是假的!”   水铃儿不顾一切地跟上去,一把抓住他双手呼喊:“星师叔你睁眼看看我,我真的是水铃儿!为了满足师傅临终时的心愿,我放弃十年寿命直接长到了十六岁,铃儿现在已经快十八岁了,星师叔,铃儿快十八了呀!”   竹星如片谷筛似的,哆嗦个不停,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惊恐。   那眉眼,那嘴角,还有那尚带稚气的神情,没错,就是水铃儿,那个他曾经天天搂在怀中爱抚,顶在肩头嬉戏的小小顽童,现在已经长大!   他禁不住出一声恐惧的嚎叫,双手抱头,再也不肯抬起来,口中不住神经质地念叨:“你快走!快走!我不是竹星,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师叔,他早就死了,我求求你,你快点走……”   水铃儿绝望地看着竹星,他已彻底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伸手去抱他,至少是抚上他的肩头,可手伸出一半,竟然迟疑了,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师叔很脏……” 第九十八章 竹星师叔(二)   “师叔很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水铃儿又主观地逼迫自己快快否定,“不会的,师叔一定有他的原因,他是被尧豸逼的,是被魔族人残害成这个样子的!”   抱着这个信念,他拉住竹星的衣袖,抽泣着,轻言细语地说道:“铃儿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星师叔。 你知道我和师祖姑姑有多想念你吗?我听人说,姑姑经常独自坐在孤独殿里,握着你的白玉仙牌呼唤你,一坐就是一整夜。可你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你为什么不回稽洛山?”   听水铃儿提起曦穆仙,竹星本能地停止挣扎,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中,惊恐不减,却忍不住问:“姑姑……姑姑她……可好?”   水铃儿擦了擦眼泪,答道:“姑姑,从来就看不出好不好,她只是日日忙碌,为了仙族和人界的事务劳作不休。”   竹星听他此言,又将头埋了下去,梦呓般说道:“你告诉姑姑,竹星已经死了……”   水铃儿再也无法忍受,终于爆,“霍”地站起身怒吼:“说什么死了?你这不活得好好的吗!星师叔,你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事?自那晚在坠思谷见过你后,你究竟去了哪里?”   竹星缩在墙角,越抖越厉害。   “我……我去了哪里?我离开坠思谷,我怕你们为了竹月来杀我,我更怕见到竹月死时的情景,我怕死,可我更怕失去他,我不能没有我的哥哥……”说到此,埋头痛哭。   水铃儿也无法止住泪水,却不得不问,“然后呢?你离开坠思谷,去了哪里?”   “我离开坠思谷,我也离开了稽洛山。苍茫人间,人魔仙三界,我找不到容身之处。没过两天,我就现,我的指天禅的功力完全消失了,连只鸡都抓不住。我成了一个废人,不要说仙,连凡人都不如了。于是我知道,竹月死了,我哥哥已经没有了。既然他死了,而我还活着,就说明曦穆姑姑已经断掉他仙根,留了我这条不该活的残命。仙根既断,魂飞魄散,怕是竹月这一生,连一粒尘埃都未能留下……”   水铃儿已哭得眼中要滴出血来,又听竹星继续道:“我真的想死,星月兄弟,没有了月,星还何来光芒?可是,我好怕死,虽然我不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可是我知道,死了就再回不来了。有一天,我走在一处荒山,碰见尧豸,她知道我是竹月的弟弟,她说竹月毁了她的摇步银蛇裙,要为她的宝器报仇而杀了我,可是,如果我愿意随她回幽冥谷,伺候她,就留我一命。你知道我怕死,我就……”   听到此,水铃儿已怒不可遏,一把揪住竹星的衣领,“啪”的一记耳光,无比响亮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顿时,屋子里静了下来,两个人,都能听到各自心跳的声音。   “我打了我师叔……我怎么……能打我的师叔……”   冲动之下打了竹星,水铃儿神魂俱乱。他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因为那记耳光扇得过猛,手掌还是生疼。   竹星半边脸,被打得红肿起来,眼睛里,却流露出一抹凄惨的笑意,“水铃儿,不要再叫我师叔,我不配做你师叔,不配做曦穆仙的徒弟,更不配做竹月的弟弟。我根本就不配,生存在这世上……”   二人正在纠结,却听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妖笑,是尧豸出现了。   “哎呦,稽洛山落音竹宇的师叔侄见面,这场面可真让人感动。没想到你二人的再会场所,竟然是我尧豸的男宠阁,可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啦,哈哈哈哈……”   二人闻声回头,竹星恐惧地惊叫一声,虽然已到墙角不能再退,身子却还是不停往里挤,恨不得墙角能有个坑,让他再躲深一些。 第九十九章 仗义相助   在心里期盼了这么久的与竹星师叔的重逢,竟然生在尧豸的男宠阁,水铃儿的心已疼痛难当。此时再见尧豸,心里所有的惧意,都已彻底被仇恨的火焰烧去。他站起身,用尖锐如刀的目光,狠狠瞪着她。   “是你,将我师叔害成了这个样子!”   与刚才在幽冥谷口遇见的水铃儿相比,现在眼前这个少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尧豸心里虚,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但她倒是很会掩饰,甩甩头道:“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害不害的?当时他全身功夫尽失,落魄得像条野狗,躲在荒山里都快死了,是我把他救回来,他为了报恩,才心甘情愿做我的男宠的,你可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我呸!尧豸,我看你还敢把‘人’这个字眼往自己身上贴?你连畜生都不如!这些被你关押的所谓男宠,大多数都是来自人间的平凡百姓,就这样被你活活作践了!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的师祖姑姑,她只怕早已将你碎尸万段,还能容你在此狡辩?”   尧豸定下心,胆子也大了起来,横着两条银眉道:“哈,水铃儿,你这般大声说话,也得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你现在,可是在幽冥谷的地盘,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竟然还来多管闲事?”   水铃儿正要反唇相讥,门外却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他今天一定能活着走出去,你就不一定了。”   紧随话音,又有一道人影飘了进来。   尧豸闻声一惊,扭头看向来人,竟是幽冥凤涅。   “哈哈,今天我的男宠阁还真热闹!凤姐姐,你一年上下都不会靠近我银蛇坛半步,这又是刮的哪阵风,把你也吹过来了?”尧豸对着凤涅,一脸皮笑肉不笑。   不等凤涅回答,她又提高声调自己答道:“哦,我明白了,想是那江南子墨喜新厌旧抛弃了你,你寂寞难耐,所以来找我要个男人,领回你金凤宫聊以慰藉,你说我说的对吧?”   话未说完,却是“啊“的一声惨叫,就见一根五彩凤羽,飞过来狠狠抽在她脸上,她那银粉粉的脸,瞬时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血痕。   “你……幽冥凤涅,你好大胆子,敢动手打我?”尧豸怒火冲天,摇身一变,现出了她的摇步银蛇裙。   水铃儿看见凤涅也很吃惊,唤了声“凤姨!”   “凤姨?”凤涅不理尧豸,转身疑惑的看着他,他脸一红,低下头道:“我已知道,师傅的死与师祖姑姑无关,是我错怪了她。”   凤涅笑笑,淡然道:“都已改口叫回姑姑了,自然是知道了。”   说完才转向尧豸:“我早警告过你,你是魔不是妖,要知廉耻识自重,检点一些为好,却不曾想你不光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设了这个什么男宠阁,不仅残害人间百姓,连仙都不放过!尧豸,今日我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凤涅话音刚落,门外冲进来一个魔兵,伏在尧豸耳边低语了几句,尧豸闻听脸色大变,恶狠狠瞪了凤涅一眼,就急急夺门出去。   她随着魔兵跑到回廊,再看两边屋子,竟然已全部人去屋空,连一个男宠都没剩下。 第一百章 魔君出动   “凤涅你这个贱人!我的男宠都是你放跑的?”   尧豸转身回来,直气得跟疯了似的,恨不得冲过去将凤涅一口吞掉。   凤涅冷冷一笑道:“不错,我已经给了他们一些银两,打他们回家了。你有什么仇怨,都冲我来吧,让水铃儿和星竹仙走。”   尧豸一听,猖狂大笑:“让他们走?哈哈哈,你们还真是异想天开。凤涅,你帮着外人来对付我幽冥谷,就算你是尊主的妹妹,他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我看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说罢,她双掌变爪,亮出尖利的银指甲,如条水蛇般向凤涅扭了过去。   凤涅不慌不忙,闪身躲过,又是一根凤羽甩过去,直抽得尧豸在原地转了个圈。她这边对付尧豸,那边侧头对水铃儿喊:“你快带竹星走啊,这里有我!”   水铃儿见她的功夫应付尧豸绰绰有余,点头会意,拉起蜷成一团的竹星,走出莲池虚步,三晃两晃就已出了房门。   临出门,撞到那递消息的魔兵尚守在门口,他立即抬指,剑气冲出时魔兵应声倒地,再一把扯下魔兵身上的披风,端端正正罩在了竹星的身上。   水铃儿拽着浑浑噩噩的师叔逃出尧豸的银蛇坛,到得谷中空地,欲从手腕拔出指天剑御风踏剑而去,却听前方传来一声炮响,随即是雷鸣般的怒吼:“小子你哪里走!”   再抬头看,二人都惊呆了,只见幽冥魇烈已带领其他十二坛魔兵,如一片连山的火焰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魇烈指着水铃儿狂笑:“魔婴童,没想到,你竟然胆大包天地跑来我幽冥谷自投罗网!江南子墨那没用的玩意儿杀你不死,我就不信我魇烈这号称天下第一火的幽冥圣火也烧不死你!连魔人碰到这圣火都会被焚成灰烬,你这个凡人又怎么可能逃得了?今天你就等着进我的圣火炉,受死吧!”   提到江南君,水铃儿竟一时忘了眼前危机,怒道:“魇烈,你们这些无耻的妖魔,到底将我江南哥哥怎样了?为何他会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来杀我?”   魇烈嘿嘿怪笑:“怎样了?江南子墨不过是脑子转过弯来了,和我一样识时务地倒向了强的那一边。而你那个稽落山的曦穆仙,还冥顽不灵地带着帮没用的仙人负隅顽抗,我看他们很快要在云霄大门前,给圣君的百万妖兵踩成肉泥!”   水铃儿一听,顿时笑弯了腰:“魇烈,你知道牛是怎么给蠢死的吗?就是你这样给蠢死的!目前战火未起,胜负未分,你凭什么就认为你那个圣君是强的那一边?就算他强,也难说是在利用你,别到最后,你整个魔族都被人家给灭了!”   “你……”魇烈气得火红胡子翘上天,脑子好像给木塞塞住,一时找不出个合适的字眼反驳他,索性一把从怀中掏出个紫金小鼎,威胁道:“臭小子,等老子用这圣火鼎收了你,再放进圣火炉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看你就拿你的魂来咒我吧!”   说罢,正欲举起紫金鼎施恶,就听一声大喝半空传来:“哥哥快住手,休要再助纣为虐!”再看时,一道金色身影飞过,凤涅已一脸寒霜地站到了他面前。 第一百零一章 兄妹反目   “凤儿?你跑来这里干什么?你……你莫不是要帮这个小子逃走?”   魇烈见妹妹忽然出现,十分诧异,再看她竟是打银蛇坛里出来,更是大惊,怒道:“凤涅,你好大胆子!真是打算要背叛你哥哥,谋反作乱吗?”   凤涅冷哼一声道:“你我之间,是谁在谋反作乱?你出卖魔族投靠妖人,就算曦穆仙不收拾你,也不能指望,魔族里所有人都会顺从地与你一起谋反吧?”   “你……”   其实凤涅的指责,正戳中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魇烈心中的担忧。 这担忧现在被实实在在揭穿,他直如炮仗被点着般,一下子蹦得老高。   “凤涅,就算你不当我是你哥哥,好歹我也是这幽冥谷尊主,尊主做出的决策就是命令,你只能遵守不能违反,你怎敢这样胆大地来质疑我?”   凤涅仰天长笑,“尊主?身为尊主,你本该如之前父尊那样,一心为族人着想,将我魔族治理得天平地成,振世兴邦,可自从你登位后,幽冥谷在三界的地位一落千丈,魔人们的日子也是过得越来越不如意,越来越被仙族人瞧不起。你本已失去民心,若再一意孤行,要将此反叛之路走到底,你是否还做得了这个尊主,尚未可知呢!”   “你你你……反了,真是反了!”被自己的亲妹妹当众挑衅与羞辱,威望尽失,魇烈已暴怒得如同将要喷的火山。   本来就在气头上,又见尧豸披头散从她的银蛇坛里冲出来,身上的摇步银蛇裙已破烂不堪,跪地哭诉道:“尊主为尧豸做主啊!这凤涅不光将我男宠放光,还用她那凤羽毁了我的银蛇坛,我这宝器,本就已给那个竹月毁过,现在竟又被她雪上加霜,都不知还中不中用!”   魇烈听罢,眼中杀气更浓,咆哮道:“凤涅,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尊主之妹,我就能对你再三容忍!我告诉你,老子今天的忍耐已经到头了!别说你是我妹妹,就算是我娘又如何?你知道父尊是怎么死的吗?”   凤涅一听,打了个冷颤,颤声问:“你说什么?父尊是怎么死的?”   兄妹二人这番对话一出,整片魔兵队伍,立时安静下来,连水铃儿都预感不妙,竖起了耳朵。   魇烈的火盆大脸上,竟然现出得意之色,趾高气扬地说道:“当年那老东西,阻止我投靠妖族,又占着个魔族头领的位置不放,为了给他个教训,别再做我的拦路石,就被我烧成团圣火吞进了肚子!相比父尊,你觉得你那个凤舞九天,能有多厉害,就敢这样来和我对抗?”   凤涅大惊之下,神情彻底碎去,“蹭蹭蹭”倒退几步,跌坐在地,颤巍巍指着他问:“你……你说什么?父尊……父尊幽冥炎王,竟是死在你手上?你这个尊主之位,竟是靠弑父夺来的?”话未说完,泪水已滚滚而出。   除了凤涅,魇烈一番话也引起了魔兵阵中一片哗然,凡是知道魔族旧事的魔人,都没料到当年老尊主幽冥炎王无故身死,竟是他亲生儿子所为,那时还都以为,是魔婴灭世,老尊主为护魔族而活活战死的。   魇烈不为骚乱所动,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是又如何?我不杀他,他肯定老死不去。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能随心所欲做想做之事,又如何带领魔族走向六界之巅?”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响起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好一个带领魔族,好一个六界之颠!魇烈你这个禽兽,你的恶行天理难容,还敢妄想站上六界之巅?”   魇烈吃惊之下转头看,那威之人,竟是那一向文质彬彬默不作声的留戒坛坛主,炼獳。 第一百零二章 众叛亲离(一)   炼獳在十三坛坛主中,素来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极少表意见,此时与凤涅附和,跳出来反自己的竟是他,魇烈感到有点懵,怒道:“炼獳,你来凑什么热闹?”   炼獳从阵列中飞身而出,再不向他行君臣之礼,而是挺直身板朗声道:“魇烈,老尊主幽冥炎王对我炼獳,可有救命之恩,当年我入仙族,欲修炼成仙,却因急于求成,错将灵石当丹药服用,差点沦落到魂灭,若不是老尊主宅心仁厚,带我入魔族,我早就散作了一片尘埃!你是我恩人的儿子,就算平日里对你的所作所为看不过眼,但为了老尊主,我也心甘情愿地为你效劳,可如今,你竟厚颜无耻地在大庭广众下自曝弑父恶行,这叫我炼獳还如何继续留在你身边?”   不少魔族人,都听得一个劲点头。   混乱中,魇烈已心慌意乱,十分后悔被凤涅逼得冲动之下,糊里糊涂就把这惊天秘密给抖搂出来了。他本是气自己的亲妹敢公然背叛,欲用此举让她和其他有反心的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却没想好像适得其反,倒是在魔人里惹起了一片众怒。。   不过他可不会就此低头,而是强压心头不爽,虎着嗓子问,“老子敢作敢当,炼獳你想怎样?”   炼獳冷笑道:“戒之要者,止固于行。不妄不佞,冥以断金。这十六字留戒令,是当年我刚入魔族时,老尊主亲笔写下送给我的,意指做人需识得自律,不要期望靠别人的力量来约束自己的行为。只要保持高尚的品格,不沦为奸佞小人,其意志力可将金子断开。我现在代表老尊主的在天之灵,将此令转送给你,同时向整个魔族宣告,我炼獳率领留戒坛二万魔兵退出幽冥谷,从此另择山头而栖,再也不插手魔族中事!”   魇烈自知坏了大事,懊恼之下更是心惊胆寒,如履薄冰,强撑着威风道:“我看你敢!就算要走,你也别想带走我幽冥谷一兵一卒!”   炼獳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转向自己的阵营,号令道:“留戒坛魔兵听好,如有愿跟随我炼獳脱离魔王魇烈者,请站到我这边来。不过若有愿继续留在幽冥谷为魇烈效命的,请留在原地,我绝不勉强。只是,今后你我就成陌路,再不相识!”   他话音刚落,就听留戒坛阵营中“哗啦啦”一片躁动,两万魔兵一个不剩,全部跑步而出,站到了他身边。   炼獳黑黑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了得意,得意之色还甚是浓厚。   待众手足在自己身边各就各位,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魇烈道:“尊主,我炼獳也算读过不少书的人,知道什么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就把这句话一并送给你,望你莫要再执迷不悔,回头是岸吧。”   水铃儿站立一旁,冷眼观看这生的一切,耳边却响起了竹月曾经对他的教导:“高高在上的人占据的,叫做地位,与威望无关。地位的丧失,可能生在旦夕之间,而威望一旦建立,就将传扬百世。如果强迫别人服从于你,就算今日你不可一世地站在了别人头顶,他日你也会一败涂地。”   师傅的话,在今日看来,简直就是对魇烈与炼獳决裂的预言。   匹夫魇烈哪懂得这么深奥的道理,早已不愿再忍,大喝道:“好你个反贼,休想再活着走出幽冥谷!银蛇坛、火坛、水坛坛主听令,为我魔族剿杀叛贼炼獳和他那两万魔兵,一个活口都不要给老子留!”   尧豸得令,终于可以报仇,就如捡了宝,扒拉两下头从地上一跃而起,会合火坛火锤貅与水坛甪江,共计六万魔兵,合剿炼獳两万人马。   霎时间,幽冥谷里飞沙走石喊杀震天,两队魔人就战在了一处,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凤涅与水铃儿见这情势,都知炼獳留戒坛的两万魔兵,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对手的六万,均在暗找时机出手相助。   那边正厮杀得激烈,这边凤涅却担心着水铃儿的安危,拉过他道:“铃儿,趁这乱子你赶快带你师叔走,我身为魔人,有义务阻止我哥哥和一个叫什么南风的妖道联手灭世,但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卷进来了。”   水铃儿为难地看看虚弱的竹星,很想用最快的度将他送回稽洛山,但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你不能走!不能丢下你凤姨孤身一人面对魇烈,这个禽兽能用圣火烧死他亲爹,又怎会姑息与自己对立的妹妹?并且炼獳一旦兵败必会被杀,他也需要你的支援,星师叔重要,可这三个人你都得救啊!”   这个声音助他做出最终决定,他扶着竹星,让他靠着一块远离战场的大石头坐好,便起身向魇烈扑去。 第一百零三章 众叛亲离(二)   凤涅本以为水铃儿要走,却见他忽然调头且直奔魇烈,大惊之下疾呼:“铃儿你要干什么?”   水铃儿此举,只为擒贼先擒王,估量着就算他杀不了这魔君,至少也能削弱他的锐气,为其他人争取逃离的机会。   魇烈一见这毛头少年胆敢向自己杀来,暗自佩服他的勇气,双掌击出,掌心变得赤红,一团圣火就如一颗火弹,直击少年面门而来。   凤涅见状大呼不好,纵身化为金凤,一声凤鸣过后,已到水铃儿身前将他拦住,然后用五彩凤尾拉出一道长长的火焰屏障。   幸得凤涅保护,水铃儿才能避开火弹,但那火弹即使只是从眼前划过,他也觉得脸颊好像被烧着,双眼刺痛得无法睁开。   魇烈眼巴巴瞧着凤涅果断地出手救水铃儿,终于明白了上次她同意劝江南子墨杀魔婴童,不过是在用拖延战术,愤恨之下恶念更盛,已铁下心,今日必要杀她。   凤涅的凤舞九天再厉害,也不是魇烈的对手,眼看那幽冥圣火就要穿透她的火焰屏障烧过来,不禁万分焦急,却惊见水铃儿如条游龙窜至半空,再落到炼獳身边,指尖紫光一闪,怒吼一声“剑归”,便瞬时有数千个水铃儿的幻影,从他身体里分离出来,直扑向敌阵。   这些幻影每人都手持一把紫色光剑,根本不惧魇烈的幽冥圣火,一旦一条幻影被圣火烧化,便又有一个新的幻生出来及时补位。   虽为幻影,手中光剑可骁勇无比,三坛魔兵一个接一个被那帮的幻影神兵消灭,连魇烈自己也渐抵挡不住。   “铃儿这使的是指天禅第四层,忘心诀!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指天禅修到高阶境界?”凤涅心中大为惊叹,虽身陷险境,脸上却有笑意浮现,暗道:“苍天有眼,当今世上除了绝世曦穆仙,终于又出了个绝世水铃儿!”   水铃儿第一次在实战中使出指天剑,完全是被情势所逼。在此之前,他做梦都料不到,指天禅的威力能如此撼天动地,大到无法想象。可见曾师祖所说,剑仙云剑当年以一舟之力碎敌军千帆,一定确有其事!   得水铃儿幻影相助,炼獳的部队在战斗中的地位很快生逆转,由被动转为了主动。他的魔兵在援军支持下大受鼓舞,一鼓作气将那三坛杀得哭爹喊娘,惨叫声不断。   战场上胜负已分,魇烈由胜转败,满腔怒火全倾泻在了水铃儿身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掏出紫金圣火鼎向他扣去。   水铃儿正专注于指挥千影对敌,冷不防头顶忽现一片烈焰,并直直笼罩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气流吸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被卷进了一片火海里。   旁边凤涅大叫“不好”,伸手去拉他,却哪来得及?眨眼间水铃儿已被吸进了紫金鼎。   他一身陷囹吾,那些由他而生的,持光剑的幻影也立时消失。   那边炼獳在水铃儿的鼎力相助下,已差不多将三坛魔兵击退,心知再不能恋战,扭头对凤涅大喊:“凤姑娘请快随我走!”   说罢扑身过来,将呆愣的凤涅一把拉起就走,凤涅疾呼“竹星”,转头看却惊觉,竹星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零四章 姑苏小楼   江南水乡,河道水流交错纵横,绿波荡漾处,小桥回廊随处可见。   江南人家多临水而居,粉墙皂瓦的房屋倒影水中,随波摇曳,别具一番吴侬风韵。特别是傍晚时分,夕阳斜下万家灯火,河岸相连相映生辉,呈现出一派幽静祥和的水乡美景。   天色已暗,姑苏城中的一条青砖小巷里,走来了江南子墨。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巷子里空无一人,寂静里,他只听得到自己踢踏的脚步声。   巷子两边,是高高的墙垣,每走一段,就能见到一户人家的灰漆如意门。等路到尽头,一栋二层的雕栏小楼出现在眼前,小楼四角的翘檐,各高悬一串崭新的大红灯笼,正门牌匾上书两个笔力刚劲的烫金字:“云府”,这就是他现在的住所。   江南君叩响门环,大门应声而开,门内却空无一人。他跨过门槛走进天井,那门又“吱呀”一声,自行在他身后合上了。   穿过天井的月洞门,是内院。一排雕栏画栋的长廊里,弯弯曲曲排过去七八间厢房。他走到长廊最深处一间厢房门口,从袖中摸出把钥匙,打开雕有菱花的隔扇门走了进去,又随手将房门紧闭,然后房中烛火被点亮,黑沉沉的小楼,出现了一点生气。   他走到书案前坐下,拉开抽屉,那本从轩辕古墓里得来的《神武秘志》就躺在里面。他取出书来翻开,准备开始阅读。一页页翻过去,全是白纸,他竟丝毫不觉奇怪,而是取过身边火盆生上炭火,熟练地将书一把扔了进去。   照理说纸遇到火,定会化为灰烬,而这本《神武秘志》非但无损,却还透着书页,慢慢焕出一片金色光芒。   江南君屏住呼吸,闭上双眼,任凭那光芒在房间里扩散,直到将他的身体完全笼罩其中,于是他走进书里,眼前出现了一行行行间玉润,气势恢宏的楷书,写道:   “华夏帝建号神武,于神武元年初登大宝,在位共三百九十九年,共与妖王狂蟒会战四次。神武八年,帝与妖王战于洛水赫祖岭,帝兵神勇如洪水倾泻,狂蟒军大败。神武二十七年,帝与狂蟒再战于辽阳望水,帝神雄风威震,狂蟒再次兵败如山倒。神武四十八年,狂蟒率部八万挑衅帝都,帝派江南晏领军剿伐,江南晏携五万神兵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妖兵腹地,狂蟒八万部族四万战死,折兵五成退守江夏崆峒谷。”   ……   文字不断闪过,记录的全都是,神族华夏帝如何威武大破狂蟒的历史。文字背后,江南君犹如正站在当年华夏帝与狂蟒两军对垒的战场正中,看着神兵与妖兵一片血腥厮杀,最后的结局,均是神兵军队摇旗呐喊,欢呼胜利。   可再往后读,形式却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然自神武一百五十三年起,帝年纳新妃三百,七月未临朝堂。神武二百七十二年,帝后宣英,因与他人私通而触犯神规,被帝囚于鸡鸣山,终身不可获释。此时,帝后宫妃嫔已过三万。神武三百九十九年,妖族狂蟒借魔婴灭世之谣传,率大批妖兵卷土重来,杀入帝都,使用灭天咒将帝残杀。少数鸡鸣山囚徒因与帝神宫相隔遥远而逃过灭顶之灾,却被悉数活捉后封入幻生符,神族由此覆灭。   “神武……”   读到此处,楷书中断画面消失,他整个人顿陷一片漆黑,从书里摔了出来。而勉强留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幅画面,定格为一名武士,怀抱一个死去的婴孩。 第一百零五章 疑窦重重   次次都卡在这里,江南君有点灰心丧气。 他默不作声地将书从炭盆里取回来,拍拍书皮上的炭灰,翻到光华消失之处,就能见到此处,有数页已被人撕去,这便是他再读不下去的原因。   其实自他入住云府的第一天起,就已开始翻来覆去读这本书。可每到相同的地方就无法继续,必会从书里摔出来。他想尽办法拼凑消失的书页,甚至数次颠来倒去地从不同角度审视,希望缺失的那部分能以其它方式出现,却始终未能如愿。   “那个武士,到底是谁?那死去的婴孩,又意味着什么?”他心中疑窦重重,将书放在一边,站起身,于房中来回踱步。   正双眉紧蹙,苦苦寻思,冷不丁竟有一个声音在房中响起。细听下,又是那个曾出现在轩辕古墓书斋的女子。   “江南子墨,那日你在龙牙镜里敲钟的表现可不怎么样,你就不怕南风长老一气之下把你杀了?”   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因不知其来源,本能地将目光投向屋顶,可房橼上却并未见有人影。   “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问。   女声道:“这云府,可是我亲自在人间界为你安排的府邸,我来看看你可住得舒适,很奇怪吗?”   “哦?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你安排?你和那南风长老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惊魂渐定,不卑不亢地问道。   女子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说道:“你还真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好吧,我就实话告诉你,南风长老是我师傅,我是他徒弟,我们是师徒关系,这下你清楚了吧!”   “哼!”   江南君听了,并不觉得意外,脸上倒是现出嫌恶之色,冷笑道:“你果然和那老道是一伙的,所以你确系妖族中人,是吗?在运河北坡时,怪眼只和我提过《殷螭蛟虬剑谱》,等我进了古墓,却同时得来这《神武秘志》,你们究竟在打什么鬼算盘?”   女声道:“你错了,我不是妖族人,不过是与那南风长老各怀目的,相互利用,所以结成了师徒。《神武密志》为我所有,是我体现自己价值的筹码,怎可轻易交到他的手里?他既对神位感兴趣,我助他实现心愿便是。至于如何实现,我自有主张,他只需老老实实照我的计划行事,不来坑我就行。”   江南君越听越糊涂,心里暗笑:“这算是对什么师徒?如此这般听上去,倒更像对活宝。”   可他脸上却怒气不减,冷然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你二人沆瀣一气,用尽卑鄙手段挑拨我与仙族人的关系,逼迫我为你们效力,这些伎俩我都清楚。不过我还是遵守运河北坡的承诺,既去古墓取了蛟虬剑,又对付了水铃儿,也自毁人间使身份,做了你妖族护法。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故弄玄虚,赶快现身,将此事缘由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如果你依然要做得这般神秘,我就马上离开你的云府,再也不回来!我看你们这帮妖人能杀得死我这吸血怪人?”   威胁的话一出,女声倒是沉默了,许久后才问了一句:“江南君,你还记得我在古墓中说过的一句话吗?”   江南君一愣,反问:“什么话?”   女声答道:“看花非花看雾非雾。” 第一百零六章 江南浣姝   秋日的江南,夜凉如水。 屋子里诡异的气氛,使空气愈加寒冷,江南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身子向炭盆靠去。   他正想着“看花非花看雾非雾”那句话,尚未回答,就听见一阵既轻又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他惊了一下,再侧耳细听,脸色顿时变得比死人更灰。   原来他听出来,那脚步声并非来自门外,而是就响在这小小厢房里。他怕是自己听错了,顾不得寒冷,奔到门边将门拉开,望向回廊,回廊处却空无一人。   正惊疑不定,身后已有人在召唤,“哥哥……”   “哥哥?”   他的手停在门上,犹如被钉钉住一般,面容也僵硬了。当这声音不再隔空传来,竟显得如此熟悉,好像百年来,一直在他梦中回荡,却是只梦其声,难见其人。可现在,竟然真真切切在身后响起,恍惚间,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木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来人,一个娇小玲珑、柳眉细目的女子,身着粉色罗衫,梳着双螺髻,面容如娇羞含露的桃花,俯身向他道了一个万福。   “浣姝—”   他惊喜地大喊一声,想奔向她,却已挪不动步子,只能瘫软地倚在门边,任凭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面颊滑落。   女子垂下头,黯然道:“没有浣姝了,我叫云清。”   江南君终于缓过劲来,走到她面前,张着朦胧的泪眼,上下细瞧她,瞧完连连摇头道:“不,你是浣姝,你就是我的妹妹浣姝!百年来,你十六岁的模样我从未淡忘,我每一日都在找寻你!多少人劝我放弃,说你已经死了,都说不动我,我相信你还活着,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原来我是对的,我真的是对的!”   他满怀激动地想拥抱妹妹,双臂扑出,竟抓了个空,再回头看,她却还站在原地,顿时又怔住了。   云清凄凉一笑道:“我还叫你哥哥,是因为无论我沦落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忘记十六岁前你对我疼爱,毫无疑问,江南子墨是人世间最疼爱浣姝的人。可是你的妹妹,已在百年前仙魔宴时死去,我现在是女鬼云清。”   又是一声霹雳在头顶炸响,江南君一把抓住桌角才没摔倒。   他想起怪眼告诉过他,浣姝已是鬼魂,可当她的鬼魂真正出现在面前,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我妹妹没有死,你现在不是正好好站在我面前吗?浣姝,你可还记得,哥哥为你写的那诗?”他轻声问,生怕声音大了,就会把她的记忆吓跑。   云清点头,轻声吟诵:“小桥流水九道弯,一抹朱红望平川。戏杨柳,洗罗衫,轻舟泛处浣衣还。笑摇紫钗慢登阶,月影如梭扑萤欢。吾小妹,莫贪玩,明朝再摇采莲船。”   江南君泪中带笑,喜道:“既然你背得一字不差,就说明你什么都记得,你怎么可能不是浣姝呢?”   云清道:“因为我已经死了,浣姝只是我的前世,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未投胎转世的鬼。”   “不会的,浣姝,妹妹,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还在这世间走动,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江南君紧捂心口,疯了似的喊叫。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眼中怒火闪现,“不过你要告诉哥哥,是谁把你害死的?我要为你报仇!”   云清淡然道:“没有人杀我,我是自尽的。”   “自尽?”这两个字,如把利刀插上江南君心口,也一刀割裂了他的神情。   “你……一个十六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会选择用自尽的方式离开人世?”他不相信,身体摇晃得如被狂风吹动的树枝。   云清却指向桌上的《神武秘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自尽,全是为了它。” 第一百零七章 《神武密志》之婴孩   “《神武秘志》?这书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竟会为一本书而自尽?”江南君见云清指着那书,称那是令她自尽的罪魁祸,大惑不解。   云清不语,走到桌前将书摊开,然后从袖中掏出几页白纸。   江南君愕然看着她将白纸,合在自己苦寻许久而不果的缺页处,两下一对,严丝合缝。然后她再将书合上,抓起来投进了尚有余火的火盆。   火盆燃烧许久,已将碳尽,可书一扔进去,火苗又蹿了起来。不过炉火虽红,书却如被金箔包裹,一点事都没有。   云清转向他道:“你不是一直在找这几页吗?现在可以读了。”   金色光华又起,等溢满整间屋子,江南君再次站在了神武华夏帝的神兵与狂蟒军队对战的战场上。   此时呈现眼前的场景,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旷野中,凄厉地回荡着寒鸦悲鸣,火箭与火炮引起的大火尚未完全熄灭,火光与浓烟随处可见。   泥泞的地上,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余温还在。未凝固的血,从这些尸体里汩汩而出,汇集成无数细长的血溪。被血染红的石子路,一直延伸远方,望不见尽头。   一名武士,身着铁甲铜盔,手中宝剑尚淋漓着滴滴鲜血,看上去刚离开战场,已厮杀得精疲力竭。他强撑着,一步步走向帝神宫。   他就是那个怀抱死婴之人!江南君一眼认出,赶紧紧随其后,以看清他到底将去何处。   武士来到一处偏殿,伸手按下壁龛里的机关,墙体移动,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未现时,四周寂静无声,可等墙一转开,里面就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江南君诧异地随他闪身而入,就见一个小小的竹藤摇篮立于室中,摇篮里,躺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婴孩。   “咣当”一声,武士宝剑落地,单膝跪在摇篮前,颤微微伸出沾满鲜血的双臂,将婴儿抱出了摇篮。   婴儿被忽然的声响惊吓,停止哭泣,恐惧地四处张望。见到武士那张血脸,她吓得小手小脚又抓又踢,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小脸顿时涨得紫红。   武士并未救她,赤红的双目淌出带血的泪水,喃喃道:“月华公主,帝神梦中托孤,要我江南晏一定救你,将你带到人间抚养成人。可是外面狂蟒大军压境,整座神谷已被重重包围,公主又如此年幼,岂能感知险境而止住哭声?出密室后,如若被那些妖兵现,我们必死无疑。“   江南君一惊,已猜出他话中之意。   武士继续道:“江南晏此命为帝神所赐,为帝尽忠死不足惜,可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他的托孤之请。公主虽为帝神与人间女子私生,毕竟血管中流淌着神血,江南晏誓要将公主带出重围,保得公主重生,令神族血脉延续!”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鹅黄温玉,正是那卢田玉,放进女婴襁褓,然后抬手,一掌向她头顶击去。   “住手—”   ……   江南君惊恐地欲冲上前阻止,却想起《神武秘志》作为一部史书,记录的均是已经生的史实,除了读书,他又怎能改变书中内容?   女婴被江南晏一掌击中,沉闷地呻吟一声,再无声息。江南晏手掌盖在女婴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将她神元拉出离体,封进了卢田玉。   江南君想再将女婴看得真切,不料画面迅流转,眨眼已到了百年后的江南世家。 第一百零八章 《神武秘志》之重生   老宅后门,高高的戏台下是通向河道的石阶。 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童,正拿着一条细细的柳枝,探入河道戏水。当水花被柳枝溅上小脸,他就开始“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时,一名容颜秀美的妇人,带着个婢女慌慌张张走了过来。婢女一把将小童抱起,妇人则柔声训斥:“子墨,你怎的就这样不听娘亲的话?你知道独自在这河边玩耍有多危险吗?万一你跌进河里,娘又没看见,不就要淹死了?”   小童一点都不怕那妇人,依旧咯咯娇笑着,伸出两只小手盼妇人抱他,口里不住喊着,“娘!娘!”   “娘亲—”江南君一眼就认出,那小童便是幼年的自己,而那妇人,却是他早已于百年前过世的娘,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继续看下去,却见他娘胸口佩戴着那块卢田玉,腹部已高高隆起,明显临产在即。   当夜,江南夫人即产下一名女婴。   待稳婆将女婴抱出产房,放到堂外他焦急等候的父亲,江南虞山手中时,江南虞山竟喜极而泣。   “这么多年了,我日日受先祖江南晏托梦,说帝神之后月华公主的神元,已于卢田玉中休养了六十干支,必要让她复生,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这小东西已走出卢田玉,重新降世了!”   他又哭又笑,伺候在左右的家奴侍婢,也是一片欢喜。   他忽而又自语道:“这么美的女娃儿,我该怎样唤她呢?子墨,子墨,诶,子墨浣姝,好一对诗情画意的名字,既然我儿名唤子墨,那这女儿,就叫浣姝好了!”   画面至此,光华消失,江南子墨再度陷入黑暗,又从书中跌了出来。   “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江南君摇头悲叹,似乎全身骨头,已在瞬间化去,他伏在地上起不了身。   云清道:“此书乃江南世家创始人江南晏所著,岂能有假?神的神元,若离体存于他处,复活周期为三百六十年,也就是六十干支循环。算起来,正好轮到我们父亲江南虞山这一代,所以我很幸运的,就有了你这个哥哥。”   他抬起头,痴痴看向她道:“既知幸运,为何你却要在十六岁自尽,弃我而去?”   云清道:“你还记得那天仙魔宴的情形吗?你知道我素来喜爱清静,讨厌嘈杂,所以那天仙魔齐聚后,我便独自躲去藏书阁看书。可是我个子矮,够不到书架高处,只好找来一把火钳,将书往下扒拉。我一不小心用力过大,拉倒了整排书架,就现书架后的墙上,竟露出来一个暗格。暗格里藏的,便是《神武秘志》与《殷螭蛟虬简谱》。”   “照此来说,那本剑谱,其实是从我江南世家流传出去的?”江南君禁不住苦笑。   “不错,这两本书确实是在一起。剑谱我没兴趣,却被《神武密志》的那个‘密’字吸引,想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谁知翻开一看,却是本白纸。当时藏书阁外的吵闹声已令我心情烦躁,这书又似乎在和我过不去,一怒之下,我就把它扔进火盆里想一烧了事。结果你知道的,我就这样,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即便如此,你也……你也不该自尽啊!”江南君听得心痛欲绝。   云清竟现出一脸嫌恶,冷然道:“说到该与不该,我可本该是尊贵的神族月华公主,西天帝神宫的主人,谁知连周岁都未满,就被江南晏一掌拍死,神元给收进卢田玉,浑浑噩噩过了三百六十年。再之后,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个凡人女子,我能甘心吗?神族一灭,我就是这世上唯一拥有正统神血的人,帝神之位的继承人若不是我,还会有谁?”   “什么?你……”江南君脸上的悲戚之色,已彻底被震惊取代,结结巴巴地问道:“浣姝……你……你想做帝神?” 第一百零九章 少女野心(一)   云清对天冷笑,回道:“哥哥,说一千,道一万,我自尽的原因就这一个,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我不幸重生在江南世家,天天吃着五谷杂粮,看着那些蠢笨如牛的人间百姓在我眼前晃悠,如果我一直流落在他们中间,能拿什么来夺回神的身份?所以我得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来为自己改命,这第一步,只能从我做鬼开始!”   “‘不幸’重生在江南世家……?”江南君咀嚼这“不幸”二字,神情呆滞,无言以对。   云清的话,犹如无数细小的钢针,扎在他心上,令他疼痛难忍。眼前这个清丽的十六岁少女,明明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为何说她出的每一个字,都使她变得犹如一个陌生人?   他恐惧地向后退去,连连呼喊:“不会的……你说得对,你不是浣姝!我那文静甜美的小妹,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一个可怕的,野心勃勃的女人?”   云清已将粉饰双眸的少女青涩彻底抹去,冷冷道:“不管你当我是谁,月华公主才是真正的我。为了成为帝神,我不惜花季殒命,这决心天地可鉴。哥哥,我本不应对你说这么多,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登上帝神之位。”   “我的帮助?我除了能杀水铃儿,还能帮你登上帝神宝座?”江南君吃了一惊。   云清黯然点头道:“我自尽前,只读了《神武密志》的前几页,以为由我继承神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想到后来细读之下,竟现按照神族规定,帝神之位传男不传女,特别是……“她欲言又止。   “特别是什么?”   “特别是,我只是一个私生女,我的身份根本得不到正统神族的认可!”   “什么?你……你为做帝神自残性命,可人家,实际上认都不认你?”江南只能摇头叹息,觉得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荒唐。   云清嘴角一撇,不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神族的规矩,早已被埋进了混沌谷的废墟里。《神武密志》由江南世家的先祖撰写,里面提到了修改帝位继承规则的方法。只要能在江南世家后人的协助下,满足书里所设的条件,我就能自定规则,然后顺利登基。所以我才设下计谋,指使师傅将你请进轩辕古墓。正好他一心要利用你杀魔婴,我用这种方式将书交给你,不是一点都不会引起他疑心吗?”   江南君直听得如五雷轰顶,手颤得不能自已,指着她道:“你……你说什么?运河北坡,怪眼相逼,那幕后策划,竟然是你?难道……难道这激我体内妖龙毒复,又挑拨我与仙族之间的关系,推我陷入什么看花非花看雾非雾的境地,也全是你的主意?”   云清毫不为他的震惊所动,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算是承认了。   “浣姝,我可是你的亲哥哥,苦苦寻你百年,你却一直躲于暗中不屑与我相见,可当你需要我时,又不惜动用一切肮脏卑鄙的手段,逼我现身,你……你的心,怎可如此狠毒!”   云清挑了挑眉道:“哥哥何须把话说得这么透?我活着的时候,你已天天为你那人间使大任忙得脚不沾地,我从早到晚都难见你一面,倒是这做鬼以后,反而还要与你亲近起来吗?回想当初,我倒更愿意,你我各忙各的!”   江南君身子摇晃两下,赶紧抓住桌角站稳,心里哭道:“她此言,又岂无道理?如果不是我终日为三界事务奔波,她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正所谓长兄为父,不管她已变成什么样子,这百年前未尽的兄长之责,从今日起我都得担负起来!”   下定决心,他聚拢已被击碎的心,轻声道:“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吧。” 第一百一十章 少女野心(二)   云清走到桌前,手按上《神武密志》道:“这本书里,藏了十个字,被江南晏称作十字诀。 当年华夏帝身死,藏于神宫的帝冠由江南晏获得。他将帝冠碎成十块,变成了那十个字。只要我得到十字诀,拼出帝冠并戴在头上,帝位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就会自动废除,同时我的身世也将被改写。可是书的作者既为江南世家先祖,他当然会指定,拥有江南家族血统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书中寻找。我既已变鬼,自然是不行了,所以现在只有你,江南世家的唯一传人,能帮到我!”   江南君听罢,慨叹道:“你处心积虑地做那么多,为的就是十个字。”   云清一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十个字。先,你得在书中找对章节,从正确的地方进入,然后再在指定地点寻找。如果在规定时间内,你未能及时找到十字诀并逃出来,你便会与这书一起从世间消失。”   “这……”江南君身子一冷,又打了个寒颤。   云清生怕他因害怕而退缩,脸上又换回少女的纯真神情,楚楚可怜道,“我不过是,华夏帝与人间女子私通生下的私生女。自从他那帝后宣英知道有我存在,哪怕凿地三尺,都要把我找出来弄死。母亲为了能顺利诞下我,四处躲藏。我刚一出生,宣英派的杀手就找上了门。母亲不幸惨死,华夏帝不忍我也被杀,派出他的手下击退宣英的人,抱我入神宫,并藏于密室,托江南晏照看。若无狂蟒灭世,他从漠北征战回来,就会将我抱走收作义女。只可惜,这一切都尚未来得及生,神族便已覆灭。”   江南君苦笑连声,“以江南晏神护法的身份,就算神族没有覆灭,被他抱走,你也再做不了公主。说来说去,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成为公主的造化,又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云清眼睑低垂,黯然道:“我现在已是船到江心,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江南君无奈问道:“是吗?此话又怎讲?”   她蓦然抬头,用哀求的眼神望向他道:“哥哥,你我已分离百年,就算我没认你,心里也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你是断不至于忍心,看我有一天烟消云散的,对吗?”   江南君两腿虚,又差点跌坐在地,捂着头问:“烟消云散?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云清眼中流露无限凄凉,却再不似伪装,“为了称帝,我数次错过转世轮回的机会,至今已做鬼百年,再也成不了人。如今百年期限已到,我若在最后的关头,未能成功登上神位,唯一的下场就是烟消云散。”   “水铃儿成神,就是浣姝的死期……”运河北坡坟场里,怪眼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原来这就是他话里的意思!   江南君只觉得胸膛已被痛苦掏空,含泪问:“浣姝,此事风险如此之大,你根本就没有胜算,你……你这到底都是求的什么?”   云清苦笑,喃喃道:“人生就是一场赌,赌局开始时,哪个赌徒不是冲着个赢字去的?或许赌到一半,他已知自己可能会输,但依然会为那一半赢的机会继续拼命。哥哥,我已沦为这样一个赌徒,赌上了自己的命,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过,只要我把你这个筹码握在手里,说不定最后的赢家,还能是我!”   江南君哪怕扶着桌角,也再无法站立,颓然后退几步,倒入一张木椅,再也不能言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意算盘(一)   姑苏小楼里,百年前江南浣姝的失踪之谜,终于真相大白。   在江南君心里,如果说这是一个令人扼腕的错,错的根源,就在他这个当哥哥的身上:当年他哪怕多抽一点时间来照看她,或许今天这一切,就不会生。   他凭什么自诩为世上最疼爱她的人?这真相已让今天的他无权再提“疼爱”二字。是他辜负了爹娘的寄望,让她罹难,更不知沦为孤魂野鬼后的她,又是怎样独自在世间飘荡百年的。灰飞湮灭,这个词令他心惊肉跳,既然他已得知一切,就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再度失去她!   他无力地问:“除了十字诀,还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   云清见他主动询问,知道自己已成功将他打动,心中暗喜,脸上却依然表现得楚楚可怜,“十字诀自然是要之事。这书虽然不厚,但要找准进入章节,却不容易,所以你还得花时间研究。”   江南君勉强点头道:“那次要的呢?”   云清脸侧向一边,眼中凶光闪现,再转过头时,却又已恢复平静,答道:“这次要的,是两个人。他们或将成为我登基的障碍,所以我得尽快将他们除掉。如能得哥哥相助,我自然又多几分胜算。”   江南君心头一颤,马上联想到水铃儿,但她说的可是两个人,那另外一个又会是谁?   云清不等他问,已道出答案:“两个人里的一个,就是那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狞灭天子。”   “狞灭天子?”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江南君惊得跳了起来。   云清道:“不错,正是他。自从真正的魔婴出世后,流传了五百年的魔婴童灭世之谣,就不攻自破。现在这些无聊的世人,为勉强凑个答案,又把罪责推到这妖王身上,说神族覆灭是他的灭天咒所为。”   江南君再也坐不住,摇摇晃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道,这个说法也不实?”   云清呵呵怪笑两声道:“实是不实,真相很快就会揭晓,只是现在还不到泄秘的时候。你只需知道,哪怕不提神族之事,此人也早因遁世五百年,而成了个冤大头。三界里只要有破不了的案子,都会给推到他身上。现在他的仇家已遍布天下,可他依然与世无争,不知藏身何处。从不露面。”   江南君奇道:“既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之人,又如何能被你视作成神的障碍?”   云清道:“要杀帝后宣英为我前世的生母报仇,就需要进入幻生符找到其真身。而幻生符由狞灭所设,我要进去只能通过他。再者,我怎可容忍这世上除我之外,还有一个识得灭天咒的高手与我抗衡?”   “什么?”江南君好像又被人在脑袋上击了一闷棍,惊道:“浣姝,你……你刚刚提到的……是灭天咒?”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云清一颗心,充满得意,膨胀得就要炸开,哪还装得出可怜之色?只顾眉飞色舞道:“哥哥,关于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比如说,除识得灭天咒之外,我可还是当今鬼族的鬼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意算盘(二)   灭天咒、鬼王、狞灭天子……这许多可怕的字眼,竟都与自己的妹妹扯上了关系!江南君眼前一黑,赶紧定了定神,以防晕倒。   云清却得意得忘乎所以,似乎这一切对她说来,都是无上的荣耀。   “我变鬼之后,离开江南世家,幸运地碰到南风长老,并拜他为师。当时他正控制鬼族,我便通过他得了鬼王之位。他偷偷从狞灭处抄得灭天咒心法,可他自己愚笨如牛,练了多年也未成,只学会了区区一个关心咒,成天变成只怪眼到处吓唬人,我则苦修十年,终将此绝世邪功练成。”   “总之,出现在运河北坡的那只怪眼,千真万确就是你师傅南风长老,你也并非被他挟持,而是真正的幕后策划……”江南君苦笑连声。   云清不理他,继续自己的话题:“南风长老,是目前世上唯一知道狞灭行踪之人,所以我得另寻他法将妖王给找出来。”   江南君又听不懂了,奇怪地问:“南风不是你师傅吗?既然他知道狞灭行踪,为何你还需另寻他法?”   “师傅?”云清又爆一阵大笑,“我与他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心里一万个想杀我,却无奈要通过我夺得神族控制权,同时还意图用我的灭天咒掣肘狞灭。刚遇到他时,我凭借自己的机灵,留多一个心眼,没让他看到《神武密志》,否则一旦他知道这神位传男不传女的规则,恐怕我对他的利用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若无他鼎力相助,我又怎能有今日之成就与地位?”   “这……这也能叫师徒?”江南君三观顿时被毁,“难怪为交此书给我,你要将我引去轩辕古墓,为的就是避开他!”   云清挑了挑眉道:“你明白就好,就不要辜负了我一番苦心。那个狞灭,大概是南风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南风是他亚父,从小看他长大。老蠢货虽愿不惜一切代价助我成神,却不允许我打狞灭主意,所以要找到妖王,我只能暗中行事,自己想办法。”   江南君无语。   云清却又开始炫耀:“不过凭我的智慧,这点小事可难我不倒。现在全天下人,都已认定狞灭天子蠢蠢欲动,欲领妖族重新出世,挑起六界之战。此事动静如此之大,那个仙曦穆彤怎可能还坐得住呢?所以借她之手,我必能有所收获。”   江南君猛然抬头,一口血就要喷出来,急道:“什么?你连曦穆仙都敢利用?浣姝,你这是在玩火**!”   云清却满不在乎,“哥哥言重了。曦穆彤领导的仙族,消息网络庞大,一旦找到狞灭,就会与我分享。我时不时放点或真或假的消息迷惑她,让她以为我是朋友,这算什么玩火?”   江南君无奈苦笑,叹道:“妹妹呀妹妹,对这个统领三界的仙,你究竟了解多少,就敢如此放肆?曦穆仙的本事,可只差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了!就算你暂时骗过她,一旦谎言被她揭穿,你想过将落得怎样的下场吗?”   云清被他说得恼火,愤然道:“我可依然当你是哥哥,才与你说这些,你休要一个劲儿的帮他人说话!我知你素来与曦穆彤交好,当年她为了救你,差点对那个魔王魇烈以身相许,所以不过是想请你,帮我从她那里多套点话出来,难道这很难吗?”   江南君仰天长叹:“不难……不难……我帮你便是。那你这第二个障碍,又是何人?”   云清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答道:“这第二个人,自然是与我争神位继承权的那个。”   江南君早知她所提的两个障碍里有一个是水铃儿,所以不觉吃惊,淡然道:“你指的是水铃儿吧?”   云清道:“正是。”   江南君摇头,“浣姝,我可以帮你从《神武密志》里找出十字诀,甚至可以向曦穆仙打探狞灭的下落,可是水铃儿,你休想我去杀他!”   “你……”云清一听,怒火又起:“我就知道,我师傅没那个本事收伏你!你做过的一切全是在演戏,也只有那个老蠢货才能给你蒙过去。可是一个外人小子,难道还不及你妹妹重要吗?”   这句话,正击中江南君的痛处,令他顿时再陷万难境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意算盘(三)   提起水铃儿,江南君已不能让步。   “浣姝,我知道你所谓的筹码,不过是利用我对你的兄妹亲情,达成你做帝神的目的。为了补偿我的过失,我已答应帮你,可是水铃儿如我亲弟,我绝不会真的对他下手。他做不做神,实在无关紧要,你尽管放手去争好了,对他,我唯一希望看到的就是,‘平平安安’四个字。”   云清的俏脸,已被女鬼的阴森之气覆盖,咬紧牙恨道:“哥哥,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妖族护法!若你铁了心不杀水铃儿,我就去向师傅揭你假意投诚之事,告诉他你只是混进来做仙族密探的!”   她竟然这样要挟,江南君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自认聪明绝顶,却为何又说出这种糊涂话来?你告的结果,大不了就是我重回江南世家,继续享受我的贵族生活。可你呢?失去我这个筹码,就再也别想找出十字诀。你自己掂量掂量,看看怎样划算吧!”   云清自知失语,更担心他说得出做得到,于是不敢再这般威胁,眼珠一转,又阴森森笑了起来:“哥哥,你在这世上,关心的人可真多,我都有点妒忌了。除了那魔婴童,恐怕我嫂嫂凤涅,也在其中吧?”   江南君一怔,问道:“你怎么又扯到凤儿身上了?”   云清不答,抬手划向空中,一片幻境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江南君放眼看去,却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只见幻境里,凤涅正被关在一间密室,而可怕的不仅于此。她并非被绳索绑缚,而是给缠在一个硕大的,如同蚕茧的囊里。与她一同落难的,还有那幽冥谷留戒坛坛主,炼獳。   密室里有三个角落,正各熊熊燃烧一个火盆。第四个角落里,是一个一人高的炼丹炉。炼丹炉里炉火虽旺,却不时有硕大的白色蠕虫从炉口爬出,爬进炭火盆,化作银色火焰,一团接一团的爆裂,腾起阵阵银火星。   “凤儿—”江南君只看得心胆俱裂,恨不能马上就钻进幻像,扑到她身边。   他本以为,在轩辕山上抛下那几句绝情之语,与她划清关系后,她从此就不会再受仙族人威胁,却未曾料到,她竟然又落到了南风手里。   “浣姝,你疯了吗?你们抓凤儿干什么?”他倒真是要疯了。   云清一脸不以为然,“你还真以为你把我师傅给骗过去了?抓凤涅,可是他的主意,只为对你多加层保险。你别忘记傅伯是怎么死的,我师傅能对他下手,就能对凤涅下手。”   ……   江南君再次心碎,嘴唇抖得说不出话。许久后,才能勉强问:“你……你说什么?傅伯……傅伯是怪眼杀害的?”   云清看都不看他,全不当一回事地笑道:“哼,看来我这个师傅也并非一事无成,至少这个计策,还算是成功骗过了你!傅伯是你在江南世家最重要的人,若不造成二留仙杀他来对付你的假象,你怎么能果断地与仙族反目成仇呢?”   “你们……我早该料到……早该料到啊……”江南君已欲哭无泪,脸上神色,再找不到愧疚或感伤,只剩了仇恨,“既然你与南风一伙,又为何要对我揭穿这个阴谋?”   云清大笑:“看来哥哥也并非聪明人!我就明说了吧,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两个目的。第一,我要让你明白,你是在帮我,而不是我师傅,我才是会对你说真话,让你可信任的人是我,你就死心塌地地为我找十字诀吧!第二,我必须要向你证明我的本事,这样你就不会再认为曦穆彤是天下第一的女人,总是夸她有多厉害!”   江南君在心中凄厉地哭喊:“不是,这个女魔头,不是我妹妹!她不是江南浣姝!”   云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冷笑道:“除了样貌,我确实已和曾经的浣姝再无牵扯,所以,你还是称我云清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沦为人质(一)   幽冥谷里,一场鏖战之后,炼獳不算获胜,只算捡得一条性命,趁三坛魔兵被水铃儿的剑影神兵打得七零八落之际,率领余部拉着凤涅,逃离了幽冥谷。   既已逃出生天,他便将剩下的一万多手足遣散山林,并留给他们鱼型魔符作为暗语,约定等有朝一日,六界战火燃时,再重新集结,加入正义一方。   炼獳老家东海,虽说人们都知他祖上为海里大鱼,他却从不愿谈及自己的身世。   他个人经历,入魔族前,曾投靠东海派,意欲修炼成仙,不料东海派的灵脉十三经在练到第八经时,就因误服丹药身中剧毒,险些身死,导致之后无法继续修行,而不得不黯然离开仙族。危难时刻,他被幽冥炎王相救,于是投靠魔族,成为魔人。   将部族安排妥当后,他便欲惜别凤涅,独回东海。   凤涅情感本已遭重创,更想不到的是,心碎之时非但未得家人安慰,更是意外获知亲兄弑父篡位的秘史,最终与他走向决裂。多重打击之下,她似已崩溃,整个人变得如同行尸走肉,除了哭泣,再不与人说话。   炼獳见她如此可怜,心下难受不说,更担心如丢下她独自一人,怕是会有危险,所以最终决定,带上她同去东海。   遣散魔兵正要启程,却听头顶连续传来三声惊雷,放眼看去,就见三团银闪闪的焰火腾空而起,南风长老骑着他的漆黑怪兽,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是什么人?为何拦住我们去路?”二人尚未见过南风,对于目前三界的形式也不甚清晰,所以忽见一个陌生老道拦路,很是吃惊。   南风长老嘿嘿怪笑,指着凤涅道:“什么人?凤涅姑娘,我可是你哥哥的好朋友。虽说魇烈家事与我无关,但你敢公然违抗兄长之命,甚至背叛,贫道我实在看不过眼,就帮他管管咯!”   “魇烈的朋友?他竟然还有朋友?”凤涅虽无心理会,但老道直指自己,也不能假装没看见。   而听他自称为魇烈的朋友,她顿生惊疑,转念一想,明白过来,怒喝:“想必你就是那个引诱我哥哥背叛三界,与你妖族勾结的罪魁祸,怪眼!”   南风长老摇头晃脑道:“真是聪明,看来你早已把你哥哥看穿了,所以上次蓬莱的武修缘被人从幽冥殿救走,也是你所为吧?”   凤涅横眉怒对,“没错,我不会助纣为虐,只会想办法帮魇烈减轻罪恶。你这妖道既与他相勾结,就去找他,在此挡我去路又是为何?”   南风冷冷道:“为何?如果单凭你和魇烈的关系,你今天就死在这里了!好彩你是江南子墨的心上人,算是沾了我妖族护法的光。他虽已归顺妖族成为护法,却无法完全取信于我。所以嘛,假如我将他挚爱之人请回去,细加照料,他不就耍不出什么花样了吗!”   凤涅本已不愿再听到江南君的名字,可此时竟被南风以这种方式提起,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惊问:“什么妖族护法?你将子墨怎样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沦为人质(二)   南风长老见提到江南子墨,凤涅如此在意,心想这步棋一走,江南君必得乖乖听从自己号令,不禁暗自大赞自己的明智之策,故意砸吧两下嘴出“啧啧”声,捋着稀稀拉拉的胡须道:“相恋百年,鹣鲽情深,用这句话形容你二人,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这稍微一提,你就紧张成这样,他相比你,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凤涅又是一惊。   虽然她心知南风邪恶,竟不知为何,被这话在死水一般的心里,激起了一阵微澜,忍不住故意试探道:“妖道,只怕此番你难以如愿!轩辕古墓前,江南子墨已当着一大帮仙族的面与我恩断义绝,你凭什么说他还在紧张我?”   南风一脸淫笑,探了探脖子道:“凤涅姑娘,你这话,是在故意装懵扮傻,还是真的当局者迷?江南子墨当众抛下那些断情之言,不过是口是心非地说给那些仙人听的。不这么做,他怎么保护你免受仙族欺负呢?傻姑娘,在他心里,实际可是一刻都不曾放下你呢!”   “这……”此话虽是从妖道口里出来,凤涅竟听得热泪盈眶。   “子墨是在乎我的,我一直在他心里!他表面与我决裂,其实只是在做给那帮仙人看!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时刻都在想方设法地保护我吗?为何我却要如此糊涂,误会于他?”   想到此,她一脸甜蜜地笑了起来,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与炼獳正处的险境。   南风眯着眼,细加观察,见她神色变化,就知自己判断不错,更是下定决心,必须将她活捉,以牵制江南君。   于是厚颜无耻道:“凤姑娘,你既与江南子墨红莲并蒂,就该为他分忧。他现在已为我所用,正研究怎样将姣虬剑恢复如新,然后练好殷螭蛟虬剑法去杀水铃儿。你若由贫道来照顾,他定无后顾之忧,能专心修习,最终一举成功!”   凤涅对江南君的“绝情”之举已豁然开朗,悲痛情绪淡去,心神已恢复到对付妖道上来,愤愤然道声“呸”,怒喝:“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子墨为防堕魔,连人血都不碰,水铃儿他更爱如亲弟,怎么可能去杀他?”   “江南子墨爱水铃儿,如亲弟?运河北坡上,他可不是这样说的!”南风立即咕噜噜转着奸诈的黄眼珠,饶有深意地逼视凤涅。   她的话,无疑是帮江南君招认了假意投诚的事实,他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多谢凤姑娘,你帮贫道确认了你那情郎,一颗人间使的心不死。不过现在嘛,只要有你在我手里,无论他本心有多不愿杀魔婴童,只怕也由不得他了。凤涅,老夫倒要好好看看,你和水铃儿在他心目里,究竟哪一个重要!”   “你……”凤涅直觉地感到,自己可能坏了江南君的事,怒得恨不能立即使出凤舞九天,用圣火将他烧成灰烬。但没待她出手,南风长老已如只瘦骨嶙峋的秃鹫般展开双臂,从口中喷出一口浊气。   凤涅与炼獳猝不及防,就觉一阵头晕目眩。未及站稳,又是一排乌黑的细针袭过来。二人躲闪不及,应声倒地,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圣火围困(一)   幽冥谷里,水铃儿终被吸进了魇烈的紫金圣火鼎。   眨眼,烈焰就从四面八方冲天而起,将他团团围困。赤金色的火苗,如同火魔吐出的无数条怪舌,疯狂淼动着蜂拥而至,争相将他席卷并吞噬。   空气烫得可怕,每一下呼吸,都是痛苦的摧残。他感到五脏六腑似正随呼吸一点点熔化,熔化成血后,不待他喷出,就已给蒸得一滴不剩。   他无法睁眼,哪怕火光仅是穿透眼睑,都已令他的眼球就要爆裂。他猜想自己的肤已被烧光殆尽,整副躯体,大概就只剩了焦黑的骨架。极度惊恐中,他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   “我醒了?我这是已经轮回转世了吗?难道已过百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铃儿蓦然惊醒,意识在瞬间如潮水涌回大脑,他“霍”地一下睁开了眼。   他现自己正处于平躺姿势,便挣扎着想抬头看看四周,可身体却如被许多只大手按住,动弹不得。   当他见到头顶烈焰依旧,甚至比刚才更为猛烈,才知道昏迷前那一切,都还没结束,自己既没死,也没轮回转世。   终于,他可以扭动脖颈了,这才看清,自己不过是被包裹进了一个透着淡淡血色的荧光气泡。气泡在火海里起伏飘荡,那些火魔的怪舌,再也没法直接触碰到他。得到这层保护,他的身体肤并未受到损伤。   “魔婴童的荧光,我的护体荧光出现了……姑姑,是你又一次救了我……”他感动地自语,随即想起凤涅与炼獳,一颗心马上又悬了起来,“凤姨和炼獳坛主逃出去了吗?他们是不是将星师叔也一起带走了?紫金鼎怎么变得这么大?不对,魇烈一定是把我转移到了圣火炉里!我得冲出去,在这个气泡没有破裂前,冲出去!”   脑子里正想得杂乱无章,忽听圣火炉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有几个人正争吵着,同时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声音,纯净浑厚,如此熟悉,又是他的江南哥哥。   只听江南君怒火冲天地质问:“圣君,我这个妖族护法已在为你效力,你为什么还要抓走凤涅?”   “什么?凤姨被俘?圣君又是谁?”水铃儿心里咯噔一下。   回答江南君的,倒是魇烈那把难听的粗嗓子:“奇了怪了,江南子墨,圣君抓的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没紧张,你凭啥这样大声和我们说话?”   江南君怒斥:“魇烈你这个无脑匹夫,少在我面前装蒜!我与凤儿相恋百年,虽不能在一起,却已将她视为生命的另一半!而你,作为她的亲哥哥,除了利用她,你可曾给过她半分兄长亲情?我告诉你,她若因为你而损伤半根头,就算你是她至亲之人,我也定不能饶你!”   又听一个干巴巴的声音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是来听你二人吵架的吗?满嘴都是废话!凤涅确实在我手里,不过她暂时是安全的,那条叫炼獳的臭鱼和她在一起呢。不过江南君,今天你若还杀不了水铃儿,那她还能活多久,我可就说不准了。我是杀不死你这个吸血怪人,不过那两人要死,不是简单过碾死两只蚂蚁吗?”   “那是南风长老的声音!”水铃儿又是一惊,明白了他们所称的圣君,竟然就是那妖道。   “难怪江南哥哥几次三番地要来杀我,果然是受这妖道要挟,可既然是为凤姨,上次为何哥哥又说是为他妹妹,浣姝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圣火围困(二)   江南君被逼再次刺杀水铃儿,水铃儿被困在圣火炉里,已将外面生的一切听得清楚,不禁为他的处境深感担忧。≦那妖道,明显是逼他在凤姨与自己之间做出选择,他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江南君被南风威胁,语气不惊不怒,反显从容不迫,冷然道:“南风长老,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不过,我既已归顺于你,就会按你吩咐行事。可我不明白,我已如此尽心,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所谓物极必反,你若再这样逼我,难说我就撂挑子不干了,魔婴童你们爱找谁杀,便去找谁,我回我的江南世家!”   南风长老嘿嘿怪笑:“哎呦呦,可吓死老夫了,三界之中,唯一杀得了魔婴童之人在耍脾气。不过你说这话之前,可得好好掂量一下。你已得到那本珍贵的《殷螭蛟虬剑谱》,杀死水铃儿后,又能解除妖龙之毒做回正常人,同时还可以与你的凤姑娘比翼双飞,这么多诱惑加在一起,你若真舍得撂挑子,那才怪呢!”   江南君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堂上高架的圣火炉,说道:“看来我这条软肋是被你抓准了。说吧,今天又要我做什么?”   南风长老见他终于服软,这下满意了,点头道:“这还像个样子。我告诉你,水铃儿已被魇烈关进那圣火炉,我带你到此,就是要你殷螭蛟虬剑合璧,捅进那炉子,戳破他的护体荧光气泡,并放干他的血,他自然就会被圣火活活烧死。怎么样,相比撞那逍遥钟,这一次要容易多了吧?”   “什么?铃儿被关进了魇烈的圣火炉?”江南君心向下一沉,缩在衣袖里的手,开始微微抖。   一旁魇烈却急道:“圣君,这怎么行?圣火炉是魔族镇族之宝,若被他捅破,我魇烈不成了魔族的千古罪人?”   南风长老不停则已,一听,顿时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指着他道:“魇烈呀魇烈,世人都道你是无脑匹夫,老夫还一直不信,今日领教,果然名不虚传,只怕是那些无脑之人,也还要比你机灵许多!”   几句话,窘得魇烈一张火盆大脸就要烧起来,怒道:“圣君此言何意?难道魇烈说错话了吗?”   南风长老摇头晃脑,呵呵道:“弑父篡位之罪,天理难容。你在足足十三坛魔兵面前不打自招,这魔族的千古罪人之名,还逃得了吗?所以嘛,这小小一个炉子,就不用在意了,大不了完事后,用圣火种再锻造一个,还少了你爹的怨气在里面,我这可是为你好呢!”   “这……”魇烈给揶揄得张口结舌,只好退到一边,气得鼓鼓的却无处泄。   江南君犹如看戏,饶有兴致地等他二人对话完毕,对南风道:“殷螭剑我已使用多年,拿来捅圣火炉自然没问题。不过你知道,姣虬剑不过是把锈迹斑斑的废剑,就算有剑谱在,我也无法使用。既无法双剑合璧,这里还用不用得着我,你自己看吧。”   南风长老鼻子里一哼,用教训的语气道:“江南子墨,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逍遥钟你已失手一次,今日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水铃儿都必须要死,否则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如果姣虬剑真的用不上,你那殷螭连火锤貅的上古宝锤都能一分为二,现在也大可用来一试吧?”   江南君眼见是躲不过去了,心里虽急,口里也只好应付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姑且一试,不过万一失手,你们敢因此而伤凤儿分毫,我必叫你们死无全尸!”   南风一听乐了:“哈,凭老夫的本事,你若能叫我死无全尸,这圣火炉你怎么说也能破他个三四次,不要废话了,来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圣火围困(三)   水铃儿躺在荧光气泡里,留心倾听炉外动静,心知江南君演技本来就不怎么地,现在再被南风长老这样咄咄相逼,只怕再不愿意对他下杀手,怕是也推不掉了。   他已知道自己护体荧光的来历,也知道殷螭姣虬两把剑皆能杀他,万一江南君的落点准,殷螭剑真穿透气泡刺中他的身体,是不是就会如南风长老所愿,将他的血统统放干?没有了宝血,由护体荧光形成的气泡自然就要破灭,只怕不出一秒,他就会被这天下第一火活活吞噬,给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虽然惊恐万分,却也理智地想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思量着只要能站起来,大概就可寻找机会逃出去。上次在逍遥钟里,他不就走入心境练成忘心诀,击破钟顶而逃出生天了吗?   可是幽冥圣火如此猛烈,被困在这炉子里,果然与他曾经经历的种种险境皆不相同。过去当他的身体受到魔人的外力攻击,护体荧光能进行反击,而此时荧光气泡对这火焰,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只能勉强防守,保护他不被烧死。   困境下,他只要稍稍扭动身体,或运动一下体内气息,气泡的薄壁就似要熔化,吓得他只好又赶快停下来,等待气泡自行修复。   “不行,虽然我被困在圣火炉里身临险境,哥哥在外面也是难以抉择。我不能让南风和魇烈得逞,必须找出万全之策,保他和凤姨周全!不过要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哥哥的处境会更加险恶,我得冷静下来,好好想办法!”   有了这个决心,他终于能强按恐惧,开始努力回想,当初逃离逍遥钟的过程。   能修成指天禅四层,并找到指天剑击碎钟顶,得益于当时,自己心中那片无波无澜的无岸之湖。是冷静助他获得了无穷力量,来应对危机。   “我需要从烈焰中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给我思考的动力,助我找到解决办法!”   通过这样不断地向自己传递心理暗示,他的注意力,开始慢慢从对烈焰炙烤的困顿中转移。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乍现,想起了曾经在坠思谷,与蛊雕兽相见时的情景。当时他以为就要被蛊雕兽吃掉了,谁知竟用自己的怨念,将那三只神兽打动,最后还获得了它们的眼泪。   “蛊雕兽?怨火?”想到此,他难以抑制心头兴奋,立即闭上双目,再也不理会那令他窒息的温度,开始躺着入定,进入了自己的思维空间。   圣火炉外,江南君万般无奈之下拔剑出鞘,一步步向前走,心里却在默默祷念:“铃儿,哥哥知道你的造化非同一般,无论遇到什么劫难,最终都能逢凶化吉。不过今日险境与以往不同,如若最后你真有可能要死在我的剑下,我便只有与这两个妖魔撕破脸皮,可是,只怕凤儿就要……”   他边想,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现自己已站在了那熊熊燃烧的巨炉之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蛊雕相救(一)   入定之后的水铃儿,悄悄回到了稽洛山。   此时正值深夜,稽洛山的天顶暗无星月,只有层层浓云,在山峰间翻滚。百香谷中,再无花草的幽香传来,似乎所有花儿都已凋零,草木也尽皆枯萎,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水铃儿暗吃一惊,心道:“才数日未归,为何稽洛山竟成了这个样子?”   再转念一想,觉得不对,目前自己进入的并非真正的稽洛山,而是他在冥想空间里构建的虚境。所以所谓天空无星无月,以及百香谷里百花凋零,只是源自他心中,对这座仙山所怀的隐忧。   想明白这点,他略觉宽慰,加快步伐走向坠思谷。   到得谷边,探头下看,脚下弥漫的,依然是那墨汁一般的浓黑,而令谷里气氛更加阴郁的,依然是那些四散而飞的幽幽怨火。   “三只蛊雕兽,如今还认识我吗?我可是已从五岁孩童,长成十七岁少年了!”他不安地犹豫着,但是时间再不能耽搁,他只有硬着头皮,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既然这个坠思谷并非是现实存在的那一个,他便可以在半空,自由操控自己的身体。他无法确信,通过念想的召唤,蛊雕兽是否真会现身,只知道它们是可以通过法力,在人的思维和现实中穿梭的上古灵兽。   如果他心中的诉求足够强大,或许就真能将它们吸引过来。哪怕是只吸引到人间界的那只,也可以解救自己与江南君。   待到达谷底,他如从前那般,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倒在刀锋般的石子上,开始对着夜空祈求:   “蛊雕前辈,铃儿曾来拜会,并有幸得到三位慷慨相赠的三滴眼泪。虽然最后,还是未能救到师傅,但三位前辈的大恩,铃儿今生也不会忘怀!现在铃儿身陷魔君魇烈的圣火炉,江南哥哥被奸人逼迫,正欲持剑杀我。我深信江南哥哥,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和那个妖道南风演戏。铃儿不得不再次向三位求助,求你们助我二人脱离此险境。铃儿绝不能死在哥哥剑下,否则从此,他就将陷于不义,被仙族追杀,万劫不复。他此生多厄,活着已是不易,铃儿实在不忍见他,再多受波折了!”   接下来,他便开始如上一次讲述师傅的故事那样,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江南子墨的苦难,喃喃细述。   直讲得泪水涟涟,他也始终没听到蛊雕兽的鼻息与脚步声。等到说完,他失望了,心想这坠思谷毕竟是由自己虚构,蛊雕兽只怕是不会来了。   正在难过,忽然惊觉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从脸上舔过,他猛然睁眼,顿时惊喜地大喊:“蛊雕前辈,你真的来了!”   那只站在他身边,用酱紫色舌头舔去他泪水的,正是来自人间界的那只蛊雕兽。它用铜铃大的眼睛注视着他,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再见老友的喜悦。   水铃儿正待开口,却听它出一声婴儿嚎哭,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啪踏啪踏”的蹄声,伴随着巨大的鼻息声,另外两只蛊雕兽竟也出现了。   “你们全来了!”   水铃儿感动万分,正想伸手去抚摸他们,却忽觉右肩剧痛,转头看,一团火焰竟已烧到了肩上。这一痛,将他从冥想空间拉扯回来,再睁眼时,他已回到了荧光气泡里,而江南君的殷螭剑,此时已经刺破圣火炉壁,点到了气泡上。   于是靠近他肩膀的气泡开始破损,那团圣火,就是从破损的裂缝中钻进来的。 第一百二十章 蛊雕相救(二)   江南君站在圣火炉外,脑子飞快地转动,寻找对策。﹤   殷螭若无蛟虬配合,就达不到南风长老指望的威力,这一点倒可助他拖延时间。可是此剑他已使用百年,其碎玉断金的本事他是清楚的,若真卯足劲去劈,劈碎炉壁,伤到炉中之人也不是难事。   想着想着,他忽然宽慰一笑,暗自用手在剑身上轻弹了一下,殷螭则出一声极其微弱的低吟,作为回应。此剑既然与他心有灵犀,轻弹间,他已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了它。   与手中宝剑交流完毕,江南君调集全身内力,举剑大喝一声,直直劈向圣火炉。这一劈,他可是真真正正使出了自己的十层功力,而殷螭剑明白主人心意,下落时滑过从火焰中隐现的水铃儿的身体,向炉壁与他之间的缝隙插去。   江南君本打算这一下下去,能击碎炉壁,让水铃儿从炉子缺口里滚出来。南风长老再精明,也断料不到他是故意剑走偏锋,谁知那妖道竟再不上当,在他剑落时,一粒银珠火球弹过来,正击中殷螭剑,令它角度不偏不倚,就向炉子里的水铃儿落去。   江南君暗自惊呼“不好”,借着剑的力道让身子向前一倾,以使剑落到另一边。可无论他怎样避让,剑尖还是挑中了气泡。   正额角冒出层层冷汗,却听背后传来南风长老和魇烈恐怖的嚎叫,回头看去,见到三只鹿身雕的怪兽,正在向他们起攻击。   江南君见到怪兽就是一愣,待认出那是来自稽洛山的蛊雕兽,顿感欣喜若狂,心下不住赞叹:“铃儿好小子,果然有一套!”这边却还要演戏,假装吓得哇哇乱叫,惊慌失措地举起剑对空一阵乱斩。   三只蛊雕兽里,两只对付南风和魇烈,另外人间界的那只,匆匆赶向圣火炉这边,来救水铃儿。   它眼见江南君挥舞利剑,貌似正在行凶,吐着舌头一甩头,就扑了上来。   可扑到近前,它打量他几眼,目光闪现出犹豫,立住蹄子,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认出他正是刚才水铃儿怨念中的主角,便不再逼过来,而是将他甩在一边,冲过去一角顶翻了那圣火炉。   包裹水铃儿的荧光气泡在圣火的烧灼下,本已越来越脆弱。在被江南君的利剑穿透后,更是从那裂缝处开始破碎。水铃儿性命危在旦夕,蛊雕兽这一推,推得圣火炉轰然倒地,他便连翻几个滚,从炉中滚了出来,一下摔到了墙角。   江南君似乎演技有所提高,果断决定做戏做全套,没等他喘过气,就怪喝一声,一剑劈来。水铃儿就地打滚躲过,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肩头上那魔兵袍子还在冒白烟。   南风与魇烈正使尽浑身解数与蛊雕兽相搏,江南君背对他们,向水铃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跑,手里却不含糊,举剑又劈。   水铃儿会意,指尖晃动,使出火忍诀打掉江南君手中殷螭,跳上蛊雕兽便向外冲去。另外两只蛊雕兽见同伴载着救到之人正往外撤,赶忙抛下南风与魇烈,也一溜烟跟跑出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稽洛山坠思谷的蛊雕兽,怎么会出现在你幽冥谷?”南风长老怒火万丈,对着魇烈雷霆怒吼,直吓得他匍匐在地不住抖,   “圣圣圣圣君……我我我我不知道呀……我这幽冥谷守备森严,连只苍蝇都不能随便飞进来,这么大三只怪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来,实在是没有生过的事啊!”   南风长老又怒不可遏地转向江南君,“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   江南君哈哈大笑,摊开两手道:“蛊雕兽乃上古神兽,我一介凡人,怎可能有本事将它们唤来?”   几句话说得南风哑口无言,只能气得跺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奔向漠北   三只蛊雕兽带着水铃儿,冒着一股烟尘,急急赶回了稽洛山。   一踏上山顶,它们便将他扔下,然后直奔向坠思谷。遁进谷底后,再也不出现。   水铃儿目送它们远去的背影,默默道了声谢,便急不可待地奔向落音竹宇,寻找曦穆彤。   进入落音殿,殿堂上空无一人,只有玄冰烛在头顶着孤清的寒光。   不用说,归来殿的情形也必定如此,所以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飘渺殿,又疾奔向真龙峰顶。   到了那里,守卫的灵童兵却告诉他,曦穆姑姑已有数日未归。千翼冰雪兽这么多天都一直呆在马厩里,没被她骑走。   水铃儿心急如焚,努力回想当日在龙牙镜里,与她最后分开时的情形。   “我与姑姑在龙牙镜中,被阡陌小路冲散,难道姑姑和我一样,在我之后也被其中的一条路给卷走了?那些小路,显然通往的都是些险山恶水,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吓得那童不仙呆在出口处不敢动弹,只能试图从稽洛山逃脱。如此说来,姑姑又被带去了哪里?”   想到此,他整个人都像着了火,实在不能再等,一边不断在心里念着,“姑姑千万别是遇到危险了”这句话,一边马不停蹄地又赶去玄冰洞仙灵塚,找那龙牙镜。   自上次锦书圣带领群仙从龙牙镜里撤出来,按照曦穆彤吩咐,他们又在镜面上加了数层仙族封印,以防有其他妖物从中逃出,而危害稽洛山。但因为曦穆彤和水铃儿还在镜中,怕他们随时回来,二留仙便派了一个灵童兵,一直在此守候。   那灵童兵连守几日都不见动静,忽然见到衣衫褴褛的水铃儿从仙灵塚外跑进来,立即惊喜地喊道:“小公子你回来了!”   水铃儿一把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着问:“姑姑呢?姑姑可有回来?”   小小的灵童兵,只给他摇得脑袋像拨浪鼓,鼓着腮帮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水铃儿自知失态了,赶紧住手。   灵童兵终于缓过口气,捂着胸口对他说道:“自上次二留仙封镜之后,曦穆姑姑一直未归。但是仙人们收到密语修罗密报,说姑姑被妖族抓到漠北去了,所以他们全体集结起来,杀向了漠北。”   “什么?全体集结?那密语修罗又是从何而来?”水铃儿一听脸色大变,问的问题,灵童兵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不好,这二位留仙叔叔,莫不是中计?”他本想再进那龙牙镜探查,看能不能找出关于曦穆彤的线索,此时却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再也没时间和那灵童兵多说,他沉下一口气,安慰自己,或许对这事是多虑了,脚下却不敢放松,赶回自己的浮生殿梳洗一番,换好衣衫,就要匆忙离去。   临走时,从衣柜里一眼憋见曦穆彤放在里面的凤羽宝甲,取出来拿在手中,犹豫半天,最终还是穿在了身上。   一切收拾停当,他便踏上竹剑,向漠北御风飞驰而去。 第一章 荒原失忆   暴风雪,正铺天盖地地席卷漠北高原。 厚重的云层,如破败的棉絮般层层覆盖天空。晦暗的山岭间,寒风卷夹大团雪片,狂怒地砸下来。不少高大的树木经不住这暴风雪的威压,成片倾倒在了雪地里。   大雪已没膝深,雪地里空无一人。寂寥的荒野中,除了四处飞散的雪花,就只有阵阵寒风呼号而过,令雪林跟着惊恐地左右摇摆,出哗啦啦的巨响。   然而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跳跃的白影。   雪野白得刺亮,如不细看,根本就现不了那个白影。可是渐渐的,影子变得清晰,就能看出,原来那是一名白衣女子,正艰难地在雪地里亡命奔逃。   看样子,那女子是已慌不择路,全然不顾一旦失去重心摔倒后,可能被大雪掩埋的危险,只顾向前狂奔。而紧随她身后的,是一大群饥肠辘辘的漠北白狐。   这些狐狸,全身皮毛洁白如雪,体态小巧轻盈,生长于雪野,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哪怕积雪如此厚重,它们行动起来却也十分灵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冰天雪地里觅食。   女子一边逃命,一边哭喊:“师傅,澜沧娘娘,你们救救我!”可因风雪太大,她那微弱的呼声刚一出口,就立即被迎面呼啸而来的暴风吞噬,根本传不出多远。   跑着跑着,领头的漠北狐已轻巧地一躬身子,跃到前方挡住她去路,后面的狐狸则快跟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她团团围在正中。   女子眼见自己逃不掉,寒星般的眸子溢满恐惧。   她用颤抖的声音不停自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些狐狸,我以前一定见过,可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师傅是谁?澜沧娘娘又是谁?我……又是谁!”   狐群的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这群贪婪狡猾的雪地生灵,正饥渴地盯着眼前猎物,小眼里光芒闪烁,为即将到口的美食兴奋不已。   可就在它们迫不及待地要一拥而上,撕咬女子时,女子脚下的雪地竟“咔擦”一声裂开,随即厚厚的雪块塌陷下去,塌出了一个冰窟。   女子娇喘吁吁,本已被狐群吓得魂不附体,又怎料得到脚下险境再生?猝不及防之下一声惨叫,身子已坠入冰窟,顺着水流向下飘去。   狐狸们哪能甘心到口的猎物瞬间消失,愤怒地跟着扑上去,想从冰窟中抢人。可眨眼功夫,那冰窟口就被封冻,任凭它们在冰上敲击跳跃,再也打不开。   许久后……   女子在一阵剧痛中苏醒,呻吟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浑身湿透,乌黑的秀贴在苍白的面颊上,水还在一滴滴往下淌。她勉强支起身子,看向自己左边小腿,洁白的裤管已成深红颜色,想必是刚才逃命时,被跑在最前面的头狐咬到,伤口正往外渗着黑血。   “白狐的唾液有毒!”她惊呼,可一阵眩晕侵袭上来,又不得不倒回地上,手根本无法够到伤口。   “若不能及时解毒,只怕我命不长矣,可是为什么,到死我都记不起来我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悲哀地等待死神降临。   可当她举目望向头顶时,却忽然浑身一震,似被什么惊呆了。 第二章 梨花仙境   女子身处之地,已经没有风雪。   抬眼望去,头顶天空如静海般湛蓝,优哉游哉地飘过朵朵浮云。天空之下,正盛开大片洁白的梨花,若不是此处春意正浓,定让人无法分辨那白茫茫一片,究竟是雪还是花。   煦日和风中,被梨花覆盖的巨大树冠片片相连,宛如云海。游弋在天的浮云与花海相比,倒显逊色许多。清风拂过,传送梨花幽香,更卷起无数花瓣从树上阵阵飘落,犹如大雪纷飞,却无比温暖明媚。   “这是什么地方?怎会有如此美景?我又是如何在暴风雪中摆脱狐群来到这里的?梨花胜雪,仿若仙境,就算失忆,能在绝美如斯的仙境中死去,也算再无遗憾……”   女子宁静地注视半空中纷飞的梨花雪,一丝虚弱的笑意浮上嘴角,意识逐渐迷离。恍惚间,似隐隐有几声清丽婉转的哨音传来,随即,仿佛见到一只漆黑的苍鹰身影,从梨花与蓝天之间掠过,随后……随后……   随后一位青年男子,身着赤色长袍,从梨花丛中出现,如神灵一般,缓缓向她飞来。   “他,是死神吗?人死之前,竟能产生如此美轮美奂的幻觉……”   她强忍疼痛,勉强半睁着眼,打量那从天而降的神灵。   男子长袍的襟摆如此之长,犹如似火的云霞,误落在洁白的花海。那一片火红在风中起起伏伏,追波逐浪,飞翔产生的气流,又带动大片花瓣纷飞起舞,将他如团火焰般包裹进那片雪白,于是,这雪中火的奇景,只把她看得痴了,竟一时忘却了身体的伤痛。   来人虽是男子,其容貌之妖媚,却胜过世间任何女子。他面若鹅卵,肌肤白如身周的梨花,生得如此明艳,两腮却似带一抹病态的绯红。两道卧蚕浓眉下,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明澈如清泉。而面容上最引人注目的,倒是那两片玫瑰含雪的朱唇,唇角微微上扬似带微笑,却又透露出漂浮的虚弱。   男子来到她身边,披一身梨花雪片,翩然落下。他看向她的眼神,似笑却又含泪,神情似喜,却又满是悲戚。他生怕心情被她察觉,瞟了她一眼,便急忙将头转向一边,强抑制住内心激动,掩着嘴轻咳两声,倒是显出那双手,修长如笋,白皙如玉。   “你......受伤了!”男子俯下身躯,仔细打量她一会儿后,竟开口说话,声音犹如指落丝弦,弹出潺潺流水。   “这……这不是幻觉……他也不是死神……是真的有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她惊讶于他那似仙,却又比仙更妖娆千倍的风姿,极想问他是谁,可张开口,喉咙却再无法声,想直起身子,四肢又已麻木得没有知觉,唯有愕然地看着他,将她受伤的腿揽入怀中,挽起她的裤管,附上朱唇,开始为她吸出毒血。   “不要……不要……快停下……”她很想制止他,可这一用力,两眼一黑,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三章 心灵邀约   “彤儿,快醒醒,你看屋外梨花盛放得如此美丽,不要再睡了,陪我一起去赏花好吗?”   是谁在呼唤?声音如此遥远,仿佛从千里之外传来。 可这邀约虽是第一次听见,却犹如千年前,已在她耳畔回响,至今仍未停息。   那声音如此熟悉,说话之人她一定认识,却怎么都记不起他是谁。她想睁开眼,或许就能见到他的面容,可眼皮沉重,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们分开。   “让我睁开眼,我想看看你!”她在内心强烈渴望着,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个念头。经过无数次努力,在心念中用力一挣,双眼终于摆脱束缚,缓缓睁开了。   日光很强,乍一睁眼,强光如针扎般刺激得她不得不又闭上。可她不甘心再度陷入黑暗,很快又开始试探,恨不得马上就能看清周围景物--她对这里充满好奇,只想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那呼唤她之人,又会是谁。   挣扎许久,终于能适应光线,她见到自己正躺在一间无比精致的竹屋里,身下是一张竹床,却仅是用竹做床架,中间的床板,是一整块绿得几乎要漾出水来的翡翠。翡翠上铺有一张珍贵的白狐皮,翡翠虽寒,白狐皮却将那寒气转换成一种甘泽入心的温润。躺在柔软舒适的狐皮上,她周身的疲惫与疼痛,都融化在了这温润之中。   紧临窗棂,摆放一张竹几,几上有一个白玉瓷瓶,瓶中插了几支正在盛开的梨花,阵阵清香传来,令她心旷神怡。再看自己受伤的小腿,已被人整整齐齐地用白布包扎好。伤口上不知是涂抹了什么药膏,她只觉得丝丝清凉渗入肌肤,又融进血管,整条腿虽已恢复知觉,但疼痛彻底消失,感觉里只剩了冰凉的清爽。   她扭一扭身子坐了起来,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禁不住惊叫一声。原来她那身在漠北雪原奔逃时污损不堪的衫裙,已被换下,现在着的,是一件洁白的宽袖纱裙。这裙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织成,带着淡淡馨香,领口袖口均绣着精致的梨花花瓣。   窗外阳光怡人,透过窗棂在竹几上洒下斑驳的碎影,周遭却寂静无人。她动动腿,试着把腿从床上挪下来,当双脚一同踏上竹地板时,她竟已能扶着床沿站起来了。   她一心要找到唤她之人,既然屋里没有,或许去了屋外就能见到他。于是她艰难地倚着墙根,一瘸一拐地向外移动,同时屏住呼吸,每迈出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弄出声响,就惊扰了门外那花瓣纷飞的宁静。   终于走到竹门旁,她深吸一口气,略一迟疑,伸手一把将它拉开。   顿时,强烈的阳光从头顶铺泄而下,再次令她站立不稳。她急忙侧过身子,伏在门框上躲避。又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一拐一拐地走出了竹屋。   这是一片被梨花占领的雪白世界。   离开竹屋,她踏上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小径被厚厚的落花覆盖,路面的本色几已被完全掩去。   她惊讶于走在小径上,根本无需用自己的力量提脚。当她一沾到路面,那些花瓣就如有灵性般在她脚下聚合成一个柔软的梨花台。踩在这梨花台上,双脚能被花瓣一直淹没到脚踝。等她站稳,花台便载着她,开始漂移前行。   在飘香的花雪中走了好一会儿,远远地,她见到了一座攒尖顶的朱漆雕花凉亭。再靠近一点,凉亭挂楣上的三个字呈现眼前,她轻声念道:“梨花坳”。 第四章 羽风先生(一)   凉亭中,曾如神灵般降临的红衣男子,背朝她端坐。 他手中捧着一本书,正读得专心。他殷红的袍襟,一直拖到凉亭阶下,被花瓣的洁白映衬如一泓鲜血流淌。   她站在他身后,不知是否该打断他的专注,正在犹豫,却忽听他念诵:“一曲弦断天涯静,孤山夜雨伤怀。碳尽炉寒酒不温,卷落千行悔,往事旧成哀。烽火硝烟残梦里,君莫妄论成败。千古旌麾重相邀,梨花已盛开,故人踏花来。”   “好词!”她不禁赞了一句。   男子听见声音,双肩微颤,却没回头,   “漠北狐毒毒性极强,一旦入心便无药可救。姑娘腿伤刚刚好转,应多静养。”他用那弦音般动人的声音说道。   她却迷茫。   “我……我是谁……”她如同一个孩子般腼腆,本是想问“你是谁”,彷徨间却说成了,“我是谁”。   男子放下手中书,站起来,转过身。   她抬起头,正触到他的目光,大脑又是一阵眩晕,这眩晕却不再是因为身体的创伤,而是他那令她熟悉的目光。   “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你?”她痴痴地问,不似问那男子,倒更像在问自己。   男子微笑,笑如梨花清雅,躬身施礼道:“在下漠北居士羽风,见过曦穆姑娘。”   “曦穆姑娘?”她心头一惊,指着自己问:“你知道我是谁?”   羽风顿了一顿,摇头道:“在下不知,只是从你身上现了这个。”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玉仙牌递了过来。   她接过一看,牌上写着:“稽洛山曦穆彤”。   稽洛山,这名字是多么熟悉!可在她好像就要捉住一抹记忆时,那记忆却又如泡沫般碎裂不见。   “稽洛山是我来的地方,而我叫曦穆彤?可是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她的语气满含伤感,当那伤感落入他的眼里,竟似撩起了他的心疼。   “曦穆姑娘,我想你可能是因在暴风雪中摔倒而暂时失忆,过几天就会恢复的。”他柔声安慰她。   而“暴风雪”三个字,却提醒她想起了在进入这梨花仙境之前的那一幕,顿时愕然。   “我不是在被狐群追赶吗?后来落入冰窟被水流冲走,可是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她吃惊的看向羽风。   羽风支吾着低下头,“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梨花丛中现了你,那时你已伤重昏迷,若未及时帮你将漠北狐的毒逼出来,也许你就活不了了。”   这几句话,令她忆起,陷入昏迷前他将自己的腿揽入怀中吸毒的情景,再看看身上花香四溢的衣衫,白皙的面庞不禁色变,语气略带嗔怒,又满含羞愧,“你……你帮我疗伤……”   羽风悄悄打量她的神色,明白了她的心思,禁不住笑出声,曦穆彤被他笑得更加茫然。   他不多解释,轻扬手臂指了指她,道声“变!”   未待她回过神,那衣衫竟真变了一套,这次是一件暖黄色纱裙,袖口领口依然是绣工精细的梨花瓣,可是颈上,却多出了一条梨花串的项链。   “这是……”曦穆彤眼见自己短短时间里连换两套新装,心下释然,却惊讶于他的法术。   羽风拱手道:“在下一介读书人,深知非礼勿视的道理,姑娘请放心,羽风绝不会轻易越雷池,令姑娘清誉沾污!”   曦穆彤感激一笑,深深拜了下去,“多谢羽风先生相救,先生相救之恩如同再造,彤儿必终身铭记!”   而他的神色忽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这痛楚又转瞬即逝,她尚未察觉,他就已恢复刚才的从容,拉起她道:“彤儿,这名字真好听,比曦穆姑娘叫得顺口多了。”   曦穆彤心中暗笑,知他话中用意,暗想这人真是聪明,嘴上则做了个顺水人情,“曦穆姑娘叫得生疏,如蒙先生不弃,唤我彤儿便是。”   羽风一听,再也难掩悲喜交加之情,口中连念两遍,“彤儿……彤儿……” 第五章 羽风先生(二)   经过这番寒暄,曦穆彤与羽风熟悉了许多,交谈也没开始那么拘束了。   曦穆彤环顾四周,问他道:“此处山谷,梨花开得如此繁茂,不知可有何叫法?”   羽风答道:“这里名叫梨花坳,恐怕漠北荒原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繁花似锦之处。我在此隐居多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这些梨花都是我亲手所种,从小小种子长成今日的繁盛花海,倒是令我甚感欣慰。”   “什么?这梨花坳,是坐落在漠北高原之上?”曦穆彤听他之言,深感震惊。   羽风点头,“不错,我自幼跟随蓬莱仙士学法,略有小成。后见世事纷乱人心险恶,便生弃世之心,望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于是便寻来了这里。漠北苦寒之地,常年冰雪覆盖,我于天顶布下结界,令这梨花坳中温暖如春,为梨树营造出了最为适合她们生长的环境。”   “呀,先生真乃神人也!”曦穆彤惊叹,心道独自培育这样大片的梨树林已属不易,同时还要使用法力,维持树木的生长环境,这样深的修为,只怕普通人无法办到。   赞叹完梨花坳的神奇,她又性急地问第二个问题:“世上繁花万千种,先生却又为何独独钟情于梨花?”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羽风。他蹙眉沉吟许久,才答:“梨花洁白无瑕,能助我抹去心中血的颜色。”   “什么?先生心中,血的颜色?”这个解释出乎曦穆彤意料。   羽风见她一脸茫然,轻声补充道:“梨花,音同别离,花瓣如离人之泪,所以我也借她,来缅怀一位故人。”   “故人?”曦穆彤语气流露惊羡,“梨花盛开如此繁茂,先生的这位故人,想必也是玉洁冰清、凡脱俗之士!”   羽风却忽然愣住,神色如被冰封,一时说不出话来。   曦穆彤顿觉慌乱,不知所措道:“怎么了?彤儿……说错话了吗?”   羽风自觉失礼,赶忙回神,惭愧道:“没有没有,彤儿姑娘推测极对,只是,羽风曾深深伤害过这位故人,至今无法释怀。”   曦穆彤注视着他那美得如水似梦,却又暗带病态的容颜,再度感到他一定不仅仅是一个山野居士那么简单。能在如此蛮荒苦寒之地开辟一片世外桃源,话语中又处处饱含沧桑,这一切,都应大有原因吧?   再回想刚刚他吟诵的那词,又忍不住问道:“那《临江仙》的词牌,想来也是先生心中,对故人的缅怀吧?”   羽风又是一怔,但不敢再那般失神,答道:“彤儿好学问,竟已听出这《临江仙|梨花叹》。”   曦穆彤笑道:“先生的诗词气势磅礴,却满怀感伤。无论生过什么,若那位故人知道先生对她如此挂怀,必也是一分安慰。”   刚说到此,她就觉羽风看向她的双目,已是泪光莹莹,那泪光中所含的情愫,早已出一个初初相识的男子对她应有的神态,她一惊,急忙避开去,低下头时,心中竟如小鹿乱撞。   二人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后,羽风邀她走入凉亭,在石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一套和阗玉制的夜光酒具,白如羊脂,色润欲滴。   他拿起酒壶为她满上一杯酒,递过去道:“这是我自制的酒,取名梨花酿,酒香淳朴清润甘甜,倒进这夜光杯中,更是千杯不醉,别有一番滋味,彤儿不妨试试。”   正说着,却禁不住轻咳两声,手抖了一抖,杯中酒洒了出来。   他急忙道歉,“看我这笨手笨脚的样子,让彤儿见笑了。”   曦穆彤见他双颊潮红额头带汗,关心地问道:“先生可是身体有恙?”   羽风笑笑,“不妨事,当年学法时落下的旧疾,已经习惯了。”   她从他手中接过酒杯,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两人均是一愣,这电光火石的擦碰,犹如冰与火在瞬间交汇,令她感受到了他那似火般滚烫的体温,而他,则体会到了她身上,那胜过寒冰的刺骨。   饮下一口梨花酿,果然如他所述,这酒清冽入肺,不火不燥,犹如甘泉入口,回味无穷。 第六章 故人疑云(一)   梨花坳中,曦穆彤品尝了羽风酿制的美酒,梨花酿。≦在这之后,他带她参观了整座花坳。   说这山谷是一片世外桃源,并非单指其美景。还因这里除了羽风自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当然也是因为山谷被结界包围,外人无法靠近,所以根本就无人能知如此莽山雪岭中,尚有这样一处神仙所在。   对于自己所谓的“偶然跌入”,曦穆彤始终猜疑不定:一个隐秘若此的去处,用“偶然”二字解释,实是牵强附会,难以取信于人。不过她既已失忆,这位羽风先生看起来,又如此善良、真诚,她倒是愿意相信他的话。   梨花坳占地并不算广,并且虽然梨树处处生长,谷内建筑却都是用竹子搭成。这令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否和自己的过往经历有关?她内心在暗暗挣扎,渴望能忆起一点线索,却始终都是徒劳。   经过一处小桥流水,小木桥下的一条小河,翻起泛细白泡沫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光泽,带着哗哗的乐音,不知正奔流何方。   她抬头看,远方与天空相接处,竟出现了另一座山峰的影子,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那山峰相比梨花坳的洁白,显得苍翠一片。峰顶烟云缭绕,同样见不到半分白雪覆盖的痕迹。   曦穆彤又是暗自吃惊,问道:“先生适才已告知,梨花坳是这漠北高原上,唯一一处见不到雪的地方,可那座山峰,又为何绿得如沐春风?难道也被人设下了结界?“   羽风听她问起那翠峰,再次流露不自在的表情,答道:“那山叫绝望之陵,有一座破落的宫殿。宫殿里曾住一个怪人,确曾为山设下结界。他法力高深,设的结界十分牢固,至今都未破除,所以依然可以阻挡风雪。那山中有雪泽泉,泉水用来酿酒甚好,所以我只是偶尔去取一些泉水便回,从不进入宫殿。”   “怪人?”曦穆彤十分好奇,“宫殿既已破落,那怪人是搬走了吗?”   羽风一脸落寞,也不看她,声音暗哑地答了三个字:“他死了。”   “这……”曦穆彤疑虑更重,索性站住不走了。   羽风见她已不仅是好奇,而是生出怀疑,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确实对那宫殿不甚了之,来此开辟梨花坳时,他已经死了。我既已避世,就不想再沾染这些外界的烦恼,所以自不去探寻。”   “你来时他便死了,他的死又是谁告诉你的?”曦穆彤明知他在说谎,却不好继续逼问,只好指着小河问:“这小河又从何处而来,并流向哪里?是与雪泽泉水相连吗?”   终于转开绝望之陵的话题,羽风松了口气,答道:“外面雪原的雪水流进梨花坳,温度一高便融化成河,河水正好用以浇灌梨树。不过待它再从另一端流淌回雪原,又会被冰冻的。”   曦穆彤点点头,不再问河水,却始终忍不住,要回望那绝望之陵。 第七章 故人疑云(二)   入夜,为佐梨花酿,羽风亲自入厨,为曦穆彤准备了几道小菜。   她毫无饥饿感,但低头看羽风厨艺,却很想一试。   只见桌上摆着四碟素菜,用的虽然都是最为简单的食材,菜色却光鲜透泽,十分诱人。   他向她介绍,这四味菜分别名为:静听山语,主料为黑白木耳加银杏;山河春色,红白萝卜豆芽丝加香菜,再佐以香油;翡翠冰心,也就是凉拌青瓜;还有伊人临波,便是那豆腐皮裹荠菜做成的汤羹。   曦穆彤赞道:“先生这菜不光好看,连名字都是那样好听呢!”   羽风轻笑,“好看,好听,都不如好吃,彤儿不妨试试味道。”说着便举筷夹了一片脆嫩的青瓜放到她碗里,又连连致歉,“这荒山野岭的,找不到上等食材,我又不愿外出打猎杀生,所以委屈彤儿吃得这般清素,真是过意不去。”   曦穆彤看着他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笑道:“彤儿虽不记得过去的事,但自觉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先生这几道小菜不要说吃,哪怕是看上一眼,已觉味美无穷,配上这梨花酿,再加身周美景,想必是至醇的人间享受了。”   “哦,彤儿这样认为?”羽风面露喜色,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假如,彤儿一直留在这梨花坳与我共同避世,享受这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岂不是人生美事?”   话一出口,二人都是哑然。羽风自知又冲动了,脸颊似火,对曦穆彤欠欠身道了个歉,便不再言语。   曦穆彤痴痴看着他的侧影,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想答应他的冲动,可就在这时,脑中竟蓦然冒出另外一个身影,那人手握长箫明眸顾盼,一身王者风采,对她疾呼:“彤儿快回稽洛山!”   “稽洛山!”   曦穆彤惊叫一声,手中竹筷落地,双手捂头,身体不住抖。   羽风见状一惊,急忙扶住她双肩连声问:“彤儿你怎么了?你觉得怎样?”   曦穆彤忽然间头痛欲裂,脑子里莫名其妙涌入一些残碎又模糊的影像。   她似乎看见一片炫彩瀑布,瀑布后一面巨大的影壁上画面如梭,许多人的面容不断闪现,又瞬间即逝。那些面容有熟悉有陌生,可哪怕是感觉熟悉的,她也无法记起他们究竟是谁。   羽风见她这状况,竟似是意料中事,明眸里流露凄楚,蠕动嘴唇,低低道了声,“对不起,我只盼你能陪我七天”,抬起手一道黄光闪过,她便失去知觉,倒在了他怀中。   ~~~~~~   第二日清晨,曦穆彤从恶梦中惊醒。   她梦见自己正走在一片苍翠山林,林中仙云缭绕,漫山遍野都是青青翠竹。她四下环顾,欲寻离开竹林之路,不料,猛然从几棵竹林后蹿出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喷吐着白气对她咆哮。   当她飘身遁后欲斗怪兽,它却并未向她动攻击,而是开始在她面前撕咬一个人。   她惊骇地放眼去看,只见那被撕咬之人的脸已是血肉模糊,辨认不出。她正彷徨地考虑是不是应该上前阻止,怪兽却扯下那人头颅向她砸来,她惊慌失措,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醒了。 第八章 故人疑云(三)   曦穆彤被噩梦惊醒,睁眼看看,自己又躺回了那间竹屋。 她努力回想昨晚之事,可曾生过什么,竟又想不起来了,心中顿感失落。   “怎么会又忘了?难道是我不愿恢复记忆吗?我究竟有怎样的过去?”她迟钝地想着,支起身体想下床,却现羽风竟端坐于她床边的一片蒲垫,双目微合神情宁静,似已坐着静静睡去。   “难道他就这样,在我身边坐了一整晚?”曦穆彤轻轻下床,不愿惊动他,打算蹑手蹑脚从他身边走过。可当她的目光再次触碰到那妖媚的面容,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坐到他身边,出神地凝望他。   “这面容如此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可是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她正满心纠结,羽风又是一阵咳,这次似比前几次咳得厉害了一些,人也被这咳惊醒了。   “彤儿……”羽风睁眼,见她这样专注地注视自己,脸上竟难以自控地现出一片深情。   他醒得突然,曦穆彤来不及躲闪,慌张中只好赶紧低头,身子却似被他深情的目光俘获,并不想逃走。   羽风已伸手过来,拉起她的手,她本该拒绝,却惊觉自己找不到抗拒的力量。   他的手滚烫似火,却为她寒冰一般的身体注入一股暖流。蓦然间,她不知从何处贯生出一股决心,心中羞涩被那决心一扫而空,抬起头,语气果断地问:“羽风先生,可否为彤儿讲讲,你那位故人?”   这一问似击中羽风要害,他的玉面变得煞白,手也如触电般松开,神经质地不住念叨:“不可说不可说……莫提前尘往事……”   曦穆彤站起身,坚持道:“先生,彤儿虽是失忆,却未失觉,你所说的那位故人一定与我有关,我并非偶然跌入梨花坳,你也知道我是谁对吗?”   在曦穆彤的逼问下,羽风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大颗大颗汗珠从额角淌落,面颊赤红如抹朱砂。他双手紧捂胸口,神情无比痛苦。   曦穆彤大惊,再也顾不得逼他说出答案,赶紧俯下身检视,情急之下指尖忽闪几点星光,她下意识地晃动手指,点上了他天池俞府二穴。   羽风穴道被点,面色终于趋缓,双颊的赤红之色也似有所消退,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   “我……我这使的是什么功夫?为何我会擅长封穴?”曦穆彤使劲甩甩头,可脑中再现空白一片。   将羽风扶上翡翠床,又帮他躺好,盖好被子,他神态安宁呼吸均匀,犹如一个沉睡的婴孩般恬静。   她想此时他应该休息,天大的事也要等他醒来再说,便欲起身离开,可刚刚提脚,却听他在梦中呼唤,“彤儿,不要走……”   她的双脚再次无力,无奈地回到床边,握住他火一般的手轻声安慰:“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   羽风无法听见,兀自昏沉地继续梦呓:“彤儿,原谅我,原谅他们,不管五百年前生什么,罪责都让我来承担,我求求你……”   曦穆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捂心口后退几步,夺门而去。   独自走在梨花坳里,任凭漫天的梨花如雪片飘落肩头,茫茫然的她,不知该去向何处。   走着走着,她现自己已来到一片竹篱前,一栋雅致的竹楼被那篱笆与外界隔开。昨日羽风带她经过这里,她知道那是他日常的居所。   她想推开竹篱门走进去,却犹豫不决,心道:“这样好吗?”可是回想羽风种种无法解释的言辞与举动,她终于忍不住,还是推开篱笆,走向了竹楼。 第九章 故人疑云(四)   羽风的居所,陈设简单整齐,洁净得一尘不染。   跨过前院入到正厅,厅中炕几竹椅摆放规整,看上去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不过这些年来,是否真有过客人到访梨花坳,倒是令人遐想。再往里走,又是一个四方小院,院里依旧种着几株梨树,不过这几株树似刚由小树苗培育起来,尚不高大,花却绽放得甚是妖娆。   树旁摆放两口大水缸,缸中水满,清澈如镜,水面漂浮着一层被风吹落的花瓣。   “这缸里的水,大概就是他曾提过的,用来制作梨花酿的雪泽泉水吧?”曦穆彤暗想。   小院左边厢似是一间花厅,右侧则一字排开三间房,其中一间门匾上书,“思过斋”。   “思过斋?羽风先生,你这‘过’,指的是什么?是否与你一心要掩藏的秘密有关?今日我必要得到答案!”曦穆彤红唇轻咬,不看其他房间,径直走向思过斋,伸手一推,门却没上锁,吱呀一声给打开了。   她猜得没错,这间房确是羽风的书斋,门一推开,一股墨香便扑面而来。紧靠墙根高高竖着一排竹子书架,架上满满堆叠各种书籍,还有不少是竹简装的古籍。   曦穆彤好奇地沿架子一层层看过去,却现好些书上的字弯弯如月,她根本就不认识。   一直走到他的书桌前,桌上除了毛笔和端砚,还放着一本陈旧的的册子。那册子封皮破损严重,页面的藏青色也褪去不少,既然没有放进书架,而是摆在桌上,估计他是经常随手拿来翻阅的。   窥探别人的秘密,终究不算光彩之举,她拿起这书册,深感良心不安,却实在没能忍住,手指划过时书已翻开。   这不看则已,一看,她顿时一声惊叫,画册脱手而飞,落到地面。   等心神稍定,她一张本来就白的脸,已惨白得见不到血色。她躬身拾起册子,重新一页页看过去。   原来这是一本画册,每一页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出尘脱俗、风华绝代。她或语笑嫣然,或凝眉愁思,或习武,又或读书,张张神态都不尽相同,但每一幅又都属妙手丹青的上乘之作,将她描摹得栩栩如生,如同真人,足见画者对她用情至深。   而那画中女子,正是她,曦穆彤。   画册最后三页,已无画像,而是满页都用毛笔胡乱涂抹着羽风常说的三个字:“对不起”。   “羽风,你我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你在梦呓时提起五百年,难道你我五百年前就已相识?你根本就是有心引我入梨花坳对吗?不行,我需要重前的记忆,我必须记起自己是谁!”   她疯了似的一个人捧着画册自语,可强逼之下,又开始头痛。最后她担心自己又会如昨晚般晕过去,不得不停了下来。   虽然找到画册,却不仅答案未得,反而疑虑更重,她只能无奈离去。   临出门,眼角余光却又瞥到紧靠书桌旁,摆有一排矮柜,柜门把手已被磨得十分光滑,似是经常经人开关。   她走过去拉开柜门,又是一惊,只见矮柜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每瓶上都标有不同药名,而每瓶里的药,都已用过了一些。   “天哪,羽风先生,你到底身染何疾,需要服这么多药?一个如此重病之人,在此独居无人照料,该有多么危险?”想到此,她不敢再盘桓逗留于思过斋,急急离开羽风的居所,就往自己住的小屋赶回去,她需要去看看他怎样了。 第十章 生死一刻   曦穆彤急不可待地赶回她的小屋,羽风依旧躺在翡翠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正睡得香甜。   她悬起的心落回来,给他加上一层狐皮毯子,便转身出去坐在梨花树下,任花瓣将自己装饰成一个雪人,记忆却似再也回不来。   一晃三天过去,竹屋里静悄悄,羽风竟一直安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曦穆彤又开始紧张,直觉里感到自己有哪里判断不对。   这想法一生,她再也坐不住,惊跳起来,推开房门奔到床边,伸手探他额头,那温度直比曾在凉亭中触他手时更感火烫。她想去摸他的身体,可是不敢,手刚抚上毯子又如遇火烧般弹开,思想里不住为“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激烈斗争。   可巨大的危机感最终战胜男女之嫌,她咬咬牙,一把掀开了毯子。   “先生—”   掀开毯子的瞬间,她就被羽风的状况惊呆了,只见他赤红的长袍此时竟已变得乌黑,身体冒出一阵阵青烟,似乎正有烈火在他体内焚烧。她慌乱地尝试去握他的手,这次倒真是被烫得弹了开去。   毯子已揭掉,羽风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面色也开始生变化,他的表情不再如三日前那样平静,而是随身上的黑气渐渐向脸上蔓延而扭曲。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先生你不能死,是彤儿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曦穆彤急得很想大哭,奇怪的是,她似乎伸手就能触摸自己的心碎,却找不到半滴眼泪。   她狂奔回思过斋,将柜子里所有药品一瓶不剩的搬过来,拧开瓶盖往他身上倾倒,却丝毫不起作用,眼看那火烫的黑气就要吞没他隽秀的面庞,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一样东西,冰。   这般高温,若要降下,只能用冰,可这梨花坳里温暖如春,她又无法冲破结界进入雪原,又怎样才能弄到寒冰呢?   慌乱中,她的脑子仿佛和他的身体一样在燃烧。她焦虑的用手捂住脸,不敢再看他。可当她冰冷的手触到面颊,却如被神灵提示似的瞪大眼睛,木纳纳走到几前,看向镜中的自己。   “寒冰?我……我不就是一块寒冰吗?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冰,会比我更寒冷?可是,难道我要……不行!绝对不行!”   脑子里的的想法令她极受惊吓,她疯狂摇头,转身就要往外跑,但刚跑两步又停下,眼光呆呆盯向垂死的他。   “我若这样狠心走了,他会死的,或许明天再见他,就会是一堆灰烬……”   想到此她再也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退回来,果断地一把扯掉自己的衣衫跃上翡翠床,展开双臂紧紧搂住了他。   顿时,一股热浪侵袭而来,羽风的火烫穿透她薄薄的小衣,似在烧化她每一寸皮肤,令她疼痛难忍。   “我的骨头,好痛啊……”她感觉身体里似有什么东西在融化,细细的水流在周身流淌,虽是水流,却又像小刀一样,来回拉扯欲割断她全身血管。   再看向羽风,他依然气息全无,可脸上的黑气却似有一点消退。   “我的冰冷对他起作用了!先生有救了!”她心中悲喜交集,而疼痛又令她疲惫万分,她就这样和羽风紧紧相拥,沉沉睡了过去。   一天,两天,三天……   曦穆彤于浑噩中醒了睡睡了醒,数着白天黑夜的更替,感觉已是三天过去。   身边的羽风,此时白玉般的面容已恢复正常,身上的长袍,又回复了赤红之色。   她从床上坐起,看看自己那难以蔽体的小衫,羞得无地自容,生怕他忽然睁眼醒来,赶紧将衫裙穿好,便离开竹屋,又一个人静静坐在了梨花雪中。 第十一章 绝望之陵(一)   梨花,满载芬芳,从头顶飘落无声。   曦穆彤树下呆坐,任凭自己再次被顽皮的花瓣堆成梨花雪人。   许久后,她望向蓝天,脸上忽然砌上一层怪异神情,口中开始如诵经般念叨一连串的名字:“稽洛山……落音竹宇……水铃儿……竹月……江南子墨……”   也不知念到第几个,七天来一直盘桓眼中的茫然逐渐褪色,一抹凛冽寒光取代小女子的怯弱重汇双眸,她如受惊般跳起,刚才的娇羞容颜,瞬间不见踪迹。   她紧握双拳,柔软的身体,猛然爆无限威仪,嘴角冷笑吐露,再轻弹禅指,强大的内力眨眼间已聚成一道紫色剑气穿指而出,直击入脚下泥土,惊得大片花瓣随气浪飞旋而起,足有一人高,又以极快的度轰然炸开,四散逃去。   “原来我是,来自稽落山的仙,曦穆彤!”梨花坳中七天将过,她的记忆恢复了。   她傲然抬头,冷颜如冰,不再看花,犀利似闪电的目光毫不含糊地投向绝望之陵,细细打量那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影。思忖片刻,她挥手招来一片云朵,纵身飘上,直奔那翠绿山峰,打算找到羽风提及的破落宫殿,一探究竟。   翠峰上,一条细细的小溪在蜿蜒流淌。   从下往上看,那溪水竟似人刻意画出的一条进山路线,十分清晰。   曦穆彤跳下浮云踏上实地,顺小溪回望身后,见到的却是梨花坳,她的怀疑终被彻底证实:梨花坳里的小桥流水流进绝望之陵,化作小溪,实为翠峰与山谷相连的纽带。所以小河流向并非真如羽风所说,流出梨花坳便汇入雪原,再次封冻。   “你明知我的记忆终会恢复,又何苦来骗我?绝望之陵里藏着什么?是你的真实身份吗?且让我看看,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她遥望梨花坳连连冷笑,再飞步溯溪而上,倒真见到一处泉眼,从湿润的山壁汩汩向外,冒着略带热气的泉水。   “这便是他用来酿酒的雪泽泉水!”她捧起一把带着温热的泉水尝了一口,似乎又体会到了梨花酿的甘甜。   溪水指路,很快她就来到了那破落宫殿前面。   跃至半空俯览,能见到宫殿占地极广,犹如山顶的一座小城,却由于经年无人居住,整片宫城四处断井残垣,满目萧然。再落回大殿门口,厚厚的玄铁大门上,一块巨大门匾被青藤缠绕,匾上字迹也已被藤蔓重重覆盖。   曦穆彤一扬手臂指天剑出,光剑过处青藤断去,露出匾额上四个金漆剥落的大字:绝望之陵。   “绝望之陵不指此山,而是这座宫殿的名字,这是不是羽风的另一个谎言?这样一座庞大的宫殿,会有怪人独居?如果此言属实,他又是怎么死的?”   带着满腹疑问,她急欲进殿一探,奋力去推那玄铁大门,连试几次,大门却如已被锈死般纹丝不动。   时间在飞过去,梨花坳中的羽风不知是否已经苏醒,她索性放弃那门,走出莲池虚步从门侧踏墙而上,再用指天剑试探,刺破殿顶结界,几个纵跃便已跨过门头,稳稳站在了宫城之内。 第十二章 绝望之陵(二)   曦穆彤面对的,完全是一座死城。城内虽无风雪,却四处寒气逼人。那一座座残损的建筑,诡异的背向阳光,投下重重暗影。走在青石板的道路中,似乎伸手就能触到鬼魂。   来到大殿之前,殿侧奇怪地竖着一座高入云天的钟楼,楼顶悬挂巨钟,因年久未用,钟身锈迹斑斑又覆满尘灰,似再也不可能被撼动。   曦穆彤踏上汉白玉的石阶走向正殿,到得殿门口,见到一扇简陋的、带有雕花的桃木大门。那门倒再不难开,她轻轻推开一条缝,侧身闪入,可脚刚迈进去,门又“咣当”一声,在她身后合上了。   她眼前顿陷一片漆黑,因不知这里是否藏有埋伏,也不敢使用指天禅星光,只能慢慢摸索着往里走。   潜行好一会儿,确信四周无人,她这才指尖耀星,借微弱的光亮查看身周,却现身周何止没有埋伏,根本就如被洪水冲过般,空无一物。   空落落的殿堂里,只有大殿两侧,一道道巨大的猩红色帷幔从殿顶高高垂下,透露着无法言喻的庄严。   帷幔止于殿阶,她谨慎地一级级拾阶而上,到达上方,见到一个镶满奇异宝石,光彩熠熠的王座。   她大吃一惊,深知这样高贵的王座,绝非普通王公贵胄可以拥有,这怪人身份,还真让人琢磨不透!   一直走到王座边,低头看去,曦穆彤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待她确认自己并未看花眼,才一语不地推掌,向王座座基吸去,手掌再展开时,掌中已多了几片打蔫儿的梨花瓣。   她失魂地看着手掌自语,“这些花瓣,绝非已洒落陈年,至多也就从树上落下十来天。羽风先生,你说你已不问世事,从未来过这宫殿,这些花瓣又该作何解释?”   正彷徨不定,竟有一个黑影不期然被她的星光反射出来,映照在王座旁的玉石地面上,惊得她又跳了起来。   “什么人?”   她明明查的清楚,这大殿里空无一人,怎么又会出现黑影?大骇之下,她握着花瓣转身就追。待追上几步,见到的却是一只大鸟的背影。   那大鸟似无心避她,跑着跑着忽然停住,转过身,脑袋左右扭扭,好奇地盯向她,火红的眼里非但无敌意,略显滑稽的眼神更好像表示与她相识。这时她才看清,那是一只头顶白色绒羽,全身羽毛黑亮得如上黑釉的老鹰。   “茫头鹰!”她失声惊叫,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这世上,竟然还有茫头鹰存活?”   她怕惊吓到那老鹰,移开星光,慢慢向它靠拢。可芒头鹰虽不避她,显而易见也未打算与她套近乎,只灵性地点点鹰头,似是打了个招呼,便三蹦两跳跑开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芒头鹰去哪里了?”曦穆彤愕然环顾殿堂,除了进入的大门却再找不到第二条通道。   她想继续深入搜寻,正将手指探向王座之后,却听“轰隆隆”一声响,殿门被人推开,一束日光由外射入,将一道笔直修长,拖着长长袍襟的身影投在门口,羽风出现了。 第十三章 仇恨一鞭   曦穆彤虽料到羽风已醒转,但他的突然出现,还是令她面色微变,心跳许久后才勉强平静。   “你……醒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明知故问。   羽风未答话,袍袖一挥,大殿上顿时光明一片。曦穆彤四处寻找灯光来源,却只见光芒,不见灯影。   两人就这样远远僵持着,羽风浓眉紧锁,似在迟疑,终究还是抬起脚,主动地向她一步步走来。   居高下望,曦穆彤这才现,殿堂内虽无漫天飞花,可他只要抬脚,脚下就会有胜雪的梨花相随,身子稍一移动,便有暗香飘出,至此,他的真实身份,已呼之欲出。顿时一阵眩晕袭来,她站立不稳,不得不斜靠在了王座之侧。   羽风走到阶前,欲开口说话,两行热泪却先扑簌簌滚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曦穆彤强力振作,再看他时,双瞳却射出了比宝剑寒锋更冷冽的仇恨。   她如同梦呓,语调陌生得几乎连自己都不认识:“素闻当年,妖王狂蟒的幼子狞灭足智多谋,遍阅天下奇书,大有成年后为天地栋梁之风,只可惜体弱多病,日日汤药为食。灭天咒属于至阳邪功,需要修炼者具备泰山般刚健的体魄。狞灭却自不量力非要修习。虽然最终练成,只怕已遭到邪功反噬,妖元大损。若无药物维持,体温便会不断升高,直到自燃成灰。羽风先生,我说的可对?”   曦穆彤的每个字,都利如冰锥,似坚决要将羽风的心穿透。   他早已哽咽得无法言语,只能点头。   她既已悟出他是谁,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刺激得她只想离开。她直起身,摇摇晃晃向殿阶下走,再也不看他一眼,“你用灭天咒抹我记忆,七天的法力已过,你若不再施法,我就要离去了。”   “彤儿!我求你,听我说两句好吗?”当她从他身边经过,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欲拉她的衣袖将她留住。   曦穆彤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闪,却忽觉手中有物,低头看,竟是冰兽鞭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手中。   她生怕被他碰到,来不及细想就一鞭甩出去,只听“啪”一声响,那柔韧有力的兽鞭,已狠狠抽上他前胸。   顿时,大殿中冰冷的空气也似被鞭声惊呆,不再流动。   曦穆彤没料到自己下手会那么狠,就见鞭过处,羽风的前襟已被撕裂,一道鞭痕深深陷入肉里,血正喷涌出来。   可更加令她震惊的,却并非那道鞭痕,而是从他伤口里淌出来的血。   只见那血色非红非黑,而是呈现出火焰的赤金色。血液喷出,不似流淌倒像燃烧,待血枯火尽,伤口便已愈合。   “这……这是怎么回事?”曦穆彤惊得暂时忘记了与他之间的僵持。   羽风苦笑着解释:“自幼我的血便与常人不同,哪怕在妖族人中,我也算独一无二。有时,我甚至觉得遭受灭天咒反噬,并非因我体弱,反倒是这血的缘故。我曾百般询问母亲,她却到死都未曾告诉我,我究竟有怎样离奇的身世......”说罢,深深垂下头去。   伤了羽风,曦穆彤握鞭之手一阵软,脸上的冰霜却无丝毫消退。她再不去想他的血,冷冷道:“天意如此弄人,五百年后,我竟还能再见用万魂夺骨锁伤我之人!”   羽风猛然抬头,眼中再次噙满泪水。   曦穆彤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对他的泪不屑一顾,“我真羡慕你还能哭,可拜你所赐,我却是不能了,只为不把你这绝望之陵连着山下梨花坳,变成和外面雪原一般的冰天雪地!”   羽风知她所指为何,脸上神情愈破碎,声音颤抖地问:“彤儿,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那个人死掉?”   曦穆彤双肩一颤,想起自己与他同睡一榻的三天,将脸侧向一边,答道:“你错了,我救的是北狐居士羽风。”   他凄苦地摇头:“无论是羽风,还是那个人,都该死啊!那个人于五百年前,用万魂夺骨锁夺你全身骨骼,今天的羽风,更毁去了你的玉洁冰清……”   曦穆彤转身,面无表情地正视他道:“我所痛恨的仇人,是那个人,而羽风不过一介儒士,我心甘情愿救他,与他个人无关。”   “彤儿你……你说什么?”震惊中,他已不知该如何自处。 第十四章 谁是真凶   “彤儿……”羽风痴痴望着她,实在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向她赎罪。   “不要再叫我彤儿,你现在已经不是羽风,你是妖王狂蟒的儿子,现任妖族之,狞灭天子!”曦穆彤失控地怒吼,终于明明白白道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吼完,她呆住了,想走,却忘了该怎样挪步。   她木然摊开手掌,那几片从王座边拾到的梨花瓣,已被揉碎。   羽风心里如她一样仇恨那个称呼,却又如何能抹掉自己的过去?他只能默默垂泪,已是泣不成声。   “不错,狂蟒是我父亲,他早已不是妖王,我才是当今世上,真正的妖王。在我幼年时,我助纣为虐,帮父亲去拼他所谓的天下,一心要助他成为六界之。那时的我,从不觉得杀戮是可耻的事,反而以帮父亲消灭了多少敌人为荣。可是,是你彻底改变了我……”   曦穆彤一声冷笑,“我?虽然当时我几乎被你妖族的夺骨锁夺去性命,可是你我却未真正谋面,更未交谈,我又如何能改变你?”   羽风叹道,“如果是命中注定,哪怕无只言片语又有何妨?虽然我们未曾交谈,可那条让你忍受万魂夺骨锁的毒计,是我为父亲出的。那晚你在妖兵军营与他对话,实际我就躲在军帐帘后,将所有事情听得一清二楚。我当时想,以你一个芊芊弱质的小姑娘,怎可能捱得过这一关?你死后,我父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下五岳,攻占人间界,实现一统六界的心愿。谁知……”   “谁知什么?”曦穆彤眼中再现冰冷的恨意。   “泰山之下,在父亲用夺骨锁伤你前,你用指天禅的万宇诀形成护体。”羽风回忆道。   “不错,可你父亲使诈,令锁链半途转向,所以我不得不打破护体直接应战!”   羽风却连连摇头,“使诈之人非我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什么?”曦穆彤暗吸一口冷气,“你把话说清楚!”   羽风继续道:“所有人中,只有我和南风长老将你看破。我惊异于你的勇气,并未打算揭穿,却不料南风长老如此毒辣。他知你不忍眼睁睁看着众生灵被万魂夺骨锁袭击,所以暗中施法改变了锁链方向。他是利用你的善良,诱你在失去护体的情况下出手。最后他毒计得逞,你被击中后失去全身骨骼,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可谁知……谁知后来你竟然从地上又漂浮起来……”   “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当场死去,如果我死了,狂蟒的灭世野心就会得逞!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确曾远远地在狂蟒军阵中见到过你,可当时我全副心思都放在与他对战上,又怎会去在意一个小孩?”曦穆彤若有所悟。   “可是我在意你了!”说到这,他的语气变得急促又坚决,“你从地上起来的那一瞬,我的心就已在极度震惊中碎去,我知道自己彻底错了,不,那已经不能算是错,而是一种罪,是我对你犯下的罪!当时我已心神俱散,满心懊悔,回到妖王府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点数,点我一共帮父亲赢得战役一百三十九场,死亡人数过百万。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我浑身上下沾染的,都是他们的鲜血,我的双手无论怎么洗,都再也洗不脱那充满血腥的罪恶!”   曦穆彤听他说得一颗心就要狂跳出胸膛,秀目又似罩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原来这就是他曾说的,心中血的颜色……”她猛然觉得,顶在心口的仇恨,已没有那么坚硬了。 第十五章 灭天真相   羽风继续向曦穆彤讲述前尘往事。   “泰山撤兵后,父亲安静了一段日子。可不知是谁又在他面前出点子,说华夏帝昏庸,灭神族的时机已到。父亲醉心于征服世界,果然经不住游说,决定趁神族势弱,一举入侵将其剿灭。那时我灭天咒已成,他便希望我用邪功帮他。我战心已死,坚决不从,他便只好和那南风长老联手出兵。南风善使风雷破,此功本身杀伤力不大,但如结合他由丹炉炼出的巨虫尸气与剧毒的血针花暗器,哪怕功夫再高强的人,不防之下怕也逃不出他的杀手。”   “原来,四灵就是这样死在南风长老手里的!”曦穆彤回想当年,自己在战场上见到那四具血淋淋的尸时的心痛欲绝,眼中又欲滴血。   “有南风相助,父亲竟然真的打败华夏帝,占领了西天混沌谷。我收到消息时赶去相救,却为时已晚,华夏帝身死,神族覆灭。而鸡鸣山与混沌谷相距遥远,无奈之下我只有赶在他们之前先下手,将困在鸡鸣山的神族人封入幻生符,助他们留得性命,以求神族有一天重起。”   “这么说,当年灭世之人根本不是你,你将残余神族封入幻生符,也并非羞辱,而是为救他们?”曦穆彤愕然,忍不住向他靠近了两步,顿时又闻到了他身上淡雅的花香。   羽风叹道:“我是救了他们,可是混沌谷战役后,灭天咒开始反噬我的身体,我一日比一日虚弱,再也无力将他们从幻生符里放出来。再者,他们也不能出来。凭那帮人的本事,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界支持补入,只怕他们一出来就会被父亲和南风长老屠杀。所以五百年来,躲在那符里,反而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曦穆彤怔怔地听着,冰冻的神情,在化成水。   她似又想到什么,急问:“当年我被囚于支离山,五岳留仙收到消息,在第九十九年不死水即将失效时赶到救我,我一直奇怪这消息他们是怎样得来的!”   “这……”羽风目光一闪,赶紧将头转向一边。   曦穆彤见他如此神色,更加怀疑,执着地追问:“对我行刑前,华夏帝已明说除神族外,谁都不可能知我下落。他一死,这件事更是成了一个尘封的秘密。你既是唯一与神族最后接触的人,难道这也与你有关?”   羽风已慌乱得手足无措,红着脸点了点头,却不敢看她,   “自从泰山下亲眼目睹你舍身取义挽救众生,你已深深扎根于我心。你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我脑中回转。可是,五岳之战后你竟然失踪了,我都快急疯了,上天入海找寻你,当时根本料不到你的失踪会和堂堂华夏帝有关。后来我寻到神宫遗址,终于找到蛛丝马迹,推断出你是被囚于支离山。”   “这……原来……原来真是你!”曦穆彤心里顿时五味陈杂,却再也觉不出恨意。   羽风索性将往事和盘托出。   “得知你下落后,我悄悄去支离山探过你数次。我远远地看着你受那非人折磨,已是肝肠寸断。可我救不了你,你伤痕累累,又全身无骨,按我的身体状况,如果冒然把你从山上解下来,最可能生的结果,就是我们一起摔下悬崖绝壁,摔得粉身碎骨。无奈之下,我命一个妖人扮作小童去通知了五岳留仙,又用妖族宝物玄天蟾,引玄天水至衡山中,让衡留仙清秋无忧现,五岳留仙便这样将你救下,我也就放心了。”   “什么?玄天蟾?玄冰洞里仙灵塚前的玄天蟾,竟是来自你妖族?这么说,几百年前你不单单是真正将我从支离山救下的人,连冰骨都是你……”曦穆彤的声音已抖得不能自已,身子一倾就要栽倒,手中捏碎的花瓣,也散落到了地上。   羽风却出一阵凄厉的大笑,“救你?我是害你的罪魁祸,你一切的苦难皆因我而起。我知那恒留仙断箫对你一往情深,作为妖王,妖仙殊途,除了祝福,我再也给不了你什么,如果我还没死,也只能就这样远远看着你……”   “你……”曦穆彤再也无法言语。   梨花坳里那个失忆的小女子,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目光软软地看着他,心里竟萌了一种极其怪异的,过去从未体会的依恋之情。   羽风并未注意到她的变化,仰头叹息:“五百年了,我父亲或许依然在做着他那一统六界的美梦,我却再也无心世间纷争,独自远赴漠北,悄悄住进了这绝望之陵。你没有错,坐落于这座山峰之上的,才是我真正的妖王宫殿。而山下的梨花坳,是我为你而建,为我在这个世上伤得最深,也爱得最深的人而建。” 第十六章 情难自禁(一)   曦穆彤的心神似已游离,喃喃自语,“不会的,这一切如此不真实,不是梦又是什么?你现在告诉我的,和我从各消息渠道了解的,彻底相反,狞灭天子一代妖王,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胸怀赤子之心,却又身体孱弱的读书人?我不相信……”   苦苦挣扎于痛苦与矛盾中,她却忽觉手中一凉,愕然低头,一把锃亮的短剑竟被羽风毅然决然地塞进手里,他脸上的凄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杀气。   “曦穆仙,杀了我,为你自己报仇,也为那些被我害死的无辜性命报仇!”   她握着短剑,再也动弹不得。   面前之人,可是当今天,下无数人正在疯狂搜寻的妖王!有多少把刀剑正寒光闪闪地对准他?而对于自己来说,五百年前遭受的苦难,夜夜蚀骨**的悲惨回忆,皆是因他而起。一剑刺下,是否从此她就再也不会被往事摧残,一切痛苦便可就此终结?一剑刺下,是否六界之战的预言就此烟消云散,今后天下太平,再无干戈?   她无法对自己说“是”,她的手抖得实在握不住剑。   恍惚间,她已感觉不到绝望之陵的存在,记忆里只剩了梨花坳里翩然而至的红衣男子,那手捧夜光杯与她惊世一碰的羽风先生,还有与她相拥三日,被烈火燃烧的那个垂死的人。   “我为什么要杀你?”她手一松,短剑落到脚前的花瓣碎片上,然后听见自己怪异的声音在问。   “因为不杀我,你就无法阻止雪狼泣月之夜,仙族云霄大门被打开!有人利用仙族叛徒炼制出大门钥匙,且钥匙已经成型,那人在我入睡时偷偷潜入我梦境,将钥匙藏在了我的脑中,只有我死了,这把钥匙才能被毁掉!”   “什么?不会的……”   曦穆彤头顶一声霹雳,全身麻痹,终于倒了下去,“先生,你所说的那放钥匙入你脑之人,可是……南风长老?”   羽风也是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此事是他所为?”   曦穆彤苦笑,“我乃仙族之,云霄大门之事如此重要,我又怎会不知?你说的那个仙族叛徒是泰留仙童不仙,南风长老利用他,通过龙牙妖镜炼制出钥匙,却原来藏进了你的脑中!”   羽风恍然大悟,“你出现在漠北雪原,竟是通过龙牙镜的苍茫径!”   “苍茫径?”曦穆彤惊异地望向他。   羽风点头道:“不错,龙牙镜也算是妖族除万魂夺骨锁之外的另一绝,镜中有苍茫径,凡是世间存在的凶山恶水,都能通过苍茫径到达。想来是那箭头小路将你送进了漠北狐的老巢,你头部受到撞击,导致失忆。”   “如此说来,先生并非有意将我从龙牙镜诱来此处,那你又是怎样现我的?”   羽风轻声道:“或许,是缘吧……”   可他马上又换了语气,平稳地答道:“茫头鹰正好来探我,提及有一个女子正在荒野上逃命,好奇之下我通过虚像向外看,现那女子竟然是你,便化出冰窟,从狐狸口中将你救下。”   “原来,我是这样进到梨花坳里的,说来说去,还是先生救了我……”她感慨万千,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只苍鹰的身影,耳边也响起了阵阵哨音。   羽风却一脸愧色,恨不得她再举鞭来抽自己,“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我没想到此生竟还能有如此幸运,见到我日思夜想的人,我只盼,只盼你能陪我七天,所以就……”   “所以就用灭天咒,保我七天失忆……”曦穆彤小声接道,心里却再无怨恨。   但她转而又想到了南风长老,惊问:“我知道那南风长老来自妖族,可他竟能将云霄大门的钥匙藏进你的脑中,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狞灭天子颓然长叹:“南风长老曾是我父亲身边的护法,从小看我长大,也算对我疼爱有加,所以我称他作亚父。自我离开妖族,唯一知我这个濒死的妖王下落的就是他。因为我会灭天咒,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唆使我回妖族,重临天朝。这么重要的钥匙,藏在妖王脑中不是最安全的吗?彤儿,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就让我此刻死在你手里吧,我也好从这百年苦难里解脱,在心爱之人的怀中死去!五百年的思念,当我看见你出现在漠北雪原,你能体会到我内心的感动吗?”   曦穆彤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哪还有何仇恨或对于妖仙有别的芥蒂?只是撕心裂肺地呼唤一声“先生—”,便已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其实从她在迷离中见到那以为是死神降临的红衣男子时,他已经在她心里了。 第十七章 情难自禁(二)   羽风抬起双臂,也抱紧了曦穆彤。 他浑身散的炙热,果然是要将她全身的冰骨融化。   他的心剧烈跳动,令他身体似要绽裂。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五百年后忽然而至的幸福--他伤害过,又深爱着的女子,此时竟真的出现在眼前,竟真的正与他相拥。   而这个拥抱,曦穆彤也似已等待千年。何止冰骨,就算此时她在他的臂弯中彻底融化成一泓清泉又如何?她愿意从此流淌进他心里,再也不离开。   躲在这样的臂弯里,千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男人抱着是如此温暖,如此安全,就算此时天崩地裂,世界末日来临,只要有他相伴,她也不会再恐惧。原来在她孤独无助,在她为自己悲惨的命运于心底淌泪时,竟然一直有一个这样的他,在为她守候。   他是妖,可谁说仙不能爱上妖?他是心怀大爱的妖,他是保护天下苍生的妖。他的爱不仅仅给了她,还给了那些需要他去守护的人,这难道不够令她去爱他,景仰他吗?   许久,曦穆彤从他怀中仰起脸,痴痴说道:“先生,你随我走吧,离开梨花坳,和我一起回稽洛山好吗?”   羽风纤指划过她冰冷的面颊,轻笑道:“彤儿,你身为众仙之统领三界,怎的要说这糊涂话?无论如何,我都是妖,妖仙本不同道,你我的关系怎能让外人知晓?”   曦穆彤急道:“难道我要任你孤独一人死在这里?”   他摇头,“当我为你建起这梨花坳,就开始憧憬,你出现的那一刻。这个幻想,持续了几百年。现在你终于来了,我已心满意足。我练灭天咒遭受反噬,妖元大损,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同时还有我的血,如此神秘,似乎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时刻在我身体里冲突,令我全身灼热难当。作为七尺男儿,我并不愿穿着如火的红衣,可是无论什么色彩的衣衫到我身上,都会被体内火血浸成红色。这袍襟,若不经修剪,还会如人的头般无限生长。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一个人在这梨花坳中静静死去,如果死前能见你一面,则于愿足矣。”   “不,我求你不要这样说……”曦穆彤无法再听他说下去。   羽风并没有停,“其实几天前我陷入昏迷时,就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在倒下的一瞬,我使出法力不让面容生改变,希望能骗过你,同时也不用再向你提及那些令我心碎的秘密。可是,最后你还是救了我,我真的不希望你救我!我只想逃避……”他说着,又是满面泪水。   曦穆彤紧紧握住他的手道:“羽风先生,你不要再这样悲观,既然在你期盼百年之后,彤儿来了,你便不再是孤独一人,彤儿愿意从今天起融入你的生命,所以你要珍惜生命,因为那里面有我啊!”   羽风身体颤栗得更加厉害,他轻轻将曦穆彤拥入臂弯,火烫的唇贴上她冰冷的额头,任凭泪水放肆地流淌,却忽听身后一个干巴巴的怪音响起:“狞灭天子,你是在这绝望之陵里见客人吗?” 第十八章 仇人再现   听完羽风的故事,曦穆彤对他的爱终于战胜过往仇恨,幸福地投入了他的怀抱。可正当二人相拥而泣,大殿上竟然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南风长老!”听见这个声音,羽风面色大变。   他“唰”地一下展开襟袍,如一只开屏的孔雀般将曦穆彤拦在了身后,同时整座宫殿里灯光熄灭,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亚父,你好大胆子!我警告过你,若无我允许,任何时候都不许靠近梨花坳与绝望之陵,如有事相商,我自会入虚境会你,为何你要屡次违抗我的命令?”羽风怒喝。   曦穆彤一听“南风长老”四个字,顿时浑身如陷烈火,内心的仇恨被再度点燃。上次在龙牙镜中为了救水铃儿放跑这妖道,今天只怕杀他为死难者报仇的机会已来临!   她不想惊动羽风,不动声色地悄悄拉起他袍襟一角,看向前方,并未见妖道出现,却望见一只闪光的、恐怖万状的怪眼,出现在了妖王王座旁。   “这是曾在竹月梦里出现的那只巨眼吗?”她回忆起竹月死前对她说的话,以及后来调查出,提前唤醒他的那只巨眼就是南风长老利用关心咒幻化。此时此刻,他竟然以怪眼的形象出现在绝望之陵!   空中那只蜡黄的巨大眼珠正带着异光飞转动,同时干巴巴的声音在呵呵怪笑:“天子,并非南风有意违抗您的圣命,老夫数日没有天子的消息,适才去梨花坳寻找,又见您不着,心下担忧才通过这关心咒来绝望之陵试试,看见不见得到你。”   羽风勃然大怒:“亚父,你究竟还将不将我这妖王放在眼里?若你敢再碰梨花坳的结界一下,我必戳瞎你这只眼以儆效尤!现在你看到我了,我没死,还好好站在这里呢,你还不离去?”   怪眼诡异地眨了眨,似还在想什么坏心事。它未消失,反倒凑近了些,“天子,您是百年才接待一个客人吧,就不给老夫介绍介绍吗?”   羽风长袖一挥,恼怒中带着鄙夷,“笑话,我乃堂堂妖王,见什么人需要讲与你知?”   怪眼还欲话,却听他身后身后传来一声女子怒喝:“南风长老,我看今日你还往哪里逃!”   那声音若黄莺出谷,却又威严得震人心魄,随即白影跃出,一道紫色剑光已直直地冲它飞射而来。   “指天剑!曦穆彤!”怪眼难以置信的惊叫,眼皮一合幻境消失,曦穆彤的剑气什么都没击中,在黑暗中落地无声。   可是待躲过禅剑,它又出现在了王座另外一边。   “天子,曦穆彤为众仙之,难道你是将她诱来此处杀之?”怪眼那道灼亮的目光直直投向羽风。   曦穆彤不容羽风开口,指着它咬牙切齿道:“妖道,你用巨虫毒气和血针花暗器杀害四灵,又将竹月从耀海诀里唤醒,引诱他刺杀宇文化及,令他死在你这惊天阴谋里,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今日我便与你一齐算清,誓将你碎尸万段,为死难者报仇!”   说罢手指向天又要出剑,竟被羽风一把拦住,“彤儿我求求你,你不能杀他!”   “什么?”曦穆彤禅指悬于半空,惊诧地望着他,“先生,这个杀人如麻的禽兽,五百年前残杀生灵无数,五百年后又令我徒弟死于非命,无论是哪条罪他都死不足惜,难道因为他是你妖族中人,你就偏袒于他吗?”   羽风急得虚汗如雨,“我……我现在无法和你解释,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杀南风!并且,他是通过关心咒以怪眼形状来此,哪怕你连万宇诀都使出来,最多也只能伤他一只眼,又何苦急在这一时呢?”   曦穆彤却固执地坚持:“就算是只伤一他只眼,今日他也别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请先生不要拦我,否则别怪我对你都不客气!”   羽风知她现在已被仇恨之火封住心窍,再劝也是无用,只好道声:“我不能看你二人在我面前两相残杀,彤儿你离去吧,日后有缘再会!”   话音落时衣袖拂起,曦穆彤双眼一黑,便万事不晓了。 第十九章 重回雪原   虚无中,曦穆彤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片白光里漂浮。 她虽双目紧闭,却好像见到很多人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不久后,她听见有人在耳边急促地唤她:“彤妹,彤妹,快快醒来!”   她头晕脑胀,一时什么都无法记起,并且有人正扳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更令她脑子一片混沌。她轻轻喘息一声,睁开了眼,而出现在眼前的,竟是锦书圣那张万分紧张的脸。   “彤儿你醒了!”锦书圣一见她醒转,脸上马上转忧为喜,他这一嗓子,又引得一大帮人团团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便是清秋无忧。   “绝望之陵……梨花坳……我不是和先生在一起吗?为何会忽然见到这些人?”曦穆彤深觉自己还没梦醒,使劲甩一甩头,再定睛看,那些面孔并没消失。   “这么说,我确实是离开那里了……南风!”她猛然想起在绝望之陵里,正欲杀南风长老,可羽风袍袖挥过时她便失去了知觉,果然是他将自己送出来的!   她心中既震惊,又为再次失去杀南风的机会而懊恼。但现在当她回到漠北雪原,这帮仙人竟又出现在眼前,她更是不明所以,直起身子问锦书圣,“大哥,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锦书圣道:“我和清秋兄收到消息,说你被妖族劫持到漠北,就赶快集结众仙赶了过来,才刚到,就见你在雪中被一群白狐追赶,然后晕倒在地。而那群狐狸正在向你靠近。那些东西可是有毒的,万一你被咬到就性命休矣。我们拼命将狐群驱散,才将你救下。彤儿,你不是在龙牙镜中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生了什么?”   “我正被白狐追赶?这不是坠入梨花坳之前生的那一幕吗?那一幕不是生在七天之前吗?七天……那七天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羽风之后,一切都会到原点?”   听完锦书圣的解释,她顿陷入深深迷惑,甚至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光怪6离的梦。正在纠结,腿上曾被白狐咬到的伤口竟有一阵隐痛传来,她伸手触摸,伤口上整齐的包扎还在。再低头看自己的衣衫,虽已变回入梨花坳前着的那条破损纱裙,可一片单薄的梨花瓣,还悄悄插在袖缝中。   那七天是真实的,不过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清秋无忧见曦穆彤一副沉吟不语,又若有所思的样子,挥着纸扇道:“好了好了,既然没事就好,看来那密语修罗所言不实,彤儿并没有被妖族劫持,只是险遭漠北狐撕咬而已。”   曦穆彤听他此言,顿时背脊一阵凉意,猛然抬头惊问:“清秋大哥,你说什么?什么密语修罗?”   清秋无忧见她这般紧张,也吃了一惊,嘟哝道:“就是……就是一个长得像蜜蜂,但是有个人脑袋的小玩意儿,给锦书圣送了个信,说你在漠北已找到妖族狞灭天子的老巢,可能被他劫持了,我们大家就赶快一起赶来救你啦!”   “是云清!她这样做是何目的?真是为了救我吗?”曦穆彤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只见那五岳八派几乎所有有分量的头脑人物,都已经聚集在了自己身边。 第二十章 灭天流火   曦穆彤一听到“密语修罗”几个字,就如临大敌,群仙见她如此神色,彼此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这紧张所为何来。   锦书圣正待问,忽然惊呼一声,就见被皑皑白雪映照的西边天空,正升腾起一片炫目的金色云彩。   那云彩初时安安静静,只是将青灰色的天空烧成半边通红,但眨眼功夫,云彩竟似被人用火种点燃,开始转化成熊熊燃烧的火焰,并且那火焰不是在向上升腾,而是以裂天之势将火星四溅的流火狂泻直下,如同连片的烈火瀑布从天而降。没膝深的积雪,遇到火焰瞬间融化,融化的雪水又汇集一处变成山洪,排山倒海般向群仙这边奔涌而来。   “灭天咒—”   曦穆彤这一惊非小,可危机压顶她无暇深想,在洪水到前,迅纵身跃到半空中并挥动双臂,指尖如拨琴弦般快弹动,一道水波似的光幕结界就拔地而起,将群仙遮挡其后。   眨眼山洪就已冲到面前,众人这才回过神,知道是被偷袭了。可不知为何,被那洪水围困后,他们似乎不仅身上法力全失,更如绑了万钧巨石,再也飞不起来。   “这水被施了咒,会夺人法力!”   他们醒悟过来,个个不假思索,欲使出浑身解数助曦穆彤抵住那光幕,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他们为西方洪水惊惶时,同样情形竟又出现在了东南北三方,于是由雪水融化而出的洪水从四方齐齐涌来,曦穆彤奋力筑起四面光幕结界阻拦,却因洪水来势太猛,一人抵挡实难应付,体内气息已渐渐不济。   “羽风先生,他怎么可能这么做?他不会骗我,他不会下这样的毒手来对付仙族!可是世上真正能使灭天咒的人,只有一个狞灭天子,这流火之后的黑手不是他又是谁?”   曦穆彤绝望地想着,眼见那水势越来越凶猛,她所筑起的光幕堤防被逼得不断后移,群仙所能呆的空间,已越来越狭小。可她不知道,此时梨花坳里的羽风正被南风长老死死缠住,丝毫觉察不到,在这雪域高原上正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洪水中,蓬莱岛的武修缘从腰间一把解下了纳隐葫芦。   自从他养好伤从稽落山回到蓬莱之后,已继任掌门一职,万空生前用来降妖伏魔的纳隐,也妥妥的由他随身携带,这时这葫芦竟派上了用场。   只见武修缘一把拔开葫芦塞,将口对准洪水念动口诀,那水便源源不断向他的葫芦中灌去。众人眼前一亮,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也纷纷掏出自己的法器开始接纳洪水。   曦穆彤急欲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在半空中急得跺脚。   洪水被各人法器吸纳,结界外的水位确实有所降低,可猛然间,那些盛了水的法器竟了疯似的不听主人使唤,开始剧烈摇晃着从他们手中挣脱,反而底朝天地对向结界内,将刚刚吸进去的洪水又倾倒了出来。   顿时,结界内的避难所也变成了一片汪洋泽国,群仙不防之下,全部被浸在了大水里。   结界之外洪水围困,里面的水又已漫过一人高,眼见众人就要被淹死,却又不能打开结界泄洪,曦穆彤再也顾不了许多,俯身一冲而下,如条白色的银鱼般钻进水里,盘膝坐在了水底。 第二十一章 联手救援   待盘膝坐稳丹田气升,曦穆彤的身体很快就被一轮紫光环绕。 她于紫光之内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后再二指向天,开始默念:“宇拓海天海贯天宇,物沉心界界华生丹,丹化万宇脉聚灵泉,宇入大成载德浮波。指运宇,宇逢星,星从丹生,宇现!”   随着“宇现”二字音落,结界内翻滚的水浪骤然停息,停息片刻后,竟乖乖服从她的指令,合成一股宏大的水流,以水龙形状被她牢牢吸在了掌心。随后她手持水龙再次飞身跃起,长长的龙身被拉出结界,结界里的水被奇迹般吸收得一滴不剩,她再狠狠向堤坝外推掌出去,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水龙倾泻,群仙算是又暂时安全了。   “曦穆仙那一招,可是指天禅的万宇诀,果然威力无穷!”   众人欢呼,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识最高层次的指天禅。可这高兴劲持续不过一秒,眨眼间恐惧感又重新袭来,毕竟光幕外洪水不退,威胁就无法消除,曦穆彤若抵抗不住,他们还是会被淹死。   曦穆彤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刚才被那施咒之水浸泡过,她身上的法力也开始减弱。她很想再次使出万宇诀,将四面的洪水全部引开,奈何两只手臂已沉重得抬不起来。与此同时,结界少了她的支撑,正在消失,流火之危已悬于一线。   正彷徨无助,却听得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姑姑,我来助你!”   “是铃儿!”曦穆彤闻声大喜,转头就见到水铃儿白龙一样的身影,已踏剑飞至眼前。   水铃儿一看形势危急万分,也来不及和他师祖姑姑见礼,指尖紫光划过,已用内力将那四面结界再度支撑起来。   曦穆彤终能腾出双手,飘于半空快调整全身真气,待丹田内气息稍有恢复,便再次使出万宇诀,将东南西北四方洪水汇聚成四条水龙,而后四龙又合为一龙,再吸附到掌心,向荒原的低洼处引去。   眼见那条翻滚着水花的巨龙随曦穆彤远去的身影消失,群仙这才彻底安全了。   大水终于退去,水铃儿代曦穆彤逐个查看,各位叔伯兄长是否有恙。好在洪水含的毒并不重,众人只是暂时使不出仙人法力,呆在原地运气调息一阵,便能恢复。   确定大家全部安好后,水铃儿四下里不见曦穆彤踪影,心头一紧,赶忙去寻找。   原来曦穆彤将洪水引至雪原低谷,目送它向下奔流而去,刚想松一口气,却不料那融化积雪的流火竟汇成一条火龙,又从她身后袭击过来,似是下定决心,非把她烧死不可。   她拼尽全力腾挪躲闪,无奈那火龙对她如影随形,犹如鬼魅。   “先生,为何你要如此苦苦相逼于我?”她悲哀地质问流火,可火龙却毫无后退之意。见此阵势,她顿时醒悟:“我明白了,触灭天咒之人,根本不是狞灭天子!”   可就这一分神,她指尖停顿露出破绽,火龙口中喷出一团火球,直击向她胸口。她惊叫着,眼看自己就要被击中,却不知水铃儿从何处冒出挡在她身前,被那火球端端正正撞了个正着。   “铃儿—”   曦穆彤见火球击伤水铃儿,只觉得那痛比自己被击中还要烈上百倍,疾奔过去,一把把他揽在了怀中。   而水铃儿胸口遭到火球撞击,他怀揣的卢田玉却忽然出闪闪红光,火龙见到玉影,竟似呆愣,停在半空良久,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天边。   流火含毒,又带着极大的力道,水铃儿就觉得整副胸骨已成碎块,强忍剧痛,吐出大口大口鲜血,全身软绵绵的,连抬手的气力都已丧失。   曦穆彤扶着他,满面焦急地询问:“铃儿,你怎么样了?”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安慰她道:“姑姑别担心,相比那幽冥殿圣火炉,这算什么?铃儿……铃儿有魔婴童荧光护体,又穿了凤羽宝甲,一点事都……没……有……”话刚说完,就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二章 树精聚会   灭天咒的流火之灾终于过去,曦穆彤带着一帮仙人和昏迷中的水铃儿,回到了中原。 ≦可已回来足足三日,水铃儿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曦穆彤万分焦急,每天都坐在浮生殿的禅室中,用内力为他一次次推经通脉。其实她自己也受伤不轻,可为了救治他,她已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灭天咒的流火,在水铃儿胸口留下一团浓重黑气,且这团气一直在他胸膛里流动,显而易见,是在吸取他身体里的能量。作为魔婴,他虽是仙魔不侵,凤羽宝甲也为他抵抗住了更为严重的伤害,可就算这团黑气杀他不死,如不尽早排出来,或许时日不多,他还是会功力尽失,沦为一个废人。   第四天到,他依然不醒,也未见有一点好转。曦穆彤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又将他送进玄冰洞。灭天咒既为至阳邪功,玄冰洞的寒冷,至少能抑制黑气在他身体里的流动,降低他功力流失的度。   她轻轻将他放在仙灵塚里的冰床上,期望指天禅的力量能救他。   ******   水铃儿迷迷糊糊地躺着,觉得双眼像是给一团雾气困住。他估计自己躺了很久,于是起身下床,打算出去走一走,以舒活筋骨。可他脚虽能动,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身周的景色。   过了一会儿,他觉出大概是走进了一片竹林,因为他能够听到耳边的鸟语伴随竹香,嘤嘤成韵。   他一步步摸索向前,忽然踢到一块石头,身子一倾,站立不稳,骨碌碌滚下了一个小山坡。   他“哎呦哎呦”叫唤两声,左右摸摸,触到山壁,打算爬起来继续走,头顶却隐约传来说话声。最初只有两人,应是刚刚见面,相互施礼寒暄,紧接着又来了几个,于是山坡上热闹了起来。   水铃儿好奇心起,改变主意不再前行,静静伏在坡下偷听。   原来说话的是几个竹树精,似乎是老哥儿几个聚会,个个高兴非常。   寒暄过后,转入正题,其中一个开口道:“你们说,咱曦穆姑姑这一生图的是个啥?”   另几个齐声问:“老哥哥缘何这感慨?”   那树精叹气:“千年来,为了天下苍生,她一个人孤守稽洛,好容易收了两个徒弟,本是欢喜的事。特别是那月竹仙,我可是看着他由一个指尖大的小精灵,在姑姑的栽培下修成仙道,又成了后来昂藏七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几个不住附和:“可不是这么说嘛!”   树精又说:“当时我就想吧,要这月竹仙能一生一世陪着姑姑,二人郎才女貌惺惺相惜,也算是对她人生的一点补偿,结果,哎……不光月竹仙惨死,连他弟弟也失了踪,咱们这曦穆姑姑,可不是又剩一人了!”   其他几个老竹树精听罢,也似在捶胸顿足,扼腕叹息。   又听一个道:“喂,我活的时间虽没你长,倒也听到不少消息,说是姑姑以前和那魔头幽冥魇烈有婚约,有这么档子事?”   前面一个听罢,哈哈大笑:“我说你这老东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啥都信得十足!这事儿是这样,当年魇烈他妹子和那人间界第一才子江南子墨好上了,被那冷血魔头现,要用圣火烧死江南君。曦穆姑姑现身相救,魇烈见咱姑姑风华绝代,色心大,就逼她嫁给他,只有这样才肯放过江南君。没想到姑姑菩萨心肠,竟然答应了,江南子墨那个臭小子,倒是给救下来了……”   “哇呀,竟还有这典故!那咱姑姑,该不会给那魔王糟蹋了吧?”众树精纷纷惊问。   说话那位继续,“可不是嘛,这事差点就成了,不过你们好好想想,咱姑姑,可是天下第一的女中豪杰,能这么轻易落到个无脑匹夫手里?”   那几个被一通虐心,实在等不及知道结果,一齐抗议:“老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一连声儿的说完行不?”   那位变得老老实实,道出结果:“这后来,姑姑与魔王密室相谈,不知何故,这婚约就作了罢。魇烈只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再没办法把姑姑弄到手,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她回稽洛山。”   一席话说得众树精高兴万分,一齐抚掌大笑。   水铃儿躲在坡下听得真切,也禁不住要笑出声,暗道:“想我五岁参加仙魔宴时,听说魇烈竟要师祖姑姑做他娘子,急得心都要裂开,却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倒是多虑了。那癞蛤蟆哪有本事吃到天鹅肉?姑姑一朵鲜花,可是依然盛开在咱稽洛山!”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姑姑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在密室里逼得魇烈退婚呢?他忽然忆起幽冥谷里,那魔王不打自招,承认自己的魔君之位是弑父得来,顿时明白了,原来此事,姑姑一直就知道! 第二十三章 心头火起   水铃儿对竹树精的聚会饶有兴致,接着往下听。   很快又有一个竹树精扯出话题:“我日日呆在这落音竹宇之前,看着那帮仙人来来往往,还真是庆幸自己能跳出三界之外,安安生生做这么个简单的树精灵。”   其他树精齐问:“兄弟这话又怎讲?”   那位道:“难道你们注意不到吗?那些所谓的仙,看上去好像个个正义凛然,成天价的满口仁义道德,说来说去都是天下苍生、三界大任啥的,其实从来就没真正为我们姑姑着想过。你们想想,姑姑受了那么多年的磨难,难道她就不该歇一歇,为自己打算打算吗?这女人一辈子,总得有个人疼吧……”   几句话说得其他树精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么个意思,不过这话可有道理!那啥落音竹宇仙律,也不知是哪个混蛋定的,那帮人成天就拿着那本破书说事。姑姑看上去是个仙,其实不过是给关在金丝牢笼里,天天被仙族的清规戒律约束,除了天下大事,从未听说她为自己做过什么,因为呀,她自己的事都是小事!果然是够气人的!”   话听至此,水铃儿顿时心头火起。   他仔细回想,自师傅过世后,出入落音竹宇的仙人日益增多,几乎每日都有人来与姑姑议事,那本厚重的仙律,一直是摆在案头,被人翻来翻去。可等那些仙人离开后,姑姑就常一个人坐在殿中,眉黛深锁,暗自叹息。难道这就是竹树精们所说,那些仙人在约束姑姑,不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在心里愤然道,“师傅走了,师叔也失踪了,可是师祖姑姑还有我水铃儿!从此我就是她的守护神,谁也不要想欺负她!如果姑姑有想做的事情,却被那些自私的仙人拦阻,我一定要为她出头,把那些家伙赶跑!”   正恨恨下着决心,忽然他出“哎呦”一声大叫,后脑勺被人用力拍了一巴掌。那些竹树精一听到人声,吓得立即“哗啦”一下,将脚插进泥土里变成普通竹树,再也不出声。   水铃儿脑袋被拍,虽然未感疼痛,但也被那重重一击吓得够呛,一时忘了眼睛的问题,委屈地揉着脑袋转头,寻是谁打了他。眨眼看看,他惊喜地大喊:“枯朽道长,怎么是你?”   来人果然是四灵里的枯朽道长,甩着个拂尘,面带愠色地站在他身后。   “臭小子,竟敢躲在这里偷懒不好好练功?看我不代你曾师祖好好教训你!”   四灵对水铃儿,犹如至亲亲人,哪怕想想他们,亲切感都会油然而生。此时忽见枯朽,他难掩心中兴奋,孩儿撒娇的心性也彻底显露,嘻嘻笑着站起身,拍拍沾着草渣渣的屁股道:“枯朽伯伯哪里话,铃儿这不正在缎练耳力,争取听得更远嘛!”   正说耳力,他猛然一愣,伸手使劲揉揉眼,再摊开双手数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又是大喊大叫:“枯朽伯伯,为什么你在我脑袋上拍那一下,我的眼睛就看得见了呢?”   枯朽呵呵一乐,道:“你在冰床上睡得那么香,老道我好奇你在做啥美梦,就溜过来瞧瞧。你不知咱四灵在虚境里威风八面,法力高强吗?就你眼睛这点小事,那还不是抬抬手就解决了?”   “啊?我现在是在梦里?”水铃儿摸着脑袋,有点吃惊,不过等他明白过来,又笑道:“也对啊,能见到四仙灵,除了梦里,还能在哪儿。诶,对了,伯伯,我曾师祖怎么没有来呀?”   枯朽道长摇头晃脑地唱道:“浮生半日闲,南柯又一梦。你曾师祖,可是又喝得酩酊大醉,呼呼大睡去咯。”   水铃儿一听,酒虫子给勾起来,咽了咽口水道:“曾师祖可真有口福,日日都能得这么多酒喝,看来整座稽洛山,也只有四位前辈可以在梦中畅饮……”   枯朽又哈哈大笑,“铃儿啊铃儿,你曾偷偷跑到醉翁亭盗酒,还因此被重罚入玄冰洞,差点被冰蜂蛰死,可你知否,三果老在酿酒术上,可都是你曾师祖的徒弟呢!”   “啊?难道稽洛山的仙人醉,是出自曾师祖之手?”水铃儿又吃了一惊。 第二十四章 解毒之法   水铃儿吃惊于仙人醉的酿酒秘方,竟是来自缥缈僧。   枯朽道长摸摸胡子瞪眼,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以为那三个傻乎乎,成天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老头子,能懂酿酒这么深奥的学问?那缥缈老和尚可是聪明得紧,用酿酒术和三果老做交易,他教他们酿酒,他们就常年源源不断地用酒拜祭他。这可是多好的买卖,说不定曦穆仙到现在都还以为,仙人醉是那三个老傻子的功劳呢!”   水铃儿这下可高兴坏了,心想若早掌握这么重要的内幕,可不是早就能随时去找三果老讨酒喝?   枯朽道长好像看穿了他的鬼心思,又狠狠敲了他脑袋一下,“臭小子,难怪曦穆仙又把你关进玄冰洞,怕是看出了你打算故计重施,像当年对付捉衣嫂那样去对付三果老!我可警告你,万一你把这消息透出去,搞到你曾师祖日后没酒喝,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水铃儿忙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铃儿一定守口如瓶,等一觉睡醒,就全忘了!”心中却暗补三个字:“才怪呢!”   可他一眨眼,就明白道长这是在忽悠他呢,身子一挺,搓着鼻子道:“不对呀,这三果老与曾师祖的酿酒交易,我可是刚刚才知道的,姑姑没那么快因此事罚我吧?”   枯朽道长作弄了他,乐得哈哈哈一脸坏笑。   水铃儿摸着头,不解道:“可姑姑既无事罚我,又为何要关我进玄冰洞?”   枯朽给了他个大白眼,指指他的胸口道:“为啥?还不是为了要把你这团黑气给弄出去!”   “黑气?”水铃儿糊里糊涂低头看,顿时吓得惊叫,就见一大团黑气,果然正在自己胸口弥散,或许是因身处梦境感觉丧失,才没觉出异样。   枯朽道长甩甩拂尘,调侃道:“你这黑气不去,只怕就要一梦不醒,还敢做去找三果老讨酒喝的美梦?”   “啊?枯朽伯伯是说,黑气不去,我就要死了吗?”他听得心慌慌。   枯朽道:“倒没那般严重,你可是魔婴童!不过这黑气来自灭天咒毒火,正在一点点吸干你全身功力,若不尽快将毒逼出来,只怕你很快就会功力尽丧。”   “啊……功力尽丧?”这下他是真慌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功力尽丧,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枯朽斜眼瞅瞅他,戏谑道:“呦,臭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怕了老夫这句话!”   水铃儿见他这副神态,心里有了底,不再忧虑,又开始嘻嘻哈哈:“仙灵塚的四位前辈素来最疼铃儿,枯朽伯伯只怕是带着解毒之法到铃儿梦里来的吧?”   枯朽撇撇嘴,“哼,你倒是聪明,我告诉你,你若不老老实实练好指天禅五层,我们四灵也不一定救得了你!”   水铃儿一惊,“指天禅五层?这么说,伯伯是为助我修习悬悲诀而来?”   枯朽又要拍他脑袋,这次却被他灵活地一闪躲过,躲在一边傻笑。   “我说臭小子,你这脑子是木头做的?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才明白!我可告诉你,你若是练不好功,稀里马虎的丢了我的脸,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水铃儿一听,不敢再耍宝,毕恭毕敬道:“铃儿谨遵伯伯教诲,必定勤学苦练,在伯伯指导下练成悬悲诀!”   枯朽道长捋着胡须,满意点头,“有这个决心就好,就不怕你这毒出不来了。”   水铃儿正经了两秒钟,大眼珠子转转,眼神又变得狡黠,脑袋凑过去道:“枯朽伯伯,曾师祖指派您老来助我练悬悲诀,怕是别有用意吧?上次忘心诀和剑仙叔叔有关,那这悬悲诀,是不是由你而来?”   枯朽看着他砸吧两下嘴,想说话又出不了声,算是默认。   水铃儿见自己一猜一个准,高兴得眉飞色舞,脑袋凑得更近了,嘻嘻笑道:“铃儿最爱听故事,伯伯的故事,铃儿洗耳恭听!” 第二十五章 正邪之道   说到悬悲诀的典故,枯朽道长彻底收起唇齿之戏,皱巴巴的脸,已换上一副凛若冰霜的神情。 水铃儿见他如此严肃,也不敢再开玩笑,老老实实闭了嘴等他开口。   枯朽道长仰望夜空,一声长叹道:“惭愧呀,时隔多年,贫道心中,依然是愧对那缥缈僧与澜沧娘娘的……”   “曾师祖和娘娘?怎么这悬悲诀,又与他们扯上了联系?”水铃儿大惑不解。   枯朽开了个头,却没往下走,转了个话题道:“铃儿,你指天禅已练到第四层,自然很清楚练成此禅功的关键之处,是要打开心界。可你知道这心界得宽到哪一步,才算真正的宽吗?”   “这……”水铃儿想起在自己心境里见到的无岸之湖,便答:“以铃儿之见,心宽容天下,天下广无边,所以宽,意指无边。”   枯朽又问:“这无边之内,装的又是什么?”   水铃儿心想这个问题简单,答道:“装的是天下事。”   枯朽连连点头,“正确。天下之事,有正亦有邪。大凡正义之士,对待正邪的态度,素来清渭浊泾,黑白分明。无非是遇正趋之若鹜,遇邪则刀剑出鞘,全力除之,大义凛然之壮烈,哪怕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这便是他们心中推崇的卫道之法。”   水铃儿奇道:“难道世间正道不是如此吗?”   枯朽微微一笑,“此乃小道,而非大道。既然天下事有正亦有邪,至宽心界则,指容正亦容邪。”   水铃儿眼前一亮,明白了,“伯伯是说,指天禅所指的心界至宽,不单指‘正义’二字,更指对于邪恶的态度!”   枯朽赞道:“不错不错,一点就透,孺子可教也!所以说,以正扶正易,以正劝邪却难上难。倘若正义之士能令邪人归正,这种正,便是正到了另一个境界。普天之下义士众多,能达到这一境界的人,却是寥若辰星啊。”   “遇正以正气勉之,遇邪以正气劝之,前者易后者难,如此说来,我所恪守之正道,只是狭义的正了?”水铃儿恍然大悟。   枯朽问,“你认为若达此种心界,难在何处?”   水铃儿想了一想,回答:“难在抉择。当遇邪恶时,若我不以寻常之道将其除之,而是对其包容,助其改邪归正,便可能招致误解。所以是坚持己见还是屈服于常道,取决于我的心界有多宽,心有多坚韧。”   枯朽听他说完,似乎还不满意,“这就完了吗?你只答了一半。”   水铃儿抓耳挠腮一番,又答:“还有,便是劝邪这一过程。要劝恶人弃暗投明从善如流,本就是难事,绝非一蹴而就之举,怕没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这种长时间的考验吧?”   话音一落,枯朽鼓掌大笑,“哈哈哈,难怪飘渺僧对你赞不绝口,夸你五岁便在极乐胜境中数出了六百多尊拈花微笑的罗汉,果然是悟性不凡。千锤百炼,方可成钢,水铃儿,你这漫长的修炼之路才刚开始,未来还不知将遇到多少荆棘与坎坷,伯伯希望你今日悟道,将来做到!”   “今日悟道,将来做到……”这八个字一经枯朽嘴里出来,便深深烙进了水铃儿心里。   他被夸得俊脸一红,腼腆地笑了一笑,问道:“伯伯,这样的悟道,难道和指天禅五层有关吗?刚才你说对不起我曾师祖和澜沧娘娘,这又是为何?”   枯朽再度仰天长叹,“因为,我就是那灭天咒的创始人,妖道钟无极。” 第二十六章 达光旧事(一)   “钟无极!”   水铃儿惊叫一声,看看眼前的枯朽道长,又看看胸口被灭天咒流火击出的黑气,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名字在千年前,根本不弱于“魔婴童”三字,在现今世界的震撼力。他在墨香殿翻阅六界史书时,这名字几乎贯穿于每一本与修仙历史有关的典籍,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他清楚记得书中记载,当年跨越澜沧江,有一条连接云南与西域国的商道,叫蜀身毒道,许多经商之人都会通过那条商道贩运布匹毛料,玉石瓷器等贵重物品。   蜀身毒道中,有一个达光王国,国王段氏贪婪无道,利用妖术设立关卡,压榨往来商旅而获财无数。如有不愿交钱之人,段王便会命令手下妖人使出妖法,令反抗者轻则致残,重者丧命,其残暴程度,让人只要提起就会胆颤心惊。   达光王手下最得力的帮凶,就是那妖道钟无极。   此人以杀人为乐,不光性情凶残,妖术之高也是冠绝天下。为了更好地助纣为虐,帮达光王迫那些商贾交出钱财,钟无极专程去魔族幽冥谷盗得幽冥圣火火种,通过自己的丹田研创出一种邪功,据说这邪功威力之大,可以毁天灭地。   再后来,蜀身毒道忽然从云南境内彻底消失,连带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犯罪累累的达光王国。世人只道妖道钟无极已随达光国一起失踪,怎料他会化名枯朽,成为稽洛山仙灵塚,四灵里的一员?   此时此地,如果枯朽道长所言属实,岂不是说曾经那样大名鼎鼎的恶魔钟无极,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还变成了一个如此温文尔雅,与世无伤的老道?水铃儿茫然地认为,他这枯朽伯伯是又开始逗他玩儿了。   “伯伯,您在说什么呀?灭天咒怎么会是你所创?并且,钟无极已经销声匿迹过千年,怎么……怎么可能和你扯上关系?”水铃儿快忆一遍书中内容,却仍难将二者联系起来。   枯朽苍老的眼里现出一丝空洞,说道:“想当年,我助那达光段王坏事做绝,不光劫财,甚至劫色,迫害了无数良家妇女。一日有商队经过蜀身毒道,这帮人还携了几位女眷。当时达光王坐就在关卡后看着这队人马走近。一阵风吹过,掀起一顶暖轿的纱幔,一名女子,容颜闭月羞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立即色心大起,我在他身边观他神情,就已会意,于是冲上前拦截。”   水铃儿心头一凛,有几分猜出那女子是谁。   “商队里,倒是有几个功夫高强的保镖,可哪是我的对手?没费多少工夫我就将他们杀了个精光。女子奔出轿子,跪地苦苦哀求,求我不要伤她家人,达光王就用她家人做要挟,令她从了自己。其实,等将女子送进王宫,他还是派出侍卫偷偷跟上那商队,将剩余人等都杀了个干净,以绝后患。”   “天哪,看来那些史书记载完全属实!”水铃儿悲哀地想。   枯朽继续道:“那女子却是被蒙在古里毫不知情,为保家人性命,最终嫁与段王为妃。她就是现在的澜沧娘娘。”   水铃儿哪怕已预料到那女子便是娘娘,经枯朽证实后,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十七章 达光旧事(二)   枯朽双目含泪,继续回忆。   “不知为何,自那个案子之后,每晚我只要入梦,梦里就会出现一个胖大的光头和尚。他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向我晃动手指,于是我眼前便不断出现那些被我害死之人的面容,还有他们的家人,在得知亲人罹难后,悲怂欲绝的惨状。”   “那和尚,便是我曾师祖吧!”水铃儿愣愣地插道。   枯朽点头,“起初我怒火冲天,誓要将那和尚找出来碎尸万段。既然和尚出现在梦中,我便得寻出杀人于梦的法子。思索许久,我悄悄潜入幽冥谷,进入圣火殿,偷来炎王的圣火火种,终于练出一种可于梦中杀人的邪功。这邪功来自圣火加我的意识,初初我并未察觉到它的威力,只是想用它在梦里,杀掉那该死的和尚。   “结果我打算下手的那晚,和尚却没出现,且从那天起,他许久都没再来。我以为他就此罢手了,便不再理会,安安心心过回我以前的日子,并日日勤练邪功,以杀更多人,劫更多财。   “可有一天晚上,我耳边莫名其妙地不断传来,一阵阵伴着木鱼的诵经声。细听之下,我辨出那经文念的是《六道金刚咒》。霎时间,我一身的杀气都融化在那金刚咒里,虽然和尚再未施法,我也不自觉地开始回忆,曾被我害死的那些人。”   被囚于浮生殿的一年里,水铃儿每当思念竹月,心中苦闷时,便会研究一会儿佛经,所以他知道这《六道金刚咒》,是来自如来佛毗卢遮那,佛祖曾用此佛法度化旱天里干死的鱼。六道指的是六字真言,此咒有无量无边功德,可普度众生。凡耳闻此咒声,或目睹此咒字,或身手触到此咒,均消灭三世业障。且此咒对于度亡灵,功德尤大。曾师祖在钟无极梦中念《六道金刚咒》,无疑是在帮他度那些死在他邪功之下的冤魂。   枯朽继续讲述:“自从那晚开始,《六道金刚咒》便夜夜在我梦中回荡。在那梵音中,我如只春蚕不断蜕变,身上的杀气日渐消退,可对达光段王的恨,却与日俱增。每当见他作恶,我的心就好像有把火在烧,想杀了他。”   “可我相信,自伯伯开始被《六道金刚咒》感化后,就再未杀过人。你一定是找到澜沧娘娘,将当年她一家被杀的真相告知,又助她一起逃离达光王国,去苍山见了曾师祖。”水铃儿推测道。   枯朽不住点头,“你说得分毫不差,我确实再也不想杀人。可令人震惊的是,我离开达光国不久,它竟连着蜀身毒道消失了,再也寻不到踪迹。几年后我试过去找,也未现任何线索。”   “啊?这么说,连枯朽伯伯都不知道蜀身毒道究竟生了什么?”水铃儿还以为能从他处解开古道消失之谜,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倒有点失望。   枯朽道长继续刚才的话题,不再提古道,“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那入我梦的和尚就是缥缈僧,而澜沧娘娘,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她被段王强抢为妃后,他就去嵩山的寺庙出了家。为对抗我的灭天咒以拯救天下人,他专门创建了指天禅,本打算用第七层的力量杀死我,为那些蜀身毒道的冤魂报仇,却不曾想仅到第五层时,已在梦中将我感化。”   “所以,指天禅才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功,而灭天咒,是天下第一邪功!”水铃儿明白了这两种功夫之间的关系。   “为了感谢飘渺僧,并表示我弃恶从善的决心,我将灭天咒秘籍封存于澜沧江底,创造出莲池虚步的功夫,以托莲花祭奠亡灵。谁知妖王狂蟒入侵大理,竟在澜沧江底找到了我那本秘籍,并据为己有。”   水铃儿听得入了迷,等枯朽停下许久,他才恍然惊觉,故事已经讲完了。   “枯朽道长……钟无极……”他似乎不愿相信,可这段往事经由枯朽道长亲述,又怎由得他不信? 第二十八章 禅功五层   枯朽道长讲完自己的经历,便沉默了。 水铃儿还沉浸在他的故事里,也是一语不。二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夜色里,各自想着心事。   许久后,枯朽开口道:“悬悲诀的‘悲’字,你已知从何而来,此字来自缥缈僧内心,代表他与澜沧娘娘共写的一世悲歌。这悲歌,根源在我,却最终得到他的原谅,并与我结为生死之交。他有如此心界,世人难及。铃儿,指天禅七层里,或许只有这一层,没有真正练成与否的标准。所以当你成功把这团灭天咒流火从胸口逼出去,也就算你修炼成功了。”   “啊?指天禅第五层,这么简单就能练成?”水铃儿不敢相信。   枯朽道长一听,仰天大笑,“哈哈哈,简单?你可当真是少年轻狂,不知难字怎写!也罢,现在我且不将谜底说破,简单与否,稍后你自己判断。修成忘心诀,你能进入自己的心境,而悬悲诀,却是让你走入他人的心境,此二级神功的区别,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话音落,水铃儿眼前光雾一闪,他急忙闭上眼,可等再睁开,竟现双眼又看不见了。   “枯朽伯伯,我又看不见了,你再拍我一下呀!伯伯,伯伯你在哪里?”他大声呼喊,却再也听不到枯朽道长的声音,他忽然觉得胸口剧痛,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等离开梦境,水铃儿睁眼时眼睛再无雾气困扰,就见自己真的正躺在仙灵塚里的冰床上。冰床寒气逼人,胸前的那团黑气在寒冰作用下,似乎已经凝结,倒是不再四处流动了。   他拍着脑袋回想梦里经历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重复“今日悟道,将来做到”八个字,再想到枯朽道长所说的修成忘心诀,是进入自己的心境,而修成悬悲诀,是进入别人的心境,心里便更加期望自己能快快练成这禅功五层。   他忍痛爬下冰床,蹒跚着走过去,在四灵牌位前拜倒,恭恭敬敬说道:“曾师祖,三位前辈,你们的良苦用心,铃儿铭感五内。指天禅由第四层开始,已不仅仅是武功的修习,而是人生的修炼。铃儿自认,还达不到曾师祖那种虚怀若谷,用善念度化仇人的境界,可是终有一天,铃儿会不辜负师傅、四位仙灵前辈、还有师祖姑姑的厚望,用自己的精神修为达到指天禅七层,与姑姑通过万宇诀一界相通!”   抬起头,他猛然现云之裳灵牌上那粒曦穆灵珠里,那缕忽明忽暗的魂魄之光不见了,只剩一粒空空的珠子,着其自身乳白的光晕。   “这是怎么回事?是姑姑将云叔叔的魂魄移往它处了吗?还是他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如果是已转世投胎,那也算极好的消息,真希望他能投在一个好人家。云叔叔虽然外表阴柔,骨子里却是怀有侠肝义胆的君子。这么好的人,该得好报!”   他这么想着,对着云之裳的空灵位,也拜了三拜。 第二十九章 人虫合一(一)   收纳云之裳魂魄的灵珠有异,水铃儿并未深究,认为一切姑姑自有主张。   他艰难地从灵台挪回冰床,再盘膝坐上去,开始念诵悬悲诀心诀:“念定幻启幻启心和。念聚归思思旋融丹。丹引思沉梦过当阳,梦遇月影念幻合一。念运剑,剑逢星,星从丹生,念入!”   可是“念入”念完,他也没有丝毫禅语入念的感觉。那口诀对他而言,只像是几行简单的经文,根本没有过脑,更谈不上与心灵的融合。   他眼前反而不断涌现,漠北雪原上那团灭天咒流火扑向他,然后击中他时的情景。他想尽快平静,却陷入在这惊心动魄的回忆里,不能自拔,心情也随之波动起伏,且越来越剧烈。   急躁的情绪催升体温,胸口黑气借机摆脱寒冰束缚,随温度化开,快膨胀,且开始下行,向他的五脏六腑里渗透。   “不好!”他惊呼:“我必须安静下来,否则很快就会走火入魔!枯朽伯伯说得清楚,只要逼出黑气,我就算练成了悬悲诀,可这黑气为何不往上走,反而越来越深入我的脏腑?”   这么一想,他更加紧张,就觉喉头一甜,立时一口黑血喷出,同时眼睛又变得模糊,意识也逐渐迷离。   眼睛虽然看不清,他却能觉察到一股毒血,正顺着血管向全身蔓延。那血极烫,令他全身出异常刺鼻的烟熏气味,冰床似乎也正被他的高温融化,他觉得已坐进了一滩水里。   他极度惊恐地提醒自己:“水铃儿,你不能走火入魔,指天禅不可走火入魔!”可他丹田里的气息,却正无法自控地熄灭,身子一倾,便如瘫泥似的倒在了下去。   就在意志即将丧失的一瞬,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绿光,随即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飞到了脸上。他定定神,费力地看向鼻尖,惊喜地唤道:“灵儿!”   过去他被禁闭在浮生殿时,竹涕虫灵儿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时不时就如团小鼻涕似的扒在他鼻梁上,瞪着他的眼睛读他的心。现在在他奄奄一息时,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找到他,又如从前那般跳了上来。   “灵儿,你……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不过……这个时候能见到你,真好……”水铃儿的声音如渐断的丝弦,越来越弱,灵儿只有靠近他的嘴唇,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我撑不住了……我看样子,是走火入魔了……”   “不会的!小公子,有灵儿在,你一定不会走火入魔!”绿绿的虫子在高声喊叫。   “哦……”他无力地闭上眼,可仅过片刻,又猛然费尽力气地睁开,无比惊诧地望着它,“灵儿,刚才是……是你在说话?”   灵儿从他鼻梁上跳下来,竖起小身子,仿佛一个小人儿似的站在冰床上,点头道:“不错,小公子,是灵儿在说话!”   “你……原来你会说话!”水铃儿惊中带喜。   它摇晃着肥胖的虫身,感慨道:“灵儿是会说话,可是一生只能说一次,就是在死前,有唯一一次机会,把这辈子最想说的,都说出来。”   “什么?死前?灵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喜悦,瞬间转成了震惊。 第三十章 人虫合一(二)   灵儿一向快乐无忧,此时一对大大的虫眼,却罕见地覆上一层忧郁,望着水铃儿道:“小公子,灵儿和竹叶灵童一样,也是由竹树精幻化出来的精灵。只不过竹叶精灵来自竹叶,而我们竹涕虫,是由竹树体内的汁液凝聚而成,带有竹树精生命形成过程中的精华。我们竹涕虫感激上天赐予的生命,热爱这个世界,珍惜每一天,以及眼睛所能见到的一切,所以我们愿意与其他任何形式的生灵成为朋友。”   “竹涕虫……来自……竹树精的生命精华……”水铃儿喃喃地重复。   “如小公子所见,灵儿可以读心,可并不是每一只竹涕虫都具备读心能力。灵儿其实是稽洛山中,竹涕虫之,拥有比其他虫虫更高的灵力。”   “原来是这样……”水铃儿虚弱地点头。   灵儿继续说道:“与小公子相遇,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月竹仙曾经说过,人也好,仙也好,来这世上走一遭,均是承担使命的,使命完成,自然就该离开了。其实,我们精灵也是一样。”   “灵儿,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失去的亲人已经够多了,你不能也这样残忍地离我而去!”绝望中,他几乎忘却了身上灭天咒的伤痛,伸手就要去抓灵儿,可它却往旁边一闪,躲了开去。   “小公子,灵儿已在稽洛山中活过百年,和你成为朋友,是这百年来最令我开心的事情。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为你而生的,在关键时刻,我将与你合为一体。”   水铃儿更加迷茫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泪水的缘故,双眼愈矇眬,“我一定是在梦里,是枯朽伯伯又要见我吗?”   灵儿摇头,“你不在梦里,可是,我若不尽早吐出神元,助你练成悬悲诀以逼出灭天咒流火,你必会走火入魔,成为废人!”   “不,绝不可以,我绝不会用你的生命来换取我修行的成功!”他说得毅然决然。   猛然间,他想起枯朽提过的悬悲诀练成之难,如果他的成功,意味着灵儿的死亡,那么这层禅功何止是难,只怕根本就无法再进行下去。   “难道这就是伯伯说的,我少年轻狂,不知‘难’字怎写吗?如果此层禅功要用你的生命作为交换,我宁愿不练,死都不练!灵儿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你!”他死死将头埋进双臂,再不看他。   灵儿绿绿的小脸似在微笑,“小公子,你不必如此悲伤,灵儿今日将神元给你,竹涕虫的身体是死了,可是却已与你合为一体,从此时时相伴,再不分离,这个生命的结局,是灵儿梦寐以求的,今后无论小公子遭遇怎样的险境,面对怎样的挑战,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水铃儿想抬手赶它走,可全身上下已找不出一点气力。   灵儿道:“你不要再抗拒了,这是天意。获得我的神元,你就得到了读心的本领,这是悬悲诀的本质,一旦获得,流火之毒便可驱除,小公子,你就接受吧。”   说罢不等水铃儿回答,它便用一双大大的虫眼,死盯向他。未几,一粒细小的、带着白色光雾的圆珠从它眉间缓缓浮出,然后飞向水铃儿眉间,瞬间就没了进去。   “灵儿不要……求求你……”他疯狂地想阻止,可是自己的身体,仿佛已变成一张白纸,在半空飘飘渺渺地飘落,任何反抗,都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待灵儿神元进入他的眉心,他就觉得胸口似在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猛力撕扯,低头看去,那团黑气已燃成一团赤红的火焰,在肋骨间左冲右撞,想要突破出来。   他拼尽全力,竖起双指戳向前胸,两只手指直插入胸膛,痛得他一声惨叫,而黑血喷涌处,那团火焰终于冲出他的身体,落在冰床上,被玄冰洞的森冷包围后瞬间熄灭。他头一沉,再次失去了知觉。 第三十一章 仙人亦醉   归来殿里,曦穆彤斜倚着刻有《归来词》的影壁,面向门外青山,眼中流露无限凄楚。   “归兮来兮,再非我人……再非我人……先生,梨花坳七天,恍如一世已过。自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做不回,曾经的仙曦穆彤……我该如何,将进入梨花坳之前的自己,找回来?”   这时一个竹叶灵童出现在门口,手上捧着一瓮仙人醉。   “姑姑,这是……您要的酒……”竹叶灵童犹豫着,捧酒瓮的手向前伸伸,又缩了回去。   “你放下,出去吧。”她眼睑低垂,一脸淡漠地命令道。   “是—”   竹叶灵童无奈地走过来,把酒放在她身边,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师傅,《归来词》是你大醉时所写,徒儿已孤独地念诵几百年,可是不是只有喝得和你一样醉,才能笑着读一次?”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酒坛,胡乱对着嘴灌了一口,却惊觉与梨花酿相比,仙人醉竟这般苦涩。   “百年了,百年来我第一次这么放肆的喝酒。既然不让我哭,就让我醉,醉死,便再也不会伤心,也就不会想哭了……”   一口接一口,渐渐地,她已醉眼矇眬。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葫芦形状的翡翠小瓶,举到眼前摇晃,瓶上写着三个字,“冰梨膏”。这是梨花坳里,羽风悄悄塞进她袖筒,为她治漠北狐毒的药膏。   她将药瓶握在手里,细细端详,又突然手一甩,狠狠向地上砸去,“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给我走!我只希望,从来没遇见过你……”   “师祖姑姑!”   归来殿门口,出现了水铃儿那张惊诧万分的脸。他愕然看着醉过去的曦穆彤,显得手足无措。   自第一天来到稽洛山起,师祖姑姑就始终保持着她封冰傲雪的气质,哪怕是面对火海刀山,他也没见她乱过方寸。可是现在,她竟如一个街头的流浪汉似的,就这么坐在地上,倚着墙壁饮得酩酊大醉。而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她醉的这地方,若被其他前来归来殿的仙人撞见,可不是要在整个仙族引起轩然大波?   他左右看看,见尚无人在近旁,赶紧几步奔过去扶她起身。   “姑姑,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铃儿啊!”他唤着她,声音带着哭腔。   从仙灵塚里的冰床上醒来,灭天咒流火之毒已除,可灵儿的小虫身体,却已僵硬,它再也不会醒来。他又一次被那种失去亲人后,痛彻心扉的悲哀击中,实想不到这悲哀,就是修炼悬悲诀的代价。现在在他的心里,正满满装着对灵儿的怀念。   曦穆彤醉眼迷离,怎看得出他的心事?痴痴笑道:“先生,你终于来了!你还是不忍心,抛下我独自一人对吗?”   水铃儿知她说着醉话,赶紧趁没人见到,将她送回了缥缈殿。   保险起见,他临时调开守卫的灵童兵,亲自服侍她睡下,却听她在不住地唤一个名字。那名字他从未听过,所以一定不是仙。他呆呆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猜测,她在独陷漠北的那几天里,究竟生过什么?   终于,她睡得沉了,不再梦呓。于是水铃儿退守殿外,独自坐在寝殿前的石阶上,吹着夜风。   他举起手,一次又一次轻弹食指和中指,稍一运功,便可见几粒星光在指尖闪烁,那是悬悲诀的星光。   “灵儿,你到底是离开了我,还是化作这星光,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我是该悲,还是该喜?”他一遍接一遍地自问,却无法回答,几滴泪珠,又从眼里滚落下来。(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二章 转悲为喜   真龙峰顶上,水铃儿在缥缈殿前守卫了一夜。天将破晓时,他疲惫地睡着了。   他睡得不沉,没过多大会儿,就被一阵啁啾的鸟鸣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现身上给人盖了一条毯子。   “姑姑!”他猛然惊起,赶紧起身去推寝殿的门,想看看曦穆彤怎样了,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在唤他,“铃儿,我在这里。”   他转回头,怔怔地看过去,就见曦穆彤如片白羽般轻盈地站在阳光下,手握冰兽鞭,神情一如往昔的淡定自若,仿佛昨晚什么都没生。   “姑姑,你没事吧?”虽然眼见她恢复如常,他依然不放心,隐隐觉得,她不过是表面上装作没事。   曦穆彤淡淡一笑,道:“昨夜在虚境里与飘渺僧聊着,便醉过去了。是姑姑不好,以后再不会这样,此事不提也罢。”   她这明显是在一反常态地说谎,水铃儿更加担心,刚要再问,她却抢先开口,   “铃儿,你灭天咒流火的毒气终于给逼出来了,是枯朽道长助你练成了悬悲诀吗?”她语气里满含欣喜,这欣喜,可是真真切切的。   水铃儿点头,却觉得脑袋如有千钧重,“是,姑姑,我已经练成第五层悬悲诀,可是……可是……”他喉头哽住,实在说不下去了。   “可是什么?”她见他这副模样,吃了一惊。   “可是,是灵儿牺牲自己,将它的神元传给我,我才能练成读心的本领,否则我就已走火入魔,成为废人……”   “这……”曦穆彤听他此言,心里也是一痛,既为灵儿难过,也感到十分后怕,心想幸亏他能化险为夷,否则万一有事,自己还不知该如何自处。   不过他虽已脱险,却如此悲痛,她只好压住内心的恐惧,安慰道:“你不要伤心,据我所知,竹涕虫作为竹树生的精灵,具有不灭的灵魂。”   “不灭的灵魂?”水铃儿猛然抬起头,脸上的悲伤化开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曦穆彤道:“不错,精灵们不同于六界生物,它们的生命就如一盏长明灯,通常不会熄灭。它们所谓的死亡,不过是从一种生命形式转换成另外一种。所以我相信,灵儿不过是失去虫体,但它的灵魂已融入你的身体,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   “真的吗姑姑?”水铃儿激动万分,奔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满含热泪,却欢喜地笑了出来,“灵儿自己也是这样说的,我还不相信,现在既然有姑姑证实,我就无须再怀疑了!”   曦穆彤见他转悲为喜,也觉宽慰,落寞一笑,欲转身离去,却听他在身后问:“姑姑,谁……谁是羽风?”   曦穆彤庆幸,她是背对着水铃儿,否则那一瞬间,她如瓷器般碎裂的神情,必会被他看得清楚。可就算她躲过去了,斜削的双肩也还是被他的问题震得猛然一抖,冰兽鞭也“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没有这个人,你听错了。”她强按住狂跳的心,镇定而又冷淡地回答一句,便骑上千翼冰雪兽,向落音竹宇飞去。(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三章 反唇相讥   落音殿中,一帮仙人正在等候。   曦穆彤一到殿上,众人便恭敬地施礼:“见过曦穆仙。”   她抬手还礼,道声“各位仙长不必多礼,都请入座吧“,自己便走过去,在大殿正中坐了下来。   方储岛岛主秦之笑轻咳两声,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对曦穆彤抱拳道:“曦穆仙,在下冒昧,不过,听说你昨晚喝酒了?”   曦穆彤被他问得唐突,顿时愣了,反问道:“秦掌门倒是对落音竹宇上下的每件事,都这样关心?”   秦之笑神色顿显尴尬,掩饰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昨夜见有竹叶灵童运酒,觉得奇怪,稽洛山应该自建山之日起,就没放开过对酒的管控吧?所以暗想,难道是灵童私自偷酒喝?于是好事的问了一问,那灵童却说,是曦穆仙命他取的……”   曦穆彤生性淡薄,少有与人争拗,今日却一反常态,不直接回答秦之笑,而是嘴角挂起冷笑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地自语:“今日天色怡人,却是清风好事,无端端吹皱一池春水。”   众人素来只道曦穆彤云心月性,与世无争,何曾见她有过如此挑衅的言辞?顿时举座哗然,却又忍不住个个暗笑,只因“清风好事”几个字,已如打了秦之笑一记耳光,而他们皆知跟在“春水”后那句,更是“关卿何事”,若是连起来说,不是对他左右开弓吗?   秦之笑顿觉无地自容,脸红到脖子根,赶忙为自己圆场,“之笑自知多事,还请曦穆仙见谅!稽洛山为仙族军事要地,关系到三界安危,曦穆仙更身负天下生灵的厚望,而饮酒伤身,在下只是挂怀您的健康!”   仙人们笑归笑,但听说她昨夜竟然喝酒,倒是都站向了秦之笑一边,纷纷摇头指责,场面一时纷乱。   锦书圣更是不客气,深觉此时他这个做兄长的,责无旁贷地要拿出尊长派头,训诫一番,便起身道:“彤儿,按照落音竹宇仙律,仙若喝酒误事,可是要被判罚的!”   曦穆彤心中烦乱,又被这些人一再相逼,面现愠色,几乎就要作,门口却有一个冷沉沉的声音响起,将锦书圣的话接了过去,“师祖姑姑昨夜取酒,是要为我疗灭天咒之伤,各位叔伯多虑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水铃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铃儿,你的灭天咒之毒已经去了?”锦书圣一见是他,忙收起傲慢,换上一脸惊喜。灭天咒流火有灭世之威,他中了流火毒却能这么快康复,实在是不可思议。其他仙人见他连续昏迷几日,现在竟好得如没事人一般,也是十分吃惊。   水铃儿对锦书圣致谢道:“多谢锦叔叔关心,铃儿已经没事了。”   又转向其他人,“昨夜铃儿用仙人醉疗伤,后来醉醺醺上茅厕,不留神踩死了几只蚂蚁,那可算是杀生,不知按照落音竹宇仙律,该被如何处罚?”他边说边轻蔑地搓着鼻头,一脸玩世不恭。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再挂不住,秦之笑作为挑起事头的人,更是被讥讽得如坐针毡,恨不得找道地缝钻进去。   曦穆彤心中暗笑,却也不好扫众仙颜面,轻声喝斥:“铃儿休得对这么多位叔伯无礼,还不退下!”   水铃儿为曦穆彤出了口气,心里大觉畅快,得意地沿圈拱拱手,算是告了罪,便闪到一边不再出声。(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四章 匪夷所思   眼看落音殿上气氛尴尬,连落蝉香都仿佛失了效力,清秋无忧忙站出来圆场,将会谈转入了正题。1   “各位,这次漠北之行,我们虽成功从狐群口下救出曦穆仙,却险些在天山北路命丧于灭天咒流火。看来那狞灭天子果然深不可测,竟敢使出这样卑劣的毒计,来暗害我们。这下一步该怎样打算,看来我们还得重长计议!”   善玉真人抚着胡须道:“密语修罗一向是神族信使,专门传递机密信息,神族灭亡后,便销声匿迹。若说还有少量幸存于世,也不算奇怪,可为何偏要选这个时间出来?再者,按照密语修罗的天性,它们是从不传递假消息的,如果哪只修罗传递消息有误,它就会羞愧而死。然而这次,为何消息会不实呢?”   曦穆彤心知这个消息到底实是不实,可她怎能透露自己在梨花坳中遇见狞灭天子,并从此与他二人情根深种之事?只能掩饰道:“曦穆彤被漠北狐追赶,关键时刻被各位相救,实在感激不尽。漠北狐属于狐妖一族,落入它们手里,不能不说是惊险万状,所以也不好就将密语修罗的消息定为不实。可是,这修罗究竟来自何处,各位可有调查?”   十里怒杀幻愁道:“不管来自何处,都可确定,这放消息之人肯定不怀好意,其目的是要将我们诱骗过去一网打尽。如果不是曦穆仙的万宇诀,难说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这一通分析,说得众人又是一头冷汗。   曦穆彤暗自思忖,默念道:“云清,妖王我已见过,密语修罗与他毫无关系,却出现在锦书圣处,难道是来自于你?还有那灭天咒,世上除狞灭外,竟还有第二个人懂此邪功,羽风先生,此事你又知否?”   心里疑问重重,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想先稳住这帮仙人,于是起身道:“各位暂且不要惊慌,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旦乱了阵脚,只会令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目前无论采取何种行动,我们都会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灭天咒在漠北出现,说明妖族动向已在浮出水面。所以我们当下的最佳策略,就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群仙听了她这决策,尽皆点头。   清秋无忧道:“曦穆仙说得十分在理,我们仙族各门各派派出去的探子已广布天下,妖人们只要有风吹草动,怕都逃不出我们的视线。”   求如岛酒仙醉长乐一听,似想起了什么,忙道:“诶,据我岛外出历练的弟子归来讲述,似乎目前云南地界,正闹鬼闹得厉害。”   “啊?鬼?”众人听得大惊。   善玉真人道:“这怎么可能?鬼族在五百年前就消失了,目前世间只有一些散鬼游魂偶尔出动,根本不足为虑,怎么会闹鬼比较厉害?”   醉长乐瘪瘪嘴道:“我求如弟子个个诚实可靠,肯定不会乱说,善玉兄若想进一步求证,何不将你昆仑岛的吻鼻兽放去那云南,调查一番?”   善玉想了想道:“这个嘛,贫道可以一试,但是云南相隔昆仑路途遥远,吻鼻兽素来是利用气息寻求真相,距离越远越难查。所以最终效果如何,目前尚不可知。”   群仙讨论得热烈,曦穆彤却在一旁独陷沉思。   “鬼?”她脑子里再次出现了云清那张清秀的脸。   落音竹宇议事完毕后,群仙离去,水铃儿急匆匆赶回了他的浮生殿。(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五章 不知所踪   水铃儿急急忙忙从落音竹宇回到浮生殿,便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   一踏入房门,他一双眼就四处搜寻,最后落在了合窗之上。   窗扇高高支起,窗外艳阳煦照、竹影微斜,窗棂上却再也见不到平素里,灵儿那呼呼大睡的虫影。尽管曦穆彤向他证实灵儿虽死,精灵之魂却已与他合为一体,他心下感受的,依然是沉重的失落。   从扬州被曦穆彤抓回来后,浮生殿里禁足一年,灵儿就是他在痛苦里煎熬时的至亲好友,日夜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可现在忽然就见它不到了,他顿觉这偌大的浮生殿更加空落落,冷清得可怕。   一个人呆望窗台许久,他的眉间忽然一热。   “灵儿!”他心头一震,心灵似得到一丝感应,忙趴到镜前细看,竟是当年拜师大典时,师傅为自己点的那粒朱砂,在隐隐出红光。   “灵儿,是你在和我打招呼吗?”他惊喜地摩挲着自己的眉心,话音刚落,温热就再度传到他的手指。   “没错,是灵儿!它确实已与我合体,再也不分离!”他一扫眉间阴霾,终于开心的笑了。   正对着镜子高兴,有人敲门,他唤一声“请进”,斗斗推门而入。   “斗斗!”   他似知道他为何而来,忙起身相迎,又拉他在屋中坐下,急切地问:“日前拜托你的事,打探得怎样?”   斗斗却惭愧地摇头,“哎,我已调动所有能用到的精灵网络,可实在是搜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铃儿,我真的尽力了!”   水铃儿绷直的身子矮下去,脸上也现出浓浓的失望,垂头自语:“竹星师叔,你到底在哪里……”   斗斗看着他,十分迟疑,却还是紧咬一咬嘴唇,说道:“铃儿,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铃儿叹了口气,道,“我们只比亲兄弟还亲,你有什么是不能当我讲的?”   斗斗道:“照你前面所述,月竹仙仙去后,星竹仙指天禅功力尽丧,他就成了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在世间,姑姑的飞火流光璧一定能将他寻出来,就好像上次你流落扬州街头,她寻到你,然后请江南君出面劝你回山一样。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姑姑都没有他的音讯,我只怕……”   “你只怕什么?”水铃儿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只怕……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不可能!”他惊得跳了起来,但静下来细想,却觉得如果不是斗斗所说,又该怎样解释?   “星师叔好不容易才从尧豸的魔掌里逃出来,他一定不会再回去。可是人间界和仙界,都寻不见他的踪影,三界之内,除了魔族,还有哪里是飞火流光璧搜不到的?”他低头闷想。   斗斗搓搓手,忍不住又补充一句:“如果做了鬼,飞火流光璧也是找不到的……”   水铃儿本来忧心忡忡,一听这话,反而笑了起来,“做鬼?做鬼是要死的,如果星师叔有那个胆子去死,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可悲的境地?”说完,自己反倒沉默下去,一脸黯然。   斗斗起身走到窗前,伤感地说道:“如果月竹仙在天有灵,知道星竹仙今时的境况,心怕是要给伤透了……”   水铃儿心里一阵刀割似的疼痛,可听他提起师傅,似乎又得了提醒,忙连声叮嘱:“斗斗,你千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姑姑!她现在被我那些叔叔伯伯弄得心力交瘁,我实在不忍再给她添斤加两了。”   斗斗点头,“你放心吧,现在兵龙兵虎二位大人带我们日夜操练,我能见姑姑的时间很少,除非她去军营看我们演习,才能偶尔见她一面。而私下里,我已许久没和她交谈过了。”(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六章 首观军营(一)   水铃儿听斗斗提起军营,注意力暂时从打听竹星下落一事上移开,好奇地问:“你们天天在兵龙兵虎将军的率领下勤奋操练,练的都是十八般武艺吗?”   斗斗摇头,“武艺当然是一项主要内容,但我们的操练可不仅于此。 大多数时候,我们练的是阵法。”   “阵法?”水铃儿眼睛瞪得老大,“据我所知,稽洛山有九宫旋星阵和十六天地脊兽阵。这二阵由师祖姑姑所创,可在战时保护落音竹宇与人间界,你们这练的又是什么阵?”   斗斗听他一问,仿佛受了启,兴奋地一把拉住他道:“铃儿,你迟早是曦穆姑姑的接班人,要接管稽洛山的,为何你不随我同去军营,看一看灵童军的操练场?”   “这……”水铃儿愣了一愣。   虽然自他登上稽洛山的那日起,这里就成了他的家,他也知道仙族的核心军事力量都汇集于此,倒还没想过要亲临军营。经斗斗这么一提,他可是真想去看看,却又犹豫不决,不安地问:“军事重地,我去得吗?”   斗斗手一挥,道:“怎么去不得?按虚岁算,你都快到弱冠之年了,如果不是妖族异动遭逢乱世,或者是月竹仙还活着,曦穆姑姑恐怕早已授予你稽洛山兵符,让你参与军事活动了!”   话说至此,斗斗自知失言,眼神一闪,低下头去,屋子里一时陷入一阵尴尬的冷清。   过了一会儿,水铃儿站起身,推推他道:“好吧,咱们走,我随你去军营!”   ~~~~~~   稽洛山的灵童军军营,处于明珠峰下一片宽广的山谷。   因为是军事重地,这里除稽洛山整体护山的结界外,又另外加了一层,作为专门针对军营的掩护。没有曦穆彤亲授的兵符,谁都无法找到灵童军驻扎的具体位置。   从外面看,这处山谷静悄悄的,毫不起眼,只有几间空空的小茅屋散布在那里,似乎久已无人居住。可是当斗斗掏出兵符打开结界,整齐的操练之声与兵刃相搏的铿锵之声,立即迎面传来,山谷里顷刻间就显得热闹非凡。   虽然已在稽洛山呆了好几年,但因为和灵童军少有联系,水铃儿还是第一次真正与兵龙兵虎两兄弟打交道。   这二人是双胞胎,但是兵龙作为哥哥,看上去明显要比兵虎壮实,而兵虎相比兵龙,表现出的气质却更显老练。他们见斗斗带来了水铃儿,开始是一惊,接下来便显得十分欢喜,殷勤备至地将他迎进了中军大帐。   水铃儿坐在帐中四处张望,心里不住惊叹,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才能体会,原来稽洛山的军事力量竟这般完备。听着营外不绝于耳的操练声,感受着弥漫于整座军营的军旅气氛,他越来越深刻领悟到,为什么姑姑可以成为仙族之,统领三界。   总之无论是五岳也好,八大门派也好,他们哪怕再强大,也不可能拥有建立军队的能力。过去他一直都以为,曦穆彤在仙族乃至三界的威信,是靠她的绝世神功建立,现在看来,实在不仅于此,而稽洛山,也绝非只是一座架在五岳之上的小小仙山那么简单。   他尚不知道曦穆彤与狂蟒曾经进行的那场恶战,一旦得知那个典故,他就会明白,其实她从五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为五百年后妖族可能的入侵作准备了。(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七章 首观军营(二)   三人刚刚落座,还没寒暄几句,就已有灵童兵奉上茶水。   兵龙呵呵笑道:“真想不到小公子今日会大驾光临。曦穆姑姑如果知道你主动来了这练兵场,定会感到欣慰!”   水铃儿依然心里不安,担忧地问道:“难道,姑姑不会因为我未经许可就擅闯军营,而责备二位将军?”   兵虎挥挥大手摇头道:“诶,小公子多虑!正如斗斗所说,小公子将来是落音竹宇的接班人,介入这稽洛山军事部分,是迟早的事。前段时间,山里仙人们一直来来往往风波不断,曦穆姑姑忙不过来,你又长大得突然,她定是将此事忽略了。你这一来,不就提醒她了吗?”   兵龙也不住点头,接着兵虎的话道:“是啊是啊,现在五百年期限到,世事纷乱妖族欲出,小公子介入军事要务,可不是晚一天不如早一天嘛!”   “五百年期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水铃儿听着一愣。   兵龙兵虎相互看看,奇道:“你还不知道曦穆姑姑当年,是怎样勇斗狂蟒的吗?”   “姑姑勇斗狂蟒?那个妖王?”他更是一脸茫然。   二位将军见他果然不知,只好耐心地将五百年前,狂蟒如何率兵入侵五岳,曦穆彤如何大义拯救生灵,以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单薄身体,抵挡万魂夺骨锁的往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听完,水铃儿想起来,在师傅为他上认识稽洛山那课时,他曾问过为何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竹子。那时师傅并未直接答他,而今日之见闻,已让他明白了师傅的良苦用心:只有经历过自己寻找答案的过程,他才能真正用心感悟,稽洛山仙竹漫山的含义,并由此明白,为何世间竹树万千种,却独独此处的最有灵,竟可以孕育出不止一种生命。   得到答案后,他在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震撼的感动,如果说过去他对稽洛山所怀的情感,是家的归属感,现在这种情感,已经上升成为了保护天下苍生的责任感。   冥冥中,他开始明白曦穆彤与竹月身上,那激荡天地的浩然正气来自何处,唯有肩负天下大任,又胸怀大义之人,才可能表现出那样高尚的正气,那样沉稳的大将之风。而现在,他要将师傅的责任接过去,继续他未完成的心愿,与师祖姑姑并肩作战。   灵童兵最擅长的阵法,是沙吼竹弓阵。   此阵法的必备工具,是一种特制的竹轮车。这种竹轮车只有一个轮子,却能稳稳在6地上飞滚动。无论地面条件有多恶劣,那轮子都能通过调整不同角度来适应。   轮子两边,装有火炮射装置,一旦抵达敌阵并点燃火炮,就能将竹车射至半空,然后竹车底板翻覆,倾泻万里黄沙。   不管敌人势头有多威猛,一旦被卷入铺天盖地的黄沙风暴,都会立即因看不清前路而阵脚大乱,灵童兵则趁机拉动竹弓竹箭齐射,杀敌人于措手不及。   此阵威力如此之大,水铃儿简直叹为观止。观毕军演,他好奇地问:“此阵法相比落音竹宇的十六脊兽阵与九宫旋星阵,有何不同之处?”   兵龙道:“不同之处可大了。那二阵由曦穆姑姑的灵力控制,辐射四海五岳。而沙吼竹弓阵是实战型军事阵法,专门用来上阵杀敌。脊兽阵与九宫阵只能在落音竹宇前使用,这个阵可是可以快移动的,所以也许有一天,灵童军会杀去稽洛山外,对敌人起主动攻击。”   沙吼竹弓阵,由兵龙兵虎亲自设计,水铃儿直对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住赞叹。   末了他们又向他介绍:“月竹仙活着的时候,灵童军尚只有兵力八万,但随着新的竹叶灵童不断修成人形,兵源得到扩充,现在灵童兵数量,已过十万。目前无论是魔族入侵还是妖族来犯,稽洛山都可以作出充足的防御反应,再也不会像五百年前那样,由曦穆仙一人面对。”   水铃儿听罢拍拍胸脯,自豪地说道:“二位兵大人,除了十万灵童兵,万一战争爆,稽洛山还有我来相助!”(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八章 授予兵符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稽洛山里往来议事的仙人络绎不绝,以致山中一直都很热闹。 不过自从曦穆彤在落音殿上制定出“以静制动”的策略,群仙再久呆也无益,便逐渐离去,回归各自的灵山宝岛处理自己门派中事,落音竹宇很快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净。   正如兵虎所料,当曦穆彤听说水铃儿受斗斗之邀,已去参观过明珠峰军营,还观战了沙吼竹弓阵,不但未加责备,反而忆起是自己因事务繁忙,疏忽了对他在军事领域的培养。   她当即择良辰吉日,将进入稽洛山灵童兵军营的兵符授予了他。但此兵符只限用于军营的自由进出,尚不代表他可以开始统兵。若要接手过去竹月三军统帅的帅印,他还需要更多的历练。   兵符授予仪式之后,曦穆彤暗自慨叹,“水铃儿真是长大了,再也不能将他视作孩子。如若在军事上,他也能表现出与武功修为相仿的才华与造诣,何愁将来稽洛山后继无人?如果他能更上一层,在通仙大典上获得仙身,那么就算未来将统领整个仙族的大任都交付于他,又有何不可?”   获得兵符,从此可以时常与斗斗同去军营,水铃儿无时无刻不被灵童军气贯长虹的军威所震撼,心中那种身为天地男儿,要随姑姑共同捍卫天下苍生的壮志豪情与日俱增。指天禅五层练成后不久,他便计划着要开始修习第六层耀海诀。这一次,曦穆彤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了。   悬悲诀的修炼,实属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若非要助他尽快驱除灭天咒流火之毒,她一定不会让他那么快就进入第五层。而修习过程也如她所担心,惊险万状,若无灵儿舍命以神元相助,他或许已经走火入魔,后果不可收拾。   水铃儿虽然心急,姑姑之命却不敢违抗,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巩固前面已经练成的五层,而练功之余,他竟开始自觉的研究九宫旋星阵与十六天地脊兽阵。   除了在浮生殿的习武场上练功,剩下的时间,他基本都耗在了砚仙的墨香殿里,翻阅各种与奇门遁甲有关的书籍。他所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莫测高深,渐渐地,连砚仙都已无法解答,于是他只好时不时地,来向曦穆彤请教。   曦穆彤深知水铃儿天赋异禀,不同常人,也能预料当他开始学习一样新事物,通常能领会神。但当她真的目睹他一日千里的进步,还是抑制不住惊讶之情。   她经常忍不住自问,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若他真如当年姬轩辕预言,是两名魔婴里救世的一方,或许他此生承担的使命,就不止是接管稽洛山,或统领仙族那样简单了。对于将要生的六界之战,他将承担怎样的角色?   当她深想此事,眼前浮现的却是今后,他将面临的种种坎坷与磨难,心里倒更多了一分对他的心疼。   深夜时分,稽洛山已陷入沉睡,曦穆彤悄悄掩上缥缈殿的殿门,骑着千翼冰雪兽,再次赶往南天顶支离山。   密语修罗再度出现,泥丸纸条上娟秀的女子笔迹与上次相同,写着:“今夜子时,支离山妖龙洞相见。”   又是云清相邀!漠北遇袭事件,令她对这个神秘的女鬼再无信任,一直想找她将整件事调查清楚,现在,她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一旦见到她,曦穆彤打算依然给她机会,希望她能亲口做出解释。不过关于狞灭天子的下落,尽管她已通过龙牙镜中的苍茫径获得,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透露出去了。(未完待续。m.阅读。) 第三十九章 再赴支离之心事   到得支离山,冰雪兽又变成小白牛钻进了山里,曦穆仙独自走向妖龙洞。   她不明白,如果同样是云清相邀,这次她为何要选择妖龙洞,而不是像上次那样站在山峰上等她?妖龙洞的所在,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最清楚其位置的,非江南君莫属。但这相邀之人,又怎可能会是他?   她猜了一路,想想见到来人自然就能明白,便加快了步伐。她对那妖龙洞也不陌生,穿过鹰嘴蝙蝠聚居之处,小小的洞口已跃然眼前。   从洞口向里看,里面火光闪闪,一堆篝火燃得正旺。而篝火旁所现出的背影,却令她脚步骤停,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冰兽鞭:江南子墨!竟然真的是他!   “江南君?”   她惊异地唤了这位百年老友一声,语气透着迷惑,心里更矛盾重重,抬起脚,如道魅影般飘然而入。   江南君通过篝火倒映的岩壁,已见到曦穆彤进来,于是起身施礼,“曦穆仙,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一声老友的问候,竟撩起她心中伤感,淡然一笑间,脑海中又是一阵雪片般的梨花瓣纷飞而过。道了声,“安好,你呢?”   江南君未答,重又在篝火边坐下,伸过手去取暖。现在天时离冬日尚远,他却这般寒冷,这好或不好,答案已不言自明。   “不曾想,此次用密语修罗送信的人,竟然是你,看来妖族这池水,你可是踩得很深!”曦穆彤想起龙牙镜里的格斗,语气骤然变冷。   江南君嘴角却挂上一丝俊朗的笑意,“曦穆仙是何人?怎可能被我如此拙劣的演技骗倒?若你信了南风之言,只怕在龙牙镜里,我已被你的指天光剑切碎,又怎还能好端端约你来此一会?”   曦穆彤眼神一闪,寒光消失,手也从冰兽鞭上松了开去。   “那张留书,非你字迹,况且若是你主动相邀,必不会将见面地点选在支离山。百年来,你曾如何体恤我这个朋友,我可是记忆犹新。所以……云清,为何要派你来?”   江南君肩头猛然一震,却假装没听清那个名字,反而问道:“傅伯之死,你可有查到凶手何人?”   曦穆彤摇头道:“此事经我详加调查,确定非仙族中人所为。锦书圣仙人洁癖虽重,还不至于做出这等滥杀无辜的无良之举。”   “仙人洁癖,这个词倒是对他形容得颇为贴切。”江南君苦笑。   他既早已知道真凶是谁,只为转移话题,自然不再追问,继续道:“傅伯之死,你能查得到非仙人所为,嵩留仙的死,龙牙镜里南风不打自招,你也清楚与我这人间使无关了。”   他竟还在以“人间使”身份自居,曦穆彤忍不住看他一眼,打趣道:“你现在可是身兼二职,忙得不亦乐乎。”   江南君皱了皱眉,“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可不必再做戏做得那般幸苦。”   曦穆彤心头一紧,暗道:“如此险境你一人独涉,如何能叫我不担心?我要怎样做,才能帮到你呢?”   嘴上则回到之前:“两件命案,一桩为南风所为,另一桩,他估计也脱不了干系。既然误会已除,便无需再提,只求逝者为安。不过今天你约我来,应该不是为这两件事吧?”   话入正题,江南君打了个寒颤,赶紧两手抱肩,把心虚掩饰过去。   “假意投诚妖族,我不过是想接近南风长老,套取狞灭天子的消息。所以今日我来,便是想问,你是否已找到了那妖王的下落?”   他若受云清委派而来,打听妖王下落本在情理之中,可她却偏偏心有挂碍不能透露,只得搪塞道:“近日仙族事务繁多,铃儿又伤重刚愈,所以我暂时分身乏术,还未获得什么实质进展。”   “什么?铃儿受伤了?他怎么样?”江南君不听则已,一听立即跳得老高。   曦穆彤见他如此真情流露,心下感叹这二人倒像前世结缘,兄弟感情这样深,却又被情势所迫相互对立,实在令人感伤。于是将生在漠北,仙族遇袭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就算只是大致说说,江南君也已听得冷汗涔涔,气得浑身抖。   他深知那灭天咒实际来自何人,更明白了原来是云清在漠北做出这等卑劣之事,不敢再亲会曦穆彤,所以才将自己推来支离山,直怒得恨不能立即去找她质问,却也只能努力掩盖,如曦穆彤那样假装镇定。(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十章 再赴支离之两难   曦穆彤生怕江南君进一步询问妖王之事,自己招架不住,便来了招反入为主:“你既是假意投诚,想来与那妖道已打了数月交道,可有任何关于妖族的进展?”   “进展?”江南君在心里凄楚地大笑。   就算他从云清那里了解到的,不能代表整个妖族的图谋,至少对现存三界来说,也是很快将要生的大事。   这预谋他虽已一清二楚,可他还能像过去那样,心无旁骛地和这位仙通力合作,共抗外敌吗?这个“外敌”,可是他已寻找百年的亲妹,江南浣姝!   不管浣姝现在沦落到何种地步,行事有多么邪恶,他都已下定决心,必须担起兄长职责,劝她悬崖勒马,重归正道。况且,万一真如她所说,登不了神位的后果就是魂飞魄散,他从此再也找她不到,他就更不可能置她于不顾了。   除了妹妹,现在竟连凤涅也落入南风手里,生死难料,几乎所有与他息息相关的人都已沦陷,他便犹如被南风五花大绑,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回想在轩辕山时,锦书圣等人对他的非难,他惶恐地想,“他们当时所强加的子虚乌有的罪名,现在是不是真的就要在我身上生?   曦穆彤见他神色阴郁,一语不,对他的处境更加担忧,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潜入妖族做他们的护法,究竟是何打算?如果你能,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对我实言相告,或许我可以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她说得十分直接。   江南君望着她,感激一笑道:“百年前,是你舍身相救,我才能逃脱被幽冥魇烈的圣火烧死的厄运。现在我不幸成了吸血怪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试问一个连想死之心都无法满足的人,还有谁能真正帮到他?”   这么一说,曦穆彤彻底无言以对。再回想浮生殿前,撞到他妖龙毒作时那难言的痛苦,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可她还不甘心,继续试探。   “你已知灭天咒出现在漠北,此事可能是那狞灭天子所为,也可能另有其人。”她平静的几句,却惊得他一跃而起,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他实没料到,曦穆彤会将此事往妖王之外的人身上猜,“另有其人”四字在他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就与云清划上了等号。   曦穆彤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的慌乱,“你何须那样紧张?我只是猜测,想看看你是否已从南风长老那里,找到什么关于灭天咒的线索。”   “我……”   江南君一时语塞,篝火将他苍白的面容,映衬成惨白。他不断在心里嘱咐自己:“不能说,绝不能让她知道此事为浣姝所为!”终于语气坚决地摇头道:“我……不清楚。”   曦穆彤不再逼问,反而宽慰他道:“不清楚就算了,你独自在那龙潭虎穴,要注意安全。”   江南君大松一口气,点点头,从身边拿起一大一小两个包袱递给她道:“这里有两样东西,一件给你,一件给铃儿。”   曦穆彤接过来,先打开大的包袱,见里面是一把如同废铜烂铁的锈剑,以及一本书。将书拿在手上看,是一本剑谱,上书《殷螭蛟虬剑谱》。   “蛟虬剑?这把是失传已久的蛟虬剑?”曦穆彤惊呼一声,瞪大了的眼睛。(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十一章 再赴支离之锈剑   消失已久的蛟虬剑忽然重现于世,并且是在江南君手中,曦穆彤大为吃惊。 更令她惊讶的是,江南君竟欲将此剑和《殷螭蛟虬剑谱》一并托付给她,请她转交水铃儿,并督促他潜心修习,务必要将此剑法练成。   曦穆彤看剑惊问:“那日在轩辕山,难道你就是为……”   江南君苦笑,“不错,当日我与凤儿甘冒九死一生的风险进入轩辕古墓,就是为拿到这蛟虬剑。”   蛟虬剑曾为剑仙生前佩剑,而他作为四仙灵之一,与曦穆彤关系密切,她自然知道此剑为何物,叹道:“殷螭蛟虬本为一剑,为剑仙云剑所铸。后因他在澜沧江战死而分出。殷螭为魂,蛟虬为魄,魂魄合一神鬼难近。如一人使双剑,威力会比双人合璧大出许多。你既已得到《殷螭蛟虬剑谱》,为何自己不练?”   江南君对天冷笑,“你若知我亲入古墓取这剑的原因,怕是不会这样问了。”   曦穆彤一愣,“难道,是因为铃儿?”   江南君道:“南风妖道曾向我许诺,如我能成功练成蛟虬殷螭剑法,并用此双剑威力诛杀水铃儿,就可助我拔除身上的妖龙毒。我生怕这剑落到别人手里,真的威胁到铃儿性命,所以才不听傅伯劝阻,义无反顾地前往古墓,最终累到傅伯身死。”   “原来是这样……”曦穆彤心里一痛,想到云清曾说的,他为解妖龙毒而归顺妖族,成为护法,估计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想一想,又问道:“蛟虬剑既已在你手中,便不再对铃儿构成威胁,你把剑给他,让他练习,又是何用意?”   江南君叹了口气,答道:“我身陷妖人巢穴,身不由己,南风可是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等我练成此剑法,放干铃儿的魔婴童神血,再取他性命。蛟虬拥有剑灵,如殷螭一样可与人心灵感应。它知我难处,故意保持斑斑锈迹与我配合,等待我将它交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才会显出宝剑真容。”   “这……”曦穆彤还是无法相信,“你又如何能确认,铃儿就是蛟虬追寻的主人?”   江南君笑道:“这还不简单?灵剑岂会弑主?”   如此提点,曦穆彤恍然大悟。但她随即想到的是他的安危,不得不追问:“稍后南风若问你剑与剑谱的下落,你打算怎样向他交代?”   江南君陷入迟疑。   南风诱他入古墓,其实是浣姝的诡计,浣姝的目的并非全在蛟虬剑上,而是要找合适的时机将《神武秘志》悄悄交予他,利用他江南后人的身份,从书里找出十字诀。只要十字诀未出,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奈他不何,可这内情,又怎能让曦穆彤知晓?   曦穆彤见他迟迟不语,手一伸将剑还了过去:“若我取走此剑,反令你处境更加危险,我便不能要。再者,你现在正与虎谋皮,如真能双剑配合,练成此绝世剑法,我也放心些。”   她的关心,犹如寒冬的炉火,令他在这如履薄冰的日子里感到一丝暖意,但面对自己的两难境地,他唯有叹息,“曦穆仙,虽然我是假意投诚,却已然成为他们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我这颗棋子的威力越大,他们的赢面就越大。你就不怕,有一天我得到劈山断海的力量,与你这仙抗衡,成为你的威胁吗?”   他这回答,再度令曦穆彤茫然,也更加深了她的猜测。但她知道无论再怎样问,他也是断不会告知实情的,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   “子墨,你我已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可你的贴身佩剑殷螭,是从何而来,我却从不知晓。毕竟云剑与我渊源颇深,他生前的用剑一直藏于你江南世家,个中缘由,不知你清楚与否?”(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十二章 再赴支离之剑仙   曦穆彤问起江南世家里,殷螭剑的来历。   如果这个问题,她是问在他得到《神武密志》之前,他自然不知答案,但自读过这本史书后,可是被与剑仙有关的那段云南秘史,深深震惊。想来此事,也算是四灵之间的秘密,并未宣扬,所以连曦穆仙都不得而知。自己既为江南传人,就算知道历史,对她实言相告,想来也无大碍,于是便问她:“你幼年时居于云南苍山,一定知道当时大名鼎鼎的达光王朝吧?”   曦穆彤愕然,达光,不是与澜沧娘娘和断箫有关吗?便默默点了点头。   江南君继续道:“云剑在当年,可是达光国里最厉害的剑客,其名不止威震云南,甚至远播中原。”   “什么?云剑曾是达光人?”曦穆彤又是一惊。   江南君微微一笑,道:“当年达光段王凶残暴戾,嗜杀成性,占据蜀身毒道伤害来往商贾。云剑手持殷螭蛟虬剑,欲将其除之,怎奈那达光王消息广布,早已在事前收到风声,知道剑客云剑将要刺杀他,于是使诈,故意让云剑在准备行刺时,偷听到中原王朝将要派出战船,大举入侵云南,围剿达光的假消息。云剑刺杀达光王,只为给天下除害,还途径商道之人一条平安路,而他对自己的国家,却是披肝沥胆,忠诚贯日。听得国家有难,激愤之下他自然放弃刺杀计划,独往澜沧江拦截战船,并以一己之力力战敌军,令对方三万部队全军覆没。”   曦穆彤赞道:“剑仙以一把剑碎敌人千帆,确系云南史实。他死后在澜沧江中修得仙道,成为一代传奇人物。我的恩师缥缈僧被其事迹感悟,而创下指天禅第四层,忘心诀。”   江南君笑叹:“非也,四灵可是只说了其一,而保留其二。”   曦穆彤奇道:“哦,这其二又是什么?”   江南君道:“其二可是指云剑的修仙过程。若无你恩师飘渺僧相助,只怕他是成魔,而非成仙。”   “你……你此言何意?”曦穆彤背脊一凉,怔怔地看着他。   “云剑碎千帆后,尸沉澜沧江底,其魂魄终于获知,其实中原战船不过是途径澜沧江,去往其他地方御敌,他是中了达光王的诡计。”   “什么?”曦穆彤这一听,连心都沉了下去。   江南君道:“云剑得知真相后,化成嗜血厉鬼,已失去做人时的忠勇常性。飘渺僧与他鬼魂相遇,利用《六道金刚咒》助他摆脱心魔,然后一起拯救江水中数万中原士兵的冤魂。云剑在生时,与我江南世家先祖江南晏交好,便祈求江南晏将这些亡灵收为麾下神兵,又与缥缈僧共同诵经千日,进行度,终于令这些士兵往生神界,不再枉死。待这一切做完,他立誓再也不碰剑,不沾一滴鲜血,便将殷螭蛟虬剑及其剑谱交由江南晏保管,从此跟随缥缈僧悬壶济世去了。先祖拿到殷螭蛟虬剑后,深感此剑戾气太重,便将其一分为二,只保留殷螭而舍弃蛟虬,将后者交托将死的神兽带入轩辕古墓,以求世人彻底将其遗忘。”   曦穆彤直听得魂惊魄惕,叹道:“剑圣一代传奇,其英勇事迹竟是错杀。后人若是知晓真情,只怕更要引起民族不和。四灵隐瞒真相的初衷,可以理解。可是这把错杀三万中原将士之剑,哪怕只剩其魂殷螭,已是锐不可当,若双剑合体,将产生何等力量,可想而知。”   江南君如实相告剑仙历史,自认曦穆彤不会怀疑其出处,却不料她听后更加确定,妖族投诚,他绝非仅为获得情报那样简单,而是还有其他目的,或者,是为了什么人?(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十三章 再赴支离之心事   曦穆彤终于从江南君处得知,剑仙云剑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一代英豪千古流芳,他的英雄事迹,却竟然是错杀!难怪指天禅第四层要被称为“剑归”,原来是弃剑归心之意。   她不再坚持,收好剑与剑谱,对江南君道:“你放心吧,我定会督促铃儿精练蛟虬剑法。待你回复自由身,总有一天你会与他双剑合璧,以双侠雄风共闯天下。”   一席话说得江南君几乎落泪,赶忙扭过脸去。他心里何尝不在憧憬这一天快快到来?但若浣姝境况不改,他又如何能离开妖族,独善其身?   曦穆彤打开那个小一些的包袱,里面露出一个卷轴,展开看,却是一幅只有路线,未标文字的地图。按图中线条推测,地点应该是一座被沉入水底的山,可单凭图画,实在判断不出,这究竟是哪里。   “这……这又是什么?”她惊讶地问。   “这地图,就算是我卧底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小小收获吧。我也是通过偶然机会获得,并不知为何物。你且收藏起来,看看日后是否能用得上。”他答道。   其实这幅图,是他从云府里翻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图中无字,云清认为无人能知晓其内容,便大意地随手丢弃。他虽不清楚图中所画何处,却凭直觉感到,必与鬼族有关,将来说不定有用。但以他此时境况,放在自己身上实在不妥,所以趁云清派他来见曦穆彤,套取妖王下落的机会,带来与蛟虬剑一起交给她。   曦穆彤小心地将两个包袱收好,一语不地注视着他。   江南君感受到她的目光,只觉得这种沉默的询问,可比直接开口更让他难以招架。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道出衷肠:“曦穆仙,作为区区凡人,我已于三界之间周旋过百年。仙魔中许多人都以为我因这特权,身负无上荣光,尽享三界便利。可这百年来我所经历过的苦楚,怕是只有自己最清楚。”   曦穆彤心中悲叹:“你又何需说得如此孤独?你我作为朋友惺惺相惜,百年来你处处体谅我的难处,我又岂能不体恤于你?”   却听他继续道:“你与妖族的五百年约定期限到,这是不是另外三界即将回归的原因,尚不可知,但六界集齐,乱世开始,却是铁铮铮的事实。我并非刻意隐瞒,而是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江南子墨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向你誓,无论我处在怎样的两难境地,也绝不会做出有负天下人之事。不过,就算你我为天下苍生共负使命,内心深处却也各有牵挂之人。所以子墨在此请求,曦穆仙不要再苦苦追问,一旦时机成熟,真相自会大白。”   江南君一番肺腑之言,却令曦穆彤再次想起了梨花坳里的羽风,禁不住心口一阵绞痛。由此刻开始,她的心里,不也有了不可透露的牵挂之人吗?己之不欲勿施于人,她怀揣自己的秘密,却逼他坦诚相告,是否是对他的不公?   不过哪怕她已放弃追问,也听得出他确实是在保护什么人,甚至连那人的名字,都已呼之欲出。   于是她带着矛盾心情,漠然问道:“云清好吗?”   江南君顿时语结,闪烁地回答:“云……云清……她好……”(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十四章 再赴支离之珍重   曦穆彤被江南君一番肺腑之言打动,再想到羽风,感叹终有这样一天,自己心中也多了份宛若生命之重的牵挂。所以提到云清,江南君如此紧张,她也只能假装没有察觉,并抑制住焦虑的心情,等待他所说的,真相大白的时刻到来。   但她想起来自云南方面的消息,急于求证,便问:“据求如岛醉长乐反映,目前在云南境内闹鬼厉害,似乎鬼族已出。这事你可知道?或者,云清知道?”   “云南?鬼?”江南君心里一颤,怕又说回来刚才的话题,赶紧背过身去,敷衍地答道:“是吗?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曦穆彤点点头,便不再问。   提到鬼,却提醒了江南君关于水铃儿成神一事。作为他的监护人,她的想法自然至关重要,只是不知云清是否已试探过她,便问道:“曦穆仙,水铃儿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神位继承人?此事你可曾考虑?”   “啊?”曦穆彤顿时愕然,“原来这事你也晓得?”   江南君暗自悲痛,“浣姝的沦落,从头到尾都是因为这个神位,且之后还不知如何收场,我又怎会不清楚?”   曦穆彤当然不知此事有这样多隐情。虽然上次云清已告知神族的这个计划,水铃儿自己也在龙牙镜中向她提及,她倒还没细想过。铃儿成神,似乎已不关乎自己怎么想,而在于他本人是否真有此心愿吧?   于是她语气平坦地回答:“上天有浩生之德,若铃儿真能挽救神族,令其重归六界,固然是好事。但截止目前,我所知道的,除了一个被困于幻生符里的宣英娘娘,就再无其他线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尚处于迷雾之中。”   “又是宣英娘娘!”江南君被这个名字击得头疼。   曦穆彤继续侃侃而谈,“况且,就算铃儿从远古蚩尤的一缕元神化身而来,便是他可能继位成神的原因,他现在也不过是凡人,有他这一世的职责在身,哪怕他终究愿承担起拯救神族的大任,事成后恐也不会久居其位。所以,或者我们应该帮神族寻找更适合的人选?”   “更合适的人选!”他喃喃自语,忽然一反波澜不惊的常态,抓住曦穆彤的手臂,冲动地摇晃她:“彤儿,倘若这所有一切,皆是因神位继承之事而起,那么铃儿若放弃这个神位,是否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曦穆彤顿时哑然,如水的目光痛心地看向他,心道:“子墨呀子墨,此番见面,你终究是说出了心中的秘密。既然神位继承人一事如此重要,我便再也不能置之不理,必须要去详加调查一番了!”   江南君自知失态,手一松,颓然瘫倒。脚边篝火,已慢慢熄灭。   一夜长谈,妖龙洞外的朝阳已破云而出。只是似乎连曙光都惧怕这所谓仙山的阴森鬼气,只敢离得远远的,勉强在山顶投下几缕散乱而晦暗的光线,就算是在预告,新的一天来临了。   二人走出山洞,江南君拱手道:“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相逢,曦穆仙请多保重!”   曦穆彤心中满含不舍,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几句临别嘱咐:“你孤身与妖人周旋,务必多加小心。如遇危难,一定要让我知道,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赶去相助!还请,多加珍重!”   江南君嘴唇蠕动,很想再对老朋友多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点头致谢,唤过一只鹰嘴蝠骑上,匆匆离去。   曦穆彤看着他消失于暗淡黎光中的背影,冷冷自语道:“云清,你究竟在掀起怎样的风浪?”   话说到此,支离山的阴寒之气侵入她的骨髓,令她也打了个寒颤。(未完待续。m.阅读。) 第四十五章 又见澜沧之澜沧神   澜沧江,起源于多彩的山查加日玛峰。其长近五千公里,其中有一千多公里的水域,处于云南境内。   曦穆彤曾经居住的苍山与洱海毗邻,苍山十八溪在下关经西洱河向西,通过漾濞江注入澜沧江内。   在见到父亲曦穆仓木之前,她一直以为这片土地便是自己的故乡。从有记忆起,她就由一只洁白的雪狼陪伴,在山里生活。从苍山到洱海再到澜沧江,小小孤女,背靠崇山峻岭,喝着碧绿的江水慢慢长大。   她曾在苍山的 第四十六章 又见澜沧之弦断   澜沧神听曦穆彤说另有事情相求,落地现出人形。虽然他皮肤黝黑,人脸上的神色却清晰可见,不过现在看去,可是一脸贪婪,“曦穆仙,不管你要求我什么,规矩你是懂的,我澜沧神从来不白白帮人!”   曦穆彤收起寒暄,不屑地扬扬眉道:“澜沧神的规矩我自然清楚,上次虽然你神血相赠,却也是因我败在你手下,又中了你的麒麟毒,才得到那神血的吧!”   此话被她说破,澜沧神黑乎乎的脸上着实挂不住,大手一挥道:“ 第四十七章 又见澜沧之疑惑   澜沧神正摇头晃脑,陶醉在悠扬的古琴声中,忽然弦崩曲断,思绪被瞬间打飞,顿时暴跳如雷,跺着脚嚷嚷:“这帮不中用的东西!叫他们挑个琴都挑成这样,看我回去不生扒了他们的皮!”   曦穆彤生怕被他看出心事,赶紧定定神,从石头边站起身,道:“弦断不断,曲子也差不多弹完了。 澜沧神,解药你该给我了吧?”   澜沧神不语,气咻咻走前几步,也不看她,一把将药瓶塞了过去。曦穆彤正要接,谁知他又把手一缩,大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故做神秘地问:“曦穆仙,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那义子?”   “什么?”曦穆彤徒然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本来就正心虚,没料到他突然难,以为是心思被断弦泄露,吓得有点手足无措。“   “什么意思?小王爷为了你,可是命都舍得的!当年因失去你,他差点死在玉龙雪峰。后来你从支离山下来,再次对他不辞而别,他又躲去恒山把自己关进无望殿十年不出,现在竟为给你逼我那麒麟毒,又把自己整成个活死人。曦穆仙,他对你的爱意,也算是感天动地了,所以我请你弹这曲《远归》,可是提醒你,别把小王爷给忘了呀!”   曦穆彤心思一动,想到断箫那些事并非今日才生,以澜沧神的性子,断不会无来由地这样提起,于是从他手中接过药瓶,放入袖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澜沧神,你今日处处语带珠玑。先是要我弹曲,接着又不断提及断箫,看来此处是真有大事生,否则你绝不会一直专注在小王爷身上。我看你就别兜圈子了,究竟有什么事,爽爽快快告诉我吧。”   澜沧神哈哈大笑,“曦穆仙蕙质兰心,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好吧,先让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再掂量掂量,看看一曲子够不够换。”   曦穆彤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道:“你这算盘扒拉的可是够响。也罢,今日我有两件事问你。第一件是,根据我收到的消息,云南地界现在不太平静,鬼族好像已开始在这里兴风作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澜沧神鄙夷道:“作为这世间唯一幸存的神,鬼族的事我素来没兴趣打听,只知道他们目前的领好像是个厉害人物。”   “领?”曦穆彤一惊,“你说的鬼族之,可是一个叫屠头魔的?”   澜沧神粗声大气地答:“啥屠头魔?屠头魔自己的头都在几百年前叫人给屠了!”   “什么?”曦穆彤双腿一颤,又差点滑倒,眼前却清晰浮现出,云清那张甜美的少女面孔。   “那你……知道现在的鬼王是谁?又是个怎样的人?”   澜沧神一头乱不住左右摇晃,“不知不知,就听说是个女鬼。”   “女鬼……”曦穆彤只觉得胸口闷,脖颈也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令她无法呼吸。回想妖龙洞里,江南君因痛苦而惨白扭曲的脸,她相信自己现在,不一定比他好去哪里。 第四十八章 又见澜沧之条件   澜沧神大大咧咧,丝毫未察觉说到鬼王是个女鬼时,曦穆彤已面如死灰,继续自顾自说,十分骄傲,“虽然鬼的事情我所知不多,神的事情问我准没错,因为我自己就是神嘛!唯一一个当年逃过灭天咒灭世之灾的神!”   曦穆彤强打精神,抓住时机继续了解第二件事,“不瞒你说,我这第二个问题,就是与神有关。 我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能给我答案了。”   澜沧神一听自己这样重要,马上又鼻孔朝天,“既然我这般独一无二,你非求我不可,那我就不客气,告诉你这交换条件了!”   曦穆彤本已心烦意乱,被他如此敲诈更觉厌烦,冷冰冰答道:“刚刚才达成交易,我为你弹奏《远归》,你给我麒麟血砂,并回答我所有的疑问,为何这么快就反悔?”   澜沧神想起事情确实如此,脸上又挂不住,支支吾吾道:“这……这个嘛,《远归》换解药救小王爷,关于神的事,还得有交换条件!”   此人既贪婪又厚颜无耻,更是毫无信义可言,曦穆彤却奈他不何,只好让步,“什么条件,你说吧。”   澜沧神见自己一着将军,满意地嘿嘿一笑道:“你问神族的事,不过是为你那徒孙水铃儿,我要这交换条件,却是为我那义子段小王爷。如果要我把神族事都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得答应,等小王爷从棺材里出来后,劝他回云南,找出蜀身毒道,重建达光王朝!”   “这……这是你的交换条件?”澜沧神的要求大大出乎曦穆彤意料之外,她一时愣住了。   澜沧神道:“不错,你一定又要问为什么。我就老实告诉你,现今本本史书都记载,达光王国灭亡,蜀身毒道消失,是妖道钟无极用灭天咒所为,他本人也随那古道一起失踪了。”   曦穆彤道:“史实记载不实,达光与商道的消失依然是千古之谜。不过,听你的口气,是已知道史书有误了?”   澜沧神晃晃脑袋道:“云南是我地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去对付那么强大的敌人!”   曦穆彤一听顿时警觉,“什么强大的敌人?难道你知道令古道消失的始作俑者?”   澜沧神叹了口气,放下自以为是的架子道:“五百年前,我确实是查出了点蛛丝马迹,可刚要深入,竟然就生了神族覆灭的灾难。此事的调查也随之嘎然而止。那时,小王爷已在恒山修成仙道,对故国之事再不过问。这么多年过去,另三界将回归,神族将重临,此时由他这个王子回来将谜底揭开,难道不是最合适的解决之道吗?”   曦穆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澜沧神,达光与蜀身毒道皆处云南边境,流淌在中国境内的澜沧江到那里就算是尽头。难不成,你说的这个谜,竟与他国有关?并且,这与将起的六界之战又有何关联?”   澜沧神是真被问得急了,一挥大手道:“好了好了,我将我知道的最后一点告诉你,你就不要再来对我刨根问底!五百年来,三界之后一直躲藏着一个巨大阴影,阴谋要灭天,他名姓里有个南字。或许他是离开了云南,总之我再也找他不着!”   “南风长老!”曦穆彤立即想到了这个名字。   澜沧神继续道:“话说回来,我且不管他阴影不阴影,虽然当年达光段王暴戾残忍,杀商旅无数,但他对于达光百姓并不差,从蜀身毒道上搜刮的财富里,有不少都流向了生活贫困的老百姓家。这些百姓感念至深,也希望能重建当时的王国,于是目前有不少云南部族都在寻找小王爷。我身为澜沧神,守卫一方土地,自然是帮这些人的。所以你若能助我让断箫回归段姓,也算是功德一件。”   “再者,”他铜铃似的绿眼珠一转,又是一脸坏笑,“小王爷对你这样情深意重,你若能做他的王后,协助他治理天下,可也不是什么坏事!”说罢哈哈大笑。   这个交换条件,再也不令曦穆彤反感,叹息道:“断箫身为王室之后,本来就肩负安邦定国的重任,倒是我拖累了他。这件事也算不上你的交换条件,就算我无事求你,如果他肯听我言,我也定会相帮,劝他早日回归故土。”   澜沧神一听大喜,连道:“如此甚好,甚好!那么我便将神族之事,如实相告!” 第四十九章 又见澜沧之真相   曦穆彤既已同意规劝断箫回云南重建故国,澜沧神便一口应承,要毫无保留地将当年神族如何灭亡,现在又可怎样令其回归的细节,一件不落的告知。   原来,狂蟒在五百年前攻入帝神宫后,本无意杀死华夏帝,只是计划将他擒获,然后再将神族全部人等变为他妖族的奴隶,以此扬威,向天下炫耀他妖族的雄风。谁知他那护法,南风长老生怕留下后患,暗中下毒手,用他的邪功风雷,破击碎了帝神宫中的七星神灯。   “七星神灯,对神族很重要吗?”曦穆彤问。   澜沧神刷子似的眉毛一拧,“重要?这词用得也太轻了吧!七星神灯一共七盏,可是神族定族之物,神灯长燃则神族平安,熄灭一盏,则生一方灾难。”   “哦,原来如此!所以七盏同灭,威力便足能灭世。”曦穆彤惊愕地接道。   澜沧神道:“那可不是!这种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绝不弱于灭天咒!华夏帝深知此灯重要,自然得好好看护,所以他请来龙生九子守卫。龙生九子神勇无敌,又善谋略,不光承担起守卫大任,还常为如何能更好的守灯而出谋划策。为防万一灯灭,他们可是将神灯火种吞入腹中,以备急用。”   “龙生九子?你说的可是东海九子洞里的龙生九子?”   “不错,正是他们。当年魔婴灭世之谣传出后,龙生九子就彻底从世间消失,再也寻不到其踪迹。其实当时统领天下的神族遭受如此灭顶之灾,是谁都预料不到的。谁知灾难真的生,南风长老攻入帝神宫后,四处翻找七星神灯下落,终于在华夏帝临死前,用关心咒从他脑中获得神灯方位,然后找过去将七盏灯全部击碎。从此神界里天崩地裂,山河倾覆,族人成片死去,无数他界生灵被牵连,也惨遭涂炭。为掩天下人耳目,妖族放出了魔婴灭世的谣言。本神尊当时躲于澜沧江底的麒麟神殿,正睡得香甜,在江水保护下得以幸免。除我之外,未死的神人都在鸡鸣山,不知何故被封进了幻生符。就算没死,也和死了没啥区别。”   曦穆彤点头,“除了七星灯一段,其他部分我们大多清楚,这可真是泣天动地的一段往事。只是不知如今神族重临,这继承人之事又是怎样一个说法?”   澜沧神挠了挠乱蓬蓬的虬髯,继续道:“好吧,我就将这之后,世人再也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帝神宫被攻破后,龙生九子逃回了东海海底的九子洞,从此再不出世,至今也无人知道他们是否还存活在那里。可是不管是不是还活着,以他们尽忠职守的脾性,神火种都必是被妥善地收藏在某处,迟早有一日,会被帝神继承人找到。”   “如此说来,此人找出七星火种点燃七星灯,便可帝神归位?”   澜沧神摇摇手道:“诶,哪有那般容易?找到七星火种,是这继承人要走的第一步。除此之外,要做的功夫还多着呢!”   曦穆彤道:“哦?我洗耳恭听。”   澜沧神道:“七星灯,只是他要找的一样东西,另外一件重要之物,叫十字诀。当年神族覆灭后,其神护法江南晏回到人间,以华夏帝的神武年号著了一本详尽的史书,叫《神武秘志》。他将帝神帝冠碎成十块,化作十个字藏进了书里,设定唯有江南世家的后人,才可进入史书,找出十字诀,并交给神位继承人,令帝冠复合。拿着这帝冠,再与从东海九子洞里得到的七星神灯火种配合,到帝神宫废墟找到神灯残座,将灯点燃,这些步骤完成,帝神继承人方可归位。而若要得回七星火种,无论龙生九子是否还健在,十字诀帝冠都是唯一可获火种之信物。所以这二者中该先寻哪样出来,你可有明白?”   “十字诀……《神武密志》……江南世家后人……鬼王……”   当曦穆彤将所有这些串连起来,终于身子一软,倒在了江边。 第五十章 又见澜沧之规则   通过澜沧神,曦穆彤终于明白了江南君究竟在向她隐瞒什么,更理解了他坚决不练殷螭蛟虬剑法,而要将蛟虬转赠水铃儿的初衷,对他不禁既是敬佩,又是担忧,焦虑之下控制不住自己,跌坐在江边。 ≦   澜沧神这才注意到她的怪异神色,却以为她是被神族往事惊吓,怪笑道:“哎呦呦,我说曦穆仙,你这泰山压顶心不惊的仙,竟被我澜沧神几句话,就给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这一传出去,不又得说我汉子欺负小女子吗?”   曦穆彤忙站起身,笑笑道:“不关你事,是我自己脚下打滑,不小心。”   澜沧神砸吧两下嘴,道:“好吧,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关于神族,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曦穆彤在短暂惊慌后,已恢复平静,继续问道:“照你所述,帝神继承人若要成功继位,可不容易。但对于这继承人人选,你又知道多少?”   澜沧神道:“这继承人嘛,已经很清楚地记载于《神武秘志》之中。《神武秘志》既为江南世家先祖江南晏所著,你去找他重孙子江南子墨要书就行了。不过我还得提醒你,帝神之位传男不传女,而华夏帝的几百个儿子,貌似已全部在神灯熄灭时阵亡,所以假如帝神还有后人在世,且又是女子之身,她就得通过得到帝冠,并令其复合而修改这一规矩。“   “帝神之位传男不传女,云清必须胁迫江南君为她找出十字诀,从而获得帝冠修改继承规则!子墨,如此大事,你为何要独自承担?”她这边在独自沉思,那边澜沧神还在高谈阔论。   “不过曦穆仙,帝神之位也并非后继无人,你那徒孙水铃儿,由上古武战神蚩尤衍化而来,获得帝神之位可是众望所归。”   “咦,曦穆仙,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在想什么?”   曦穆彤再次陷入深深沉思,听澜沧神打雷般地唤她,才蓦然抬头,“我在想,假如铃儿助神族光复后,并不留恋那神位,可该如何是好?”   澜沧神哈哈大笑:“这世间人还真是奇奇怪怪。有的人为得到这个宝座,不惜将全天下毁灭,而能得到之人,却又推推搡搡扭扭捏捏,不愿意接,你说这天地之间若不存在矛盾,是不是还真没法向前展了?”   曦穆彤心头一震,强烈预感此人决非仅知道他所说的那“一点点“,并且他只怕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于五百年前逃过神族覆灭之灾的贪财小神。他究竟是什么人?怎能知道这许多秘密?或许等日后断箫回云南重建故国,便能知道答案?”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问:“谁为了这个位置不惜毁灭天下?”   这下,澜沧神自知说走嘴,面上立现惧意,连道:“别别别,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我是神,只管神族中事,要越界而为可得倒大霉,你也知道你仙族中人若杀凡人会……”话未说完立即收声,不过他这招挺灵,曦穆彤果然已是满面凄然,再不追问。   澜沧神心有愧疚,急忙岔开话题:“魔婴童水铃儿既入你仙山,将承担起守卫仙族与人界的大任,他不栈恋那神位,也在情理之中。这个好办,他身上流的可不是普通人的血,而是蚩尤武战神的神血,还加了你的内丹精华护体。假如他将自己的血赋予他认为胜任的人,那人获得神血后,则成继位人。”   “哦?就这么简单?”曦穆彤一喜。   澜沧神道:“简单,却也不简单。既是神血,则只有具备神资的人才能受下。普通人如误沾,必中毒而亡。所以水铃儿如果将自己的血给错了,反而会杀人。”   “什么?”曦穆彤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想幸亏江南子墨将他视为亲弟,同时为不堕魔,坚决不饮人血,否则万一不合,江南君怕是早已丧命。   心中疑问终得答案,曦穆彤收获颇丰,却更对当下局势忧虑重重。   临别,她依然试图试探,问道:“你说那三界阴影的名姓里带有南字,可是指南风长老?神族覆灭后,他也差不多遁世五百年,最近才重新出世作恶。”   澜沧神似是真不耐烦了,使劲摆着手道:“好了好了,是他是他就是他!和你说这么久,可累死本尊了,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忘了你我的交换条件,小王爷必须回归段姓!”   说罢不等曦穆彤再开口,他便回复麒麟之身,跃入江中。只见那江水漩涡再起,待他的身影消失于江面,又渐复平静,只剩一江碧水,如从前那般默默地向前奔流,犹如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第五十一章 又见澜沧之探鬼   澜沧神离去,留下曦穆彤一动不动,独自呆立江边。 虽然她身形还在,思绪却已随江水四散而去。   “子墨,如果云清就是你的亲妹浣姝,却为了夺取帝神之位而预谋灭天,我该如何是好?你说过,不会有负于天下人,试问你又如何能做到鱼与熊掌兼得?”   入夜,曦穆彤被渐寒的江风吹醒,这才想起除见澜沧神,她尚另有要务在身,只好离开江岸,沿着山岭走向洱海,打算亲自深入苍山,再探寻一番。   多年未归,苍山老林里树木繁茂如故,只是旧时熟悉的小径已改,如今大多被新生的草木掩盖。举头看去,头顶只见枝叶,难觅星光。她既是悄然前行,便不敢指尖耀星,只能在黑暗中向前摸索。她牢牢将冰兽鞭握在手里,边走边警觉地留意着身周动静。   走了长长一段,听到前方溪水声渐响。再抬头看,满天繁星竟已从大树的枝缝中依稀可见,她终于穿过密林,来到了一片开阔地。   正待走向溪水,身后草丛忽然传来窸窣响动。她急忙隐没在一棵老树后,等立定,再暗暗探出头来,却见一只小小的四脚动物,从面前蹿过。   “昆仑岛的吻鼻兽!”她在心里惊呼。   等吻鼻兽过去,她才又从树后闪了出来。   面前是一条细细的溪流,从老林一穿而过,来到这片空地,在淡淡的星月光辉映照下,出明暗相间的银光。   曦穆彤走到溪边,四处查看,希望能找出真正与鬼有关的线索。那吻鼻兽,不用问,必是被善玉真人派来的。出现在此处,说明它定已闻出了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可是搜寻许久,除去摸了一手泥土与草梗,她一无所获。   苍山深处的夜,静谧又喧闹。林子里野兽不时出低吼,夜莺也在传来阵阵清唱,但被野兽和猫头鹰的怪音反衬,倒更显诡异。再加上身边的潺潺溪流,这“夜林密语”的曲子,反倒令她心神不宁。   她俯下身,捧起一泓溪水沾了沾面颊,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再低头看,却惊叫一声,跌坐在了草地上--这溪水竟然无影!   等心神稍定,她再次爬到溪边探头观望,只见那溪水清冽透明,水下石子清晰可见,可是溪水两边的景物,却没在水中投下任何倒影。哪怕她如此近地贴着水面,也无法见到自己一丝半点的轮廓。   “这小溪一定有问题!同时周围又有吻鼻兽出现,也许醉长乐所说的鬼族异动,已离此不远!”她心下暗喜,立即紧握冰兽鞭,溯小溪飞奔而上。   又走了一会儿,小溪重新钻入密林,星月又不可见。但既有小溪,她再也无需星光引路,顺着水流很容易就找到了行进方向。   隐隐地,前面树叶缝隙处透进几丝光亮。虽然没有任何声响,她也知前方应该是有人了。奔过去悄悄扒开树枝,果然见到一间小木屋,孤独地被一排竹篱圈起来,点点孤清的灯火,正从纸糊的窗棂中透出,屋顶的烟囱,还在冒出渺渺青烟。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手指轻弹生成一股微弱的气流,触到竹篱上,却又被弹了回来,显然这小屋周围,已被人设下了结界。可当那气流回到指尖,她心头猛然一震,脸色已是大变,自语道:“为何这设结界的手法如此熟悉?难道设界之人,来自仙族?”   她试着念动一段心诀,惊愕之下就见那结界果真被打开一条缝隙,她立即将身一侧,闪了进去。   小屋虽明显有人居住,进到里面,却不见主人踪影。屋正中一张陈旧的木桌上,燃着一盏幽暗的油灯,屋角墙里嵌着壁炉,炉上一把铜水壶里水已烧开,正嘶鸣着往外吐出白茫茫的蒸汽。   除了这几样物品,再无他物,甚至连一张床,一条被褥都没见到。   曦穆彤惊奇的左右打量,实在想不通这样的深山老林,怎可能还住有人家?而看屋里陈设,又不似猎户的临时居所,这主人究竟是何来历?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觉身后有人拍她。   “谁?”   她猛然转身向后看,可屋里还是没人。她索性一把甩出冰兽鞭,“嗖”的一声抽响,对半空怒喝:“不管你是什么人,赶快出来!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笑:“彤儿,这装神弄鬼一词,用得可是精妙至极!你已在无影溪中了蛊毒,那壶水,便是烧来为你驱蛊的。”   随即一个幻影飘出,又化成一个人立于她面前。   她抬眼一看,顿时连退几步,难以自信地惊呼:“云之裳……” 第五十二章 如坐针毡   与曦穆彤在支离山妖龙洞相谈一夜,又托付了蛟虬剑,江南君感到肩头的千钧重担,稍轻了一点。可等回到云府,回想一遍妖龙洞的见面细节,他却又开始被新的忧虑折磨,坐立不安。   “我几次冲动,可有引起她的怀疑?就算我什么都没明说,以彤儿闻一知十的本事,只怕我任何举动,都没逃过她那双眼睛!万一被她猜出,浣姝才是真正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万一她真的掌握了此事内情,她会对浣姝怎样?再者,一旦我这些举动惊动了南风和浣姝,他们又会对凤涅下怎样的毒手?”他一个人疯了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住长嘘短叹,惶惶不安。   正万般焦虑,桌上烛火忽然摇曳变暗,泛出幽幽绿光,同时一阵空洞的脚步声响起,云清来了。   “哥哥!”云清出现在屋子正中,旋出一道阴冷的风,刮得江南君浑身一冷,上下牙都要磕出声来。他见到她,本能地一喜,但随即就收了笑容,回复一脸沉郁。   “浣……云清。”   云清微微一笑,“哥哥,你回来了?我拜托你的事,向曦穆仙打听得怎样?”   江南君先想到的是仙族遇袭,心中顿时怒不可遏,她可是差点就在漠北犯下了惊天血案!但他强力克制住心情,不动声色道:   “我已见过曦穆仙,不过什么都没问出来。你让我做这中间人,话传二道,想来是难如你意的。要是你自己去见她,不是知道得更清楚?你这安排,也算多此一举。”   云清愣了一愣,不知他见完曦穆彤回来,为何带着气,只好陪笑道:“哥哥不是关心我,生怕那曦穆仙对我不利吗?她是你多年好友,我要是见得她多,万一露出破绽,与她斗起来,到时你是帮我还是帮他呢?哥哥以朋友身份与她见面,自然要方便许多。上月我曾在漠北现她踪迹,可才跟了一会儿,她就无故消失了,且在那茫茫雪原中,一失踪就是七天,你不觉得可疑吗?我必须弄清楚,她是不是已在这七天里找出了妖王下落!”   江南君听她竟说得如此放肆,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怒火,质问道:“云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漠北的天山一带,使过灭天咒,打算用此邪功置一帮仙族领于死地?”   云清心道:“原来他是为这事动怒,还说什么都没从曦穆彤那里问出来?”   于是挑了挑眉道:“是又如何?那帮仙人从未姑息过你,你竟依然对他们满怀恻隐之心,我看你迟早得把自己害死!轩辕古墓前的事,还不够让你看清那些仙的嘴脸,还不够让你当教训吗?”   她正以为旧事重提,能激他心中对仙族的仇恨,却听他重重一掌击在桌子上,震得烛台倒下,纱罩燃了起来。   云清一愣,抬手将火灭掉,鼻子里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江南君双眼已变得赤红,咬紧牙对她道:“浣姝,你收手吧!一旦曦穆仙现那灭天咒并非来自妖王,她迟早有一天会查到你头上!你想想,连灭天咒都杀不了她,你还认为自己是她的对手吗?”   云清一听脸色大变,喝道:“住口!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再叫我浣姝,你为何就是不听?你休要一次又一次在这里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妹妹的威风!这次她大难不死,不过是因为那水铃儿半道杀出来救了她,否则,她已经给我的灭天流火烧成灰了!”   江南君仰天长叹,心如刀绞。无数次在梦里与妹妹重逢,可当这重逢之梦终成现实,这现实却残酷得令他无法直视。可命运既做如此安排,他唯有接受,并且得继续想方设法,将她保护下来。   “好吧,云清。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要通过曦穆仙找到狞灭天子,却又为何要杀她?”   云清怒火平息下去,淡然道:“曦穆彤能帮我找到狞灭,固然是好,可我若能利用她将仙族一网打尽,就算是为鬼族和妖族立下大功一件。既然那妖王一时半会寻不到,我这退而求其次,不也是聪明之举吗?不过,好笑的是那帮仙族,竟个个蠢笨如猪,我只需一个密语修罗的泥语球,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通通诱去漠北,这仙族可真是不堪一击!”说罢得意地大笑。   “你……哼!”江南君恨恨地一拂衣袖,勉强将万丈怒火压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邪师恶徒   江南君苦口婆心劝云清收手,不要继续与曦穆彤针锋相对,却被她怒斥,无奈之下只好暂时作罢。   “我此趟支离山之行,并未如你所愿,得到妖王下落,看来你只有从你师傅那里着手了。”他冷冷道。   “哼哼,我师傅?我与他只能用貌合神离、相互利用这八个字来形容。与那宣英有仇的人是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边,他凭什么助我?再说,如果让他知道我对狞灭怀的心思,怕是杀我都来不及呢!”   云清这番牢骚,却将另外一对师徒,光辉四射的身影推入了江南君脑海,那是竹月与水铃儿。他不禁暗自慨叹:“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都是师徒,却为何如此天差地别?在这苍茫世间,善念与恶念生的结果,真就这样清楚明白地处于两个极端吗?   谈到漠北灭天咒,云清拍拍额头,似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把我的卢田玉给了水铃儿?”   江南君面无表情道:“不错,我是给了他,从此他就可以通过玉中影像,追忆他的师傅。”   云清一听,嗤之以鼻,“哥哥真是慈悲心肠。不过那卢田可是上古灵玉,只认主人,你将玉给他,确定他用得起?”   江南君心头一震,转过身,目光如电地审视着她,“说得好!卢田为灵玉,只认主人。千百年来此玉光润欲滴,不染陈杂,现在却没来由地被雕上了水铃儿的名字。若说这是天意,他不是玉的主人,难道,你是?”   “哥哥你……哼!”云清愤恨地冷哼一声,不敢再追究。她是怕反而被江南君掉转头,逼她说出玉是怎么遗失的,而水铃儿的名字被人用妖族文字刻上去,又是何人所为。   二人正在怄气,却听门外响起一个干巴巴的怪声:“兄妹相认,本该欢喜无限,二位却又为何面左左呀?”话音一落,门被推开,南风长老出现在门口。   云清见是他来了,嘴角一撇划过一丝不悦,但又生怕让他现,福了一福道:“云清见过师傅。”   南风长老面若寒霜,堆满怒气,冷笑道:“我这徒儿可是越来越有大权在握的派头了,竟敢私放江南子墨去见那曦穆彤!”   一听这话,二人皆是一身冷汗,云清心道:“老东西,鼻子灵过狗,这味道都能叫你给嗅出来!”   脸上却只好陪笑,“师傅,我只是利用哥哥与曦穆彤过往的私交,套取仙族目前的动向。我这可是为师傅筹谋,你不是连这都不许吧?”   南风一捋黄胡子,“哦?要果真如此,当然好极,那就请江南君说说,此行都得了些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呀?”   江南君不慌不忙,呵呵一笑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仙族在漠北遇袭,差点被灭天咒击得全军覆没,后被曦穆仙用指天禅化解危机。你们这个举动,无疑是正式向仙族宣战,将你妖族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怕曦穆仙从此就要开始严加防范,并很快反击的。”   “这……”南风给他说得恼羞成怒,却无言相还,恶狠狠盯向云清,“你这没用的东西!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去拖住狞灭,以防他现有人在漠北雪原施灭天咒,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老夫最后意兴阑珊,还被狞灭骂得狗血淋头,真是岂有此理!”   云清悻悻然低头道:“好了好了,这次是我失算。不过谁让你把狞灭天子的行踪捂得那么严实?我只知他在漠北,却对具体方位一无所知,当然只能求你去拖住他了!我是你的徒弟,这样防我,难道不见外吗?”   南风警惕地瞟了她一眼,道:“云清,虽然你是我徒弟,可你隶属鬼族,非我妖族中人。我劝你还是本分一些,谋划你那帝神宝座就行了,不要碗里还没吃完,就一心盯着锅里的。狞灭天子为我妖族之王,就算我一心要灭世,还是忠于妖王的,你断不可打什么坏主意!”   江南君在一旁冷眼观看这师徒二人互咬,既为云清悲哀,又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第五十四章 甘愿入狱(一)   云清再次试图从南风那里套出关于妖王的下落,不料依然被喷了一鼻子灰,不觉心下恼怒,赌气道:“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管你妖族之事!”   心里却暗自狠,“你以为你控制了江南子墨,却不知这张牌其实是在我手里吧?他可是我的亲哥哥!得此人相助,我登上帝神宝座是迟早的事。一旦真正神权在握,那个一统六界的人就是我云清!到那时,管他妖王还是你,通通都得拜倒在我的神台下,我看你还猖狂到几时!”   南风哪里揣摩得出她的心思?继续摆着一副训诫的面孔,“云清,现在你这夺位之事都忙不过来,又跑去闹云南,究竟意欲何为?”   “云南?”云清听得一愣,现出一脸迷惑。   曦穆彤曾在妖龙洞提及鬼族在云南地界有异动,江南君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此时一听南风提起,立即也竖起耳朵,留心倾听。   南风道:“是啊,据我得到的信报,目前苍山里鬼族活动频繁,那里的百姓吓得晚上都不敢出门。”   云清奇道:“师傅啊,您老又不是不知,我鬼族一直蛰伏于难柯山,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又哪来鬼魂骚扰云南?”   “难柯山?难道那张无字地图,画的是鬼族老巢难柯山?传说此山离姑苏不远,深藏于水底,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原来云清是躲在那里!”江南君得了这条重要消息,心里暗喜。   南风想想云清的回答,也深觉有理,对云南之事更百思不得其解,嘴上倒还在继续试探,“哦?真是这样?”   云清恼怒又生,“师傅,你就如此不信徒儿吗?”   南风白眼一翻,“你倒是做点靠谱的事出来让我信你呀!”   随后又道:“好了,云南闹鬼之事,我自会派人去查,当下你只需将全副精力放在夺取神位一事上。只盼你早日找到帝冠,不要让为师失望!”   然后又转向江南君:“江南子墨,我警告你,幽冥凤涅可在我手里,我知道你是死不了,可你若敢耍什么花样,死的就是她!”说罢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听到凤涅的名字,江南君呆立当场,心中又是无限酸楚。   等南风长老走远了,云清唤他:“哥哥,醒来吧,嫂子现在还没死呢。”   江南君回过神,怒视她:“云清,你怎可为了区区一个帝神之位,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云清耸耸肩道:“区区?真是好笑!在你眼中是区区,对我却是用性命换来的。并且,作为神武华夏帝之女,我做神帝天经地义,谁敢阻挡,都是死路一条,更不要说她一个被幽冥谷遗弃,犹如丧家之犬的幽冥凤涅!”   一席话,说得江南君冷得血都似乎与骨头冻结在了一起。他迟疑许久,忽然“噗通”一下,直直向云清跪了下去。   他此举突然,云清吃了一吓,身子直往后飘,惊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江南君强忍泪水,哽咽道:“你还叫得我一声哥哥,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所以我求你,用我去换凤儿出来。不管受你怎样的折辱,我都心甘情愿,这本就是对我百年前所犯疏忽之罪的惩罚。可是凤儿,与此事无关,毫无代我受过的理由,我只求她能平安!你不是要控制我,帮你找十字诀得到帝冠吗?我去南风长老的私狱帮你找,为了凤儿,我死都会给你找出来!但是,如她还在南风手里,你就不要再指望我帮你!”   云清只听得横眉冷对,“江南子墨,你这到底是在求我还是在威胁我?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放着舒舒服服的云府不住,竟然为了区区一名魔女,要入那堪比地狱的妖族私狱!你知道进去的人,有几个还能活着出来吗?”   她这话不说也罢,一说,江南君更是心胆俱裂,一头磕到地,眉间瞬时渗血,“云清我求求你,用我去换凤涅出来!”   云清怒喝:“你是疯了,休想!” 第五十五章 甘愿入狱(二)   江南君甘愿入妖族私狱,用自己换凤涅出来,却被云清一口回绝,顿时神情变得无比冷冽。 他扬起挂满泪水的脸,寒锋般的目光瞪得她心直抖。   “好吧,我言出即行!你若不同意,十字诀你便自己去找,水铃儿你也自己去杀,休要再来打我的主意!”   “你……好你个江南子墨,自己都是笼鸟池鱼了,还敢这么横!”云清咬牙切齿,却被他威胁得无计可施,只好咬咬牙,同意了。   ~~~~~~   妖族私狱,难辨位于何方。耳边似能听到海潮搏击之声,脚下却又踩着坚硬的实地。   江南君双眼被厚厚的黑布遮盖,两手也被绳索绑得一动不能动。云清身披黑丝披风,风帽紧遮面容,拉着绳索的另一端,牵着他一步步向前走。   虽然眼睛无法视物,他依然能感觉阵阵冷风迎面吹来,风里夹杂带有血腥的恶臭,令他呼吸困难。   他们似乎正走在一个密道,空洞的脚步回音十分明显。走了许久,一柱香的功夫都过去了,云清终于停下步子,从他脸上揭下那块蒙眼布。   眼前一片昏暗。虽然他双眼已被蒙很久,可就算挪开黑布,也无需费多大力气适应光亮,因为这处牢狱,可算是密不透光。   眼睛虽能见不多,耳朵却听云清在与人说话。眯眼细看,她面对的是一个身着制服的妖兵,腰间一块银牌闪闪,上面刻着个“狞”字。   这银牌,他看着眼熟,再细想,方记起,那日在轩辕古墓前,锦书圣用来向他栽赃的,可不就是这样一块妖族符牌吗!   就听云清对妖兵道:“我今日带来一名重犯,你们要睁大眼好生看管,别让他跑了!”   妖兵忙连声答应:“是,鬼王!属下一定多派人手看管!”   云清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上次抓来的那一男一女,关在银珠丹室的,你去把他们放了。”   “这……”妖兵顿时呆住,没了主意,好一会儿后方道:“鬼王恕罪,若无南风圣君亲令,属下不敢私放人犯啊!”   云清一听勃然大怒,“大胆!是圣君命我来用这个犯人换那二人,你有几个脑袋,敢质疑我鬼王和圣君的话?”   “啊……这个……”妖兵吓得面如灰土,却还在犹犹豫豫。   江南君怕时间久会生变,轻轻拽了拽绑在手上的绳子。   云清会意,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写有“南风”二字的令牌,喝道:“见此令牌如见圣君,你还在犹豫什么?小心我斩下你的妖头下酒喝!”   妖兵虽依然迟疑,但被逼到这份上,见了令牌也不敢再强顶,哆哆嗦嗦应了声,“是”,赶快叫过另两名妖兵,派他们去释放凤涅和炼獳。   江南君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等将这些办妥,那妖兵一把把江南君推进了一个铁笼子。   昏暗中,他见这笼子似由乌黑玄铁制成,铁条排布紧密,并且每条铁栏上,都伸出无数倒刺。那些倒刺上隐隐泛着红光,相信已不知沾染过多少无辜之人的血。   等妖兵离去,云清冷冷道:“凤涅已走,不尽快找出十字诀,只怕你再也出不来。今日之事纯属你自愿犯贱,你可不要后悔!”   说罢长袖一挥,江南君眼前便是一亮,一道幻象呈现眼前,凤涅正被炼獳搀扶着飞向云端。在这牢狱中关押太久,她明显已变得十分虚弱,身后那道美丽的、华光闪烁的凤尾,再也见不到。   “凤儿—”   江南君泪眼模糊,颤抖着手,想去抚摸幻象里她朦胧的身影,云清却又长袖挥动,幻象消失,凤涅也随之消失了。 第五十六章 甘愿入狱(三)   凤涅已和炼獳一起远去。   就听“啪嗒”一声,云清将《神武秘志》扔到江南君面前,“我用你换出凤涅,可是顶着掉脑袋的风险!万一被我师傅察觉,你我谁都别想活。所以请你找出十字诀,别再自以为聪明地耍什么花招,否则,贝岗那堆积如山的尸骨里,就有你一份!”   凤涅终于脱险,江南君便再无所惧,鄙夷地笑道:“遵命,妹妹……”   云清不理他,转身就走,却听他在身后爆出一阵大笑,惊得又停住脚,“你……你笑什么?”   江南君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双肩道:“你只关心《神武密志》吗?可否想知道,那《殷螭蛟虬剑谱》和蛟虬剑,现又在何处?”   “你什么意思?你把剑谱拿去了哪里?”云清尖叫一声,凶态毕露,转回身死死抓住牢笼铁栏,那些倒刺伤不到她分毫。   “拿去了哪里?借你开恩让我与曦穆仙见面的机会,我已托她将剑和剑谱转交水铃儿。很快,魔婴童就能练成本是用于杀他的蛟虬剑法。你说,他会不会拿那把剑,去放自己的血?”说罢又是大笑。   “你……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打算杀水铃儿了?”她一张脸连惊带怒,已扭曲得比鬼更可怕。   江南君见她如此紧张,心里反觉畅快,语气又变得冰冷,“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真打算要杀水铃儿。并且话说回来,你如此争强好胜,自以为是,那帝冠若得的太容易,岂不是无趣?有人和你争抢,最后赢的人是你,不是更能让你享受功成名就的快感吗?”   “好啊,江南子墨,你果然是手段高明!坊间流传你乃人间界第一高人,看来确实名不虚传,我这个鬼王还真是低估你了!这次算你狠,我就当被稽洛山那帮贱人捡了个便宜。一旦我帝神归位,必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样将他们一点点折磨到死的!你就放长双眼等着瞧!”她咬牙切齿地抛下这几句话,又欲离去。   江南君连爬几步,手伸出铁栏想抓住她,手臂却被倒刺划得鲜血淋漓,忍不住一声惨叫。   云清回头,怒火难消,“你还想说什么?”   江南君既已泄,眼中锋芒化去,绝望地看向她,“今日之后,你还会,继续叫我,哥哥吗?”   “哈!好笑!”云清一听一脸讪笑,不耐烦道:“你又得便宜又卖乖,废话还真不少!女人你是护下来了,弟弟你也保了,既是如此应有尽有,还稀罕我这个鬼妹妹做甚?老老实实干你该干的吧!”   说罢抬腿便走,却听江南君的声音,如梦呓般在身后幽幽响起:“浣姝,哥哥知你喜爱桃花,所以百年了,江南府的桃花一年四季都在盛开,就为无论哪一季你归来,都能如重前那样,在悯心阁的桃花树下与花雨嬉戏,品尝哥哥为你做的桃花糕。浣姝,回家吧,不要辜负了桃花的期盼……”   云清终于漠然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第五十七章 求援稽落之支撑   “凤姑娘,你觉得怎样?”炼獳搀扶着凤涅,急急逃离妖族私狱。   凤涅面容苍白,血色全无,已是气若游丝。   她身为凤,体内含纯阳圣火,千年来可以无数次从烈焰中涅槃而生。   但南风长老的银珠火之火至阴至邪,燃烧时不光没有烈焰的炽热,还会散出含有强烈巨虫尸毒的阴寒之气,这便是他邪功,风雷破的命门所在。   银珠火毒火既与凤涅的纯阳圣火相克相冲,她又被囚禁于银珠丹室多日,一直受那阴毒气熏灼,此时体内的圣火火焰,正慢慢熄灭,已支撑不了多久。   尽管中毒至深,命悬一线,凤涅的大脑却还清醒,不断问炼獳:“此事蹊跷,定有内情!妖道怎可能就这样好心放我们走?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究竟是什么特殊原因……”   炼獳心中虽也疑问重重,可见她如此虚弱,顾不得自己细想,只好先哄着她,“凤姑娘,你都这个样子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好不容易逃离那个魔窟,管他什么原因,我先带你回东海疗伤!”   眼看凤涅气息渐尽,已无法在云端站立,他只能拉着她降到地面,又让她斜靠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休息,自己去河边取水。   凤涅朦朦胧胧不断自语:“不会的,我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回自由,一定是有人出手相救!这世上有谁会进那龙潭虎穴救我?……他,一定是他,江南子墨,我能感觉到是他……”   这念头一起,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若真是江南君救她出来,自己却又不现身,必定是已身陷囹圄!   这样一想她更加慌乱丛生,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尽全身气力化为金凤,尽管羽翼散乱,身体难以保持平衡,却还是纵身跃向空中,摇摇晃晃往稽洛山方向疾飞而去。   炼獳正好取水回来,见凤涅飞走,急得大喊:“凤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你的身体撑不住的!”却哪里还唤得回她?   凤涅本已垂死,却被救江南君的意念强撑,凭着胸中一口气,一直朝前飞。她昏昏噩噩地觉得体内寒毒加剧,为防止自己因失去知觉而坠落,她唯有割破臂膀,不断将身体的血放出来,却现血竟已变成银色。   “我一定要坚持到稽洛山,彤儿在三界一呼百应,她定有办法救子墨!我必须要见到她!”   怀着这个信念,她一路向前,终于稽洛山已遥遥在望。她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真龙峰,一阵狂喜,俯身便冲了过去。   作为曦穆彤的金兰好友,她一直知道打开稽洛山结界的心诀,能在这里来去自由。无奈目的地一出现,凭意念积攒的力量便瞬间散去,她还没来得及念出心诀,已一头撞上结界,失去知觉,向山脚下坠落。   ~~~~~~   自打从漠北回来,水铃儿就没再离开过稽洛山。虽然他指天禅五层已成,但因练得太过仓促,使将起来还无法做到得心应手。   加之他灭天咒流火毒刚去,身体依然虚弱,所以曦穆彤去云南也没有带上他,临行前一再嘱咐他要好好调养,并拜托锦书圣和清秋无忧看着他。   这日,他练了一会功,觉得心中烦闷,便独自离开浮生殿,打算出去走走。   过去一直有灵儿相伴,无论何时都不会闷,现在,可又只剩下他自己了。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幽静处所。他抬头看看,原来是墨香殿。 第五十八章 求援稽洛之品茶   水铃儿散着步,溜达溜达,就来到了砚仙的墨香殿。   抬脚登上竹楼,敲敲书斋门,砚仙正在里面奋笔挥毫,一见是小公子来了,忙大笔一扔,起身相迎。   自两年多前用计将水铃儿诱去支离山,他就一直心怀愧疚至今,以至一见到他,下巴就恨不得插进胸脯里,抬不起头来。并且水铃儿越是不提往事,他就越心虚。   “小公子,您今日是得了空,又来研究经书了吧?”砚仙躬着身连连施礼。   水铃儿叹了口气,说道:“经书已研究多时,现在姑姑不在山中,若生疑问也无人解答,暂时不看也罢。今日只是练完功,闲得无事便出门走走,正好走到砚仙师傅的墨香殿,便顺道来拜望。”   砚仙忙道:“不敢不敢,小公子快快请坐!”说着殷勤备至地将他让到屋中坐定,然后斟上茶来。   水铃儿端起茶杯,稍稍浅品,就觉这茶香郁芬芳,入口,一抹幽香便快在唇齿间溢开,留下无穷甘醇回味。   再看向白玉色的茶杯,杯中茶汤色泽清冽黄莹,茶叶根根直立,随着微荡的汤水漂浮摇摆,犹如绿色的碧波仙子,在汤池中翩翩起舞。   “这是什么茶?竟能如此清纯又形美?”水铃儿忍不住赞叹。   砚仙见他喜欢,心下十分高兴,忙不迭介绍:“这可是来自江南的明前龙井,在清明前将茶叶采摘下来,既无虫害,牙叶又无比细嫩碧翠,可有‘明前茶,贵如金’的说法呢!”   “哦?江南?”这两字于瞬间触动心弦,他开始盯着手中的茶杯愣。   砚仙见他神情,就知他是想起了江南君,其实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一直挂念,便轻声叹道:“是啊,这茶还是几年前途径余杭江南世家,顺道拜望时江南君亲手相赠。一晃这么些时间过去,也不知他近况如何。”   水铃儿明眸闪烁,抬头问道:“砚仙师傅,你眼中的江南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砚仙未料到他有此一问,呆了一呆,答道:“砚仙一介读书人,从不薄唇轻言,对他人妄加评论。江南君对我有救命之恩,犹如再生父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那种宁愿全天下人负他,也不会负天下一人之人。   听砚仙如此评价,他握杯的手一颤,茶水给抖了出来。   砚仙惊道:“小公子,你没事吧?”   水铃儿忙道:“没事没事,我只是练功久了,略有疲惫。”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楼下一阵嘈杂。   砚仙奇道:“自从那些仙人离去,曦穆姑姑又下了山,山中素来安静,此时这喧哗又从何而来?”   水铃儿走到窗边,抬起竹窗向下探望,就见几个竹叶灵童在奔跑,其中还有噜噜。他们神色惊慌,似有大事生。   他见状急忙下楼,叫住噜噜。噜噜见小主人在此出现,不敢再慌张失态,向他走了过来。   “噜噜,究竟生何事,你们走得这么急?”他问道。   噜噜答:“华留仙和衡留仙在山脚下抓了个魔族奸细,现正在处置,说是要把奸细送进玄冰洞呢!”   “奸细?什么样的奸细?”他听得有点好笑,竟有这么笨的奸细,大白天的就这样撞上门来?   噜噜道:“是一名女子,身着凤披,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女子?凤披?”他略一思索,惊呼道:“难道那女子是凤姨?”   边喊边一把抓住噜噜,急道:“他们现在哪里?带我去!” 第五十九章 求援稽洛之立场   水铃儿听噜噜说凤涅竟被二留仙当奸细给抓了,不假思索,拔腿便向百香谷飞奔而去。   百香谷中,已有大队灵童兵将玄冰洞团团围住,锦书圣与清秋无忧正站在洞口指手画脚,“你们快把她绑结实了放进去,等你们曦穆姑姑回来处置!在此之前,谁都不许擅自靠近玄冰洞!”   斗斗也在灵童兵中,正焦急地四处张望,一见水铃儿向这边过来,登时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过去。   “铃儿,你总算来了!”他如见到救星,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   水铃儿跑得气喘吁吁,急不可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抓了什么奸细?”   斗斗道:“是在山脚下抓到的。一个女子,看样子是中了很厉害的毒,一身银血。抓到时就已昏迷,怎么都叫不醒。我看她很觉眼熟,就是想不起是谁。后来将她抬上山,二位留仙一见便大怒,说是魔族奸细,要把她关进玄冰洞。我看那女子状况,如果就这样关进去,估计捱不过一个时辰,怕就没命了吧!”   水铃儿二话不说,扔下斗斗,连连拨开人群,冲到了二留仙旁边。就见他们脚下,果然是凤涅正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此时她已呼吸不济,人事不省,面色灰白如土。何止一身银血,连曾经殷红可人的双唇,都已变成了银白。   “二位叔叔,这不是幽冥凤涅吗?”水铃儿惊问。   “铃儿?你怎么跑来了?”锦书圣没料到会把他引来,一脸不自在。   “我听说你们抓到奸细了,就赶来看看,没有想到,会是凤姨!”   “凤姨?我呸!”清秋无忧一声怒喝,“这个魔女伙同江南子墨害死云之裳兄弟,你怎么还敢叫他凤姨?我们本打算杀了她,但是按落音竹宇仙律,还是要等你师祖姑姑回来,审完再杀,所以打算先把她关进玄冰洞!”   水铃儿一听也心头火起,争辩道:“龙牙镜里大家都听得清楚,云叔叔是死在南风妖道手里,为何时至今日,你们还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栽在他们身上?”   锦书圣重重哼了一声道:“就算没亲自动手,也是相互勾结!既然江南子墨投了妖人,她又是和他一伙的,能脱得了干系吗?”   水铃儿向凤涅看去,她的状况已实在不容耽搁,便不理会那二留仙,俯下身抚了抚她额头,顿觉一阵刺骨的寒气传来,冻得他手掌麻。   “二位叔叔,凤姨中的是阴寒奇毒,你们不能把她送进玄冰洞,她会死的!”他急道。   锦书圣冷笑,“死了不是更好?审都不用审了。我还担心彤儿回来,会手下留情呢!”   水铃儿站起身,一双大眼乌溜溜直逼向二留仙,“二位叔叔,请恕铃儿今日无礼冒犯,但我不能由得你们把她送进玄冰洞,我要,将她带回浮生殿!”   二人一听大惊,异口同声道:“铃儿你疯了吗?这可是魔族魔女!”   水铃儿一甩袍袖,凛然道:“没错,她是来自魔族,可她的品格却高尚过无数人!她有没有杀过不该杀之人,我不知道,可我这条命却被她这个魔女救过!幽冥谷里,为保护我,她不惜与兄长反目成仇,当时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我怎可能看着你们把她葬进玄冰洞?”   “你……哼!”清秋无忧恼怒地一跺脚,背过身去再不开口。   锦书圣依然想哄他,“铃儿,你现在年纪尚小,少不更事,叔叔不怪你。只是这仙魔界里,大多数事情你都还不明白,你若带这魔女回浮生殿,会出问题的!”   水铃儿奇道:“出什么问题?时至今日,仙魔两界我已经历过多少大事?就算我目前只得十八岁,对于是非黑白也早已分得清清楚楚!”   锦书圣也被他说得无语,只好以端出长辈身份施以威压:“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凤涅必须被关进玄冰洞!我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快回浮生殿去,不要再在这里捣乱!”   水铃儿冷笑,“锦叔叔是长辈没错,可你别忘了,这里我才是稽洛山的主人!凤涅进不进玄冰洞,得由我这个主人说了算!稽洛山十万灵童兵,也是听我指挥的!”   “你……”锦书圣气得全身抖,却拿他无可奈何。   水铃儿不再理他们,对着斗斗下令,声音响彻整个百香谷,“斗斗听令,将幽冥凤涅送去我浮生殿,再请最好的大夫来细细为她诊治!” 第六十章 求援稽洛之生死关头   斗斗一直紧张地守候一旁,等的就是水铃儿这道命令。 所以那位话音刚落,这位便忙不迭道声“得令”,然后命手下抬起凤涅,一溜烟就跑去了浮生殿。   水铃儿看看呆立当场的二留仙,一个字都不愿再多说,也急匆匆赶了回去。   凤涅了无生气地躺在水铃儿的禅室之中。   几位稽洛山里最好的大夫,都被请来看过了,均只是无奈摇头,象征性开了一点驱寒的药方,表示让她服下后,看能不能稍稍争取点时间。   送走这些人,水铃儿坐在凤涅身边,无助地看着她,默默念叨:“师祖姑姑,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再迟点,凤姨怕是真就没救了!”边说,伤心的眼泪边啪嗒啪嗒往下落。   凤涅已生息全无,连呼吸都再感觉不到,他只好轻手轻脚扶她坐起来,双掌抵住她的后心,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输入她的心肺。   这一招竟似起了作用,她面容里透出的灰白之色,似有所缓解,可是如果松手,不一会儿便又恢复如初。没办法,他只好就一直这样,将自己的真气向她体内传输。   蓦然间,他举起手指,呆呆看着,自语道:“指天禅五层,悬悲诀,入念......假如,我进入凤姨的大脑,是不是就能读出她到底生何事?可是凤姨是长辈,我这么做,是否不敬?但说不定,我真可以用这种方式救她呢?灵儿啊灵儿,你快告诉我,我究竟能这样做否?”   刚心念到此,眉间那点朱砂便又在热,他心头一喜,高兴得喊出了声:“灵儿,你赞成我这么做对吗?”   于是他不再犹豫,气走丹田贯于全身,又游龙穿臂汇向指尖,待念出悬悲诀,双指指尖已有紫色星光闪现。   他点了点自己眉间,又向凤涅眉间点去,身子一晃,进入了凤涅大脑。   进去后,他目睹了整个关于她和炼獳如何被南风长老俘虏,而后又被关进银珠丹室,中了那带巨虫尸气的阴寒之毒的过程。最后凤涅在树荫下说的那几句话,更惊得他如临深渊。   “江南哥哥......江南哥哥正处于危难中!”他大喊一声,便与凤涅的思维断开了。   可就在这时,凤涅忽然开始剧烈咳嗽,并大口喷出银血,身体也在抖动。   “凤姨--”他知道她这是已撑不住了,急忙收回禅指,再度用双掌抵住她的后心,重新将真气输f送给她。   可这次一开始,他是真不能停了,一旦停止,凤涅的呼吸就会彻底终止。他唯有不住在心里祈祷,“姑姑你快回来……快点回来……”   就这样一直坚持,水铃儿的心神开始游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犹如一个正被逐渐抽干的水塘,双唇已干枯得裂出血来。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也就要不行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忽听“砰”的一声响,禅室门被人猛力推开,一道白色身影疾驰而入,拦在了他和凤涅之间,   白影到,立即就有一只柔软的手掌抵住他肩头,眨眼间又有暖暖的真气开始向他体内回流。   “姑姑,你……你终于……回来了!”他惊喜地嘟哝一句,就昏死过去。 第六十一章 求援稽洛之血砂   曦穆彤终于在危急关头,及时赶到。   她一只手撑着水铃儿,另一只手抵在凤涅后心,眼睁睁见水铃儿倒下去,虽然心疼,对凤涅却丝毫不敢放松,现在她才是情况最危殆的那个人。   所以她只好先任由水铃儿躺在一边,自己则将全副精力,都放在凤涅身上。   “凤儿中的,是妖道南风的银珠火之毒!”曦穆彤通过掌探已知晓凤涅情况,心中顿时焦虑更盛。   这银珠火毒可是至阴寒毒,而她自己也是至寒之体,上次用寒体救羽风可以,这次面对凤涅,她却束手无策。并且她知道,若一直用这寒冰般的掌力为她输入真气,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让她死得更快。   正心急火燎,她脑中竟灵光一闪,喊了声“麒麟血砂”,同时手伸向自己腰间,一把从腰囊里掏出了澜沧神给的那个葫芦药瓶。   “麒麟血砂是对付世间任何寒毒的灵丹妙药,哪怕凤涅体内的银珠火毒再猛十倍,喝下这血砂,也能立即药到毒散,可是断箫……”她一时心乱如麻,进退维谷。   手掌抵在凤涅背上,她的心跳已衰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曦穆彤实在不及细想,一把拔开药瓶瓶塞,又掰开凤涅双唇,将瓶口对准她的嘴,给灌了下去。   药一经服下,凤涅嘴唇的银白便开始一点点消退,血色又在重新爬回她曾经娇媚的面颊。曦穆彤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僵硬的手,心里默默希望,这受这折磨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终于,她幽幽然喘过一口气,睁开了一对凤目。   “凤儿,你醒了!”曦穆彤高悬的心落了回去,喜悦涌上心头,化作微笑映于双眸。   凤涅迷茫地打量四周,见到曦穆彤的面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喃喃问道:“我……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曦穆彤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没见躺在那边的铃儿吗?他可是仙魔不侵之身,你见得到他,自然就是没死。”   凤涅虚弱地点头,“哦,原来老天只是在吓唬我,我还以为,这次我无法涅槃重生……”   曦穆彤道:“你不要再瞎想了,好好休息吧,我已用麒麟血砂解了你体内银珠火寒毒,休息两日,你便可恢复如初。”   凤涅紧握她的手,二人的手几乎一样冰凉。   她感叹道:“彤儿,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失去了你这个朋友……没想到,你还在……”说着,两粒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曦穆彤知她指的是生在轩辕山里的那一幕,叹道:“我身为仙族之,面对群仙,甚至众生,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那日那般情形下,若我不尽量消除仙族人对你的敌意,又如何救你脱困呢?”   凤涅眼中满含惭愧,“彤儿,是我思虑不周,原谅我……”   曦穆彤摇摇头,苦笑道:“该乞求原谅的人,是我。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三界大任,就算我确实为苍生做了几件好事,可是我伤害的,却都是身边至亲至爱之人。”   话说至此,她想起的是断箫,心中顿时又疼痛难当。   这时水铃儿也醒了,仿佛是睡了一觉,醒来就觉体力恢复不少,赶紧坐了过来。   他一看凤涅得救,银珠火毒已在散去,心下不胜欢喜,对凤涅笑道:“凤姨,我的祈祷奏效了!你看,姑姑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回来的!” 第六十二章 针锋相对   凤涅得救,曦穆彤算是松了口气,却不得不再次去应付那二位留仙。   归来殿上,她如座冰雕,端坐着一动不动。而锦书圣和清秋无忧却如两只被热气蒸熏的跳蚤,急躁不安。   清秋无忧不住用扇子扇着风,急吼吼对她嚷嚷:“彤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二话不说,一回来就赶去救那个魔女?最起码,也得先和我们打声招呼吧!难道云之裳就这样白死了吗?”   锦书圣也是怒火冲天,坐不下来。   曦穆彤知道若再不开口,这二人只怕要掀翻归来殿的殿顶,便淡然道:“云大哥已确定非江南子墨和凤涅所杀,江南君也未再追究傅伯之死。正所谓逝者为尊,你们就不要再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锦书圣一声怒吼,十分失态。   “证据确凿,大哥,你到底还想掀起怎样的风浪?若你再不罢手,休怪我怀疑,你是在借机向江南子墨公报私仇!”曦穆彤语气如冰,冷得他一抖。   “你……好哇,彤儿,你这个仙倒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我是仙那江南是凡,我和他能有什么私仇?”锦书圣恼羞成怒,极力争辩。   曦穆彤盯着他道:“既然无仇,你为何非要将他说成是仙族敌人?这百年来,他为三界做过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清秋无忧愤怒地一甩衣袖,道:“彤儿,江南子墨在龙牙镜里,已经和南风站在一起,要置铃儿于死地,这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就算他是假意投诚,就算云之裳的死与他无关,那凤涅也是魔族中人,与我们是对立的。她到底有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谁都不知道,你竟然不光不审,还为她疗毒治伤,你这些举动,不是寒仙族人的心吗?”   曦穆彤“霍”地一下站起身,怒道:“清秋哥哥这话说得很无道理。无论仙魔,都是人命,你也说得清楚,尚不知她有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就对她见死不救?若只因你们的怀疑便令她死于非命,就不怕寒天下人的心?”   “这……”清秋无忧顿时语塞,白脸涨红如同番茄。   曦穆彤觉得自己过于激动,语气放缓,说道:“我可作证,凤涅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相反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为我传递两界消息,避免杀戮,也算是我在魔族的卧底。并且,她可是我自幼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什么?幽冥凤涅是你的金兰姐妹?”   二留仙皆是一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回过神,对她更是怒目而视,“你作为仙,怎可与魔族人有那么深的渊源?况且这女子还是幽冥魇烈的妹妹!”   曦穆彤冷笑,“二位哥哥,我在成为仙之前与她结义,那时可预料不到今日局面。况且你们对人的判断,就这样简单划一地凭她出身而论吗?仙人里也出了童不仙,你们又作何解释?”   二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着实无言反驳。   锦书圣倒是聪明,赶快转换话题,问道:“那南风长老的银珠火毒至阴至寒,非一般解药能解,你又是寒体,只会加重她伤情,你究竟是如何救活那魔女的?”   曦穆彤知道瞒不住,也无意隐瞒,便如实相告:“我喂她服下了麒麟血砂。”   “什么?”二留仙又是一惊,彼此目光相碰。   清秋无忧道:“麒麟血砂世间难求,非澜沧神亲赠而不能得,这么说你此趟下山,是去云南见了澜沧神?”   曦穆彤道:“不错,我是向他请教神族之事,他则将这血砂赠与了我。” 第六十三章 深信不疑   锦书圣一听“麒麟血砂”几字,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如无特殊理由,澜沧神绝不会轻易赠药!难道……”   他猛然想起断箫,又是勃然大怒,“彤儿,断箫为达光王子时,曾认澜沧神作义父,他们是在他放弃王位之后才断的联系。以他与澜沧神的渊源,莫非这解药是澜沧神给他的?”   曦穆彤一语不,算是默认。   “你……”二留仙已气得浑身抖。   清秋无忧指着她,嘴唇都紫了,“彤儿呀彤儿,你怎可这样不讲良心?你的命,是当年我五人在支离山合力救下来的,断箫为了你十年不离无望殿,更因为要为你解那麒麟毒,而躺在真玉棺中生死难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让他醒转的机会,你竟然将解药送给魔人?难道,我们都错看你了?”   麒麟血砂最终还是没能用来救断箫,曦穆彤心里也是既难过又内疚,此时被二仙指责,倒觉得是理所应当,只能语带歉意道:“二位兄长,对于断箫,哪怕我舍弃性命也定会相救。可至少灵宇峰顶的日月精华能保他一息暂存,而以凤涅当时的情况,生命去留就悬于一念间,我迫于形势,只能选择先救她。”   “好一个迫于形势!曦穆彤,亏得我断箫弟弟对你一往情深,甘愿为你去死,可他的命在你眼里竟是这样一文不值,还不如一个该死的魔人!清秋弟,我们走!”锦书圣一把拉过清秋无忧,二人满怀怒火而去。   二人走后,水铃儿从山水画屏后闪身出来,一脸无奈地望着曦穆彤,“姑姑,锦叔叔他们……”   曦穆彤长叹一声,安慰他道:“无妨,总有一天,他们会想明白的。我不怕被天下人误解,可我不会再令身边人受到伤害。你断叔叔,我会另想办法相救,现在的关键是,凤儿总算保住了性命。”   水铃儿点点头道:“哪怕全天下人都误解了姑姑,这世上也会有一个人,一直和你站在一起,支持你,相信你,那就是我!”   曦穆彤心头一震,转过头,水一般的目光注视他良久,淡淡说道:“你救了你凤姨,做得很好,姑姑要谢谢你。”   水铃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姑言重了,凤姨对我也曾有救命之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并且,我已成年,如果连这点是非黑白都无法分辨,怎可能继续修炼指天禅?”   曦穆彤一笑,眼神中充满欣慰。   二人正谈着,水铃儿忽然惊呼:“姑姑,我们必须想办法救江南哥哥!”   曦穆彤一凛,问道:“你此话怎讲?”   水铃儿便将从凤涅脑海中看到的情形,讲述了一遍。   曦穆彤听罢,心中一阵绞痛,只恨在支离山时没有与他将事情说穿,并制止他,现在果然是出事了。就算他此举救了凤涅,万一自己因此丧命,以凤涅的性格,又岂肯独活?   水铃儿见她迟疑不语,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急道:“姑姑,铃儿说的千真万确,不信你自己去问凤姨!   曦穆彤猛然抬头,犀利地看向他,“铃儿,江南子墨数次三番要杀你,你就那么信任他,现在还在想去救他?”   水铃儿稚气的脸庞写满坚定,“我相信,江南哥哥做过的一切,定有苦衷,他绝不会真正对我下杀手!”   “为什么?你究竟凭借什么,作出这样肯定的判断?”她审视他,饶有兴致。   “因为,他是那种宁愿全天下人负他,也不会负天下一人的人!”水铃儿借用了砚仙的评语。   “铃儿你……”曦穆彤身子猛然一颤,想起了江南君在妖龙洞里说过的,“绝不会做出有负天下人之事”,那句话。 第六十四章 练剑大任   曦穆彤与水铃儿在归来殿上长谈,水铃儿对数次想杀他的江南君如此肝胆相照,令曦穆彤心里十分感动,也暗自为江南君高兴。≦   听完他的真心话,她赞许地笑笑,继续问:“那你可有从凤儿脑中探出,他被关于何处?”   水铃儿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果凤姨知道,我一定能从她脑子里读出来。既然无此信息,想来他们出入时,双眼是被遮蔽的。”   曦穆彤听罢,陷入沉思。   云南之行,与澜沧神的会面,令她对妖龙洞里江南君种种的反常举动恍然大悟。却没料到这么快,他就已身陷囹圄。这一切不用问便可知,他是用自己作为交换条件,救出了凤涅。   于公于私,营救江南君她都责无旁贷。要找出澜沧神提到的《神武秘志》,他无疑是关键人物。而老友落难,她也必须舍命相救。除去这两点,她还需要知道,他为何非要助云清,或者说是江南浣姝登上神位。   可是,这一切都得以找到他为先决条件。目前南风长老的藏身之处如此隐秘,根本就没有线索。关押凤涅的那个私狱,更是闻所未闻。如此茫无头绪,这营救计划该如何开始?   正思前想后不得其所,忽然她脑中灵光一现,羽风的身影竟出现在了眼前。   南风长老是羽风的亚父,也是他隐居梨花坳五百年里,唯一一直打交道之人,通过他,或许能有所获?并且,她是真的期盼着,与他再见一面。   水铃儿见谈到江南君,曦穆彤便开始凝神细想,料她一定是在思索营救办法,便不敢再打搅,打算悄然离开。可才刚刚抬脚,却又被她叫住,“铃儿,等等。”   “是,姑姑请吩咐。”他忙停下脚,眨巴着眼看她。   曦穆彤晃动两下手掌,江南君交托的蛟虬剑便出现在手中,然后她又从案头拿起《殷螭蛟虬剑谱》,一并将两样东西递到他手里,说道:“铃儿,你既师承竹月,指天禅便是你此生的主修功法。你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夙兴夜寐,勤学苦练,将此禅功由一层修到五层,足见你确有承担大任的能力与毅力,姑姑甚感欣慰。”   水铃儿听得目瞪口呆,嘴大张着,口水快淌出来了也没察觉,心道:“姑姑,您这是又醉了吧?打铃儿见到你那日起,还没试过被你夸……你夸也就夸吧,还夸得人家跟朵花儿似的……”   却听她继续道:“不过,正所谓艺多不压身,就算你已拥有指天禅剑,再多练一套剑法,也是多多益善。”   水铃儿迷惑地接过蛟虬剑,拔出剑鞘一看,“咕嘟”一下,一口唾沫又吞了回去,眼都看直了,第一个闪出的念头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马上又暗骂自己,“呸呸呸,怎能用这种词汇形容师祖姑姑!可是,被她夸的结果,是得有多惨!万一我被这把废铁割到,会不会中锈毒?”   他偷偷看了曦穆彤一眼,不敢直接违抗她的命令,打算采用迂回之法拒绝,便将剑放在手中掂了一掂,半撒娇半嬉笑地问:“姑姑,一把锈成这样的铁皮能中啥用?铃儿的指天剑是何等威风,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不练行不行?”   曦穆彤听他对蛟虬如此不敬,轻声呵斥,“住口,不许对灵剑无礼!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一月之内,必须将基本剑法练成!”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嘟起嘴,“不情愿”三个字写了满脸。   曦穆彤深邃一笑,答道:“因为,这是你江南哥哥的嘱托。” 第六十五章 古墓对弈之相邀   梨花坳里,北狐居士羽风,独坐在梨花树下,手握夜光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独饮着梨花酿。   他鲜红的袍襟,披盖上无暇的花瓣,又如雀屏般延展开去。新从树上飘落的花瓣再覆盖上那长襟,仿若梨树泣血,以至花瓣落地,血泪斑斑。   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宜喝酒过猛,可是如不借酒浇愁,他又怎能摆脱心中堪比烈焰焚烧般的空虚?他抬起头,醉眼迷朦,仿佛见到曦穆彤正端坐对面,一弯浅笑如明月映照山林,也照得梨花坳无比温馨。   五百年相思于一朝实现,他等待的那个人,终于踏着梨花翩然而至。可是仅仅七天,她又如梦幻般消失,就好像花瓣被风吹得飘零在河面,然后随水流逝无声。   他的内心,依然在渴望,渴望与她再度一个七天,他会日日执她之手,漫步于梨花小径,从日升到日落,每一分每一秒都深深感受她的气息,再也不分离。   不过自从她走后,他就不断告诫自己,做了五百年的梦,既已成真,就不要再贪婪地奢望,上天恩赐更多。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这梨花坳,静静等待生命的最后一刻到来。无论还剩多少时间,他都已经拥有了七天珍贵的回忆,回忆中她的笑靥,将陪伴他度完余生。   可是那晚南风长老的忽然出现,令他预感大事不好。   妖王行踪,如今已算全天下最大的秘密,多少人正不惜一切手段,如寻宝般日日探寻。曦穆彤既已现他的藏身之所,若被其他几界中人知道,她的处境必然会变得微妙,甚至可能面临极大危险。   但是,他嘴角露出深邃一笑,但是她可是曦穆彤,那个数百年前创建稽洛山,连万魂夺骨锁都不惧怕,生生地从锁链下救出万千生灵的传奇女子。这世上,还有能真正杀死她的人吗?当然没有了!   可他刚想到这里,心里就不期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向夜光杯,透过清澈的美酒,他见到的是,自己在杯中摇曳的倒影。   正如醉如梦的狂想,却听天空划过一道惊空遏云的鹰唳,眨眼间,一只硕大的茫头鹰已落到他面前。落地后,它那鸣叫变成闷在喉咙里的咕咕声,一双锐利的鹰眼斜看向他,两只巨爪不停搓动,顿时惊扰散满地花瓣,   羽风带着迷离醉意,笑道:“这老鬼,又管闲事来了!也罢也罢,谁叫我在这世间,竟还有一位真朋友,那我就随你去一趟,消消他的棋瘾吧。”   边说边站起身,准备踏云而去,却被茫头鹰用鹰嘴死死叼住襟摆,令他前进不得,还看着他甩甩头,火红的目光里透出怨气。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指着那鹰道:“这人快到弥留之际,记性也越差了!上次我独自飞去,让老鬼责怪了你,还受了处罚,这次岂能再害你?”   说完,便带着阵风卷起梨花无数,老老实实坐上茫头鹰宽大的背脊,由它载着腾空而起,朝绝望之陵飞去。 第六十六章 古墓对弈之棋友   芒头鹰载着羽风,落在了绝望之陵正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   他挥动臂膀,打开殿门,然后走进空落落的殿堂,开始一级级攀爬升向妖王王座的台阶。   才爬到一半,他已显得气喘吁吁,额头不断大滴大滴渗出汗珠。   终于,他艰难地爬到王座边,坐上去,稍事歇息,便合拢手做出一个双掌挽花的掌势。   真气运行下,就见他掌心出耀目的金色光芒,光芒中还含有大片如被镀金的花瓣碎屑,轻盈地跟随掌气流动,并上下飞舞。   待双手已被那些翻飞的、拖着光尾的花瓣层层围绕,他便掌分两端,牢牢扣住了王座两边的扶手。   随后,整个王座与他的身影一起,淹没于花瓣碎屑,开始焕万丈光芒,并飞旋转。等旋转减,并逐渐停下来归于原处,座椅上已空无一人。   从绝望之陵下来后,羽风站进了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边,每隔几步就燃着千年不灭的松明火把,将前路照得十分明亮。   他一步步向前走,茫头鹰从后面赶上来,与他紧紧相随,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手臂,显得分外亲热。   一人一鹰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排排一望无际的石棺。   他欢喜地笑笑,连击几下手掌,对着石棺大喊:“鬼叔叔,侄儿到了,你还不快快出来摆上那棋盘?”   话音甫落,就听“哗啦啦”一阵巨响,犹如无数巨石从山涧滚落,一个巨大的、披金带甲的武士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哈哈哈,小妖王,许久不见,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看来这一次,是又活蹦乱跳地给茫头鹰带过来咯!”那身影打雷般和他打着招呼。   羽风也笑道:“鬼叔叔,你这鬼臾区之名还真不是浪得,次次出来都这么惊天动地,也不怕把你那石棺给震裂。三月前酿的梨花酿尚未饮完,我还不舍得死呢。再说,你我那一局都十年了,至今胜负未分,我要死了,岂不便宜了你?”   鬼臾区身影跃动,将自己浓缩成一个金甲银盔的将军形象,从半空跳下,大步向他走来,边走边道:“知羽风者莫过于我鬼臾区,若我不派茫头鹰去唤你,说不定你就喝死在今天了!”   羽风道:“是啊,你都管了五百年闲事了,只要我小命尚在,你这闲事肯定也还得继续管下去。羽风得这样一位好叔叔,还真是死不去。”说罢二人又哈哈大笑。   随后鬼臾区执起羽风之手,道声“我们来”,二人翩然纵身跃去,落进了石棺群正中,最大的一口棺材里。   这副棺中,棺壁被烟黄色帷幔遮覆,棺底满铺绣着整幅“寿”字的锦罗薄垫,正中摆放一张梨花木的方几,左右各有一个蒲团。几上一张正方形棋盘,十九横十九纵,已洋洋洒洒布下不少白子黑子。   二人跃入棺材,无需彼此客套,就熟练地归了各自蒲团位。鬼臾区手边梨花木的棋篓中是黑子,羽风的则为白子。   等端正坐好,鬼臾区先双指探出,指尖夹起一粒黑子,开始思索。羽风一把拦住他,当仁不让地说道:“咦,鬼叔叔,上一次不是你走的最后一着吗?所以今天,该我先来!”   鬼臾区黑子扔回篓,摇头晃脑道:“这弥留之际的人,记性到底比鬼好!”   羽风一听,立即噘嘴叉腰,对空抱怨:“鹰兄,我都遵从你意,未自己独自御风了,为何你还来告我小状?”   话音落,未见茫头鹰出现,却听不远传来处几声“咕咕”的低鸣,犹如鹰在笑。 第六十七章 古墓对弈之说局   与芒头鹰插科打诨一番,二人安静下来。   棋盘中,虽然二色子都已各自占据了不少江山,但粗略看去,似乎还是白子气多,占了上风。尽管如此,那黑子每每到要被提,却又都能增加几气,峰回路转般找到出路。如此一来二往,如羽风所说,这一局二人已下了十年。   厮杀开始,羽风指夹白棋,略一沉吟,将子落于二横八纵处。鬼臾区在这里尚留一眼,他未察觉,就老老实实被羽风点掉了。   鬼臾区见状不禁抓狂,高声嚷道:“小妖王,你这可是一上来就给我立了个下马威!”   羽风美目含笑,“你这一眼我筹谋许久,今日终于如愿!”   鬼臾区不服,眼见他紧邻自己被吃地盘的一处,已只剩一气,立即将黑子杀到,不料手却被他顽皮地一按,阻拦道:“诶,鬼叔叔,你又错了,避劫,避劫呀!”   鬼臾区嘟哝一声,将黑子扔回棋篓,叹道:“哎,这十年一局,莫非最后终是你赢?”   羽风听他话里有话,手也停了下来,俊秀的脸庞苦涩再现。   “羽风,一个将死之人,还谈何赢与不赢?我只求躲在那梨花坳了却残生,不要再抛头露面,去世间引起各界纷争。”   鬼臾区大脑袋抬起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然后摇头,“小妖王,你错了。”   “错?我在何处?”羽风愕然。   “你错在,将逃避当成救世法则。你以为单凭不露面三个字,就能平息世间纷争吗?只恐怕,是适得其反吧。”   “鬼叔叔这话怎讲?”他更加茫然。   鬼臾区衣袖一拂,盘中黑子光滑的表面,竟浮现出一幅幅变幻的图案。   他指着图案道:“我们现在看到的,可都是各路正在世间寻找于你的人马。他们中有仙有魔,甚至有人有鬼。这些人开始打的是寻找妖王的旗号,时间一长,就慢慢变了味。借此名义趁火打劫,残害他人性命的事例层出不穷。更是有人达不到目的,便不择手段,欲用邪功对他族进行集体屠杀!”   “这……集体屠杀?怎么会这样?鬼叔叔,你快告诉我,具体都生了些什么?”羽风听得大惊失色,手里握着的白棋子,也滑落下去。   鬼臾区叹道:“比如,两月前在漠北雪原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就差点灭了一大帮仙族!”   “什么?鬼叔叔,你……你再说一遍?”羽风面现难以置信之色,惊得从蒲团上一跃而起。   鬼臾区则强压怒火,“两月前,不知是何原因,有一帮仙人来到漠北,说是他们的领被妖族狞灭天子劫持,要来营救。结果,他们在天山北麓一带遭遇流火伏击。流火将高原之雪融化成洪水,几乎淹得他们全军覆没。不过最后,天不绝仙族,这帮人还是被他们的仙给救了。”   “两月前?仙?那不是……”羽风满面惊疑,紧张地掐指算着日子。   鬼臾区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他道:“别算了,你想的没错,仙族遇袭那一刻,正是她从你梨花坳出来的时候。” 第六十八章 古墓对弈之救心   听鬼臾区讲完两月前,生于漠北高原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羽风终于知道,曦穆彤离开梨花坳后,竟经历过如此可怕的险境,也明白了南风长老忽然出现的原因,不禁满心懊恼。   “彤儿,彤儿因我而遇险,我却毫无知觉,以为送她出梨花坳,她就安全了!我……我怎么这样糊涂!能将高原积雪化作洪水,如此磅礴之势,除了灭天咒,还有什么手段可以实现?也就是说彤儿从梨花坳出去后,在天山,被灭天咒袭击?”羽风怒急攻心,又开始剧烈咳嗽。   鬼臾区叹道:“你终日龙潜凤采,在结界里躲于你那几株梨花树下,享受鸟语花香,何尝关心过世间到底在生些什么?你却不知,生的这些都与你密切相关呢!”   羽风黯然回忆,“彤儿离去那夜,亚父忽然出现,纠缠着我说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之锁事。我以为他是依然不死心,在劝我重返妖族执掌大权,却不知他是故意在拖住我。灭天咒流火,如果不是亚父,究竟来自何人?”   自问到此,他顿时狂,连声怒吼:“不可以!这世上除我之外,决不能再有任何人修此邪功!”   鬼臾区见他情绪这般激动,虚弱的身子似已承受不住,着实于心不忍,赶忙将粗声放柔,“小妖王,你我相识已有好几百年,你还记得我们这朋友,是怎样做成的吗?”   羽风沮丧的面容划过一丝感慨,“鬼叔叔是羽风在世间唯一的挚友,又有救命大恩,相识过程岂敢轻忘?灭天咒乃天下第一邪功,不单是需要强健的体魄,并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否则修习之人就会因体内脏器一点点破裂而亡。虽然我在曦穆彤遭受万魂夺骨锁后,就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了,可是灭天咒我已无法停下来。”   鬼臾区边听边微微点头。   “而父亲并不知情,在他的逼迫下,最终我练成邪功暂保性命,却因心境的改变,还有血液的问题,被这邪功反噬。我无法忍受身体伤痛,更无法忍受良心折磨,于是跑进轩辕山中,饮下漠北狐之毒准备自尽,以了却这无尽的人生苦难。可我却被鬼叔叔相救,日日悉心照料,挽回性命,后又加以开导,助我在漠北雪原建立梨花坳。从此羽风再不问世事,过起了妖王的隐居生活,直到有一天,她来了……“   他一直回忆到曦穆彤出现,现出满脸憧憬,可这甜蜜之色转瞬即逝,他又颓然坐回了蒲团。   鬼臾区挪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当年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救得你人不死,却在用五百年的时间救你心不死。不管你遭遇过什么,你心中都应有盏明灯,就算身死,心灯也不能灭。你口口声声说为自己双手沾的鲜血而懊悔,你心心念念爱着曦穆彤,可是你实际做的,却是躲进梨花坳,终日吟诗作赋,将满腹才华糟蹋在那醉醺醺的梦幻中。”   他说得兴起,索性拉起羽风,飞身跃出石棺站到半空,手指脚下石棺群继续慷慨陈词:“你看看这十万石棺,每具里面都躺着一个冤死的亡灵。十万将士,本该一抛男儿热血战死沙场,却因变成轩辕帝的陪葬,被封于棺中无故枉死。十万性命归于我身,日日都在筹谋如何冲出这暗无天日的古墓,重回世间一展抱负,为天下苍生再尽一份职责。可你呢?你拥有盖世神功,一人之力可撼山河,竟躲在这里等死!羽风,你错了,你又让世间人失望了!并且,你扔下了你的挚爱,多年来,她可是在独自承担所有责任与苦难!” 第六十九章 古墓对弈之神丹   鬼臾区一番慷慨陈词,犹如当头棒喝,惊醒醉于迷梦中那人。≦   羽风似已失魂魄,犹如一片鲜红的秋叶,软绵绵飘落回石棺,袍襟扫过棋盘,盘中棋子跌落一地。   鬼臾区也回到棺中,搀扶他坐好。   “小妖王,当年你父亲在泰山脚下,曾与曦穆彤定下五百年不再侵犯人间之约定。现在五百年期限到,无论你愿不愿做这妖王,都会有人借机行事,利用当年之约移天易日,蔓延他狼子野心。南风长老是一个,而最可怕的,应是那鬼王。她虽谋略不足,却心狠手辣无恶不为。假如得此灭天邪功之人是她,其实力只怕够得上与曦穆仙针尖对麦芒。并且若论毒辣二字,我只怕曦穆仙反而不是她的对手。难道,你现在还能安然稳坐于思过斋,而不是走出去,助她一臂之力吗?”   “我……”羽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脑海中却思潮澎湃。   他双颊赤红,支吾道:“我要……我要重回世间吗?可是……我不想再做狞灭天子,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我恨—我恨这个名字—”说到后面,他的支吾几已变成吼叫。   鬼臾区叹道:“羽风,名字可永远只算个让人认出你的标记。例如,是人都唤我作鬼臾区,却不知,这十万将士的英灵都集于我身,其实无论唤他们其中哪一位的名字,那都是在叫我。至于你,是狞灭还是羽风,在于你这颗心。如果羽风一直住在你心里,那么无论别人叫你多少声狞灭天子,你都是北狐居士,羽风。”   “鬼叔叔!”   羽风再也难掩激动之情,紧紧握住鬼臾区的手,眼泛热泪,“羽风错了,又错了五百年……如你所说,这些年我罔顾世人疾苦,又抛下心中挚爱,怯懦地躲于梨花坳自怨自艾,我真是错大了!可我现在,徒有少年外表,身子却已如日薄西山,只能苟延残喘,连登阶都再接不上一口气,还如何能与那些邪魔外道抗衡?”   鬼臾区早已看穿他心思,沉吟许久,从袖中掏出一个黑瓷净瓶,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羽风左右看看净瓶,好奇地问。   鬼臾区一声长叹,手指向棺外,答道:“你见到的这十万具石棺,躺着十万轩辕帝的御前侍卫。可是所谓御前侍卫,只是当时为了让他们陪葬,被黄帝强加的封号。其实他们本是在玉门关一带,镇守西部要塞的芒鹰烽火营。轩辕黄帝仇家甚多,为防死后有人毁他陵墓,他早就预谋好了,要芒鹰烽火营的全体将士陪葬,只是秘而未宣。到他真去的那一天,正好出现妖龙,于是便将那职责未尽的罪名强加于芒鹰烽火营,十万勇士全部钦赐御前侍卫之名,被封入泥坯,再烧成俑,放入了石棺。”   “什么?”羽风不听则已,一听就惊得忘记自己的悲哀,拍案而起:“堂堂轩辕黄帝,怎可如此残暴不仁?”   鬼臾区苦笑着摇头,“悲剧既已生,当时我只是凡人一个,同时还得听命于他,又能奈他何?”   羽风愕然望着净瓶,“那这瓶里是……”   鬼臾区道:“这瓶中所装,是从古墓十万勇士魂魄里提炼出来的聚神丹,含有这十万将士冤气凝练的奇毒,普通人闻一闻都有致命可能。而你不同,你的身体百年来被灭天咒反噬,体内又流淌火血,两相冲突以致妖元渐灭,所以现在你已体力困乏,连走路都难以支持。可是无论有多虚弱,你都是妖王,世间独一无二。聚神丹杀得死神魔仙人,却杀不死你。服下一粒,你就可获得一月强健的体魄。这瓶中一共有十二粒,足够支撑你十二个月。可是……” 第七十章 古墓对弈之续命   鬼臾区深知羽风若要重回世间,再度接管妖族天朝,最大的障碍莫过于他虚弱的身体,于是拿出了由十万勇士怨灵炼制,装于黑瓷净瓶内的聚神丹。 可当说到聚神丹功效,他却欲言又止,面现犹豫之色。   羽风听他话说一半,猜到那“但是”之后跟的是什么,故作轻松地笑笑,宽慰他道:“十万怨灵炼制的丹药威力无穷,想必产生的副作用也不容小觑。鬼叔叔但说无妨,羽风活至今日已算奇迹,还有什么可怕的?”   鬼臾区看着他柔弱纤秀的外表,心里却深深敬佩他是条真汉子,咬紧牙关道:“可是,聚魂丹给你的体力支持,并非来自外界。十万勇士之力依然在他们自己身上,而你从此丹药中获得的,是武士之道。这种武士精神,能激你体内潜藏的,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巨大能量。不过所谓物极必反,无论你拥有多么强大的潜能,这些能量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十二个月后,当你全身能量耗尽,妖元便会彻底消散,再也无法回天。所以这药你用是不用,可得自己考虑清楚!”   “十二个月……”   羽风双唇颤抖,手轻轻抚上那黑瓷净瓶,美得不落凡尘的面容笑意划过,轻声道:“羽风何德何能,竟得上天如此眷顾,本以为自己死期将至,却还能得鬼叔叔相助,再延续十二个月的寿命。不仅如此,更能重回世间,为粉碎妖鬼阴谋,拯救六界河山,出一分力……”   鬼臾区见他决心已下,虽是意料中事,却还是于心不忍,矛盾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羽风,我实在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你考虑清楚……”   他推开他,笑如清风拂面,“何为对何为错?做对世间苍生有好处的事,就是对。而与众生利益背道相驰之所为,是为错。对错与否,自有后世人以史书评判。鬼叔叔,今日相谈,我终于明白,你我的相识,注定是为这样一天。我来这世间的真实使命,或许就要从这一天开始,通过这小小净瓶履行。”   鬼臾区一愣,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羽风眼中闪过一丝神秘,“鬼叔叔,照你刚才所说,你将十万勇士英灵集于一身,只求有一天能带他们冲破这古墓囚牢,重回世间一展抱负?”   “是,这可是我们五百年来的心愿!”鬼臾区点头。   他微笑道:“若侄儿助叔叔达成此心愿,叔叔必将带领芒鹰烽火营十万将士,成为与邪恶抗争的正义之师,是这样吗?“   “小妖王,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鬼臾区挠着大胡子,一脸茫然。   羽风道:“我在想,假如有朝一日,叔叔成为神族神位继承人,并最终登上神帝宝座,令神族重归六界,你是否就能带领着十万勇士重归沙场,再展旌旗?”   鬼臾区听他此言,庞大的身躯直惊得从铺垫上瘫软下去,结结巴巴道:“小……小妖王,你这是……和叔叔开什么玩笑?”   羽风再不回答,俯身将散落一地的棋子一粒粒拾起,又分开放好,白子棋篓推给鬼臾区,黑子放在自己手边,执起一粒落于干净的棋盘道:“前局已残,鬼叔叔,这一局,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七十一章 不辞而别   (稽洛山,归来殿)   自从得知江南君已被困于妖族私狱,曦穆彤便一直在苦苦思索,寻找解救之策。 她在归来殿中来回踱步,却始终牵不出一个可行的端绪。   经历过一场纷乱后,三界格局改变,无论仙族还是魔族,都已找不出可商议之人。她思前想后,索性走到桌前,飞快地将端砚里墨汁磨浓,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南风长老、云清。   毫无疑问,这二人就是一伙的,正狼狈为奸,共谋恶举。既然是南风抓了江南君,云清必然也脱不了干系,无论找到他们哪一个,江南君都算有救。可是,如果他们中,哪一个都找不到呢?   “鬼王,你骗得我好苦!”曦穆彤看着云清的名字,眼神似已结冰,而与冰凝结一处的,更是浓浓杀意。   对这二人的下落实在茫然无绪,她只好握着笔,迟疑地在白纸另一端,写下了第三个名字:狞灭天子。   为能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考虑全盘,她已尽量逼迫自己,将狞灭天子与北狐居士羽风看作是不同的两个人。时间一长,这法子竟还真奏了效。   通过狞灭天子,就能挖出南风长老的下落,然后找到妖族私狱位置。可是,按当时她从梨花坳出来的方位,唯一能确定的是,绝望之陵大概处于天山以北,至于具体地点,以及进入方式,她一概不知,这又该如何是好?   她正愁眉不展地在纸上描来画去,水铃儿却踩着轻盈的脚步走进来,嘴里竟还哼着小曲。   “姑姑,你果然在这里!”少年开心地大声道。   “铃儿,怎的今日心情这样好?是遇到啥高兴事了?”她依然盯着桌上那张纸,也不抬头。   “姑姑,铃儿当然高兴了!凤姨今天可算完全康复了,刚才还让我欣赏了她的绝活,凤舞九天呢!那功夫如此美轮美奂,铃儿这辈子可是头一回见识,估计瑶池里的仙子起舞,也没有她舞得那样好看吧!”   这小子竟将凤涅一身硬功夫,与仙子起舞相提并论,曦穆彤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听说凤涅康复了,也是深感宽慰,终于放下笔,含笑地问:“哦?凤儿已能下地练功了?”   水铃儿使劲点头,“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可是……”   “可是什么?怎么说起话来,老是吞吞吐吐的?”她看着他,语气略带责备,眼中却充满爱怜。   “可是,凤姨说她不能在稽洛山长留,否则会给姑姑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给你写下一封书信,就走了。”   “什么?凤儿已经走了?”曦穆彤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急道:“你这孩子,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   “因为……因为凤姨不让我说,她说要是提前相告,姑姑必会挽留,可是既然仙族人容她不得,又何苦留在这里令你左右为难……”   水铃儿其实也很舍不得凤涅,但见到那帮仙人的态度,也觉得此处她不宜久留。可是曦穆彤一怒,他又不知自己是否是做错了,粉面涨得通红,轻轻将那封书函放在她案头。   曦穆彤凄凉之感重回心头,颓然坐回椅中,叹息道:“哎,走吧,彤儿无能,留不住你……” 第七十二章 凤涅留书   凤涅既已离去,曦穆彤也只能无奈叹息。 她虽为仙,却实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这种苦涩,她以为只能独自吞咽,却不知水铃儿站在身边,早将一切看进眼里。   她取过凤涅留下的书信,展开读,上面写道:“彤儿,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可惜仙魔不同道,凤儿昏迷时那二位留仙的刁难,已有耳闻。我今既已康复,便不宜再给你增添麻烦,所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会。子墨之事,想来铃儿已向你细述详情,就不再赘述。凤儿只泣血请求,你能以仙之力施以援手,救他脱难。我被关在那私狱数日,双眼被蒙,无法判断身处何处,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里在地下,时不时都能听到浪潮搏击之声,所以此私狱或藏在海底,万望彻查!凤叩谢。”   “江南君,是被南风关在海里?这海,仅大方向就分东南西北,一时间又如何能快查出结果?”曦穆彤依然为难,又陷入了沉思。   水铃儿向外走了两步,却又迟疑地停下转身,闷声闷气道:“姑姑,铃儿还有一物给你。”边说边将一个翡翠小瓶拿出来,往她桌上一搁。   曦穆彤定睛看去,几乎失声惊叫,“冰梨膏?铃儿,你怎么会有这个药瓶?”   只见这翡翠小瓶瓶身上有几道裂痕,已被人细心地用胶粘合。这可是羽风留给她的药瓶,那夜她醉酒时扔到地上摔碎,却不料被水铃儿拾到,一声不吭地就帮她修好了。   “姑姑,如果有些事躲进心里,那就已经在那里了。不像这个瓶子,你想摔它,就会破碎。既然连碎都碎不掉,你还不如好好保存。”   没头没脑说完这几句,水铃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曦穆彤呆立当场。这孩子,越长大心思越深,脑子里想的事情,她可越来越难猜透了。   她拿起翡翠瓶,轻握在手中,又将脸埋入手掌,喃喃道:“先生,彤儿不该怀疑你,既然我已融入你生命,就该珍惜,珍惜你带给我的一切……我……我真的好想你……”   她再看向那张纸,“狞灭天子”几个字重入眼帘,此时她却无法再将他与羽风分开。   “我到底在哪里能见到你?以你的妖王之力,如果不愿被人寻到,哪怕我穷极一生时光,也不可能再找到梨花坳或绝望之陵。可是我必须见你,或许这世上除了你,已没人可以帮我。并且除了你,我也再找不到可信之人。可是,你究竟身在何方?”   她站起身,又开始在殿中踱步,并往香炉中添入了更多落蝉香。   站在如梦似幻的青烟中,她努力回忆,在梨花坳时所见到的一景一物,力图从中找出线索。   猛然间,她一拍额头,脑中如红炉点雪般醒觉,“为什么我始终在回忆梨花坳,而没有联想绝望之陵?绝望之陵作为堂堂妖王的宫殿,如此庞大,却空空如也,连粒尘埃都不落,可是,那一级级台阶,却是通向一个镶满宝石珠玉的妖王王座!   “羽风是栈恋妖王权位的人吗?当然不是!可他为何在殿中什么都不留,只留那张王座?因为……因为那王座,能够带他去绝望之陵以外的地方!我应该还漏了什么!还有……还有什么?对了,还有那在世间早已绝迹的茫头鹰!”   想到此她开始责备自己,“曦穆彤啊曦穆彤,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就能给忘了?茫头鹰的食物有两种,人肉或者珠宝。当时在王座旁遇到它,它并未对我这大活人起攻击,说明那只鹰并非以人肉为食。如此说来,它只可能吃另外一种食物,就是珠宝!   “可是这世间,哪里能有那么多珠宝给茫头鹰为食?唐朝皇宫?不可能!漠北离皇宫太远,茫头鹰不可能冒险飞那么长距离。另外一个可能,就是陵墓……陵墓陵墓……唯一与漠北稍近的陵墓,难道是……轩辕古墓?” 第七十三章 殿前誓约   曦穆彤被情势所逼,苦思能重见羽风的线索,终于从绝望之陵得到启示,联想到了轩辕古墓。   轩辕帝既为征服四海之人,将自己的墓穴修缮得四通八达,哪怕在地下已由中原延伸至漠北,又有何奇怪?在他眼里,这天下不都是他的吗?   而绝望之陵,竟然是与轩辕山的古墓相连接的,只要进入古墓,必能找到妖王宫殿的入口,她此行,极有可能成功!   等把这几件事从前到后地贯通,曦穆彤再也不愿有一分钟耽搁,立即奔出归来殿,连晃几下冰兽鞭,洁白的千翼冰雪兽便如道幻影,从云端风驰电掣而来,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水铃儿虽已走出归来殿,却未离开落音竹宇。他怕师祖姑姑会随时召见,所以一直坐在殿外的石头上想心事。一望见曦穆彤刚迈出殿门,就要乘冰雪兽离去,急忙跳下石头,大步赶了过来。   “姑姑,您才从云南回来,怎么没过几日又要走?”   曦穆彤一见是他,收回正准备登鞍的脚,解释道:“铃儿,有件十万火急的事,姑姑要赶着去办,所以还得离开几天,你乖乖呆在稽洛山,我很快就回。”   “十万火急?难道,是和江南哥哥有关?”他忽闪着聪慧的大眼,一猜就中。   曦穆彤不语,点点头算是默认。   他却嘟起嘴,一脸不情愿,“不要姑姑一个人走,铃儿要和姑姑一起去!”   水铃儿为救凤涅,功力再次大损,实在需要时间恢复。加之曦穆彤担忧,古墓中将会出现各种未知的风险,所以不希望他随自己同往,便依然如他五岁时那样哄道:“傻孩子,山中不可无人,落音竹宇这般重要,你就不管了吗?再说,上次若你我都不在,你凤姨不是没有人救?”   他感觉姑姑是在哄他,但想想凤涅,又觉得她说得有理,可还是心有不甘,扭扭身子,拉住她的冰兽鞭不放,像个小孩似的耍着无赖。   曦穆彤见他孩童脾性不减,倒更显可爱,抿嘴一笑,轻轻将兽鞭从他手里抽出来,说道:“好吧,等到有一天你练成了指天禅六层,姑姑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你好吗?”   “真的?姑姑说话算话?”他的眼一下瞪得溜圆。   “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曦穆彤伸手点点他翘翘的鼻尖,一阵冰凉便从鼻尖传过,钻进心里。   不过她又补充道:“哪怕你连七层都通过了,蛟虬剑却不可落,否则姑姑今日的承诺便是无效!”   “啊……”他一听,嘴又噘了起来。   其实自打听说练习蛟虬剑,是江南君的嘱托,他便没闲着,一直在想方设法为那把剑脱锈。谁知他越忙活,那剑竟越锈得厉害,并且还时不时作弄于他,躲在剑鞘里不让拔,弄得他狼狈不堪,以至于不断在心里嘀咕,“蛟虬啊蛟虬,哥哥说我是你的主人,怎么现在看来,我更像你的仇人呢?”   曦穆彤对这些并不知情,见他面露难色,以为他还是不愿练剑,便假装生气,欲上马离去。   水铃儿忙拦住她,嘻嘻笑道:“姑姑别生气嘛!铃儿保证若练不成蛟虬剑法,就不入指天禅六层,姑姑这该放心了吧?”   曦穆彤听他保证得坚决,心倒是真放了下来,举起手掌道:“那好,如此说来你可敢与我三击掌?”   水铃儿一搓鼻子道:“这有何不敢?只要日后姑姑不食言,铃儿必当遵守今日誓约!”说罢与她连续击掌三下,然后恋恋不舍地,目送她骑上冰雪兽离去。 第七十四章 古墓见鬼之寻找入口   曦穆彤马不停蹄,匆匆奔赴轩辕山。   她其实不能确定,进入轩辕古墓就能见到羽风,只是希望能从那找出,通往绝望之陵的通道。   飞行许久,轩辕山已渐渐从水雾一般的云层后隐现,她到了。   等双脚踏上实地,她将冰雪兽放进山里,开始仔细观察四周景致。   河流、山峰,一切都很熟悉,和上次来解救江南子墨与凤涅时相比,几无变化。   扫视一遍,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平坦的山壁上,嘴角挂上冷笑,“歃血封印!姬轩辕,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当年黑脸伯伯中你诡计,被破元弓击得魂飞魄散,可你呢?哪怕魂魄被妖龙叼走,也还不忘在此享受这华丽无双的陵宫。更可恨的是,你竟然不惜牺牲十万御前侍卫的性命,要这么多人为你陪葬!这段往事我虽没有亲历,斗斗却已对我讲得清楚。你如此心狠手辣、寡情薄意,叫我如何在心中敬你?又怎可能对那火铃儿产生好感?”   心里这么鄙夷不屑地想,眼睛依然在四处搜寻。随后她的目光,落上了那条细细的、闪烁着黄色冰晶的小河。那日,云之裳的遗体就是顺着那条河飘下来的。   “我是要打开这封印从洞口进去,还是另找其他入口?姬轩辕这样狡猾,必会采取狡兔三窟之法,在最重要的地方,安排不同的进路退路。所以,从正面进入,必定得大费周章地应对各道障碍,且不一定能真正找出什么。如果能找到直入之地,说不定不但可以少走弯路,更能直击这古墓要害!”   想到此,她舍弃那块带歃血封印的山壁,沿河流向山里走去。   但凡水流,必有源头,无论穿山越岭多长,或处于地上地下,中间都是紧密连接,不会断掉。这条河,让曦穆彤回想起梨花坳里那条翻滚着细白水花的小河。   她自问:“这河是否通向梨花坳?若与梨花坳相连,不也连着那条绝望之陵的指引?”   溯水而上,山路逐渐变得崎岖,细如腰带的河面却越走越宽,水势也在增大。她在石上连纵带跃地飞奔,迫不及待要找到入口。可是走着走着,河流竟然中断了。   “怎么可能?我脚下,绝不可能是这条河的尽头!那么水流钻去了哪里?”   她惊疑地看看河流中断处,再抬头上观,见到面前是一块高耸的巨石。她伸手敲敲那坚硬无比的石壁,声音坚实并无空洞,于是失望涌上心头,“看来是我判断错误,或许,那块被歃血封印的山壁,确实是唯一进入古墓的途径。”   在巨石前停留一会儿,她便欲转身离去。   可是正待提脚,忽听身后水声大作,猛然抬头,竟见有一道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顺着石壁向下飞泻。   瀑布白浪翻涌,来势汹汹,眼看激烈的水流就要将她吞没,她惊呼一声“不好”,甩出冰兽鞭闪身向后。无奈那水势来得太快,她根本不及避开,眨眼就被卷了进去。   冰兽鞭本已被甩上旁边岩石并牢牢扣住,能将她拉出飞瀑,谁知那瀑布卷住她后,竟不再下行,而是又向上飞流回去,致使冰兽鞭又被巨大的拉力带动,从石上脱离开去。   “瀑布怎么会流向天上?”曦穆彤心中惊骇,无奈水流力量之猛,令她无力抵抗。冰兽鞭在水中变得十分沉重,并且那些岩石没入水里,滑溜溜的也根本套不住,她只能任由自己被那瀑布之水裹挟着,冲天而去。   身陷飞瀑激流,曦穆彤只觉头晕目眩,耳边除了轰隆的水浪声,什么都听不见。待飞瀑冲到巨石顶端,那石头竟在轰然巨响中一分为二,裂向两边。水流随着石头裂开处灌入石缝,曦穆彤就这样被夹进了一块石头里。 第七十五章 古墓见鬼之鬼相迎   许久后,曦穆彤恢复知觉,睁开了眼。 飞旋的水瀑令她头晕目眩,旋转的感觉一直不去,不过脑子却很快清晰起来。她转转眼珠,一滴清凉的水滴便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进了眼里。   “我这……这又是跌进哪里了?梨花呢?还有……他呢?”她朦胧地幻想着,又能如上次跌入梨花坳那样,睁眼便见到漫天花雨纷飞,还有一位红衣男子,如神灵般降临。   可没过多久,现实就真切地出现于眼前,直白地夺走幻想,告诉她这种想法是奢望。她挪挪身子,感到自己正躺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望望头顶,眼睛看到的那一片,若真叫天空的话,也着实阴沉晦暗得可怕--每团云雾之后,都散出鬼森森的阴气,好像无数鬼魂,正一同向外吐息。   她浑身酸痛,下意识地捶捶肩膀,然后强撑着坐了起来。可这一坐起来,她不禁又为看到的另一番情景惊呼。   这里可真够令人叹为观止:围绕她身周的,是一排又一排黑沉沉的石棺,绵延过去,少说也有数百里,总之就是望不见尽头。   陈旧的石棺群被晦暗的天空笼罩,将大地的颜色变得与天空相仿,两相衔接,令人茫茫然就要将这天与地弄混淆。   她再向身下看,原来自己也正坐在一顶石棺的棺盖上。只是这一顶与其他棺材相比,可要大出数倍。   “十万御前侍卫的石棺丛林!”   她恍然大悟,顿时茫然被惊喜取代,原来她判断得没错,那飞瀑果然成功将她带入了轩辕古墓!   可还没高兴完,她所处的这顶石棺竟开始颤动,且动静越来越大。   她又吃一惊,急忙飞身跃至半空,冰兽鞭紧握在手,警觉地盯着那棺盖,静待将会有什么从棺材里爬出来,来迎接她。   石棺颤动越来越猛,紧接着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整片石盖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掀起,腾空翻开,又向一边倾斜下去。随后一个身影淼动着从棺内飘出,如同一座大山投下暗影,矗在了她面前。她定睛看那影子的轮廓,原来是个身披战甲的武士。   “哈哈哈!轩辕古墓今日贵客临门,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曦穆仙,真是出人意料啊!”武士巨影声响如雷,震得曦穆彤两耳不断轰鸣。   她不敢放松警惕,后退两步,冷冰冰拱了拱手道:“曦穆彤今日冒昧到访,惊扰了圣灵,实属罪过,还望圣灵海涵!”   巨影又如打雷般出大笑,道:“不打扰,不打扰!老鬼我已在这里等候曦穆仙几百年,可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等我几百年?”她听得奇怪,想认清那人是谁,却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见不到容貌。实在弄不清自己以前是否真见过他,只好问道:“曦穆彤远在稽洛山,少有来这古墓地界,不知将军是否认错人了?”   巨影的脑袋左右甩动几下,算是摇头,“认错人?这世上谁都可能被认错,你曦穆仙还能被认错?”   曦穆彤问:“哦?那将军是……”   巨影向她深施一礼,回答:“在下鬼臾区,见过曦穆仙。” 第七十六章 古墓见鬼之乞求   曦穆彤随向上而飞的水瀑,跌入轩辕古墓的石棺丛林。 而出来迎接她的,竟是轩辕帝生前的手下大将,鬼臾区的魂魄。   “你说,你是轩辕黄帝手下的大将鬼臾区?”曦穆彤有点不信,“遥想当年,鬼将军可是轩辕营前刀光铁影,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他怎么可能与十万御前侍卫一起,随葬在这古墓之中?”   鬼臾区悲叹一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就拈最简单的告诉你吧。当年,镇守西部要塞的芒鹰烽火营,被轩辕黄帝下旨全体殉葬,并钦赐御前侍卫之名。十万将士本应浴血沙场,却无辜惨死在这古墓,沦为十万怨灵。这些怨灵若游离古墓渗入人间,将为那人间界带来多大灾祸?无奈之下,我只有结束自己的阳寿,进入这帝陵将石棺丛林镇住,令十万冤魂归于我一身。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将他们带离陵墓,以期有朝一日,助他们重展芒鹰营军旗!”   曦穆彤听得心头一热,眼中深邃的笑意流露,“鬼将军既在等我,话又何须说得虚虚实实?”   巨影一晃,惊问:“曦穆仙此言何意?”   曦穆彤道:“这十万烽火营将士,只怕不是冤死在古墓里,而是入古墓前,就已被烧制成俑了吧?”   他又是一抖,“这……原来天下事无论大小,皆逃不过曦穆仙的法眼,老鬼我着实佩服!”说罢再施一礼。   曦穆彤叹道:“我也是因机缘偶合而得知此事,一直为这十万将士惋惜。今日知道鬼将军为了他们,不惜舍身忘已慷慨就义,如此浩然正气,曦穆彤实在佩服。只不过将军说在等我,却又所为何事?”   鬼臾区稍顿了顿,道:“鬼臾区已是鬼魂,如果冒然出陵,见到阳光便会化为烟尘,随风消散,所以只有通过茫头鹰和它率领的雀鸟群,为我探听外界消息。我所知道的是,千年前,曦穆仙用曦穆灵珠收入轩辕帝与蚩尤的元神,再用自己的内丹精华保它们灵魂不灭,所以我想,或许在这世间,唯有曦穆仙可以助我十万冤魂离开这古墓囚牢。”   曦穆彤目光一闪,心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但却犯难,“鬼将军,十万怨灵如此之多,如果我贸然将你们带出古墓,又该如何安置才算妥善?万一这一举动对世间造成危害,你我岂不反而成了祸害苍生的千古罪人?”   鬼臾区道:“曦穆仙多虑,世事有因也有果。你我在此时相遇,老鬼相信绝非偶然。”   曦穆彤奇道:“鬼将军此话又怎讲?”   鬼臾区道:“想必你已知道,如今天地间风云色变,祸乱将临,十万怨灵沉寂千年,怕是出世时机已到。再者,他们汇集于我一身,你的灵珠只需吸入我一人的魂魄即可。在找到令他们复活的最佳方式前,我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他们,不从我身上散开。至于今日我之所言是否属实,一年后雪狼泣月之夜,六界大战的决战生时,自有分晓。”   “哦?听鬼将军所言,这十万怨灵一旦出世,便会在世间有所作为?”   鬼臾区慨叹:“这些人,本就不是怨灵,而是个个骁勇善战的战士。如果没有机会在战场一展身手,他们便死不瞑目,永远再无转世为人的机会。所以老鬼在此恳求,请曦穆仙用灵珠,拯救他们!”   这几句话,深深唤起了曦穆彤的感伤,她点头道:“好吧,鬼将军英名盖世,我相信你,今日就用这曦穆灵珠,将你们带离此处。”   鬼臾区一听,几乎要喜极而泣,弯下庞大的身躯就拜,连磕了几个头。   曦穆彤急呼“鬼将军免礼”,想扶他起来,手伸过去,却抓了个空。   鬼臾区嘿嘿一笑,身子一摇恢复正常人形象,从消散的黑影里走了出来。   曦穆彤细看去,暗想,“这便是那著有《鬼谷子》一书,清誉满贯天下的鬼大将军?世人对他的毕生经历,众说纷纭,却无任何可追溯真假的定论,原来他竟是为了这十万将士,自愿将自己葬进古墓。他如此高义薄云天,实在令人赞叹,我能助他,也算此生有幸!”   想到此,她手指轻弹,一粒晶莹透亮的曦穆灵珠就已被夹于二指之尖。正待将他收入,却听他大喊道:“曦穆仙且慢!” 第七十七章 古墓见鬼之错过   曦穆彤灵珠出手,正欲收入鬼臾区魂魄,却被他止住。   “鬼将军还有何事?”她愕然问道。   鬼臾区虎目圆睁,提醒她,“曦穆仙今日大驾光临,恐怕并非为收十万御前侍卫的冤魂而来吧?”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呀,幸亏得他提醒,否则专注于收灵之事,倒把此行的真正目的给忘了!”   她举目看向灰茫一片的石棺丛林,就算此处已是古墓腹地,可单凭一己之力,想找出通往妖陵的通道,似乎不太可能。   她又看向鬼臾区,心想这里是他的地盘,若对他实言相告,他很可能帮得上忙。可是,与他不过第一次谋面,这样重要的事情,方便向他透露吗?   正犹豫不决,却听那人压低粗嗓,悠悠说道:“他……已经不在梨花坳了。”   “什么?”曦穆彤这一惊非同小可,猛然抬头,死盯着他,刚才作为仙的从容不迫,此刻已荡然无存,“鬼将军,你……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他已经不在梨花坳了。”鬼臾区一遍不够,又重复一遍   “梨花坳?你知道那个地方?这么说,你与羽风先生相识?”她死摁住狂跳的心,力求身子别抖得太厉害。   鬼臾区看着她失魂的模样,又想想之前羽风提及她时的神情,两人竟悲得如此默契,唯有叹息道:“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曦穆仙,千年来,你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了!”   曦穆彤终于身子一软,跌坐在地,绝望地自语:“他……他……不在了……”   鬼臾区这么一听,暗自大喊,“坏了坏了,是我这张笨嘴让她会错意了!”赶紧大手摇得似蒲扇,嚷道:“喂喂喂,曦穆仙,我可没说他死了,我只是说他离开梨花坳了!”   “没死?”她这才又抬起头,双颊的悲哀淡散而去,嗔道:“鬼将军,这种玩笑也开得……”   鬼臾区摸摸大脑袋,尴尬地大笑:“我这在战场上冲杀惯了的人,不擅辞令,说话没头没脑是常事,曦穆仙莫怪,莫怪呀!”   曦穆彤不再心惊,从地上站起来,问道:“原来鬼将军认识羽风先生,却不知这其中有何典故?”   于是,鬼臾区就将如何与狞灭天子结识,又是如何救的他,两人现在如何交往,详详细细向曦穆彤讲述一遍。   听罢,她心下感慨万千,叹道:“我与先生相交时间甚短,不知他还有鬼将军这样一位生死挚友,这可真是先生之福!”   鬼臾区挥挥手道:“诶,曦穆仙过讲,我们也不过是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在一起下下棋聊聊天。我看他在那梨花坳里闷得慌,便时不时唤茫头鹰接他过来一叙,免得他一个人喝闷酒,喝死了也没人知道。”   一听这话,曦穆彤一颗心,似又被刀剜了一下。   听说羽风已离开梨花坳,她便问:“鬼将军可知先生现在何处?是否回了绝望之陵?”   鬼臾区摇头,“我只是劝服他率领妖族重归于世,之后去了哪里,倒不得而知。不过,他与你此行也就错过一日,说不准正在前往稽洛山,与你相会的路上呢?”   “真的?我……我就要见到他了?”她顿时悲喜交集。   “那可不是,照我看,他可想你了!”鬼臾区果然武夫一个,说话直来直去毫不掩盖,竟说得曦穆彤冰颜如火烧,羞得只想找具空石棺,把自己也塞进去。   鬼臾区知道是又说错话了,狼狈地想,“我还是快快钻进那珠子里去吧,免得说多错多! 第七十八章 再见羽风之母女   曦穆彤此次出行时间不长,没过几日便回了稽洛山。   这次归来,她一直深锁的眉头竟略有舒展,水铃儿看在眼里,知道援救江南君一事,或许已有眉目,虽不敢多问,一颗高悬的心也算暂时落了下来。   回来后,曦穆彤不再时时将自己关进归来殿。她开始频繁进出水铃儿的浮生殿,时常与他彻夜谈心。   冰梨膏瓶子的事,提醒了她,这孩子的思想日趋成熟,正处于成长的关键时期,十分需要长辈的指引和关怀。这项责任,本该由竹月承担,可他却早早撒手而去,将这抚育大任抛给自己,每每想起,她的心就依然在滴血。   而水铃儿自从通过了悬悲诀,那漫山遍野的竹涕虫日子就难过了。每天他只要进山,必得将它们召集到一起,挨个钻进它们的虫脑,去读它们的心。所以时日不长,可怜的竹涕虫们在他那里,便再也没有秘密,什么这个暗恋那个,那个又暗恋哪个,还有哪只虫虫去碗仙的碎香阁偷吃了,哪个又啃坏了砚仙珍贵的藏本,全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竹涕虫们还兴高采烈地和他玩耍,到后来,却只只都再招架不住,一见到他就集体落荒而逃。   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无趣,便放过了竹涕虫。不过经过这样的练习,他那五层禅功已练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于是,他就合计着要开始第六层耀海诀的修习,可既已与师祖姑姑三击掌,承诺先练蛟虬剑法,他只好先耐着性子,继续琢磨那把锈剑。   是夜,曦穆彤又去浮生殿与水铃儿促膝长谈。   二人聊到“一界相通”的话题,水铃儿问:“姑姑,这个界指的是心界吗?如果做到,是不是姑姑心中所想,铃儿都能知道?”   曦穆彤被他逗得忍俊不住,笑道:“姑姑这是也被你当成了竹涕虫呢。”   水铃儿忙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铃儿罪过!”然后又嘻嘻笑道:“这一界究竟所指为何,还请姑姑赐教!”   曦穆彤收回笑容,淡然道:“一界,指的是人间界。一界相通,是说有一日,我们将共同通过飞火流光壁,在九宫旋星盘之上建立旋星宇宙,并以结界连接四海五岳,防止人间界遭受来自其它五界的战火侵害。”   “啊……”水铃儿听直了眼,愕然道:“如此大任,姑姑……放心交予铃儿?”   曦穆彤道:“交付与否,还得看你的禅功修炼程度。希望若真有这样一天来临,你能为姑姑分忧。”   与水铃儿聊完,安抚他睡下,曦穆彤便离开浮生殿,走向明珠峰顶。   她来到从真龙峰倾泻而下的琉璃炫光瀑前,衣袖轻拂,飞火流光璧现了出来。   画面不断转换,一幅幅呈现的都是人间景象。忽然,她看到一个年约四五岁、粉嫩可爱的小女孩,正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奔跑,一边跑还一边欢乐地嬉笑,一路奔向了麦田边生长的一簇紫色小花。于是她手指点点,将画面定格在了小女孩这里。   “莲女,不要跑那么快,等等娘亲!”   叫莲女的小女孩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唤,一名二十来岁的俊俏妇人,正紧紧跟随,生怕她会摔到。   莲女跑到紫花旁,笑盈盈伸出小手,将花采摘下来,如得了宝贝般捧在手里,用小嘴吹吹,然后转身高兴地向妇人摇晃,“娘亲,花花!花花,娘亲!”   妇人追到跟前,一把揽她入怀,笑道:“莲女采的花花好漂亮,娘给莲女戴在头上好吗?”   莲女却摇头,“不要不要,莲女不要!”   娘亲略显惊讶,问她:“你把花花采下来,不是为了戴在头上美美的吗?”   莲女将小脸贴上妇人的脸蛋,不住蹭来蹭去,“莲女要把花花送给娘亲,娘亲戴上花花就更美了!”   妇人一听,脸上幸福洋溢,抱着莲女啵啵亲个不停,只痒得她不住咯咯娇笑。 第七十九章 再见羽风之相思   “娘亲……娘亲……”   曦穆彤目睹这一幕,眼中洋溢浓浓憧憬,心里的泪却又翻涌而起,将整颗心浸了进去。   “莲女有娘亲,好幸福,可是彤儿这一生,却从未有过娘亲,彤儿好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得到娘亲的爱抚,如能实现此心愿,彤儿死而无憾……”   她痴痴立于飞火流光璧前,口中不住唤着“娘亲,娘亲”,而那妇人抱着莲女,早已远去。   “彤儿,是在思念娘亲吗?”一个声音,如凌空拨弦降下天籁,在身后柔柔地响起。   “这声音是……”曦穆彤顿如被闪电击中,一时间全身僵直,无法动弹。   “彤儿,是我……”又是那声音,继续呼唤。   她惊觉这不是梦,蓦然转身,连呼吸都开始颤抖,果然是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此时不在梦中,而是真实浮现于眼前。   “羽风……羽风先生……”她只觉得这么长时间的刻骨相思,在瞬间化作鲜血涌入大脑,竟激荡得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润柔滑的手指,在她眉间轻抚,划过双眉,又划过眼睑,然后是鼻子,又到嘴唇。这手指暖意生香,她生怕那略带馨香的温暖离开,令她重陷冰颜的寒冷,禁不住小嘴微张,一下将那手指咬在了齿尖,就听有人“啊”地惊呼一声,手指却并未抽回,仿佛她那轻轻一咬,却用了千钧之力,他抽不动。   她睁开眼,就见那对泪水微润的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眼中浓浓爱意,如醇香的梨花酿,在倒向杯中时忘记停手,满满地溢了出来,将夜色浸染得一片浓香。   “先生,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她从他怀里坐起身,他却舍不得放手,又紧紧将她搂了过来。   “彤儿,你没有做梦,是我,对不起,这么久了,我一直让你等……”他火烫的脸贴上她冰凉的额头,身子止不住的微颤。   曦穆彤直起身子,她要好好看着他,“为什么,每次你见到我,都要说这么多声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只要,只要你好好地……”   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他却贪心地一把抓住那只细滑白嫩的小手,整个人俯身过来,紧紧吻住了她的唇。   明珠峰顶,夜风清凉。   她陶醉地被他拥吻,感受着他唇齿间散出的,淡淡的梨花酒香,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永驻,他再也不会离开。可是很快,脑海中就有另一个自己,开始大声呐喊,“不行,不行,曦穆彤,快离开他!”   终于她轻轻一挣,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彤儿,我……我……对不起……”又是对不起,羽风就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满面绯红,深深低下头去。   这时她再看他,却惊觉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生了很大变化。   他的衣着变了,那带着长长尾襟的赤袍已经换下,现在穿的,是一件清淡的暖黄纱袍,领口袖口均绣着纷飞的梨花图案,显得极其清雅脱俗。   虽然他的面颊与双手依然滚烫,面容却再看不出那无助的虚弱。当他握紧她的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体内强大的真气,正将无穷力道传递到手掌。   “先生,你的病……”曦穆彤惊异的望着羽风。   而他此时已镇定下来,站起身,轻快地甩了甩手臂,笑道:“我没事,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第八十章 再见羽风之隐忧   终于在明珠峰顶,飞火流光壁前,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羽风,曦穆彤不禁欣喜万分。 可当看到他数日未见,竟似病体痊愈,一时又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她暗暗自问。   灭天咒乃天下第一邪功,其反噬威力没有任何灵药可解。按她当初的观察,羽风几已进入反噬阶段晚期,妖元已无比虚弱,怎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得好似没事人一般?她既怀疑又害怕,怀疑他康复的真实性,害怕如果她的猜测被证实,这好消息成空。   她陷入矛盾,星眸被一片雾气笼罩,看得羽风一阵心痛,忙问:“彤儿,我好了,你……你为何这样不开心?”   她一惊,回过神来,赶紧在双颊挂上浅笑,“我……我开心,这差不多算这一年来,我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可是先生,你服的是什么药,能有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羽风听她问药,变得支支吾吾,搪塞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药是一个老友家里的祖传秘方,他见我身体极差,就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竟将我医好了。”   曦穆彤迟疑地望着他,“老友?先生提到的这位老友,可是鬼臾区鬼将军?”   这下轮到羽风吃惊了,愣愣问道:“彤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于是曦穆彤就将前往轩辕古墓寻他,却意外见到鬼臾区的过程,原原本本讲述一遍。   当羽风听说,她已经用曦穆灵珠通过鬼臾区,收了十万御前侍卫的冤魂,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只有不住向她鞠躬致谢。   曦穆彤见他这般有礼,顽皮心起,逗他道:“吻香依在,先生就已变得如此客气,还真是读书人的性子。”话说出来,自己也不好意思,而羽风早已又是满面绯红。   二人为曦穆彤的玩笑话扭捏了一会儿,曦穆彤想起正事,正色问道:“先生,你可知,除你之外,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识得灭天咒的?”   羽风一听,面色就是一变,知她所问,是那日在漠北雪原遭遇灭天咒流火袭击之事。此时他二人心中,其实出现了同一个名字,“云清”,却都不敢说破。   羽风想想,自己迟早得面对她这一问,便干脆挑明:“彤儿,我已从鬼叔叔处得知,那日你从梨花坳出来后的遭遇。说实话,对于此事我也是匪夷所思。我才刚刚离开梨花坳,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做一番调查,一旦有了答案,我便立即告知,你看可好?。”   曦穆彤深信他不会欺骗自己,可正因为如此,她更觉胆颤心惊。灭天咒的威力直可灭天,如果这力量仅是羽风拥有,她尚无需担忧,可现在,识得这一邪功的竟还另有其人,并且这人还是躲于暗处。   羽风理解她的忧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彤儿,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然后给你、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曦穆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羽风又是一怔,“你……你这又怎么了?”   “你,打算怎么查?你是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重返妖族,再做狞灭天子?”她缓缓问。   羽风的心狠狠一抽,实在不愿回答,却又躲避不了,唯有点头不语。   其实听说他离开梨花坳,她就已预感到了他的决定,只是现在终于证实,还是难忍心中感伤。   她是仙,他是妖,而他们又各为族。现在二族敌对,势如水火,难道他们真要率领各自族人,去攻打对方吗?   她不知自己在心里这么忧虑时,他也正为同样的问题心痛。   两人沉默许久,曦穆彤竟俯身拜了下去。羽风不防之下惊得连退两步,一把拉住她,急道:“彤儿,你这是做什么?”   曦穆彤抬起头,悲道:“先生久居梨花坳,南风长老是你唯一与外界联系之人,彤儿可以理解,但此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不单只欠下过去的血债,现在依然不断有无辜性命葬送在他手里,你既为妖王,彤儿求你,不要再姑息养奸了!“   “她……原来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羽风身子一晃,恍然若失,禁不住又要咳嗽。他的双眼竟有两道电光闪过,刚才的温存,也被一扫而空。   曦穆彤见他神情异样,顿时一愣,问道:“先生,你……你这是怎么了?”   羽风犹如被毒蛇咬了一般,咬牙切齿地逐字向外吐露,“我不让你杀他,是因为,南风长老,是我的,生身之父……” 第八十一章 再见羽风之重托   听羽风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四个字,曦穆彤脑子轰然一炸,差点栽倒。﹤她依然不死心,追问,“你……你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倒,真希望这是个玩笑!”羽风沮丧地垂手立于一旁。   他自知一时失态吓到曦穆彤,心中歉意又生,忙换掉那凛冽神情,眼观鼻,鼻观心地向她道出了个中原由:   “这段往事,可算我妖族天朝最隐密的家丑。我父亲狂蟒,虽然是个只知东征西战,打打杀杀的武夫,却与母亲琴瑟调和,恩爱有加。那南风长老和我母亲是师兄妹,共同在云南生活多年,一直对她情有独钟。但在我母亲心里,除了将他认作师兄,再也没有更多想法。后来母亲下嫁妖王,南风长老假意跟随她来到中原,愿入天朝效力,辅佐父亲,实则却是色心不死,必要将母亲弄到手,直至有一日,竟借醉酒,将母亲奸污……”   “什么?”曦穆彤倒吸一口冷气。   羽风继续道:“母亲生下我后,知我并非与狂蟒亲生,却不敢声张。虽然她恨南风,但他毕竟和她是同门,并且以狂蟒暴风般的性子,如知真相,必会与南风决一死战,可惜凭我父亲那点本事,怕是过不了几招,就要死在南风的风雷破之下。所以母亲只能含恨度日,最终抱憾黄泉。临终前,她悄悄告诉我实情,但这件事,我父亲和南风都不知道,我也从未打算向他们透露。就让这个秘密,由我带进坟墓,作为终了吧……”   听羽风讲述他的身世,曦穆彤似已感觉不到呼吸。她一直以为,世间最凄楚之人,莫过于无父无母的孤儿,却不知身怀家仇却不能报的人,才算最惨。   她还能继续追杀那妖道吗?为了他,她只能暂时搁置仇恨。尽管如此,有一件事却不得不向他明说。   “彤儿可以答应先生,不再追杀南风。”她十分勉强地应承。   “真的?我……谢谢你……”羽风面露感激,喉头却已哽住。   “但是,”曦穆彤语气转折,“南风长老在某一方的海底,设了一处私狱,在私狱里炼制巨虫尸毒残害性命,不瞒先生说,彤儿的一位挚友现在就深陷在私狱,生死未卜。”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羽风一听顿时又惊又怒,背脊冒出阵阵虚汗。   曦穆彤道:“不错,先生若要我放过南风,必须答应我,找到那私狱并将其捣毁,救出我的朋友!”   羽风擦擦额角的汗,答道:“就算彤儿你不来找我,如若被我查出,亚父真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也必不会轻饶他!只是不知可否让我知道,你那位朋友的名姓?”   曦穆彤轻叹口气,答道:“他是人间使,江南子墨。”   ******   清晨,曦穆彤从明珠峰下来,走进落音殿。   偌大的殿堂空落落,殿外渐明的曙光,从洞开的窗扇中投射进来,抹淡了玄冰烛耀眼的光辉。   羽风走了,在黎明到来之前。她觉得自己一半的灵魂已被他带走,心似乎再也无法安静地留在稽洛山。   他还会再出现吗?稽洛山的结界根本拦不住他。这个世上,无论何处,只要是他这个妖王想去的,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可她又矛盾地希望,他不要再冒险出现,否则万一被人撞见,那将是无可收拾的灾难。   案头上,摆放着那本厚厚的、已被翻阅得十分陈旧的落音竹宇仙律。   这是她在支离山获救后,从云南回到稽洛山,开始执掌仙族要务时,由仙族各大门派的头领共同起草制定。几百年来,这本律典已成为管控整个仙族,乃至魔族的不二律法。因触犯此律法而受到相应惩罚的仙魔人不在少数。   她伸手去翻那书页,手却又停在半空,心中划过一丝恐惧。可她还是鼓足勇气,将书翻开,一直搜寻到第一千五百五十三页,一路往下数,到最底下一条,清晰地写着:若仙族领私通他族并损害仙族利益,例如物品私授,情报互通,或者是与异人生情,皆为重罪,将被判支离山,悬刑。 第八十二章 苦练蛟虬之闹别扭   自从曦穆彤将蛟虬剑交到水铃儿手上,这剑就一直在闹别扭,不单是对他爱理不理,更不许他扎着自己练习。 练不成剑法,既不能向江南君交代,也无法向指天禅六层晋级,所以这事,成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大心病。   这晚,他打算把蛟虬剑从剑鞘里拔出来,好好打磨一番,谁知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   懊恼之下,他索性一把抱着那剑躺在床上,愤然道:“我水铃儿堂堂稽洛山大侠,威名已响彻此山每一个角落,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敢不服从我的命令?既然如此,我就这样日夜与你形影不离,看你何时顽石点头!”   那剑一听,竟了大火,疯了似的在他怀里左右冲撞,想要挣脱出来。他的胸脯被那**的剑柄不断击打,疼痛难当,只好松了手。   蛟虬剑重获自由,愤怒地跃到半空,不动了。水铃儿胁迫不成反受其罪,也坐起身,恶狠狠地盯着他。   一人一剑就这样僵持着,最终是水铃儿按耐不住,横下一条心,指着它怒道:“今日小爷要攻你不下,便是你孙子!”   话音刚落,那剑就猛力一晃,剑柄下倾,“砰”地砸在他脑门上。这一下力气够大,水铃被它砸得眼冒金星,“唔呀”惨叫一声,倒回床上,没了知觉。   “喂,臭小子,快出来,让剑仙叔叔帮你驯服蛟虬剑!”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有个声音在召唤。吧唧吧唧嘴,睁开眼,却见那本《殷螭蛟虬剑谱》,正呼呼啦啦翻着书页,悬在他脑门顶上打转转。   “剑谱,是你在和我说话?你是本书,却能说话?”水铃儿惊奇盯向头顶,摸摸被砸的脑门,倒觉不出疼了。   剑谱见他醒转,转身便向门外飞。他见状着急,赶忙从床上跳下来,又跟了上去。   “喂,你别走啊!剑不理我,难道连书都要弃我而去吗,你们全都这样任性,我还怎么兑现和姑姑的三击掌?”   那书却不理他,自顾着向前。他一路跟随,很快离开浮生殿,跟书来到了竹林。   到得林中,剑谱“啪嗒”落到地上,又不动了。   水铃儿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拾起书,却见到一双蹬着布履的大脚出现在眼前。   “什么人?”他又吃一惊,侧脸看去,却惊喜地喊道:“剑仙叔叔,怎么是你?”   云剑见他如此狼狈,抱着双臂哈哈大笑,“臭小子,被这剑折腾的没折了吧?”   水铃儿尴尬地摸着脑门,呵呵道:“原来是剑仙叔叔在召唤,看来铃儿这回可算遇着救星了!”   剑仙晃晃手掌,那把磨人的锈剑便出现在他手里。   水铃儿奇道:“诶,叔叔,这蛟虬为何对你这般服贴?“   剑仙道:“殷螭蛟虬双剑,原是一体,本就是我生前配剑。所以此剑再任性,也会听我指令。你既得罪了它,若要它消气,非我来做这个和事佬不可!”   水铃儿一听,先是一喜,接下来又满心委屈,嘟着嘴道:“我何时得罪过它?是它自己小心眼儿,半句玩笑话都听不得!”   “嗯?你还说?”剑仙脸一板,瞪着他。   他吓得吐吐舌头,不敢再出声了。 第八十三章 苦练蛟虬之开窍   水铃儿被《殷螭蛟虬剑谱》引入竹林,见到了剑仙云剑。云剑说他得罪了蛟虬,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做错了。   云剑见他实在是不开窍,只好耐着性子提醒:“你师祖姑姑那日将蛟虬交给你时,你都说过哪些浑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铃儿细想当初,恍然大悟,原来只因这锈剑当时听到自己嫌弃它的话,才和他闹别扭至今。   这下轮到他哈哈大笑,指着剑道:“蛟虬啊蛟虬,你以堂堂一代灵剑,配我这堂堂稽洛山大侠,应该深感荣幸才对,却怎地心眼小的像个姑娘!”   话没说完,剑仙手一松,那蛟虬竟又猛晃一下,向他戳去。   水铃儿见状大骇,拔腿就跑,边跑边求饶,“灵剑灵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你大人大量,莫再和我计较……”   他跑,剑追,剑仙在一旁叉腰大笑,竹林里一时好不热闹。   闹腾许久,云剑见已罚得他够了,便又一扬手,召回了蛟虬。   水铃儿终于解脱,停下来喘着粗气道:“铃儿错了,今日大不了将这剑认作祖宗,安心做回孙子罢了……”   剑仙拼命忍住笑,把《殷螭蛟虬剑谱》推到他面前,命令道:“翻书。”   水铃儿实在没有翻书的**,却又不敢违命不遵,便止不住在心里嘀咕:“江南哥哥这是怎么了?硬要我练这把破剑……浪费在它身上的时间叠加起来,难说我已练成悬悲诀!可是……”   闷想片刻,他忽然抬头,江南君沉稳的面容浮现眼前,“可是,江南哥哥个性稳重,他这样做必事出有因,我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哥哥要我练剑的原因?”   云剑瞅了他一眼,仿佛识破他心中所想,呵呵笑道:“怎么,知道往里深究一二了?”   这话把他从闷想里拉出来,眼珠一转,蹦到剑仙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讨好道:“云剑叔叔,每逢我练功的关键时刻,必有四灵来相助,这一次,你的出现也非偶然吧?关于叔叔的故事,上次曾师祖说一半留一半,没说的那一半,怕就是留给今日的吧?”   剑仙佯装恼怒,作势要打他,“我说你这小子,正事不干,歪心眼还不少,长辈的心思,也是给你随便揣测的?”   水铃儿灵巧地躲开巴掌,嬉笑道:“叔叔这般反应,怕是又叫铃儿给说准了,只要叔叔将剩下的故事讲完,铃儿必向蛟虬剑磕头赔礼,再不冒犯!“   剑仙伸手点一点他脑门,怜爱地笑骂:“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人逼你,日后你若再得罪蛟虬,我便任它落进恶人之手,放干你的魔婴宝血,再不管你死活!”   “啊……这……有这样严重?”水铃儿听得愣,但终于醒悟,江南君和姑姑这样逼他练剑,原来是要保护于他。   明白了江南君的良苦用心,水铃儿心下感动,于是不再耍宝,恭恭敬敬向云剑深施一礼,道:“铃儿无知,请叔叔恕罪,还望叔叔不吝赐教,助铃儿练成蛟虬剑法,以期终有一日,与江南哥哥的殷螭双剑合璧!”   “嗯,这才像话嘛!”剑仙满意点头,而他手中的蛟虬一见水铃儿懂事了,也安静下来,再不闹别扭。 第八十四章 苦练蛟虬之梦醒   提起往事,云剑的表情与当初枯朽道长谈到钟无极时如出一辙,满是怅然。   他抚摸着蛟虬剑鞘,感叹道:“江山如旧,人事已非。遥想当年,澜沧江上那场错杀,致使三万中原战士的英灵,沉冤江底。若无缥缈老和尚仗义相助,只怕如今,我云剑已是一条两手沾血,远胜魑魅魍魉的嗜杀恶魔,又岂有机会躲于曦穆灵珠,尽享灵魂安息?”   “啊……这……叔叔这话怎讲?什么错杀?什么沉冤江底?曾师祖为你做的那诗,难道另有隐情?”水铃儿惊得大张着嘴,连声问。   云剑苦笑,将江南君在妖龙洞对曦穆彤讲过的澜沧往事,向水铃儿讲了一遍。   听毕,水铃儿一头冷汗,许久都无法言语。难怪当初在心境里,飘渺僧话里有话,却不说破,原来就是指意有一天,云剑能亲自站出来,自述往事。   二人各想着心事,蛟虬剑也识趣地一动不动,竹林的夜,竟突显诡异。   最终云剑打破沉默,拉起水铃儿的手,让他双手托剑,语重心长道:“铃儿,江南子墨不惜冒性命之危,入古墓为你取来这把灵剑,其良苦用心想必你已清楚。江南世家创始人江南晏,是我生前至交,也是将殷螭蛟虬一分为二之人,所以江南君熟知此事始末,实在意料之中。以他的智慧,必能推断,此剑曾随我幻化千影,沾三万英灵鲜血,邪气甚重。若真落入邪魔外道之手,必对世间造成危害。唯有找到它真正的主人,它才能化杀戮戾气为正气,重新归于正道。”   云剑话说到此,水铃儿已是满心懊悔,只恨自己前面做得太浑,如果此时蛟虬剑再揍他一顿,他绝不躲避。   他小心翼翼地把锈剑揽入怀中,柔声道:“铃儿少年莽撞,不知轻重,险些辜负江南哥哥,又让剑仙叔叔操心,实在是罪过。不过最对不起的,还是蛟虬你。铃儿今日指天誓,今后必如哥哥对待殷螭那样,与你心灵相通,共同斩妖除魔,捍卫世间正道!”   边说边试着拔剑出鞘,不想这灵剑竟再不抗拒,他只轻轻一抽,剑已“仓啷”一声离开剑鞘,老老实实让他握在了手里。   “云剑叔叔,您快看,蛟虬与我和好了!”水铃儿大喜,急向剑仙禀告,可再抬头,他竟已不知去向。   “剑仙叔叔,您在哪儿?叔叔……叔叔……”他大声呼唤,猛力一挣,却从梦里惊醒。   “难道,我刚才是在做梦?”他愕然起身,现自己还在床上,却已大汗淋漓,浑身如被水浸。   再看向屋中,锈迹斑斑的蛟虬剑正安静躺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生过。   此时的他,对这剑再无轻薄之意,满心的抗拒也早已烟消云散。他走过去,拾起剑,虔诚地说道:“蛟虬,铃儿已经知错,再也不会因拥有指天剑而轻慢于你。由今天开始,铃儿愿与你人剑合一,永不分离,你看可好?”   剑鞘里的蛟虬,似出低低一声微吟,如应承,又似哭泣。 第八十五章 苦练蛟虬之剑谱   水铃儿拾起蛟虬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剑架。   他理解这灵剑隐藏的悲哀:千年来,它为了避免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一直用铁锈覆盖真容,躲藏在那古墓里不见天日。相比被江南晏选作人间使佩剑的殷螭,它的遭遇也着实悲惨至极。现在好不容易认了自己这个主人,他又始终不将它放在心上,岂不是往它痛上再插一刀?   “哎,真估不到,在这世间,连剑都得认命,何况人乎?”他在内心慨叹,却竟然说不清道不明的,联想起了火铃儿,心顿时抽着一痛,赶紧扭转思绪,对着剑连鞠三躬,算是正式道歉,然后又将它挎在腰间,离开浮生殿,走进了竹林。   来到林中,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水铃儿找到一块空地坐好,将剑谱平摊眼前,伸手翻了开来。   可是往书里一瞧,他又傻了眼,恨不得再睡过去,好找剑仙来帮忙。   这剑谱上都画着些什么呢?见不到只言片语,每页都只是用墨笔圈出一个圆圈,厚厚一本圆圈里有大有小,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头绪。   没翻几页,他便已头晕脑胀,瞌睡连连,眼前除了一个个晃动的圈圈,再也看不清别的东西。他只好叹口气,合上书,坐在夜色里,一脸茫然。   正心里难过,忽觉手背一凉,低头看,蛟虬剑竟主动靠过来,轻触他两下,   “蛟虬,你是否愿赐我提示,助我读懂剑谱?”他心头一震,眼中希望擢升,立即转忧为喜。   宝剑抖动两下,似在点头。它甩脱剑鞘,飞到半空,略停顿几秒,似在积蓄力量,然后忽然就震颤出一阵空灵的剑鸣。   那那剑鸣亮如金石,在竹树间来回穿梭,犹如声箭般在林中削落一地青青竹叶。随后龙吟声越旋越高,直到缠绕于高高的树顶,久久消散不去。   伴随着龙吟声,只见那蛟虬剑的剑刃如被扔进燃烧的铁水一般,开始出耀眼的红光,随着这红光渐盛,剑身上的斑斑锈迹,被化成焦黄的锈水流淌下来,宝剑本身那熄星暗月的耀目寒光,竟一丝丝破沉而出,将半边树林映得通亮。   “蛟虬剑真容已现,从此我就是它的主人!”水铃儿惊得手掌撑地连退几步,待定下心神,那红光已尽,只剩下彻底脱胎换骨的蛟虬剑,在他眼前不停带着寒光旋转。   他强抑心跳,慢慢伸过手去,试图触那剑柄,谁知蛟虬却并不让他触碰,而是旋起一阵风,将那《殷螭蛟虬剑谱》翻开,一页页以闪电般的度翻过。   水铃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书中那些墨圈是连贯的,不仅并非杂乱无章,还从小到大循序渐进,一环套着一环。   当书页快翻过时,墨环里就会出现一个光影小人,几环相连便是一招,一直数过去,共数出五十六步,说明这剑法共有五十六招。   更加有趣的是,如若他想画面停留,琢磨招式,只需探指随便点入一环,那环中人便翩然跃出变成真人大小,将剑法演练得更加精准。   眼见剑谱机关已破,水铃儿心中大为感概,原来身周事事都有乾坤,只有认真探索才能获知真相。   他忍不住,站起身再对蛟虬深鞠一躬,一谢到地。   蛟虬剑见诸事已毕,便翩跹两下,在半空化出一道白光,然后闪闪地归入了他的手中。 第八十六章 妖王重临之东陵门   恋恋不舍地离开稽洛山,离开曦穆彤,羽风踏上一片云朵,缓缓前行。   云朵轻盈,他一颗心却如有万钧重。他愿望万千,想再回头看她一眼,却强忍着,终于一直向前,直到那小小仙山,彻底消失在云层之后。   此时正值东方欲晓,万物初醒。一轮朝阳正在破云而出,万缕霞光绽放,令他脚下大的地,如沐金华。   他举目远眺,那鹅卵似的的椭圆,被薄雾轻蒙,似乎还含娇带羞,不愿显露真容。可他伸出手,旭日光辉便如金沙在指间流淌,似在悄然提醒他,此行便是要去挥散那层触手可及的薄雾,以令那轮红日,重临世间。   其实,他依然在奢望脚下的路,能无限延伸,这样他就可以一路走向生命的终点,再也无须违心而为,重新入主绝望之陵。   可是,哪怕他度已慢得不能再慢,妖王宫陵那连片的殿顶,终究还是出现在眼前。   他双眉紧蹙,深吸一口清晨带露的空气,迈下云端,稳稳落在了紧闭的宫城城门前。   他并不急于进去,而是回过身,将目光投向殿前经过的那条河。   曦穆彤的猜测没错,此河起于轩辕山,终于绝望之陵,正是此二处在地面相连的纽带。而处于二者之间的,便是他已生活五百年,至今仍割舍不去的,梨花坳。   “梨花坳、思过斋、彤儿……别了……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无须劳烦世人寻找,羽风消失,狞灭天子重生,妖族,回归六界!”   心中祈念一番,他的目光陡然凝结,令整张面容赤红消失,冷然成冰。他抬起右掌,掌风过处,一道金色光刃从河面划过,竟劈得河水瞬间断流,随即水流经过的土地干枯,小河彻底隐没在泥土之下,消失不见。   他转身,再次面对绝望之陵灰暗陈旧的玄铁城门,双掌紧合,再拉开时,一个飞旋动的金色光球出现,并伴随他一声怒吼,轰然炸开。   华光四射中,缠绕门上的青藤尽皆散去,被遮蔽的匾额真容重现,绝望之陵的正门,“东陵门”三字跃然匾上。   随后,玄铁大门轰隆隆开启,一分两边。他脚不离地,一步步向宫城里走。   从第一步起,每迈出一步,他的身体都会焕出浓重的金色光晕,光晕中梨花瓣初现,似如碎屑,随即越积越多,须臾便似金色花雨倾泻。   当身影完全没入东陵门,他那一身普通公子哥的暖黄纱袍,已换成了金光熠熠,华丽无双,带着巨大尾襟的织锦妖王王袍。   他的容貌,也已不同从前,未被玉冠绾束的那部分黑,流瀑般披肩而散。凤目不再似两湾清泉,而是连着眼睑映射出赤焰的色彩,衬得他的粉容,更加雪若琼脂,灿如桃花。   这身泛华光之人入城后,一路走到正殿前,沿汉白玉阶的丹墀拾级而上。光芒触及殿门,六扇闭合的桃木门,全部在瞬间回归成雕龙琢凤的黄金大门,也不再是开出一道细缝,而是同时庄严地向两边敞了开去。 第八十七章 妖王重临之幕启   羽风站在正殿门前,身体开始向空中升华,通过六扇黄金殿门,飞向殿内。   他宽大的王袍无风而飘,衣摆金波逐浪,梨花碎屑随风飞舞,舞过处黑暗即被一扫而光。   他掠过猩红帷幔,每当一道帷幔被花瓣华光浸没,便向两边“唰唰”开启,金碧辉煌的殿墙,与光彩夺目的殿顶,竟在那曾经空空如也的帷幔后,逐一展现。   除此之外,两边殿墙前的夹道上,一字向前,排出了整齐列队的妖兵石雕。当花瓣雨覆盖石雕,石块纷纷崩塌坠落,一个个妖族御前卫兵抖落满身石屑,手持长枪,活了过来。他们一恢复呼吸,便匍匐跪地左手执胸,面向王座大行妖礼。   此时大殿上唯一如旧的,是那镶满宝石,光彩夺目的妖王王座。待他一路掠过,将周身辉煌撒进殿堂每一个角落,来到王座前,便徐徐落下,在那椅榻上倾身斜躺,同时身后最后一道帷幔拉开,无数身着华冠丽服的宫女和内侍,也在金粉四溢的雾霭中现身,齐齐拜了下去。   他慵懒地微睁凤目,环视殿堂,唇角闪出一丝雍容的妖笑,顿时笑落万种风情。   殿内诸事已毕,他轻启玫瑰红唇,道了声:“吉时已到,帷幕已启,我归来了!”便伸出玉笋般的手指,修长的指甲如被凤仙花汁液染过那般殷红。   他指尖轻弹,弹出一道厉光,箭一般从殿顶穿顶而过,直奔正殿边高插入云的钟楼。钟楼上那口蒙锈的巨钟被厉光击中,瞬间灰沉沉的钟身焕流光溢彩,随即流彩飞溅入天空,如金色染汁般从天幕裹着流云,沁散开去。   于是巨钟被凌空敲响,其声穿云裂石,直达刚才尚如鹅卵的红日,依附着那倾洒而下的万缕朝霞,传到世间每一处山崖,每一处海角。   当钟声穿透世间,几乎所有生灵都在瞬间失了呼吸,再也动弹不得,只将惊异的目光投向异彩流散的天空,整片大地不期然陷入了雪封般的沉寂。   然而数秒过后,不知是哪一方最先反应过来,出响彻云霄的呼喊,随即沉寂破开,天地震撼,呼声穿山越海此起彼伏:“妖王归来了--妖王归来了--妖王归来了--”   ~~~~~~   整整一夜,水铃儿都一心扑在那五十六式蛟虬剑法上,一直练剑到天明。   清晨,他依然不知疲倦地将自己笼罩在剑影寒光之下,却忽然被一阵地动山摇的钟鸣声镇住。钟鸣声过,竹林陷入诡异的寂静,但没过几秒,林子里的生物又生异动,不少平日里极少见到的飞鸟虫兽,竟从躲藏处奔了出来,相互打个照面后,又四散而逃。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惊骇之下不知生了什么事,急忙抬眼看钟声传来的西北,却惊见整片天空已被金色浸透,以致此时虽只是清晨,那洒落万物的光明却已朗如正午。   天生异象,他呆立片刻,想起曦穆彤,惊呼一声,“不好!姑姑不能有事!“便扎着蛟虬剑向落音竹宇疾奔而去。   到得殿前,他远远就望见曦穆彤,正站在一块高高凸起的岩石上,悄然静立。   见她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悄悄走到她身后,正待打招呼,却见她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布满裂痕的翡翠小瓶,手已要捏出血来。 第八十八章 妖王重临之集结   狞灭天子,斜倚于妖王王座舒软的软靠,倾听浮华尘世里,那一片因他而起的喧嚣,面上笑意倾城,华如桃李。 在他双眉间,闪耀出一团金色火焰状的妖印,不住忽明忽暗地跳跃。   稍歇片刻,他又站起身,在王座前来回踱了两步,忽然袍袖挥舞,爆一阵大笑,面对六扇黄金宫门朗朗念诵:“山河万灵,天子为尊,十八天使,来朝!”   ~~~~~~   (某山深处,隐秘行宫)   “这……这是什么声音?”漆黑的卧房中,一个苍老的身影蜷缩在座榻之上。当听到那震惊世界的钟声传来,他弯曲的背脊竟猛然挺直,双臂一抖,房中四角的烛火,便隔着纱笼同时燃起。   “这是来自绝望之陵的天朝云钟,没错,是云钟在通知世人,狞灭天子回归!我儿狞灭回来了!”老人大声自语,沟壑满布的老脸上,已涕泪纵横。   相比五百年前那个意气风,日日盘算怎样征服四海的狂野莽汉,如今的狂蟒已是白苍苍,老态龙钟。皱巴巴的眼角低垂,难掩一腔愁绪,呆滞的神情,更泄露出他无尽的憔悴。   可当绝望之陵的钟声响起,一抹希望之光徒然从他无神的眼中升,他似乎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哆嗦着站起身,使劲想抹去那不争气,硬往下滚落的老泪。   他正欲向门外跑,却已有人大力推门而入,南风长老走了进来。   “蟒王!蟒王!你听见钟声了么?”一向老谋深算,声色不变的妖道,钟声响起时,竟也如狂蟒一般慌乱和茫然。   狂蟒一把捉住他双臂,连声答道:“听到了,我听到了!是狞灭,他回来了!南风,我儿狞灭回来了!”   若不是有南风搀扶,他怕是已跌倒在地,却毫无知觉,手颤微微指向门口,急不可待地命令:“快,快,快召齐天使兵团的十八天使,与我共赴绝望之陵!”   ~~~~~~   狞灭天子依然舒服地半躺在王座上,从托盘中摘出一粒水晶葡萄,放进嘴里。   在他左右,各站一名杏面桃腮,娇媚欲滴的宫女,为他温柔打扇。宫女们的后襟摆处,摇摆着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王座下,匍匐一排内侍,手里不是端着果盘,便是捧着玉壶,均高高举过头顶。每个果盘里都盛满各式诱人的果品珍馐,玉壶中则漾满琼枝甘露。   不久之后,绝望之陵外的天空,惊雷翻滚风云变色。   清灰的云层中,一面面狂书着“狞”字的旌旗正随风招展,“狞”字大旗下,又有番旗无数,直飘扬得蔽日遮天。   旗幡下鼓角齐鸣,妖族大军的十八路天使兵团,在听到绝望之陵云钟响起后,已经集结各自部属,一得狂蟒召唤,便整装齐,共同开赴妖王宫陵。百万雄师声势之浩荡,难见阵尾。   自从五岳之战,被曦穆彤一个小姑娘对付得溃不成军,连万魂夺骨锁都失去后,狂蟒痛定思痛,意识到自己的部队虽然人多,实际却是军纪涣散,不堪一击,所以回来后一怒之下,连斩了数名大将。   狞灭不忍再看父亲杀人,便承诺帮他整肃军纪,建立一支真正将勇兵强,固如铜墙铁壁的军队。   这支军队,在建立之初,进攻神族混沌谷时,已初露锋芒。狂蟒用其击败华夏帝手下神兵,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可他至今尚不得而知,神族覆灭,成为了狞灭对妖王之位彻底心灰意冷,决意离去的最终原因。   当时,他将百万妖兵细分为十八路,每路设天使大将军一名,各自拥有番号,连接起来组成十八番字:潇湘路冷淡看流云飞,松柏径陌晦论惊雷变。   这十八字番号所隐含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潇湘,暗指稽洛山的青青翠竹。松柏,则意指他心中渴望,有朝一日能如松柏那般,守护他一生挚爱,曦穆彤。 第八十九章 妖王重临之蟒王   十八路天使将军,共计十五男三女,个个身怀绝技,骁勇无双。 他们不仅自己能攻善守,武艺高强,在领兵建营方面,也都各有所长。   五百年来,这百万精兵躲于天山深处,日日在各番部将军带领下,于风雪中勤练兵马,养精蓄锐。   若说五百年前,狂蟒因倨傲于一帮乌合之众,而屡尝败果,现在的十八天使兵团,已可堪称是世间最完美的军队,虽自混沌谷一役后再未出征,但以其开赴妖陵的威武阵容,足能证明他们早已羽翼丰满,如临战场,必将战无不胜。   拥有这样的勇将强兵,按照狂蟒以往的野心,岂能在漠北安守百年,寂寂无声?只怕他早已按耐不住,以烈火燎原之势扑向其它几界,搅翻乾坤,成为了雄霸天下的霸主。   可是,天意偏要作弄于他。   当他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坐拥百万雄兵,却料不到,这代价竟是痛失爱子。当他得知狞灭因受灭天咒反噬,命将不保,便已心神俱散,痛不欲生,更加致命一击的是,这孩子竟在绝望之下,一声不响地弃他而去,整整五百年都未再露面,以致他连他究竟是否还活在世上,都已不得而知,又还有何心思去东征西战?   江山不得,狂蟒并无失去,可是没了儿子,他就等于丧失生命支柱。为狞灭而战的结果,非但未将他送上天地主宰,宇宙至尊的宝座,反而是亲手为他掘出坟墓,将他埋葬。   这一切的起因究竟为何?不就是自己那勃勃野心,和饥鹰饿虎般的贪婪吗?于是从此,这一代枭雄便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不仅再也不提天下霸业,甚至灰心丧气地封闭妖族天朝,更将军旅大事抛掷脑后,五百年来从未亲临天山,任由十八天使将军自主行使兵权。   可是如今,奇迹生,他满心牵挂的儿子竟好端端回来了,不仅再度露面,还敲响了绝望之陵的云钟,宣布重启天朝,从此带领妖族回归六界!   坐在由十二匹雪地苍狼拉动的銮驾上,狂蟒前思后想,回忆当初。再想像即将与狞灭重逢的情景,更难抑那颗狂跳的心。他恨不能一脚就跨到妖王王座前,激动之下,只能催促驾车侍卫不断加快度。   再说那骑着漆黑咕噜兽,紧随狂蟒銮驾的南风长老。   说实话,当狞灭刚刚离去,狂蟒那哀哀欲绝,斗志尽失的状态可急坏了他。他可是指望着,借助妖王之手夺得六界掌控权!可时日一久,他竟尝到了妖族无主的甜头,开始自居为主,以圣君之名在天下为所欲为。他现,弃狂蟒,联合其它阴暗势力,似乎更有把握达成一统六界的罪恶目的。   于是他再也不去规劝狂蟒归朝,他自己则是既无能力又无兴趣打理朝政,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研究邪门异术,迫害世间苍生之上。   并且在他心里,就从没真把狂蟒当作回事。只要想到这人无论功夫与谋略,都不如自己,却能堂堂正正坐上妖王宝座,就深感天理不公。但是碍于对狞灭的感情,他在明面上倒也做得对这老天王恭敬有加,没想过真要对他行什么不义之举。   五百年来,狂蟒就隐居在南风的老巢,西王山鹿鸣谷里,天天思念着狞灭,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终日缩于寝宫,守着黑暗,等着老死。   而南风,一直忙于在暗中,以圣君之名四处网罗其他族叛徒败类,集成党羽,孜孜不倦地积攒各界势力,以期从内部瓦解三界能量,从而终有一日,自己一统世间。 第九十章 妖王重临之灭天咒   一百多年前,南风长老在游历江南时,于某处深山老林里撞到一个女鬼。   这女鬼刚刚丧命,无依无靠地飘在林子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孤魂野鬼,或妖兽异类给灭掉。她年纪小小,却似并不惧怕这些危险,且甘愿忍受独自飘零的苦楚,坚决不转世投胎。   他对这女鬼没啥怜悯,只是被好奇心驱使,上前询问,却不想揭出惊天大秘,她竟是神武华夏帝在世上唯一的后人,月华公主。   起初他还不信,但女鬼向他出示卢田玉,那千真万确就是来自神族的神物,不由得他再怀疑。同时,女鬼还言之凿凿地向他讲出神位继承规则,以及如得人相助,自己可怎样登上神位等机密之事。   南风长老不禁欣喜若狂,感觉遇到此鬼,简直就是天赐宝物,助他称霸,日后他若真能登上六界至尊的宝座,那必是天命所归。   于是他不再犹豫,将这女鬼收作徒弟,起名云清,又借着自己对鬼族的掌控权,杀死旧鬼王,把云清扶为新任鬼王。   而魔族方面,匹夫魇烈仰慕他圣君称号,又被他一番花言巧语哄得十足信,早就偷偷代表魔人,归顺于他。   筹谋得如此一帆风顺,南风就巴巴儿地盼着,等成功将云清推上神帝宝座,入主西天帝神宫,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利用她,将神族控制权也收入囊中。这样一来,六界里他已得半壁江山,等征服仙族和人间界,他一统六界的筹谋便大功告成。   盘算得挺周全,可神族在覆灭之前为六界之,哪怕他已知继承规则,且将继承人捏在了手里,要得那神帝宝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提别的,单云清这身上的功夫,就够他愁的。她死前仅在世十六年,连基本的武功底子都不扎实,更别提法术。   他曾想教她风雷破,但左思右想都觉得这功夫要用来夺神位,还是不够。终于,他把坏主意打到了灭天咒上。   他偶尔会去梨花坳探望狞灭,知他将灭天咒秘笈藏于何处,便趁狞灭不在花谷的时候,潜进其思过斋中盗走秘笈,等云清将整本抄誊下来,又把书还了回去。   本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岂料狞灭摆书素来有自己的规矩,很快就现书架被人动过,而出入梨花坳的第二人,只有他那位亚父,南风自然再也抵赖不掉。   从此狞灭更换花谷结界,不许他私自进入,故而从那之后,他再想打探他的秘密,就只能通过关心咒,化成怪眼。而狞灭与他的关系,也从那时开始恶化。   他万没想到的是,虽然狞灭与他翻脸之事,很让他懊丧了一阵子,这边云清却给足了他安慰。   别看这女子外表娇柔瘦弱,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骨子里竟远强于她哥哥江南子墨,是个武学奇才。再加之她鬼魂的阴寒之体,竟然没费几年,就将这天下第一邪功给练成了。   这令他既得意又担心,得意在,就算狞灭天子与他反目,等他日需要用上灭天咒时,云清便能起作用。担心的是,通过与云清几年来的相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女鬼,她可不是与他初相遇时表现的,那个怯懦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处处使用心机,且野心勃勃的女狂人。   有时,她对权利的**甚至令他害怕,害怕如果哪天,他再控制不了她,这女鬼反而会变成自己的威胁。   骑在咕噜兽上一路狂想,南风没注意狂蟒行进度如此之快,没多久功夫,绝望之陵已遥遥在望。 第九十一章 妖王重临之父子   百万雄兵跟随狂蟒,穿过东陵门。   十八天使花费少许时间,各自安排他们的番兵于城内驻扎下来,便与蟒王和南风一道直奔正殿。   正殿的六道黄金门敞开,远远地已能感受殿内那恢宏的妖陵气派。   狂蟒不理他人,急要奔入内,踏着朵云抬眼看,那高台上风姿万千,斜卧王座的妖王,可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爱子,狞灭吗!   “狞灭!我儿……”他本来驾云,见到狞灭天子一时过于激动,竟然一个跟头从云上栽下来,眼看就要摔上硬邦邦的白玉石地面。   危机一瞬,他的身体却被一片比云朵更加绵柔的锦帛托起,定定神再看,原来是狞灭甩出长袖接住他,然后轻轻一带,将他带到了面前。   眼前的,还是昔日那位威武狂傲,杀人不眨眼的野心家父亲吗?这个精神萎靡的老者,已经白苍苍,皱纹满面。曾经不可一世的容颜,早已被岁月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沧桑。   狞灭天子深知,无论神仙妖魔,若无心病导致元神受到损伤,便可以容颜常驻,根本不至老死。而狂蟒沦落到今时模样,不过几百年功夫便已行将就木,毫无疑问,这害他妖元老去的心病,就是自己。   虽然导致他遭邪功反噬的罪魁祸是父亲,五百年来,他可从未憎恨过他,相反每每想起,那纠缠于心的思念,都只是令他更加痛苦难当。如今他恢复妖王身,每一丝呼吸都透着妖媚,忽见父亲,更是满心愧疚,反倒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   等狂蟒一到近前,他便示意众宫女与内侍闪开,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父亲……”他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想去扶狂蟒,谁知双膝一软,倒先跪了下去。   “狞灭……我的儿啊……你还活着……”狂蟒已泪如雨落,一心疼爱化成怨言,捏起拳头,无力地捶在他肩上,“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就不让为父见上你一面呢?难道,你就那么恨为父……”   狞灭强压哽咽,伏身悲道:“孩儿从来不敢对父亲有任何怨恨,只是对那种日日只有杀戮的生活,已无法接受,加上灭天咒反噬之毒日深,孩儿忍受不了心灵与体肤之痛,只有用出走逃避……”   他一心念着妖王必须无泪,特别是有部属在场,可身下红毯,却已被泪水打湿一片。   狂蟒听他之言,更觉懊悔,只是捶胸哭嚎,“这都是为父的错,是我的错,苍天啦,为何你要将我造的孽,都报应在我儿子身上……”   南风长老见这父子二人见面,如此悲怆,殿下却还等候着十八天使将军,便干咳两声,走过去劝道:“天子,老天王,今日二位父子重逢,是大喜之事,何必如此悲伤?不如大家入座,从长计议如何?”   经他这一劝,二人才收住悲声。   狞灭天子吩咐在王座左,加老天王之位,右,加南风之位,大家回复正常容颜并各归其座,开始进入正题。 第九十二章 妖王重临之十八天使   等大家各自坐定,十八天使大将军上前跪拜,正式行觐见天子大礼。   对于他们来说,尽管身在妖族,却全都是在五百年后,第一次真正见到本朝妖王真容,个个忍不住,在心中盛赞天子的绝美风姿,但暗地里多少又有点质疑:一个如此千娇百媚,缺乏刚阳之气的妖王,到底能有多大本事,将整个天朝如此庞大的统治机器,重新运转起来?   狞灭天子一双慧眼,悄然扫视阶下,早将这十八位将军的心思看得真切,抿唇一笑,看似妩媚,实则深邃。   “你,出列!”   他玉指一勾,十八天使顿时被那勾魂的动作电得目眩神迷。然而他并非指向全体,而是指着松路天使,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青年将军。   忽然被狞灭召唤,松路天使显得迷茫,左顾右盼一下,确认天子召唤之人确是自己,便一甩旌袍,走出队列,俯身拜在了石阶前。   “松路天使松原?”他点出了他的名字。   松原一愣,没想到天子刚刚临朝,便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姓,急忙恭敬回答:“正是末将!”   “松原将军,你无须如此拘谨,抬起头来说话。”狞灭柔声命令。   松原大着胆子抬头,目光与他的火焰媚眼相触,心中一热,两只虎目竟一时挪不开去。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狂蟒粗重的呼吸声。   狞灭的双眼虽透露妖异,目光却如被火焰燃烧的刀锋般犀利。松原彻底被他用眼睛俘虏,身体动弹不得,额头的汗则如小溪似的,顺着头盔向下淌。   狞灭终于开口:“你拥有松路大军五万,按照你的排兵之策,二万6战,二万水战,一万御空,是也不是?”   松原一愣,虽未抬头,心里却万分惊诧,暗道:“不可能不可能,天子才刚拉响云钟,怎能即刻就知我松路军的力量分布?”口中却不敢怠慢,匆忙回答:“天子圣明,末将的松路天使兵,正是如此分配。”   狞灭不再看他,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指甲,语气轻描淡写,“可是,你年年苦练,那一万本该御空的士兵,却怎样都飞不上天。就算终能离地三尺,被天山上的冷风吹吹,便又跌回地上,啃一嘴雪。”   “这……”松原离了他的目光,神经本已放松,此时却一下就绷得更紧,惊愕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狞灭冷笑一声,身子前倾,指着他正色道:“松原啊松原,你拥兵五万,却日日钻这一万空御力量的牛角尖,百年来不把士兵们都扔去云上誓不罢休,却从未自我反省,拍着胸口问问你是否用错了练兵策略,是否该将你的军队重新进行整编,你这般顽固治军,叫本王如何放心将统兵大权继续交托于你?”   松原被他的严词厉色激得热汗如雨,军袍已经湿透,伏在地上不住颤抖,“松原有罪,辜负天子厚望,如天子要收回兵权治办末将,末将不敢有半字怨言,唯一的请求,只盼天子不吝赐教,雅正松原究竟错在何处……” 第九十三章 妖王重临之臣服   狞灭在大殿上指责松路天使松原练兵方式有误,见他态度谦恭,息了怒火,叹道:“你且答我,练兵,练的是什么?”   松原迟疑,还是诺诺答道:“练兵,难道不是操练士兵,练的是人吗?“   狞灭长长冷笑一声,道:“你这回答,便是导致你错的根本。 人非草木,各有心思,哪怕百人,你也难以让他们一心跟随你走,更不要谈五万之众!“   一语惊醒梦中人,松原听到此,已开始顿悟。   狞灭继续道:“练兵,练的是气,气指士气,分三等,朝气锐,昼气憜,暮气散。兵法为形,士气才是军魂。你的军队若只具其形而失其魂,便是暮气之兵,士气早已散去,再无存在价值!”   分列殿阶两边的十七路天使一听,暗暗点头,此时赞的再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内涵。   狞灭离开王座,走下殿阶,来到松原面前。   “松原将军,且不谈你这错误的练兵之法沿用百年,是如何挫杀你军中锐气的,只说你的一朝同袍,飞路天使飞旖,她率领六万飞路天使兵,经过五百年精练,已在空中拥有雷霆之势。你区区一万兵力,士兵还不擅飞,如此逞强实属多余。那一万兵士日日练得腿软腰酸,只盼能得赏识,利用战绩扬眉吐气,可当他们明白,越飞旖六万天兵的目标就如镜花水月,遥不可及,却又不敢违抗你的命令,他们还如何从内心生斗志?每日操练,不过是对你虚以委蛇,应付差事,难道你的心就如此闭塞,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松原一条硬汉,身子却已软成一滩泥,脸上淌下的既有汗水,还有泪水,“天子,松原,知错了!末将急功近利,以一颗功利心害了万名士兵,实在不配再担此天使大任。还望天子收回将印,对末将以军法处置!”   狞灭立在他身边细思量,自己扔下这帮麾下几百年,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要说这该受军法处置第一人,只怕是自己。   松原既已诚心忏悔,又有何理由继续为难他?便弯下腰,将他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今日指出治军错处,希望将军不要记恨。凡是过往之事,本王都不会追究,只是希望你们明白,从今日起,你们再不是无主之师。今后无论你们再遇到什么困难,产生任何疑问,本王都会像这样,站在你们身边,与你们一起共度难关。”   一席话,说得十八天使个个热泪盈眶,心中对他的质疑早已抛诸九霄云外,一齐拜倒,朗声道:“天子归朝与我等并肩作战,令我十八天使兵团荣幸之至!我十八天使誓死追随天子,效忠天朝,永无异心!”   狞灭含笑点头,握紧松原双手:“各位快快请起!熟话说落地皆兄弟,何须骨肉亲,虽然你我各为君臣,但狞灭更愿成为你们的挚友。松原将军,趁你军中人心尚在,归去,将一万天御力量分解。你的士兵多来自山岭人家,对于6路行走颇有见识,所以这力量该如何分配,我已不必多言!”   殿阶之上,王座左右,老天王狂蟒眼见爱子略施小计,便令表面恭顺,内心骄横的十八位将军对他心悦诚服,誓死效忠,老脸上盖满欣慰之色。   而南风长老,灰黄的脸上,表情便说不出是喜还是忧了。 第九十四章 妖王重临之绝望夜   十八天使觐见礼毕后,在绝望之陵背靠的山谷里,狞灭天子观看了天使兵团盛大的军事演习。   五百年前,当他初建十八番军时,知道自己已不可能长久呆在妖族,便写下详尽的万言建军法则。   如今再看这军演,十八个军团各自独立,阵营排布分列于天、地、阵三法,彼此之间又能配合紧密,取长补短,一旦上阵杀敌,足以形成滴水不漏的的攻防体系。所有操演规则,都与他当年的设计别无二致,细观下,不禁思绪万千。   这只军队杀伤力极强,被他以妖王归位方式收回,相当于重启这架统治妖族的暴力机器。作为最高统帅,他既可用其防御,也可用其大规模杀人。   可他现在,只是在聚神丹的强大支持下维系性命,暂代天子之职,最多不过一年,这最高统帅的位置便要另坐他人。若那人又是心怀叵测的嗜杀之徒,此百万妖兵,是否将再次沦为征服六界的杀人工具?万一他顾虑成真,制造屠杀的始作俑者,岂不依然是他?   在喧嚣尘上的军演现场,他苦苦思索,一时也想不出解决良策,只好先将注意力集中在演武场上。   整部军演,虽然威力撼天动地,却也并非完美无缺。每当出现类似松原那样的失误,他均耐心给予纠正,或提出整改建议。   到日落西山时,军演终于结束,十八天使将军惜别天子,各自率部归营。南风长老,也告辞返回他的西王山。狂蟒则再也不愿与爱子分离,他便在绝望之陵为父亲安排下住处。   诸事完毕,他已是周身疲惫,独自踱回寝宫歇息。   踏上寝宫回廊,已闻到从房内飘出的一片幽香。他心头一凛,急走几步,踏入房门,就见到屋子正中一个紫檀香鼎里,正袅袅而出丝萝扣的青烟。那丝丝香味缠绕在他鼻尖,令他熏然欲醉。   丝萝扣是妖族特有的熏香,通常燃于夜间,其功效并非为助安眠,而是催生情欲,在仙界神界皆属于禁品,只能通过妖族人获得。   他仅呆立片刻,已觉体内欲火在燃,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冷眼看向卧榻,果然见到洁白的雪貂皮垫子上,两个披着轻纱,身体半裸的女子,正躺着玩弄撒在身上与塌间的花瓣,并挑逗地摇着狐狸尾巴看向他。   “岂有此理!这样肮脏龌龊之事,一定是亚父所为!”   狞灭天子勃然大怒,几步走到屋中,一脚踹翻香炉,再一拂袍袖,屋内所有香味都在瞬间消失。   他这反应,吓得床上的狐女们一跃而下,跪倒在地不住抖,不知所犯何事。   “滚!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本王要了你们的命!”他失控地对着二狐妖怒吼,双目似已燃烧起火焰。狐女们骇得尖叫连连,相携着连滚带爬地逃命而出。   一阵晕眩袭来,狞灭瘫软在地。   他挪到矮桌前,黯然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妖异的脸。   “彤儿,不会喜欢我这副模样,她爱的,是书生羽风……”   他伸出二指,划过双眼,指过处妖王特征已被彻底掩盖,火焰妖印也被隐了去。   他指意自己又恢复了羽风那张文雅俊秀的公子面容,再次照向铜镜,却蓦然大惊,手撑地连连后退,口里如见了鬼似的,神经质地哭喊,“不要,不要让我再见你到,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谁,不要再来纠缠于我……”   而镜子里出现的,是一只蓝色孔雀的影子。等他惊恐地再度抬头,小心看过去时,蓝孔雀影又已飘忽不见。   “母亲,为何你临终前,只告诉羽风生父之事,却对我的身世只字不提?为何我身体里会流淌火血?我……究竟属于妖族哪一脉?为何从幼年起,我就会时不时见到一只蓝孔雀的幻影?谁能告诉我答案?谁能……”   他身心俱疲,可那被狐女睡过的床榻已脏,他决不打算再用,于是连悲带累地伏在地上,睡了过去。   他只希望快点入梦,便能在梦里,见到她。 第九十五章 身陷牢笼之人血   黑暗的牢笼里,江南子墨侧卧在冰冷的褐石地板上,似已奄奄一息。   他的身下淌出一地鲜血,连石缝都已被殷红的血渍填满,不过那血并非来自于他,而是他手边,一只被一次次打翻的瓷碗。   他只要打翻碗,就会有人为他重新向碗里注满新鲜血液,此时一碗血正冒着丝丝热气,他侧头躺向墙里,看都不看那碗,人血。   过了一会儿,他身子略微一动,转过来,微睁的眼里流露出饥饿的渴望。为了让自己死心,他再次无力地扬起手,拼尽全力一推,瓷碗又被推翻在地,血液再次被泼洒四溅。   “你们……你们就折磨我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碰人血……”他虚弱得气咽声丝,嘴角却漂浮着讥讽的笑意。   牢狱另一头,空洞的脚步声响起,云清若隐若现的鬼影飘至他面前。   “江南子墨,二十多天没有进食,你倒真能扛住,看来我可是小瞧了你的忍功!”她似笑非笑,俯下身,饶有兴味地审视他。   江南君听见声音,睁开眼,看看是她,神色似喜又厌,眼睛一闭,又倒了回去,不理会她。   云清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地上沾了一滴血放进嘴里舔上一舔,挑逗地嬉笑道:“人血的味道甜中带香,还真不错!哈哈哈哈……”   江南君索性又将身子转过去对着墙里,全当她不存在了。   云清耐性极差,见他这般冷淡,“霍”地一下站起身,身形一摇已进到铁笼之内。   “江南子墨,你这算什么态度?我已照你要求放了幽冥凤涅和那条臭鱼,并且每天都用这么新鲜的血伺候你,你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说到此,她语气忽然变柔,咯咯娇笑两声道:“我明白了,你是为了不堕魔,只喝那支离山鹰嘴蝙蝠的血。支离山路途迢迢,我可没功夫去帮你弄。要不你将就着喝,要不饿死自己。不过,就算要死,你也得先给我把十字诀找出来!”   江南君喘息着,费力地从地上坐起来,如一团软泥般靠着血渍斑斑的墙壁,对她苦笑道:   “妹妹,你……还记得,小时候爹爹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吗?”   “故事?哼哼,本王现在最想听的故事就是你如何找出了十字诀!谁是爹爹?我不记得了!”云清绝情地挥手,挥得江南君又心碎一次。   他不再接她话,开始自顾自讲故事。   “有两兄弟,因为家贫,天天要上山砍了柴再拿去卖,帮补家用。哥哥忠厚老实,手脚勤快,每日都认真砍伐,弟弟却机敏伶俐又好逸恶劳,满肚子都是鬼点子。他总是对他哥哥说,如果哥哥能帮他将柴一起砍了,将来等他飞黄腾达,一定不会忘记带哥哥同享富贵。每次这么说,哥哥都只是憨厚地笑笑,一语不地将自己的柴一分两份,回家便对爹娘说,这是和弟弟一起砍的。弟弟日日得便宜,十分为自己的小聪明骄傲。   “弟弟读书好,长大后果然考中状元,得了无限富贵与风光,却早把乡下老实巴交的哥哥忘在了脑后。哥哥每次进城,都只是远远地离弟弟府邸站着,待他出入时看上一眼,然后恋恋不舍地转身回去。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冒然相认,只会给弟弟丢脸。   “可是有一天,他弟弟出事了,因为贪赃枉法被朝廷判了腰斩。临刑前,哥哥急急奔去见弟弟最后一面,这时他才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份,上去紧紧抱着弟弟嚎啕痛哭。他说他弟弟的死,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从上山砍柴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不帮弟弟撒谎偷懒,弟弟一定不会有今天。”   讲完故事,江南君又沉默了,倚着墙壁,胸口剧烈起伏,痛苦不堪。 第九十六章 身陷牢狱之钟声   云清俯下身,伸手扳过他的脸,凑上去,挂着一脸狰狞,“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没兴趣,也没工夫听故事。自从死了以后,我从未怀念过江南世家,我天生的使命,就是顶着帝神之女的光辉,戴上帝冠登基,然后成为六界霸主!到那时,对于你这个臭哄哄的凡人,我不会再为难,你自可以滚回江南老家去将人间使做个够。但是现在,十字诀究竟在哪里?”   江南君勉强张开眼,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问道:“我既已答应你,就不会食言。可是,等找出十字诀,你会放了我吗?”   云清倒没料到他有此问,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是你拿自己交换的凤涅!到现在我师傅都还不知道你的相好已经被我放跑了,一旦他现,肯定不会给我好日子过。如果我连你都放了,他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江南君一听大惊,“那你……想怎样?难道要把我一辈子囚禁于此?”   云清拍拍手,站起身道:“那倒不必,反正你是不死之身,等我登上神位的那一天,就是你重获自由之时。现在嘛,我也不怕你不帮我。上次在漠北雪原,只差那一点点,曦穆彤就死在了我灭天咒之下,可惜被她侥幸跑了。下次再被我逮到好机会,她必死无疑!”   江南君脑子轰然一炸,下意识就去拉她裙摆,却还是抓了个空,“你说什么?你还要杀曦穆仙?”   云清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又不是凤涅。放心吧,现在她对我还有用,是不是留她一命,等她把狞灭天子引出来我再考虑吧!”   见她狂妄若此,江南君只能哑然失笑,嘲讽道:“斗得过曦穆仙一时算什么?有本事你一世都斗得过她……”   话音未落,脸上就是一痛,云清一巴掌甩过来,顿时打得他口角渗血。   “别以为上辈子你是我哥哥,就成天摆出这副教训我的嘴脸!我警告你,要再让我听到一次你涨曦穆彤威风,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曦穆彤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长得美貌的一个花瓶,我云清与她比,差到哪里了?”   江南君虽然无力,却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孤芳自赏,不自量力到这个地步,你可真是离死期不远了!你与曦穆彤相比,何止差了十个城池……”   二人正在纠缠,竟忽听一阵神圣激昂的钟鸣,不知从何方传来。钟声传到,私狱里所有看守犯人的妖兵先是呆愣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回过神,一齐惊恐万状地匍匐于地,并大声疾呼:“妖王归来了—妖王归来了—”   “妖王归来了?”   云清一见此情景,也是无比震惊,飘身离开牢笼,想都不想就抬头往天上看,不料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灰黑的牢顶。   江南君爬行两步,可他无法出去,只有怔怔地盯着牢笼外,那跪了一地的妖兵。   “妖王归来?这怎么可能?现在全天下都在找他,他怎么可能自己跑出来?如此来说,浣姝……不,云清她会怎样?”   他急将目光投向云清,她却已身影浮动,消失在了暗淡的光线中。 第九十七章 西海私狱之拍案   狞灭天子坐在绝望之陵的偏殿,扇瑶宫里。 摆在他面前的,是来自各地,如小山般高高堆起的奏折。   自他妖王归位以来,在体系化管起军队的同时,也大张旗鼓地重启了天朝吏治。   这一举措,更利于普通妖人:通过恢复官员任免制,委任地方官对妖族进行层级式管理,潜藏于世的妖人,便再也无需隐瞒身份,而能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扬眉吐气地从各藏身之所涌出,重返世间。不少妖人家庭,甚至敲锣打鼓放鞭炮庆贺。   妖族重归六界,本是好事,但因声势过大,也难免出现假借妖王之名造谣生事,乘火打劫的个案。   比如坊间一些无良奸商,从妖王归位中嗅出铜臭味,便开始贩售各种所谓妖物,坑人钱财。更有甚者,谣传妖血能治百病,就有人用猪血冒充妖血,卖给病急乱投医之人,结果不单没治好病,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这种混乱导致妖人身份,竟一时变得十分矜贵,只要是与妖有关,似乎什么都能倒卖。   此歪风越刮越盛,传进绝望之陵,引起了狞灭天子的忧虑。为防给现存三界造成更大混乱,他秘密向各方出天子令,要求专司妖族编年篆文的更使,将世间所有妖人组织情况详报上来,并列出妖人名册,统计在世人数。   那些更使办事十分得力,齐齐调动手下,不出几日便将妖族各分支族群查了个清楚,一折一折这样不断递了上来。   虽然奏折如山,狞灭天子却无一漏看。每看一折,便感叹,原来妖族除了军事力量之外,在六界里,连人口占比都是如此庞大。   虽然父亲狂蟒无才,但正所谓勤能补拙,通过他带领妖兵东征西战几百年,妖族人口在他铁蹄踏到之处,可谓是爆式增长。   不仅如此,就算已从世间隐遁五百年,这蓬勃的展之势犹如蕴藏地底的烈火,只是眼睛看不见,可暗中势头从未被削弱。   “妖族啊妖族,我究竟该找何人来领导,才不至对其他五界构成威胁?苍天啊,请助我,尽快找到这位有缘人吧!”   他双手抱拳,默默祷告,再睁开眼时,目光停留在了一本蓝面奏折上。递折人署名,是西海妖部承天司贯郜,折名四个字,“西海私狱”。   “西海,私狱?”“私狱”二字,如两根钢针插入他眼中,脑子里瞬间就响起了明珠峰顶,曦穆彤对他说的话:“南风长老在某一方的海底,设了一处妖族私狱,在私狱里炼制巨虫尸毒残害苍生……”   他赶忙翻开折子,细看内容,瞬时心惊肉跳。   折上清楚写道:西海私狱,由妖族圣君南风长老设立,专门关押妖界以外的其他普通族人。   私狱位处西海海底西龙塔,塔高九层,设牢室八十一间。私狱设立至今已历七十八载,截止到上奏之日,关押囚犯已百万,活出的犯人却不足百。   大多数犯人,是被由圣君丹炉炼制的,巨虫尸毒毒杀,南风亦将此尸毒用于风雷破之银珠弹。   西龙塔东侧有贝港,为埋尸场所。至今因此私狱位置极其隐秘,在世三界尚无一人知其所在,所以三界中但凡生人口失踪案,大多以被妖王暗杀为结论结案,再也不查失踪者去向。   “岂有此理!”看到最后一字,狞灭天子怒得拍案而起,“这个丧尽天良的老匹夫,竟敢自封圣君?”   他一把将奏折掷到地上,等冷静片刻,又一抬手,让折子飞回他手里,然后点向案头用来照明的夜明珠。   当珠光开始规则闪烁,他下令道:“给我传西海妖部承天司贯郜!”   话音落,便有一排通传声远远递了出去,“传—西部妖族承天司—贯郜—” 第九十八章 西海私狱之贯郜   通传声以接力方式递出去,片刻工夫,一个微胖的矮个男子的身影,已通过夜明珠投射出来,匍匐在了狞灭天子的书案前。   深夜之时受到天子召唤而得见天颜,承天司贯郜受宠若惊,全身抖得夜明珠的光不住摇晃,头也不敢抬起来,整张脸就贴着地板。   狞灭天子大度一笑道:“贯承天,今日唤你前来,是有要事相询,你若惊恐至此,只怕你我无法谈话吧?”   贯郜耳听天子语气这样柔和,一颗心平缓下来,怯怯地抬起头道:“请天子赐问,贯郜定当知无不言,言……言无不尽!”   狞灭对他晃了晃手里的折子,问道:“你这关于西海私狱的奏折我虽已看过,却无法相信。你可敢誓,所进之言句句属实?”   “啊……这……”贯郜一听惧意又生,只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   狞灭见状,立即板起面孔,语气也冷冽许多,“嗯?怎么,难道你并非具实禀报?”   贯郜本来惶恐至极,被他这么一激,心里腾起一阵火,不抖了,磕了个头道:“天子圣明,还望明察!属下自司职承天司以来,日日殚精竭虑,一丝不苟,只求能恪尽职守,实事求是地将世间妖人实情呈于天听,绝不会信口开河,向天子妄进耳食之言!”   狞灭神色一松,笑道:“你看看,不紧张,话自然就说清楚了!只因此事事关体大,我才对你有此一问,还望勿怪。”   贯郜擦擦额角的汗,知道是自己过于拘谨,很是不好意思。   狞灭见他终于放松下来,便又问:“照你折上所奏,西海私狱除了南风长老外,至今无人知晓,那么守卫私狱者又是何人?”   贯郜道:“回天子,南风长老将此私狱看得极重,所以买通晦路天使晦敏派兵把守,守狱妖兵三千余人。”   不听则已,一听狞灭又是满腔怒火,两手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好个亚父南风,设立私狱已属胆大妄为,竟然还敢调用十八天使的兵力!这是无法无天了吗?”   贯郜眼角偷偷上斜,却欲言又止。   他这小动作怎逃得过狞灭之眼,正色道:“贯承天,你有话但说无妨,不要这般闪烁!”   贯郜急忙道:“贯郜斗胆请天子恕臣下冒犯之罪,可是这百年来,天子匿居,老天王日日藏身西王山不问世事,妖族第一领就是南风长老。十八天使名义上归老天王调遣,可是以老天王情形,只能算是……算是……”   “算是什么?说!”狞灭急得拍桌子。   “算是一个傀儡!”给逼得说完整句,贯郜自觉太胆大,又开始抖。   而坐于书案后的狞灭天子,身子却也开始颤抖,心中暗道:“贯郜此言无虚,但该责难谁?造孽之人,不正是我吗?我走去避世,只因不忍目睹妖族灭世,却不知正是因这逃避责任的懦夫行为,让妖族放任自流五百年,以致亚父有机可乘。我若再糊涂下去,只怕世界真就要给南风这个妖,灭了!”   想到此他长叹口气,语调恢复平顺,“贯承天,私狱一事,你上报及时,信息准确,做得极好。不过你可知道,那地方如何进入?”   贯郜直起身,胳膊一挥,手中即出现一张皮卷,高举过头道:“此乃西海私狱的地图,请天子过目。”   通过一道道空中传递,很快便已有内侍疾奔进扇瑶宫,将那皮卷地图放在了他的案头。   展开皮卷一看,狞灭天子满意点头,又转向贯郜,“贯承天,你已立下大功,日后本王定有封赏。今日你且先去,但这次谈话为绝对机密,绝不能向任何人提及,你可已记住?”   贯郜一头磕到地,“砰”的一声响,连呼:“请天子放心,属下能为我天朝效力是何等荣幸,岂敢妄盼封赏?今日之事贯郜定守口如瓶,哪怕舍弃性命也不会透露半字!”   狞灭道:“如此甚好,你去吧”,衣袖拂动,夜明珠光线散开,贯郜身影消失,扇瑶宫又恢复了宁静。 第九十九章 西海私狱之海中行   西海,一直以来都是仙族西海派海底**浪卓天的管辖之地。   百年来,西海派已为仙族培育弟子近百万,成就十分显赫,其掌门浪卓天由此在整个仙界,也享有了极高的声誉和地位。   从不会有人认为,在如此强大的西海派镇守下,西海这片仙族属地,会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浪卓天哪里知道,正正的在他脚底,就有一个人间地狱,已存在七十八年,三界中无数不知下落的失踪者,其实都死在了那里。   深夜,狞灭天子长襟飘飘,踏云站在半空,远远遥望西海派里西海宫,那宏伟的彩虹大门。他只是冷笑摇头,然后转身悄然离去,降在了被黑暗笼罩的西海海岸线上。   站在岸边,他拍拍手作出召唤之状,就见一团闪光物从海底升起,一路飘摇地来到他手心。等他将手心展开,便能看清,那是一只焕五彩光芒的珍珠贝。   他轻轻将珍珠贝往空中一抛,那贝便开始长大,等大成一艘足能容下一人的密闭小船,便停了下来。   光闪闪的彩壳如扇华丽舱门,分向两边。他向珍珠贝施礼致谢,再飞身进入,贝门便又无声地合上了。   贝壳船舱内,一粒小小的珍珠,正焕出明亮柔和的光芒,不单将珠内照得通亮,还与贝船船身的五彩光配合,将贝壳由内部变得通体透明,以助他清楚观察外面的情况。但从贝壳外向内看,则只能影影绰绰见到他的影子。   他待立稳脚,点头示意,珍珠贝就启航,载着他向西海海底疾驰而去。   他盘膝坐在珍珠旁,取出皮卷地图,一边看一边与舱外景致作对比。   一群群闪烁着磷光的海鱼,在贝船边游来游去,不住斜眼打量这怪异的庞然大物,估计它们是好奇于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珍珠贝。   贝壳虽看上去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想看清里面,却只能见到一个美若神灵的人影。   在海水中逶迤前行,狞灭天子不住赞叹这个水下世界的奇幻。   漆黑中,各种玄幻的光芒不断闪现,又快幻灭,实在来不及看清,它们究竟为何种生物。   无数在6地上见不到的,奇形怪状的生灵,在靛蓝的海水里自由游弋。大片大片随波摇曳的珊瑚群,犹如6地上的森林般繁茂,不同的是,那硕大的树身晶亮透彻,荧光闪闪,且每片珊瑚群所变幻出的光华,色彩又各不相同。   时不时有阵阵水雾升腾而起,将水中的平静搅混,那是海底生物在吐息换气。但是水雾很快又被其他鱼群掠过并抹散,于是周遭又重回浪定声息的宁静。   正向前疾驰,忽然船舱外的光芒如灯灭般淡去,一团团不知来自何处的浓黑滚涌而下,犹如墨汁被倒进水里,再在眨眼间沁染散开,所有光物都一下子没入了阴森的黑暗。   “乌贼通道!”他暗惊,举起地图细看,图上果然清楚标明,此处便是西海私狱入口,叫乌贼通道,由十只乌贼妖看守。   正在专注地研究地图,贝船竟开始剧烈颠簸,犹如被什么东西缠上,然后扯着向上抛起。   狞灭天子一时不防,身子一晃差点摔倒。等回过神,他赶紧双脚着力,将自己牢牢定在光滑的贝壳舱板上,之后无论船身如何被翻来覆去地抛甩,他都能安如泰山,稳站不倒。   “地图标注,乌贼通道由十名乌贼哨兵共同镇守。一只乌贼十只触手,十只乌贼便有一百手。这一百只触手里,随便哪只都能将我的贝船卷起并抛飞。既然我无法出舱硬战,就得想办法在舱内将它们解决!”   想到此,他身形一闪,闪到贝壳合封处,真气贯入双掌,拉出金色梨花瓣纷飞的光球,再令光球炸开,双掌即被花瓣碎屑紧密包裹,然后他将手掌紧紧贴上了两边贝壳壳身。   双掌刚刚覆上,珍珠船就如燃起烈火般,整个船身变得赤红。刚才的华光变成了袅动的火焰,因为转变度快如闪电,那卷夹贝壳的触手来不及缩回,瞬间就被火烫的温度灼成了一条黑炭,并从乌贼身上断裂,向更深的海底沉去。   那只起突袭的乌贼吃不住痛,出一声嘶鸣惨叫,身子一倾,拖着另外九只触手转向一边,落荒而逃。   它的另外九只同类尚不知利害,齐冲过来,欲集九妖之力吞没贝船。不过珍珠贝初战得胜,越战越勇,火焰之光更盛,已不需乌贼再搭上触手,只要它们探进火光范围,触手就会被焚成黑炭。   战斗时间不长,剩下的九只乌贼妖个个丢须断手,只剩下光光的身盘,全部嘶叫着散开,逃命而去。   浓黑的墨汁随着乌贼妖战败而尽散,那贯郜所说的,九层泛着诡异暗光的西龙塔,出现在贝船外。 第一百章 西海私狱之西龙塔   目的地已到,贝船穿过封锁私狱的妖族结界,缓缓泊在了通向西龙塔内的褐石石阶前。1   海水已被结界隔离在外,舱门打开,狞灭天子迈步上石阶,又将珍珠贝缩小,收回手掌,向她致了声谢。   珍珠贝在他掌中旋转两圈,作为回礼,便跳回海里,游弋几下后就不见了。   他转身看着那黑沉沉的私狱入口,脑海闪现犯人们被绝望地拖进去时的情景,心中悲愤交加。但很快,愤怒占据上风,他面上再无表情,大力地拂袖一扫,故意用蛮力触动结界,顿时整个西龙塔都开始剧震,塔顶出隆隆轰鸣声,犹如警报拉响。   “生什么了?”   “有人来劫囚!”   “快!快!快冲出去!”   一时间西龙塔里喊杀震天,几百名妖兵个个手持兵刃,如潮水般涌出来,将站在入口石阶上的不之客围了个里三层又外三层。   而狞灭天子,只是面朝暗夜里深邃的大海,背着双手,脸上挂满冷笑。   “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入西龙塔?不想活了吗?”   狱妖兵举着长刀在他背后叫嚣,可是西海私狱如此严防重重,莫说进入,哪怕是稍有靠近,怕也会被由电鳗妖支起的结界电得只剩骨架。这入侵者既能轻易闯入,如踏无人之境,看来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他满心怯意,但又不能退缩,只好先试着用声势吓吓他。   狞灭天子毫不理会,等他们吆喝够了,忽然仰天爆出一阵震人心魄的狂笑,随即转过身,目光如电地逼视着一众妖兵,依然一语不。   “那那那……那是火焰妖印!他是妖王,天……天子圣驾驾临……”   狱哆哆嗦嗦地抬眼迎向他,当见到他眉间闪烁的妖印,恍然大悟,顿时心裂胆丧,手中刀“咣当”坠落,穿着盔甲的身躯如块破布片一飘,瘫倒在地上,竟一时吓晕了过去。   其他人听说此人是妖王天子,初时不信,再定睛看他面容,对那袅动的妖印却是确信无疑,于是阶前黑压压跪倒一片,有个胆子大点,还能得出声的,战战兢兢哭喊:“小的拜见狞灭天子,不知天子圣尊驾到,冒犯天颜,小的们罪该万死!”   狞灭天子见这帮兵卒给自己吓得屁滚尿流,又觉好笑,抓着那个还有知觉的怒问:“你们,来自晦路天使营,是也不是?”   那个妖兵颤栗回应:“回……回禀天子,小的们……确是晦路编制……”   “好个晦路编制!你们身为兵营士卒,不在校武场勤加操练,却跑来守什么私狱,助纣为虐,残害性命,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此时狱已从昏厥里苏醒,爬到他脚步不住磕头,“天子明鉴,小的们不过是普通士兵,奉将军之命在此守卫,从未参与过私狱决策,或主动去杀害犯人,小的们,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狞灭听他这样一说,觉得算是有理,便放缓语气道:“好吧,本王就当你们只是奉命行事。但是这私狱为非法设立,已残害性命无数,你等若有良知,就该辞去军职,退隐归田,又怎会一直驻留在此,昧着良心看那些无辜百姓殒命?”   “这……狱一时语塞,倒是那胆大之人接道:“回……天子……若我们拒绝服从圣君命令,只怕下场就得和那些犯人一样,给关进银珠丹室,被巨虫尸毒毒杀呀!”   他这话在跪地妖兵中引一片哭声,众人异口同声哭求:“天子圣明,小的们都是身不由己啊!”   这般回答,狞灭天子只能报以无言,叹息着拉起狱道:“既然你们说得如此无奈,本王就暂不追究,先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狱,派你手下,将这牢狱里的囚犯悉数释放,然后引我好好在此勘验一番!”   狱忙不迭领命,对其手下大喝:“你们都聋了吗?还跪着干什么?天子已如此清楚下令,快把那些犯人统统释放,将他们安全送上岸去!”   狞灭想了一想,急急拦住他道:“且慢!”   狱一听又转过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狞灭道:“你们动作要轻,只静静将人散去就好,不许惊动仙族的西海派。谁敢抗命,本王必定严惩!”   狱道声“得令”,指挥妖兵们分成几队,踏着军步快跑进塔,紧跟着就是“丁零当啷”一通混乱,四处响起开锁拉门的金属碰击声。紧随其后的,又是囚犯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哭喊声,以及妖兵将人往外送的喧闹。 第一百零一章 西海私狱之第九层   狞灭天子闪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乌烟瘴气的场面。他一直在留意,看被扶出来的犯人里有没有他要找的人,却始终没能如愿。   “那人一定在这里,应该是被关在某一个角落,等一下,我自己去找!“他对自己说道。   闹哄哄乱了一个多时辰,妖兵们总算将一干囚犯疏散完毕。曾经惨叫声不绝于耳的牢狱,此时变得空落落,难得地安静下来。   狞灭唤过狱,命此人作向导,开始跟着他逐层查看这恶臭弥散的海底地狱,西龙塔。   此塔确实一共九层,由第一层起,每层都设九间狱室。无论走进哪一间,狱室里各类凶残恐怖的刑具都一应俱全。   墙壁上血迹斑驳,还有多处粘连着已经干枯的皮肉或头,景象惨不忍睹。   除去刑具,每间狱室的角落都各摆放三个炭盆和一个丹炉。丹炉里火焰呈银色,还在熊熊燃烧,可如果靠近,非但感受不到丝毫热度,反而还觉得出异样的寒冷。   最可怕的是,丹炉的银火里并非在锻炼丹药,而是一个个鸽子蛋大小的虫卵。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几个虫卵出“噼啪”爆裂声,在火里孵化,于是白白的蠕虫爬出,将银火吞食入腹,然后如得了养分般迅长大,再爬出丹炉,一直爬到其他角落的火盆里,一个接一个地吐出剧毒银珠,以保持火盆里的银火焰持续燃烧,久不熄灭。   这些白白的蠕虫还能吐丝结茧,估计南风束缚犯人用的不是绳索,而是那些蠕虫吐出的丝,故而牢房里四处散落破损的丝囊,还有一些残丝粘附在牢顶与墙壁上,一缕缕垂下来,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目睹眼见惨景,狞灭天子哀思如潮,又心痛欲裂。   “南风长老!亚父!他如何能是我的……”他咬牙切齿,可紧锁眉间的,却又是揪心的无奈。   “母亲,此情此景,终于令孩儿明白,为何你在临终前,必须要将他才是我生父的秘密相告。你深知南风为人,也料到有一天,他必然触怒我,逼迫我对他起杀心。你是生怕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弑父大错,触怒天地……母亲,他害了你,你恨他,却不得不因我而委屈求全,孩儿实在是,愧对于你……”   他忍不住泪如泉涌,不过牢房阴暗,那狱又跟在后面,倒是什么都没看见。   悄悄拭去眼泪,狞灭语气冰冷地问狱:“九层八十一间牢房,犯人全都放干净了?”   狱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天子,基……基本都……都释放完毕……”   “这是什么话?放完就是放完,何谓基本释放完毕?”他又是大怒,转身恶狠狠盯着狱。   这一下,狱的魂又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跪倒,老实答道:“回回回……回天子,这第九层的塔里,还有一个犯人,可那间牢室的锁头,小的们没办法解开,所以释放不了啊!”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他一听深感怪异,“八层牢狱的锁头,上的都是妖族封印,为何独独第九层的解不开?莫非,那不是经妖人所设?“   狱不敢隐瞒,据实禀报:“天子洞若观火,小的佩服!这第九层确非南风圣君的私狱,是由鬼王云清掌管,一般关她鬼族的犯人。”   “鬼王,他们竟称她为鬼王!亚父,和这个女鬼究竟是什么关系?二人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来不及细想,心里念着曦穆彤交给他的任务,急忙命道:“你快带我去!”   “是!”狱答应一声,将他引向了西龙塔九层。   站在九层之上,狞灭天子感觉这里相比其他八层,确实大不相同。   每间狱室都是一个铁笼,除了铁笼上的倒刺,倒也没见什么更加骇人的刑具,更没有毒虫出现。   四下静悄悄的,昏暗的光线下,可见八个囚笼都空空如也,唯独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囚笼里,似躺卧一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不假思索,立即提步走了过去,手指一弹华光闪现,光亮里就见那人全身是血,如被泡在血池里。他侧卧在硬邦邦的褐石地面上,面朝墙里,身边摆着一只翻倒在地,血糊糊的瓷碗。   他若不是偶尔轻挪一下身子,同时喉咙里出两下怪异的咕咕声,倒真会让人以为,那已是一具尸体。   狞灭伸手去触囚笼上的铁锁,手却被一道光反弹回来。   “这便是那鬼王下的封印!”他微微一愣,在心里嘀咕,“看样子,此人并非是南风的囚徒,可那女鬼又因何要囚禁他?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疑惑地再看向他,这一次终于现,那人一条小腿内似有物在浮动。于是他暗运内力,双指划过眼睛,露出妖王的火目,便看出那浮动之物,是一道蛇形幻影,正在他的血管里不断扭曲翻转。   看到这里,狞灭天子已心如明镜,蹙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含笑念出一个名字:“江南子墨”。 第一百零二章 惺惺相惜之朝凤   朦胧中,江南子墨感觉自己,正轻飘飘地在云中飞翔。   五彩的光线从身边划过,犹如一道道笔直的乐谱,许多带着彩翼的鸟儿停在乐谱上,就似一个个跳跃的音符。   他越望前飞,音符出现的越多。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撩拨,不料那些音符竟真能出悦耳动听的乐音,连在一起,便是一曲美轮美奂的《百鸟朝凤》。   等他将这曲子叮叮咚咚拨弄到尾声,那些彩翼鸟音符竟然全部飞舞起来,离开乐谱冲向空中,朝一个方向飞去。   “它们这是要去哪儿?”他好奇心起,忙紧紧跟随。   飞了一会儿,半空中清脆的鸟鸣声越来越嘹亮。他纵目远望,现不仅是刚从他身边飞起的那些鸟儿,还有无数各种身披祥瑞光华的彩鸟,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汇集在一起。   等所有鸟儿都停下来,庞大的鸟群便如得了口令般,齐齐叼含一根彩羽,面向东方点头,依那阵势看,是在朝拜。   他顺着它们朝拜的方向望去,竟见到一只金色的,拖着长长七彩尾翼的凤凰。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他惊喜地自语,又目不转睛地凝视那只仪态万千的凤凰,碰巧那凤凰的一双凤目,也正望向他,水灵灵的双眸满含深情。   “凤儿—”他知道那是她,激动得大喊,整颗心都在颤栗,已顾不得自己正在空中,就要扑到她身边,可万没料到,他的飞行力量忽然就在这时消失,“啊”地惊叫一声,失去平衡,像块石头似的从云端一头扎向地面……   “凤儿!”   飞坠落中,他期盼能得她相救,但这声呼喊,却将他自己从那个美奂又迷离的梦境中扯了出来--他最终没能触到那个出现在梦中的,心爱之人。   带着深深遗憾,他逐渐恢复意识,一时间却找不回记忆。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却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似刚跋涉过万里路。   “我……这是在哪里?”他禁不住想,脑子停顿片刻,陷入昏睡前生的事,便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他不敢睁眼,本能地先用感觉探寻,就觉身下软软的,再也不是牢狱中,那褐石地板的坚硬与冰凉。   他也闻不到刺鼻的血腥气味了,取而代之的,竟是阵阵淡雅的花香。他再费力地挪动一下身子,身上似覆盖一层轻柔如丝的东西,虽然极轻,却令他全身暖意融融。   “我……我是不是终于死了,现在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心头一喜,可这喜只持续了一秒,取而代之的又是无限感伤。   他打算睁眼了,眼睑未启,泪滴倒先从眼角滑落。   忽然,腿上被妖龙咬过的伤口,竟又痛了一下,他大惊,“我不是死了吗?难道死人还能感觉生时的疼痛?”于是,他猛然睁眼。   睁开眼,他才见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卧榻上,卧榻被轻盈的鲛绡纱罗帐环绕,帐上遍绣淡白的梨花。侧头看枕边,还放着一个令人安心入神,同样绣着梨花图案的香囊。   透过罗帐,他依稀能辨房间里的景象,紧邻窗下,是铺着锦垫的罗汉榻,炕几上似乎摆放一个小小的骨瓷花瓶,几株正在盛开的梨花斜插瓶中,被窗外的日光照耀,十分纯净无暇。   “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被关在南风长老的私狱牢笼吗?”江南君的心一阵狂跳,勉强半撑起来,撩开帐幔想下床。   可是人虽苏醒过来,体力却丝毫没有恢复,他脚下如踩着云团般绵软无力,刚一触地腿就一软,身子控制不住,整个滚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味道?”他心头一颤,全身都绷紧了,因为伏在地上,他闻到了除梨花清香外的另一种香味。那香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已闻了百年,刚刚钻入鼻息,就令他血脉贲张,从舌头到胃腑瞬间饥渴难耐。   他等不及地要站起来,可实在是无力,干脆手撑地拼命向那座榻爬去,然后攀住床沿向上看,果然见到在骨瓷花瓶边,摆着一大碗尚带余温的红汤。   “这不是人血,这是鹰嘴蝙蝠的血!”他喃喃道,一闻便知。 第一百零三章 惺惺相惜之水木清华   江南君从昏迷中苏醒,不仅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清雅别致的房间里,还在座榻的炕几上,见到了一碗鹰嘴蝙蝠的血。   “这是……何人所为?”他满心惊疑,犹豫着究竟应不应该,去碰这来历不明的红汤。   可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进食,他早已饥肠辘辘,而摆在面前的,又确实是自己如饥似渴想得到的食物,经历过私狱折磨,他再也无力抵御这诱惑,终于伏在炕沿边上,端起瓷碗,将红汤一饮而尽。   殷红的血,顺着他嘴角淌落,他恍然若失,呆呆看着尚沾血渍的空碗,也不伸手去擦。   呆坐许久,他手一松,碗“咕噜噜”掉到炕上,又滚落地面,摔成了两半。他脸上满是羞愧,沉重地将头埋进双臂,身子蜷成一团,失声痛哭。   他双肩不住起伏,悲戚地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独自一人,这样悲催地活在世上?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妖冶的身影,正欲叩门而入,可当从门缝窥见屋内情形,叩门的手又缓缓放低,轻叹一声,默默走开了。   红汤喝下,江南君体力恢复极快,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已能落地走动。   他拉起裤管,检视妖龙咬过的伤口,伤口竟已被人悉心处理过,被一种香味独特的药膏裹附,清凉感丝丝入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摆设如此雅致,说明主人情操不俗,希望不会是另一处龙潭虎穴!”他心里既猜度又祈祷,站起身走到门边,伸手一拉,就轻轻松松开了门。   “此人并未囚禁我!”他又是一喜,提步走了出去。   离开房间,走过弯曲的房廊,他来到了一处幻若仙境的园林。   穿过半月门,一座匠心独具、重峦叠嶂的假山,先映入眼帘,将园内景致与月门外的房屋隔开。   越过假山,便有峰回路转之感,只见满园云霭缭绕,似有仙云由空而降,又在园中飘散开去。   几只头顶朱红的鹤鸟,在造型天然却玲珑有致的山石边悠闲漫步,花圃里牡丹吐瑞芍药争香,好一派魏紫姚黄,贵气逼人。   站在花丛中,江南君觉出此处花草,似与别处不同,虽说大凡植物都具生命,但这些植物表现的生命力,倒更似灵性。   例如,当他伸手去碰那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瓣时,花朵会含娇带羞地轻轻躲开,而当他转身,假装不再看她们,她们又似乎开始在身后聚拢,窃窃私语,并嘻嘻娇笑。   园子正中,是一片巨大的池沼,宽阔如河,两道汉白玉的桥梁横跨池沼之上,姿态风格却各不相同。   他俯身往池子里看,无数花中君子正在水面或含苞或盛放,宽大翠绿的莲叶片片相连,托举着粉嫩的莲花,虽然无风,却不住轻快摇曳,尽显水佩风裳的清姿。   莲叶下,碧水间,一群群华丽的锦鲤在欢快地游弋,时不时有一两只腾空而跃,似在仙云间划出道道霓虹。   看着这无限美好的莲池,百年前与凤涅在西子湖畔,荡舟采莲的情景竟重现眼前,他忍不住含泪轻吟,“与卿夕阳下,共摇采莲船。执手闻远香,凝眸叙近缘……”   吟诵到此,却听身后有一个声音,如孱孱流水响起,接续道:“日散望云归,对君心中难。百年期还盼,已伴丹心残。”   闻听有人续他的诗,内容还如此贴切,江南君愕然回头,却见一个身着幻彩金色织锦长袍,漆黑长披肩,面容如身后芙蓉花般美艳妖异的男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当男子挪步走向这边,脚下竟纷飞起无数洁白如雪的梨花瓣,每走一步,那些花瓣都紧紧相随,令他步步生香。 第一百零四章 惺惺相惜之真诚   江南君在园子里,见那妖异绝美的男子向自己走来,心里一阵紧张,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他惊愕中带着戒备,脚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男子却莞尔一笑,衣袖拂过,挥落一片妩媚。   “江南君,你看我这芙蓉园,可美?”他轻启朱唇,声若磁石般令人无法抗拒。   江南君迷茫地四下看看,想回答,却一时一个字都找不出来。   男子见他如此尴尬,深感有趣,再被他孩子般的神情逗弄,兰花指甩过,掩嘴大笑。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南君给他笑得有点急了,略带恼怒地问。   男子不笑了,双目秋水盈盈地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是谁?我不是那个全天下最容易被认出来的人吗?你们上天入海地搜寻我,当我主动站在你们面前,却又要问,我是谁?”   几个反问,答案已昭然若揭。   “什么?你是……”江南君反应过来,苍白的面容瞬间变成土灰,连连后退,下意识翻动手腕,就要殷螭剑出鞘。可是连探几下,剑都没找到,狞灭天子却手掌轻扬,“唰”的一声,殷螭竟寒光闪闪地出现在他手中。   “江南君,你是在找这个吧?你找这个的目的,是想杀我,还是想自卫?”   他口里问,手却捥出个剑花,将剑柄对向江南君,递了过去,脸上则依然笑如春花绚丽。   而江南君,显然没有他那样好心情,不相信他会如此友善相待,不去接剑,只是悲叹,“看来我江南子墨,此命该绝。才离狼窝,又进虎穴,焉能再逃?既然你就是妖王,想必传说的那些本事也是真的。我此生已是多厄,实在不愿再添新伤,不如你就用你那妖王之力杀死我,莫再拖拖拉拉,尽早遂了你我心愿!”   听他几句话,说得如此悲戚又决绝,狞灭再也笑不出来,心中生出无限怜惜,同时联想自己的命运,眼中也泛起泪光。   他不答江南君,依然谈剑,“天下人皆知这殷螭属于灵剑,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更不用说你已用它百年。今日我若有意杀你,怎可能傻到用它?莫说是杀,哪怕仅是对你怀有敌意,只怕你也早已听到此剑龙吟之声了吧?”   “这……”江南君被他问得语塞,又答不上来了。他深知他话里有理,可依然被他的妖王身份困扰,不甘心地追问:“你为何不杀我?”   狞灭又被逗得一笑,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你?再说,我还真没把握杀得死你。”   他这笑话,谁都没被逗笑,自己想了一想,本来生辉的双目反而暗淡下去,喃喃道:“你我初见,你却一直偏执地认为,我该起意杀你。这原因,难道就因为我是妖王?”   一席话,直指江南君对“妖王”之名,那与世俗同流的偏见,更令他哑口无言,唯有愕然接过宝剑,呆立不动,神情说不清是依然戒备,还是愧疚已生。   狞灭走到他跟前,两人距离极近,他就闻到他身上,那阵阵梨花幽香,不仅饱含花香,更带淡淡酒意,才闻片刻,竟有点熏然欲醉。   狞灭纤指一扬,指向半月门道:“江南君,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穿过那道门,走出这绝望之陵,回你江南世家。本王以性命誓,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可是,我相信以你堂堂人间使的心性与抱负,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退出已经开始的六界纷争,默不作声地隐归于你那绿墙粉瓦之后,享受普通士绅生活,再不过问世事。”   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江南君的心坎里。他心里苦笑,“六界纷争?关心世事?只怕这一切,都要退居到第二三位,而高居第一的,可是我那野心勃勃的妹妹。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都不可能再将她抛诸脑后,不闻不问!”   他这层心思,狞灭天子自然不晓,见他面上拗气有所消退,赶紧趁热打铁,“素闻江南君为人间界第一高人,不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更是胸怀大志,义薄云天。如蒙兄台不弃,是否愿入殿内一叙?” 第一百零五章 惺惺相惜之扇瑶宫   从妖族私狱,糊里糊涂被救进这个叫做绝望之陵的地方,像极一个光怪6离的梦,可手上沉甸甸的殷螭剑,又提醒江南君这一切都是真的。   自从数月前,凤涅第一个向他提起妖王狞灭天子这名号以来,他就曾在脑中多次勾绘,自己认为的那个妖王形象,基本都属于穷凶极恶、丑陋诡诈之类型。   今日得见真人,这传说中的妖王,实际却是这样一个雍荣闲雅,咳唾成珠,又美冠六界的儒士。言谈举止间,不但无丝毫轻薄,还处处透露仁义。这个现,着实令他震惊。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入妖陵,他的心就镇定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更不打算真的要穿过月门离开此处,逃回江南世家。于是欣然接受狞灭天子的邀请,与他一同走向了扇瑶宫。   进入宫殿,相比芙蓉园,这里更显典则俊雅,格意不凡。   殿内金龙盘柱,庄严正大,远人间帝王之皇宫的气派。细加品味,他更在这殿里,觉出了一种神仙君主的韵味。   宫阶上,每一级左右,都各摆一粒夜明珠,用以照亮殿堂。珠子之大,一手难握。   阶下一片莲池,池中淡薄清透的烟云恣意流散。莲花粉瓣间,几只袖珍的莲花精正舞动菲薄的翼翅,在飞舞嬉戏,并欢快地出极轻的,拉弦似的声音。   江南君这下有些奇怪:小小殿内莲池,便可见数只精灵,而刚才诺大一座芙蓉园,为何一只都没见到?   狞灭天子见他望着莲花精时不解的神情,笑着解释:“绝望之陵里精灵遍布,从不会消失。能否见到他们,是随你心情而定。刚才你情绪紧张焦虑,又满怀感伤,甚至陷入绝望,自然见不到精灵。现在莲花精能被你的视线捕捉,说明你的心境正慢慢恢复平静。”   “原来如此!”江南君心头一动,对这妖陵生出了几分兴趣。   跨过莲池上黄梨木的浮桥,踏上宫阶,狞灭天子将江南君让至殿侧落地窗前的矮几边,相施一礼,各自在蒲垫上坐好。随后工夫不大,已有宫女将带凤托的琉璃茶盏奉上。   待宫女摆好茶具,再转身离开,江南君一眼瞥见她裙摆中隐现的灰色狐狸尾巴,面上便难掩惊异。   狞灭天子看在眼里,说道:“狐族几乎是妖族的最大一脉,绝大多数生活于漠北,分好几个等级,最优级为漠北雪狐。雪狐皮毛,可谓世间难求,价值连城。虽然现在中原地带的狐群数量与种类较之之前,算有所增多,但狐人还得躲躲藏藏地生活,以防被其他族,特别是你们人给捕杀。其实,大多数狐狸都是相当温良的动物,逼不得已时才主动出击伤人。但只因少数狐狸胡作非为,你们人类便曲解整个狐妖一脉,可着劲儿将他们丑化,着实不公。”   江南君听完,心里愈惭愧,暗自感叹:“原来妖族庞大,竟有如此多内情。世人断章取义,无来由地凭空妄想,倒真是对不起他们。想我自以为博学多才,尽知天下事,却也未免流俗,不过是一个与世人同流合污的俗人罢了。”   闲谈已毕,话入正题。   狞灭天子道:“江南世家承居世袭人间使要职,百年来尽忠职守,实在令人敬佩。贵府先祖江南晏,曾为神族神护法,此事想必江南君是清楚的。”   江南君点头道:“这是自然,细数由先祖开始,至我这一代,已历任五届人间使。”   狞灭自愧道:“可惜五百年前,家父野心太盛,造成神族灭族惨剧,也连累了江南家先祖。每每想起往事,狞灭便心痛难安,对于你江南世家,我也算是罪人一个。”   这般言说,又勾起江南君的伤心往事。他的目光徒然变冷,冷眼怨对道:“天子此言,子墨不明,还请赐教。”   狞灭沉吟道:“对于神族被灭之灾,坊间盛传的说法,是本王用灭天咒将他们毁灭,以此堵塞魔婴灭世之谣被戳穿后的种种猜测。可实情并非如此,个中缘由纷繁复杂,现在我既已妖王归位,妖族便算彻底走入日光之下,各种前由自会逐步水落石出。”   江南君道:“哦?如此甚好,不过天子今日相邀叙谈,难道仅是要谈我江南先祖?” 第一百零六章 惺惺相惜之请求   狞灭面对江南君的问题,神色迟疑,竟不否认。 他一改刚才谈笑自若的从容神色,似乎变得很紧张。扇瑶宫里一片冷清,只能听到莲池里滴滴答答的水流声。   江南君一脸平静地端着琉璃盏,一口接一口抿着茶水,等他继续往下说,终于等到他再开口。   “狞灭偶然得知,当年神护法江南晏,在神族覆灭后流落人间,建立江南世家,曾著过一本《神武密志》,想必此书依然藏于你府,是吗?”   “什么,他竟然知道《神武密志》?”   江南君一听这话,脑子里轰然一炸,一颗心就烧了起来,二话不说,“砰”地将琉璃盏连着凤托重重放回茶几上,剩下的茶水溅了满桌。   他心中怒火万丈,却也不大作,只是生硬地冷笑道:“我道天子为何非但不杀我,还这般以礼相待,不远万里地将鹰嘴蝠的血从支离山取来漠北,原来是在打那本书的主意!在下不知什么《神武密志》,实在无可奉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如天子确实开恩不杀我,我这就告辞了!”说罢起身就走。   “江南君请留步,你误会我了!”   狞灭急呼一声,飞身而起拦住他去路,竟毫不犹豫地双膝点地,向他跪了下去。   “狞灭天子,你……这又是何意?”他此举突然,江南君实未料到,惊得连退两步。   狞灭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颤声道:“江南公子请再听我一言,狞灭求此书,绝非为了自己,而是代十万冤死亡魂向公子乞这不情之请!”   “十万亡魂?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南君本来还在试图离去,听到这句话,再也挪不开步子。   狞灭再抬起头时,美目已然含泪,情真意切地说道:“我虽匿居梨花坳五百年,但蒙雀鸟相助,常能收到来自外界的消息,故而听过不少关于你这位人间界奇才的事迹,也知你为人轻死重义,颇有侠义心肠,所以才冒然相求。为何你这般急躁,不能多留片刻,听听我的解释呢?如果等狞灭解释完,你依然认为我是在图谋不轨,再想离去时我绝不阻拦!”   江南君见他求得如此恳切,又确似真有隐情,便知刚才那番举动,是自己莽撞了。双颊一热,怒气下去,搀起他道:“天子如此大礼,子墨哪里担当得起,还请几边说话!”   狞灭见他终于肯听自己说完,心中一喜,任他搀着,二人又重新归坐。   再坐下来,江南君开始认认真真听他讲述,关于那十万冤魂的个中原由。   狞灭天子便将当年轩辕黄帝手下,镇守西塞的十万芒鹰烽火营勇士如何阵前奋勇杀敌,后来却被御赐御前侍卫之衔,无辜冤死轩辕古墓的前后因由,详述一遍。   “如今这十万怨灵,已归于轩辕大将鬼臾区之身,其魂被曦穆仙收进曦穆灵珠,若要释放这些怨灵,并让他们重回疆场一展抱负,非得再登帝神神位者相助,才可成功。若鬼臾区最终成功登基,成为神帝,这十万勇士便将化作神兵,再也无须屈居于黑暗的墓穴之中。”   狞灭天子说完,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零七章 惺惺相惜之结义   狞灭天子讲完芒鹰烽火营的往事,相当于已明明白白告诉江南君,为什么要推鬼臾区成为新任神帝。 说完后,再也不多一语。   江南君呆坐窗前,不断咀嚼烽火营战士的故事,心里泛起的,全是苦涩。   轩辕古墓他去过,十万御前侍卫亡灵的威力,他也领教过,更曾与鬼臾区交谈。万没想到的是,有一日,会有人对自己说,那个山脊一般高大的鬼魂,将会成为神族帝神。   而支离山妖龙洞里,曦穆彤的话也不停在他脑海里回响,震得他无可适从:“或者我们应该帮神族寻找更适合的人选……”   “彤儿随口说的更合适人选,现在是不是出现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他苦思良久,又抬头看向狞灭。   刚见面时,他囿于成见,简单地认为,这妖王虽美得比芙蓉芍药更活色生香,也不过是一只徒有其表的妖,哪能真具备什么内涵?而从此时起,他那些成见就已消失无踪,留在内心的,只有浓浓敬意。   原来这位狞灭天子,竟是这样一位苍松翠柏般有情有义的人物,他为拯救他人,如此不遗余力,自己还怎能不信他?   想到此,他站起身,向狞灭深施一礼,致歉道:“子墨今日置身这绝望之陵,得见天子真颜,荣幸之至。这一切恍如一梦,但令我生出梦幻感的,倒不是这里的园林或宫殿,而是没想到,被谣言传得似是而非的妖王,竟是这样一位仁人义士。子墨冒失,方才多有得罪,望天子勿怪!”   狞灭见他道歉得如此心诚,顿生感动,忙拉住他道:“江南君多虑了,你我都是性情中人,又何须讲这些俗礼?只要话说清楚了,兄台不怪,我也就松了口气。不过这神位一事,不知你的想法……”   江南君淡然一笑道:“天子大可放心,我也曾入轩辕古墓见过鬼将军一面,那时就震撼于他的威武之势。有他相助,我才能得偿所愿,获得姣虬剑。若此番我真有机会为救那十万冤魂,尽绵薄之力,必当万死不辞!”   狞灭见他不但同意帮忙,心意还如此坚决,不禁感概万千,拉着他的手叹道:“如日后鬼臾区真的成神,十万怨灵得救,狞灭愿世世为奴,报答江南君此世的大恩大德!”   江南君一听,白脸转红,急道:“天子怎能言重若此?子墨区区一介凡人,无德无能,幸得先祖惠笔写下此书,才能借花献佛,天子千万不要折煞在下!”   可他心里,却如有一把刀正在翻搅,痛得他难以忍受,“我既应承妖王,助鬼臾区成神,我的妹妹浣姝,又该如何是好?”   狞灭天子丝毫未觉察出他的焦虑,正恳切地注视着他,“西海私狱一趟,除了摧毁那海底地狱,竟能与大名鼎鼎的江南君相遇,此乃我人生大幸。世人说,交深季作友,义重伯为兄,既然你我同为尚义之士,惺惺相惜,如公子不弃,可愿与我结为兄弟,今后彼此携手,共佑世人?”   “这……”   江南君一时彷徨,语塞了起来。狞灭见他这反应,目光暗淡下去,苦笑道:“狞灭失言,请君恕罪。怎么说,我也是恶名满天下的妖王,怎可玷了公子的百年清誉?”   江南君一听,知他曲解了自己的心情,急忙解释道:“天子千万不要误会,子墨绝非此意!”   他其实是想起了,轩辕古墓前同群仙的交战,以及后来,与那帮仙人生的各种龃龉,心中又生无限凄凉,暗自悲叹,“无论我在人间使位置上多么尽忠职守,又何尝真的得到过何种清誉?到头来,不过是被人栽赃陷害,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那些所谓的仙,打着忠肝义胆的旗号,却又如何抵得上眼前这个妖王,半分的情谊?”   想到此,他再无顾虑,谦逊地拱手道:“并非子墨有意推脱,只是妖王之风采,更胜人间九五至尊,以子墨这样平庸的**凡胎,就怕高攀不起,反而折寿。”   “哦?折寿?”狞灭听得笑了起来,“素闻江南君百年前就一心求死,如今还怕因狞灭折寿?如此说来,你我今日不结拜,怕都不行了吧?”   江南君领会他意,二人执起手,一齐大笑。 第一百零八章 义正辞严之闯宫   狞灭天子与江南君结成异姓兄弟,江南君为兄他为弟。 同时,他果真向这位新认的大哥授予了带有“狞”字的,可自由进出宫陵的妖王符牌。   尽管妖王回归并重启天朝一事,狞灭已郑重昭告天下,他的绝望之陵恐怕也还是算六界中,最为隐蔽的族藏身之所。   且不说天山雪峰那层天然屏障,以及妖陵外厚厚的结界,单说随便哪一种用于护陵的妖术,也非一般人能轻易破解。所以唯一能自由进出此处的方式,便只有使用那雕有“狞”字的符牌。   待一切安置妥当,江南君的当务之急,就剩了尽快找出十字诀。   私狱中,他奄奄一息,只能悬着口气应付云清。现在他体力恢复,又已将助鬼臾区称帝作为目标,自然找寻动力倍增。   狞灭天子在扇瑶宫旁,为他辟出一处十分雅致的别院,唤作静心殿,他便搬了进去,开始潜心研究《神武秘志》,以期快点找出藏字的章节。   搬入静心殿前,狞灭曾试探着向他询问,他究竟是怎样陷落进西海私狱的,那鬼王到底与他有何过节,江南君却始终推说自己是被南风长老擒获,要借他的凡人之手杀害水铃儿,却只字不提云清对他的威胁。   他对西海私狱牢房的分布并不知情,更看不出牢笼锁头上有封印之别,自然料不到狞灭知道的,远多过他以外的。所以他的闪烁其辞,怎能骗得过妖王?那故作镇定的神色,早被牢牢捕捉进了那双火眼。   狞灭虽不再追问,心头疑问却越来越重,时常暗想,“难道,大哥是在为那鬼王掩盖什么?”   自从寻找十字诀的工作启动后,江南君再也没离开过静心殿。狞灭也不去打扰他,安排好照顾他的人手,就一直呆在扇瑶宫处理政事。   果不出他所料,私狱被毁后没两日,南风长老就气急败坏地冲进了绝望之陵,其吼声震天的气焰,几乎烧着了整座宫陵。   扇瑶宫外,被南风搅得天翻地覆。一众卫兵想阻止他不经通传,直闯入内,却被他狂躁地打倒一片。   殿外如此喧哗,狞灭却对那些吵闹充耳不闻,只是平心静气地稳坐书案之后,继续批阅案头如山的奏折。   南风长老终于冲破层层封锁,连蹦几蹦,蹦进了扇瑶宫。   “狞灭!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老夫?”南风长老狮子般的怒吼,终于在宫殿内炸响。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与朱笔,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问道:“亚父,你这样不经通传就擅闯,还打伤多名侍卫,是不是太过目无法纪?”   “我呸!少给我闹这套虚文,你一到任就给我送这么大份礼,亚父我受不起!”南风已怒得蜡黄的脸,涨成乌黑。   狞灭天子从案头拿起把精致的绸扇,摇一摇,扇出阵阵暗含梨花香的清风,一脸心旷神怡的享受之色。   南风见他这般视自己如无物,更加暴跳如雷,“你……我问你,为何要跑去大闹我的西海私狱?你竟敢,竟敢将我的地盘,变成一片瓦砾!现在海水倒灌,整座私狱已化为乌有,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否则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狞灭却只绸扇掩口,呵呵一笑,“哦,这样啊,冲得极好!我还思量着,这几日要派人去打扫残局,免得那些巨虫和尸骸污染了海水呢。”   南风直气得不断翻白眼,一口气续不及就要死过去。好容易喘过来,哆哆嗦嗦指着他问,“狞灭,你……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你忘了你自己,和我南风一样,也是妖吗?” 第一百零九章 义正辞严之怒斥   南风最后几句话,犹如一串火星,点燃了狞灭天子一直压抑心底的怒火。   只听他“啪”的一声,将绸扇重重扣在桌上,眨眼间一脸游戏之色,就转成了雷霆震怒。   他眉间的妖印腾出一小团火,赤红的双目也覆上一层浓厚的阴云,寒星般的眸子里,竟不时扯过一道闪电。   南风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妖颜,嚣张气焰给震得矮下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又细又短的脖子。   “亚父!”他怒喝:“本王现在还愿叫你一声亚父,那是因为,本王顾念旧情,还记得小时候你所给予的关怀。”   “哼,是吗?亏你还说得出记得二字!”南风长老不敢再大吵大闹,只能小声驳嘴。   “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是妖,可妖也有正邪,正如我你活在正邪两端,永不同道!亚父,为何你一把年纪,却如此不堪,非要破坏六界共存?被你残杀的那些人,你可曾感受他们的痛苦?你再闭上眼睛,想象一下他们的家人,那些本来完整的家庭,却因你的残暴不仁而遭生离死别的横祸,你于心何忍?”   “哼,狞灭,你高高坐在妖王王座上,却一味强调妇人之仁,老夫真为你感到害臊!就算你自己胸无大志,又岂能忘记你父亲,老天王当年要一统六界的壮志豪情?你今日说出这些糊涂话,对得起他为你打下的江山吗?”南风一时情急,竟搬出了狂蟒。   “你给我住口!”狞灭更加怒不可遏。   “且不论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单说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能不知道?休要拿我父亲做挡箭牌,你干下这桩桩恶行,为的只是喂饱你自己的狼子野心。我告诉你,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就你这种心术不正,专耍邪门外道的乱臣贼子,永远都别想奸计得逞!”   “你……”南风被他这一通怒斥,骂得魂都要散去,指着他哆嗦,“狞灭,就算你是王,我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长辈?哈哈哈……”他听得对天狂笑,“亚父,我以我眉间的妖印誓,若不是将你当作长辈,在我捣毁私狱的同时,你已锒铛入狱,现在只怕头都不在项上了,还能有命来和我闹?”   “这……狞灭天子,你……你竟然起意要杀老夫?”南风吓得一激灵。   狞灭一声长叹,冷然道:“杀你不难,可我狞灭并非嗜杀之人。留得你性命,是希望你能反省,能悔过。就算今日我对你手下留情,若你依然这样罔顾伦常,暴戾恣睢,一味残害天下生灵,迟早会激得天怒人怨,被那些你害过的人千刀万剐!”   南风听他不杀自己,算松了口气,缩紧的身子直回来,悻悻道:“你少来教训我,管好你自己再说!”   狞灭望着他那一脸蛮横,痛心道:“神族在五百年前灭亡,你以为是被我们妖族打垮的?错!大错特错!打垮神族的人,根本就是华夏帝自己!你应该记得,从神武八年起,父亲共与他交战四次,前三次吃的都是败仗,到第三次,甚至损兵四万,一直退守到江夏。可为什么第四次再去挑衅混沌谷,父亲偏偏就赢了?那是因为到神武三百九十九年,华夏帝变质了,由一个爱民如子的圣贤明君蜕变成为,一个连与他恩爱多年的帝后都要关去鸡鸣山的昏君、暴君!当神族大业已危如累卵不堪一击,你和父亲才能趁虚而入,得了这个便宜。亚父我告诉你,大厦倾覆非在朝夕,都是因为平时的恶行逆施,一点点积累,从而导致最后的崩塌!你可知,摧毁西海私狱,除了救出那些无辜囚徒,我还在拯救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念吗?”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又字字如针,南风长老心里哪怕还有一万个不服,也再无力辩驳,只剩一张灰脸,扭曲得实在可怕。   那私狱,他已苦心经营七十八年,却被狞灭于一夜间尽毁,怎能不心疼?怒气冲冲来找他算账,气没出,又被他训斥得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何等的羞辱!   他怒火难平,依然诡辩,“就算我设私狱,未报你妖王批准,抓的却都是一些在三界里犯下重罪的该杀之人,难道我这不算是为天下做好事吗?” 第一百一十章 义正辞严之质问   面对狞灭天子的怒斥,南风实在再找不出辩驳之词,竟厚颜无耻地说他在西海私狱残杀无辜,做的是好事。   “好一个做好事!”狞灭本已渐渐平静,不料又被他几句话激得勃然大怒,一掌劈向身前书案,只听“咔嚓”的一声脆响,书案一角竟被他的掌力生生劈断。   南风自不必说,给这一声巨响震得瘫坐在地,大气不敢出。大殿内外的一众宫女内侍,也都吓得个个面如死灰,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狞灭尽力镇定,顿了许久,才撑着桌角沉沉道:“我妖族在六界中,已是除人间界外最大的一族,截止目前,共有二百零三部族分布在九十八州,数千岛屿上。而散落在民间,与人混居通婚的妖民更是不计其数。按照妖族天朝制度,每一个部族中都设有至少百名监利统管地方,这些人的官阶相当于人间界的县令,监利上面又有黄郎,黄郎之上再是中郎,中郎上面又有上傅,上傅顶上又是御统,御统归太尊管辖,太尊直报丞相府,丞相府再会同三省六部,协助天子共理朝政。我所报的,只是妖族吏治主脉,还有多少没被提及的分支官职,是被设来管理天下的?如此庞大的吏治架构,你弃之不用,却在七十八年里,通过一个只有八十一间囚室的小小私狱,不审不问,残害百万条人命,亚父,你罪犯滔天,竟然还敢这样振振有词?”   耳听狞灭义正辞严的责问,南风忽生的不是懊悔,而是疑问:那个曾经瑟缩在梨花坳里万念俱灰,一心等死的文弱书生,是由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威风八面,浩气凛然的?   想到他之前弱不经风的样子,南风胆子倒大了些,干咳两声,爬起身道:“说起吏治,你得扪心自问!身为妖族天子,五百年来你只顾躲在梨花坳里醉生梦死,何尝插手过政事?现在一朝归位,便风风火火大张旗鼓,不将你落下的那些职责尽早理清,反倒对我的事横加干预,你是不是在本末倒置?”   “哈哈哈……”狞灭再度出一阵令人心寒的大笑,“五百年前为何我要躲进梨花坳,又是不是在醉生梦死,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为求一己私欲,怂恿父亲逼迫年幼的我练灭天咒,导致我年纪小小就被邪功反噬,受尽身心折磨。而当年我心灰意冷,打算离家出走时,你向我满口应承,答应我,必会代为悉心料理天朝朝政,绝不让吏治荒废,绝不让妖民流离失所。可这五百年来,你为我父亲,为妖族,都做过些什么?我妖族子民常年躲于阴暗角落不见天日,你却只顾忙你那些坏事,置我族人的生死于不顾。亚父,若我再不出来主持大局,只怕妖族就真的要像华夏帝毁神族那样,被你给毁了!”   “你……”南风长老已彻底词穷,再也无力拿住他,只好放下架子,假装服软,“好吧,狞灭天子,算你狠,一归位就给我演了这样一出大戏,令我损失惨重。既然你毁狱的理由多得一串串,那就当是我有罪,我回我的西王山闭门思过。但是,那私狱里有一人,天子如知他下落,希望能实言相告,因为他对我妖族未来之大统,可谓非常重要,还请天子别再为难我!”   狞灭天子心头一震,暗道:“难道他提的这重要之人,是指江南子墨?”   他假装不懂,试探地问:“什么人如此重要,竟能关系到我妖族大统?”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义正辞严之惩罚   南风长老向狞灭天子提起西海私狱里的一个犯人,令狞灭警觉。可当他反问南风时,也同样引起了妖道的警觉。   南风暗道:“照我那个该死的徒弟交代,江南子墨确实是被她关在九层的鬼狱里,如果不是狞灭亲手相救,其他人打不开鬼族封印,他这是故作不知吗?”   却听狞灭催问:“亚父,你究竟还藏着什么鬼心思?”   南风被问得脑中一闪,忽然想起来了:“呀!我道为何他一归位,就有本事将全天下妖人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既在整顿吏治,必然会接触到承天司,妖族每一部中都设有一名承天司,哪怕天朝关闭,也一直在不断搜集世间信息。西海部的承天司应该是,一个叫贯郜的吧?既然他什么都通过这些人搞清楚了,像江南子墨这样的人物,又岂有没听过的道理?我这样直接问他,不是不打自招?”   想到此,他狡诈地换上一副不在意的神情,挥挥手道:“哦,也没什么,我问的不过是来自人间的一个小人物,偷了我一本剑谱,想追回来而已。”   狞灭天子不禁好笑,揶揄道:“亚父还真爱说笑,区区一本剑谱被个小人物偷走,就能危乎我妖族大统,万一他偷走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书,岂不是整个妖族都要给灭掉?罢了罢了,我没见过什么人间界的小人物。亚父,此事既已了结,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经过这次教训,还望你能明白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道理,服人以理,待人以德,而非时刻手握屠刀。”   南风长老被他左一个责骂,右一个教训,已经受不住,现在打听江南君下落,又是受挫,更加心情烦乱,便顶着张黑脸,一语不地拱拱手,打算离去,却又听狞灭冰冷地唤他,“亚父,这就要走?”   他站住脚,拧着眉问:“天子还有何指教?”   狞灭不答,只拍了几下手,一个天朝的内廷书记官就揣着笔墨走了进来。   “你……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南风吃了一惊。   狞灭冷笑一声道:“亚父,你可还记得,你在我天朝官拜何职?”   “我……”南风一时语塞,心道大事不好,估计他自称圣君一事,也让狞灭给现了,黑脸又涨成紫红,狠狠挤出四个字,“妖族护法。”   狞灭待那书记官坐稳,铺好纸张,便挺直了身子正色道:“南风护法,跪下听判!”   “什么?跪下听判?”他身子一抖,不敢抗命,惊疑地跪了下去。   “南风护法,你身为我天朝重臣,本该恪尽职守,为护佑我族子民尽一分力,却不想恣意妄为,自封妖族圣君,四处招摇撞骗,坑害世人,更加恶劣的是,于西海建立私狱,残杀无辜性命百万,这几项罪孽相加,等同谋反,本该处以极刑,但念在百年前,你也算为振兴妖族出过力,是我父王在位时的股肱之臣,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现褫夺你护法封号,不得再参与任何天使兵团的事务,曾经颁的,允许你自由出入军营的天使兵符由本王收回。同时昭告天下,澄清你伪造圣君名号的事实,宣布你仅是妖族普通一员,你服是不服?”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义正严辞之诡辩   针对西海私狱一事,狞灭天子唤进内廷书记官,宣布了对南风长老的惩罚。 几项惩罚里最要他命的,便是一纸文书昭告天下,他的圣君之名是假的。   “狞灭!你……你敢对老夫做得这样绝?”南风歪歪地坐到地上,一脸绝望。   他倒不在乎再做什么妖族护法,五百年蓄谋,天使兵团里早有忠于他的人,就算没有兵符,一旦起事,那些人也会跟着他走。   可是,要向全天下公告,澄清他自封的圣君名头是假的,那他花这么多心血建立起来的那道暗网,岂不是一夕之间,就要被狞灭一纸文书扯得稀烂?而他自己,不也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他的惶恐,狞灭可了如明镜。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只是冷笑。   这个宣判,可谓釜底抽薪,为的就是断掉他利用圣君身份,与那些狐群狗党建立的联系,从而粉碎他打算谋夺六界的阴谋。   “亚父,本王对你这般轻判,你何苦还要摆出这副面孔?最起码,我没收回你的妖王符牌,今后你依然可以自由进出绝望之陵,难道对你还不够宽宥吗?”   南风浑身冷汗如雨,知道无论再说什么,狞灭也不可能改变这个宣判,唯有重新跪好,哭丧着脸道了声:“南风不敢不服,谢天子不杀之恩!”   狞灭满意地点头,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意却更让南风抖个不停,只盼他开恩,赶快放自己离去,谁知他还有话问。   “关于你那私狱,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亚父可否实言相告?”他问着,伸手招起绸扇,又开始享受那梨花清风。   “天子尽管问就是,老夫知道便答。”南风嗓音嘶哑地答应,尽量掩饰愤恨。   “哦,也没啥大事,我只是想问问,你和那鬼王云清,是什么关系?”   “鬼王?你……你怎么知道云清的事?”南风长老又吃一吓,腿软得实在站不住。   狞灭一撇嘴道:“这问的算什么话?鬼族在六界里可占了足足六分之一,族这么大的人物,我不该知道吗?若她真是鬼王,只怕我还得派出友好使臣,带足礼物,前往拜会呢!”   “不可!天子不可!”南风听他竟要去拜会云清,吓得一时失态,却不知是中了他的计。   狞灭的眼神顿时又变得犀利,死死盯着他。   南风急得手足无措,支吾道:“那鬼王……她不过是个普通女鬼,与我并不相熟,我在百年前偶然救过她,她知恩图报,与我略有交情,就这么回事!”   “你救她?哈哈哈……”狞灭爆一阵大笑,“以亚父的铁石心肠,能得你出手相救的人,想来必不简单吧?”他语带机锋,实在令南风心惊胆寒。   二人正在因鬼王僵持,一个内侍走进来,伏在狞灭耳边说了几句,他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然后又对南风道:“好了,你若不愿说出与那女鬼的关系,我也不强求。等你想说之时,再来找我。今日且回去,闭门思过吧。”   南风一听,如获大赦,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匆匆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晦路天使之自首   南风长老走后,狞灭天子命人将缺去一角的书案换下,刚才那个在他耳边耳语的内侍,便又走过来,恭敬地垂手站立一旁,等他吩咐。   “那人现在何处?”狞灭重新摆开桌上用具,头也不抬地问。   内侍回答:“回天子,现在还在东陵门外的冰天雪地里跪着呢,已经跪了有三个多时辰了。”   “哦,才三个时辰?若没跪够三天三夜,何必来通知我!”他冷漠地怪道。   “这……”内侍神色一慌,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他见自己为难了下人,缓和语气,叹道:“哎,算了,你让他进来吧。”嘴角却止不住流露出厌恶。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十八天使中的晦路天使晦敏,就出现在扇瑶宫的天阶之下。   “末将晦敏,参见天子!”   这位将军,身材高大,却如只惊弓之鸟,蜷在战袍里,把战袍变成了一个不停抖动的包袱。   他诚惶诚恐地跪倒叩拜,一头磕在玉石地面上,便再也不敢抬起来。   狞灭并不唤他起身,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他伏在地上,感受到天子的目光,好似两把利刃直插进自己的背脊,心已恐惧得就要绽裂。   狞灭终于开口:“晦敏将军,本王并未传召,你却主动由兵营跑来此处,是打算向本王请安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军机要事禀报?”   天子明知故问,更增添了晦敏的慌张,语带哭腔地答道:“回……回禀天子,西海私狱事已两日有余,晦敏未得天子召唤,一直坐立不安,夜不能寝,心里受尽折磨。此事晦敏罪犯滔天,又岂敢再等天子主动传召,罪上加罪……”   狞灭出长长一声冷笑,“你此话听来还真好笑!既知派兵助守私狱有罪,又为何要伙同我亚父干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晦敏抖如筛糠,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狞灭一腔怒火,指着他道:“你答不出来,就让本王帮你答!南风长老来自云南鹿谷,而你晦路天使营中,大部分战士的家乡,都在鹿谷,就连你本人,也是鹿谷人士!亚父为了用你的兵符在天使营里调兵遣将,故意拉拢你,承诺雪狼泣月之夜后,若谋夺六界的大事成功,就将整个鹿谷划为你的封地,让你风风光光做上鹿谷侯,从此你便可以解甲归田,享受你昧着良心,用无数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再无需在天山的冰天雪地里忍受军旅之苦,是也不是?”   一席话,说得晦敏魂魄不在,撑在地上的手抖得不能自已。   他惊异于天子刚刚归位,就将下属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看来今天这一劫是逃不过去了,只能颤声说道:“天子慧眼如炬,南风长老确实如此承诺过末将,可是……可是……”他犹犹豫豫,想说又不敢。   “可是什么?”狞灭怒问。   受这一吼,晦敏反而比刚才镇定了点,稍喘口气,答道:“可是就算晦敏接受交易,也并非是为自己做什么鹿谷侯,独享荣华富贵……”   “哈!好一个砌词狡辩!你倒说说,不为荣华富贵,又是为了什么?”狞灭道他是开始为自己开脱了,一脸不屑。   晦敏大着胆子挺直身,拱手道:“末将接受南风贿赂,是为了晦路那四万与晦敏一起餐风露宿的士兵兄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晦路天使之实情   狞灭本以为,晦敏此番前来自,必会竭尽所能为自己辩解,以求减轻责罚,而此时他这个回答,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为了你的士兵?晦敏,你把话说清楚!”狞灭收回对他的鄙视,换上一脸严肃。   “是!”他见天子愿意倾听自己了,很受鼓舞,军人的从容回来,开始朗声细述详情,   “天子体察下情,所言极是。跟着我晦敏的这四万兄弟,大多数是鹿妖一脉。几百年来,他们背井离乡,躲在漠北荒原上日日操练,勤勉有加。可无奈天子匿居,老天王不问世事,唯一能借妖族王印调动我们的,就只有南风长老。请天子恕属下冒犯之罪,南风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秉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十八位天使将军,大多数人都他如虎狼,却不敢轻易得罪。因为在他之上,就没有天子可为我们撑腰了。”   听到此,狞灭的妖颜一片黯淡,现在倒是他说不出话来了。   晦敏继续道:“南风每次从老天王处拿来盖了王印的军令,我们都只能屈从。尽管我们心里清楚,大多数时候,老天王根本就不知那军令上写的是什么。天子请想,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当盖有王印的军令派下来,谁敢不从?属下虽为南风长老镇守私狱,却实在是无奈的违心之举。再说他那划地封侯的承诺,就算他日他入侵仙族成功,承诺是否会兑现,晦敏也不敢盲目乐观,只因他那为人实在不足以信!但是,晦敏又存有侥幸心理,倘若南风真兑现了诺言,那么这四万士兵,届时都能跟随我解甲归田,回归故土,安享平民生活,这个诱惑,对晦敏,对四万兵卒,不可说不大!”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毫无虚伪推脱,狞灭天子彻底呆住了,心中止不住地悲痛:“错了,又是我错了,晦敏这哪里是在辩解?明明就是道出了五百年来,我十八天使兵团的心酸处境,以及我狞灭,到底有多对不起这百万士兵兄弟!”   他的语气不再不硬邦邦,而是心痛地问:“照你所言,这百年来,南风长老其实并未弃妖族大业于不顾,他确实参与了天使兵团的统兵?你告诉我,他都是怎样在统兵?”   晦敏简直就要大笑,“统兵?这个词,天子只怕对他用得不合适!若论异能和邪术,此人倒真有两把刷子。但若论起领兵打仗,他可实在没那个能耐。这么多年来,他接近兵营的唯一目的,就是排除异己,收罗自己的党羽,用小恩小惠和甜言蜜语,将那些愿意与他结为朋党的人网着,就等雪狼泣月之夜到,随他去攻打仙族云霄大门!”   “什么?在我十八天使兵团里网罗党羽?他作为妖族一员,竟将触手伸进自己的兵营?”狞灭越听越茫然,“如此说来,他这阴谋夺取六界的目的,并非是要助妖族成为六界之,他一直都是在为自己打算!那么他到底在谋划什么?又在和谁谋划?”   晦敏的话,令他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后才惊醒,想起他人还跪在面前,赶紧追问,“这么说,在十八天使兵营中,已有人被南风收买,在暗中协助他?”   晦敏迟疑一下,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扇瑶宫里,一片死寂,连莲池里的水都似乎比平时流得慢了。   晦敏眼见天子再次凝神不语,不敢打扰,静静跪在坚硬的玉石地上。   许久后,狞灭如梦方醒,挥手道:“晦敏,你回去吧。”   “什么?天子不惩处末将?”晦敏额头冷汗滴滴落下,惊异地问道。   狞灭摇着绸扇,一颗心已疲惫不堪,苦笑道,“有你晦敏在,就还有人关心那来自鹿谷的四万士兵的死活,以及他们的将来,我若借私狱之由将你处死,岂不是灭掉了他们唯一的希望?说不定,此举正遂了我亚父的心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晦路天使之任务   “这……”晦敏顿时又忐忑不安。<   天子不仅未起意杀他,还连小惩都没有,他心中实在愧疚难当,叩道:“晦敏拜谢天子不杀之恩,但私自调兵助守私狱是重罪,晦敏惶恐,还请天子处以其他责罚!”   狞灭这才抬眼细瞧他,就见这个汉子,中年人模样,四方大脸,虎目熊腰,一身威武气质,绝非是那种他起初认为的,奸诈狠毒的南风之流。正所谓相由心生,他刚才说的那些重情义的话,和这幅外表倒是相配。   于是叹道:“你自己说得清楚,派兵守私狱,拿的是盖了王印的军令,我能怎样罚你?你既是真心悔过,就该把这分愧疚心用在军务上,多为天朝,以及你的士兵兄弟办实事。”   寥寥数语,竟触碰到晦敏那颗男儿心里,最柔软的一处,令他眼中淌泪:“受天子如此厚待,晦敏实在愧不敢当!今日我就将这条命寄放于天子处,您若需要,随时拿去。今后晦路全营将士,必当葵花向日,对我天朝忠心不二,再也不干丧心灭德之事!”   狞灭微笑点头,“很好,晦敏将军,我天朝能得你这样的贤臣,也算有幸,本王甚感欣慰。既然你有此忠心,不妨帮我做一件事,不知你可愿意?”   晦敏一听,赶忙双手抱拳,应道:“是,天子尽管吩咐,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晦敏也必当完成使命!”   狞灭沉吟半晌,说道:“我给你十日时间,十日之内,你尽力为我收集齐十八天使营中,已被我亚父笼络者的名单,越详细越好。但是,你切不可因任何私怨,而牵扯进无辜之人。若被我查出你有此不义之举,定斩不饶!”   晦敏面容坚定,连磕三个头道:“天子恩德,浩如东海,晦敏这条命既已归天子所有,断然不敢有任何欺瞒!请天子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于十日后将名单奉上!”   狞灭满意,再无其他嘱咐,便挥手示意他退下。   晦敏走到宫门口,忽然又回转身。   狞灭见他欲言又止,似在犹豫,柔声道:“还有何事,你尽管说。“   晦敏心想此事非说不可,便看了看左右。狞灭会意,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大殿上只剩了他二人,他这才说道:“还有一事,晦敏必须实言相告。不知揭西海私狱一案的人,是否是那西海承天司贯郜?”   狞灭道:“不错,正是他。收集地域人员与组织信息,是各妖部承天司分内之职,有何不妥吗?”   晦敏方脸变得大为紧张:“天子话虽不错,但是百年来,承天司们摄于南风长老淫威,敢说实话的极少,那位贯承天也算有一副义胆忠肝,敢于将此事揭出来。但以南风长老的歹毒,岂会就这样吃哑巴亏?他在天子这边受的气,必会找其他人泄出来,那贯郜可是当其冲!”   “这……”狞灭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我必须赶在亚父下手之前救人!”   晦敏离去后,狞灭独坐殿内,心事重重,任凭脑海汹涌翻波,却听身后屏风内,似传来一声轻笑,这声音一秒即逝,好像一个偷躲着的人不小心弄出声,又赶快捂住嘴巴。   听到这小动静,狞灭抬头,脸上烦忧瞬时化去,目光里慈爱闪现,笑道:“在那屏风中躲了这么多天,不厌吗?小跳蚤,哥哥想你,你快出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蚤妖弟弟之肉娃娃   狞灭天子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屏风上,那山水浮雕犹如活了一般,开始微微闪动。随即从浮雕山石后,跳出来一个芝麻粒大的小人儿。   小人儿在雕刻出的石头上蹦蹬两下,便开始变大。等大到能看清样貌了,又如只小老鼠般,滑溜溜从屏风里滑出来,“嗖”的一下就蹦到了狞灭的书案上。   出来后,他如吹气般继续长大,直到长成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童模样。   这娃儿胖如滚球,光着两条肉嘟嘟的小膀子,如同甩着两条粉嫩的莲藕。光光的小脑袋顶上,左右各扎一条冲天辫,用红绳牢牢系着,笑嘻嘻一脸顽皮,十分趣致逗人。   “嗯……我是该叫你狞灭天子,还是哥哥?”   小跳蚤大方地趴在他眼皮底下,撑着西瓜似的胖脑袋天真地问。   狞灭见到他,脸上阴霾一扫而空,一把抱起他,在臂弯里掂了两下,但觉这胖小子实在沉,他气虚力短,生怕把他摔着,赶紧又放了下来。   “这还用说,当然是叫哥哥!”他哈哈笑道。   “哼!还哥哥呢!”小跳蚤却一屁股坐上他大腿,小身子背向他,嘟着元宝小嘴生起气来。   “哥哥自顾自躲着玩耍几百年,留小跳蚤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好意思说想人家!骗人!”   狞灭将那团肉球拧过来,点点他的肉鼻子道:“哦,难怪你在屏风里躲了整个星期,都不出来见人,原来是在恼我!”   “啊?哥哥知道我在那里面!”小跳蚤见自己躲猫猫的游戏早被他识破,胖脸一红   狞灭笑道:“好了好了,哥哥匿身这么多年,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说,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哥哥保证,以后一直陪着小跳蚤,再不让你孤单,好不好?”   得了这个保证,小跳蚤小脸顿时阴转晴,不再嗔怪,从他腿上蹦下来,挠头道:“我在那屏风中躲了七日,就见哥哥忧心七日,哥哥终日被那样多烦事缠绕,小跳蚤怎样才能帮你呢?”   狞灭喜道:“哦,你真有帮哥哥的心肠?”   小跳蚤一挑眉,傲慢地说道:“哼!哥哥这是在小瞧人吗?我虽是蚤妖一脉,被天下妖人鄙视,哥哥可从未瞧不起我!几百年前,若不是你将我从狐妖口中救下,我这身肉肉只怕早变了狐狸便便。当时不就是偷了他们几粒破珠子吗?那般喊打喊杀,非要咬死我!所以说,小跳蚤这条命是哥哥给的,不管沧海桑田如何变化,我都会像那个晦敏天使说的,为哥哥效力,不怕上刀山下油锅!”   狞灭天子已被他逗笑得花枝乱颤,绸扇掩口道:“瞧你这长篇大论,还没完了。你口里的那几粒破珠子,可是漠北狐妖好不容易偷来的曦穆灵珠,内含曦穆仙内丹精华,可以收魂续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宝。叫你再偷走,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小跳蚤小脸一横,嚷道:“哈!狐狸偷就行,我偷就是犯死罪,这算啥理?再说了,蚤妖天性就是要偷东西,就像人要吃饭一样,一日不偷都会心神不宁,像丢了魂。要三日没偷,只怕就活不下去了。这种祖宗传下来的习性,我能有什么办法!”   狞灭已笑得直不起腰,指着他道:“好好好,理都给你,恐怕我唯有修改妖律,将偷窃变为合法,你才会满意……”   小跳蚤一听当真,大喜过望,拉住他袖袍连问:“真的真的?哥哥此言可信?”   狞灭强忍着笑,将袖袍轻轻从他手里抽出,“你就想得美,你是想哥哥满足你一人,然后被天下人唾骂吗?”   “好哇!哥哥又耍我!”小跳蚤一屁股坐地上,又不理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蚤妖弟弟之偷人   狞灭见小跳蚤又生气了,假装想了一想,然后一脸认真道:“不如这样,虽然哥哥不能擅改律法,鼓励偷窃行为,但愿意将你私用,允许你为我去偷,这你可满意?”   “啊?被哥哥私用?”小跳蚤听得来了兴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心急地问:“哥哥快说,要我去偷什么?总之除了女人心,这世上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   狞灭忍不住又笑,“你这小鬼头,女人心偷来也是你留着自用,哥哥可不要!”   小跳蚤嘿嘿笑着,不挠脑袋挠肚皮,“那是,凭哥哥这样的人才,我一时还找不出配得上的人去偷呢!”   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咦,哥哥平日里是不喜欢小跳蚤偷的,怎么今日忽然转性?莫不是,你真看上哪个女人了?”   狞灭啐道:“你少在此胡说八道,谁要你偷心?哥哥要你去,偷人!”   “啊……”小跳蚤扯着细嗓子尖叫,恨不得一下蹦到殿柱后躲起来,粉嫩的童子面涨得绯红,嘟哝道:“哥哥呀,虽然我已经快七百岁了,可怎么说都还是个小孩,这种男女之事,我……我哪里懂……”   狞灭见他窘态,又是大笑,“你这人小鬼大的东西,既然羞成这样,只怕男女之事你并非全都不懂吧?罢了罢了,我可不是要你去偷女人,我是要你去西海地域,将那名叫贯郜的承天司,给我偷来。”   “哦,原来如此!”小跳蚤想起刚才晦敏去而复返时说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哥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偷人,不过是偷男人。”   狞灭与这么多人说过话,口渴得厉害,正端起琉璃杯呷茶,不防之下满口喷出来,呛得使劲咳嗽。   小跳蚤只顾自己说得痛快,又问:“奇怪,哥哥贵为天子,派一队侍卫去把那个承天司请来不就行了?再不,出动个天使也不为过,何必要我小跳蚤去偷?”   狞灭被他说得笑颜散去,轻叹道:“晦敏的话,想你都已听全,还不明白吗?若我大张旗鼓派人去请,只怕那贯郜尚未到绝望之陵,就已尸骨无存了。唯有请你暗中行事,或还能保他性命。”   “哦……还是哥哥顾虑周全!”   小跳蚤彻底明白了他的苦衷,不再啰嗦,欣然领命而去,偌大的扇瑶宫,转眼又静得只剩了莲池淌水的空灵声。   狞灭摊开手掌,轻轻一晃,一块玉石大印出现在掌中,这便是晦敏一直提起的王印。   避世梨花坳期间,此印名义上归父亲掌管,可他已因自己的离去而心如死灰,再未真正涉足过任何天朝事务,只有南风长老,需要用印时便去找他。   估计那时是南风要,狂蟒就给,从不深询缘由,正因如此,十八天使的阵营才会乱得这般不可收拾。   “无论这只军队内部有多乱,天使兵团的战斗力都为世间最强,哪怕人魔仙三界联手与其对抗,也不容易得胜。一年,我的时间,只有一年,我必须在这一年里整顿好这支军队,以防他们被暗黑势力利用,沦为祸害六界的主力。我该怎么做呢?”   狞灭心中千头万绪,不胜烦忧,将那枚王印,放在了案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邪师恶徒之暴怒   离开绝望之陵,南风长老跨着漆黑咕噜兽,怒气冲冲地冲回了他的老巢,靠近西海的西王山鹿鸣宫。   一跨进他日常所呆的常青殿,就见到云清飘忽而来的鬼魅身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只冷冰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云清嫣然一笑,对他福了一福道:“拜见师傅。”   南风极不耐烦地一袖子将她扫开,“好了好了,这些礼都免了罢。你这么急跑来,莫非是为探我见狞灭的消息?”   云清瞧他鞋底似的一张黑脸,就对他与妖王会面的结果猜了个七八分,所以知他现在就是堆炸药,哪怕一点火星都能引爆,炸得她粉身碎骨,于是小心翼翼地陪上笑脸。   除此之外,私狱一出事,她用江南君换出凤涅并将其私放的事,南风自然就知道了。他因此而雷霆震怒是必然的,难说在气头上,能弄死自己。   她本来怕得心慌慌,但南风一收到私狱被毁的消息,便匆忙赶去找狞灭算帐了,以至这事就像个疖子,尚未刺破流脓,还肿在那里,她当然更不敢放肆。   南风不说话,她只好试探着问:“师傅,还在为西海私狱一事烦恼?”   南风漠然挤出四个字:“明知故问”,便又沉默。   话说不起来,她又急于打探妖王,只好继续找话,“真没想到,这妖王刚一归位,就给师傅您来这么大个下马威,亏得在他幼年时,你对他那样疼爱有加,难道他还好意思再叫你亚父吗?”   几句话揪得南风一颗心生疼,拍着桌子怒吼:“这个逆子,他刚刚归位时,我满心欢喜地跟着狂蟒跑去绝望之陵拜见他,以为他从此就会一展抱负,帮他老子实现当年吞并六界的宏图大志。如果他真和我是一条心,我还打算拉他加入我们正在筹划的大业。没想到,他竟像个婆娘似的满口和我谈什么仁义道德,还剥夺了我进入天使军营的兵权!更可恨的是……是……”   说到此,他已上气不接下气,翻着白眼就要哽过去。   云清听到关键处,没了下文,赶忙倒上杯茶,给他灌了一口,见他缓过来了,便问:“更可恨的,是什么?”   “更可恨的是,他马上就要昭告天下,说我的圣君身份是假的!”他终于吼了出来。   “啊?”云清一听,吓得鬼脸乌青,“那……师傅,如此一来,我们前面好不容易才笼络住的那些人,会不会以为上当受骗,全都要和我们翻脸?”   南风本已焦躁的心,又被这刀子似的话捅了一下,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吓得她不敢再开口。   “狞灭,枉老夫如此疼爱你,你却这样对我,我该怎么办?虽然我不服你,可也下不了手拿去你的命啊!”   他捶胸顿足地泄,云清却躲在一旁,露出一脸嫌恶。   呆坐一会儿,他忽然又跳了起来,吓得她一哆嗦。   他仿佛在自语,又似在对她说:“不好,有件事我还忘了!这小子一归位,便要回王印,重掌军权,然后就毁了我的私狱。他现在正干的第二件大事,是重启整个妖族的吏治管理系统。照他这度,不出几日,五百年里那些被我废掉的那些大小官员,估计只要还没死,不少都能官复原职。这些人都是我因各种原因排除的异己,其中被我侵其妻或灭其子的大有人在,但因天朝关闭,无天子主持大局,才一直忍气吞声。现在狞灭回来,要是站在他们那边为他们撑腰,这些人不都得伺机向我复仇?”   云清听他这话,反而不再陪笑脸,而是露出冷笑,仿佛故意在笑给他看见。   这一举动果然激得他暴跳如雷,吼道:“你笑什么?难不成还要给你师傅落井下石?”   她见他终于愿和自己交谈了,忙抓住机会,又挂回诚惶诚恐的表情:“徒儿不敢!师傅啊,你稍安毋躁。徒儿只是在想,你与其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成天给你那半边儿子牵着鼻子走,何不就把心思都放到我们一统六界的大事上来?我们已幸幸苦苦积累这么多年,就算狞灭天子想破坏,怕也没那么容易得逞吧?”   这句话算说到了点子上,南风眼前豁然一亮,暗道:“这死女子说得有道理!就算他真向天下下诏,让我再无法以圣君自居,我手上也并非只要这一个筹码啊!”   他眼睛斜斜地扫向云清,“我不是还有她,这个未来的帝神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邪师恶徒之坦白   狞灭天子一归位,南风长老就在妖族天朝失势,给降成了一名没有任何实权的普通妖人。≦本来他满心沮丧,经云清提醒才想起,一旦这鬼女真正成为神族帝神,他不就可以弃妖族投神族,通过控制帝神,让自己一统六界的美梦成真吗?   不过这下,可是令他也联想到了江南子墨被关鬼狱的事,脸又沉了下来,问云清道:“你说,江南子墨出现在你鬼狱里,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明明住在姑苏城中的云府吗?还有,那凤涅又是怎么从私狱逃脱的?“   云清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给摆上台面,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回……回师傅,凤涅,是江南子墨,用自己换出去的……”   “什么?”南风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贱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背着你师傅干这么大的事?若不是你,江南子墨现在还被我攥在手里,何至于私狱一毁就一无所有?你信不信,今天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云清听他果然起了杀心,极度惊恐,但转念一想,又不怕了,大着胆子抬头道:“师傅啊,今天的云清,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假鬼王。你杀死我,最多泄一下。不过他日等我成神,可就是无价宝了。有了我,你再也无需看妖王脸色,可以随心所欲地穿行于六界,呼风唤雨。有了这些诱惑,你还会舍得因一个魔女而杀我?”   “你……你……”南风气得浑身抖个不停,却找不到只言片语的反驳,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南子墨,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他?”   云清开始暗暗盘算:若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神武密志》与十字诀的秘密,怕是就藏不住了。不过这本书已瞒了他那么久,且事情已进行到这一步,说出来估计也无妨吧?并且哪怕是拿到十字诀,到真正登上神位之前,都还有无数道关要闯,如能得南风相助,自然更有胜算。   再说,妖王冲进私狱救人,纯属意料之外。经他这么一闹,江南君目前下落不明,很可能就在鬼狱里被他救走。如果真是那样,要找到他,唯有通过南风。所以现在,只能将整个真相对他和盘托出。   南风见她呆跪着一语不,怒道:“你还在打什么鬼主意?说话呀!”   云清给他嚷嚷醒,站起身笑道:“师傅啊,你有所不知,没有江南子墨,我就无法成神,所以这个人,云清得罪不得。”   南风听了一愣,“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做不做神,和他有什么关系?”   云清已打定主意不再隐瞒,便将《神武密志》,以及这本书里记载的内容,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南风听完,冷汗如雨,本来就已被狞灭打击得体无完肤,现在听云清一说,更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原来百年筹谋,竟一直是在帮一个假继承人!   他实在受不住这一连串打击,颓然瘫进椅子里,再也站不起来。 第一百一二十章 邪师恶徒之焦虑   云清预料到南风一旦得知真相,就会是这副德性,所以早已想好一套说辞:“师傅,你实在无需这般失望。 我目前还不算真正的神位继承人,这不假,但你想想,水铃儿是我唯一的竞争对手,江南子墨又那么在乎我,不惜一切地要让我继续留在世上,他必定会找出十字诀,助我修改继承规则。”   南风冷哼一声道:“话是不假,但是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敢一再瞒我,还有脸叫我师傅?想来你向我献策,在运河北坡拉拢江南,又诱他进古墓夺剑,不过是在利用我吧?你老实说,《神武密志》是不是在古墓里偷偷交给他的?”   云清悻悻然道:“徒儿不愿师傅为无谓的事烦恼,故而隐瞒,是对你的孝敬,师傅却还不领情!我这不一直都在自己解决吗?只要结果如愿,你又何苦执着于解决过程?”   “解决?”南风又开始吼叫:“你解决什么了?现在江南带着那本关键的书消失无踪,这段时间我看得清楚,他所谓的投诚,根本就是在糊弄我,说不定还给我唱了出反间计,做了曦穆彤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还敢狡辩?老夫确实是看在神位的份上还留着你,否则你早就成堆黑灰了!”   云清被他辱骂惯了,一点都不恼,舔着张脸笑道:“好了师傅,骂完您消消气。我哥哥现在明明就是带着《神武密志》呆在妖王宫陵,怎能说消失无踪呢?”   南风摸着胡须一瞪眼,“你就那么肯定?”   终于说上正题,云清赶紧抓机会问:“师傅此趟入宫面见狞灭天子,可否问及江南子墨的消息?”   南风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问吗?只是狞灭说他并未见过此人,我又怕他现我们与江南的关系,就没再深究,说不定这人真是和其它囚犯,一起给放跑了呢?”   “和其他囚犯一起放跑?哈哈哈……”云清仰天大笑,笑得南风咬牙切齿,“你这个死女子,还敢这样放肆!难道我说得不对?”   云清挑着眉道:“师傅一世神机妙算,可一见到妖王,就犯了糊涂。”   “你这孽徒,少在此拐弯抹角,快把话说清楚!”南风虽怒,却拿她没折。   云清得意地笑:“师傅细想,那西海私狱九层,专为关鬼族囚犯而设,封印皆由我下,没一个妖兵有本事打开,若非妖王施以妖法,江南子墨怎么走得了?”   南风一惊,云清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原来江南君千真万确就呆在绝望之陵,狞灭竟然将他给保护下来了。   想明白这层,他顿时更加焦躁,连呼:“完了完了,那江南小子混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还不知已探得多少消息,狞灭既然见到他,只怕对我们的内幕已了如指掌。并且,狞灭得了他,就相当于得了《神武秘志》,他可是无所不能的妖王,你这个死女子,瞒着师傅自作主张,闯出这么大的祸,现在还能高枕无忧,以为你的对手只有水铃儿一个吗?”   云清和南风周旋这么久,为的就是向他打探江南君下落,听他这么一说,心顿时凉了半截,脑子也一下变了空白。   顿了一顿,她鬼眼里闪出寒光,“师傅,或许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悲观。我哥哥与妖王见面已是事实,但他若有心护我,必定要有所隐瞒。现在事不宜迟,就算你不舍得杀狞灭天子,为了我们的大业,也绝不能再心慈手软!如果你下不了手,这事就交给我,哪怕凿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挖出来灭掉,以防十字诀,甚至帝冠落到他的手里!”   南风长老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道:“我说你瞧不起曦穆彤也就罢了,想不到你竟狂妄到这个地步,连妖王都不放在眼里。且不论你杀不杀得死狞灭,就算你能化作黑烟渗入绝望之陵的结界,也化解不了里面的各种妖术,只怕你没摸到东陵门,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还能在妖陵里凿地三尺?”   “这……”云清被他损得灰头土脸,冷冷道:“那照师傅的说法,我们就放弃夺神位,任江南子墨将十字诀交给水铃儿,由他去继承神位?”   南风狠狠一甩衣袖道:“你无须对为师用这激将法!江南子墨当然要给弄回来,十字诀也势在必得,但我们必须从长计议,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邪师恶徒之毒计   西海私狱被毁,丢了江南子墨,云清与南风师徒二人急得六神无主,一时都不再说话,低头闷想应对之计。   常青殿里一阵冷清,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云清先蹦了起来,喜道:“师傅我有了!”   南风思绪被她打断,恨不得一个茶杯砸过去,“教了你一百年了还这样毛躁,真是屡教不改!你一个女鬼,和谁去有?”   云清一愣,回过神来,嗔道:“哎呀师傅,我不是说我有娃娃了,是说我想到了好点子!”   南风一脸无奈,喷道:“你还真以为我说你有了?别废话,啥点子快说!”   云清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个点子,就叫做,苦肉计!”   “哦?苦肉计?”他一听来了兴致,“怎么个苦法,说来听听?”   云清傲慢地甩甩头,解释道:“师傅不许我混进绝望之陵,但我若混进稽洛山,你总不会反对吧?”   南风摇头道:“我当然不反对,可江南又不在稽洛山,你主意打去那里,有什么用?”   云清哈哈笑道:“难道,我就不能用苦肉计,将他从绝望之陵引出来,引去稽洛山?”   “这……”南风先是一愣,等脑子转过来,茅塞顿开,忙道:“你快往下说!”   云清见他猴急了,更加得意,“我的计策很简单,就是将我自己当作诱饵,潜进稽洛山被曦穆彤擒获,关键时刻江南子墨赶到,救下我,我不就又与我亲爱的哥哥,重逢了吗?”   南风听完,身子缩回椅子,捋着胡子若有所思,然后道:“计是好计,但这里面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无法保证你就能一举成功啊!”   云清道:“哦?比如呢?”   南风道:“比如,你怎么确定,江南子墨就一定认为,曦穆彤会杀你?你若无危险,他又何须跑去救你?”   云清想起自己背着他干的那些事,以及与江南君在云府里的几次谈话,不愿向他透露,便想了个法子绕开去:“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靠师傅出手了。”   “靠我?”南风拧了拧稀拉拉的眉。   云清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听得他直愣神,听完又问:“你确定,这么做能有效?”   她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只要师傅按照我说的做,我便可以保证,江南子墨很快就能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对于云清的鬼点子,南风虽然心里没底,但苦于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应承,“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这次再也不许失败,否则为师必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云清瘪了瘪嘴,再不搭话。   既然已有对策,南风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也愿意和她说话了,便转了个话题:“上次我提过的云南闹鬼之事,已派人查了。”   她一听急忙抬头,“哦?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南风冷笑一声:“想来说了你也不信,那个鬼,竟然是被我杀死在逍遥钟里的嵩留仙云之裳的魂魄。”   “什么?”云清一听神色大变,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南风见她如此紧张,怀疑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云之裳的鬼魂,能把你吓成那样?”   她生怕露陷,赶忙掩饰,心里却陷入惶恐,暗道:“坏了,这老东西为何要在我献了苦肉计之后才说出这事?云之裳可是清楚我真实身份的,万一他的魂魄已与曦穆彤见面,我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谎言必已被揭穿,如此一来,我去稽洛山不是自投罗网?万一她真要对我痛下杀手,江南子墨又没及时赶到,我不就真得死在她手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邪师恶徒之利用   听说云之裳的魂魄重现世间,云清顿时慌了,眼珠一转,诡计又上心来,假装忽然记起什么重要之事,说道:“师傅,有件事,徒儿一直想不明白。 ”   南风道:“哦?啥事?看看为师能不能帮你。”   云清道:“当日在漠北雪原,我现了曦穆彤的踪迹,一直监视她,直到她就要被漠北白狐咬死。当时她的举止很是奇怪,好像失忆一般,全身一点功夫都没了。后来哪怕狐狸都咬上了她的腿,也没见她冰兽鞭或指天禅出手。”   南风听她问的是这个,又火冒三丈,质问道:“你说,未经我允许,你跑去漠北做什么?莫不是你曾背着我,偷偷查找狞灭的下落?”   云清知道若重提此事肯定又要挨训,本不愿说,但此时为打探消息,也只得豁出去了,嘻嘻笑道:“师傅啊,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你就不必再秋后算账吧。再说后来,我用密语修罗引那帮愚蠢的仙人到天山,打算一网打尽,不是汇报过吗?你为帮我,还曾去拖住那妖王,所以我想知道,当时眼见曦穆彤就要被狐群吞食,却不知何故脚下忽现冰窟,她跌了进去,就再也不见踪迹。我足足在那一带监视了七天,才又见到她出来。可这七天,她到底去了哪里?”   南风当时在梨花坳里受了狞灭的气,还差点被曦穆彤刺瞎一只眼,深以为耻,本不想再向人说起,她既然问,只好随口回答:“大概那次她是给狞灭救了,和他一起呆了七天。至于她为什么失忆,或许是狞灭用妖法抹了她的记忆,直到七天后才恢复。”   “什么?”云清一听又惊又喜,庆幸自己终于从南风嘴里掏出了最有价值的消息,禁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在全天下都在苦寻妖的时候,仙却在与他私会,师傅,你说,这事若被天下人知道,那曦穆彤还保得住她的仙之位吗?”   “啊?”   云清一语惊醒梦中人,南风暗自惊呼,“我为何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当时在绝望之陵见到曦穆彤,我还以为她只是偶然闯入,并未真正意识到他二人已独处七天。现在按云清说的时间分析,事情还真是如此。这样说来,莫非她并非偶然出现在那宫陵,而是从梨花坳上来的?”   云清见他已开始怀疑,趁热打铁道:“师傅,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难道男女之事还没云清清楚?一男一女能在一起独处七天,要说没生出情愫,那可真真是我这个鬼都不相信。若再深入,他们怕是连娃儿都要有了!据我所知,仙私通妖,妖不会有事,仙却要按落音竹宇仙律处置。这么重的罪,曦穆彤可是要被判,支离山悬形!”   南风倒不知这个说法,惊问:“你怎么能知道得这样详细?”   云清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咬牙道:“这个女人,我恨了百年,一直在想尽办法弄死她,所以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我都会研究得一清二楚。可惜她素来循规蹈矩,抓不到什么把柄,现在竟有这么大个机会摆在我眼前,她还能逃出我的手心?曦穆彤啊曦穆彤,你曾被吊九十九年,差点死在支离山,现在我云清就要让那地狱刑山,成为你最后的葬身之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邪师恶徒之蛇蝎心   南风忽然想明白了狞灭与曦穆彤的关系,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暗道:“狞灭识得江南子墨已是个大麻烦,若再加进曦穆彤,这三个人未来联手,我还能有活路吗?不行,三个人里,曦穆彤必除!”   打定主意,他不理云清的狠话,说道:“曦穆仙固然要除,但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就算真如你预料,她与狞灭有私情,也只能算是你我的猜测。若要让那帮仙相信,并推翻他们的领,是需要拿出如山铁证的,你拿得出来吗?”   “证据?证据还不简单?你也太小看你这聪明伶俐的徒儿了!”云清一脸狡黠,手掌一翻,一粒晶亮剔透的曦穆灵珠就现了出来。   “啊?你怎么会有曦穆灵珠?”南风现在还真得对这女鬼刮目相看了。   云清诡秘一笑,“这珠子是怎么来的,师傅就别问了。曦穆仙作为天下第一仙,要骗她是很难,可是只要找准她的弱点,多难也难不倒我云清!”   南风不解地问:“话是不错,不过就凭你,能在大名鼎鼎的曦穆仙身上找出什么弱点?”   云清两只手指一竖:“什么弱点?两个字,善良。”   南风一怔,又瞬间领悟,干巴巴笑道:“看来你还不是百无一用嘛!”   这话在云清听来,也品不出是夸是贬,只好当没听见,压住心里的厌恶道:“善良可是人性最大的弱点,无论多强大的人,只要是动了恻隐之心,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哪怕是她曦穆彤,也不可能幸免!”   南风有些不耐烦,止住她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曦穆灵珠你好好保存,等我们一找到机会,就拿出来,将她和妖王私通之事昭告天下,看她这次还能逃得过去?哼哼,狞灭,我是舍不得动你,但是动你的女人,不是比直接向你报复,更能解我心头之恨吗?”   云清看看门外天色渐明,对南风道:“徒儿这趟来西王山,真是不虚此行。我这就回难柯山,准备一下诱我哥哥出来之事。一旦向师傅出信号,你可千万要踩准时间点去找狞灭,否则我们只怕要功败垂成!”   南风听她竟来嘱咐自己,心头火起,硬邦邦道:“我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不要再干蠢事就好!一旦找到江南子墨,你还打算带他回云府吗?”   云清笑得冰冷,“回云府?他既已背叛我投了妖王,我凭什么还让他活得那么舒服?等他再无利用价值,我便将他扔进殍幽湖,变成那些残尸厉鬼里的一员!”   这番话,竟连南风都听得手脚麻,暗道:“这女子虽心思敏捷,颇有谋略,但论心狠手辣的程度,只怕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曦穆彤与她非亲非故,她想利用其善良杀她,还说得过去,可连疼爱她若此的亲哥哥,都要这样残忍的施以毒手,这蛇蝎心肠可真是世间罕见!也罢,我现在只是利用她,等这一切结束,必须将她除去,以绝后患!”   嘴上却说:“好吧,今日诸事已毕,趁天还没亮,你快些离去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虚境会议之争论   自从妖王归位之后,除人间界以外的其他两界,一片混乱。 山林海角间,乃至混居人间的妖人丛出,其群体越来越庞大。   整个仙族都在为之震惊,自叹五百年过去,从来就未曾意识到,原来世间潜伏了如此多来自妖族的妖人,而这些人不单止生活在荒郊野外,更多的竟是混杂在人群中,与普通人一起,婚丧嫁娶生老病死,表现得极其平常。   他们在妖王归位前,丝毫不露马脚,令人以为,他们不过就是人的世界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连续几天,稽洛山里热闹非凡。虽然事先并未彼此相邀,不同地方的仙人们却如约好了般,纷至沓来。   这些人齐聚在一起,等待仙曦穆彤的接见,可不知为何,曦穆彤却将自己关在缥缈殿,已数日足不出户,好像是在关键时刻刻意闭关,完全不想理会,稽洛山的落音竹宇现在已宾客盈门。   这日清晨,天刚泛微光,早起的仙人们就已聚到了落音殿。   大殿之上人声鼎沸,犹如架在炉子上的大锅里水正沸腾。可是情况依然如旧,无论众人怎样伸长脖子盼望,曦穆彤也始终没有出现。   连等几天见不到人,其中几个性急的就有点坐不住了。水铃儿正好从殿外进来,一帮人便蜂拥而上,拉住他问个不停。   “铃儿,妖王归位可是世间一等一的大事,再也不似以前我们寻他那样,还可以以静制动,慢慢等!你想想,今后天下格局改变,三界变四界,另外的鬼界和神界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妖族军事力量强大,下一步行动怕是会直接关系到三界存亡,在这关键时刻,曦穆仙必须得出来主持大局,可她究竟何故一直不闻不问,就这样把我们晾在一边?”   说话之人,是西海派海底**浪卓天。数日前,由他管辖的西海海域忽然从海底升腾起一股火焰,足足烧了三天有余。   海底生出异象,派内上下震惊,他急忙派出数名弟子前往探查,却一无所获。修书给曦穆仙上报情况,也未得到答复,他这才决定亲自赶来,却现原来其他仙人也纷纷因为妖王出世之事,聚拢到了稽洛山。   浪卓天话音刚落,水铃儿还未开口,旁边就已传来一声冷笑,然后那冷笑之人接过了话头,“浪掌门此言诧异!妖族出世不假,但他们的天使军团到底是真的天下无敌,还是夸大其辞,我们尚不可知,浪掌门怎么就能断言,他们下一步行动将关系三界存亡?你这样大涨妖族志气,灭我仙族威风,可实在是要不得!”   大家齐看向说话之人,是那北海派掌门,沧海笑旻刀。   浪卓天本已忧心忡忡,才说几句又被抢白,顿时腾起一股怒火,心道:“你那北海平安无事,就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他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不打自招,敲锣打鼓般道出西海派辖下海域出了那样的大事,自己却至今未找到半点头绪,只好忍气吞声地应道,“旻掌门说得也在理,但是正所谓未雨绸缪,现在重视事态展,将来采取充足的措施以防患于未然,又有何不妥?”   “你……”旻刀直道他完全是在强词夺理,气得脸都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虚境会议之邀请   听着浪卓天与旻刀两相争执,水铃儿暗自叹了口气。 他已习惯了这帮仙人的相交之道:只要碰面,就会因谈论某个问题而互不相让,唇枪舌战间非要将自己说赢不可。最奇怪的是,他们的观点好像从来就没统一过。   他心想,再呆在这里也是烦恼,干脆对众仙人拱手告退,朗声道:“各位叔伯兄长,请稍安勿躁,我师祖姑姑这几日正在闭关,尚未明确告知出关日期。各位若是心急,请容铃儿上去缥缈殿打探一番。姑姑若有明示,铃儿立即回转来向各位禀报,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一说话,殿上就安静下来。不过听说连他都要走,不少人又不甘心,于是分成两派,又开始为放不放他走而各执己见,反而将他这个当事人冷落在了一边。   水铃儿实在觉得好笑,任由他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自己则离开落音竹宇,直奔真龙峰而去。   到得缥缈殿前,他现,守卫在这里的灵童兵数量,相比过去增多了。   以往大殿门口,只有一个班六名卫兵,在大门左右各站三个,可现在,竟然整整增加了一队,共二十四名,沿殿墙守卫一圈,个个手持竹弓笔直而立,一脸肃穆。   戒备如此森严,他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闷头往里闯,只好郑重地出示兵符,再等门口卫兵恭敬地为他开门,便急急奔了进去。   来到曦穆彤的禅室门口,禅室门竟然是开着的。他向里看,里面空无一人。于是又走到她的寝殿,试着敲门,没有回应。把耳朵贴到门缝上听,里面也安安静静,听不到任何动静。   “难道姑姑离开缥缈殿了?这不可能啊,昨天我还来给她请过安,向她报告了仙人们在落音殿的情况。后来她说她乏了,我便退出去让她休息。从那时到现在,已过了足足十二个时辰,照说姑姑早就该醒了!”   他捧着脑袋使劲想,忽然心里一惊,大喊:“不好!她莫不是生病了吧?”   想到此他也不再敲门,而是举起掌朝门扇劈去,待一掌将门劈开,便直接冲入了里屋。   寝殿中,落蝉香的清香阵阵传来。水铃儿探头探脑,又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姑姑”,可依然无人应答。   他走到曦穆彤的榻前查看,榻上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看来这么长时间,她究竟有没有沾过枕头,实在不好说。   他奇怪地抬头看向侧面,一间被竹帘隔开,藏于寝殿深处的静室。终于,他在那里见到了曦穆彤洁白的,端坐蒲垫上的身影,正一动不动。   “姑姑!姑姑这是怎么了?”他大惊,急忙冲入静室,正欲查看她生何事,却见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显而易见是已入定。   在她身前的一张矮几上,放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水铃儿亲启”。   “这是姑姑给我的留书?”他忙拿起信封,从中抽出信纸展开看,却只写了一行字:“铃儿,见此留言请进入我的虚境,参加虚境会议。”   “啊……入姑姑的虚境,就是要我进入她的心境,然后她心中所想,脑中所虑,我都能看见?”   他的粉面顿时涨得通红,迟疑地想:“我指天禅五层已十分精进,也狠狠入侵过稽洛山几乎所有竹涕虫的脑子,可这次是要钻进师祖姑姑的脑子,会不会算以下犯上?“   他矛盾地在静室里来回踱步,转念又想,“姑姑如此指示,必有她的原因,我进去,不一定算犯上,可要不进,就是抗命……”   两相权衡,他下定决心,挪过一个蒲垫,在曦穆彤对面的矮几边坐好,指尖星光闪耀,依次划过自己和她的眉间,然后进入了她的世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境会议之见面   水铃儿最终大着胆子,通过悬悲诀进入了曦穆彤的虚境。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赞叹:“哇噻,原来在姑姑精神世界里,景色是这样的美!”   只见这里,天地相连,仿似浑然一体。   天空中虽未悬挂圆润成形的太阳,却有无数道耀彩的炫光,组成巨大光影,又结成流瀑,层层相连,倾泻而下,笼罩着环绕虚境四周,那连绵起伏的青山,助他们在水面投下森郁的山影。   天地衔接处,数条溪涧或河流,被浓墨重彩地渲染成湛蓝或碧绿,缓缓向前流淌,等汇聚于一处,又满载神秘,奔向更远一方那蔚蓝如宝石,闪耀着璀璨星点的大海。   大海静谧,无惊无澜,海水却神奇地不断变幻,化作粒粒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水珠,由海内升腾而起,如被隐形的线穿着,一串串接连不断地直达天顶。   那些被天空吸收的水滴,原来正是幻化耀彩炫光的源头,当炫光光影联结成片,再汇成炫光流瀑向巍巍青山倾斜而下。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气势无比恢宏磅礴,峻美奇秀。   一边欣赏着这在现实世界不可能见到的美景,水铃儿一边左右张望,寻找着曦穆彤。   他步履轻轻,生怕弄出声响,惊扰到师祖姑姑。等走了好一段路,才终于来到一片平如透镜的湖边。   这湖与他刚才经过的那些水域不同,倒是与他曾经得到指天剑的,自己心中的无岸之湖别无二致:无论看向哪边,都望不见湖的边际。不过也有与他的心湖不同之处,曦穆彤心湖的水色,并非淡青,而是泛出莹莹的淡紫光芒。湖面上,似还有朦胧的气流在不停涌动。   站在岸边,伸手去接触那气流,水铃儿就觉得一股极其熟悉,令他无比心旷神怡的暖意,通过手臂传到全身。他知道那是来自姑姑丹田中的真气,包含有她可点石成珠的内丹精华。   “融入在我魔婴童宝血里的,就是这精华之气吧?这股气流为我形成无形的铠甲,护佑我不被仙魔所伤,姑姑,谢谢你!”   他正站在湖边,感激地低语,冷不防听到曦穆彤的召唤,“铃儿,你来了?”   他急忙答应:“姑姑,铃儿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抬头,你就能看到我们。”曦穆彤柔声提示。   “我们?”他蓦然一惊,赶紧抬头望上看,就见到她正盘坐在她的无岸之湖正上方,身边还坐着另外四个人,五人团团围成一个圆圈。   那圆圈还留有一个空缺,他估计是留给自己的位置。再细瞧她身边几人,他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来他们竟是缥缈僧,澜沧娘娘,剑仙云剑和枯朽道长,这四灵可是难得的在姑姑虚境里聚齐了。   而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生得容貌如花,语笑嫣然。此人虽是男子,行为举止却像极了俏娇娘,看起来十分面善。   水铃儿在脑中苦寻,猛然想到他是谁,顿时惊呼,“云之裳叔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虚境会议之宠爱   水铃儿在虚境里找到了会议地址。   除曦穆彤之外,他竟还在那里见到了四灵,和已经死去的嵩留仙云之裳。   人生第一次,和这样一些大人物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起议事,他显得十分拘束不安,一度不好意思抬头。   他来之前,会议已经开始,大家似正谈到某个问题的关键,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可一见他来了,他们马上暂停讨论,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脸上也露出了宠爱的笑容。   坐在他左手边的,是澜沧娘娘。   刚在半空控制好平衡并坐稳,这位慈祥的娘娘就呵呵笑着,来抚摸他漆黑的长,显得十分欢喜,叹道:“玄冰洞里被蜂蛰的小朋友,转眼就长得有这么大了!虽然没了小时候那顽皮的模样,可在我眼里呀,始终还是那个让我疼的不得了的好孩子!”   这话说得水铃儿心中如灌了蜜似的甜,只恨不得能像五岁时亲捉衣嫂那样,抱着她也亲上一大口。不过既然现在已长成七尺男儿,再表现出那样的小孩脾性,自然是不合适了。   曦穆彤双目含笑地看着他们,只是笑而不语,由得他们亲热一会儿。   缥缈僧依然是一副带着醉,不糊涂也不清醒的表情,摇着酒葫芦粗声粗气地笑道:“啥孩子,你见过,已经把指天禅练到第五层,可以直入跑到曦穆仙脑瓜子里,来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开会的,孩……孩子吗?人家这马上,说不定第六层耀海诀都要成了,那就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英雄好汉的那个汉字,大概马上就要越他师傅,月竹仙了!”   “啊?指天禅六层?”水铃儿被他说得一愣,暗想:“我这几天可一直在浮生殿费心费神地研究《殷螭蛟虬剑谱》,指天剑连碰都没碰过一下,曾师祖怎能这么快就说我耀海诀都快成了?看来他是醉得不轻……”   他很想在大人们说话时,插句嘴纠正一下,可是话到口边,还是被心头泛起的羞怯打压下去,在喉咙里咕噜两下,就没声了。   云之裳见那二人说得热闹,也不甘寂寞,云丝水袖一甩,兰花指拂过,打着哈哈道:“我说缥缈僧,哪有你这么夸孩子的?铃儿这个年纪容易骄傲,你就不怕夸得他持宠生娇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叔叔,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那个心性啊,像极了月竹仙,纯的是半点杂念都没有,加上这常人难及的小脑瓜子,将来修为肯定更高过他师傅!”   水铃儿此时,一张玉面已然红成个大柿子,心道:“云叔叔啊,您说曾师祖不该那么夸我,你这不夸得比他还要厉害?”   曦穆彤见大家已经互相见过,水铃儿也在这几位的疼爱之下,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便打算给他解围,同时说回正题,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要再这么个夸法,铃儿只怕要羞得跳进心湖里去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讨论正事要紧。”   众人点头赞成,于是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虚境会议之妖镜   经曦穆彤一提醒,大家忙各自坐正姿势,话归正题。   云剑提议道:“云之裳,既然水铃儿刚到,就麻烦你把头先所讲的,关于鬼族的情况再给我们描述一遍好吗?刚才我也有些地方没听清楚。”   云之裳点点头,轻启樱唇:“这样也好。此事十分重要,刚才我只是挑了几个重点,现在不如就从头说起,详述事情经过,这样你们听着就不糊涂了。”   原来他们正谈的,是云之裳在泰山之巅的日月峰上,与童不仙一起被吸入龙牙镜之后生的事情。   童不仙死后,曦穆彤已告诉水铃儿获得龙牙镜的经过,所以云之裳之死,也一直是悬在他心头的疑问,现在竟能从死者本人口里获知真相,他自然要留心倾听。   那日,云之裳一被吸入龙牙镜,就抵不住镜中浓重的浊气,给熏晕了过去。   等他苏醒,记起一同进来的还有那童不仙,赶紧起身寻找,却找不见人。他又试着探寻出路,指望能从来路再退回去,无奈那镜子的反面坚如铜墙铁壁,凭他一个人的法力,根本突破不了。   他只好先逼自己适应毒雾,然后开始摸索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竟见到一处奇观,无数细长的阡陌小径相互叠加,如被裁剪成条的白毡布般,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更令他吃惊的是,在离小径很远的地方,童不仙正伏在地上瑟瑟抖。   “童不仙,你这个混蛋!”   一看见他,云之裳勃然大怒,直奔过去,对着他举掌就劈,本打算他会像以前那样跳起来和自己对打,不料这次他却一反常态,不光不还击,连闪躲都没有。   云之裳见他如此反常,抬到半空的手没落下,诧异地问,“童不仙,难不成你不光是走火入魔,还中邪了?堂堂泰留仙,不过是掉进一面镜子,就给吓成这副死样,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童不仙被他话语一激,这才从地上一蹦而起,怒道:“云之裳,都说胸大的女人没有脑,你是枉生了一张女人脸,既没胸又没脑!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识点趣,别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我这模样,能够上个仙都不错了,谁真把我当过男人看?再说你,你从上到下长成这样,还真算不上是个男人!”   “你……你这混蛋贬自己就够了,扯上我做什么?”云之裳见他这样口无遮拦,气得火冒三丈,转过身再不理他。   童不仙歪着脖子想想,自己既与他同陷龙牙镜,再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倒不如暂时和他讲和,看能不能利用他逃出去,便软下来,拉拉他的袖子道:“好了好了,云弟,大哥气头上,说话不中听,给你赔个不是行了吧?怎么说我们也拜过把子,再大的仇也抵不过兄弟情。特别是我们一同给困在这里,还不知能否找出生路,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只怕我们得互相照应,才出得去。”   云之裳止不住冷笑,“这么长时间,你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好吧,那你老实告诉我,这妖镜你到底是怎样得来的?又对它了解多少?我只有知道了这些,才能考虑应对之策。”   童不仙不愿对他坦白,却苦于自己没本事找到脱身之法,只好将这得镜的前后过程,对他合盘托出。   原来有一日,他游历至西海之滨的西王山下,见到一处山涧里的溪水甚是清冽诱人,便忍不住俯下身去喝了两口。不料,水一落肚,他就觉得腹痛难忍,如中剧毒。   他急忙坐下运功,想把喝下去的溪水给逼出来,谁知真气运行的结果,非但没将毒水向外推,反而令它更深地渗入了五脏六腑。   他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妖人邪士的巫法蛊术,顿时悟到那西王山,原来是座邪山,却为时已晚。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虚境会议之回忆(一)   童不仙误饮西王山的溪水而身中剧毒,正痛苦万状,不料眼前出现了一个长得干瘦的道长。   那人见他中毒倒地,已半死不活,便俯下身来查看。见他腰间挂有标明身份的仙牌,又顺手摘下来细瞧。当通过仙牌弄明白他是谁,老道一双黄眼珠子惊喜流露,马上死盯他充满恐慌的眼睛,似乎在读着什么。   读了好一会儿,老道才把眼珠转开,然后也不说话,只是从道袍袖子里掏出面小镜子,向他照去。   童不仙腹痛难忍,本在苦苦挣扎,可看向镜子的一刹那,竟忘记了身体之苦,只顾欣赏起来。   原来镜子虽正照向他,倒映镜中的人影却不是他,而是一位羽扇纶巾,雍容闲雅的翩翩公子。   “这……这是何人?”他顶着满头冷汗,惊讶地问。   道长哈哈大笑,道:“泰留仙,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自己都不认得了?这位俊俏公子,不就是今后的你吗?”   “什么?这怎么可能?”童不仙翻着小眼,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但实际又不敢相信。   道长不直接回答,先指着他的肚子问:“你那儿,看过镜子后,就不痛了吧?”   他这才惊觉,从镜子里看过一眼后,肚腹的绞痛感竟然消失了。   道长见已成功打消他的疑虑,就开始殷勤地介绍自己,他自称道号南风,江湖人称南风长老,是西王山的山主。   同时他自诩法力高强,有读心本领,刚才已从童不仙眼里读出了他的毕生欲求,就是摆脱因走火入魔而导致的丑陋外表,获得绝世容颜。   童不仙被他一语道破心结,立时大喜过望,恨不得马上就能把那镜子弄到手。   南风表现得慷慨大方,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敬仰他泰留仙大名已久,愿将宝镜相赠。不过这面小镜子,其实是一种叫做龙牙镜的宝镜的镜魂,童不仙若真要实现改变容貌的梦想,得先铸起一面大镜,在左右两边各设一个大张龙嘴的龙头,再找到三滴上古神兽古雕兽的眼泪,与镜魂混合一起,塞进龙头大镜,龙牙镜才能真正成形,对他挥效力。   童不仙分毫未失地捡了个大便宜,对南风是千恩万谢。他以为在忍受了这么些年的容貌之耻后,老天终于开眼,要助他摆脱困扰已久的耻辱,于是匆匆带着龙牙镜镜魂赶回泰山,很快就照南风吩咐,铸起了一面左右都是龙头的大镜子,准备开始修炼。   可他这时想起,南风列出的条件里,还缺三滴古雕兽的眼泪。那三滴泪,才是真正让镜魂融入镜子的必需之物。   既然这一步必不可少,他就得想办法解决。不过这对他不算难题,因为在稽洛山的坠思谷,不正好住了三只古雕兽吗?   于是乎,他处心积虑地假扮成彩童,深夜潜入明珠峰,利用五岁的水铃儿救师心切的心情,设下圈套诱骗他下坠思谷,取来了古雕兽眼泪。   当万事具备,龙牙镜大功告成,他便开始天天对着镜子练功,以期尽快获得镜中那位公子的俊俏模样。   不过就在他满怀希望时,又生了另外一件奇事,令他对是否继续用这镜子,心生犹豫。 第一百三十章 虚境会议之回忆(二)   童不仙在西王山误饮溪水中毒,照一眼龙牙镜后,又不治而愈。﹤他以为自己好了,回到泰山后,肚子是没再痛过,可不知何故,竟开始向往外吐蚕丝状的白丝。   那些丝若团在一起,会结成囊,囊中孵出巨虫,巨虫过处,吐出带毒的银液,腐蚀一切碰到之物,十分可怕。   那时童不仙尚留有一丝清醒,意识到此镜为邪物,如继续使用,可能会为泰山,乃至仙族带来灾祸,所以他想过得赶紧停止,谁知南风长老却阴魂不散地化作一只怪眼,开始频繁出入日月峰,与他见面。   起初,南风对他循循劝诱,承诺只要等他美颜成功,就将镜子收回,还他泰山一片清净。   童不仙正左右为难,他的大徒弟心若,又不停在他耳边劝谏,求师傅莫再碰那妖物,其实已将他说得心动。   童不仙那时是真想放弃,南风倒不慌张。   在他提了几次欲归还龙牙镜的想法后,南风假装成全他,怒气冲冲地将镜魂从大镜里抽走,他便再也见不到自己变成美貌公子后的模样。   失去妖镜,他变得茶饭不思,成天恹然欲睡,再没心思做任何事情。   不仅如此,他连普通镜子都不敢再照,一照就会大呼小叫,说那里面的人是妖怪,要来谋害他。   由此他精神几近崩溃,成天失心疯般又打又砸,直闹得泰山弟子们个个胆颤心惊,谁都不敢再靠近他。   就这样折腾一段时间,南风算算差不多了,便再次出现在日月峰。   童不仙已受够失镜的精神折磨,再见这妖道,自然苦苦哀求,求他把镜魂送回来。   南风装模作样地推脱一番,最后看似勉强同意,却开出新条件。   他要求童不仙每日必须将修炼时间定在子时与午时,且需在镜前安静地打坐一个时辰以上。练功时,要将所有他知道的,关于仙族的秘密都集中于大脑,然后对着镜子逐条默念。   此时的童不仙,已彻底将泰山与仙族的安危抛诸脑后。并且他想,反正秘密全都装在脑子里,又只是默念,镜子是死物,不会开口说话,应该没有大碍,所以欣然照办。   再次开始,就不仅仅是平日里拿妖镜照照那么简单,而是需要定时坐在镜前,认真修炼。童不仙重获镜魂后,貌似精神状态已恢复正常,实则却是更加不可收拾地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心若劝谏失败,急得没法,想去找其他留仙来相助。   童不仙生怕他真跑下山去搬援兵,便狠心吐出白丝,将这徒弟裹进丝囊。不过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要置心若于死地,手下留情地只用了空囊,所以心若未遭毒虫侵害,捡回一条性命。   为了取悦南风,以尽早获得绝世容颜,童不仙不遗余力地将仙族机密,不断通过龙口输入镜子,并且随着修炼深入,他现秘密说得越多,自己在镜中的身姿就越俊美。他已陶醉在这虚妄的孤芳自赏中,无法自拔。   不过修炼的同时,南风也警告过他,千万不能与那两个龙头靠得太近,否则会被龙牙镜的磁力吸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先,镜中弥漫有毒雾气,会令功夫弱的人丧命。就算误入之人法力高强,也有可能因伤气而功力大损。   再者,龙牙镜中有苍茫径,由万条漂浮的箭头小路组成,通向世上所有的龙潭虎穴。因为这重重机关与陷阱,至今无人在进入龙牙镜后,还能活着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虚境会议之坠湖   童不仙讲完获得龙牙镜的经过,云之裳听得气炸了肺,指着他破口大骂:“亏你历经千辛万苦,修成留仙身份,同时被泰山上下与仙族人寄予厚望,担起这天下最大派掌门一职,却不惜为区区容貌之私,干出将我仙族情报卖给妖族道长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莫说你今天是出不去了,就算出得去,按照落音竹宇仙律,作为仙族领私通异族,你的下场也会是支离山悬形!”   童不仙给他几句话吓得面如土色,竟然不顾身份,“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云弟,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童不仙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孤芳自赏,贪念一张无用的皮囊!可如今大错已成,我们毕竟兄弟一场,你要救我呀!”   怒归怒,云之裳也确实依然将他当兄弟看。见他表现得如此懦弱可怜,心软了下来,指着苍茫径叹道:“按那妖道的说法,落入这镜子就只有死路一条。给毒雾熏了那么久,只怕你我身上功力已剩不多。既然再无退路,我们怕是只能向前走。这么多条苍茫径,无论它们通向何险山恶水,也是我们唯一生的希望。你不要怕,有我陪着,我们就选一条,试试看能到哪里吧。”   童不仙瘦小的身体抖得似筛糠,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云弟,南风已经说得很清楚,这苍茫径路再多,也没有一条是通往生的。既然全都是龙潭虎穴,我我我……实在是不敢啊……”   可惜身边找不到墙,只有虚无缥缈的浊气,否则云之裳只怕已气得要用脑袋撞墙,怒骂道:“你这个懦夫,匹夫!就你这样都能修成留仙,真是仙族的奇耻大辱!反正退路已无,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就跟我来吧!”   说罢,他不由分说一把拽起童不仙,脚一伸就踏了出去。   眨眼功夫,就见苍茫径中,一条白色小路飞奔而至,到得面前也不待他们看清,就已将他二人裹得如卷心菜般,卷起来飞奔而去。   小路快如飞箭,二人给打横地拖着跑,脑袋颠簸得似要炸开,忍不住血涌上心,就要喷将出来。而这时,小路却好像已抵达目的地,停下后将他们扔到一处黑暗的石滩上,便又飞翻滚着离去了。   “云弟,我们……我们这是到哪里了?”黑暗中,响起了童不仙哆哆嗦嗦的声音。   云之裳趴在碎石块上,喘息许久,勉强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爬起来眯着眼四下里张望。   可四周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伸出手,也什么都摸不到。   他想起自己离开嵩山时,专门往怀里揣了个火折子,便赶紧掏出来想吹亮,却现在这个空间里,火根本就不存在,手里的火折子变得如同石头一般,硬邦邦毫无用处。   没有火,看不清,无奈之下他只好凭声音找到童不仙,拖着那胆小鬼,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挪,每挪一步,他都要先探探虚实再踩下去,生怕踩空了。   尽管如此,意外还是生--他明明找到一处实地,可等跨第二步时,竟然真的一脚踏空,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拉着童不仙一同栽进了一个湖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虚境会议之头颅   这倒霉的二人才刚被苍茫径折腾得陷入黑暗,又莫名其妙地栽入一片湖水,顿时一起叫苦连声。   云之裳连呛几口,水一入口,就感受到一股涩结的恶臭,同时还尝出了浓重的血腥气。他心内大骇,不知血腥气何来,急于想看清究竟身陷何处,却苦于无光。   不过为防被淹死,他不得不先快在水下连出一片结界水泡,将自己与童不仙封于其中。不曾想结界连好后,竟透出淡淡微光,于是他们在那层水泡保护下,终能勉强看清湖里的情形了。   初时,云之裳并未觉得这湖有何异常。只见结界四周浊水暗流,水中四处漂浮一些黑乎乎的藻类,除了安静的水流声,也听不到其他动静。   可身边的童不仙,却冷不丁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云弟你快看,那是什么?”   他被这声嚎惊得寒毛倒竖,举目向外看,也不禁吓得筋酥骨软,心都似乎不跳了。   原来离结界稍远的水里,竟漂浮着无数血肉模糊的残肢断体,一节节、一块块或一团团碎开,有不少肢体在水里浸泡过久,已长出深深水草。可不管它们怎么腐烂,烂皮烂肉就是化不去。   不过,最可怕的还不是碎尸飘满湖水,而是那些断肢残体都还活着,断下来的胳膊不停疯狂挥舞,一条条大腿也在踢来踢去,好像依然在作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二人正被这情景惊得不知所措,忽然结界外又响起一声尖厉的嘶喊。   他们惊恐地转头,见到是一个黑乱飘,脸上泡胀的肌肉已开始腐烂,并且没有嘴唇的女人头颅,使劲弹着牙齿向他们扑来。   “糟了!我听说因通奸被浸猪笼淹死的女人,死后会被其他厉鬼撕掉嘴唇,这种鬼魂凶猛异常,齿比刀利,我的结界不知能挡她多久!”   云之裳再顾不得害怕,脑子飞快转动以寻找对策。片刻后,他一把从腰间甩出云丝锦带,舞成一团光雾,试图从内部再为结界添加一层支撑。   果不出他所料,那女人的牙齿如钢刃般锋利无比,“咯吱咯吱”地飞在结界水泡上磨来磨去,很快,那薄薄的水泡壁就已支撑不住。   眼看女鬼的利齿就要在结界上咬开缺口,危急时刻,却又听一声低嚎传来,再看去,女人头颅旁竟出现了一个男人头颅。   这男人看上去,没入水里的时间不长,不过额头已被泡得浮肿,一块块连骨的皮肉随水翻起,双眼上下的眼皮都已被撕去,剩下两个泡大的白眼球,在空洞的眼眶中叽里咕噜乱滚。   那男人看样子,也是看中了水泡里的二人,所以过来争抢。他一口咬住女人狂舞的黑,然后圆圆的头颅向后甩,将她抛向一侧,自己迫不及待就来向水泡扑食。   而那女人奋战许久,对水泡里的二人已将得手,哪肯就这样放弃幸苦到口的美食?又不甘示弱地嘶喊着,冲回来与那男人头扭打在了一块。   只听结界外,牙齿咯嘣声响亮,暗光里散碎的皮肤肉屑如飞沫四散,情景好不恐怖。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虚境会议之湖底山   云之裳与童不仙不慎跌入全是残肢断体的恶湖,躲藏在水泡结界里,竟被两个活生生的死人头颅争食。   二人本已命在旦夕,一见那俩头颅相斗得如此淋漓酣畅,哪敢有分秒耽搁?忙不迭抓紧这大好机会,催动体内真气,推着结界水泡就向远处飞滚,以期用最快的度逃离。   亡命般滚了许久,二人心想该摆脱头颅鬼了吧?于是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观望,果然没再见到那些纷飞的肉屑飞沫。   他们松了口气,用衣袖拭去额头冷汗。云之裳则开始思量,怎样才能裹着结界飘回水面。   可还没等他想出法子,更可怕的危机就已降临,眨眼功夫,水里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数只血淋淋的断臂。   这些断臂,有的连着残缺的手,有的则只剩了粘连腐肉的臂杆,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二人根本来不及反抗,结界就已被死死扒住,连丝细缝都再找不到。   鬼臂力气不小,水泡被这些它们擒住,直给捏挤得再也看不出形状。二人躲在里面动弹不得,唯有蹲下身,相互抱成一团,任由它们拖着,继续潜向更深的水底。   如此一直向下,过了一会儿,云之裳脑袋微抬,悄悄用眼角余光向外扫。   那些断臂里挤不到水泡前的,已经放弃,去寻找别的目标了。所以此时残肢间露出缝隙,能让他依稀看到外面的情况。   这一看,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原来在断臂拖着他们前往的水底,隐约出现了一座山影。   此时哪怕不借助结界微光,湖底也不再黑暗一片,因为那座山正被一团团忽明忽暗,漂浮不定的鬼火围绕,闪烁着令人倍感压抑的荧光,透露出无比诡异的森森之气。   “这……这湖底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童不仙抬起头,也望见了那越靠越近的山顶。   “云弟呀云弟,我早就警告过你,踏上苍茫径的后果就是死路一条!你看看,我的话对是不对?只怕那山就是阴曹地府所在处,这些手臂,都是把我们抓去的小鬼,只要一进到山里,就会被那些魂魄给扯得粉碎!”他不停地低声碎碎念。   云之裳虽也害怕,但已没了刚刚跌入湖水时的慌张。他见此处如此恐怖怪异,想的是这么多年从未听人提及,倒是值得打探一番。如果有命出去,说不定还能将此次经历公告天下,让世人警醒。   想到此,他轻声安慰童不仙:“大哥莫怕,你我为仙,身上功夫又强,这些恶鬼伤不了我们。我倒想好好探探,这到底是一处怎样的鬼山!”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被那些皮连着骨的鬼臂拖抵水底,甩到了冒出来的山尖上。   就听“哗啦”一声响,云之裳拉的结界在触到山尖的一瞬,被刺破消失,二人身不由己地翻滚着,从半空跌到实地。   身体触地,身周恶臭的水没有了,并且那些断臂也没再为难他们,只是将他们抛入怪山围成的大囚笼后,又飘飘悠悠往上行,很快回到水里,就去等待新猎物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虚境会议之鬼山   二人被层层包围的鬼臂拖进湖底的一处山里,这儿再没有恶臭的湖水围困,他们可以自由呼吸。   “云弟,这是哪呀?为什么水底会冒出这样一座,水流触不到的山?”童不仙从地上爬起来,就像个处于极度惊吓中的孩子,不停瑟缩抖。   云之裳本来惊魂未定,但一扭头,望见他懦夫的模样,又觉十分滑稽,忍不住一笑,就把害怕给忘了。   “大哥,这不来都来了,又还没找到回去的方法,不如我们就一直往前走吧,说不定真能现出路呢?”云之裳生怕他打退堂鼓,唯有哄着他。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童不仙只是哭丧着脸回答:“那……那还能怎么办?外面全是水鬼,只能往前走哇!反正我跟着你,你可别走得太快,把我一个人落在这里!”   云之裳哈哈一笑,拽着他的衣袖向树林而去,感觉像真的牵了个小孩。   这座鬼山静悄悄,漫山遍野树木森笼,不光树干灰黑,连树叶都好像是黑色的,只有摘下一片,透光细看,才辨出那所谓黑色,其实是一种如被浓血浸染的深绿。   除去树木,山里再见不到任何其他生命。时不时有幽兰的鬼火从身边飘过,童不仙见一次就惨叫一声。开始时,云之裳还把他护到身后避一避,久而久之习惯了,便懒得再理他。   二人越往里钻,丛林越茂盛,可没多过大会儿,他们就现了一个怪现象,不管他们走多久,都好像能见到同一棵树。   云之裳怕这是幻觉,俯身拾起一块薄薄的石片,划向一棵树粗壮的树身,刚割出一道口子,就听树里出惨叫,割口处,也立时渗出几滴淤血。   云之裳见这情景,骇得直向后退,惊呼:“怎么会这样?我……我割伤了一棵树?”   童不仙更是吓破了胆,拖着他拔腿就跑,跑出好远,二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以为再见不到那棵流血的树了,可一抬头,那棵树依然杵在眼前。   “完了,我明白了!”云之裳绝望地大喊:“不管是走还是跑,我们根本就没挪过步子,始终是在这树林里打转转!”   童不仙正张大嘴想尖叫,半空却忽然爆一阵阴森的、来自女子的大笑,“哈哈哈,不愧是仙人,真是聪明,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识破鬼林宫的奥秘!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殍幽湖下的难柯山,收了百年的人,今日竟然闯进两个仙!”   云之裳被那乍起的鬼声惊到,稳住神,尽量用平稳的口气问:“你是什么人?现出真容,不要在此故弄玄虚!”   “哎哟哟,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嵩留仙吧?果然是美得名不虚传,完全不似个男人呢!”女子不回答,只是挑衅地笑,言辞间说不出是在赞美,还是在讽刺。   云之裳冷哼道:“夸我美,又笑我不像男人,我就当这一夸一笑两者抵消,你什么也没说。你快告诉我,我们究竟身在何处?你又想拿我们怎么样?”   “在哪里?我说你这个嵩留仙,难道是聋的吗?告诉过你这里是鬼山,既是鬼山,就是我鬼族的大本营,我乃鬼王云清,你们今日既落在我手里,自然就是要变成鬼了!”   “鬼族?”二人闻听之下大惊,又不敢相信。   云之裳跳着脚道:“我呸!你在唬谁?鬼族五百年前就已经给灭掉了,现在世间只有三界,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王?”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虚境会议之鬼林宫   云之裳与童不仙通过半空传来的女声得知,他们原来是落入了新鬼王云清的老巢,殍幽湖底的难柯山。   云之裳不信,大声质疑云清的话。   云清也不争辩,呵呵冷笑道:“灭?给谁灭?是灭还是暂时随妖族遁世,这个区别可大得很呢!”   “这……”她话里有话,二人听得一愣。   当日在稽洛山玄冰洞里,蓬莱派的武修缘度揭示出神族覆灭真相,并告知当年鬼族并非灭亡,而是臣服于妖族,与其一起遁去了漠北。今天云清的话,倒是证实了武修缘的说法。不过鬼山竟然藏在湖底,他们可是头一回知道。   云之裳想将这鬼王激将出来,便故意讥讽道:“你这不过是片长满枯树的破树林子,我嵩山脚下随便找处野林子,只怕都比你强上百倍。你好意思自称鬼王,还把这儿叫成什么宫殿,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吗!”   这几句话果然奏效,女子声音透出怒气,“你敢瞧不起鬼林宫?本王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这宫殿的雄伟,也让你等下做鬼开心点!”   话音一落,林中树木便开始带着哗啦啦的巨响,整齐地向上生长。一股旋风在林子里生成,且逐渐强大,很快风势就猛如风龙咆哮,地面上的石块一块不剩地被旋风席卷上半空,乱哄哄四散翻滚几下,须臾就转成向同一个方向滚涌。   石块随旋风越旋越高,等高过树顶,便一块块自动聚合,垒成了一圈圆筒形的高墙。   二人被围困在旋风中心,捂着头蹲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他们担心一旦被风龙吞没,后果就是被砌进墙里,变成活化石。   许久后,四周混乱停止,风声平息,他们起身再瞧,刚才的树林果然消失不见,此时二人已置身在一座鬼气森严的黑暗宫殿里。   宫殿沿圆弧形墙壁,竖有无数根灰黑的、高大的柱子,估计正是由刚才那些树木所变。每根柱子上都插一支火把,虽貌似在燃烧,袅起的却是一团团毫无热气的兰色荧火,明显火把烧出的不是普通火焰,而是用死人油点的鬼火。   鬼火虽暗,还是可以借火光一直看到宫殿高悬的殿顶。这一看,云之裳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只见殿顶宽阔无边,无数尸体裹着一串串铃铛,被当作装饰物般高高悬挂。这些尸体竟能保持不同死状,阵阵阴风吹过,他们摇来晃去,铃铛出“叮叮当当”的催魂音,吸引着一大群貌似鸟类的生物前来啃食。   那些生物身体如雀鸟,却长着恐怖怪异的人头,头顶还稀疏地耷拉着几缕头。   只要一具尸体上的铃铛响起,它们便扑过去不停撕扯尸身上的皮肉。   但是这些怪异鸟人并不会将尸体吃完,而是在吃饱之后,扯下剩余的胳膊或腿,裹挟着飞向殿外,然后相互比赛,看谁能将残肢掷得最远,在头顶溅起的水花最大,似乎在以此作为娱乐。   于是云之裳明白了,殍幽湖里的残肢断臂,就是这样来的。   童不仙已吓得语无伦次,使劲拽云之裳的衣袖,“这树林果然是是是……是宫殿……”   “哎呀是是是,你小心别把我衣袖里的云丝给抽出来,很难织上去的!”云之裳恼火地推开他钳子似的手。尽管此处危机四伏,他依然不忘护他心爱的云丝锦衣。   “哈哈哈,”云清大笑,“嵩留仙这爱衣如命的名声,果然不是浪得的,是不是到死都舍不得把你的衣裳给换下来呀?”   云之裳一脸不屑,“死?今日你这鬼山遇到我,是你的末日到了吧?如此邪恶处所,我嵩留仙岂能容得?若不将你彻底捣毁,今后必会有更多无辜性命被你残害!”   “哦?嵩留仙口气不小,只是不知本事有没有这么大。我倒要看看,就凭你和那个哆哆嗦嗦的小矮子,怎么捣毁我这铜墙铁壁般的鬼林宫!”云清丝毫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云之裳扫视一遍四周,仔细观察鬼林宫里的布局。   除了那些高耸的殿柱,殿堂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方形池子,沿池子四边凿出几条深深的水道,不过从水道涌进池子的却不是水,而是血。血池中血花翻滚,还不时出“咕嘟”一声响,冒起个泡来。   围绕血池水道,生长着一大片极为怪异的植物,枝叶漆黑,上面开出鲜红的花朵,花盘大如人脸,所以能可见中心的花蕊根根直如钢针。   殿堂深处,还隐约露出一张由白骨结成的宝座,宝座上铺厚厚的人皮,靠背上镶着一颗硕大的骷髅头。   宝座后的殿墙上,蓝色荧光闪烁,整幅墙面被一个硕大的“鬼”字占领。除字外,每隔一段时间,墙上还会闪现几只细细的、眨来眨去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虚境会议之树魂   云之裳悄然审视四周,其实是在寻找脱身之法。   他暗想:“险境再险,也总归会有出路,这恐怖万状的鬼山,怕也不例外。可这出路会藏在哪里?宝座后那几只小眼用意何在?血池之下,有通往他处的管道吗?还有,那些由树变成的柱子间可有玄机?殿顶布满尸体和食尸怪物,总不至于能从那里逃离……”   他眼珠子咕噜噜不停转,大脑却比眼珠转得还快。   躲藏暗中的云清,似对他的打算有所觉察,冷冷道:“我这鬼山最大的特点,就是活人进来变死人,死人又变成残尸活蹦乱跳地出去。既然你们是仙,我可以考虑略微优待,给你们一次逃生机会。我现在正好闲来无事,不介意和你们玩个游戏,你有这兴致吗?”   云之裳心里一动,不假思索地答道:“游戏?好啊,我最喜欢玩游戏了,特别还是拿命来玩。你倒说说,我们怎么个玩法?”   云清换上一副懒洋洋的腔调道:“很简单,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这段时间内,你能找出除变残尸外,第二个离开鬼林宫的办法,我就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否则怎怎怎样……?”童不仙这时正好清醒了,抖着喉头问。   “否则,你看见围绕血池的那一片血针花了吗?那是我师傅的宝贝,用血栽培,含有剧毒。如果你们玩输了,血针花的花盘就会扣到你们脑袋上,吸干你们的血,然后把你们缠上风铃,吊上殿顶,成为食尸修罗的美餐。等它们享用完毕,再将你们剩下的肢体扔进殍幽湖。而你们的魂魄,就被封进树里,留在我鬼山做宫殿立柱,直到树死魂灭!”   “啊……这……”童不仙一听两腿一软,又一屁股跌坐在地。   “提醒你们,现在游戏计时开始,你们要再磨蹭,磨掉的可是你们自己的时间!记住,等宝座后我颜九将军的鬼眼出现,就是一炷香时限到!哈哈哈哈……”云清奸恶地大笑,然后声音消失。   云之裳知道时辰不容耽搁,撇开童不仙,赶紧开始自己寻找。   他边找边想:“鬼族重新归世,却能隐藏得这般妥当,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原来是躲在水里!”   蓦然间,他现沿墙一根殿柱上,现出一道血痕,心中凛然一惊,暗道:“难道这是刚才被我割伤的那棵树吗?”赶紧走了过去。   轻抚伤痕,其形果然和他用石片割下的一模一样,于是对着柱子道歉:“这位兄弟,我不知树里藏有你的魂魄,所以不留意割伤了你,真是对不住,还请你见谅!”然后对着树,深鞠一躬。   这一躬到地,竟听那树咽咽哭了起来,吓得他“腾”地纵身后跳,惊问:“你……你还能出声?”   树没回答,却闪出一道晦光,晦光直击他天灵顶,径自朝他脑袋里钻了进去。   “啊……疼啊……”云之裳惨叫一声,就觉大脑被箭射穿般剧痛难当,倒在地上打滚。而童不仙,却只是远远观望,不敢靠拢过来。   “刚才我听鬼王称你嵩留仙?”剧痛中,那道晦光竟开始与他脑中对话。声音响起后,他的痛感随之减弱。   他坐在地上,在脑中回应,“不错,我就是,你这是附体在我身上了吗?”   树魂道:“是,但只限于极短时间,否则我会化成灰渗进你整副大脑,再也回不去那树身,而你也会因我而死!”   他听得心里害怕,忙道:“好好好,反正我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赶快说吧。和彤儿去泰山前做的一件云裳,扣子还没盘完,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虚境会议之修罗   被困在鬼林宫殿柱里的树魂,以晦光的方式进入云之裳大脑,二人便开始在他脑子里交谈。   不期然冒出来鬼族,还连带一个鬼王,令云之裳大感怪异,于是打算向树魂求证,云清刚才所言,是否属实。   树魂凄然一笑,道:“刚才那女鬼已和你说得清楚,鬼族从未被灭,不过是在五百年前,臣服了妖族而已。”   云之裳道:“这层我已知晓,只是,那云清真如她自称,是当今鬼王吗?”   树魂叹了口气,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自有其前因后果,日后机缘若到,你必会明白,现在时间仓促,我只能简单相告。这个云清是于百年前,在一个道号为南风的妖道协助下,害死原来的鬼王屠头魔得的位。当年屠头魔为防鬼王印信落入妖道手中,带着印信逃去云南,得云南募须神族族长达瓦央吉率族人相救。可惜那南风凶狠异常,且手段毒辣,屠头魔不敌,最终还是在混战中被杀,鬼王印信则被募须神族带入金蚕蛊境,从此消失在世间。因为没有真鬼王出现,这云清是否货真价实,也就无人追究了。   “这……”云之裳听得更加糊涂,“既然她得不到鬼王印信,当然算不上是真鬼王!可她又如何能做到令那些鬼都臣服于她呢?”   树魂道:“你看见这鬼山了吗?这山中的秘密,可多得去了。在这里,云清用极其可怕的方式,练就了一支号称天下无敌的鬼族军队,再加上南风的力量,有如此强悍的武力镇压,世上哪还有鬼魂能逃出他们的魔爪?”   “什么?这鬼山里藏有鬼族军队?”云之裳给它说得双眼直。   树魂继续道:“关于这个云清,她干过的坏事,是多不胜数!那些在殿顶吃死人的修罗精灵,想必你已留意。”   “是,留意到了!”他老实回答。   “这座难柯山,曾是神族信使密语修罗的源地。万千年来,它们就藏于这隐秘的精灵神山,乐享避世生活。谁知后来神族被妖族打败,南风长老追查密语修罗的背景,就一路查过来,现了它们的藏身之处。密语修罗隶属精灵族,具备极其忠诚的品性,誓死不背叛神族,南风一直烦恼,不知该怎样处置它们。毁山吧,舍不得,留着,它们又始终是个祸患。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先将整座难柯山用湖水封存,打算日后找到应对之法,再行处置。直到云清当上鬼王,见此山藏于湖底,是个绝密的去处,便求南风赐予她做新鬼族的老巢。这个请求,正好遂了南风心愿,他终能摆脱这个麻烦,于是欣然答应。”   “如此说来,那些食尸修罗来自神族的密语修罗,而对它们下毒手之人,正是云清?”得知密语修罗的悲惨遭遇,云之裳心里很是难过。   树魂道:“不错,数万只密语修罗里,大概只有几十只怕死鬼做了叛徒,现在在为云清效命,其他的,则全部被夺走意识,变成了现在这副可怕模样。”   听到此,云之裳再次抬头望向殿顶,心中充满悲哀。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虚境会议之重托   云之裳与树魂在脑中交谈,竟意外得知百年前,密语修罗的悲惨遭遇,心中十分不忍。   鬼魂感受到他的情绪,安慰道:“嵩留仙,悲剧已成,你不必太过伤心。神族灭亡,修罗精灵难以独善其身,这可算作是它们的宿命。这些事已无需赘述,我尚有另外的要事,需抓紧时间相告!”   云之裳忙道:“请讲!”   鬼魂道:“云清不光残暴无仁,且还终日谎言连篇。她所谓的承诺,从来不会遵守。所以就算你们真按她定的游戏规则,在这鬼林宫找到出路,她也绝不会放你们活着离开。而这些食尸修罗,是唯一可载你们出去的希望。”   “什么?食尸修罗便是出路?它们既已丧失意识,又怎能把我们送走?”云之裳又吃一惊。   鬼魂道:“它们确实已无意识,不过载人离开,你们利用的是它们的本能。修罗精灵天生惧怕被人束缚翼翅,哪怕被害成食尸怪物,这一天性也依然保留。只要你抓住一只修罗的翅膀,就算控制了它,然后大喊离开难柯山,它就会送你回来时所处之地!”   云之裳相信树魂所言,却又心有不甘心,暗道:“来时之地?那不还得回龙牙镜?难道就不能把我送回嵩山吗?或者送我去稽洛山见彤儿,更好!”   还没来得及再问,树魂已转开话题,这次竟是求他:“嵩留仙,我求求你,你是仙,法力高深,你要用你的仙术,帮帮我们这些不幸的落难之人呀!”   它忽然转变态度,且呼声如此凄惨,听得云之裳背脊直麻。   他忙应承:“如能帮你们脱难,我云之裳义不容辞,可你们究竟因何落难?我又该怎样做,才算帮你?”   鬼魂稍顿一顿,像是喘过口气,语气沉重地哀求:“嵩留仙,这算是我的不情之请,还请留仙莫怪。云南的募须族,五百年来一直在用蛊术协助一群游离之鬼,于暗中活动,以期找出真鬼王,并助其归位。只有真鬼王出世,云清这个假货才能被推翻,世间这些身陷苦难的鬼魂,才能脱离苦海。否则它们一直被云清控制的结果,就是灰飞烟灭,再也无法重入六道轮回。那帮游离之鬼,是五百年前正统鬼族的延续,可正处于群龙无的状态,我求求你,你去领导他们……做真正的鬼王!”   “什么?你……你这是疯了吗?“云之裳一时给他的话吓懵了,有点六神无主,“做鬼王是要变鬼的,我……我这留仙做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变鬼?”   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犹疑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鬼族的事情?”   这话才刚说完,树魂就出惊呼:“不好,一炷香时限到,那颜九的鬼眼就要闪出来了!你去抓食尸修罗的翅膀,离开这里!”   云之裳在最后关头逼问:“你告诉我你是谁,否则休怪我不帮你!”   鬼魂疾呼:“我就是刚才提到的,云南募须神族族长,达瓦央吉!”   话音一落,晦光又如支箭般射出他的大脑,闪动两下,消失在了殿柱内。 第一百三十九章 虚境会议之逃离   最后一刻,树魂报出自己的名姓,竟是云南募须神族的族长,达瓦央吉。<   “这么说,这道树幽灵生前不是人,而是神?既然是神,怎会无端陷落在这鬼山?“   云之裳独自闷想,可没容他想多长时间,鬼宫深处的墙壁上,那些闪烁的小眼又出现了。   时间到,云之裳知道一旦云清出现就要坏事,急忙想带童不仙走,抬眼找他,却见他一直站得远远的抖,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可除了摇头叹气,也奈他不何。   事不宜迟,他几步奔过去,一把将童不仙拎起来,纵身跃向殿顶。   而此时,云清果然在鬼眼闪现后回转,见他竟似已破解离开难柯山的秘诀,无比惊讶,再也不隐藏于幕后,而是“嗖”的一声,扑身出来妄图阻止他。   云之裳暗叹达瓦族长所言非虚,这假鬼王千真万确就是个不守诺言的小人!再于暗光中打量她,现她竟只是个娇俏玲珑,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下更是惊诧。   可他手上不敢怠慢,生怕失了这唯一能够逃脱的机会,将童不仙向半空一甩,吼道:“快去抓密语修罗的翼翅!”   自己则回身对付云清。   云清一听,嘿嘿冷笑,“不错啊云之裳,看来你这留仙之名还不算浪得,真就在一炷香的功夫内,找到了离开我鬼山之法。可惜的是,就算你得到方法,也没命用上。你看那小矮子,手抖得如此厉害,怎可能抓得住食尸修罗的翅膀!”   云之裳再看童不仙,就见他在半空中连滚带爬,胡乱挥舞臂膀,只要碰到一具尸体,就尖叫个不停,他的叫声,已响彻整座鬼林宫。   缠在尸身上的风铃,给他弄得“叮铃铃”乱响,惹得更多食尸修罗蜂拥而至,看样子,他是已经给吓得精神错乱了。   云之裳眼见这样不是办法,再僵持下去,童不仙肯定坏事,情急之下急中生智,想试一试激将法,于是对他大喊:“大哥,食尸修罗吃人多,其中不乏貌美之人,刚才我调查得清楚,只要你抓住一只并骑上,就可助你提升容颜!”   童不仙如块破布在空中乱舞,本来已去了半条命,一听云之裳说食尸修罗可助他提升容貌,竟浑身升起一股强大的动力,动力传到手臂,变成力气,瞅准一只张牙舞爪的修罗,就狂奔过去,然后跳到它背上,一把抓住了它的翅膀。   食尸修罗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本来僵直的身体,立时耷拉下来,垂在空中再不动弹。   云之裳暗暗庆幸:“看来对付这种人,就得留一手,倘若我刚才一急,把离开这里的口诀告诉他,他定会扔下我,自己跑掉!”   可虽已顺利激童不仙斗志,逼他抓住了一只修罗,这边的鬼王却毫不放松,招招杀势凌厉,他一分神,就被她揪住云丝锦衣的衣摆,要下杀手。   情况万分危急,云之裳咬紧牙关,掏出腰揣的匕,忍痛一刀划向锦衣,愤然道:“今日为活命,我就舍了这衣襟,回去再慢慢织上吧!”   只听“呲啦”一声,衣摆断去,趁云清抓着布片愣神的当儿,他飘身跃上食尸修罗背脊,坐在童不仙身后,大喊“离开难柯山”,即刻就感觉那阴森森的鬼林宫开始如幻影般从身边“轰隆隆”倒退,随后耳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再睁眼时,他们已回到龙牙镜里,身边依然白茫茫的苍茫径。 第一百四十章 虚境会议之妖道   通过食尸修罗,那落难的二人终于逃出鬼山,却也没回到安全之处,而是依然陷在龙牙镜里。   童不仙倒是满足,喜滋滋地嚷嚷:“云弟,我们没死在那鬼谷,我们回到苍茫径了!”   云之裳对他窝了一肚子火,实在不想理会,默不作声地爬起来,独自往回走。他却厚着脸皮紧跑两步,跟着云之裳一步也不落。   走回龙牙镜另一头,依然是那铜墙铁壁。云之裳眯起眼四处瞧,又使尽浑身解数想将墙壁砸开,那墙却纹丝不动。   他这一通砸,耗损掉不少内力,加之被身周浊气熏灼,渐渐地身子越来越虚乏,终于靠墙根瘫软下去,再也不想动弹。   童不仙见他已无计可施,失望地“嘟噜噜”几下,不知在嘴里念叨什么,自己是一丝力气也不舍得浪费。   忽然,他脸上恐惧消退,变得兴奋无比,如得了宝似的对云之裳道:“云弟,你瞧大哥这记性,现成的救兵都没想起来,只要找到他,我们就有救了!”   云之裳初听也是一喜,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问:“是吗?彤儿都救不出我们,你这个朋友能有法子?”他似信非信。   “当然!你看这是什么?”童不仙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粒银球塞到他眼皮下,兴冲冲解释:“我告诉你,这粒珠子可厉害得紧,能出银珠火。只要我抛起它,龙牙镜的主人南风长老就会出现,把我们一起带出去!”   “什么?你说的人是南风长老?”云之裳闻听,连抽几口冷气,扑身而上想阻止。可他实在虚弱,动作太慢,只能眼睁睁见童不仙手一挥,抛出珠子,然后一阵银色火焰腾起。   他叫苦不迭:“这一下,我命休矣……”   童不仙则堆起满脸希望,巴巴儿地盯着苍茫径方向。   刚开始,云之裳心慌慌如撞钟,脑子转得飞快,自语道:“糟糕,看样子这妖道马上就会现身,他功夫强,又一身毒器,只怕我二人联手都敌他不过,这可怎生是好?”   慌乱一阵,渐渐安静下来,他脸上竟飘过笑意,不过却笑得绝望。   “鬼林宫里,募须神族的达瓦族长对我付与重托,当时我还觉得毫无可能,现在看来,或许他的心愿可在今日实现,也未可知……”   正想得凄凉,他已见一头漆黑异兽,喘息如雷,载着一个瘦小老道,望这边而来。   “南风长老终于来了!”童不仙大声欢呼,只恨找不出束花来向那妖道表示欢迎。   南风长老到得二人跟前,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们,鼻子里哼了一声。   童不仙热脸贴上冷屁股,面子有点挂不住,讪讪道:“道长,上次一别,许久未见,如今我二人不慎坠入这龙牙镜,寻不到出路,唯有求助于你,没想我这一呼救,你就来帮我们了,童不仙真是感激涕零!”   他话音未落,南风已在仰天狂笑,“哈哈哈,来帮你们?童不仙,你就别痴人说梦了!我已从你身上得到所需之物,你就再无利用价值,我还留你何用?又怎会救你?”   “啊?南风道长,你你你……你这是什么话?你我二人交情不浅,如今我落难,你岂能见死不救?”童不仙想不到,好容易才搬来的救星,会把话说得这样决绝,吓得又瘫坐在地。   南风跳下咕噜兽,手一指云之裳,冷笑道:“老夫之所以愿意出现,为的是他!”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虚境会议之夺命钟   南风长老被童不仙用银珠火召唤到龙牙镜里,却指着云之裳,说是为他而来。   云之裳一愣,问道:“我与你这老道素无交情,你这是何意?”   南风黄眼珠转动几下,脸上现出阴毒诡诈的笑容。   他装模作样地扒拉着胡子想了想,看看一脸迷惑的云之裳,又看看汗如雨下的童不仙,呵呵笑道:“为什么,等下你就能知道。其实刚才童不仙说得也有道理,老夫我与他多少有点交情,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童不仙本已萎靡得像霜打的茄子,一听他口气有变,立即又来了精神,连道:“道长言之有理,如能救不仙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级……”   南风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够了够了,不要在此说个没完没了。今日贫道心情不错,故不打算杀太多人,不如我们做一个游戏如何?”   “又是游戏?”童不仙傻楞楞看着他,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管遇到谁都要和我们做游戏?”正想说出刚才在鬼山也玩了游戏,却被云之裳急急止住。   “好啊南风长老,我二人被困在这妖镜里许久,闷都快要闷死了。现在多个人来陪着消遣,何乐而不为?说吧,你想玩什么游戏?”他阴阳怪气地抢着回答,只为堵住童不仙的嘴。   南风嘿嘿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铜铃,摇了两下,出几声刺耳的铃声,说道:“此物名为逍遥钟,是我妖族宝贝,可变大变小。若有人呆在钟内,我在外面敲击,那人就会被震破五脏六腑而死。素闻五岳留仙桃园结义,兄弟情深,老夫倒想看看,你们之间这情谊到底有多深。你二人可以商议,看谁愿意进入铜钟,受我十下敲击,如果没死,我就放过你们,并把你们带出去。不过要是死了,那另外一个,就留在这龙牙镜里,等着老死吧!”   “啊!这……这算什么游戏?”童不仙听得手足无措,还想和他讨价还价一番,却听云之裳带着怒气开口:“南风长老,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你那恶贯满盈的名声却已有耳闻。我奉劝你一句,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你要再这么继续作恶下去,迟早会遭老天报应,到时只怕比死在逍遥钟里,要惨上千万倍!”   南风一听狂笑,“报应?你指的什么?是等攻破云霄大门后,将你整个仙族收归囊中吗?嵩留仙,你何苦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耍嘴皮子可救不了你,倒不如学这童不仙识相点。以你在仙族中的地位,求一求我,说不定我就把童不仙推进钟里,留你一条生路呢?”   南风这一说,吓得童不仙尿都要出来了,死死抓着云之裳的衣袖,苦着脸哀嚎:“云弟呀云弟,你救救我,为兄还不想死呐!”   云之裳嫌恶地一把拉回衣袖,怒道“你放开我,说了多少次别扯坏我的锦衣!”   又转向南风,“妖道,你不用试什么兄弟情深了。你再毒辣,也看得出我这大哥是狼心狗肺,毫无血性的匹夫。不过他所犯之罪,自有仙族人依落音竹宇仙律来审判定罪,我不会对他动用私刑。”   南风握钟的手一震,已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   童不仙呆立一边,被他损得脸色铁青,虽怒却不敢驳嘴,只是小声嘟哝:“云弟呀,你要救大哥,大哥感激你,但又何必骂得我狗血淋头……”   南风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二人对话,等他们说完,才道:“好吧,嵩留仙,老夫佩服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其实把这钟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猜到进去之人必定是你。你问我为何是因你而来?其实就是这个目的,让你今天死在这钟里,他日,用你的尸派大用场!”   “什么?他今日出现,竟是为取我尸去用?”云之裳听着心惊,暗道:“事已至此,看来今天确实是我的死期。既然我仙缘已了,只能顺应天命。我倒要看看,他要用我干什么!”   于是冷笑,“你要杀便杀,何苦兜这么大个圈子,吓得这童不仙屁滚尿流?我答应你入那钟便是,不过既然你已同意留童不仙一条狗命,就要说到做到!”   童不仙自觉没趣,悄悄躲向一边。他知道云之裳既已决定入铜钟受死,就不会食言。终于,他又躲过一劫。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虚境会议之就义   云之裳无需与童不仙商议,决定入逍遥钟慷慨领死。   他盘腿坐定,闭上双目,于丹田里收集齐最后一点真气,再通过全身经络,将那点真气一直贯穿到大脑。   他已打定主意:“既然我肉身注定逃不过这劫难,要于今日死在逍遥钟里,我就得在脑子里保留一点意识。唯有这样,魂魄才不会彻底从思想游离出去。等彤儿现我的尸身,她便能用曦穆灵珠收了我,让我通过吸收她的内丹精华,修复整个意识,然后作为鬼魂再度出世。由此我既不用急忙去投胎,又可避免落到云清手里。   ”等危机过去,我已成功做鬼,就去云南寻找达瓦央吉提到的募须神族,帮他实现重振正统鬼族的愿望!可是,我那件尚未完工的云丝锦衣……”   刚想到云丝锦衣这块,南风已将逍遥钟变大,从他头顶扣了下来。他眼前顿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一声声钟声被敲响,虽然他已用真气护体,在巨震下,鲜血依然不断从七窍中汩汩而出,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脏腑正在快开裂。   很快地,他就已疼得麻木,意识也逐渐迷离,他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睁开眼,竟见那铜钟顶似有微光闪烁。   他心道:“这邪物被妖道握在手里,已不知害死过多少无辜之人。在我云之裳后面,不定又会轮到谁倒霉。不如趁我还有一口气,为世人做最后一件好事!”   想罢他吃力地抬起手臂,触上那点微光,用身体所剩的最后一点仙人能量,在钟顶结出一道五彩门。在他之后陷入这铜钟的人,只要能支撑意识飘过五彩门,且将门关闭,就能暂时隔离催魂钟声,争取逃生时间。并且那层五彩门属于仙族结界,南风如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童不仙再懦弱,毕竟也曾与云之裳结义。见他就要死在自己眼前,多少于心不忍,所以一直在数南风敲钟的次数。   耳听南风铜钟锤已落下十次,他赶紧冲上去一把拉住妖道,哀求道:“道长道长,你可说过只敲十下,现在十下到了,云兄弟死没死,我们先看看吧!”   南风长老一把甩开他,奸笑道:“贫道这辈子不知说过多少话,许过多少诺,就是从没遵守过。他若已死,钟声会变哑。既然此时依然洪亮,说明他还没死透,我再补上个三两下又如何?”说罢,果然又举锤连补三下。   之后的事,云之裳已经咽气,自然不再记得,也就无法继续讲述了。   听到此,曦穆彤、四灵与水铃儿都是唏嘘不已,澜沧娘娘与水铃儿更是哭成了泪人。   澜沧娘娘悲道:“难以想象,那童不仙身为堂堂泰留仙,竟然寡廉鲜耻,做小伏低到这种地步,真真是仙族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云兄弟为他丧命,实在不值!”   水铃儿道:“那日在逍遥钟内,我入心境修炼指天禅时,确实经过了一道五彩小门,正是那五彩门为我挡住夺命钟声,承受住江南哥哥的十七下重锤敲击,从而有时间找出指天剑,逃出生天,却原来是云叔叔在以性命相助!云叔叔是铃儿的救命恩人,请受铃儿一拜!”   说罢跪在云之裳面前,连磕了三个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虚境会议之真相   水铃儿终于知道了那日被困逍遥钟时,是谁救了他,于是万分感动地向云之裳叩谢。   云之裳忙拦住他道:“铃儿切勿这样客气!想不到当时我那小小举动,真能救你性命,听来也算令人欣慰。身为留仙,捍卫三界众生为苍生出力,是我的职责,而仙人寿尽,转往它界接受新的使命,又是我的宿命。既然一切皆是天意,各位大可不必挂怀!若真要协助正统鬼族推翻假鬼王云清,变鬼是必经之路,所以痛那一次,在所难免。”   曦穆彤一直静听不语,这时开了口:“云大哥义盖云天,为救他族不惜舍去仙命,实是我仙族楷模,你的英名必将流芳千古!说起龙牙镜,其实那日审完童不仙后我就已明白,若想找到南风妖道,妖镜是我们唯一可用之物。但万没料到的是,南风竟抢先一步使出诡计,用宣英娘娘引诱铃儿在我之前进入,然后带江南子墨现身,欲借他的凡人之手杀死铃儿。”   “姑姑,难道现在你还认为,江南哥哥是真的背叛仙族投靠妖道,要杀我吗?”水铃儿忧心地问。   曦穆彤淡然一笑,道:“清者自清,何须你我在他背后妄加猜测?既然我们已知云清的真实身份,许多谜团就不解自破。江南君若非对妖道假意投诚,你断不可能得到那把能杀你的灵剑,练成蛟虬剑法。”   “哦,原来姑姑一直心如明镜!”水铃儿擦去额角几滴汗,松了口气,眼中欢喜浮现。   曦穆彤继续道:“当日我与江南君交手,我们虽不能对话,却一直在用眼神交流。我有数次机会制服他,但都得他暗示,求我将打斗继续,我唯有配合。再说那逍遥钟,铃儿被困钟内后,妖道逼迫他敲钟杀人,我观他举动,已是要和妖道反目,暴露自己。不过关键时刻妖道却自己爆出,云大哥正是被那铜钟杀害,当时他足敲了十三响。”   曦穆彤话说到此,云之裳微笑点头,已明白她的意思。   “与云大哥相处多年,他的品格与本事我了然于心。妖道的话提醒我,既然大哥曾陷入凶境,就断不会由得那铜钟继续害人。如果他已在钟内做下的手脚,铃儿定能争取到宝贵的逃生时间。于是反倒是我,想办法暗示子墨,让他放心敲钟,千万不要急于暴露自己。”   “原来当日龙牙镜里,还有这么多隐情,到今时才真相大白!”众人不住慨叹。   枯朽道长问云之裳:“云兄弟,你死后尸身漂进轩辕山,正是那南风道长所为,想来他说要用你作大用场,就是去离间江南子墨与仙族的关系吧?”   云之裳点头,“枯朽道长分析极是,妖道敲完十三下之后,掀开钟罩,估计见我已死透,便将我尸身带走。他并不知我的打算,应该预料不到后来彤儿收我入曦穆灵珠,而后我又能作为鬼魂重新出世。所以现在,可是我在暗,他们在明!”   云剑在一旁赞道:“真是好谋略!看来正统鬼族回归有望了。“   赞完又惋惜:“只是时至今日,我们才大梦方醒,明白当年泰山脚下,害死我四人的是那妖道的各种毒器。什么风雷破?血针花、巨虫尸毒,这林林种种的毒,才是他的真本事!”   缥缈僧大手一挥,劝云剑道:“往事莫提,提来伤感。这几百年来,我们住在彤儿的灵珠中,日子也过得甚为逍遥。红尘寂廖,你又何苦继续揣着那份执念呢?”   其他三灵皆觉得他说得有理,已尽释怀。 第一百四十四章 虚境会议之对蛊术   云之裳讲完他遇难的经过,又继续谈之后的事。   “从在逍遥钟里断气的那一刻起,我用真气护住的那一缕魂魄,就渐渐进入昏睡状态。当时唯有这样,我才能抵挡南风最后补的那三下钟响,不至于魂魄彻底碎去。我既不能让他察觉出我的真实企图,又不能过早散进空气,让云清嗅出鬼味,将我抓回鬼山。”   曦穆彤问:“如此说来,当你飘进轩辕山时,全无意识?”   云之裳道:“不错,直到你收我入曦穆灵珠,又放进仙灵冢,我都毫无知觉。我是在灵珠中修养数月后,才慢慢苏醒的。”   飘渺僧摸着光头笑道:“你能醒过来,可得感谢我们四灵。自彤儿把装你的珠子放进来,你就只是一小团忽明忽灭的影子,随时都有可能消散。我们见你状况不对,便夜夜轮流守护,用我们的仙灵之气将你那一小团魂魄托住。就这样保养几个月后,你终于稳定下来,我们十分高兴。可谁知,有天晚上,你小子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   云之裳一脸歉意地看向飘渺僧,连连拱手赔罪:“望四位前辈宽恕云之裳的不辞而别!其实在我意识逐渐恢复的过程中,我能听到你们的交谈,但碍于我身负达瓦央吉的重托,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一经苏醒,就匆忙离开了稽洛山,直奔云南寻找那募须神族。”   缥缈僧嘟哝道:“不怪不怪,不过为了照顾你,我可是错过了看我那乖徒孙练指天禅五层,只好拜托枯朽老兄代我前去。”   水铃儿一听恍然大悟,嚷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曾师祖不是因为喝……”   话没说完,就被坐他右边的枯朽道长狠狠踹了一脚,于是吐吐舌头,不敢再出声。   曦穆彤将他们那小动作看在眼里,并不理会,只是接过云之裳的话头:“上次酒仙醉长乐提及云南闹鬼一事,我便去了趟澜沧江,希望亲自查出些线索。谁知竟在苍山老林里,撞进云大哥用仙族结界围起的木屋。那时他已在苍山中探寻多日,故意制造种种闹鬼的动静,希望引出募须神族,却始终得不到进展。师傅,云大哥受达瓦族长托付,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大人大量,就不要怪他了。”   曦穆彤这么一说,其他三灵都嗔怪地瞪着缥缈僧,弄得他一脸不好意思,自顾自咬他的酒葫芦去了。   云之裳叹道:“当日四灵对我悉心照料,我却不辞而别,确实无礼,日后定当向四位前辈请罪。不过彤儿也已道出我的困境,在鬼林宫与达瓦族长见得匆忙,许多细节都没法弄清楚,以致现在找不到金蚕境,更别说与那募须神族接上头。我这心里,可是急得很。”   云之裳说得一脸愁容,众人再看曦穆彤,却现她好像比云之裳还愁。虽然她的容颜素来洁白如雪,却是白得生动灵气,很少如此时这般苍白。   澜沧娘娘见了担心,忙问:“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曦穆彤心中泛泪,只能强忍,尽量用平静掩饰:“神族当年被妖族一战剿灭,唯一逃脱灭顶之灾的神,恐怕就是当时躲于澜沧江底酣然大睡的澜沧神,以及云大哥提到的募须神族。募须神族用精湛的蛊术建立金蚕境,将整一族人全部迁入,躲过了灭世之灾。”   云剑撇撇嘴,奇道:“是吗?澜沧神好像一直在自诩,他是五百年来唯一生存于世的神,不过照彤儿所说,实情并非如初啊!”   曦穆彤解释道:“澜沧神并不知道金蚕境之事。募须神族素来觉得他狂妄肤浅,又好大喜功,不愿与之结交,所以是背着他封的境。金蚕境藏在苍山深处,又有蛊虫保护,自不会轻易被人现。所以能查出他们行踪的,世上恐怕只剩二人,一人是,澜沧娘娘……”   “啊?澜沧娘娘?”众人吃惊地看向她。   澜沧娘娘现出愧色,叹了口气道:“哎,彤儿说得不错,我确实识得能将神族唤出的对蛊术,但可惜我肉身已去,无法入世,怎么可能再施法术呢?倒是另外那人……”她话到此处,却也如曦穆彤一样,打住了。   飘渺僧耐不住性子,吼道:“哎呀我说蕊儿,那人是谁你就快说嘛!想急死鬼吗?”他这一急,连她的乳名都给叫出来了。   澜沧娘娘嗔道:“大家都在听,怎么就你耐不住这鬼性子!我说出来,你可别酒疯,那另外一人,就是我的爱儿,断箫!”   “哦!”这样一把话说透,众人就全明白了,缥缈僧无趣地努努嘴,再不出声。曦穆彤一对明澈的眸子里,却漾起一阵悲伤。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虚境会议之心事   曦穆彤眼中流露的苦,澜沧娘娘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拉起她的手道:“彤儿,断箫是我爱子,而你就算非我亲生,我也把你看得重过亲女儿。你们二人的心事,做娘的哪能不明白?打从在澜沧江畔,你们两小无猜地玩在一起时,我就看得出来,你对箫儿并不会产生真正的男女爱情。可那时你尚年幼,我没法向你解释,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会是怎样的感觉,”   说到这里,她满眼温情地瞟了一眼那半醉的老和尚,然后继续,“你与断箫初相遇时,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孤女,我箫儿恰巧在你最孤独的时候出现,又带给你无限关怀,你自是把兄妹和男女之间的感情搞混淆了。所以,当五留仙从支离山救下你,箫儿将你带回云南,你却又对他不辞而别之后,是我入他梦与他细谈,让他不要再去追求你。当时我明白告诉他,你并没有真正爱上他,他在我的劝说下浑然醒悟,我想这才是他隐身无望殿十年的真正原因。”   曦穆彤听得顿时愕然,痴痴道:“娘娘,这么说,其实断箫哥哥已经知道,我对他……”   澜沧娘娘叹息着点头,“哎,知子莫若母,箫儿虽然是个情痴,却天性纯良忠厚。他既已明白彤儿对他没有爱情,是断不会再苦苦纠缠的,只会独自躲进自己的角落,一个人吞咽痛苦。”   “娘娘……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曦穆彤面色已苍白如纸,茫然地低下头去。   澜沧娘娘慈爱地笑道:“傻孩子,你何须如此愧疚?这世上的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不可强求的,你没爱上他,谁又能怪你?我这做娘的,倒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遇到一个既疼你,又值得你去爱的好男人,从此和他长相厮守,共渡朝朝暮暮,也不枉你此生遭受的这许多苦楚。”   澜沧娘娘一番肺腑之言,早令曦穆彤心中泪水崩堤,不断悄声呼喊一个名字:“羽风……羽风……”   曦穆彤神色这般凄凉,云之裳见到,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百年来,他竟是第一次得知她并未爱上断箫,回想曾经,自己与其他祭留仙不分青红皂白,强力要将二人撮合,倒是他们多事了。   于是他尴尬地说道:“哎,男女之间,只有他们自己最明白那种感觉,旁人再使劲,也不过是添乱子。我倒是死了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既然断箫兄弟已是世上唯一能使对蛊术之人,而他又躺在灵宇峰上的真龙棺里,不知何时才能苏醒,这可怎生是好?”   曦穆彤想起当日,澜沧神相赠的麒麟血砂,本可救醒断箫,却因凤涅情况危殆而把药给了她,以致失去救他的机会,心中生出歉疚。   她看看众人,略一迟疑,道:“我知道,要让断箫醒来,需要用到澜沧神的麒麟血砂。上次我得过一瓶,却不得已用在了别处。各位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再去向澜沧神讨要。”   云剑却拦住她道:“彤儿不可!我们都清楚那澜沧神的为人,不是啥好东西。若我没猜错,你用掉的那瓶血砂,他本来就是要借你之手转给萧儿的吧?否则他哪可能那么好心,白白把药给你?现在你非但没将血砂用在萧儿身上,还再次去找他要,指不定他会想出什么歪心事来刁难你。这样吧,我曾借着澜沧江水修仙,算与那老怪有点交情,这事包在我身上,由我去找他要。”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境会议之双剑合璧   剑仙云剑自告奋勇,要去找澜沧神寻麒麟血砂救断箫,曦穆彤松了一口气。   她怕的倒不是面对澜沧神,而是担心他再也不愿把解药交给自己。   众人皆知云剑生前在云南一带留下的威名,那澜沧神自会惧他几分,所以由他去取药,可谓万无一失。   不过枯朽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忧,问道:“我说云兄,就算澜沧神敬你威名,他那么贪婪,怕也不会白送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你吧?”   云剑笑道:“道兄放心,收拾那老匹夫,我自有招数,就算最后奈他不何,教他几招燕尾剑法,又有何妨?”   一听燕尾剑法,水铃儿在一旁乐颠颠地开口道:“上次得剑仙叔叔相助,与蛟虬剑化干戈为玉帛,如今我二人相处甚为融洽,那五十六招蛟虬剑法,铃儿也已尽数习得,终于没有辜负江南哥哥,还有各位尊长的期望!   这话说得众人欢喜,曦穆彤更是一脸欣慰神色。   剑仙笑道:“如此说来,叔叔可是要恭喜你,又多得了一套防身术!”   曦穆彤灵机一动,道:“铃儿,难得殷螭蛟虬剑法的鼻祖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何不趁这大好机会,向前辈讨教几招?”   其他人听闻能观赏到千年前冠绝天下的燕尾剑法,且是双人合璧,均欢欣鼓舞,一致要求他们耍来看看。   连日来,水铃儿躲在浮生殿里,除了修习蛟虬剑,就再没干过别的事,故早已将那五十六式记得谙熟,在招式上也臻于炉火纯青之境,此时要在长辈们面前耍弄,虽然害羞,倒也成竹在胸。   剑仙观他神情,就知其已有把握,便颔道:“来来来,铃儿若愿赏脸,就让叔叔看看,我这剑法是不是已后继有人!”   水铃儿见推不掉,索性大方地从腰间抽出灵剑,对剑仙深施一礼道:“铃儿愚钝,请叔叔指教!”   他先自舞蛟虬,直将那把剑舞得虎虎生风,招招水泼不进,把众人都看呆了。   不过云剑却看得出来,这套剑法本是用于双剑,要不一人殷螭蛟虬同使,要不双人合璧,此时水铃儿虽已将蛟虬剑法使入化境,却依然略显单薄。   他自随飘渺僧离开云南后,未再使过功夫,手上技痒,于是不用别人请,已自己起身,幻化出殷螭剑的虚剑,加入水铃儿,与他舞到了一处。   瞬时,就见炫彩天地间,流波闪耀剑影如梭,巨大的水雾飞瀑前,两条蛟龙腾空而起,带着长长的龙身光影在半空中腾挪遨游,一红一白两道剑光如芒,时远时近,掠海钻山又翩跹游云,直演得好不畅快淋漓。   演罢,观众们许久才算回味过来,由衷地一齐鼓掌,大声叫好,虚境里一派欢腾气象。   待收剑立稳,水铃儿感叹:“初习蛟虬剑时,尚不知双剑合璧能达如此威力,将来若同江南哥哥共舞,难说真能杀得南风妖道和那假鬼王哭爹喊娘呢!”   提到云清,曦穆彤心又是一沉,暗道:“无论殷螭蛟虬剑法多么厉害,对那鬼王,江南子墨只怕也下不了手吧?”   演武已罢,曦穆彤道:“今日能与四灵前辈,还有云大哥相聚,彤儿倍感荣幸。五百年来,一直是人魔仙三界在世间并存。现在妖族回归,鬼族待定,神族则需要铃儿出手,助其重新出世。届时,六界可是又齐全了。”   云之裳憧憬地笑道:“希望到那时,世间和平,六界百姓各安其业,各享其乐,我便做回我的嵩留仙,回去把那件云丝锦衣的衣扣盘完!”   几句话,说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虚境会议之分析   谈到六界归齐,飘渺僧看向曦穆彤道:“彤儿,六界不全,乾坤则有缺失,如能归齐,自是我万里河山之福。 不过我只怕,随归齐之日同来的,不会是嵩留仙所期待的太平盛世,反而有可能是一场硝烟四起的六界大战。因为六界一旦齐集于世,就会有那怀狼子野心的奸佞恶徒,图谋天地一统。所以,我们现在不可盲目乐观,掉以轻心,反而应该开始进行备战才是!”   老和尚一番话,说得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气氛,瞬时冷了下去。   曦穆彤脑海里再次浮现,魔婴转世那夜,在荒漠里与飘渺僧的一番对话,心情沉重地道:“师傅此言,实非危言耸听。六界之战,其实早在意料中,现在我们先需要确定的,是交战双方将以怎样的阵营出现。”   她说得众人一惊,枯朽捋着胡须问:“彤儿,你此话怎讲?”   曦穆彤道:“我这样说,是因为从仙魔两界现状来看,无论在哪一界里,似乎都存有阴谋一统,与拥护和平的对立两派。   “再谈妖族,南风长老虽然是妖,日日处心积虑,要谋夺六界统治权,但自几百年前,狂蟒率领百万妖兵征战四方,铁蹄到处扩充妖人子民无数,至今其族群已无比庞大。如此大族,一个南风是否就能代表全族对六界局势的立场,实是有待查证。   “而剩下的鬼族与神族,一个未定,一个未出,这二族对于未来的打算,将会是全族统一,还是如其他几族那样存在分歧,唯有等建族大事尘埃落定,才能见分晓。”   这一通分析,清楚点明了目前世界格局的混乱状况,也令众人对六界的当下形势豁然开朗。   澜沧娘娘道:“彤儿将我们一时无法想透的问题分析得如此精辟透彻,这些事的脉络,已然理清,可这接下来,我们该怎样行动呢?”   曦穆彤道:“通过一面龙牙镜,我们就已确定,南风长老终究利用童不仙得到了我仙族云霄大门的开门匙。雪狼对月而泣的夜晚,代表正邪势力的决战,所剩时间已不足一年。所以我们必须争分夺秒,以最快的度令真正的鬼族确立,同时助新帝神登基,神族尽早归世。一旦他们二族的立场确定,六界之战的交战双方将怎样构成,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云之裳听曦穆彤提及鬼族,凛然道:“彤儿放心,鬼族之事,包在我身上,我已立誓将拼劲全力,尽快让正统鬼族回归。只是这神族……却不知彤儿你如何打算?”   曦穆彤不看云之裳,反倒将目光投向水铃儿。   水铃儿知她用意,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曦穆彤见他这反应,轻叹一声。   云剑一直不出声,此时忽然嚷了一句:“我们既已得知南风握有云霄大门钥匙,是不是应该在雪狼泣月之夜生前,想办法夺回来?”   这一建议,立即得到众人赞同。   云之裳回忆道:“当日在龙牙镜中,南风长老已从童不仙身上得到钥匙一事,他自己都不知晓。所以后来你们审他,想来也没问出什么线索。不过,此事生至今已有时日,你们可有调查出任何头绪?”   云之裳问得无心,曦穆彤却听得有意,心头一阵慌张,暗道:“云霄大门的钥匙,被南风藏在先生的大脑中,那时先生已是濒死之人,妖道便无顾虑,可现在,先生身体康复,重获妖王之力,狞灭天子的身份也已恢复,一旦南风现他再不可控,会怎样对付他?又会用怎样的手段夺回钥匙?”   她陷入沉思,一时拔不出来,身边几人却以为她是因未查到线索而愁。   缥缈僧心疼徒弟,恼道:“你们呀,别老认为彤儿是仙族之,就该知尽天下事。南风诡诈,那钥匙又是以虚无的意识形态存在,一时半会能那么容易查清?”   云之裳只道自己又说错话,一脸歉意,对曦穆彤道:“彤儿啊,大哥性急,有怪莫怪,我这无心一问,可没催促的意思!”   曦穆彤见众人误会,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又怕万一他们自己去查,查到狞灭天子身上,岂不是更令他处境堪忧?   忙回道:“各位无须忧虑,追查云霄大门钥匙一事,就由我来负责吧。” 第一百四八章 虚境会议之任务   之前提及助神族归位时,受了曦穆彤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水铃儿一直脸儿红红,低头不语,刚才关于钥匙的那番讨论,他也不知是否关注。   曦穆彤见他状态不在,便问:“铃儿,你在想什么?”   水铃儿被点名,这才抬头,嘟哝道:“姑姑,铃儿不想做什么神,只想留在仙族保卫稽洛山,而后在姑姑领导下,共同抵御异族!”   曦穆彤似乎还在有意考验,笑道:“哦?神族素来被誉为六族之,能做上神帝,可是令人垂涎的美事,还不知有多少人虎视耽耽地盯着这个位置,哪怕争得头破血流都在所不惜呢。你这候选人身份,已由天定,帝神之位是轻松拿来。条件如此得天独厚,你岂有不想坐之理?”   水铃儿被她激得着恼,赶紧争辩:“亏得姑姑洞悉天下,却一点都不明白铃儿的心思!自从拜师大典上,师傅将那粒朱砂点到我眉心,又将刻有我名字的白玉仙牌交到手中,铃儿此生便已注定与稽洛山相连,再不可分。就算师傅已不在世,他也一直住在我心里,日日随我在这山中,与姑姑相伴。若我离去,岂不是把师傅也带走了?我不愿意,我相信师傅,更不愿意!”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勾起了众人对竹月的怀念,能哭的已是潸然泪下,唯有曦穆彤,只能将泪淌进心里。   她收起笑容,淡然道:“好,既然你对这座仙山如此眷恋,我也不再强求你必须接受这个神位。不过,帝神由何人继承,关系到天下苍生的万年福祉,不可掉以轻心。神位若被心怀叵测的奸邪恶徒得到,则五百年前的悲剧重演,世人又将面临山河崩塌,生灵涂炭的局面。所以铃儿,就算你不愿成神,承担助神族归世的大任,也义不容辞。”   水铃儿见她不再坚持要自己继承帝位,只是助合宜之人登基,绷紧的神经瞬时松开,但同时由心底生的责任感,又重重压上了他的肩头。   他站起身,郑重地向众人承诺:“师祖姑姑之命,铃儿岂敢不从?稽洛山漫山的青青翠竹,都是天下生灵对于这座仙山的厚望,铃儿身为山中一员,必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助真正的神位继承人顺利登基!下一步,我该怎么做,请姑姑吩咐。”   曦穆彤听他说得如此矢忠不二,心下甚感安慰,便将当日拜访澜沧神,从他那里获知的神位继承过程,向众人详述了一遍。   水铃儿听罢摸着脑袋,嘿嘿笑道:“原来,对这神族继承人之事,姑姑早有打算,刚才不过是在试探我,可吓得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   枯朽又照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训道:“臭小子,傻乐个啥?从拼出帝冠,到找到七星火种,再到去混沌谷把七星灯点燃,你得面临多少挑战?我要是你呀,还不想着赶快加把力,让指天禅再上一层,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再上一层,水铃儿的指天禅可就将赶他师傅月竹仙,达到耀海诀的境界了。   枯朽话一说完,各位长辈脸上都现出神秘表情,水铃儿却还傻呵呵沉浸在不用做帝神的喜悦里,丝毫未察觉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虚境会议之告别   枯朽道长谈及指天禅六层,水铃儿没注意到其他人脸上的表情,还在呵呵傻乐。 不过他忽然记起件要事,就是那一大帮仙人,还等在落音殿上,忍不住“啊”地一声,惊叫出来。   曦穆彤怪道:“铃儿,何事如此不沉稳?”   他却反过来提醒她:“姑姑,因妖王出世,由各地赶来的各大门派掌门,还齐聚在落音竹宇里,急等你过去呢!”   曦穆彤一听,想起这虚境会议已进行很长时间,大事基本议定,其他该说的或该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同时相关人等的任务,也分派妥当,便起身准备告辞。   水铃儿一见师祖姑姑要走,忙跟着站起来,欲与她一同离去。   他刚拱手告别,却被缥缈僧眯着对醉眼喊住:“喂,乖徒孙,谁说让你走了?那帮仙人等的是彤儿,你这急急忙忙地去凑啥热闹?”   水铃儿一惊,环视众人,问道:“怎么?难道师祖姑姑并没打算要走?”   曦穆彤也被他那憨态逗得一笑,道:“傻孩子,稽洛山中仙人齐聚,姑姑又已离开这么久,当然要赶紧下缥缈峰去落音竹宇会他们。不过,你却还不能离开。”   “啊?我要继续留在姑姑的虚境?”水铃儿听得懵圈,不知他们为何要单独留下自己。   再者,落音竹宇里一下聚了那么多仙,每一个都想法独特,与他人互不相让,那场面复杂得难以形容,他实在不放心,让曦穆彤一人独对,可长辈们又不让自己走,这可怎生是好?   不等曦穆彤开口,缥缈僧已代她回答:“你这个傻小子,没听见刚才你枯朽伯伯说的话吗?指天禅一共七层,现在你才练到第五层,剩下那两层,你打算要拖到何时才着手晋级?”   “指天禅?”水铃儿又吃一惊,不解地望向曦穆彤问:“姑姑不是一直都不让我练吗?难道现在心意忽转,准我进入第六层耀海诀了?”   曦穆彤含笑点头道:“铃儿,当初你我归来殿前三击掌,约定只要你蛟虬剑法练成,我就准你入指天禅六层。刚才你与剑仙殷螭蛟虬双剑合璧,大家已有目共睹。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挑战耀海诀了。”   从进入虚境参加会议到现在,水铃儿连遇几件高兴事,不但不用再担心,以后会被逼做什么帝神,姑姑还准许他开始修习耀海诀,他实在是乐得心花怒放。   曦穆彤见他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但依然有点不放心,叮嘱道:“我是同意你现在进入禅功六层,不过你应该清楚,此功越往高走,走火入魔的风险越大。所以每当你向新的级别晋级时,都会有一位长辈出现,助你一臂之力,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依然会有一位长辈来助我修习耀海诀?他是谁?”水铃儿迫不及待地问。   曦穆彤看了缥缈僧一眼,二人均未作答,却显得心照不宣。   水铃儿留意到他们眼神的互换,无论心里有多好奇,却也不敢再多问。   他眼见曦穆彤要走,十分不舍,既无法同行,唯有拉着她希望再多说两句。   曦穆彤握住他那双灵巧有力的大手,说道:“你安心留在这里练功,外面的事,自有姑姑打点。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等从这虚境出来时,耀海诀已成。”   水铃儿紧咬薄唇,半晌不吭声,忽然红着脸问:“姑姑可还记得,归来殿前击掌时,你还向铃儿作过一个许诺?”   曦穆彤心如明镜,却故作不知,问道:“什么?”   水铃儿道:“姑姑说过,一旦铃儿达到禅功六层,那么将来无论去哪里,都会带铃儿同往。”   曦穆彤内心叹息,却不想让他失望,只好回答:“好,只要你用心修行,姑姑就会兑现诺言。” 第一百五十章 舌战群仙(一)   从虚境中退出来后,曦穆彤在静室里睁开了眼。   她料到那帮仙人,现在已等得急不可耐,所以不敢再多耽搁,急忙地就要走出缥缈殿,去唤千翼冰雪兽。   临出门前,她仔细检查水铃儿入定的状态,见他面容平和,呼吸均匀,于是放心。   不过她也有担忧,就是水铃儿一日未出定,她都不可将虚境关闭,万一此时有人趁她不防,入侵进来搅动她的心湖之水,而水铃儿的进阶修行又正好进行到一半,他就将处于极度危险中。   好在虚境里,有四灵和云之裳留守,她自己只要保证等下见到群仙时,在情绪上没有太大波动,就可保水铃儿安全。   鉴于虚境会议之重要性,她安排在缥缈殿的守卫已比平时森严许多,但为求更加保险,她又在静室入口处连下两道结界,再将寝宫大门牢牢闭锁,这才牵过冰雪兽,向落音竹宇赶去。   隔得老远,她已能听到,落音殿里传来的嘈杂人声。   斗斗正带领一队灵童兵巡防经过,一见是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来。   “参见曦穆姑姑!”斗斗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斗斗免礼,快起来!”曦穆彤唤起他,问道:“我几日未下真龙峰,不想山中竟来了这么些人?”   斗斗回答:“禀姑姑,确实如此。自从妖王归位后,几乎所有仙族的头领都在落音竹宇聚齐了,全是为了妖王而来,个个都想向姑姑探消息,讨主意。”   “嗯,我知道了。”曦穆彤点头,接着又问:“这些各门各派的头领里,有谁没来吗?”   斗斗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个……凡是斗斗能想到的仙,好像都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以前那个什么场合都少不了的善玉真人,直到现在都还没见过。”   “哦?这确实有点奇怪。”曦穆彤也有同感。   等斗斗汇报完毕,她命他继续带队巡防,自己则独自走进了落音殿。   “曦穆仙来了!”   她的出现,就像给本来已沸反盈天的大殿里,又倒下满满一锅开水,黑压压的人群立即炸开了去。   锦书圣与清秋无忧也在其中,见到她,想起上次双方因凤涅而起的争执,面上流露出极其的不自然。尽管如此,他们碍于情面,也还是尽量装作平静。   曦穆彤向群仙致意,彼此问候后,落座坐稳。   群仙停止相互间的攀谈,与她叙完礼,也归于各自座位,诺大的殿堂终于有了几分安静。   曦穆彤姗姗来迟,道歉道:“我这几日因急事闭关,未能及时与各位相会,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浪卓天始终被他西海领域生的怪事困扰,故而对她的话十分警觉,她话音刚落便问:“哦?曦穆仙所说的这急事,是否与妖王归位有关?”   这几天来一直在虚境里与四灵、云之裳和水铃儿开会共商六界大事,实属绝对机密,所以她迟来的原因,无论如何都不可对这帮仙人坦言,只好掩饰道:“并非因为妖王之事,仅是我稽洛山内部一点私事,需要紧急处理,所以才耽搁了几日。”   锦书圣坐在一旁,再也不想忍,冷言相讥道:“数日前妖王归位,天地间地动山摇。如此紧要关头,曦穆仙还在无动于衷地忙于山内事务,甚至连续闭关几日,当真是心宽得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舌战群仙(二)   锦书圣记着上次争吵的仇,曦穆彤才刚刚落座,便向她难。   曦穆彤不敢轻易与他起冲突,笑道:“锦大哥说得有理,彤儿知道各位等得着急,所以刚刚事毕,就急忙地赶了过来。”   “哼,急忙还要这许久才来?”锦书圣冷哼一声,头转向一边。   浪卓天没得到满意回答,心有不甘,又道:“妖王出世,妖族归位,世间妖人四出,仅次于人间界的第二大族崛起,其势头实不可小觑。如若妖族真有意来犯,不知曦穆仙是否认为,我们有足够实力抵挡?”   浪卓天问得如此直接,旻刀脸一横,又要和他较劲儿,却被身边的清秋无忧暗中拉住,话卡在喉咙里,怒而未语。。   曦穆彤环顾堂下,声淡如风地反问:“各位凭什么认为,妖王归位,其目的就是要来攻打其他几界?”   所有人都是惯性思维:既然五百年前,妖王狂蟒是名好战之徒,此番新妖王出世,不用细猜,他也一定是为战而来。   不过经曦穆彤这一问,倒是点醒好几人,各自出一声奇怪的“咦”。   醉长乐见大家一时无语,便嘟哝着接口:“他若非怀此狼子野心,为何选择此时归位?”   曦穆彤深邃一笑,道:“我倒认为,这位妖王是在用归位举动告诉全天下,对于六界山河,他根本无心进犯,只愿与其他五族和平共处。”   “什么?曦穆仙何出此言?”她这几句话,又似在落音殿里扔下一颗炸弹,炸得群仙个个色变,连锦书圣都忍不住,把头又转了回来。   曦穆彤站起身,在仙宝座前来回踱步。   “各位不要忘记,自从妖族遁世,世间有多少力量在疯狂找寻这位妖王?虽然他们目的各异,但那找寻声势,已然汇成一股洪流,不住冲击现存三界。如此大的动静,无论这妖王躲藏何处,他岂会不觉?但他却能处之泰然,五百年来安心隐居,对世事不闻不问。”   清秋无忧插道:“这不正说明他的脑奸巨滑,深藏不露吗?”   曦穆彤眉黛微扬,反问道:“哦?衡留仙这样认为?兵法有云,兵者,以正合,以奇胜,又道,兵者,诡道也。妖王若真欲入侵,躲在暗处组织奇兵,再调动存世妖人,两相配合打我三界一个措手不及,将这成功偷袭作为出世开端,岂不是好?他却为何要主动放弃这已积蓄整五百年的优势,故意震得世间地动山摇,通过简单的几响钟声,就将自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既已露面,日后再想与我们动干戈,可就得明刀明枪了。”   这通分析头头是道,说得许多人豁然开朗,不住点头赞成:“用妖王的出世方式推断他真实的打算,曦穆仙这话可是入情入理,看来我们可能确实是多虑了!”   锦书圣却一直在摇头,“妖王就是妖王,只要沾得这个名,就与诡诈二字脱不了干系。众所周知,他已遁世五百年,这么长时间里,他干过些什么勾当?谁都不得而知。现在他挑选乱世而出,其居心实在令人遐想。曦穆仙并未见过那妖王,为何如此肯定,他是用出世方式表态,自己为和平而来?”   锦书圣的一番话,又说得一些仙人倒向了他一边。顿时落音殿上分成两派,彼此一顿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正吵得不可开交,忽闻门外灵童兵通传:“昆仑岛善玉真人求见!”   曦穆彤心想善玉来得真是时候,正好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压一压,便赶紧道:“快请!”   善玉一跨过门槛,果然就惊得殿上静了下来,只见他哭丧着脸,怀里抱了个毛乎乎血淋淋的东西,慌慌张张跑向曦穆彤,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舌战群仙(三)   善玉真人这副模样进来,吓得大家都住了嘴。   曦穆彤也暗吃一惊,忙命人搬过椅子让他坐下,又送上茶水给他压惊,然后问道:“善玉真人,你这是从何而来?究竟生了什么事?”   善玉将抱在怀里的毛物往堂中一扔,带着哭腔道:“你们看,这可是我昆仑岛的奇珍异宝,吻鼻兽!”   “啊?那血淋淋的东西,竟是吻鼻兽?”众人皆是大奇,纷纷望向那只死动物。   曦穆彤一眼看去,就见那可怜的小东西,已被不知什么利齿动物咬得面目全非,连用来追寻踪迹的鼻尖,都被咬掉了。如不是善玉真人自己说明,哪有人能看出它是大名鼎鼎的吻鼻兽?   “这……这是怎么回事?”   曦穆彤犹疑地回想起,在苍山老林中偶遇云之裳之前,见到过吻鼻兽。那时这小兽还活蹦乱跳,在树丛里钻得窸窣作响,难道在那之后,它就遭遇了不测?   当时它与云之裳的木屋隔得极近,应该是闻到他身上的鬼气,一路追踪而去的。可是,它被咬成这样,可绝不会是云之裳干的。   她这边在苦思线索,那边旻刀却喊了起来:“各位请看,这吻鼻兽身上的咬痕整齐,死亡时间不短,尸身却无腐烂迹象,虽然貌似被不止一只异物撕咬,可真正令其毙命的,是咬中脖颈血管的那一口!”   醉长乐也探过身子细瞧一番,附和道:“旻掌门所言不错,这种杀戮手法,岂会是山林间的猛兽所为?妖族一出世就生这种事情,若说不是妖人干的,又还能想到谁?”   “旻掌门和酒仙都所言极是!在那崇山峻岭中,普通毒虫猛兽怎会以章法来下杀手?魔族杀人,一般是用火用刀,或其他兵刃,还没见过用嘴的,所以由此推断,这一定是妖族所为!”   说这番话的,是锦书圣,群仙此时已基本倒向他那一边,落音殿内再度噪杂不堪。   善玉真人悲愤难当,捶胸顿足道:“我昆仑岛拥有吻鼻兽数千年,寻出妖魔鬼怪无数,为苍生做了多少好事?不料,我这宝贝竟落得这么个下场,实在令人心寒!我善玉誓,从今天起,我要和那妖族势不两立,只要有妖人出现面前,就必将其杀之,以为我的宝兽报仇!”   曦穆彤听得心里寒,脸上却不动声色,号召道:“各位请静一静,我有一言。”   她的声音穿透沸腾的人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众人听曦穆仙有话说,便一齐闭嘴,等她开口。   曦穆彤见大家不再七嘴八舌,便道:“善玉真人痛失爱兽,心情我能理解,也为他深感惋惜。但是普通妖人只是妖族百姓,与此事毫无瓜葛,我们这些以维护正义自居的仙族,岂可因一只小兽而莽撞行事,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曦穆仙此言诧异!”锦书圣忍了许久,终于拍案而起,“在不才看来,这六界中除了人仙神,其他三界都是扰乱世间秩序的罪魁祸!那幽冥谷的幽冥魇烈,手持圣火满心邪念,这些年干了多少坑害世人的坏事?鬼族于五百年前横行世间,时不时放些害人鬼出来吓人,以致当时我宝岛灵山里不少弟子都死在了伏魔路上。再说你曦穆仙口口声声维护的妖族,那狂蟒一介匹夫,却为六界带来无穷战祸,直接导致了神族覆灭。往事历历在目,你既为仙,就不该弃历史于不顾,公然将歼灭妖人说成是滥杀无辜!” 第一百五十三章 舌战群仙(四)   锦书圣激愤之下,慷慨陈词,却惊得曦穆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说出这番话的,就是我的好大哥?他所怀的,已不止是仙人洁癖,根本就是嗜杀之心!身为仙人,心中只有仙族,不单罔顾其他几族平民在世间的疾苦,更是除了藐视就只想杀戮,自私若此的人,岂能担当仙族族众的领导大任?”   想到此不禁冷笑,“大哥之言,彤儿实难苟同。 你我皆为修道之人,自然深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理……”   锦书圣不等她说完,剑眉一横,横道:“你想说什么?莫非又要教训大哥?   曦穆彤道:“不敢,彤儿不过是据实陈述,绝无挑衅之意。大哥,万物之存于道,乃生命命理所需。任何生物都各有其生存空间,生命终结时,也将各入其归属轮回。先天之道,是为生命降生之道,世上尚无任何生灵能在出生时,选择自己的出处。后天之道,是思想修为之道,在意识形成过程中,通过个人修为,以及对万物的感知形成。   “哪怕是一只蝼蚁,也有其生存的道法,是之称为,蝼蚁尚且偷生。如若一种族种是禀天性而为,并无后天养成的罪恶品行,并为祸他人,你有什么权利将除人神仙三界以外的生灵一口否认,以你一己观点,武断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   “就算过去有鬼魂扰世,就算魔族出了魇烈那个败类,构成这些族群根基的主力,却是那些默默无闻,安于平凡生活的平民百姓,你又岂可对他们一叶障目,以偏概全?”   “你……你休要在此巧舌如簧,强词夺理!”锦书圣白皙的面庞已涨成紫猪肝色。   曦穆彤平静地望向他道:“彤儿并未强词夺理。再说你所敬奉的神族,当年因何惨遭覆灭?只看我那被神武华夏帝囚于支离山的九十九年,就可知他的心狠手辣。华夏帝所为,相比妖鬼之恶,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才为神族带来了覆顶之灾。五百年前的狂蟒,不过是一个没有谋略的匹夫,带着妖族一帮庸兵,利用华夏帝的虚弱,将本就要塌的大厦推倒,便让世人错觉,神族灭亡是妖族所为。大哥,我敬你身为华山留仙,一直在为振兴仙族出力,但你今日所言,实在让人齿寒!”   曦穆彤一番话微言大义,又铿锵有力,说得更多的仙人与她站到了一处。   但无论她是否有理,锦书圣又怎能容忍她在这大庭广众下,一再与自己对抗?直怒得嘴唇乌青,重重将手里茶杯摔在地上,愤然起身后拂袖而去。   清秋无忧眼见这二人的关系一日比一日紧张,倍感无奈,只好出来圆场,“彤儿呀,你言重了,大哥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你说得有理,在战场上,两方兵戎相见后,拼个你死我活实属正常。不过若平时撞见,就无端端砍杀一通,那天下还真得乱套。仙族是慈悲之族,定不会行此不义之举,你切莫过虑。”   曦穆彤义愤之下说了那许多,待平息后,也觉刚才似乎对锦书圣严厉了些,于是坐回座位,再不一语。   善玉真人眼见他二人争吵,是因自己而起,而之前自己那气头上的话,说得也确实骇人,充满血腥之气,好像他这堂堂仙族掌门,却心胸狭隘到为了只小兽,就要血洗人家整整一族似的。   他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心生懊悔,悻悻道:“嗨,今日之事,皆是老夫的错,实在罪过。我因痛失宝兽,一时伤感,言辞过激,万望各位勿怪。老夫就在这里,向曦穆仙还有各位,赔不是了。”   落音殿上的相聚,最终不欢而散,群仙各归自己的处所,继续命门中弟子小心戒备,并在世间探查妖族与鬼族动向,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来向稽洛山汇报。   可这一场相聚,在曦穆彤心中,已留下了对未来的难以消除的忧虑。 第一百五十四章 禅功六层之醉酒   曦穆彤离去后,澜沧娘娘等人借说坐久了,想活络一下筋骨,便站起身,四下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全走没了踪影。≦于是乎,无岸之湖上就只剩了水铃儿和缥缈僧。   缥缈僧斜倚在半空不说话,只是举着盛满仙人醉的酒葫芦,一个劲儿狂饮。   阵阵酒香飘来,水铃儿在一旁闻得直吞口水,暗自思忖,要不要开口向他讨酒喝?   缥缈僧斜乜着醉眼,看着他嘿嘿坏笑:“乖徒孙,你这年纪小小,酒瘾倒是不小!”   水铃儿脸一红,想起他在扬州城,沦落成小叫花子时的日子。那时师傅的惨死令他痛不欲生,他只想靠讨吃骗喝混混日子,剩下的人生,就用来等死,而这酒瘾,也是在那段经历里落下的。   往事不堪回,他痛苦地垂下了头。   蓦然间,一个东西摇晃着飘到他鼻子底下,顿时仙人醉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惹得他浑身一震,舒服得骨头都酥了,忙抬眼瞧,那东西可不正是一直让他垂涎的酒葫芦!   “喝吧!”见他馋相毕露,缥缈僧拍着手,乐得哈哈大笑。   水铃儿最后一次饮酒,还是在一年多前,三果老为贺他回山,带着坛仙人醉前往浮生殿那次。在那之后,他可是再未沾过半滴酒。   现在曾师祖竟主动相邀,他心下大喜,抱起葫芦,对着嘴就要灌,可刚要碰到,又犹豫了,握葫芦的手垂了下来。   飘渺僧一见,奇道:“咦,你怎么又不喝了?”   水铃儿嘟着嘴道:“曾师祖,铃儿留在姑姑虚境,为的是修炼耀海诀。现在大事未成,可不敢饮酒误事,让长辈们失望。”   飘渺僧竖起大拇指夸赞:“嗯,孺子可教,不愧是竹月的好徒弟。不过现在可是曾师祖请你喝酒,保证彤儿不敢说半个不字。你快喝吧,说不定等你喝完,我们要等的人就来了。”   “这……”水铃儿一怔,心下更加好奇,他们等的这位这将助他练耀海诀之人,究竟是谁?不过既然缥缈僧说要喝完酒,那人才会出现,他便不再扭捏,捧着葫芦,“咕噜噜”来了一大口。   酒过穿肠,犹如几百只小手在五脏六腑里摩挲,令他飘飘欲仙,身子一坠,又仿佛落在瑶池,耳边竟似有仙乐奏起。   水铃儿不服,心想凭自己的酒量,怎可能才喝这一口,就生出醉意?干脆葫芦堵嘴,大口大口豪饮起来,边饮边摇头晃脑,美滋滋地享受这人生极乐之境。   正喝得畅快,忽觉有人推他,抬起醉眼一瞧,还认得出那是斗斗。   “斗斗?你……你怎么进得了……姑姑的虚境?”他大着舌头问。   “铃儿,你竟然还在这里喝酒!你怎么喝得下去?”斗斗挂着一脸泪痕,语气慌张。   “啊?怎么了?斗斗,你……为何……这副模样?我曾师祖,缥缈僧呢?他又去了哪里?”   斗斗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酒葫芦,怒骂:“水铃儿,稽洛山作为仙族军事要地,禁酒令已推行几百年,为的就是防止醉酒误事,你……你却为何要屡次犯禁?你五岁时,就私入醉翁亭盗酒,后来又跑去人间染上酒瘾,现在大敌当前,你更是躲在这里独享佳酿,完全将稽洛山的安危抛储脑后!你对得起你师祖姑姑,对得起稽洛山里这一众生灵吗?”   好一通骂,骂得水铃儿酒醒了一半。   他甩甩头,睁大的眼,迷茫地盯着斗斗问:“你……你何出此言?为什么会大敌当前?你快说,稽洛山是不是出事了?还有姑姑,姑姑在哪里?”   尽管已酩酊大醉,心底的直觉还是在向他暗示,外面有大事生。   他连连逼问,斗斗却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他这才现,斗斗的竹节战衣已破损不堪,身上脸上全是血迹,仿佛刚刚经历过激烈交战。   “斗斗,你快说,到底生了什么?是哪里来的敌人?你快说啊!”这一惊,已吓得他彻底酒醒,一把揪住斗斗的衣领,把他提在手里,如头疯狂的狮子般吼叫。   斗斗哽咽得几乎出不了声,只能断续回答:“妖族……妖族百万大军,围攻稽洛山,十万……十万灵童军……全军覆没……兵龙兵虎大人战死,曦穆姑姑……曦穆姑姑……”   “姑姑……姑姑怎么样了?”水铃儿急得就要窒息。   “姑姑被妖王狞灭天子俘虏,他……他把她,吊上了……支离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禅功六层之战争   斗斗说,妖族百万大军入侵稽洛山,曦穆仙被妖王狞灭天子俘虏,并吊上了支离山。   “什么……?”   水铃儿虽不愿相信他的泣诉,胸膛里却已如万箭穿心,痛得他冷汗如雨。   他后退两步,颓然跌坐半空,绝望地自语:“这怎么可能?九宫旋星阵,十六天地脊兽阵,十万灵童兵,沙吼竹弓阵,还有姑姑的指天禅七层,这层层关卡,将稽洛山守卫得固若金汤,难道,全都没能抵挡住妖族的进攻?”   他又猛然抬头,”不行,我不能再躲在这虚境里,我必须出去与那个什么狞灭天子决一死战,把姑姑救回来!在别人为了稽洛山浴血奋战,不惜牺牲性命时,我竟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醉生梦死!我从小立下的保卫这仙山的誓言,到了真要兑现时,竟全在酒葫芦里化为乌有,我还是人吗?”   他的眼睛已因充血而变得通红,说到此,从地上一跃而起,闪电般向外冲去。   斗斗在他身后疾呼:“铃儿你要去哪里?外面已被妖兵重重包围,你出去就是送死!”   他却再不回头,狠狠抛下一句话:“哪怕我身体里只剩最后一滴血,也要拼尽全力击退妖兵,让稽洛山化险为夷!”   原来,这就是战争……   落音竹宇前,九宫旋星盘上,灵童兵的尸体一具具堆叠在一起,百孔千疮。   他们此时,都已长成年约三十的壮汉,身体被鲜血浸泡,手握竹弓或长刀,到死都不愿松开。   一面书着大大的“稽”字的战旗,几已烂成碎片,随旗杆倒在台基上,风吹过时,孤独地飘摇。   抬头看去,再也见不到阳光明媚的天空,头顶阴云密布,惊雷滚滚。寒风从殿前呼号而过,犹如在这战场唱响哀歌。   漫山遍野的竹林,已陷入连山的火海,哪怕战争已结束,火势也尚无减弱迹象。曾经代表众生寄望的青青翠竹,早已不复存在。   不远处,九根高耸的白玉华表全部倒塌,砸在地上碎成了一节节。落音殿的殿门也已被击碎,里面大殿上柱倒墙倾,一片死寂。   一切迹象表明,稽洛山已经沦陷,成了一片废墟。   水铃儿心如刀割,默然走到一个战死的,与自己身材相仿的灵童兵身边,向他致敬,然后除下他的战甲,套在自己身上。   穿戴完毕,他又拾起那面虽已破碎,却依然代表稽洛山灵童军的战旗,高举着向天狂呼:“稽洛山没有败!稽洛山还在战斗!只要我水铃儿还在呼吸,稽洛山就不算被你们这帮妖人征服!你们永远都不可能征服她!要有本事,你们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今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他的呼喊震天动地。   得胜的妖兵们本以为,山中所有抵抗力量已被尽数剿灭,此山已彻底被他们占领,所以正高高兴兴地在一间间宫阁殿宇里,翻找有价值的物品,却没料到印有“稽”字的战旗,竟又在身后高高飘扬起来。   “什么?难道是仙族援军到了?”   妖兵们被惊动,为的主帅更是吃了一惊,手中令旗一挥,手下士兵便重新汇集,向落音竹宇围拢过来。   水铃儿站上殿前的巨石上远眺,就见密密麻麻的妖兵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这边汹涌而至。   他毫无惧色,挥舞蛟虬剑推向半空,自己则如条蛟龙般一跃而上,稳稳站立,将落音竹宇护在了身后。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禅功六层之妖王   水铃儿站在蛟虬剑上,威风凛凛地看着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的妖兵。≦   耳边却听一个粗野又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乃妖族的妖王狞灭天子,已将这稽洛山拿下。连镇守此山的曦穆仙,也已沦为我的阶下囚。下一步,本王将通过飞火流光璧攻占人间界,将仙族和人族都收入囊中。你又是何方神圣?最好快些报上名姓,说不定本王心情一好,杀死你们后还能挖个坑,把你们给葬了。”   “我呸!”水铃儿一口唾沫吐向敌阵,怒道:“你爷爷我乃名号响当当威震江湖的水铃儿大仙是也!狞灭天子,你躲在你的兵后面,面都不敢露,还这般口出狂言,可真是羞死人了!我劝你,还是带着你这帮狗头兵滚出我仙山,否则别怪爷爷杀你个全军覆没,有来无回!”   他的激将法起了作用,话音一落,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妖人,就从敌阵里蹿了出来。   只见那人生得绿红眉,一张倒三角的大脸,两只刀凿般的环眼闪着诡谲的光芒。身着绑有金护肩的黑钢战甲,披镶金丝龙纹滚边的黑绒披风,看架势,想必就是带这百万妖兵攻山的,妖王狞灭天子。   狞灭天子看看他,又看看他左右,狂放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道你稽洛山如何有呼风唤雨之能耐,能搬下天兵神将作救兵?原来就你一个毛头小子在闹腾,还说什么让本王全军覆没?你们说,这是不是太好笑了?”   他身边那一众妖兵听主帅所言,全都跟着附和起哄:“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快杀了!他杀了他……”   顿时,敌阵中战鼓齐鸣呼喝震天,声音传遍了整片战火燃烧的山岭,声势好不凶猛。   水铃儿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宏大的战争场面,且是独自面对,他却剑眉怒竖,毫无惧色,浑身散出的英雄气概,令他如同一个已久经沙场的老将。   妖兵们在地面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向他逼近。   眼见包围圈越缩越小,等缩到已在弓箭射程范围内,狞灭天子便令旗一挥,大声下令:“放箭!”   随后,箭从弓出的“嗖嗖”声不绝于耳,一只只羽箭划出流星光尾,从四面八分向他呼啸而来。   水铃儿面不改色,心中快念出忘心诀口诀,直到如蛟龙吐气般吐出“剑归”二字,便从他身体里齐刷刷分离出几千道不住翻腾跳跃的光影。   这些光影初时与他动作一致,当他翻动手腕令紫色指天光剑出鞘,每道光影手中,已然是光剑在握。   水铃儿被他用忘心诀炼出的幻影神兵围在正中,待那些羽箭飞到眼前,竟全部被几千道光剑反击回去。   就听四下里妖兵惨叫声四起,在幻影神兵的反击下,妖兵们竟被自己射出去的箭反伤,惨叫着倒下一片。   “这……这个叫水铃儿的小子,怎么会这么厉害?”   狞灭天子见状大惊,不敢再轻视他,急忙命令二万空御部队升空,那些会飞的妖兵便如万只秃鹫,铺天盖地地向他扑来。   刹时间,落音竹宇前一片刀光剑影,中间夹杂着道道紫光,飞梭般插向敌人,每当一道紫光闪过,就能听到一声妖兵的惨叫。   战不多久,残肢断臂就不断从天空坠落,水铃儿将他的幻影神兵指挥得得心应手,削瓜切菜般将妖兵们杀得哭爹喊娘。   正打得酣畅,耳边却传来锣响,竟是狞灭天子下令鸣金收兵。   这次轮到水铃儿哈哈大笑,叉着腰得意道:“早叫你们识时务,不要不自量力地和小爷我硬拼,你们却是不信,现在知道本爷的厉害了吧?”   谁知狞灭天子又粗又短的手指却指向他道:“水铃儿,你自称勇猛无比,确非言过其实,本王着实佩服。不过,本王还是得提醒你,你,已经败了!”   “哼,岂有此理!妖王,为何你说话如放屁似的臭不可闻?”水铃儿嗤笑道:“你的妖兵打不过我的光影神兵,就敢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莫非定要我将你的头颅割下来,你才肯认输吗?”   狞灭天子并不回答,只是轻蔑地努了努嘴,指着他的前胸,又摊开自己另一只手掌,道:“你的心,现在已离开你的心房,到了我手里,难道这样,你都还没败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禅功六层之月竹仙   妖王摊开蒲扇般的手掌,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心,正躺在他的掌心。   那颗心明显是刚从心房里剜出来的,还冒着丝丝热气,“咕咚咕咚”跳个不停。   “他……他说什么?我的心,难道已不在心房里了?”   水铃儿骇然望向妖王手掌,又低下头去看,果然就见不知何时,胸膛上已被豁出一个大洞,鲜血正如柱般向激烈喷涌。   他惊惶万状,试着用手去止血,刚按下去,便觉出那个洞里已空空如也,他再也体会不到,有心脏在里面跳动。   没了心,他的动作顿时变得迟缓,愕然抬头,再次看向狞灭天子。   自己淌血的心正被他攥在手里,到现在跳动也未停息,只是越来越微弱。或许正是因为那微弱的跳动,他才能继续勉强支撑。   “我的心……已经没有了……被这个狞灭天子……给掏出来了……”   这个念头如一粒鬼火,飘过他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他整个人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同时指天光剑的锋芒随着他活力的丧失,逐渐暗淡,最后彻底从他手中消失。   那些光影在失去指天剑后,如肥皂泡般一个个快幻灭,他竟如同一片柳絮,被风带着,滑下高高悬于半空的蛟虬剑,眼见就要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危难关头,他直道这已是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留恋地想再看一眼稽洛山,却忽见有一道绿色身影,在不远处闪过,眨眼奔到眼前,伸出一条强有力的臂膀,将他稳稳接住,降下去,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虚弱地微睁双眼,去看救他之人。   只见那人,青色斗笠罩面,乌黑的髻高高从斗笠中钻出。   他身着一件淡雅水绿纱袍,一条月白腰带束于腰间,丝绦上方,是一粒小小的,晶莹剔透的乳色珍珠,脚上蹬着一双编织精致的青色草履。   这身装束,令他如此熟悉,他张大着嘴,难以自信地念道:“师……师傅……是师傅……”   他很想大声呼喊,身上却再无力气,唯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安静地从眼角滑落。   竹月轻巧地推起遮盖面容的斗笠,对他淡然一笑,那笑容,魂牵梦萦,夜夜于梦中出现,令到他全身震颤,魂魄离身,恨不能立时就扑上去,将师傅紧紧抱住,再也不放开。   “曾师祖说的,我们在等的人,难道是师傅?将助我修习耀海诀之人,难道会是他?可是,我已是将死,能在死前再见他一面,已经心满意足……”   他独自悲哀地苦思,却听竹月开口对他说话,声音依然如旧时那般低沉,那般轻言细语。   “铃儿,你能用忘心诀击退妖兵,做得好极了。你在这场战争中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就交给师傅吧。师傅一定帮你把心夺回来,同时救回曦穆姑姑,并助你开始指天禅六层的修习!”   “什么?师傅……果然要助我修习指天禅六层?我……是不是不会死?”   他陷入迷茫,竹月却已从他身边飞身而起,站上半空的竹剑,同时指天剑出手,在灰黑的云层下闪出一片耀眼的寒光。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禅功六层之胜利   竹月举着手中的紫色光剑,直指向狞灭天子,怒喝:“妖王,你掠我师傅,伤我徒弟,实在是胆大包天!今日我必取你狗命,为我稽洛山这十万灵童军报仇!”   狞灭天子毫无惧意,嘿嘿冷笑,“久仰月竹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仙骨不凡。 不过我还是得劝你,快快缴械投降,休要再负隅顽抗!你这小徒儿,不但被我的妖兵打败,连心都让我用妖术给掏出来了,你还拿什么和我斗?你若继续冥顽不灵,就不怕本王让你再次灰飞烟灭?”   竹月俊雅的面容闪过一片清冷,傲然道:“拿什么斗?就拿邪不胜正这四个字来斗!你这邪王,率一众恶兵前来入侵,天地不容,今日必会败在我正义的指天剑下!”   狞灭天子环眼暴突,怒道:“好吧,就让你先呈一时口舌之快。既然你如此固执地要来送死,我便成全你,送你们师徒一起上路,黄泉之下也好有个伴!”   说罢,他手掌双合,再缓缓拉开,掌间现出一个旋转的金色光球。这光球被他用妖王法力催动,越胀越大,蓦然间出一道尖哨声,随即火龙头蹿出光球,引领灼热的流火拉出龙身,以吞天捣海之势,直奔竹月面门而来。   “师傅小心!那是灭天咒流火……有毒……”   水铃儿想起自己在漠北雪原,被灭天咒击中时的情形,知那流火威力,想大声提醒竹月,可此时,喉咙已干枯得无法声。   恐惧中,他望见竹月面对那流火火龙毫不躲闪,只是将全身真气集中,如长虹贯掌,待指天剑吸足掌力,再怒吼一声,对准火龙一剑抛去。   随即“轰隆”声响起,指天剑击穿流火龙头,在龙头被斩下的瞬间,整条龙身跟着碎成无数火星,如下起一场火星雨般,从空中溅落。   再看竹月的指天剑,却完好无损,斩落龙头后并未停止,而是继续插向狞灭天子。   妖王实料不到,指天剑竟带有连续攻击的能力,不妨之下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那剑光冲到面前,再想反抗时,剑刃已深深扎进他的心脏,只留下剑柄露在外面。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凝固……   四下里喧闹的妖兵一见王上中剑,马上沉寂了下去。   狞灭天子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那把已没入他前胸的指天剑。伤口处,紫光萦绕,令他血色暗淡。   他庞大的身躯一歪,缓缓跌下坐骑,倒在地上断了气。   “师傅胜了!他杀了妖王狞灭天子!剑鞘寒锋妖鬼泣,少年威名震世纪,师傅,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水铃儿蠕动嘴唇,颤抖地小声念叨,就见竹月已从狞灭天子手中夺过他的心,又大步流星走回他身边,将那颗心,小心翼翼地重新塞回了他的胸腔。   “铃儿,你稍等片刻,为师这就去支离山救你师祖姑姑,然后与你们一起重建稽洛山!”   竹月慈爱地抚摸一下他的额头,匆匆下山。   “师傅……铃儿在这里等你,等你和姑姑回来,我们一起重建……稽洛山……”   他唇角挂笑,疲倦地趴在地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禅功六层之圣僧   紧要关头,月竹仙出现,杀死妖王狞灭天子,拯救了稽洛山。 随后他前往支离山救曦穆彤,并嘱咐水铃儿,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水铃儿疲惫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梦里飘起一阵悠扬的乐音。   乐音极为耳熟,细加聆听,他开始疑惑:“这动听的乐声,似曾相识,以前一定在哪听过!音韵如此熟悉,莫不是佛门奏响的梵音?可是,是由何处传来?”   梵音萦萦于耳,又悠远流长,他半梦半醒地欣赏,心口疼痛与身体困乏,立时被一扫而空。   他提醒自己坐起来,却沉浸在梵音声中,舍不得睁眼,只是在脑海痴念:“梵音,乃佛菩萨报得清净微妙之音声,具四辩八音之妙音,包含甚深如雷,清彻远播,闻而悦乐,入心敬爱,听者无厌等五种清音。三十二法相中梵音相,又以清净声最妙……清静音……”   正想入非非,他猛然转念,变得神经紧绷,心跳加,“不对,无端端的,为何耳边会响梵音?我不是正在战场上打仗吗?莫非我已战死,魂魄正往生极乐?”   这念头一起,他大受惊吓,不敢继续再睡,呻吟一声,匆忙睁开了眼。   若不睁眼,倒也罢了,睁开,眼前景象既惊得他目瞪口呆,又悲痛万分。   原来他确已离开战场,身处之地,是一片佛光胜境。   “我果然是死了,这里是极乐世界,我……我连姑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伤心地想哭,再深想,又觉不对:“这佛光胜境,我可曾见过?伴随梵音,感觉极为熟悉……对了,玄冰洞……”   “玄冰洞”三个字,给他有力的提示,他猛然惊觉,原来他没死,不过是再次置身在了,曾于玄冰洞里经历过的极乐胜境。   他打量自己,周身金光灿烂,身体漂浮在那片广阔无垠,波光耀金的海面,远处依然是金箔般的瀑布相连,以千军万马的磅礴之势奔泻而下。   “我还活着!我来到这片极乐胜境,是为了修习指天禅六层,耀海诀!”他恍然大悟,忍不住雀跃欢呼,又想:“练神功,怎可以躺姿?我得坐起来!”   念头刚起,身体很听话地就缓缓上升,让他双腿盘起,转成了一个标准的打坐姿势。   坐定后,他感到正上方正有人望向自己,目光似带温度,投到他身上,给他以融融暖意。   他心有胆怯,却又难抑好奇,悄悄地眼角拉扯向上,想看清那人是谁。   谁知偷瞄一下,眼神就无法再从那人身上挪开,他直将一对朗星般的眸子,瞪得一转不转。   正上方那人,身披锦襕袈裟,双手合十,握着菩提子佛珠,满目含笑地注视他。   他的面容宛若冠玉,慈爱之情,千年不化,却不是他深深怀念的师傅竹月,又会是谁?   “师傅……”水铃儿痴痴呼唤,双眼却未淌泪,而是漾满幸福的笑意。   “铃儿,我们又见面了!”   竹月声如风铃,合着海面梵音,显得悠远而深长。   “师傅……我这是在做梦吗?铃儿每天都在想你,可是除了从卢田玉里,温习你往昔的音容笑貌,便无法再在他处寻到你的踪迹,你为什么要那样狠心地抛下铃儿?你……你为什么……又做了和尚?”   竹月微笑地摇头,“铃儿,师傅已化作万粒尘埃,随风而逝,再也回不来了。”   “不--我不相信--”他竭力呐喊,泪水这时才夺眶而出,“师父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为何说回不来了?”   竹月行了个合手礼,道:“阿弥陀佛,你现在所见到的师傅,其实是由你自己的想象,幻生出的一个人。他由你心生,又从你心出,在极乐胜境里化作你所期望见到的形象。所以说,我这个师傅,是由你创造出来的,实际并不存在。” 第一百六十章 禅功六层之永生   竹月告诉水铃儿,自己是由他内心创造的虚像,他不愿相信,急着争辩:“不会的,这不可能!师傅坐在铃儿面前,有血有肉,能呼吸,有体温,连眼神中透出的暖意,都一丝未减,怎能让我承认你不存在?师傅刚刚还承诺,要和铃儿与姑姑一起重建稽洛山,为何话音犹在,转眼就不认了?”   他这般不甘心地据理力争,好像只要拿得出足够证据,证明眼前一切皆为真实,师傅便能如他所盼,复活重生。   竹月却不申辩,只将纤长的手指放至嘴边,轻声嘘道:“你这样大声,小心惊走极乐海上的三千罗汉!万一他们走了,这第六层的修行,你就失败了。”   “三千罗汉?在海面上?师傅,您在说什么呀?”   他转头望向金波闪烁的海面,目光迷离。   飘渺僧带他入指天禅境时,见到的那些身背华日光辉,指拈金婆罗花,并向他微笑的罗汉,这次可是一尊都没见到。   竹月叹气:“你此时如此急躁,又怎能静下心来听为师解释?你弄不清罗汉的寻找规则,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这平心静气的几句责备,令水铃儿无地自容。他瞧瞧自己手舞足蹈的毛躁样子,与师傅佛性禅心,尘拔俗的形象,实在相差太远,真不知何时才能修炼到他那样的至高境界!   于是他摸摸脑袋,惭愧道:“师傅恕罪,是铃儿冲动了,铃儿再不胡乱开口,只专心听师傅教诲!,   竹月微笑道:“师傅明你心意,当然不会怪罪。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者乱,或许听完为师的解释,你这颗心,就能静了。”   水铃儿点头,神情肃穆地静听,再不言语。   竹月道:“你能见到心中的师傅,是因为此时你身处曦穆仙的虚境。虚境由梦而生,曦穆仙法力莫测高深,才能将虚境修炼到不受梦境限制的境界。   “指天禅第六层的精髓,即为入梦,通过梦中之境,修炼心中之境。刚才你所经历的醉酒、战争、落音竹宇毁灭、稽洛山付之一炬、曦穆姑姑被困支离山、你我又用指天剑打败狞灭天子,这一切皆来源于深藏在你意识中的想象,或者恐惧。如四灵未用这种特殊方式助你激潜意识,你是不可能自己察觉得到的。”   经竹月这么一点,水铃儿明白了:在自己心目中,早已将师傅塑造成了救世大英雄,所以他才会是那个最后出现,挽回败局,拯救了稽洛山的人。   而师傅在自己面前身披袈裟,成为圣僧,怕也是因为自己一思念他,便会于心中默诵佛经所致。   这么说,眼前的师傅,确实并非真实存在了?   竹月继续道:“四灵设计那场战争的初衷,是要对你的心境进行一番考验。唯有了解了你的心到底有多坚强,对天下苍生,到底愿承担多大责任,才能最终确定,你是否可以进入耀海诀。”   “原来如此,那场战争,竟是我修炼开始前,经历的一场考验!”水铃儿背心渗出冷汗。   “你在失心之后,依然活着,就标志你已顺利通过考验,获得了再次进入这极乐胜境的资格,于是我这助你修行之人,便出场了。”   “师傅……铃儿放弃修习耀海诀!”   听到此处,水铃儿再也无法强迫自己镇定,哭喊道:“铃儿是凡不是仙,达不到师傅期盼的心如止水的境界!如果等我这耀海诀修完,师傅就要再度消失,我宁愿呆在这幻境中永不出去!”   竹月手执无畏印,面容安宁无尘,说道:“铃儿,大千世界,五蕴皆空,既然师傅一直活在你的心里,可由你随时塑造,那么无论你在哪一境中,都在与我紧紧相随,我又何曾离你而去呢?”   “这……既然师傅已由我心生,便从未弃我而去!师傅再也回不来,却又从不曾真正离去,这是否,便是佛说的永生?”   想到此,水铃儿心头猛颤,脑海因瞬间的大悟而变得通亮。   他感觉,自己在漆黑的荒野里摸索爬行一年多后,身周照耀进一片佛光。那佛光拨散笼罩荒野的阴霾,令他头顶的天空,闪耀出一片光明。   竹月观他神情,知他已有所顿悟,面露欣慰,捻动菩提子佛珠念诵:“阿弥陀佛,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中有爱,便有挂念,得人挂念,便是永生。”   “我的牵挂,我的怀念,令师傅永生!”   水铃儿看向大海,自竹月去世后,积郁在心的苦痛与怨愤,如冰雪般消融,对师傅的死,他终于不再耿耿于怀。   执念刚一放下,他的身体就在虚境里变轻。他惊愕地见到,似乎有无数漆黑的颗粒状物体,正从自己身体里分离,纷纷扬扬向身下的金色海面散去。   黑粒散入海面金波,立即被洗去黑色,然后沉入波浪,再也不见。   而他自己,则缓缓升向竹月,一直升到他正前方,与他正面相对。   竹月道:“铃儿,你心中执念已除,心灵轻盈,修习指天禅六层的时机已经成熟,我们开始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禅功六层之拈花   在竹月的开导下,水铃儿心中豁然开朗,终于能放下对往事的执念,正式进入了耀海诀的修习。   他环顾四方海域,迷茫地问:“师傅,第一次入境时,这海面满是拈花微笑的罗汉,可今日耀海诀练习开始,为何一尊罗汉都再见不到?”   竹月解释道:“入境,指的是罗汉入你境。既是由外入内,他们当然是处在你身外,由你点数。如今你心境已开,便是你由自己的心境,向外走。究竟走得了多远,得看你的心里,能生得出多少尊罗汉。”   “什么?耀海诀的罗汉,要由我心出来?”水铃儿大惑不解。   “不错,指天禅从一层到七层,是一个由获得向付出转化的过程。铃儿,若要见到罗汉,这次你需要闭上双眼来看海面,这时这金色的海水,就能依你意念,流淌进你内心。”   “这……眼睛都闭上了,我怎还可能看见海水?”   “你不要急躁,尽管闭目一试。”竹月命令道。   水铃儿遵从师命,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面向大海。   起初,他眼前漆黑一片,可逐渐地,海面的光芒开始沿他眼睑流淌而入,随后那光茫加剧,他已能见到虚境中,天顶上,万缕佛光在奔流涌动,好似洪水过闸般一泻千里,倾泻而下后,再投射进海里。   这场面伴随梵音,如梦似幻,尽显恢宏壮观,却又庄严清净,令他深切体会到自己初尘般的渺小--哪怕他全身幻化无尽光辉,也无法在这光华夺目的极乐胜境中,有所闪耀。   也许是被这蔚为大观的景象所染,虽然不热,他却觉额角似有汗滴落,于是抬手去擦,手拂向耳边时,眼前华光浮现,一朵金色光晕环绕的金婆罗花苞,竟出现在他手中。   “这……这花苞从何而来?为何手中拈花之人是我?”他受到惊吓,花苞差点脱手甩出。   耳边却听竹月道:“铃儿切莫惊慌,握住花苞,念指天禅六层口诀,你将见到罗汉出现,向你讨花。你只需将花赠予,他们便会持花归位,围绕在你身周。记住,你务必要集中思想,由一数到三千。在这过程中,不可数错也不可中断,如若三千未到,你结束赠花,则你不仅修炼失败,还将走火入魔变成废人!”   “这么严重?”这次水铃儿的额角,可是真有汗滴渗出。   他不敢怠慢,屏气凝神,心中默念,“光逐波跃波跃佛影。光耀拓境境启汇丹。丹聚佛向境贯石门,佛光普照梦境泛波。指运光,光逢星,星从丹生,梦沉。”   等“沉”字音落,他果然见到眼前,出现了一尊身背华光的罗汉,坐在莲花宝座中,向他笑盈盈伸出手来。   水铃儿难以置信地递出金婆罗花苞,罗汉接去,合掌致谢,便又缓缓后飘。   “一,二,三,四……”他一尊尊数着,每给出一枝花苞,手中便幻生出另外一枝,然后又有一尊罗汉出现,微笑伸手。   就这样一直持续,也不知过了多久,已有越来越多的罗汉,拈花微笑着坐于莲花,悬在海面,将他围绕其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仙山进鬼之渗入   妖王出世,群仙着慌,齐聚落音殿召开会议,结果是不欢而散。 叹息之余,离开稽洛山各自归所。山里的夜,又恢复了悠远的宁静。   三天过去,水铃儿依然闭关入定,尚无出关迹象。   曦穆彤掐指算算,进阶耀海诀的修炼,他目前正处于最为紧要的关头:应该已开始数罗汉了。   万一他在这时受到惊扰,罗汉数错或未数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每天早晚,她都要各去探望一次,确认四周无事后,才能放心离开。   而她自己,大多时都呆在归来殿里,由落蝉香陪伴,冥思静想。   入夜,夜凉风轻,她凭栏而倚,遥望一轮圆月。满腔思念,已寄托于漫天繁星,她悄然自问:“羽风先生,现在在绝望之陵里做些什么?他一切可还顺利?身体,是否无恙?”   她在心中祈祷,期盼他现在和她心有感应,也正遥望天空,并通过聆听星辰的絮语,收到她遥远的问候。   可她思想过于集中,以致未能察觉,正有一缕黑烟,徘徊于稽落山结界之外,企图闯入。   那缕黑烟无风而动,躲在月光映照不到的山峰背面,扭动着,将自己铺展成薄薄一层,然后覆上结界。   结界感知到异样的触碰,闪动几下,欲出光影,令设界之人有所警觉,却被那黑烟牢牢控制,动弹不得。   待摇晃的结界稳定下来,危险解除,黑烟就开始一点一点,以弥漫之势渗入,终于整个地穿透,钻过来,漂浮到了稽洛山内。   黑烟成功进入后,触到地面,虚晃几下,由地上生出两条腿,再往上,走出腰和上肢,最后等脑袋也现出形,便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正是那鬼王云清。   云清顺利破解曦穆彤设下的稽落山结界,很是得意。   她拍拍手,回头再瞧上一眼,那结界纹丝不动,好像刚才什么都没生过,于是冷笑道:“你这女人,全天下人都把你夸得举世无双,说这破山如铜墙铁壁,滴水难入。真有那般厉害吗?我看不尽然吧,如此轻易地就被我闯入,你这一世英名,今夜也算尽毁!”   自我赞赏完毕,她轻拍耳朵,一只丑陋的密语修罗,就带着细微的“嗡嗡”声钻了出来。   她低声向它授意,它“嘤”一下,展开翅膀,飞走了。   云清目送密语修罗消失,开始四处转悠,打探山中地形。   她飘上半空俯览,先映入眼帘的,是百香谷。   “哼哼,百香谷,那可是个好地方!两年前,我就入过那里,偷偷潜进他们的玄冰洞,将我的卢田玉放在冰蟾身下,引水铃儿上钩。那时他才五岁,若诱得我哥哥用凡人之手杀他,可谓易如反掌。哥哥果然中计,把他当作偷玉贼,一怒之下,还真差点下杀手,谁知这小子却是命大,给他师傅保下来了。今日再来,百香谷不必再去,时间紧迫,很快就天亮,不如我直接去找到曦穆彤,开始我的计划!”   她放眼平视,远远看见一高一矮,两座稽洛山的主峰,真龙峰与明珠峰。   她又思量,“据说曦穆彤所住的缥缈殿,位于稽落山的最高峰,叫真龙峰,想必是高的那一座。好吧,我就直接去那里!”   打定主意,她再度化回黑烟,直奔真龙峰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仙山进鬼之诡计   云清一心想赶在天亮前完成任务,于是变回黑烟,直奔真龙峰而去。﹤   到得真龙峰顶,远远就见到飘渺殿内透出的灯火。   她暗喜,心想此趟还真顺,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曦穆彤的所在。   可是靠近大殿,才现墙垣下,竟有大队的灵童兵守卫,同时整座殿宇外,还临空拉起数道结界,连片将墙内建筑护得密不透风。   云清看得愣,心道:“这个女人是仙族之,稽洛山又是军事要地,她装模作样地派几个兵把守她的居所,讲一讲排场,可以理解,可她要把自己的家包围裹如此严密,就有点令人捉摸不透了。重兵把守,再压上数层结界,她这是脑子有病,还是心理变态,得了什么危机恐惧症?”   正鄙夷地嘲笑,耳边却传来两个灵童兵的对话。   其中一个问道:“姑姑今晚是又呆在归来殿了吗?”   另一个回答:“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估计是的了。小公子已在里面整整闭关三天,算算也快出关了吧?”   “什么?曦穆彤现在不在飘渺殿?小公子?稽洛山的小公子,不是那个水铃儿吗?   云清一听吃惊不小,更加难以理解缥缈殿前,这严防死守的阵势了。   “自己不在里面,却把这宫殿封得跟个铁桶似的,难道,这些兵守在这里,为的是保护水铃儿?他不过闭个关,何须闹得如此兴师动众?”   她晃着脑袋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闪,想明白过来,止不住大喜,差点叫出声,赶紧捂紧自己的嘴,在心里喊叫:“我知道了,水铃儿在这个时候闭关,不用问,一定是在向指天禅的第六层晋级!”   这可是个意外收获,云清当即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混进缥缈殿,去破坏水铃儿练功。   她很清楚,指天禅一旦晋级失败,唯一的结果就是禅修者走火入魔,成为废人。   可要通过这样严密的防守,又谈何容易?刚才从山外挤进第一层结界,就已差点惊动设界之人,现在再要从这里钻进去,简直就是难上加难了。   眼见硬闯不行,她悄悄绕到殿后,留神地紧盯那里一条通向竹林的石子小路。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灵童兵巡哨归来,云清见机会来了,赶紧一溜烟跟了上去。   二灵童兵才走几步,就已察觉出身后异样,立即停下脚步,警觉地对视一眼,一齐把住了背上的竹弓。   其中一个道:“沫沫,你觉没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咱们?”   叫沫沫的点点头,示意要对方小声,然后将竹弓紧握在手上,同时搭上了竹箭。   可就算他反应如此之快,也为时已晚,只听他的同伴喉头出一声闷响,尚未来得及喊出来,面部已变得乌黑,双手卡着脖子,硬邦邦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沫沫二话不说,对准同伴身后,“嗖”地将那支竹箭射出,不想那凶手并非走出而是飘出,形状竟是一道诡异的黑烟。   既为烟雾,弓箭根本伤不了它,竹箭从黑烟正中穿过,就直插进了石子路旁的泥土里。   而那股黑烟,不待沫沫再拔出其他兵刃反抗,已扑到他面前,钻进了他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仙山进鬼之静室   云清化作的黑烟,通过沫沫的眼睛进入他的身体,随后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心智,又举着他的灵童军兵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缥缈殿。   她来到殿前的四方广场上,沿墙根四下里搜寻一番,却并未见到哪间殿堂里有水铃儿的踪迹。   她又开始费劲地寻思,这里到底还有哪里,是自己没搜过的。   左瞧右看,她终于想到,唯一还没去过的地方,就只剩曦穆彤的寝宫了。   那寝宫隐藏在缥缈殿正殿背后,是一处独立的小院,被一片高大的竹篱与其他部分隔开,不仔细瞧,还真是难以望见。   跨过竹篱,对她来说不算难事,不过当她试图去推那寝宫的隔扇门,手却被一道电光弹了开去。原来除了结界,曦穆彤还在寝宫的锁头上下了封印。   “把这里封得这么死,不用问,水铃儿肯定就在里面!哼哼,这个女人可真够不要脸的,不光是不知羞耻地和那妖王苟且,竟连与她徒孙的关系,都这般暧昧!这水铃儿怎么说,也算是个成年男人了,她竟敢堂而皇之地把他塞进自己的闺房?”   再次想起曦穆彤与狞灭天子在漠北独处七天的秘密,她毒计尚未得逞,脸上已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眼见这寝宫进不去,她只好放弃沫沫的身体,又化作黑烟从他眼中穿出来,变成薄雾覆在了结界之上。   而沫沫,则如瘫烂泥般倒在地上,咽了气。   云清为过刚才稽洛山外的护山结界,已耗费掉不少内力,体力略显不济。现在再加一道,她开始气喘吁吁,渗透度明显慢了下来。   但是一点点的,她终究还是穿过去,进到了曦穆彤的房间里。   房内,没点蜡烛,只能借助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亮,勉强看清布局陈设。   隔扇门将门外的声音全部隔离开去,令里面显得十分安静。云清飘过去看看床,床上没人,再巡视一遍其他家具,皆没现有人藏在其中。   “难道,我判断有误?这可是缥缈殿里最后一个我能找的地方。但那两个士兵的对话绝不会假,水铃儿既然躲在缥缈殿里,我又怎可能找他不到?”   她既有点失望,又不甘心,正准备离开,重新再去其他处看一遍,却就在转身的瞬间,借助微光现了卧榻旁,那道将静室隔开的竹帘。   竹帘后有光透出,她全身为之一震,直觉地感到自己终于得手,赶紧奔过去查看,现了竹帘后面那间小小的静室。而静室之中,水铃儿正端坐在蒲垫上,额头闪烁出点点星光。   “你终究是被我找到了!”   云清一阵狂喜,再也不愿费时间细想,摇身化成人形就要冲进去,不料却一头撞上一层密实的结界,就听“咔嚓”一声,犹如金属被利刃划开,那结界立即出刺眼光影,且不断剧烈震动。   “不好!没想到曦穆彤竟然连她的静室门口都布下了结界!”   大惊之下,她急忙回撤,却为时已晚,结界警报已经被她触,设界之人既被惊动,估计很快就要赶来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仙山进鬼之破坏   云清终于找到正在练功的水铃儿,却因得意而忘形,触了静室入口的结界。   曦穆彤正坐在归来殿中,不眠不休地查阅由各地仙族递来的文书,冷不防脑中生出隐隐痛感,似被人用弹弓重重弹了一下,她猛然抬头,大喊:“不好,铃儿有危险!”   她已经觉察到,有人正闯入她寝宫里的静室。   封锁静室的结界与她的虚境紧密相连,稍有触,即能从大脑感知,却不知是何人如此厉害,不单破除护山结界进入山内,更是一路从山口长驱直入,冲过层层关卡跃上真龙峰,并逃过那么多双士兵的眼睛,潜进她的缥缈殿。   他既已进入寝宫,想必已找到水铃儿,一旦毁掉结界,水铃儿就会在他的攻击下走火入魔!   她不敢再花时间多想,飞奔出归来殿,骑上千翼冰雪兽,向真龙峰疾驰而去。   云清心知自己行踪败露,恐惧顿生。   她料到曦穆彤正在赶来,而她肯定早已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再不会将自己当一个不幸的女鬼看待。等见了面,撕破脸皮,这个仙会怎样对付她?世人将曦穆彤传得神乎其神,万一是真的……   她尚有时间逃走,可刚一挪步,就瞥见如石雕般静坐的水铃儿,实在不忍冒这样一场风险,却在最后关头放弃。   再者,她将演的这出苦肉计,目的是为引出江南君,如果就这样给吓跑了,两手空空地回去,该怎样向南风长老交代。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亮出双掌,十道粉红的指甲“唰唰唰”齐向外生长,眨眼便成为十道寒光闪闪的利刃,狠狠向静室结界划去。   又是“咔擦”巨响,坚韧的结界应声碎裂,一块块光影碎片向下散落,光影屏障转眼消失。   破除结界得手,她一秒都不耽搁,飞身扑入静室,利刃指甲又直刺向水铃儿。   匆忙间,她忘了水铃儿具魔婴之身,有荧光宝血护体,利刃将刺进他身体的瞬间,荧光乍现,以同等反作用力重重回击向她。   云清完全不防,惨叫一声,被荧光护体巨大的力道弹出,又给甩到水铃儿对面的墙壁上,摔到地面,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魔婴童的护体荧光,果然名不虚传,真有这么厉害!”   她有点给摔懵了,擦擦嘴角,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   曦穆彤很快就将出现,她的时间实在所剩无多,干脆使出杀手锏,喘息着再度摇身化作黑烟,打算如对付沫沫那般钻进水铃儿的身体。不过既然他双眼紧闭,她唯有先从他额头进到脑海。   而水铃儿修炼耀海诀,是在曦穆彤的虚境里,故而云清进入他的大脑,便意味着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曦穆彤的虚境。   刚一得手,云清先望见的,就是曦穆彤内心的无岸之湖。她心头一动,诡计快上心,晃动利刃指甲,竟开始恶狠狠搅动那一汪湖水。   曦穆彤正骑着千翼冰雪兽一路飞奔,眼看就要到了,却毫无防备地被云清这一搅,心口顿时剧痛难当。   她吃不住痛,惊叫一声,从冰雪兽的背脊滑落,向下坠去。   冰雪兽见状大骇,嘶鸣着掉头俯冲而下,以闪电之势截住她坠落的身体,又将她甩回背上。   可这突如其来的剧痛一直持续,令曦穆彤毫无喘息机会,她刚回到冰雪兽的背上,便痛得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六十六章 禅功六层之支撑   极乐胜境中,水铃儿耀海诀晋级顺利,身周已聚集了二千六百九十九尊手执金婆罗花苞的罗汉,只需再赠与三百一十一枝,他的禅功六层就将大功告成。   可就在这时,整个极乐胜境竟如遭受地震般,开始剧烈震动,极乐海面静静荡漾的金波,被这巨震激荡出千层浪,由下向上席卷,直卷向天顶涌动的佛光。   阵阵悠扬的梵音受震荡影响,声音开始减弱,并逐渐飘忽远离。   “不好!这是有人在袭击曦穆姑姑的虚境!”竹月从容不迫的面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击碎,猛然睁眼,就见水铃儿的身体,正随震动剧烈摇晃。   他数数未停,口中在念“二千六百九十九……二千六百九十九……”,却无论怎样努力,也进入不了二千七百。   情势危在旦夕,或许一秒之后,水铃儿就会因点错数而走火入魔,坠入身下汹涌的极乐海。   竹月不敢多耽搁,飞身跃离禅位,站到他身后,抬手时,二指指尖星光闪过,就准准点向了他的天池穴。   为水铃儿封穴镇定的同时,他也不断在他耳边提醒:“铃儿,集中精神,不要生出杂念,不要数回头,更不要跳跃数字,二千七百,快往二千七百接续!”   水铃儿双目紧闭,逐渐被巨震摇撼得身心俱疲,思想涣散,唯一愿做之事,就是放弃数罗汉,放弃这场修行,就地躺下睡去。   除了疲惫,他还有恐惧,无需睁眼,也能察觉,身下翻腾的巨浪随时要将他吞噬,以至极端情绪内外交织,令他额头汗水,如雨滴般淌落。   可就在他想要放弃时,头顶竟传来一股强大的真气,沿天池穴入,推开所有阻塞在奇经八脉的杂念,直通入肺腑,又贯穿进丹田。   得此支持,他任督二脉通行顺畅,血气重回心脏,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震。他终于摆脱倦怠,在这真气笼罩下,渐入静境。   他再看手中第二千七百枝金婆罗花苞,刚才因情绪波动,已在随他渐尽的生命力枯萎,现在获得外来提振,又重新焕出炫金的光彩。   抬眼时,第二千七百尊罗汉,已满面笑容地出现在他面前,谦恭地伸出了双手。   “二千七百--”   他成功跨越障碍,按顺序报出了这个数字。   竹月长舒一口气,也举起僧衣袖子,去拂拭额角的汗珠。可直到此刻,极乐胜境里的巨震仍未停止,如果他松手,水铃儿依然会重陷险境。   所以他干脆不归禅位,手指一直紧抵他的头顶,幻化出佛光气泡,将二人保护其中,并源源不断将自己的气息,输送入他体内。只要巨震无停息的迹像,他就不会放手。   胜境里,一切都处于动荡的状态,只有那师徒二人躲在气泡里,如静影沉璧般安然不动,同时一个个数字从水铃儿双唇间蹦出来,一尊尊新诞生的罗汉,笑容可掬地环绕在他身周。   可竹月却在不停颤抖,他的体力正消耗殆尽,只能勉强用意志支撑,每听水铃儿向下数一声,心里就轻松一层,所以就算表情痛苦,也难掩眼中赞许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七章 禅功六层之功成   云清通过水铃儿潜入曦穆彤的虚境,恶狠狠搅动她无岸之湖的湖面,得意地大笑:“曦穆彤,我竟然能通过水铃儿的脑子,进入你的虚境!若是吸干这湖水,就既能弄死你,又能让水铃儿走火入魔,成为功力尽失的废人,岂不是一箭双雕,让我不虚此行?”   正在施恶,忽觉身后有剑气袭来,她大惊,急忙闪身躲避,就见有五条身影飞奔而至,正式那缥缈僧、澜沧娘娘、剑仙云剑,枯朽道长和云之裳。   “这是哪来的妖孽,敢跑进彤儿的虚境作怪!”澜沧娘娘怒喝一声,手中生出一把宝剑,直刺向云清。   其他四人乍见这入侵者,也很惊讶,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与澜沧娘娘站于一处,对她形成包围之势。   云清见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体力又已虚耗不少,怕打不过,欲化回黑烟,钻进湖里。   云之裳眼尖,哪能让她得逞,大喊:“不好!这恶货是要入彤儿的脑!”话音未落,云丝锦带已飞过来,却只扑了个空。   缥缈僧倒不着急,带着醉意笑道:“妖孽,就你这点小道行,也敢在你祖爷爷面前班门弄斧?还不快入我酒壶,给我加碟下酒菜!贫僧若将你做成油炸臭豆腐,可好?”   云清眼角余光扫见他,心下暗自叫苦,“糟了,这秃驴,想必就是那指天禅创始人,曦穆彤的师傅,叫缥缈僧的!我是鬼他是仙,可千万别叫他用那葫芦把我给收了去!”   想到此,她不敢再强行入湖,唯有警惕地闪身一晃,脱离虚境,又从水铃儿额间冲了出来。   四灵皆只能依靠虚境现出形态,所以五人里,云之裳是唯一可追击之人,于是他转身对那四位拱手道:“各位莫急,有我云美男在此,这货准保走不了!”便也跟了出去。   云清以为只要出得来,便可摆脱虚境里五人的追杀,所以落地成人,松了口气,谁知刚站稳脚,就惊见一道彩影随她而出,紧接着一条舞得如彩龙翻飞的锦带,直冲她面门甩来。   她惊骇地闪躲而过,喝问:“你这厮是什么人?为何对我穷追不舍?”再定睛看,“啊”地惊呼一声,又问:“你莫不是那嵩留仙云之裳?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寝宫黑暗,云之裳难以看清她真容,忽然听她叫出自己名姓,也是一愣,心道:“这货怎会识得我?莫非现在我的名号,已响当当誉贯六界?”   但转念想想,又觉不对,她的声音听起来熟悉,便努力在脑中搜索,同时于暗中琢磨她的身形。   猛然间,他记起一个人,忙拍着脑袋怒问:“难道你是难柯山的那个鬼王?”   云清身份被他识破,并不惊慌,反而放肆地大笑,“云之裳,那日算你命大,竟然能找到逃出我难柯山的法子。不过可惜呀,你命中注定该死,就算从我掌心逃脱,也还是死在了我师傅的龙牙镜里。你现在既已是鬼魂,就得服从我这个鬼王,还不归顺于我,听我的号令?”   云之裳满心鄙夷,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听门口传来一声清亮的威喝:“云清,你休想!”   “二千九百九十七……二千九百九十八……二千九百九十九……三千……”   虚境里,水铃儿数罗汉的声音,无比虚弱。   他拼尽全力,将真气填补进周身经络,死死顶住自己的心脉,令心神不灭,身体则早已被汗水浸透。   一枝枝金婆罗花苞递出去,一滴滴鲜血,却从他的指尖淌出,洒向身下的海面。   每一尊出现在他面前的罗汉,都能霁颜微笑,可他赠花的手,却已麻木。   终于,三千罗汉数完,他耀海诀晋级成功。   竹月难掩欣喜,长吁口气,手指松开,反身坐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合十,捻起菩提子佛珠。   但当水铃儿功成之后,再睁眼看他,却见他身形已变得飘忽,几乎淡成了一团轮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撕破脸皮(一)   曦穆彤为救水铃儿,骑着千翼冰雪兽,急匆匆赶往缥缈殿。   半路上,因虚境闯入者恶意搅乱她的心湖,令她心口剧痛,陷入昏厥。   好在四灵和云之裳及时出手,制止了云清,并将她赶出虚境,曦穆彤这才转危为安,恢复了意识。   经这一番耽搁,她更加心急如焚。   水铃儿此时的处境凶险,其修炼过程极可能已被这入侵者惊扰,而他的耀海诀,也可能因这惊扰,彻底失败。   所以刚一清醒,她便策动冰雪兽,以逐风之赶到了缥缈殿。   到得殿前的四方广场,先见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沫沫。他早已没了呼吸,脸黑得如抹了锅底灰,眼珠好像是被火烧化,只剩下两只熏黑的眼眶,空荡荡的,看上去极其骇人。   曦穆彤伸手探他身体,身体已开始变硬,说明他已死亡过一个时辰。   她正想赶去寝宫,斗斗却正好带着一队灵童兵急冲进来,还抬着另一具尸体。   那是与沫沫一同巡防的搭档,虽然现尸体的地点,是在缥缈殿后通往竹林的小路口,其死状却与沫沫一模一样,也是面目焦黑,眼球被烧化。   两名士兵都以同样方式遇害,曦穆彤不得不再次细心查看他们的尸体。   经过一番对比,她暗自心惊,已然明白,为何稽洛山结界如此坚固,来人却能不触任何警报地轻易闯入,原来这闯入者不是人,是鬼!   她已猜到来人是谁,只待证实,便站起身准备前往寝宫,不料却听见那边传来打斗声。   斗斗道声“不好”,就要带兵冲过去,曦穆彤急忙将他拦下。因为凭她耳力,已听出那打斗的人里,有一方是云之裳。   云之裳极有可能是未来正统鬼王,所以他死后又变鬼重生的消息,不可向外泄露,若一下被这么多人撞见,只怕这秘密再也保守不住。   所以她吩咐斗斗,让他带小分队在殿外驻守,寝宫那边,自有她负责处理。   而寝宫之内,云清挥舞她的十甲利刃,正欲收了云之裳,曦穆彤却已如冰神降临般,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了门口。   她未加细想,便衣袖拂过,瞬间将殿内四角的烛火点燃,于是本来光线昏暗的殿堂,一下被照得通亮。   云之裳也已成鬼,一时无法适应这忽起的光明,不得不用袖子遮脸。   曦穆彤也是心急,才不由分说地一把点燃所有烛火,见云之裳的窘态,知道是自己莽撞,只好向他道歉,又问:“铃儿怎样了?”   云之裳从袖缝里望向她,答道:“我和四灵及时将这货拦下,所以她只闹腾了一小会儿。且铃儿有竹月守护,估计能度过这个危机。”   “是……是吗?如此甚好。”曦穆彤语气清淡地回应,心头却如卸下千斤重石,冰冷的额头,竟渗出几滴冷汗。   而那被晾在一边的入侵者,听见他二人对话,已惊得叫出了声,“什么?竹月?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比这个云之裳还早好几年……”   她顾不得眼睛被烛光戳得刺痛,放下衣袖,惊疑地盯着曦穆彤。   曦穆彤急于向云之裳打听水铃儿的状况,暂没来得及理她,听她说话,才将注意力转移过来。   灯火通明的寝宫里,云清那张鬼脸无处躲藏。   曦穆彤怒视她,双目寒光闪现,握紧冰兽鞭,一步步向她逼来。   云之裳与曦穆彤兄妹相称这么久,只道以她的定性,哪怕泰山压顶,也能面不改色,岂料有一日,她身上竟也能透出如此凛冽杀气,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呆立一旁。   “云清?果然是你!估计也只有你这个鬼,才有本事一点点从我亲手设下的结界,潜伏进来。你不是喜欢约我去支离山吗?为何今日竟有如此闲情雅致,来我稽洛山做客?”   云清本就心虚,加之她见了自己,表现得如此恨意深重,吓得向后退去。不过她做鬼王这么长时间,也算得了几分定力,很快镇定下来,还存着侥幸心理,想试探一下,她对自己的事,究竟已了解多少,于是继续做戏。   “我……我只是一时贪玩,想来姐姐这看看,给你个惊喜。你若不欢迎,就算了,云清这就走!”说罢作势想溜,却被曦穆彤一条长鞭横在眼前,拦住了去路。   “走?你真当我稽洛山是人间那些酒肆茶楼,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我且不管你因何闯入,我只问你,紫微城的云清,支离山的云清,以及现在潜进稽洛山的云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此时的曦穆彤,与她前两次接触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姐姐,判若两人。   她见曦穆彤已彻底撕破脸皮,只怕这苦肉计,是要假戏真做了,心里祈祷,南风长老能在时间上和她配合得天衣无缝,而这边倒也再无顾忌,冷笑道:“无论你见过的哪个云清,都是我。无论表面上有多亲近你,我对你的仇恨,也只会越来越深!”   “仇恨?”曦穆彤听她吐出这两个字,倒是一愣,反问道:“你对我恨从何来?莫非,你以前认识我?”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禅功六层之归去   水铃儿耀海诀的罗汉数,已大功告成。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汗,却现眼皮几已被汗水黏住。   他转转眼珠,费力地睁眼,眼前是自己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再看身周,三千罗汉一尊不少,个个手持金婆罗花枝,身背华日光辉,安坐于莲花宝座。他则如众星捧月般,被围绕在正中。   众罗汉一齐念诵《大悲咒》,胜境里梵音悠扬,已达鼎盛。   而他却无暇享受功成的喜悦,只顾焦急地在罗汉群中,找寻竹月。   刚才数罗汉时,他一度陷入虚惘,在失去知觉前,得一股强大的真气支持,方才度过难关。毫无疑问,那股真气必是来自师傅!   师傅真气入体的感觉,多么熟悉。幼年时,在醉翁亭,被仙人醉酒香醉倒;玄冰洞中,那双托着他,令他不再瑟瑟抖的大手;还有飞火流光璧前,点在他头顶的二指……   虽说往事如烟,师傅向他传递的温暖,他无一刻忘怀。不曾想今时还能再次体会,难道是他虔诚的思念打动上天,才能在命悬一线时,重温往昔吗?   可是,当他睁眼,师傅又在哪里?他用自己的能量幻化出佛光气泡,当能量耗尽,他还好吗?   穿过罗汉群,水铃儿终于找出了竹月正一点点暗淡下去的轮廓。   “师傅,你怎么了?”   他惊呼着抬手,内力由掌中出,一把吸住竹月的锦襕袈裟。他生怕师傅又像在坠思谷边那样,化作尘埃快消失,连声道别都来不及说。   竹月面带倦容地笑道:“铃儿,不要担心,有你的牵挂,师傅再也不会离开。不过师傅现在累了,需要休息。你指天禅六层已成,修为已赶师傅,实在令人欣慰。不过,你千万要记得师傅的嘱托,终有一天,必将达万宇之境,与你师祖姑姑,一界相通,记住……”   “不,师傅,你这是在骗我!你又要走了,你又要弃我而去……”水铃儿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减淡,却无力挽留,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着急,手上吸力消散,握紧的袈裟衣角也松了开去。   竹月向他伸出手,手上佛珠化作一朵盛开的金婆罗花,抛向他道:“傻孩子,想师傅了,就看看卢田玉……”说罢,轮廓彻底消散,海面便再也找不到,那第三千零一尊罗汉。   “师傅从来不会骗人,他既已说过再不会离开,就会真的住在我心里!我的怀念,已令他永生!”   想到此,他心生无限喜悦,环视三千罗汉,抚掌而笑。   三千罗汉被他的心情感染,也是怡然微笑。同时目光齐聚向他手中,竹月留下的花枝,   伴随梵音,水铃儿不舍地将花枝按在胸口,紧贴一会儿,然后一把抛出。众罗汉效法,将手中的金婆罗花苞,一齐抛向身下大海。   三千花苞,跟随那朵已然盛开的婆罗花,一触到熠熠金波即盛放开来,朵朵金花装点胜境之海,将它变成了一片无垠花海。   在大悲咒的念诵声中,三千罗汉一个个从莲花宝座里起身,走向水铃儿,对他行出合掌力礼后,闪身成影,鱼贯进入他的身体。   随着最后一个罗汉进入,梵音即行终止,极乐胜境消失,水铃儿已入指天禅六层。 第一百七十章 撕破脸皮(二)   云清表现出的仇恨,令曦穆彤费解。 问及原因,她的语气倒似比曦穆彤的寒冰体更冷。   “不错,百年前的仙魔宴,我就见过你。我素喜清净,不爱人多,所以你一定对我只闻其名,却没真正见过我。”   曦穆彤通过之前的多方打探,早已猜出她的真实身份,不过这时被她自己证实,心里还是忍不住为江南君感到难过。   云清继续道:“你自持长得美,又在泰山前,对那些人人狗狗的活物,做过一点小功德,就敢让别人称你作仙,妄居什么仙族之统领三界?你凭什么那样趾高气昂?”   曦穆彤又是一愣,却也明白过来,原来她对自己的所谓仇恨,其实是妒嫉。   云清似乎要将憋了百年的怨愤一股脑倾倒出来,说个不停,“仙魔宴上,不管是仙还是魔,个个都对你无限敬慕,心向往之,却令我作呕!你以为我比不过你?假如我不是喜欢躲在人后,而是像你那样爱出风头,难说你不会被我给比下去!”   一旁云之裳听得好笑,插嘴道:“哎呦呦,你说了半天,为何我听的全是假设?就算是出风头,也得有资本,你倒是把你的资本,亮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呀!你仅因为人家生得美,做了仙,就恨她几百年,不是变态吗?”   云清怒道:“我呸!你们知道什么?若不是因为厌恶你,不想在仙魔宴上看你小人得意的模样,我就不会气得躲去藏书阁,若我不去藏书阁,就不会现那本害我自尽的书,正是那本书,才让我沦为了今天的鬼!曦穆彤,我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拜你所赐,你就是杀我的凶手!”   云清疯狂的言论,令曦穆彤重重打过一个冷颤。   “百年前的仙魔宴,江南府里的二小姐……无论你哥哥怎样维护你,帮你掩盖,你也要敲锣打鼓地曝出自己是谁吗?“曦穆彤眼前,江南君那张失望的脸浮现,怅然中,她不愿再直视云清。   她却不知,自曝身份,是云清打的又一个算盘:“我连破数道结界,又与四灵交战,体力已耗费不少,只怕一时再没力气使出灭天咒。既然打不过你,不如先把江南子墨搬出来,让你知道,我是鬼王的同时,也是江南浣姝,这样你就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对我出手!”   打定主意,更是要把家门报穿:“不错!你猜对了,我正是江南子墨百年前失踪的妹妹,江南浣姝!”   “江南浣姝”四个字,无疑是一道惊雷,在曦穆彤脑中炸开。她最不愿相信的事,已被证实,脸上的杀气退去,神情陷入惶惑,目光也显得空洞无神。而手中冰兽鞭,“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云清见自己的缓兵之计奏效,她已被江南家二小姐的身份震住,又开始嚣张,“怎么,你怕万一伤了我,我哥哥会来找你算帐吗?”   曦穆彤木然呆立,似乎未听她说话,但过了几秒,忽然几近怒吼:“无论你对我有何仇怨,都可以冲我来,可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南风长老,合谋去害竹月?”   “为什么?因为竹月是你最亲近的人,只有和你最亲的人死了,你才会心痛。而你越痛,我就越高兴,就这么简单!”   曦穆彤气得浑身直抖,难以自控地并拢双指,真气运行至手臂,一道剑气就要出。   可是,理智又将江南君的影子推到她面前,令她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云之裳闪在一旁,看得真切,见曦穆彤想出手,又顾虑,忍不住直嚷:“彤儿,快把她杀了,否则后患无穷!”   云清呵呵怪笑,盯着曦穆彤道:“杀我?你杀不了我!因为只要你有这个打算,我哥哥的样子就会在你面前出现,我说的可对?”   “这个女鬼,为何这样了解我?她每次都能将我拿捏得恰到好处,让我陷入她的圈套,这是为什么?”   曦穆彤痛苦又不解地迎向云清的目光,一时间,心里再激不起杀意。   她冷冷地问:“当年在东都洛阳,除了害竹月,那云翔客栈的人,其实也都是被你所杀,对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撕破脸皮(三)   云清既知,她的真面目已被揭穿,所以一开始,就甩出了江南君这张王牌,以防曦穆彤对自己不利。   见曦穆彤被镇住,她又回血复活,不仅再度嚣张,对于云翔客栈的屠门案,也是供认不讳,“不错,那些人,确系我杀。屠头魔是鬼族的上一任领,可惜背叛妖族,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才能踩着他化的灰,登上鬼王宝座。”   曦穆彤冷笑道:“事情果然如此。可你害掉那么多条性命,为的是什么?”   云清挑挑眉,显摆的**高涨,说道:“这一切,都源于刺杀你的计划。先,我用密语修罗送密信这个法子,为展开计划做好铺垫。再与你在支离山见面,以打消你对我的怀疑。接下来,便顺理成章地利用魔婴,引你去东都。等你在宣政殿,偷听到宇文老贼与群臣的对话,就会被诱到云翔客栈,而我,就可以等在那里解决你。”   曦穆彤心头一凛,道:“宣政殿的对话,确实已让我中计,我既已去了客栈,你就可照计而行,却为何反而先杀死其他人,之后又未对我下手?”   “哈哈哈……”云清听她疑问,阴森地大笑:“这个原因,可就得扯上你那宝贝徒弟了!我刚到云翔客栈,就收到消息,说你徒弟竹月也进了紫微城,于是我马上就改了主意,因为我想,杀死他,比直接杀死你更有趣得多呢!不过再做这个打算,好像为时已晚,因为你听了宣政殿对话后,已经在赶往客栈的途中。我为防暴露自己,只能把客栈的人杀光,造成真有个屠头魔杀人的假象。所以,你应该说,那些人被屠,你才是罪魁祸!”   “好一套歪理!你这个恶魔,看来我今日绝不能饶你!”   云之赏早已怒不可遏,怪喝一声,就舞着锦带冲了过来。   云清闪身,躲过他的袭击,挑衅地挥手道:“来吧,本王正要收了你,将你带回难柯山,用煅魂池水好好洗洗呢!”   云之裳只恨不能将她碎成千万块,讥讽道:“本王?你算哪门子本王!你这鬼王做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敢大言不惭地蒙骗天下人?正统鬼王,手里握鬼印,眉间跳鬼符,你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倒是拿出来给我看呀?据我所知,唯一残存的正统鬼族,目前可是隐藏在云南。”   云清一听,肺已气炸。未获鬼印,眉间出不了鬼符,无法做真鬼王,一直是她的心头虑。   不过正因为她做鬼的真实目的,是为夺得帝神之位,最终成神,所以对这鬼王的位置,其实不屑一顾。   不过被云之裳暴出老底,她还是深感震惊,急问:“鬼印与鬼符,皆是我鬼族机密,至今除我和南风外,尚无人知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之裳见触了她的软肋,挫了她的锐气,十分快意,乐道,“我从一位方外高人处得知,当然不会告诉你他是谁。我不过是在提醒你,你这鬼王位置可没坐稳,一旦真鬼王回归,就会把你灭掉!”   “你……岂有此理!”云清怒火中烧,心想,“今天的事我记着,迟早有一天让你灰飞烟灭,看你那时还怎样猖狂!   不过她一转念,记起他刚才提过“云南”,顿时恍然大悟,嚷道:“我明白了,前段时间,云南莫名其妙的闹鬼,我师傅还以为是我在捣乱,却原来是你这个鬼在闹事?”   云之裳一听,啼笑皆非,“呦呦,你才明白那是你云爷爷我的杰作?等我找出正统鬼族,你的死期就到了!”   “正统鬼族?“云清不屑一顾,“你唬谁?别到头来鬼族没找到,你自己,却连鬼都做不成了!”   “你什么意思?”云之裳听她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不怕老实告诉你,我云清可是做大事的人,将来的成就,你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我可不会委屈求全,把心思都放在区区一个鬼王的位置上!我的本事,你们已见识过的,连你这稽洛山,都能如履平地,来去自由。你们还不知道吧,你这破山我不是第一次光顾,几年前,在那个玄冰洞里,仅用了只手,就把你们那个小魔崽子吓得差点给蜂蛰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撕破脸皮(四)   云清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能站在曦穆彤面前耀武扬威,一时得意得忘了形,竟抖搂出几年前,她偷偷溜进稽洛山,在玄冰洞里坑害水铃儿那事。≦   曦穆彤与云之裳都是一愣,不过没等他们开口,静室的竹帘后,却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什么?你……你是说,那只出现在落蝉香冰洞的手,是属于你,而不是童不仙?”   寝宫中的几人闻声,朝说话之人看去,见到水铃儿脸色煞白,手扶墙壁,摇摇晃晃从静室里向外走。   “铃儿!你怎么样了?”曦穆彤一看他已出定,理都不理云清,几步奔过去,扶他站到光下,从前到后的仔细查看一番,没见着他身上有伤,便松了口气。   水铃儿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笑道:“姑姑放心,铃儿没事,在师傅的帮助下,我耀海诀已成!”   “这是真的!铃儿果然冲过险境,练成了指天禅六层,这一来,他的修为可已赶月竹仙!”云之裳在一旁听说,喜不自胜。   曦穆彤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水铃儿练成禅功六层,在她意料之中,但她同时又想起了竹月,那浓浓的怀念之情,依然难以从心头抹去。   云清揭自己老底儿,本意是想耍个威风,吓吓那二人,谁知却被水铃儿的出现打断,被晾在了一边,顿时又大为光火。   她听说他耀海诀已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懊恼刚才在虚境里,没能得逞。   “若不是那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东西坏我好事,水铃儿早就叫我毁成一个废人了!这件事假如办成,得是多大件功劳,那老家伙还敢对我呼呼喝喝吗?只可惜,我再次错失良机……”   水铃儿轻拍两下曦穆彤的手,用眼神安慰过她,便从怀中掏出卢田玉,走向云清,问道:   “如果那只出现在冰洞的怪手,来自于你,那么这块卢田玉,也是你故意放在玄天蟾身下的,对吗?”   云清又见卢田玉,没有欢喜,却露出一脸嫌恶,冷淡地答道:“没错,是我放的。”   “为什么?”水铃儿一脸奇怪,“你为何要故意落下,这么贵重的宝玉?”   云清鼻子里一哼,道:“因为,我打算借这块玉,让我哥哥杀死你!谁知你命大,没被他一口咬死,反而被你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师傅给保护下来了。那个竹月,竟然到现在还能帮你练耀海诀,难道他也变鬼了吗?”   “你住口!”   水铃儿听她竟敢对竹月如此出言不逊,本能的就要一掌劈过去,却因为刚刚出定,身体虚耗过大,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   云清见他如此不济,阴险地笑,“就你这副死鱼样,还指天禅六层?骗人的吧!那块玉,我本就不稀罕,既然我哥哥已大大方方地给了你,我也就不打算拿回来了。你记住,那是我住过三百六十年的地方,你那死鬼师傅能住在里面,是沾的我的光!”说罢,似笑非笑,满眼的不屑。   云之裳再也看不下去,问曦穆彤:“彤儿,你对这货究竟怎样处置?难不成因为她和江南子墨的关系,就把她放回世间,继续为非作歹?”   曦穆彤一直苦苦挣扎在矛盾中,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知道自己一时间,再下不了手杀云清,但如云之裳所说,也不能放走她,让她继续害人。   她只好对云之裳道:“云大哥,请你暂回仙灵塚吧,这里,我自有主张。”   云之裳见她表情犹豫不决,很不放心,所以并不挪步,追问道:“彤儿,你不会是动了恻隐之心,要留她一命吧?”   曦穆彤被他一逼,声调提高,答道:“我还有重要的话问这女鬼,所以现在不能杀她。之后,有了处理结果,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云之裳见她心意已决,不敢再劝。他心头预感不祥,却又说不出来,只好闷闷地点一下头,飘身而去。   曦穆彤转向云清,说道:“我不知该唤你云清还是浣姝,也不知你的话里,到底有几句是真的。既然你已在我稽洛山自投罗网,就该料到再也逃不掉。现在,我先用曦穆灵珠收了你,让你在珠子里好好反省几日,然后再做打算。”说罢,手掌一扬,掌中就出现了一颗透亮的灵珠。   云清一听,在心里狂笑,“哈哈哈,曦穆彤,你又中计了!只要江南子墨来将我救走,很快的,你和你的徒孙,就会死在我这个新帝神手里!”   曦穆彤毫不知情,晃动灵珠,灵光一闪,云清被收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十字诀之入口   (绝望之陵,静心殿。)   自从搬入静心殿,江南君就没再离开过这里。   他这殿里,炭火的供应从未间断。   每天只要睁眼,他唯一做的事,就是踏进《神武密志》的虚境,寻找那可能藏有十字诀的章节。   可是连续几天过去,他从一章走进另一章,不断在那些书页里穿梭,寻找找诀入口,却始终一无所获,不觉气馁。   他找得腰酸背痛,腿脚乏力,干脆把书扔到一边,手撑着后脑勺,仰面躺在罗汉床上,一点点回忆,那些在书里走过的地方。   “曾祖究竟会把那十个字,藏在哪儿呢?先,那地方必须是可藏物之处,其次,为保帝冠安全,他必然会把藏字地点设计得出乎意料,令常人难以想到。”   他又坐起身,呆呆看着脚边的火盆。   “十字诀既是因帝冠而设,或许与华夏帝有关。如果曾祖将他作为推理线索,那么有他出现的地方,都有可能是入口。而他的身影,在这书里随处可见,大多是在战场上,其他则是在后宫里,与他那些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一起。这两种地方,曾祖都不可能用来藏诀吧?但是,我记得,在哪一页里,见过他独自一人,难道,是在那个地方……?”   想到此,他一把抓起书,二话不说,又投进了火盆……   江南君站在一道被神族封印的飞索前,望向脚下的悬崖绝壁。   他抬起脚,稍一着力,一块松动的小石块,便被他踢得向崖下飞坠。   石块敲击崖壁,出铿锵的碰撞声,这声音由近渐远,好一会儿后,才由实实的敲击声,变成越离越远的空鸣回音,证明了这悬崖,确实深不见底。   他探头下看,见到一团团云雾由崖底向上漂浮,来来回回的,好像被那些突兀在外,又奇形怪状的山石撕扯,碎成絮状后,又重新积成一团。   山里的空气,十分湿润,流云被湿气侵染得湿漉漉,鼓胀胀,令整座山变得若隐若现。   湿气夹杂浓重的寒气,侵入江南君单薄的身体,他禁不住打起寒颤,下意识将那被山风吹得胡乱舞动的白锦披风拉紧,裹在了身上。   他举起手,拂向半空,掌力过处,一阵风卷起,等风停息,殷螭剑已被牢牢握在手中。   他面向飞索,朗声通报:“江南世家传人江南子墨,前来寻找十字诀,求取帝神帝冠,若此处确系藏字之所,还请华夏帝出来一见!”   他剑指向天,殷螭剑被峭壁间来自天地的灵气感染,由剑尖出一道电火行空的剑气,光闪闪直击向天上的云层。   殷螭剑制造的闪电传出后,约隔了几秒,就听得一声霹雳巨响传来,犹如惊雷滚落,悬于崖上的飞索,竟被那霹雳声震得不住晃动。   待雷声停息,飞索渐复平静,江南君这时再向前看,被流云卷夹的飞索正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站立片刻,便迈开步子,向他走来。   待来人从云雾中显出真容,是一位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黑衮龙袍的君主。   只见他面如冠玉,三绺长髯飘飘,眉宇间英气勃,哪怕静立不语,身上也散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此人,正是那五百年前,被狂蟒军队所灭的神武华夏帝。   江南君见华夏帝出现,心中不胜惊喜,知道这次,自己终于找中了藏字的地方,急忙宝剑回鞘,深施一礼道:“子墨见过华夏帝!”   那不可一世的神君上下打量他一番,开口道:“你就是江南世家的后人,名叫江南子墨?”   江南君道:“正是。”   华夏帝再细看他两眼,赞道:“看来你确实是江南晏的后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神采和气质,与他别无二致。你敢闯进这里,用灵剑唤我出来,向我讨要十字诀,胆子着实不小!”   江南君听了一惊,问道:“华夏帝此言之意,难道是说,关于十字诀的传说,不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十字诀之断归锁   江南君见到华夏帝出现,表示他已找对入口。 当问及那字诀该怎么找,华夏帝傲慢的回答又令他担心,生怕云清前面说的有误。   华夏帝显得十分戒备,答道:“《神武密志》是本密书,并非天下人尽知,所以谈不上有什么传言。你所听闻与之有关的信息,应该都是真的。”   江南君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继续道:“朕之所言,只是试探,看看你是否真有决心和勇气,甘冒九死一生的风险,跨越这道飞索,进入前边的莽山。你要知道,十字诀,是获得帝冠的唯一方式,关系我神族最终的存亡。唯有意志坚强,契而不舍的人,才可委此重任。若你还未决意破釜沉舟,我劝你趁早离去,以免等下后悔”   江南君听他是在试自己,更不担心,再施一礼道:“帝冠之重,不止关系神族的复出,更是与天下苍生的福祉息息相关,子墨岂敢儿戏?今日既已进来,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找齐字诀,绝不离开。”   华夏帝捋一捋三缕长髯,语气有所缓和,道:“好吧,既然你已表态,我就信你,将这找诀方法告诉给你,你务必要将每个字都记牢。”   江南君凝神细听。   “你所站的这处悬崖,名为乌有崖,乌有崖对面,是子虚山。连接山崖的这道飞索,叫断归锁。当你顺利通过断归锁,到达子虚山,飞索就会断去,再不复出。唯有等你找齐整副十字诀,并对准崖底,大声将诀念出,断归索才会再现,送你回到乌有崖,让你活着踏上归途。”   江南君想起云清的告诫,问道:“这找诀时间,想必也有限定吧?”   华夏帝道:“不错,当你踏上子虚山,迈出第一步,会听到一声钟响,表示计时开始。这也标志,埋藏于书中几百年的找诀程序,被正式激。为降低帝冠被他族夺走的风险,江南晏设定的可用时间,只有三日。三日过后,子虚山崩塌,整本《神武密志》自行摧毁。若到那时,十字诀依然未能找齐,你这个找诀人,也将被永远埋葬在子虚山的瓦砾下,再也别想出去。江南子墨,这夺命规则,无法更改,你的决心,还在吗?”   华夏帝说完,目光尖锐地盯着他,想看清他脸上,是否流露惧色。   江南君却站得稳如磐石,答道:“何止还在,直比刚才更加坚定了。华夏帝,子墨身负救人重托,十字诀志在必得。所以不管先祖定下的规则有多严苛,子墨也绝不退缩。若你真希望神族能早日归世,就不该再怀疑我,而是用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顺利将这十个字,找出来!”   华夏帝听罢,欣慰的大笑,面上神色释然,道,“能得江南世家相助,确为我神族之幸。你既有如此坚强的意志,我自当尽我所能来保佑你。江南子墨,有劳了!”   说罢,他挥动带有海水江崖纹图案的袍袖,飞索封印便立时解开,江南君已能进入。   江南君身为凡人,不能飞翔。   他也从未拜过仙人为师,所以也不懂御风术。   他需要在无任何保护的情况下,从断归锁上通过万丈深渊。   望着那云缠雾绕的悬崖,他的背脊渗出了一层凉飕飕的冷汗。   华夏帝为他打开封印后,即化作青烟消失,整座乌有崖上,除了怪石嶙峋的山峰,又只剩了他独自一人。他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抬脚往飞锁上走。   脚踏上去,江南君才现,这锁链其实并不像他目测的那么细,宽度正好能容下一只脚。   他紧张的心情略有放松,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为保持平衡,他强迫自己双眼望前,不看脚下。   但不知何故,哪怕平时他再处变不惊,此时的意识也好像有点失控,时不时就要向下瞟一眼。   每当见到脚下壁立千仞,浮云缥缈的情形,脑子里就情不自禁地泛起,自己一不留神跌落深渊,给摔得粉身碎骨的念头。   走到一半,他的胸口开始惊悸烦闷,两腿也越来越绵软,一点劲都使不上,于是不得不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竟然有人在身后拍他,吓得他身子一抖,险些真掉了下去。   “什么人?”他惊问,身体却不敢动。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这崖底有吸气潭,正在吸走你的勇气,耽搁越久,你通过断归锁的可能性就越小!”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十字诀之神秘人   江南君走到断归锁中央,身体忽然失去动力,令他进退两难。 形势本已惊险万状,谁知身后又冒出个人来。   那人不知是敌是友,听说话的口气,像是想帮他。江南君身临险境,无法探究,只得按那人说的去做。   随着力气减弱,他前进的意愿也开始变得涣散,恨不得就在飞索中间坐下,再也不动弹。   根据这身体本能产生的种种反应,他知道那人所言非虚,确实是有股隐形力量正从崖底升上来,吸走他的勇气。于是心中生出几分信任,赶紧照他说的,用心智逼迫自己继续迈步向前。   为防再次被脚下深渊扰乱心神,他索性闭紧双眼。这样一来,就算被迫低头,他也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就生不出恐惧感了。   就这样,又以摸索的方式走了一会儿,他终于感到自己的一只脚,触上了实地。睁眼一看,果然已经到达乌有崖对面的子虚山。   可万料不到的是,就在他抬起另一只脚,打算离开断归锁,整个人都跨过去时,意外生,断归锁居然崩裂,且断开处,恰好就是他脚踩的那一截。   猝不及防下,他重心后移,身体随惯性向后猛倾,惊叫一声,顺着断开的锁链就向崖下坠落。   失控一瞬,他试图在岩壁上抓住什么可以救命的凸起,可下冲力道太大,没有成功,眼看就要跌入那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就在这危机关头,他的臂膀竟被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捉住。而他的手脚已脱离崖壁,身体被悬在半空,再也摸不到悬崖边缘。   看似生不少事,可所有这些,都只生在电光火石般的瞬间。   眨眼功夫,整条断归锁已如华夏帝所说,带着“咯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彻底从子虚山这边断开,脱离石壁,卷着滚滚烟尘坠落深谷,再也不见踪影。   而江南君被那只大手抓着,吊在崖边,整个人裹在披风里,像个白白的布袋似的,被山风一吹,摇来荡去。   他以为那只手会拉他上去,可那人却并无此意,只是拖他过来,把他的手按上一块坚固的岩石,就松开了。   无奈下,江南君只好死死扒住那块岩石,费尽周身力气,想用拿大顶的方式把自己给撑上去。   不过他来回试验几下,脚下竟也踩到了一块岩石凸起,于是四肢都找到了着力点,终于扒住崖边,顺利地爬了上去。   等已化险为夷,他精疲力竭地倒在沙石地上,举目望向灰茫茫的天空。此时,他再也不觉得寒冷,相反背上湿漉漉的,料必是已被汗水浸透。   喘了口气,他想起那个出手救自己一命的人,忙坐起身四处张望,可身边全是了石头与杂草,根本见不到有任何人影。   “刚才在断归锁上生的事,究竟何解?《神武秘志》由曾祖所写,记载的全是历史,就算有人,也是预先设定之人,只会按固定程式出现。不会与我这个后世的闯入者搭腔,更别说来救我。飞索上生的事纯属意外,想必在书本内容。所以救我之人,应该与此书无关。那他到底是谁?因何在此出现?难道,他也是冲十字诀而来?”   他满心疑问,但还是对那人心怀感激,深知若非他出手相救,自己现在大概已经躺在悬崖底下,变成一堆活着的碎尸了。   所以他对空抱拳道:“多谢恩人的两次救命之恩,不知恩人可否出来一见?”说完,等了一阵子,山中依然听不到人声,只有风声。   于是他确信,那人确实是在有意避开他,便道:“既然恩人不愿与子墨相见,子墨不敢勉强,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站起身,略微整理一下衣衫,准备进入子虚山。   刚迈出第一步,就听见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钟声—计时开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十字诀之“我”   子虚山中,一派崇山峻岭,万壑千岩的景象。   这山里生长最多的,大概要数榕树。一株株枝繁叶茂,四下延伸,几乎每一棵的高度,都已快够三十米。   这些榕树枝干粗大,颜色深灰,似已生长千年。无数锈褐色气根纠缠着老枝,犹如龙王的胡须,从枝桠上垂下,布出片片树帘。   覆满青草的地面上,树的根茎交横绸缪,一节节如褐蛇盘踞着封锁道路。而其中不少,似已不满足于地面狭小的空间,缠绕着树身蜿蜒而上,再加上顶部的树冠,如无数巨扇片片相连,蔽日遮天,令整座树林显得已被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占领,气氛诡异森森。   江南君站在这些巨树之间,抬眼上看,就见树叶连天,根本望不见树顶之上的天空。   再看树干,全如陈铁般呈灰褐色,每一棵都长得结结实实,难得寻思出,有什么特殊的部分可以藏字。   他在树林间穿梭,希望能见到其他诸如鸟兽虫之类的活物,并从它们身上获得启示,可走了许久,却一无所获。   “天、地、草、榕树……这些里面,有哪一种可能带给我提示?还是哪一种,都与十字诀无关?这样巍峨的莽山大川,却只有死气沉沉的天地山石和树木,找不出任何花鸟虫鱼,或毒蛇猛兽之类的活物,着实令人不解。世间哪能有一座山生得如此偏颇?怕也只会在书本里存在吧?”   他望树兴叹,继续往前走,却因为思虑太深,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就被一条榕树根绊倒,“哎哟”叫唤一声,摔倒在地,头也重重磕上了另一条树根。   他这下摔得不轻,挣扎半天才坐起来,伸手摸摸脑袋,自嘲道:“子墨啊子墨,枉你做这自以为了不起的人间使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没闯过?现在不过是被这小小树根绊一下,竟然就摔成这样!”   正在自嘲,他的表情忽然僵着不动了,放在头上的手也停于半空,忘记收回来。   不过没过多久,他又重重一掌拍上脑门,看似恍然大悟,冲着面前的树大喊:“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我怎可以认为这山中没有活物?就算之前没有,自我入山起,活物便出现了!因为这活动的生命,不就是我吗?”   想到此,他再也不理会一身疼痛,兴奋地一跃而起,竟向磕着他脑袋的树根深施一礼致谢,然后对天大笑,“哈哈哈,苍天助我!让我的脑子一撞,便撞出智慧来,这十字诀第一个字,是‘我’!”   话音刚落,整个榕树林就开始抖动。   林子里风过甚微,连天的树叶却不断出“哗啦啦”巨响。紧接着,一颗硕大的,微微泛红的榕果,不知从哪棵树上落下,准准掉进了他的掌心。   他迫不及待地掰开榕果,惊喜地见到果子正中,千真万确藏着一个金色的“我”字。   他不知是否该用手去把字掏出来,正在犹豫,这“我”字已自行从果实中飞出,直插进了他的双眉之间。   由此,他获得了十字诀的第一个字,“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十字诀之推敲   才刚刚在子虚山里开找,就旗开得胜,找出了十字诀中的第一个字,江南君信心大增。   虽然他在地上滚那一遭,给弄得灰头土脸,却没顾得上做任何修整,便等不及地开始找那第二个字。   他寻思,以江南晏的谨慎,为这第二字设计的场景,会不会与第一个不同?假如离开这片树林,是否能得到新的启?   他不敢确定自己思考得正确,不过为抓紧时间,还是向前疾驰,希望等走出榕树林,就能见到另外令他闪现灵光的景致。   榕树林广无边际,一时半会的,他好像很难走出去,就这样又走一会儿,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方向不对,于是不得不停下来,转换思路。   “就算出了树林,见到的也是巍巍群山,这样大的范围,要找提示,不是大海捞针?既然第一个字已出,这第二个,可否从字面意思推敲?我,后面通常会跟什么内容?我想,应该是一件事,一件我打算要做的事!难道是,打算?不过,曾祖可能会在我后用两个字表达,但他若只跟一个字,也是说得通的。能取代“打算”的词,可以是……”   他绞尽脑汁地在词库里搜索,想出许多字词,只要认为能对得上,就大声念出来,以试探树林的反应。   “要?不是!想?不是!难道是……欲?”   “欲”字闪出脑海,他的第六感即作出反应,心头一喜,道:“没错,肯定是这个字!”   一经确认,榕树林果然再次在微风里生剧震,紧接着,又是一颗榕果砸下树顶,掉进了他摊开的手掌。   他熟练地掰开果实,“欲”字也泛着金光,藏于其中。同样无需动手,那字一见日光,已自行飞起,插入了他的眉间。   连得两个字,江南君反而定下心,不那么急着要走出树林了。   他放缓找字节奏,加大思考力度,利用简短间隙,整理自己所能想到的线索。   “曾祖的设定,确实出乎我意料。他定是料到寻常人撞进这巍峨大山,思维会变得分散,认为不同的字必定要去不同的地方寻找。他反寻常思维,逆向设字,刚才我若仅把注意力集中在身外景物上,而疏忽了字意推理,并冒然离去,不是会大大浪费时间,且令搜寻失败?”   想到此,他有些后怕,不过更令他担心的,是忽然间,隐隐地由密林外传来一声钟响,“铛”地一下,声音不大,却震得他心情绷紧,“时间过得倒是快,十个字,我才找出两个,半日就已过去……”   紧迫感重回心头,他不敢再耽搁,赶紧继续往下找。   可是,从此时开始,直到天黑,哪怕他想破脑壳,试遍所有方法,也再没有像刚进来时那般顺利。   从树缝中透入的光线越来越暗,是在向他暗示,《神武密志》里的日子,也是白天黑夜正常交替着进行的。   他经过一整天折腾,着实疲累,两腿酸麻,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一棵树下,大口大口喘起粗气,心里也止不住地愁。   “怎么办?一天过去,十个字才找出两个。我能在第六道钟声响起前,集齐十个字,赶到悬崖边,唤出断归锁吗?剩下的两天里,平均每天要找到四个字,才能顺利返回乌有崖……”   他尽管忧心,眼皮子却开始打架。   不过因为不知这神秘的树林,夜间会有何异常生,他不敢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坐在地上睡去。   他逼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撑着地站起来,四周张望一番,看看哪里有栖身之所。   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山洞,可等他走出榕树林,找到可以休息的山洞,只怕已是天光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十字诀之望天   江南君找出两个字后,虚境里的黑夜来临。   他一时来不及走出树林,去找可以藏身的山洞,只好抬头,往那茂密的树顶打主意。   他自语:“也罢,我就随遇而安,在这树顶将就一夜吧。说不定再多加思考,还能找出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若明日依然不得不呆在林中,也好就近,节约时间。”   想到此,他振作精神,提上口气,展开轻功,像个猴儿似的,灵活地向树上爬去。   一边爬,他一边感慨:“哎,我欲离开这树林,寻一处山峰,进入新的寻找场景,却因黑夜来临,不能如愿,平地又不敢呆,只好做一回猴子,向天上爬……”   感慨至此,他一下怔住,手一停,气息未收拢,差点从树杆上跌下去。   他吓得赶紧牢牢拉住一条气根,待重获平衡,也不急着往上走,只顾继续推理:“我欲出这片林子,却因为脚力有限,一时走不出去,故而不得不向树上爬,我这处境用几个字连贯表达,就是,我欲向上爬,这算是新的提示吗?如果是,这第三个字,难道是,‘向’?”   他本能地感觉自己找对了,迫不及待地抱着树枝大喊,“第三个字是‘向’!曾祖,我说对了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颗榕果重重打来,他腾出一只手接过,迫不及待地掰果。果壳一开,那金色的“向”字,已然飞出,准准插入了他的眉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因为这落魄窘境,我竟又得一字,这恐怕,是曾祖和华夏帝的灵魂,在这虚境里保佑我吧!”   这一下,他再也难掩欣喜若狂的心情,一时睡意全消,一鼓作气地开始考虑第四个字。   “我欲向上爬,后两个字肯定不对。那么,曾祖欲向哪儿呢?从已得的三字分析,这十字诀连起来,必是一句语意完整的话,只要揣摩准话的意思,再找出后面几字,就没开头那样困难了。那么向之所向,难道是,上?这不对,‘上’字我已念过几遍,树林可是静悄悄的……”   思来想去,夜色已深。   他不敢继续停留原地,生怕气根断开,他真的掉下去,唯有一力向上,爬到树顶。   《神武秘志》里,江南晏描绘的榕树,与真实的树木略有区别,其树枝被设定得特别坚固牢靠,而树叶也十分肥厚柔韧。   江南君大口喘息着,从浓密的树叶里钻出来。   他见那树枝树叶连片结起,好像有意结成深绿的大床,便找到一片紧密相连的树叶大床,仰面朝天地倒下去,顿觉无比柔软舒适。   他两手撑头,安静地睁眼,眼前竟如梦幻般,出现了一片夜色深重的天空。   不知是否是江南晏有意为之,他只在书里设定黑夜,却未描述星辰,天上因此找不出半粒星子,那一轮本该一同出现的明月,也是难见踪迹。   不过经历过整日密林蔽日的日子,他能再次感受天空的色彩,已是心满意足。   “我欲向……向……天……!”   他嘴角浮上一丝快意的微笑,信心十足地念出了“天”字。   就见第四粒颗榕果,不知由何方砸来,正砸中他的额头。   榕果自动裂开,那个金色的“天”字,便“嗖”的一下,如箭般钻进了他的眉宇。   “四个字了……”他动动嘴唇,小声念叨,含笑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十字诀之消失   一夜无语,江南君累得也没做梦。   江南晏在《神武秘志》中,除忘写星空与明月,在清晨来临时,好像还漏书了“旭日东升”。   眼看东边那一片天,已是晨光熹微,却依然望不见太阳的笑脸。   江南君睡的时候不长,但已足够,睁开眼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刚刚打开眼皮,脑子就开始转得飞快,一下回到了入睡前的状态。   “我欲向天……向天歌?向天笑?向天泣?不是,全都不是!”   他轻叹一声,从树叶大床上坐起来,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神武密志》里,新的一天开始了。   挪挪依然略感酸痛的腿,他打算从树上爬下去。   刚准备四肢并用往下行,他又停下来,好像悟到什么,眼神里迷惑消失,忽然变得犀利,目光如两道剑光,投向天空。   “既然这第四个字,是‘天’,第五个字就必然与‘天’有关。天在上,我又何须落回地面?曾祖思维缜密,所有设定都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却为何独将缺憾留给苍天?”   他紧盯那一片空白的天空,继续推理:“无论日夜,天空里都无星、无月、无日、无云。正所谓日曜神光,递送希翼,天中日月缺失,便无光辉,又何来希翼可言?”   想到此,他不再看天,而是闭目冥思,用意念在脑海里幻化出一轮红日,与身外的灰色天空相连,再让红日渐露微茫。   这样在冥想中与虚境交流许久,他一扬唇角,笑容再现,逐字逐字地读出了一句五言诗:“我—欲—向—天—祈—”   “祈”字刚出口,身下的榕树林,果然就不再沉静,第五粒榕果在树叶的“哗哗”声中,毫不犹豫地从远处飞来,钻进他的手心,不等他掰,自觉向左右裂成两片,然后金色的“祈”字,也飞入了他的眉心。   十字诀,五字已现,江南君却依然不敢松懈。   他相信江南晏无论怎样逆向思维,也不会将十个字全部藏在这片树林里,便想赶紧离树,去往他处,寻找“我欲向天祈”的下半句。   可尚未等他起身,一直以来的风平浪静就被打破,那榕树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好像在瞬间涌进千军万马,正要一齐摧毁它。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江南君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暂时抱牢树干,以防被摇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当有字出现,时,树林才会摇晃吗?”   这晃动一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等抱稳树枝,抬头再看,就惊恐地见到,榕树林的影像正逐渐淡化消失。   “榕树林要消失了!”他只惊惧地想了片刻,树林已淡得只剩轮廓,再过一秒,那轮廓也已成浮光幻影。   他低头看,自己抱来求生的树干,也在隐没,随即他的身体被悬在空中,来不及叫喊,已飞坠向地面。   榕树林彻底消散,再也没有什么能阻住他飞下坠的身体。   “嘭”的一声巨响,江南君倒在坚硬的泥地上,顿时口鼻淌血,眼前冒出金星。   他四周被巨大的冲击力腾起一片尘埃,尘埃又钻进鼻子,呛得他不住咳嗽。   “还好,我这个不死怪人,哪怕是碎成几块都死不了,否则从那样高的地方跌落,内脏必然已经震裂,若是普通人,不死才怪呢!”   他苦笑地自嘲一番,勉强从地上坐起身,等待体内被震裂的部分自行修复完毕,才擦擦脸上的血,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十字诀之闪电   榕树林,在出完五个字后,彻底不见,连一条树枝都没留下。   江南君仔细环顾四周,知道他这是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   之前群山被树林隔绝在外,给他以遥不可及的错觉。现在他才弄清楚,原来树林的广袤只是虚像,山峰也并非如他所想,需要大费周章地穿林而过,方可企及。哪怕他身处的榕树林,其实也是被设定在其中一座山上的。   只见那巍巍青峰,重岩叠嶂,高出云表,令他不得不惊叹,曾祖一支妙笔,竟能将这子虚山,描写得如此吞云吐海,气势磅礴。   可是欣赏完这些峻峭的山峰,他又开始对着不见浮云的天空犯愁:“榕树林无论有多广,范围也已确定。可这些青峰,别说我仅剩两日,哪怕是在这里住上一年,以我凡人轻功的脚力,也不可能把所有山头都跑遍。如此说来,这剩下的五个字,该怎样寻找?   好不容易得了两句话里的第一句,却又因榕树林的消失而卡壳。江南君对于究竟该攀上哪一座山,实在拿不定主意,只好无奈地坐在地上,盘起双膝,凝神闭目,再度冥想。   这次,他不再将思想集中在十字诀上,而是集中在他的曾祖,江南晏身上,试着将自己想象成他,假如是自己往山里藏字,选之处会是哪里。   这样换位思考,他的选择范围,一下就缩小了,本来复杂的地形,也在他脑子里变得简单。   他很明白,就算江南晏对寻诀程序的设定如履如临,谨小慎微,他的藏字初衷,也绝不是要刻意刁难找诀人,令他无法跨越自己设置的障碍。他的心愿,就是在保证前来寻诀之人,确系可靠的前提下,让他顺利找出十字诀。   这时,江南君想起一个与那消失的榕树林有关,又曾被忽略的问题:世上乔木千万种,为何曾祖要独选榕树?从踏上乌有崖到现在,江南晏所有的程序设定,都不是无的放矢,谜底一旦揭开,便会令他眼前一亮。那么江南晏选择榕树来结成林,初衷为何?   他联想到了榕树的习性。   榕树通常长生于南方,少数民族聚集的热带环境。在那一带山林里,千年老树比比皆是,数千条气根倒生入土,又化作支柱根,将枝与根相连接,而气根入土后,又时常能勃新枝嫩叶,形成新树,故而经常独木便能成林。   “同气连枝,独木成林?”   想到这八个字,他猛然睁眼,双眸显得澄亮,大喊一声:“我明白了!”   声音传到形如斜削的山峰上,又被弹了开去,就这样一道道越传越远。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倒背双臂,遥望群山,开始数那高耸的山峰,以为自己的推理求证。   “一、二、三……”他一直数过去,共数出八座。他顿了顿,看向脚下,加上自己正站立的这一座,果不出他所料,一共有九座,可被称为,九连峰。   “哈哈哈!”江南君对着苍莽群山大笑,大声道:“曾祖,你的心思,子墨已然猜透。你在得名江南晏,获得重生之前,为蚩尤旧部。蚩尤为九黎族大酋长,下统九个部落,是为这九连峰的含义。九黎部落位处黄河下游,是为北方,你为迷惑找诀人,故意用到南方的榕树。当然你并非只是想用扰乱地域的方式来迷惑我。你更深的用意在于,用榕树的特质,怀念当年九黎族,那九个同气连枝的部落,更用此树缅怀你的旧主,蚩尤!”   当“蚩尤”两个字,被他清晰地呐喊出来,就见九峰震撼,本来空白的天空,忽然滚来阵阵浓云,莽山间一时风起云涌,天摇地动。   紧接着,天顶的云层后隐隐传出电光,电光眨眼又破云而出,竟如利箭般向他投射而来。   那闪电光芒太盛,江南君不得不赶紧闭眼,而“蚩尤”二字,已随闪电没入他的眉间。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十字诀之小溪   第六和第七个字,竟是相连的人名:蚩尤。   不过伴随这两字同来的,还有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提示钟声--他的时间,还剩一天半。   “还差三个字,十字诀就齐了。但愿今日,我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江南君在心中祈祷,马不停蹄地离开曾经的榕树林所在地,动身走向山岭深处。   “我欲向天祈,蚩尤……又欲如何?曾祖希望为蚩尤,向上天祈求什么?当年的他,已知蚩尤一缕元神藏进曦穆灵珠,终有一天将转世重生,再度为人,所以才将铃儿指定为神位继承人,那么后面三字,是否与铃儿有关?”   蚩尤活着的时候,身为九黎族大族长,又被世人敬奉为武战神。他一人统帅八十一名兄弟,与华夏部落大战。江南晏本人为蚩尤旧部,大将刑天。他对旧主了解甚深,用榕树来形容古老的九黎族如何盘枝错节,树大根深,其实是再合适不过。   此人赤胆忠心,视死如归,被轩辕帝俘虏后,不甘为保全性命而卖主求荣,以致命断轩辕山,后被华夏帝重塑肉身,赐予神元,重生为神。   一个是旧主,一个是救命恩人,所以他的祈求,必定与九黎族和神族皆有关联,可是,会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江南君已离开榕树林被夷平后的旷地,走进了大山深处。   山里照样是荒无人烟,除了他自己,见不到任何活物。他腹中饥饿,渴望饮血,却也只能强忍。   再走一段,竟然听到了溪水流淌的哗啦声,他心头一喜,立即加快了步伐。在这莽山里,别说喝血,他可是连水,都已有两日未沾了。   跑了不远,果然就见到一条清澈的小溪,从一处突兀的山石上飞流直下,水花一滴滴溅上溪边的岩石,将那些石头边缘,冲刷得光泽又圆滑。   他难耐饥渴,紧跑两步,奔到溪边俯身而下,用手捧水连饮几口,就觉得溪水水质柔滑,清凉甜润,十分可口。几口下去,身上沉重的疲惫感,瞬间消褪不少。   等喝饱肚子,他便就着溪水,洗了把已被泥土和尘垢裹严实的脸,且直到这时,才能顾上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   等好好收拾一番,再看水中倒影,那人虽然衣衫破烂,却多少已恢复了往日的俊逸神采。   他满意地站起身,打算顺溪水向上走,或许就能掘出最后三字的线索。   打定主意,在离开前,他先向溪水源头的方向打量,却吃了一惊,原来他见到一座房屋的影子,隐约从山顶显现出来。   “那房子是何用意?难道曾祖安排下什么人,住在子虚山上?”   他满心狐疑,脑子里想到的,是在断归锁上,叮嘱他往前走的那个声音,以及后来抓住他,救他上崖的那只手。   “说不定,那里就是那位恩人的住所!无论如何,我都得去看看,万一真遇到他,也好当面道谢!”   想到此,他不再耽搁,大步流星地溯溪流而上。   就他轻功不错,等跑到山顶时,也差不多又过去了半日。   来到房屋前,定睛查看,他却惊觉,原来那房子并非民居,而是一间山门倒塌,门边立柱紅漆剥落,貌似已被废弃许久的神庙。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十字诀之神庙   江南君呆望那破败的小庙,心里很是失望。   显而易见,这庙里早已无人,更别提能找见他的恩人。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不会就这样转身离去,最起码,也得进去瞧一瞧,看清庙里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于是,他提振情绪,跨过倒塌的山门,走了进去。   站在院子里,他左瞧右看,感觉这庙着实小。整个占地只有一进,庙房也仅有一间。   不过房前庭院还算有点气派,紧靠右边山墙,种着一棵参天古树,树盖成荫,蔽护了一半古庙。   院子正中,是一座小小石碑。他走过去,想细读碑文,碑上却只用古语篆刻一个名字:蚩尤。右下角,是立碑人的署名,刻的竟是,刑天。   “我早该料到,这是蚩尤的古庙!”江南君恍然大悟,想想刑天对蚩尤的忠诚,在《神武密志》中找到这样一座为这武战神立的庙,是理所当然的。   他绕过石碑,走进庙房,见到门口本该有的两扇紅漆木门里,其中一扇已不知去向。剩下那扇的门轴已被虫蛀空,他用手稍稍一碰,就“轰”的一声,倒在了脚边。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向里走,却惊异地现,门框上挂了几片已成絮状的蜘蛛网。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这……既无活物,蛛网何来?神庙存在的年月久远,难道山中曾经有生命走动?”   他迷惑地伸手拂去蛛网,跨过了门槛。   庙里散出一股陈旧的霉味,灰尘堆积,几乎已厚得盖住了所有物件的本色。   不过旧归旧,这里的神像龛笼、香炉、蒲团等,倒是一应俱全。   神像两边各矗一根立柱,金漆字迹还十分清晰,左书:神风遨宇宙;右书:天授圣仁德。立柱之间高悬的横额,则写有三个大字:武战神。   再看神龛中蚩尤的铜像,果然如传说描述的那样,铜头铁额,八肱八趾,人身牛蹄,四目六手。   蚩尤是水铃儿的前世,而刑天与蚩尤的渊源如此之深,他又是江南晏的前世,那么这蚩尤在江南君心目里,早已被端端正正地供奉起来,与他再也断不了干系。   他着实不忍看这庙因无人打理,就这样破败不堪,于是决意要好好将其整理打扫一番。   溪水就从山门外经过,十分方便。他找来一块破布,又用烧纸的铜盆打来溪水,开始仔细擦拭门扇与地板,然后又将灰尘仆仆的黄色幔帘撤下,见布料已腐烂成渣,只好丢弃。   经过一番幸苦劳作,再看这庙房里面,已显得整洁清爽。   最后需要抹拭的,是神台和神像。   江南君跪倒在蒲团上,对蚩尤神像连磕三个头,告了叩扰之罪,便起身先将神台擦拭一新。   最后一处,便是蚩尤的铜像。   他爬上神龛,带着恭敬又虔诚的神情,为这神像抹去尘埃。   忽然,当他眼角扫过蚩尤一只手,现那手里似握着个物件,物件好像还能光,一抹微光正弱弱地从那铜指缝里渗出来。   他心头一凛,预感可能与十字诀有关,忙伸手去摸,摸到是粒珠子,掏出来看,惊得差点没从神龛上摔下去。   原来他从神像手里掏出来的,竟是水铃儿那个雕凤的水铃铛。   “铃儿的铃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暗自惊呼,再看蚩尤神像,却默不作声地一动不动,不可能告诉他答案。   他实在揣摩不出这怪异设定的含义,而此时第四声钟鸣早已响过,神庙外夜幕降临,他已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   等把一切收拾停当,神庙由里至外,已焕然一新。他端坐在蒲团上,又陷入了冥想状态。不过这次,他手里却紧攥着那个水铃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十字诀之坠崖   江南君打扫完蚩尤神庙,便开始琢磨,曾祖在此处放置水铃铛的用意。   “原来水铃儿的成神之说,在《神武密志》中就已清楚记载。莫非,这已成再也无法更改的事实?水铃儿、浣姝,还有大将鬼臾区,这三人之间,铃儿无心成神,却因《神武密志》的设定而身不由己;浣姝志在必得,做不了神就得灰飞烟灭;鬼臾区是由羽风贤弟给我的重托,不得不成神。可神位只有一个,我得怎么做,才能将三方平衡?   “无论浣姝本性如何,我也不能再眼睁睁看她受苦。而我那贤弟,我又怎忍心让他那份通过鬼臾区继承神位,拯救十万芒鹰烽火营将士的期盼落空?江南子墨,这一百年来,哪一天你不是活在这种前后矛盾,左右为难的境况里,令自己不堪重负?”   这是自启动找十字诀的程序以来,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三位候选人的问题,谁知却越想越矛盾,越想越糊涂。   他唯有烦乱地叹息,既是为自己,又是为身边这些人。   接下来他想到的,还是十字诀。   到目前为止,剩下那三个字,其实在见到水铃铛的瞬间,答案已跃然于心。可他却迟迟不忍说出口,因为除了已知三字,他更知道得清楚的,是江南晏的心意,所以感到害怕。   这位曾祖,由己及人,对自己后代的人品,倒是把握十足。他刻意将蚩尤神庙描写得如此破败,为的就是留下自己,找到水铃铛,然后将水铃儿推上神位。他已算准,他江南子墨今天进到这庙里,定然不会看看就走,而是会留下来,为蚩尤做点事情。   江南君站起身,又重新在庙里搜寻一遍,希望能看出什么机关,以帮水铃儿一把,改变曾祖的设定,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明天,就要离开子虚山了,今晚,他还能做什么?   他平缓心情,面向神像,声若洪钟地完整念出了十字诀的下半句:“蚩—尤—得—神—冠—”   这次,当他找出答案后,生变化的,是神龛中的蚩尤神像。   只见那神像忽然光芒闪现,本来纹丝不动,此时却活了起来。它同时抬起三只铜手,灵活地向外甩去,“获神冠”三个金字,便脱离他微合的手掌,由神台飞下,直插入了江南君那两道卧蚕眉间。   当这一切结束,江南君忽觉,神庙外的夜静得可怕。他就这样借着水铃铛那一点光,与蚩尤面对面坐着,眼睑低垂,不知是否真的入睡,就以这幅姿态,一直坐到第二日天明。   待庙外的天色泛出鱼肚白,说明清晨再来。江南君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离开蒲团,对着蚩尤神像最后躬身一揖,转身走出了神庙。   已成功将整副十字诀收入眉间,是时候踏上归程了。   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却找不出半点轻松的表情,相反相比刚进山时,更加心事重重。   他步履沉重地走向子虚山外,断归锁断去的地方。   来到那老地方,他探头看那团团虚渺的流云,子虚山与对面乌有崖之间,依然空无一物。   他遵照华夏帝的指引,对着崖底大声念出十个字诀,以为很快,就能听到飞索出现的响动,谁知等了许久,崖下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有点心慌,赶紧念第二遍,再等,依然没有反应。   这下他真慌了,趴到崖边使劲向下张望,心道:“难道十字找得有误?这绝不可能!若是不对,金字根本不会出现,更不可能插进我的眉心!”   正全神贯注地寻找断归锁,冷不防背后伸来一只大手,带着极强的掌风,对准他的后心猛推一把。   他毫无防备,莫名其妙的,就被那只手偷袭成功,身不由己地冲出山崖,坠入了万丈深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十字诀之吸气潭   江南君得到十字诀后,本打算唤出断归锁,踏上归途,却不料飞索未找到,还被人一掌推下了悬崖。   “这是什么人要害我?和救我的是同一人吗?他难道要置我于死地?”   江南君惊恐万分,却无法停止坠落,只好闭上双眼,等着落地时摔得粉身碎骨,暗想说不定,自己的死期真就在今天。   这子虚山,究竟得有多高?他好像已经下冲很久,可迟迟触不到底。   他索性睁眼下看,下方已出现青草萋萋,一片鲜翠的崖底。崖底的绿色望不到边,正中有一眼碧绿的潭水,好像还向外冒着缕缕蒸汽。   “那潭,是不是恩公提过的吸气潭?”   他正打量潭水,地面就快到了。   他不忍亲眼目睹自己马上就要给摔得支离破碎的惨状,赶紧再次闭眼。   不过,又生了新的奇迹,他下坠的巨大冲力,遇吸气潭喷吐的蒸汽,竟被瞬间化解。那蒸汽看起来虚无缥缈,一经触到,却如几只有力的手,托着他,等他停稳了,再将他轻轻抛向一边,他便咕噜噜,毫无伤地滚到了吸气潭旁的草地上。   “哎,看来用命大二字形容我,已不够用了,我千真万确,就是个不死怪人!”   江南君仰面倒在松软的草垫子上,任由四肢伸展,望天苦笑,然后活生生爬了起来。   站起身,他赶快四周查看,心想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回乌有崖。一旦到了傍晚,第六声提示钟响,他却还留在子虚山,那么不管他死不死得了,都只有死路一条。   正在四处张望,他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神经过于紧张,听错了,所以并未在意。可时间不长,他又惊觉好像有什么藤蔓似的东西,缠上了他的小腿上。   低头看,他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原来那不是藤蔓,而是一条足有二尺长,全身青绿色,还带有黑环的小蛇。   江南君一见被蛇缠上,忙保存原来姿势,再不敢乱动。他知道只要稍动,这蛇受惊,就可能一口咬上他。   唯今之计,只能等它慢慢上爬,到了自己手能够着的地方,再一把捉住,掐它的七寸。   僵持几分钟,小蛇还没爬上来,身边深深的草丛里,却生了更大的躁动,窸窣声不绝于耳地传来,且声势越来越强。   “不好,这翠环蛇并非单独行动,它后面,只怕跟了整队蛇群!”   他惊惧地用眼光左右扫视,果然就见到数不清的绿色黑环小蛇,扭动着细带般的蛇身,向他飞快地蜿蜒而来。   这下,他彻底明白了,为何子虚山里找不见任何活物,这蛇群如此声势浩大,估计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已败在它们口下,变成了它们的腹中餐吧!   此时情况已十万火急,蛇群游走的度之快,让他根本就没时间再多加细想,只能飞快地翻动手腕,唤殷螭出鞘,一剑斩上了缠在他腿上的那条蛇。   就见红血一喷,那蛇无声地断为两截。可哪怕已被斩断,它还是张大口,一口咬住了他的腿。虽然它尾部半截落地,可毒牙,已深深扎进了他的肉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十字诀之翠环蛇   为躲开蛇群,江南君只好先斩落缠住他的小蛇,却不幸被它一口咬到。   毒齿入肉,他顿感一股酸麻从腿上扩散,随即小腿失去知觉,关节却传来钻心的疼痛,令他站立不稳。   而手上的殷螭剑,感受到蛇群威胁,剑身已变得赤红,并不住抖动着出嘤嘤剑鸣,随时准备攻击。   他身中翠环蛇剧毒,已挪不动步子,仅靠一柄殷螭,又怎能抵挡得了千蛇万蛇的进攻?   千钧一之际,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嘹亮的笛声。笛音激越,虽未见吹笛之人,却见无数细小的音符,如透明雨点般从天而降,将庞大的蛇群笼罩其中。   走在最前面的蛇,本已有几条腾至半空,就要一齐咬上江南君,被笛音洒下的音符雨淋到,却又乖乖落回原地。   紧接着,整个蛇群都被笛音控制,老实地停止向前,然后半竖起蛇身,呆立不动。放眼看去,青草地上仿佛在瞬间,竖起了数不尽的绿棍子。   蛇群虽已停止行动,笛声却未停止,只是由激越转为悠扬,听得出吹笛人的心情,已有放松。   可这稍一放松,蛇群又开始活跃,笔直的蛇身一致向江南君站的方向倾斜,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刚才的进攻。   蛇群这一异动,笛音又立转急促。这一次力度加大,空中降下的音符雨,也更加密集。   或许这次的笛音,是在催促它们赶快离去。蛇群不甘地静止片刻,见实在无法得手,只好调头,开始向回游走。   这时,江南君才真正看清,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只见它们来时虽然队形为方阵,归去时,却改成了圆弧形,只围着一个方向而去,就是那吸气潭。   “原来这些蛇,都是从那潭眼里爬出来的!”江南君明白过来,身子一斜,倒了下去。   笛音又持续约半柱香的功夫,蛇群终于整个地退回吸气潭,一条都没留下。   翠环蛇威胁消除,笛声停止,音符雨雨势转弱,直到最后彻底收住。   江南君蛇毒已侵入整条腿,浑身肌肉僵硬,剧痛难忍。不过他的意识尚还清醒,抬头寻找吹笛之人,就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着靛蓝色直襟长袍,腰系云纹锦带的中年男子,大步向他走来。   一见那人,他顿时愣住,甚至忘了身上的痛。原来来人,正是他江南世家的创始人,江南晏。   “曾曾祖父……怎么是你……”   他想打招呼,一张口却变得结巴。   在《神武秘志》中,他多次见到江南晏,但始终只能以旁观者的形式紧随他身后,二人无法交流。   现在他明白了,或许整本书里,也唯有在这藏字诀的子虚山中,曾祖才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江南晏放下竹笛,呵呵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欲拉他起来,一边还在打趣:“曾曾祖父?子墨,你得再数数,还少说了几个曾字?”   江南君还想说话,胸口却是一闷,接着一大口乌血喷出,身体不但起不来,反而僵直地倒了回去。   江南晏见状,知道他刚才是给咬了,脸色一变,赶紧将他的头托到自己腿上,然后见他腰间挂着乌金匕,一把拔出来,又狠狠一刀下去,扎入他被蛇咬到的伤口。   江南君沉闷地呻吟一声,差点昏死过去。他知道江南晏这是在给他放毒血,所以坚强地忍着。   江南晏放完毒血,又从怀中摸出两粒黑乎乎的药丸,一粒捏碎,吐了口唾沫,和成泥状给他敷在伤口上,另一粒则递到他嘴边,命他嚼碎了咽下。   江南君就像个听话的孩子,一一照办。等治疗结束,他身上的酸麻与疼痛竟然很快消失,能从地上站起来了。   “曾祖,我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你还活着?”   他身体已无大碍,回忆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大惑不解地看着江南晏。   江南晏笑道:“都说你江南子墨是人间界第一高人,天下无事不晓,却没观察出你曾祖我,其实是将自己的魂魄封在书中而已。”   “什么?魂魄?那么子墨现在所见,是曾祖的……?”江南君又给惊呆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十字诀之江南晏   江南君身中蛇毒,倒地不起,却被藏在《神武密志》里的江南晏所救。   江南晏见他困惑,答道:“不错,当年神族覆灭后,华夏帝赐予我的神元竟然在一年内散去,我又回复了凡人之躯。”   “原来如此,所以曾祖才来到了人间。”江南君恍然大悟。   江南晏道:“也不尽是这个原因。其时神族无踪,混沌谷无法再呆,而我又心急火燎地想将神族历史编撰成书,用神武华夏帝生平来警醒后人,特别是下一任神帝,所以风景如画的江南余杭,是我最理想的归宿。”   江南君深鞠一躬道:“曾祖在人间创立江南世家,让子墨有幸成为江南家族后人,实在感念亲恩!”   江南晏笑容不减,眼里却暗闪一丝内疚。不过他很快隐藏,说道:“建立江南世家后,我穷尽一生写完这部史书,又在阳寿将尽时,把自己的魂魄封进书里,在这子虚山守候百年,专等取字诀的有缘人到来。待他找全十字诀,再将最后的要事向他交代清楚,便可离去。”   “离去?曾祖,你要去哪里?”江南君一听急了。   江南晏摸着短须笑道:“呵呵,傻小子,《神武秘志》只是一本书,岂是我这鬼魂长留之地?你知道我是怎样做到,让书一片空白,唯有投进火盆,才能读出其中内容的吗?”   江南君茫然摇头。   江南晏道:“这一切,全是由我这魂魄在书内操纵。华夏帝再不济,也是我的恩公,而此书又关系神族最终的存亡,所以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它,不落入歹人手里。一旦我保护帝冠的任务终结,就可以安心去往下一世了。”   江南晏这样一说,江南君除了伤心难舍,竟还心生小小羡慕,心想:“曾祖大任完结后,就可以转世重生,重新开始。而我要等到何年何月,这世袭人间使的路,才能走到终点?”   江南晏见他闷声不响,自能猜到他的心思,脸上愧疚更深,忙调开话头道:“跌下这吸气潭,是你找诀程序里,要经历的最后一关。我若不把你推下来,你就只会在崖边浪费时间,等第六响钟声敲起,你就会被彻底埋进子虚山。”他话说至此,正好第五声钟响传来,江南君只剩下半天时间了。   “什么?我……我刚才,是被曾祖推下来的?”江南君既吃惊,又有点委屈,“华夏帝明明说得清楚,找出十字诀,并在崖边念出来,断归锁就会归位,让我回乌有崖啊!”   江南晏神秘地答道:“华夏帝对你并无隐瞒。十字诀的最后一个秘密,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仅掌握在我这个撰写人手里,这个秘密就是,所谓的十字,实际上有十一个字。”   “十一个字?”江南君虽说蛇毒已去,脑子还是一晕。   江南晏叹道:“我如此谨慎,希望你能理解。神族光复大业是何等重要,我岂敢掉以轻心,辜负神帝死前的重托!”   江南君当然理解,且内心敬佩更是油然而生。这样的智谋,只怕自己也无法企及,暗道:“曾祖,你这程序设定,可谓天衣无缝,在世间独一无二,你还真不愧是我江南世家的先祖!”   他这心事,又被眼神泄露,江南晏不说话,只得意地笑了笑。   二人叙毕,江南晏带他到吸气潭边,命他弯腰往潭里看。   江南君只道那潭水里,肯定满是碧绿的翠环蛇,可等探过头去,见到的竟只是一泓清澈的潭水,以及那一缕缕温热的、向上挥散的蒸汽。“   他不解地问:“曾祖,这潭水里,可是也被你设下机关?”   江南晏眨眨眼道:“当然,否则要你坠下来,又有何意义?十字诀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帝冠的一部分,缺一不可。而我设定的这第十一个字,又是帝冠上最为重要的部分,即十二梁通天冠上的金博山。”   “哦?照曾祖所说,这神族帝冠,并非传说中的十二旒冕冠,而是通天冠?”江南君问道。   江南晏又是哈哈大笑:“子墨这个问题问得好。看来我这以讹传讹的小计,也十分奏效。华夏帝,几天前你已见过,那顶冕冠不正好好戴在他头上吗?”   江南君又陷茫然,急道:“曾祖,求您别卖关子了,这帝冠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告知!为何自从找出十字诀,我反而更加糊涂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十字诀之天机   江南君实在不明曾祖用意何在,急求答案。   江南晏却忽然不语,只用一双凌厉的眸子,死死看着他。   江南君被盯得怵,嗫嚅道:“曾祖,子墨,有哪里说错了吗?”   江南晏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道:“好孩子,曾祖虽终年呆在这《神武秘志》里,对于外面生的事,却均能略知一二。奈何我身为鬼魂,借居书中,就算了解得再清楚,也无权过问这些人间的事。“   江南君听出他话里有话,心向下一沉,不自觉地垂下头。   江南晏继续道:“浣姝的事,我都明白。我亲手把她从混沌谷里救出来,又封进卢田玉,盼了三百六十年,才盼到她重新转世,得到凡身。她出生那晚,何止江南虞山高兴,连我这道幽灵,也是跪在华夏帝灵前大哭一场。我向帝神倾诉,我终究没有辜负他的临终托孤之请,月华公主,重生了。”   听到此,江南君更觉骇然。   他忽然想起,浣姝对自己自尽的说法。当时她正握着《神武密志》,照江南晏所述,他岂不是目睹了整个事的过程?   江南晏无需他问,已在点头,“这场欢喜,犹如镜花水月,仅持续十六年,便无果散去。那年我是在藏书阁里看着她自尽,却无法从书里走出来阻止。”   “事情竟然,会是这样……”江南君已听得一颗心彻底碎去,眼睛也似欲滴血。   江南晏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是啊,我本以为,月华公主重生在江南府里,有爹娘疼,又有你这个大哥护着,便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可以尽情享受完她平凡的一生,却没想,竟让我这本书害了她,也是同样原因,将为天下苍生,带来无穷灾难。”   江南君本在难过,一听这话又是不解,一把抓住江南晏的衣袖急问:“曾祖此话何意?浣姝,会给天下苍生造成灾难?”   江南晏悲道:“她第一世的生母,为普通凡间女子。可她却一点都不似她母亲,只是将华夏帝身上所有的缺点继承无遗,她自私、凶残、贪婪、冷酷、善嫉,并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早知她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我根本不会让她再出世!”   “曾祖,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浣姝……浣姝她只是受了刺激,是我疏于照料,才导致这样的后果,她的本质,不坏……”   江南君心如刀割,只想放声痛哭,“我才是害她的罪人,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补偿她所失去的,将她从对帝位的贪恋中拉回来,让她不再泥足深陷!”   江南晏已不知该怎样劝他,只能苦笑,“江南世家的后人能贤达如你,曾祖我真是死而瞑目。不过你可知,你若始终对你妹妹,这般无底线地仁慈下去,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祸害,无辜殒命?”   江南君如遭晴天霹雳,站立不稳,被江南晏一把扶住。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拉着江南晏问:“子墨愚钝,还请曾祖明示!”   江南晏摆手道:“只可惜,天机不可泄露,世间事我既已无权参与,就再也不能与在世后人妄议,否则就是扰乱世事轮环秩序,只待和你说完,便会飞灰湮灭,再也不可能投胎转世……”   “这……竟有这样严重?”江南君顿时不敢再问,只能丧魂落魄地呆立一旁,无法言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十字诀之哀求   谈及浣姝,江南晏不得不对江南君细加叮嘱:“子墨,等你此番出去,无论如何,帝冠都不可交与浣姝。 按照现有继承规则,神位与她无关,可她毕竟是华夏帝唯一留在世上的后人,身上带有神族血统,所以有权将规则更改。万一帝冠真的落到她手里,那么神族,就极有可能被妄图吞并六界的暗黑势力控制,届时势必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江南君木然点头,脑子里却在不断回响,浣姝曾告诉他的第一百年到,万一她没能成神,就会魂飞魄散的话,内心矛盾重重,不知自己到底该怎样决断。   对于浣姝,二人已说到无话可说。江南君失神的模样,更看得江南晏心疼,于是赶紧转了话题。   “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曾祖的身份,想必你早已清楚,我前世尚为刑天时,不惜为旧主蚩尤洒尽热血。魔婴童水铃儿,借蚩尤一缕元神再世为人,虽说身上已找不到我旧主的影子,但其纯良刚正的天性,却与蚩尤不无关系。水铃儿命格奇特,目前只是借凡人身躯暂居,一旦他指天禅七层达成,将来必会担负拯救天下的大任。所以,神位由他继承,实为天命所归,你必须要助他登基,并辅佐在他左右,不可辜负曾祖的厚望!”   江南君听罢,也不回答,只是“噗通”一声,双膝点地,重重一头磕了下去。   江南晏惊得向后一退,问:“子墨,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有何异议?”   江南君望着他道:“曾祖的话,子墨不敢不从,可是帝位之事,还有隐情。若等曾祖听完,依然坚持要铃儿即位,子墨无话可说。”   江南晏搀他起来,奇道:“帝神即位,还会有我不知道的隐情?这倒是有趣,你且说来听听?”   江南君道:“这第一个隐情,与水铃儿有关。他的前世为武战神蚩尤不假,可当他作为元神,在曦穆灵珠里修炼千年,并再世为人后,前世记忆早已不复存在,与当年的蚩尤再无瓜葛,目前只是一个**凡胎的平凡少年。与他今世有缘的,只怕是仙族,并非神族。将来就算他要承担保卫天下的大任,也只会通过仙族实现。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此生是为稽洛山而生。同时,仙曦穆彤也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掌管仙印,统领仙族。曾祖久居于《神武密志》,对仙族之事并不了解。水铃儿对他师父月竹仙,和那仙曦穆彤的感情,早已坚不可摧,不要说是一个神位,哪怕此时我们把宇宙至尊的头衔贯给他,恐怕他也不会接受。所以,这神位继承人,水铃儿不合适。”   “荒谬!”话听至此,江南晏已是勃然大怒,吼道:“子墨,你既为我江南世家后人,便也是刑天的后人,蚩尤作为你先祖的族,其实与你也渊源深厚,你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对神位继承人妄加否定?再者,当年若不是神武华夏帝把我从轩辕山救出来,又岂有现在的江南世家?所以说,就连华夏帝,你都得敬!无论是为蚩尤,还是为神族,辅佐水铃儿登基,你都责无旁贷!你给我听清楚,我绝不许你感情用事,站在水铃儿一边,由着他自己的性子胡来。不管他愿不愿意,为了天下太平,苍生幸福,你都得说服他,重燃七星神灯,登上帝神宝座!”   江南君听得心急如焚,苦苦哀求道:“曾祖请再听子墨一言,相比水铃儿,这世上确有更需获得那神位继承权的人!”   “什么?除了水铃儿和江南浣姝,还有第三位候选人?”江南晏大吃一惊。   于是江南君便将绝望之陵里,狞灭天子告诉他的,关于希望鬼臾区成神,以拯救芒鹰烽火营十万英灵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听罢,倒是江南晏,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十字诀之改写   江南晏听完江南君讲述的,关于芒鹰烽火营的往事后,沉默不语。 ≦   江南君见他似已被打动,赶紧趁热打铁,道:“子墨通过熟读《神武秘志》,对于曾祖义薄云天的风骨,早已了然于心。曾祖哪怕有一点沽名钓誉,损人利己的心肠,都不可能有本事同时调动三界,合力支持江南世家,做这个连接仙、魔、人的中枢机构。更因为您身怀的碧血丹心,才能成功撰写出助神族复活的《神武秘志》,和藏帝冠的十字诀。”   江南晏刚才还意气风,现在却好像一下失去了力气,勉强抬抬手道:“好了,你就不必如此恭维我了,我知道你的用意。”   江南君双目含泪,站到他面前,再次附身拜倒:“子墨所说,字字自肺腑,绝无恭维之意。正因为子墨有信心,曾祖在听完关于烽火营战士的隐情后,会与子墨心意相通,才会实言相告。子墨泣血拜求曾祖,为了那十万无辜枉死的将士,为了那任重道远的鬼臾区将军,更改《神武秘志》里已设的神位继承人,助鬼臾区登基!”   说罢,伏地而泣。   江南晏本就已怒不起来,再经他如此哀求,一颗坚硬的心渐渐软化,水铃儿必须成为帝神的念头,终于松动了。   他躲在《神武密志》里几百年,一直将希望寄托在蚩尤的后人身上,可当有一日这希望就要实现,却生了他完全无法意料的逆转,这果真就印证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老话。   江南君不会撒谎,十万战士的冤情由他陈述,他每个字都相信。并且江南君也猜准了他的反应,他听过之后,心会彻底被英雄义气占领,毫不犹豫地就能同意,帮鬼臾区救那十万将士。   可是,他的旧主……   想到此,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绝望,仰天叹道:“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作弄于我?蚩尤归位,回复神身,是我几百年来的奋斗目标,结果却是天不与我,终成此生莫大的遗憾。既然这是命中注定,我自不会刻意逃避,因强违天意而让后人诟病,说我江南晏是继姬轩辕后,第二个杀那十万将士的刽子手。况且,我征战沙场多年,虽未去过西塞,却与那些如我一样在战场上横刀跃马,杀身成仁的英雄惺惺相惜。所以此事就算不是经你告诉,而是从其他渠道得知,我也断不会袖手旁观。那鬼臾区,真英雄也,若得神位,也将是苍生之福。为了他们,这神位继承人,我同意更改……”   说罢,他盘起双腿,双掌握拳,紧闭双目地坐在草地上,开始默念。   江南君见已成功说服他更改继承人人选,大喜过望,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江南晏貌似入定,他不敢打扰,只安静地在一旁坐下。   一柱香功夫过后,竟听得远处某一座山峰里,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巨响,惊得江南君从草地上一跃而起,疑惑地望向九连峰方向。   爆炸声过后,江南晏睁了眼,两行浑浊老泪,却悄然从眼中滑落。   “曾祖,这……这是怎么回事?”江南君本已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到,又见他淌泪,更加不解。   江南晏沉沉道:“将水铃儿指定为继承人的秘诀,就在那座蚩尤神庙里。只要炸毁神庙,设定就被解除,水铃儿从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选择是否继位了。倘若他决意将他的继承人身份转让给鬼臾区,只需让鬼臾区饮下他的血,便可达成心愿。”   说完,他倒在松软的青草地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第一百九十章 十字诀之伤别离   江南晏躺在草地上,略微镇定情绪,便站起身,看向江南君。   江南君理解他的心情,一直没去打扰,现在迎到他的目光,深切感受到他隐藏于心的失望,心里便是一痛。   蚩尤神庙,是江南君悉心打理过,又静坐一夜的地方,就这样被彻底抹去,他也心有不忍,却找不出保全办法。   江南晏大方地一笑道:“该去的,就让它去吧,不必太过挂怀。反正最多再过一个时辰,第六道钟声响起,子虚山就将不复存在,连整本《神武密志》都将被炭火焚尽,所以区区一座小庙,又何须留恋。”   江南君听得心酸,正待开口,却见他指着潭水道:“诸事已毕,只剩这第十一个字还未找出。按照程序设定,仍需你通过自己的领悟,从潭中获得。我们已经交流过这么多内容,现在,你可已猜到那是个什么字了?”   江南君听罢,跪在地上,虔诚地对他拜了三拜,道:“子墨通过对曾祖的了解,已经推敲出,这第十一字,是一个‘忠’字。”   话音刚落,吸气潭的潭水便大放异彩,正中出现一轮通透的漩涡,漩涡中心不向下沉,反而向上凸起,托着一个硕大的、闪烁淡金光华的“忠”字,缓缓上升。   等那“忠”字离开潭水,并未直接飞向江南君,而是围着江南晏连转几个圈,好像在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   江南晏淡然微笑,冲字挥挥手,道了声,“去吧,愿你顺利完成你的使命”,字才调转方向,进入了江南君的眉间。   江南晏长舒一口气:“‘忠’字既出,最后一项工作也算圆满完成。子墨,对这第十一字,你务必要妥善保管,谨慎使用,唯有在真正帝神登基的时刻,方可透露。如果仅是为拼帝冠,再用帝冠收集七星火种,前面那十个字就足够了。”   江南晏千叮万嘱,江南君牢记在心。   江南晏顿了顿,道:“现在你赶快念出完整的十字诀,让断归锁复位吧,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江南君心情复杂,深知当断归锁出现,就是要与曾祖分别的时候,但他不得不遵从指令,开始念诀:“我欲向天祈,蚩尤得神冠,忠—”   十一个字念完,就听吸气潭底传来金属交合的响声,随后潭水生剧烈波动,似又有物要冲天而出。   江南君一朝被蛇咬,三朝怕井绳,忍不住连退几步,惊道:“翠环蛇又来了!”   果不出他所料,那曾将他团团包围的小蛇,正聚成一根巨大的、碧绿色的圆柱体,从潭底飞延伸上来。   可是这次,它们却没再散成方阵并对人动袭击,而是一条接一条,开始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一起。   等最后一条蛇绕成环形并挂上去,那翠绿的蛇链又变成蹭蹭亮的铁索,带着在空气中摩擦出火花,出清脆的、“嘎啦啦”的声音,直直冲悬崖上飞去。眨眼,就牢牢架在了子虚山与乌有崖之间。   原来那断归锁,竟是由这成千上万条翠环蛇幻化而成。   待飞锁归位,江南晏微笑着对江南君道:“子墨,你该走了。”   江南君痴痴站立在潭边,欲哭无泪。   他忽然一把从自己身上扯下那已千疮百孔的白锦披风,抖一抖,罩在了江南晏身上。   不等他的手臂离开,江南晏已一把将他揽进怀里,两个人的泪水,都无声地流了下来。   江南君实在难舍,难舍百年来,他终于能见到一位来自江南家的亲人,可惜短暂相聚之后,转眼又是别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十字诀之决心   断归锁复位,祖孙二人在吸气潭边依依惜别。   江南晏紧紧抱着江南君道:“好孩子,这百年来,你为承担这世袭人间使大任而受过的委屈,曾祖其实都看在眼里。你振兴了江南世家,保护了天下人,却不得不把自己,变成人间界里最苦的一个,是曾祖对不起你……”   江南君哽咽道:“曾祖千万不要这么说,子墨能将江南家的祖业扬光大,是何等荣耀。无论经历过多少磨难,子墨皆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如果说这百年来,子墨真有什么遗憾,就是当年对不起自己唯一的妹妹。若能最终挽救浣姝,与她一家人团聚,再不分离,子墨死而无憾。”   江南晏听完他这番表白,既感动,又止不住叹气,“若那月华公主领你的情,自然最好,可我只怕你这一片赤子之心,终将落空,而你自己,也将因为试图拯救不该救之人,被伤到体无完肤。”   江南君坚决地答道:“我不怕,哪怕要我因此舍去性命,也绝不松手,定叫她顽石点头!再说,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只要能唤醒她本心的善良,就不存在该不该救的说法。”   江南晏一脸无奈,伸手为他抹去泪水,道:“好吧,关于江南浣姝,我的规劝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然后环视身周景致,指着那巍巍群山道:“你在《神武密志》中见到的大部分景象,当你去往西天混沌谷,助新任神帝登基时,还将遇到。既然你已经历过一次,就等于已做过预演,所以必定比其他人有经验。我希望到那时,你能成为他们的向导,指引他们一步步往前走。”   “什么?”江南君又是一惊,愕然问:“曾祖,照你的意思,我所走过的子虚山、乌有崖、断归锁,还有这住满翠环蛇的吸气潭,全都是真实存在的?”   江南晏见他如此惊讶,仰天大笑道:“子墨呀,你别忘了,你曾祖我只是个写书人,却不是画家,怎可能在《神武秘志》中描摹丹青,画出如厮的神山美景?我不过是将帝神宫的所在地用笔墨描写出来,真实再现了混沌谷原貌。我提醒你,所有这些地方,我唯一更换过的,是那片榕树林。实际存在于混沌谷里的,是松柏林。其次就是在九连峰里,增加了一座蚩尤神庙,仅此而已。”   江南君听完解释,若有所悟,点头道:“子墨若猜得不错,子虚山便是帝神宫的所在地,所以曾祖才将其设为藏诀地点,对吗?”   江南晏道:“不错。帝神宫位置隐蔽,机关重重,哪怕已成废墟,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单凭一顶通天冠,你们就指望能让神位继承人,顺利在吉时登基,那可远远不够。所以,我才将整个神宫的路线分布写进书里,由你预先摸熟道路,以为日后打算。”   “好一个曾祖江南晏,整一本《神武秘志》,就是他这一生忠肝义胆,利国为民的缩写。如此神书,却将因十字诀程序的终止,而付之一炬,再也不可能流传后世,这对六界来说,是多大的遗憾?”   江南君感慨万千,也暗自神伤。   江南晏拉起他的手,将一个翠绿的瓷瓶放在他手上,然后又将那柄自己刚才用于驱赶翠环蛇的笛子递了过来,道:“子墨,这个瓶子里装的,叫瑞蛇丸,专治吸气潭中翠环蛇的蛇毒。翠环蛇本为东海里的海蛇,由龙生九子引来混沌谷,成为护谷的蛇卫士。它们剧毒无比,杀人于无形,唯有用这把翠风笛,才能制伏它们。这两件物品,请你妥为保存,将来在混沌谷里,肯定也用得着。”   江南君听着深感新奇,小心翼翼地将那药丸与笛子收好,然后问江南晏,“曾祖,这吸气潭,又是怎样一个说法?”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十字诀之崩山   临别,江南君好奇地问江南晏,有关吸气潭的来历。   江南晏道:“子虚山中湿气甚重,吸气潭,便是经这山中水雾常年滴落,积累而成。此潭形成已有万年,被神族人掘出其吸气异能后,便定时用灵气喂养。久而久之,潭水就专靠吸人气息,来维持水色的碧绿。潭中绿水滋养土地,所以在潭水四周,这一片萋萋芳草也能迅生长开去。   “翠环蛇来到后,得华夏帝钦允而占据潭底,筑起蛇穴。作为守卫混沌谷的蛇卫士,它们与吸气潭相互配合,共同承担守护子虚山入口的大任。在无需当值时,蛇卫士们就栖息在吸气潭里。当有神族人要通过乌有崖出谷,它们便被召唤出来,结成飞索,为人服务。“   “混沌谷的蛇卫士?这么说,它们非但不是性情凶猛的野蛇,还在神族里拥有职位?”江南君听得眼界大开,对翠环蛇也不再感到恐惧。   他想了想,又疑惑地问:“神族冠居六界,一直以最为正统高贵的大族自居,诸神也确实得到了世人的景仰与朝拜。可这吸气潭,专吸除神族外,其他族人的勇气,害他们从断归锁上坠落,死于非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伤,是否有滥杀无辜之嫌?这种做法,与邪魔外道又有何区别?这可是与他们传承万年的族统神旨,大相违背!”   江南晏呵呵笑道:“子墨顾虑得是。华夏帝虽然好色,却非嗜杀之人。子虚山为帝神宫重地,非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可靠近。所以能通过断归锁的人,必已事先得到授权,持神符才能通过。不过这神符,只有华夏帝本尊才可派,其他人,哪怕是当年的帝后,也只能求他赐予。所以他一身死,神符也随之失效,再也控制不了吸气潭。这就是刚才你从断归锁通过时,我不得不出手相助的原因。”   江南君回想当时经历,依然有点后怕,道:“华夏帝已死,若吸气潭一直这样保留,岂不是会坑害更多人?”   江南晏道:“所以你们更要尽快辅助新帝登基,因为唯有等到新任帝神出世,神符才能被再度启用。”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其实吸气潭中的灵气在华夏帝死后,已变成夺命煞气!想来真正的帝神宫之行,只怕会比这里更凶险百倍!”江南君着实担心。   江南晏抬头看了看天,催促道:“子墨,你快走吧,傍晚来临,第六道钟声随时都会响起,你再也耽搁不起了!”   二人就要分别,江南君无论如何也是不舍,紧紧拉住江南晏的衣袖不放,就在这时,远方天际已有钟声传来,那最后一响,不再清脆悦耳,而是无比低沉。   江南晏脸色大变,大喊一声:“不好!开始了!”   不由分说地拽起江南君,如只箭般向崖顶飞去。   与此同时,子虚山中电火四射,霹雳震天,九连峰方向,已是地动山摇。   江南君在飞上升中,被强风吹得睁不开眼,身体也由不得自己控制,只能感觉到江南晏那只强有力的大手,在牢牢拖着他。   他心里并不担心自己是否还来得及逃出去,只想好好享受,与曾祖共度的这最后几秒。   不过眨眼,他的一只脚已踏上了断归锁。   “快跑!不要回头!”   江南晏对他猛推一把,在他身后怒吼。   江南君无论有多不舍,也只能尊从曾祖的命令,踏着锁链,亡命向乌有崖方向狂奔。   好不容易够到乌有崖的边沿,他拼尽全力纵身一跃,扑倒在岩石上,连打了几个滚。   等稳住身体,他急忙回头,想再看一眼江南晏站立的地方,只可惜断归锁早已无影无踪,就连整座子虚山,也在灰暗的暮色中逐渐矮去,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沉向地下。   铺天盖地的烟尘,彻底遮蔽了天空。   《神武密志》里,再也没有白天或黑夜的概念,只剩下一片混沌,连接天地。   子虚山的崩塌,也引起了乌有崖的巨震。为防被震落进断岩,江南君不得不趴在地上,两手死死抠住坚固的岩石,等待巨震过去。   尽管如此,他的口鼻也已被烟尘填满,无法放声痛哭,只能在天崩地裂中,无声地哭泣。   “曾祖……永别了,若是子墨也能有来世,一定与您,再做一家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屏后中计   江南君总算在最后一秒逃出崩塌的子虚山,回到了现实。   从《神武秘志》里出来后,他一直呆坐在罗汉床上,动也不动一下。   一名宫女,悄悄向他的静心殿里张望过几次,又退出去,站在檐下,嘴里对天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而后诡秘一笑,闪进了殿旁的一间耳房。   他始终沉浸在与曾祖的离别之痛里,难以自拔,所以对于身边生的事,毫无感知。   就这样连坐几个时辰,他才猛然回神。   茫然打量四周,想起自己已经回来了,但还穿着一身破烂衣裳,糊着厚厚的尘土和泥垢,便唤人打进洗脸水,收拾一番,换了件干净的白锦缎袍子,又沿罗汉床边坐下,靠着碳盆继续呆。   炭火里,还能勉强见到书本原来的形状,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灰块。他想试试,看能否还从里面找到一点书页的边角,可刚用火钳一碰,灰块就彻底散开,埋进了碳堆里。   《神武密志》,可是曾祖穷其一生写下的心血之作,如今却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   他在神伤中记起,江南晏并非什么都没留下,赶紧从那堆破衣服里找出装有瑞蛇丸的瓶子,以及那柄细长的翠风笛。   他把这两件东西握在手里,摩挲好半天,才不舍地找了个小柜子,好好将它们收藏了进去。   神书之旅结束,他已通过千难万险的考验,获得了十字诀,现在是时候考虑,怎样开始走下一步了。   只有拥有神血,才可获得拼合帝冠的资格,也就是说,承担此项任务之人,只能是云清和水铃儿里的一个。   尽管江南晏一再警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清碰十字诀,可他对她却不死心,总盼着假如她终得到毕生追求之物,是不是就能在心愿实现后,弃恶从善?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倒是想到了他的义兄,狞灭天子。   狞灭是个局外人,对水铃儿和云清都不熟悉,所以由他决断,是不是更为客观?想到此,他便再坐不住,决定去征求狞灭的意见。   走下罗汉床,离开静心殿,他踱着步子,向扇瑶宫而去。   江南君藏身绝望之陵一事,早已被狞灭天子列作天朝最高机密,谁都不可向外透露。一条僻静无人的小道,连接静心殿与扇瑶宫,江南君若要与他见面,需沿小道而行,再通过一扇十分隐蔽的暗门,才可进到扇瑶宫里。   不过自打搬入静心殿后,他还是第一次去找狞灭。   走在小道上,他一直警觉地查看身后,见并未有人尾随,便从偏门进入,一路向前,躲在了小跳蚤曾经呆过的屏风后面。   狞灭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批阅小山似的奏折。   江南君见到他,感到一丝亲切,正待走出去打招呼,却听扇瑶宫外侍卫通传,南风长老求见。   这个恶人竟捡这时候来,江南君暗吃一惊,忙躲回屏风,不敢弄出声响。他只盼妖道说完要说的话,尽快离开。   狞灭一听是他来访,也不禁愣住,厌恶地应了声,“让他进来。”   南风长老得到许可,带着满脸惊慌,气喘如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脚下被地毯一绊,差点摔倒在天阶前。   狞灭见他这副模样,收起嫌恶的表情,语气里多少流露出一点关心,问道:“亚父,你何事如此惊慌?”   南风站稳脚,呼天抢地道:“天子,看在你还愿叫贫道一声亚父的情面上,快救救她吧!”   狞灭又是一愣,不解地问:“亚父,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是谁?”   南风看似急得语无伦次,大声道:“她就是我那不肖的徒儿,鬼王云清呀!”   这句话,狞灭天子一时反应不过来,躲于屏风后那人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喊出声。   他忙用手死死捂住嘴,继续往下听。   狞灭这时已想起鬼王云清是谁,再看南风那张作戏的脸,心中怀疑顿生,知道他一定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并不接话,只是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南风见他态度如此冷淡,急得声音抖,连连作揖道:“天子,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这小人一般见识!只是这事十万火急,你就不要再对我这样冷漠无情了!亚父知道,过去有很多事都是我不对,你对我很失望,可是这次,我是在真心诚意地求你!那鬼王百年前就做了我的徒弟,再不济,这百年情分也不可抹杀。现在她不听我劝告,硬是要强逞能,一个人跑去稽落山挑衅曦穆仙,结果被人家俘虏,若我不去出手相救,她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驾鹰离去   南风长老装腔作势,犹如鬼嚎的模样,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也逃不过狞灭天子那双火眼金睛。   听他不打自招地曝出云清与他隶属师徒,狞灭冷笑道:“曾经我问及那女鬼来历,亚父一直是遮遮掩掩,万般搪塞。不想今日为了救她,倒能如此爽快利落地承认与她的关系,这份师徒情谊,实属难得。”   南风知他这又是在讽刺挖苦,反正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无所谓他信还是不信,便厚着脸皮,继续就他的话往下装。   “天子圣明,竟能体谅老夫的苦衷,令老夫不胜感激!不知天子可否借我几千天使兵与一位天使将军,共赴稽洛山?天子放心,这次我来请兵,绝不再与西海私狱之类的事有关,纯属是去救人!”   狞灭恶狠狠地扫他两眼,怒道:“放肆!就这种事,你也敢公然要我出兵去叫阵稽洛山?亚父,我坦白告诉你,你徒弟是鬼,本王是妖,若以族之礼相见,倒还可以,但那纯属两族邦交,于私无半点瓜葛。我不管你正打什么鬼主意,你这个请求也实在叫人莫名其妙。你作出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举动,究竟是因为被贪欲熏得彻底丧失了理智,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南风长老作状急中带怒,正色道:“天子,自你归位后,几乎全天下都已知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从小我就对你爱如己出,就算我性情不好,对他人过度严苛,却从未对你有半分不起。你儿时与老夫共度的点滴,不会真忘得那样一干二净吧?撇开云清鬼王的身份不说,她既已是我徒儿,便也算是你师妹,怎可说你们没有私交?再者,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她大难临头时,做父亲的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天子或许不知,当年曦穆仙的徒弟,月竹仙之死,她也参与其中。此事曦穆仙已经知晓,自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落到那个女人手里,只怕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天子,你说除了你,我还能去求谁?”   屏风后,江南君早已听得心血翻涌,站立不稳。当“死无葬生之地“几字从南风口里出来,他更是紧按心口,一口血就喷到了那屏风上。   他无法再继续往下听,跌跌撞撞离开扇瑶宫,打算赶快出东陵门,前往稽洛山。   刚走到大殿正前,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的哨音,抬头看,芒头鹰硕大而健美的身姿,竟掠空而来。   “芒头鹰?难道绝望之陵里,也还存活有此种神鹰?”他惊讶地望天,有点愣神。   不想那老鹰正欲降落,已压低飞翔,一眼俯视到他,竟然方向一转,俯冲下来,如庞然大物般落到了他面前。   江南君不防,惊得后退一步,再仔细打量,才惊喜地现,这只芒头鹰,可不正是他在轩辕古墓中见到的那一只?   自从古墓里一别,时日已长,芒头鹰对他十分想念,此番重逢,红红的鹰眼里流露出无限欢喜,对天长唳一声,又低下头,不停亲昵地蹭他的手臂。   江南君抚摸着它头顶的白绒,叹道:“鹰兄,能再次与你相见,是何等惊喜,只可惜我现在正有急事要办,无暇与你叙旧,还望你莫见怪。”   芒头鹰见他一脸焦急,又匆忙要走,便用尖利的鹰嘴含住他的衣角,似有询问之意。   江南君这时才醒觉,稽洛山远在中原,以自己这凡人脚力,就算由漠北赶到,只怕也来不及救云清了。刚才一时急得昏头,倒没想到这一层。   再看芒头鹰,他情急之下一头拜倒,哀求道:“鹰兄,能在此处偶遇到你,恐是老天怜我!我急赶去稽落山,可否请你捎我一程?”   芒头鹰一听,略显犹豫,转转脑袋,看看扇瑶宫方向,眼神闪出为难。   江南君生怕它不肯,连忙再拜。   芒头鹰感受到他的焦虑,想必确有十万火急之事,便放弃前往扇瑶宫的打算,躬下身躯,请他上背。   江南君感激涕零,向它深施一礼,便急急跃上,由它载着向稽落山方向疾驰而去。   扇瑶宫内,南风长老还在喋喋不休地纠缠狞灭天子,狞灭却忽听殿外传来芒头鹰的长唳,且那声音明显与往日不同,心头一惊,忙奔出宫门,站在丹墀上望天,看到的却是江南君驾鹰远去的背影。   “这……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他惊得不知所以,再转头看那一身诡诈之气的南风,暗想:“难到他今日这种种反常举动,是和大哥有关?”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怒审鬼王(一)   归来殿中,曦穆彤独自静立在影壁旁。   她抬起手,习惯性地轻抚,那刻于影壁上的《归来词》。   这次她却没再念诗,而是哀伤地、用低低的语调向竹月倾诉。   “竹月,你这一走,已是两年过去。遭受天噬的人,无法再度重生,所以我就这样永远失去了你。可是你知道吗?虽然你被天噬,你的死,却并非天意,而是蓄意谋杀,一场本来针对我而制造的谋杀。你真傻,为何偏偏要在关键时刻出现,令那帮恶徒转移目标,将这灭顶之灾扣到你的头上?我本以为,在为你更改七星命盘后,可以代你去死,却万没料到,事到临头,竟是你代我而死。人们常说,世事无常,无法意料,可回想当初,如果我能够更警觉些,就不至于一步步落入他们设下的圈套,更不会连累到你。是师傅害了你,师傅实在是,对你不起……”   话说到此,她不再平静,眸子里激射出电火般仇恨的光芒,仇恨里又夹杂杀意,令她本就寒冷的容颜,显得更加坚硬如冰。   她猛然抬头,对着门外的星空起誓:“苍天在上,请为我作证。我曦穆彤只要一息尚存,必定为我稽洛山枉死的月竹仙报仇!所有参与过那场阴谋的奸佞鼠辈,全都得为他的死付出代价!经过整整一天的考虑,该怎样处置那鬼王云清,我已有决断。无论她是谁,无论她的亲人又是谁,我都不能因顾及儿女之情而姑息养奸,再放她出去害人!”   立誓完毕,她毅然转身,走入殿堂。   等在书案后坐定,她从袖中掏出那粒关押云清的灵珠,向堂中一抖,那不可一世的女鬼,便被五花大绑着从珠子里滚出来,像件物品似的掉到了地上。   绑她的绳索,可是捆仙索,就算她有可以幻化黑烟的本事,也无法再施展鬼术,从绳索下逃脱。   给从珠子里抖出来,她摔得“哎呦”大叫一声,半边身子生疼。   “曦穆仙,你……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快点放开我!”   她半趴着斜眼上看,瞥见曦穆彤的气色,就预感大事不妙。   可她既然动弹不得,只好一上场就狠甩王牌,以求暂时压制住她:“曦穆彤,你要是敢伤我一根头,我哥哥肯定饶不了你!”   曦穆彤嘴角上扬,挂上一抹冷笑,道:“哼哼,你倒是聪明,知道时不时拿江南子墨来做挡箭牌。他是你哥哥不假,可就算如此,也是他是他,你是你。不管他为人有多正直,又怎能为你偿还,那无数条被你残害的性命?表面上看,你不过是一个惹人怜惜的弱质少女,背地里,你却勾结妖孽,干着意图灭天的卑劣勾当。你不单止满口谎言,更是已欠下累累血债。你说,这桩桩罪孽叠加起来,要我拿什么理由放你?”   云清素来嫉恨曦穆彤,怎可能轻易向她低头?加之她识得灭天咒,其威力能与这位仙的万宇诀抗衡,自然更是有持无恐,对她毫无忌惮。哪怕此时明知无力对抗,也依然是一脸嚣张,生不出半分惧意。   她梗直脖子,不屑道:“你若不放我,就把我杀了。总之,别指望我会怕你!”   曦穆彤强按心头怒火,嘲讽道:“看来你倒是有点胆气。不过话说回来,你都已经是鬼了,我还能怎样杀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怒审鬼王(二)   曦穆彤见云清已是自己的阶下囚,态度却依然轻慢,心中愤怒,唯有耐着性子和她周旋。   云清想想她刚才的话,竟深觉有理,胆子反而给撑大了,一翻白眼道:“可不是嘛,原来你还有这个自知之明!既然你已知我不可杀,为何还要把我困在此地?”   曦穆彤瞧着她那副小人德行,厌恶至极,却暂不把话说穿,只是盯着她冷笑。   云清被盯得怵,怒道:“你看什么看?我说得不对吗?”   曦穆彤这才肩头一耸,冷然道:“你说的,确实不对。对于你这只鬼,我不是不可杀,而是不便再用杀这个字眼。你无需质疑我的手段,那些可置你于死地的法子,我能列出长长一条清单,比如我手中这条冰兽鞭,你看见了吗?“   她边说,边向云清扬了扬放在案头的鞭子。   “这条冰兽鞭所蕴含的灵力,胜过任何神兵利器,如果抽到你身上,不出三鞭,就定能让你那丑陋的灵魂散尽,永世不得生!”   “你……我看你敢--”   云清见她要动真格的,才真害怕起来,刚才趾高气扬的气焰渐矮下去,开始尖着嗓子嚎叫,且不住疯狂扭动,妄图摆脱捆仙索的控制。   可惜经过之前大闹虚境那一场,她已耗去大半功力。本来被封在曦穆灵珠里,还能靠汲取灵珠里的养分恢复一下,却不幸被捆仙索束缚,动弹不得。   所以现在她全身乏力,根本耍不出什么功夫,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念阿弥陀佛,祈求救兵快快出现。   她在密算时间:从南风长老收到密语修罗的密报,到赶去面见狞灭天子,再到二人对话被江南子墨听去,想那偷听之人,应该已在赶来的路上。   不过她当下的处境已危如累卵,曦穆彤眼看就要动手,他能及时赶到吗?   眼看已担待不住,她只好暗中分析形势,以找应急对策:曦穆彤已得知她的鬼王身份,也知道了当年月竹仙的死与她有关。单凭这二点,就足能促使她下定决心,当场处死自己,所以她得尽量绕开这两个话题。   还有一件事,不知曦穆彤是否已知晓,就是除去狞灭天子外,她云清是这世上,另一个练成灭天咒的人。   如果她已经知道了,可能昨天就不会这般随意地把自己往灵珠里一封了事,怕是早对她用了更加强硬的手段。   她飞快地在心里盘算,曦穆彤在一旁见她鬼脸灰黑,与刚才判若两人,不禁好笑,说道:“云清,冰兽鞭在我手里不假,不过最终是否会落到你身上,就得看你自己了。我有两个问题问你,你若回答得好,我自当考虑给你机会,让你了结此生罪恶,重新转世轮回,去往下一世做个好人。不过你若冥顽不灵,依然和我耍那些没用的小把戏,就莫怪我无情,定要抽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字字如针,扎进云清耳朵里,让她不寒而栗。   她料定曦穆彤并非威胁,而是真有此打算,直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万一她真的被仇恨驱使,拿那鞭子抽我,我这苦肉计不就成了假戏真做?我可不能干那送货上门的蠢事,就这样枉死在这个无耻的女人鞭下,所以我最好假装服软,对她虚与委蛇,来拖延时间!”   打定主意,她立即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 怒审鬼王(三)   云清打定主意,定要拖延时间,以等待救兵赶来,便摆出一副顺从的样子,道:“好,你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 ”   曦穆彤挑挑眉,心道:“死到临头,难不成你还敢耍什么花招?“   便开始审问:“这第一件事,我要你告诉我,你与神族和妖族,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云清怪笑道:“南风长老,是我的师傅!”   “什么?你竟然拜了南风为师?”曦穆彤不敢相信。但她回想曾经,不管干什么卑鄙龌蹉的勾当,这两个人都会搅和在一起,所以如果他们是师傅与徒弟,倒说得过去。   云清见她吃惊,讪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死之后,飘进深山,南风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大活人,又愿保我不受其它鬼魂欺负,沦落为无魂之鬼,所以我就归入他的门下,直到今天。”   曦穆彤讥讽道:“我当然不奇怪,正所谓人走人道,兽走兽道,你与那南风二人,说不出谁更禽兽不如,你做他徒弟,可算是物以类聚。”   “你……”云清被她好一顿冷嘲热讽,早已恼羞成怒,却是肉在砧板上,敢怒不敢言,只有将一张鬼脸胀成紫红。   曦穆彤不理她,继续审问:“你说你是因为仇视我,所以才在百年前仙魔宴举行的时候,躲去藏书阁。我当你这是真话,却难以理解,一个人恨另一个人时,要用自尽这样极端的方式泄愤。这其中有何隐情,你从实招来!”   云清暗自思忖,帝冠之事,能不能告诉她?   她想反正《神武密志》已在江南子墨手里,这么长时间过去,难说他已找出十字诀,而书也已自动焚毁,所以就算告诉她实情,她也再得不到什么。便索性为了活命,将她如何在藏书阁里现曾祖遗书,又如何从中得知,自己的前世乃神族月华公主,以及为夺帝冠,自杀成鬼等旧事,老实交代了个清楚。   曦穆彤听完,一语不,只是起身绕到书案前,不停来回踱步。   云清的招供,为支离山妖龙洞里,江南君表现的种种反常举动给出了答案,同时那本澜沧神提到的《神武密志》,也算有了下落。   可是这段时间里,江南君究竟身在何处?他是否已成功找出了十字诀?在云清、水铃儿与鬼臾区三者间,他最终会扶谁登基?   她瞟一眼云清,看她那不可一世的凶残模样,虽然心里多少有点担心,她真能借江南君得逞,但还是保持着对那位长兄一贯的信任:她相信,就算他真会为这走入歧途的嫡妹奋不顾身,但到关键时刻,当神位与六界存亡息息相关,他肯定不会因为一己私利,而罔顾天下苍生。   再回想当日在澜沧江畔,与澜沧神谈及神位继承人一事时,那老怪曾言辞隐晦地暗示,有人为得到神位,不择一切手段,更不惜毁天灭地。原来他说的人,竟是眼前这鬼王。   想到此,她站住脚,目光如电地看向云清,冷冷道:“你坏事做尽,杀人如麻,其实为的就是争赢水铃儿,登上帝神宝座对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怒审鬼王(四)   云清本性难移,稍被激,就会忘记自己的处境。≦此时一不留神,又露出一脸傲娇,不屑道:“水铃儿?他一个没用的魔婴,还没在世上活几年呢,凭什么和我这个已在江湖里历练百年的鬼王争?你别忘了,我的血管里,流的可是神武华夏帝的神血,是名正言顺的神位继承人,他?就靠边站吧!”   曦穆彤一听,几乎要仰天大笑,脸上却依然保持平静,佯装不解道:“华夏帝的神血?从打你从江南世家出世那一天起,已算转过一世,只怕神血早失,现在血管里流的,是你嫡亲阿爹,江南虞山的血吧?”   “你……”云清不知她是在假装糊涂,差点又勃然大怒。但她这时倒是想起自己还没脱险,不能太放肆,只好强压怒火,争辩道:“你不要胡说!我那不过是被困在卢田玉里六十干支,借他家重生而已!”   “哼哼!”曦穆彤盯着她,终于冷笑出声。   云清一见她的目光,又变得如刚才那般锋利,顿时恍然大悟,心想:“糟糕,这混账女人还真有几分小聪明,我又着了她的道!“   果然就听曦穆彤正色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亏你还说得出重生二字!你的重获新生,可是拜江南世家所赐。无论在六界里的哪一族,扇枕温衾,恪守孝道,都是最最根本的天理伦常,却被你称帝的野心,践踏得惨不忍睹。就算你已成鬼,又还有何面目留在这个世上?”   云清被她好一顿怒骂,冷血的鬼身,竟要淌汗。   不过哪怕她再不服气,也不敢还嘴,生怕曦穆彤在气头上,顺手就一鞭子甩过来。   曦穆彤略停片刻,镇定一下,继续道:“再说这帝神宝座。帝神为神族之,统管全族,日理万机。所以必须由大智大勇,德才兼备的人来担任,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做的吗?就凭你,别说统领,恐怕只是往神台上站一站,都会被人嘘下去,又拿什么来得到天下人的归心?我只怕,到时你只会沦为别有用心的野心家们的垫脚石,让他们踩着你的身体,站到顶峰,一统六界!”   这话本是肺腑之言,钻进云清的耳朵,就成了噪音。   她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爆,吼道:“曦穆彤,你又凭什么这样看扁我?水铃儿和我比,究竟有哪点强过我?他又何时表现过大智大勇?再说,那个华夏帝,好色贪心,一无是处,天下早已人尽皆知。就算是这样,他不还是做了几百年帝神?”   曦穆彤苦笑,只能为她的轻狂与无知叹息。   她并不指望能劝得她回头,只盼能挫一挫她的嚣张气焰,便回应道:“神族之事,你又知道多少?华夏帝在位三百九十九年,初登大宝时,清正爱民,深得人心,将整个神族治理得政通人和,井井有条。只可惜到后来,才兰芷萧艾,变得色迷心窍,失了帝神方寸,最终落得惨被妖族屠族,不得好死的下场。而你,胸无点墨,秉性又凶残暴戾,你有何德何能,就敢把自己放上帝神之位?难道就单凭那区区几滴华夏帝的血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怒审鬼王(五)   曦穆彤一番慷慨陈词,驳得云清无地自容。   云清想继续诡辩,却一时词穷,只能在心内暗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曦穆彤你等着,姑奶奶为了那顶神冠,就再忍你一次。一旦我回复自由身,必定大展拳脚,想尽办法折磨你,最终让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若论什么大仁大义,我自是比不过你,不过要玩阴的,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曦穆彤揣摩不到她恶毒的心理,只是将审问继续。   第一个问题问结,她开始问第二个。其实这第二个问题,才是她目前最急需知道的。   “第二问,你更要老实答我。江南君现在何处?你们将他怎样了?”   一听曦穆彤问的是他,云清又开始犯邪,先愣了一愣,随后阴笑道:“哎呦,曦穆仙,你这么关心我哥哥,是对他有意思吧?只可惜,他的身边已经有那只鸟了……”   “不要废话,直接回答!”曦穆彤一声怒喝,吓得她赶快闭了嘴。   她心里琢磨,提及江南子墨的下落,必定会涉及西海私狱。与《神武密志》不同,这私狱一事,绝不能向她透露,否则估计这冰兽鞭落下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于是她咕噜噜转动几下眼珠,支吾道:“我想,他现在应该是在云府里找十字诀吧。”   “云府?那又是什么地方?”曦穆彤明显不信。   云清心慌,生怕露陷,忙解释:“那是我在姑苏城里,为他设的一处私宅。那里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正好助他修身养性……”   “胡说--”   曦穆彤不等她说完,一掌拍上书案,案头笔架蹦起来,又重重落回几上,毛笔散落一桌。   云清不知她反应为何如此激烈,被那“啪”的一响吓得魂不附体,只好呆呆地望着她。   “云清,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你那妖孽师傅,在西海海底设过一处私狱。私狱建立七十八年,残杀的无辜平民已百万。南风长老在牢室里,利用丹炉炼制巨虫尸毒,化为银珠火之毒再去害更多人。江南子墨,其实是被关在第九层,由你专设的鬼狱里,是也不是?”   “什么……曦穆彤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云清听得心惊肉跳,却不知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内情。   不过就算心慌,她也未失方寸,细细一想,终于明白,心里只是冷笑:“西海私狱是妖王破的,而妖王又和这个女人相好,所以就把私狱的事告诉了她。我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这个妖王?   她眼见这场面自己渐扛不住,却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江南君来,只好假装无辜,往脸上堆砌浓浓怯意:“这个……我确实,曾听我师父提过一个什么狱,可我一直都呆在鬼山,从未去过西海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此事和我并无瓜葛,还请曦穆仙明察!”   “和你没关系?你果然是在鬼话连篇!“   曦穆彤怒火更盛:“当年在洛阳的紫微城内,你和南风沆瀣一气,残害竹月,又相互配合,将云翔客栈屠灭,你们的关系如此紧密,还会有什么勾当是分开干的?”曦穆彤推理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云清在地上扭扭身子,耍起了无赖,道:“你问我答,一切皆是据实禀报,你却不相信,这我能有何办法?或许我哥哥现在,千真万确就在云府之内,不如你派个人过去查查,这样便可还我清白。”   其实她心知私狱一事,已无可抵赖,甩出云府,只为让曦穆彤白忙一场,说不定这时江南君就会出现。   谁知曦穆彤却扬起手掌,止住她道:“这个请求,可是你自己为表清白而提的。要查不难,既然你说的云府位于姑苏城,便属于人间地界。但凡人间景象,我都可以从飞火流光壁中搜到。现在我便遂了你的心愿,来求证一番。若证明你所言非实,就休怪我这冰兽鞭无情了!”   云清一听,顿时吓得快昏死过去,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她手里有这个法宝,我怎么又给算漏了!”   情急之下,她大叫一声:“且慢,你不能用飞火流光壁!” 第二百章 怒审鬼王(六)   曦穆彤正欲用飞火流光壁,查证江南君是否真如云清所说,在云府内,却被她慌张地大声制止。   曦穆彤早料到她会有此一举,淡然问:“怎么,我还没开始查,就已把你吓成这样?”   “我……我吓什么?”云清还要强辩:“我那云府,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宅子,管你用什么方式,尽可以看个够。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曦穆彤问:“你什么意思?”   云清道:“刚才我已如实告知《神武密志》一事,想来你已清楚,该怎样通过此书获得帝冠。照我推算,我哥哥现在估计正在《神武密志》中搜寻十字诀。这本奇书你没读过,自然不知其中玄机。哥哥若已入密志虚境,你是不可能在人间找得到他的。这样一来,你又得说我在骗你,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曦穆彤暗自感叹,此女确实反应机敏,颇有鬼才,只可惜全用在歪门邪道上,反而玷污了江南世家的百年清誉。   她不语,两道目光犀利地盯着云清,盯得她全身麻。这次她再也不敢迎向那利刃似的目光,终于低下了头。   曦穆彤明知她在说谎,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冰兽鞭,用平缓的语气问:“云清,若我这飞火流光壁,连人间界里的虚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呢?”   “这……怎么可能?你少来唬我!”云清呆了一呆,真以为她在唬她。   曦穆彤轻叹一声,已将冰兽鞭握在手里,“你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了。单凭你这反应,我就已清楚,能否真如你说在云府里见到江南子墨。审问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这冰兽鞭最终会不会落到你身上,全凭你自己的诚意。现在看来,你依然是谎话连篇,无丝毫悔过之心,你说,我该抽你几下呢?”   其实,狞灭天子在捣毁西海私狱后,便已派人传书于曦穆彤,详细告知了私狱情况,包括自己是怎样将其捣毁的。   不过因涉及到《神武密志》,他并未在信中明说江南君的下落,只报称他已平安,请她勿念。   再说那海底**浪卓天。   西海怪火,在海水里燃烧三天不灭。除了不会化于水的魂魄之火,再也不可能有其它解释。且看火焰猛烈的势头,鬼魂怨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浪卓天不是不明这个道理,只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那阴火从何而来。同时他碍于面子,也不敢轻易向他人提起,只好急匆匆跑来稽落山,找曦穆彤打探消息。   曦穆彤明知他失职,却不能公然惩罚,唯有把他晾在一边,由他自己去猜测。   此外通过狞灭的消息,她也弄明白了,这些年来,三界里时不时生的人口失踪案,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那些失踪之人,大多是死在了西海海底。   悲叹之余,她也在为自己监管不力而自责。   她既已答应过狞灭,如果他能捣毁私狱,救出江南君,就暂放南风一马,现在只能遵守承诺。   动不了南风,心里的仇恨无处可出,这鬼王又自己撞到她的刀口上来,她当然不会对她手软。   云清不解曦穆彤的沉默,只是惊恐地见到,她不一语,脸色也越来越阴沉,最可怕的是,她紧握冰兽鞭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她知道曦穆彤的平静,是在为爆积蓄力量:西海私狱一案,让她再也找不到可以拖延的时间。   这时,她只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颤抖着乞求道:“我……我就实话告诉你,我哥哥,他确实是被我关进了西海私狱。不过我绝不是有心要折磨于他,那都是他作践自己,主动求我的!他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呆在云府里享受,却偏要用入狱把凤涅换出来,我若不答应,他就不帮我找十字诀。我拗不过他,只好按他说的做了。后来私狱被妖王捣毁,他就再也不知去向,我实在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因为,我也在找他!” 第二百零一章 怒审鬼王(七)   曦穆彤见云清用一双鬼眼,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鞭子,知道她终于说了一次实话。   可是,她罪犯滔天,就算是如实招供,又能获得怎样的宽恕?   她实在不敢相信,江南君苦寻百年的亲妹,在与他相认后,竟然狠心把他扔进史上最为恐怖的牢狱,并用最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他,由得他垂死地泡在人血里。   她已经决定动刑,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希望能亲口问这女鬼,她究竟对她嫡亲的兄长,有多少亲情。   她手扶桌沿,刚想喊“云清”,又顿住了,再想一想,改口喊了声,“江南浣姝!”   云清一下子呆住,愕然望着她,不知该不该回答。   曦穆彤苦笑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你与江南子墨在失散百年后,第一次重逢时的情形,但我相信,他一定是你做鬼以来,第一个用你的真名实姓来呼唤你的人。当时,你是否有过感动?”   云清听她说得动情,竟然暗自大喜,以为她终于顾及江南君,放弃了杀她的打算,心里又开始得意,不屑地答道:“感动?我不过是个冷血的鬼魂,早忘记感动是个什么东西了。如果不是因为需要用到他江南后人的身份,进入《神武密志》找十字诀,我为什么还要和他扯上关系?”   “你……”曦穆彤被她的回答,惊得哑口无言,却已实在怒不起来,只能为江南君,感到深深的悲哀。   她转头望向窗外晨曦微露的天空,这才现漫漫长夜,已将过去。   她叹气道:“这百年来,你哥哥是怎样在满世界找你,又是怎样在因你的失踪而自责,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他在与你重逢后,更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假意投靠妖道南风,受尽屈辱,只为能留在你身边,劝你回头。可你,怎么忍心,真的就将这个世上最疼爱你的人,投进监狱,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云清听得着实不服气,撇嘴道:“我可不需要他的疼爱,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按我刚才说的,你应该听得出来,我对他可不差!谁知他脑子里哪根筋不对,非要犯贱,去救那只臭鸟?我还真看不出那个凤涅到底有哪点好,值得他拿自己的命去换。要是我,肯定会舒舒服服地呆在云府……啊……”   她只顾鼻孔朝天地大放厥词,不过话未说完,就猛然出一声凄厉的鬼嚎,身子不由自主地蜷成了一团。   原来是曦穆彤再也听不下去,第一下冰兽鞭已然甩过来,一鞭抽在她的大腿上。   这一鞭下来,就听“嗤”的一声,她的皮肉腾起一阵黑烟。鞭子抽出的伤口,冒出一点干涩的黑血,可周围的皮肤就如被烧焦似的,已变成黑炭状。   “曦穆彤,你……你真敢对我动手?”   云清冷不丁挨这一鞭,真是魂都要给吓散了。   她不敢再胡说八道,忍着痛,拖着条伤腿不断后退,直退到大殿入口的影壁旁,就再也无路可走。   曦穆彤一双只能泣血的眼睛,已因仇恨而变得通红,语若寒冰道:“云清,你记清楚,这第一鞭,我是代江南世家抽的!江南子墨心地善良,对于至亲骨肉,只可能无限度地包容。你再坏,哪怕真要取他性命,他也不会舍得对你动用家法。所以这件事,就让我这个朋友为他代劳吧!这第二鞭,是为被你在云翔客栈残杀的无辜百姓,以及西海私狱里百万道平民的冤魂而抽!”   说罢,再次手起鞭落,云清的惨叫声,仿佛就要掀翻归来殿的殿顶。   两鞭下去,她两条腿都在冒烟,可曦穆彤依然无意收手,径直走到她身边,指着她道:“这第三鞭,为的可就是我的徒儿竹月了!云清,你休怪我无情,今日要抽得你魂飞魄散,再不能入六道轮回。这一切,可全是你咎由自取!”   她边说,边举起手,眼看第三鞭就要抽下来了。 第二百零二章 救兵出现之无底线   眼看曦穆彤的第三鞭就要落下来。   刚才那两下,她并未抽中云清要害,只为慢慢折磨她,让她在死前,也能真切感受那些被她残害过的人,死得有多痛苦。   可正在这时,归来殿外忽然响起一片喧闹之声,不光有嘈杂的人声,其中竟还夹杂几声鹰啸。   曦穆彤不知生何事,停手望向殿外,就见一个灵童兵冲进来禀报:“曦穆姑姑,江南世家的江南公子,不知何故骑着只老鹰,从稽落山的结界闯进来了。那老鹰十分厉害,我们已有好几个兄弟被它啄翻在地!”   “江南子墨?他终于又露面了!”曦穆彤一听大喜,可转念一想,又心生疑窦:“他此时出现在此处,明摆着就是冲云清而来。可他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云清顾不得伤痛,如释重负,深为自己的灵机妙算骄傲,脸上也隐晦地划过一丝胜利的冷笑--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见到了活命的希望。   曦穆彤对灵童兵道:“你出去传我命令,让他们住手,然后请江南公子进来。”   灵通兵领命,正待退出,却又被她叫住,问道:“小公子现在何处?”   灵童兵道:“回姑姑,小公子现正在浮生殿的禅室里练功呢。”   曦穆彤满意地点头道:“很好,你记住,把守好归来殿,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特别是小公子!”   “是!”灵童兵躬身领命,走了出去。   曦穆彤安排完这些,转头见云清如片枯叶般躺在地上,厌恶地瞟了一眼,便坐回案后,等江南君进来。   江南君安置好芒头鹰,叮嘱它不许伤人,便急忙冲进了归来殿。   他一越过影壁,就见到云清给五花大绑地倒在地上,双腿也已被重伤。   “浣姝--”他惊呼着弯腰,就要扶她起来。   “江南君住手!”堂上曦穆彤一声威喝,将他制止。   江南君心头一震,想起礼数不可废,自己硬闯进山已是不对,曦穆彤又正在眼前,尚未与她行见面礼就这般唐突,实在不妥,只好站起身,忧心忡忡地向她走去。   自支离山一别,两人已久未谋面,江南君经历过数番劫后余生,本该与她坐下来,好好絮叨一番,岂料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二人都不免觉得尴尬。   可眼看云清命在旦夕,江南君已顾不得许多,勉强见礼后,便哀求道:“曦穆仙,我求你,不要再继续伤害我妹妹……”   云清刚才绝情寡意的言论,还余音在耳,转眼那一腔亲情惨被她蹂躏的哥哥,就已站在自己面前,苦苦为她求情,这戏剧性的一幕,还真够令人叹为观止。   曦穆彤心生感概,却不忍就这样揭穿,只好柔声劝道:“子墨,我知你救妹心切,才会这样莽撞行事。不过这个嗜杀成性,满手鲜血的女鬼王,早就不是你妹妹了。”   仅凭这寥寥数语,怎可能动摇得了江南君救妹的决心?   他不接她的话,只是痛心地说道:“曦穆仙,我知道,我妹妹曾参与谋杀月竹仙一案。你要相信,竹月不单对你很重要,他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对于他的死,我与你一样不能释怀。可是今天,你就算把浣姝千刀万剐,也不能让逝者起死回生。所以我求你,放她一马,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代她受过,你所有的仇怨,都冲我来吧,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你……你这还真是,鬼迷心窍!”   曦穆彤本还打算好言相劝,但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如此无底线地纵容,实难忍受,只能暗自惋惜:连西海私狱这样惨痛的教训,都无法擦亮他的眼睛,让他看清事实,所以真是不知,他究竟要到哪天才能清醒过来。   她质问他:“江南子墨,正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你秉性纯良,世人皆知,可你为保护一个杀人狂魔而破除道义之根本,只因她与你有亲缘关系,且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又是何苦?”   这些话,倒似真敲中了江南君的内心,他双肩一颤,黯然垂头,再不言语。   而曦穆彤一点都不松口,眼中杀意,也始终不退。 第二百零三章 救兵出现之哀求   堂上,江南君被曦穆彤的一席话,说得无言以对。   云清在门口看到江南君的反应,又开始担心。   她逼迫他现身的目的已经达到,估计现在十字诀,也已在他身上。   可就算他及时赶来,万一曦穆彤坚决不放自己,并且最终还把他说服了,那可怎么是好?   她从背后观察他在曦穆彤面前,那副躬身缩背的样子,有点后悔,之前不该做的那么绝,真就将他关进私狱,并且关进去后,也不该下手那么狠。万一他确实已被伤得透彻,终究狠下心,由得曦穆彤用刑,她这岂不是自断后路,再也没有活路?   果然,曦穆彤一见江南君似有醒悟,便将他搁在一边,自己举起冰兽鞭,准备甩出第三下。   云清一见大事不好,只能亡命地大呼:“哥哥救我--”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绝望。   大概是那“哥哥”二字,再次奏效。   江南君被她的呼声惊醒,眼见曦穆彤马上就要当着自己的面处死她,哪可能答应?只身子向后一闪,就横在了她与云清之间。   曦穆彤去路被阻,恼怒地喝道:“江南子墨,我道理说尽,你休要再这般固执!她就算曾经是你妹妹,现在也早沦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我这冰兽鞭为千万亡灵而抽,你凭什么阻拦?难道那些人,就没有兄弟姐妹吗?你若再不让开,我保证连你一起抽!”   屡劝不进,她已勃然大怒,江南君却只横下一条心,出奇地平静。   他答道:“曦穆仙,你抽吧,哪怕抽断我全身筋骨,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我唯一的请求,就是请你饶浣姝不死,让我带她走。她是我江南世家中人,理应由我这个兄长,按照江南家的家法处置!”   曦穆彤万般无奈下,指着云清,恨恨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女鬼,除去生着浣姝的脸,全身上下还有哪点像你妹妹?江南浣姝死了,你真正的妹妹,早在百年前就已自尽而亡,她是女鬼云清!”   江南君听不进去,对着曦穆彤双膝跪倒,两行清泪淌落,苦苦哀求道:“曦穆仙,今日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不管她是云清还是浣姝,你都不能杀!除非,你先杀了我!”   “你……”   曦穆彤手一颤,冰兽鞭“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子墨,你身为世袭人间使,三界安危与你息息相关,你岂能如此糊涂?这百年来,你尽心尽职,服务于天下,哪怕被妖龙所伤,忠勇之心也从未改变。宁愿天下人负我,我也不会负天下人一人,这是你亲口说过的话,难道就这样忘了吗?为什么为了这样一个恶魔,你宁愿丢弃自己的原则,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曦穆彤语重心长,江南君却已走入死角,再也出不来。   他黯然道:“不错,那是我说过的话。我江南子墨言出即行,绝不会轻易反悔。可是,浣姝作为我的家人,百年前我已对她不起,现在怎么还能继续对她置若罔闻,任你抽散她的魂魄?既然错都在我,就让我来接受一切惩罚。我对天誓,只要你今日放过她,我便带她回江南世家,将她关进家族祠堂,再也不让她出来害人!” 第二百零四章 救兵出现之断手   江南君苦苦哀求,希望曦穆彤允许他带走云清。 并保证,他一定会看好她,再也不让她出来害人。   曦穆彤只是摇头,慨叹道:“以你人间使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只怕这话,连你自己都不可信吧?这鬼王觊觎的,可是神族统领之位。我不知她究竟使了什么诡计,能在关键时刻诱你出现,但我可以肯定,只要她能活着离开稽洛山,必将逃回鬼山,再次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于是乎,又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她手里。江南君,你记住我今日所言,如果你真这么做了,必有一天,会后悔莫及。所谓旁观者清,我绝不能害你,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说罢,不等江南君反应过来,已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他,再飞将冰兽鞭吸进手掌,手起鞭落,将这第三鞭,准准地抽在了云清那看似花容月貌的脸上。   曦穆彤出手实在太快,云清与江南君都没有防备。   云清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疼得昏厥过去。   只见一鞭过后,那本来粉绒绒的脸颊,已有一道深痕嵌入其中。伤口涌出粘稠的黑血,血里还混杂着皮肉的碎屑。   等黑血稍有凝固,伤口边缘又冒起黑烟,烧化皮肉碎屑,露出了白森森的颧骨。   “不--”   江南君心胆俱裂,绝望地喊叫着,眼睛里竟真的滴出几滴血来。   曦穆彤一鞭得手,只需多加两鞭抽中云清要害,就可以彻底把她结果,于是完全不顾江南君,马上又举起了鞭子。   江南君眼见是拦不住她了,也知道如果来硬的,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情急之下,手腕翻动,一把把殷螭剑攥在手里,却不劈向曦穆彤,而是大喝道:“彤儿我求你,我以我的左手作保,再也不放她出来伤人!”   说完手起剑落,殷螭剑一道红光从他手腕划过,就听“咔嚓”一响,他竟已将自己的左手,硬生生斩落下来。   曦穆彤单听他说的话,已是大惊失色,匆忙收回鞭子欲去阻止,却为时已晚。   空气与时间,二者似乎皆凝固在瞬间。   曦穆彤如被雷劈,呆立当场,仿佛一下子没了知觉,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江南君手腕的断面,猩红色的血如喷泉般喷涌,提醒着曦穆彤,他为这个女鬼,是真的狠心自残了。   云清这时苏醒过来,动了动身子,庆幸自己的魂魄还在。可当她见到眼前情景,也给怔住了,甚至忘了剧烈的伤痛,只是大张着嘴,木然看着那个舍命救她的人。   归来殿里,没人说话,也听不到谁在呼吸,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吸血怪人,不老不死,凡有伤口,无论身体内外,都会自动愈合。   许久后,江南君的断臂面自动止血,伤口也生出新肉愈合,可这也意味着,他的左手再也不可能给接回去。   曦穆彤的心,已如玻璃般碎得散落一地。   她失控地冲过去,连扇他几个耳光,如只狮子般怒吼:“你这个疯子!为了她你值得吗?”   江南君一动不动,任她的巴掌落到自己脸上,苦涩的泪水,已打湿前襟。   “值不值得?我还有资格考虑这个问题吗?我对不起江南家历代祖先,辜负了爹娘的厚望,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向他们赎罪。你说,我值得吗?”   曦穆彤紧捂心口,因为泪水已在那里决堤。   她问:“你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先祖,为了爹娘,可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这个女鬼,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利用你,甚至关你进西海私狱,受尽折辱。但你今天若执意把她带离稽洛山,只怕过去遭受的一切,都只能算你苦难的开始。因为从现在起,她每再犯下一项杀戮之罪,都会成为你心里的负罪,一条条叠加,我只怕你再活几世,也不可能承担得起!”   江南君大脑一片混乱,已听不清她的话,泪眼朦胧地自语道:“我江南子墨向天誓,从今日起,如果浣姝再害人,就将记在我的头上,让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二百零五章 救兵出现之放行   归来殿里,场面正僵持不下,大殿门口,却有一把玉石之声响起:“姑姑,我代江南哥哥求你,你放他们走吧!”   曦穆彤手一颤,抬头看,水铃儿竟然出现在了影壁旁。   殿内两人,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断手的举动上,根本就没留意到他的存在。   曦穆彤赶紧正了正容颜,极不自然地问:“铃儿,你……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是命令他们……”   水铃儿抽泣着勉强答道:“姑姑不要怪他们,是我自己硬闯进来的。我在浮生殿的练武场上,见到好像有一只硕大的老鹰冲破稽洛山结界,一直往前飞,最后落向归来殿方向,便一时好奇,跑来看看,却没想到……”话说到此,已哭得说不下去。   曦穆彤指着云清,痛心地叹道:“铃儿,你不该看到这一幕!对于这个女鬼,你只知道她意图破坏你修炼指天禅,可她还做过什么,你想像得到吗?如果你听我说完,肯定也不会同意放她走的!”   水铃儿伸手抹了把泪,道:“师祖姑姑素来处世泰然,哪怕惊雷压顶,也自是从容不迫,不乱方寸。可如今竟为这女鬼大动干戈,一反往日作为仙的常态,我想除了我师父,再没谁能让姑姑如此失态吧?”   “铃儿,原来你……你知道……”   曦穆彤被他几句话,说得心如刀割。   水铃儿点头道:“就算姑姑未曾对我明说,我也能猜到几分。并且我更加清楚,姑姑相比铃儿,对师父的怀念只是有增无减。可你知道吗?师父没有死,他再也不会死,因为他已经在铃儿的世界里,永生了!”   “永生?你这是在说什么?”   曦穆彤听得心慌,暗道:“这孩子,莫不会也和江南子墨一样,疯了吧?“   耳边却听他继续道:“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中有爱,便有挂念,得人挂念,便是永生。这每一个字,都是师父在极乐胜境里告诉我的。所以现在,无论你杀不杀这鬼王,师父都无法再活过来。可因为有了姑姑和我的爱与牵挂,师父又再也不会离去,这便是他在我们心中的永生。姑姑,放下吧,让我们一起将往事,放下吧……”   水铃儿说着,轻轻从她手里拿过了冰兽鞭。   曦穆彤已感受不到心跳,全身软绵绵的,好像正化成一朵云,马上就要从归来殿里飘离。可实际上,她正在失魂落魄地往地上倒。   水铃儿见状,赶忙伸出强有力的臂膀,一把搀住了她。   曦穆彤一下变得十分虚弱,看他一眼,又转向江南君,无力地挥挥手道:“走吧,快走吧,趁你们还没被其他仙族人现。否则,你们就再也别想走了……”   水铃儿一听,对江南君急使眼色,江南君会意,飞奔到云清身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扶她坐起来,又为她解开捆仙绳。   二人一起,向归来殿外蹒跚而去。   守在殿外的灵童兵突然见到他们出来,有点糊涂,不知是否应该阻拦,于是均手持竹弓,死死盯着他们,既不敢近前,也不敢放行。   曦穆彤倒在水铃儿怀里,咬紧牙关,对门外下令:“放他们走……”   灵童兵这才让开一条窄路。   江南君手指插进嘴里,打响一声呼哨,不远处已等得焦急的茫头鹰,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 第二百零六章 自领刑罚之仙律   江南君终于用自己的一只手,从曦穆彤的冰兽鞭下救回了云清。   他召唤芒头鹰过来,把重伤的云清托上鹰背。   阳光逐渐强烈,他又解下披风,仔细将她盖好,以防被日光照到。   他正准备自己也蹬上去,却又停了下来,再次回头看向归来殿,现水铃儿已走到门口,正靠着影壁,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江南君看看躲在披风下的云清,又看看水铃儿,目光移向蓝天,大声道:“我欲向天祈,蚩尤得神冠。这十字,便是那组成帝冠的十字诀。”   他说的话,水铃儿和云清都听得一清二楚,这就相当于,他同时将十字诀告诉了他二人。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既让自己遵守诺言,又防止云清一手遮天,毫无障碍地获得帝位的最好办法。   不过最关键的那个字,最终该交给谁,他目前还不敢妄言。这一个决定,就将关系全天下苍生的祸福,甚至六界存亡,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天道无亲,明公正义。   报出十字诀后,他再也无话可说,漠然登上鹰背,拍拍它的脖颈,示意可以走了。茫头鹰出一声听似凄厉的长啸,冲天而起,瞬间就消失在了远方。   一直挂念的江南哥哥,以这种方式露面,不光无法叙旧,还在归来殿断去一只手。这事来得如此突然,水铃儿一时间,还真适应不过来。   他不舍地望着江南君消失的方向,自语道:“这么久以来,铃儿都在牵挂着哥哥,本以为只要再见,就可以好好叙一番别离之情,却没想到,这重逢却成为梦魇,让铃儿再也无法释怀。这一切,到底是因何而起?江南哥哥,何时我才能和你一起,共舞那殷螭蛟虬剑法?”   他心情沉重地走回堂上,撕下一片衣襟,拾起江南君遗落在地上的断手,再仔细包好,向曦穆彤请命:“姑姑,铃儿是否可以把江南哥哥的手,封存进玄冰洞?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还能找到法子,为他接续。”   水铃儿之请,正是曦穆彤所想。她点头道:“那就有劳铃儿了,你快去吧。”   水铃儿揣着江南君冰冷的断手,离开归来殿,去了百香谷的玄冰洞。   曦穆彤独坐案后,心如死灰。   “他竟然,舍得为了浣姝,砍下自己的手。是我逼他的,是因为我的固执,他的手才会……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的低声自语,蓦然转成颤抖的怒吼,手臂一扬,案上物品都向地面飞去,砚台与茶盏更是碎了一地。唯有那本落音竹宇仙律,因为太过厚重,只被她推倒了桌子的边角。   她的目光,流露出无法掩盖的悔恨,一把把那仙律拉到眼前,翻了开来。   “如果我记得不错,仙律里有一条,关于仙私放囚徒,应被处以怎样的刑罚。我要把那条找出来,我想看看,我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她坚决地一页页翻过去,厚厚一本仙律,被她翻得哗哗作响。   终于,她翻到了第六百七十七页,一直从上往下细读,一行端正的小楷跃入眼帘:仙族之人,若私自协助刑犯脱狱,或免受处罚,协助之人,将被判领受荆花藤鞭刑一百。若犯事者贵为仙,鞭刑加至三百。 第二百零七章 自领刑罚之荆花藤   在仙律中找到关于私纵囚徒脱狱,将受何等刑罚的条款,曦穆彤心头的烦乱,竟有所平息。   她独自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仙的从容。   等把脑子里的事都理清楚,她语气平和地对门口唤道:“斗斗可在?”   “斗斗在!”随着这声响亮的应答,斗斗跨门而入,行了个军礼,道:“请曦穆姑姑吩咐!”   曦穆彤的手,按在落音竹宇仙律的封皮上,看着斗斗,眼神无比复杂。   斗斗知道刚才生过何事,又见她是这副表情,暗自预感不妙,忙悄悄扫视四周,到处搜寻水铃儿,却听她已在下令:“你立即去召集五岳四海四岛的各位领,请他们在两个时辰内,齐聚于九宫旋星广场,本座有要事相告。”   “这……”斗斗不知她意欲何为,但料想不是好事,所以迟疑不答,想拖到水铃儿出现。   “快去!”曦穆彤威严的命令,不容他违抗。   收到斗斗出的号令,各门各派的领,果然在两个时辰之内,齐齐出现在稽洛山。   曦穆仙召唤得如此匆忙,众人认为,一定是生了什么大事,皆等不及地要知道,所以马不停蹄就都赶了过来。   到得落音竹宇前,不待进入,这些人就被眼前的阵势给惊呆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见到九宫旋星广场正中,筑起了一座三尺高的青石刑台。   台上支着一口巨大的火盆,火盆里烈火熊熊,强烈的热气,连距高台几十步之遥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最可怕的,还不是那火盆,而是火盆前,一个由红松木搭的刑架。   刑架高二尺,架上悬挂有一条色泽陈,荆棘倒生的藤鞭。   “你们快看,那条可是用来施鞭刑的荆花藤?”   刑台下,先有个人喊了出来,接着他的话,人群里就一下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荆花藤鞭刑,虽被记录于落音竹宇仙律,但几百年来,还没人受过,故而仙人里知道这项刑罚的不多。所以此时,那位懂的就开始向不懂的人们讲解。   原来这荆花藤鞭,是由世间刺生最硬的荆棘花花藤编织而成,花藤越老,针刺越锐。每条鞭子上,那针刺都硬如钢针,且均是倒生。   只要一鞭下去,就能撕开受刑之人的皮肉,更不要说承受一百下。并且,若犯罪的人处于领位置,挨鞭子的数目,得增加三倍!   “啊?这样残忍的刑罚,是谁要受?”   等众人听明白了荆花藤鞭刑是怎么一回事,便更加好奇,想知道曦穆彤这是打算抽谁。   浪卓天对他西海海面的阴火悬案念念不忘,巴望着,是曦穆彤为他抓到了纵火犯,便道:“莫不是曦穆仙抓住了什么妖族要犯,要在此公审,然后行刑?”   他话一出口,正中其他仙人下怀,于是这些人个个都把这种猜测当真了,一时间摩拳擦掌,欢呼雀跃,好不欢欣鼓舞,只等曦穆彤出来,证实他们的猜想。   水铃儿从玄冰洞回来,见到落音竹宇前忽然出现这阵仗,也给吓了一跳,刚落回去的心,又开始慌乱,暗道:“不好,莫非是姑姑改变主意,趁我在玄冰洞的时候,把江南哥哥给抓回来,打算用刑?”   这不想则已,一想,他立即吓得魂都没了,不去归来殿,而是改奔了落音殿。   可是刚到殿门口,他就好像被蛇咬了似的,呆站着一动不能动了。   只见大殿四面,已被数百灵童兵围守,正中间,是他的师祖姑姑,被两名灵童兵一左一右地押解。   他们身后,跟着斗斗。   曦穆彤那身雪白绸纱的长裙,已被换下,此时穿的,竟然是一件灰色的囚服。 第二百零八章 自领刑罚之宣判   水铃儿跨进落音殿,被曦穆彤的装扮惊呆了。   他冲过去,指着斗斗怒吼:“斗斗,你疯了吗?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以为是斗斗带兵抓了曦穆彤,毫不犹豫地就要冲进灵童兵的包围圈救人。   “不许过来!”   曦穆彤见他误会,一声轻喝止住他,淡然道:“斗斗是受我之命,为我行刑,你不要公然与灵童兵对抗,阻止他们执行落音竹宇仙律。否则,你就将被与我同罪论处!”   “罪?什么罪?姑姑,你说清楚,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受荆花藤鞭刑?”   水铃儿急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曦穆彤不再理他,对斗斗下令道:“时辰已到,押我出去!”   九宫旋星广场上,此时已热闹得如同过节。   仙人们三五成群地围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单等曦穆仙将那罪犯押解出来,便可一睹为快。   可是猛然间,最靠近落音殿的那一群人,率先禁了声。   那忽然的安静,倒像一声提醒,引得其他人也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落音殿。   这一看,整座九宫旋星广场,都变得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一阵脆生生的锣响,随后一队阵容整肃的灵童兵,踏着整齐划一的军步,进入广场后登上青石刑台,各归其位。   紧接着,押解囚犯的小分队出现,与身着囚袍的囚徒一起走上刑台。   群仙定睛看,不少人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因为那名囚犯,正是曦穆彤自己。   “彤妹,你这是在干什么?”人群中,清秋无忧最先反应过来,急得大喊。   他的喊声惊醒其他人,刑台下立即变得群情沸腾。   曦穆彤神色不惊,缓步走到火盆前的刑架下,转头对斗斗道:“念!”   斗斗一脸惶恐,迟疑不前。他手上捧着一卷宣判词,手在不停抖。   水铃儿已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刑台旁,眼见曦穆彤这是真要对自己宣判,只能扯着嗓子高喊:“斗斗你快下来,我不许你陪姑姑胡闹!你今天若敢动她一下,我就和你绝交!”   他的话吓得斗斗更不敢动,曦穆彤见状,气得再次下命令:“念!”   她那口气如此果断、威严,斗斗实在无法一直违令,只好展开宣判词,念道:“今有仙族之,稽洛山曦穆仙,名彤者,私放鬼王云清归山,触犯落音竹宇仙律第九百九十八条:仙族之人,若协助刑犯脱狱,或免受处罚,协助之人,将领受荆花藤鞭刑一百。若犯事者为仙,鞭刑加至三百。”   “鬼王?”   宣判到此,刑台下又是一阵骚动,众仙开始相互打听,这鬼王云清是谁。   斗斗继续往下念:“鬼王云清,根据确凿的调查,确定她为目前的鬼族之。此人心狠手辣,已于百年间,在各界残害无辜性命无数。同时她也乃系,害死稽洛山月竹仙的直接凶手。在被曦穆仙抓获后,本该按照仙律处以极刑,却被曦穆彤大意放走。作为仙族领,曦穆彤难逃私放刑犯之重责,现判领受荆花藤鞭刑三百,立即执行,以儆效尤!” 第二百零九章 自领刑罚之伤心   斗斗宣判词读完,台下顿时又炸开了锅。   “什么?鬼王?鬼族是何时重新归世的?”   “宣判书说那鬼王,是害死月竹仙的凶手?这是真的吗?曦穆仙是怎么查出来的?”   “她这是私放了鬼王,主动领刑,可她为什么要放她走?”   仙人们面面相觑,彼此间你问我,我问你,可再也没人说得出答案。   清秋无忧还是第一个嚷出来,举起扇子,对着刑台高喊:“彤儿,三百下荆花藤抽下去,你还能有命吗?你不要那样固执,先下来,让我们重新审这个案子!”   曦穆彤平静地笑道:“多谢清秋哥哥关心,此案连犯都已供认不讳,自是无需再审。落音竹宇仙律从制定以来,在仙族内部,已有过五百人因触犯条规而被审判。不仅如此,连魔族都有二百多人,因此仙律受罚。正所谓行赏不遗仇雠,用戮不违亲戚,令在必行,法在必信。我曦穆彤虽为仙,却也是仙族中的一员。若违法行为确凿,怎可利用职权,刻意逃脱制裁?为示公允,我将各位召集至此,共同证明在我仙族,领违法也是被一视同仁地对待,那些曾经受罚之人,就不会对此律法生出抱怨之心。”   她这头头是道的一番话,说得台下鸦雀无声。   清秋无忧也收起扇子,呆立一旁,不知还能怎样阻止。   “斗斗,行刑--”   她不愿再耽搁时间,最后一次下令,然后伸展双臂,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已将自己吊上了红松木的刑架。   斗斗茫然地站着,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台下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人们沉重的呼吸声。   曦穆彤两手被悬吊,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远处高耸的明珠峰,以及明珠峰对面,与它遥相守望的真龙峰。   其实她知道,曾经在无数个月凉风清的夜晚,当她坐在缥缈殿前,孤独地弹奏那一曲《远归》时,竹月就站在明珠峰顶,遥望着她,与她相伴。   他是那样执着,总是一动不动地坚守,直守到东方出现第一缕霞光,之前绝不离开。   他死后,每日清晨的朝霞依旧,那道披着霞光离去的身影,却再也找寻不到。   今天为给竹月报仇,她竟又伤害了另外一个在她生命里,占据重要位置的人,一个百年老友。就因为她的执念,逼他从吸血怪人,变成了独手怪人。   放走云清,她愿为竹月受这三百下荆花藤鞭。因为固执地要杀云清,而令江南君断去左手,她应该为他受这三百下荆花藤鞭。   斗斗垂头丧气,看了一眼台下的水铃儿。   此时水铃儿已退出人群,只是远远站着,不再来阻止行刑。不过一张脸,早已白得不见人色。   斗斗不敢再让曦穆彤令,只好念出口诀,手指向荆花藤鞭。   那鞭子得了指令,“嗖”地离开刑架,跃入空中,自行舒展拉直,然后重重向曦穆彤背上抽去……   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从她瘦弱的背脊渗出,将灰色的囚袍,浸染得鲜红。   这瘦弱的背脊,在五百年前,就曾为了拯救泰山之下的生灵,而承受狂蟒甩出的万魂夺股索。   就算五百年已过,她的旧伤依旧没有痊愈,那噬骨**的疼痛,每天都在折磨着她。   而这鞭刑,却将她的皮肉再次撕裂,那越堆越多的新伤,不似伤在背上,更似伤在她的心上。 第二百一十章 心灵感应   (绝望之陵,芙蓉园。 )   狞灭天子独自一人,在百花争艳的芙蓉园里散步。   他走到莲花池边,满腹心事地看着一群群锦鲤,在莲池里欢快地游来游去,脸上却挂不上一丝笑容。   过去每当他走进这园子,就会被各种花精树精包围。它们围绕着他嬉笑飞舞,又唱又跳,显得热闹非凡。   可是今天,他却连一个精灵都见不到。显而易见,他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他打算离开莲池,走向花道,可忽然间,脊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他一下子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半天站不起来。那种疼就好像,是谁在拿带刺的鞭子,狠狠抽他。   等疼痛缓解,他才擦一把额角的汗珠,就着弯曲的身子,在池边坐下。   “我这是怎么了?照理说,一颗聚神丹可起一月效用,我前两日才刚服,怎可能这么快就失效?”   他忧虑地看向池水,自己那妖冶的倒影,正随着水波摇曳。   看着看着,他忽然惊叫起来,一头扑向池子,险些栽进去。   “彤儿!为什么我看见了彤儿的倒影?”他惊异地大声问,也说不清是在问谁。   此时他离池水极近,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水面被因风摇摆的莲叶带动,泛起几圈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而出现水中的,还是他自己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彤儿出事了?”   他惶恐地站起身,背上的疼只是一瞬,现在已彻底消失。可他心里,却不明缘由的涌起一股慌乱,曦穆彤的面容,不住在他眼前摇晃。   “彤儿一定有危险!我能感应得到!不行,我要去救她,我要去稽洛山!”   他不假思索地身子一摇,就要腾空而去。   可就在这时,衣摆却被人大力拉住,拉得他飞不起来。   不待他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泉水叮咚般的孩童笑声。   听到这几声笑,他愁容舒缓,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意。   他回过头,开心地说道:“你这小东西,果然有两下子,这么快就来交差了?”   小跳蚤一张小脸红扑扑,肩上扛着个鼓鼓的麻布口袋,嘻嘻笑着站在他面前。   他骄傲地说道:“哥哥,虽然咱们蚤妖一族,因为被误认为是惯偷,就被你的祖爷爷的祖爷爷剥夺了飞行能力,可我们这跳功,可是天下无敌。就算比不上飞鸟,我们要日行千里,也丝毫不在话下呢。所以呀,哥哥不可小看我小跳蚤!”   狞灭天子俯下身,拧了一把他的小鼻子,道:“好了好了,成天夸自己,弄得哥哥想赞你几句,都找不着机会了!”   小跳蚤一听,有点不甘心,甩着小胳膊直摇头:“不夸了不夸了,那以后我再也不夸自己好了,就专等着哥哥来夸!”   狞灭被他逗得又是一阵大笑,笑声惊起几只披着透明翼翅的芍药花精,从花瓣中钻出来,千娇百媚地在他面前蹁跹起舞。   这小家伙的出现,让他终于又能见到花精了。   小跳蚤刚进园子时,见到他一直在长吁短叹,心中也是不乐,现在见他眉头舒展,又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样子,十分欢喜,将身上的麻布袋子往地上一撂,叉着腰道:“哥哥,你要的人,已经给你偷回来了,你看看偷对没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手相救   狞灭听小跳蚤提到偷人,就知那麻布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见他动作那么大,吓得大叫一声,想制止他,但没来得及。   他有点恼火,怪道:“你怎么这么粗鲁?小心把人家摔着!”   小跳蚤摆摆手,满不在乎地答道:“嗨,怎么摔都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死了。”   “什么?贯郜死了?难道,我还是晚了一步……”狞灭一听,再也笑不出来,脸色只比刚才更加沉郁了。   小跳蚤怪自己说话不知轻重,又惹得他难过,赶紧伸手去帮他解袋子,却被他止住。   “我来吧。”他轻声说道。   他深感对不起这位承天司,觉得自己亲自动手,也算是对逝者的尊重,便叹了口气,弯下腰去解麻袋,然后缓缓下拉。   贯郜的头,从麻袋口露了出来。   他须凌乱,面容乌青,口鼻边都带着干枯的淤血,看上去,果然是早没了呼吸。   “这帮禽兽!”   狞灭实在忍不住,怒吼一声,一拳砸到卵石铺的花圃上,拳头边,给砸出了一道深红的血印子。   他亮如星辰的眸子,忽然扯过两道闪电,闪电过后,眼神里就只剩了凶狠,妖王那温吞的妖媚,已因闪电而荡然无存。   他紧咬嘴唇,把麻袋整个从贯郜身上褪下,再让他平躺在草地上。   小跳蚤很清楚,只有在愤怒到极点时,妖王的眼睛里才会出现闪电,所以他不敢再开玩笑,而是乖巧地过去帮他,   不过他肉屁股压下去,刚坐到贯郜身边,又戳他手时,竟嘻嘻想笑,但想起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赶快小嘴一缩,强迫自己一本正经地对狞灭道:“哥哥,他还没死透,手还有温热呢。”   狞灭一听,又是一惊,赶紧去握贯郜的手,感受一下,确实还有点温热。再给他搭把脉,已然明了他中的是什么毒,忙吩咐小跳蚤道:“你赶快带两个侍卫去后山鹰眼洞,把那里安排一下,我要和贯承天在里面呆一段时间!”   小跳蚤顿时愣住了,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急道:“哥哥,你你你,你不是为了救他,打算动用你身上的灭天咒之气吧?”   狞灭不说话,算是默认。   这下小跳蚤可不答应了。   他只记得,五百年前,最后一次见到狞灭在体内运行灭天咒之气时,口喷鲜血不省人事,足足昏迷了一月。   当时,妖王行宫里一大半人都以为他死了。虽然后来他还是醒了,却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没过多久,就一声不吭地独自离去,那一消失,就是五百年。   现在这位宝贝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再重蹈覆辙呢?   于是小跳蚤把两手叉在圆咕隆咚的腰上,元宝嘴嘟上了天,坚决地摇头道:“不!可!以!”   狞灭感到贯郜手上那点热气,正在消退,已是心急火燎,哪还有时间说废话,命令他道:“小跳蚤,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贯郜中的是寒露蝎之毒,要是在夜间霜寒降下前,还没给他把毒逼出,他就真的要死了。现在已将日落西山,你不要再耽误时间,快按我的吩咐去做!”   小跳蚤动了两下小嘴,眼看要哇哇大哭。   狞灭一脸无奈,只好由得他去,自己扛起贯郜,飞奔向绝望之陵后山的鹰眼洞。   灭天咒为万古邪功,具有毁天灭地之能量。而他要动用此功,令那股力量在周身运转,付出的内力相比普通功法,至少要高出百倍。   另外,灭天咒一旦启动,其能量之巨,足以将十里内的活物都扫荡干净,留不下一个活口。   鹰眼洞岩壁坚实,与外界隔绝,只要用妖王结界封住洞口,就是绝佳的施咒场所。在整座妖王宫陵里,怕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让他自由运功了。   他来到鹰眼洞,调来三百名内廷侍卫在洞外严密布防,下令只要自己没出来,就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带着贯郜进洞,准备开始为他逼毒。 第二百一十二章 灭天能量(一)   贯郜中毒极深,若要给他把毒彻底逼出来,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狞灭天子心里还记挂着曦穆彤,却奈何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在心里默祷:“彤儿,你等我,这里一结束,我就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毒杀贯郜之人,明显是个用毒高手,不光懂得找准要害部位,手段还极其凶残,对这被害人不存一点怜惜。   寒露蝎的尾刺,蛰中的是他的颈部,一蛰下去,刺中血管,毒素迅渗入血液,并流向全身。而他在中毒这么久后,还能保持一息尚存,可真是个奇迹。   狞灭让贯郜以盘膝的姿势,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自己则盘坐在他对面,念起了灭天咒心诀。   随着心诀的字,一个个在他大脑里连贯成线,他体内的火血,温度开始升高,且在血管里快涌动起来。   血流度越来越剧烈,他的身体好像就要烧着,整个人渐放光华,光华驱散鹰眼洞里的阴暗,犹如一轮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逐渐地,他的光越来越强,直到彻底将他变成一团光体,射出万丈光芒,填满鹰眼洞里的每一个角落。   洞里那数不清的岩石,被光芒笼罩后,开始松动,并猛烈摇晃。岩石边角竟在强光下变软,又化成鲜红的浆液,初时是一滴滴往下淌,不久后,汇集成涓涓细流,细流流过处,岩石融化更快。   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类似火山岩浆的浆液,已在鹰眼洞里四处横行,紧紧包围他们盘坐的那块大石,不断出“咕嘟嘟”的声音,显得躁动不安。   身处炙热的熔岩浆液中,贯郜的身体,在强光照射下也变成了一团透明的气体,除去被寒露蝎蝎毒渗透的地方,其他部位皆模糊成一片白色。   黑白二色对比来看,狞灭更觉胆寒,只见他那透明身体里,沿血管满布一块块乌黑的血块,想是毒已冲破血管,渗出来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狞灭只能再次感叹贯郜命大,同时转动脑筋,要想办法将这样分散的毒,一次性全逼出来。   岩石被灭天咒释放的能量融化后,挥出大量热气,热气聚合成一团团淡红的云雾,弥漫在岩浆之上,四处飘荡。   狞灭灵机一动,将这些雾气收集过来,归进掌心,等手掌变得鼓胀,再抬双掌击向贯郜背部,他心脉所在的部位。   连续二掌下去,就见贯郜透明的身体猛然一颤,颈部被毒蝎蛰过的伤口,显出乌黑的颜色,同时墨汁般的毒血,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淌。   毒血是在外流,可奇怪的是,这血怎么都流不干净。   那些显出乌血块的地方,颜色本已转浅,可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变深。   眼见岩石化作的岩浆,声势越来越浩大,一旦高度过二人所在的岩石,他们自己也会被烧化。   可是贯郜的毒血,还是放不干净。   “这究竟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我们不仅有陷入岩浆的危险,贯郜身体里的血,也会流尽的!”   情况危殆,他却并不慌张,只是仔细观察贯郜光体里,黑白二色的对照。   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现了问题。   只见在贯郜颈部接近伤口的地方,有一处黑色,并不呈块状,而是条状,因为毒血由伤口出,就被他忽略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下毒之人,不仅将整条蝎尾插进了受害者的血管,还将那毒尾留在了血管里。   毒尾在不断释放毒素,就算他将之前淤积的毒血清干净,毒素也会马上再渗入进来。   他在心里怒骂:“歹毒至此,真是天理难容!”   可手上已不敢再等,索性二指直插进贯郜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够到蝎尾一端,用二指夹住,再向外扯,稍稍着力,就生生的将一条血淋淋的蝎尾,给扯了出来。   直到这时,他才松了口气,双指一甩,把那蝎尾扔进岩浆,就听“嗤”的一声,一股黑烟腾起,蝎尾瞬间就被烧化。   毒源去尽,贯郜伤口淌出的血,终于从淤黑转为鲜红。   狞灭天子赶紧收功,双臂收拢时,鹰眼洞里强光消失,岩浆冷却,停止流动。   可这洞穴经历过灭天咒洗礼后,再也看不出原貌,处处留有火山喷后的残迹,那些岩石,也各自拥有了新的形状。 第二百一十三章 灭天能量(二)   狞灭天子在鹰眼洞里,成功用灭天咒,为贯郜清除了寒露蝎的剧毒。   等治疗结束,灭天咒挥的能量彻底在洞穴里散尽,他才敢打开封洞结界,唤进几个内侍来。   等内侍们抬起贯郜,送他去偏殿调养后,他才觉自己已精疲力竭,刚从鹰眼洞里钻出去,就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小跳蚤一直担忧地守在洞口,见他也跟着那些内侍出来了,赶快三蹦两跳地蹦到他面前,圆滚滚的脸上,已挂满了鼻涕和眼泪。   “哥哥你没死!你可是吓死小跳蚤了!”他吸啜着鼻子,一个劲抱怨。   狞灭勉强笑笑,虚弱地打趣道:“傻瓜,你很希望哥哥死吗?”   小跳蚤没他那么好心情,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希望,是很怕,怕得小跳蚤差点活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他这才费力地抬头看他,目光里满是疼爱,但也难掩伤感。   他苦笑道:“你别这么说,常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万一哪天哥哥真的走了,你也要代哥哥,好好活下去。”   他这话出于安慰,反而更令小跳蚤伤心和不解,争辩道:“哥哥何出此言?相比五百年前,你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你已经能自由运用灭天咒,不会再被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反噬了!”   狞灭不知该怎样解释,暗自叹道,“这其中的隐情如此复杂,我一时又怎能和你说得明白?”   只好先从地上撑着起身,对他道:“我只是说万一,你看哥哥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了吗?”   小跳蚤这才破涕为笑,高兴道:“哥哥不怕,不管生什么,只要有我蚤妖一脉在,就必保得哥哥万年平安,永远用妖王之身,维系我妖族天朝!”   狞灭只能苦笑,心道:“孩子就是孩子,说出来的,都是孩子气的话。”   “永远”,是他时常思索的两个字。   所谓永远,怕只是一种虚幻的期盼。如果说起始与终结,是人之生命的两端,这“永远”,便一直虚无缥缈地存在于两端之间。   世界既由生命构成,所以终结与开始也随处可见。在每一次的起落与分合间,可曾有人见过真正的永远?或者没有永远,才是一个永远存在的真理。   他不敢再花时间深想,摸着小跳蚤的头,嘱咐道:“弟弟,哥哥有点急事,得离开几日。这几日里,那位贯承天的调养起居,哥哥就托付给你了。你能向我保证,等我归来时,将见到一个健健康康、无病无痛的贯郜吗?”   小跳蚤听说他要走,又着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哥哥才动用过灭天咒之气,这就急匆匆要走?你现在这样虚弱,难道不该卧床调养几日吗?”   他其实说得有道理,从体力上说,狞灭现在确实已难以支撑,可只要想到曦穆彤可能正面临的处境,他就无法再等,必须要冲去稽洛山,确认她平安无事才行。   他黯然答道:“不必了,哥哥支持得住。此事十万火急,我已一日都不能再等。”   说罢纵身跃入半空,站上一片云朵,旋即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了远方。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送入冰冢   (稽洛山,九宫旋星广场)   荆花藤鞭刑,已经结束。三百下带硬刺藤条的抽打,已令曦穆彤的背脊皮开肉绽,几乎碎成了肉屑。   可那被抽打的地方,被鲜血层层裹糊,除去一片鲜红,什么都无法看清。   血水一直在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淌,红松木的刑架下,已是一片血泊。   她身后的火盆里,火烧得正旺。这火盆设置的目的,就是为防犯人在受刑过程中疼昏过去,而逃脱痛感。   所以只要当她的意识渐入迷离,那股强烈的热气,就又灼烧得她清醒过来,她只能把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一点一点吞咽下去。   整个行刑过程里,没有一个人作声。更多的人,只是在默默流泪,祈祷三百下鞭刑快点结束。   水铃儿已站立不住,软软倒在了地上。按他的性子,他只想冲上刑台,代曦穆彤挨鞭。   可他很清楚,如果他这么做了,曦穆彤今日受的苦,就再无意义。   鞭刑结束后,施在荆花藤鞭子上的法术消失,它悠然变软,掉回地上,刚才的陈绿,已变成血红。   藤鞭落地,围观的人们大松一口气。   水铃儿这时力量忽然回来,从地上一跃而起,连走几步莲池虚步就穿越密集的人群,站到了刑台上。   他双目赤红,一言不,抬起双指,迫不及待地就要用剑气割断那捆绑曦穆彤双手的吊索,把她从刑架上放下来。可手刚举起来,就已被人死死扣住,回头看,是锦书圣。   “锦叔叔,你这是干什么?”他连挣扎几下,要把手抽回来。   锦书圣早没了平日里的温文儒雅,此时就像头绝望的狮子,两个黑黑的眼珠,似乎就要在眼眶里爆开。   他对水铃儿怒吼:“你就这样盲目地割断吊索,是想让彤儿咽下最后一口气吗?”   水铃儿一听更吓得面无人色,忙问:“锦叔叔此话怎讲?”   “怎讲?她体内无骨,身体不过是由玄天水结成的冰柱支撑,三百藤条下去,想必那些冰柱早碎成了无数块。”   水铃儿听明白了,却更茫然:“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让姑姑这么给吊着?”   “当然不是!一旦你割断绳索让她坠地,她必死无疑,现在只能托住她的身体,把她慢慢放下来,送进仙灵塚重塑冰骨。”锦书圣用激烈的语调解释。   水铃儿听得天旋地转,手一把缩了回来。   在他晃神的瞬间,锦书圣已扑到刑架前,小心翼翼地托住曦穆彤绵软的身体,然后割断吊索,让她倒进自己怀里,然后二话不说,抱着她向百香谷飞去。   水铃儿回过神,和清秋无忧二人紧跟上去,三人很快就到了百香谷,飞奔直入玄冰洞。   仙灵塚门口,两只玄天蟾依然安静地趴在门边,悠然自得地吐着水柱。   水铃儿念出口诀,打开塚门,锦书圣就抱着曦穆彤冲进去,把她放在了冰床上。   清秋无忧知道怎样召唤玄天蟾,站在冰门口,对着它们念了几句,两只玄天蟾忽然喉头松动,“哔咕哔咕”叫唤两声,再将鼓鼓的眼珠一转,活了。   二蟾相互对视一眼,离开一直呆的地方,从清秋无忧身边掠过,蹦进塚室,再跃上冰床,蹲在了曦穆彤身边。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再临稽洛(一)   把曦穆彤送上仙灵冢里的冰床后,锦书圣探出双指,封闭她全身穴道,以防那些碎骨随她的气息流动,而散去全身。   穴道封完,他才声音嘶哑地对身后二人道:“玄天蟾吐玄天水为彤儿塑骨,需要整整七天的时间。这七日内,塑骨过程不可中断,彤儿不可受任何人打扰。万一骨塑一半,玄天蟾被惊扰,一切就得从头再来。塑骨一次,彤儿身体所需忍受的痛楚,就已难用语言形容,我们绝不能让她再遭受过程中断的折磨!所以我们还是退出去,在洞外守候吧。”   水铃儿一时舍不得走,伏在冰床边,紧紧握住曦穆彤垂下来的血淋淋的手,失声痛哭。   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手上,令昏迷中的她感受一丝暖意,竟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而在刚才的行刑过程中,她可是一声都没出。   清秋无忧强忍悲痛,拉过水铃儿道:“我们先出去吧,我们要一直在呆在这里,玄天蟾就没法开始帮她塑骨。”   水铃儿无奈地点头,不舍地随二留仙走向门外,但还是一再回头。   踩在云上,狞灭天子忽觉那股不知由来,曾在芙蓉园里袭击过他的焦虑,又袭上心头。并且这次一经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重。   望着稽洛山的方向,他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道闪电,瞬间就站到曦穆彤面前,然后见到她安然无恙。   可他的直觉却一再告诉他,她是真的不行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彤儿的生命能量越来越弱?她是正在死去吗?她究竟生了什么?”   正在惊恐地自问,他的手忽然不自觉地颤动起来,他急忙去看手掌,更是大惊失色,连声惊呼道:“玄天蟾?玄天蟾告诉我她急需重塑冰骨?这怎么可能!玄天水是世间温度最低的水,一旦结成冰,万年不化,她的冰骨既已生成,就再也无需重塑,除非是因为什么意外撞击令冰骨碎去。彤儿,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弄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想到此,他心急如焚,实在不能继续踏云而飞,索性抛开云朵,调动全身真气,如箭一般,向稽洛山飞驰而去。   以这度,不过眨眼功夫,稽洛山已出现在狞灭天子眼前。   他冲到山前,正欲穿结界而过,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刚才从绝望之陵走得匆忙,竟然还穿着妖王王袍,于是赶紧摇身一换,仅一秒钟,就变回了羽风的样子。   他为避人耳目,放弃山前入口,绕到山后,找到一处最为隐蔽的地方,用妖王法力捅破结界,穿过来又重新封好,便悄悄走向真龙峰。   走着走着,他忽觉不对,自语道:“彤儿虽然住在真龙峰顶的缥缈殿里,可我已靠得这么近了,还是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就说明她这时不在里面。她会在……对了,既然她现在正在用玄天蟾塑骨,自然是在百香谷里的玄冰洞!我这是急糊涂了吗?”   想到此,他又急忙调头,向玄冰洞方向奔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临稽洛(二)   狞灭天子想起曦穆彤正在重塑冰骨,人自然该在玄冰洞里,便赶快转了方向。   等他进入百香谷,快到玄冰洞口,却听见前方有人说话。   他抬头一看,赶紧闪身躲去一棵大树后面,把自己藏了起来。   原来玄冰洞前正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他认识,是那华留仙锦书圣,与衡留仙清秋无忧。   而第三人,是一名年约十几,看上去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的少年。   “那位少年难道是……”   他远观少年,已猜出他是谁,目光里顿时流露怜爱,远望着他,笑了一笑。   只见那三人站在洞口,不知正说些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愁云惨淡,挂满泪痕。   狞灭动动耳朵,用上妖王耳力,悄悄聆听他们的谈话。   只听少年在哭着问:“二位叔叔,姑姑哪怕是骨没有碎,三百鞭子下去,只怕也活不了了。现在又要加上塑骨之痛,铃儿怕她熬不过来……”   “三百下鞭子?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彤儿好端端的,为何要受三百鞭?”狞灭大惑不解,但仅凭这一句话,他就已断定,自己一直以来的感应完全正确,曦穆彤现在,确实已命在旦夕。   他心急着要进玄冰洞,可洞口被那三人围住,他不能硬闯,便四下里搜索,寻思自己该用个什么法子把他们引开。   他见周围无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略带白色的小树枝,摆在眼前念出几句咒语,小树枝就变成一道虚幻的白影,袅袅然向那三人飘去。   “什么人?”   锦书圣最先看到白影,大吼一声,铁书柬出手,就击打了过去。   不过那白影不过是幻像,左右扭扭,躲过袭击,又往别的地方飘。   三人不知那是何物,拔腿就追。   清秋无忧边追边向锦书圣喊:“大哥,一定是有心怀叵测的奸人,见到彤儿伤重,就乘机来破坏稽洛山,我们千万别让他们得逞!”   水铃儿虽然也看见了白影,也跟在他们后面跑,可心里却十分怀疑。   追出一段距离后,他忽然停住脚,满腹狐疑地回望玄冰洞口,眼看二留仙已跑远,便自己独自走了回去。   躲在树后的狞灭天子,见已成功将那三人引开,立即脚下着力,眨眨眼就站进了玄冰洞。   尽管他也算来过稽洛山,不过这玄冰洞,倒是第一次进入。此冰洞神工天巧的奇美,他早有耳闻,但此时亲眼见到,还是被这水晶宫殿般绝妙的景致所折服,极是叹为观止。   但他顾不得欣赏冰洞美景,加快脚伐往前走,只盼快些见到玄天蟾,也就能见到曦穆彤了。   一路往前,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他顺利来到了仙灵塚门口。   玄天蟾虽已离开蹲了几百年的地方,蹦进仙灵塚,可门前那带着爪痕的水迹,尚清晰可见。   “没错,正是这里!”   他确信无疑,急不可耐地扑到冰门前,也顾不上施什么开门法术了,一掌向那冰门劈去。   门应声裂成几块,他再望向冰室,直惊得后退几步,一颗心,已碎在这看过去的一瞬。   只见曦穆彤,完全就是一个血人,躺在冒着丝丝寒气的冰床上,双目紧闭,了无声息。   在她左右,各蹲一只玄天蟾,正咬着她的指尖,向她身体里注入玄天水。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冰洞塑骨之倾诉   “彤儿,不--”   狞灭天子一看见躺在冰床上,已奄奄一息的曦穆彤,就出一声凄厉的大吼,冲进去挥动衣袖,扫向两只玄天蟾,几把就把它们扫进冰室角落,自己则扑到她了身前。   “彤儿,你……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数日不见,你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痛心地哭泣,想去抚摸她,可她全身上下都被浸在血里,根本找不出可触碰的地方。   他唯有将自己滚烫的唇,贴上她的额头,任泪水一滴滴打在她脸上。   等他慢慢从震惊与悲痛里缓过来,才直起身,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他紧握她的手,擦去层层血迹,就见到指尖上,被玄天蟾咬过的齿痕。   他更是大怒,再也顾不得心痛,吼道:“真是胡闹!这些自以为是的仙,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们这么做,无疑是在置彤儿于死地!”   他想一想,又转过头,恶狠狠看向那两只玄天蟾,它们正缩在墙角抖。   “你们这两只蟾妖,好大胆子!明知这样塑骨是错的,会害死她,却不对仙族人加以提醒,由得他们任性胡为?”他怒问。   两只玄天蟾见天子与它们说话,显得胆颤心惊,竟各自“哔咕”地叫唤一声,化作人形,匍匐于地,蟾蜍脑袋不停往地上磕,请求天子饶恕。   隔了好一会儿,狞灭也不话,二蟾妖中的一个就大着胆子抬头,嘴巴蠕动着说出一连串妖语。   狞灭听完,火气下去,叹道:“好吧,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也算顾及得有理。这次我就当你们是出于好意,赦你们无罪。但是下次再让我现,你们这样罔顾他人性命,决不轻饶!”   蟾妖听天子说赦它们无罪,惶恐地又连磕几个头,表示谢恩。   他再次对它们下命令,却不看它们,而是望着曦穆彤,“你二人且先呆在那角落,待我将她体内碎冰清理干净,你们再通过我的身体,为她塑骨!”   蟾妖领命,化回蟾身,静候一边。   狞灭天子盘膝坐上冰床,打算先把曦穆彤的头托入怀中,再开始用体温为她融化残骨,可见她重伤若此,又觉心如刀割,不忍下手。   他用手背温存地摩挲她的额头,深情款款地说道:“彤儿,你知道吗?五百年前的支离山上,你也是这般遍体鳞伤,我却只能远远观望,无法亲自搭救。   “五岳留仙救你下来后,我便一直悄悄跟着他们,想方设法让他们知道玄天蟾的秘密。不过玄天蟾来自妖族,仙人不懂使用。它们又属于奇寒之物,吐出来的水不能直接入体,必须经过我这妖王火体转换后,方可用来塑骨。   “所以为了能单独和你在一起,我施了个小计谋,骗他们相信玄天蟾在塑骨时旁人不可靠近,更不能看到,才支开他们。没想到五百年后,旧事重演,我再一次来到你身边,再次用我的身体为你续骨。   “这一次,我的恐惧感直比上次更深。若不是我得到心灵感应,预知了你的危险而匆匆赶来,你岂不是非但塑不成骨,还要被这两只畜生活活害死?   “彤儿,我不能再失去你,等你的伤好了,跟我离开好吗?六界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再也不过问世事,去找一处与世隔绝的静岛,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将她冰冷的手,紧贴上自己的面颊,微笑地憧憬未来与她共度的种种美好。可当她的冰冷一阵阵钻入骨髓,他又开始嘲笑自己:“我这是在痴人说梦吗?稽洛山漫山遍野的翠竹,代表着苍生对你的厚望,你这堂堂曦穆仙又怎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弃天下人于不顾?哪怕是我这个命不久矣的妖王,也做不到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冰洞塑骨之初见   狞灭天子对着昏迷的曦穆彤倾诉衷肠。   讲出这番心里话后,他心情稍有平复,这才苦笑一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   他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让她本已疼痛不堪的身体,再遭剧痛冲击,可她如果不熬过这一关,只怕再也醒不过来。   他不希望见她受苦,可他更不能任由她丧命,只好狠下心,双掌归拢,将丹田之气走至双臂,再贯入掌。   双掌拉开,滚动的金色光球出现,光球内,梨花瓣带着强大的气流旋转纷飞,点点光芒旋成光的雾带,穿出球体,结成环状,又将它包围起来。   他见光球已成,立即两掌转成左上右下,对准后“啪”地一击,将光球击碎。   闪光的梨花瓣没了球体依托,雾带便快散开,与球体碎下的万片碎金一起,如雨点般落向曦穆彤的身体,然后融开,向她体内渗透进去。   这些碎金与花瓣,看样子温度极高,一经入体,曦穆彤就开始在昏迷中剧烈摇晃,似乎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火烫,就想将那些碎片甩出来。她的五官也因此变得扭曲,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狞灭生怕她这一摇晃,会阻碍那些碎片在她体内的运行,造成碎骨清除不净,只好抓紧她两只手,也不管她是否听得见,如哄孩子般轻吟道:“我知道,彤儿疼,不过马上就好了,等碎冰化成冰水流出来,彤儿就再也不会被碎冰割伤,就不痛了,所以彤儿要乖,要听话……”   他这几句话,竟似起了作用,曦穆彤虽然被那些碎光片烧得难耐,拧紧的眉目却一点点舒缓,最后归复宁静。她带血的唇角,更似挂上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狞灭安抚了她,慢慢把她的手送回身体两侧。   这时她的指尖,就开始出现一滴滴带着寒气的水滴,从指尖渗出,沿着冰床往下淌。   狞灭见终于有冰水融出,知道那些碎片和花瓣在起作用,绷紧的神经暂时松驰下来。   冰水越淌越快,在曦穆彤的十指形成十道细小的水柱,滴滴答答的,也冲淡了她身体周围的血迹。   狞灭卷起衣袖,小心为她擦干净脸,那秀美的面容,又出现在他眼前。   他深情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想亲吻她,却只能不停地对她重复说三个字:“我爱你……”   玄冰化水在流淌,他眼中的泪,也如那冰水般止不住往下落。   正在此时,冰门外忽然闪进一个人,手握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直逼上他咽喉,冷冷问:“你是谁?在对我师祖姑姑做什么?”   狞灭天子不防,被这寒锋逼到,也不慌张。   他想转头,那人却威喝:“不许动,否则这剑尖可就进去了!”   他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曦穆彤体内的碎冰若要全部化尽,还需一定时间,他正好可以用来与此人周旋,便说道:“如果你不想曦穆仙死,就把剑放下。否则,就杀掉我这个唯一可救她之人,让我与她死在一处。两个解决办法,你自己选吧。   “这……”那人惊呼,大概是被他说得惊慌,手剧烈一抖,他就觉得脖子一凉,想必已被拉出一道血印。   那人大概在做思想斗争,又过了几秒,终于把宝剑挪开,他这才能扭头去看他,正是在玄冰洞口见到的,那位玉树临风的少年。   狞灭轻柔地把曦穆彤平放到冰床上,自己跳下来,上下打量少年一番,问道:“你是稽洛山徒月竹仙的徒弟,水铃儿对吗?”   这不之客与自己素不相识,却能叫出他的名字,水铃儿想不出是何原因,顿时一愣。   再细看这人,那喜爱比美的脾性又犯上来,不住在心里赞叹他的风采。   只见他眉若卧蚕、双目含星,乍一看,以为不过是一柔弱儒雅的读书人,但细观,便能读出他眉宇间,那股胸怀丘壑的男子气概。   他身着暖黄纱袍,领口袖口皆绣有雅致的梨花图案。因靠得近,竟还能闻出他体带馨香。   相比竹星曾提到的四大美男,这人的气质,可是更胜一筹。   “世间竟能生出如此貌美的男子?”水铃儿惊愕之下,再偷眼看他师祖姑姑,顿时觉得这二人若站在一起,可不是霞明玉映,冠绝天下的佳配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冰洞塑骨之无心   水铃儿没中狞灭天子的调虎离山之计,回到仙灵冢,正好撞见他在为曦穆彤清除体内残骨。   水铃儿见他气宇不凡,虽是素未谋面,却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惊讶地问:“你……你究竟是谁?稽洛山结界如此牢固,你是怎样进来的?”   狞灭暗愁:“彤儿正处于昏迷中,我该如何向他解释我的身份?若我直接告诉他,我就是妖王狞灭天子,极有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我是无所谓,可是彤儿的治疗,只怕就要给耽误了。”   水铃儿见他不答话,似乎在想心事,疑心又起,手上的蛟虬剑,也再度握紧了。   狞灭不敢再拖,心道:“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合适的身份,恐怕还是羽风。”   于是向水铃儿拱拱手,自报家门道:“在下北狐居士羽风,有礼了。”   “什么?”水铃儿一听这名字就傻了,张大嘴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狞灭见他听了羽风之名后,是这副模样,实在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在下的名字有何不妥吗?”   水铃儿自知失礼,忙放松表情,握剑之手也垂了下去,尴尬地笑道:“原来,阁下就是羽风先生……”   这下轮到狞灭吃惊了,又问:“你认识我?”   水铃儿经他这一提醒,才想起“羽风”不过是他在曦穆彤酒醉后的梦呓里听到,而她醒着的时候,可从没真正和他提过,所以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粉面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没没没,铃儿并非认识先生,只是……”他又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狞灭着实好奇他的反应,非得问清楚不可。   水铃儿不会说谎,情急之下,干脆实话实说:“只是在姑姑醉酒时,铃儿听她念起过……”   他这可是少年率真,直来直往,就这样把曦穆彤的秘密给抖爆出来。曦穆彤若正好在这时苏醒,只怕马上又能给气昏过去。   “醉酒?”羽风果然被他的话惊到了。   全天下皆知,稽洛山作为保卫人间界的军事重地,禁酒令极严。哪怕是普通士兵,若被现私自饮酒,都会给重罚,更别说这醉酒之人,是统帅三军之。此事万一给传扬出去,曦穆彤的名声难说就要给毁于一旦,她怎能这样不小心?   于是他担心地追问:“彤儿,她何故要饮醉酒?”   水铃儿想,反正不说也说了,不如解释清楚,免得害人家乱猜,便继续一板一眼地作答:“自我来到稽洛山,就只见姑姑醉过一次酒。不过那次,她醉得可厉害了,喝了整整一坛仙人醉,人事不省,还摔碎了冰梨膏的瓶子。当时我怕她被其他仙人撞见,就趁着天黑,把她送回缥缈殿,又守了她一夜。那一夜,姑姑一直在喊先生的名字。”   狞灭天子的心猛然一抽,眼泪止不住又涌了出来。   果不出他所料,曦穆彤的唯一一次醉酒,就是因为他。   “她……是因为我而醉……是我伤了她的心……”他痴痴自语。   水铃儿望见他难过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自责道:“我……我是不是说多了?”   他茫然地看着狞灭,直觉地感到他不是坏人。不仅如此,看上去他还对师祖姑姑一往情深,所以此时,他已完全放下了戒备。   再往深里想,他有点想明白了,这个人只怕就是,师祖姑姑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吧?那个冰梨膏的瓶子,也是他给姑姑的吧?   想明白这层,他不再抗拒狞灭,但是锦书圣和清秋无忧都还在外面,估计很快就会回来。那二位要见到羽风,可就不是自己这反应了,只怕必会大闹一番。   于是他忙对狞灭道:“羽风先生,稽洛山不是一般人可以擅入的地方,我两位留仙叔叔就要回来,千万不可让他们撞见你,所以你还是快走吧,姑姑有我照顾,你大可放心!” 第二百二十章 冰洞塑骨之感动   水铃儿不再怀疑狞灭天子,但因担心他被二留仙现,使劲催他快点离去。   狞灭一听,却急红了眼,一直斯文的声调有所提高,道:“放心?我如何能放心?你可知道,我若没能及时赶来,彤儿就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   “什么?先生此话怎讲?”水铃儿听得双肩一抖,顿时打了个冷颤。   狞灭叹道:“你们错有二处,无论是哪一处,都足以令她丧命!”   水铃儿被他说得更加胆寒,一定要问清楚原因不可,便连道几声:“请先生指教!”   狞灭道:“其一,玄天水结成的冰凌,坚硬无比,普通热度无法将其融化,所以可以代骨。可是一旦冰骨破碎,那些碎冰块就变成万把利刃,你们若不及时将这些利刃从她体内除去,岂不是会将她的内腑全部割得粉碎?”   “这……这一点,锦书圣叔叔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与我们一起,把姑姑送来此处续骨啊?“水铃儿答道。   狞灭冷笑:“知道又怎样?他知道怎样除去碎骨吗?他真正这么做了吗?”   “这……”水铃儿无语了,只好放弃争辩。   狞灭继续道:“他们连其一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这其二了。玄天水奇寒无比,若直接由玄天蟾吐进彤儿身体,只怕尚未凝骨,冰水就已走遍全身,将她体内的所有部分,包括血管与经络,都结成了冰。你说,她还能活吗?”   解释得这样清楚,水铃儿怎可能不懂?恍然大悟之下,又冒出一层冷汗。   狞灭见他真给吓着了,舒缓语气道:“不过有我在此,你大可不必担心。玄天蟾是我喂养的蟾妖,只要它们吐出的玄天水,用我体内真气过一遍,温度就可保持在只塑冰骨,而不冻伤其他部位的程度。所以现在,你不会再想赶我走了吧?”   水铃儿当然不会再赶他走,却被他说得疑问更多,木然道:“羽风先生,你是说,这玄天蟾是你的?难道,它们不是清秋叔叔,在他的衡山上找到的?”   狞灭回头看看曦穆彤,她指尖渗出的水柱,已变回水滴,说明残冰基本化尽,可以开始塑骨了,便对他道:“铃儿,此事说来话长,日后等你师祖姑姑醒了,她会向你解释。玄天蟾之所以不敢用正确的方法为彤儿续骨,是怕触犯男女禁忌。可我不能让她死,哪怕是禁忌,我也顾不了许多了。”   水铃儿听他话里有话,一把拉住他道:“先生这是何意?你打算怎样为姑姑塑骨?”   羽风无奈,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大吃一惊,一下子迟疑起来。   狞灭对他还不了解,生怕他会因男女避讳而阻止自己,忙道:“铃儿,羽风哥哥求你,帮帮我们,你务必要在玄冰洞外死守七天,不让任何人进来,直到我帮她塑完整副骨骼。你若不愿相助,彤儿必过不了此劫。那我,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水铃儿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喃喃道:“先生,万一姑姑……你……你也不活了?”   姑姑一直惦记羽风,这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对她的爱,竟也如此深切,一时间,他感动得鼻子酸。   “先生既然已把话说得这么清楚,铃儿定不辱使命,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守住玄冰洞。至于那二位留仙叔叔,铃儿保证,不会让他们进来打扰。   狞灭天子得了他的承诺,放心了,感激道:“好吧,你去吧,她体内碎冰已化尽,我要开始为她塑骨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冰洞塑骨之说谎   水铃儿作出守卫玄冰洞七天,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承诺后,便退出来,不再打扰狞灭天子。   狞灭目送他离去后,飞身跃回冰床,凝视曦穆彤平静的容颜,始终显得迟疑。   她十指间的水滴,滴越来越慢,已是将尽。他咬紧牙,最终双臂一挥,在冰床四周拉出一道如幔纱般半透明的结界,将自己与她笼罩其中。   结界撒下,冰室里更加安静,他不一语,唤回两只玄天蟾,命它们分立在左右两侧。   他十分小心地扶曦穆彤坐稳,闭起双目,手指指她身上破烂的囚衣。这次,却不是为她换衫裙,而是将那身囚衣褪了下来。   “彤儿,对不起,为了救你,我不得不如此冒犯。你我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更应将那些安常守故的规矩放下。但你若真觉羽风此举不妥,有辱你的名节,醒来之后,羽风任你杀任你剐,绝不皱眉。但是现在,我必须救你!”   说罢,他紧张地睁眼,想用手去抚她背脊,却出一声骇人的惊叫,身体如遭点穴般,一时动弹不得。   他看到的,还算是人的背脊吗?失去了骨,背上仅剩一片碎皮,搭连着几块烂肉。   “难怪,难怪在芙蓉园里,我会痛得直不起腰来,好像背上在遭受鞭笞,原来这痛全来自于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你的伤,应该是世间最硬之花,荆棘花所致,作为仙族之,你要承受的可是三百下!”   曦穆彤那锥心刺骨的痛,再次传染到他身上,他直觉得由体肤到心,都疼痛难忍,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淌落,两手也抖得不能自已。   他手举半空,不敢碰她,只好不断为自己打气:“冷静,我必须冷静!绝不能因为感情用事,而耽误了彤儿的治疗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神,真气运走双掌,再次出金色玄光。而这次的玄光,远没刚才强烈,只是呈现薄薄一层,敷上曦穆彤伤痕累累的后背。   玄光散后,奇迹出现,血很快止住,那些横竖不一的鞭痕也开始缩小,慢慢愈合了。   他忙双手伸向玄天蟾,二蟾会意,立即跃上并咬住他两只食指的指尖,将玄天水注入他体内,沿他的血脉游走一遍,调整温度后,再走回他的十指。   这时玄天蟾已吐出足够的玄天水,松了口,又退到床边。   他等自己的十指皆已鼓胀,即将成冰,便点上曦穆彤脊椎处,手指捏一捏,一小块冰凝的骨骼,就生成了。   玄冰洞外,水铃儿信守诺言,像座石狮子般,一动不动地在洞口坚守。   锦书圣与清秋无忧没追上那道白影,气急败坏地走了回来,一直在讨论该怎么办。   水铃儿生怕他们往里闯,警惕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果然两天过后,清秋无忧就提议,要进洞去看看,水铃儿忙拦住他道:“清秋叔叔,万万不可!”   清秋无忧一愣,问道:“不可?为什么?”   “这……”水铃儿实在不擅说谎,可此时不说是不行了,只好临时抱佛脚,眼珠飞转地现编。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条说辞,忙答道:“我昨日才进去看过姑姑,玄天蟾正在给她塑骨,我一进去,它们就停下来了,我认为那样很危险,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它们!”   “哦,铃儿说得有道理!”清秋无忧点点头,竟然信了。   水铃儿擦擦额头的汗,心想:“说谎其实也没那么难嘛!”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冰洞塑骨之忧虑   水铃儿成功阻止了清秋无忧进玄冰洞,心里依然不踏实,生怕过一会儿,他和锦书圣又会生出新花样,变个法子要进去,干脆把心一横,吹响竹哨,急得斗斗不知生何事,领着一百灵童兵就冲了过来。   这下二留仙也不解了,问他道:“你一下搬这么多兵过来,又是唱的哪一出?”   水铃儿看着他二人,一脸关心地答道:“二位叔叔,姑姑冰骨重塑,需要整整七天方能完成,现在这才三天不到呢。铃儿实在不忍拖累你们,要你们亲自陪我守在这里。若是姑姑知道了,也一定会责怪铃儿对叔叔们照顾不周。所以我想,不如这样,稽洛山的灵童兵勇猛无敌,非普通士兵可比。由他们守卫玄冰洞,姑姑定能平安度过这艰难时期。等到她塑骨即将完成时,我再派人去唤你们过来,不知这样可好?”   “这……”锦书圣听罢,一脸犹豫,看上去并不打算走。   清秋无忧则拉着他道:“大哥,铃儿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反而弄得大家都有压力。不如我们先回去,每日来探望一次就好。”   锦书圣听说每日还是会来探望一次,这才不再反对,闷不作声地点点头,就由得清秋无忧拖着,一步三回头地向百香谷外走去。   见那二位留仙的背影渐远,水铃儿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花丛呆。   有羽风先生为师祖姑姑塑骨和疗伤,他算是勉强放了一半心。最起码,她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可这边刚放下曦穆彤,那边江南子墨的脸,又在眼前浮现,一下子又把他的心绷得紧紧的。   “江南哥哥,该是已经到家了吧?他的断手还疼不疼?他怎么能对自己那么狠心?他这样做,除了造成自己的体肤之损,那些围绕在他身边,关心他的人,又该有多伤心?他不懂使用仙术,又忽然只剩了一只手,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有,他还能继续使殷螭剑吗?”   他脑子里,满是对江南君的担忧,只恨不得马上赶去江南世家,亲眼确认他无恙后,才能彻底放心。无奈这边又离不开曦穆彤,于是只能捧着张愁脸,长吁短叹。   一转念,他又想起江南君在离开归来殿时,留给他的那几句话:“我欲向天祈,蚩尤得神冠。这十字便是那组成帝冠的十字诀。”   很明显,江南君是已经把十字诀留给了他,意味他可以开始行动,拼合帝冠了。可他反复背着那十个字,倒越来越觉得迷茫。   “姑姑在虚境会议上,已清楚解释了这帝神神冠的前因后果。至少我无需再担心,会被逼着去做什么神。可姑姑说得对,我既已放弃神位,就更有责任协助真正的继承人登基,以防被坏人钻了空子,为天下苍生带来灾祸!”   想到这儿,他虽然为自己不用再做神而高兴,却也深知这个助人成神的任务任重道远,只可成功,不能失败,   但真正令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问题,可与任务无关,而是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知道,这位最终的神位继承人究竟是谁。   他自问道:“姑姑知道这人是谁吗?她若知道,应该早就告诉我了。可若是连她都不知道,岂不是说这人就根本还没被找出来?他要不出现,谁来喝我的血呢?万一登基时刻到来,那人没及时赶到,我不还是有成神的危险?”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斗斗秘密之烽火营   水铃儿坐在草地上,埋着脑袋想心事,却没留意,斗斗一直在望着他。   斗斗和他并排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推他,问道:“铃儿,你在想啥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愁的?”   水铃儿被他推,这才抬起头,没精打采地敷衍道:“没什么,就是瞎想。”   斗斗以为他在为曦穆彤担心,便安慰道:“曦穆姑姑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只是,又要忍受一次皮肉之苦……   水铃儿没听他在说什么,却灵机一动,暗想:“斗斗可是精灵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管天上地下,就没啥事他不知道。这神位继承人的事,倒不如问问他,说不定他真能帮我理出条线索呢?”   打定主意,他向斗斗靠过去,俯在他耳边,把自己的心事对他耳语一遍。他生怕这些话被别人听去,所以声音压得极低。   斗斗听完,却像他刚才那样脑袋低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水铃儿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是为难了,便大度地安慰道:“罢了罢了,你要不知道,就别勉强自己回答。想来凡与神位继承人有关的事,都属于六界机密,能知道的人,肯定少之又少。”   斗斗却并不领他的情,突然对天笑了起来。   水铃儿这下被他笑糊涂了,不解地用一双大眼瞪着他。   斗斗仰天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财富或地位之争,都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这帝冠争夺战,又怎会例外?”   水铃儿听出他话里隐含深意,明显是知情的,顿时庆幸自己问对了人,忙求道:“看样子你知道这位继承人是谁,我求求你,快告诉我!”   斗斗嘴里叼着根小草,仰面倒在草地上,若有所思地说道:“铃儿,只怕这十字诀的出现,意味着你就要进入战争状态了。”   水铃儿误解了他的意思,有点着恼,争辩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告诉过你,不管是做神还是称帝,我都没有兴趣,不会去和任何人争抢!我答应姑姑的,是帮,不是争!”   斗斗脑袋侧过来,向他莞尔一笑,也不置可否,道:“帮也好,争也好,不过是个说法。就算这二字最终导致出两种结果,中间你要经历的过程,却没有任何差别。或者说帮字,会促使你在战场上更加奋不顾身地厮杀。”   水铃儿还是不解,傻望着他。   斗斗干脆直说:“争,你为的是自己。帮,你为的是别人。你天性尚义,素来把别人的事看得重过自己的事,所以凭你的个性,也只有在为别人而战时,才会真正拼上性命,投入战斗。你说,我这样认为对吗?”   水铃儿听他这一番话,更加确信,他知道那继承人是谁,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哀求:“你知道姑姑当时唯一对我解释的是,帝冠由我负责寻找是为帮别人成神,并防止有不义之人篡夺神位,却并未指明我帮的对象是谁。事到如今,我不能只知道十字诀,却盲目地为一个影子而战。我更不能接受,当七星神灯重燃时,我还是被宣布为最终的继承人。你就当是帮我这个朋友,给我一点指引吧!”   斗斗坐起身,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可他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又怎忍心拒绝?只好勉强答道:“数千年前,世上有一支举世无双的军队,叫芒鹰烽火营。烽火营里有十万神兵,个个都以老鹰为坐骑。为的将军,更是拥有天底下最为珍稀的神鹰,头顶生有白色绒羽的芒头鹰。   “这十万神兵的拿手功夫,不是耍弄刀枪棍棒,而是使用青锋宝剑,在空中使用火影幻术御敌。他们名贯天下,一直替轩辕黄帝镇守西部要塞。可是就因为要为轩辕帝殉葬,一夜之间,他们的身份,全部由烽火营战士变为钦赐御前侍卫,并被封入陶土,制成了俑。   “那是一个人世间最惨绝人寰的夜晚……十万神勇无敌的战士,晚饭后,全部身中剧毒,倒地哀嚎,随后不知从何处杀来一队神秘的蒙面人,推进陶土车,将他们一个个用土封死,扔进火里煅烧,而大多数人,被烧的时候,都还没有断气……他们都还没有断气……”   说到这里,斗斗大失常态,他张着嘴,两手举在半空,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回忆。他的声音也从讲述变成哭诉,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一个无边的恶梦,脸上写满恐惧与绝望,思想仿佛也游离到了另一个空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斗斗秘密之安慰   水铃儿向斗斗打听,谁是真正的神位继承人,不料他却向他提起了芒鹰烽火营的往事。   水铃儿的前世,是骁勇善战的蚩尤,但前世已消,这一世里的他,对“军旅”二字并无概念。   不过斗斗忽然变得如此神色怪异,还是惊得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奇怪地问:“你这是在说什么?”   他再转念一想,疑惑更深,不等斗斗回答,又目光尖锐地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斗斗被他质问,才惊觉自己因情绪失控泄露了机密,可为时已晚。   他一下慌了,站起身就想跑,却被水铃儿死死用五指扣住,喝令道:“你快说,芒鹰烽火营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一个活了百年的竹树精,却能对千年前的事情,知道得那么详细?”   斗斗被他抓住,只好放弃逃跑,绷紧的身子也瘫软下来,软绵绵坐回了地上。   他凝望远方,低声答道:“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黄帝亲书那道毒杀十万将士,并土封成俑的旨令后,得指派一名内侍,去前线代传。而我,就是那名被千夫所指的内侍。我的前世,是个无耻的懦夫,我根本就不配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我不配!”   他说到后面,低语已转成呼嚎,脑袋埋进双臂,哭得双肩不住耸动。   水铃儿听他道出实情,身体摇晃两下,向后退去。   他沉默许久,沉沉地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生在幻化成竹叶精灵之前的事吧?”   斗斗止住哭泣,点头道:“不错。我的前世,是黄帝宫陵里的内侍,叫魏行。在我之前,共有三名内侍被派去传这道密旨。但当他们得知密旨内容后,皆为抗命自尽而亡,只有我,因为怕死,最终捧着那卷绢布,去了西塞……”   水铃儿听得有点迷惑,问道:“可你既然没死,又是怎么幻化成竹叶精灵的呢?”   斗斗抬起头,黯然道:“那是因为,在那道密旨的最后,写了一行小字,说除了锻制陶俑的蒙面人,所有当时身处芒鹰烽火营营地的活口,全部都要以各种方式随葬,一个都不能留。”   “啊?这么残忍!”水铃儿倒吸一口冷气,看他的目光,流露出怜悯。   斗斗继续道:“看到最后那句话,我当时就后悔了,早知我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像前面几位那样,自行了断,还能为后世留个侠义之名。不过当我知道自己要死了之后,反而没那么怕了,只是在想,说不定我能想法子,救一些人出来呢?   “所以我在宣旨的时候,没把这最后一句话念出来,而是在宣旨后开始暗中行动,安排那些除战士以外的,像伙夫杂役这样的人,从后山逃跑。可是因为逃跑的人数太多,动静太大,终究还是被那些蒙面人察觉,很多人都因没逃成功而惨遭斩杀。当时场面极度混乱,我实在不清楚究竟送了多少人出去,只知道那一晚,大屠杀一直在持续。   “等见到有刽子手对我冲过来,我亡命地逃进了一片竹林。那时追兵已至,我最后的记忆,就是看见一把血淋淋的屠刀,在我眼前举起,然后劈落,我就再也万事不晓。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忽然有一天,我恢复了知觉,而且恢复了记忆。我再看看自己,现我并不具有人身,只是一片翠绿的、会动的竹叶。那时我才明白,我是被竹树精幻化成了竹叶精灵!”   水铃儿听到这里,禁不住笑了。   斗斗见他竟能笑出来,有点摸不着头脑,奇道:“铃儿,你笑什么?”   水铃儿道:“我是在笑,如果当你还是魏行的时候,因为传过那道密旨,就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被竹树精收纳,成为竹叶精灵。就算当时你如前面三个内侍那样,为避免成为黄帝的同谋,和他一起残杀那些烽火营战士而自尽身亡,也不过是仅仅保全了自己。在你之后,总会有一个人去传旨,且谁都无法保证,那人会如你一样,想到要隐瞒一部分旨意以救人。尽管我不知你救下的具体人数,可我相信,你的侠义之举已感召日月,当时一定有不少人因为你而活下来了。所以你不应该自责,而应该为自己骄傲!”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斗斗秘密之友谊   斗斗一直在为上一世的经历内疚,水铃儿却提醒他,若事情真如他想的那样糟,竹树精根本就不可能收纳他。   斗斗经他开导,眼前还真一亮,激动地问:“这……这是真的?铃儿,你是不是在安慰我?”   水铃儿拍拍他的肩,真诚地答道:“师傅在世的时候,曾告诉我,竹树精是正义的化身,专门收纳落难的侠士,并用自己的生命精华,助他们重生。难道连我师傅的话,你都不信吗?”   “我……我当然相信月竹仙……”斗斗红着脸回答。   纠缠他多年的负罪感,被水铃儿的几句话轻巧化解,他的心,就这样一下子豁然开朗。   对水铃儿来说,自打和斗斗成为朋友,他在他心目里的形象,就一直是个不苟言笑,却从容有度的军人。现在可算是唯一一次,这个严肃的人受往事逼迫,不慎泄露了自己脆弱的另一面。而这脆弱,相比他一直表现的坚强,更让水铃儿敬佩。   水铃儿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斗斗,我在五岁时,为结交你这个朋友,私自跑去醉翁亭盗酒。虽然我因此而受到重罚,盗酒之事,却造就了你我一生的友谊。你这个朋友,这一世我定会珍惜。只可惜我是凡人,而凡人活到老,都难免一死。我水铃儿今日就立下誓言,并请苍天作证,若我还能有下一世,定要保存今世的记忆,无论已走得有多远,也要找到你,与你再续友情!”   斗斗的双唇,抖得无法言语。他很想也能说出几句情深意重的话,可他的心跳得厉害,实在无法在此时找到表达内心的词句,唯有一把抓起水铃儿的手,握紧后又大力地连摇几下,表示他们对于来生,约定已成。二人的眼中均饱含热泪,却相视而笑。   斗斗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重新与水铃儿在草地上坐好。   水铃儿问道:“这帝神之位,到底将会由谁继承,你还没告诉我呢。不过现在我便能猜到,这人怕是也与芒鹰烽火营有关吧?”   斗斗抱歉地耸耸肩,道:“你看,刚才我一下把话题给扯远了。也罢,我就明确告诉你吧,如果我推断得没错,帝神之位,将会由一个叫鬼臾区的人继承。”   “鬼臾区?”水铃儿心头一震,乍听之下,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可当他好像就要想起他是谁,记忆却又一下子飘远,令他触碰不着。   斗斗解释道:“这位鬼臾区,是轩辕帝身边的一员大将,曾为华夏部落立下过显赫的战功。不过自从涿鹿之战结束,轩辕帝将治国重心由军事转向政治,继而开始大力展经济后,鬼臾区便退隐归田,日日躲在家里著书立说。   “可是不知何故,在烽火营的十万战士,被强行封为御前侍卫并陪葬后,他竟然也跟着进了轩辕古墓,从此就没再出来。再后来,我才听说,芒鹰烽火营十万将士的冤魂,已集于他一身。若他成神,冤魂就能获得释放,追随他成为真正的神兵,并有朝一日重回沙场,一展抱负,之后还能再转世为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斗斗秘密之分析   水铃儿摸着脑袋,若有所悟道:“哦,我明白了!难怪姑姑要郑重其事地把这件事托付给我,还一再试探,看我是否是真心放弃神位。 原来此事不仅关系到六界未来,还直接连着十万条人命。看来,接下来这夺冠大任,我不能有半点差池,并且只要帝冠到手,就得火赶往东海,从九子洞取得七星火种,再助那位鬼将军成神!”   水铃儿说得毅然决然,斗斗不住点头。   但他想到水铃儿初初涉世,尚无法在一时间,深刻体会世事的险恶,便细加叮嘱道:“铃儿,我相信你,以你的心性和修为,必不会辜负那十万亡灵的寄望。不过这继承人的名字,姑姑迟迟未告诉你,是因为此事属于绝对机密,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得记住,今日之后,直到鬼臾区正式登基,在这期间你都必须要对这个名字,守口如瓶。”   水铃儿郑重地点头,请他放心,又问道:“我既已从江南哥哥那里得到十字诀,下一步,就要开始拼帝冠了,我又该怎么做呢?”   斗斗答道:“帝冠为新任帝神登基的必备之物,自然不是仅靠十个字就能拼出来的。这拼冠之人,身体里必须流有神血。神族覆灭时,华夏帝的儿子们都死光了,所以在这世上,有这资格的,就只剩了两个人,一个是那鬼王云清,一个就是你。”   “什么?鬼王云清?”水铃儿一听这名字,勃然大怒,又差点跳了起来,“就是那个差点被姑姑杀死的,江南浣姝?”   斗斗忙压住他道:“你稍安勿躁!云清前世为华夏帝与民间女子的私生女,所以她血管里尚存帝神之血,给看作是华夏帝之后也不为过。而你,身体里流有蚩尤武战神的神血,又是《神武秘志》里,江南晏明确指定的神位继承人,所以你也是不二的帝神人选。那个云清野心勃勃,手段又毒辣,还识得灭天咒,可算得上是一个强敌。你必须抓紧时间,将帝冠拼制出来,千万不可让她先下手!”   水铃儿听他这般分析,十分担心,又看了一眼玄冰洞,为难道:“只要姑姑没脱离危险,我就不能离开。万一云清抢在我前面取走帝冠,可怎么办?”   斗斗嘴一撇,冷笑道:“我可不这么想。云清坏事做尽,被姑姑重伤,鬼元已去了一半,没有十天半月的修养,是恢复不了的。再说,她现在估计正被江南君关在江南世家的祠堂里吧?一无法力,二无自由,她要想马上就抢帝冠,可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说,水铃儿才放了心,轻松地答道:“如此分析,我还有时间。不过,你知道具体的操作方法吗?”   斗斗道:“操作上,倒是不难。先,你得取十只茶杯,然后割破手腕,把血注进去。等血变得透明,你再快将十个字诀分别融入。等到字全部与血相混合,你就将血饮下,再用内力将十字诀全部收纳入丹田,你便可以进入你自己的丹田虚境,找到藏在那里的十块帝冠碎片,并将它们拼合。”   斗斗解释得这样详细,水铃儿已无需再多问,只把拼出帝冠的步骤,牢牢记在了心里。   通过斗斗,他果然彻底了解了与十字诀和帝冠相关的细节,顿觉肩头轻松不少。   他在心里对曦穆彤道:姑姑,铃儿此时,只盼你能顺利度过此劫,然后亲眼看我拼出帝冠,寻获七星火种,然后前往西天混沌谷,助鬼臾区将军点燃七星神灯,登上帝神宝座!”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获冰骨之计谋   水铃儿和斗斗守于玄冰洞外,小声商量着帝神登基之事。 仙灵塚里,狞灭天子则不眠不休,一直在帮曦穆彤塑骨。   每一块冰骨,无分大小,狞灭都捏拿得小心仔细,力求做得同真骨没有区别。一块块晶莹剔透的骨骼,如一件件艺术品般从他指尖诞生,再通过法力,准确地嵌进曦穆彤的身体。   这些用于塑骨的冰块,均由玄天水通过他火一般的身体,将温度提升到一定程度后,才凝结而成。所以每塑成这样一块骨骼,他都得消耗不少内力。   在来稽洛山之前,为给贯郜拔除寒露蝎之毒,他不得不动用灭天咒。那时他身上的元气,就已损去大半。现在又得连续七天为曦穆彤塑骨,他的身体,已明显支撑不住。   几天过去,他身上的暖黄纱袍,又开始转红,纱袍尾襟,也在一点点长长。   可无论如何,他的手也不能抖,因为塑骨是一件极其精细的活计,稍有偏差,就可能导致整副骨骼垮塌,令他不得不从头开始。   这从头开始事小,耽误了时间,就是大事。他最担心的是玄冰洞外的水铃儿,万一他没守住,有人在他塑骨一半的时候冲进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他只能坚强地用意志控制自己,以求让自己的双臂,稳得像台专门塑骨的机器。   “为了能让彤儿活下去,我必须得坚持,直到最后一块冰骨完成!”这句话,他已在心里重复了不下千遍。   一连六天过去,虽然新骨被一块接一块地填进体内,曦穆彤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其实他倒不希望她马上醒来,因为如果她见到自己在他面前衣衫单薄,又有体肤接触,一定会为这接骨过程感到无地自容。   并且,他也怕惊动那帮仙人,他很清楚落音竹宇仙律的内容。还在梨花坳时,他就曾拜托轩辕墓里的雀鸟,帮他从一个仙人那里偷来过一本仙律,并仔细研究了其中的仙条。   所以他知道,如果仙私通异族,可是要被判支离山悬形的。就算是死,他也不能再害她。   洞外的水铃儿,也已和斗斗一起坚守了六天。六天以来,无论斗斗怎么劝,他都坚决不回浮生殿。要是实在累了,就躺在草地上小睡一会儿。   他这样不眠不休,不敢大意,就是生怕那二位留仙趁他不在的时候跑进洞去,撞见羽风先生,而令姑姑再陷险境。   第七天天蒙蒙亮,他就远远瞧见,锦书圣与清秋无忧二人一起摇摇摆摆地向这边走来。   前几日正如清秋无忧所说,他们只是每天来百香谷查看一番,再在玄冰洞口小坐一会儿,见一切如常,就会离去。   所以这一次,水铃儿认为他们还会如此这般,在洞外看一看就走。可谁知他们这一来,竟然不走了。   锦书圣道:“这都已经是第七天了,彤儿的骨,也该接得差不多了吧?估计等到晌午时分,我们就可进洞去接她出来了。”   清秋无忧点头赞成:“大哥说得不错,希望彤儿已顺利熬过这一关,后续不要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水铃儿留心倾听他二人的对话,心中越紧张。心想万一到了午时,他们真要进去,而羽风先生的塑骨工作又还没完结,两边岂不就得撞上?   他越想越觉不妥,向斗斗使个眼色,斗斗会意,悄不吱声地带着两个灵童兵离开了。   接近正午时,锦书圣果然拉着清秋无忧起身,两人看样子是打算进洞,冷不丁就听半山腰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响。那锣敲得跟催魂似的,一声急过一声,听起来像是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重获冰骨之第七日   二位留仙正准备进玄冰洞探视曦穆彤,却不料半山腰传来急促的锣响,估计是哪个住在那里的仙户在猛力敲。   三人一听,都紧张起来,水铃儿更是连连大喊:“不好!一定是有人来稽洛山捣乱了!”   那二人也着了急,暂时放弃进洞的打算,停下脚来。   清秋无忧催促水铃儿道,“铃儿,你快带灵童军去看看吧,玄冰洞这里有我们!”   水铃儿给他的话吓了一跳,心想:“我施这条小计的目的是为把你们引开,怎么到头来,反而成了你们赶我走?”   于是他把脸一沉,坚决地答道:“不行,我不能走!二位叔叔,铃儿已经过誓,哪怕是天塌下来,在姑姑苏醒前也绝不会离开玄冰洞半步。所以村民那边,可否有劳二位叔叔代为处理?”   “这……”锦书圣与清秋无忧相互对望,迟疑不决。   锦书圣为难道:“好侄儿,我们倒是愿意帮忙,可我二人无权调动你稽洛山的灵童兵啊!”   水铃儿眼珠转转,答道:“不妨事,估计这捣乱之人也不是啥大来头,否则刚才响起的,就该是落音竹宇前九宫旋星盘的警报,而不是村民敲的这几下锣。二位叔叔,事不宜迟,拜托了!”   清秋无忧老实,水铃儿说啥他都觉得有理,便对锦书圣道:“这样也好,锦兄,我们就去半山腰走一趟吧。不管有事无事,也算替彤儿分忧。”   锦书圣与清秋无忧不同,疑心甚重。他斜眼瞅着水铃儿,心里根本就不信他。   但他不动声色,也不拒绝清秋无忧的提议,只是点头应承:“好,就按清秋弟的意思,我们快去快回。”便与清秋无忧各踩上一片云,向半山而去。   第七天,可是最为关键的一天,前面已付出那么多努力,绝不能因为一时疏忽,就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   水铃儿再次成功打走那二人,长嘘口气,如释重负。   他又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见太阳已将西斜,料想到这个时候,羽风先生的塑骨工作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便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进了玄冰洞。   很快来到仙灵塚门口,他踏着一地碎冰向里面张望,却禁不住惊叫起来。   原来透过那道半透明的结界,他见到七天前羽风先生暖黄色的身影,现在竟变成了鲜红。同时他红色的襟摆,连结界都再遮盖不住,一直拖到冰床下面,就好像是从床上淌下来浓浓一滩鲜血。   他不知七天里,这儿都生过什么,姑姑的治疗又怎样了,所以急着要冲过去,却听羽风大声喝止他:“铃儿不要过来,还剩最后三块骨,等这三块塑完,就大功告成了!”   水铃儿急收住脚,站在结界外愣。   狞灭见他实在着急,便手臂一挥,往曦穆彤身上披上一条洁白的绸纱长裙,然后再抬手,撤去了结界。   结界消失,水铃儿被眼前的羽风惊呆了。   相比七天前,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头上玉冠无踪,长如黑瀑般散落,身上的暖黄纱袍,换成了一件大红锦袍,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浸在血里。   水铃儿记得那时他显得那样从容,可此时,他浑身的气力都不知去了何处,虚弱得像马上就要倒下。   再看他那张拥有绝世容颜的脸,双颊赤红,眼神飘忽,只有塑骨的那两只手,还能稳得纹丝不乱。不过看得出来,他完全是在用意志力支撑自己。   “羽风先生,你……你这是怎么了?”水铃儿很想过去扶他,却只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狞灭虽然一脸倦容,却笑意不减,对他道:“彤儿会在三天后醒来。除了塑骨,她背上的伤也会痊愈,那时,她就能彻底康复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重获冰骨之阻拦   水铃儿心里清楚,羽风先生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给姑姑疗伤和塑骨--他已在七天内耗尽内力。   他心头泛起酸楚,却无能为力,只好守在一旁,继续等待,等最后那三块骨骼完工。   可不久后,玄冰洞外却响起一片嘈杂,混夹其中的,竟还有兵器交锋的声音。再细听,吵闹的人是锦书圣和清秋无忧,他们回来了。   “糟了,我让斗斗想办法把他们拖到晚上,他们却这么快就掉头,一定是看出了破绽!”水铃儿心头一紧。   只听锦书圣在洞口怒喝:“斗斗,你好大胆子,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阻拦本仙?”   斗斗故作小心地答道:“不敢不敢,借末将十个胆子,也不敢这般冒犯华留仙!可是小公子有令,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玄冰洞,这是军令,末将不敢违抗,还请二位留仙海涵!”   锦书圣冷笑道:“若本仙今日不海涵,你又能怎样?”   斗斗道:“如果二位坚持强来,就别怪末将公事公办,要请手下士兵,送二位回客殿了!”   清秋无忧一听这话,也来了火,怒道:“这还真是岂有此理!曦穆彤是我们的妹妹,我们一连七日在此尽心守候,只为防她再有不测。你们这些小兵小将,却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如此无理阻拦,等彤儿醒了,看我让她怎么收拾你们!”   斗斗一脸惶恐,道:“末将身为军士,只知军令如山,必须服从,这是末将的本分。稍后统帅若有怪责,要来处罚,末将当毫无怨言。可是此时,二位若出示不了姑姑、小公子、或兵龙兵虎大人的新手令,就请在洞外守候!”   “你……”二人当然拿不出什么新手令,直气得吹胡子瞪眼。   眼看以礼相待是不行了,他们目光一碰,竟横下一条心,各自兵刃出手,与斗斗和一众灵童兵战到了一处。   玄冰洞里,急坏了侧耳静听的水铃儿。   骨骼一块一块地塑造,极需耗时,哪怕是只剩最后三块,也不是眨眨眼就能完成的,万一斗斗抵挡不住,让二留仙冲进来见到羽风,并由此难,他和曦穆彤必然危险。   情急之下,水铃儿收回蛟虬剑,念出忘心诀,然后光闪闪的指天剑出手,便手持光剑,以昂藏七尺之躯,如尊门神般挡在了仙灵塚门口。   羽风也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再用眼角余光,扫视到水铃儿如临大敌的阵势,心中已明白将要生什么。   可无论情况有多紧急,他也不能草草了事,为曦穆彤的身体留下隐患。这塑骨就如堆积木,就算是只剩最后一块,若没接好,也易导致将来她身上的某一处出问题,说不定忽然有一天,她就不能动了。   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去拼那最后三块,哪怕刀已架到脖子上,手也不能抖。   洞外的战斗,很进行了一会儿。   斗斗还是怕伤到那二人,并未用全力、下狠手,所以只拦住他们一阵子,就被他们突破重围,冲了进去。   “铃儿,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已为你争取到足够时间,助你和你提到的那位高人,及时脱身。”   斗斗望着洞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章 冰室脱身   斗斗在玄冰洞口,极力阻拦二留仙,却还是被他们突破包围,闯了进去。   水铃儿在这边,竖起耳朵听他们渐近的脚步声,另一边,却听见狞灭的通报:“铃儿,还剩最后一块骨,你一定要帮我拦住他们!”   这话让他心头一喜,同时也更加焦急不安,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最后关头了,绝不能让二位留仙叔叔跑进来搞破坏!”他狠下决心,举剑向外,几步就跨到了原来蹲玄天蟾的那一处。   里面的狞灭,眼看塑骨即将结束,可门外去路已断,只得开始细致打量仙灵冢,意图找到除冰门之外的其他出路。   就在这时,一个庞然大物映入他眼帘。此物被仙族封印层层包裹,立在仙灵冢的角落里。   那东西虽被封印隔离,当他看过去时,却强烈感受出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他用妖目快探视,现封印之下,原来是一面镜子,镜子正中,还藏有一块小小的镜魂,在对他一闪一闪的光。   “难道这就是彤儿在梨花坳里,向我提过的龙牙镜?这可真是老天助我!”他虽觉惊讶,却更为能在仙灵冢里现这镜子,而欣喜若狂。   “果然是我妖族的探心镜!虽说是因为它,才导致南风炼出仙族云霄大门的钥匙,并藏进我的大脑,可当日彤儿,就是通过它去的漠北雪原!今天我若想顺利逃离此处,怕是也得靠它了。说来有趣,这世上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因果循环,兜兜转转的又有谁能预料?”   既已现龙牙镜,狞灭确信这冰洞再也困不住自己,便不再担忧,而是安心地将最后一块冰骨,嵌进了曦穆彤的肩胛处。   手指点到,就听“咔哒”一声脆响,整副骨骼完全成型,曦穆彤柔软的身体,终于重获冰骨,从此她又可以如正常人那般活动自如了。   狞灭天子长舒一口气,两只一直悬在半空的手,垂了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走下冰床,从正面看曦穆彤最后一眼,便将已近麻木的双脚挪向地面。   谁知他力量之弱,连自己都没料到,双膝刚一伸直,就整个人向下栽去,“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他意识还在,身体却好像飘忽得不知去了何处。他知道自己就如一把上弦过紧的古琴,为了抓紧时间,弹奏出一完美的曲子,一直在强撑。但等到曲调终了,便神魂俱散,弦断琴崩。   “羽风先生--”   水铃儿本来堵在门外,聚精会神地准备迎战二留仙,却听见冰室里传来巨大的响动,冲进来看时,狞灭已倒在地上,看上去不醒人事。   他急得再也顾不得守门,几步奔过来扶他入怀。   狞灭脑子可是清醒的,知道马上就有人要冲进来,所以他已一秒都不能再在这里多呆。   为了节省最后一点力气逃跑,他勉强抬起手,指着龙牙镜,简单说道:“铃儿,解封印,入龙牙镜的苍茫径,带我走……”   “龙牙镜?先生怎么会知道……”水铃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龙牙镜被层层封印,对于不知情的人,无论看得有多仔细,也不会看出那是什么,更别说叫出它的名字。而这羽风先生,竟能把“龙牙镜”三字说得如此顺口,他究竟是什么人?   水铃儿大惑不解,惊疑地盯着他,狞灭却不容他多想,急急催促道:“铃儿,不要再管这些,我们来不及了,快……快带我走……”   他话音未落,锦书圣与清秋无忧已出现在仙灵塚门口,一眼就看见水铃儿正抱着一名红衣男子。   “铃儿,你在干什么?那是什么人?”锦书圣怒问。   水铃儿见那两张面孔出现,就知果然是来不及了,立即指天剑出手,击向龙牙镜。   曦穆彤下的封印,被剑划过后应声而碎,他便将狞灭连拖带抱,一头扎向镜面。   只见镜子两边的龙口喷出烟雾,镜面如水波般划开,他二人跃过镜面,眨眼就消失在了镜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又见梨花之苍茫径   关键时刻,水铃儿带着狞灭天子,遁入龙牙镜,暂时摆脱了那穷追不舍的二位留仙。   二人走在镜里的甬道上,水铃儿环顾四周,依然见到重重浓雾,弥漫如昔。   狞灭天子内力全失,几乎是被水铃儿拖着在走。水铃儿眼见他越来越难以支撑,便通过扶他的手,不断将自己的真气,向他体内传输。   以前当水铃儿觉得冷或者累时,竹月就是用这种方式,为他解乏祛寒的。他知道这法子对虚弱的人有效,所以跟着效仿。   狞灭得水铃儿真气的提振,身体开始恢复知觉,可以慢慢感觉出自己的两条腿了。   走了一会儿,水铃儿问他:“羽风先生,我们要不要停下来稍作歇息?”   狞灭忙摇头道:“不可,我们要尽快往前赶,等到达苍茫径,才勉强算已安全。否则我万一被那帮仙人抓住,你师祖姑姑就危险了!”   水铃儿能感知到他说的危险,却不明白具体是指什么,唯有先点头答应,脚下丝毫也不敢放松,扶着他飞快地向前疾奔。   就像与曦穆彤同行的那次一样,这次二人也是走了许久,白茫茫的苍茫径才出现在眼前,而浓浓的雾气,则飘去了身后。   水铃儿再次见到那漂浮无数白色箭头的小路,又联想云之裳落入鬼山的经历,心里十分恐惧。   他很庆幸,上次箭头小路仅是将他送进了幽冥谷。假如当时进的,是比幽冥谷还要可怕的龙潭虎穴,自己现在是否还留有小命,可就难说了。   不过再次面对苍茫径,倒提醒他想起一件事:“上次我与姑姑同时陷落在龙牙镜里,分别被箭头小路带去了不同的地方。我是到了幽冥谷,可姑姑被带去了哪里,她可从来没和我提过!”   他这边在想自己的心事,那边却看见,狞灭天子一手撑上苍茫径旁的路杆,一手指向那一堆路牌,在念念有词地找着什么。   水铃儿又是一惊,看看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又看看狞灭,呆楞地问道:“先生……莫非……认识这路牌上的字?”   不待狞灭回答,他们身后又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且听起来跑得急促,似乎很快就要赶过来。不用问,肯定是那执着的二留仙,也紧随他们钻进了龙牙镜。   追兵将至,狞灭天子却显得十分沉着,看了看身后的迷雾,继续研究路牌,忽然惊喜地大喊:“梨花坳!不出我所料,这苍茫径的路牌上,真的让那老匹夫标出了梨花坳!”   归途已现,狞灭对水铃儿拱手道别:“此番来稽洛山,不仅挽救了彤儿的性命,还幸会了铃儿你,羽风真是倍感高兴。我既然找到归路,便就此与你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水铃儿虽然很想转回去照看曦穆彤,但见他如此虚弱,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上路,便答道:“先生刚才提到梨花坳,想来是先生的家吧?何不让铃儿送先生一程,这样等姑姑醒了,铃儿向她陈述实情,她才不至于为先生担心。”   “这……”狞灭其实不愿让曦穆彤知道,他为她做过的事,但身体又确实已无力支持,所以一下子犹豫起来。   远处的脚步声逼近,提醒他们时间刻不容缓,于是他索性啥都不再想,拉着水铃儿,伸手按动路标,一条小路立即飞奔而至,将他二人卷起,又飞离去。   又是被包成了一棵卷心菜,飞旋转着向前飞奔。   水铃儿可从未料想过,自己还会第二次踏上这苍茫径,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被卷进这苍茫径。   他头晕脑胀地旋转许久,小路终于停止,想是已到目的地。   果然没等两秒,那箭头小路就将他二人重重地甩出去,然后再曲曲折折,自己向来处飞驰而回。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又见梨花之美景   被小路甩上平地,水铃儿睁不开眼,只觉得但凡还留存在脑子里,没被甩出去的东西,都在极旋转。 若不是他拼死顶住一口真气护心,想必早如上次那样,吐得翻江倒海了。   他就这样闭着眼睛,躺着,等待胸口的烦闷平静下来。   躺了几秒后,他开始感觉出,身下松松软软,好像是垫着厚厚的泥土。脸上时不时拂过一阵温煦的清风,而鼻子里,竟能闻到幽淡的花香。   “这香味,好生素雅,是来自梨花吗?”陶醉在这片清雅的飘香中,他的心绪很快归于平静。   紧接着,他又觉得脸上痒痒的,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不断往脸上飘落。他忍不住伸手抓挠,抓住的,却是一小把温软粉润。   他一惊,忙抵住日光,半眯着眼来看,见到手掌心里,果真躺了几片洁白的梨花瓣。   “还真是梨花?”   他心头一震,猛睁开眼,“霍”地一下就从地上弹坐起来,被眼前奇景惊得目瞪口呆,   梨花树、梨花瓣、梨花雨、梨花香……这里是梨花的海洋,梨花的国度。天上、地下、还有不远处,几间在树丛间隐现的小屋的屋顶,全部都被梨花厚厚覆盖,令他下意识地不断重复同一个问题:“我到底是哪里?”   被这铺天盖地的梨花,惊得呆愣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可不是一个人进来的,那位羽风先生现又在何处?他尽顾惊叹这梨花奇景,竟在恍然间把那人给忘了。   “羽风先生--”   他呼喊一声,急忙回头,就望见狞灭天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花丛中,好像一个死人。   “先生--”他这下急了,飞身而起,跑过去一把扶起他,又在他鼻下探探,见他呼吸还算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可当握住他的双肩,水铃儿就觉得,他身体滚烫如火,那温度高得简直就像要烧起来了。   这又让他大受惊吓,心想哪怕是人高烧,也不可能烧得有这么烫!   狞灭天子在这时恢复知觉,缓缓睁眼。   当他见到头顶如云的梨花,竟露出一抹伤感的笑容,不顾自己的虚弱,喃喃自语道:“我……我回来了……想不到,我此生,竟然还能再见……我为她建的梨花坳……我们的梨花坳……”   “梨花坳?这个地方,就是先生在龙牙镜里,提到的梨花坳?这名字,可真美!”   水铃儿扶着羽风,听到他感动的絮语,又开始环顾四周,欣赏这梨花美景,却至始至终,都怀疑自己是在一场梦里。   “铃儿,”狞灭唤他,这才把他从梦幻般的感觉里拉扯回来。   “是,羽风先生!”他连忙回答。   “铃儿,前面离这儿不远,有一座小竹屋,你快,快将我扶过去,放在屋里的,翡翠床上,我需要闭关,闭关练气!”   水铃儿见他的气息逐渐衰落,哪还敢耽搁,赶忙照他吩咐,把他搀起来一直往前走。   果然没走出多远,羽风说的竹屋,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推开门,水铃儿就见到了紧靠墙里,一张宽大的、以竹为床架的翡翠床。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又见梨花之憧憬   水铃儿按照狞灭天子的吩咐,搀着他走进了一间小竹屋。   等被扶在床边坐稳,狞灭对他说道:“铃儿,你先出去吧,今晚整晚,你都不要进来,我需要安静地闭关凝气。等我明日康复,我们再叙。”   “这……”水铃儿一听,一脸迟疑,不相信地问:“先生身体这样虚弱,真的只需闭关一晚,便可康复?”   羽风勉强一笑道:“你不必担心,只要今晚我练气顺利,明天一早,你就能见到我康复如初了。”   水铃儿见他这般自信,只好点头道:“既然先生坚持,那……那铃儿就谨遵吩咐,今夜守在门外。先生如有任何需要,一定要唤铃儿进来!”   狞灭含笑点头。   其实,水铃儿是希望留在屋内,助他练气疗伤的,可不知是何缘故,这人话语虽轻,却似暗含有一种王者的威严,令他无从违反,更不能争辩,只好顺从地退出,轻轻掩上了竹门。   水铃儿一离开屋子,狞灭天子便再也无法伪装坚强,整个人软绵绵地斜倚在床架上,倒像是他,才是真正的失骨之人。   他这般无力,当然不可能马上练气,只是努力抬手,想从怀里摸出鬼臾区给他的那个小瓷瓶,倒一粒聚神丹出来。不过哪怕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也很难做到。   他试了几试,每当手快够到胸口时,就又乏力地滑落下去。他这下急了,知道自己若再不赶紧吃药,马上就会睡过去,这一睡,估计就再也不会醒来。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安排好,所以我必须得继续吃药。我也不能惊动水铃儿,因为万一被他现这药的秘密,就一定会告诉彤儿。她才刚刚脱离危险,我绝不能让她遭受新的打击!”   这个念头,算是给了他足够的力量,他狠下心,咬紧牙,死死抬起手,插进了胸口……   他的身体,本已蜷缩成一团,不过在服下聚神丹后没过多长时间,就开始慢慢伸直,随即整个身型都在一点点恢复正常。又过了约一刻钟,他便能如无事人般,盘膝坐在翡翠床正中,闭目凝神地练气了。   水铃儿听话地守在竹屋外面。   他手撑着头,仰面躺在铺满馨香的梨花瓣的土地上,仰望那几乎已被梨花枝层层覆盖的天空。   “这里是仙境吗?可是,稽洛山是仙境,蓬莱仙岛是仙境,昆仑山也是仙境。那几处,处处的景色都美如水墨画卷,却独缺了这梨花坳的清雅高洁。既然羽风先生与师祖姑姑相互爱恋,姑姑可曾来过这里?”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就劲头来了,开始头头是道地和自己分析,人也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回想起狞灭刚进梨花坳时,因感慨而说的那几句话,便自语道:“先生刚进来这里时,因感慨而说的话,原话是,为她建的梨花坳,当时我没听懂,可现在细想,这个她,指的是不是师祖姑姑?既然先生深爱姑姑,那么她除了是她,肯定不可能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拍脑袋,却因过度兴奋而拍重了,疼得咧了一下嘴。   “我明白了,上次姑姑被苍茫径带走,进的就是梨花坳!她和先生的爱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所以她才会在离开他后,失意地醉酒,又砸碎了冰梨膏的瓶子。冰梨膏带有梨字,自然是来自梨花坳!”   他顾不得脑袋疼,一个人坐在花雨里,痴痴地憧憬,不住地傻笑,神情却幸福洋溢。   就这样坐了一好会儿,天已全黑了下来。   他再次看向竹屋,屋里静悄悄,没有亮灯,竹门也一直紧闭,想来里面的人正在为自己闭关治疗。   他又安心地躺回去,继续寻思他二人的事。   “如果先生与姑姑的关系,真如我所想象,那么他们的爱情,可是如梨花般美丽、纯洁。有这样美好的开始,是不是预示他们的结局,也会像这漫天飘飞的花雨,完美、无憾?”   在玄冰洞口,为曦穆彤守卫了七天,又因要护送狞灭逃离,经历了苍茫径的颠簸。水铃儿实在是太累了,尽管舍不得闭上眼睛,离开这梨花美景,却也还是不自觉地被周公拉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又见梨花之早餐   “哇塞--”   水铃儿大叫一声,使劲吧唧嘴,连连嚷嚷:“好香啊!碗仙姐姐的落音竹宇大厨房威武!”   他饿得腹如雷鸣,坐在碗仙的碎香阁里,看着满满一桌她刚做出来的饕鬄美食,举起筷子,就准备大快朵颐。   可不幸的是,一筷子菜夹起来,还没送入口,就是一声惨叫,连筷子带菜都掉到地上,两只手再也干不了别的,只能匆忙地去护耳朵。   不过等他伸手时,已经晚了,再也碰不到自己的耳朵,只好呲牙咧嘴地扭头看,原来他那只耳朵,正被碗仙恶狠狠地拧着。她另一只手叉在腰上,莽汉子似的站在他身边,露出一脸凶光:“臭小子,我叫你敢不洗手就吃饭!”   水铃儿虽然被她拧的动弹不得,眼睛还在斜斜地瞟那些菜,嘴里则不住求饶:“我洗我洗,碗仙姐姐别拧了,可疼死我了!”   谁知碗仙不依不饶,蒲扇般的大手一挥,那一桌子菜他都还没尝上一口,就消失了。   “别……别……还我菜来……”水铃儿急得跟杀猪似地大嚎,眼泪也要迸出来了,不过这一嗓子,倒把他给嚎醒了,猛然睁眼,这儿哪有什么碗仙的大厨房?他可是正躺在一间梨花飘香的竹屋里,身下是张铺着锦垫的竹床,身上,则盖着条狐皮毯子。   “咦,我这是到哪里来了?”他迷糊地使劲甩脑袋,以让自己清醒,马上就想起,自己昨天可是通过龙牙镜来到了梨花坳,入夜后,就躺在梨花树下睡着了。可是,是谁把他给挪到这竹屋里来的?他当时竟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明明是睡在花丛间的,怎么会……”   他歪着脖子,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忽然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香味并非来自梨花,而是一股食物的飘香。   “有饭吃!”闻到饭菜香味,他立即精神一震,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唤起来。   他兴奋地从床上坐起身,向屋子正中望去,就见一张四方竹桌上,端端正正摆了几碟菜、一碗粥,还有一碟馒头。   “哇塞--”   又是一声大叫,不过这次摆在他眼前的美食,可不在梦里了。   “有人给我送了早餐!”他一骨碌爬起来,又蹦下地,几步扑到桌前,抓起个馒头就好一通啃。馒头还没吞下去,又把头埋向粥碗,“唏哩呼噜”一顿灌。   七天以来,他何止没休息过,更是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现在灾难过去,他这个凡人之躯,还真有点顶不住了,最起码这胃,就正和他闹很大的别扭。   不过等几大口狼吞虎咽之后,他的饥饿感给压下去一大截,立即意识到,这早餐的味道,似乎与众不同。   “这粥,怎么这么香?馒头,也不是一般的爽糯!碗仙姐姐的厨艺无论怎样精湛,这几道如此简单的菜肴,也似要胜她一筹!”   为了进一步比较,他又细品了几口粥,就确信,这不是一般米粥。   这粥熬得不稠不水,刚够火候。一汤匙舀下去,既不会溢出来,又不会黏得干巴巴地摇来晃去。不过,最令他赞不绝口的,可不是粥的火候,而是用料。   这粥的主料虽然是白米,但还掺杂进了各类谷物。除此之外,里面还加入了红豆。那一粒粒小红豆,看似天然,但单独取一粒咬下去,便能现,每一粒红豆的豆心,都已包进了甜甜的莲蓉。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书斋叙谈之思过斋   水铃儿一觉睡醒,不仅现自己是安安稳稳地躺在一间竹屋里,还见到屋里的竹桌上,已有人备好了早餐。   他品着红豆杂粮粥,不住赞叹:“这样小小的一粒红豆,居然还能掏出豆芯,填进莲蓉?这种手艺,这种心思,除了在梨花坳,其他地方好像还真见不着呢!”   尝出了粥的精妙后,他不再囫囵吞枣,而是一勺勺,用匙羹舀来细细品尝,就觉得咬到红豆时,莲蓉的甜润一丝丝融入红豆的豆香,再化进混有谷物的粥里,貌似这已不是在喝粥,而是在享受人生那酸、甜、苦、辣四味里,最令人心怡的,“甜”的时刻。   既然粥能熬制得如此别出心裁,其他小菜,自也不在话下。虽然摆在桌上的,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花生豆酱之类,其味却回味无穷,一尝之下,还真难找出其他与之相媲美的食物。   很快,水铃儿便将粥菜与馒头一扫而空,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还不知足,感觉虽然是饱了,可要再来他一碟馒头,也照样吃得下。不过看看一桌空碟子,他只好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屋外,依然是漫天的梨花飞舞,花雨飘香。   他刚踏着满地花瓣走出几步,就猛然想起羽风先生。   自己醒来后,可是尽顾着祭那五脏庙,一时都没想起他来,这一夜过去,他到底情况如何?   不想则已,这一想,内心顿时焦急难安,他风风火火就要往羽风昨晚住的小竹屋方向冲。   刚一拔腿,耳边就正好就传来羽风的声音:“铃儿,你往前直走五十米,能见到一个带竹篱的小院,你进来,我正在我的书斋,思过斋里等你。”   “羽风先生?没错,这把宛如沉鱼出听的男子声音,确实是来自于他!听起来,好像已没有了昨日的虚弱和喘息!”   水铃儿听他气息充足地说这几句话,完全如初见时那样闲雅与淡定,心下一喜,暗想:“难道先生,真的是在一夜之间痊愈了?”   他赶紧按照羽风说的路线,如只小鹿般蹦蹬着向前跑,跑了大概有五十米远,果然见到一排竹篱,围着一栋设计别致的竹屋。   他略一迟疑,推开竹篱走进去,边走边想:“那思过斋就在里面,可是,先生为何要给他的书斋,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穿过前院与正厅,来到别院,水铃儿见到了悬挂“思过斋”三字匾额的房间,也闻到了淡淡的梨花酿酒香,忍不住又开始咽口水,心道:“原来梨花坳里,不仅有好喝的粥,更有好闻的酒!”   正陶醉在酒香里,冷不丁不用他叩门,思过斋紧闭的竹门,便自行开向两边,狞灭天子在里面唤道:“你进来吧。”   他只好耐住酒瘾,跨过了书斋的门槛。   这间书房,可谓雅致无比。竹香、墨香、梨花香,不同的香气混在一起,却无半点杂陈与刺鼻,只是令人觉得神清气爽、思绪清晰,似极能提升阅读的兴致。   狞灭端坐在一张简朴典雅的竹制书案后,身上着装,已见不到半点红艳。   只见那素净的暖黄纱袍重现,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的儒雅俊秀。头上顶着玉冠,高高地将黑束起,一根象牙骨笄,连冠而过。   能再次见到狞灭那带着一身书卷气,又健健康康的书生模样,水铃儿顿觉欢喜。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书斋叙谈之顿悟   只是过了一夜,狞灭天子的身体就复原如初,水铃儿顿觉欢喜,赶紧走上前深施一礼,道:“铃儿见过羽风先生!”   狞灭见到他,也显得心情愉悦,忙抬手道:“铃儿快快免礼!”又从书案后走出来,将他让到堂中的矮桌边,二人相对而坐。   “先生,果真是无大碍了?”一个处于濒死之状的人,一夜之间就能康复成常人,水铃儿实难相信,止不住一再追问,似乎非要得到他的亲口确认不可。   狞灭笑道:“些许小恙,何足挂齿,铃儿不必挂怀。倒是……”话到此,语音一顿,脸上的神色,也在瞬间转成伤感。   水铃儿料想,他必是被师祖姑姑触动心弦,所以说不下去,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不在时刻牵挂?面色不禁跟着一变,也垂下了头。   狞灭见自己话语忽断,也惹得他难过,忙转变口气,笑盈盈地安慰道:“不妨事,你师祖姑姑骨已接好,她背部的伤势,我也已替她治疗,所以不出三日,她必会苏醒。昨日过去,算上今日,她可是明日就能醒了!”   水铃儿听他这么一说,虽然放了心,但再在心头涌起的,却是难言的感激。   从昨天到今天,二人只顾逃跑,疗伤,还来不及正经地说上一句话,现在终于归于从容,他便站起身,双膝一曲,拜下去,恭敬地说道:“铃儿叩谢先生,对我师祖姑姑的相救大恩!若无先生出手,铃儿实在不敢想象,姑姑现在,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说到这,喉头就哽住了。   狞灭没料到他如此有礼,慌乱地一把搀起他,连道:“受不起受不起,铃儿千万不要讲这些虚礼!挽救彤儿,也是我自肺腑的心愿,与任何人都无干,铃儿又何来恩字可言?”   水铃儿重新坐好,望着他,十分想问他与曦穆彤之间的事。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小辈,就这样直白地打听,似显得极不恭敬,便犹豫着不敢出声。   狞灭天子见他脸儿红红,闷声不语,倒开始问他:“铃儿,你可否如实告诉我,彤儿,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她为何会无端遭受荆花藤刑,给伤到如此地步?照理说,她是仙,谁能轻易在稽洛山给她定罪?”   水铃儿单纯的心里,很难藏得住秘密,并且现在面对的,可是姑姑的深爱之人,于是他不打算保留,语气沉重地嘟哝道:“这件事,可与我的江南哥哥有关……”   “什么?”狞灭一听,立即色变,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问:“你,你说的,可是来自江南世家的江南君?”   他听到江南君的名字,反应能这么大,水铃儿给吓了一跳,已到口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狞灭自知失礼,忙松开手,满心歉意地笑笑,算给自己解围。   水铃儿这才定下心,把整件事的前后因由,给他详细讲了一遍。   狞灭听完后,一下子陷入回忆,难以自拔,看他那青灰的脸色,简直像是又病了。   当日在扇瑶宫,南风长老苦苦哀求他去救那鬼王的情形,重现眼前。他立时明白了,那个恶人用的是什么计。可此时明白,还能有何用?他只是手捂心口,欲哭无泪。   “大哥,彤儿,原来真正坑害你们的人,竟是我狞灭!是我中他二人的诡计在先,才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恶果。我实在,实在对不起你们……”   他颤抖着站起身,走到窗前,良久地伫立,继续在心中哀叹:“想不到,大哥的江南世家,竟有如此复杂的故事。难怪初与他结义时,他显得言辞隐晦,并坚决不让我将他的行踪告知彤儿,原来是有这许多顾虑。为了他那心狠手辣的妹妹,他饱受私狱之苦不够,竟又断去左手,这未来,还将为她忍受多少折磨?我又该如何帮他?”   想到此,他终于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书斋叙谈之建议   水铃儿见狞灭天子听完自己一席话后,不单只静默不语,还潸然泪下地独立在窗前,不觉又吃一惊,心道:“糟糕,我不会是又说错了什么吧?”   他走到狞灭身边,忽闪一双大眼注视着他,想开口又不敢开,只是愣。刚才那番讲述里,涉及了好几个人,所以他不太清楚,狞灭这泪水是为谁而淌。   狞灭感到水铃儿靠近,抬起朦胧的泪眼,便迎到他不解的目光。   他生怕再次失态,凄然一笑道:“你知道吗?你师祖姑姑这次,确实是错过了最好的,除去鬼王的机会。这无异于放虎归山,今后,天下恐怕真要大乱了。”   “啊?有这样严重?”水铃儿听得胆颤心惊,心想放走鬼王,自己可是也向姑姑进言过的。   狞灭转而又道:“就算事态严重,你们也无须自责。你之所述,我感同身受。不管是谁,只要心中有义,处于那种情势下,都会作出与你和彤儿相同的选择,只怕连我都不会例外。”   他这样一说,水铃儿才稍感释然,却还是为今后可能因此而生的灾难忧心。   狞灭不再解释,拉过他,用急促的语气说道:“铃儿,那鬼王云清,还尚需时日才能恢复功力。并且如果江南子墨把她关进祠堂,她便会被江南先人的先灵困住,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所以你务必要抓紧时间,将帝神帝冠拼制出来,抢在她前面,去东海取回七星火种。否则万一帝冠被她得到,她可就有了更改神位继承规则的权利,后果不堪设想!足足十万烽火营将士的性命,全部系于你一身,羽风在此代鬼臾区将军,拜谢你的相助之恩!”说罢双手抱拳,对他深鞠一躬。   水铃儿并不知他与鬼臾区之间的关系,也不知江南君已是他义兄,恍然间听他对芒鹰烽火营的事了如指掌,而斗斗又曾死死叮嘱自己,此机密要事,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顿时觉得,一身血液都倒灌进大脑,两边脸颊如火烧般滚烫,好似马上就要爆开。   他顾不得猜想,只能赶快先回礼,托起狞灭,连声道:“铃儿区区晚辈,何德何能,敢受先生如此大礼?夺取帝冠,一来是师祖姑姑的如山铁令,铃儿不敢违背,二来也是,铃儿为成为像师傅那样具有侠肝义胆的忠勇之士,必经的修行。所以请先生放心,铃儿哪怕是舍了这凡人性命,也必定不辱使命,助鬼将军成神!”   他嘴里这么说,眼里却掩饰不了疑惑。   龙牙镜里,狞灭认识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已令他不解,如今他又对神位的事这样清楚,这位俊美无双的书生,究竟是什么人?   他心中的疑问,怎逃得过狞灭的眼睛?可此时鬼臾区成神之事,尚是高高悬起,所以依然不到就向他透露自己身份的时候。   于是他假装糊涂,携起水铃儿的臂膀,与他一同回矮桌前坐定,又天南地北地谈了其他一些不相关的话题。   眼见已近晌午,狞灭建议道:“铃儿,这梨花坳是极其隐秘的处所,又雅致清净,无需担心被人打扰。你可愿意留在此处,用十字诀拼制帝冠?”   自曦穆彤脱险后,水铃儿就迫不及待地想取出十字诀,尽快拿到帝冠。而此处梨花纷飞,花径清幽,进行此项大任时,能呆在这样的雅境里,自是求之不得,于是使劲点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书斋叙谈之锦囊   狞灭见水铃儿同意留在梨花坳,心下甚悦。   他略一沉思,暗自转转手掌,掌中便握住有物。   他不愿显得突兀,就假装想起件重要事情,几步走到书案前,拉开抽屉,作状从抽屉里取出来三只红绸布的锦囊,递给水铃儿道:“铃儿,这三只锦囊是由一位知道帝神归位内情的高人,于多年前寄放于我处,要我一旦在合宜之时遇见合宜之人,便一齐授之。我想他所指合宜之时,应该就在此时,而那合宜之人,应该就是你吧!”   “这……”水铃儿一愣,心道:“先生不过与我相识两日,怎可如此确信,我便是那合宜之人?”   未及他开口,狞灭继续道:“你务必要将这些锦囊收好,一个都不可遗失。因为此事成败,全系在它们身上。”   “这三只锦囊,如此重要?”水铃儿紧张地接过来,逐一看了看,就见它们颜色一样,大小相同,连摸上去的触感,都好像那里面塞的是同样的物品。唯一区别,是从一到三,各自在袋口标了不同的号码。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却弄不清怎样使用,所以迟疑着是否该还回去。   狞灭见他糊涂,解释道:“三只锦囊被施下法术,所以看上去才一模一样,这只是为防它们落入坏人手里,便可以迷惑敌人,然后有时间自毁。实际每个锦囊里装的东西可大有不同,等你拆开用时,自然就明白了。”   水铃儿摸摸脑袋,还是深感迷茫,窘道:“铃儿愚昧,还请先生赐教,该在什么时候,打开哪一个锦囊?”   狞灭答道:“在你利用十字诀得到帝冠后,打开第一个锦囊,就能通过它,唤来苍茫径里的阡陌小路,命令它送你离开梨花坳,回到稽洛山。第二个锦囊,当你听到宣英娘娘的召唤,立即打开它,就能进入幻生符,与她相见。第三个锦囊,是在你进入帝神宫废墟后,找不到七星神灯灯座时,必须要打开的。铃儿,夺帝大计生死攸关,我的话你可有记牢?”   “幻生符?宣英娘娘?七星神灯?”水铃儿越听越心惊,又开始极力想弄清楚,这位羽风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羽风先生,竟能助铃儿进入幻生符?铃儿记得,宣英娘娘曾为得到能支撑半个时辰的化符水,便要屈服于那鬼王云清,先生却有法子让我直接讲入符里会她?先生,你到底从何处来?”他实在是没忍住,终于问出了口。   狞灭神秘地笑道:“铃儿,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此时此刻,你就留在这里,专心完成你的第一个任务吧。”   “啊,羽风先生,你,你这是要离开梨花坳吗?”   水铃儿听他的意思,是马上要走,顿时急了。   狞灭叹道:“梨花坳虽由我亲手创建,却已不是我能长留之地。和你一样,我也需要完成我所肩负的职责,不可长时间离开那个地方。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相信,你我只是暂别,很快就又会再见的。”   “先生……”水铃儿垂下头,心里竟对他产生了浓浓不舍。   狞灭见他的表情犹如孩童,既带着依恋,又透着委屈,心内一下子生出万般怜爱,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抚道:“铃儿,圣人有云,大道废,有仁义。你的出生既遭逢乱世,则一定会随着成长,开始面对各种使命。既是使命,就不可能享受坦途,完成之路必然漫长而艰辛。你可能随时会被各种荆棘划得遍体鳞伤,羽风哥哥只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永不言弃!”   水铃儿的手被他紧握,就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一直从手臂传进心里。这种温暖的感觉,令他如此熟悉,在羽风之前,师傅竹月不也给过他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获得帝冠之饮血   狞灭天子与水铃儿叙谈整一上午后,匆匆离去,留下他独自呆在梨花坳。   他坐在思过斋里,了一会儿呆,便起身在竹楼里到处翻找一遍,没见到杯子,只找来十只平口的海碗。   他把这十只碗在矮桌上一字排开,然后在桌前跪坐好,抬起双指,等指尖隐现剑光,便“唰”地一下,从自己手腕划了过去。   顿时,殷红的鲜血涌出静脉,他抬起手腕,把血逐一注进了海碗。待十只碗已血满,他又撕下衣角止血,便静静等待,等到碗里的血变得澄清透明,就可融入十字诀。   可等了许久后,他惊觉碗里的血色非但没有变得澄清,反而不知缘由地转黑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鲜血淌出来的时候,明明是殷红色,怎么可能变黑?并且我的血可含有神血成分,按斗斗的说法,离开我的身体后,不是会变成透明色吗?”   他吃惊地俯身查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差点吓得失了魂,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原来他在十个碗里见到的,竟是同一张挂着一道白骨疤痕,丑恶至极的脸。   “鬼王云清!”他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挥舞衣袖,那十只海碗被他扫下矮桌,全部碎在了地上,碗里的血也淌了一地。可此时他再看地上的血,血色却依然殷红如旧,哪有黑色?   他又不知所措了,闷坐许久,拍拍脑袋,明白过来,自语道:“是了,我与那云清,都是继承神位的人选。因为上天认为在争夺帝位时,必须体现公允二字,所以继承人一旦开始夺冠,就可以通过血液互相见面。云清一定是现了这个秘密,而自己又脱不开身,所以利用这秘密来吓唬我、威胁我,以达拖延时间的目的!”   想到此,他冷冷地笑了。他水铃儿,可是从不惧怕任何威胁的。   于是他起身,重新取来海碗,再次将手腕划开,向碗里注入鲜血。   这次他再盯碗的时候,摒除一切杂念,就算云清的鬼脸在眼前晃了几晃,他也毫不理会。   果然没过多久,海碗血色就不再黑,而是变得澄清。他耐心等到已能清晰地看到碗底花纹,便对着碗口,念出了十字诀。   “我!欲!向!天!祈!蚩!尤!得!神!冠!”   每念出一个字,他浓黑的双眉间,就会闪现一道光华,相应的那个字从光华里飞出,闪进一只海碗,然后腾起一道白烟,字迹即在血里融化消失。   如此这般地念完十个字,十字诀血已成,于是他逐一端起海碗,将血一饮而尽。   可饮到第十碗时,他就觉小腹疼痛。   最初是隐隐的痛,接下来,痛感加剧,似有一把齿刀在割他的丹田,这齿刀越拉越猛,痛感也越来越烈。到最后,他汗如雨下,不得不死死咬住嘴唇,将小腹抵上桌角。   伏在桌上,他的意识逐渐迷离,身体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离开梨花坳,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哈哈哈,这里好好玩!师父,快点,跟上铃儿呀!”   在那个世界里,水铃儿又回到了五岁的年纪。   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长大成人,只是幼稚地咯咯娇笑,不断向身后不存在的人招手,然后蹦跳着往前跑。   他小小的身子,给裹在一件翠绿的长纱褂里,腰垂月白丝绦,丝绦上端,悬着他心爱的水铃铛。   他小脑袋上扎的童子髻,用四方巾包裹得整齐,脚下则蹬着一双崭新的草履,俨然是拜师大典那日的装扮。   他迈着两条小腿儿,奔跑在金黄的沙滩上。脚下沙细如粉,将他的草履沾盖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从沙滩向远方眺望,是一片湛蓝的、一望无际的海洋。海面阳光温煦,海波掩映,令人觉得,眼前是一块接天的蓝宝石,被太阳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金纱。 第二百四十章 获得帝冠之碎片   水铃儿服下融入十字诀的血后,腹痛难忍,痛得渐入迷离,来到一片蔚蓝的大海边,觉自己回到了五岁的年纪。   他在沙滩上欢乐地奔跑,许久后才停下来,转身回望,以为师傅竹月就跟在身后。但望了好久,也见不到竹月的踪影,于是嘟起小嘴抗议:“师傅,您在和铃儿捉迷藏吗?铃儿不爱玩这个,您快点出来吧!”   耳边却有仿如竹月的声音响起:“师傅离你不远,正看着你呢。我们现在来做一个游戏,有人在这里遗失了一件东西,分成十块碎片,埋在沙子里。你试试看,能否找出那十块碎片,然后拼在一起。你若拼装成功,说出来那是什么,师父就出来见你。你说这游戏好玩吗?”   “原来师傅是在考验铃儿!哼,那我就把这十块碎片找出来,让师傅看看我的本事!”水铃儿答应一声,伏下小身子,开始专心致志地在沙堆里挖刨。   刨了不久,他忽然就碰到一片软软的东西,心头一动,赶紧掏出来看,是一小卷黑纱。再深挖,又现一卷红绢。   黑纱与红绢找到,他生怕还有遗漏,又把小手往里探,挤眉弄眼地可劲儿向更深处掏。   这力气还真没白费,他又触到一块大大的硬物,硬拽出来,竟是一个帽子形状的竹丝网。   “咦,师傅,谁把他做衣裳的材料忘在沙滩上了。”   他嘻嘻笑着去向竹月汇报,却未听到有人回答。他也不在意,继续往前找。   为能尽快见到竹月,他工作得无比卖力,功夫不大,又刨出来一大把玉珠。   “哇噻!这个人不仅忘了做衣裳的材料,连这么贵重的珠子都弄丢了。师傅,这人比铃儿还要粗心大意,他要也有师傅,肯定会教训他的!”   他幸灾乐祸地对半空喊,还是没人答应,就好像他在自语。这时他终于觉得无趣了,干脆不再说话,小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念叨什么,专心地在沙滩上一直挖了下去。   这一路好找,他又挖出来不少东西,有两截金色的玉簪,一对葵花形的簪钮,两对金色缨钮,三条红绳,还有一把金丝线。   他用衣襟兜住这一大堆奇怪的物品,再次对那幻想的人影挥手:“师傅,我已经在沙子里找到这么多宝贝,这都是谁落下的?我们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   竹月的声音再次响起:“非己之利,纤毫勿占,非己之益,分寸不取。这些东西虽经你手找到,却没有一件属于你,当然不能留。不过你既知这位粗心的失主有可能会受他师傅责怪,何不帮他将这些散碎的物件拼在一起,再还给他?这样他无论有多粗心,以后也不会再弄丢了。”   水铃儿一听竹月的建议,喜上眉梢,赞叹道:“师父想得可真周到!铃儿这就帮他拼这些东西,然后完完整整还给他!”说完,老实地坐在沙滩上,又开始拼合碎片。   说来也奇怪,这些散碎的东西一片片,一串串,却根本用不着针线缝合。只要两件物品对得正确,一凑拢时,它们就会自动合并,十分有趣。   拼着拼着,幼小的水铃儿,竟然爱上了这项拼装工作,手脚并用,一时忙得不亦乐乎。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得到帝冠之通天冠   水铃儿坐在金色的沙滩上,忙乎了好一会儿。   他往竹丝网格上覆了黑纱,格内衬上红绢。沿着边沿,还紧紧贴上了一圈金箔,显得煞是华丽好看。   等把大件的都拼合完成,这东西的雏形就出现了。   把它拿在手里,他乐得哈哈大笑:“铃儿知道啦,这个人丢失的,原来是一顶高高的帽子!”   那声音道:“不错,那是一顶帽子,可是帽子上的饰物,你还没有装上去呢,所以还不能算已完工。”   水铃儿歪着脖子,把帽子从前到后看了一遍,觉得师傅说得有理,便又开始安装饰物。   声音提示他道:“铃儿,此帽名叫通天冠,你手上拿的,分别是玉簪,玉珠,簪钮,缨钮,朱纮,朱缨。你必须将这些饰物全部拼装上去,帽子才算拼好了。”   “啊呀,原来这顶叫通天冠的帽子,这么复杂啊!”他小脑袋点点,一边感叹,一边继续忙活。   拼合通天冠的帽体不难,可要装好那些配饰物,就是件细致活计,没那么简单了。   不说别的,单单那缠绕在帽子山脊上的十二串玉珠,要从前连到后,就得费很大功夫。时不时的,当他刚把这头连好,前面串起的地方又脱离开来,害得他不得不转回头重新开始。   虽然水铃儿装得十分幸苦,可只要在脑子想像,那位失主不但能重获遗失之物,还将见到他丢失的材料已被拼装为成品--一顶漂亮的帽子,他的表情得有多么惊讶和高兴,他心中便动力倍增,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返工,终于成功将十二串珠子,全部牢牢固定在了通天冠上。   最难的部分既已完成,接下来把簪钮缨钮归位,再从纽眼里穿过朱纮与朱缨,通天冠的拼接工作,就大功告成。   水铃儿两只小手捧着通天冠,左瞧右看,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师父,这顶帽子铃儿全做好了,可真好看!铃儿能不能戴着玩一会儿,再还给失主呀?”   他一说这请求,声音就好像给吓了一跳,急促地阻止道:“不可!铃儿,既然这帽子不属于你,你只是在助人为乐,又岂可擅动别人的东西?此帽为神物,戴上便不能再取下,你莫要儿戏,赶快从这十字诀的虚境里出去,把帽子交给应该得到它的人吧!”   说完,声音就消失了。   水铃儿这下可急了,赶紧跳起身,抱着通天冠向回跑,边跑边疾呼:“师傅,铃儿错了,铃儿再也不说要戴这个帽子,您不要生气,出来见见铃儿呀!”   他一路跑,一路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就是再也找不见竹月。   正在这时,他身边的海洋,却景象突变。   温煦的阳光在瞬间被阴霾替代,海面上转眼就阴云密布,海水也变得深邃不安。浪花卷挟暗灰色的泡沫,一层接一层地冲击沙滩,并不住地出阵阵低吼。   水铃儿惊呆了,眼见远方海面的浪头变大,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就要将他吞没。他再顾不得寻找竹月,只能遵从声音的吩咐,赶快带着通天冠离开虚境。   才跑出几步,却见前方闪出一道鬼魅似的的黑影,然后疾向他飘来,同时伸出手,冷冷说道:“那个帽子是我的,我就是失主!” 第二百四十二章 被困祠堂之毒誓   (江南道,余杭郡,江南世家)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江南子墨,你这个混蛋,你要是不放了我,我就让我的鬼兵把你这破祠堂全部拆了,一把火烧掉!我乃堂堂帝神宫的月华公主,根本不是什么江南浣姝,你搞清楚了再来关我!”   江南世家高大庄严的祠堂里,寝堂大门紧闭,门上牢牢贴着数道杏黄封条。   被关在寝堂里的人,正疯狂地对那厚重的花梨木门连捶带撞,意图逃脱。   可是每当门扇松动,她欲得逞时,整副门框,从楣到脚,便有一圈圈银光闪过,于是门扇仅浮动几下,便又恢复如初,纹丝不动。   寝堂大门既已贴满黄符,便无需再动用府中护院守卫,只有那些不得不从明楼前经过的家奴或婢女,个个胆颤心惊,低头捂面地匆匆跑过。   他们对那些高耸的、黑沉沉的祠堂建筑,连眼角都不敢斜扫一下,因为他们都清楚,寝堂里关的,可不是什么真正的人,而是一只凶狠的女鬼。   江南君身披貂皮袍子,坐在悯心阁的桃花树下,手捧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貌似正在细读,甚至急促地读出了声:“当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种善根,已于无量千万佛所种诸善根……”   他整副思绪都好像已埋入经书,虽然远处祠堂里,那惊天动地的吵闹声不绝于耳的传来,他也无动于衷,可握经书的手,却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   就算已披上厚厚的皮袍,他依然显得异常寒冷。断手的左腕深藏进衣袖,书在随着右手不住颤抖,读经的双唇,也正抖得厉害。   在他头顶,桃花盛放如昔,而此时繁茂的花朵,却似能理解主人的心情,只是静静呆在枝头,再不嬉闹。   就算偶有几片粉红的花瓣不小心飘落,也只是在他乌黑的丝上稍作停留,悄声叹息后,便又翻飞着落向地面,再也不打扰他。   从稽洛山出来后,茫头鹰按照指示,直接将他们送入江南世家,便匆匆离去。   这老鹰是不能直接闯进人间界的,否则被凡人撞见,就很有可能会被猎杀,从此茫头鹰族种彻底灭绝。   江南君目送它安全离开,便将云清锁进寝堂,又在大门上贴满封鬼的符条。   在他想来,寝堂内供奉着江南府历代先人的灵位,已足能将她困在其中,再也别想逃出去,由此他便可兑现,对曦穆彤的承诺。   其实在稽洛山时,曦穆彤对他说出那么多软硬兼施的话,他怎会意识不到她是对的?并且江南晏在《神武密志》里对他的警告,也还余音在耳。   云清罪大恶极,只要活着,就会对天下苍生带来威胁,这是他在回江南世家的路上,已清楚得出的结论。   但是,他实在没法将她弃之不顾,任她消失在曦穆彤鞭下,所以他只能顺从本心,期望用先祖的力量困住她,由此既保住她的鬼命,也阻止她再出来害人。   可现在经她这疯狂一闹,他还能指望,用人间界的凡人力量关她吗?只怕如曦穆彤所说,她迟早会冲破封鬼符咒,逃回难柯山,再次与天下人为敌。   他甚至开始后悔,不该将十字诀在告诉水铃儿的同时,让她也听到。曾经他以为,若她能登基成神,便可弃恶从善。但当他真正回忆从与她相认那天起,生的每一件事情,就醒悟过来,他果然如曾祖所说,是大错特错了!   现在他唯一能用来弥补这错误的,就是时间。他算好水铃儿如要找出帝冠,大概需耗时十天。只要这十天里云清动不了,她就再也不要指望做什么帝神,那么他至少,能为世人除去这个威胁。   可是,一旦鬼臾区成神,自己的妹妹真会烟消云散吗?还是,这又是她撒的一个谎?   他口里不停念诵佛经,心里还真希望,烟消云散是云清编造的另一个谎言。   被关在寝堂里的云清,挨了曦穆彤三下冰兽鞭,确实是差点给抽散了鬼元。   虽然江南君拼死将她救下,可她的两条腿,已暂时不能行走,脸上那道疤,也再不可消退。   她看向水盆,自己都被那张丑陋可怕的脸吓得连连后退--她青春粉嫩的脸,不光得了一道疤,而且因疤痕太深,连脸颊的白骨都裸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地再次出毒誓:“曦穆彤,此生若不折磨得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我云清誓不为人!你就等着瞧吧,我保证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开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被困祠堂之鬼血   云清法力暂失,被江南君关进了江南世家的祠堂。   虽然她无力逃脱,但想着若能闭气练功,或可尽快提振鬼元,让法力恢复。   谁料给困在这祠堂里,面对江南家历代先祖的灵位,她仅剩的一点力量,也完全挥不出来:她抬不起手,提不起气,动动脖子都得酝酿好半天。疗伤做不到,更别谈提升鬼元,这下她就一筹莫展了。   连续几日过去,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喊叫,江南君对她就是不闻不问。   其实江南世家里的人大多不知,每到深夜,整座大宅已陷入沉睡时,他便会提着灯笼,独自来到这里,伫立在寝堂门前,看她映在窗格上的倒影。   他很想打开门,再多看她一眼,因为日后她若破门逃走,这个妹妹,他怕是再也见不到。   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那么做,所以只能垂泪站立一会儿,再悄然离开。   闹了几天,云清歇下来了。她已想清楚,再这样竭斯底里下去,非但于事无补,还会更加耗损她残存不多的精力。   于是她开始安静地苦寻对策。   正在绞尽脑汁地思索,她忽觉丹田内,有股燥热感传来。   她是鬼魂,从来就不可能感受出体温,哪怕是运用灭天咒这种,以烈火熔岩为武器的绝世邪功,她也无法体验流火的炙热。可是此时,她竟能感到自己的血在热。   “这是怎么回事?”她奇怪地自问,然后挑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向神台上的烛火。   烛火被她的鬼血溅到,难受地连连跳跃,随后竟闪出一幅虚像,虚像里,水铃儿正割破手腕,向十只阔口海碗注入鲜血。   “这个稽洛山的小崽子,开始拼帝冠了!“初见时,云清大惊,一颗心急得就要烧起来。   不过转念想想,她又感迷惑:“为何从我的血里,可以看到他在干什么?这该不会是谁设下的圈套吧?”   再深想,她转忧为喜,喊道:“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的神血在起作用!老天为求公平,用血热的方式通知我,我的竞争对手已开始行动!哈哈哈,神血为证,还有谁敢说,我云清不是合法的神位继承人?”   一时间,她欣喜若狂,一掌劈向烛火掩映的虚像。   正是她这一掌,让水铃儿错误地认为,自己的血在由红变黑,然后在海碗里,见到了她那张露着白骨的疤脸。   高兴归高兴,令她愁之事依然难以解决:血热是老天对她的提示,可老天不会为她采取阻止水铃儿的行动。就算自己凭这现震他一时,他迟早也会醒神,继续往下一步走,如此一来,自己不就迟了?”   情急之下,她再也不愿坐等失败,打定主意要破釜沉舟,拿自己的鬼命来拼。   她将神台上,用于供奉先祖的杯盏全部取过来,倒空里面的酒水,又割开手腕,效法水铃儿将自己干巴巴的鬼血注入。   待血色略变澄清,她迫不及待地就将十字诀的十字融进血里,饮下十字诀血。   可惜她体虚难支,喝血后,除了尖锐的腹痛,根本找不到入境的感觉。   不仅如此,江南府的先灵之气在这时冒出来,将她团团围困,犹如又对她绳捆索绑。   眼看十字诀血的入境效力在过去,她急得六神无主,心道:“难道我就真的,只能得到这个一败涂地的结局,让那个贱人得逞?”   不甘之情,已令她怒火中烧,对着一排先祖灵位怒吼:“我云清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我既说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就绝不会让夺帝大计现在结束!我定能赢曦穆彤,一定赢得了她!”   心念到此,她已亡命,就手抓过一个烛台,拔掉插在上面的蜡烛,举着烛刺向自己的心口狠狠扎去。   顿时,乌血从她胸口涌出,飞溅上神台。鬼血瞬间吓散那些围困她的先灵之气,以至寝堂里所有的烛火同时熄灭,不仅是寝堂,连整片江南祠堂,包括前面的享堂、茶亭、明楼,后面的庭院、戏台等等,全部陷入一片黑暗。   “我要你们这些江南家的老家伙再来管我!哼哼,本王走了,后会无期!”   她得意地摇身一晃,钻进了十字诀的虚境。 第二百四十四章 花坳抢冠之对骂   江南世家自五百年前建立以来,祠堂从未熄过灯火,现在忽陷黑暗,顿时惊动了所有人。≦一众家奴、婢女、护院等人惊慌失措地冲出来,涌向祠堂方向。   江南君一直没睡,那边生这么大的事,他又怎会不知?只是这事生的度之快,出了他的意料。   当家奴冲进悯心阁向他报告,那女鬼已经逃走,他先想到的就是正在夺冠的水铃儿,连喊几声“不好”,便随家奴向祠堂冲了过去。   冲到寝堂门口,门外的灯笼火光闪成一片,可寝堂内,却黑漆漆,静悄悄,再无人声。   江南君略一迟疑,伸手撕去门上的封鬼符咒,推开门,举起灯笼一看,就见堂内四处黑血淋漓,而那云清,早已没了踪迹。   “原来她根本无需从大门出,而是用自己的鬼血,从虚境里逃走。看来我这个凡人,还真斗不过其他几界的人……”   他难忍悲痛,喉头哽咽着,大声向一众先祖的灵位宣布:“先祖在上,我妹江南浣姝,已在百年前卒于仙魔宴,时年十六岁。从此世间,再无此人……”   水铃儿在景色优美的沙滩上,成功拼出了通天冠,正兴高采烈地打算去找师傅竹月,却见如画的海面,忽然泛起滔天恶浪,天空中也风云突变。   师傅还没出现,一个缥缈的黑影,倒是如鬼魅般站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他征了怔,脑子就好像被人猛击一锤,一个五岁时的他并不知道的名字脱口而出:“鬼王云清!”   这名字一出口,虚境里瞬间天旋地转,所有东西都开始复原。   他五岁拜师大典之后的记忆,全部如潮水般涌回,再低头看自己,早已不是五岁小童,又回复了十八岁少年的身型。   此时,海洋、沙滩与风云翻滚的天空也悉数消失,他惊觉,自己竟与云清同时站在了梨花坳里。   “这……这是什么地方?”   云清环顾四周,惊讶地打量铺天盖地的梨花,有点不可置信,以为她是跟着水铃儿进了另一处虚境。   水铃儿万没料到,虚境的消失,竟会把她跟着自己一起送回来,一下子慌了,怒道:“云清你这个恶鬼!你害我姑姑,害江南哥哥,还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实在是不配再活在世上!这帝神帝冠已在我手上,你休想得到!我可不会让你的鬼气玷污姑姑与先生的梨花坳,所以我要替天行道,代姑姑打得你魂飞魄散!”   “梨花坳?这个地方不是虚的?”云清眨巴眨巴眼,回想他刚才吼的话,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仰头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大笑:“你姑姑和先生的梨花坳?我算是弄清楚了,漠北雪原,她七天不见踪迹,原来就是与那个妖男人躲在这个雪飘不到的山坳坳里苟且!哈哈哈哈……”   “你这个丑婆娘,在胡说什么?你说谁与谁苟且?”水铃儿被她说得更加冒火。   云清耸耸肩,讪笑道:“谁与谁?我说你这个稽洛山的小崽子,不会死到临头,还被蒙在鼓里吧?我说的苟且之人,正是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姑姑,和这地方的主人啊!”   “住口!你这个畜生,不许你用这样的污言秽语侮辱我姑姑和羽风先生!”水铃儿指着她骂道。   云清一愣,问道:“羽风先生?这又是谁?”   水铃儿冷冷答道:“羽风先生,就是你刚才说的,这梨花坳的主人,一位你永远都不配知道他名字的儒士!”   “什么?你说的那个羽风是儒士?哈哈哈……”云清已笑得直不起腰来,捂着肚子呼道:“水铃儿,你这到底是天真得愚蠢,还是愚蠢得天真?”   水铃儿气得火遮眼,也顾不上分析她的话,嚷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是想拖时间,晚点死吗?”   云清打着哈哈,手掌一摊道:“我可没那义务点拨你,也不想再和你多废话。通天冠既是我的,你就快点还给我!”   水铃儿按下怒火,搓着鼻头,忽然想虐一虐这无耻的女鬼,为曦穆彤与江南君出口气,便讥讽地一笑道:“想拿帝冠?来追我呀!追上就给你,追不上,你跪着叫我几声爷爷,然后再让爷爷我把你扔进屎坑冲走!”   说完转身就跑。   云清怒喝:“你这个臭烘烘的小要饭的,把帝冠还给我!”便拔腿追了上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花坳抢冠之灭天咒   水铃儿获得帝冠后,离开十字诀虚境,竟然将鬼王云清一同带回了梨花坳。   云清为把通天冠抢到手,拔腿就向水铃儿追去。   这二人,一个追,一个跑,满花坳的梨花,一时间被搅扰得烦躁不安。凡是他们经过之处,花枝皆随风摇摆,大肆出“沙沙”声,似在愤怒地抗议。   飘飞的梨花雨,也在瞬间因他们而乱了方向,再难辨明东西,只能胡乱地四散而逃。   水铃儿生怕这追逐损坏梨花树,以及花坳里的建筑,所以不敢轻易使用剑气,更不敢拔出指天光剑,只是一手紧握蛟虬剑,一手紧抱通天冠,像只兔子似的连蹦带跳往前蹿。   他还不知云清会灭天咒,只知她身上算有点功夫,不怎么好对付。他现在敢这么挑逗她,仗的是她体虚力乏,法力还没恢复,这样一跑,肯定会虚耗她剩下的最后那点力气。若她能跑得倒地,杀她就容易多了。   云清自然也清楚自己的状况,心知不能再和他这样浪费时间,必须赶在虚脱前,把帝冠夺到手。   于是她竟然再次破釜沉舟,收住脚不再与他追赶,飘身到一棵梨花树下坐定,念动咒诀,准备使出灭天咒。   水铃儿只顾向前跑,却不知身后为何没了动静,心想,“难道她没中计?”急忙转身去瞧,就惊见那一大片连云接天的梨树林里,火光闪闪,眨眼功夫树林就陷入火海,且火势蔓延极快,被风吹散的火星,又点燃了紧靠林边的建筑,连思过斋所在的那处竹篱小院,也未能幸免。   火焰燃起的同时,一股酸腐腥气被风卷夹着扑鼻而来,他赶紧看脚下,现连土壤都开始被那熊熊大火烧融,土地逐渐融成赤红色的,浆液一般的液体,散出的高温蒸灼得他难以忍受,皮肤粘粘的,好像很快就要化尽。   放眼看去,仅在这么短时间内,整座梨花坳就沦成一座活火山,爆炸声四起,灼热的岩浆飞溅且四处奔流,那些飘飞的梨花瓣遇火即化,刚才美丽的梨花雨,已变成了噩梦般的火星雨。   “云清,不许你毁梨花坳!这是他们的梨花坳!”   水铃儿见到眼前惨景,一颗心好像被恶魔撕成碎片,两腿软得站不住。   他试图要把梨花坳从这灭天大火里抢救出来,所以不顾自身安危,也不考虑自己是否真有能力阻止火势,只是不假思索地就要纵身扑入岩浆。   他正冲动到亡命,耳边却响起狞灭天子的声音,焦急地命令道:“铃儿,快打开第一个锦囊,唤出苍茫径,回稽洛山去!梨花坳已毁,你再也救不了!”   “羽风先生,不行,这是你和姑姑的梨花坳,铃儿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毁!”水铃儿回答得声泪俱下。   “来不及了,你必须赶快从那里撤离!鬼王已使出灭天咒,你若再不抓紧时间出去,就会融化在岩浆里!”狞灭已急得嗓音嘶哑,恨不能亲自飞过来,把他拉走。   “什么?你说这是灭天咒?云清会灭天咒!”   水铃儿虽然无法相信,但还是不敢再次违逆狞灭的指令,于是一把从怀中掏出编号为一的锦囊,抽出一张小纸条,展开来读,便读出了纸条上标的,重回苍茫径的口诀。   等他读完,就见那条白白的阡陌小径飞奔而至,快卷起他来,便要离去。而云清在此时也已冲到他面前,亮出十指钢甲,向他手抱的帝冠劈落。   只听“咔擦”一声响,那帝冠被锋利的钢指劈为两半,水铃儿仅抱着一半帝冠,随苍茫径逃走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失声痛哭   逃离梨花坳的最后一瞬,云清从水铃儿怀中抢走了半个通天冠。   水铃儿被苍茫径中的一条阡陌小路卷夹,又是飞翔、旋转、头晕目眩……再次如棵卷心菜般,被包着送回了龙牙镜。   这一次,他的心完全被惶恐与悲痛占据,已想不到用真气护心。所以等阡陌小路甩他上平地后,他又是好一顿翻江倒海的呕吐。   许久后,当眩晕感消失,胸口也不再烦闷,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头虽不晕了,心痛却无法消除。他丧魂落魄地从地上起身,回想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梨花坳火焰连天的场面,只能绝望地自语:“姑姑、羽风先生,是铃儿的错,不该引那鬼王来追我,否则她可能不会冒出毁掉梨花坳的邪念。铃儿对你们不起,羽风先生把她托付给我,我却没能尽责保护,那是属于你们的梨花坳,你们定情的地方……就这样被鬼王毁于一旦……”   忧思到此,他再也忍受不住,伏在地上放生痛哭。苍茫径后的迷雾,仿佛被哭声惊动,流变慢,并向两边分散开去。   他正哭得悲忪,忽觉一只冰冷而又纤软的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一惊,止住眼泪抬头看,竟见到曦穆彤一张冰颜,如初春寒雪般出现在眼前。   虽然才分开几天,感觉上却与她别离了一个世纪。再加上受过荆花藤刑后,她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侥幸活回来,所以水铃儿一时忘了梨花坳里的悲痛,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姑姑……姑姑没事了!姑姑好了!”他抱着活生生的曦穆彤悲声未止,喜悦又涌上心头,一时控制不住,又哭又笑。   曦穆彤爱抚着他削瘦的肩膀,又将脸颊轻贴上他的黑,强压心中感伤,淡淡道:“铃儿乖,不哭,姑姑已经没事了……”   果不出狞灭所料,他和水铃儿离开稽洛山的第三天,曦穆彤就苏醒过来。   她不但全身骨骼无事,连背上的鞭伤,包括过去的旧伤,都已痊愈,这令她十分吃惊,一直试图记起,仙灵冢里究竟是谁在帮她治疗,可能在记忆里搜出来的,就只有一点模糊的影像。   她问过锦书圣与清秋无忧,但那二人显然也知道的不多,只是简单又气愤地告诉她,玄天蟾为她塑骨的第七日,水铃儿派灵童兵在玄冰洞口与他们大打出手,等他们赶到仙灵冢,就只见到他与一名古怪的红衣男子,一同消失在了龙牙镜里。他们也钻进妖镜一路狂追,最后却一无所获,二人还差点出不来。   因为此事,锦书圣气得暴跳如雷,等她一能坐起来,就把斗斗拉过来对质。斗斗为平息事端,自领五十军棍,才算帮曦穆彤把那二位活菩萨送走了。   曦穆彤明知斗斗受了委屈,却无力救他,只能心表歉意。等二留仙走后,向他详细询问整件事的始末,他如实回答,证实了二留仙所说,确实有人在仙灵冢里为她疗伤。   之后一连几日,曦穆彤都没下缥缈殿,只是一人独处,反复咀嚼斗斗的话。他所说的情况,让她心头那种迷离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红衣男子……”   她不住重复这几个字,越来越确信,他在她垂死之际来过,并一直在陪着她。可她又无法相信,他的衣衫会再度变成红色。   “先生既已康复,怎可能还会无端地着红衣?”   唯一能让她停止猜想的人,是水铃儿,可他一连数日不知所踪,她又不得不为他着急。   他到底是沿着苍茫径去了哪里?那些阡陌小路,通向六界里所有的险山恶水,他千万不能因此而出事!   她忧心忡忡地翻查飞火流光壁,可一无所获。   苦思许久,她只能采用看起来最无效的办法:水铃儿既然消失在龙牙镜里,难说也会通过那妖镜回来。既然在其他地方无从找起,就不如守在仙灵塚,那个她唯一能等的地方。   这一日,她正在冰床上打坐,忽听龙牙镜里有动静,顿时油然而生希望。她急忙解掉妖镜封印,穿透迷雾,一路向前寻来。   一直走到苍茫径边,她果然就看见水铃儿怀里抱着个东西,匍匐于地。   他终于平安归来,她算是大松一口气。可当她抱着他,问他这几日都去了哪里,他却哭得如泪人一般,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她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只好先安抚一番,让他暂回浮生殿休息,自己也不用再守在仙灵塚,便回了缥缈殿。   水铃儿回到浮生殿,噜噜帮他换下一身破烂的衣衫,又为他打来热水洗澡。   他抖抖破衣裳,却感觉沉甸甸,再抖一抖,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掉了出来。   他拾起来看,原来这是一小瓶酒,酒瓶上写着三个字:梨花酿。 第二百四十七章 虽苦尤甜   水铃儿既已在浮生殿休息,曦穆彤便安心回了缥缈殿。   她在禅室里静坐,心却怎样都静不下来。   这段时间,羽风的身影如烙印般刻在她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闭上眼回想,过去与他一起共度的温馨时光。纵然那种时光屈指可数,她也已温习过不下千遍,且从来都只觉甜蜜,不觉厌烦。   她躲在回忆里,正想得唇角挂笑,却猛然一惊,暗道:“我这是过于思念先生了吗?怎会有如此幻觉,好像闻到了梨花酿的酒香?”   她惆怅地叹息,估计是自己想得太深,所以才会生出这种荒唐的错觉,唯有凄然一笑,打算开始专心入定。   可几秒钟过去,那酒香一直在往鼻子里钻,不仅不见消散,还越来越浓。她心里咯噔一下,再也忍不住,猛然睁眼,就见到一个白玉瓷瓶摆在眼前。   她难以置信地把瓷瓶抓在手里,上面端端正正写着那三个字:梨花酿。   ……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如遭当头棒击,脑子里“嗡”的一炸,便浑身僵硬,再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勉强抬头,现水铃儿正倚在禅室门框上,一语不地望着她。他眼中含笑,脸上却挂着感伤。   “铃儿?你……你从何而来?哦,我是说你这酒……从何而来?”她惊问,有点语无伦次。   水铃儿抱起双臂,从门口踱到她打坐的台基前,又沿台边坐下,脚不停在地上划拉,酝酿着该怎样开口。   沉默许久,他才鼓足勇气道:“姑姑,你拿在手里的,恐怕是世上最后一瓶梨花酿。因为梨花坳,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   曦穆彤眼前一黑,手一松,酒瓶从手中滑落,又沿台基滚到砖石地上,碎成了几瓣。   瓶子一碎,梨花酿的香气瞬时溢出,飘满了整间禅室。她整个人则好像再度失骨,软软倒在了蒲垫上。   “铃儿,你……你再说一遍,为什么梨花坳,不在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水铃儿料定她听到这消息后,一定是这种反应,虽然心里不忍,却也不敢隐瞒。只是他自己的心,也跟着那酒瓶,碎成了几块。   “姑姑,都是铃儿的错,辜负了羽风先生的托付,没能代他保护好属于你们的梨花坳,还请姑姑责罚!”   他说着,身子向下滑,跪倒在台基边,泪水又夺眶而出。   “羽……羽风先生,你……提到这个名字?”   曦穆彤更加茫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下她倒定神了,问道:“这样说来,你见过羽风,并且这几日,你都是和他在一起?”   水铃儿抽泣着点头,将从她被锦书圣送入玄冰洞塑骨,而后羽风出现,拜托他坚守玄冰洞,七天后,二人为摆脱锦书圣和清秋无忧的追逐,从龙牙镜逃进梨花坳,他又在梨花坳里找出帝神帝冠,直到最后,云清为抢帝冠,用灭天咒毁灭梨花坳的整个过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我猜的没错,果然是先生,他又救了我一次,这几天,他真的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听完讲述,曦穆彤眼中伤感减淡,流露更多的,竟是水铃儿过去从未从她眼中现的,幸福。   她沉浸在这种幸福的感觉里,却忽然记起,有人还在望着她,顿时大为羞涩,止不住把头扭去了一边。 第二百四十八章 禅室叙谈之仇恨   曦穆彤镇定一下情绪,伸手拉起水铃儿,与他一起坐好。   水铃儿双颊赤红,沉痛地说道:“姑姑,梨花坳终究还是被毁于一旦,铃儿没用,斗不过那鬼王的灭天咒。”   曦穆彤轻叹一声,安慰他道:“花开自有花落时,勿盼一枝百年香。姑姑能与羽风,在那梨花盛开的地方相识,已是此生的幸运。梨花坳如果注定要被毁灭,你我又能怎样挽回?最要紧的,是铃儿你能逃离险境,平安回来。我相信羽风先生,也必然怀有与我相同的想法。”   提及羽风,水铃儿曾经与他身份有关的疑问,又重上心头,现在终于找到曦穆彤答疑,当然不会错过,于是拉住她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姑姑,铃儿虽与羽风先生相识不久,却处处都能察觉,他并非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那么简单。您看,玄天蟾为他所养,他识得读苍茫径旁的路牌,还知道怎样引我进幻生符,见那宣英娘娘。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竟然对神位继承人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这可是我们仙界的最高机密!铃儿猜想,姑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离开梨花坳后,会去哪里,对吗?”   曦穆彤见他问得如此迫切,淡然一笑道:“铃儿,尽管你与先生相识的时间短暂,却也和他在思过斋长谈了一个上午。若他愿意向你坦言,只怕你早已知道他是谁,又怎会等到此刻来问我?既然保留这个秘密,是先生的意愿,就说明他认为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不能自作主张,擅违他意。所以你就再等一等吧,一旦时机成熟,我相信他会主动找你的。”   “这……”水铃儿一心以为,师祖姑姑马上就能为他揭晓谜底,谁知她的回答却是要他继续等待,不觉气馁。   但仔细想想,姑姑的分析可谓有理,所以他只好依她之言,耐住性子,任她把话题转去了别处。   曦穆彤叹道:“未曾想,那云清竟识得灭天咒。上次华留仙等人在漠北遇险,累到你中灭天咒的流火毒,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为,现在终于真相大白,施咒之人正是她。看来这六界,可是又多了一大隐患。当时在归来殿,若她未隐瞒这点,只怕在江南子墨赶到前,就已死在我的冰兽鞭下了。”   水铃儿挠挠头,道:“事情既已过去,姑姑再感叹也是徒添烦恼。总之她若再被铃儿遇到,必死无疑!”   曦穆彤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铃儿,梨花坳一战,你已吃过这女鬼的亏,所以切莫再掉以轻心。灭天咒为邪功里的顶层,她既识得,岂可能轻易被我俘获?现在我才想明白,她此次潜入稽洛山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在西海私狱丢失了江南子墨,所以要演出苦肉计,把他给引出来。这个鬼女心机至深,又胆大包天,再加上身怀绝世邪功,确实可算作是我们的劲敌,迟早会对六界构成巨大威胁。这次没杀成她,想必已是后患无穷。”   水铃儿摸了摸胸口,眼中仇恨闪烁:“我因云清而中流火毒,尚可不与她计较,可灵儿却是为了救我,才舍弃生命,把神元吐给了我。灵儿的命,加上师傅的命,我与她此仇不共戴天!”说罢,狠狠一拳向石砖台面砸去。   曦穆彤苦笑道:“何止灵儿和竹月,因她惨死的无辜之人,已多得难以计数,且这样的冤魂,日后还不知要增加多少。所以我不能再等,必须主动出击!”   水铃儿见她说得如此坚决,惊问:“姑姑,难道你已有打算?”   曦穆彤点头道:“不错,上次与子墨会面,他给了我一副未标任何文字的地图。根据云之裳的描述,我想那地图所绘之处,正是云清的老巢,殍幽湖底的难柯山。所以我的打算是,通过苍茫径前往难柯山,捣毁她的鬼巢!” 第二百四十九章 禅室叙谈之命令   曦穆彤说,她要亲自去难柯山捣毁云清的鬼巢,水铃儿乍听之下,觉得这计划甚好,但转念一想,又不赞成。 ≦   他这师祖姑姑可是刚刚才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活回来,就马上又要以身犯险,他实在是不舍得让她去。   可以曦穆彤的个性,若是此计划她已决定,又有谁能阻止?所以他想了想,答道:“以姑姑的本事,捣毁难柯山自不在话下。不过铃儿若与姑姑合力,胜算会更大一些,所以请带我随行!”   “不行!”他话一出口,曦穆彤就拒绝得斩钉截铁,听不出一点商量的余地。   水铃儿满心委屈,生气道:“为什么?姑姑不是应承过,只要我达到禅功六层,那么无论你去哪里,都会带我同往吗?”   曦穆彤点点他的额头,怪道:“你呀,一时聪明一时糊涂!这捣毁鬼山,并非姑姑不带你去,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你去完成呢!”   水铃儿一愣,摸摸被她点过的地方,恍然大悟,忙道:“是啊是啊,我怎么一急,就把七星火种的事给忘了?通天冠被鬼王抢去一半,她如果伙同南风长老,抢在我前面去东海取到火种,不就可以直接点燃帝神宫里的七星神灯了吗?”   曦穆彤道:“你这才说得像话。协助帝神继承人登基,是目前的头等大事。如果六界之战真有打响的一天,神族归向,势必成为决定我方胜败的关键。所以只要鬼将军一日未登基,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   水铃儿自知刚才冒失了,不敢再言语,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曦穆彤的口气转为命令,威严地喝道:“水铃儿听令!”   他忙站起身,跪倒在台基边,拱手道:“请姑姑吩咐!”   曦穆彤道:“事不宜迟,你明日就起程,前往东海寻找那龙生九子,获得七星神灯的火种。斗斗会陪你同往。”   “什么?斗斗?姑姑为何要安排他陪我去冒这个险?”水铃儿不解。   曦穆彤深邃一笑,道:“斗斗的前世,可是轩辕帝身边的内侍魏行。哪怕他已作为竹叶灵童转世,与十万芒鹰烽火营的战士,也有斩不断的联系。你不会这么快,就把他讲过的与上辈子有关的故事,给忘了吧?”   “哦,姑姑果然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只怕稽洛山所有灵童转世前生的事,姑姑都了若指掌!”水铃儿感叹道。   曦穆彤一脸肃然,答道:“这是自然。稽洛山十万灵童兵,个个都有感人至深的故事。试想竹树精作为精灵界道行最高的精灵,岂会轻易接受没有功绩的凡人,为他们赋予新生?”   听了这话,水铃儿更加心生敬慕:“原来,稽洛山不仅是一座拥有军事力量的仙山,还是一座圣灵之山!”   曦穆彤道:“不错。当年在泰山脚下,我为众生拦下那万魂夺骨锁后,稽洛山就已注定将成为一座圣灵归属之山。所以若有一天,我将管理此山的权杖传授于你,你不可有丝毫怠慢,更不可辱没使命!”   水铃儿一听这话就受不住了,一下蹦得老高,急道:“姑姑,你,你这是在说什么呀?铃儿不要接任何权杖,唯一的心愿,就是永远追随姑姑,伴你左右!”   曦穆彤拉他在身边坐下,笑道:“怎么又开始说浑话了?从古至今,你何曾见过真正的永远?姑姑已守了这仙山千年,总有一天,会走到路的尽头。到那时,就算姑姑不在了,山也不能倒。所以你若不为姑姑分忧,我还能找谁?”   “姑姑--”   水铃儿忽觉心口绞痛,身子一屈,又跪了下去,含泪哀求道:“铃儿求姑姑,不要……不要像师父和星师叔那样,离开铃儿,将我孤零零一人留在稽洛山!你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亲人全都不在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席话,说得曦穆彤心底又是泪海翻波,伸手搀起他道:“你看你,姑姑不过是在说以后的事,你就这样当真了……” 第二百五十章 禅室叙谈之心愿   水铃儿听曦穆彤仿佛在与他诀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直到她说那是以后的事,他才擦干脸上的泪,又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心道:“姑姑,你这无端端的,想吓死铃儿吗?”   又听她继续道:“那鬼王云清,既然能使灭天咒,威力自是不可挡。所以除了助鬼臾区称帝之外,你承担的另一项大任,就是继续练熟耀海诀,然后开始指天禅第七层,万宇诀的修习。”   “这……”水铃儿听得有点奇怪,问道:“姑姑,上次我急于要练耀海诀,你认为我度太快,坚决不允,为何现在这第七层,却没有之前的顾虑了呢?”   曦穆彤走下禅座,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问他道:“铃儿,你还记得你五岁时,在拜师大典上与我的约定吗?”   水铃儿想想,笑道:“当然记得,那时铃儿一心想要成仙,以常伴在师傅、姑姑和师叔的身边。”   曦穆彤追问:“那么如今,你是否成仙的心愿依旧?”   通仙大典、通仙汤、修成仙身……这些字眼,可是他五岁时,时常在心里念叨的愿望。   但他在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也没忘记,当年他渴望修仙的初衷:他根本就不在意什么青春常驻,不老不死,他只是希望,能永远与他深爱的三位亲人在一起。   可如今,师傅仙去,师叔失踪,只剩下他与师祖姑姑相依为命。说实话,这个心愿不知从何时起,就被他彻底忘去了脑后。如今曦穆彤重提,一下又勾起他对儿时的许多回忆。   他不知她是否已猜中自己的心事,总之不等他回答,她就继续道:“雪狼泣月之夜将近,战火硝烟的味道,已越来越浓。你必须赶在战争前夕,修到第七层,然后……”说到然后,她顿住了。   水铃儿忙问:“然后怎样?”   “然后姑姑陪你,去蓬莱参加通仙大典,让你修成仙身。”   “师祖姑姑,这仙身,铃儿认为,不修也罢……”他窘迫地低头,声音低如蚊吟,曦穆彤却还是听得清楚,愕然问:“哦?不修也罢?你此话怎讲?”   他嗫嚅道:“我……我说不清楚,只是这样感觉而已……”   曦穆彤看他粉脸涨得通红,不免心下怅然。就算他说不清楚,自己又何尝不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在她看来,水铃儿的前世是神,就算时至如今都还是凡人,也不过是暂借凡人躯壳,以达转世目的。他就如那鱼跃浅滩,迟早要跳过龙门,显出他武战神的本色。他在修炼指天禅上表现出的突飞猛进,不正是他身体里,战神潜能的体现吗?   这一世,他本可以再度成神,但为留在稽洛山,他主动放弃了神位。这或许是天意,可当六界之战来临,他必定会成为支撑正义一方的中坚力量。若到时他仍无仙身护体,岂不是要处处受到制肘?   想到此,她决定先不逼他,等日后再循循善诱,于是安慰他道:“好了,此事我们暂且不议,等你真能练成万宇诀时再说吧。一但你修行时机成熟,自然会有新的有缘人,出来引领你。”   水铃儿听说将有新的有缘人出现,立时忘了刚才的话题,好奇道:“铃儿自开始修习此禅功,每上一层,都会有不同的前辈前来指引,开始是四灵,后来是师傅。这万宇诀,又会是谁出现?姑姑可否透露一二?“   曦穆彤笑道:“瞧你性急的,姑姑不是已经说过吗?等时机成熟,他便会出来见你。你现在不必急于知道他是谁,总之,一定是你认识的人。”   “姑姑又在和铃儿打哑谜!”他嘟着嘴暗自抱怨。前面关于羽风先生的谜团还没解开,现在,可是又多加了一个。   曦穆彤看看窗外,道:“铃儿,此时天色已晚,明日你便要启程,早早回去歇息吧。我估计你需要带的物品,斗斗已帮你备齐。”说完推推他,示意他离去。   水铃儿站起身,恋恋不舍地向她道别,走下了真龙峰。   不过他并没回浮生殿,而是来到了明珠峰顶。   他听人说过,师父曾经,就是夜夜站在明珠峰顶守望姑姑的。今夜他希望能替代师父,守望她一晚。 第二百五十一章 禅室叙谈之命盘   目送水铃儿离去,曦穆彤走下了禅座。   她沿着禅室的门窗边细查,确信四周无人,便将门窗紧闭,又熄灭烛火,然后坐回禅座,扬动手臂,摊开手掌。   瞬时,一个紫气环绕,看似旋转的小小轮盘出现在她掌中,那是她的七星命盘。   初看之下,命盘周围的八卦图形尚还清晰,紫气也正浓。可当她拟用手指拨向“乾”位,以观仙族气势时,一指点下,指尖竟偏离“乾”位,准准落在了“离”位上。   “啊……”她轻声惊呼,紧咬下唇。   其实这已是近日来,她第二次查看自己的命盘,也是第二次,无法指准“乾”位。   “离”,为离散之象,难道……   她再次看向命盘周围,那圈紫气,已在慢慢淡散,而原本清晰的卦象,也变得模糊,覆盖盘面的阴阳符,开始分不清界限……   收好七星命盘,禅室里灯火重燃。   曦穆彤一动不动,看似打坐,双眼却没闭上。   梨花酿的清香持续飘来,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笑了。   她走下禅座,俯身将摔碎的酒瓶,一片片拾起。   因为走神,碎片割伤她的手指,几滴血,洒在了地上。她徒然一惊,好像在瞬间领悟到什么,抬起头,手也停在了半空。   梨花坳已毁,这洒落满室的酒香,也终将散去,而他,却将梨花的芬芳种进她的记忆,永世都不会消散。或许世上并非没有永远,而是有一种真实的永远,叫做回忆。   她放下手中碎片,想起水铃儿刚才对她说,羽风先生离去时,不仅因耗尽功力而身体虚弱,连衣衫,也变得鲜红。   她奇怪地自问道:“因塑骨而功力耗损,实属正常。可先生既已康复,怎可能再犯虚症?然而虚症已严重若此,却又能在一夜间,通过练气复原成常人,这必不正常。先生,你到底在向我隐瞒什么?”   她手腕转动,那块从巨蚕阵中缴获的,刻有“狞”字的银色符牌,出现在手中。   “得先生相救大恩,彤儿理应亲自去绝望之陵致谢,不过在去之前,我需要先见一见鬼臾区将军……”   梨花坳中,云清仅抢到一半通天冠,愈加气急败坏。   水铃儿逃离后,她一个人了通脾气。但那花坳里除了她,再无其他人可供泄,她自觉无趣,横下心将梨花坳彻底摧毁,总算得了一点报复的快感,便打算离开火海,动身赶往西王山。   临走前,她回望那已被炽热的灭天咒岩浆吞噬的梨花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高兴地对天呐喊:“曦穆彤,在这世上,只要你爱什么,我便恨什么!你爱你徒弟,我已经要他死了!你爱那妖王,他总有一天不得好死!对了,你不是还爱天下人吗?那我便恨尽天下人,将他们统统杀光!而你,当所有你爱的全部失去后,你也得死!就如你这梨花坳,被我彻底烧成灰烬!哈哈哈哈……”   可是从进入稽洛山,到现在梨花坳里使出灭天咒,云清的鬼元已如将灭的油灯。   她瘫坐在地上,眼看自己的下半身,开始变得飘浮,同时头顶的日光光照,也正变得强烈,不禁万分焦急。   她想了想,猛然一拍脑门,大喊一声,“我怎么忘了这么好的东西!”便一把从袖口掏出那粒曦穆彤在支离山交给她的曦穆灵珠,化作一股青烟,钻了进去,然后催动灵珠,飞向西王山。   她气息奄奄地躺在灵珠里,拼足了劲吮吸曦穆彤的内丹精华,以保自己的魂魄不散。想不到一个时辰过后,她的力量竟恢复了一半。   “看来世间对这个女人的传言,也不全是讹传,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最起码,曦穆灵珠被誉为世间至宝,哪怕用几座城池都换不来一粒,可是不假。哼哼,曦穆彤,你竟然就这样大意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它将为你带来什么样的恶果,估计你预料不到吧!”   她恶毒地想着,见自己气力有所恢复,脚下便开始加。没出几个时辰,已抵达西王山,直冲进了鹿鸣宫。   南风长老尚在山中,见她如此狼狈地飘进来,竟给吓了一跳,惊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回来了?莫非,你这苦肉计演成真的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鬼王受辱   云清这一趟,算是捡回一条鬼命。   她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安全抵达西王山,谁知一见南风,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问,不禁心情更坏,暗自怒道:“你这老蠢货,苦肉计演成真的,老娘我还回得来吗?”   嘴上却不敢冒犯,化回人形,恭敬地施礼道:“徒儿见过师傅。这演成真,倒是没有,不过还是因为演得太过投入,所以受了点伤。”   南风一听,哈哈大笑,指着她露出白骨的脸道:“这还叫只受了一点伤?就算你假戏真做,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脸给毁成这样吧?辛亏你已成鬼,不必嫁人,否则谁还会要你?不过话说回来,像你这般心狠手辣的女子,怕是脸长得再美,也没哪个男人敢娶。大概他们见了你,都要如避瘟疫般逃之夭夭吧。所以嘛,你现在这副德性,可是与你的心地相匹配了,哈哈哈……”   “师傅你……”云清才刚刚经历过生死劫,好不容易逃回来,不光没听到南风半句安慰之词,还被他贬损得无地自容,只恨得七窍生烟,就差再次使出灭天咒,将这干瘪老道烧死,然后让他的西王山变成一片火焰山。可一想到帝神登位还得靠他,她只好继续忍气吞声,对他陪笑脸。   “哎呀,我说师傅呀,好歹云清也是你的弟子,你何苦把话说得这般难听?女孩人家,不管是人是鬼,面子都算是头等大事,师父若能为云清寻到治疗疤痕的灵丹妙药,令我回复如花容颜,徒儿为师父效劳,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南风鼻子里重重一哼,道:“别把话说得这样严重,等你成功登基后,不来坑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废话少说,那顶帝冠抢来没有?快拿出来给为师看!”   云清就怕他问这个,一听他说要看帝冠,吓得那白骨脸上惧色立现。   南风见她直缩脖子,心知不妙,忙问:“你不会是演完了苦肉计,却一无所获吧?”   云清见再瞒不过,索性大着胆子道:“拿……当然拿到了!我云清是什么人?这点小事岂能难倒我?不过……”   “哎呀,不过什么?拿到了就快给老夫看!”南风急吼吼地吼道。   云清还在支吾:“不过……哎呀好了,你自己看吧!”   她不耐烦地扬手,摇出那半个帝冠,递了过去。   “啊?这……怎么就只有半顶?我说,你去了半条命,就夺回来半个帝冠?我……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南风长老捧着那一半通天冠,直气得吹胡子瞪眼。   云清白眼一翻,冷冰冰道:“师父啊,您也知道我这一趟,是去了半条命,就别再唧唧歪歪了。半个帝冠又如何?好歹我也算是赢了。现在帝冠在我和那水铃儿手里,一人一半,就算他跑去东海,没我这一半,也休想从龙生九子那里得到七星火种。所以我们只要控制住九子洞,照样是稳操胜券!”   南风一听,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计较,问道:“那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云清道:“因为我被那个稽洛山的恶婆娘重伤,所以夺冠才稍迟了一步,不过所幸没有大损失。这抢火种嘛,我们就得抓紧时间了,绝不能再让他们钻空子,抢先机。师父,今晚我便呆在曦穆灵珠里闭关,尽量恢复鬼元,等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起程赶赴东海,去采那七星火种。” 第二百五十三章 树林密会之误会   (绝望之陵,扇瑶宫)   天将微明,狞灭天子在扇瑶宫里处理一整晚折报后,觉得头脑隐隐作痛。   一般说来,他忙于政务时,哪怕连续三四天不眠不休都不会知累,可近日却不知为何,时时有疲惫感袭来。   “难道是因为为彤儿疗伤,虚耗过大,连聚神丹的药力都有所减弱吗?”   他认为这疲惫,源于尚未从上次的损耗中恢复,便没多想,迈着小方步踱回寝殿,打算在天亮前小憩一会儿。   进了寝殿,和衣倒下,没几分钟,他就睡了过去。   可他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地,他始终觉得一丝慌乱缠绕心头,好像将有大事生。   那感觉搅得他不敢睡深,没躺多久,就努力想睁眼醒来。但他眼皮实在沉重,试了几试,都没能成功。   可他就算半梦半醒,也能朦胧地意识到,有一道白色身影,如阵清风似的飘到床前,伫立良久,一直在盯着他看。   可那身影并没唤醒他,仅沉默地呆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去,离去时,似乎踢翻了什么,因为用力过大,弄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动。   “那道白影是彤儿!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响动声终于把他从不沉的梦里拽出来,猛然睁眼,就要从床上跃起,却觉得身子正被一个东西沉沉地压着,垂眼俯视,吓得他大叫一声,原来那是一个半裸的狐女,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再看寝殿正中,翻到的香炉里,丝萝扣暧昧的香味,还在不断向外飘散。   “不好,刚才肯定是彤儿来过,她见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才会气得掉头走掉!可她,可她是怎么进入绝望之陵的?这狐女又是怎么回事?”   惊疑加惊慌,狞灭天子快急疯了,就要冲下床去追赶。那狐女却在此时被惊醒,一把扯住他,出酥糯的郦语莺声:“天子,不要走嘛……”   狞灭顿时怒火升腾,大喝一声“滚开”,一巴掌把她扇下床,便冲出了寝殿。   他疾驰如风,一追出绝望之陵,就果真见到曦穆彤飘雪般的背影,在微熹的晨光中渐行渐远。   “彤儿,不要走--”   他急得心乱如麻,脚下聚拢千股力道,踏风奔过去,“嗖”的一下,就拦在了她面前。   曦穆彤没料到,狞灭会在她还没走远时就醒来,且这么快就追上她,倒被他这忽然的一拦吓住。等回过神,望见他惶恐不安的表情,对他与那孤女的苟且更加深信不疑,怒得举起纤手,就要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可巴掌还没落下,狞灭已牢牢将她手腕扣住,两眼死盯着她,眸子里连扯几道闪电,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道:“我!没!有!彤儿,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光着身子跑出来是不是?天才刚明,你怎么就舍得离开那温香软玉的温柔乡?”   曦穆彤怒气冲冲,手虽然不能动,可说出来的话和满面怒容,比耳光更让狞灭难忍。   “彤儿,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你要我怎么解释才肯相信?”   他努力辩白,坚决不放弃,曦穆彤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不知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吗?那可是你妖王的寝殿,没你的允许,谁敢躺上你的床榻?难道你是丝萝扣享受太多,糊涂了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树林密会之哀伤   曦穆彤去绝望之陵探视狞灭,竟撞见他与一个狐女躺在床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跑。1   狞灭追上她,解释一箩筐,却无法让她相信自己的清白,索性什么都不说了,死死捏住她的手腕,就是不放开。   他强迫她看向自己,炽烈似火的目光投进她的眼里,坚毅又执着,容不得她有半分抗拒。   四目相触的一瞬,曦穆彤就已感觉,他目光虽坚,却如两道细索,被万缕柔情包裹,紧紧绑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被那柔情围困,她再也没有挣扎的**,绷紧的身子放松,也如他那样,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彼此相视,僵持许久,他才松开手,却没放她离开,而是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就要强吻。   曦穆彤这下倒真不答应了,狠狠一掌推开了他。   “你……彤儿,难道你还在怀疑我?”狞灭一时急火攻心,又要咳嗽起来。   曦穆彤心一慌,忙伸手相扶,可还没碰到他,脸色就是一变,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我信你,我信你并没真在自己寝殿点丝萝扣,与那狐女干见不得人的事,我信那是有人在故意害你。”   狞灭听她这样说,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终于减,人也立时平静。但他转而又不解地问:“你既信我,为何依然是这副神态?”   曦穆彤怒容化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悲伤。   她的眼神柔如丝帛,触得他神魂颠倒,痴痴说道:“先生,我见过鬼臾区将军了……”   “啊……”他心头一颤,明白了她刚才那一系列举动,起因为何,舌头却一时僵住,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聚神丹……还剩几粒?”她继续问,声音却轻的自己都难以听清。   不过他可听得清楚,赶紧定下心神,按住她的双肩道:“彤儿,现在我们不要想这个好不好?我……我还有时间……”   “羽风先生!”   她大声打断了他:“你说过不会骗我,可此事难道要等到你走的那天,才肯让我知道吗?”   狞灭天子的手从她肩上滑落,一直滑到她的手边,又紧紧握住,然后牵着她,一语不地落到雪原上,一片寂静的小树林里。   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的脸,在等他的回答。可她其实更害怕他开口,怕他真说出诀别的话。   “彤儿,我求你,不要怪鬼叔叔。”他这头一句,竟是为鬼臾区求情。   曦穆彤垂下头,黯然答道:“我怎么会怪他呢?没有他,先生说不定已在梨花坳……”后面几个字,再也说不出来。   狞灭的眼睛,顿时被哀伤遮盖,显得黯淡无光,那一缕哀伤里,又透着对她的不舍。   曦穆彤缓了一缓,继续说道:“其实彤儿,对鬼将军是充满感激的。他同意从灵珠里出来见我,我才知若不是他,用十万烽火营战士的精魂之气炼制聚神丹,然后交给你,也许几个月前,你就已熬不过去了。可你既然还活着,我就绝不会放弃。只要彤儿还有命在,就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她说得如此坚定,如此深情,令他虽然伤感,心底却暖意融融。   拥有她这深厚的爱意,他竟飘忽地觉得,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不过这种陶醉仅闪过一瞬,很快的,理智便重占上风,他开始担心她,急道:“灭天咒是绝世邪功,其反噬力量强大无比,根本无药可解。彤儿,自从与你相逢,上天又多赐了我一年阳寿,我已心存感恩,再无他求,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去做什么傻事!”   曦穆彤在心里流着泪,暗道:“就算你再无他求,也不可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枯朽道长是灭天咒的创始人,我去求他,说不定他就会有法子。万一真的救不回你,彤儿便打算随你而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树林密会之安慰   狞灭不知曦穆彤的真实想法,被她的话感动得喉头紧,却不敢轻易落泪,怕惹起她更多的伤感,只好挤出一抹笑容道:“我的好彤儿,别难过,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呢?我答应你,为了你,在服完最后一粒聚神丹前绝不放弃,会一直寻找救自己的方法,好吗?”   “真的?”她将信将疑,生怕他不过是随口说出这话来安慰自己。   狞灭轻轻将她揽进怀中,逗弄她道:“不是真的,我就喜欢见到,你为我心疼,为我着急的样子,所以我宁愿就这么一直病着。”   “你……”曦穆彤见如此严肃的交谈,竟谈出他一副嬉皮笑脸,气得又举起巴掌来打他。可这次,他却不再反抗,而是一脸享受地闭上眼,等她手落下来。   于是她的手真落了下来,不过等落到他脸上,已不再是耳光,而是温柔的爱抚。   狞灭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报以深情一吻,又好奇地问:“绝望之陵隐藏在天山深处,且守备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除了握有妖王符牌之人,可是连只鸟儿都飞不过妖陵结界的!”   曦穆彤抿嘴一笑,嗔道:“就许你跑去人家的稽洛山,人家就进不到你这妖陵吗?”边说边扬手,手心里就出现了那个银色符牌。   “这……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狞灭猜她有这块牌子,结果果然猜中,不觉吃惊。   于是曦穆彤便将童不仙如何被南风长老蛊惑,利用探心镜的镜魂制出龙牙镜,她又是如何察觉异状,与三留仙一起去泰山缴获妖镜的整个过程,向他详述了一边。   狞灭听完,不住苦笑,叹道:“原来藏在我脑中,对你们仙族构成重大威胁的云霄大门钥匙,竟是这样来的。”   一提到云霄大门,曦穆彤又开始紧张,急道:“先生,到现在恐怕只有你我与那妖道……哦……你亚父,知道钥匙下落,此事万一被其他任何一界的人听到风声,只怕都要引起轩然大波。恐怕到时你这绝望之陵,再也不得安宁。钥匙在你手里,我自然放心,可我担心的是那南风,他会不会不择手段……”   曦穆彤的担忧,其实一直就萦绕于狞灭心头,从未消散过。   南风长老处心积虑地通过探心镜弄到这把钥匙,为保安全,在他睡着时偷入他的梦境,把钥匙藏进了他的大脑。现在怎可能因他重返妖王王位,就舍得轻易放弃?   不过今时的他,在聚神丹的帮助下,早不再是梨花坳里那个濒死的书生。绝望之陵大门重启时,妖王法力完全回归他身,再加上天咒功的功夫,南风再想埋近他,可就难于登天了。这可是妖道当初藏钥匙时,始料未及的状况。   想到此,他安慰曦穆彤道:“你别担心,只要我眉间的妖印不灭,就是亚父的王上。绝望之陵不比梨花坳,他是奈我不何的。”   曦穆彤美目含情,呆望着他,明显忧心不减。   其实二人均为一族领,各自又怎会不明,在雪狼泣月之夜到来前,南风必会有所行动,不惜一切代价地把钥匙夺回去。   相比狞灭,曦穆彤唯一不知道的,是妖道的关心咒虽然不足以威胁妖王,但若有鬼王云清用灭天咒从旁相助,可就难说了。万一其后再出现什么更可怕的探心高人,估计到时唯一能阻止敌人获得钥匙的办法,就是让藏它的大脑停止活动。所谓大脑停止活动,不就意味着死亡吗?   可是此事,绝不能让曦穆彤察觉,否则她只会更加担心,并为自己没在稽洛山杀死云清而懊恼。   所以狞灭唯有自己悄悄想办法,哪怕最后只能用死的方式解决,他也在所不惜,总之绝不会让钥匙落到敌人手上。   其实就算没有钥匙之忧,他也还有那一身神秘的热血,不知到底将会给世人,带来何种灾难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树林密会之歉意   绝望之陵前的小树林里,二人均陷入沉思,各自想着心事。   曦穆彤先回过神来,连唤了两声“先生”,却见狞灭如尊玉雕般,已不知神游何处,不觉更加忧心。   狞灭感受到她探寻的目光,惊觉失礼,忙收回思绪,应道:“哦,不管怎么说,我也会为你保住这把钥匙,只要有机会,就会寻机将其毁掉。只是钥匙从我梦境进入,一时无法找准它具体的位置,只能慢慢来。”   他这样说,曦穆彤也无计可施,同时还得顾及他的安全,生怕他见自己着急,便为了取出钥匙而不惜伤到大脑,所以不敢再多言。   狞灭趁机岔开话题,问道:“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探望我吗?”   曦穆彤道:“除了探望,彤儿也是来致谢的。先生数次三番在彤儿遭难的时候出现,对我舍命相救,我实在是不知以何为报。若没先生,彤儿现在,恐怕早已不知魂归何处了……”   狞灭听罢,腼腆地笑道:“你看看,好端端的,怎又变得如此客气?你我心心相印,情比金坚,只要我还活着,就定不能让你有事。只是,我求求你,以后断不可再做这样的傻事!就算你不顾及我的感受,也得,顾及我大哥吧……”   “什么?你大哥?”曦穆彤吃了一惊,不知除去鬼臾区,他何时又冒出来个大哥。   却听他继续道:“我大哥心里已经够苦了,若他再得知你因他而受刑,并险些因此丧命,岂不是又要心碎一次?”   “这……”曦穆彤这下明白了,惊问:“江南子墨,何时做了你的大哥?”   狞灭叹了口气,便把捣毁西海私狱后,江南君与他二人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兄弟,之后又在静心殿找出十字诀,却误中南风奸计,赶去稽落山救云清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而这些,他在书信上可只字未提。   曦穆彤听完,既为他二人高兴,又心怀感伤,同时暗藏的愤怒,自不必说。   她先俯身向狞灭拜道:“先生在信中告知的西海之事,令彤儿自叹无能。仙族领地正生此等惊天惨案,却未能及时察觉,真是愧对那些枉死之人。彤儿谨代万千冤魂和江南子墨,拜谢先生!”   狞灭天子一时大窘,一把拉起她,红着脸急道:“彤儿怎可如此多礼?若无你提供的线索,我又怎会想到西海海底,埋藏着这样的惊天大密?所以怎可说你对此事无觉?”   曦穆彤站起身,继续道:“可叹子墨为了维护这个恶贯满盈的妹妹,不惜自毁身份,却不知自己这番所为,将为六界苍生带来多么大的隐患。其实先生,不该为他隐瞒离开私狱后的下落……”   狞灭知她所指为何。   在她受刑后,他每每忆起此事,又何尝不是追悔莫及?只好惭愧道:“当时我确实不知,那鬼王就是他寻找百年的嫡妹。如果我意识到后面会生这样多悲剧,是断不敢向你隐瞒的。彤儿,我保证,以后不管生什么,我都会一字不落的向你实言相告!”   得了他这保证,曦穆彤宽慰一笑,不再怪罪,转而说道:“鬼王云清,罪恶难书,我虽放过她一次,却绝不能再放她第二次!否则她日后无论再造多少杀孽,都会变成江南子墨心上的伤。只要多死一人,他便会觉得,那是因他而起!”   狞灭见她语气沉稳,似已心有计划,忙问:“彤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曦穆彤点头道:“不错,此番除了来探望先生,亲自答谢先生的救命大恩之外,我还想求你为我指明,苍茫径中的哪一条小路,是通往殍幽湖下的难柯山的。我打算近日便去捣毁云清的鬼巢!” 第二百五十七章 树林密会之同行   曦穆彤告诉狞灭天子,她已打定主意,要去摧毁云清鬼巢,那座位于殍幽湖底的难柯山。   她的打算听得狞灭大惊失色,连声阻止道:“彤儿万万不可!”   曦穆彤见他紧张成这样,十分不解,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狞灭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现在就要跑去,急道:“那难柯山,我在轩辕古墓里听雀鸟们提过,说里面不仅机关重重,还被数以万计的水鬼缠绕,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灵,只要进入湖水,就再无生还可能。我,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过来,绝不能再让你去冒这种险!”   曦穆彤被他阻拦,本要争辩,却眼珠一转,动了点小心思。   她抿嘴一笑道:“你看,现在倒是你心疼我,为我着急。我就要去那鬼巢,这样就能让你等在绝望之陵里,为我牵肠挂肚!”   这一次,狞灭丝毫不为她的玩笑所动,也不松开抓她的手,只是认真说道:“彤儿,根据我所掌握的,与难柯山有关的资料,那里曾是神族信使,密语修罗的精灵山。密语修罗并非简单的精灵,它们曾拥有极其庞大的精灵机构。经过万年积累,难柯山里各种机关密术遍布,多得数不胜数。现在密语修罗从世间消失后,它更成为了一个隐秘的军事要地。过去因世间仅存三界,我便一直以为,那支军队是魔王魇烈私藏的暗兵。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我亚父在灭掉神族后,把那地方赐给了鬼王,被她建成了鬼山。按雀鸟给我的情报,山里至少驻扎有十万鬼兵。所以你这样单枪匹马地跑去,无异于送死!”   狞灭说的这些,曦穆彤早已从云之裳口里得知,所以并不吃惊。她既已铁了心要去,自然不会因狞灭的劝阻而更改,只好安慰他道:“毁去鬼山的计划势在必行,唯有这样,才能给云清来一记迎头痛击,让她再也嚣张不起来。你想想,十万鬼兵,将给世人带来多大危害?并且据我所知,她马上就要与她师傅,也就是你亚父,一起前往东海,和铃儿争抢七星火种。所以这是趁她老巢空虚,一举捣毁的最好机会,此时不毁,更待何时?多谢先生告知那鬼山内情,只是彤儿心意已决,请先生勿再阻拦。”   狞灭见劝不了她,且仔细想来,她分析的也不无道理,便毅然道:“好吧,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不要去,要不,我和你同去!”   “什么?先生要与我同往鬼山?”曦穆彤一愣。   狞灭答道:“正是。我知道你去意已决,所以这趟,我是陪你陪定了。”   曦穆彤见他如此坚持,自己若不答应,估计他就不会愿意告知在苍茫径里,通往难柯山的路标究竟是哪一个。   其实有他相随,她心里更踏实,可是求之不得,但观他疲惫的面容,她又很犹豫,迟疑道:“先生若能同行,自然是好,只是你这身体……”   狞灭一拧她细滑的脸颊,笑道:“有你这剂灵丹妙药伴在身边,我怎么舍得去死?”   “先生,你又来了!”曦穆彤被他的油嘴滑舌羞得冰颜热,拍开他的手,嗔怪地扭过身去,却又马上被他蛮横地扭转过来,痴痴命令道:“不要背对我,我想能,我想能一直看着你的眼睛……”   大事都已谈完,二人约定,三日后在龙牙镜里的苍茫径旁会合,启程共赴难柯山。   说好后,曦穆彤便要离去,狞灭却拉着她的手,死都不肯放,哀求道:“让我再抱抱你,好吗?”   曦穆彤睁大双眼,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一身金色的王袍,衬着妖媚无比的妖王容颜,显得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同时眉间,还隐约跳跃出火焰妖印,美目中也时不时会随情绪,划过闪电的影子。他这模样令她觉得陌生,因为这是第一次,他真正以妖王的形象与她见面。   于是她说不出话,反而有点想向后退,木纳地问道:“这……这抱我之人,是羽风先生,还是狞灭天子?”   狞灭最怕听到这句话,可在分别之际,还是从她口里听到,心顿时痛得一抽,不由分说就将她紧拥进臂弯,含泪道:“我暂时是天下人的狞灭天子,却是曦穆彤,永远的羽风先生。”   二人难舍难离地道别后,狞灭回了绝望之陵。   曦穆彤踏着满地积雪,独自走向树林外,边走还边考虑,三天后该如何捣毁难柯山。   冷不防,却有一道身材高大的人影,从一棵落叶松后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定睛一看,吓得几乎站立不稳,失声惊叫道:“锦大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树林密会之华留仙   与狞灭天子告别后,曦穆彤决定回稽洛山。 她边走边考虑捣毁鬼山一事,不防之下,竟被锦书圣拦住了去路。   锦书圣背起双手,带着一脸阴森站在她面前,冷冷然一语不,身体挺得直如他藏身的那棵落叶松。   曦穆彤却似一只受惊的小兔,浑身颤抖,几已语无伦次:“锦……锦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书圣冷笑着,恶声说道:“笑话,天下大道,人人可走,这里是妖陵大门外,我凭什么不能来?”   “什么……原来,你是在跟踪我,一直从稽洛山跟到了绝望之陵?”曦穆彤虽然惊恐,心里却隐约生出怒气。   锦书圣一甩衣袖,道:“彤妹,你尽可以把话说得难听。不过你若没做亏心事,又何须紧张成这样?”   曦穆彤强压惊魂,直了直背脊,喉头也不再抖,淡然道:“于私来说,我并未做任何亏心事,所以没什么好隐瞒。大哥,你是一直都躲在那棵树后吗?”   锦书圣侧头瞟了她一眼,讪笑道:“哦?你打听这个,是指望你的丑事没被我全听去,还是有什么人,没给我撞到?”   听他这口气,不用问,刚才在树林里与狞灭天子的对话,还有那些搂搂抱抱的动作,已被他尽收眼里耳里。   他既已全知,曦穆彤便无可抵赖。其实她本就希望自己爱得光明磊落,也不想作任何抵赖,于是更加镇定,只叹了口气道:“彤儿来见妖王,一为感谢,二为请他指点捣毁鬼山一事,并未如大哥所言,做什么丑事。他在彤儿的生命里,也绝非见不得人之人,暗中往来,只因我二人身份特殊,为免天下人误会,才不得已而为之。但我毕竟是仙,与妖王相恋有违仙律,大哥若要公事公办,彤儿任你处置。”   “你……你任我处置?”锦书圣没想到,刚才她还如惊弓之鸟,转眼就变得大义凛然,心想她这仙的定力,还真非常人可比。   不过他华留仙也非寻常之人,自然不会任由她反转成功,反而拿捏住自己,便耸耸肩,调过头来,凶恶地瞪着她道:“你还有脸自称仙?你这么说,是让我代天下人处置仙族之,还是代我那苦命的断箫兄弟,处置你这背信弃义的贱人?”   “锦大哥!”曦穆彤听他如此出言不逊,气愤难当。   他却一扬手,止住她道:“不要叫我什么大哥,我当不起这两个字了!彤儿,从你入玄冰洞重塑冰骨时起,我就已开始怀疑你稽洛山有鬼。当时水铃儿的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诡异,让人不得不起疑心。就算那个斗斗为他做了替罪羊,又怎能打消我的疑虑?若不是这样对你暗中调查,我还得给你二人骗到什么时候?”   曦穆彤眼中怒火迸现,道:“我掌握的许多事,都属仙族最高机密,不可轻易向外公布,为何到你口里,竟都变成了骗局?无论你怎么想,我也依然敬你为大哥,所以请你说话时自重!”   “你……”锦书圣被她这样不卑不亢地噎住,气得牙咬得咯咯响,半晌才道:“好,既然你和我打官腔,我就不和你谈公事,只谈私人关系。若不是我一路从稽落山尾随你至此,至今都还不知,你会背着我断箫兄弟又爱上了别人!可怜他为了你,还躺在棺材里醒不过来,你却……曦穆彤,就算你背叛他,与别的男人苟且,也断不能是那妖王啊!你知道按照落音竹宇仙律,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锦书圣越说越激动,已近乎咆哮。   曦穆彤却丝毫不为他所撼,平静地答道:“我当然知道,仙如通异族,并泄露机密,将被判支离山悬刑。可我从未向他族泄露任何仙族机密!我和羽风先生的爱,乎于情,止乎于礼,就算我们深爱彼此,也从未越过雷池半步。大哥,我二人在林中的对话,你若是真的从头到尾听去,还判断不出彤儿是否说谎?”   “你和他说什么我管不着,可他是妖王,就是不行!”锦书圣怒吼。   曦穆彤再不退让,抬起头,目若寒冰地逼视他道:“羽风确实是妖王,却是心怀天下,拥有大爱的妖王!如果他只爱我曦穆彤一人,大可抛下绝望之陵,抛下整个妖族,与我去浪迹天涯,可他没有那么做。仅西海私狱一事就足以证明,他对六界生灵所怀的是怎样一片丹心,你凭什么用你的狭隘,去度量他的妖王身份,又对他如此菲薄?” 第二百五十九章 树林密会之辩论   论起道理来,锦书圣从来就不是曦穆彤的对手,这次又不例外。≦   加之被她指责为心胸狭隘的人,他更气得五官走位,怒指着她道:“你犯得着次次都要搬出这种大道理来压我吗?我可以不冒犯你的心上人,只谈我自己的兄弟。他对你情深一片,五百年痴心不改,你却为救一个魔女,把给他救命的麒麟血砂送给别人在先。现在,又背着他扑进别的男人怀里,你还当真狠得下这心!等有朝一日,断箫醒来,你打算怎样面对他?或者在你心里,根本就指望他再也醒不过来?”   曦穆彤一直理直气壮,可当锦书圣搬出断箫,她坚强的心,渐渐软了下去。断箫那双深情的眼睛,开始在她脑海里浮现,令她双腿软,差点站立不住。   她了会儿呆,答道:“大哥,断箫于我,亲如兄长。彤儿在年幼时得他眷顾,以为那是爱情,可等长大后,才知原来感觉不同,感情便不相同,爱情与亲情,不可胡乱混淆。其实早在多年前,断箫就已明白我并未真正爱上他,所以才禁足于无望殿,十年不出。此事千真万确,你若不信,等他醒来,尽可去问。”   “什么?断箫一直就知道你不爱他?”锦书圣脑子一炸,又有点傻眼,不甘心地追问:“他真的在躺进真玉棺前,就清楚你对他的心?”   曦穆彤点头。   “可既然如此,他后来为何还要舍命为你治麒麟毒?”   他连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曦穆彤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反唇相讥道:“大哥,断箫过去救彤儿,为的是爱,如今救彤儿,为的是义,你身为留仙,一直以‘义’字当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非要彤儿明说吧?”   锦书圣失言而被她钻到空子,顿觉脸上无光,玉面涨得通红。他却仍不放弃,端着兄长的架子继续责问:“彤儿啊彤儿,哪怕你对断箫无情,他对你也尚有义在。我听起来,这些你都清楚。可你对他的义,又在哪里?”   这句话,再度激起曦穆彤对断箫的歉疚。她心里泛起酸楚,耳边,又响起了那曲九转回肠的《远归》。   虚境会议之后,云剑已前往澜沧江见澜沧神,并要到麒麟血砂,交给了全音真人。如无意外,断箫这几日就会醒转。   不过此事,尚未通知锦书圣与清秋无忧,只因寻找募须神族,助真正的鬼王归位之事,属高度机密,绝不能生出半分差池,所以暂时不便向外透露。   可她却不慎让锦书圣在此时,现她与狞灭的秘密,她该怎样安抚住他呢?   锦书圣见她不语,认为已占到上风。他眼神里充满阴险,脸上却摆出一副绝望的神气,冰冷地对她道:“彤儿,我待断箫,犹如亲弟,待你,则如亲妹。无论你我在对世事的看法上,分歧有多大,我对你的兄妹之情,也已无法改变。私通妖王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你既已清楚,我自不用重复。不过你已被缚支离山九十九年,受尽锥心之苦,我又岂能再亲手把你送去那仙族地狱?”   曦穆彤心头一震,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惊异地抬头看他。他却只是抬手指指前方,漠然道:“你走吧。” 第二百六十章 树林密会之伪装   曦穆彤私会妖王,被锦书圣现,本以为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却想不到竟要放她走。   曦穆彤疑惑地问道:“你……你就这样放我走?”   锦书圣阴沉着脸,答道:“就算如你过去攻击我时说的,我锦书圣有仙人洁癖,对那些妖鬼之流不屑一顾,但那狞灭天子刚才的话,我也听得清楚。看来他虽是妖,倒也并非如世间流传,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甚至,他还在为造福天下苍生出力。如今乱世将临,我若固执己见,坚持要用落音竹宇仙律法办你,并因此激起妖王的仇恨,导致仙妖大战,又于天下何益?你也知道,我读书虽多,却实在没有你们那样,宽广得能容天下大道的胸怀。我怀有的,只是维护我小小仙族,为我所在意的人挡挡风雨的志向。既然我被亲情束缚,无意对你公事公办,你就快走吧,只当我今日眼瞎耳聋,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你若再不走,可别怪我反悔。”   曦穆彤身子一晃,赶紧扶稳一棵树,以防跌倒。   锦书圣这滔滔不绝的一大通话,让她在此刻产生错觉,觉得过去那些事,都是对他的误解。   其实自从他煽动一帮仙人,针对江南子墨在轩辕山制造出那场混乱起,她就已对他有所怀疑。   童不仙死后,她更加感觉,有不少风波都难与他脱掉干系,所以开始在暗中对他进行调查,并由此查出,他为当上五岳之,确实在仙族内部做过不少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的小动作,其中就包括,他是怎样一步步刺激得童不仙走上绝路的。   她一直在存心找机会办他,无奈这人虽自私狭隘,却很聪明,只要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会缩回头去,老老实实为仙族做几件好事,于是自然就会有人跳出来为他说话,令她无计可施。   如此一来二往,她还真拿他没办法了。   不过今日,被他撞到这事,为了不影响到狞灭,她已抱着与他鱼死网破的决心。谁知他竟主动提出要放她走。他这举动,究竟是又在耍什么心计,还是如他所说,确实是因眷顾兄妹亲情,不忍对她下手?再深想他刚才说的话,若真是出于真心,那他所为,可是远高于亲情,直可被称为义举了。   想到这些,她一时间倒迈不动腿了。   而锦书圣,脑子也没闲着。   曦穆彤查他,他早就知道,也绝非不在乎。从他现她在调查自己的那天起,他心里就怀有深深的恐惧,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留仙名头,被她朝夕间毁掉。   他仗着自己在仙族里树大根深的势力,可以对付她,甚至反叛她,可是,他有一条不为任何人所知的软肋,他在乎她。   没有人知道他深藏在心的秘密:从在支离山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已深深走进了他的心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地期盼,有朝一日能得到她。   她与断箫反目,令他把自己关进无望殿里十年不出,他心里甚为高兴。可是,经过多次试探,他现不管她爱不爱断箫,也仅是把他当作大哥来敬,这又令他大为受挫。   他因此而变得意志消沉,天天躲在华山上舞文弄墨,被清秋无忧与云之裳看在眼里,却当成了是他对断箫的在意与关心,这反而弄巧成拙,助他提升了在他们心目里的形象。   在曦穆彤受荆花藤刑之前,她对他查得很紧,似乎已到了握有足证据,就要爆的边缘。本来她若是死了,他也就免掉了这个威胁,无奈他又舍不得,始终还是在奢望,有一天能把她弄到手。   他对她身负的家族毒咒毫不知情,思量着就是不与她成亲,哪怕仅占有一次她冰清玉洁的身体,他都满足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树林密会之心机   锦书圣暗恋曦穆彤五百年,本还抱着希望,终有一日能得到她,可这次却得知她已将一颗真心,交给了那个他鄙夷万分的妖王。≦不仅如此,他还亲眼目睹那二人搂搂抱抱,爱得难舍难离,怎能不嫉火中烧?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即将那妖王碎尸万段,然后把曦穆彤拉进自己怀里。   不过,经过与她的一番对话,他倒是冷静下来,脑子里灵光闪现,为自己摆出了第二个选择。   “这个女人,我想了五百年没弄到手,最后却便宜了那个狞灭天子,难道我就甘心这样一无所有地退出?五岳之,相比统领仙族的仙,算得了什么?我锦书圣奋斗这么久,女人和权利,至少总得到手一样吧!   “曦穆彤,你既然舍得查我,就迟早有一天,会不顾情面地对我下手!难说我一个不留神,连华留仙的地位都要被你毁掉。虽然我不怕你,但若是机会来了,我也不能轻易错过!   “我对你有情,不会去主动揭你与妖王的恋情,但谁都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只要你继续和他来往,这事就会有被揭穿的一天。那时,仙族必将大乱。   “所以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如果你舍不得对我以身相许,我就不如在你出事前,把仙宝座抢过来。你有这么大把柄抓在我手里,还怕你不就范吗?不过我知道你的性格,吃软不吃硬。如果对你硬来,只怕你会与我玉石俱焚。   “所谓成大事者,必得付出代价,我倒不如施道苦肉计,先让你心甘情愿地把仙大印交到我手上。至于你这个人,我也不能白白单方面付出这么多年。我要是得不到你,别的男人也别想得到!唯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让你死!”   锦书圣在这边费尽心机地算计,那边曦穆彤虽读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心里却如有感应般,一阵阵泛起慌乱,然而又说不清,这慌乱的来由。   她不自觉地,就联想起了自己的七星命盘,那渐散的紫气与模糊的八卦图,仿如鬼影般,再次浮现眼前。随即那个想法,又被硬生生塞进她的脑子:我已经快死了。   锦书圣定好毒计,抬起头,见她果然还呆立着一动不动,心里一阵狂喜,十分为自己的神机妙算得意。   “走!你快走啊!”他积蓄一番力量后,打破树林的沉寂,咆哮着推了她一把。   咆哮声将曦穆彤从浑噩里拉扯出来,她无暇细想,只好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林子外挪。   可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难以名状的、沉闷的呻吟。   “大哥--”   她惊觉大事不好,急忙回头,顿时吓呆了,只见锦书圣双膝跪倒在雪地上,身前的白雪,已被溅成一片殷红。   再看他两眼,两只眼眶血流如柱,本该呆在眼眶里的眼球,此时被他抓在了手里。   双目已残,他似乎还不想罢手,将眼球扔进血泊,又举起两掌,向两只耳朵击去。   “大哥住手……”   曦穆彤撕心裂肺地尖叫,整个人弹起,如支离弦的箭般飞到他身边,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大哥,你……你这是何苦……”她已心痛得不能呼吸。   锦书圣身体剧烈摇晃,如棵将被西风吹倒的枯树,沉沉道:“因为私放鬼王,你自罚三百荆花藤鞭刑。我今日包庇纵容,将你私放,亦当效法,罚自己剜去双眼,断去听力。从今往后,我锦书圣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所以今日之事,就全当没生过。我,我再也管不着你……”   “大哥,你疯了吗?你这般自虐,还谈什么当没生过?你叫彤儿,今后如何自处?我错了,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你快停手,断箫已经醒了,他已经从真玉棺里苏醒了,难道你就不想再见到你所疼爱的弟弟吗……”   曦穆彤急火攻心,顾不上什么秘密,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什么?你说……你说断箫……他醒了?”   锦书圣这才停住手,不再挣扎。   见这几句话奏效,曦穆彤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痛苦地看着他血淋淋的脸,内心无比自责。她再也不愿怀疑他,反而认为自己过去,是误将珍珠当卵石,错看了他--他绝不是一个自私狭隘的小人。所以她再无顾忌,将云剑取得解药的实情,统统说了出来。   锦书圣听完,又哭又笑,眼泪和着血水,溢出空落的眼眶,嘀嘀嗒嗒往下淌:“我的断箫兄弟,终于从真玉棺中苏醒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东海之行之出发   (稽洛山,明珠峰顶)   水铃儿被曦穆彤赶离禅室,要他回浮生殿好生休息,他却并未遵从她意,乖乖地回去,而是学过去竹月那样,坐在明珠峰顶,整整一夜守望着真龙峰。   半夜时,他看见千翼冰雪兽闪着白光的身影,消失于稽洛山的结界之外,说明他师祖姑姑,已驾兽离去。   “这么晚,姑姑要去哪里?是了,她一定是赶去见羽风先生。他们见面后,会说些什么?会不会,谈起我呢?”   他就这样,一直一个人坐着痴想,不觉间天已大亮。正打算起身回去,就感到身后有人在使劲推他。   扭头看,原来是斗斗。   斗斗此时已马裤短衫地装扮整齐,肩头扛着两个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并且他身后也不再背竹弓和箭囊,而是换上了一把坚硬的竹剑,腰里则插着把闪亮的钢刀。   “铃儿,我们该出了。”斗斗催促他道。   水铃儿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正要随斗斗下山,却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多望了一眼那云遮雾绕的缥缈殿。   不知为何,此次离开稽洛山,他心里竟充满难离,那种感情,又转化成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好像是要与曦穆彤生离死别似的。   他把视线从缥缈殿移开,宽慰地笑笑,对自己说了一句:“水铃儿,你想得太多了。”   斗斗跨竹剑,他使用蛟虬,两个少年,一齐踏剑御风而飞,却一边穿云钻雾,一边各自想着心事。   水铃儿率先打破沉默,问斗斗道:“斗斗,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天下海晏河清,再无战祸,你会做些什么?难道还要像现在这样,日日跟着兵龙兵虎大人操练吗?”   斗斗被他问得一愣,这个问题倒确实没想过。   他戎马一生,习惯了与战马钢刀为伍。如果有天离开军营,还真不知该要去往何处了。   水铃儿见他愣,知道自己找对了话题,便笑道:“如果是我,若真有这样一日来临,我便一人一剑,去云游天下。我要走遍天下的名山大川,阅遍人间的奇闻轶事。你说这种生活,是不是快哉爽哉?”   斗斗听得也笑了,于是他们打开了话匣子。   斗斗问他道:“如此说来,你不打算陪着曦穆姑姑,长留在稽洛山里?”   水铃儿大手一挥,摇头道:“非也非也,就算再无战事,稽洛山也是我家。游子离家再远,也总有回家的一天!并且如果姑姑愿意,她可以和我一起去遨游天下。能与姑姑一起外出闯荡,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   “只是什么?”斗斗见他话说一半就停了下来,顿生好奇。   水铃儿吐吐舌头,庆幸自己没说漏嘴。   其实,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姑姑总有一天,会随羽风先生远走。那时稽洛山独剩他一人,不正好可以去游历一番天下吗?可是姑姑与先生的事,属于绝密,他可不敢轻易泄露。   他侧过身子,碰到斗斗询问的目光,只好打马虎眼道:“只是但凡这世上的美景,姑姑还能有哪里没看遍?所以我猜想,她不一定愿意与我同往。”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东海之行之海边   斗斗听水铃儿如此解释,觉得很有道理,低头想了一想,认真说道:“要是真有太平盛世到来的那一天,我陪你去吧。虽然重生为竹叶灵童后,我已活了几百年,却极少离开稽洛山。知道山外之事的途径,除了各山各岛传来的仙报,便是我自己那隔空的精灵网络。如果真有机会,让我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一定是人生一大乐事!”   水铃儿竟得他如此承诺,顿时大喜过旺。他兴奋地一蹦,离开自己的蛟虬剑,蹦到了他身边。   斗斗的竹剑冷不丁就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怒得狠狠一抖,抖得两人都差点摔下去。   水铃儿可不管,大剌剌伸出手指,要和他拉勾:“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斗斗,我们今日拉钩为凭,请竹剑为证,日后畅游天下,我二人必定同行,你绝不能反悔!”   斗斗见他虽已是少年模样,却依然处处显露小孩心性,也觉得有趣,便老实地与他拉了拉手指。   二人就这样一路有说有笑,直奔东海而去。   御风而飞,约过了两日,他们终于抵达了东海之滨。   站在海边向远方眺望,只见这里碧波与青天一线相连,翻涌的海浪,几乎能触到天空的云层。   海滩上,沙粗如石,色泽暗灰,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灰带,蜿蜒地盘绕海水,并将其困住。可是,白浪又偏不服气,非得顺着呼啸的海风,强势地奔腾而起,企图一口便能吞没那灰带。   斗斗告诉水铃儿,现在正值涨潮时分,所以东海海面,才会呈现出这股气势。   水铃儿用手在眉端搭起个蓬,眯着眼往远处瞧,边瞧边不住声感叹:“一直以来,我能见到的,要不是平如明镜或宝石的湖泊与河流,要不是各地的仙山美境、奇峰峻岭。现在一眼望见这大海,竟叫人心生无限苍凉之感,觉得天地广博,蕴含无穷奥妙,我们这些人时常自以为强大,实际却如这沙滩上的石子般渺小。如遭海潮冲袭,便不堪一击。”   斗斗见他自顾感概,似又要痴,忙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道:“我二人肩负大任,马上就要前往海底的九子洞取七星神灯火种,可不能不堪一击。我们最好尽快入海,找到九子洞,才是当务之急。我估计那个鬼王和她师傅,怕也快到了吧。”   水铃儿经他提醒,猛然想起正事,再也顾不得对着大海抒情怀,开始思量怎样才能下到海底,去寻那九子洞的入口。   斗斗说得没错,云清抢夺帝冠时失利后,对于七星火种,必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她和南风的出现,是迟早的事。   二人正小声商量,斗斗忽然手指放向唇边,嘘了一下,示意水铃儿静声。   水铃儿不知生何事,忙安静下来,着力去听,就仿佛听见,前方隐约有女子的哭泣声传来。   斗斗奇道:“此处如此偏僻,又见不到任何人家,怎会有女子在哭呢?事有蹊跷,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他分析得十分有理,水铃儿点头,二人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地找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东海之行之惠秋   水铃儿与斗斗到得东海,正商量如何去找九子洞入口,却听前方似正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他们十分警惕,静悄悄向前探查。   一直走到一片礁石横生处,哭声渐大,已能辩出那哭泣之人,与他们相隔不远。   二人停下脚步,又细听一会儿,然后对视一眼,斗斗指向右手边,他们便一起跃上一块凸起的巨石,趴在岩石边缘,俯身往下看。   这一下果然见到,在与他们相隔大约两块礁石的地方,有一个纤瘦的女子,身着天水碧的罗衫,梳着回心髻,一只脚似卡在了礁石的石缝间,正呜呜嘤嘤哭个不停。   “哎呀!斗斗你看,真的有人出事了,我们快去救她!”   水铃儿见状,侠义心起,连想都不多想,就急急忙忙地从巨石上跳起身,飞奔而去。   斗斗想拦下他,等把情况研究清楚再说,却哪还来得及?只好也跟着从石头后闪出来,向他追赶过去。   水铃儿奔到女子身边,打量她两眼,深施一礼后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孤身在此?又何故哭得这样伤心?”   女子妆容散乱,泣不成声,见有救兵到,来不及收住眼泪,就挂出一脸喜色,抽抽搭搭地哀求:“这位公子,请救救小女子吧!奴家贪玩,本想在沙滩上拾些贝壳回去收藏,却见一只小螃蟹甚是可爱,便去追赶,谁知一不留神,脚就被卡进这岩石缝隙里,动弹不得。我已足足困在此地两个时辰,眼看潮汐渐涨,还是不能脱身,也未见家人来寻,以为就要死在这里了!”说完又哭。   水铃儿听她说得凄凉,忙安慰道:“姑娘莫慌,就算你家人未来,我们也已经到了此处,很快就能助你脱困!”   这时斗斗也正好赶到。   他刚站稳脚,就见水铃儿伸手,试图去掰那女子脚边的礁石,忙大喝一声:“铃儿且慢!”然后目光警惕地盯向女子。   他见她衣着不俗,像极官宦人家的小姐,眼里虽然含悲,眼光却闪烁不定,极不自然,一看就令人生疑。   他确定其中必然有诈,便话道:“请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要独自一人来这荒凉的海滩?看你的举止与衣着,应该是个大家小姐吧?怎的就没个婢子在旁伺候?”   女子见斗斗一脸精明,不像水铃儿那样单纯幼稚,他又问得详细,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信任,忍不住露出一丝慌乱,暗自在心里愤恨,这第二个人怎会出现得如此压点。   但她看来道行不浅,仅慌乱片刻,便恢复镇定,唯唯诺诺地答道:“回这位小哥哥,奴家名叫惠秋,家住东海岸边的海岩镇。家父是海岩镇镇长,平日里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奴家,所以我每当觉得闷时,便独自来这海边戏耍。奴家本有随行的婢女伺候,谁知刚才跑着跑着,就与她二人走散了。还以为她会为奴家担心,很快寻来,却不料这么长时间,她竟也没露面。如此不知护主的奴才,看等我脱困后,怎样回去撕了她!”   说罢,露出一脸的凶狠。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东海之行之黑烟   嘴巴可以骗人,表情可以骗人,眼睛却难以骗人。 叫惠秋的女子,美目里透着凶光。   水铃儿涉世不深,对世途的凶险毫无知觉,所以并没看出她有问题。可斗斗两眼雪亮,怎可能觉察不到她的异样?   他见她弱质芊芊,却眼光凶狠,已知她绝非善类,更是决定不帮,一把将水铃儿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铃儿,这个女子不可信,你千万不要碰她。我们来此寻七星火种,到达的时间与具体会采取什么行动,鬼王都一清二楚,必会想方设法地用毒计给我们设障,以抢在我们之前到达九子洞。你想想,我们一到,此人就出现在此地,你还觉不出这巧合里的诡异吗?我们身负大任,不容有失,所以不得不防。我看你还是快随我走吧,如果她说的确是实情,她家人必定很快寻来,不会让她有事的!”   水铃儿一听,眼睛顿时瞪得大过铜铃,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道:“斗斗,她一个小姑娘,落难在此,哭得如此可怜,你竟然打算见死不救,就这样掉头走掉?海水正在涨潮,万一她的家人没来得及找到她,她被海潮席卷而去,不是得白白丧命?你我多年好友,我却不知你的心肠有这么狠!”   “你……”为了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他竟这样语出不逊,斗斗大为光火,一下子背过身去,再不理他。   水铃儿意识到自己意气用事,话说得太重,心生歉意,正想和他说对不起,却听惠秋在一旁娇滴滴地尖叫:“哎呀,好疼啊,我的踝骨,可能断了……”   她叫得这么惨,又说连踝骨都断了,水铃儿急得不顾斗斗,又跨大步赶到她身边,不假思索地伸手过去,扳住了她夹在石缝里的脚。   斗斗大呼“不好”,想快回身拉他,却见他已一手把住礁石,一手拽着她腿向外一抽,立时便帮她解了困。   “难道是我看错了,这女子没有问题?”斗斗脑子里刚刚闪出这个想法,那边就传来一声惨叫,这次惨叫之人,却是水铃儿。   原来他只动动手就救了惠秋,十分高兴,正抬起头想和她说话,却忽觉一阵眩晕,随后一股黑烟直飘入眼,眼球顿时如被火烧般剧痛。他大喊一声,倒在礁石上失去了知觉。   斗斗目睹惠秋偷袭水铃儿,也只能任由他软绵绵地倒下去。那二人相距太近,他根本来不及施以援手,直急得大汗如雨,怒喝道:“你这个恶女人,果然是云清派来的鬼!你休想伤我小主!”边说边从背后拔出竹剑,奋力向惠秋劈去。   谁知他的剑尚未落下,礁石缝里就黑烟四起,转眼已将他团团包围。   为防黑烟侵入身体,他一把竹剑舞成团风,将自己护在正中,可那黑烟却越飘越浓,并飞快地一股股聚拢,形成了强大的龙卷风的态势。   最终,他还是抵挡不住,也倒在了礁石之上。   ……   不知过了多久,水铃儿恢复了知觉。   他感觉头顶好像被什么利器劈裂过,疼得难以忍受。   他忍不住喊出声来,却听耳边一个银铃般的女子声音响起,在惊喜地唤他:“铃儿,你醒了!”   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他赶忙睁眼,便望见了一张俏丽的面容,顿时惊讶地半支起身,喊道:“凤姨?” 第二百六十六章 炼獳大哥之消息   水铃儿和斗斗在东海岸边,遭到云清派来的鬼兵偷袭,失去知觉后再醒来,却见到了凤涅。   原来凤涅自那日离开稽洛山之后,就一路奔去了江南世家。   她虽猜出江南君是出事了,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期望能在他的府门口遇到他。   她不敢进去,只远远地离那红漆大门站着,连续观察了好几日,却始终见不到江南君进出的身影。   猜测被证实,不用问,正是他从那私狱里救她出来,自己却身陷囹圄。   那处私狱是何等可怕,连自己一个魔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一具凡人之躯?她独自一人,急得彷徨无助,想想实在是既无处可去,也无人可求,便只好赶去东海投奔炼獳。   东海是炼獳的故乡,他在海底某处,有一座小小的海晶宫。   除去宫殿之外,他还拥有一帮虾妖兄弟,同时也能联系到其他海域里的海族,相互间传递信息,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海底信息网。所以他对于东海内外的事情,都能打探得十分清楚。   凤涅到时,炼獳正进行到闭关尾声。   他与凤涅一同被俘,其实也是身中血针花与银珠火的双重剧毒。不过因为他是大鱼,体内生的那层厚厚的鱼脂,倒是帮了他大忙,将大部分毒素都挡在了体外。所以闭关没几日,他的毒就已清得差不多了。   听虾兵来传,说凤涅姑娘到了,炼獳赶紧出关,将她迎进海晶宫,并为她安排好了住处。   凤涅安定下来后,他二人就一直在头对头合计,可合计许久,也猜不出他们曾经呆过的私狱,到底会在哪一片海域。   炼獳于是不再猜测,开始向四海海族广询贴,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确切消息。   那些海族还真没叫他们失望。时隔不久,西海的贝族就传来密信,说那里的海底惊现一座私狱,被妖族结界封死。   不过后来出现一个高人,由贝族的贝母载着,去了那私狱。不单如此,他还仅用一夜时间就将整个私狱捣毁,释放了里面所有不幸的囚徒。据说那人,可是刚刚归位的妖族妖王!   收到这个消息,凤涅既是高兴,又是忧心。   她高兴的是,江南君这下终于得救了。忧心的是,那妖王恶名远扬,且私狱本来就是由他妖族中人设立,不知他捣毁私狱,究竟是真的大义灭亲,还是惺惺作态,实则有其他目的?   万一他此举不怀好意,江南君岂不是依然陷在鬼蜮之境,生还希望渺茫?   所以这二人,就一直躲在东海海底观察妖族动向,希望能再多探听一些消息。   这日,他们正在海晶宫里商谈,忽有虾兵来报,说竟然在东海海边的礁石上,现了鬼族踪迹。   这可令他们可吃惊不小,炼獳道:“我倒是曾经听说,妖王归位后,鬼族便有异动。但是东海地处偏僻,远离中原那些名山大川,鬼族人怎会这么快就找来这里呢?难道他们是为了……”   凤涅听他话里有话,忙问:“你知道些什么?难道这东海里,藏了什么鬼族感兴趣的宝贝?”   炼獳笑道:“是有宝贝,但最感兴趣之人,可不应该是鬼族!”   凤涅奇道:“哦?照你说来,感兴趣的该是什么人?”   炼獳凑过头去,神秘地答道:“神族。” 第二百六十七章 炼獳大哥之相助   凤涅正与炼獳谈话谈到兴头上,想知道东海里究竟有什么宝贝,会引得神族人感兴趣。   谁知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就又慌里慌张冲进来一名虾兵,通报说,海边又冒出来两个人,似是来自人间的少年,被鬼族的鬼兵袭击了,问要不要救。   凤涅一听,一颗心就悬了起来,想都不及想,便大声道:“救!当然得救!炼獳,我们快出去看看!”   她的话正合炼獳意,便由凤涅跟着虾兵走在前头,他紧随其后,三人一齐向海面赶了过去。   等他们登上海边礁石,正好看见惠秋带一帮鬼兵,要向水铃儿和斗斗下杀手。   凤涅二话不说,立即出手相救,喷出魔族圣火烧散一众鬼兵,惠秋也趁乱逃走了。   他们来不及追赶惠秋,赶着查看虾兵提及的两位人间少年。这一看,凤涅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见到的其中一人,正是水铃儿。   水铃儿从昏迷中苏醒,睁开眼见到第一人竟是凤涅,也觉得恍如在梦里,不过还是止不住惊喜,几乎要一头扎进她怀里。   可他仅在瞬间就想起斗斗,不及向二人致谢,就要冲去找他,以确定他无事。   凤涅忙拽住他道:“铃儿,你别冲动,你的朋友伤得比你重,看样子是与那帮鬼兵周旋了许久。他与你不同,已被鬼烟熏伤内腑,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   水铃儿听罢一脸愧色,懊恼不已,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哭道:“都是我,是我害了斗斗!他的阅历比我丰富,一早已看出惠秋有问题,我却不相信他,结果累得他受重伤,我不配做他的朋友!”   斗斗受伤,凤涅也很难过,但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只好安慰道:“事已至此,你无论有多伤心,都于事无补。你放心吧,这里是你炼獳大哥的地盘,他多的是驱鬼烟的灵药,只要斗斗留在海晶宫里受他照料,保证过几日就没事了。”   “几日?”水铃儿得凤涅安慰,虽然不再担心斗斗的伤势,却开始为夺七星火种的事愁,急道:“可是凤姨,我们等不了几日啊!”   凤涅一惊,心里生出疑问,便先问他道:“铃儿,你不是一直安安稳稳地呆在稽洛山吗?为何会出现在东海?你这跑出来,彤儿知道吗?”   水铃儿知她担心自己是又偷跑,便将他在曦穆彤指示下,要帮神族归世、帝神登基,以及围绕这个任务,都生过哪些大事,向凤涅和炼獳详述了一遍,不过在其中隐去了确切的帝神人选名姓。   当凤涅听说江南君已从西海私狱脱险,顿时无限欢喜。连续多日的坐立不安,终于因水铃儿的这个好消息而平静下来。   可当得知他为了救江南浣姝,不惜自断左手,她又无法自控地失声痛哭。无论炼獳与水铃儿怎样劝,也劝不住她,索性任由她泄出来,还不至于憋在心里闷坏人。   哭了许久,凤涅勉强止住了悲伤。   其实她此时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去余杭的江南世家见他,她知道他正在家中。   可看看水铃儿那万分焦急的神情,她又不忍心丢下他不管。   斗斗已被重伤,得昏迷好几日才能苏醒。照水铃儿的话看,取火种之事确实刻不容缓。如果自己和炼獳不帮他,凭他那点经验,估计别说斗过云清与南风长老,只怕找准九子洞的位置,都不容易。   于是她只好把自己的儿女之情暂放一边,开始为水铃儿考虑七星火种的事。   她问他道:“我们现在已在东海海底,可你是否知道,该怎样找到九子洞?”   没了斗斗,水铃儿也拿不出主意,二人正愁,却听炼獳沙哑的声音在堂中响起:“我……我知道九子洞在哪里。”   “啊?你?”凤涅一双凤目立即转向他,不相信地问道。   炼獳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勉强答道:“不错,龙生九子是我爷爷,我爹,是他的第七子。” 第二百六十八章 炼獳大哥之鱼爷爷   “什么?炼獳大哥,竟然是龙生九子的孙子?”   凤涅与水铃儿皆大吃一惊。   他们对视一眼,虽然惊喜,却又想笑,只好很幸苦地憋着。   凤涅把笑压下去,清清嗓子问道:“龙生九子,顾名思义,应该是龙才对,你……你不是一只大鱼吗?”   炼獳早已偷眼瞥见了那二人的小动作,直窘得面红耳赤,垂着头小声嘟哝:“龙什么龙?明明是大鱼,偏要把自己说成龙。就我爷爷那个臭脾气,我爹着实受不了,才搬到这海晶宫独居!后来他遇到我娘,我那臭脾气爷爷又不允他的婚事,两人又是好一通闹。闹到最后,他俩就谁都不再理谁了。还是因为得华夏帝召唤,要龙生九子去助神族看守七星神灯,他们才勉强和好。”   什么?传说中的龙生九子,原来根本不是龙,而是海里的大鱼?那么一条大鱼,生出九条大鱼,加起来,就是十条大鱼!   凤涅和水铃儿同时想到了这道算术题,实在忍俊不住,终于一齐捧腹大笑。   炼獳被他俩笑得又羞又恼,“霍”地站起身,叉着腰怒道:“大鱼就大鱼,有什么好笑的!我爹和爷爷叔叔们,就算是鱼,也是世间最有智慧的十条大鱼,因为深得世人敬重,才得了龙生九子的宝号。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世人都用我爷爷的宝号,形容有本事的男人才生得出九个儿子吗?”   水铃儿却一脸认真地摸摸脑袋,反驳他道:“不对呀,当初砚仙师傅给我上国文课时,解释过这个成语。他说的好像是,龙生的九个儿子,个个都没能成龙,也就是形容,一个人生出一箩筐的儿子,却全都不成器!”   这番话,更似挑到炼獳的鱼筋,令他火冒三丈,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喘粗气。   凤涅见这二人,犹如老豆腐对嫩豆腐,总之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迂腐,表情又是一致的较真儿,实在已笑不可仰,只如花枝在春风中乱抖。   笑了半晌,她才捂着肚子,擦擦额角的热汗,很好心地为他二人解围,对水铃儿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就真是要对炼獳的先人不敬了。铃儿,快向你炼獳大哥赔个不是!”   水铃儿还在歪着脖子,不服气地闷想:“难道砚仙师傅解释错了?”再看炼獳一脸受人欺负的委屈样子,也只好放弃非得刨根究底,找出这个成语释义的打算,顺从地照凤涅要求,向他告了罪。   炼獳知道自己这一家子,其实一直在乱七八糟地被世人胡乱传说,所以也不怪他们,而是离开那个尴尬的话题,从桌下翻出东海地图,向他们展示。   经他指着地图一通说明,大家才知道,原来九子洞并非专指一个洞穴,而是东海海底,生物起源的地方。   这东海之广,包罗万象,拥有不计其数的物种。而这些物种的始祖,却是来自亿万年前,飘在海水里的一粒小小鱼卵。哪怕是后来那些离开东海,去6地生活的巨大怪兽,也都属于是那粒鱼卵的后代。   而那粒鱼卵所诞生的初级生物,便是炼獳的始祖爷爷,鱼怪。   大鱼族由鱼怪繁衍而来,鱼怪却不知自己在妖魔鬼怪仙人这六界中,究竟属于哪一界,心中一直十分苦恼。   这一疑问,一直延续到龙生九子那一代,龙生九子便下定决心,不管这问题是否真有答案,也必要在自己的下一代身上划上句号--他的家族,必须在六界中找到归属。   龙生九子有九个鱼儿子,便终日对着儿子们琢磨,如何才能让他们脱离海底生活。他不在乎他们终将加入六界里的哪一界,只要再也不会游离在六界之外。   可令他失望的是,无论他自己加入六界的志向有多强大,也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提不起他的儿子们对六界的兴趣,他们的心愿,只是希望能长居东海,安心生活。 第二百六十九章 炼獳大哥之物种   龙生九子一心记挂祖上遗愿,誓要促成九个儿子加入六界的大业,以光宗耀祖。   就为此事,父子十人成天价在海底吵来闹去,将片东海搅得浑浊不安。   炼獳的父亲排行老七,叫睚眦鱼,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便愤愤然搬出九子洞,远远住去了海晶宫。   那之后,睚眦鱼偶遇蚌珠姑娘,二人情投意合,愿共结连理,龙生九子却认为,一旦老七在海里成家立室,去六界争取一席之地的宏图大志,就更要被搁置脑后了,所以坚决反对他与蚌珠的婚事。   这爱情故事的结局嘛既然炼獳已来到世上,而蚌珠姑娘又是他的娘亲,自然是睚眦鱼再次大战他爹,毅然决然地捍卫住了自己的真爱。   水铃儿听完炼獳讲述家族往事,啧啧称奇道:“原来炼獳哥哥的身世,竟是这般离奇。不过,既然哥哥的叔伯和父亲,都只爱海里的生活,你又为何下定决心要踏上修仙之路,最终成了魔呢?”   炼獳叹道:“铃儿的问题,算是把我们引回正题了。如若世道安稳,或许我也会跟随父亲的处世之态,一直呆在东海里,娶个漂亮的贝壳姑娘,过那悠哉游哉的大鱼生活。可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忽然有一天,神武华夏帝来聘任书,说为保天下安泰,愿聘请爷爷与父亲叔叔们,去为神族镇守七星神灯。   “爷爷获此任命,可是求之不得,直把那张聘书看作是大鱼族已得的最高荣誉。他寻思着,神族乃六界之、天地泰斗,若能依附上他,说不定九个儿子最终都能成神。如此一来,不光可以给祖宗一个满意的交代,大鱼族的子孙后代,更将作为神的后代而向下延续,这可是他毕生祈盼的好事。所以哪怕他已老迈,但为了儿孙们的前程,以及祖宗的宏愿,也欣然应允。父亲们本不愿去,但是终被爷爷那已一把年纪,却还处处以祖宗为先的精神,以及他对后代的一片爱护之情感动,同意随他一起接受使命。岂料……”   炼獳话到这里,眼泪淌出来,说不下去了。   凤涅语气沉重地接道:“岂料,结局却是七星灯被妖人熄灭,导致山河倾塌,世间万千生灵,也惨遭涂炭。”   炼獳镇定一下情绪,点点头,继续道:“帝神宫被毁后,爷爷带九个儿子逃回九子洞,他们却已全部身负重伤。我父亲受此事所感,在临死前,彻底改变初衷,嘱咐我不要再贪图个人享受,像他那样一世安居于东海。我必须要拿出男儿气概,尽自己的力量为世人做些什么。无论我日后成仙还是成魔,都要在六界取得一席之地,以展抱负。   “他们十人,将吞入腹中的七星火种吐出来,藏在了九子洞里七处七种生物起源的地方。再获得火种的方式,就是用帝神帝冠的光芒照耀正确的藏火种处,火种与帝冠光芒相触,就会重燃。采火种的人,只需将火种吸入丹田,带出九子洞,再送至帝神宫,便可重燃七星神灯。”   听到此,凤涅与水铃儿异口同声地问:“那你爷爷和叔伯父亲们怎样了?”   炼獳在脸上抹了一把,答道:“把这一切做完后,他们便再也没有醒来……”   他们一听,神色皆是黯然:原来龙生九子,真的不在了。   凤涅潜思片刻,眼中忽然闪过希望光华,问炼獳道:“你父亲既为睚眦鱼,那么6地上的睚眦兽,可是你家亲戚?若是的话,你的十位亲人可都还在,只是转化成了别种形式的生物而已。”   炼獳感激地对她一笑,道:“但凡相近物种,无论是生活在海里,还是6上,甚至是天上,都有一定的亲缘关系。他们之所以互不往来,只是无人向他们揭示先祖起源的秘密,所以他们不再联络罢了。”   水铃儿赞叹道:“照炼獳哥哥说来,鸟和鱼可能是一家亲呢!”   炼獳笑道:“当然有这个可能。世间的万千生灵由生到死,皆有来处与归处,我们既不能鄙视他们的源起,也不可阻止他们在生命终结时,去往归属地。否则,就是对天道循环的破坏,不可取也。” 第二百七十章 七星火种之入口   海晶宫里的一席长谈,已然助凤涅与水铃儿,将九子洞的因由起落弄得一清二楚。   此时离水铃儿抵达东海,已过去一天时间。事不宜迟,他们揣好炼獳讲解过的地图,便匆匆向九子洞出了。   炼獳化身回大鱼,让凤涅与水铃儿骑在他宽大的鱼背上。为防他们被海水呛到,又吐出一个大大圆圆的水泡,把他们安全地围在其中。   在海底潜行许久,三人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九子洞所在。   这里便是九子洞?   水铃儿跳下炼獳的鱼背,看着面前景象,一下子傻眼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艘巨大的沉船。   这艘船,船身倾倒,桅杆折断,无法推算出沉没的年代。不过或许是躺在海底的时间太长,整个木漆船身,已被灰白苔藓满满覆盖。   那苔藓一层又一层地堆叠,从远处看,似已被岁月煅化成了边角圆滑的白色怪石。   各种奇形怪状、色彩纷呈的鱼类,在沉船缝隙中穿来穿去,正专心地寻找着食物。   凤涅的惊讶,不比水铃儿少。她甚至有点怀疑,是炼獳带错了地方,所以只是一声不出地用一双美目,迟疑地望着他。   炼獳却似乎没意识到那二人询问的眼光,只顾着自己变回人形,又提起一双大脚踩上沉船,然后“咚咚咚”,跺了几下。   跺脚之后,奇迹生了。   那二人就听“轰隆隆”一声,好像是拉动铁链出的巨响。再看过去,如此庞大的沉船,竟然从倾覆状态,缓缓直立起来。   穿梭其中的海鱼群,见这倒下千年的庞然大物一眨眼就动起来了,吓得不择路地飞快逃窜,海水瞬间被沉船与鱼群的巨大动静搅和得昏黑一片,令人好不压抑。   此景象骇人,凤涅再也忍不住,惊问道:“炼獳,难不成你是打算开着这沉船去九子洞吗?”   炼獳依然不语,整个人却保持沉着,从腰间“唰”的一下抽出他的毛笔,向空中一抛,毛笔瞬间变大,他便运用内力挥笔,开始在甲板上狂草一行口诀:龙生九子,九子乘风。护佑帝神,火种归来!   “来”字写完,船的甲板开始“咔嚓嚓”,一块接一块飞下沉。那十六字即变成硕大的金色字块,替代甲板,分毫不差地嵌入了船框。   水铃儿暗数,沉下去的船板,整整是十六块。   当金色字块完全取代甲板,沉船的桅杆下,便如被火烧般向下塌陷出一个漆黑的圆圈。   炼獳这时才换了副表情,高兴地喊道:“这便是进入九子洞的入口,你们快随我来!”   不等那二人反应,他已匆忙地左手拉凤涅,右手拉水铃儿,眼睛一闭,纵身跳入了那道黑圈。   凤涅与水铃儿压根就还没回过神,完全是随着惯性,被他硬生生拖下去的。这一跳,可不知下面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直吓得一齐大声尖叫。   可怜了炼獳,正一手一个牵着他们,再没多余的手去堵耳朵。   等他们终于坠到底,脚踩上一片软绵绵,实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四周已陷入一片漆黑。三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水铃儿焦急地喊:“这么黑,怎么找火种?”   炼獳平静地答:“傻小子,火种便是光。”   话一出口,那二人恍然大悟:原来只要找出一粒火种,九子洞里藏它的那一处,就会光明重燃。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七星火种之水母   在炼獳的引领下,三人成功进入了九子洞。   四周实在太黑,为防走散,他们必须手拉手,并要确认脚下踩稳了,才敢迈步向前,所以行走得十分缓慢。   当人的双眼不能视物时,其他感官,诸如听觉、触觉或嗅觉,通常会变得灵敏。   走了不一会儿,水铃儿就问:“你们是否觉得身边似有极其细软之物擦过?除此之外,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凤涅立即答道:“有!那些东西柔如清风微拂,又似栗子清香,若非是因为看不见,难说我还留意不到呢!”   他二人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说得热闹,那边却听炼獳出轻笑。   身处危境,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凤涅又想脾气,气道:“你笑什么?”   炼獳“嘿嘿”两声道:“既然你们能察觉出这些细软之物,就说明我们找对了。”   “啊?”那迷茫的二人,同时出疑问。   炼獳老实回答道:“我们现在进入的是第一个物种起源的地方,水母的肚腹。”   “什么?水母肚腹?那肚腹二字,是不是就是指水母的肚子?”   水铃儿虽得了解释,却很受惊吓,脚下一滑,就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凤涅手快,忙一把拉住了他。   炼獳生怕他二人受惊坏事,安抚道:“你们不要紧张,仔细想想,物种一般都是从哪里起源的?所谓肚子,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母体产子的肚子,可不是子宫吗?所以具体说来,我们现在是在水母的子宫里。你们觉出的细软之物,便是那些即将出生的小水母。”   他还不如不要安抚,那二人一听之下,非但再也闻不出香,反而开始胸闷作呕。凤涅更是胃腑翻涌,马上就要吐出来。   炼獳见不到他们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课:“这水母母体,即将生产,正处于极其烦躁不安的状态,所以我们得轻,既不能大声喊叫,更不能有过激的动作。否则一旦它受到惊吓,子宫里的小水母就会统统死去。万一生这种悲剧,火种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这……惊动水母妈妈的后果有这么严重?”   二人一听,不敢大意,赶快提振心神,将作呕的感觉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他们继续随炼獳小心翼翼地前行。   又走了一会儿,炼獳停住脚,再指示:“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了。我们三人围成一个圈,闭起眼睛,一起在水母娃里找出一只红色的小水母,它就是第一粒七星火种!”   “找一只水母?”若不是已知此处不能叫喊,凤涅几乎就要尖叫:“这里如此黑暗,还得把眼睛闭起来,怎么可能从密密麻麻的水母娃群里找出一只、小小的、红色水母?”   水铃儿听着,也有点不知所措。   炼獳很好脾气地坚持道:“不必担心,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做,定能顺利找出第一粒火种!”   二人只能信他,于是遵循他所言,缓慢地在那团软绵绵的子宫里坐下,依然彼此手拉手,闭上了眼睛。   这一下,凤涅和水铃儿还真是不得不信服炼獳了。   原来睁眼时,他们眼前漆黑一片,可闭上眼,竟然现有光线正穿透眼睑,令水母腹中的情形,一点点变得可见。   随着眼皮内的视线逐渐清晰,凤涅与水铃儿再也不觉想吐,唯一能做的,就是由衷地惊呼:“好美啊!”   原来尽管他们是身处于生物子宫里,却见不到任何让他们感觉恶心的东西。   只见他们周身都被略带蛋白色,又滑如丝绸的水波环绕,感觉既柔和又温暖。   水波中,飘荡着无数晶莹剔透,全身散淡蓝磷光的半月型小生物。它们光滑的身体周围,似生长着许多细小的触角,在水里不停蠕动,好像正迫不及待地要出去探寻新世界,显得十分呆萌可爱。   这么多透明的生物,如天上的星子般闪烁在水里,令他们感觉,如同走进了一个美丽的幻境。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七星火种之惊叹   水母子宫里的世界,竟隔着眼皮跃然眼前。   凤涅与水铃儿尽顾着欣赏,几乎忘了他们进来的目的。   炼獳察觉他们在呆,急道:“你们在想什么呢?刚才我用字诀打开沉船结界,就意味着九子洞机关已被触,夺取火种的程序启动。所有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物种都已苏醒,那七种物种很快就要生产。一旦它们出完幼仔,七星火种就会熄灭,我们再也别想找到。你们还不快快抓紧时间?”   经他这一提醒,二人才从陶醉里惊醒,急忙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开始在水母幼子群里细细搜寻,那只红色的小水母。   水铃儿紧闭眼睛,每当一群小水母从他面前悠游而过,便有几道蓝色磷光,轻柔地从他眼球上拂过,令他十分享受。   可没多久,他就觉那水泡似的小水母,实在是太多了,如弹珠般在母亲的体液里上下弹跳,无论他怎样拓宽视野,也始终确定不了搜寻范围。   他开始在心里嘀咕:“小水母们这样游个不停,实在是活跃。我的眼睛再怎么转,怕也跟不上它们游动的度。若一直这样下去,我岂不是在浪费时间?”   他急得一挣,就睁了眼,一睁眼,眼睛又被黑暗覆盖,什么都看不见了。   于是他只好吁了口气,平静一下,再度闭眼。   眼睛闭上,重见蓝光,水母子宫再次清晰呈现,刚才找过一遍的水母群,则早已生了变化。   他继续想解决方法:“我只有两只眼,水母幼仔却有成千上万只。那只红色的小水母,一定正在和它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四处游动。既然我不能让水母静止,不如对它们来个以静制动。说不定我一直盯准一个方向,红水母就会主动游进我的视线呢?”   打定主意,他找准一个水母聚集最多的地方,再也不挪开眼睛。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盯了一会儿,通过水母幼仔们半透明的身体,真被他现一星微弱的粉色红光晕,正半明半灭地被它一群手足围绕,在他视线里不住弹跳。   “我找到了!”他轻呼一声,用手指向红光。   话音刚落,那只粉红色的小家伙,竟如听到他的召唤般,快向三人围成的圈游来。   “铃儿,小水母脱离水母群就会死,你快拿出帝冠,在它死亡前点燃火种!”炼獳再次提醒。   水铃儿不敢有半分耽搁,一把从肩头的包袱抽出那半顶通天冠,向半空一扬,帝冠上的玉珠便焕出夺目的金色光芒。   通天冠光芒已现,三人再也无需闭眼,睁开眼时,四周的黑暗已彻底被光明取代。   那粒粉红的小水母,在玉珠的光耀下,如团焰火升腾而起,眨眼就变成了一粒小火种。   炼獳见时机到,二话不说,一掌向水铃儿背心拍去。水铃儿毫无防备,被他拍得“啊”地大叫一声,正好张嘴,那粒火种便就势蹿入他口里,直抵咽喉,他喉头一咕噜,眼儿直直地就把那团火咽进了肚子。   “这……我吞火了?”   水铃儿大为不安,捧着肚子直冒冷汗。   但还等不及炼獳与凤涅开口,围在他们周围的水母幼仔们,却开始剧烈搏动,水母子宫好像瞬间生大骚乱,幼仔们全都向一个方向蜂拥而去。   “不得了!水母就要开始生产了,你们要不想继续留在它的子宫里,就快随我冲出去!”炼獳不再缩手缩脚,站起来对他二人大喊。   水母子宫的景致再美,那二人也始终是浑身不自在,一听离开的机会来了,哪还用炼獳催促?三个人互相拖拽着,顺着水母幼仔奔涌的方向,就紧跟了上去。   旋即,他们眼前好像有什么气泡类的东西轰然爆裂,让他们眼前一黑,等视觉恢复,他们已经重回海水,身体又被炼獳吐出的水泡给保护起来了。   “我们……是让……这位水母夫人……给…生出来了?”   凤涅睁大凤目,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一个巨型的,随海水飘来拂去的水母,又左右看看她那散在水里四处游走的娃儿,现说话时,舌头已经僵硬难动了。   水铃儿呆望那水母妈妈,下意识地慨叹一声:“我的娘亲啊……”   炼獳虽知他只是抒情,并不是真就唤了水母做娘亲,却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七星火种之海藻   成功从水母子宫里取出第一粒七星火种,三人都大受鼓舞,准备向第二站进。   水铃儿对水母妈妈拱手道别,临走前又问:“炼獳哥哥,如果铃儿理解不错,搜齐七粒火种,就意味着我们要穿越七处物种起源之地。无论哪种生物,都由母体产生,照这样推论,我们不会在这九子洞里,把每个物种的子宫都走一遍吧?”   炼獳想逗他,假装一本正经地答道:“那可不是这样?所以这往后呀,每年的今日都你的生辰,为尽孝道,你可得备足七份礼,来这九子洞逐一拜谢你的七位娘亲!”   本是逗趣的一番话,不想水铃儿竟当了真,抓耳挠腮地急红脸,却把一旁的凤涅笑得差点从水泡里跌出来。   正说笑间,炼獳忽然脸色转冷,看向水铃儿道:“铃儿,你手上可只有半个帝冠,最多能保我们采出四粒火种。或者采到第四粒时,帝冠的玉珠已再不出光芒。所以我们必须找到鬼王云清,把另外那半只给夺回来!”   炼獳的警告,再度令二人忧心忡忡。   鬼王对帝神宝座志在必得,绝不会放弃七星火种。可为何等到此时,都没见到她和那妖道现身?   这二人,究竟有没有进入九子洞?   他们四顾张望,但离开水母夫人所在的海域后,海水又重陷漆黑。在这样的黑暗里,要想找出云清并夺回她手里的通天冠,又谈何容易?   就算她真在此时出现,想必也会与他们展开一场恶战。两方只要交手,就可能惊动那些待产的母体,而致使火种被毁。   这可怎么好?水铃儿在心里犯难。   正在着急,鼻子里忽然飘进一股奇异的味道,闻来像是带着潮湿的清香,耳边却听炼獳嚷嚷:“海藻丛到了!”   “海藻?”凤涅与水铃儿齐声问道。   他们本以为这走着走着,不定又会进入什么生物的肚腹,可一听是海藻,先想到的就是海藻没子宫。   “对,海藻!”炼獳向他们确认。   二人一听,大松了一口气。   水铃儿奇道:“难道,海藻在生小海藻吗?那是怎样个生法?”   炼獳气咻咻,只想拍他的脑袋,纠正道:“海藻生小海藻,那不叫生,叫生长!”   “哦……”水铃儿知道自己又说了傻话,脸红得烫,心想反正他们也见不到。   炼獳嘱咐二人道:“你们行走在这海藻丛里,需得格外小心。海藻形状各异,最能伤人的是带状海藻。一旦被缠到手脚,便难以挣脱,有可能你越挣扎,它就越缠得紧,直到你窒息而亡。”   “这么厉害!”二人听了,都大为紧张。   不过凤涅不解地问:“既如此,我们要采集的第二粒火种,会藏在哪里?”   炼獳神秘一笑道:“既然七粒火种均由物种体内诞生,这第二粒,自然是藏在海藻根部,正欲生长出来。”   水铃儿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问道:“我们是否需要将海藻连根拔起,方可见到火种?”   炼獳一听急道:“万万不可!火种的传续,只能在生命体内进行,一旦海藻失去根基,生命也将不保。火种失去它的保护,便会立即熄灭。”   “啊?按哥哥的意思,海藻地有这么大一片,我们既不知火种藏在哪一株的根里,便哪一条都不能碰损。可是如此多海藻都在生长,我们该怎么确定?”他又急躁起来。   炼獳不再言语,击掌三声。掌音刚落,就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向这边游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七星火种之海带   凤涅与水铃儿正纠结于不知怎样从海藻丛里寻出第二粒火种,却见有一簇火光,远远向这边而来。   “那是什么?”二人望到似有异类临近,大为紧张,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炼獳见他们误会,忙解释道:“你们莫要担心,那些是我从海底唤来的斑火鱼。它们是藻食鱼类,专吃各类海藻。”   凤涅一听,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火种躲在海藻根部,这些鱼将其露于沙石上的部分吃光,就可为我们后面的工作,除去障碍!”   炼獳炫耀心起,撇撇嘴道:“吃海藻的鱼在东海里多得去了,这可算不得是斑火鱼特有的本事。它们的另一个特点,才是真正可助我们找出火种的关键!”   水铃儿大瞪着眼,一直等他说出那个“关键”,却怎么都等不到,只好使劲催促:“哥哥就别卖关子了,斑火鱼究竟有啥奥妙之处,快告诉我们吧!”   炼獳不再卖弄,正经回答道:“斑火鱼本身会光,但它们却十分惧怕除自己身体以外,其他的光亮。所以你们别看这片海藻生得这么广,只要能现其中有一片海藻丛,是所有斑火鱼都不愿靠近的,那么十之**,便是那株正在生火种的海藻的藏身处。”   “哇塞!炼獳大哥这一招,真是太有才了!”水铃儿禁不住欢呼,凤涅也使劲点头称赞,弄得炼獳反而给他们夸得不好意思,扭捏起来了。   等斑火鱼群游到眼前,三人便能看清,它们身上的火光实际来自尾部。它们带有五彩条纹的鱼身,加上灯笼似的鱼尾,光闪闪地游弋在海水里,令人深感这种海鱼是如此奇妙与美观。   斑火鱼们一见藻丛,便兴奋地钻了进去,开始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这片海藻丛里,种类最多的是带状海藻和石花菜。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它们吃的都十分香甜。同时尾部的火光,还为三人身周的海水带来一片光明。透过这充足的光线,他们已能清楚看到,整片海藻丛里的情况。   看来这些鱼儿的胃口相当不错。功夫不大,这片生长茂盛的海藻丛已被它们吃去一半。可是唯有一处带状海藻,始终拖着长长的海带,在海水里飘来摇去,就是没有一只鱼愿意去碰它们。   三人细加观察之后,相互对视而笑,心领神会地一齐奔向那处海藻丛。   为防被海带缠绕,他们不敢完全脱离炼獳的水泡,而是将手穿过水泡壁,伸到外面去撩那些海藻的根部。   这次是凤涅先有现,轻声将那二人唤过来,指向一处沙石。   顺着凤涅的纤指望去,他们就见一团极小的、红红的影子,似乎正在随着海带的生长破土而出。   水铃儿赶紧把帝冠抓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小红影,生怕火种跳出来时来不及用帝冠的光芒罩住,而导致它熄灭。   不过这海藻的生长过程,真够缓慢。   水铃儿一对大眼,就一直这么瞪着,深感枯燥乏味,开始觉得恹恹欲睡,岂料脑袋才刚点下去,后背却又被炼獳猛击一掌,顿时帝冠脱手而飞,刚飞出去,六串玉珠已向海藻丛扫过一片金色光芒,那粒火种与帝冠之光相触,冲他飞来。   炼獳这一掌,再次击得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喉头“咕嘟”一下,第二粒火种也被咽了下去。   “哦……已经两粒了!”水铃儿咽完火种,心有余悸,又连吞了几口口水,才算惊魂稍定,对炼獳感激得恨不得磕头,凤涅则在一旁,嗔怪地给了他几个白眼。   第二粒火种的采集有惊无险,也算获得了成功,可炼獳不仅没有显出刚才的兴奋,反而面带愁容。   两粒火种采到,却还愁眉不展,凤涅大为不解,正打算问他是怎么了,却见他脸儿乌黑地指向脚下。   凤涅低头看去,吓得尖叫一声,差点一头栽倒。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三人的脚就已穿出水泡,踩进海藻丛里,给死死缠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如此小心,为何还是被缠住了?”凤涅已花容变色。   水铃儿见状,也是大骇。   他试图用脚甩去海藻,却被炼獳喝止:“铃儿快停!千万不能动,否则你只会被越缠越紧,最终窒息而死!”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七星火种之恶鬼   好不容易才采得第二粒火种,水铃儿等三人却被海藻丛缠住,动弹不得。   凤涅性急,急问炼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至于为免被海藻缠死,就在这里站一辈子吧!”   炼獳闷声不语,从袖中掏出地图,借助斑火鱼的火光,仔细研究起来。   看了一会儿地图,他那两道拧紧的浓眉松开,竟呵呵笑了两声。这一笑,直笑得那二人面面相觑,想法又不谋而合:“他不至于就这样给吓成失心疯了吧?”   水铃儿怯声问道:“炼獳哥哥,我们都快被海藻缠死了,你却还能笑得出来?”   炼獳扬扬手里的地图,语气正常地答道:“不妨事,我们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等?等什么?”二人再次齐声问。   “等鲸鲛游过来!”炼獳答得满不在乎。   “鲸鲛!”他们一听,却被这二字惊得魂不附体。   凤涅的舌头又僵住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说的鲸鲛……是不是,就是…..鲛鲨里最大的……”   炼獳答得依然轻松:“不错,就是海里最大的那种鲛鲨。我们三人合在一起,恐怕也不及它一只大。”   “我的活祖宗呐……”凤涅脑子一炸,这次是真站不稳了,幸亏有海藻绑着,才没摔下去。   水铃儿则哭丧着脸,脑子转得飞快地想对策:“凤姨呀,我看,我们是不是,还是进到鲸鲛的子宫里,会安全些?”   炼獳见他们的狼狈模样,又捧着肚子大笑,笑完说道:“你们无需惧怕。不管是自然界里的哪种生物,都有自己喜欢的食物,不会随便吃人。鲛鲨若真对我们起进攻,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饥饿,它已实在找不到果腹的东西了,就唯有吃人。其二是威胁,如果它感受到你的恶意,认为你要伤害它,它便可能先于你动攻击,以在搏斗里占上风。”   凤涅的心,突突跳得厉害,问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说我们安全,还是不安全?”   炼獳并未正面回答凤涅,只是补充自己刚才的话:“只要我们对鲸鲛友好,与它以朋友之礼相待,它怎会无理伤害我们?其实你们不必被它的外形吓倒,无论多么大型的生物,可都拥有自己的情感。”   炼獳这一番话,竟给水铃儿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又想起了拜师大典后,师父给他上的认识稽落山那一课。   原来对主人真诚以待,以走进他们的世界的道理,不仅适用于稽落山,对其他地方的生物,也是一样的。   正在潜思,却听凤涅惊呼。   他以为是鲸鲛来了,急忙看过去,谁知竟见到云清那张带着白骨疤痕的鬼脸,与南方长老那张蜡黄的丑脸,同时出现在了海藻丛后。   “鬼王云清!”凤涅见到这对邪师恶徒,立即怒上心头。   云清一脸阴森森的怪笑,身体化成一股黑烟,只留了脑袋悬浮在黑烟之上,形状甚为恐怖。   她钻进海藻丛,吓得那些斑火鱼顿时失了胃口,飞快地闪向一边。   她知道他们已是海藻缠身,动弹不得,便肆无忌惮地飘到到水铃儿身边,瞧他几眼,又飞到凤涅身边,从上到下地瞅瞅她,阴阳怪气地笑道:“哎呀呀,师傅啊,我让您老人家脚下快点,不要错过好戏开场,您偏就要不紧不慢。看吧,现在人家可是已得了两粒火种了!”   南风长老躲在一团水泡里,与她一唱一和:“两粒火种又如何?现在被这海藻死死缠住,如果我们不救他们,他们可是这辈子,都别想活着走出九子洞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七星火种之杀意   关键时刻,云清与南风长老这一对邪师恶徒出现了。   二人以为水铃儿等人被海藻丛困住,再无还击之力,便恣意嘲讽。   云清听南风之言,出啧啧赞叹声:“我说师父,你啥时候变成菩萨心肠了,竟有帮这几个人逃生的念头?难道你不觉得,看着他们一点点被海藻勒死,会更加有趣吗?”   说到此,她收起调笑的表情,鬼脸露出狰狞,化身回人形,并亮出了十只锋利的钢指:“这些人,个个都与那曦穆彤脱不了干系!特别是这个臭烘烘的小崽子,看我怎样让你不得好死,让那女人兔死狐悲!”   说罢,就开始用钢指搅扰海藻丛。   她这一搅,缠绕三人的海带,果然就开始拉紧,勒住了他们的腿。不仅如此,它们还开始加向上生长,很快盖过他们的腰,缠上上肢,眼看就要绕上脖颈。   云清不停手,水铃儿心知若再不阻止她,他们很快就撑不住了,于是横下条心冲着她大叫大喊:“你这只鬼真是蠢得一塌糊涂!杀了我们,你们自己也别想活着出去!”   云清一听,还真停了手,扭头瞪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顺顺利利从破船外碎掉的结界进来的,难道不能再从那里出去吗?”   水铃儿冷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头两粒火种已被我吞入丹田,正在我的身体里燃烧。它们只能被活着的生物体接续,我要是死了,马上就会熄灭。再者,另外五粒火种还在其他物种里待产,你若惊扰了那些生物,让他们的宝宝胎死腹中,你就永远别想再点燃七星神灯了!”   “这……你说的,都是真的?”云清与南风对视一眼,均是将信将疑。   水铃儿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哈,道:“蠢病没药医,你们就等着蠢死吧!”   云清生怕他说的这些并非危言耸听,杀了他,自己就再也无法登基,便飘忽地拱到他身边,冷然道:“小崽子,我就再信你一次。这样吧,咱俩做个交易,你把另一半通天冠给我,我就把你们从海藻里放出来!”   水铃儿斜乜着眼,上下打量她,作出一脸嫌恶状:“我这人呢,没啥缺点,就是有点好色,你要是个美女,求我一下,说不定我就同意你这交易了。只可惜你这么丑,弄得我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我凭什么把帝冠给你?”   几句戏虐之词,戳得云清心上淌血,她顿时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就掐住他的脖子,吸干他的精气。   不过她转念想起上次在曦穆彤的静室,遭他魔婴童护体荧光反击,自己连吐几口鬼血的事,反而吓得后退了一步。   南风长老等在一旁,早已不耐烦,叱道:“云清,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你不是真给他用几句鬼话骗了吧?还不快点杀了他,从他丹田里取出火种,然后我们抓紧时间去找剩下的?”   云清心里骂道:“你这个老蠢驴,魔婴童是我杀得了的吗?你有本事怎么自己不动手?”   却又飘到南风身边,把他拉到一边,低语道:“师父,我看这个稽洛山的小崽子,说得有板有眼,好像不像是假的。这九子洞里奇奇怪怪,谁知究竟还藏着多少机关和陷阱?既然刚才我们一直躲在暗处,让他们为我们探路,现在不如继续用这个法子,如此这般一番,不是省很多事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七星火种之争抢   云清拉着南风躲在一边窃窃私语,不知又在出什么阴招,说得南风不住微笑点头。   凤涅早已按耐不住,怒喝道:“云清,或者是,那什么江南浣姝?枉江南世家一门忠良,世代出的都是豪杰之士,怎么江南虞山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云清与南风说完,飘到她身边,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讪笑道:“呦,嫂嫂呀,虽然你给关在西海私狱那么久,我都还没工夫好好看看你呢。当年把我哥哥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儿,百年之后再见,姿色分毫不减。你平时,都是怎么保养的?虽说你与那曦穆彤相比,稍逊色几分,不过除了她,也确实没有其他女子好看过你了。难怪江南子墨得不到曦穆彤,就把心思放在你身上,连命都不顾,也硬要把你从私狱里给换出来呢!”   “你……云清,你是在说,当初,当真是子墨用自己,去西海私狱换我出来的?”一直以来的怀疑,被女鬼证实,江南君救她的方式,女鬼说得清楚明白,再也没有疑点,凤涅顾不得理她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只是觉得心如刀割,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淌。   云清竟不忘做好人,摇着明晃晃的钢指,得意地答道:“不错,是他。不过这事,你要谢的人可是我。因为就算江南子墨有那份心,我却不答应帮他,你也早就死在巨虫丝囊里了。我师父要在那时知道我放了你,不扒掉我一层皮才怪呢!”   南风长老等在旁边,早已听得怒火冲天,呵斥道:“你这个死女子,犯下那么大的错,还好意思在这显摆?你休得继续和他们浪费时间,要不从水铃儿那里把帝冠给夺过来,要不就去取剩下的火种。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师傅如此催促,云清不敢怠慢,闭了嘴,舍凤涅冲水铃儿奔去,到他跟前,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掏他抱在胸前的半只通天冠。   水铃儿全身都缠满了海带,海带将通天冠与他牢牢绑在一起,云清只要扯断一根,就又有新的飞生长上来,反而护着水铃儿,就是不让她得手。   不过两人这你来我往,一个争一个护,直闹得海藻把水铃儿缠得更紧了,他开始透不过气来。   凤涅与炼獳眼睁睁看着,却无法出手相助,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炼獳大叫:“你两个恶人听好,九子洞的地图在我这里,就算你们拿到整个通天冠,没有地图也照样采集不到剩余的火种!有本事你们来找我,快放开水铃儿!”   南风听说竟还有这好东西,登时大喜过望,赶快驾着水泡几步赶到,手探出泡壁,就要伸入炼獳怀里,去抢地图。   炼獳见他已至眼前,背在身后的手赶紧连击三下,那群躲在远处,不敢再吃海藻的斑火鱼,受他召唤,立即大着胆子蜂拥过来,绕上了南风的水泡。   南风的地图本就要抢到手,却忽然被一片亮晃晃的火光刺得睁不开眼,晃神间,炼獳已快取过地图,藏进衣袖。   等他睁眼,怒挥双臂,正欲轰散鱼群,却不料那群斑火鱼不等他出手,就已一哄而散,向四面逃去。同时海水生剧烈震荡,昏暗中,众人就猛觉一股莫名的压力从头而降。   “这……这是怎么回事?生什么事了?”南风不明所以,连声惊叫。   炼獳却高兴地大笑:“哈哈哈,恶有恶报,我看你二人今日怎样鲨口逃生!”   他话音未落,一个可怕的巨影已借助斑火鱼残余的光亮,黑沉沉压了过来,鲸鲛到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七星火种之鲛鲨   南风长老与云清,一个抢帝冠,一个抢地图,正忙得不亦乐乎,却惊见一幅巨大的黑影,从头顶的海水向他们压来。   “师傅,那是什么?”云清被巨影笼罩,吓得丢开水铃儿,身子使劲往水泡里缩。   “那是灰白鲸鲛!是海里最大的鲛鲨!”   南风长老已辨认出来者何物,吓得魂不附体,拉过云清,试图往海藻丛里躲避。   可他二人被水泡阻隔,来不及钻进海藻丛,鲸鲛便已横在眼前。   只见那庞然大物,大如一艘轮船,足有五、六丈长。它灰白的背脊上,覆满黄色斑点,虽然体格庞大,呼吸孔前的眼睛却极小,一眨不眨地露着凶光。   不过最为可怕的,却不是它的躯体与眼睛,而是排在虑食唇上的,三百粒细小又锋利,犹如刀尖的牙齿。貌似不管是活的鱼群还是死的砂石,只要进了它那足有一人宽的大嘴,都能被碾成粉末。   海底的海浪,被它搅得层层翻涌,卷起一轮又一轮巨大的漩涡。所有没被海藻固定的物体,均无一幸免地被卷席进去,跟着漩涡飞旋。最后都被旋向它的巨嘴,然后顺水流进入了它的腹中。   水铃儿等三人,虽也陷入了鲛鲨带来的巨震,却因海藻的纠缠而被牢牢固定,所以尽管恶浪滔天,也只是如三只不倒翁般,站在原地随大浪左右摇摆,不会落入鲛鲨口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可怜了鬼王与妖道。   他们那层薄薄的水泡,所起作用不过是增加他们在海水里的浮力,同时保护人不被海水呛到,哪有能耐助他们抵受住鲸鲛带起的如此水力?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二人就裹着水泡陷入漩涡,被巨浪上抛下扔,成了两只不堪一击的水球。   南风长老还想垂死挣扎,怒吼着,欲使风雷破逃出鲸鲛的控制。   不过等他一掌劈过去,那开山破海的力道,反而吸引了鲸鲛的注意力,顿时一只小眼睛的凶光就向他直射而来。   云清尖叫,意图制止南风,却根本来不及,那两人就这样被鲸鲛活活吞进入了肚腹之中。   “哈哈哈哈--”   炼獳目睹二人被鲛鲨吞食的过程,出一阵开怀大笑,水铃儿与凤涅却是惊魂难定,笑不出来。   凤涅急问:“炼獳,他们是给吞了,可我们怎么从海藻丛出去?”   东海是炼獳的天下,无论生什么,他都似乎成竹在胸,安慰凤涅道:“不急不急,现在可没到出去的时候。一旦没了海藻丛的庇护,我们就会和他们一样,成为鲸鲛的腹中餐。我们且安心呆在这里,等这位大块头夫人诞下卵鞘,然后请斑火鱼来继续享用他们的海藻美餐,我们就可以脱困了。”   原来,这便是刚才炼獳研究完地图后,出大笑的原因:九子洞地图明示,获得第三粒火种的办法,是要求火种的采集人被带状海藻缠住,以抵抗鲸鲛游来时产生的巨浪冲击,然后等待鲸鲛生产。而那粒火种,就藏在鲸鲛夫人产下的其中一枚卵鞘里!   凤涅与水铃儿听罢,转忧为喜,扒住海藻缝隙,向外观察鲸鲛的举动。   那鲸鲛将海水搅得如此翻天覆地,起因便是临产在即,腹痛难安。   只见它的下腹在不停蠕动,肚脐处,一直在向外凸起,却不知为何打不开口子。   炼獳睁大眼看了许久,等看明白了,便抖着嗓子大喊:“不好!”   这边二人听得心直往下沉,忙问:“怎么了?”   炼獳汗如雨下地回答:“这鲸鲛怕是难产!”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七星火种之难产   云清与南风被鲸鲛吞进了肚子,三个人便打算安心躲在海藻丛里,等待那位夫人生产,谁知却被炼獳觉它难产。   “啊?这人会难产,鲛鲨难道也会难产?”凤涅听炼獳叫嚷,好奇心倒是大大过了担心。   炼獳急得火烧火燎,没好气地答道:“凤姑娘此言诧异!是母体都有产子的能耐,管它是谁产子,这种过程中都有生难产的可能。此事不幸被这位鲸鲛夫人遇上,又有何奇怪?”   凤涅被他一顿抢白,又羞又恼,俏脸涨得通红,生气地想:“本姑娘又没生过孩子,哪里懂得这种事情?”   她只顾生气,没留意炼獳已连拍手掌,将斑火鱼群给召了过来。   “炼獳,你这是要做什么?”凤涅大惊,知道只要把海带解开,他们便会陷入鲛鲨卷起的漩涡。   “做什么?”炼獳大吼:“我们得赶紧从海藻里出来,为鲸鲛夫人接生!”   “什么?给鲛鲨接生?”凤涅与水铃儿听得大眼瞪小眼,皆是一脸的惶恐与无措。   可不是嘛,这在场的三个人,别说怪兽,哪怕是人生孩子,都从未见过,可忽然就要为这庞大的鲛鲨接生?只怕鲛鲨宝宝还没见到,他们就已被鲛鲨妈妈那三百粒锯刀似的牙齿,给碾磨成粉了吧!   他二人无论多么忧心,也再阻止不了炼獳,那群还没填饱肚子的斑火鱼,一得召唤,便亢奋地游过来,一头扎进了海藻丛。   饥饿的斑火鱼游太快,容不得他们再细加考虑,眼睛就已被一片火光刺得睁不开。   等慢慢适应光亮,再睁眼时,缠绕他们的海藻,早已被这些贪食的鱼儿啃了个精光。   鲸鲛因腹痛静不下来,海底依然水流湍急,处处漩涡激生。   炼獳一从海藻丛里脱身,就一边一个,将他二人牢牢抓住,看准一道漩涡旋转的方向,冲进去后顺着潮水上冲的力道,一直顶到了鲸鲛的肚脐之下。   “铃儿,凤姑娘,你们快抓住这鲸鲛夫人的腹鳍!”   炼獳高声命令,同时大力地将他们抛向鲸鲛腹鳍处,自己则掏出他的大毛笔,用笔杆的一头,奋力去捅它那凸起的肚脐。   鲸鲛的皮又硬又糙,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笔杆明显不够硬度。   鲸鲛的卵被卵鞘裹着,没法通过子宫口出来,本就已痛苦不堪,再被他这样在肚子上一通乱捅,更加狂躁异常。三个人虽紧抓它的腹鳍,还是被抛甩得全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炼獳要继续这么刺激鲸鲛,只怕三个人都得小命不保,不是被甩出去摔死,就是会它压在身下,变成肉饼。   水铃儿眼见不制止他是不行了,忙对他喊道:“炼獳哥哥,你的毛笔不起作用,请让铃儿用指天光剑一试!”   一旁的凤涅吃不住这颠簸,也在求他快快住手。   炼獳倒是虚心,知道自己不行,而水铃儿的办法可能奏效,赶紧闪到一边,将鲸鲛的肚脐处空了出来。   炼獳一闪开,水铃儿立即松开腹鳍,补位到肚脐边,同时指运禅功紫光闪现,指天剑已然握在手里,他再举头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将光剑插入了鲸鲛的脐眼。   一剑下去,鲸鲛竟然不动了,整片海水,突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不过这沉寂仅持续了一秒,等水铃儿再把指天剑一把抽出来,鲸鲛的肚脐已被豁开一道口子,一股猩红的淤血,从它腹中喷溅而出,将方圆几十里内的海水,都染成了一片殷红。   血涌出后,它的卵鞘终于通过肚脐,被顺利地排了出来,在灰沉沉在海底,堆出了一座鲛鲨卵的小山。 第二百八十章 七星火种之止血   待生产完毕,鲸鲛似已耗尽浑身气力。 它的四道腮裂喷出的水量越来越少,说明它正逐渐地呼吸衰竭。   尽管它意志力强大,还想顽强地撑下去,可剩余的体力,已不足以支撑它的巨型身躯在海水里继续悬浮。终于,它缓慢地翻了个个,轰然向下沉去,直至肚皮向上,倒在了它刚排出的卵鞘小山旁。   “炼獳哥哥,这位鲸鲛夫人,是不是就快死了?”水铃儿看着鲸鲛倒下去,却拉不住它,急得已快泪奔。   炼獳见它气息奄奄,也很紧张,对他与凤涅道:“快!我们赶紧去多摘些斑火鱼吃剩的海藻,能摘多少是多少,给鲸鲛包扎伤口!”   于是三人顾不得去那鲛鲨卵鞘里寻找火种,而是立即按炼獳说的,奔回海藻丛边,开始从斑火鱼口里抢夺它们的食物。   他们使劲驱散那些贪吃的家伙,各自抱了满满一抱各类型的海藻,伏到鲸鲛的肚脐旁,为它包扎止血。   尽管鲸鲛夫人气息微弱,腮裂已喷不出水,可它意识还在。当伤口受到疼痛的刺激,它虚弱地抬起头,看了这三人一眼。   它望见他们手里的海藻,就知是正在救它,呆滞的小眼里感激流露,然后淌下了泪水。   水铃儿见它伤心,伏在它耳边轻声安慰道:“鲸鲛妈妈,你别难过,只要给你止了血,你就不会死了。铃儿小时候,在百香谷里割伤腿,灵儿和它的竹涕虫兄弟们就是这样用草药为我止血的,一点都不疼。你有这么多宝宝,所以要快快健康起来,好看着这些宝宝长大!”   凤涅与炼獳一边干活,一边被他孩子气的话惹得心里酸酸的。他们本以为鲸鲛夫人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谁知等水铃儿说完,它的阔嘴竟然向两边翘起,犹如在笑。同时它有两处腮裂,更是开始向外喷水了。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鲸鲛夫人的伤口包扎完毕。   眼看它血已止住,疲惫地沉沉睡去,三个人便一身是血地坐进水泡里,不住擦冷汗。   水铃儿喘着粗气道:“这第三粒火种,得来可是不易!”   另外二人异口同声地答:“可不是嘛,何止不容易,根本就还没采到!”   这话一说,吓得三人同时蹦了起来,这才想起为救鲸鲛夫人,竟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于是他们一秒都不再耽搁,急忙冲到那卵鞘山前,开始翻找。   这不翻不打紧,一翻,竟翻出了鬼王云清和南风道长。这回可是轮到他们,被鲸鲛从肚脐处给生出来了。只见那女鬼和妖道,一横一竖地都倒在卵鞘堆里,不省人事。   凤涅怒道:“这二人坏事做尽,罄竹难书,倒不如趁他们昏迷时,铃儿使出指天剑,结果他们的狗命,也算是为六界除去一害!”   炼獳拦住她道:“你别忘了,采集七星火种才是我们当前最为重要的任务,何苦花费时间与这等小人纠缠,而耽误了正事?我们最好不要惊醒他们,取了火种就走!”   火种事大,凤涅与水铃儿皆觉得他说得有理,便不理那师徒二人,继续找了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粒卵鞘,泛着微红的火光,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次再无需炼獳狠拍,水铃儿用剑气对着卵鞘轻轻一划,令卵鞘爆开,七星火种飘出,他再用帝冠的玉珠光芒照耀,并将它吸入了丹田。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七星火种之海葵   救下鲛鲨夫人,也成功采集了第三粒火种,海藻丛边的任务结束,三人便打算继续前行。   临走,水铃儿却眼珠一转,停下脚,笑得十分狡黠。   凤涅与炼獳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他已悄然将水泡滚到云清身边,然后在她身上查找,竟然真就找出了那另外半顶通天冠。   等二人弄明白他的企图,顿时大喜,躲在水泡里,也是只差笑得打滚,却相互使使眼色,使劲捂住嘴,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离开斑火鱼、海藻丛和卵鞘堆,海水重陷黑暗。   三个人手牵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水泡,摸索前进。   炼獳生怕身边藏有待产的物种,不敢轻易弄出光源,所以只是凭借听见和触觉前行。   水铃儿最先熬不住黑,小声问道:“炼獳哥哥,我们能不能点燃一点点光?比如在我的指尖耀出一星紫光,或者,请凤姨划出一点彩凤之光?”   “不行!”炼獳果断拒绝,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所有九子洞里的物种,在沉睡五百年后,都被我触沉船结界唤醒,一醒便要面临繁育后代的重任,可是极其敏感脆弱的。万一它们被我们的光惊到,就有可能断去的性命,我们也别想再得到火种!”   水铃儿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忍受这黑灯瞎火的苦。   又走了长长一段路,昏黑的海水里,似乎透出了一丝弱光。借助弱光,他们能勉强影影绰绰地,看出身边景物的轮廓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凤涅左右打量,好奇地问。   水铃儿也正眯着眼睛费力瞧,只见分布在左右两边的,是一些硕大的,植物状的生物。这些生物其形如花,却又高大似树。   等炼獳也看清了这些东西,又是满心的小激动,低声对他们欢呼道:“太好了!我们已经抵达了第四粒火种采集处,海葵林!”   “海葵?名字挺好听!可它们究竟是花还是树?”凤涅倍感新奇,急忙追问。   水铃儿则在二人耳边不住赞美:“哇塞,原来这就是海葵,可真美呀!我曾听砚仙师傅提过,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呢。对呀,它们究竟是花还是树?”   炼獳听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乐得在心里哈哈笑,心想水铃儿既听稽洛山的砚仙提过海葵,却依然不知其为何物,想必是那砚仙,也从未亲临过海底吧。   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开始如个私塾先生似地给他们上课:“这海葵可不是花,而是海里的食肉生物。一株海葵上,看上去像花芯的部分,叫做口盘,满满一圈在口盘边展开的,也不是花瓣,而是触手,专门用来捕捉食物。大多数海葵都如植物一样,在泥土中生长,既然不是植物,当然也有少部分的种类懂得行走,可以主动捕食。不过海葵最厉害之处,可不是触手,而是由那些触手分泌出来的酸性毒素。它们一旦捕捉到猎物,便用那酸毒腐蚀之后再吃掉。”   “哦,这么说,其实海葵更可以算作是一种生长在海水里的动物。”凤涅与水铃儿不住点头,又是眼界大开。   再深入地往海葵林里走,弱光变强光,不一会儿,他们已能看见整个海葵林的景象。   只见这些肉食生物,犹如葵花一般,中间是一个硕大的口盘,口盘边那些触手,远看实在像极花瓣,不过却在海水里来回飘拂,不时抓住一些小鱼小虾送进口盘里,似乎吃得很香。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七星火种之口盘   在炼獳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了第四粒火种采集点,海葵林。   听完他对这种生物的解释,又仔细将它们观察一番,水铃儿吐吐舌头,惊叹道:“就算是食肉生物,长成这样,我也愿把它们当作是生长在海里的,特殊的花朵。原来漂亮的花朵生长在海里,不仅能吃人,还有毒!”   海葵的美令凤涅看得目不暇接,不过当她听到水铃儿的感叹,疑问又生,问道:“既然海葵吃人,我们便不能接近,接近不了它们,又如何采到第四粒火种呢?”   水铃儿也怀有同样疑问,便转过头,与凤涅一起看着炼獳。   炼獳拍拍手中的地图,答道:“海葵产子,有两种方式。既可以直接通过它们的基盘,也可以将卵下到海水里,变成浮浪幼虫。你们想想,浮浪幼虫顾名思义,就是指卵会随海浪四处飘浮,是无法承载火种的。所以照此推论,我们只需将注意力放在以盘基作为生产通道的海葵身上即可。   水铃儿听罢使劲点头,凤涅看着这么大一片海葵林,神情却十分茫然。   炼獳知她所想,说道:“凤姑娘担心的是,此处再无斑火鱼帮忙,只能靠我们自己在这么多的海葵里寻找,难度自然比海藻丛更高。并且海葵触手有强烈的酸毒,又会将生物抓入它的口盘吃掉,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在此处受伤。”   二人点头,开始借着海葵花盘出的微光,专心搜寻那粒细小的红色火种。   找着找着,水铃儿忽见一只八脚的大螃蟹,正背着一丛海葵在缓慢前行,顿时好奇心大起,拔腿就追了上去。   凤涅怕他出事,想去拉他,谁知他动作太快,一把没拉住,直急得她向他追了过去。   炼獳跟在他们身后,见状叫声“不好”,赶紧又要飞身去追凤涅,谁知忙乱中,他的脚稍微一滑,就碰到了一株接地的海葵,还没反应过来,脚踝已被它的触手勾住。   最前边,水铃儿本在一门心思地追螃蟹,却不料那螃蟹看起来行动缓慢,可追出去几步后,就不见了踪影。   他正在懊恼,竟听见身后传来凤涅与炼獳的惨叫声,惊得赶快回头看,就见炼獳的两条腿,已被一朵巨大的海葵用盘口吸了进去,凤涅正拖着他的两只衣袖,奋力将他向外拽,而她的身子,也不幸被另外一朵海葵吸住,在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看他二人的神情,均是痛苦不堪。   水铃儿见状,吓得胆都要裂了,心知这又是因为自己贪玩而闯下了大祸,慌忙跑回去救他们。   可当他走到他们中间,又大为犯难,因为无论先扯出他们哪一个,另外那个都会被吸入海葵的肚腹。   炼獳毫不犹豫地命令他道:“铃儿,你别多想,快救你凤姨,我在这东海里长大,什么情况都经历过,就算给海葵吸进去,也自能想办法出来!”   凤涅却坚决不允,喝止他道:“胡说!铃儿不要听他的!进了海葵口盘,你就会被它的酸毒腐蚀消化,哪还可能保住性命?铃儿大任未完,必须由你引导,所以你不能死!”   水铃儿耳听他二人争着要去死,一颗心已提到嗓子眼,带着哭腔喊道:“你们谁都不能死!铃儿定要把你们都救出来!”   他环顾四周,快查看身旁的情形,想看看有什么是他可以抓来利用的,就看见他身后,盛开着一朵大得出奇的海葵。   他灵机一动,已有主意,便不再多想,纵身跳上它的盘基,竟主动让它将自己吸了进去。   凤涅与炼獳同时惊呼:“铃儿,你要干什么?”   被海葵吸住的瞬间,水铃儿已伸长双臂,一左一右地将二人牢牢抓住,借着身后的吸力,将全身力量集于手臂,然后丹田气升,全力爆,怒吼一声,将那二人猛力一拽,他们就被他硬生生从海葵口盘里拉出来,抛向了半空。   而他自己,却被那朵的海葵借着惯性,整个地吸入了口盘。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七星火种之悄悄话   为救炼獳和凤涅,水铃儿任由自己被海葵吸进了口盘。   被吸进去的一瞬,他认为这次自己是死定了。   这朵海葵如此硕大,想必分泌出的酸毒,淹都能把他淹死,更别说还带有腐蚀性。他铁定要给化去血肉,变成一堆白骨   谁知他正想得绝望,却见自己的身体,又开始焕粉红荧光。荧光形成一层厚厚的保护层,将那些酸毒全部隔离去了他的体外。   “魔婴童荧光!这……这又是姑姑在保护我!”他再次获得荧光保护,顿时又惊又喜,同时对曦穆彤,也是满怀感激。   终于在口盘处转危为安,他定了定神,开始透过微弱的荧光,打量海葵身体内的情形。   海葵分泌出来的酸毒,直比炼獳描述的更加可怕。凡是被它吸食进来的,诸如虾蟹鱼虫之类的生物,全都被腐蚀得只剩下了骨头或壳,一段段一片片,散落在无数纵横交错的血管与经络之间,处处都黏满粘稠的黏液,散出一股腥臭的胃酸之气。   水铃儿虽有荧光护体,但那荧光隔绝不了气味,他被熏得就快要窒息,赶紧从衣襟下摆撕下一块,掩住口鼻,这才可以恢复呼吸,开始小心地寻找出路。   他正四处张望,耳边却似听见有人低语。   “谁?难道在这海葵的腹腔中,除我之外,还有其他活人?”他心下骇然,赶紧闪身躲入一处粗大的血管后,留神静听。   听了许久,他才明白,出这低语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这朵海葵自己在说话。   “这可真是有趣,原来进到海葵的肚子里,就能听懂它们的语言!”   得了这个现,他心头一阵狂喜,索性躲在血管后,开始偷听这海葵和与它相邻的一朵,说悄悄话。   只听这朵海葵在悲叹:“好好一个东海,只怕今后再无宁日!”   另一朵接道:“可不是这么说嘛!上次龟妖从海岩镇回来,给吓了个半死,跑我这坐了许久,都没喘过气来,拍着心口不住说,吓死了吓死了,他再也不想回6地去了,现在这世道,还是海里安全。”   这朵忙问:“哎呦,龟妖活的时间比咱俩加起来都要长呢,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能给啥事吓成这样?”   那一朵抖着嗓子答道:“说出来怕把你吓着,他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些鬼兵抓人,然后把那些人的皮活生生剥下来,做衣裳穿呢!”   “啊?有这么恐怖?”这朵听上去,好像也给吓破了胆,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海岩镇盛产海产和盐,在东海一带颇为出名。镇上的百姓上百年来,过的都是安居乐业与世无争过的日子,个个活得如神仙般逍遥,可怎么好端端,就遭了如此灭顶之灾呢?”   那位怨道:“啥叫好端端?你这消息来得也忒迟了些!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四海都有鬼族在活动吗?我们东海还算好呢,听说其他几海相比我们这儿,可有更多的**鬼镇出现。特别是南海一带,那闹得叫个厉害,不少在那世代居住的百姓,实在扛不住,都逃难走了!”   “海岩镇?”水铃儿一听这名字,就是一惊,觉得怎这么耳熟?再细想,一拍脑袋喊道:“这不是那个叫惠秋的女子提过的镇名吗?她还说,她爹是海岩镇镇长!那女子果然来自鬼族,斗斗啊斗斗,我真是悔不该不听你劝!”   他心里难过,可想起截止目前,神灯火种还才采集到三粒,也不敢再多耽搁,只好不再听那海葵间的私语,站起身又开始寻找出路。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七星火种之幼仔   水铃儿在无意间,听到了两只海葵之间的悄悄话,谈话内容涉及海岩镇的鬼兵之事,令他深感震惊。   但为了尽快采到全部火种,他不得不放弃偷听,寻找出口。   为避免伤到这海葵,他小心翼翼地在一条条血管与经络之间穿行。因为怕惊动了物种,他也不敢指尖耀星,所以只能靠微弱的护体荧光,在黑暗的腹腔里摸索。   正急要出去,眼前却有新现,促使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当他向前走了好一段,似乎已离开胃脏,进入了其他部分,隐约望见有一缕光透进来,心想大概是出口已到,便匆忙地要过去。可刚一加快脚步,脚底就似抵到一块硬物。   海葵的腹腔十分柔软,连经络与血管,轻触时感觉都是绵绵的。那这硬物,莫非是从胃脏过来的鱼骨或虾壳?   他警觉地俯身细看,顿感惊讶。   原来那块东西,并非骨或壳,而是不知何时,在海葵的基盘处,生出了一个小小的、微微蠕动的凸起。   “这是什么?”他的第一感是害怕,身子向后一闪,指天剑就要出手。可转念又想,这东西由海葵体内生长,算不上是来自外界的威胁,应该不会伤害到他,便好奇地蹲在一旁观察。   这东西在逐渐长大。   它本是一个弹珠大小的肉球,慢慢地,膨胀得有如鸽子蛋那么大,然后开始从球体上,一条条向外迸触须。   这时水铃儿才明白,原来他进入的腹腔,属于一株母海葵,他从它的胃脏进来,一直走到了它的子宫,而在他脚边生长的,是一个以基盘为依托的海葵幼仔。   “这可是我此趟进的第二处子宫了。不过,这里与水母妈妈的肚子大不相同,海葵能把我生出去吗?”   他无奈地想着,再次向那圆球看去,又感慨道:“原来海葵的繁殖,还真可以让它的小宝宝,像人的胚胎一样在肚子里长大。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生命,其诞生都会令人万分感动呢!”   他见那萌萌的小海葵如此可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爱抚它,可在将要触到的一瞬,却惊见它的圆球体,透出了一抹红光。   “第四粒神灯火种!”他惊呼,手继续向前探,想去取火种。可仅过了半秒,他又停住不动了,犹豫地自语道:“小海葵正处于出生的关键时刻,如果我冒然采取火种,它会不会死?它才刚获得新生,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我不能让它就这样死掉!”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用手触,而是挪开蒙住口鼻的布,试图用嘴去吹,以刺激小海葵吐出火种。   他吹得极轻,谁知一口气过去,反而让小海葵受到风的惊吓,开始大力地左右摇摆。   海葵母体感觉到腹中胎儿的不安,也深感惊恐,整个身体都猛烈晃动起来。   水铃儿实没料到,自己如此微小的举动,都能引起这么大动静,看来炼獳的话,又一次被印证。   但他后悔已来不及,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抛起来,撞在了母体内,血管与经络交织而成的网络上。   这一下更加剧了海葵夫人的痛苦。   它因腹痛而疯狂地摇动,这痛苦的情绪,竟通过海水传给了它的同类,于是整片海葵林开始生大骚乱。   凤涅与炼獳一直没走,只是围着那株吞噬他的海葵转悠。他们不知他是死是活,正焦急地寻思,是不是要击穿海葵把他弄出来,却又担心,会因冒然出手而伤害到他。   不过这动静,算是通知了那二人他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没在那海葵母体里闲着。   凤涅松了口气,破涕为笑,急忙对着口盘喊:“铃儿,你还好吗?快出来呀!”   水铃儿给摔得头晕脑胀,却听见凤涅的声音,犹如抓到救星,高兴地回答:“凤姨,我很好,我已经找到了第四粒火种。可如果我就这样采出火种,小海葵就会死,这可怎么好?”   凤涅一听,也犯了难,炼獳在她身边听得真切,忙提醒道:“铃儿,拿出你手上的两半通天冠,合拢!”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七星火种之逃生   水铃儿看着受惊的小海葵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在保住它性命的情况下,把火种采出来。   炼獳只喊出了“合拢”二字,他立即心领神会,赶快从包袱里将两半通天冠掏出来,向空中抛去。   只见那被云清劈开的两半帝冠,在半空顿住,犹如在彼此相认,待两边玉珠都闪现相同的光华,便认亲完毕,如两块磁石般自动向对方贴去,再紧密地扣合在一起,根本无需动用针线。   从下往上看,重新合体的帝冠,完美无缺,看不出半分曾遭人破坏过的痕迹。   通天冠合拢后,不等水铃儿下令,就被火种吸引,直直向小海葵身上扣去。等将它罩住,扭了几圈,又腾空飞起,老实地飞回了水铃儿手里。   水铃儿再往帽子里看,就见那粒火种被帝冠的光芒裹着,正兴奋地上下跳跃。   他生怕火种熄灭,赶紧张大嘴,将它一口吞进了丹田。   等收好第四粒火种,他担心地检视小海葵,却见它依然在慌乱地手舞足蹈,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上再也现不出红光了。   “凤姨、炼獳大哥,我取到第四粒火种了!小海葵也无恙!”他高兴极了,正在汇报,却感到一束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忙抬头看,海葵口盘竟已打开,头顶的海水在光照下,变得十分明亮而透彻。   他抓紧时机,旋转身体,如条白龙般纵身贯出口盘,稳稳落在了凤涅与炼獳面前。   “铃儿……铃儿你没事!”   凤涅见他最终能平安无事地出来,顾不得后怕,泪中带笑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上下察看,生怕他身上有什么伤口,或是有哪里受到海葵的酸毒腐蚀。   水铃儿见她如此紧张,笑道:“凤姨毋需忧心,你可别忘了,我是魔婴童,有护体荧光保护。更何况,我还穿着凤羽宝甲呢!有你和师祖姑姑的护佑,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一席话,说得凤涅与炼獳担忧全散,只剩了满心欢喜。   四粒火种采齐,三人一鼓作气,向第五处采集点进。   离了海葵林,周遭再陷寂静的幽暗。   可是暗归暗,他们却能用耳朵听到,海水的流动并不平静。并且越往前走,浪潮的冲击就越凶猛。   水铃儿甩了甩被海水浸得有点麻木的脚,惊觉脚下,竟有细细软软的东西在蠕动,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炼獳听见他的动静,知道他又有所现,赶紧手探过去,捂紧他的嘴,轻轻“嘘”了一声:“你们不要出声!现在,我们的上下左右,可全是海蛇!”   “什么?蛇……是蛇……”   凤涅与水铃儿一听,顿时全身凉,寒毛倒竖,吓得呼吸都不连贯了。   炼獳向他们解释道:“通常说来,这些海蛇是躲在蛇洞里不出来的,只有处于繁殖期时,它们才会这样大规模外出。但是,处于繁殖期的海蛇毒性特别强,万一人被它们咬到,初时不会感觉疼痛,得隔几日毒性才会作。可是一旦作,就说明毒已穿透内腑,中毒者已生命垂危,所以我们务必要多加小心!”   二人点头表示明白,水铃儿道:“既然这些蛇妈妈们正聚于此地集体生宝宝,那么我们的第五粒火种,大概也快出来了吧?”   炼獳道:“不错,不止第五粒,第六粒也快出来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七星火种之蛇与龟   三人来到了海蛇的集体繁殖区。   当炼獳说,第六粒七星火种也将出现,凤涅与水铃儿都很吃惊。   “第六粒?难道在这些海蛇里,藏有两粒火种?”水铃儿问道。   炼獳回答:“非也。我们即将看到一场惊心动魄、冠绝古今的海底大战。这战斗双方,将各向我们提供一粒火种。”   炼獳又开始语调夸张地向他们打谜语、卖关子。   二人受他诱惑,恨不能马上就知道,究竟将见到一场怎样的海底旷世大战,却又奈何他偏要把话说一半留一半,惹得他们心痒难耐,充满期待。   但海水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又该怎样观赏那旷世海战?   二人各自想着这相同的问题,正想再问炼獳,却被他拽向一边,然后小声告知:“我们到了!”   “到哪了?”凤涅好奇地问。   炼獳道:“已到观战台。可是我们不能闪出任何明光,否则就会暴露自己,并惊动它们,而反遭它们的袭击!”   他边说边扬手现出毛笔,晃动一下,在三人眼前拉出一道长长的、金色的“一”字。   “一”字虽然泛金,且笔画极粗,却并未在海水里显现光辉。   炼獳将字推到他们脸上,那宽度,正好容下他们的双眼。眼睛透过那层金色,就犹如戴上了一层过滤眼罩,滤去黑暗,助他们无需灯火也能清晰看到海水的状况。   原来炼獳是把他们带进了一处由暗礁组成的岩洞,洞口耸立一块巨石,恰到好处地将洞内与洞外隔开。   大石背后,供他们藏身的石缝,可真是一个绝佳的位置,既能让他们观到海中全景,他们的存在,又不会被其他生物察觉。   不过此时,他们已能彻底看清,海水里究竟聚集了多少海蛇。   凤涅被海蛇数量所撼,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大眼,死死捂紧嘴巴,以强迫自己别惊叫出声。   只见他们眼前,铺天盖地的,全是那些披着鳞片,尾部似浆的海蛇。它们弯弯曲曲地蠕动着,一字型排开,长长的队列延伸出去,场面蔚为壮观。无论是覆满沙石的海底,还是海水中央,全部被它们占领,几乎再无多余的空间。   水铃儿虽没有凤涅那样害怕,却也暗自庆幸,当时是在漆黑中穿过蛇群的。否则眼睛若能视物,从如此密集的蛇群里穿行而过,他们定然做不到那般泰然自若。   “这可是一片蛇海,只怕海蛇的数量,比刚才的水母和海葵还要多,我们该怎样找出微小的火种?”凤涅又开始为难。   炼獳道:“稍安勿躁,好戏马上上演!你们只需保持耐心,我便可保证在大战之后,两粒火种都可以被同时采集出来。”   “炼獳哥哥是说,我们将在大战之后去采火种?”   水铃儿还在询问,但未待炼獳回答,却见被海蛇占领的海水,波澜再起。眨眼间海波激荡,波澜演变成了惊天巨浪。   这股搅动海水的力量,绝不亚于刚才鲸鲛出现时,所展示出的威力。   三人哪怕是躲在巨石后面,也经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力,相互拉拽着紧紧缩在石缝里,既无法抬头,更无法睁眼,只能一动不动地匍伏,等待冲击过去。   终于,海水稍有平静,三人才算活了过来。   他们一点点支起身,小心地从大石后探出头,向前方看,就见那片刚才还被海蛇占领的海水,此时蛇已算不上是唯一的王者。   成千上万只大海龟,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蛇群面前,正气势汹汹地盯着它们,准备开战。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七星火种之五和六   为平息龟蛇大战,炼獳本打算用自己的毛笔划出强光,引走海蛇,不料凤涅却大义凛然地化身金凤,扑了出去。   “炼獳哥哥,凤姨自己去引海蛇了,这可怎么办?她会不会有危险?”   水铃儿急得汗水与泪水一齐向下淌。   炼獳也在不住叹气,懊恼自己的动作怎么那么慢。   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对水铃儿道:“凤姑娘这拳拳盛意,感莫可言。铃儿,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快快出去,采齐那二粒火种,然后追去救她。我们切不可在此耽搁时间,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水铃儿想想,也只能如此,便二话不说,赶紧和炼獳一起离开石缝,冲进了刚才的战场。   海龟蛋被海蛇们整齐地一排排码在一起,而小蛇们皆已从蛇蛋里孵化出来,开始试图击破龟蛋壳,汲取里面的汁液。不过少了蛇妈妈的帮助,它们想打碎坚硬的蛋壳,好像不太容易。   二人做了分工,炼獳在海龟蛋里搜索,水铃儿则将注意力集中在蠕动的小蛇群里,希望通过这种配合,尽快找到火种。   可是搜寻许久,却一无所获。二人累得腰酸背痛,又一筹莫展,只能盯着岩石呆。   水铃儿失望地四下里看看,却无心地现,有一只小蛇,一直趴在一枚海龟蛋上,一动不动。它既不汲食那枚蛋,又不离开,显得十分另类。   而那些失去常性的海龟,自从蛇群追随凤涅的金凤之光离去后,它们便开始“打扫”战场,将小海蛇一条条咬进嘴里,撕碎了,再抛向一边,以阻止它们伤害龟蛋。   水铃儿刚现那条安静的小蛇,就目睹一只大海龟,为抢下龟蛋,冲着它游了过去。   就在海龟张开大嘴,要把小蛇咬成两截时,水铃儿踏着莲池虚步的身影已到,大喊:“炼獳哥哥接着”,便一把抓起小蛇,向他抛去。   炼獳心领神会,接过蛇,向海龟挑衅地挥舞,那海龟中计,怒气冲冲地放弃龟蛋,向他游去。   水铃儿生怕惊动其他海龟,会有更多围过来,赶紧抓紧机会敲碎龟蛋壳,就见到一只巴掌大的小海龟,正挥着小小四肢,在里面爬动。龟背上,竟然真有一团红红的火种,在微弱地燃烧。   “找到了!”   他惊喜地对炼獳喊道,然后取出帝冠,令其光芒与火种相触,然后张嘴,将火种吞了下去。   第五粒火种采到,他再看炼獳,正挥着毛笔与那海龟搏斗,没握笔的手上,还拎着那条小蛇。   水铃儿心知第六粒火种也就在眼前,便踩着水泡,赶到炼獳身边相助。   对打的海龟虽然愤怒,但见此时有两个人同时对付它一个,迟疑一下,不再恋战,转身游走了。   二人救下小蛇,抓住它桨状的蛇尾一抖,一团火种就要被它从口里吐出来。   眼看火种遇水将熄灭,水铃儿慌忙用帝冠接住,然后倒进嘴里,成功采到了第六粒火种。   火种收齐,二人片刻都不停留,离开战场,向着凤涅离去的方向直追而去。   龟蛇大战结束,经历过这场血腥战争后的海水,竟然很快就恢复了战前的平静。蛇群消失不见,海龟驮起龟蛋,畅快地组队回归海岸,那些缤纷多彩的鱼群不知从何处又冒了出来,悠然自得地在石缝里、水藻间游来游去。   可这一切里,就是不见凤涅的踪影。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七星火种之大战   炼獳带领二人藏进一处石缝,身前有大石隔断海水,所以他们十分安全。   对于海龟,三人都不陌生,知道它们素来都是极其安静而缓慢的生物,绝不会轻易向其他物种起攻击。   可是现在,这些海龟竟个个目露凶光,好像了疯似的,死死盯着蛇群。   当领头的老海龟下令开战,龟军们便将四肢与身体缩进厚重的龟壳,让身体变成坚硬的圆盘,又把圆盘当作武器,顺着海水流动的方向,恶狠狠砸向那些海蛇。   这一打起来,整片海洋里,瞬间就只剩下了蛇与龟。其它不管什么生物,只要是能游动的,都已纷纷逃窜不见。   海龟们把自己扔进蛇群之后,便又重新探出头脚,奋勇扑向蛇群。   海蛇们见敌人杀到,自也不甘示弱,疯狂扭动着腰身,向海龟迎战。   海龟只要伸出头脚,就会失去龟壳保护,同时被数条海蛇咬住不放。它们尖利的毒齿深深插入海龟的脖颈和四肢,海水很快就被海龟的鲜血染成深红。   待观战真正开始,凤涅与水铃儿可深深觉得,炼獳刚才那“惊心动魄、冠绝古今”八个大字,用得绝非言过其实。并且也幸亏有了他书写的“一”字,他们才能清晰看到这场旷世大战的战况。   看归看,当见到两个物种皆打得死伤无数时,他们又于心不忍。   水铃儿低声问:“炼獳哥哥,这些海龟在东海岸边呆得好好的,为何要跑进这深海区寻海蛇晦气?”   凤涅也怀有相同的问题,二人都不看龟蛇,反而去看炼獳。   这次,炼獳保持了沉默,只是用黑黑的手指,指向海底岩石密布的地方。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恍然大悟。   刚才海底被群蛇盘踞,盖住了藏在蛇身下的东西。现在它们都跑去打仗了,那些东西便露了出来,原来竟是一排排白白的海龟蛋。   “我明白了!”凤涅惊呼:“海蛇因为要大量产子,便从海滩上偷了这些海龟的蛋,来给即将出生的小蛇作食物。它们的偷窃行为却被海龟现,于是海龟们追了过来,要救出自己的孩子!”   “聪明!”炼獳竖起大拇指称赞。   凤涅白了他一眼,气道:“若我到此时都还没看出端倪,那我岂不是个傻子?”   海龟与海蛇尽顾着在海水里酣战,将海水搅得天昏地暗,丝毫没有停战的意思。   水铃儿等得焦急,对炼獳道:“若是它们这样没完没了地打上几天几夜,我们得等到何时才能采集火种?并且它们斗得如此激烈,会不会误把火种熄灭?”   炼獳担心地答道:“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帮它们结束战斗。”   “什么?”二人又被他这一句话吓得直冒冷汗。   为鲸鲛夫人接生,已是九死一生,现在面对这么大规模的龟蛇大战,要凭他三人之力,让战争结束?   炼獳点头确认:“不错,我们,确切的说,是我,必须这么做。”   “你是什么意思?”二人齐声问。   炼獳道:“任何看似不可能的事,只要找准窍门,从关键点下手,都能以一持万,有效地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这龟蛇海战也不例外,若要平息,只要我找准要害再出手,则一人足矣。”   “你此话怎讲?”他勾起了二人心里的不祥之感,再次齐声问。   炼獳道:“很简单,海蛇爱光,只要用强光吸引它们,就能将它们引向别处。海蛇一跑,海龟自认获胜,便会留下来抢回它们的龟蛋。这样一来,战争不就结束了吗?”   “好计谋!”水铃儿大声赞叹,凤涅却呆立一旁,闷声不语。   炼獳掏出毛笔,就要钻出石缝,进入战场,却被凤涅一把拉住,问他道:“你要干什么?”   炼獳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吗?自然是用毛笔划出强光,引蛇群离开,然后由你和铃儿,去那堆蛋里采集火种啊!”   凤涅脸上,现出难以琢磨的笑,对二人道:“若论强光,无论你的毛笔,还是铃儿的星光,又怎强得过我凤舞九天的万丈光芒?”   炼獳大惊,已知她是何意,赶紧抬臂拦阻。   可是凤涅功夫高强,动作极快,一声凤鸣过后,已从巨石后跃出,摇身化作金凤,向海水里冲去。   “凤姑--”   “凤姨--”   炼獳与水铃儿一人大喊一声,伸出去的手,却都只擦过了她的凤尾。   金凤冲进海水,转眼就见昏暗的海底,升起一片玄妙美幻的金色光影。那光影在瞬间焕万缕金光,照亮了几乎整个海底。   庞大的海蛇群被如此美丽的强光吸引,哪还有心思恋战?立即抛下战场,蜂涌着追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七星火种之红珊瑚   在龟蛇战场上采集完第五和第六粒火种,二人立即转身寻找凤涅。可是一路向前,无论是海蛇还是她,皆找不见影子。   “炼獳哥哥,凤姨,不是真出事了吧?”水铃儿哭丧着脸,一遍又一遍地问。   炼獳也是万分焦急,对自己生出一万个埋怨,怨自己太自负,将龟蛇大战想得太简单。   七粒火种里,还差最后一粒,二人也不能为寻凤涅,就放弃那第七粒,只好一边找人,一边往最后一处火种采集处赶。   这一次,水铃儿觉离开龟蛇战场后,身边的海水非但未再陷入黑暗,反倒是越来越光明。   通过这光,海底所有的奇幻异景,都被他尽收眼底,可他却因记挂凤姨,毫无心情欣赏。   不过就算他在因凤涅而忧心忡忡,当他们到达最后一站时,他还是被眼前光华夺目的美景,震撼得惊呼:“红珊瑚群!”   红珊瑚,虽为海洋生物,由珊瑚虫的分泌物形成,却代表着平安与祥瑞,在珊瑚中属于极品,与珍珠齐名,在被誉为佛教七宝的珍品里占有一席之地。   这种宝物,经采集与加工后,常被皇室用于制作室内饰物、盆景或冕冠冠顶。除去这些用途,它还可被用以入药,起到定睛、明目或接骨的功效。   红珊瑚虽为生物,却像极了树。它们通常生得枝干盘虬,犹如卧龙般宛转延伸。它们以连片的形式结群生长,形成蔚为大观的红珊瑚林,大片大片地散莹莹异彩,在海底构成奇景,令人叹为观止。置身红珊瑚林,给人的感觉是犹如走进了一座庞大的海底花园。   水铃儿虽一时被这广袤的红珊瑚林吸引,但片刻过后,对凤涅的担忧又重回心头,实在是无心欣赏。   不过他见这珊瑚林极深,又想到,既然此处与她离去的方向一致,她会不会被蛇群追赶着,先行进入了?   想到此,他决定进去一探究竟,便扬起手臂,打算指天剑出手,进树林寻她。   炼獳见状,急忙按住他连呼:“不可不可!”   水铃儿奇道:“刚才不可燃起光明,是因为怕惊扰了黑暗里的物种。可此处光线如此强烈,为何我依然不能使指天剑?”   炼獳解释道:“铃儿有所不知,红珊瑚自身虽能光,却是极其畏惧其他光源的物种。你在它们身边亮出剑光,必会吓得它们熄灭自身光辉。这样一来,第七粒火种不是也跟着被熄灭了?”   水铃儿一听,吓得直吐舌头,赶紧收回手臂,将指天剑换成蛟虬剑,凭借珊瑚之光开始寻觅。   这珊瑚林,四处红光闪耀,一片辉煌,怎可能现火种呢?二人在林中转来转去,始终是既见不到凤涅,也找不到火种。   炼獳展开地图,再度细看,却大叫“糟糕”,声音直抖。   水铃儿不知生何事,赶紧凑了过去,紧张地看着他。   炼獳急道:“我没注意,这地图的最下端写有一行小字,说从打开沉船结界开始计时,直到寻出最后一粒火种,我们只有十二个时辰。若过时,即算违规,沉船结界会自动关闭。从九子洞内部,我们是没法打开结界的,万一错过时辰,结界闭合,我们岂不是就被永远困在这里了吗?” 第二百九十章 七星火种之灵感   凤涅与第七粒火种皆未寻到,炼獳却现,他们能留在九子洞里继续搜寻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水铃儿也吓了一跳,惊问:炼獳哥哥,难道用你的毛笔书写打开结界的口诀,也不奏效了?”   炼獳连连摇头道:“这整个采集火种的程序,都是龙生九子和我的父亲叔伯们,为对神族尽忠职守,集合他们的毕生法力所设。其中隐含的玄妙术数,鬼神莫测,所以我们绝不能存侥幸心理,必须要严格按照地图上的指引进行。如果地图上说我们只有十二个时辰可用,我们就确实只有这么长的采集时间。一旦物种在规定时间内产子完毕,不管我们成功与否,九子洞都会永远尘封,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找到!”   “这……”水铃儿边听,边用袖子在额头上擦汗。   炼獳的话,令他冷汗涔涔,原因却不仅仅是为那最后一粒火种,而是凤涅的安危。火种固然重要,但就算他们集齐全部,也绝不能扔下她独自离去,任她被永远封在这里。   炼獳与他心意相同,想了想,建议道:“铃儿,我已计算过,从现在起离九子洞封洞,已只剩最后半个时辰。我看我们不得不分头行动了,你留在这红珊瑚林里,找出最后一粒火种,我则一直往前,去寻凤姑娘,你看可好?”   炼獳的提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水铃儿只能向他拱手道别:“炼獳大哥,这一路走来,若无你仗义相助,铃儿必难完成使命。待离开九子洞后,我们一定择日再叙,只是凤姨,就唯有拜托你了。铃儿求你,务必要找到她,保她安全离开这里!”   从踏上沉船的那一刻开始,三人便已同生共死,一起走了这么久。此时要说再见,炼獳心里十分不舍,但为了凤涅,他不能不走,只好哽咽地道了声:“铃儿珍重!”便匆匆离去了。   目送炼獳高大的身影,消失于红珊瑚林外,水铃儿难过地叹了口气,开始在珊瑚虫洞中认真寻找。   坚硬的珊瑚枝干,其实是它们的骨骼,枝干上无数细圆的小孔,便是珊瑚虫的居所。   “虽然火种很小,也不可能小到这么细的孔,都能装得下啊?并且这里的小孔数以亿计,别说半个时辰,哪怕是三年,我怕也看不完,所以把希望寄于珊瑚虫洞的想法,一定不对!”   时间越紧迫,水铃儿的脑子反而越冷静。他努力思索着,希望能将自己的思想大门彻底打开,尽量想得更深入一些。   在珊瑚林里穿梭,眼前全是着红光的枝桠。他握着蛟虬剑,时不时用剑尖点一点珊瑚树的根部,希望有所现。   可当他的目光落上手中的灵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了,在竹林里学习姣虬剑法的经历。   那时他一页页地翻看《殷螭蛟虬剑法》,见到的只是乱七八糟的圆圈。后来还是在姣虬剑的指导下,将翻书的动作一气呵成,才现了简谱中深藏的奥秘。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难道这珊瑚林,与剑谱的奥秘同理?红色,火种是红色,珊瑚也是红色,火种藏于黑暗,惧怕其他光亮,红珊瑚也有此特性,这是巧合,还是它二者根本就是……”   他自语到此处,立即催动水泡,退到了珊瑚林之外。   站在外面,他细观整片红珊瑚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始终从容不迫。   蓦然间,他的脸上笑意流露,轻叹了一句:“我懂了,它二者,根本就是同一物。”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七星火种之时辰到   水铃儿紧握蛟虬剑,回想自己的练剑经历,从中获得灵感,便赶紧退出珊瑚林外,通过观察它的全貌,现了第七粒火种的秘密。   原来红珊瑚最大的生长特点,就是由珊瑚虫通过繁殖的方式,一点点日积月累地堆叠,形成树形群体。   只要珊瑚虫的繁殖不停,珊瑚树的生长就不会中断。这样的过程,令整片珊瑚林不断扩张,年复一年地蓬勃壮大。   这种生长度,听似缓慢,但又有谁能无视岁月更迭的力量?千百年过去,从第一粒珊瑚虫产子开始,一直积累到如今,形成的,就是今日整片珊瑚林大放异彩的奇迹。   这是上天的神作,也是时光的笔记,诉说的,更是生命独有的顽强与不息。   明白这层深意后,即便没了炼獳在耳边解说,当年龙生九子等人对七星火种的设置意图,也清晰浮现在水铃儿眼前。   想来是他们一行十人,从帝神宫逃回东海后,将七粒火种中的六粒,藏在六种物种中,由火种随物种后代诞生。   而这第七粒,为显其重要性,他们施下法术,将它变成一只能够快繁殖的珊瑚虫,再种进海底的沙土。珊瑚虫作为这片珊瑚林的始祖,便开始了其后代的繁衍工作。   年深日久,它的家族越来越庞大,直至长成了这片红珊瑚林。而那红色,便是来自火种的火红。   奥妙全解,水铃儿心里豁然开朗。   他再也无需寻找第七粒火种,而是举起蛟虬剑,手起剑落,斩下一条珊瑚枝,取出通天冠,将玉珠光芒照耀过去。   就见珊瑚枝一沾到这帝王光辉,立即跳向半空,化成了一团红红的火种。他张开嘴,轻轻一吸,这最后一粒火种,也被他成功纳入了丹田。   最后一粒火种刚刚采集完毕,九子洞就开始了它的自毁程序。   本来平静的海水,变得极其动荡不安。   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怖气氛,开始随着海波弥漫。浮游生物群受到惊吓,慌张得四散奔逃,搅得海水昏暗一片。红珊瑚的光彩被那昏暗压制,整片珊瑚林,逐渐黯淡了下去。   “糟了!九子洞马上就要封洞了!”水铃儿这时才开始惊慌,急忙要往外奔。可他刚转身,又想起炼獳和凤涅,便坚决地跺了跺脚,不向回跑,反而催动水泡,继续向前行进。   水泡在浑浊的海底滚了没多久,他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召唤:“铃儿,快回来!”   那声音无比熟悉,他心头一震,立即想道:“这是斗斗吗?”   他欢喜地回头看,果然就见斗斗也踩着个水泡,一路飞奔而来。   “斗斗,真的是你!你没事了!”他万分激动地迎了上去。   两个人都滚了,一下没来得及刹住,两个水泡准准地撞在一起,他们给震得摔倒在泡泡里,“哎呦哎呦”叫唤着,连翻了几个大跟头。   斗斗爬起来,来不及说别的,就隔着泡壁对他嚷嚷:“铃儿,我们要赶快走,这里快被封洞了,天大的事都等我们出去再说!”边说边伸手去推他的水泡。   “不行!”水铃儿果断地拒绝,“炼獳大哥和凤姨还在九子洞里,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此时海底的震荡,已越来越剧烈,他们的水泡被海水不断抛起又扔下,眼看就要破裂。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七星火种之假斗斗   九子洞即将封洞,水铃儿为救凤涅与炼獳,却继续赶往洞穴的更深处。   这时斗斗从后面追上来,拦住他道:“铃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水铃儿一心记挂那二人,怎么都不肯往回走,斗斗急得挠头,忽然说道:“你别担心了,凤姑娘现在已经在洞外了。她被海蛇追赶时,正好被我撞上,于是我救了她。后来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又正巧遇到炼獳大哥,于是把他也带了出去。眼见这洞就快被封,你却还没出来,大家都很着急,就委托我赶紧来寻你!”   水铃儿还在挣扎着要把水泡往前滚,听他这么一说,停下来,将信将疑地问:“真的?你,你刚才怎么没说?”   斗斗摊着两手道:“时间紧迫,我是想等你出去以后见到他们,自然就明白了,谁知你会这么死心眼儿?”   水铃儿想起自己曾因不相信他,累得他被惠秋打伤,觉得这次是又犯了傻,立即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再听说大家都已脱险,便更无顾虑,高兴地随他向洞外而去。   在他们踏着水泡向外飞奔时,浓墨般的黑暗已滚涌而来,正将他们身后的海域,一层层吞噬殆尽。那势头就如一字排开的蜡烛,本来还在光,却因平地而起的狂风,一支接一支地被吹熄了。   他们知道那黑暗如同封蜡,但凡触到,就会给包裹进去,从此陷入无边的深渊,再也别想离开九子洞。所以他们脚下丝毫不敢含糊,直将个水泡催得如飞似的。   眼见沉船结界已出现在前方,可身后的黑暗,距他们已不到三步之遥。   斗斗大喝一声:“冲--”   二人便连滚带撞,拖着水泡,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向出口抛了过去。   他们的度快,侵袭而来的黑暗度却更快。这最后一挣,不知能否侥幸逃离,他们脑子已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就是紧闭双眼,把性命交给时间。   水铃儿在飞跃的瞬间,觉得自己的水泡好像被船板的碎边勾住,这一勾,水泡炸裂,造成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推得他惯性前倾,直接冲进了咸咸的海水。   少了水泡保护,他很快被海浪的浮力承托,飘了起来。海水倒灌进口鼻,呛得他不得不睁眼。   随后耳边就传来惊天动地的船体拉合声,再游过去看,经由炼獳的十六字诀打开的九子洞结界,已经重新合拢,桅杆下的船板上黑洞消失,已恢复成平整的一块,连丝裂纹都再找不到。   水铃儿这时才敢确认,自己终于能在最后一瞬脱身。他庆幸地定定神,正好一条鱼儿从身边经过,他便接过一团它吐出的水泡,念出炼獳教他的咒语,将水泡变大变厚,这才裹进水泡里,筋疲力尽地落回了甲板。   可他脚还没站稳,却听身后的斗斗,语气阴沉地说了两个字:“拿来!”   “什么?”   才摆脱九子洞的险境,水铃儿还没来得喘口气,就听斗斗的声音变得如此阴冷,心里暗叫“不好!”   他惊疑地转身,再看向斗斗的水泡,哪还见得到他的人?只见站在水泡里的,只有女鬼惠秋,在对他阴森森地冷笑。   “惠秋?”   这一吓,吓得他几乎灵魂出窍。   令他这般恐惧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再次撞见这女鬼,而是他即刻联想到,如果斗斗是假的,那他刚才的话也必定是假的。由此推断,凤涅与炼獳在九子洞里,根本就还没出来!   想到此,他哪还顾得上理惠秋?立即不管不顾地拔出蛟虬剑,对准船板上曾经的结界处,一顿猛劈。   可他哪怕是把那层木板劈成了碎木屑,又哪还能再见什么结界或洞穴?如炼獳所说,没来得及在十二个时辰内离开的人,就被永远封存在了洞里。   “你……你这个恶鬼!还我凤姨和炼獳大哥来!”   水铃儿不得不放弃船板,站起身,一步一步逼向惠秋。他的双目已因仇恨变得赤红。   惠秋竟不躲闪,拍拍手掌,身边又多出两个人,正是那云清与南风长老。   “哈哈哈……”三个人看着他同时怪笑,恐怖的笑声响彻海底,吓得海里所有鱼虾都亡命逃窜而去,沉船边,一时变得空荡荡。   “水铃儿,无论你自持有多聪明,又怎能聪明过我鬼王?”云清指着他,得意得要飞上天。   水铃儿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撕碎,怒问:“你这个丑恶的白骨脸,到底在耍什么诡计?我凤姨,还有炼獳哥哥,究竟给你藏去了哪里?”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七星火种之恶斗   水铃儿在封洞的瞬间,成功逃出九子洞,却现,原来自己是被惠秋骗出来的。   他质问云清,凤涅与炼獳究竟在哪儿,云清却恶毒地笑道:“哈哈哈,那二人已被黑暗封进了九子洞,再也不可能出来,还需要我们费心思去藏吗?水铃儿,你又中计啦!“   水铃儿浑身湿漉漉的,也说不清浸的是海水还是冷汗。云清说得有理,那二人既未逃出九子洞,自然是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想到此,他一颗心已陷入绝望,彷徨地问:“你……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又中了你什么阴谋诡计?”   云清再次获得展示机智的机会,急不可耐地显摆道:“这九子洞布满机关术数,我们并不熟悉,可不敢随意乱转悠。我们也不像你,有那条臭鱼帮忙,如果要得到火种,只能利用你。其实从你们进入水母子宫那会儿,我们就已经跟在后面了,直到海藻丛,我们以为只要火种出现,危险就过去了,所以才露脸,谁知又跑出来条大鲛鲨。你以为凭我和我师傅高的本事,不过是在那鲸鲛的肚腹里转了一圈,就会搞到人事不省?”   水铃儿这下明白了,冷笑道:“哼,原来你们不过是来了招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你们假装昏倒在鲸鲛夫人的卵鞘堆里,实则是为让我拿整个通天冠去取火种,然后,你们再在出口等着抓我!”   云清两手叉腰,摇头晃脑道:“你现在算是有点聪明了,可惜又太迟啦!得了鲸鲛的教训,我就给我师傅出了条好计,找火种这么辛苦,风险又大,何须我们辛苦自己去以身犯险?倒不如等你干完活,再把你抓起来,不是一劳永逸地把帝冠和火种全弄到手了吗?”   水铃儿实在不愿多看她,觉得那道骨疤太硌眼,可眼下这局面,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付。   他逼迫自己恢复镇定,心想虽然火种已得,鬼臾区将军可还没正式登基。既然这最后一关没结束,他就不能失去斗志。   至于凤涅与炼獳,只要他们没落入这对邪师恶徒的魔爪,说不定在九子洞里,反而安全。   等把这些事想通,他也叉起腰,故意阴阳怪气地笑道:“鬼王,妖道,你们这把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噼啪响呢!不过不管你云清算得多精,也得有那个本事抓到你祖爷爷我!你要狗胆够大,就放马过来,看爷爷今天怎么把你那半边脸也给毁了!”   云清毫无气量,果然被他的话激得勃然大怒,怪喝道:“好哇,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就看本王怎样收了你,拖去扒皮!”   说罢亮出钢指,奔过来直刺他的水泡。   南风长老站在一旁,知道此时若捉住水铃儿,帝冠和火种可就全部到手了,也不敢怠慢,对云清嚷道:“孽徒,你从来就没好好办成过一件事!今日且看为师显身手,来擒住这魔婴童!”说罢,也扭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如只秃鹫般扑了上来。   惠秋见主子们都上了,哪敢自己袖手旁观?也拔出佩剑,加入了恶斗。   水铃儿见他们三个竟一起上,不敢轻敌,忙读出忘心诀,化身数道手握指天光剑的光影,分别与那三人对战。   南风长老曾听幽冥魇烈提及水铃儿这指天禅第四层的厉害,知道莫说他们现在是以一敌三,哪怕是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来了,只怕一时半会也拿不下这小子。如此恋战下去,对他们可没任何好处,于是命令云清和惠秋:“七星火种就藏在水铃儿的丹田里,你们快刺穿他的小腹!”   云清一听,又在心里骂开了:“老蠢货,不知魔婴童的护体荧光仙魔不可侵吗?”   不过这次,南风倒是自觉意识到了这点,马上又换了命令的内容:“云清,你快化成黑烟,钻进他身体里取火种!”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七星火种之投降   沉船上,水铃儿与那二鬼和妖道打了起来。≦   他使出忘心诀,只盼能脱身,先赶去向师祖姑姑复命,然后再按她指示,与那位鬼将军启程共赴西天混沌谷。   谁知南风知道他光影的厉害,见硬拼不过,又出阴招,命令云清化成黑烟钻入他的体内,夺取火种。   妖道这个提示,立时奏了效,云清与惠秋二人二话不说,立即幻化成两股黑烟,一左一右地对水铃儿形成夹击之势。云清待逼得他没有退路了,更是飘到他面前,眼看就要钻进他的眉心。   上次在曦穆彤的静室里修习耀海诀时,他已着过她的道,被她成功侵入了大脑。   事后他听曦穆彤解释,她这鬼招,属于灭天咒里的关心咒,是软功,所以自己的魔婴童之身无法抵抗。   与上次练功不同,现在他的丹田里,可揣着七粒珍贵的火种,万一真被她冒然闯入,一通乱搅后把火种灭了,可就大事不好了!   一想到这儿,他吓得连忙护住额头,直往后退,边退边喝斥道:“在九子洞里我已和你们说得清楚,七星火种十分脆弱,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熄灭,你们若敢若恣意乱来,灭了哪怕是一粒火种,都不要后悔!”   云清一听,顿时担心,黑烟蹿到他鼻尖前,就停了下来,不敢再往里进。   南风却不管那么多,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快进去呀!你还在等什么?这小子是说过,火种需要通过**传递,可我又没让你杀死他,怎么可能灭呢?你不要这么容易就给他的鬼话唬住!”   云清被南风这一撺掇,再不犹豫,飘飘渺渺地蓄好势,就要冲进他的大脑。   水铃儿无奈地想:“既然我阻止不了他们,唯今之计,就只有诈降,以暂缓他们的攻势!”   于是他再退几步,暂时甩开云清,同时收回忘心诀,指天剑也归入手臂,显得十分诚心地说道:“好,我投降,今日之战,就算你们赢。小爷为保火种不灭,不打算和你们玩了。你们也知道,只要得了我,就相当于得了帝冠和火种,那我随你们走就是。”   云清见他服软收手,也不再强攻,重新落地变回人形,对南风长老道:“师父,我觉得这小崽子并没有说假话威胁我们,万一我们这一试,伤了火种,于事反到不美。”   南风细想,也觉有理,便点头同意道:“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既然他已投降,我们也算达到了目的。索性将他绑去帝神宫,等点燃七星神灯,你顺利登基之后,再弄死他也不迟!”   云清见他顺了自己的意,笑得很是开心。   这一笑,连南风都觉得她那张脸讨厌,不耐烦道:“正事没干完,你笑什么笑?还不先去把通天冠拿过来?”   云清自认这夺火种一战能大获全胜,凭借的全是她的智慧,正志得意满得紧,哪会计较他这几句话?便趾高气昂地走过去,一把从水铃儿的包袱里扯出了通天冠。   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完整地拿到帝冠,实在难以抑制兴奋之情,恨不得马上就把帝冠给套到头上。   不过师傅与惠秋正在旁边盯着,她不敢如此赤裸裸地显露贪婪,只好爱不释手地将它举在眼前,前后端详许久,再兴高采烈地用法力将它缩小,收入了袖中。   水铃儿失去通天冠,又被云清与惠秋二人用鬼索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只留了两只脚可以走路。   云清拖着他,一行人向东海海岸而去。   他边走边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沉船消失于视野,眼中泪花闪闪,不住在心里祈祷:“凤姨与炼獳哥哥都是好人,苍天保佑,一定要让他们平安回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海岩鬼镇之街市   水铃儿为保护丹田里的七星火种,只好向云清和南风投降,由他们绑着带离了海底。   他本以为两个恶人不会再在东海逗留,而是直接赶赴混沌谷,却不料惠秋在云清耳边低语一番后,云清脸色大变,又转过身去,对南风耳语。   妖道听完,脸色也登时由黄转黑,嚷了声:“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呀!”   水铃儿见他们这神色,料到有事生,不禁暗喜,心想说不定,他们会因此在东海岸边多留一会儿,这样自己就有时间找机会逃跑了。   上了岸,他被他们用鬼锁牵着,一路南行。他惊讶地现,他们竟在向内6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一处村镇映入眼帘,他再看路边,竖着一块界碑,上面用行书体写着三个字:“海岩镇”。   “海岩镇?”这不是两位海葵夫人谈论的那个鬼镇吗?我怎么会被他们带来这里?”   他虽然吃惊,却不动声色,边走边留心观察路边的动静。   海岩镇,如那两株海葵所说,乍一看,确实是一个十分安宁和美的小镇子。镇中石板铺成的街道,宽到可以三马并行,楼宇和店铺排布在道路两旁,也是整齐有致。   那些铺面虽然板门紧闭,但大多数门前,却还竖着招牌或飘着旗幡。他认为应该是,当时灾难生得太突然,所以哪怕是被屠了镇,这些东西也都没来得及撤走,还留在这里。   不过这一切也正好说明了,这镇子往昔有多么繁华。   可是如今,所有的房屋都已人去屋空,再见不到进出的人影。不单止房屋,连街头也没有一个行人走动。看看时辰,都还没到天黑的时候。   水铃儿看得直犯嘀咕,心道:“莫非这里所有的镇民,已被他们杀了个精光?这个镇子里,究竟藏了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值得他们下这样的毒手?”   问号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皆得不到答案。   他随他们一直往前,又走了一段路。再抬头看天,月亮已从浓云后露出来半张脸。不过那月光透着阵阵清冷的寒气,令人看了就想打冷颤。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云清与惠秋立即解掉了罩在脸上的黑纱。   这时,令水铃儿极其震惊的一幕生了。   只见惠秋双臂一挥,所有他能见得到的街道两边,路灯被全部点燃。随着灯火燃起,海岩镇里的大街小巷,在眨眼间变得热闹非凡。   他难以置信地向四周扫视,现那些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店铺,现在已全部板门推开,几乎每一间铺面里,都是顾客盈门,显得生意极好。   与此同时,街上也叫卖声四起,镇民们纷纷从各自的居所里涌出来,吃饭的吃饭,购物的购物。   海岩镇竟然在夜里,恢复了本该在白天呈现的繁华景象。而那些店前的招牌,显然也是刻意留下的。   “这……这些人都是怎么冒出来的?海葵夫人不是说,鬼兵把镇民们都杀光了吗?他们为什么还活着?”   他看得膛目结舌,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向自己问问题。可不管他怎样苦思,也想不清楚,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正茫然无措,却见长街前生一阵小小骚动,走在路正中的百姓们都往两边闪去。   等人潮完全散开,一队着炫黑铁甲战、披战袍,手握亮晃晃长刀的士兵,踏着整齐的军步向他们这边开来。   这队士兵全部脚穿厚重的黑色战靴,靴底钉有钢掌和泡钉,可走在石板路上,竟然不带一点声响。若非他眼睁睁看他们走过来,还压根意识不到有军队出现。   等军队走近了,他便能看清,这些士兵头盔下的脸,是一张完整的皮。见不到五官,只是在本该生长眼睛的部位,留出了两道刀刻似的痕迹,估计那便是他们的眼睛。   水铃儿琢磨一会儿,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这一队,肯定是云清在难柯山培养出来的鬼兵。他们是鬼,见不得日光,但若面临战争,免不得要白天出战,所以他们的脸,是被罩在一层可以抵挡阳光的皮后面的。   至于那层皮……水铃儿细看了看,顿时心里怵,只能不情愿地承认,那是一层人皮。   鬼兵走到云清与惠秋面前,兵头抬了抬手,命令队列停下,然后自己出列,向二人行了个军礼,恭敬地呼道:“见过鬼王,见过惠秋将军。”   云清道声“免礼”,鬼兵头便直起了身子。   惠秋等见礼完毕,语气带怒地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办事的?到现在都还没收干净尾。这一次,又抓了多少残余的镇民?”   将军怒,鬼王又在场,兵头显得战战兢兢,小心地回答:“回惠秋将军,属下率人在后山,又抓到残余镇民五十人,打算今晚,全部**剥皮。” 第二百九十六章 海岩鬼镇之怒斥   水铃儿被鬼王云清俘虏,糊里糊涂就跟着他们进入了海岩镇。   进入鬼镇,不光异事倍出,竟还有一队用人皮盖脸的鬼兵,开到了他们面前。   听那鬼兵兵头称惠秋为将军,水铃儿止不住惊叹:“这云清,莫不是真有通天的本领?她自尽时,年仅十六,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可现在,样貌没变,却不止干那杀人越货的营生,还连军队,都组织得像模像样。“   这么想着,他还真不能把她单纯的看成是一个嗜杀的恶人了。   惠秋正与兵头讨论,晚上如何给被俘的镇民剥皮一事。他怕错过重要内容,便顾不得研究云清,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二人的对话上。   惠秋听完兵头的汇报,脸上神色有所缓和,点头道:“嗯,算你们能将功补过,这次就暂且不罚,不过下不为例!”   兵头一听,惶恐地连连鞠躬致谢。   惠秋止住他,又问:“抓完这五十人,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吧?”   兵头想了想,答道:“回将军,我们已在此盘踞三月有余,总共抓了镇民约三百多人,再加上这五十人,估计是差不多已经肃清了。”   云清这时威风凛凛地插话了:“本王今日放下手头大事,来你海岩镇视察,不是要浪费时间看你们怎样处置那些没用的凡人的。我要弄清楚,仙族东海派,目前是何动向。”   兵头听云清问,更不敢怠慢,忙转向她道:“回鬼王,东海派掌门九曲宵龙厉胤,前段时间几乎每晚都带东海弟子来骚扰,虽然给我们造成了一定损失,但他也折损了不少弟子,目前是不敢再来了。”   云清沉默不语,想了一会儿,让惠秋俯过身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就见惠秋的脸越笑越开,连声道:“鬼王好计谋,这次定能叫仙族人好看!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便随那兵头领着一众鬼兵远去了。   听完这番对话,再加上从海葵那里偷听来的消息,水铃儿终于能将这儿生的事彻底梳理通了。   想来是,这鬼将军惠秋率领鬼兵占领海岩镇后,将所有镇民都抓来,活生生剥了他们的皮。   人皮从活人身上扒下来,体温与弹性都在,等受害者被活活疼死,变成鬼魂后,他们再将原皮罩在那鬼魂身上,以使那些镇民就算已沦为鬼,看上去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他们就是用这种招数瞒天过海,在不知不觉间,将人间村镇屠成鬼镇的。   这些镇民既然已经成鬼,自然不能在白天出门,他们只有在晚上才能出去活动,所以这鬼镇的白天与黑夜,就因镇民的遇害,而黑白颠倒了。   整个海盐镇已有三百多镇民惨死,今晚极可能还要再添五十冤魂,水铃儿躲在一边,急得火烧火燎。   云清尽顾着与惠秋和那兵头说话,无暇注意他,倒是南风长老清闲无事,耳朵听着谈话,眼睛却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见他听了兵头的话后,慌张流露明显,便走过来嘲笑道:“水铃儿,据说你指天禅都练到第六层了,怎的还是这样的胆小?你放心,只要那七粒火种还藏在你肚子里,这剥皮大典,就还轮不到你呢!”   水铃儿直恨得咬牙切齿,面无惧色地迎着他的目光道:“你们这帮禽兽,原来除了我们知道的那些罪行,竟还在沿海地区干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我劝你们放下屠刀,放那五十镇民离开,否则爷爷我今晚,就叫你们比那些被剥了皮的镇民,死得更惨!”   南风晃晃悠悠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皮笑肉不笑道:“水铃儿,你在九子洞折腾那么久,难道还不累吗?我劝你,省点力气,留去西天混沌谷点七星灯时用吧。你现在都已经是我们的阶下囚了,还放什么狠话?再说你那个曦穆姑姑,她是腹背受敌,大势已去,再也救不了仙族。你继续跟着她,就不怕最后也被吊上支离山,给鹰嘴蝠啄得死无全尸吗?”   水铃儿听得心惊肉跳,急问:“妖道,你何出此言?你们究竟有何阴谋?”   南风捋着稀拉拉的黄须,指向四周道:“你现在见到的,不过是小小一个海岩镇。我们攻占此镇的目的,在于利用它得天独厚,可攻又可守的地理位置。现在四海之滨可是全都被我们设下了类似的鬼镇,只等雪狼泣月之夜一到,鬼兵出动,占领整个人界,然后我们再直奔南海云霄大门,到时你们仙族的什么五岳四岛四海,加其他大小门派,就会被我们通过那一百零八径,消灭得干干净净!曦穆彤,难道还指望靠她那什么九宫旋星阵,斗赢我们吗?”   云清正好与惠秋谈完,目送她带鬼兵离开,转身听见南风这几句话,也跟着他一起大笑起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海岩鬼镇之地牢   听完南风的疯狂言论,水铃儿心头涌起的,已不止是惊和怒,更多的是仇恨。   他目光如刀,瞪着南风与云清,暗自盘算:“这两个恶棍,已不足以用残暴来形容他们。他们现在所做之事,是在用最为疯狂的方式,挑起六界战争。如不尽快阻止他们,只怕整个人间界都要被他们残害成鬼界!我必须尽快想办法逃离此处,把这里的情况向师祖姑姑汇报!看样子,他们的鬼兵力量已经成熟,且已分散去了世间的各个地方。姑姑若不知云清究竟留了多少兵力在镇守难柯山大本营,而去冒然捣毁,只怕会打草惊蛇。如遇抵抗,凭她一人之力,岂不是凶多吉少?”   他因曦穆彤而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没注意已被云清拖着,连下几道台阶,来到了一处地牢。   一进入地牢,恶臭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水铃儿纵然再艺高人胆大,从那一间间牢狱前经过时,也给吓得背脊凉,腿脚软。   只见这里,不管是天花还是地板,亦或是墙壁与囚室栏杆,到处都溅满鲜血。血迹或陈或新,总之看起来,就从未断过。   狱室角落里,一堆又一堆的人头人骨叠放在一起,有不少还黏着腐烂的皮肉。   走到一处空地,一排排尖锐的铁钩从房顶垂挂下来。每道铁钩上,都晾着一张挂有毛的人皮。因为是**剥落,那些人皮看上去,都还未变色。   这情景,着实惨绝人寰,令人无法直视,只怕是阎罗王的阿鼻地狱与之相比,也要自叹不如。   水铃儿生怕云清觉察他在抖,急忙暗运真气护住心肺,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   他打量一番地牢后,觉得奇怪。   这海岩镇,不过是人间百姓聚居的小镇,怎会藏有这样恐怖的地牢?再细细研究布局,才现这里的每一间牢室,相隔都有一段距离。   于是他明白了,这地牢应该是过去镇民家中的地窖,挖来储藏海产或盐巴的。镇子被鬼兵占领后,这些地窖就正好为他们所用,从地底相互打通,连成了这么一片牢狱。   水铃儿对这二人的暴戾恣睢,已然麻木。再走过一间间狱室时,无论见到多么可怖的景象,他也不觉胆寒,更懒得开骂,还真象南风说的那样,开始省力气了。   不过他一路走,还是在一路用眼角余光搜寻,想找出那五十个刚被抓来的镇民正关押何处。   再往里走,一片凄惨的哀嚎声传来,他心向下一沉,赶紧斜眼看,果然就见一间宽大的囚室中,挤了满满一屋子人。   这些人里,大多数是老人和孩童。想来是镇子出事后,他们都被家中壮年给藏去了附近的山上,所以躲到现在才被现。而那些藏他们的壮年,不用说,肯定已经遇害。   云清打开一间牢室,一把把水铃儿推了进去,恶声警告道:“小崽子,你现在困在我鬼镇里,可是插翅难逃。你给我就这么老实呆着,别指望还能耍什么花样!等我们今晚将要事处理完毕,明天就起程去帝神宫。你别看着别人去死,就心里着急。等本王帝神登基之后,你就也可以象他们那样去死了!”说罢,哈哈一笑,鼻孔朝天地走出去,关好牢门,又在锁头上下了一道鬼族封印。   水铃儿被鬼索绑得结结实实的,牢门锁头又被下封印,实在是难以逃脱,只急得用两只脚在地上使劲跳,恨不得把地板跳个洞出来。   眼看跳不起作用,他又开始向血淋淋的墙上撞,企图把身上的鬼锁撞松,可依然不奏效。   “我该怎么办?师傅,姑姑,求求你们,教教铃儿怎样才能从这里逃出去!今晚我必须离开这里,去解救那些镇民!既然有我在此,怎么还能再让他们枉死?可我到底得用什么法子,才能解开这该死的绳索和封印?”   正急得无措,忽然听到有人唤他:“铃儿,铃儿快过来!”   “谁在叫我?”他听这声音如此熟悉,惊道:“难道这是……”   扭头看,果然见到斗斗,已变成一个五岁孩童的模样,趴在牢门边向他挥手。 第二百九十八章 海岩鬼镇之真斗斗   水铃儿给云清关在地牢里,一时无法脱困,急得在牢房里又是跳脚又是撞墙。   正救助无门,忽听斗斗唤他,他还以为是产生了幻觉。可回头看时,现斗斗真的已化身成一个五岁孩童,正趴在牢门边望着他。   “斗斗--”   他见救星出现,大喜之下便要冲过去。可刚一抬脚,又犹豫了,身上好像给蜂蛰了似的,又向回缩,一脸高兴也在瞬间换成怒容,破口大骂道:“惠秋你这个恶鬼,休要再来讹你爷爷!斗斗被你重伤,到现在都还没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你骗了我一次,别想再骗第二次!”   斗斗见他这反应,知他误会,忙压低声音道:“铃儿,你小声点,真的是我,斗斗,你五岁的时候,为我偷酒的斗斗!你受罚时穿的凤羽宝甲,还是我给你送过去的呢!”   “啊?斗斗,这次真的是你!”   这些事,假斗斗当然说不出来,水铃儿得他证明,立即卸下戒备,几步便蹦到了他面前。   “斗斗,你不是在海晶宫养伤吗?怎么跑到这海岩镇来了?”他吃惊地问。   “嘘,别这么大声,外面全是鬼兵,把他们惹进来就糟了!”斗斗把手指抵在唇边,再次警告他放低音量。   等水铃儿平静下来,他解释道:“我确实是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后,海晶宫的虾兵把生的事都告诉了我。我想凤姑娘和炼獳坛主,一个武艺高强,一个是龙生九子的后人,有他们陪你去采集火种,肯定万无一失。但是我既然伤势好转,也不能闲着,于是就想离开东海,在这周边来看看。”   水铃儿道:“所以你就闯来了这海岩镇?”   斗斗摇头道:“还没那么快。在来此之前,我先遇到了东海派的九曲宵龙厉胤,厉掌门。他对我谈起这海岩镇,将其说得无比恐怖。他对那些镇民感到奇怪,说他们原来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得好好的,现在却不知为何,过得白天与黑夜颠倒了。他派人来看过几次,可是派来的弟子,回去就都得怪病死了,最近便一直没敢再轻举妄动。我听他说得如此可怕,有心要帮姑姑刺探消息,就混了进来。没想到刚才在街上,竟撞见他们绑了你,所以我变作小童一直远远跟着,见那云清把你关在这里,也赶快过来了。”   斗斗解释得清楚,水铃儿不禁连连对天作揖,感谢老天不绝他,求了师傅与姑姑后,斗斗就在关键时刻出现了。   他对斗斗道:“这云清,虽然恶毒,但可真是个有谋略的鬼!厉掌门只道那些镇民行为失常,却不知他们其实都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镇子里生活的,全是鬼魂!”   “什么?铃儿,你再说一遍,这都是怎么回事?”斗斗听傻了眼,再看这牢狱里恐怖的景象,多少有点明白了。   为抓紧时间逃出去,斗斗这边在帮水铃儿解开身上的鬼锁,他那边把自己侦察的所有情况,都向他讲述了一遍。   听罢,斗斗也很难过,更是急于要救出那五十镇民。   不过解开鬼索不难,要破除锁头上的鬼族封印,却把二人给难住了。如果硬拆,只怕封印还没除掉,就已惊动云清,败露了行踪。   遇到这难题,两人都一筹莫展。正急得没法,水铃儿却觉眉间热,请斗斗帮忙看是怎么回事,斗斗就告诉他,是竹月点的那粒朱砂,正红光隐现。   “是灵儿!竹涕虫灵儿在和我打招呼!”水铃儿捂着眉心,差点兴奋地嚷出来,赶紧又自觉地捂紧了自己的嘴。   斗斗一听是灵儿,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高兴道:“我们由竹树幻化的生灵,属于精灵族,可不受六界法力的约束。特别是死后的精灵,如寄生于人体,便可在寄主危难时,出精灵之光。说不定灵儿真有本事解开这鬼族封印呢!”   事不宜迟,斗斗闪开,水铃儿将眉心对准那牢门锁头。   他低声连唤“灵儿”,就见眉间的朱砂红光忽然闪成一枚细小的红针,直插进锁孔,来回转动几圈,然后“咔哒”一声,那锁真的应声而解。   “成功啦!成功啦!”   水铃儿一秒都不愿再在那牢室里多呆,冲出来一把抱住了斗斗。   若不是身处这黑风孽海,二人一定会振臂欢呼。 第二百九十九章 海岩鬼镇之救人   斗斗于关键时刻出现在地牢,欲救出水铃儿。 可因牢室的锁头被云清下了封印,二人都给难住了。还好有竹涕虫灵儿的精灵之魂相助,他们终于成功打开了牢锁。   离开囚室,二人便合计着要去救那五十镇民。   水铃儿知道他们被关于何处,便带着斗斗,向那间牢室潜行而去。   鬼兵杀人,通常是从子夜开始,因为那时鬼出门,世间阴气最重。   斗斗算算时间,离子时尚有一个时辰,他们必须在这一个时辰内,把人全数救出去。   等营救成功,他们打算把这五十人送去东海派暂躲。那厉胤宅心仁厚,又正气凛然,大有敢为天下先的气度,所以他是断不会拒绝帮这个忙的。   商量好后路,斗斗又出了个主意:“铃儿,照你的观察,这整座地牢,全是由镇民家的地窖连成,几乎每一间都有一个通往地面的出口。不如我们就将这五十老弱妇孺集合在一起,从其中一个没有鬼兵把守的出口上到正街。我想只要能把他们平安带到街上,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什么?”水铃儿听得吃惊,急道:“这怎么行?大街上的鬼兵比这地牢里的还要多,不引他们从偏街陋巷撤离,反而堂而皇之地走进鬼群,不是明摆着要那些鬼来抓他们吗?”   斗斗道:“并非如此。我是精灵,对于煅鬼法颇有耳闻,所以经你前面的解释,我已完全明白,云清和惠秋是如何处置这些可怜的镇民了。”   “煅鬼法?”水铃儿骇然重复一句,单这个名字,就已够让他胆寒了。   斗斗点头道:“正是。你推断得很对,地面上那些夜间出来的鬼魂,确系这镇子里的普通百姓。他们被剥皮后,会慢慢死去,所以鬼兵可以将他们的灵魂,慢慢从肉身抽离。在这一过程里,他们会想尽办法折磨这些灵魂,然后把他们关进地窖,沤上一段时间,等鬼魂被完全驯服后,再塞回他们原有的皮囊,令他们看上去容貌不改,犹如在生。这样煅出来的鬼,虽然没有鬼兵那样强大,却会听他们的话,行为举止都可以被他们操纵得像木偶一样。所以这五十名镇民上地面后,如果假装扮鬼,只要不被其他鬼魂识出破绽,就可以瞒过云清与惠秋,从海岩镇逃出去。”   “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水铃儿听完,从反对转成赞同。   不过他又愁道:“但实施起来,还是有一定困难。这五十人里有不少是孩童,孩童无知,万一被吓得哭闹,岂不坏事?”   “这……”他的顾虑很有道理,斗斗又没辙了。   二人还没商量出结果,就听地牢顶上一片嘈杂,竟传来兵器铿锵的打斗声。   “这是怎么回事?鬼兵不会和自己打起来吧?”他们一时不解,但水铃儿反应快,拉着斗斗就往关押镇民的牢室跑,边跑边嚷:“没时间细想了,管他谁和谁打,不如先趁乱把人救出来,然后带他们混出去!”   斗斗经他提醒,也认为这是个救人的好机会,赶紧加快了脚步。   二人很快到达关押那群老弱妇孺的牢室,水铃儿同样用灵儿的精灵之光将锁头封印解除,招呼那五十个人快些出来。   那群人见过这地牢惨景后,不少都已吓破了胆,处于半混沌的状态,此时忽然有人如天兵神将般降临,说是要来救他们脱险,个个都惊魂难定,彼此大眼瞪小眼,不敢相信。   而此时,地牢外看守的鬼兵,听见里面有动静,已经在向这边集结而来了。 第三百章 海岩鬼镇之逃狱   水铃儿正与斗斗商量,如何将那五十镇民安全地带出去,不料竟听地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他们便不再多想,打算先趁乱救人。   这帮人,看来已被这血腥的牢狱惨景吓坏了,全都站着不动。   水铃儿见其中一位须花白的老人,似是群体里的尊者,忙一把把他拽出来,催促道:“你们再不走,等鬼兵冲进来,就要变成挂在那里的人皮了!”   他这句话还真够管用,这些人本是给吓懵了,现在又给他吓醒了,个个都如脑瓜子上敲了重锤般回过神,涕泪齐下地拥着老者,跟着斗斗,哆嗦着向外跑去。   地牢出口已布满鬼兵,若不是有兵头在大声令追击逃犯,他们还真听不到那些鬼进来的动静。   斗斗不敢往出口跑,带领众人继续向地牢深处搜寻,终于找到一个门扇破败的地窖出口,率先冲了过去。   等他爬出地窖,看看出口处的情况,果然是进了一处镇民的宅子。地窖连的是厨房,里面橱柜倾倒,碎了一地碗碟,就算主人已变了鬼,估计现在也已经飘出去了。   斗斗在前面把镇民一个个往上拉,水铃儿则在后面断后。   斗斗人还没拉到一半时,鬼兵已经无声地追了上来。水铃儿什么都不想,指天剑出手,就与大群鬼兵战到了一处。   依然是忘心诀里的剑归,他念完心诀,地牢的分岔口已站满手握光剑的幻影水铃儿。一道道紫色寒光划过,鬼兵就算可以静悄悄行动,被这么多幻影神兵围攻,一时间也哭爹喊娘,化作黑烟四处逃散。   水铃儿虽能暂时击退那些鬼兵,却现不知何故,他的指天剑杀不死他们。一旦黑烟飘离威胁,便又会落地,重现鬼身。   他眼见幻影神兵只能暂缓战局,不敢多有恋战。   看那群鬼兵一时不敢追过来,而斗斗方面,五十名老弱妇孺已全部出了地牢,自己便也顺着他们离开的路线,跑了上去。   到得地面,斗斗正在这处房屋的院落中交代众人,该如何行为木纳地扮鬼,比如行走时不可甩动双臂,目光要空洞无神,见到谁都得装作不认识,等等。   可是水铃儿刚才担心的问题成了事实,甚至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这些可怜的镇民,早已吓破了胆,就算已逃出地窖,还是六神无主,浑身抖得不能自己,哪还可能按他们的指示去扮鬼?   水铃儿知道那些鬼兵重新集结后,很快就会从地窖杀到院子里来,而院门外,也是喊杀声震天,他索性拉着斗斗放弃对镇民们的教授,继续一前一后地护着他们离开院子,进入大街。   来到街上,再看打斗双方,水铃儿与斗斗皆是一阵惊喜,原来前来挑衅鬼兵的,竟是东海派掌门厉胤。他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带着一众仙族弟子杀到了。   二人见有救兵从天而降,立即信心倍增。   斗斗二话不说便加入了战斗,水铃儿挡开两个鬼兵,再看街上的形势,却生出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觉。   海岩镇生这么大骚乱,不仅囚犯越狱,还有仙族突袭,为何带领鬼兵出战的,只有那兵头和惠秋,云清与南风却不见踪迹?   他停住手,仔细回想当时云清在惠秋耳边私语的情景,心头就是一惊,大声喊着:“不好,厉掌门你中计了!”便向他飞奔过去。   厉胤听见有人喊他,赶紧回头看,一见是水铃儿,惊道:“稽洛山的小公子?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水铃儿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拉着他道:“来不及细说,这场乱是那鬼王给你东海派设的套,要你有来无回,你快带弟子撤!”   厉胤边挥剑驱散扑来的几个鬼兵,边坚决地回答:“我收到消息,这里关着五十名老百姓。只要这事是真的,我才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在用百姓作诱饵!能救这么多人,我九曲宵龙中计又如何?”   东海派掌门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水铃儿立即心生敬慕,对他的风骨大为赞赏,不再劝他走,而是点头道:“厉掌门好胆识!我水铃儿今日就破釜沉舟,与你共同战斗到底!”   斗斗那边,一把镇民拉出院子,就已被几名眼尖的仙族弟子瞧见。其中一人喊了声:“快看,老百姓都在那里!”其他人听到,便立即聚拢过来。   那些镇民,刚刚才摆脱恐怖的地牢,又撞进这激烈的战场,有几个已彻底被恐惧压倒,昏厥过去。孩子们也是哇哇大哭不止,看情形是再也不可能配合他们扮鬼。   好在东海弟子们已至眼前,不由分说地一人拽几个,将他们带上半空,又踏上浮云,匆匆撤离海岩镇,直奔东海海中心的九龙岛而去。   五十名镇民最终得救,斗斗与水铃儿深感欣慰,也再无后顾之忧,安心地与厉胤一起,打算奋力击退鬼兵后撤离。   正激战间,忽听四下里战鼓齐鸣。   鬼兵势众,本已将三人围得密不透风,听到鼓响,却纷纷后退,将他们身边,空出来一个大圆圈。 第三百零一章 海岩鬼镇之厉胤   安全送走那五十名镇民,水铃儿等人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打算击退敌人,自己撤离。 谁知他们正与一众鬼兵酣战,鬼兵们却听从鼓令,向后撤去,将他们围进了一个中径有近十丈的圆圈。   水铃儿眼看他们又要出损招,对厉胤与斗斗笑道:“那鬼王云清倒是能随机应变,跑来海岩镇转转,就改了主意,改剥皮为诱敌了。她舍得拿五十条人命换厉掌门一条,说明掌门这命,可价值不菲呢!”   身处险境,水铃儿还能谈笑风生,也算胆识过人。厉胤却是满心悲愤,紧咬牙根道:“东海是我东海派的管辖范围,我却因疏忽失职,而令这个小镇沦陷,不单如此,还致使全镇被屠!最可怕的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些镇民之所以行为异常,是因为他们已经遇害,沦为鬼魂。我如此大意,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所以此时,我哪怕与这帮恶鬼战到粉身碎骨,也死不足惜!”   他正说得热泪盈眶,却听围困他们的鬼兵出一阵阴森诡异的咽咽声,也说不清是哭是笑。紧接着,又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窸窣声。那声音初时微弱断续,但很快就变得连贯而有气势,连他们脚下的石板路面,也隐隐地开始震动。   “他们这是,要放什么异兽之类的出来吧?”斗斗紧张地问,双手紧紧握着刀柄。   水铃儿知道,南风长老所擅长的风雷破,就是用丹炉炼出带有寒毒的巨虫,并将它们组成乾坤阵法,所以料想他们三个即将面对的,就是这类的东西。   他刚想开口提醒那二人,却又听半空传来一声尖锐的长啸,啸声未过,南风化成的怪眼,已出现在空中。   “厉掌门,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忍心让你战到粉身碎骨的。因为你要是给粉碎掉了,我们还怎么借你的皮一用呢?”怪眼边说边飞旋转,其可怕的样子,直把他三人都看得汗毛倒竖,呼气困难。   水铃儿怒喝:“南风,这里是你的地盘,你何必还要这样装神弄鬼?慢说这只令人作呕的怪眼,就算你已化成灰,我们也能认出你来!”   南风见他来接话,不屑道:“魔婴童,你还真有两下子,顶着个凡人躯壳,却连鬼族封印都能解开,老夫还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可惜呀,你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这个镇子。等我巨蚕与寒露蝎齐出,看你还能往哪里躲!”   窸窣声越来越近,传至脚下的震感也越来越强。鬼兵们隔得远远地严阵以待,看样子,就等他们被巨虫击败后,再来收拾战场。   水铃儿顾不上继续和怪眼磨嘴皮子,对厉胤与斗斗道:“估计巨虫和毒蝎已潜伏在我们脚下,我们不能再站在石板路上,快跃到半空,占领乾位!”   说罢他先将蛟虬剑抛向空中,稳稳地踏了上去。那二人一个是仙,一个是精灵,皆无需踏剑,也身形一闪,跟他一起向上飞,形成了一个防守的三角形。   他们刚在半空站稳,石板路已被一股怪力连片揭起,随后半人长的白色蚕虫,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最可怕的,是每只巨蚕背上,都驮着一只毒尾高高翘起的寒露蝎。   南风长老一望见水铃儿脚下的蛟虬剑,怪眼里便射出怒火,犹如见到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夺去。他对着虫阵大声喝令:“巨虫与鬼兵们听好,水铃儿与厉胤要抓活的,一旦他们被丝囊困住,立即擒获,至于另外那个,给我碎尸万段!”   巨虫们得令,立即行动。   先蚕虫从口里吐出带有粘稠毒液的白丝,向半空中的三人延伸而去。   水铃儿见敌人进攻开始,立即化出三千光剑幻影,如同引领了一支小小的军队。   顿时,海岩镇的夜空紫光一片,幻影神兵层层守卫,将三人团团护在了正中心。 第三百零二章 海岩鬼镇之巨虫   水铃儿为对付南风长老的巨虫阵,带领厉胤与斗斗跃至半空,又幻化出光影军队形成防御阵型。   忘心诀刚刚念完,巨蚕吐的蚕丝,就已射到三人眼前,却被幻影神兵阻挡。神兵们不待蚕丝缠绕上身,便挥舞手中光剑,将其一一削断。   那些静候一旁的寒露蝎,本是要等攻击目标一旦被蚕丝缠住,便顺着爬过去,用剑尾将目标蛰死。不过因蚕丝始终缠绕不上,它们无处攀爬,只好一直在蚕虫的背上蛰伏。   幻影神兵来自水铃儿体内的指天禅之气,尽管他内功深厚,却奈何巨虫数量太多,三千幻影持续战斗一阵,指天剑的锋利度就开始减弱。   那一缕缕蚕丝柔韧无比,一剑下去,若削不断,就会反而缠住光剑,再被巨蚕大力向后拉扯,光剑就易从幻影手中脱飞。   寒露蝎里一部分胆大的,见机会来了,开始蠢蠢欲动,顺着没断的蚕丝向上爬。   一开始,它们爬到一半,若蚕丝断去,它们便会摔下去。可时间一长,水铃儿力有不逮,它们就距三人越来越近。   巨虫阵的攻势如此猛烈,水铃儿战得吃力,暗道:“要是一直这样耗下去,只怕等我内力耗尽,这些巨虫的势头也不会减弱!炼獳哥哥曾经说过,任何事只要找准窍门,从关键点下手,都能以一持万。这巨虫阵看似可怕,但绝非没有破绽。我若能找出它们的弱点,是不是就可以一举破阵?”   他正这么想,斗斗竟与他心有灵犀,在他耳边低声道:“铃儿,我在军营时,听曦穆姑姑讲过她在泰山顶大战巨虫阵的经历。她说这些巨蚕由一只头顶金环的蚕王带领,它的左右又各有一只小领头,占领八卦阵位。只要杀死这三只蚕,此阵便可破!”   水铃儿一听大喜,对他二人道:“斗斗说得极是!既然有师祖姑姑的经验在前,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寻找那几只领头巨蚕。找到后,我负责斩杀有金环的蚕王,你们便对付那两只小头领!”   厉胤与斗斗点头,三人便开始按分工各自行动。   水铃儿在稽洛山,已将九宫旋星阵研究了个透彻,所以静下心细观这暗含八卦的巨虫阵,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正所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海岩镇地处东海之滨,可解为泽,故破解虫阵的关键,必藏于这八字中。乾为天,坤为地,他三人在天,已占据乾位,巨虫处于地面,是为坤。若想有效实施地对空的攻击,它们倚山而靠,便能获得优势。山对艮,所以那带金环的巨蚕,极有可能正躲于东北方向的艮位。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东北,以判断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此时形势已危如累卵,幻影神兵的力量在进一步减弱,有不少被巨蚕吐出的丝囊裹住后,即破裂消失。而巨蚕有毒,幻影消失后,毒气渐逼向水铃儿的脏腑,他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半伏在蛟虬剑上,死死盯着艮位,专注地寻找头顶金环的蚕王。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硬撑了数秒,他便现东北方,在一堆白花花的蚕虫后,真的躲着一只,比其他白蚕都要硕大的蚕虫。紫光照耀下,那巨蚕的头顶,确实显出了三道金环。   “就是它!”   水铃儿兴奋地大吼一声,跳起来双脚一蹬,蛟虬剑已握在手里。他对幻影的支持不减,幻影神兵们依然挥舞着光剑,坚守乾位,而他的真身,已手持蛟虬,以龙啸之势飞向艮位蚕王。   不远处,南风化成的怪眼见势大呼不好,忙催动尚未出动的寒露蝎,集体从蚕背弹起,向他攻去。   水铃儿眼见剑尖尚未够到艮位蚕虫,前路却已被寒露蝎阻断,不慌不忙地略加思索,便指尖贯入真气,耀出万粒星光,对准寒露蝎撒去。   星光钻进蝎子们的大脑,它们竟转眼就变得焉然欲睡。他趁机挥剑一通乱劈,天上瞬时下起了蝎子雨--那些寒露蝎在睡梦里被蛟虬剑削成碎屑,纷纷下落。   只眨眼的功夫,水铃儿已成功用耀海诀击退寒露蝎,杀到了那位于艮位,自以为安全的蚕王跟前。   掩护蚕王的巨蚕见宝剑寒光袭来,不再吐丝结茧,而是开始对着他喷吐银色的毒液。   斗斗见状,扯起嗓子大喊:“铃儿,这些巨蚕皆目力不济,只要不让它们看见你,就可轻易将它们斩杀!   水铃儿领会,忙闪身一边,尽量不与那些蚕虫正面相对。 第三百零三章 海岩鬼镇之逃脱   水铃儿击退寒露蝎的进攻,很快就杀到了巨虫阵的领头蚕王面前,却遇到蚕虫们的顽固抵抗。   关键时刻,斗斗提醒他避开蚕虫的眼睛,这招果然奏效。他刚刚将身子偏离,这帮蚕虫的动作就变得笨拙又迟缓,似乎因一下失去攻击目标,而陷入了混乱。   它们这一乱,整个艮位的布局就涣散起来。巨蚕们护着蚕王,直靠向了相邻的震位。   水铃儿看得哈哈大笑,心知蚕王离开它的地盘,必会变得不堪一击,便指着它道:“靠山倒了,就想用雷击作掩护,爷爷我哪能那样容易就让你们得逞?今日定得叫你们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风雷相薄!”   说罢,他斜举蛟虬剑,对准最前方的一只巨蚕的脑袋刺去。   手起剑落,传来“噗嗤”一声,犹如水囊破裂,随后虫脑的浆液四溅。其他蚕虫见状,吓得扔下蚕王,向四周哄散奔逃。   艮位为巨虫阵的王位,王位既败,其他那二头领就再支持不住。八卦里除乾坤二位之外,其它五位都已乱做一团。斗斗和厉胤很容易就找出了那二头领,一一斩杀。   此时,金环蚕王还在负隅顽抗,它踏着满地手下的浆液,作状要转身逃走。   厉胤与斗斗完成任务,赶到水铃儿身边,打算与他三人合力,共同剿杀蚕王。   谁知那蚕王看似落荒而逃,向后猛爬几步,听他们正跟上来,却猛然住了脚,肥胖而笨拙的虫身竟灵活地扭转过来,对准厉胤吐出了一大口蚕丝。   事出突然,他们谁都料不到,蚕王会出这阴招突袭,不防之下,厉胤就被裹进了一个厚厚的丝囊。   他刚被蚕王俘获,南风怪异的嗓音已在尖叫:“水铃儿,你不是说老夫这只眼只是用来装神弄鬼的吗?现在你就睁大眼好好看看,我怪眼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是你们没现的!比如说,这用眼吸物的本事,你就闻所未闻吧?”   话音落,怪眼眼中的黄光,已结成一束,盖住幻影神兵渐弱的紫光,整个地笼罩住了包裹厉胤的丝囊。   水铃儿与斗斗疾欲阻止,他们的度却怎快得过光?厉胤就这样由蚕丝捆绑,被怪眼出的黄光吸走了。   “厉掌门--”   水铃儿大呼一声,还想再追,可忘心诀差不多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内力,他两腿一抖,就要摔进巨蚕的毒液里。   斗斗见救不到厉胤,水铃儿又已体力难支,只好舍弃那东海派掌门,冲过来一把托住了水铃儿,同时含泪对他道:“铃儿,厉掌门被妖道抓走了,我们两个必须先撤,之后再想其他办法营救!”   这时,那些由忘心诀幻化的光影失去水铃儿的气,便如水泡般,一个接一个地破灭。石板路上,蚕王没死,正在为剩下蚕虫与毒蝎重新编队,准备动第二轮攻势。同时那些鬼兵见巨虫阵威力减弱,也开始包抄过来。   形势如此危急,斗斗只好拖着水铃儿踩上一片云朵,向海岩镇外奔去。   水铃儿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可还心有不甘,想与鬼兵再战,然后冲进牢狱去救厉胤,斗斗唯有劝他:“铃儿,厉掌门一时半会是救不回来了,我们若和他一起蒙难,只怕会给世间带来更大的灾祸。凭厉掌门的气节,他绝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   水铃儿知他说的灾祸,是指帝神登基一事,想想藏于自己丹田内的七星火种,也只好任由他架着,飞奔而逃。   “师父,水铃儿跑了!”   地面上,云清不知从何处跑出来,气急败坏地就要化作黑烟追上去。   南风此时已收回关心咒,见她要追,赶忙化回人形拦在她面前道:“不要追了,我们既要处理那厉胤,又要在天亮时赶往西天混沌谷,所剩时间已经不多。熟话说打蛇要打七寸,一个水铃儿翻不起千层浪,现在我们如果想以一持万,先要整死的人,是曦穆彤!” 第三百零四章 稽洛复命之锦盒   海岩镇一场恶战,厉胤被俘,斗斗拖着水铃儿逃走。 云清张牙舞爪地就要追上去,却被南风长老拦住。   她虽觉得南风说得有理,但既不甘心放走水铃儿,又担心他先去抢下帝位,所以嘟哝道:“可是师傅,万一他先我们到达混沌谷……”   南风急欲赶去处理厉胤,见她站着不动,怒道:“你慌什么慌?成大事者要识得取舍。今日天亮我们就启程去帝神宫了,水铃儿是逃了和尚逃不了庙,早晚还得撞在我们手里。并且现在帝冠在你手上,他要敢擅点七星神灯,不是更好,直接就让你戴上通天冠登基了?”   云清摸摸袖囊,也觉得是自己过于渴望登基,考虑有欠周全,被妖道说通后,欣然一笑,再不提追赶之事,与他一起走向地牢。   奔赴混沌谷之前,他们要先给厉胤剥皮,为除去曦穆彤作准备。   水铃儿无力地由斗斗搀扶,踏剑向前疾奔。   他虽未沾染巨虫尸毒,但因幻影神兵而遭毒气熏灼,内腑俱有损伤,故而一路上,斗斗都在为他传输真气。   斗斗本是要带他直接赶赴西天混沌谷那帝神宫的废墟,却见他气息难济,走得艰难,便改变主意,打算先送他回稽洛山,一来让他恢复一下体力,二来,也能将东海之事向曦穆彤汇报。   赶了一段路,水铃儿半睁开眼,见他们是在往稽洛山方向走,便问道:“斗斗,你回稽落山做什么?”   斗斗将打算告诉他,他这才想起,在他前往东海夺取火种的同时,曦穆彤可是要去捣毁鬼山的。他现在必须赶回去,将海岩镇生的一切都告诉她。所以他觉得斗斗的安排十分合理,只是希望,他回得不会太迟。   于是二人加快脚力,须臾之间,已踏上了稽落山的土地。   回来后,斗斗想把他送进浮生殿,他却让他先去自作休整,自己则喘息着奔去了归来殿。   归来殿里空荡荡,门口守卫的灵童兵告诉他,未见姑姑离开稽洛山。但自从他和斗斗走后,也未在归来殿露过面,大概是在缥缈殿里闭关。   听说曦穆彤没走,他绷紧的心放松下来,欲登上真龙峰去见她,却听身后有人焦急地召唤:“小公子,你不要找了,曦穆姑姑确已离开稽落山,不过走的不是山外,而是龙牙镜。”   “什么?龙牙镜?”他心头一凛,暗道:“不好,我还是来迟一步!她既从龙牙镜离开,不用说,肯定是去了难柯山!”   懊恼之余,他唯有难过地期望,云清既志在外侵,就不会留下多少兵力把守鬼山,这样,姑姑遇到的阻力可能会小一些。   他再转身看唤他之人,原来是噜噜。   “噜噜?怎么会是你?”   自己的侍童这么快就跑来找他,令他有点吃惊,不过还是就口问道:“自我离开起,难道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来过吗?”   噜噜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姑姑......姑姑自你离开后回来,回过一次。”   “什么?她真的回来过?”水铃儿双肩猛然一颤,一把拉住噜噜道:“那她回来后说过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进的龙牙镜?”   噜噜咽了口口水,抹抹额头道:“姑姑回来后,只是先去了她的缥缈殿,把东西都收拾整齐,然后又去你了的浮生殿。她在那里呆的时间长,整整坐了一晚上,早晨走时,托我把这个锦盒转交给你。她说这个盒子十分重要,你必须以性命相待!”   “这……”   水铃儿听得双眉早已蹙成了一团,越听心里不祥的预感越重。   他赶忙从噜噜手里接过锦盒,打开看时,顿时站立不稳瘫倒在地,一口血就喷上了盒盖。 第三百零五章 稽洛复命之留书   水铃儿从噜噜口里得知,曦穆彤还是通过龙牙镜去了难柯山。≦她为他留下一个锦盒,他打开看后,直急得吐血。   打噜噜回去浮生殿,水铃儿怀抱锦盒,走回了归来殿。   他如曦穆彤在时那样,往香炉里添入落蝉香,然后在大殿正中盘膝而坐,开始逼着自己专心练气调息。   落蝉香的香味氤氲飘出,缓和了他焦灼的情绪。青烟又钻入肺腑,一点点为他抹去了伤痛。清香环绕中,经过一个时辰的打坐,他的身体已复原如初。   睁开眼,他略微迟疑,便又端过那个锦盒,打开盒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物品一样样往外取。   先拿出来的,是稽落山灵童军的帅印。   帅印上覆盖一个由曦穆彤亲书的“授”字,表示自他接过锦盒起,就已成为了稽洛山灵童军的三军统帅。   自竹月死后,这个统帅位置一直悬空,所有军务皆由曦穆彤亲自督统。她心知帅印迟早会交托给他,却因他年纪尚轻,还有很长的历练之路要走,所以对此事一直闭口不提,现在却不知何故,竟能下如此决心,在他十八岁时就匆匆下达了此项任命。   帅印旁,端端正正摆放着那枚雕琢精致,暗含竹叶隐纹的仙印信。凡经这枚印信盖的文书,就是由仙出的如山铁令,仙族族人必须遵守,若有违背,会以抗命叛族之罪论处。   拿出帅印和印信后,水铃儿现,锦盒竟还设有第二层。   掀开遮盖的绢布,盒底露出一粒晶莹剔透的曦穆灵珠,与一封封了火漆的书函。   他的身体虽已无大碍,却一直嘴唇乌青,两手抖得不能自己。他全身绵软,气力全无,费了很大劲,才把那两样东西从盒底拿出来。   就算曦穆彤为谨慎起见,未留字明说那灵珠为何,他也知道,里面装载的必然是鬼臾区将军汇聚十万芒鹰烽火营战士英灵的魂魄。   他将灵珠收进衣服的最里层,藏在凤羽宝甲下,便含泪拆去了书函上的火漆。   曦穆彤娟秀而又有力的字迹跃然入眼:   “铃儿见信如晤。如你所知,你的前世,乃上古时代九黎部落的领,武战神蚩尤。蚩尤善战,几与战争二字同名。虽然你此生已与他无关,也不再拥有前世记忆,可你体内,蚩尤作为战神的潜力却一直都在。这便是为何你能乎常人,从六岁跨越到十六岁,同时又能在极短时间内练成神功指天禅的原因。既然你由战神而来,又逢此乱世出生,苍天之意,已不言而喻。   “从你五岁时被竹月抱入稽落山那日起,你便与这仙山,结下了不解之缘。随着你与他师徒关系的建立,就注定有一天,你将承担起守卫这漫山遍野的青青翠竹之重任。圣言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这些年,你通过艰苦的修行,心界已开,对世间正道,早已形成了自己的认知,从此不会再随波逐流,轻易被他人左右。这令姑姑深感欣慰,也期望你能怀这颗赤子丹心,一直向前走,不要停步,更不要回头。   “如今乱世起、风云变,六界里卧狼当道,腥风血雨正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稽落山承担守卫仙族与人间界的重任,片刻都不能松懈。故我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将三军统帅帅印,与仙印信一并交托于你。铃儿,原谅姑姑,为了天下苍生,残忍地将这副重担压上你的肩头。当你打开这个锦盒,你便再也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天下人。从今往后,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与世间的万千生命紧密相连,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时刻,你都无法再卸下这肩头大任。   “雪狼泣月之夜将临,仙族的时间所剩无多。姑姑恳请你,尽快修成指天禅第七层,万宇诀。到那时,无论我是生是死,我们都将一界相通,在飞火流光壁中见面。万宇诀的修炼,相比其他任何一级都更艰险,你切勿独自入境。上次姑姑提及的将带你入境之人,正是羽风先生,请你找到他,让他助你一臂之力!切记!   “同在锦盒中的,还有一粒曦穆灵珠,鬼臾区将军与十万芒鹰烽火营将士的英灵就藏于珠中。姑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令帝神宫里的七星神灯重放光彩,并助鬼将军帝神登基,释放十万英灵成为神兵。姑姑在此,代为拜谢。   “花开自有花落时,勿盼一枝百年香。醉握手中千秋义,无惧后世人笑痴。铃儿,禅室一别,不知此生是否有缘再见,姑姑心中对你祝福万千,只能化作‘珍重’二字。姑姑此去,或许命断,虽已承诺待你万宇诀练成,便陪你往蓬莱参加通仙大典,或有食言,万望勿怪。   “曦穆彤字。” 第三百零六章 稽洛复命之矛盾   看完曦穆彤写的信,水铃儿手一松,那几张纸就飘飘洒洒,落到了他脚边。   “姑姑……姑姑,你这是在给铃儿留绝笔信吗?无端端的,你为何断言自己要死?这一定不仅是因为难柯山!你到底生了何事,为何在信里只字不提?你说出来,让铃儿帮你呀!”   他软软地靠着香炉,勉强保持坐姿。额头的冷汗却不住淌到脸上,又与眼泪混合,一滴滴向下滑落。   就这样呆坐许久,夜幕降临时,他从浑噩中惊醒,站起身狂奔向玄冰洞。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什么都不要管了,赶快入龙牙镜,找出通往难柯山的小径,去把姑姑找回来。   师傅已经没有了,若是师祖姑姑也随师傅而去,天下安危,又与他何干?   可刚一跑进百香谷,他的脚步就开始迟疑,曦穆彤信里的话不住在耳边回响,震得他耳膜生疼。与此同时,丹田里传来阵阵火烧似的痛感,他知道,那七粒火种,正用燃烧的方式催促他,催他快快动身上路。   左手是师祖姑姑的安危,右手是助十万将士英灵重生为神兵的大任。他怎能为救曦穆彤一人,便把那十万性命抛诸脑后?曦穆彤若是知道,会有多么失望?   斗斗这时追了上来。   他回来后,也是在山里找了一圈,直到现在才知道,曦穆彤已从龙牙镜里离去。   他又去找水铃儿,被归来殿的守兵告知,小公子独自在里面哭得很伤心,不让任何人打扰。   他不知究竟生何事,只好一直守在殿外,见水铃儿出来,就跟着他走。   经过这一天的耽搁,时间已十分紧迫。如果他们还要在稽洛山逗留,那两个恶人就会先于他们到达混沌谷。他们是绝不会老实呆着的,一定会搞不少破坏。   眼见水铃儿站到玄冰洞口后,停下脚,犹豫地想了一会儿,还是要往里进,他便冲过去,一把拉住了他。   “铃儿,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姑姑出事了?你快告诉我呀!”   他急得连推他几下。   “信……姑姑,留了信……”水铃儿失魂落魄地说出这几个字,也不知是在回答,还是在自语。   “信?什么信?”斗斗停住手,迷惑地看着他。   他不知曦穆彤信里写了什么,可见到水铃儿这副模样,便知必是有重大变故生。   可不管这变故是什么,前往混沌谷点灯之事,也不能再等。   水铃儿说完,又向玄冰洞里走,看样子,是打算进仙灵冢。   他紧跟上他,终于忍不住,快跑几步堵住他去路,吼道:“铃儿,你清醒一点,我们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雪狼泣月之夜将临,时间所剩无多……”信里的这几句话,如沸水般在脑子里翻滚,烫得他浑身一抖,真的清醒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与泪,对斗斗道:“好,我们这就走,赶赴帝神宫废墟!”   五百年前,被狂蟒的百万大军踏平的西天帝神宫,在那时还未得混沌谷之名。它那百重凌霄神殿高耸于西方之极,坐落在祥空瑞云组成的华盖之下。   宫殿殿顶金光万丈,虹霓翻滚,云吞雾博,紫气流淌。整片神宫内,更是赤龙环柱,彩凤盘桥,百重宝殿七彩缭绕,花映明霞,又被万年长青的瑞草与青藤衬托,好一派乐升九天的盛景。   神族的鼎盛时期,百重宝殿中足有三万统御天地的神灵在此休养生息,眷顾六界。   这里曾是除仙族各灵山宝岛之外,世人无限向往的神境。不要说踏入其中,哪怕只能从地面遥望到其幻金的轮廓,再朝拜一番,这拜望之人,也必是前生积福,才此生有幸,能一睹神境的神光。   而神族七星灯被灭之后,整座帝神宫如巨山崩塌般,从西天极境陨落。百重宝殿散成瓦砾,压向人间,为六界造成无限浩劫。   那一夜,神境之下山河俱损,生灵死伤无数。世人被谣言蛊惑,都道是魔婴童灭世咒语应验,纷纷将此惊天劫难,归咎在了魔婴童身上。   此后几百年间,帝神宫废墟悬挂于西方天边的乌云之后,阴惨惨、鬼森森,再无人敢踏足半步,从此得名混沌谷。 第三百零七章 帝神登基之玉碎   水铃儿放弃入龙牙镜寻找曦穆彤的打算,与斗斗于夜幕降临时离开稽洛山,赶赴西天混沌谷。   他们曾无数次听仙人们提及这个地名,但与之相连的话题,大多只与魔婴灭世或战争有关,倒从未听说,真有人在神族覆灭后进过那个地方。   既没进过,对于那百重宝殿相连的地形结构,自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二人一路上只能云里雾里的,根据所知的大概方位,赶到了遮盖西天极境的层层乌云前。   水铃儿踏在蛟虬剑上问斗斗:“混沌谷的入口在哪儿呢?”   斗斗也犯了难,眼见云层厚重,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便建议道:“这西天啥都没有,我们也别无它处可去,不如钻进这云里看看?”   水铃儿点头,他们便对着乌云,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下,他们倒真从掩蔽遗址的乌云前,结结实实摔上了混沌谷的实地。   二人冲得过猛,倒地后各自“哎呦”大叫一声,再爬起来时,见果然进入了一个新地方,高兴得对视而笑。   混沌谷是进了,可惜高兴时间不长,他们又犯了愁,因为就算入了谷,也找不着进入帝神宫的大门。再说,就算找到大门走进去,怕也弄不清那百重宝殿里,哪一座藏有七星神灯灯座吧?   从稽洛山赶到这里,又是一天过去。   日夜兼程的赶路本已令他们身心俱疲,现在又加之失望,两个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一齐倒在乱石丛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斗斗有气无力地抬抬手道:“铃儿,我们……我们可不能休息,离开海岩镇后,我们整整迟了两天,说不定鬼王和那妖道,早就已经进去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水铃儿也想走,却不知往哪里走。他擦着汗环顾四周,为难道:“你看看这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石头,除了石头就是雾气,我们去哪找入口?”   斗斗面对这难题,也是束手无策。他举目四望,就见此处果如其名,到处是雾茫茫一片混沌,连方向都难辨,更莫要说有什么宫殿入口。   “这……这我们该如何是好?”他素来冷静,这时也急了。   水铃儿甩甩酸麻的腿,从地上起身,想把环境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料一不留神,就从腰间滑出块硬物,摔到坚硬的石头上,听得“啪嗒”一声脆响,那东西已碎成了两半。   “哎呀!是我的卢田玉!给摔坏了!”   他一看掉出来的是卢田玉,心疼得嘴唇都要咬破了,赶紧弯腰去拾,那可是唯一能助他再见竹月的东西。   可当他的手,刚触到卢田滑如凝脂的玉身,玉身竟泛出红光,且转眼温度升高,又如上次在浮生殿时那样,变得烫手。待温润的玉色褪尽,两片碎玉都呈现出血一样的殷红。   水铃儿来不及收手,不防之下给烫得一声惨叫,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斗斗,这是怎么回事?你看清这玉是怎么变化的吗?”他急忙去问斗斗,可一回头却惊觉,斗斗不见了。   “斗斗,你在哪里?你不要吓我,快出来啊!”   他顾不得研究卢田玉的异状,又去找斗斗。   可无论他怎样心急火燎,无论怎样对着夜空大喊,荒野怪石间,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雾霭里回荡。   他陷于极度彷徨,唯有再次看向地上的玉,竟又见到宣英娘娘的身影,从两片碎玉中飘了出来。 第三百零八章 帝神登基之隐形   摔碎卢田玉,又不见了斗斗,水铃儿顿时慌神。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当他再看那碎成两半的宝玉,已凌乱得说不出话来。   “铃儿!”两片碎玉相对的缺口里,飘出来宣英娘娘,正在向他招手。   “宣英娘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这一连串生的怪事,让他如临梦境,说话都结巴了。   宣英答道:“这有什么奇怪?当年妖王狂蟒的儿子把我们关进幻生符,又将符咒埋藏在帝神宫正门的地下,你既已来到此处,自然就能见到我。”   “这么说,娘娘你现在,不是幻影是真人了?”   他一想到她是真人,有她在自己就不会孤立无助,心里便镇定许多,向前走了几步,欲与她面对面。   可他刚走到与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她却又消失了。他赶紧向退后,等退出几步,她便又出现。如此这般连试几次,已毋庸置疑,眼前这位娘娘,依然是幻影,他是没法和她靠近了说话的。   宣英虽是幻影,形象却与真人无异,一脸激动地看着他道:“铃儿,我等了你几百年,你终于来到混沌谷了!帝神宫被这乱石山隐藏,唯一能领你找到入口的人是我,你还不快到幻生符里来,与我的真身见面!”   “啊?娘娘要我进入由灭天咒生出的幻生符?这怎么可能?”他越听越糊涂。   可眼前异象虽令他迷糊,一个清婉动人的男子声音,蓦然间却清晰无比地从记忆里传来:“第二个锦囊,当你听到宣英娘娘召唤时,立即打开它,就能进入幻生符,与她相见。”   “羽风先生!”   回忆令他的心向下沉,暗道:“原来在梨花坳时,先生就已预见今日将生何事!这第二道锦囊,到底是来自他的神机妙算,还是因料定此事必然生,所以为我早做准备?”   他又开始猜测狞灭的身份,但抬头看见宣英期待的眼神,便不敢多想,赶紧从怀中掏出狞灭天子给他的标有“二”字的,第二号锦囊。   锦囊打开,里面是张朱砂红纸,抽出来,展开看,上面用墨笔写着两个大字:“吞下”。   水铃儿看着愣,自语道:“吞下?难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把这朱墨符纸吞进肚子里吗?”   他谨慎地举着纸条横看竖看,却再找不出第二层意思,只好把它放在手心里搓揉几下,团成一团后塞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字条落肚,他使劲甩甩脑袋,既不晕又不痛,觉不出一点反应,便奇道:“先生的第二个锦囊,似乎不起作用……”   话音未落,他握锦囊的手,竟然不见了,只能看见两条手臂,怪诞地悬在胸前。   “我……我的手上哪儿去了?”他吓得直嚷,身体的变化却还在继续。手的隐没只是开始,紧接着,踩在地上的脚也开始变得虚浮,直至彻底消失。这股隐没的力量一直向上蔓延,等脑袋也隐去后,连他自己也再找不见自己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哪儿去了?就算是被符纸化成了水气,也该有白雾啊,可我的身体却什么都没剩下!”   符纸引的隐身度极快,他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目睹自己沦为透明人。   受这变化惊吓,他很想把那符纸吐出来,耳边却听宣英在催促:“铃儿,现在你已准备好了,快进卢田玉来见我吧!”   “我……”他想张大嘴,可没找到嘴在哪里。   这见不到自己的滋味,还真不好受。既然弄不清脚已去往何处,又急于要用它们,他只好凭想象,假设自己是在用两只木棍似的东西,杵着石头地往前挪,一直挪向被打碎的卢田玉,然后木棍尖点入碎玉正中的缺口。   等这么设想完毕,他就觉得连那两条想象出来的棍子都叫人给抽走了。他身体没了支撑,重心向前倾倒,整个人好似一下栽进一个万丈深渊,直直坠了下去。 第三百零九章 帝神登基之坠落   水铃儿吞下狞灭天子留给他的朱墨符纸,变成了隐形人。踩进碎成两半的卢田玉,又身子下坠,坠向了万丈深渊。   “这是怎么了?明明是站在平地上的,我怎么就摔下来了?救命啊!姑姑,斗斗,我要给摔死了!”   高坠落中,水铃儿惨叫声震天。   他看不见自己,却能见到身边气流,正凝成白色水珠状的颗粒,飞向上升腾。   风呼啸而过,力道之猛似要撕扯掉他的耳朵。他眼睛只能微睁,眼球不时感到针刺般的疼痛。   这深渊,深不见底,他心慌慌不知自己还得坠多久,触到实地后,又会给摔成怎么个惨不忍睹的模样。   不过危机中,他倒忽生急智,领悟到狞灭之所以利用锦囊,命他吃下朱墨符纸,其用意大概是指,幻生符的进入方式既然是从高处跌落,便先隐去他的身体,以防他给摔散了架。   可是,好像事与愿违。   记不清到底下落多久,一片赭土色的地面,才隐约出现在视线里。   “幻生符快到了吧?不过里面的地板,怎么是这种颜色?”他尽顾好奇地打量,却没料到被符纸隐去的身体,这时竟又开始一块块往回长了出来。   最先消失的部分最先出现,从手到脚,最后是脑袋,一样不少的,全都在极短时间内还给了他。他这还没触到底呢,就已莫名其妙地由空气一样的隐形人,变回了之前实实在在的真人。   “原来我的身体并没弃我而去,又自己跑回来了!可它是不是回得早了一点?我千万别因这点时间差,就给摔得粉身碎骨!先生变的究竟是什么戏法?他要能传授给我,以后岂不是会很实用!”他尚未脱险,已被好奇心驱使,开始胡思乱想。   他尽顾想得专心,没注意那赭土色地面已到,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屁股先着地,顿觉摔开了花,疼得他嗤牙咧嘴,差点就要泪奔。   “铃儿,好孩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摔得晕头转向,还趴在地上使劲揉屁股,宣英娘娘那激动得抖的声音,就立马响了起来。   不过此时,她说的一字一句可都入耳直接,再没有以前那种隔空传音的空洞感。   他感慨地想:“这次我算是在羽风先生的指引下,见到她的真身了!希望她再也不会还没把话说完,就跑了。”   边想边抬头,就见这位自称等了他五百年的娘娘,正配金带紫地站在眼前。她那丰腴华贵的面庞,也因过度激动,而显得双颊潮红。   “宣英娘娘,我们,确实终于见面了……是真的见……面!嘿嘿……”   他本来还只是屁股疼,那么用力揉了之后,全身骨头都开始不好受,但还是咧嘴笑笑,挣扎着站起身来。   一直通过幻境相见的人,突然活生生出现,他多少还有点不适应。可当他因不好意思而低头,却更被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赭土色的象戏棋盘上。   “娘娘,我们这是在哪里?”他惊疑地问。   宣英娘娘平缓心情,恢复了帝后的端庄与持重,解释道:“本宫说过,你若要见本宫真人,只能进入幻生符。并且帝神宫的入口,唯有等你将幻生符打破之后,才会出现。”   “原来进帝神宫这么复杂,难怪我和斗斗一直找不到头绪!可是幻生符,由妖族的狞灭天子用灭天咒生成,铃儿不过是**凡胎,岂能轻易破解?娘娘你确定,是找对人了吗?”水铃儿拍拍脑袋,答得极不自信。   宣英娘娘顿了一顿,道:“铃儿,你由蚩尤元神衍化,一直拥有神的不赀之躯,只是你自己意识不到而已。神血加上曦穆仙的内丹精华,才造就了你魔婴童荧光的保护层。所以你并非**凡胎,而是拥有神位继承资格的继承人。一旦你登基称帝,就将拥有龙血凤髓,成为万世之尊,难道你不高兴吗?” 第三百一十章 帝神登基之真相   水铃儿掉进幻生符后,见到了宣英娘娘的真人。   宣英尚不知由《神武密志》指定的神位继承人人选已改,所以还一心期盼,他很快就会继任,成为新帝神。   “我……我高兴……高兴……”水铃儿结结巴巴地回答,额头冷汗滴答。他很想将自己其实无心神位,此番来混沌谷的目的,只为帮鬼臾区登基一事,向她明说。   可他摸摸藏在凤羽宝甲下的那粒灵珠,想起斗斗叮嘱过,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鬼将军之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赶紧又吐吐舌头,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个秘密,他必须一直保守到点燃七星神灯后,鬼臾区登基的那一刻。   于是他岔开话题,四处张望一番后问道:“宣英娘娘,铃儿听说,当年被关进幻生符的神族有好几十号人,为何此处只见您一个?其他人都在哪儿呢?”   宣英双肩微颤,叹了口气,未及开口,眼泪倒先落了下来。   “他们,已经全都死了。”她回答。   “什么?”水铃儿听得心狠狠一沉,又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愕然问:“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都死了?”   宣英掏出一条鲛绡绢帕,拭了拭脸上的泪水,露出古怪的笑容,答道:“自从神族被灭之后,世人都把脏水泼到狞灭天子身上,说是他这个大恶人,用灭天咒毁了帝神宫,又把剩下的人关进幻生符。其实实情并非如此,真正毁灭神族的不是狞灭,甚至也不是他父亲狂蟒,而是一个叫南风长老的妖道。”   “南风长老!”她竟提到这个名字,水铃儿顾不得屁股痛,冲动地从棋盘上蹦起来,蹦得老高。   宣英娘娘褪去悲哀之情,换上一脸深仇大恨,愤然道:“正是他!当年狂蟒率领百万妖兵,铺天盖地地涌进帝神宫。虽然神宫守兵不少,奈何华夏帝荒废政务后,就再也不管他们,以致这帮人平日里只顾嬉戏玩乐,疏于操练,早已变得不堪一击。就算狂蟒不过是一介庸碌武夫,也能仗着他妖兵人多,将帝神宫从上到下尽数俘虏。为表示对神族人的羞辱,他本打算把这些人变为妖族奴隶,然后将帝神宫改作他妖王的宫殿,谁知那南风却比他毒辣多了。他背着狂蟒单独囚禁华夏帝,又通过关心咒从他脑子里探出七星神灯的位置,然后潜过去,重伤龙生九子和他九个儿子,再用风雷破捣毁神灯。就这样,整座帝神宫在神灯熄灭后崩塌,百重宝殿顷刻间倒向凡界,为无数生灵带来灾难,神族更是因此而惨遭灭顶之灾。”   宣英娘娘话说到此,眼中流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犹如又见当年那惨烈的末世情景。她手上的绢帕,也已被眼泪湿透。   “原来,实情是这样……”水铃儿听得不胜唏嘘。   他可是听过各种版本的神族覆灭传闻,流传最广的,就是魔婴灭世之谣。这一版本里,罪魁祸是他。魔婴谣言不攻自破后,狞灭天子便取代他,开始被世人唾骂。   待宣英道出真相,他直惊讶得心都要跳出。   这真相,与五百年来的坊间传言实在相差太远:神族根本不是被邪功灭天咒毁灭,真正捣毁七星神灯的功夫,是风雷破!”   他呆呆地问道:“这样来说,妖王狞灭天子,根本就不是剿灭神族的元凶?” 第三百一十一章 帝神登基之错怪   水铃儿次听说狞灭并非导致神族覆灭之人,真正的罪魁祸是南风长老,着实吃惊不小。   宣英娘娘见他一脸迟疑,以为他不信,急忙证明道:“他当然不是!那位狞灭天子,说起来还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呢!当时本宫见到他,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看上去,比你现在还要年少一两岁。”   “娘娘,见过那位新任妖王?”他轻声问。   宣英点头道:“确曾在鸡鸣山见过一面。他是在狂蟒军队已经占领神宫后,才匆匆赶来的。那时经南风一闹,困在帝神宫里的俘虏已无活口。他喊狂蟒父亲,却称那妖道为亚父。他骗那二人说,远在鸡鸣山的战场,就交给他,他自能清理得让他们满意。狂蟒和妖道自然信他,便放心地回了帐房休息。他跑去鸡鸣山后,命妖兵将所有囚犯都集中在一起,却并未对我们下杀手,而是把我们悉数封入了幻生符。当时本宫离他最近,还听到他自语,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便把我们带到帝神宫入口,用法力将幻生符埋进地下深处。”   水铃儿挠挠头,心道:“这位妖王,听起来倒还有几分仁义,不过……”   他又问宣英:“据铃儿所知,灭天咒能用流火融化万物,直至世界毁灭,可这幻生符为何物,至今却无人真正知晓,娘娘可否指点一二?”   宣英娘娘沿棋盘一角,慢慢走了几步,答道:“本宫在这幻生符里呆了足足五百年,自然对它十分了解。灭天咒可毁天灭地,为世间带来无尽灾难。而幻生符,你既可将其形容为,惊涛骇浪里的一艘大船,也可看作是,浩荡沙海里的一片绿洲。总之一句话,它是灭天之灾里的避难所,可助陷入灭天咒的人获得一线生机。你想想,能从灭天之灾里死里逃生,不是幻想又是什么?所以顾名思义,此符便被称为幻生符。”   水铃儿听得大气不喘,末了似乎明白,却依然有事不解:“既然幻生符如此厉害,可救人于水火,那余下的几十个人,为何还是死了呢?”   “这一切,还是因南风长老那个恶魔而起!”宣英再次提到他的名字,直气得浑身哆嗦,语气里充满愤怒与恐惧。   “狞灭刚在神宫大门处埋好幻生符,妖道就从军营里跑出来了。他以为他已在鸡鸣山把我们都杀干净了,便找他要尸。狞灭当然交不出来,只得告诉他,他并没杀我们,而是打算把我们封在幻生符里慢慢折磨。南风没给他骗过去,不甘心地满神宫搜索,誓要找出幻生符,把我们一网打尽。狞灭一怒之下,与他大打出手,当时二人在神宫门前斗得天塌地陷,电掣雷鸣,幻生符内的众神被他们巨大的法力所震,几乎个个都被震成内伤,神元大损。五百年来,众神为保本宫神元不灭,有力气持续寻找继承人,然后令神族光复,就不断将他们残存的神力传输给我。可他们自己,却一个接一个地老去,而后离世。本宫得他们相助,保得神身,留在这幻生符里苟延残喘,等待你的出现。一旦心愿完成,我也可结束这可悲的生命,与那些逝去的人见面……”   说到此,她再也控制不住,用绢帕捂面,放声痛哭。   水铃儿也是边听,边用袖子抹眼睛。   他不住叹息,原来神族灭族的经过,比传言中说的还要悲惨。不过最后那些幸存者,既非在幻生符里死于非命,而是老死而去,倒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并且他也意识到,既已知幻生符为何物,那他一直以来,对那位狞灭天子持有的陈见,倒像是错怪了好人。   他忽然想起万空道长,刚欲提及,见宣英如此悲忪,又不忍开口。倒是她自己哭了一会儿,问道:“铃儿,本宫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帝神登基之悲痛   幻生符里,宣英娘娘毫无保留地向水铃儿道出了,神族覆灭时的真实情况,这可是后世之人全然不知的内情。   她的讲述,同时也为狞灭天子彻底澄清了世人对他的误解。水铃儿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随波逐流,错怪好人。   谈完神族被灭的过程,宣英娘娘开始向他打听一个人。   水铃儿知她将要问谁,却不知是否该直接点破,索性假装糊涂地问:“娘娘想打听何人?”   宣英虽已至中年,被水铃儿这一问,脸上居然显出少女般的腼腆,不安地搓着手道:“本宫是想问,那蓬莱仙岛,有一位万空道长,他……近来可好……”   果然问的是他!   水铃儿见她那圆脸红粉菲菲,竟似对万空的遇害,一点都不知情,更是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对她讲出那个噩耗。   宣英心慌意乱,深知自己与万空的感情,不仅为神族带来过耻辱,对仙族也是为律法所不容,故而是不得已而问,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水铃儿的反应,仅自顾着继续说道:“以往,本宫差不多每年都能通过化符水,在镜子里见他一面。可近一年来,不知何故,就再也见他不到了。莫非,他是又……又结识了什么其他女子……”   水铃儿本来心里难过,一直犹豫着该用哪种方式告知万空之死,她才不至于太伤心,可突然听她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差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想:“额滴个乖乖!千万别是全天下的女人都爱这样奇思怪想!她们的心,究竟是个啥构造呐?那万空道长莫说是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也已是个白胡子飘到脚脖子上的老老老爷爷,那一把年纪的,还怎么可能去结识其他女子?”   但他虽心里好笑得紧,嘴上可不敢无礼冲撞,只好尴尬地清清嗓子,尽量放缓语气道:“不瞒娘娘说,万空道长,他已于数月前,仙去了……”   “什么?铃儿,你,你再说一遍!万空……他已经死了?”   宣英再也保持不了凤仪之态,连退几步,被棋盘边绊倒,差点摔了出去。   棋盘下不知会不会是另一处深渊,水铃儿吓得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宣英却好像对那危险毫无知觉,刚才还粉绒绒一张脸,瞬时间变得惨白,神情也如骨瓷炸裂般碎开,一对美目倒忽然滴不出泪来。   水铃儿懊恼顿生,怨自己明知她会在乎,会这般心痛欲绝,却还要把话说得如此直接。不过,若不是因被那戏虐的情绪带动,而冲动地说出来,只怕他还真没勇气亲口把这事告诉她。   他实在不忍再重复一遍那个“死”字,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铃儿,万空,他是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宣英用一双白嫩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了疯似地摇晃他。   水铃儿拗不过,只好将万空如何因想每年见她一面,而背着仙族与南风长老联络,由此泄露了不少仙族机密,后又因为她偷化符水被现,而被幽冥魇烈奉南风假扮的妖族圣君之命,用圣火处死的前后经过,细述了一遍。   宣英听完,心似乎一下被从心房里掏空,绝望地瘫坐在地,珠缠玉绕的身子不住因悲痛而抖动。   水铃儿以为她又要掩面痛哭,不料她却爆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第三百一十三章 帝神登基之哭诉   幻生符里,水铃儿将万科道长的死,向宣英娘娘实言相告。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这次非但没哭,反而还仰天大笑,不过那笑声之凄厉,令他连打几个冷颤。   宣英双眼望天,声音几近嘶吼:“为了这世上,最不值得爱的人,不对,是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后位,我放弃了最爱我的人,最终累得他声败名裂,还悲催殒命,我该死,我宣英该死啊!万空,宣英对不起你,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后悔的感觉有这么苦,竟比当年华夏帝背叛我,纳后宫三万的滋味,更难下咽!可我后悔,又有什么用?一切都为时已晚。我明知你那么爱我,在这世间,我已不可能再遇到像你这样好的男人,却因为眷恋帝后之位,将你的心一碎再碎……就算如此,当我被囚进这幻生符,你竟然都未弃我而去,整整五百年,你一直在想方设法救我,甚至不惜为了我而背叛仙族,落得连死都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痴狂地笑着,两眼空洞无神,说的长长一段话里,再也不以“本宫”自居。   她倾诉完后,停顿几秒,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将头上金灿灿的凤冕玉簪珠花等等,统统摘下来扔到地上,又狠狠踏上去,跺了几脚。   束的饰物除尽,她浓密的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可仅在散落的一瞬,水铃儿就惊讶地现,她的头在变白,并且刚才还珠圆玉润的一张脸上,皮肤也一下变得松弛,打起了层层褶皱。   不过她对自己突的衰老并无意识,披头散地踩碎凤冕,还不解恨,又扯下那一身华丽的金丝凤袍,远远甩出去,抬手一摇,那凤袍就被吞进一团火里,很快给烧成了一把灰。   她再摇身一变,干瘦弯曲的身子就给裹进一件灰黑的粗麻布衣裳,两肩还各打了一个补丁。此时的她,已然沦为一个衣着简朴,又行将就木的老妪。   若非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目睹她转变的全过程,水铃儿还真要认不出她来了。   “銮阁玉砌锁蝴蝶,凝眉落寞坐冷阶。丝线绕过鸳鸯戏,妾心却有层层结。宫墙瓦高情不灭,诺言深深乞双飞。碧水桥边霜寒夜,尤盼伊人永相携。”   念完这诗,她手里的鲛绡绢帕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是用皱巴巴的手,不住抹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继续絮叨:“当年,他欲与我私奔,我二人通书信定好时间,打算一起远走高飞,结果我却在最后关头反悔。他在痛苦与失望中写下这几句诗,表示再不打扰我。我负了他,是我负了他……”   “娘娘,万空道长的离世已是事实,您要节哀呀!”   水铃儿被她这一连串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张大嘴,想扶她又不敢,只好呆立一边,不知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宣英泄一通,心里好受了些,颤巍巍从棋盘上转过身,对他笑道:“铃儿,好孩子,你别害怕,我没有疯。只要你还一天没有登基,神族一天没重归六界,我都不会咽下这最后一口气!现在我时日无多,我们就不要再多耽搁了。你快过来,让我助你破解这幻生符,进入帝神宫!”   说罢,她站起身,拉着水铃儿走到了棋盘正中央。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帝神登基之象戏   宣英娘娘被万空之死的噩耗打击,容颜彻底老去,再也不以尊贵的神族帝后自居。   她打算为水铃儿讲解进入帝神宫的规则,可水铃儿能觉察到,她明显是在压抑内心苦痛,强作笑颜。   他心有不忍,很想给她安慰,又确实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暗想,赶紧听她开始讲这棋盘也好,至少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助她减轻哀伤,于是便不再多言,开始认真听讲。   宣英站在棋盘中界,指着脚下道:“象戏,又称戏兵。远古的黄帝作战时,以猛兽为阵,其中象为兽雄,故又称象戏。”   水铃儿点头,这一说法,他曾从砚仙处得知过。   宣英继续介绍:“幻生符里的内容,可简可繁,怎样设定,全凭施咒人肚里有多少才学。狞灭天子为防南风加害我们,将解符密语设计成这局象戏,只要下棋人赢了,便可破解这棋盘阵,化去幻生符。那时,帝神宫大门就会出现。   “找出帝神宫大门,靠的竟不是武斗,而是通过文斗里的下棋过关……”水铃儿听傻了眼。   宣英只顾低头讲解,没现他脸上的神色异样。   “象戏棋盘纵横各十一路,棋子三十四檄,分为两军。棋子包含,兵卒六枚,将、偏、裨各一枚,象、车、马、炮各二枚。两军各占据棋盘两端,分红方与黑方。行棋位在一百二十一个交叉点上,棋子可沿线按行兵规则落脚。行棋人必须站在棋台上,以内力推棋子移动,绝不可踩偏交叉点,否则就会掉进格眼,人仰棋翻,再无活路。”   她介绍规则的话音刚落,脚下就响起“咯吱吱”的铁器转动声,听起来,应是有大型的金属机关在棋盘下启动。   紧接着,刚才还空荡荡的棋盘,硕大的骨质棋子就如圆台般,一粒接一粒从盘底钻上来,功夫不大,黑红两方的棋子,便已各自就位。   棋局摆好了。   这时水铃儿表现出的,已不仅是紧张,他的额角还在不断冒出层层冷汗。   “这黑红双方里,我是哪一方?”他哆嗦着问。   宣英这才察觉他的声音在抖,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你可以在红方或黑方里任择其一,但是一旦选定阵营,并站上了棋子,就再也不能反悔,否则你就是主动认输,放弃行棋权利。黑红两方以一方胜而结束棋局,输的一方,在胜方落最后一粒子时,即被斩。   “斩?娘娘说的是,砍头?”水铃儿一听这二字,一张玉面已变成土灰色,指着棋子问:“这局里的二主将,皆是何人?”   宣英道:“两方的走棋思路,狞灭天子都已按照他的棋谱设定。所以你若选择担任红将,他就是黑将,棋谱将按黑方设定进行。”   “这……这万一,输家是我,我岂不是就要被斩?”水铃儿头皮一阵麻,两腿也软软的。   宣英娘娘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早已觉出不妥,现在又听他说这丧气话,顿时急了,一把抓住他道:“你不能输!铃儿,你输就意味着幻生符的符咒将被整个摧毁,而不是破除,我们全都会死在里这里,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   “我……”他支吾着,灰白的脸又涨得通红,直恨不得一头撞上棋子,撞死算了。   曾经竹月与砚仙都有心要教他象戏,可他就是没上过心,总认为下棋如嬉戏,荒废时日,与其花大把时间琢磨该怎么摆弄那十几粒子,倒不如去研究九宫旋星盘。   可万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天,这项技能成了必杀技,不仅需要用上,一旦输了,还得搭上性命。他可真是悔不当初,同时虚妄地期盼,砚仙能忽然出现在眼前。   宣英娘娘见他如此狼狈,早已猜出端倪,惊道:“铃儿,难道你不懂象戏?”   “不不,懂……铃儿懂……”他不敢对她说实话,只能敷衍,同时无助地想:“我多少还记得一些行棋规则,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位狞灭天子棋艺并不精深,要和我一样是个半吊子就更好了!”   想罢,他一咬牙一跺脚,纵身跳上了红方的“将”。   一踏上将台,整个棋盘地面又是剧烈一颤,红方对面的十七枚黑子出整齐的低吼,各自严阵以待,专等红字杀来。   宣英娘娘此时已跳出棋盘,把战场留给了水铃儿。   她站在一块小小的平台上,忧心忡忡地紧盯着他,眼中充满怀疑。 第三百一十五章 帝神登基之炫耀   破除幻生符符咒的方法,竟是要下赢狞灭天子设定的象戏棋局。水铃儿顿时傻了眼,因为他并不擅长下棋。   他硬着头皮站上红方将台,扫视已方这十七枚红子,狠狠地暗下决心:“鬼臾区将军,为了助你成神,铃儿今日就当这些棋子,已汇聚那十万芒鹰烽火营战士的英灵。铃儿誓要助他们奋勇向前,杀得黑子片甲不留!”   他定定神,丹田提气,正待走出第一步,却惊见眼前有一道黑烟飘过。   “鬼王云清!”他想都没想就尖叫一声,差点栽下棋台,踩进会令他万劫不复的空格。   云清阴沉的鬼声响起,幻生符里一下就显得鬼气森森:“哈哈哈,水铃儿,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以为逃出了海岩镇,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别忘了,通天冠在我的手上!”   她怪腔怪调地说着,化成的黑烟就绕着水铃儿转来转去。   “云清,你这个丑八怪,你是怎么进的幻生符?”水铃儿虽然吃惊,但更强的感觉是愤怒。   黑烟袅袅然出声:“你这问题可真是奇了怪了!卢田玉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不打招呼就占为己有,又大大咧咧往里钻,竟然还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地问我这个主人,是怎么进来的?”   经她这一说,水铃儿就明白了,卢田玉传自江南世家,曾是她的贴身之物。在她转世投胎成为江南家大小姐前,还在里面呆过六十个干支。   既有这段渊源,说卢田玉为她所有,也在情理之中。这就是这宝玉为何不抗拒她,任由她进入的原因。不过卢田玉为神物,她已成鬼,就算进来了也现不出人形,只能以黑烟的形式飘来飘去。   水铃儿生怕她搅扰棋局,警告道:“云清,这局棋是找到帝神宫大门的关键。你若扰乱我的思路,让我输了,那你非但进不了帝神宫,只怕连鬼命都保不住。所以我劝你还是放聪明点儿,先老实地呆在一边,等我赢了再说!”   本来就在为自己蹩脚的棋艺忧心,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现在又跑来这只恶鬼,他只觉得心烦意乱,想尽快把她支开。   “嘿嘿,下赢?你这个臭烘烘的小崽子,本王已留心观察你半天了,单凭刚才你脸上那表情,估计就下不赢吧?”   水铃儿听她话里有话,眼珠子一转,忽然不烦了,嘻嘻笑道:“哎呦呦,看你说的,我要下不赢,难道你能赢?”   云清又来了表现机会,岂肯轻易放过?骄傲地嚷道:“赢?那也太容易了吧!如果站上将台的是我,定能把对面那十七粒黑子通通吃净!”   水铃儿大喜,暗道天助我也,赶快使出激将法,连连摆手道:“切切切!你就水桶作喇叭,大吹吧!谁不知道就因为你是鬼,所以成天价的鬼话连篇?”   云清素来心高气傲,鼻孔朝天长,耳朵里还入得了这种话?一见水铃儿不单怀疑她的对弈能力,还不停冷嘲热讽,不禁勃然大怒,咆哮道:“大吹?小崽子,你给本王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从五岁开始,江南虞山就请了专门的私塾先生教我琴棋书画。且不说其他三项,单棋艺这一项,我十岁时就几乎能赶江南子墨了。那时与他对弈十局,我赢个三四回根本不在话下。今天这一局,你说我赢不赢得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帝神登基之附体   水铃儿正对下棋大任忧心忡忡时,云清飘了进来,令他不胜其烦。 不过当他听说她会下棋,立即计上心头,打算诱她出手。   为了显摆自己对弈的本事,云清不惜大爆当年,江南虞山是怎样悉心栽培她的。   水铃儿听她对江南家的往事侃侃而谈,好像真是在说自己家的事,却已将最最疼爱她的哥哥伤得体无完肤,不禁惊叹,一个人能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还真是天下少见。   他有心想出手,给她点颜色看看,无奈被棋局困住,必须先破解这棋盘阵,只好强按怒火和她周旋。   “哇塞,既然你把自己说得这般厉害,我就暂且信你一次,把这红方将台让给你,看你如何大展身手!”   说罢身子一转,竟然就要跳下棋台,吓得一旁的宣英连声惊呼:“铃儿不可!你忘了刚才我教你的话?选定阵营就不能弃棋,否则就是认输,你一落脚就会被黑方的将斩!”   “哎呀!对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规则给忘了?好险!”水铃儿一听忙不迭地缩脚,却已吓得冷汗如雨。   宣英娘娘这一开口,立即引来了云清的注意。黑烟不再理会水铃儿,猛然顿住,又抖了两抖,然后“唰”地一下,就像支黑箭般飙到了她眼前。   “哟,我说这是哪里冒出来个老妖婆呢,原来是被我父神当抹布扔掉的原配,宣英娘娘!这么多年了,与你见来见去都是在镜子里,现在总算是见到了真人,才现那些镜子一直在骗人!你哪有镜子里见的那样雍容华贵?不过是一个老得快死的老虔婆罢了!”   云清此时的语气不再阴森,而是如同藏有千刃,令人听起来,感觉浑身被割得生疼。   她话说得这样难听,宣英却不动怒,连看都不看那黑烟一眼,只是冷然问:“哦,是月华公主呀,你素来可好?”   不过没等云清回答,她又面露讥讽笑了起来:“我这不多此一问吗?我再老,躯体也还尚在,你可是都化成鬼了。对了,除了这道黑烟,你还有其它什么鬼样子?”   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刺激得黑烟上蹿下跳。   她怒骂道:“你这个贱女人,老乞婆,亏你问得出来!当年你派杀手追杀我和我娘,没有得逞,还被我父神唾弃,扔去鸡鸣山,这都是你的报应!老天有眼,我找了一百年,终于让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找到了你的真身,我便有机会亲手宰了你!”   宣英不在乎地耸耸肩,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算当年我没杀得了你,你不也没满周岁,就被江南晏一巴掌拍死,在那卢田玉里糊里糊涂地躺了三百六十年吗?天是不绝你,给了你获得第二次生命的机会,却被你自己活活作践掉了。你这个厉鬼,难道还没想明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吗?”   宣英语气轻轻,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针,刺得云清心痛难当。   “老虔婆,你找死……”她狂躁地跳动着,就要对她下杀手。   水铃儿一直站在棋台上死盯黑烟,打算万一她要对宣英动手,他就出指天剑,将她打跑。   然而事情的展,并非如他所料。   云清没对宣英下杀手,而是忽然动突袭,将黑烟身子旋转起来,如盘香烟雾般钻进了她的眉心。   “糟了!”水铃儿大惊失色,想扑身飞过去救娘娘,可又想起自己已不能离开红方棋台。   云清钻进了宣英的**,再指天剑,伤到的就是宣英,他只能眼巴巴站在原地,对她怒目而视,却不知自己正在看谁。   宣英的大脑,这时还没完全被云清控制,怒吼道:“你这个肮脏的恶鬼想干什么?我贵为帝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体岂容你来玷污?” 第三百一十七章 帝神登基之毒舌   幻生符里,云清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宣英娘娘。 她隐忍百年的仇恨,在这时爆,以黑烟之势钻入了宣英的身体。   她听宣英骂她脏,知道这“脏”字,指的是自己卑微的出身,顿时恨不得立马就将这女人碎尸万段。不过她看看那棋盘,心里已有怎样让她死得更惨的毒计。   “宣英啊,想不到你都死到临头了,还那么自以为是。你干净?你有尊贵的帝后凤体?我呸!别忘了,我父神是用什么罪名把你关进鸡鸣山的!”她一句话,就成功捅开了宣英心上的伤口。   “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女!想当初,整个帝神宫上下有十几万人蒙难,江南晏怎么就造下这么大的孽,独独把你给带了出来!”   宣英这时,已无法保持冷静。   云清怪笑道:“老虔婆,你五百年前像个泼妇似的骂我还行,现在,怕是没有资格了吧?我承认我坏,可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除了与万空那糟老头子私通,你为保你的后位,不择手段地害死过多少人?要不要本王给你列个死亡名单出来?”   “你……你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宣英的声音,抖得厉害。   云清之所以说这些话,就是要击垮她的精神,达到从心智上摧残她的目的。眼见她痛苦地缩成一团,顿觉十分快意。不过就算她目的达到,也还没尽兴,当望见不远处的水铃儿,决定变本加厉。   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道:“好吧,说你曾为保后位两手沾血,你可以借我没有证据为由,矢口抵赖。不过现在,就有一个被你害过、利用过的人,活生生站在你我面前,由不得你不认吧?”   幻生符里只有三个人,她说的那个人,正站在她们面前,那不是自己,还会是谁?水铃儿听得一脸茫然。   宣英却慌了,眼神流露惊恐,喝道:“贱人,你给我闭嘴!”   云清越说越神气,哪舍得往回收?大笑道:“闭嘴?看来你心虚了!想当初,《神武秘志》里只记载了江南晏指定的神位继承人是蚩尤后人,我却压根看不明,那后人具体是谁。你为利用我联系上水铃儿,不计后果地把他的真实身份透露给我,我和我师傅才能开始挖空心思地打稽洛山的主意。我妒嫉曦穆彤,想弄死她不假,不过自她徒弟死后,她和这小崽子受的苦,始作俑者可都是你!”   “什么?”水铃儿身子一晃,又差点一头栽下将台。   宣英已陷入极度恐慌,连连对他摆手道:“铃儿,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恶鬼的胡言乱语,她这是在挑拨离间!”   云清还在火上浇油:“哈!你还敢嘴硬?你表面上假惺惺地对他好,暗地里却不知坑了他和曦穆彤多少!你还记得,我把化符水从镜子里灌给你,要你诱他进龙牙镜那次吗?你明知我师傅在镜子里守株待兔,要杀他和曦穆彤,你却为了你的神族,根本不在乎拿他的命来冒险。他二人虽然命大没死,但后来都在龙牙镜里被苍茫径卷走。那一切可都是因为你而起!我这个例子足以证明,你有多卑鄙、多毒辣、多自私了吧!”   “你……你赶快从我身体里滚出去!不要占用我的不赀之躯!”宣英已经疯了,狂躁地挥舞双臂,不停在胸前撕扯,好像这样就能把云清给扯出来。   云清的声音还没停:“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副臭皮囊?我这不是一时找不到可用之人,不得已而为之吗?反正你就快要死了,死前还能被鬼王我一用,可是你的荣幸!”   云清对宣英附体后,虽是两人在对话,但在旁人眼里,却是宣英正一个人用两种声音与自己争吵,还连带手舞足蹈的动作。这场面看上去,着实热闹又滑稽。   水铃儿是那个旁观者,却始终笑不出来。   他知道,云清虽然是为折磨宣英才揭露了那么多隐情,但她说的都是真话。   可他就算现在知道了宣英做过的事,又能怎样?她确实是利用了他,也为稽洛山带来了灾难,可她都已行将就木了,难道自己还要找她寻仇吗?   倒是云清,一直对宣英怀有深仇大恨,如今机会来临,岂肯轻易放过?现在既已霸占着她的身体不出来,她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云清与宣英斗到此时,宣英的意识,终于被云清压了下去。她声音逐渐变得微弱,直到再无声息。   水铃儿见状急道:“丑八怪,你把娘娘怎样了?”   云清见他明知宣英害过她,对她却还那样关心,又是心头火起,冷笑道:“小崽子,看不出你还没活几年,就已好色好到老少通吃了!这女人就算曾有几分姿色,也不过是华夏帝的废后,不适合你!”   水铃儿见她说得无耻,戏谑之心又起,换上一副嬉笑面孔道:“废帝后又如何?老女人又如何?相比破相的鬼王,爷爷我乐意通吃!”   “水铃儿,你……好哇,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本王,现在看在你我同处一条船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过等我点燃神灯登上帝位,看我怎样剥你的皮,碎你的骨!”云清阴沉地威胁。   水铃儿暗暗擦了把汗,心道:“幸亏我牢记斗斗的嘱咐,没把鬼将军的名字,向宣英娘娘说出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帝神登基之对弈   云清的鬼魂附上宣英娘娘苍老的躯体,彻底控制了她的意识。 所以在幻生符里,暂时就只剩下了她,和水铃儿二人。   她那言辞恶毒的威胁,令水铃儿想起了海岩镇,以及云之裳描述过的难柯山,故而知她那番剥皮碎骨的话,说得出就做得到,绝非危言耸听。   他深为那些死难者悲哀,早已怒冲冠,却因害怕伤及宣英娘娘,只好继续与她周旋。   从进入幻生符到现在,他在这里盘桓已久,既心急要找到神宫大门,又记挂尚在符外的斗斗,所以不愿继续和她废话。   于是眼珠一转,捧着小腹嘻嘻笑道:“喂,你我抬杠抬这么久,我是又肚饿,又内急。反正你尽顾着炫耀你的凶残,这棋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局,不如就在这里等着,等我去趟茅厕,解决完私密问题,再找点汤水充充饥。不过嘛,七星火种在我肚子里,火又怕水。我这体内二水循环,火种保不齐就得给浇灭,到那时,你可别怨我。”   宣英的老脸上双眉一横,云清讪笑道:“去茅厕?我看你敢!老虔婆都说了,你一跳下棋台,就会被黑方斩,有种你就跳呀!”   水铃儿假装恍然大悟,拍着脑袋大叫:“喔呦,救命恩人呐,你若不提醒,我倒还真忘了这茬!也罢也罢,汤我暂时就不喝啦,不过话说人有三急,尿我可憋不住。你要不怕我一泡尿浇熄你的鬼火,就好好在那里站着吧!”   边说边对着她扯裤带。   云清十六岁自尽,哪怕成鬼百年,也尚是女儿身,哪能容忍男子对她如此轻薄,直吓得把脸偏向一边,气咻咻地阻止道:“你这个下流的小痞子,不许你解裤子!   水铃儿不理她,还在拉扯裤带,口里也念叨着:“反正你若登基成功,我也是要给剥皮碎骨的。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把火种随尿撒出去,落得个干净。”   云清这下是真给他威胁着了,心想万一激得他来个鱼死网破,自己不是啥都没了?只好强压怒火道:“好吧,我闭嘴,也保证做了帝神后,不杀你。你开局吧。“   水铃儿暗自好笑,不过听她说愿意开局了,赶紧又把裤子扎好。   接下来,整个幻生符里,就只剩了云清顶着嗓门的尖叫,与水铃儿站在棋台上,左突右击的身影。   “飞马护将,赶快马五进三!”   “步卒横行堵它象眼,应是兵四退一!”   “一车十子寒,快快辎车直入!车八进四,对!就是车八进四”   ……   宣英那干瘪又佝偻的身体被云清占领,刚才的腐朽之气竟被一扫而空,还于这被占期间,焕出了无限活力,   那老妪,此时犹如一个神气活现的将军,指挥水铃儿,用内力推得十六枚红子在赭土色棋盘上横冲直撞,杀得黑方连河都不敢过。直到最后,形成了轻骑探巢的谱局,只要水铃儿炮轰对方的黑军师,便可飞马灭将。   云清这手象戏棋艺,倒真是所言非虚。她运筹帷幄,指导水铃儿在棋盘上长驱直入,简直就是无往而不利,处处占据先机,眼看很快就能杀死黑方的将,取得胜利。   水铃儿这棋下的,止不住要内心感叹。从幻生符的设定来看,那位狞灭天子确实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知他若真在此与她现场对弈,是否还能让她轻易获胜。   不过这女子既出自江南世家,受前任人间使江南虞山栽培,也确实是聪慧过人。若非她心术不正,步入歧途,同时脸上没被他师祖姑姑抽出白骨疤痕,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蕙质兰心、博古通今的巾帼奇才。只可惜她明珠暗投,背弃大好的江南世家,从了邪魔外道。   再回想海岩镇地牢里,那一张张悬挂的人皮,他顿时全身麻,赶快打消了对她做个好人的假设。   云清可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眼看飞马逼宫,黑将就要被斩,大喜之下,心知施展毒计的良机已到,竟将宣英的身体虚晃,纵身飞扑入棋盘,稳稳当当站上了黑方的将台。 第三百一十九章 帝神登基之杀将   云清助水铃儿红方取胜,却在他飞马夺宫之前,将宣英的躯体推上了黑方将台。   水铃儿实料不到,她会使出如此阴险招式,其目的虽不言而喻,却还是忍不住脱口惊问:“恶鬼,你意欲何为?”   云清动作极快,仅用一瞬便已站到上了将台。   她见水铃儿惶恐的模样,知他已猜出她的意图,得意地拍掌怪笑。   不过她也清楚,只要水铃儿推动棋子,红方的刀就随时会劈过来,所以不敢怠慢,宣英的双脚刚触及将台,她便以黑烟之势又飘离了她的身体。   水铃儿大惊之下想出手阻拦,却苦于云清实在太快,而夺宫的最后一步尚未完成,棋局还没结束,他不能马上离开红方将来台。   他眼巴巴看着云清飘出,宣英在那鬼魂离体后,又逐渐恢复了意识。   “娘娘……”他瘫坐在棋台上,心痛难当,已不知脸上淌下来的,是汗还是泪。   只要他走出最后一步,就会成为将宣英斩之人。可他若是不走,鬼将军就无法神位登基。   “天啦,我该怎么办?”他俯身在地,哭得撕心裂肺。那道黑烟,却笑得整个幻生符都在摇晃。   蓦然间他抬起头,就要跳下将台--他实在无法亲手斩杀宣英!   云清离体,宣英意识回归,一睁眼就见自己正站立于黑方将台,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赶紧去找水铃儿,却见他正欲牺牲自己来救她,急忙将他喝止。   “铃儿快停下!”   这声大吼,止住了水铃儿。他踩着将台边缘,愣愣地看着他。   宣英知道自己已逃不过斩的结局,纵声大笑,笑得无比凄凉。   “铃儿,云清说得不错,你是神位继承人之事,确实是我透露出去的。当年江南晏写完《神武密志》后,就托梦将继承人一事告知于我,同时也向我讲述了,富春江畔,苍瑶山上,蚩尤与姬轩辕之间的元神大战。那时我才知道,他指定的继承人,便是两名魔婴童中,由蚩尤元神转化的那一名。同时他也警告我,绝不可轻易将此秘密泄露。可我为了能继续苟延残喘,终有一日逃出幻生符,竟昧着良心把你出卖给了那帮恶人。可你现在知道了这些事,不单止不恨我,还要救我,你……你让我情何以堪……”   水铃儿在台边坐下,失神地说道:“宣英娘娘,初听云清说时,我心里确实有恨。不过事情早已过去,现在你可是将功补过,助我进了这幻生符,我又何必再去恨你?”   宣英听完他这番话,眼中闪现茫然的喜悦。   “铃儿,谢谢你,能在我死前原谅我。我被困此处五百年,时时看族人为助我延续神元,老死而去,早已受够那锥心之痛。再加上万空,我对他的亏欠,又岂是这区区一条贱命补偿得了的?五百年前,当华夏帝现我与万空私通时,按律就该判斩刑。算他念及一点残存的夫妻之情,没有杀我。如今我将在这棋台上受刑,只怕是天意。既然天意难违,你就不要强求了,走完最后一步,让神宫大门出现吧!”   “不,娘娘,你不要这样说,铃儿一定能想办法救你!”水铃儿声泪俱下,站起身四周张望,以求能快找出第三条可走之路,耳边却听宣英苍老的声音,在痴痴吟诵:“碧水桥边霜寒夜,尤盼伊人永相携。万空,黄泉路上你等我,宣英命断后,定要与你重逢,从此你我永生永世再不分开,一直携手相行……”   那一边的水铃儿,尚在想办法救宣英,这一边,变回黑烟的云清却已等得极不耐烦,道了声:“哪来这么些废话,快点往下走!”便飚到水铃儿身边,卷起他的手臂向黑方一推,红“炮”便隔着黑“卒”,将黑“象”压得没入棋盘。   此时黑方将台周围,再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护将,黑方唯有一粒黑“卒”横行一步,飞马棋子,便轰轰然挪向了宣英所站的将台。 第三百二十章 帝神登基之崩塌   宣英娘娘被云清逼迫,站上了黑方将台。   水铃儿还在想办法营救,不料却被云清突袭,走出了棋局的最后一步。   “宣英娘娘--不要哇--”   眼看棋子挪位,他凄厉地大喊,可喊声未落,一道耀眼的寒光,已从脚下将台钻出,带着“嗖嗖”的声响,向黑方将台疾飞而去。他眼快,在寒光飞离将台的一刻已经看出,那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利刃。   寒光闪进黑方阵营,直奔将台,毫不留情地从台面划过,正切中宣英的脖颈,她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已人头落地。   她的头,在被斩的瞬间,彻底转成雪白,散乱地裹着头颅,在棋盘上连滚几滚。待停下来,水铃儿再惊惧地看她,就见她大睁着的双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滚出了两颗浑浊的泪滴。   棋盘阵里,红方大败黑方,战斗结束。   当红“马”将黑“将”彻底压得没入棋盘,棋盘传来“咔嚓”一声巨响,幻生符里眨眼间开始地动山摇。   水铃儿知道符咒已被破解,幻生符很快就要消失,神宫大门即将出现,他再也没时间哀悼宣英。同时为防被剧震甩出去,他不得不紧紧攀附将台边沿。   为了看清身周都在生怎样的变化,他迎着强风,奋力睁大眼睛,检视棋盘中心。   只见那棋盘,正从红黑两方的划界线断开,输掉的黑方,连盘带十七枚棋子,全部随坍塌向下陷落。   通过断开的缝隙,他能清楚看到,棋盘下方,正出现火山喷时才可见到的情景:鲜红的岩浆,正在激烈地奔腾,经过处吞噬一切物体,很快就汇聚出一片地狱火海。   “灭天咒流火……”他怔怔地自语,却听云清似笑非笑地对他道:“小崽子,你都已经赢了,见好就收吧,还趴在那里看什么?灭天咒是本王的拿手,岂有不懂之理?棋盘下的流火火山马上就要喷,只要烧化棋盘,神宫大门便会在顷刻间出现。你要不想给烧死,就赶紧让开!”   水铃儿知她现在不会让自己死,所以说的肯定是真话,只好站起身跳向一边,离开了棋盘。   这时,宣英娘娘的头颅与尸身,早已随黑方落进岩浆奔流的万丈深渊,化得连骨头都见不到了。   他对那黑烟怒目而视,恨得已快咬碎牙床。   “云清,你给我记着,这可是你在世间,又欠下的一条人命!我水铃儿迟早,得代这些被你残杀的人,讨回公道!”   黑烟迎着他的目光,跳跃地笑道:“水铃儿,你何必这般苦大仇深地瞪着我?我想这个时候,你还欠我一个谢字吧?就你那象戏水平,恐怕到下辈子也别想过这棋盘阵!”   她边说,边绕着他慢悠悠地转圈。   水铃儿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怒道:“我呸!你会好心帮我?你不过是把我也当成了这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将我推在前面,好顺利走进帝神宫吧?”   “哈哈,这倒是句聪明话。你既然啥都明白,还愣着干什么?不如快点往前走吧。我师父,可还在外面等着咱们呢!”   “你这个丑八怪,贼婆娘,谁和你‘咱们’?那妖道,和爷爷我可没关系!”   水铃儿气哼哼地与她对骂,谁知话一说完,又给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突然想到,斗斗正在外面等他,既然南风也正守在那里,万一二人相遇,斗斗可不是他的对手! 第三百二十一章 帝神登基之开门   水铃儿破解棋盘阵,就相当于已解除了幻生符的符咒。   随着宣英娘娘被红方斩,黑方棋盘崩塌,红方一边很快也将生变化。他不得已离开棋盘,站到了宣英曾经站过的那一小方平台上。   刚站上平台,耳边就传来“嘶嘶啦啦”的焚烧声,再抬头看,火山岩浆已然浸没红方棋盘,燃尽盘上所有棋子,也包括他刚才一直所处的将台。   可奇怪的是,棋盘上的物品被流火吞噬,棋盘却分毫无伤,不仅如此,在盘面被烧干净后,还如被巨力拉动,缓慢上升,并高高竖了起来。   等与地面竖成九十度角,赭土色的盘面,变成了一道高耸入云的玄铁造朱漆大门。而曾经那几十个可落子的交叉点,则散作了八十一枚硕大的、镶在门上的金色门钉。大门交合处,两个金色的椒图门环,便由那红方的划界线生成。   只见那大门红通通,金闪闪,金红的光芒在瞬间驱散黑暗,令刚才还阴沉压抑的气氛,一下就变得神圣而华贵。   “帝神宫大门!我找到神宫大门了!”水铃儿兴奋地在平台上又嚷又跳。   他嚷嚷完,又伸手去碰那大门。   他本以为,玄铁大门坚实厚重,必得要使出很大气力方可推开。谁知他只轻轻一碰,那两道门扇就如会了意一般,带着“喀拉拉”的门轴转动声,向左右两边分去。   神宫大门既开,幻生符便如水泡般彻底幻灭。水铃儿再低头看,脚下已没有平台,他又站回了落入符咒前,与斗斗一起摔进去的那片乱石丛。   他一见自己回来了,再顾不得大门,赶紧去找斗斗。   “斗斗,斗斗你在哪里?”他用两只手拢在嘴上,大声叫喊。可脚刚往前一迈,就被一块大石头绊倒,摔了个面贴黄土。好彩他嘴没对着地,否则估计两颗门牙都得给磕没了。   “哎呦!”他摔得惨叫一声,眼前开始冒星星。他揉着额头奇怪道:“这是哪来这么大块石头?刚才没现呐?”   谁知他惨叫,那块石头竟也跟着“哎呦呦”惨叫起来。   “啊?石头怎么会说话?不会是妖怪吧?”他吓得两手撑地,直往后退。   可等定了神再看石头,石头却已不是石头,而是斗斗。   “斗斗?你……你怎么变成石头了?”   水铃儿见绊倒自己的石头竟然是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斗斗摸摸被他踢痛的腿,一脸迷糊道:“什么石头?好好儿的干嘛说我是石头?刚才我正和你说着话,忽然觉得疲惫,眼皮一合上,就再也睁不开了。然后大概我就睡着了吧。铃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也是刚刚睡醒吗?”   水铃儿思索一番,终于领悟,心道:“我明白了,幻生符的虚境,需从卢田玉进入。斗斗与那宝玉无缘,进不去,便被它催眠。卢田又担心他独自睡在外面易遭人暗算,所以将他变成石头保护起来了。”   想通后,他想把幻生符里生的事,都一股脑儿告诉斗斗,却苦于故事太长,只能以后再说,唯有先把他从地上搀起来,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解释。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快进帝神宫寻七星神灯灯座!”   “进帝神宫?铃儿,莫非你已找到神宫入口?”   斗斗一惊,这才察觉,自己周身都已被一股金红的神光笼罩。他惊喜地举目望去,果然就望见了那扇,镶满金色门钉的玄铁大红门。   再说那鬼王云清,幻生符破灭后,她又能得回人形,看见水铃儿找到了斗斗,只恨自己没能手脚快点,先把那块大石头劈碎。   既然失了杀斗斗的机会,她只好两脚离地地紧紧跟上他们,在他们身后飘来飘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帝神登基之绝情   帝神宫大门出现,囚禁了宣英娘娘五百年的幻生符幻灭,水铃儿在乱石丛里找到斗斗,欲与他一同进入神宫。   二人走到朱漆大门前,正要往里走,却不料云清飞快地飚到他们面前,展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丑婆娘,你又想搞什么鬼?“水铃儿厌恶地问她。   云清一抹鼻子,不屑道:“我说你们这两个无知小子,还真会捡便宜!我那么幸苦地战胜棋盘阵,找出神宫大门,你们却想做第一个进去的人?”   斗斗见拦路之人是云清,吓得向后一退,惊道:“鬼王云清?你果然出现了!”   又转向水铃儿:“她在说什么?什么棋盘阵?为什么她说,神宫门是她找到的?”   水铃儿冷笑着点头承认:“可以这么说。”   斗斗有点恍惚,问道:“铃儿,这么说你刚才没睡着,而是和她呆在一起?”   他的话让水铃儿又想起了宣英娘娘,心里不禁一阵难过,愤然道:“我是和她在一起,在看她怎么杀人!你记住,我们只要遇见她,除了杀人,她肯定不会做第二件事!”   说完这些,他任斗斗独自猜想,对云清道:“好吧,你确实破解棋盘阵有功。为了让你心里舒坦,你就先走,做五百年后第一个进入神宫之人,这总行了吧?”   云清眉毛一扬,笑得无比傲娇:“水铃儿,算你还有那么点识趣。看在你识趣的份上,等我登上帝位,就考虑留你一条小命吧。”说罢,大大咧咧就往朱漆门里闯。那趾高气昂的架势,还真弄得像公主回宫似的。   “等等!”   她还没从门槛上跨过去,却又被水铃儿叫住了。   “干什么?你不是这么快就反悔了吧?”她停住脚,一脸怒气。   水铃儿指指碎在地上的卢田玉,道:“神宫大门你随便进,我不拦你。不过这宝玉,可是你躺了三百六十年的地方。刚才在幻生符里,你说得也对,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我已揣了它两年,现在虽无法完璧归赵,不过还是愿意将它还给你,你收回去吧。”   云清见他原来是为了还玉才叫住她,松了口气。不过当她看见躺在石头上的卢田,眼光里非但没有喜悦,反而还充满厌恶,恶狠狠道:“水铃儿,只有你这个傻子才把这破烂当宝贝,我可不稀罕它!我堂堂月华公主,本该在这神宫里尽享荣华富贵,却被它无端剥夺了整整三百六十年的光阴!我恨它!恨它!”   连说几个“恨”字后,云清往回走到玉边,重重地在本已碎成两半的玉身上,又跺了几脚。   “快住手--”   水铃儿心痛地大喊,意图阻止却为时已晚,只能懊悔地垂泪。卢田玉碎为两半,本来还可修补,现在经这几跺,瞬时成了五六块。   “啊哈,小崽子,看来你对我这玉的感情挺深的嘛,那本王就做个人情,把这堆碎石头片送给你啦,你留着一个人慢慢享用吧!”   说完,她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水铃儿俯下身,一块块拾起碎玉,泪水一滴滴打在那堆碎片上,被它吸收了进去。   就算这宝玉曾为江南浣姝之物,他也已佩戴两年。在这两年里,它无数次助他重温竹月的音容笑貌,如今玉碎,他如何能不伤心? 第三百二十三章 帝神归位之地   神宫大门前,水铃儿本好心地想将卢田玉归还云清,却不料她竟狠心在玉身上踩了几脚,顿时那块珍贵的上古宝玉,就碎成了几片。   他满心懊悔,不住怪自己,明知她是什么人,却还要多此一举。   斗斗知他心痛,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只好道:“铃儿,那只鬼都已经进去了,我看见妖道也跟着她呢。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他们在里面捣乱。”   水铃儿一语不地擦干眼泪,收好碎玉,与斗斗一起走进了帝神宫。   进入神宫后,大门焕的神光在身后隐没,二人放眼看去,四周都呈现出萧然的景象。   这时混沌谷里虽天色大亮,远处的景物却依然看得模糊。清晨的阳光纵然清淡,却也不至于淡得如此处这般昏暗--几缕光线不情不愿地从天幕后透过来,像极一盏孤清的油灯在光。若有风吹起,难说还得把它给吹灭了。   这里处处是残砖断瓦、废井颓垣。曾经金碧辉煌的百重宝殿,哪怕只剩下散乱的墙亘,也能由墙亘上的一处处焦黑,想象出当年妖族在这里进行的烧杀抢掠,有多惨烈,有多可怕。   二人一路走,一路为这萧索之气叹息。可一直走下去,除了这些废墟,再也见不到别的景象。   斗斗看得郁闷,随口叹道:“帝神宫宫墙连片,广阔无边,若没一幅地图,还真是摸不着方向。”   “地图?”水铃儿心头一动,皱起双眉想想,忽然拍着巴掌乐了:“斗斗,地图我是没有,不过我有锦囊,说不定能帮到我们!”   他说着,一把从怀中掏出狞灭天子留给他的,那三只锦囊里的最后一只。   “第三个锦囊,是在你进入帝神宫废墟后,找不到七星神灯灯座时,必须要打开的。”   这是当时梨花坳里,羽风先生对他说的话,他可记得一字不差!   现在他二人如两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帝神宫里乱转,不正如先生预言,是找不到七星神灯的时候吗?他急忙打开锦囊,一古脑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是什么?”   斗斗见他有锦囊,也很欢喜,不过见到倒出来的东西,又觉得奇怪。   这是一个黑黑的、细长的小木筒。木筒虽然不大,但能藏在比巴掌还小的锦囊袋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并且筒身上还刻着几个弯弯的字,他们都不认识。   水铃儿拔开木筒的塞子,底朝天地再倒,一个卷轴就掉了出来。他们更加感到锦囊的神奇:这个卷轴,又比那木筒要大出许多。   “先生真乃神人也!”水铃儿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抹开卷轴来看。这一看,二人表现的就已不仅是喜悦,而是欣喜若狂。   “帝神宫地图!”他们齐声大喊,但想起鬼王和妖道就在附近,忙又压低声音,偷偷捂着嘴窃笑。   “羽风先生,怎么懂得描绘如此详尽的帝神宫地图?地图上每一处宫殿,每一处园林山石,甚至小到一个水井,都细致清晰地标了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估计已是第一百遍,他在自问羽风是谁。   斗斗见他得了地图反而愣,推他一把催促道:“你在想什么呢?咱们快来研究地图,找出藏灯座的所在啊!”   他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收回思绪,开始和斗斗一起埋头研究地图。   “子虚山!九连峰!”二人看完图,又是兴奋地齐呼。   原来七星灯,藏在子虚山里的九连峰顶!二人在那峰顶处同时现七星灯标志后,兴奋地互击一掌以庆祝胜利,然后收起地图,匆匆向神宫后一座巍峨的高山奔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帝神登基之重逢   帝神宫广阔无边,水铃儿和斗斗完全摸不着方向,更别说能短时间在这么大范围内,找出七星神灯的所在之处。   不过好在狞灭天子为水铃儿留下锦囊,打开锦囊,他便得到了神宫的地形图。   二人在地图的指引下,穿过一片又一片宫殿废墟,终于在午时前,赶到了一处悬崖绝壁旁。   他们到达的这处绝壁,便是乌有崖,曾详细记载于《神武密志》。   不过那本奇书,水铃儿与斗斗从未读过,而对于江南子墨进入书中,按照江南晏的程序设定获得十字诀一事,更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通过狞灭天子的地图,连查带猜地了解整个地形情况。   水铃儿指着图对斗斗道:“按照图示,乌有崖与子虚山之间,由一根索桥相连接,神族人唤它断归锁。”   斗斗也埋头看了几眼,忽然惊叫:“呀,这下面有一行小字,你可曾读到?说等来人过了这断归锁,它便会断去,我们不可能顺原路返回了!”   水铃儿点头道:“是啊,那么我们就另辟蹊径寻找归途呗,你认为有何不妥吗?”   斗斗急道:“铃儿,我说的不是归程,是去程!断归锁那么细,我们俩只能一个个过。万一我们中的一个踏上子虚山后它便断去,那么另外一个,不是会掉下去?”   水铃儿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也为难起来。   他眯着眼在悬崖间翻滚的雾霭中搜寻一阵,忽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道:“斗斗,我估计我们连进入子虚山的去程都得另辟蹊径了,因为断归锁,已经没有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们还碰都没碰过那锁链呢!”   斗斗不敢相信,赶紧趴在崖边,探过头去张望,果然眼前只有重重云雾漂浮,而那白茫茫一片里,根本见不到有什么铁索的踪影。   水铃儿冷笑道:“这不用说,又是鬼王云清干的好事!她和那南风妖道,一定是一直在跟踪我们,见我们往这山里来了,就抢先一步通过锁链,然后锁链就断去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斗斗急得一头汗。   水铃儿见锁链已去,唯有望向乌有崖下,希望能从那里现其他的路径。不过这悬崖深不见底,哪可能看清下面是否有路?   他再次展开地图,期盼能有新现,图上却备注得清楚,从乌有崖到子虚山之间,任何族的人都不可擅用法力,否则就会被崖底的吸气潭吸下去,最终命丧翠环蛇的口腹。   二人正急得搓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问候:“水铃儿,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那把声音,铿锵有力,又暗带沙哑,婉转自信,又隐含沧桑。听起来如此熟悉、亲切,简直可说是魂牵梦绕。由此判断,身后之人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水铃儿如被闪电击中一般,猛然全身僵硬,定住不动了。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果然就见到了那张英姿勃,却又苍白如纸的面孔。这么多时日的牵挂与担忧,竟在这瞬间让他见到,他就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   水铃儿心中,纵已对他积累了千言万语,可待要冲出口时,却全都堵塞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呜咽。   “江南……江南哥哥!” 第三百二十五章 帝神登基之真情   水铃儿与斗斗赶至乌有崖,欲通过断归锁进入子虚山时,却现锁链已被云清和南风断去。   二人正惶惶不安,江南君竟奇迹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水铃儿从惊愕中醒来,使劲揉了揉眼,以确信此刻自己并非在做梦。   江南君与他重逢,心中自也装载着万千感慨,不过与他不同的是,尽管他内心激动,面容也始终保持着平静。   他本就生性内敛,加之连续遭受打击,对于喜怒哀乐之事,更是极少挂于言表。此时的他,与过去那位江南君相比,显得更加老成持重了。   不过他那幽潭一般,且略带红色的眼睛,却不懂说谎,那目光里隐含的炽热,已深深泄露了他再见水铃儿时的感动。   水铃儿虽与他相隔不远,却生怕眼前这点距离,他跨越不了,所以迈开步子,一步步向他走来。等到了跟前,还是说不出话,只是无法自控地一头扎在他肩上,失声痛哭。   这么长时间的隐忍,这么长时间伪装的若无其事,在见到这个人,这个他日思夜念的大哥后,终于如破冰一样化去,他又肆无忌惮地做回了,那个五岁的孩子。   “铃儿,不哭了,有江南哥哥在这里,我回来了。”   江南君轻拍着他消瘦的肩膀,真如哄孩子似的柔声细语。   “回来?”水铃儿喃喃重复,肩头止不住一震。   他抬起沾满泪水的脸,傻傻望着江南君,暗想,“他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出现,是否隐藏有什么深意?”   江南君深邃一笑,道:“铃儿,过去一年里,我追随那妖道,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杀于你。逍遥钟,圣火炉,这桩桩件件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难道你对我就从未怀有一点仇恨,或抱怨之心吗?”   水铃儿坚定地摇头,答道:“哥哥投诚是假,有苦衷是真。铃儿只要坚信这一点,就会义无反顾地相信,无论你做什么,都并非出自你的本心。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又怎会怪你呢?并且圣火炉那次,若你有心要杀我,我岂能捱到去虚境请来蛊雕兽相助?你身处狼窝虎穴这么长时间,我为你担心都来不及,岂谈得上生恨?”   哪怕江南君不愿轻易流露内心所想,此时也再难掩盖真实情感,眼眶竟湿润了。   他用力按着他的肩道:“铃儿,从这一刻开始,你我再也无需伪装。你是我江南子墨这辈子都会疼爱和保护的弟弟,不仅我不会再向你举起屠刀,如若这世上有任何一个人胆敢伤害你,他都将是我的敌人。我誓要做你,真正的大哥!”   他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如铁。但这些话落在水铃儿耳朵里,就已经清楚明了地解释了,过去他被逼要伤害自己时,承受的是多么巨大的痛苦与无奈。   如今他忽然转变,又是因为什么?是对江南浣姝彻底死心了吗?   水铃儿紧咬嘴唇,已不想再去追问,更不愿自己猜测,只要他的江南哥哥能平安回来,他对他就再无奢求。   于是他擦干眼泪道:“在铃儿心目里,哥哥举起的从来就不是屠刀,而是为保护天下苍生,展开的翼翅。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哪怕舍弃性命,我也必会成全于你!”   “铃儿……我的好弟弟……”   江南君内心汹涌而来的感情,终于没能被理智镇住,此时点点滴滴地通过双眸洒落下来,沾湿了前襟。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帝神登基之笛音   乌有崖上,江南君与水铃儿重逢后,相扶着喜极而泣。 从此他二人再也无需伪装,可以以真正的兄弟关系相认。   若不是正身处于这险山恶岭,并且重燃神灯、助鬼臾区称帝的大任迫在眉睫,二人真要席地而坐,好好叙谈个三天三夜--他们实在有太多的话要对彼此倾诉,水铃儿也十分想知道,过去那一年在江南君的生活里,究竟都生过些什么。   不过既然当前的情势不允,他们只能将这心愿暂放一边,先集中精力,着手进行帝神登基一事。   他们所处之地,可是西天混沌谷,能在这样的地点,和这样的时刻遇见江南君,水铃儿相信这其中必有原因,绝非巧合。   他不主动询问,而是静静地等江南君来告诉他和斗斗,该怎样用断归琐以外的方式,从乌有崖进入子虚山。   江南君为让他们清楚了解,接下来需要进行哪些步骤,便简要将他从《神武密志》中获得十字诀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水铃儿与斗斗听完后才明白,原来江南世家几代忠义,不惜一切代价地利用世袭人间使身份为三界服务,为的就是帝神登基、神族光复的这一天。   等介绍完《神武密志》,江南君从腰间抽出江南晏留下的翠风笛,对他们说道:“铃儿,斗斗,断归锁是由吸气潭里的翠环蛇幻化而来,只要我吹响此笛,就可以控制翠环蛇,让它们相信我们是自己人,并压制住吸气潭的戾气,以阻止它吸走正通过悬崖之人的法力。所以当我吹响此笛时,我们就踏剑御风过去,你们看这样可好?”   江南君果然有解决方案,二人哪还会说不好?高兴地连连点头,赶紧照办。   于是斗斗踏竹剑,水铃儿抛出蛟虬与江南君同乘,就这样三人二剑,准备离开乌有崖。   江南君待宝剑刚刚离地,便将翠风笛架到唇边,吹出了悠扬的乐曲。   剑行至两山之间,三人顿觉脚下风力渐劲,双腿犹如被人骤然间抽走力气,越来越软绵绵的。   水铃儿与斗斗忍不住低头下看,就见刚才还云遮雾绕的山崖,此时云雾竟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撩拨开去,那万丈深渊夹在怪石嶙峋的两山之间,忽然变得清晰可见。   这二位终日云里来雾里去,踏高空如履平地,此时不知何故,却开始恐高。他们看着脚下,身子不住摇晃,眼看就要失去平衡,从剑上跌落。   江南君暗叫“不好,那吸气潭法力实在是太强大”,又很想告诉他们快闭上眼,将注意力从深渊转移开去,却奈何笛音不能停。   眼看形势危急,他只好先用失去左手的手臂托住笛子,右手再搭上水铃儿的双眼,以作示范。   斗斗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即表会意,也紧紧闭上了眼睛。   为彻底压制潭水的戾气,江南君调集全身真气,将一只翠风笛吹得响彻山谷,又余音袅袅。水铃儿与斗斗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一时间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直听得醉了。   待一曲终了,他们尚还不能从曲音中自拔,却听江南君提醒他们道:“睁眼吧,我们已到子虚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帝神登基之取血   江南君欲用翠风笛助水铃儿与斗斗通过悬崖,奈何吸气潭戾气太重,那二人还是差点给从宝剑上吸下去。   紧急关头,江南君盖住他们的眼睛,又将一支笛子吹得响彻山崖,终于平安度过了危险。   到达子虚山后,水铃儿一踏上实地,就四顾找寻云清和南风的踪迹。   江南君道:“你不用找了。南风长老曾随狂蟒的大军入侵,又从华夏帝脑中获得神灯位置,并前去摧毁,他自然对这山中情况十分熟悉。所以我想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到了,正在九连峰里守株待兔,只等我们出现,便从铃儿丹田中夺取火种,去重燃神灯。”   斗斗一听,紧张道:“我们可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那鬼王已拿到帝冠,如果再被他们得了铃儿的火种,可不是篡改帝神登基规则,然后鬼王成神的条件,全齐备了!”   江南君却一点也显不出担心,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摇头道:“你们不必愁,我自有后招。”   听他此言,水铃儿与斗斗对视一眼,好奇地问道:“后招?江南哥哥,你有何后招?”   江南君笑道:“此乃天机,尚未到告知的时候。等鬼臾区将军出现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我既已将你们安全送达子虚山,这第一个任务完成,就要与你们分开走了。”   “分……分开?”才刚刚相聚,就又要分开,水铃儿一听便觉不舍,下意识地去拉他的衣袖。这一拉,才惊觉他左边的袖口空空,只剩了手臂。   “哥哥的手……”水铃儿顿时脸色大变,眼睛都直了。当初归来殿上,他用殷螭断去左手的那一幕,又重现脑海。   江南君知道这空袖摆令他难过,赶紧晃晃手臂,把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来,柔声道:“铃儿不要担心,等到了九连峰上的灯神殿,我们会再会合的。只是分开之前,我需要取你的一点血。”   “这……江南公子要取铃儿的血?为什么?”斗斗听得糊涂,又有点为水铃儿担心。   水铃儿自认为江南君找他取血的目的,是为让鬼臾区饮下,从而从他身上获得神位继承权,但曦穆灵珠又在自己身上,江南君拿血有什么用?所以也是不解。   不过既然江南君需要,他当然会给,于是一语不地取出刚才装盛地图的小木筒,再指尖耀星地划过手腕,殷红的血,就顺着筒壁向筒里灌注进去。   江南君见不得血,赶紧将头扭向一边,可闻到水铃儿清香的血气,身体里还是波涛暗涌,十分难耐,他自觉羞愧难当,痛苦地垂下了头。   采好血,水铃儿封好木筒递给他,依然紧咬双唇,说不出一个字,倒是他主动问:“那粒灵珠,在你身上是吗?”   水铃儿这才开口回答:“在,铃儿正好好守着呢。哥哥是要一并取去吗?”   江南君摆摆手道:“不必,你的血和灵珠置于一处,并不安全,灵珠你拿着,见机行事就好。”   水铃儿点点头,领着斗斗向九连峰走去。   走了几步,再不舍地回头看,江南君依然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微笑。 第三百二十八章 帝神登基之蜘蛛阵   与江南君分开后,水铃儿与斗斗直奔九连峰而去。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可还真是这样。那苍莽群峰,峰峰相连,站在子虚山的崖边看,感觉九连峰就在眼前,可往山里走,进入的却是一片遮天盖日的松柏林。   只见这里松柏参天,直插云霄。走在树林里,他们的胳膊或大腿时不时会被松针扎到。那些墨绿的针叶坚硬如钢刺,一刺上就让他们的皮肤生疼。   斗斗将武器紧握在手里,警觉地观察四周动静。   走了几步,他拉住水铃儿道:“这里树木如此繁密,似是最为理想的伏击场所,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斗斗一提醒,水铃儿危机感顿生,也高度紧张起来。   他说得没错,此处地处九连峰脚下,已十分接近神灯殿。云清和南风极有可能在这里设下埋伏,以抢夺火种,他们实在是大意不得。   于是二人改并肩同行为一前一后,虽是向前走,却也留意着树后的动静。   他们动作极轻,好像生怕打扰松树们的清净,可不知何故,前面忽然就传来一阵喧闹,听起来是有人在扯着嗓子尖叫:“哎呀师父,这里还有,快打快打!”   又听另一个声音惊慌失措地斥责:“你个死女子,没见为师正忙吗?你还不快自己拍掉……”   “是云清和南风长老!”二人对视一眼,已然辨出吵闹的人是谁。   “斗斗,这是怎么回事?那俩货在嚷嚷什么?”水铃儿指着前方问。   斗斗也摸不着头脑,心想他们若有心偷袭,为何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并且听那对话的内容,倒好像是他们遇袭了。   松树林里都这么嘈杂了,二人就不用再幸苦地蹑手蹑脚,忙向前几步,拨开密密的针叶看去,居然真见到南风长老和云清,如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在林中一块空地上跳来蹦去,不停往身上拍打着什么。   水铃儿看得哈哈大笑,抬脚就要往外迈,却被斗斗死死按住,同时警告:“别动,小心!”然后又惊觉他的刀,“唰”的一下,从自己头顶挥过。   他大受惊吓,忙抬头看,顿时也出一声惊悚的尖叫,原来不知何时,他们头顶的松针叶上已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   这些蜘蛛从身子到脚,都披着厚厚的绒毛,身上是一道道灰黑的花纹,好像收到命令似的,正成群结队向那两个恶人呆的空地蜂涌而去。   “这松树林里哪来这么多蜘蛛?地图上没有标注啊!”水铃儿一边和斗斗向后撤,一边惊奇地问。   而空地中的南风和云清,此时全身上下都被蜘蛛覆盖,只剩了眼睛和鼻孔露在外面,浑然变成了两个蜘蛛人。   等退到安全处,斗斗忍不住也捧腹大笑。   水铃儿见他笑得如此开怀,倒不笑了,问道:“你因何笑?”   斗斗笑痛了肚子,揉一揉答道:“作茧自缚,还有比这更好笑的吗?你看看这松林的地形吧。整片林子里,那片空地可是最为理想的设伏之处。那俩货本打算埋伏在空地边的松树后面,一见我们出现就放出巨蚕或蝎子什么的袭击我们,却没想到,刚一开始摆阵,就被那铺天盖地的蜘蛛给偷袭了!”   水铃儿一听也觉好笑,但又认为此事不可思议,摸着脑袋喃喃问:“蜘蛛阵?这又是谁设下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帝神登基之阴招   水铃儿与斗斗本欲登九连峰,却现得先穿过一片松树林。   林子里,云清与南风打算对他们设下埋伏,不曾想还没来得及下手,就遭到成千上万只蜘蛛的围攻。   斗斗常年跟随兵龙兵虎练兵,早已具备充分的军事知识,算得上是名将才了,而对地形布阵之类,更属于专家级人物。所以他只需看一眼松林地形,就很轻易地识破了云清与南风的意图。   水铃儿对于行军布阵,没有斗斗那样厉害,但他心思灵巧,悟性奇高,虽也为那两个恶人算来算去,却算计了自己而高兴,心里却疑问重重:这片松林占地不小,那些蜘蛛更是阵容强大,却为何偏要集合在一处?这明显是有人刻意摆下蜘蛛阵,以困住鬼王与妖道。这个地方常人不会来,布阵之人若不是在暗中帮助他们,还能作何解释?   他左思右想这人会是谁,忽然灵光一闪,脑子一下就转过弯来了,暗道:“这一定是江南哥哥所为!他阅遍天下奇书,被称作人间界第一高人,用几只蜘蛛来收拾两个恶棍,自不在话下。只是,他现在……舍得对付那个江……哦不,云清了?”   趁那二人还在与蜘蛛搏斗,水铃儿与斗斗悄悄绕到林子的另一端,又潜行一会儿,终于钻了出去。这下,九连峰可真就近在眼前了。   水铃儿边跑边研究地图,指向第三峰道:“那座山里有一条小溪,溯溪水而上,就能见到灯神殿。我想只要我们能顺利进入第三峰,就可以点燃七星神灯了!”   山峰有九座,灯神殿可只有一座,万一找错了地点,耽误时间不说,那两个恶人就有追上来的可能。   斗斗有点担心,问道:“你就那么肯定,九峰里的第三峰是正确的灯神殿所在地?”   水铃儿答道:“地图上在第三峰处,留有很清楚的灯形标志,不会错的。并且按照图示说明,安放七星灯的灯神殿,是这九连峰里唯一的建筑。当年龙生九子率领他的儿子们离开东海后,就是从第三峰溯溪而上,进入神殿的,所以那条小溪,又被称作是十龙溪。”   水铃儿详细地解释一番,斗斗放心了。   二人正各自抛剑入空,打算踏剑而去,却听身后传来呼喝:“两个小子动作倒是不慢,那些该死的蜘蛛,莫不是你们使的诡计?”   他们闻声大惊,不用回头也知是南风和云清追上来了。他们竟如此快地就摆脱了蜘蛛阵,看来南风那个邪恶的虫阵专家,还真有两下子。   水铃儿与斗斗互换目光,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不理会身后,而是继续各自登剑,迎着风就向第三峰的十龙溪飞去。   飞行不久,一座山门倒塌,院墙垮得只剩一半的残破小庙出现在眼前,那就是曾被南风长老用风雷破破坏的,神族灯神殿!   “七星灯的灯座就藏在里面,快冲进去!”   水铃儿心急火燎地就要向里冲,却听紧随其后的斗斗“呀”的出一声惨叫,急回头看,只见他的右肩肩头,已被云清三根锋利的钢指穿透,然后她将他向后一拽,抽出钢指,斗斗肩上血流如注,立时站立不稳,从竹剑上重重地跌落下去。   “斗斗--”   水铃儿见同伴遇袭受伤,再顾不得往神殿里冲,踏着蛟虬疾弛而下,一把托住他,然后把他拉扯到了自己的剑上。   斗斗伤重,却不许水铃儿为他治疗,用血淋淋的手推搡他道:“你别管我,我死不了,你快进神殿!”   水铃儿见他确无生命危险,那二人又借这阴招抢得了先机,只好点上他的肩井穴,先帮他止血,然后再落到神殿前。   经这一番耽搁,云清与南风长老已抢在他们前面,钻进了破败的神殿。 第三百三十章 帝神登基之灯座   水铃儿与斗斗,云清与南风,正邪两派,一前一后地赶往灯神殿。   云清二人本在后面,但他们出阴损招数伤了斗斗,再趁水铃儿赶去救人之际,抢先入了神殿。   “糟了,他们已经进去了!”水铃儿心里着慌,剑一落地,就要踩着他们的脚后跟进去。   斗斗本在催他,但转念想想又觉不妥,忙唤道:“铃儿且慢!他们既先进去,难说又要设下陷阱!”   水铃儿听见,心向下沉,急欲向后撤,可他度太快,还来不及收脚,半个身子就已闪进了神殿大门。   果不出斗斗所料,他一只脚才刚跨过门槛,就觉得眼前黑,头顶上一张黑乎乎的大网,劈头盖脸地撒落下来,眼看就要把他整个人都罩上。   他无处躲闪,吓得两手抱头,等着被那大网擒获。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庙堂后,忽又蹿出一条巨大的黑影,他眼睛都不及眨一下,一只巨鸟就出现在面前,并张开坚硬的、弯钩似的大嘴,将那大黑网一口衔住,又向神殿外疾飞而去。“   “呀!那不是江南哥哥乘去稽落山的那只老鹰吗?”水铃儿有惊无险,额角不住往外冒冷汗。他目送老鹰健硕的背影远去,只能在心里感叹,江南哥哥又救了他一次。   此时斗斗也已捂着受伤的肩膀赶了进来,见水铃儿险被大网罩住,也是心有余悸。不过还好是虚惊一场。   他们再找云清与南风,两个恶人却没了踪影。   “他们不会轻易出灯神殿的,一定是躲进哪个角落里藏起来了!”斗斗谨慎地说道。   水铃儿点头,二人开始小心地探查这神殿。   灯神殿不算大,正中神龛里,依然供奉有神武华夏帝的神像。   只见他头戴十二琉冕冠,鹅蛋脸上两道卧蚕直入鬓角,可惜有一边已被毁去一块,令他的本该威严神武的玉面,此时看来倒添了几分滑稽。   神殿两边,或立或坐或卧,摆放有几十尊不同司职的神衹,想来这些神人在五百年前,都应算是神族王廷里的要员。   殿堂各角落间,共设有九尊怪兽雕像,应该寓意龙生九子的九个儿子,分别为:老大赑屃、老二螭吻、老三蒲牢、老四狴犴、老五饕餮、老六蚣蝮、老七睚眦、老八狻猊、和老九椒图。   水铃儿已经知道,龙生九子的儿子们其实是九条大鱼,就算长得如炼獳那般黑脸白鳞,形象也没这般夸张可怕。   不过将他们全部设置成6地上的怪兽,应是想对居心叵测之人起震慑作用。只可惜,这九个儿子连同龙生九子自己,最终也没能阻止妖族入侵,更没能吓退前来毁灯的南风长老。   再往里走,神殿墙壁上依旧留有金漆壁画的痕迹。巨大的楠木立柱上,腾云驾雾的蟠龙还在张牙舞爪地环绕。想来这灯神殿,曾经必然煌极一时,只可惜现在柱倒墙倾,尘埃满布,早没了往昔的风采。   二人沿殿墙走了一圈,再去看华夏帝神像前的神台,一眼就见到一个锈迹斑斑的莲花灯座。   “难道那就是……”他们想到同样的问题,心里都是一凉。   七星神灯,曾被誉为神族之魂,七团跳动的火焰,支撑着六界里最为神圣一族的命脉。可如今看这灯座,就如百姓家扔进阁楼里,废旧不用的弃物。   灯座座身锈迹斑驳,已看不出究竟有何原色。莲花底本围绕一圈七色宝石,现在连这些宝石都被灰尘盖满,再也不出一点光芒。   灯座正中,竖起一支造型精致的莲蓬,莲蓬里本该生有莲子,此时只沿圈留下几个凹槽。他们数了数,凹槽正好七个,不用问,就是为点燃七星火种而留的。   “这……这就是那神圣的,七星神灯的灯座?”二人瞪着那团黑乎乎的莲花,对着吐了吐舌头,都有点不敢相信。   水铃儿叹气道:“这座神殿占地不大,两边又没设偏殿,所以我们要找的七星灯座,肯定就是它了。我想无论它曾经有多辉煌,也已被五百年的光阴腐蚀耗尽。我相信一旦用火种将它重燃,它定能恢复往昔的神采!”   说完,他便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开始运气调息,打算吐出火种点灯。   斗斗吓得拦在他面前道:“别急,鬼王云清和她师傅正等着我们这么做呢!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找出他俩,通天冠又在他们手上,万一你一把神灯点燃,她就将帝冠扣到头上,我们这任务不就失败了?”   水铃儿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顿时又被自己的莽撞吓出一身汗,赶紧从怀里掏出那粒装有鬼臾区魂魄的曦穆灵珠,握在手里问斗斗:“你有什么主意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帝神登基之诱敌   灯神殿里,水铃儿和斗斗已找到七星神灯灯座,鬼王与妖道却不知躲去了何处。   水铃儿得斗斗提醒,恶人若不露面,绝不能轻易吐出火种,否则就会被鬼王得逞,他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可是,又该怎样把那对邪师恶徒给引出来呢?   斗斗见他没主意,嘿嘿一笑,大声道:“现在呢,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当然不能有任何行动,必须要等他们从乌龟壳子里钻出来之后,大家再公平竞争。”   水铃儿没明白他的用意,傻乎乎问:“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如何让他们钻出来?”   斗斗抱起双臂,满不在乎地一屁股往神台前一张破旧的蒲团上坐下去,嘟着嘴道:“这有何难?他们不出来,我们就坐在这里不动。反正现在着急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们,耗到最后,还怕他们不老老实实地滚出来?”   水铃儿听罢,懂了,立即拍掌大笑,附和道:“哇噻,斗斗,看不出原来你有这么聪明呢!”   斗斗对他翻了个大白眼,嗔道:“难道以前我在你眼里,很傻吗?”   两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无事人般坐在神台前嬉笑逗趣,却真将躲在神龛后的那两个恶人,急了个额角冒青筋。   他们原本的打算可算是十分圆满:云清把通天冠顶在脑袋上,待水铃儿将神台前的莲花灯座点燃,便飞身而出,推倒华夏帝的神像,由她自己坐上神像的龛位。待七星火种汇聚一处,化作神族帝符钻入她的眉心之后,她就可宣布更改神位继承规则,然后顺理成章地帝神登基。   等这一切得偿所愿,再就势将水铃儿与斗斗杀死在灯神殿里,便大事可成。   谁知事与愿违,水铃儿虽然憨头憨脑,那个叫斗斗的小子却十分精明,屡次三番地坏他们计划,只可惜没在海岩镇要了他的命。   水铃儿二人既不上当,非要逼他们露面,这不出去,怕是不行了。不过一直以来,他们都隐约感觉,似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两个小子,比如进入子虚山的笛音,那蜘蛛阵,以及忽然蹿出来的老鹰。   他们在暗,那个人不也正藏在暗处吗?万一他们一现身,帝冠就给那人抢走,岂不是大事不妙?   于是他们重新合计一番,最终的决定是,由南风长老出去应付,云清依然化成黑烟躲在神龛后。   神台前,两个少年正坐着谈笑风生,却听身后一声干巴巴的咳嗽传来,回头看时,南风长老的丑脸出现在眼前。   “水铃儿,你身负重燃七星神灯的大任,为何还不行动啊?难道非要等火种熄在你肚子里,沦为千古罪人吗?”南风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废话。   水铃儿停止与斗斗的交谈,站起身,嬉皮笑脸地看着他道:“哎呀,罪人这个头衔,你五百年来都用的得心应手,我哪好意思占你便宜?厚颜无耻的老乌龟,看来你没憋住,还是从龟壳子里露出头来了!”   “你……臭小子,你给老夫把嘴巴放干净点!”南风气得浑身哆嗦,胡子使劲往上翘。   水铃儿见几句话就激得他怒成这样,简直乐不可支,继续打着哈哈道:“爷爷我知道要赶来帝神宫见你,所以专门七天不刷牙,攒着这口气来熏你,你能怎么着?要不赶快去买块蒙口布罩上吧?出门右拐三十里有店,三天让利大促买二送一,你快去吧,不送啦,哈哈哈……”   水铃儿虐人的本事也算天下无双,南风长老哪说得过他,索性闭口不言,一拂尘扫过来,妄图用蛮力捉住他,并胁迫他把火种给吐出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帝神登基之挟持   灯神殿里,水铃儿与斗斗逼南风现身,水铃儿又对妖道以言语相激,没几句话就激得他恼羞成怒,顿觉十分畅快。   不料南风却没继续上当,而是强压怒火,直接对他大打出手。   水铃儿急忙将身子一闪,躲过袭击。   南风待要继续出招时,却用眼角余光,扫到了在一旁观战的斗斗,须臾又诡计上心,对水铃儿虚晃一招,令他不得不再次躲避,却在他转身的当口,弃他而转攻斗斗。   那二人都没料到南风会在这一瞬转移目标,水铃儿还没收住势,斗斗还在想着怎么帮他,南风已趁他们不备,一拂尘将斗斗扫到自己身边,然后伸出骨瘦如柴的枯手,钳住了他的咽喉。   这移花接木的偷袭来得太突然,水铃儿急得大叫:“老痞子你快放开斗斗!”便扑了上去。   南风两只手指死死抵住斗斗的喉结,恶声道:“你老实点,否则我马上就把指头插进他的喉管!”   水铃儿知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只好向后退,边退边怒吼:“你究竟想怎样?你若敢伤他一根头,就再也别想得到火种!”   这次倒是南风不在乎了,怪笑道:“想怎样?你怎么专爱问废话?只要你老老实实点燃神灯,我便留他一命。否则,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我数十下,若你再有迟疑,我就一根一根拧断他的肋骨,活活折磨死他!”   斗斗虽被南风掐住喉咙,倒还能说话,对水铃儿嚷道:“你千万别听这妖道的,斗斗我本就由竹树精赐予生命重生,死不足惜,你要保住火种,不要上他当!”   南风知斗斗聪明,生怕他坏事,一掌拍上他额头,他闷声一哼,便晕了过去。   水铃儿见妖道已在出手伤斗斗,不敢再进一步激怒他,只好一步一步,缓慢地移向神台。等站到灯座前,他便让真气贯走丹田,顶住七粒火种,准备开始点灯。   他的心里,却在暗自祈祷:“哥哥,铃儿相信你,你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助鬼将军最终夺得帝位的!”   这时他忽觉手中传来一阵热力,似乎曦穆灵珠中,鬼臾区的魂魄已感知到外面所生之事,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出来。   “鬼将军此时还不能出来,否则就会提前泄露我们的计划!”水铃儿着急地看莲花灯座,想点燃它,却动作迟疑。   七粒火种,七处凹槽,万一有哪一处没给点燃,后果都不堪设想!   南风难听的怪声还在催促,数字已数到“五”。   他索性再次掏出神宫地图,定下心仔细查看。   这一次,竟又有了新现。   流淌着十龙溪,坐落着灯神殿的第三峰上,用朱笔画着神灯标志,表示它为九连峰的主峰。可在除第一与第二峰外的另外六峰上,还各点了一团细小的红色火焰,若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被画笔误涂上去的。   “我明白了!”   他悄悄对着灯座欢呼,暗叹龙生九子果然筹谋缜密、才宏贯宇。他们不单止想出了将火种吞入腹中,以作备用这一秒计,更是为了防止财狼冠缨、妖孽夺权,在九连峰另外的六峰之上,设下了与第三主峰联动的机关。   难怪江南君刚才要取他的血,其实根本就不是为让鬼臾区得到神位继承权! 第三百三十三章 帝神归位之燃灯   神灯殿里,南风长老挟持斗斗,用他的性命要挟水铃儿,逼他点灯。   水铃儿凭直觉认定,重燃神灯,似乎并不是吐出火种就能成功那样简单。于是他再次研究地图,终于现了之前未被他察觉的,龙生九子在九连峰里隐藏的奥秘:这里相连的九座山峰,已被整体设计为启动神灯重燃程序的机关。   参透地图之后,水铃儿再也不用担心一旦吐出火种,就会让云清有机可乘,轻易登上神位。并且既然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点灯,斗斗也就有救了。   南风这时,正数到“九”,他则镇定地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远处连绵的青峰巍然屹立,到目前,群山间尚未出现任何异状。   “江南哥哥,现在估计已经准备动手了吧?那我也不能再耽搁,动作必须得快!”   想到此,他不再犹豫,伸手取过莲花灯座,置于神台正中,丹田着力,气若游龙,张开嘴时,那七粒火种就一粒接一粒,如红色的萤火虫般,飞舞到了半空。   水铃儿不敢任由它们浮游太久,亮出右手二指,指向它们。这些火种竟似与他相熟,其中一粒飘过来沾上他的指尖,接下来的六粒也不再四处乱转,而是听话地跟随第一粒,在他指尖拉出来一条细长的,如蚯蚓般蠕动的火带子。   水铃儿大气都不敢喘,将火带子沿灯座绕了一圈,就见那一层层莲花瓣上的锈迹,开始化作粉末剥落。   伴随残迹褪去,底部那一圈七彩宝石,也重新焕出光彩,光彩照到他的手上,七粒火种连成的火带子,瞬间就由金黄转成金红,并同时迸生出一个龙须袅动的龙头,与四只龙足。而与他手指连接的那一端,则变成了龙尾。   经过这一番变化,刚才还破旧不堪的灯座,竟已变成一盏流光溢彩、通体透明的神灯。幻彩的宝石炫光充盈整座殿堂,角落里那九尊怪兽兽雕被炫光所染,全部复活,扑过来围着灯座与小红龙,缓缓转起了圈子。   水铃儿见怪兽们已团团将神灯护住,知道点灯时刻已到,便指引小红龙的龙头探向灯座中心,那一支莲蓬里的凹槽处。   小红龙见到莲蓬,显得无比兴奋,旋转龙身离开他的手指,从龙口里一团接一团地吐出火焰。每吐一团,它的身体就会短去一节,直到最后一粒吐完,龙头消失,以莲花形象为底座的七星神灯,在熄灭五百年后,重新被点燃了。   就在神灯点燃的一瞬,灯神殿外被阴霾遮蔽的天空,忽然彻底黑了下来,神灯上的七团火被宝石光华渲染,变成七道彩色的光束,穿过神殿的窗户,直射向夜空。   顿时,夜空里所有的星星都黯淡了下去,只有七粒本来并不明亮的反而突显出来。   七束彩光照上七星,那七星顿时大放异彩,竟出了太阳一样的光芒。于是黑夜仅降临一瞬,天地间又光明重现,混沌谷里久违的阳光,在五百年后,重新笼罩上了九连峰。 第三百三十四章 帝神登基之饮血   水铃儿在神台前点燃七星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过程完结后,神灯看似已被成功点燃,一直躲在神龛后的云清,哪里还按耐得住,“哇呀呀”怪叫一声,黑烟飘出,她就袅到了灯火烧得正旺的莲花灯座之上,然后化身回人形,迫不及待地从衣袖里掏出通天冠,放在手里让它变大,再端端正正罩在了脑袋上。   谁知她离那灯座太近,莲蓬中突然有一团火焰,腾出一个火球,向她跳去。   同时守在神灯周围的九兽见有异族人侵袭过来,立即威严地出嘶吼,那吼声响彻殿堂,又极其整齐,直震得灯神殿如生地震般摇晃,沿墙摆放的神像,竟一下给震倒好几尊。   云清正陶醉在帝冠顶上头时的美妙感觉里,一个躲闪不及,便被火球烧着了衣裙下摆。   她可是鬼,还没坐上神位,哪里受得起神火?同时再被兽吼惊吓,又疼又怕地惨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倾向一边,通天冠也从脑袋上滑了下来。   水铃儿见状,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快将一直紧握的曦穆灵珠抛向灯座,大喊:“恭请鬼臾区将军离开灵珠,帝神登基!”   他话音一落,灵珠就出闪闪白光,同时一缕白烟飘出,竟直接钻进了莲蓬中心。   南风对这一连串的变化都看呆了,已不记得他还挟持着斗斗,就见云清丢了帝冠后,化回黑烟狼狈逃窜,而另一股白烟却能借助神灯火焰,幻生出一个巨型的,几乎能占据满整座神殿空间的身影,从闪闪的火光中冉冉升起。   就在通天冠从云清脑袋上滑下来的一刹那,水铃儿已如条蛟龙般扑过去,稳稳将它接住,然后转手就再抛向巨影。   通天冠划着弧线飞到巨影跟前,竟随它的形象变大,也同样化成影子,被巨影牢牢戴在了头上。   与此同时,灯神殿外的天空里,阳光被七星神灯唤醒,本已投射下一片光明,现在不知何故,更呈现出一派火红,犹如有人在天上放了一把火。   火红的天空出现,水铃儿在神台上找来一只祭祀用的青铜酒鼎,指尖耀星,划过手腕,立时鲜血涌出,注入酒鼎。   他又面对巨影单膝跪倒,恭敬地将酒鼎呈过头顶,大声说道:“请鬼将军饮下铃儿这杯血,以成就神族的千秋大业!”   鬼臾区尚未真正成神,闻到无比清新的童子血香,便大手一挥,已然将酒鼎接了过去,端到嘴边一饮而尽。   水铃儿体内的蚩尤神血落入他腹中,很快就渗入血管,与他自己的血汇合,开始在他体内循环不息。   江南晏本已在《神武密志》中,将神位继承人的名字由水铃儿改成了他,现在又饮下了水铃儿的神血,他便算正式接过了帝神的继承权。   当这一步骤完成后,充满殿堂的巨影开始缩小。并且那黑影似正释放巨大能量,幻生出无比炫目的腾焰飞芒,直将殿内的一众人等激射得睁不眼。   此时再看那鬼王云清,本就被九兽惊吓,又遭神火烧伤,已经喘不上气,不料等鬼臾区由鬼向神转变时,更是出能量炫光将她射伤。   她软绵绵的身体被那炫光狠狠抛向墙角,等掉回地上时,已经晕死过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帝神登基之登基   水铃儿点燃七星神灯,同时将自己的血奉献给了鬼臾区。   窗外火红的天空,外加昏迷的云清,令已经晕头转向的南风长老回过神来,连喊“大事不妙”,拔腿就冲出神殿,举目向邻近的山峰张望。   只见除主峰以外,另外几座山峰的峰顶,竟已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燃烧。那烈焰熊熊之势,已俨然将整座山都变成了由上天神手燃起的巨大火炬。   他数一数,火炬共有六把,与身处的这第三主峰连成一片,相互遥相辉映,声势好不浩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云清得了帝冠,都已经戴在头上了,却还是登不上帝位?那个巨影又是什么人?为何事先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南风长老捶胸顿足,又气急败坏地奔回神殿,抓起云清猛力摇晃。   云清连伤带吓,昏昏沉沉,被人这么一摇,呻吟一声,苏醒过来。她睁眼就见到眼前情景,也是又惊又怒。   水铃儿本以为已顺利完成任务,成功助鬼臾区帝位登基,正待大声欢呼,却见他头顶的通天冠上,十二串玉珠光彩竟逐渐黯淡下去,同时他照耀头顶的神衹光环,也在淡散。   云清见状,大喜过望,道是自己还有机会,扑身飞到鬼臾区近前,两手一伸,就要再度从他头上将帝冠抢夺过来。   可还没等她的手够到,已有一条白影鱼跃而入,手握一柄红光耀目的宝剑,不由分说就向她劈落下来。   “大胆!什么人!”   云清惊骇地叫嚷着,闪身躲过白影,再定睛看他,直惊得鬼身差点散开,怒吼道:“江南子墨!是你!”   她想到曾被他囚于江南家祠堂,并因此贻误了找通天冠的大好时机,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十只钢指闪出,抬手就向他身上刺。   江南君挥舞殷螭,奋力抵挡,却还留着余力招呼鬼臾区:“鬼将军,我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才能正式成为帝神!”   缩小后的影子人拱手道:“义士请问!”   江南君问:“你鬼将军为拯救芒鹰烽火营的十万英灵重返世间,不惜舍身成仁入古墓做鬼,这一举动,可用何字形容?”   鬼臾区一愣,想了想,声若惊雷地答道:“在下不才,不知这一举动,可否用一个‘义’字囊括?”   江南君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亲娘呀,关键时刻我怎么就问错了!”   忙又转了个新问题:“芒鹰烽火营十万英灵化作神兵重生,重返世间力佑苍生,为的又是何字?”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鬼臾区不假思索地答道:“这自然为的是,一个‘忠’字!”   “忠”字字音刚落,一个硕大的、金灿灿的楷书“忠”,就从江南君眉间飞出,又一分为二,变成两片金色薄片,直奔向鬼臾区头顶的通天冠,然后一前一后,紧紧贴在了帽冠正中。   似乎这最后一下,才算得上真正是帝神登基的关键。   随着金片牢牢贴上帝神华冠,鬼臾区头顶神的光华重现,然后众人就见光华扩散,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昂阔步地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着金色衮服,龙袍上前后五龙腾云吞雾,水脚摆上海水江涯气势磅礴。   他头顶九寸高通天冠,手持玉简,三缕长髯随风悠然飄摆,好一副天尊神帝的风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帝神登基之不甘心   按照《神武密志》的设定,鬼臾区成神的最后一关,就是获得十字诀里的第十一个字:“忠”字。   待他说出“忠”,金博山便出现,贴上了通天冠,他的帝冠,也就完整了。   新任帝神带着神圣的光环出世,意味着神族正式回归六界。神龛里,前任神武华夏帝那陈旧的雕塑之身,虚晃几下,竟然消失了。   鬼臾区立于灯神殿正中,眉间金色的神符闪烁,令他一张天庭饱满的四方大脸神采飞扬。而身上至圣至明的光芒,更令在场所有人,都只能半眯着眼仰视他。   众人为这辉煌而又磅礴的帝王气象所震惊,那边打斗的二人,也各自收回钢指和利剑,愕然看向由华光中走来的帝神。   斗斗倒在蒲团边,本一直昏迷不醒,现在受这强光刺激,他也缓缓睁开了眼。不过眼睛刚一睁开,他就下意识地用手去捂。当他从指缝里见到身材魁梧的帝神,正光芒四射地站在眼前,惊讶得又差点昏了过去。他揉揉胸,好半天才缓过口气来。   鬼臾区作为新帝荣耀登基,已成事实。他从此再也不是鬼魂,再也无惧阳光。   他威严地将手中玉简上扬,朗声宣道:“天地洪荒,显我神威。万世千秋,昊鼎回航。鬼臾区得承六界中仁人义士相助,终于盼得率领神族重归六界这一天,并令十万冤死的芒鹰烽火营战士重获生机。鬼臾区愿从此借帝神之位,以一颗碧血忠心造福苍生。值此神族新元开启之际,朕宣布,新神族建神号昊鼎,开元之年,为昊鼎元年!”   说罢,他将玉简向半空抛去,却见那玉简并未落地,而是化在空中,变作了无数朵洁白的彼岸花,让整座神灯殿,飘起了洁白的花雨。   花雨洒落处,破旧的神殿四墙倒塌,殿顶崩散,灯神殿再也不复存在。那盏流光溢彩的七星神灯,被昊鼎神帝用双掌托起,吐出一口悠悠之气,神灯便没入他的丹田,再也不会熄灭。   收藏好神灯,昊鼎神帝脚下生出朵朵浪花似的瑞云,托起他离开第三峰,向长天而去。自他成功登基后,天空的红光已散,不过此时当他经过,淡蓝的苍穹又被他的神光覆盖。   刚才还是暖阳初照的天空,此时得神光感染,处处呈现出五色祥云。太阳再也不愿仅以羞涩之态示人,揭开蓝天的帷幕,爆裂般将光芒喷吐出来,直泻下苍茫世间。   伴随这圣光倾泻,世间万物苍生再次陷入一片惊诧万分的死寂。片刻之后,六界生灵回过神来,明白了那圣光之意,立即齐声欢颂:“神族归世了!昊鼎神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于是继妖族妖王归位之后,神族新任帝神,也终于出世了。   “云清!你给老夫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号称自己是月华公主,拥有神族凤血,所以老夫才为你幸苦了整整一百年,为何到头来登基之人不是你?这个……这个昊鼎神帝,究竟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在场之人被帝神气势所摄,静得鸦雀无声。但他刚刚离去,南风长老就率先反应过来。   现在,鬼臾区已金光灿烂地以九五至尊之姿,堂堂正正地站上了西天之巅。南风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大势已去,却完全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输的。   云清呆望暴跳如雷的师傅,也已是惊疑、惶恐加绝望,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双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她来说,神帝之位觊觎百年,为了夺帝,她不惜放弃大好的妙龄年华,忍痛自尽成鬼,又屈居于南风长老之下,受尽他欺凌。如今本以为自己凭神机妙算的本事,再通过步步精巧的策划,马上就能大功告成,谁知竟最终落得个满盘落尽、铩羽而归的下场,她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帝神登基之疑心   鬼臾区新帝登基后,踏云而去。没人知他去了哪里,不过就算没了他,这神殿废墟上,正邪两方的争斗也还没有结束。   “是啊,我……我错在哪儿了?我究竟错在哪儿了?怎么好好的,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清坐在地上,手捂心口,绝望地自语。   江南君拎着殷螭,站在她身旁,一脸落寞。刚才还在眼里燃烧的怒火,现在已被沉重的伤感与不忍熄灭。   他那痛苦的神情在旁人看来,会觉得她正经历的绝望,割裂的是他的心。   “你错就错在,对帝神之位,一开始怀有的就是邪心。你血管里流有神血不假,但因为你造下的种种罪孽,那神血早已不名一文。你沿邪路走得太远,最终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可是情理中事。”   他说这番话的本意,是为劝慰,可那一字一句落到她耳朵里,就好像是钢针扎进脑子,疼得她怒不可遏,非要反击。   她“腾”地从地上跳起来,如只恶狼般死死盯着他,面上戚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仇恨与杀意。   “江南子墨,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她咬牙切齿地指着他怒吼:“是你把那两只小崽子从乌有崖带过来,又在松林里布下蜘蛛阵袭击我们。连那只衔走黑网的大鸟,也是驮你去稽洛山的那一只对吗?”   江南君不为她的质问所惊,耸耸肩道:“不错,皆是我在暗中所为。”   “你……你都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可能对混沌谷的地形如此熟悉?”她见他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反而起了疑心。   江南君叹道:“难道你忘了,是你在轩辕古墓里,亲手把《神武密志》交给我的吗?你逼我进入密志虚境寻找十字诀,我照办了,所以从书里参透了混沌谷里的奥秘,这有什么不可信的?”   云清顿时茫然,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个事实:是自己为他造就了帮助水铃儿的机会。难道,这就是令她失败的根本原因?   其实水铃儿也很想知道,江南君做过的那些事,究竟藏有怎样的玄机,便也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江南君本就没打算隐瞒,现在昊鼎神帝既已即位,他便很乐意将每一处机关的实情,和盘托出。   “先,说说那些藏在松林里的蜘蛛吧。在《神武密志》里的混沌谷时,所有生物都沦入吸气潭里翠环蛇的肚腹,成了它们的美餐。可我却在九连峰上的蚩尤神庙门口,见到了蜘蛛网,这令我十分怀疑。”   “破庙常年无人进出,所以门口结出蛛网,这不是很正常吗?”水铃儿不解地问。   江南君摇头道:“非也,这种事若生在寻常山野间,自不出奇。不过你别忘了,我可是在一本书里。那里的一景一物,皆由曾祖江南晏用笔墨描写,他在一处生物绝迹的地方写出蜘蛛网,必有深意。”   云清听到此,也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继续道:“我一直把这个疑问留在心里,当我终于进入真正的混沌谷,便仔细勘查了一番九连峰脚下的地形,于是现,在前往灯神殿的路上,那片松林空地就是第一个理想的伏击场所。只要在空地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扑杀对象就插翅难逃。”   水铃儿看看已被重伤的斗斗,冷然道:“我们和他们之间,自然是他们要处心积虑地取我们的性命。” 第三百三十八章 帝神登基之虎毛蛛   神殿废墟上,江南君讲起了,他是怎样一路暗中相助水铃儿的。   水铃儿冷冷说出两个恶人企图暗害他们的阴谋,江南君道:“这我当然清楚,所以在你们平安踏上子虚山后,我不得不暂时离开,先行一步以为你们辟出安全的进山道路。曾祖既已用蛛网作了暗示,或许就是在提醒我,蜘蛛是最好的破除伏击之法。所以我请芒头鹰带我先赶到灯神殿,果然就在神殿后现了一只木箱,里面藏有大量处于休眠状态的虎毛蛛。”   “虎毛蛛?那又是什么?”水铃儿好奇地问。   江南君笑了一笑,道:“虎毛蛛,源自天竺国。它们虽浑身是毛,却多肉多汁,是龙生九子和他的儿子们最为喜爱的6地食物。这些蜘蛛若躲在阴暗处,可以一动不动地蛰伏几百年。可一旦被日光照射,身上好斗的习性便会被激出来。并且最关键的是,它们是以松树的针叶为食的。”   “哦,原来是这样!”水铃儿已有所悟,捂着嘴笑,却被云清恶狠狠瞪过来,于是不屑地还了她个白眼。   江南君道:“我将木箱搬进松林,一打开箱盖,那些饥饿的虎毛蛛就活了过来,开始爬上松树进食。再没过多久,云清和南风就出现了。我偷听他二人谈话,南风是打算施放巨虫阵,再用银珠毒火烧死铃儿与斗斗。可他们过于专注地商量毒计,没现已深陷我布下的蜘蛛阵。他们定好计策后,便打算用针叶伪装自己,然后躲在树丛后守株待兔,却没想刚摘下一把针叶,虎毛蛛便认为他们是来抢食的,立即对他们起了攻击。他二人见到这么多蜘蛛,自然要全力拍打,而虎毛蛛是群体生物,同伴受到伤害,其它的哪会坐视不理,自然是凶猛地蜂拥而上,把他们罩了个结结实实。”   江南君解释得这样清楚,听的几个人自然再无疑问。水铃儿想放声大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能在心底感慨:哥哥之所以愿用蜘蛛困住云清,怕是因知那蜘蛛既被龙生九子食用,肯定无毒,才会狠心布下这个阵吧。”   时至如今,江南君还在因顾念兄妹之情,对云清留有余地,但这女鬼根本就不领他的情。   她气咻咻道:“好啊,蜘蛛阵一事,算我不留神着了你的道,我与师傅用最快的度拍散那些蜘蛛,并未在松林里耽误多长时间。可是后来在九连峰上燃起的大火,又与神灯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既点灯成功,我也戴上了通天冠,却始终还是鬼身?”   江南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背起双臂道:“这个,我还是得益于《神武密志》。我在书里去过九连峰里的一峰,就是坐落着神殿的第三峰。我曾站在那里,仔细观察另外几峰,现它们之间的排布极有学问。”   “你胡说!山峰都是天造地设,自然生成,怎可用排布二字形容?”云清又听得一头雾水,水铃儿却在一旁冷笑。   江南君道:“云清,你可不要小觑龙生九子和他的儿子们的法力。若不是真有两把刷子,又岂能入华夏帝的法眼?他们十个人合力,其力量之巨,可以移山。”   “什么?”   云清与南风二人听得大吃一惊,又懊恼不已,他们怎么没事先想到这一层,先去查看那相连的九峰地形呢?   水铃儿见他们神情沮丧,顿觉舒爽,接过江南君的话道:“难过了吧!九连峰里暗藏的机关,我和哥哥都很清楚,只有你两个坏蛋鼠目寸光,毫无知觉,所以不一败涂地才怪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帝神登基之龙脉   江南君还没完全说出九连峰的奥秘,云清就已听得受不了,与南风二人后悔不迭。   等她听水铃儿说,连他都知道这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牙舞爪地冲他怒吼:“你个臭要饭的,又来凑个什么热闹!《神武密志》的书皮你都没摸过,上哪儿去知道九连峰的秘密?”   水铃儿掏出地图来向他们扬了扬,得意道:“想获知玄机,方法多得是,又何需单单指望一本书?我是在最后一次查看这地图时,才现图上九连峰的山形与实际不符的!”   “哦?铃儿此话怎讲?”江南君也来了兴致。   水铃儿转向他,嘻嘻笑道:“哥哥,这将地图交到我手里的人,虽不是江南曾祖爷爷,但他的智慧,肯定不在曾祖爷爷之下。这张地图,描绘的是龙生九子来混沌谷赴任前的山势地形,所以在右下角,用极小的字样标了神武十三年作废这几字。开始时我确实大意了,不过站在神台前被南风一催,我就想到了哥哥你,于是去看窗外,其他山峰是否有异状,这一看,就现了山形与地图有出入这个秘密。再联想哥哥取走我的血,欲作何用途,自然就明白了。”   南风还不明白,不耐烦地咆哮:“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有完没完?龙生九子到底在这九连峰里设了什么机关,快说呀!”   江南君看看水铃儿,水铃儿点头,二人便心照不宣,由江南君继续解释。   “从第四峰起,一直到第九峰,每一峰里龙生九子都设下了一处火穴。唯有将火穴点着,与主峰的莲花灯座联动,神灯才会被点燃。”   “不可能!”云清立即出尖叫:“那灯座不过是块废铜皮,甚至都没给固定在神台上,哪里看得出有机关?”   江南君见她如此急躁,反感地把头偏向一边,道:“这机关用的并非是土木装置,而是光。”   “是光……”南风倒抽一口冷气,他好像终于听明白了。   江南君指向那巍巍群峰道:“九连峰里藏有神族龙脉,九座山峰一字排开,互不遮挡。龙生九子到来后,向华夏帝进言,若以第三峰为中心,建起灯神殿,再把神殿围在龙脉正中,让神灯与龙脉相连,自能保得神灯永年不灭。得华夏帝钦允后,他们便以第三峰为核心,将另外八峰,由直排推移成一个圆弧形。从此神族龙脉,便由直龙变成了盘龙。灯神殿也被保护得固若金汤,一般人根本靠近不了。在那之后很长的年月里,华夏帝对于神族的治理,都是遂心如意,万事亨通,神族大业也如红日在天,蒸蒸日上。”   水铃儿道:“只可惜,华夏帝自己未能珍惜这祖宗赐予的恩泽,迷失心性,亲手给神族造下了五百年的罪业。”   江南君也深深叹息,继续道:“龙生九子之所以把灯神殿建在第三峰上,我想除了它是可位于九峰中心的上选,也应与十龙溪有关吧。毕竟那条小溪,是他们的归家之路。这虽是他们的私心,但到神族末日来临时,还真助他们保下火种,逃回了东海。” 第三百四十章 帝神登基之火穴   原来九连峰深藏的奥秘,在于神族龙脉。那么龙脉与六峰上的火穴,又有何关联呢?   江南君说到龙生九子与神族末日时,偷偷看向南风,那妖道却面无表情,未露出半点悔意。   江南君无奈地摇头,道:“该说火穴之事了。那六处火穴,全部点在穿越山峰的龙脊之上,要想顺利点燃它们,就不能用火,而是要用到神位继承权人的神血。”   “继承人的神血?江南子墨,那你为什么不用我的血去点火?在云府里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凭什么这样言而无信?”云清疯狂地和他算起了旧帐。   她竟还敢提云府,江南君苍白的脸霎时变得铁青,逼视她道:“为防你继续祸害苍生,我做一回言而无信之人,又有何妨?”   “你……哼!”云清恨得抖,却无力辩驳,只好背过身去,再不言语。   水铃儿却因江南君的话而浑身一震,心里有说不尽的悲喜。   江南君手按上他肩头,语气变柔:“铃儿,我在进入九连峰前取了你的血,又安排好松林里的事后,骑芒头鹰赶到第五峰,将血注入了那里的火穴。”   这下倒是水铃儿不明,问道:“为何哥哥要从第五峰开始点火,而不是第四峰呢?”   江南君笑道:“第五和第六峰皆可,因为它们均正对第一峰。第一峰和第二峰峰顶都设有用神镜筑起的反射台,当其对面的火穴被神血点燃,便会出一道明亮的火光,直射向第一峰的反射台。神镜吸收光芒,再与第二峰联合,将光芒同时向左右折射,于是其他五处的火穴,全部同时点燃。”   水铃儿拍着脑袋,欢声道:“哦,这下我全明白了!龙生九子在龙脊上设置六处火穴的目的,是要唤醒已沉睡五百年的神族龙脉。龙脉被唤醒后,我手上的火带子才能化成小红龙,然后吐出火种点灯。如此说来,七星神灯可是由神族龙脉给点燃的!”   江南君道:“可以这么说。但正是因为火穴里注入了你的神血,而神血又被龙脉吸收,小红龙才会愿意被你的控制。”   云清听得连恨都暂时忘了,直如傻了似的,张大嘴痴念:“龙脉?我怎么就没想到,点燃七星神灯的,其实是神族龙脉?”   江南君转过头,对她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为何当你跳上神台时,七星灯的灯火会袭击你了吧?你作为鬼,怎能接近神火?幸亏你闪得快,否则怕是早已给神火烧化了。”   云清却似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道:“这不对!我是鬼身,就被神火袭击,可那个鬼臾区,不也是鬼吗?他又为何可以钻进莲花灯座里?”   江南君被她问得想起《神武密志》里,江南晏在更改神位继承人时矛盾的心情,顿时一阵难过,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便说道:“龙生九子思谋慎密,又尽忠职守,才能避免神杖落入邪魔外道手里。鬼将军虽是鬼,却与你有本质的不同。他是为救十万英灵而舍身成鬼,所以受到天佑。你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若不是早已将你看穿,我们又怎会胜得如此彻底?就算你识得灭天咒,可以在漠北偷袭仙族人,你也没那个本事在此地为所欲为。因为混沌谷里,神龙已醒。云清,如今木已成舟,你再也没机会成神,就莫要强求了。你已在这世间造下太多罪孽,不如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帝神登基之情断   江南君向众人清晰讲解了九连峰里的机关,云清和南风哪怕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接受他所说的、木已成舟的事实。   恶人们捶胸顿足,水铃儿与斗斗可是使劲竖大拇指,都不知该拿什么词汇来赞美他的机智了。   云清眼巴巴看那三人在一起说笑,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早已恨了个前心穿后背。在她心里,是把自己摆在受害者位置上的,又怎可能依江南君所劝,放下屠刀?仇恨之火,此时已快要将她熔化,她对着那三人猛力大喝:“江南子墨,你好狠心--”   这一声喝,贯足了她全身的鬼气,震得九连峰里一片回响,那三人不得不停下来,全部转头看向她。   她哭丧着白骨疤脸,颤声道:“江南子墨,就算你说你不在乎为天下人出尔反尔,也得顾及公平二字吧?我和水铃儿同为神位继承人,你却和他一起徇私舞弊来坑我,我云清不服!”   江南君开始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确定她说的确实是那几句话,实在按耐不住,仰天大笑,直笑得整座第三峰都在抖动。   好不容易笑完,他说道:“对你和你师傅,我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天下人得而诛之。就你们这种人,还敢来找我要公平?并且话说回来,暂不论你为夺帝位,使过的那些下三滥手段,仅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没帮过你吗?获得十字诀后,那十个字,我是同时告诉你和水铃儿的,我可以向天誓,你二人所知内容一模一样,我绝未在那次之后私见他,向他透露更多信息。”   水铃儿点头证明道:“不错,稽洛山一别后,我和哥哥在乌有崖上见面,可是第一次!”   云清见他插嘴,更加烦躁,吼道:“闭嘴!你不要脸地乱喊什么?他与你姓都不同,算你哪门子哥哥?我才和他同姓江南,他是我哥哥,应该护的人是我!”   这话一说出来,连南风的一张老脸都很是挂不住,心里暗骂:“你个死女子,到底有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你都只差把人家碎尸万段了,还敢在这个时候自称是他妹妹?果然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吗!”   一句“他是我哥哥”,激得江南君也是浑身乱颤,本已出手的殷螭剑,差点就落到了地上。   他勉强定一定神,再看向云清,眼光里星星点点闪烁的全是寒光,再也找不到往昔听见这几个字时,流露出的暖意,   他面无表情地答道:“我是有过一个叫做浣姝的妹妹,她是我在这世上最思念,不对,是最怀念的亲人。可惜在百年前的仙魔宴上,她已经自尽,死!了!”   他将“死了”二字,咬得那么重,冰冷的语气,让在场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你……”   对于这个苦寻她百年的人,她实料不到,有一天他真能下定决心,与她彻底断去兄妹情分。他对她的感情,可是至今她能利用的最佳武器,为什么忽然间就没有了?   震惊之下,她出一阵尖厉的狂笑:“哈哈哈……好好好,这样最好!江南子墨,你终于和我撇清了关系,所以今日我若将你剥皮拆骨,就再也不怕被人诟病!”   说罢一扬手臂,两手寒光闪现,五只锋利的钢指,已深深插入了江南君的胸膛。 第三百四十二章 帝神登基之开战   经历过这么多教训后,江南君似乎是真正对云清死心了,当众宣布,自己深爱的妹妹已于百年前自尽身亡,谁知云清竟因此对他下了杀手。   他就站在她身边,距离极近。虽然他手里攥着宝剑,却没料到她会突袭,猝不及防下,根本没有时间躲闪,只听“噗哧”一声,一阵剧痛穿心而过,他的身体霎时变得僵硬,整个人都动不得了。   这一刻,九连峰里忽显万籁俱静。阳光、空气与时间,都随着钢指落下的一瞬凝结,连山谷里的风,都似乎吓得逃了开去。   事出突然,站在废墟上的人们,被云清疯狂的举动惊呆,全都屏住呼吸,无法出声。还是江南君自己最先反应过来,低头看去,那五道钢指,已深深插入他的胸膛,又从后背穿了出去。   云清冷酷的鬼脸布满狞笑,不等他出呻吟,罪恶之手又向后抽,毫不留情就将钢指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   顿时,带有妖龙毒的乌血,从五处伤口喷溅而出,云清躲闪不及,自己连头带脸的也被溅上一片血污。   江南君圆睁双目,大张着嘴,已吸不进气。他愣愣看着自己的血,如喷泉般向外涌,嘴角却挂上了一抹凄然的笑,然后如块木板似的,仰面直挺挺倒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已经咽气。   “江……江南哥哥!哥哥……”   水铃儿从死寂里惊醒,一颗心已然碎开,拔腿就向他奔去,然后把他的头托在臂弯里,失声痛哭。   斗斗跟着醒神,也忙跟过去,准备帮手抢救。   云清激愤之下做出这卑劣行径,内心不仅没有半分不安,反而表现得像在看笑话。她闪身将地方让出来,站去了南风长老一边。   江南君两眼僵直地瞪着天空,水铃儿伸手在他鼻下探探,感觉不到一点呼吸。   “哥哥,你快醒醒啊,不要吓铃儿!他们都说你是不死怪人,就算是刀插心脏也死不了,你现在怎么就不动了?”他使劲摇他,泪如泉涌。   “哦……”江南君受他大力摇晃,喉头才猛然一松,吐出憋在里面的浊气,缓了过来。   水铃儿见他终于活了,破涕为笑。   江南君看见他,嘴角笑意不消,笑容却已由凄然转为疼爱。   他抬起沾满乌血的右手,碰碰他的脸,费力地叹息:“虽然妹妹死了,好在,我还有你这个弟弟。江南子墨何德何能,能得上天如此眷顾,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兄弟。”虽然在笑,却也说得哽咽了。   水铃儿握住他的手,感动得只是淌泪。   他安慰他道:“铃儿,不要担心,哥哥被那利刃捅死的,是心,不是这身子。”   他就说了这么会话,胸口五个血乎乎的洞,已经愈合。那场偷袭留下的痕迹,只剩了沾满衣衫的乌血。   南风长老虽然也被云清的举动惊到,但等想明白,却是大为高兴,以为这次云清刀切亲兄,江南君是死定了,可谁知才眨眼的功夫,他就又像重前那样活了过来。   妖道顿时大失所望,命令云清道:“事已至此,咱们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杀不死江南子墨,杀掉水铃儿和那个斗斗,咱也没算白来!”   说罢他作出弹指状,接连弹出数粒带有火焰寒光,又阴气逼人的银珠,向三人飞来。   “风雷破!银珠火!”水铃儿惊呼一声,托着江南君,与斗斗一起向一边躲闪。他知道这银珠火由巨虫尸毒炼制,含有阴寒剧毒,万一被击中,非麒麟血砂不可解。   南风步步紧逼,银珠火弹一排排向他们飞射过去,丝毫也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水铃儿生怕江南君与斗斗躲不过,自己纵身一个起落,统统将他们拦在了身后。   此时他魔婴童的荧光已现,将他整个人都密实地保护起来。银珠火弹的攻击虽然密集,可一到他面前,就瞬时被反弹回去,并且触到荧光后,很快跌落在地,化成了水银状粘稠的液体。   “又是魔婴童荧光!”南风与云清见状极不服气,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打算冲上来硬拼,于是各自亮出兵刃,怪叫着就向他们扑来。   江南君的伤口已经痊愈,用殷螭剑抵地,站起来问水铃儿:“铃儿,过去哥哥嘱咐你练的蛟虬剑法,你可有认真练习?”   水铃儿马上就意识到他问这话的意图,顿时大喜,忙不迭地点头。   江南君朗声道:“好,是时候让哥哥检查你的剑法了!还不亮出蛟虬?我要与你殷螭蛟虬双剑合璧!”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帝神登基之合璧   江南君被云清丧心病狂地重伤,但伤口很快愈合。   两个恶人见杀不死他,竟决定向水铃儿与斗斗下手。眼看他们就要攻过来,江南君提醒水铃儿,拔出蛟虬剑与他双剑合璧,共抗妖鬼。   有机会和江南君共舞殷螭蛟虬,水铃儿顿时大为兴奋。这一天他期盼已久,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迫不及待地就要出手。他手向腰间一划,蛟虬剑已带着金石般的剑鸣,被他紧握在手中。   “江南子墨,你这个叛徒!《殷螭蛟虬剑谱》是我交与你的,你说过练成之后要持双剑杀水铃儿,现在你竟敢倒戈相向,用这个剑法掉头来对付我们?”   殷螭蛟虬同现,其威力云清清楚,心里生出惧意,嘴上则依然要逞口舌之快。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后悔当初,不该相信江南君会真心帮她。   江南君抖抖剑柄,冷笑道:“背叛与倒戈,好像用得都不恰当吧?我不过是借了兵法里的一招缓兵之计而已。你应该记得,当时妖道用你与凤儿的生命作要挟,逼我就范。为保护你们,我才不得不暂时蛰伏,但我可从未被放弃我的本心,放弃我人间使的职责,真为你们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并且这本剑谱,本就出自我江南世家,你都不承认自己江南家后人的身份,拿走剑谱就算是偷,我取回家传之物,转赠他人,你管得着吗?”   “你……”云清被他驳得哑口无言,脸上的伤疤被怒火一烧,似要爆开。   江南君说得倒是舒服,又补充道:“不过老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借这个机会做了卧底,在云府里找出你的老巢,殍幽湖下难柯山的地图,并将此图交给了曦穆仙。你为了争帝离开这么久,估计现在,那鬼山已被她成功捣毁了吧?你最好莫再流连于此,赶快回去收拾残局!”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云清被他后面的几句话吓得鬼脸乌青,腿肚子直抖,还真转身要跑,却被南风一把拽住。   南风生怕她又慌里慌张地坏事,怒斥道:“你紧张个什么?这小子不过是随便几句胡言乱语,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你那难柯山被殍幽湖保护得连只鱼都游不过去,哪来个曦穆彤就那么容易捣毁它?再说了,整座鬼山的结界都由你亲设,她若真图谋不轨,你会感觉不到吗?只怕她刚踩进殍幽湖水,就已被你觉了!你休要再婆婆妈妈,快随为师把这里的事了结!”说罢,率先冲了上去。   云清经他提点,觉得十分有理,认为是又上了江南君的当,悬着的心落回来,大喊一声:“任你巧舌如簧,本王也不会再信你!来受死吧!”便跟在南风身后,再次亮出了钢指。   在参加曦穆彤的虚境会议时,水铃儿曾与剑仙云剑共舞殷螭蛟虬剑,深知双剑合璧的威力。   此剑法的前身,是云剑的燕尾剑法,当时殷螭蛟虬尚未分离,他一人一剑可化出千影,作为剑影军队御敌。   如今剑被一分为二,并由二人分使,燕尾剑法的气势再不复归,但其剑理被缥缈僧采纳,已纳入了指天禅的第四层。   尽管如此,由江南晏归纳的这套殷螭蛟虬剑法,在世间除了指天禅与灭天咒之外,依然能算作是位居第三的神功,若由功力高深的剑者共舞,照旧能杀敌千万,不输南风长老的风雷破。   果然灵剑合璧后战不多时,江南君与水铃儿就犹如两条钻云破雾的蛟龙,将两把剑舞得霓虹一片。   他们先是防守得滴水不漏,得势后又开始反击,直逼得两个恶人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败北。   云清见普通功夫胜不了他们,干脆心一横,一把推开南风长老道:“本王筹谋百年的宏图大志,就这样你们几个混蛋毁于一旦,白白在花季年龄殒命,本王绝不甘心!师父你后退,今日我要破釜沉舟,使出灭天咒,彻底摧毁混沌谷!” 第三百四十四章 帝神登基之神兵   眼见斗不过江南君与水铃儿的殷螭蛟虬剑法,云清竟放出狠话,要用灭天咒毁掉混沌谷。   在场之人,皆知这邪功有多可怕,水铃儿更是焦急暗生--他的指天禅尚只练到第六层,还无法与灭天咒抗衡,她若真使出这招杀手锏,在这混沌谷里,可没法指望有一位羽风先生,用苍茫径来救他们。   南风长老听到“灭天咒”三个字,竟也害怕了,心里骂道:“你个死女子,是想把你师傅我也一起灭掉吗?那灭天咒毁天灭地,流火过处万物俱熔。我留在这里,要不被你烧死,要不被你收进幻生符,那还得了!我可不想与这些人来个玉石俱焚!不过这一不做二不休的话都说出口了,我也不好转身就跑。也罢,就让你毁掉混沌谷,不过我得躲在你背后,这样一来,只要你死不了,我就死不了。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也有时间逃命!”打定主意,他立即闪去云清身后,躲了起来。   南风自以为这把算盘打得精明,可他那副懦夫嘴脸,却一下就被所有人看穿。   江南君与水铃儿怀有相同的感触:每逢危难关头,这对邪师恶徒就会表现得独善其身,一心只想怎么保自己逃命,绝不会理对方死活。他们虽看得满心鄙夷,却也觉得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着实可悲。   对于云清来说,南风可是被她叫了一百年师傅的人,现在竟然在仇人面前如此表现,让她颜面扫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白骨疤脸也透着乌黑,恨不得灭天咒出手后,第一个烧死的就是这丢人现眼的妖道。   水铃儿由得他们内斗,转身对江南君和斗斗道:“灭天咒是如何释放流火能量毁天灭地的,我在梨花坳里已见识过。我有魔婴荧光护体,又穿着凤羽宝甲,估计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你们得站在一旁,让我来对付她!”   那二人哪能放手让他去与云清单打独斗?斗斗更曾见过他身中流火毒后的惨状,那次若不是竹涕虫灵儿舍命相救,只怕他已成了废人。   所以他生怕水铃儿真来逞英雄,一个人扑过去接云清的招,索性二话不说,跃到战场正中,将他拦在了身后。   两下一对比,更让云清无地自容。她强按怒火,有心要给南风难堪,悻悻笑道:“呦,还真见着一帮不怕死的。人家是生怕丢了小命,要明哲保身,你们倒争着抢着看谁先死!”边说边眼角望斜里扫,去看她那位师傅映在乱石上的倒影。   南风明知她是故意的,却敢怒不敢言,黑黄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心想:“只要不伤到我,老夫才不在乎什么面子呢!”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云清就要动手,却听不远处,阳光普照的九连峰之巅传来一声晴天霹雳,霹雳连着一片炫目的电光,在瞬间爆成无数飞旋转的火球,砸到废墟上火星迸射,四处乱滚。   这从天而降的打击,震得斗斗拉着水铃儿连连后退,云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蒙了,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齐将目光聚于山巅,更被眼前忽现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曾经阳光普照,瑞云遨游的天空,此时犹如遭银色的海潮汹涌倒灌,银闪闪一片全是甲光。整幅天空已彻底被银光遮蔽,再也找不出一丝蔚蓝。   等眼睛适应后再看过去,原来那银光,是来自一支声势浩大,气吞山河的军队。   只见庞大的军阵中,五彩旌旗漫天飘扬。   军阵正中迎风招展一杆黄红相间的帅旗,上书一个巨大的“鬼”字。帅旗下,白底云旆一字排开,向阵营的左右两翼无限延伸,根本望不见尽头。   这些旆旗顶端,皆绘有芒头鹰带白色绒羽的巨幅鹰头标志。只见那鹰眼似血,怒视前方,威严得摄人心魄。鹰头图案下,皆用殷红正楷写有“芒鹰烽火营”几个字样。   旌山旗海里,军队方阵排列整齐,军容整肃。士兵们身着胸背相连,缀满鱼鳞片的银铠甲,头戴挂红缨的银兜鍪,腰悬青锋宝剑,个个披金执锐,脚踏战靴,跨步立于阵中,犹如万根擎天之柱,屹然不动。 第三百四十五章 帝神登基之鹰归来   灯神殿的废墟上,云清恼羞成怒,欲用灭天咒毁灭混沌谷。   正当她要出手时,忽然天降神兵,一支打着“芒鹰烽火营”旗号的军队,出现在天上。   “帅旗下骑鹰而立的是昊鼎神帝!他率领冤死的十万英灵重生了!那些兵甲现在是神族的神兵!”   水铃儿从茫然中醒转,指着天空第一个喊了出来。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刚才还身披蟒龙袍,头戴通天冠的新任帝神,现在已褪去一身帝王服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龙行虎步、气吞四海的三军大元帅。   他头戴饕餮纹青铜胄,身着纯金打造的黄龙战甲。一条口喷烈云的白龙从左至右贯穿披膊,战甲上一片片金色的龙鳞熠熠生辉。哪怕是站在士兵丛中,也能看出他身长近有九尺,衬上背后威武的帅旗,直如巨人一般,威风凛凛地立于九连峰顶。   众人被这百万雄师出谷般的气势震撼,尚沉醉其中,不料耳边又传来威猛的鹰唳,在群山间连绵起伏。   这鹰唳声一响起,似乎就再也不会消失,唳声引得天地间沙石翻涌、云散日消,九峰之间旋起飓风,如山倾般袭来,废墟上的人全部被掀翻在地。   水铃儿与江南君、还有斗斗三人不得不紧紧抱成一团。但为防被飓风刮走,他们还得紧靠神殿残留的基石,一动都不敢动。   云清和南风长老可不愿抱成团,只好各据一方,也是紧抓基石,衣袖遮面。   江南君实在好奇,想探究那鹰唳声从何而来,便从手臂缝隙里向天空张望,就见正由东边卷来大片漆黑的浓云,直扑芒鹰烽火营的阵队。   浓云滚动度极快,再靠近一些,他便能看清,那漆黑一片的哪里是乌云?分明就是密密麻麻的雀鸟,由前方一只硕大的、头顶白羽的老鹰带领,望这边而来。   “那些雀鸟,想必来自轩辕古墓,就是我和凤儿在珍宝谷里见到的!领头的是茫头鹰,难怪它在昊鼎神帝出世后就没了踪迹,原来是载他回了古墓!”江南君心里不住惊呼,却无法在强风中张嘴,把这事告诉水铃儿和斗斗。   茫头鹰率一众雀鸟飞入军阵,雀鸟与甲士四目相触,竟然在瞬间由小小的鸟儿长大,全部变成了羽翼漆黑锃亮的老鹰。   虽然这些老鹰没有其头领茫头鹰那样威仪,却是只只鹰眼犀利、气势逼人,那曾经傲贯沙场的锋芒,展露无疑。   待全体雀鸟齐刷刷化作威武的雄鹰,便各自找到主人,再于他身边立定,于是浩荡的军阵,又回归平静,山谷里的飓风,也停息了。   “众将士听令!”   这时,昊鼎神帝鬼臾区出号令,用那惊云裂石般的声音对三军道:“十万火影战士,上--坐--骑--!”   “得令!”十万勇士齐声领命,回答之齐整,竟似要将天顶再撕裂一层。话音刚落,十万人便一齐翻身上鹰,十万人的动作,整齐得如由一人复制。   待这十万名战士与他们的坐骑,共同归世的动作一气呵成,鬼臾区便骑着芒头鹰离开军阵,沿空而下,来到云清与南风长老头顶。   “下面那两个恶棍听着,你们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在我昊鼎神帝面前放出厥词,意图用邪功毁灭混沌谷?你们若继续在神宫地界放肆,休怪我神族的火影神兵对你们不客气,一人一柄青锋剑,将你二人碎成齑粉,再撒进子虚山下的吸气潭,喂我神族灵蛇!”   南风长老虽已见惯大场面,却依然被这紧压头顶的隆隆神威震慑,吓得整个人抖成了一团乱麻。   云清的鬼面则彻底失去颜色,身子看上去如同一堆白骨。   二人大着胆子,哆哆嗦嗦地抬头看鬼臾区,正好迎到他那对铜铃般的大眼,目光如怒射的闪电,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们。   “师师师……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些天兵神将,都是……哪里冒出来的?”云清勉强还能说话。   “少说废话!都死到临头了,你还管他们是哪冒出来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今天到此为止,为师恕不奉陪了!”   说罢他甩出拂尘,大喊一声:“咕噜兽快来!”就见一只全身披着黑乎乎长毛,长着一只鹿角的怪兽出现在他面前,他骑上就要跑。   云清追着他疾呼:“师父不要扔下我!”也慌忙化成黑烟一缕,覆上了他肩头。   于是那二人被咕噜兽载着,转瞬就已跑得无影无踪。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帝神登基之大礼   鬼臾区成功登上神位,成为昊鼎神帝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芒头鹰载他回古墓,释放当年被轩辕黄帝冤杀的十万烽火营战士之冤魂,助他们重生成为神族的火影神兵。   待将这件最为重要的事情完成,他及时回到灯神殿废墟上,吓走了鬼王与妖道。   两个无耻的恶人终于给赶跑了,水铃儿和斗斗松了口气,扶江南君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三人一起用敬慕的目光看向昊鼎神帝。   江南君走上前,单手施礼道:“恭喜鬼将军帝神归位,开创神族的昊鼎元年。相信从今日起,神族将在昊鼎帝的引领下,创下万年的宏图伟业。不过子墨最应恭祝的,还是昊鼎帝在登基之后,能完成千年前的心愿,释放烽火营战士英灵,为神族建立起一支火影神兵的威武之师!子墨虽来自人间界,可是心悦诚服地向昊鼎神帝,行三拜九叩的觐见大礼!”说罢一撩襟袍一躬身,就跪了下去。   威严庄重的神帝站在眼前,仅那强大的气场,就已令水铃儿和斗斗折服。他们一见江南君下拜,急忙跟随,一齐跪倒。   鬼臾区见状,急得抓耳挠腮,蒲扇般的大手不知拉哪一个是好,反正不管拉哪一个,都拉不起来。   他歪着大脑袋想一想,索性晃动一身丁零当啷的金甲,也“噗通”一声,像座塔似的跪在了江南君对面。   这下可好,本来一动不动站在天上的十万神兵,见他们的主帅兼神帝跪下,根本不用再等命令,便齐刷刷从老鹰背上跳下来,也跪了下去。那动作之整齐,令身上铠甲碰撞时出的铿锵声,一丝杂音都不含,以至于又在九连峰里激荡起好一阵惊天动地的回响。   江南君万没想到,他这第一跪的连锁效应,就是从天上到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有点懵了,心想:“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既由我那一拜引起,我得想法子把大家都弄起来。”   于是他双膝撑地向前几步,托着鬼臾区的手臂道:“鬼将军现已贵为昊鼎帝,体内拥有龙血凤髓,乃天地神尊之躯。如此尊贵的身份,万万不可拜子墨这样的凡人!”   鬼臾区抬头望他,虎目含泪,喉头不住出“咕噜噜”的响声,就是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清开嗓子,悲泣道:“天地为证,鬼臾区一缕鬼魂,躲藏于轩辕古墓千年,可从未觊觎这天尊神帝的位置。我之所以接受这项授命,全为挽救附于我身的十万将士英灵。不管天命为何,若无三位公子舍命相助,我鬼臾区又怎能得偿千年夙愿?天上那十万神兵,又怎可能离开漆黑的轩辕古墓,重见天日?江南公子及二位对老鬼我的大恩大德,胜过父母,重过师长,老鬼我……我实在……是不知该怎样报答……”说罢,宝塔身躯又伏回地上,双肩不住起伏。   江南君见越劝他越劝不起来,心想这十万零四人要就一直这么跪着,可不是个事儿,他得再做表率,只好先自己起身,再伸手费九牛二虎之力拉起鬼臾区,然后使了个眼色,示意水铃儿与斗斗也赶快起来。   这边大家终于都站直了,鬼臾区便向身后抬抬大手,众神兵这才又齐刷刷起身,傍鹰而立。   江南君见鬼臾区在召唤十万英灵时,就已将帝冠摘去,换上了一身戎装,对他的为人愈倾佩。   不过他可一直牢记先祖江南晏的嘱托,必须要把他的话向新任帝神带到,于是问道:“陛下,无论是人间九五至尊,还是西天的帝神,在登基大典上佩戴的冠冕,皆为十二旒冕冠。可江南晏于《神武秘志》中所藏的帝冠,却是帝王在朝贺或庆典时常佩戴的通天冠,陛下可知,我家先祖是何用意?”   鬼臾区转转眼珠,想了想,想不明白,只好谦虚地求教道:“老鬼不明,还请公子赐教。” 第三百四十七章 帝神登基之训诫   昊鼎神帝鬼臾区感念江南君等三人对他,以及十万烽火营战士的鼎力相助,以堂堂神帝之躯,向三人下拜。   一行人讲完礼数后,江南君问他是否明白江南晏对通天冠的用义,他摇头表示不知。   江南君指向倒塌的神殿,解释道:“估计对神族往事知情的人,都还记忆犹新,当年华夏帝初登大宝时,是如何勤政爱民、鼎新革故,令天下苍生对他无不拥戴向往的。可惜在他统治后期,竟变得暴戾专横、刚愎自用。不仅如此,还终日沉迷于酒色、用昏庸的****毁尽生灵,最终招致神族的灭顶之灾。先祖弃光芒四射的十二旒冕冠,而让神位继承人戴通天冠登基之意,在于告诫这位继承者,成为神族领袖的目的,是要用手中神杖,为天下苍生带来福祉,而非因头上顶了这道冠冕,便利用冠冕的光华拒谏饰非、独断专行,甚至将天下人抛诸脑后,再也不理会他们的疾苦。而他自己,却独享富贵荣华,尽情骄奢淫逸。圣人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慌,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弗亡。为君之道以民为本,陛下若能时时将这个道理铭记于心,那么神族百姓,乃至天下苍生,便从此有福!”   鬼臾区听得目不转睛,等他说完,情不自禁地一躬到地,朗声道:“江南公子寥寥数语,就道出了当年神武华夏帝一败涂地,最终死于非命的原因。如此教诲,犹如醍醐灌顶,令老鬼我警醒。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凡为君王者,皆应以他的失败为教训。正所谓在上不骄,则高而不危也。鬼臾区必将请人刻一铭牌,上书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八个大字,高悬于新的神宫中,以向后世所有神族人,起警示之用!”   江南君见他如此有决心,更觉宽慰,听得连连点头,与他相携而笑。   他们是笑得开心,却不料旁边一人,身子越缩越短,一直缩进墙根角落,默默地独自哭泣。   水铃儿两只眼睛,本一直集中在他的江南哥哥与鬼臾区身上,这时才惊觉身边不见了斗斗,赶紧扭头去寻,就现了那缩在墙根抖的人影,忙几步赶过去,按住他双肩连声问:“斗斗,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我觉得,他们应该杀了我……”   斗斗喉头紧,说话时抖得厉害,不敢看水铃儿,把脑袋深深埋进了双臂。   他的哭声也惊动了那边相谈甚欢的二位,不解地对视一眼,向这边走来。   “铃儿,斗斗这是肩伤又作了吗?要不要我给他看看?”江南君关心地问。   水铃儿却很清楚他缘何而泣,于是不再相劝,而是站起身,一脸落寞地看向鬼臾区道:“陛下,你知道斗斗在化身为竹叶精灵前,是谁吗?”   “啊?这个……这个我自然不知!”鬼臾区摇着大脑袋,诧异地看向斗斗。横看竖看,对这个少年,他也无法在脑子里找出半点印象。   水铃儿语气沉重地告诉他们:“斗斗曾经是,轩辕帝身边的内侍,魏行。” 第三百四十八章 帝神登基之魏行   江南君与鬼臾区交谈时,斗斗却躲在角落里哭。1   他这举动令那二人不解,还是水铃儿道出了他哭泣的真实原因。   鬼臾区一听“魏行”这个名字,大脸上顿时表情僵硬,好像突然遭了雷劈。   他张大嘴,呆立许久,庞大的身躯竟向斗斗伏了下去,哆嗦着双唇道:“魏公公……你……原来你是魏公公?”   他这突的举动,可吓坏了水铃儿与江南君,两人慌忙向后退,把地方给他与斗斗空了出来。   斗斗本以为这昊鼎神帝一旦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会来找他算旧帐,却不料他刚一听到自己的真名,就跪下了,顿时再顾不得伤心,手忙脚乱地去拉他。   “鬼将军,哦不,陛……陛下,魏行罪孽深重,曾代宣诛杀芒鹰烽火营全体士兵的旨意,对你们来说,他可算是一个千古罪人。如今来到这混沌谷,亲眼目睹被冤杀的十万英灵重获新生,斗斗已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你们若要杀死魏行,为火影将军们的前世报仇,斗斗绝无半句怨言!”   他这主动请死,没等鬼臾区回答,水铃儿倒先大为紧张,冲到他们面前急道:“陛下,斗斗自成为竹叶精灵后为人正直,已不知做过多少好事,所以铃儿求你,万万不可呀!”   鬼臾区虎目含泪,似乎是积蓄了很大的力量,才鼓足勇气道:“魏公公何出此言?当年导致烽火营惨遭屠戮的罪魁祸,不是公公你,而是老鬼我呀!”   “啊--”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对面的三人忍不住齐声惊呼。   斗斗更是一脸茫然,愣愣地问:“陛下,此言怎讲?你是挽救英灵的先锋,功在千秋社稷,却又为何要自称罪人?”   鬼臾区用厚实的手背擦抹眼睛,开始娓娓讲述。   “斗斗将军若是前世记忆尚存,一定记得,当年推着陶土车冲入烽火营,将中毒将士封入陶俑的,是一伙来历不明的蒙面人。”   斗斗点头。   他继续道:“我可清楚他们的身份,因为那群蒙面人的头领,是曾经在我老鬼手下,最得力的一员虎将,叫杻赤!”   “什么?陛下,您身为尊贵的神帝,声誉重过生命,所以千万不可乱说话!那些冲进烽火营营地残杀无辜将士的蒙面人,怎么会是你的手下?”斗斗这一惊非同小可,旁边那二位,也不敢相信。   鬼臾区沉痛地叹道:“我之所言,句句属实。那件事的前后因由,还得从多年前说起。在助轩辕帝于涿鹿大败蚩尤之后,我便已无心再征战沙场。我向黄帝报称,因在战争中伤患过重,需要静养,便退隐府邸,开始潜心于钻研兵法,著书立说,极少再过问军旅中事。那杻赤随我鏖战多年,屡立军功又忠心耿耿,我便待他如子侄般亲密,更是将军中大权连同整副帅印,都交给了他。谁知这人虽能征善战,本性却好勇斗狠、贪恋权贵。自战争结束后,他开始把自己往政客的位置上摆,一心想挤到轩辕帝身边,担任高官厚职。当轩辕帝征召万名苦力,筹建轩辕陵为身后事做准备时,他便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亲自献上了将芒鹰烽火营将士封进陶俑,在黄帝百年后殉葬,用灵魂为他镇守帝陵这一诡计。”   “这么说,这个无耻的陪葬阴谋,是源于那个叫杻赤的人!”斗斗恨恨地接了一句。   鬼臾区点头道:“不错,此计一献,轩辕帝立即大加赞赏,承诺如若事成,必为他加官晋爵。于是他更进一步,自动请缨担任执行这一计划的钦差大臣,于是终得偿所愿,被封为郎中令,从此位列九卿,执掌重权。” 第三百四十九章 帝神登基之血夜   提及芒鹰烽火营的往事,鬼臾区竟说导致十万士兵被屠的罪人,是他自己,随后讲出了整件事的真相。   “杻赤买通云岩宫中的御医,从他那里探听到,轩辕帝寿将不永,且离驾崩之日已不远,便开始蠢蠢欲动。他先将行凶人手都安排到位,然后就找出个理由,请旨动手了。为防机密外泄,他预先将自己人送进芒鹰烽火营营地担任厨子,在众将士的饭菜中,撒下大量毒药雷公藤。雷公藤虽然含有剧毒,作时间却是在两个时辰之内,且大多数士兵身强体壮,对毒药的抵抗能力极强,所以当时很多人都未被直接毒死,而是倒地翻滚哀嚎,求人来救命。”   三人一边听,一边想象当时的惨景,皆觉不寒而栗。   鬼臾区继续道:“杻赤本想等那些士兵都已奄奄一息后再动手,可两个时辰过去,他们却依然挣扎得厉害。他见不能再等,又怕被人认出,干脆下令让所有刽子手用黑布蒙面,再进入芒鹰烽火营大开杀戒。”   斗斗颤抖地自语:“原来那些人之所以遮盖面容,是因为这个原因……”   鬼臾区一心要接着往下讲:“当时的轩辕帝,虽处于弥留状态,神智却还清醒。他生怕死后遭人算计,心想既已决意将所有烽火营将士都变为钦赐御前侍卫,那么西塞营地的其他人也不能留,唯有这样,才能掩住天下人耳目,名正言顺地让他们进入帝陵陪葬。”   “哼!好残忍的君王!”江南君与水铃儿听得怒不可遏,相视冷笑。   鬼臾区抹了把汗,继续道:“他主意打定,便写下诏书,盖好大印,派内侍去西塞前线宣诏。此事由头到尾,芒鹰烽火营的上下人等均不知情。但自从诏书出来后,这即将生的惨案,却悄悄在宫廷内侍里流传开去。因此决议太过残忍,又牵连甚广,云岩宫里,没有一个内侍愿意奉召前往。轩辕帝一连委派三人,这三人均以自尽的方式抗命,直到点到内侍公公魏行。”   他话说至此,看向斗斗。   斗斗一直在苦笑,见大家都望着他,便接道:“陛下说的,与当时的实情一字不差。魏行在云岩宫里是出了名的胆小怕死,一接到这个委派,当场就吓得尿失禁,惹来宫人一片嘲笑。他那么怕死,最后确实没有自尽,而是颤微微捧着密诏,去了西塞。”他说得面红耳赤,又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鬼臾区大手放上他的肩,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赞赏,替他说道:“胆小如鼠的魏行公公,在宣诏时,竟做出了一个举世皆惊的举动。当杻赤洋洋得意地听诏时,他没有将诏书念完,而是隐去了最后几行十分重要的内容。诏书与当时轩辕帝的亲口御允略有出入,杻赤虽然怀疑,却压根不信胆小的魏行能那样胆大包天,敢擅自篡改密诏。并且因他急于筹备夜间杀将封陶之事,也没再把诏书展开细读。”   水铃儿听到此处,忍不住问出了一直藏于心底的问题:“陛下,你知道魏公公此举,究竟救出来多少人对吗?   鬼臾区使劲点头:“我当然清楚。到了晚上,惨剧生,魏行想到自己横竖要死,索性将除战士以外所有的人都带着往外逃。那声势极其浩大,整个出逃的不下三万人之众。可是杻赤正忙于对付未死的士兵,一时未察觉到。等他现时,大部分人已趁着夜色逃离西塞要地,再也追不回来。而魏行干了如此大事,几乎亡了命,与过去的胆小鬼判若两人。他非要为那几万人垫后,等他们全部撤离后自己才走。但就在他领着最后一批人往外冲的时候,杻赤出现,拦住了他们逃亡之路。所以那晚,罹难的只有最后那一批,大约几百人,魏行公公,就在其中……” 第三百五十章 帝神登基之鹰语   鬼臾区向众人详述了西塞要地上,十万烽火营战士惨遭屠戮的血夜,又补充道:“虽然此事生后,在宫廷里已是人尽皆知,但对于外界,消息却封锁得极严。 但凡有私下议论或传播之人,都会被秘密处死,所以知道之人全部噤若寒蝉。我住在宫外,消息渠道闭塞,等获知时,悲剧已生数月有余。我一怒之下,命人暗中绑架杻赤,押进我的鬼府,对他动用了私刑。他受刑不过,老实将整个阴谋和盘托出。对于这人,既然我曾视他为子侄,他又已犯下滔天罪孽,那么用我鬼府的家法处置他,怕也不为过吧。”   江南君等三人听得一惊,面面相觑,已知那杻赤最终的下场。   “我用家法处死他后,算是为死难者报了仇。可是你们想想,他那时早已不再是我手下小小的校尉,而是位列九卿的朝廷重臣。我鬼臾区辞官成为布衣,却杀了堂堂郎中令,自然也逃不过一死。我心想,事情既到了这个地步,我何不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一些?杻赤由我提拔,是我有眼无珠,没看出他的豺狼之心,从而导致惨剧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我自是要为这十万烽火营战士的怨灵负责。于是我进入轩辕古墓,自尽于石棺群中,然后将十万怨灵集于我一人的魂魄。从那之后,我便开始寻找机会,希望有一天能带他们重返世间。”   鬼臾区讲完芒鹰烽火营被灭的前后经过,在一旁静听的三人,已全都泪湿衣襟。   斗斗瘫倒地上,痴痴地望天念叨:“照陛下之言,在那个血夜,我其实一共救出了三万人?”   他念着那个数字,努力想逼自己笑,可眼泪就是不听话地要往下淌。   鬼臾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魏公公,哦,不对!斗斗将军,老鬼所言,千真万确,西塞的芒鹰烽火营里,你救下的足有三万人。而你自己,却死在了杻赤的大刀之下……”   原来屠杀魏行的刽子手,正是杻赤。   西天混沌谷的任务圆满结束,鬼臾区不光成为昊鼎神帝,还拥有了一支十万人的火影神兵部队。   可这位神族领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久居西天,留在此处重建曾经煌极一时的帝神宫,而是一心要回轩辕山。   他打算将那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建设成为新神族的落脚点。而混沌谷,他表示更愿意把这片废墟封存,作旧神族遗迹而永保原貌,作为对逝去之人的缅怀。   火影神兵编制十万,依然被称作芒鹰烽火营,随他回归轩辕山,那里也将成为神兵大本营。   同时他向三人恳求,今后千万不要再用“陛下”这个称谓来称呼他,他更愿意以“鬼臾区元帅”的身份,重出江湖。   对于他这一系列看似怪异,实为忠义的举动,江南君等三人说破嘴也劝不了他,最后唯有支持。   在混沌谷盘桓已久,三人心中都各有牵挂,便打算与鬼帅惜别,只盼日后能尽快再聚。   鬼臾区知道留不住他们,便唤过茫头鹰,打算请它载他们出去。   谁知茫头鹰见到江南子墨,忽然变得极其烦躁不安,不断用翼翅摩擦他的肩膀,示意他随自己去。除鬼臾区外,其他人都弄不懂这老鹰到底是想说什么。   鬼臾区与茫头鹰四目相对,交流一番,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顿时惊呼:“不好,凤涅姑娘现在在吸气潭里,已经快死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帝神登基之感应   混沌谷里的事情都已解决,江南君等三人正打算离去,芒头鹰却表现出异样。经过鬼臾区的翻译,他们这才知它想说的是,凤涅出现在吸气潭里,已经快不行了。   茫头鹰属于鹰神,只要是与它相熟,并得它喜爱之人,它都会对他们赋予极深的感情,如果他们面临危险,它通常都能得到感应。   鬼臾区与茫头鹰在古墓里相处几百年,早已与它心心相印。不仅如此,他与它连脑波都已相互连接,故而凡是这老鹰心中所想,都能被相连的脑波映射进他的头脑。   所以根据他从芒头鹰处看到的影像,凤涅此时正危殆地飘在子虚山下的吸气潭里,若再不及时施救,怕是永远就醒不过来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江南君与水铃儿几乎站立不稳。   水铃儿努力回想九子洞里,最后与凤涅在一起时的情形,急道:“凤姨怎么可能出现在混沌谷?当时我与她还有炼獳哥哥,一起在东海采集七星火种,她为了让我顺利采到藏于龟蛋蛇蛋里火种,用凤舞九天引开了水蛇群……”   鬼臾区忙问:“难道在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水铃儿摇头道:“后来,后来我被惠秋假扮的斗斗骗出九子洞,又被云清等人俘虏,确实没再见过她。她应该是和炼獳大哥一起,被封在九子洞里了,可又怎么会出现在吸气潭呢?”   鬼臾区听他这样一说,拍着大手嚷道:“这就对了!你们该还记得,吸气潭可是与东海相连的!龙生九子和他的儿子们是海里大鱼,不能长时间呆在6地,而从东海到混沌谷的路途遥远,他们可撑不了那么久,所以当年他们就先从东海进入吸气潭,再通过吸气潭溯十龙溪而上,进入九连峰。而那些翠环蛇,也是他们从东海带过来的海蛇,用以设断归锁守卫子虚山!”   这一层,江南君已在《神武密志》中听江南晏解释得清楚。不过鬼臾区的话,倒提醒他摸出藏在怀里的瑞蛇丸瓶子,紧紧捏在了手里。凤涅还救不救得回来,就得靠这瓶药丸了!   她既已危在旦夕,他就一秒都不能再耽搁,急忙要请茫头鹰带他们前往吸气潭。   鬼臾区二话不说,甩开两腿要跟着一起走,江南君这才停下来,拦住他道:“鬼帅万万不可!你现在可不是来去如风的自由人,十万烽火营战士正在等候,你岂能扔下他们去干别的事情?”   鬼臾区虽然不忍,却也深觉他的提醒有理,只好无奈地道声“珍重”,欲与三人挥泪告别。   可他刚刚抬手,又想起一件重要事情,赶紧伸手摸摸自己眉间跳跃的神符,待手指转为金色,又向他三人眉间点去。   “鬼帅,你这是何意?”水铃儿看得大惑不解。   江南君却知他用意,对水铃儿道:“鬼帅这是在做神符授权,有了昊鼎神帝赐予的神符,我们就再也不会受吸气潭的戾气所困了。”   于是江南君骑上茫头鹰,水铃儿与斗斗各自踏剑,三人在鬼臾区的目送下,直奔吸气潭而去。   离开九连峰,跨出子虚山,俯身飞驰而下,绿油油冒着蒸汽的吸气潭潭水,已遥遥在望。   江南君一颗心紧紧连着凤涅,恨不能直接从茫头鹰背上跳下去,钻进吸气潭里,反正他也摔不死。   茫头鹰感应到他的企图,护他心切,对他这种偏激的做法自是不允,只扇动一对巨大的翼翅,将他紧紧围住,令他两腿动弹不得。   三人无论是踏剑还是骑鹰,度都极快,转眼就以闪电之势,降在了吸气潭边。 第三百五十二章 帝神登基之凤涅   为救凤涅,三人告别鬼臾区,以风驰电掣之赶到了吸气潭。   江南君待双脚踏上实地,举目环顾,眼前还是那片无垠的、绿得似要溢出绿汁的萋萋芳草,以及那一眼碧澄的潭水。然而这里,却再也不可能出现江南晏的身影,他现在马上就要见到的人,是凤涅。   三人一到,先习惯性地看向草地深处,自然是找不见凤涅。   茫头鹰叼住江南君的空袖摆,将他拽到吸气潭边,脑袋向潭水里点了点。   “凤儿,果然是在这口潭里……”江南君失落地说道,茫头鹰则使劲点头。   水铃儿道:“凤姨身陷潭水,一点都不奇怪。她可是从东海一路飘来的,想必早已失去知觉,又怎可能自己从潭里爬出来?”   江南君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倾过身去,就要往潭眼里钻,谁知茫头鹰又张开坚硬的大嘴,一口叼住他的衣摆,将他大力地向后一拖,不防之下,他惊叫一声,就仰面朝天地摔在了草甸子上。   “鹰兄,你这是……”素来从容不迫的江南君,这下急了,脸上挂着怒意。茫头鹰由得他生气,只是用鹰嘴,又点了点他悬在腰间的翠风笛。   “江南哥哥,我估计芒头鹰前辈的意思,是说那些蛇有剧毒,你不能冒然下去。它是要你赶快吹笛子,用笛音引翠环蛇上来呢。”水铃儿这时倒比江南君冷静。   江南君这下才领悟过来,原来是自己一着急,把翠风笛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来不及向芒头鹰道谢,他一把拔出笛子,凑到嘴边就开始吹。这时的笛音,显得音调散乱,曲不成章,急促如泣泪呕血,再也找不到刚才过子虚山时,那优雅的韵律。   随着笛声响起,本来平静如画的吸气潭水,不再平静,碧绿的潭面下,一阵阵漾起波纹。   他们探头看过去,那波纹一圈圈在潭水里聚集,隐约形成了一个漩涡。同时潭口上温热的蒸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荡搅扰,惊得四处飘散。   很快的,那漩涡越转越大,产生的力道也越来越强,里面好像是卷着什么东西,带得水花四散,向周围飞溅开去。   三人躲过水花后再往下看,潭水里出现了一个透明水泡,等水泡被缓缓托出水面,他们便能看清,有一名女子正躺在里面。   女子双目紧闭,一张浮肿的脸,脸色乌青,几乎已看不出真实的容颜。可再细瞧衣着,她不是凤涅又是谁?   只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泡里,感觉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   “凤……凤儿……”   果然是她,江南君撕心裂肺地呼唤一声,胳膊撑地几下爬过去,一掌拍碎水泡,再反转手腕一抓,凤涅的衣袖就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他再将手一带,碧绿的水花再度溅起,她已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自与她轩辕山别后,二人就再没见过面。他最后一次见她,还是通过云清在西海私狱里造出的虚像,望了一眼她的背影。   现在见她伤重若此,他心里只有无尽的后悔和恨意,恨自己不该因怕她受到仙族人伤害,便那般绝情地说出一堆伤尽她心的话。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能尽快苏醒,清清楚楚地听他说一声,对不起。   托凤涅从潭底浮上来的,正是翠环蛇。这些蛇在旧神族里具有官职,只服从由翠风笛出的命令。如今笛子在江南君手里,它们自然是将他视作了主人。   这些翠绿的细蛇,见凤涅已被江南君抱住,便都乖乖地爬出潭水,扭动着伏在他脚边,丝毫没有显露出攻击性。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吸气潭边之泪吻   吸气潭边,江南君吹响翠风笛,从潭水里拉起了凤涅。   她被剧毒的海蛇咬伤,已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她的脸颊浮肿得像包子,但还能看出,双眉正因疼痛而扭曲成一团。   水铃儿与斗斗一时不忍直视,脸扭向一边,泣不成声。   江南君紧拥着她,亲吻着,热泪一滴滴洒上她的额头。   他痴痴地祈求:“凤儿,你醒醒,我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可无论他怎样吻她,却再也闻不到她身上,有一丝的血香。   水铃儿与斗斗收拾心情,一齐俯下身,帮忙查看凤涅的伤势。他们小心拉起她被黑血浸染的裤管,却不约而同地出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凤涅本来纤细的一双长腿,已肿胀得如两只水桶,颜色也胀成了透明的紫色,暴突出来的血管与青筋,清晰可见。   她一定是离开龟蛇战场后,遭到了蛇群攻击,腿上月牙形伤口密布,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处。乌血凝成血块,黏在伤口处,已结成硬痂。这还是一双人腿吗?被蛇伤成这样的人,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斗斗声音颤抖地问水铃儿:“凤姑娘,已经死了吗?”   水铃儿一把抓起凤涅僵硬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吼道:“不会的,凤姨不会死,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有我和江南哥哥在此,我们绝不允许她死!”   她的手,冷过寒冰,且关节已失,弯转不过来。恐怕是曦穆彤那双以冰骨支撑的手,可能也比她现在要暖一些。他牢牢抓着她不放,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令她暖起来。   “瑞蛇丸,赶快让凤儿服下瑞蛇丸,就能缓解她体内的毒素!”绝望中的江南君想起解药,赶紧用牙咬开药瓶瓶塞,将救命药丸倒在草地上,又拾起两粒,想掰开凤涅的嘴给她硬塞进去。   奈何凤涅此时,知觉全无,牙关咬得死死的,无论如何也不放松。他再也不理会自己曾经的那些规矩,将药丸含在嘴里咬成碎块,又深深吻上了她苍白无血的嘴唇。   他吮吸着她的唇,体会着那渐被寒冷凝固的芬芳,舌尖温柔地抵住她紧扣的上下齿,一点点撬开。眼中热泪,则如雨点般不断洒落在她了无生气的脸上。   或许是苍天有眼,亦或是她感受到了他眼泪的温度,她的牙关终于松动,微微张开了一条小缝。江南君一喜,忙将咬碎的药丸,一块块喂了进去。   成功让凤涅服下解药,他长长松了口气。直起身往额角抹抹,整只手都被冰冷的汗水浸得湿漉漉的。   他将她平放在草地上,细细回想当初在《神武密志》里,江南晏是如何为他治疗蛇毒的,便按那方法,从怀里拔出乌金刀,一语不地开始为她割开伤口,放出毒血。   可她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一刀刀割下去,她身下的草地,很快就被涌出来的黑血浸透。   水铃儿与斗斗,一人握住凤涅一只手,同时将强大的真气输送进她体内。   解药加真气支持,过了约一柱香的功夫,她脸上的浮肿似有消退,乌青的颜色也在散开,那绝美的容颜,似乎又慢慢回来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吸气潭边之问候   凤涅遭受海蛇袭击,生命危殆,在服下江南君的瑞蛇丸解药,以及接受了水铃儿与斗斗的真气支援后,情况稍有好转。≦   刚来到吸气潭边时,江南君急躁不安,这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只是专心致志地为她用刀尖撬去血块,再重新割开伤口。   水铃儿与斗斗实在不忍心看,又把头转了开去。   其实刀插上凤涅的腿,是疼在江南君的心上。第一刀下去时,一口血已冲进喉咙,就要喷出来,但又被他坚强地吞咽回去。他很想嚎啕痛哭,却只能死死压抑住自己。   他一再给自己打气,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握刀的手,更不能软,否则她只会死得更快。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毒血终于放完,江南君又从容地拾起几粒瑞蛇丸,这次却不是送入她嘴里,而是捣碎后和成泥,再厚厚地涂抹上她每一处伤口。等这一切做完,治疗才算是暂时结束了。   盖好凤涅的伤腿,让她躺在草地上休息,江南君等三人围坐在一起,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许久,他才诚恳地对水铃儿道:“铃儿,哥哥,实在不知该怎样感谢你……”   水铃儿不解地问:“谢我?哥哥何出此言?”   他抿住双唇,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末了还是下定决心,答道:“从我在运河北坡,赴南风化作的怪眼之约时起,生活就一直处于动荡中,每天都必须面对各种腥风血雨。那时我不得不对妖道虚以委蛇,却一直没机会向你说明真实原因。而你不仅没有恨我,反而凭借自己的信念,始终在背后默默支持我。没有你的帮助和信任,我实无力走到今天。若我当时那一系列任务执行失败,鬼帅便不可能顺利帝神登基。所以若说你是此事的最大功臣,实不为过。”   水铃儿被他这样语气沉重地夸奖,双颊已红得似火烧,眼睑低垂地嘟哝道:“哥哥着实言重,这些话真是折煞铃儿了。你我虽是异姓,感情却浓过亲兄弟。铃儿敬重哥哥为人,愿一辈子追随于你,所以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吗?”   江南君暗自叹了口气,站起来,望了一会儿远处的青山,又问道:“曦穆仙,近来可好?”   “她……”水铃儿一时语塞,想起师祖姑姑受的那三百荆花藤鞭刑,就心如刀割。   一旁的斗斗张嘴想说话,他生怕他说出那事,赶紧一把拉住他,又对他使了个眼色。斗斗会意,便不再多言。   水铃儿知道,从江南君说他前往运河北坡,面见怪眼的那一日起,直至今天,他所承受的伤痛已经够多了,甚至可说是不堪重负,所以他不能再往他已布满伤痕的心上撒盐。   于是他尽量装得轻松地答道:“哥哥,姑姑很好,你放心吧,这边事情既已处理完毕,我这就要去找她了!”   水铃儿再怎样掩饰,话里也还是露出马脚来。可惜江南君被凤涅的突然出现打击得心乱如麻,竟一时没听出来,只是心不在焉地答道:“如此甚好,请代我问候她。我现在要带凤儿回江南世家疗伤,过段时间,我再去稽洛山探望你们,你看方便吗?”   江南君主动提出要去稽洛山,水铃儿可求之不得,忙连连点头,“方便方便,哥哥无论何时来,都方便!”   江南君勉强一笑,伸手将他拉过来,搂了搂,又向斗斗拱手致意,便唤过茫头鹰将凤涅放上去,然后自己也飞身跃上了鹰背。   待他坐稳了,茫头鹰出一声长长的鹰啸,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转眼便消失在了天边。 第三百五十五章 禅功七层之入镜   江南君带着凤涅,骑芒头鹰离去了。 水铃儿目送那老鹰雄壮的背影消失于天际,一颗心怅然若失。   在回稽洛山的路上,他似乎已失语,一句话也不说。斗斗理解他的心情,其实他自己想到凤涅,心里又何尝好受?   所以水铃儿闷声不响,他便不去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竹剑上,看着飞从脚下掠过的青山碧水,独自想着心事。   相比前往东海时有说有笑的两个人,现在的他们,疲惫不堪,颓丧如同神魂已脱离**。   肩头大任既已卸下,就无需再牟足劲儿赶路。他们一路走,一路心事重重地看风景,于三天后回到了稽洛山。   再次踏上稽洛山的土地,心中一股暖暖的、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斗斗马不停蹄地要赶去明珠峰军营向兵龙兵虎二位大人报道,水铃儿便与他道别,独自落寞地走进了浮生殿。   盘腿坐在禅室里,他怀里紧抱曦穆彤留下的锦盒,一遍又一遍读着她写的信,脑子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他不住猜测,到底在她身上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无法自己想出答案。   “师祖姑姑,你现在身在何处?铃儿好想你,铃儿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你说,求求你,让我找到你好吗?”   他放下锦盒,把信紧贴在心口,希望用这个法子,就能止住那一阵阵涌过心头的惊澜,不过到最后,却适得其反。   终于他忍不住了,痛苦地大吼一声,站起来将锦盒里的物品几把塞进衣袖,然后几步冲出禅室,直奔百香谷而去。   他迫不及待地跑进玄冰洞,赶到仙灵塚门口,就见那两只玄天蟾已重新归位,正老实地趴在冰门前,悠然自得地吐出玄天水,好像什么都不曾生过。   那扇曾被狞灭天子击碎的冰门,已经人修复,现在紧闭得密不透风,没有开门口诀的人,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水铃儿在门口呆立片刻,念出口诀,冰门“轰”的一声向两边开去,他便大步走入,衣袖一拂,又将门在身后关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进入仙灵冢后,未先拜见四位仙灵。他好像忘记了周围还有其他事物存在,眼里只有那张空荡荡的冰床。他走到床前,驻足而立,脸上写满心痛。   空空的冰床,寒气漂浮,羽风先生为姑姑塑骨的那一幕幕,又清晰地飞进脑海。   他像个木头人似的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一阵寒冷袭来,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以他现在的身手,哪怕是呆在比寒冰洞冷上十倍的冰雪洞穴,也不在话下,所以这股寒流,并非来自体外,而是来自他心中所想。   “羽风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掩藏得如此神秘?好吧,既然铃儿现在已了无牵挂,那我何不就自己制定下一步任务,前去找你?如果我猜得不错,通过你,我必能弄清楚姑姑究竟生了何事。她那些不寻常的表现,是不是都与你有关?姑姑又为何要指定由你带领我修炼指天禅七层?”   想到此,他倔强的面容透出一丝清冷,走到龙牙镜前,毫不犹豫地火忍诀出手,击碎封镜的封印,然后一头扎进了镜子。   龙牙镜里,迷雾依旧。水铃儿快步前行,坚定地走向苍茫径。   他既已从龙牙镜离开稽洛山,就没打算再从那面镜子里回去。   他需要重新研究那一条条诡异的阡陌小路,以期找到,与曦穆彤有关的线索。   他誓,哪怕是要将所有路线都试上一遍,也在所不惜,直到将他的师祖姑姑找到为止。 第三百五十六章 禅功七层之心路   回到稽洛山后,水铃儿始终无法放下曦穆彤,遂决定,入龙牙镜找寻她的踪迹。   一开始,他在迷雾里走得极快,可随着埋入思虑渐深,脚步倒因被沉重的心情牵绊,慢了下来。不过,他最终还是顺利走出迷雾,到达了苍茫径旁。   他本一直垂着脑袋想心事,但等抬头看时,却禁不住惊讶地大叫一声,嘴巴张开后就再也合不拢--苍茫径,怎么彻底变了样?   他算算时间,距上次入龙牙镜才半月不到,那成百上千条交错纵横的白色箭头小路,就不知何故通通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还有苍茫径旁,那根曾挂满密密麻麻的路牌的木杆,现在密密麻麻的情景不见,上面整个就只孤零零地悬了一块牌子。   他愕然注视这怪异的变化,等确信出现眼前的,确实不是幻象,才仰起脸去查看那唯一一块路牌。   他道还看不懂路牌上的文字,因为过去那些文字,可都是弯弯的,一个也认不出来。不过很快他又现,这担心实属多余,因为在这仅剩的牌子上,只雕了一个字,且还是他绝对认识的汉字:心。   “心”字的笔画,苍劲而随意,在木牌上陷得极深,看得出是由一个内功极其高深之人,用手指插进木板,一气呵成的。   他举起手臂,手刚好能够到那个字,便顺着字的凹槽,轻轻摩挲。   “心?路牌难道是在意指,这成百上千条阡陌小径里,最后一条路将通向的终点,是在某个人的心里?那将会是谁的心?”   他举棋不定地斜倚木杆,呆望前方。   生在这里的巨变,不单包括那些消失的阡陌小路,连这仅剩的一条,颜色也不再是曾经的白,而是像血一样的殷红。   并且无论怎样瞧,也找不到过去在小路一端,呈现出的箭头,现在它看上去只是一条柔润光滑的绸带,在半空飘扬,一端连着这边,另一端则一直飘向远方,也不知是否是连接着,什么无尽而又神秘的虚空。   “谁能有这么大能耐,改变龙牙镜里的设置,将整片苍茫径移走?除了羽风先生,这个人还能是谁?假如顺着这条红色的心路走下去,我就能找出答案,那我还等什么!”   想到此,他好奇心大起,就要心急地开始这探索之旅。于是他直起身,亮出二指,指贯禅力,夹住路牌后向外一扯,那凿有“心”字的木牌就被他摘取下来,攥在了手心里。   摘下路牌就意味着,启动心路的机关已被触。那条本来飘得悠然自得的血色绸带,顿了一顿,貌似迟疑片刻后,面向他的一端,就冲他飞奔而来。   此时龙牙镜里跟着刮起一阵微风,那绸带就伏在他脚边,微微袅动。   这一次,水铃儿估计他依然将如过去几次那样,一碰到路面就会像棵卷心菜,给这红绸带卷起来疾驰,所以他提前做好准备,在抬脚前就开始运用真气护心。   谁知当他小心谨慎地踏上绸带,另一个奇迹生了:绸带竟完全不再似从前的白色小路那般暴力,只温柔地摇晃两下,便伏伏贴贴地铺上地面,在眨眼功夫化作了一条真实的、可供二马并行的红砖路。   “哇塞!现在出现的、才是真正的、心路!”   他震惊之下不小心松手,路牌就掉上红砖路,在与红砖相触的一瞬,变成了一个乳白色箭头。这箭头倒是虚幻地浮在他面前,用箭尾朝向他,箭头则对准路的前方。   “我明白了!这个箭头,是为我作向导而设,只要我跟着它,就不会迷失方向!”   他欣喜地一步步领悟这一系列变化,不住赞叹设路之人那凡的智慧,然后毅然迈开步伐,走上红砖路后跟随白色箭头,一路向前。   走了许久,沿途能见的,都是如梦似幻的烟雾,而路牌幻作的箭头向导,在烟雾里时隐时现。   他深吸一口气,竟闻到烟雾里,不知由何处飘来阵阵淡雅的花香。   “这……这是梨花的香味吗?”他又吃一惊,谁知刚这样想,烟雾就层层散尽,红砖路两边,开始影影绰绰地出现风景。   他很想看清楚那都是些怎样的景致,可眼睛总是朦朦胧胧的,好像被覆盖上一层缦莎,他便大力去揉,边揉边请箭头等他。   那箭头倒是听话,不再往前冲,而是在他面前连续跳跃几下,等他再睁眼时,就高兴地现那些一直若有若无、又变幻不定的景物,竟然逐渐清晰,且在他视野里一处处固定下来。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高耸的楼宇,由竹子搭建而成,高得直插入天,顶端已没入云层。   “这难道那是一栋,类似落音竹宇的云霄竹殿?”水铃儿惊得一下子站住脚,走不动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禅功七层之箭头   水铃儿进入龙牙镜后,惊异地现,那些曾经号称可通往六界里所有险山恶水的苍茫径,已彻底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是一条由红砖铺就的大路,名为心路。   当他走在心路上,看见路边出现一栋类似落音竹宇的云霄竹楼,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为入竹楼一探究竟,他急向路边拐去,谁知这一举动,却惹起箭头向导的警觉,“嗖”地一下就蹿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忽被拦截,水铃儿吃了一吓,猜到箭头的意思,忙虚伪地应付道:“好好好,我不去!”   箭头信他,便转过身,打算继续向前走。   水铃儿看着它的背影,却狡黠一笑,不跟它走,反而脚底抹油地向竹楼滑去,眼看一只手就要搭上门栓。   箭头意识到他在使诈,再次蹿过来,用尖尖的脑袋对准他,不停大力抖动,显得极为愤怒。   水铃儿这下真给吓着了,生怕激怒它,它就会重新用缦莎给自己盖住眼睛,若再严重点儿,连路都不愿意带了,损失就得更大,忙连连告饶道:“箭头兄恕罪,铃儿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你厉害,你赢,我再也不敢了……”   箭头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又得了他的保证,便压下怒气,警告性地戳一下他的脑门,继续向前引路。   它戳的那一下还挺疼,水铃儿揉揉脑袋,又擦去把冷汗,暗暗撇嘴道:“看不出这位向导的脾气竟这样臭。倘若路由心生,设这心路之人,也和它是一样的脾气,麻烦就大了。看来我还是小心为妙,莫再惹它!不过向导刚才的举动足以说明,我只可沿这红绸带化作的主路行走,那些分岔的小路,全都去不得……”   他自顾闷着头胡思乱想,再留意看向路边时,路边的景色已在不断变换。   竹楼、竹林、山峰、河流……一切山水美景,这里应有尽有,可惜他被箭头牢牢看着,除了循规蹈矩地顺红砖大路前行,其他哪儿都去不了。   他既被这些景色震惊,又为只能看不能动而郁闷,忍不住抱起双臂,一边走一边生那向导的闷气。   箭头见他脚步缓慢得似蚂蚁爬,知他是在耍小性子,便善解人意地把身子一偏。   这下还真奇了,红砖路果然听它指挥,它一转向,路也跟着它,钻进了一处山谷。   “天啦!这里,这里难道是百香谷?”水铃儿见到山谷就嚷了起来,箭头不知这哄他开心的一招,倒为自己惹上了麻烦。   山谷里繁花似锦,甚至能隐约听到啁啾的鸟鸣。水铃儿看得膛目结舌,再也不搭理箭头的管束与逼迫,一停脚就坚决不走了。   乍一看,这儿确实与百香谷无异,不过细细观察,却只能说它与百香谷相似。   他稍微向路边靠了靠,俯身去瞧地上的植物,顿时捂住嘴,心都差点要蹦出来。原来他见到了怨生花、无念草、流浪英和苦乐枝。   “这些植物,唯有生长在稽洛山的土壤里才能存活,所以除了稽洛山里的百香谷,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见到!箭头兄,你快告诉我,我到底在哪里?”   水铃儿给惊得汗与泪一齐往下淌,伸手就要去捉那箭头。   箭头想推他向前,却怎么都推不动,本已极不耐烦,现在见他竟要来真的,索性扭着细细的身子,离开他飞奔而去。   “你……你给我回来,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这处山谷与百香谷那么相像!”   他见箭头逃跑,拔腿就追,再也顾不得去看在山谷之后,红砖路又经过了哪些地方。   “我知道了,这条路通往姑姑的心!既然这些设置都与稽洛山相似,说明她就在前面!姑姑,你等我,铃儿来救你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禅功七层之箭头   水铃儿边跑边想,想到曦穆彤,动力更足,脚下生风般向前冲,只盼快点赶到心路尽头,然后就能在那里见到他的师祖姑姑。   可他再怎么追,也快不过飞射的箭,幸好箭头向导并无甩掉他的意思,每跑出一段,怕他跟不上,还会停下来,对着他将箭尖拧来拧去,仿佛正做着鬼脸。   他气不打一处来,却无暇理它。再气喘吁吁地跑下去,就惊觉路边的楼宇与山谷,开始如气泡般一处接一处地幻灭。   当最后一座楼宇消失,出现于他眼前的,是一片蛮荒之景。   这时他觉得脚下软软的,顿时觉得奇怪,暗想坚硬的红砖怎么会突然变软?忙低头看,现不知由何时起,红砖路已经没有了,这时他脚踩的地方,是一片寸草不生,且颜色血红的泥土地。   土地呈现血色,两侧却时不时可见有什么东西,在惨淡的日光下泛出阵阵白气。   他心里生出怯意,自问道:“这里气氛阴沉、景色荒凉,难道那片白气,来自死人的白骨?如果我是走在姑姑的心路上,为何这一切,会与她虚境里的美景大相径庭?”   他犹疑地放缓脚步,想去查看那片白气,箭头向导却坚守着它的四字原则:你不许去!   他万般无奈地随它不停向前,就远远望见,前面好像出现了一片湖。   既然有湖横在前路,不从湖面跨过去是不可能的,他黑着张脸看箭头,目光似询问,又似示威。   箭头兄这次非但没再为难他,竟还开口说话:“水铃儿,这条心路,你虽尚未到达终点,却已到了等他的地方。我的使命完成,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吧!”说罢再度扭动细白身子,然后出“啪”的炸裂声,就如团水泡般碎去,再也不见踪迹。   “别!别呀箭头兄,铃儿还有事请教,请不要那么快就走!”他大展双臂又想去抓它,却只抓到把细细的粉末。   “不要那么快就丢下我一人呀!铃儿错了,不该惹恼你,向你认错还不行吗?至少请你告诉我,我要等的人是谁,是不是姑姑?既然这里不是心路的尽头,那么路的尽头又在哪里?”   他对着空气大声问,可除了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他不得不放弃尝试,失望地走向那片湖。现在无论他想去哪儿,都不会再有箭头向导出来拦他,他倒对这一直盼望的自由,有点不习惯了。   不过对箭头向导的怀念,很快就被异样的湖水打散--那片呈现眼前的湖中之水,竟是浓浓的鲜血。   当他看清湖水为血,湖岸微震两下,便化了开去,湖面一下子变得宽广无边,鲜红的水光映上天空,将本来黯淡无光的天,也映成了一片血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一派平静的无岸之湖,湖里注满的却不是水,而是血!”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湖看,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抛出蛟虬剑,踏剑跨过血湖,继续向前走。再向前,估计就可抵达心路尽头了吧?可是,箭头又好像提醒过他,要他在这里等什么人……   正在犹豫,竟听身后响起天籁之音:“水铃儿,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难道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水铃儿怔住了,茫茫然不敢转身,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怪梦,转身就会梦醒,让那人飞走。   可是当一只手,柔软地搭上他的肩,将他扳过来时,狞灭天子那张美得无与伦比的脸,便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   “羽风先生--”   水铃儿呆呆地唤了一声,这时才能确定,他没有做梦,他的现身,是真的。   狞灭天子疼爱地看着他,双眸满含喜悦。他的面颊还是略带病态的潮红,因为太高兴了,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先生,你不舒服吗?”水铃儿关心地问。   再见羽风,他心中也是既欢喜又激动,只是这段时间里,他经历的磨难太多,师祖姑姑又下落不明,所以欢喜之情,实难在他心头长留。 第三百五十九章 禅功七层之失仪   水铃儿顺红砖铺成的心路,走到一处血湖。 箭头向导把他送来这儿,就不见了,倒是狞灭天子出现在他的身后。原来箭头说的他要等待之人,正是狞灭天子。   水铃儿见他依然看起来身体虚弱,赶紧关心地问候,狞灭却不在意地笑答:“我没事,不过是偶尔旧疾复,一两天就好。”   水铃儿哪能知道,他正遭灭天咒反噬的折磨?便没在意,只是迟疑地问:“我在这里等的人,是先生您吗?”   狞灭点头,又摇头,道:“是在这里等,不过不是你等我,而是我等你,等你从混沌谷回来。”   “这么说,先生已知我去了混沌谷?”水铃儿虽觉惊讶,但想到他那三只锦囊对自己的帮助,又心怀感激。   狞灭呵呵笑道:“当然,新帝神登基,建立昊鼎王朝,现在已是举世皆知。我不仅知道你去了混沌谷,还知道你是如何不顾自己的安危,战胜万难,助鬼臾区将军获得神位,并因此成功挽救了芒鹰烽火营那十万战士的英灵的。”   狞灭天子边说,边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语气里满是欣慰。   水铃儿却惊得连连后退,险些一屁股坐进血湖,连珠炮似地问:“羽风先生,你怎么会对我的事全都了如指掌?不仅如此,你还懂得怎样送我进幻生符,还握有帝神宫的地图,这一切都说明你的身份非比寻常,你绝不是一位普通的读书人!我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一定知道我师祖姑姑在哪里,她又生了什么事对吗?”   狞灭天子的目光亮若星辰,从他脸上挪开,静静望向远方。不知为何,他这神情,竟在瞬间勾起了水铃儿对竹月的回忆,顿时心里一阵酸楚。   狞灭想了许久,方才说道:“铃儿,只要你练成指天禅第七层万宇诀,就会知道我是谁,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万宇诀?指天禅第七层?”水铃儿这才猛然想起,曦穆彤信中的千叮万嘱:到修习万宇诀时,必须请羽风先生相助。   如此说来,他一直在这里等他,目的就是要助他向指天禅的最高阶晋级?”   “羽风先生……”水铃儿明白之后,走到狞灭面前,双膝跪倒,一头磕到地,再不抬起来。   狞灭一惊,忙拉住他问:“铃儿,你这是干什么?”   水铃儿淌着泪道:“先生,就当铃儿求你,就算你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也请让我知道,我师祖姑姑究竟身在何处好吗?至少告诉我,她……她是不是还活着……铃儿实在是想她,担心她……”话没说完,已是放声痛哭。   狞灭这才明白,他这举动为的是曦穆彤,一时间心中既是感动,又是难过,更被他哭得肝肠寸断,只好握紧他的手道:“好孩子,别担心,你师祖姑姑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人伤害得了她。你要相信我,只要我还在,就没人敢伤害她!”   他语气如此坚定,神情更不容质疑,水铃儿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但他还想知道更多,又红着脸问:“可是先生,她到底生什么事情了?”   “这……”狞灭天子这下语塞。   水铃儿很快就要开始修炼禅功七层,这时他必须保持情绪的平稳,这后面的话,势必将对他的心情造成极大波动,他实在是不能再对他多说。   可水铃儿不理解他心中所虑,见他闭口不言,就急了,抗议道:“为什么长辈们总有那么多事瞒着铃儿?铃儿都已经十八岁了,按斗斗说,虚岁将近弱冠之年,已算是成年人,难道还不够资格加入你们,与你们一起分天下之忧吗?”   他这般大声,实在有失平日里,曦穆彤教导他的待人处事之仪态。   狞灭天子见他如此毛躁,倒是不理他了,转身盯着那片血湖,继续保持沉默。 第三百六十章 禅功七层之回忆   血湖旁,狞灭天子仅告诉水铃儿,曦穆彤目前一切安好,别的就不愿再多说了。   水铃儿急得失仪,狞灭便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冷静下来,意识到是自己不对,惭愧地向狞灭深鞠一躬道:“铃儿失仪,请……请先生恕罪,铃儿只是,心中过于忧虑……”   狞灭转身看着他,眼光如腾起的两团火,直灼烧上他的心,“铃儿,心怀大志,先天下之忧而忧,固然是好。但你也得掂量,自己是否已具备担当此大任的实力。你若对彤儿这般牵挂,何不静下心来,随我去修成万宇诀,便可达与她一界相通的境界,进入飞火流光璧与她相见?”   他话语轻轻,却如当头棒喝,喝散水铃儿的一身浮躁,很快脑子就重归冷静。   “先生可是言之有理!姑姑在信中写得清楚,一旦修成万宇诀,那么无论她是生是死,我都可与她一界相通,在飞火流光璧中见面!可我为什么还要一直执着于心里的几个问题,一门心思要寻出答案,而罔顾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呢?”   想通之后,他愁容渐去,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更加无地自容,向狞灭天子拜谢道:“铃儿冒失,罪该万死,若非先生提点,只怕到现在都还四顾迷茫,难辨方向。铃儿有失姑姑厚望,又冒犯先生,还请先生责罚!”   狞灭天子见他终能表现得礼数周到,严厉的面容才有所缓和,搀起他道:“铃儿言重,羽风不过是受曦穆仙之托,助稽洛山未来的接班人练成神功,岂敢轻言罚字。凭铃儿你的悟性,只要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就必能及时改正,今后再也不犯。不如你在此稍歇片刻,等已准备妥当,便随我前行如何?”   “随先生前行,就是要去往心路终点,在那里开始修炼万宇诀吗?”水铃儿已迫不及待地要随他去,何须再坐下休息,便拱手道:“铃儿现在心若静湖,再无挂碍,愿随先生前往。”   羽风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刚才亲切随和的笑容,道:“你莫要着急,先随我在这心湖周围,走上一圈吧。”   “沿这湖走?”水铃儿不解地拍着脑袋,“无岸的心湖,只可飞跃,不可穿越,这便是通过无岸之湖的办法,我们怎么可能沿圈走?再者,是否通过这片血湖,就可到达这条心路的尽头?”   狞灭道:“铃儿,先你须明白,观察与实践之间的区别。观察是推理,实践是印证,你不可单凭自己的眼睛,就对一件事的本质作出判断,否则便是盲人摸象,易因片面判断而铸下大错。古往今来,有多少身居高位的人不明这个道理,以至于要不危害他人,要不自己招致身败名裂,所以你可一定要懂得怎样掘事物的真相,避免仅在局部认知。”   水铃儿虽尚听不懂他这话的具体含义,却深感受教。自从竹月离世后,除了师祖姑姑,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真诚地向他传授道理,他心怀感激,又是一阵心酸。   狞灭未察觉他的神色,继续道:“至于这条心路,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没有真正的尽头。”   “只要先生还活着,心路就永远走不到尽头?”水铃儿揣摩着他的话,默想许久,忽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原来这条红砖路,并非通往的姑姑的心,而是羽风先生的心。那些竹楼、竹林、还有百香谷,都是先生珍藏于心的,与姑姑有关的回忆!”   “你终于想通了。”狞灭嘴角含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水铃儿又好奇地问:“既然与姑姑相联的一切,都已深深印入先生心里,为何在这里却见不到姑姑的身影呢?”   狞灭垂下头,情深款款地答道:“这里的一景一物,无论大小,皆带有她的缩影,全部都因她而生成,又何须再放入她具体的影像?”   “哦……”   水铃儿的心,被他的话彻底融化,心道:“先生这种爱,可是没有任何浮华与雕琢的,自内心的真爱……” 第三百六十一章 禅功七层之花瓣   原来那条心路,是狞灭天子的心路,只要他还活着,心路就没有尽头。   水铃儿一路走来,所见的沿途风景,全部都与曦穆彤有关,这令他领悟,喻爱于无形,却感知于心,才是最为真实的爱。   狞灭调转话题,指着无岸之湖问水铃儿:“你知道这湖里的水,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水铃儿被他提问,赶紧把自己从感动里抽了回来。不过他又觉得,这问题是明知故问,只好老实答道:“因为湖里的不是水,是血。”   狞灭已知他会如此作答,深邃一笑道:“掘事物本质,是应通过观察还是实践,从这湖水就可得到印证。不信你自己试试。”   “啊?”水铃儿缩缩脖子,心想,“羽风先生刚才说那一番道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心湖之水为鲜血,如此显而易见,难道还会有误?”   他迷惑地蹲下身,认真观察湖水。   这次与湖面隔得极近,他仔细看下,大为吃惊,在心里叹道:“既是血湖,就该有扑鼻的血腥气,可为何我不仅没闻到丝毫血腥,湖里阵阵飘来的,反而是花朵的幽香?   于是他惊呼:“先生,铃儿用鼻子闻到的,不是血腥味,而是花香!”   狞灭赞道:“不错,看来你已懂得用眼睛以外的感官,去深入辨别事物了。接下来,你可以再试试别的方法,难说会现更多的东西。”   血湖里闻出花香,再加上狞灭的话,对水铃儿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他又闻上一闻,便振奋地伸出手,小心将手指探入湖中。   他本以为手入血湖,定会沾染一手鲜血,可等把湿漉漉的手指抽回来,指上沾的,全都是透明的水珠,根本见不到半点血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把手放进血水里,抽出来后,血水就变了清水?”   狞灭在一旁提醒:“如果你刚才触到的,其实就不是血水呢?”   水铃儿好奇心大增,胆子也大了,索性整只手都插进湖里,转动手腕捞了一把,不想竟捞上来一捧殷红的花瓣。   “先……先生,这不是血湖,这是花湖!”水铃儿通过实际试探,现了湖水里的奥秘,捧着花瓣的手,直激动得抖。   狞灭天子看着他孩子般吃惊的神情,忍不住仰天大笑,说道:“水铃儿,通过对这片花湖的实践,你应该知道,要真正弄清楚一件事情,单凭眼睛是不够的,最好是能调动一切你自身拥有的资源,来一起钻研,最后的结果才会是你要的那两个字,‘真相’!”   水铃儿呆望手中花瓣,感受着她们的柔软与芬芳,脑子里犹如被红炉点雪,豁然开朗。   狞灭从他手中拿起一片花瓣,眼神忽然变得复杂,问他道:“你可知,这些花瓣是从何而来吗?”   水铃儿茫然地摇头。   “是梨花坳!”他轻声吐出了这几个字。   “什么?这花湖里的花瓣……这些花瓣全部来自梨花坳?”   水铃儿这下觉得自己真是在做梦了,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他的话。可当他拿起花瓣细瞧,其形确实与梨花无异,只是不知何故,此时全由雪白变成了血红。   “先生,梨花洁白无瑕,怎可能这般殷红似血?”他难以置信地问。 第三百六十二章 禅功七层之花湖   在狞灭天子的指导下,水铃儿开始学习,怎样通过除眼观之外的方法,求证一件事情的真相,并由此揭示出了那片心湖的秘密:心湖呈现血色,并不是因为鲜血,而是因为那满满一湖里,全是被染红的梨花瓣。   他虽然为这个现震惊,却依然不明,狞灭天子是怎样让这么多本来洁白的梨花,变得殷红的。   他这一问,撕扯得狞灭心上的伤口生疼,不过他丝毫没表现出来,仅淡然说道:“梨花坳,是被鬼王云清用灭天咒毁灭的,想必你还记得。”   水铃儿咬牙切齿地恨道:“我当然记得!她干的坏事实在是太多了,我真希望有一天把她碎尸万段!”   狞灭道:“梨花坳被毁的那天,云清在你离去后又呆了一会儿。等她认为流火已足够烧毁整座花坳,才也心满意足地走了。我实在是不忍眼睁睁看着,这座存在了足足五百年的花谷被火魔吞噬,却什么都做不了,所以等到那里再无其他人,我便悄悄潜了回去。可我的法术无论有多厉害,也没法扑灭由灭天咒燃起的大火,只能尽量多的,抢出尚在盛开的梨花。”   水铃儿难过地看着花湖,喃喃道:“虽然是抢出不少花朵,可那些花树,还有小竹屋,全都被毁于一旦了。”   狞灭宽慰地笑笑,道:“能抢出一部分花来,我已心满意足。可是这些花朵被流火毒熏烤,很快便枯萎凋零。我不忍就此将她们埋葬,于是想到把她们倾洒进我心里的无岸之湖,然后注入我的血。没想到,湖水融入了我的血液后,梨花全都活过来了,并变成了现在这鲜红的颜色。”   “这……这么说,这些花瓣,是先生用自己的血染红的?”水铃儿又吃惊了。   狞灭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道:“是啊,我与众不同的火血,会令我的衣衫变红、伸长,现在事实证明,它还有另外一项用处,就是将花朵也滋养成血色。”   “可这是为什么?”水铃儿只要有疑问,就会毫不含糊地问出来。   狞灭天子耸耸肩道:“这个问题,我倒真答不了你,因为连我自己,也在终年如一日的寻求答案。”   “这……”水铃儿这才意识到,他好像不该问得这样直接,一时间尴尬地低下了头。   狞灭并未在意,继续道:“说到心路的尽头,曾经我固执地认为,梨花坳就是我生命的终点,我将在那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步。可后来有一天,我在一瞬间幡然醒悟,其实我的生活里,并非只剩了一个梨花坳。除它以外,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我去完成。所以从那时起,我便作出决定,要将这条心路延续下去。为了我身负的使命,我不会再坐死神,我要让死神等我!”   他这么一说,水铃儿就了解了,这片花湖所在地曾是他心路的终点。他是在醒悟过来,不打算死了之后,才又将这条路继续向前延伸。所以他很为此生能结识这位羽风先生而欣喜,同时对他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层。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先生作出了延续心路的决定?是因为,是因为先生对姑姑的爱吗?”水铃儿看来并没接受刚才的教训,又这么直白地提出问题,且一心盼望他能回答“是”。   狞灭陷入沉思,眼前飘过无数张面孔,有曦穆彤,有江南子墨,有小跳蚤,还有无数曾在他心里留下烙印的人。   “我爱彤儿,她永远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可除她之外,天下苍生,也是我心中所爱。”这便是他留给水铃儿的回答。   叙话已久,狞灭天子迈开脚步,竟要踏上花湖。   水铃儿惊叫:“先生快停下!你会跌进湖里的!”   狞灭笑道:“既然我说过,这条路还在继续,我们就自然掉不进去!”   水铃儿又若有所悟,却实在没法一下就参透那么多哲理,只好拍拍脑袋,放心地紧跟他的脚步,踏上了湖面。   这可是第一次,当他要穿越一片无岸之湖时,用的方式不是飞,而是走。   二人一踏上湖面,就有无数花瓣,翻飞着从湖底涌上来,并贴附上他们的双足,犹如在他们脚下腾起滚滚红云。那云团簇拥着他们,一步步走过了花湖。   接下来的路,水铃儿终于不用再孤独一人地前行。狞灭天子陪伴着他,并一路向他耐心讲解,沿途所见的各种画面。   在这条心路上,他既见到了烽火硝烟的战争场面,也见到了宁静和美的家庭温馨。既有人流如梭的街头闹市,也有悠远安宁的山间古寺。   再走下去,心灵虚境里日光渐散、流云裹寒,天空的墨色越来越浓重,仿佛夜幕正在降临。 第三百六十三章 禅功七层之宇宙   在花湖边叙谈已久,狞灭天子带着水铃儿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水铃儿就现,在狞灭的心灵虚境里,好像是夜幕降临了。   此时沿途风景渐淡,狞灭也已不怎么说话,只在闷闷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水铃儿与他并肩向前,忽觉本来平坦的路,地势徒然升高,他们似乎在往一处山坡上走。   这时,夜色已完全笼罩下来。   从白天走到黑夜并不奇怪,但有一件事令水铃儿深感好奇,就是那黑沉沉的夜空,本该遥遥相望,可现在看起来,却离他们极近,貌似伸出手指,就能在天幕上捅出个窟窿。   一轮皓月,本该小巧轻盈,此时却显硕大无朋。   水铃儿记得从地面看它时,它最多大不过一个铜水盆,而此时在眼前,竟然大如花园里的月亮门。他目测着算了算,其中径足可抵过一个半身高八尺的汉子。   “先生,这个……月亮怎会这么大?哪怕我从浮生殿的练武场看过去,那大小也不过如面梳妆镜呢!”   水铃儿难忍惊讶,便向狞灭询问,不过狞灭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子就猛然一倾,差点一头栽下去。幸亏狞灭眼疾手快,手臂向上一扬,才稳稳托住了他。   原来刚才他一直被月亮吸引,忘了留意脚下,以致心路已生那么大的变化,都被他忽略了。而他询问狞灭时,随意地低头瞥了一眼,就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脚已离开实地,并且脚下既没有云,也没有剑,只是正简单地甩着两条腿,在空中漫步。   水铃儿是凡人,唯一可以飞天的途径,就是踏剑御风。现在竟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这样四平八稳地走上了天,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能忽然生出这种本事。   狞灭天子见天幕之下的漫步,令他如此兴奋,只是笑而不语,由得他自己东摸西瞧,只要他不掉下去就行   水铃儿对于空中控剑,早已驾轻就熟,穿梭云中,也算家常便饭。   那时尽管他确实高高在天,但能接近的也就只有浮云。月儿与星子照旧处在他头顶,挂于遥远的天际,个个对他都是一副爱睬不睬的模样,让他可望不可及。   他时常在踏剑时采摘云朵,或顽皮地与飞鸟比,夜间飞行也时有生。不过无论白天黑夜,他可都还没达到过今日这单凭两脚“走上来”的高度。   所以他孩子气地想,他现在是来到了月亮的家门口吧?他从不敢奢望自己有一天能来到这里,可是现在,他不仅大大咧咧地进入了星月的世界,还是走来的。   月亮近在咫尺,身边繁星围绕,仿佛一伸手,就能简单如林间采花般,采集到各种璀璨的星星,他这是在做梦吗?   “铃儿,你看看前方,那是什么?”狞灭天子唤他。   他抬起头,被光线刺激得眯缝起眼,顺着狞灭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就被那玄而又玄的景色美呆了。   只见一条如雾气凝聚的银白色光带,正展现在眼前。光带起于东北,延伸向南,横跨了整幅天穹。   光带并不单一而存,其间布满繁星,浩如烟海。那些微小的星星光华闪烁,明灭相间,此起彼伏地交相辉映。   水铃儿从未见识过如此美伦美奂的夜空。哪怕是仙境,又怎比得上这片星海的烟波浩渺,气势磅礴?   “先生,我们这是……这是到了哪里?”水铃儿口吃地问。   狞灭答道:“我们已经到达了你要修习万宇诀的地方,宇宙。” 第三百六十四章 禅功七层之宇宙   水铃儿有狞灭天子相伴,与他一起走在漫长的心路上,看尽了一路风格迥异,又妙不可言的风景。夜幕降临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神秘莫测的宇宙。   这经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水铃儿一双大眼眨巴着,不知该将目光落向何处,只好左顾右盼地希望,能尽量看清这整座空间,可看来看去,也只能恨自己的视野,实在是拓不到那样宽广。   狞灭天子含笑立于他身侧,任由他惊叹了一会儿,然后拉着他道:“铃儿,随我进入银河吧。”   “啊?先生是说,我要在银河里修炼指天禅?”水铃儿兴奋得想大笑。   狞灭点头,牵着他的手,一齐向那条银色光带走去。   进入银河,感受与站在外面观看时又有不同。   水铃儿这时想起了噜噜为他准备的泡泡浴。每次浸浴,那些肥皂泡合着热腾腾的蒸汽,都会让他产生虚无飘渺的感觉。   不过将眼前如此华美壮丽的银河与泡泡浴相比,他又觉得太委屈银河了。   他周身被层层的银色雾气围绕,那雾气像是一个又一个圆圆的泡泡,两相触碰,就会崩裂,然后挥出新的银雾,又形成新的泡泡。   银河里毫无天与地的感觉,一切都处于混沌一体的状态。这里唯一具有实际形象的,好像就只有那一粒粒光耀夺目的星星。   水铃儿小孩子的好奇心性不改,见星星实在,便伸出手指去点,本以为可以摸到它们尖尖的边角,谁知手才刚刚靠近,那粒星儿就化作一缕喷薄着金粉的气体,眨眼消散。   他伸手去接,能在掌心里接住几滴金色水滴,不过很快的,水滴也蒸而去,他这才明白,其实在银河里,他什么都抓不到。   狞灭望见他不解的神情,解释道:“大千世界,于亿万年前的一滴水演化而来,有水,便有了生命。你当下所见的这奇幻美景,其实不过是一泓清水,只是没人有那么大的手,可以在宇宙里捧起这泓水,最多你也就只能接到那一两滴而已。”   “这样说来,我和先生,正走在宇宙形成之初的水里,这些水,是以银雾的状态存在的。”   狞灭对他的总结相当满意,不住点头赞赏,然后停下脚步,关心地问道:“铃儿,走了这么久,你累了吗?”   水铃儿一直精神亢奋地欣赏宇宙奇观,早已忘记了自身的感觉,经他这一提醒,两腿倒真有阵阵酸痛感传来。   “嗯,有一点儿。”他老实地回答。   狞灭拂袖指指脚下,道:“那我们就席地而坐,在此歇一歇吧。”   “啊?坐在银河里歇息?这里不全是水吗?地又在哪里?难道我们就这样坐着,不会掉下去?”水铃儿跺跺脚,踏不到任何实地,有点不知所措。再看狞灭天子,他却已盘起腿,安静坐进了银雾。   他刚一静止下来,调皮的星星们就缠着他,在他的梢与肩头跳跃。他那暖黄纱袍上,星星点缀上梨花图案,为花朵增添出几分璀璨的光华。如此俊美的人儿,与繁星相映生辉,水铃儿看得有点眩晕。   他光顾看狞灭,呆立不动后,也被星星围上。他生怕自己动作一大,就会惊飞它们,便十分轻悄地在狞灭对面坐下。   虽然已坐了下来,他还是本能地不住向下看,生怕银河的水雾被他坐出一个洞,他就会从那个洞里掉出去。   狞灭双目紧闭,静如雕像。水铃儿却似一只小猴子,抓耳挠腮,到处张望,好像无论如何都看不够这宇宙万象。 第三百六十五章 禅功七层之种子   水铃儿随狞灭天子坐在银河里。   他眼神溜溜儿的,四处瞧了许久。狞灭则静静地禅坐了许久,以恢复体力。   之后,狞灭睁开眼道:“铃儿,你已知这世界来自一滴水,但你可知,那滴水,又是怎样演化成一个世界的?”   水铃儿见他醒了,高兴地笑笑,又歪着脑袋想他的问题,然后看着银雾回答:“据铃儿所知,水会蒸成气,天地源于一片混沌之气,一气化阴阳,阴阳衍五行,五行应万物。不知铃儿答得可对?”   狞灭满意地点头,指着他二人之间的空处道:“时机已到,铃儿,你开始播种吧。”   “播种?”水铃儿听得迷糊,“在这一片混沌的银河里播种?就算能找到土壤,那种子又从何而来?”   狞灭见他问及种子,又指向他的手道:“种子,不是一直在你自己的手里捏着吗?”   “什么?”水铃儿一愣,觉得这简直就是疯话。不过他还是犹疑地打开手掌,眼睛凑过去看,顿时看傻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一粒细小的、灰黑色的种子,果然就静悄悄躺在他的手掌心里,看上去,已被他的手汗浸湿。   “羽风先生,这……这粒种子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刚才没有?”他可是被这小种子给惊吓了。   狞灭摇头道:“怎么会没有?从你出生起,这粒种子就一直在伴随你,随时准备生长芽。但它是否真能长出牙来,得看你给不给他机会。”   水铃儿粉面涨红,大惑不解地看着他问:“先生恕罪,铃儿愚钝,着实不明,还望先生赐教!”   狞灭天子道:“这粒种子,源于情感。你心中对这大千世界怀有的情感,既构成它,又由它生。世上之人,无论正邪,亦无论强大或弱小,在他们心里,至少都会有柔软的一处,是用以寄托情感的。”   水铃儿虽同意狞灭的观点,却依然在心里悄悄恨道:“鬼王云清就没有!”   狞灭继续道:“虽说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情感,这情感的深浅厚薄,却不尽相同。情感浅薄者,自私狭隘,不爱与自己无关的人。情感深厚者,心胸宽广,甚至广博到能容纳宇宙霄汉、万物苍生。大多数人,虽在出生时带来这粒属于他的种子,却因一生庸碌,至死都没能将种子释放出来,让它在土壤里生根、芽。所以他们心怀的情感,始终只与自身相关联。也有些人找到了,却不知如何让这粒种子开始生长。这样的爱,可称为小爱,或是,普通人的爱。”   水铃儿凝视手里灰黑的种子,似已有所感悟:“听先生解释,铃儿这是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情感种子,只是种子尚未生根芽,因为目前铃儿心怀的,依然是属于普通人的小爱。”   狞灭点头道:“正是。这粒种子,虽然在你出生时就已藏进你的心里,但任何人都无法通过外力帮你找到它,你唯能通过自己的修行获得。从你五岁时进入玄冰洞,由缥缈僧带入指天禅的极乐胜境,直到现在,你的人生已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每一次波折,你都能通过自己对‘道’的领悟,找出解决办法,并用自己的力量救危扶难,所以你才能跟随我的脚步,一直走进这宇宙,并且坐入银河,找出这粒种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禅功七层之松柏   坐在银河里,水铃儿的掌中,竟然出现了一粒小小的种子。通过狞灭的解释,他明白了,他既能让这粒种子长成普通人的小爱,也能将它浇灌成心怀天下、以苍生之福为重的大爱。可他该怎么做呢?   得狞灭夸赞,他摸摸脑袋,羞涩地笑道:“正如先生所言,铃儿尚未达到心怀大爱的程度。相比姑姑和先生、师父、还有江南哥哥他们,铃儿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何足挂齿?得先生谬赞,可真叫人不好意思……”   狞灭见他谦逊有加,赞许道:“圣人云,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铃儿,虽然你脚下的路才刚开始,但你命格奇异,所受天命与众不同,此生注定要在六界中扮演重要角色,承担起与苍生福祉相关的大任。若你仅心怀小爱,对于万物生灵来说,或将是不幸。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拼尽全力,让这粒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以掘出你心中的大爱,才可修成万宇诀,真正对天下人有所担当。这万宇诀的修习,你就从这粒种子开始吧。”   “这个……”水铃儿很清楚狞灭话里的含义,但当他直勾勾盯着那粒小种子,还是紧张得额角直冒冷汗。   万宇诀,是将身周万物网罗于自己的大成境界,能利用意念,随意将万物挪动或更迭位置。这样气势恢宏的神功,竟要从一粒比灰尘稍微大点的种子开始?   他似有所悟,又难以置信,一颗心被矛盾地左右拉扯,以至手抖得厉害。   他偷偷向狞灭看去,见他正充满期待地等着自己,只好鼓足勇气,翻转手掌,就要将种子撒进银雾。可他刚一抬手,却又被狞灭拦住。   “铃儿等等,不要这样着急!”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把手掌合拢,生怕种子掉出去。   狞灭脸上又重现深邃的笑容,问道:“铃儿平日里,最喜欢什么样的植物?”   水铃儿低头想想,想起百香谷,那里的一草一木可都是他的最爱。不过狞灭既有此一问,必含深意,难道是与这种子稍后的生长有关?   所以他还是在慎重考虑之后,才回答:“是松柏!”   狞灭心头一震,又问:“为什么?”   水铃儿答:“铃儿自小受师傅教诲,他是我此生遇到的第一位良师。师傅在我心目里的形象,就如松柏般玉洁松贞,我愿寄情于松,以示怀念。再者,松树的生长直立挺拔、不偏不倚,更能象征人的品格,需如它一般正直无私。并且……”   说到这里,他的脸突然“唰”的一下就红了,说话也变得结巴。   “并且什么?”狞灭好奇地问,望向他的眼里充满怜爱。   “并且,松柏参天,顶天立地。铃儿愿作松柏,长立于稽洛山,保护落音竹宇,保护师祖姑姑!”   一听这话,狞灭就猛然一颤,倒真是差点摔出了银河。他是由水铃儿的话,联想到了自己当初为十八天使兵团设立番号的初衷。   他很快恢复镇定,对水铃儿道:“铃儿,你既爱松柏,这粒小种子就能按照你的意愿生长。但它最终是否能长成松柏那样的参天大树,需要以你的修为而定。在种子芽生长的过程中,你必须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不能挪动身体,更不能走神。否则一旦你意念松动,体内真气泄露,植物便会枯萎,你也会走火入魔,沦为废人。若你尚未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羽风哥哥可以等你,但你切不可强求。”   说罢,他松开水铃儿的手,将时间留给他自己。 第三百六十七章 禅功七层之播种   通过与狞灭天子的对话,水铃儿已然明了,这粒种子将按照他的心愿,长成一棵松树。 不过狞灭又提到修炼失败的后果,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从修炼指天禅的第一天起,水铃儿就被一再告诫,修此禅功可能遇到的危险。无论是哪一级别,在修习过程中稍有差池,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前面几层的难度,他均已领教,虽说有惊无险,但个中经历的种种波折,也足以给他当作经验教训。   这第七层,已至最高级别,其凶险程度更不必说,所以师祖姑姑才会安排像羽风先生这种无论在功夫与心界修为上,都已臻于顶级的人物,来引领自己入境,其良苦用心,让他感动。   “姑姑,铃儿必不负你和师傅的厚望,一定要在羽风先生的引导下,完成万宇诀的修习,与姑姑一界相通!师傅,当年铃儿作出的承诺,今日就要兑现,您等着吧!”   想到此,他屏住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以测试自己的心情,是否足够平静。   等他已有十足信心,便手腕微转,侧翻手掌,那粒小种子,从他掌心滑落,被他播撒进了银河的雾气。   水铃儿指天禅最高层,万宇诀的修炼,就这样开始了。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宇宙里静得针落有声。   他正襟危坐于浩淼的银河,任由昱昱繁星,在身边如玲珑剔透的仙子般起舞纷飞。   在这静谧的气氛里,他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的,好像在给他计时。   已不知数过多少下心跳,种子始终没有动静。他的心开始急躁,表情虽能伪装平静,眼神却将他的心情泄露。   狞灭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监督他,一眼就看出他内心的波动,忙起身走到他身后,运动内力,二指合并,按上他的天池穴。   顿时,一股暖流,如被阳光照过的溪水般渗入心田,他浮躁的心,瞬间趋于平静。   “师傅……”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呼唤一声。这感觉,和当初在飞火流光壁前,竹月为防他的魂魄被光壁吸进去,将手指按上他头顶以定住他的心神,是多么相似!   他眼中泪光闪现,浑身生无限动力。   他均匀地吐纳气息,渐渐的,好像从骨子里悟出了什么是佛性禅心,心里再也没有杂念。   他仿佛亲眼见到自己体内的丹田之气,正悠悠飘入一片静海。   种子,芽了。   一蓬绿油油的螺旋状叶子,挂在纤细的褐红色枝干上,从银雾里钻了出来。   “果然是松树!”看着嫩芽,水铃儿暗暗欢呼。不过他生怕这一高兴就会走神,赶紧又把思绪定了下来。   小树的生长极为缓慢,水铃儿却深深陶醉在这一过程里。   他能清楚地见证,松树的每一根树枝,和每一片叶子,是如何生,又继而成长的。   树枝与叶子虽小,却成为后续展的必经一步,通过这点点滴滴的积累,通过每一片叶子、每一条枝干的奉献,才终究有了最后的参天大树。   这一过程,通过由这小小生命奏响的乐曲填充,每一个音符都在敲击他的心灵,令他无比感动,无比震撼。   狞灭天子倒剪双臂,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守护。当他看见小松树开始生长,也是无限欣喜。   他在心里对曦穆彤低语:“彤儿,你若能见到铃儿如此专心地修习指天禅,也该如我这般,深感欣慰吧?”   他正这么想,却惊觉一阵剧痛向脑子袭来,就好像是有人伸进来一道钩子,打算钩走什么东西。   “不好,是亚父的关心咒!”   他心下大骇,看看一动不动的水铃儿,赶紧飘身离开他,远远站到了不会对他造成影响的地方。 第三百六十八章 禅功七层之妖道   银河里,水铃儿开始了万宇诀的修炼。   狞灭天子一直在他身边悉心守护,谁知南风长老竟在这时,闯入了他的大脑。   狞灭大惊,生怕水铃儿受到惊扰,急忙飘出数丈开外,以防南风现他在这宇宙虚境里,藏有何人。   刚跑出可令水铃儿安全的范围,妖道化作的怪眼就已高悬于银河上方,并带着诡异的黄光转动着,与这奇光异彩的宇宙相比,显得极其突兀和格格不入。   “亚父,你跑来这里来做什么?”狞灭故作惊讶,语带质问地瞪着那怪眼。   南风长老干巴巴笑道:“天子,多日不见,老夫对你记挂得紧。这几日四处寻你,却遍寻不着,唯有通过虚境探望,你又何须如此紧张?你老这么躲着,老夫还以为,你是又躲回梨花坳去了呢!呵呵呵……”   云清是他的徒弟,梨花坳被她一手摧毁,他岂会不知?现在故意用此事刺激狞灭,居心实在险恶。   狞灭天子只要听到“梨花坳”三个字,心里便会犹如被刀割般难受。不过他始终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回击道:“亚父收来一只懂灭天咒的鬼当宝徒,我那梨花坳就变得不堪一击了。你徒弟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南风长老的本意,是想借花坳被毁之事好好羞辱他一番,出口恶气,同时让他的大脑疏于戒备,自己等下更容易下手。   谁知他定力如此之足,不但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毫不避忌地坦承梨花坳已不存在,就好像那么大件事,对他却不过是小事一桩似的。他一张老脸时不时给他毫不客气地抽耳光,顿觉满心气馁。   羞辱没得逞,妖道转动几下眼珠,岔开话题道:“我说天子呀,你这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要躲进银河呢?你知道,到这种能量场强的地方来见你,得耗损我多少功力吗?”   他这无厘头的抱怨,狞灭啼笑皆非,一拂衣袖怒道:“你不经许可,擅闯本王虚境,本王尚未怪罪,你倒自觉委屈,还真是岂有此理!亚父若觉此处磁场强大,真气不济,就先请回吧。过几日,我可在绝望之陵传召你。”   南风长老谎话连篇,不过遍寻他不着那句,却是千真万确。他好不容易找到他,哪舍得就走?急忙答道:“不可不可,若非是真要紧事,老夫岂敢跑进宇宙来打扰天子?狞灭,亚父我确有要事相求,望你乃念我二人过去的情分,就帮帮我吧!”   狞灭早已料定他此行为何,见他求得如此低声下气,冷冰冰答道:“亚父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本事之大,还用得着求我?”   南风更加诚惶诚恐,也不知这惶恐是真的还是装的,“哎呀,天子何苦这样取笑老夫?这事既然只有你能帮上忙,我不求你,还能求谁?”   狞灭依然故作不知,道:“亚父直说吧,我现在正忙,没有时间和你久叙。”   他确实牵挂水铃儿,同时更怕南风长老现他,所以一心只想快点把这妖道打走。   怪眼犹豫地眨了几眨,道:“好吧,那我就直说,天子,我此番前来,是为取回,我曾经托你在脑子里保存的那把钥匙!”   虽然已经料到,但当南风把这要求说出口,狞灭燥热的身体还是飙出一身冷汗。   “钥匙?你怎会突然想起来要这个东西?”他愤然问道。 第三百六十九章 禅功七层之狼心   宇宙虚境里,狞灭天子对忽然出现的怪眼声色俱厉,只想快点打他走,以保水铃儿周全。   南风长老见他质疑为何自己要在此时取回钥匙,支吾地答道:“这个嘛,老夫只是考虑到,天子既已妖王归位,身份可是今非昔比。天子如此尊贵,再比不得当年梨花坳里的那个文弱书生,所以,老夫若还继续用这等俗物搅扰天子,实不应该。思前想后,老夫内心深感不安,所以特来领罪,同时取回钥匙。”   狞灭听得怒不可遏,厉声道:“亚父,你真是好不识趣!大脑存物,岂是像把东西放进抽屉那么简单,你说放就放,说取就取?这把钥匙插入我脑子里日深,现在都已不知流转去了何处,就算你打开我的头颅,只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你就这样轻松随便地张口来要,可有顾及我的性命?”   南风长老听说取出钥匙,有可能危及他的性命,一时也急了,怪眼里流露恐慌,连道:“天子请息怒……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我真是要那钥匙有急用,还请天子想个法子,成全于我!”   狞灭语气放缓,冷冷道:“哦?这钥匙是何来历,又是作何用处,你可从未向我言明。不如你回去拟出一份奏折,清楚明白地向我陈述实情,并告知,你究竟有何急用。如果这份奏折写得合乎情理,我便找个时间入定,将钥匙取出来,还给你便是。”   “这……”南风一听他的要求,彻底语塞。   狞灭早知他会如此反应,又沉下脸,威风凛凛地问道:“怎么,我堂堂妖王,要求臣子因所求之事呈递奏折,属过分之求吗?”   这几句话,问得天子威仪尽显,南风长老本来唯唯诺诺,被他这么一压,反而心头火起,索性丢弃刚才那假惺惺的谦卑,吼道:“狞灭,你现在恢复了妖王身份,确实与之前大不相同,可也不必如此强势地威压于我。那把钥匙,本就是老夫之物,不过暂放你处,你总不会是想据为己有吧?若你怕伤到自己性命,我可以等。咱们约定一个时间,你入定去取钥匙,我在旁边等候,等你把钥匙交给我,你我便算两清,互不相欠,这样都不行吗?”   狞灭不置可否,只是挂出一脸讥讽,笑道:“假如,我确实是打算,将钥匙据为己有呢?”   “你……”南风气得怪眼飞快地旋转,恶狠狠射出凶光。可他苦于只能向虚境里探入一只眼,无法向狞灭动攻击,只好继续装孙子,给他来软的。   “天子啊,这几百年来,你我情同父子,情分自是不薄。可闹到今天这一步,又是何苦?你我政见不同,分歧在所难免。我也知道,你品德高尚,心怀仁义,一心要为天下人做个好妖王。我南风嘛,卑鄙小人一个,做的是六界归一,让我一统天下的美梦。既然你我不可能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倒不如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强求。只要你把那钥匙还给我,老夫就可以向你保证,今后绝不再踏入你绝望之陵半步,如何?”   狞灭听罢,摇头苦笑:“亚父啊亚父,你这已是起心要脱离我天朝,决意造反了!” 第三百七十章 禅功七层之威胁   狞灭天子被南风纠缠得不胜其烦,索性直白地告诉他,那把藏于他脑子里的钥匙,已不打算归还了。   南风见他识破自己意欲脱离妖族天朝,带兵造反的图谋,更是恼羞成怒,阴沉地说道:“天子,老夫一直好言进谏,只想和平解决此事,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我有一个识得灭天咒,足以与你抗衡的徒弟。此人现在就在我身边护法,你的魂魄又游离在这宇宙虚境里,就不怕我带她冲进你的静室,毁你真身,然后再如捣毁梨花坳那样,毁掉绝望之陵吗?”他已不耐烦与他周旋,终于撕破脸皮。   狞灭天子受到如此恶毒的威胁,却无半分惧色,只是仰天大笑,笑得身边流散的星星都聚拢过来,一齐随他抖动。这一下,他的身体倒像是在随笑声大放异彩,炫光刺得怪眼连连闭眼。   笑完,他抹了把额角的汗,道:“亚父啊,想不到,你会说出如此不自量力的话来。灭天咒属绝世邪功不假,却也并非天下无敌,更不可能做到无论想毁什么,都能手到擒来。上次你徒弟毁得了梨花坳,不过是在与水铃儿争抢通天冠时,占了他的便宜。此番她若敢靠近绝望之陵半步,只怕还没眨眼,就已化作了尘埃。不信,你尽可带她一试。我现在正忙,再与你纠缠下去也是无益。恕本王不再奉陪,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便走。   南风见他从头到尾都坚硬如钢,丝毫不受威胁,深有挫败之感。不过他蜡黄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他口口声声地说在这虚境里忙什么要事,会是什么要事呢?”   眼见狞灭拔腿要走,他忙换上一副口气,嘿嘿笑道:“狞灭呀,不要生气嘛,自你妖王归位,你我便成水火之势,只要见面就是争吵,弄得老夫心里着实不好受。看你神色这般紧张,你在这宇宙里忙啥呢?要不要,老夫帮帮你?”   他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竟开始用一张无赖的嘴脸纠缠,狞灭天子有点无计可施了,担心再这样僵持下去,水铃儿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为防他真在宇宙里乱搜,狞灭只好停住脚,斥道:“亚父,若你眼里还有我这妖族之,对我还有半分尊重,就从我脑子里滚出去,不要再来胡搅蛮缠!”   南风丝毫不恼,咂巴着嘴道:“啧啧啧,天子啊,你还能这么亲热地叫我声亚父,我当然得对你百般尊重。可这光叫没用,你在行为上也得有所表示啊!上次在梨花坳,你窝藏曦穆彤,至今我都没弄清你俩是什么关系。若我要向全天下告你们,你倒是没事,那曦穆彤,可就完蛋了。这层利害关系,你这神通广大的妖王,肯定是知道的。现在曦穆彤忽然失踪,你该不会是又把她藏进这宇宙,二人正在干什么苟且之事吧?”   南风放出此等污言秽语,狞灭天子哪怕再虚怀若谷,也是无法忍受。特别是他竟出言不逊地侮辱曦穆彤,更恨不得一指戳过去,将那怪眼戳瞎。   他怒喝道:“南风长老,你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本王!你若再不离去,休怪我手下无情!”   南风尚不知,惊雷就要在这宇宙里炸响,还在舔着脸继续:“不行,天子,上次放过曦穆彤,已让老夫后悔至今,所以今日若见不到你所藏之人,老夫绝不离去。哼哼,我若不走,你估计也不敢走吧?就让我看看,我俩谁更耗得起!”   他与狞灭交锋这么久,自觉这最后一招,算是成功拿捏住了他,十分得意,黄眼珠里露出了几分骄傲。 第三百七十一章 禅功七层之出手   宇宙里,狞灭天子与水铃儿相隔很远,希望这样就可避免因怪眼的出现,对他造成惊扰。 无奈南风长老就如一团黏上来的鼻涕,怎么甩都甩不脱。狞灭被胶着在此,不禁万分焦虑。   水铃儿那边,已着实不能再等。   南风长老擅长关心咒,可随意在睡着或入定后的人脑里穿梭。万一被他现正在修炼万宇诀的水铃儿,绝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潜入他大脑以置他于死地的机会。   为防止更大的危机生,狞灭天子横下一条心,要与南风战决了。   他不再正面回答妖道,脸上却已透出浓浓的寒意。他暗暗催动丹田里的真气,令手掌出微光,眼睛里,也扯出了一道道闪电。   他咬紧牙,走上前两步,语气阴冷地问南风:“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到底,走是不走?”   怪眼与他近距离相对,能清楚看到他划过眼眸的道道尖锐的闪电,有点怕了。但他好不容易才占了点上风,哪舍得就这样放手?   “我若坚持不走,你又能拿我怎样?莫非,你胆敢谋害你亚父不成?”   南风甩出“亚父”这护身符,只道是虽与他政见不合,他也始终会顾及自己与他幼年时的关系,从而投鼠忌器,不管生多大的事,也不至真出手伤他。   狞灭不仅双目闪电,眉间的金符也开始如火焰般腾跃,冷笑道:“从私交上说,我确实不能拿你怎样。不过今日,无论我做出什么忤逆之事,都是你逼的,并非出于我本意,所以你怪不得我,只能怪你自己!”   怪眼见“亡命”二字,已写满他整一张脸,预感大事不妙,吓得不住抖动,急忙就要收回关心咒并逃出宇宙。   不过他欲此时收手,正闭眼抽身时,却为时已晚。狞灭天子再也不愿放过他,已然抬起被金色的梨花瓣环绕的手掌,对准怪眼一划,就见一道锋利的金刃之光,随他的手形划过……   这一下出掌,快过电掣,南风哪还逃得过,直出一声响彻霄汉的惨叫,凄厉得令人颤栗。   惨叫声过后,再看那只怪眼,眼眶还在,眼球却已被一分为二,鲜血连着一泡黄水飙出,飙溅上银河的银雾,实在令人作呕。   紧接着,被切成两半的黄眼珠从眼眶里掉出来,在银雾里弹了两弹,就被一堆星儿团团围住,很快又在宇宙的能量场里化作两缕黑气,无声地散在了星辰之后。   南风嚎哭着怒吼:“狞灭天子,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从小老夫就对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不念旧情,为了外人,对老夫下这样的毒手……既然你我已反目成仇,今后老夫可再也不会和你讲客套!不管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只要落到老夫手里,老夫都绝不放过!”   那愤怒的哭嚎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诡异的怪眼之光,也很快幻灭,天穹中又只剩了漫天繁星,莹莹闪烁着,似乎在庆贺这重回的宁静。   “不好!铃儿!他一定已被打扰!”狞灭顾不得再为南风之事悲愤,一想到水铃儿,又惊出一身冷汗。   怪眼刚才那声惨叫,叫得如此撕人心肺,简直就贯穿了整个宇宙,哪怕水铃儿离得再远,也不可能听不到。万一他因此而分神,或走失真气,岂不是已经走火入魔?   想到此,狞灭天子心急如焚,纵身几个跳跃,就奔回了他身边。 第三百七十二章 禅功七层之危机   宇宙虚境里,狞灭天子用他的妖王金光刃,刀切了南风化作的怪眼。等妖道一走,他就想到水铃儿可能已因此遭受打扰,于是心急火燎地赶回了他身边。   一回来,狞灭立即俯身查看他的状况,果然就见他全身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连乌黑的梢,都有汗珠在一颗颗往下淌。   他离开时间不长,那棵刚才还只是嫩芽的松树,此时竟已有半人高。小树本该充满青翠的生机,可因受南风惊扰,那些坚挺的松针叶尖,现在却开始黄并下垂,显而易见,树正在因失去养分而枯萎。   水铃儿的呼吸急促又紊乱,看得出他正拼尽全力地让目光稳定在松树上,且尽量保持身体不动,以求不影响树的正常生长。而他脸上的表情,已痛苦不堪。   狞灭很清楚这棵树一旦完全枯死,就意味水铃儿将沦为废人,直急得一阵眩晕袭来,差点晕倒在银河里。   他知道自己又快撑不住了,赶紧掏出黑瓷净瓶,服下一粒聚神丹,待体力稍有恢复,便伏去他耳边大声叮咛:“铃儿,稳住,有羽风哥哥在此,无论如何都会保你周全!”   然后他快盘坐到水铃儿身后,双掌贯力,紧紧贴上他的背心,开始利用自己的内力,帮他一点点收拢四处游走的真气,然后再将收拢后的气息,推回他的丹田。   水铃儿受南风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吓,虽然能力保心神不散,真气却被震得一下子散开,一缕缕的好像变成了许多把带锯齿的小刀,割得他的脏腑与经脉痛楚难当。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抵受不住时,终于得到狞灭的外力协助,令游散的真气聚拢后重归丹田。受此鼓舞,他大松一口气,急促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   可是狞灭这边,从他用双掌抵上水铃儿的后背起,就再也不能抽开,因为他的内力已进入水铃儿的身体,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共同在他体内循环。   此时狞灭哪怕只稍动一动,都会引起水铃儿气息的剧烈波动,所以这二人现在,可算作已成不可分离的连体,不光水铃儿得保持纹丝不动,连狞灭都再也动不了。   陷入这般僵局,狞灭担忧无限,暗想:“这下糟了!我毕竟只击伤亚父一只眼,万一他狗急跳墙,不惜与我来个鱼死网破,马上就杀回马枪再入我大脑向我寻仇,铃儿必死无疑!我唯有期盼,他还没到如此疯狂的地步,既已受重伤,就老老实实呆在他的鹿鸣谷里疗伤!还有那鬼王云清,听亚父的说法,他二人是在一起的。她既识得灭天咒,自然也会用关心咒,希望她不会想到要趁这个空档,来偷袭我!”   他在这么点时间里涌出这么多想法,就觉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暗自祈祷,祈祷水铃儿的松树,快快长成参天大树,他的万宇诀,也就即将大功告成了。   时间如水滴般在宇宙里一滴滴流去。   浩瀚的银河里,星子们拖着细细的光尾,不停在二人身边穿梭。   水铃儿本来是端坐在银河的银雾里,周身被雾气环绕。可是随着松树的生长,他似乎在随它上升,因为他的身体,始终能与树顶保持平齐。   渐渐地,银河被他抛在身下,并且看起来,在逐渐远离。这棵情感之树,在他禅力的培育之下,已经枝繁叶茂,拔地参天。 第三百七十三章 禅功七层之旋梯   经南风长老那一闹,狞灭天子不得不用自己的力量,支撑水铃儿继续修炼万宇诀,两人也因此连成一体,一时间不可分离。   小树正在长大,水铃儿专心致志地盯着树顶,平静地享受那一根根翠绿的针叶,从无到有的过程。   宇宙里天色澄湛,繁星烁烁,一派恬静幽深的气氛。可是忽然间,他身周空间的平静被打乱,一股强大的气流,不知从何方而来,直接冲击向他的腿部,将他整个人在瞬间托离了树顶。   那股无形的气,虽汹涌如洪流,却似乎并无恶意,包围他后,只在他体外翻涌,有序地托得他稳稳的,非但没扰乱他体内的真气,反而传来融融暖意,令他经脉更加通畅,气息更加舒缓。   尽管如此,忽遭冲击,加之刚才南风带来的惊吓,水铃儿的心还是止不住一阵狂跳。他用眼角余光扫向下方,但见一直清朗宜人的银河,竟开始如条大河般奔腾,向东流淌而去。   那浓厚的银雾,一改沉默的姿态,如火如荼地沸腾,雾气形成的浪花飞溅,浪花里不计其数的星星带着夺目的光芒,飞散向整个宇宙。   银河这突的变化,改变了宇宙的格局。宝蓝色的天穹,不再局限于星星点点的光明,而在瞬间被浪花的活力给点亮了。   本来一簇簇闲散地高挂天幕的星辰,也被银河奔流的节奏感染,顿时抛弃懒散,显得无比兴奋,纷纷离开原来的位置,围绕那飞旋的银雾跳跃。   银河流极快,水铃儿以为这条河一旦流走,就不会再回来,谁知它的流动竟是以椭圆状循环的,奔流一圈后,那河流的源头又向他而来。   这一次,银河度有所减缓,看上去倒像是刚才跑得太急,遗漏了什么东西,现在再回头寻找。   转了两圈之后,银雾里繁星光华更盛,椭圆的光圈则逐渐缩小,一层层卷上了水铃儿的松树。   那光圈旋成螺旋状,越卷越高,直到整棵大树被繁星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松树的碧色,在此时焕万丈玄光,金点银波哪怕再浓厚,也掩盖不了树的光茫。   水铃儿眼观这惊心动魄的变化,只能感叹,这景象已实不能仅用“辉宏”二字形容。   待银河旋出的螺旋抵达树顶,狞灭天子这才收回双掌,拉住他的臂膀,惊喜地喊道:“铃儿,时机已经成熟,我们快快下去!”   水铃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狞灭拽着,顺着螺旋一圈圈向下飞滑去。   这转,他只觉狞灭是带自己坐进了一个旋转滑梯,下滑得如此之快,他除了失控的大喊大叫,什么也做不了。   在他眼前,卷着金星的光雾一片片闪过,松树的针叶,又在光华里摇曳成一丛丛绿影,他唯一能见的,就只剩了光与影,至于那些针叶,他再也无法看清它们真实的形状。   就这样一直飞下滑,在水铃儿以为再也到不了底的时候,底到了。   刚一停下来,所有银河与星辰的繁华,竟统统在瞬间消失。等他头晕目眩地站起来,勉强立稳脚,却意识到,他和狞灭天子竟已远离银河,站进了一个漆黑的角落。   “羽风先生,我们……我们怎么出来了?我的树呢?”他眨巴着眼,茫然无措地问。   经历了这样多的艰难险阻,才将一粒灰黑的小种子培育成参天大树,他可是亲眼见证,那松针是怎样一根根长出来,再连片延伸的。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树长成后顶天立地的形象,就这样被银河的气流给冲走了。   他心有万般不舍,生气地嘟起了嘴。 第三百七十四章 禅功七层之鸡蛋   宇宙里,水铃儿不仅顺着螺旋滑梯离开了银河,连他刚刚培育出来的松树,一时也找不见了。   狞灭侧身看他,忍不住被他孩子气的表情逗得笑了出来,清清嗓子,问道:“好不容易才完成万宇诀的第一步,你怎么哭丧着脸?”   水铃儿嘟哝地答道:“我的树,不知去哪儿了……”   狞灭故作惊讶状:“哦?真的吗?可为何我还能望见你的树呢?”   “什么?先生此言当真?”水铃儿不信地抬头。   狞灭这才收起玩笑的语气,正色道:“铃儿,熟话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若要看清松树全貌,我们现在所站之处,就是最好的角度。至于你为何看不见,自己好好分析一下吧。”   “这……先生又在出题考我!”   水铃儿挠着头,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银河。   身处黑暗之地,两相对比下,更显出银河的璀璨。此时它好像又恢复了曾经的宁静,如条光闪闪的玉带,在夜空里缓慢起伏。   刚刚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时刻,水铃儿心跳得厉害,一双乌溜溜的眼在银河方向扫来扫去,并未见到任何异状。   狞灭天子则倒剪双臂,纹丝不动地立在他身边。   水铃儿搜寻许久,一无所获,忽然收回目光,转投到了狞灭身上。   “先生不可能骗我,既然他说能见到那棵树,树就肯定没有消失!可是为什么同是银河,在他和我的眼里,会不一样呢?”   他绞尽脑汁地要想弄清楚这怪事,目光再度四散而飞。   “不对呀,银河是一样的,树是一样的,这整个宇宙,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那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呢?”   想到这儿,他忽然大力地朝自己脑门拍去,嚷道:“我明白了!这浩瀚无垠的宇宙绝不会因人而异,我与先生所见之所以不同,在于你我二人的区别!你静我动,静动相别,这就是我看不见松树的原因!”   狞灭依然保持不动,脸上却浮现了一抹笑意。   唯有心静,才能从银河里看到整棵松树,水铃儿终于想通,立即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   “咦,这不是一只鸡蛋吗?我怎么莫名其妙地站上了一只鸡蛋?羽风先生又在哪里?他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吧?”   水铃儿奇怪地打量四周,心想我怎么一闭眼,宇宙就变成鸡蛋了呢?   正看得茫茫然,冷不防脚下一沉,传来“咔嚓”一声。   “不好!蛋壳裂了!”他身子一晃,惊叫着想向后遁,但那蛋壳光溜溜,又呈弧形,他若轻易后退,极可能就此滚落下去。   他还在想自己该怎么办,蛋壳已经裂去,一个洞出现,他直直地就掉入了蛋里。   鸡蛋里,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雾蒙蒙的混沌。   滴答滴答滴答   混沌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水铃儿好奇心大起,寻水声一路往前走。可走了一会儿,那水声又停了。他停下脚,想用手挥去遮蔽视线的雾气,谁知刚一抬手,雾气就好像被一张大嘴吹过,一下子全散开了,然后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澄清的、望不见岸的湖。   “这湖,是我心里的无岸之湖吗?我的湖,为什么会出现在鸡蛋里?”水铃儿愣愣地自问。 第三百七十五章 禅功七层之湖水   本以为闭上眼,进入禅定状态,就能如狞灭天子一样,见到那棵参天的松树,谁知竟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一只硕大的鸡蛋,且还在蛋里见到了自己的无岸之湖。   水铃儿正惊疑不定,虚空里却传来狞灭的声音:“铃儿,你呆的地方不叫鸡蛋,而是在盘古开天辟地前的世界,还处于一片初始的混沌呢。你的心湖之水,来自天地间产生的第一滴水,即世上最为珍贵的水。你快捧一泓湖水,你的情感之树,需要得到湖水的浇灌!”   “这……用我的心湖水,浇灌我的情感树?是不是所有人心里的无岸之湖,都来自天地间的第一滴水?”   “不错,铃儿,现在你已经知道,无岸之湖从何而来了,所以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进了一步。你快快取出湖水,回到宇宙里来吧,否则松树就要枯萎了。”   他一听,不敢再耽搁时间,俯身到湖边,伸出两只大手,满满捧出了一泓湖水。   湖水入手,竟然一滴都未从指缝流走。他微微摆动一下手掌,那水还飘到半空,形成了一个圆圆的、不停挤来挤去的水泡。   “咦,湖水自己变成了水泡,这可真有趣!”他笑嘻嘻地想用手指去戳那水泡,却不料有人在他肩头猛拍一下,并大喝:“快住手!”转头看,那人却是羽风先生。   仅这一转头,他身处的世界又变了,变回了宇宙,他依然站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羽风却换了背手而立的姿势,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上。   “先生,您没有把铃儿丢下!”   他再见羽风,高兴得鼻子一酸。   狞灭微微笑道:“傻小子,你禅功未成,先生怎可能轻易就走?你看看你的树,美吗?”边说边指向银河的方向。   水铃儿顺着他望去,这一次,所见情景竟与刚才大不相同。只见环状的银雾正中,他的松树如有千丈之高,直插入宝蓝色的天穹。   他终于见到了松树的全貌,兴奋得不知该怎样是好,连连欢呼道:““哇塞!那棵树,真的是从我手中那粒细小的种子长出来的吗?”   狞灭含笑回答:“当然,你不是从第一片叶子起,就看着它成长的吗?”   “不错,正是我的树!由我的情感灵力而生的参天大树!”他骄傲地拍拍胸脯。   狞灭天子感叹道:“万宇诀,你已修完第一步,现在是开始第二步的时候了,你可千万不能松懈。”   经历了这么多艰险,才修完第一步,水铃儿疲惫地垂下头,有点提不起精神。   狞灭生怕他泄气,决定用用激将法,便问道:“两步路,你已走完其中一步。你不会因为畏惧辛苦,就想放弃这第二步吧?”   水铃儿一听,顿时着恼,心里暗道:“先生认识我时间不长,还不知道我水铃儿的厉害呢!就算我比不上姑姑、江南哥哥,还有先生你,我这坚韧不拔的精神可不一定会输给你们!”   想到此,他不服气地抬起头,搓搓鼻子问道:“这第二步是什么,还请先生指教!”   狞灭胜利地一笑,指着松树道:“你现在眼睛所见,只是树在泥土上的部分,你可有往下看看?”   “往下?往下有什么?”水铃儿不解。   狞灭仰天大笑:“树木在泥土之下,会有什么?”   “泥土之下,当然是树根!”   “可你的树,根在哪儿呢?”   “这……”   水铃儿这才理解了狞灭这一串问题的含义。他放眼看向那光彩夺目的松树的下端,银雾里果然空空如也,一条根须都见不到。 第三百七十六章 禅功七层之分别   狞灭天子引导水铃儿进入混沌天地的虚境,获得了他的心湖之水,用以浇灌松树。   水铃儿虽然终于见到松树全貌,却也意识到,此树尚未生根,而让大树生出根基,是修习万宇诀的第二步。   他迟疑地问狞灭:“先生,是否将来自我心湖的水,洒上松树,它就会扎根在宇宙中,再也不会枯萎?”   狞灭转身,凝视他良久,问道:“如果你可以自己选择,你希望这情感之树,扎根于何处?”   水铃儿一愣,心道:“先生可是又对我提出了新问题。那棵松树已生得如此高大,难道我还有本事将它挪出银河之外吗?自然是要扎根在银河里了!”   于是直白地回答了两个字:银河。   狞灭天子略显失望,摇头道:“水铃儿,这个问题,你可是答得大错特错。”   水铃儿呆呆地摸着脑袋,实在猜不透他的意思,唯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狞灭道:“从踏上心路的第一步起,你就进入了我的虚境,从沿途风景,乃至这集大千世界于一体的宇宙虚空,皆由我的虚境进入。我将我的空间借给你修炼禅功,你岂可扎根于此?”   “这……”水铃儿听得张口结舌。   狞灭所言,一字不差,说白了,他现在正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修炼,怎可以用自己的情感之树,不客气地占领别人的空间呢?”   狞灭见他迷茫,解释道:“万宇诀修炼三部曲中,你完成了最为艰难的第一步,树生。第二步,是寻根。第三步,便是扎根。所谓扎根,是要你将已经生长完整的松树,连枝干带根茎地移植进你的虚境。树生,我已助你完成。生根,我已助你取出心湖之水。这扎根,再也没有谁能帮得了你,全得靠你自己,通过对指天禅的领悟去实现。”   水铃儿伸出手指,一步一步数着,数到末尾,忽然明白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惊叫道:“先生,不可--”   狞灭眼中,再现无限怜爱,轻咳两声,揽住他的臂膀道:“铃儿,这下你猜对了,羽风哥哥助你修炼万宇诀的任务,已圆满结束。剩下的功夫,得靠你自己完成了。这条路,我已陪你走了很久,总归要到分手的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这一路走来获得的感悟,将在今后,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星光。当你遭遇阴霾,难辨方向时,会找到星光引路。”   水铃儿悟出他之所言,为暗示离别时,心里已是万般不舍,一想到他此番离去,又不知何时再见,更是心情沉重,只是紧紧拉着他火烫的手,坚决不松开。   狞灭见他如此重情,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勉强笑道:“铃儿,哥哥要向你道声对不起。我并未有意要向你隐瞒身份,只是一直以来,你都身负大任,先有助新任帝神登基,现又要修炼指天禅的最高级,实在分心不得。你若肯原谅哥哥,并想再见到我,就来漠北的绝望之陵吧,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水铃儿不及细想他的话,任性地抗议道,“不行,羽风哥哥,铃儿舍不得你走……”   可他根本无需松手,话未说完,刚才还真实立于眼前的狞灭,就已化作一道朦胧的幻影,消失在了浩瀚的宇宙中。黑暗的宇宙角落里,眨眼就只剩了他孤伶伶一个人。   “种子长成大树后,先生就离我而去……五岁的我,长大时,师傅就离我而去……”   本来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却不知何故被他串在了一起,甚至为此淌下了伤感的泪水。   身处这无边的宇宙,面对那浩淼的银河,他忽然深为自己的渺小感到自卑,觉得自己,可是连一粒微小的星儿都比不上。   他摸摸肩膀,似乎还能感到狞灭的余温,于是狠狠擦干脸上的泪,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棵高大的松树,信心十足地对着虚空呐喊:“水铃儿此生,誓要做一个强大的人!他一定会让情感之树生根,然后再将这棵大树移植进心里,最终练成万宇诀,然后去找羽风先生,还要进入飞火流光璧,与姑姑一界相通!他一定做得到,因为他的前世,是武战神,蚩--尤--”   他坚强的声音,在宇宙里回荡,吸引星星们向他扑来,令他高大的身影,再度焕光芒。   他在黑暗中坐下,面向银河的光明,念出了指天禅第七层,万宇诀的心诀。 第三百七十七章 禅功七层之领悟   狞灭天子在向水铃儿讲解完万宇诀的修炼三部曲后,便化作幻影,离去了。   水铃儿在繁星的陪伴下,于黑暗中盘膝而坐,面对矗立在银河里的松树,念出了万宇诀的心诀。   “宇拓海天海破天宇。物沉心界界华生丹。丹化万宇脉聚灵泉,宇入大成万物浮波。指运宇,宇逢星,宇从丹生,宇现!”   随着“宇现”二字音落,先出现的,是他在自己心湖边上获得的,那个大水泡。   水泡从他手掌心里浮现,大小如粒鹅卵石。它缓慢地升向天穹,并不断涨大。等升到靠近月亮的高度,忽然出“啪”的一声巨响,在半空炸了开去。   水泡炸开,月白风清又星光灿烂的宇宙里,竟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打在水铃儿身上,不带丝毫寒意,倒令他感到无比的清凉怡人。他张开嘴,让雨水灌进嘴里,那滋味竟然甜丝丝的,十分清润。   他禁不住站起身,在大雨里欢蹦乱跳,对着远处的松树大声呼喊:“这雨水来自世间最珍贵的一滴水,又美味又有营养,你要多喝一些,快快长出根来!”   那松树仿佛听见了他的喊声,庞大的树干晃上两晃,算是回应,银河又开始缓慢地流动。   水铃儿在大雨里半眯着眼,目光再次投向树的下端,就惊喜地现,一条条深褐色的、粗壮的树根,正盘旋着生长出来,牢牢插进了银雾里。   “我的松树生根了!它成功长出根来了!它再也不会枯萎!”他疯了似地在大雨里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那欢乐的情绪,吸引来越来越多的星星,围绕他翩翩起舞,宇宙里的气氛,一时间被他激得好不欢快。   与星星们在大雨里共舞许久,雨势渐歇。水铃儿再看银河,松树庞大的底盘盘根错节,如无数条粗壮的灰蛇般缠绕在一起,正源源不断地向银雾上的树干供给养分。   万宇诀三部曲的第二步,也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那至关重要的第三步:扎根。   水铃儿对那些星星深施一礼,请它们暂退一旁,自己则安静下来,重新盘膝坐好。   他闭目冥想,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可将那高大的松树,毫无损伤地移植入自己的心境。   羽风先生刚才说的话里有话:扎根,需要他通过对指天禅的领悟方可实现。先生提到的这“领悟”二字,指的是什么?”   他陷入回忆,细细回想自己经历过的,指天禅每一级的修炼过程。由五岁时被缥缈僧带入境开始,一直到修第六层耀海诀时,在师傅竹月的帮助下战胜鬼王,成功获得指尖耀星,催人入梦的本领。   当把这过往曾经都温习一遍,他猛然睁眼,双眸明澈如身边的星辰:他已经想通,“领悟”二字指的是指天禅从一到六的融会贯通,以及进入终极修炼时的运用。   这一至六层,他已在实战中用到多次,但尚未将它们融合在一起,一气呵成,现在为达七层,需连贯使用,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他非但没有怯意,嘴角反而挂上了自信的微笑。   他舒展双臂,划向银河,那浓重的银雾连同繁星,开始在他眼里化作光华耀眼的水流。   水流初时细如山泉,但随着银河转加快,山泉水势很快壮大,直到最后如山洪般暴,竟向他所在的黑暗角落汹涌而来。   眼见必须要出手了,水铃儿镇定自若地气贯双臂,沿臂入掌化作指力,待大水将到时,丹田之气已凝成紫色剑光,大力地从浪头正中劈落。直听得“哗啦啦”的大水倾泄之声不绝于耳,那洪水已被他用平云诀一分为二,濯向他左右身侧,消失不见。   洪水泄去,一直雾气凝聚的银河,在对准他的方向端端正正打开一道大口子,树根清晰地露了出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禅功七层之功成   树根处,银雾不再层层阻隔,而是打开了一道可直接看见根茎的大口子,令水铃儿大受鼓舞。   指天禅第二层为念花诀,他眼见银河开口,开口处很快又被顽皮的星星们填上,灵机一动,直接跳到第三层,默念出了火忍诀的心诀。   等他念到“火灭”,那堵在开口处的点点繁星,便开始被他强劲的掌力吸进手掌。不一会儿,他的双掌已然套上了一对闪耀的星光手套。   这对手套极美,可他还来不及欣赏,星星们却受他体温影响,一粒粒融化成水,继而幻灭。   他心道:“星星寒冷,抵不得热量,若是附上指天剑,或能保它们不灭,是忘心诀出手的时候了!”于是对准松树大喊:“指天光剑,剑归--”   下出这道指令后,那柄闪烁着莹莹紫光的指天剑,从他手腕“噌噌”窜出,被他紧握在了手中。   光剑既出,就听“啪啪啪”,一阵连续而又响亮的金属碰击声响起。   原来那些来自银河的星星,在他挥忘心诀的同时,又用念花诀催生成了坚硬的彩色石盘花。石盘花见到光剑,果然如他所料,不再化水,而是如带有磁力般,牢牢吸附上了寒光四射的剑刃。他再抖一抖剑柄,石盘花竟悉数没入了剑刃。   吸收了宇宙星辰的指天剑,就算是得到了宇宙磅礴的力量,霎时威力大增,光芒也由紫色,转成了七彩炫光色。   他抓紧时机,怒吼一声,将获得宇宙之力的指天剑向松树根基处,直插而去。   眼见剑光将到,他眉心被竹月点出的朱砂开始热,随即出强烈的红光,红光穿透黑暗,直抵银河。银河银光虽强,却被他悬悲诀读心的光芒,彻底覆盖。   红光笼罩松树树身,水铃儿不防之下,眼前忽现一道又一道半透明的波纹。   “那是松树的大脑!树既然有生命,它当然也懂得思考!”他回过神,一阵兴奋,而此时,红光已助他的大脑与树脑紧密相连。   “树兄,请你回到我的心境吧!你是我的情感之树,请与我合二为一!”水铃儿真诚地用心灵向它召唤。   松树的树枝如被微风轻拂,不住上下摇摆,似在点头。这时他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主人,只要你能数清楚我究竟生出了多少条根,我自然就在你的无岸之湖边生长了!”   “这……松树这是暗示要我使用耀海诀吗?”   他明白了松树的用意,郑重地点头,将目光挪向树的底盘,开始一条条专注地数起树根来。   “一、二、三、四、五……”   他这边在数数,那边宇宙里的星辰,竟开始一片片熄灭,笼罩树身的红光,也在逐渐淡散。   “糟了,原来数树根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旦银河消失,宇宙就会彻底陷入黑暗,我必须在这之前将树根数完!”   他这一急,真气又开始散乱,眉间朱砂处一阵猛跳,传来灵儿的声音:“水铃儿,你怎么这么没用?极乐胜境里三千罗汉都数完了,却数不出一棵树的树根?”   “哼,灵儿竟然也来羽风先生那一招激将法!我偏不让你小瞧我,就要数对了给你看!”   想到此,他不服气地重新坐稳,再度凝气,将树根数了下去。   一直数到第三千条,他刚刚念出“三千”,树身就开始猛烈摇晃。红光在那瞬间,竟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整棵松树,很快就隐没在了火光之后。   “我的树--”   他以为树已被烧毁,顿时心痛欲裂,欲起身扑过去灭火,谁知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根本站不起来。   大火在燃烧,星光在熄灭,这一过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水铃儿迷迷糊糊的,就见到一粒鲜红的星星,从银河的方向向他缓缓而来,然后围绕他转了两圈,等靠近他的脸时,停下来,好像在注视着他。   “你……你是谁?”他茫然地问。   “我是你的情感之树,即将进入你的心境,与你合二为一。”红色的星星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嗖”的一下,钻入了他的眉心。   “原来,我的树并非被大火焚毁,而是在火里化作了这粒红星。红星进入我的心境之后,那棵参天的松树,就会一直在我的无岸之湖边生长了!”水铃儿疲惫地想着,虽然满心感动,眼皮却无比沉重。   银河里,再也见不到松树的影子,水铃儿指天禅的终极修炼,胜利结束了。   这时,流动的银雾再不是环状,而是真正变成了一条缀满星星的玉带,向他延伸而来。那些星星,依依不舍地在他身边飞舞,然后一粒粒如烛光般熄灭。悬挂在远方的月亮,也一点点缩小,直至消失。   整个宇宙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水铃儿处于这黑暗的虚空,已累得失去知觉,悬浮在半空,沉沉睡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悔意伤情   (漠北绝望之陵,扇瑶宫。 )   “哥哥,哥哥,你在想什么呢?你睡着了吗?”   扇瑶宫里,小跳蚤连蹦带跳地从宫门外跑进来,本以为狞灭天子见了他,会如以往那般高兴得哈哈笑,谁知他只是目光呆滞地缩在矮脚椅里,直愣愣盯着桌案上的毛笔笔搁,好像压根就没看见他。   他扑倒他身边,惊异地现,他额头有一处伤痕,还在向外渗血。   小跳蚤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使劲推着他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你可别吓小跳蚤!”   狞灭被他推搡,又在耳边一通叫唤,这才猛然惊醒,身子却一动不动。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小跳蚤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的样子,担心地又问了一遍。   他木然抬头,苦笑道:“哥哥,刚刚干了件,可算是世间最为大逆不道的事情……”   “啊……这么严重啊!那哥哥头上的伤,也是因那件事而来?”小跳蚤怯怯地问。   狞灭轻拂额头,叹道:“这点伤算什么?相比我对那个人的伤害,不值一提。”   小跳蚤不说话了,呆呆地望着他。   狞灭一脸凄苦,摇头道:“无论我怎么伤他,对于天下人也不为过,可我却对不起我的母亲。就算我已在她灵前磕过一百个响头,又怎可消除这份罪过……”   “什么?哥哥磕了一百个头?”小跳蚤心里“咯噔”一下,摊着小手,努力想弄清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哥哥伤了一个人,对得起天下人,却对不起自己的母亲,那么那个人,到底该不该伤?”   他想好好问一问狞灭,却现他又开始呆。这次,他倒没望那笔搁,却是盯着手里一份厚厚的奏折。这奏折的硬面封皮上写着两个字:名单。落款的上奏人,是晦路天使晦敏。   小跳蚤知他心情不好,不敢再打扰,只是静静地守在他身边。他就这个姿势,又保持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   “哥哥--”   小跳蚤忽然跳起来,对着他的耳朵眼大叫一声。倒不是这小东西孩子气没耐性,而是实在不忍心看他,一直这么愁下去。   “啊……”   已陷入沉思的狞灭天子,遭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袭扰,大惊之下差点从矮椅上翻过去。   小跳蚤本在和他一起伤心,但见自己竟有能耐把堂堂妖王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银铃子般的孩童笑声在诺大的扇瑶宫里回响,听得狞灭心里,竟没刚才那般沉重了   “你这个讨厌的小鬼头,就是不能让哥哥安静一会儿!”他无奈地把小跳蚤拎到腿上,使劲挠他膈肢窝,脸上可是怎么都苦不起来了。   小跳蚤见他愁容散去,心里高兴,却又被他挠得实在痒痒,只好不住求饶:“哥哥快快住手,小跳蚤再也不敢了!哈哈哈……痒死我了,快停下!”   两人就这么闹了一会儿,狞灭终于饶过他,停了手。   小跳蚤从他腿上跳下来,生怕他再来挠自己,跑得远远的,可怜巴巴地斜瞥着他。   “你不好好跟着跳儿叔学本事,跑我这来做什么?”狞灭假装虎着脸问。   小跳蚤扭巴扭巴小肥腰,道:“因为我在东陵门外,撞见一个奇怪的哥哥,他一个人在雪地里坐了有两个时辰,一动不动地望着咱家大门。你说他是坏人吧,他又没啥不良举动。你说是好人吧,他的举动又那么怪。”   狞灭听得糊涂,嗔道:“什么举动不举动的,你都活了七百年了,怎么还说不清几句话?你就说他长啥模样吧!”   小跳蚤嘻嘻笑道:“哥哥又训我了。这个人嘛,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哦……自然是不及哥哥你好看了。不过他有一点很奇怪。”   “哦?怎么个怪法?”   “他的眼睛,好像是红色的。”   “什么?小跳蚤你再说一遍,你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狞灭听到这里,“霍”地一下,就从矮椅里站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章 心乱如麻   (绝望之陵,东陵门)   江南子墨,独自坐在妖王宫陵前的雪野里。 天上鹅毛般的雪花纷飞,寒风带着啸声,一阵阵从旷野里刮过。   他衣衫单薄,全身已冻得僵硬,原本苍白的脸,像死人一般乌青。   他的脸上,泪痕未干,微微抖着嘴唇,不知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一阵北风袭来,他左边的袖笼空空,下摆随风飘动。他目不转睛地注视那高耸的东陵门,很想站起来往里走,脑子里却始终在犹豫,如尊雪人般一动不动。   “她干下那么多坏事,我却逼曦穆仙放走她,由此连累更多无辜之人丧命。对于她的邪恶,多少人曾警告过我,不可再对她姑息容忍,我却因为无法割舍的亲情而置若罔闻。特别是曾祖,在《神武密志》里一再暗示,若继续不计后果地维护她,将给六界带来巨大灾祸,为什么我还要这样的固执,以致犯下大错?   “我欠凤儿太多,她现在伤重,我本该远离世间纷争,一心一意地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可是六界之战眼看就要打响,南风和云清势必要在世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而这罪恶的根源,却来源于我,是我放这个恶魔归山!于公于私,我对这场战争,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怎可能专心地留在她身边?我必须参战,我必须帮助羽风贤弟,还有曦穆仙与铃儿,赢得这场战争!可是,我罪孽深重,我还有资格和他们并肩作战吗?如果能一死以谢天下,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可是,为何我又死不了……”   他又想到狞灭天子,自上次误中南风奸计,对他不辞而别到现在,已差不多过去两月。这两个月里,究竟生了多少不幸的事,连他自己都难以数清楚。   他唯一知道的是,现在六界聚齐,妖神鬼三族皆已重临。那些奸佞之徒,处心积虑地要促成六界大统,一定早已蓄势待。雪狼泣月之夜的到来,就意味着战争的开始。   这将是一场穿插于六界的旷世之战,没人有能力预知在战争终结时,究竟哪方会存,哪方会亡。而邪恶一方,除南风与云清外,是否还有其他的暗黑势力在幕后插手,更是谁都不得而知。   他这个世袭人间使,作为三界枢纽,主要职责是为三族人递送往来消息。他本可远离战争,置身事外,呆在那“堆金积玉地,富贵温柔乡”的余杭过优哉游哉的凡人生活。可是,他做得到吗?就算他不为忠,不为义,他现在也必须面对那两个字:赎罪。   正想得心乱如麻,又冻得瑟瑟抖,忽觉一阵暖意传来,低头看,一件洁白的白狐皮袍子,端端正正地披上了自己肩头。   他惊愕地抬头,就见到狞灭天子那张出尘脱俗的脸,正漾满惊喜地望着自己,眸子里闪烁着难以言状的激动。   “大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狞灭一把拉住他,声音抖得厉害。   江南君哆嗦着站起身,乍一见他,心头也涌起无限喜悦,不过很快,喜悦感又被深深的内疚取代,嗫嚅道:“贤弟,我……我上次不辞而别,我怕你会怪我…..”   他话音未落,狞灭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头磕了下去。   “贤弟,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江南君顿时惊慌失措,顾不得寒冷,就伸出冰冷似铁的右手去拽他。   狞灭却挡开他的手,坚决不起身,沉沉地说道:“大哥请勿阻拦,狞灭要代鬼叔叔,还有那十万芒鹰烽火营的战士,拜谢大哥的相救之恩!”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东陵门外(一)   江南君送凤涅回到江南世家,守护到她脱离生命危险后,只身来到绝望之陵。   扇瑶宫里的狞灭从小跳蚤口里得知,他一直坐在东陵门外,已有两个时辰之久,惊得立即冲了出来。   江南君见狞灭为鬼臾区称帝之事,隆重地向自己行叩谢大礼,长叹一声,扶起他道:“贤弟切勿这般多礼。愚兄也是后来才得知,光复神族,为新的神王朝找到真正继承人,并助他登基,根本就是先祖江南晏,在人间界创建江南世家的目的。现在此项大任终于完成,愚兄算是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辱没先祖赋予的使命。”   狞灭赞道:“大哥何止没有辱没使命,为了协助昊鼎神帝,你可是一直在忍辱负重,为了成就苍生之福,甚至不惜大义灭亲。小弟能拥有兄长若你,是何等幸甚至哉!”   江南君听得暗自苦笑。他刚刚还在因从稽洛山救走云清之事,深深自责,这边狞灭倒夸起他来了。   白狐皮袍子披上身,他逐渐暖了过来,可心里那块冰,却始终不化,垂着头道:这其中的许多曲折,贤弟若知内情,怕就不会这样说了。从混沌谷回到江南世家后,我其实一直有意退隐江湖,再不过问六界之事。”   “什么?大哥怎可轻易生出这个打算?”狞灭听得惊讶,但他转而想起凤涅,顿时明白过来,迟疑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道:“大哥,凤涅姑娘,她……她还好吗?”   听狞灭口气,他是知道凤涅受伤一事的,江南君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狞灭解释道:“大哥无需奇怪,茫头鹰将你们送回江南世家后,就来绝望之陵探视我。它与我极亲,自然会向我详细讲述你与铃儿、还有那位魏斗将军,与鬼王和南风搏斗,助鬼叔叔登基的细节,所以我才会知道凤姑娘为帮铃儿得到七星火种,遭到海蛇重伤。”   江南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在大殿正前遇到茫头鹰,它是来探狞灭的。再往深里想,狞灭天子与鬼臾区是好友,茫头鹰又归鬼臾区所有,他们之间有这样的渊源,实不足为奇。   再想到尚未回答狞灭的问题,江南君一双眸子,更加暗淡下去,强按哽咽,答道:“凤儿,命是保住了,不过,双腿已废……”   “啊……”狞灭忽然得他这个答复,两腿一软,就差点摔到雪里,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   “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样……”他痛心地叹息。   江南君不愿惹他伤感,勉强笑道:“贤弟切勿多虑,这一切,都算是天意吧。我在轩辕山上,伤得凤儿体无完肤,还真怕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说声对不起。不过,毕竟苍天有眼,让她现在还活着,所以我心里只有感激,没有抱怨。失去腿也不打紧,今后我就是她的腿,无论她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她。”   狞灭听得再度垂泪,却是因被他的深情打动,点头道:“大哥生出退隐之心,为的是凤姑娘,这也算在情理之中。其实这样也好,现在六界归齐,盗世狂徒蠢蠢欲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大哥若能留在人间界过些平凡的日子,小弟这心里,可是乐意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东陵门外(二)   东陵门外,狞灭天子与江南君兄弟重逢,共叙别后情怀。   狞灭提到“平凡的日子”,重重敲中了江南君的心扉。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流露出说不尽的复杂。   许久后,他才双唇颤抖地答道:“平凡的日子,人人向往,又岂止是我这一介凡人的心愿?难道贤弟你,就从未怀有过北窗高卧,笑看风月的愿望吗?”   经他这一反问,狞灭的心里更难平静,曦穆彤那冰雕玉琢的面容,又如闪电般出现在眼前。   是啊,他何尝不想远离身后的绝望之陵,与她二人一起去浪迹天涯,共度那神仙眷侣的日子?哪怕那种日子,他只能享受一年,也心满意足了。不过,梨花坳里五百年,他已错得太远,所以他生命里唯一剩下的这一年,只能交给六界苍生。   但他已品出江南君话里有话,便问道:“大哥此言,有何用意吗?”   江南君淡然一笑,道:“贤弟聪慧,愚兄的意思你岂会不明?我确已下定决心,要在余生里做凤儿的腿,陪她游遍她想去的地方。但我这个心愿,怕只能在六界之战后实现了。”   狞灭天子再不言语。   东陵门外,是漠北荒原的冰天雪地。走进那道门,便是用结界封锁的、温暖如春的妖王宫陵。   江南君体质寒凉,狞灭怕他继续受冻,携起他的手越过东陵门,一直走进了扇瑶宫。   江南君已向他言明决心,摆明此趟回到绝望之陵,就是要与他共同参与六界之战,这令他既高兴,又心有不忍。   人间界里,江南子墨的威名,举世皆知。他武艺上,身怀绝技,可一人敌百。学识上,智珠在握,学富五车。人品上,更不必说,唯有用沅芷澧兰、怀瑾握瑜来形容。   大战来临之际,若能得此人相助,对于妖族天朝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特别是目前,妖族内部这分崩离析又一盘散沙的局面,正令他一筹莫展,江南君的出现,令他觉得他这妖王如有天助。   坐进扇瑶宫,江南君将狐皮袍子放在一边,慢慢饮着宫女奉上来的茶。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唯一与过去不同的,是他经过莲池时,再见不到花间的莲花精。   狞灭天子也不说话,只因脑子里,依然在为江南君刚才的话激战个不停。   他现在被南风长老搅得焦头烂额,确实需要江南君的鼎力相助,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从他妹妹江南浣姝失踪,到今时今日,为了那个女子,连左手都失去,现在又得知他至爱一生的人,双腿残废,正躺在病榻上。试问眼前这人,到底还能承受起多少磨难与困苦?自己又如何忍心,再将他卷进那遍地狼烟的战场?   江南君一边呡茶,一边目光斜斜地观察他,见他脸上时喜时悲的表情,自然猜透了他的忧虑,心下生出感动,问道:“贤弟这是,在为我担心吧?”   狞灭被他说穿,反而不好意思,干脆坦白承认:“愚弟正是此意。其实大哥身在人间界,财大势雄,连朝廷都奈你不何,你大可以日日笙箫、快意人生,何苦再回来六界,淌这一滩浑水?”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个男人之表白   江南君再度走进扇瑶宫,却感觉恍若隔世,心中徒生感慨万千。   狞灭表明支持他退隐归田的心意,他沉吟许久,凄然笑道:“且不论我本意为何,只怕我现在已是身不由己。既然死不了,参加战争,助正义一方取得胜利,就是我唯一能做来赎罪之事。”   狞灭听得茫然,问道:“大哥何出此言?你为三界鞠躬尽瘁一百年,全天下都该感念你的恩德,又怎谈得上赎罪二字?”   江南君放下茶杯,轻抚左手的空袖摆,于是狞灭再也不问,这答案,已尽在不言中了。   扇瑶宫里一片安静,静得针落有声。   最终是江南君打破沉默,说道:“想我江南子墨,遭妖龙毒折磨,是为不幸,却反而阴差阳错地获得阳寿,在世间虚度百年光阴。我虽为人间使,为人们做过一些小事,却没有月竹仙竹月的凛然正气,曾险些在支离山,杀死五岁的水铃儿。我也没有恒留仙断箫的款款深情,对自己的挚爱,未尽半分爱人的责任,反而伤她极深。我甚至没有狞灭天子你,越妖的大义与忠诚,能放下所有私欲,爱尽天下人。我作为人间界的普通人,在经历过这么多磨难后,才真正明白了我生命的意义,那就是,尽我的凡人能力,为了家人,为了爱人,也为了世间人,付出我自己,关键时刻,放弃我自己。”   话语不长,却将他这一生沧桑后的感悟,囊括概尽,又将心里一个“义”字,写得雄劲饱满。“道是无情却有情”这句话,用来形容他,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狞灭天子听得潸然泪下。纵使他心中再有万般不忍,不忍看他受更多的创伤,现在又如何还能对他说“不”?   况且,他可是已坐在扇瑶宫里,与他这妖王面对面了。他若不是已铁了心要从军,想必此时应还陪在凤涅身边,与她剪烛西窗,共叙别后离情吧?实情如此,再劝,他也是不可能回头的了。   想通这点,狞灭浮上笑意,换了副语气道:“好吧,我看大哥已是心坚意决,要与愚弟并肩作战,就不再劝说了。既然我们两个男人如此有缘,能结为异姓兄弟,又将携手共迎烽火硝烟,那么就让我们痛痛快快享受一次男人之间的快意人生,今夜来个不醉不归,如何?”   江南君见他不再好心阻拦自己,愁容散去,抚掌笑道:“贤弟提议正合我意,待你我二人来煮酒谈天下,吟诗品人生!”   扇瑶宫里凝结的气氛,一下散开,莲池里的莲花精,又出了拉弦似的欢快之声。   这边二人说得愉快,那边小跳蚤一阵疾风似地冲进来,心急火燎地就蹦到了狞灭天子面前。   “哥哥你说错了,不是两个男人,我看今晚你们是三个男人!”   他这突然出现,又嗓门这么大,把江南君与狞灭同时吓了一跳。狞灭气得一只手拧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在他的肉屁股上连拍几下,斥道:“你这一惊一乍的一天要玩几回?怕吓不死你哥哥吗?什么三个男人?你是不是把你自己也算进来当了个男人?”   小跳蚤耳朵被俘,屁股又受到攻击,疼得小嘴咧向一边,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哥哥快松手,是东陵门外又来了个帅帅的男人,指名道姓的,要找他的羽风哥哥!”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三个男人之撞门   狞灭天子与江南君在扇瑶宫里畅谈,正准备今夜来场两个男人间的夜话,不醉不罢休,小跳蚤却蹦进来告诉他们,东陵门外又来了一个男人。   水铃儿禅功七层练成之后,累得在黑暗的宇宙里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现自己竟躺在浮生殿里,那张舒适的大床上。   他忙唤过噜噜来问,他是怎样回到稽洛山的。噜噜回答,进入玄冰洞巡逻的灵童兵现他躺在仙灵冢门口,似乎睡得极香,怎么叫都不醒,便把他抬了回来。   水铃儿回想进入龙牙镜寻找姑姑,却跟着羽风先生进入宇宙虚境,练成终极指天禅之事,昏昏沉沉地以为那是一场梦。   他好不容易在梦里练成万宇诀,生怕现在梦醒,那棵情感之树就再也不能在虚境里见到,所以急吼吼把自己弄清醒,就要想法子证明,他刚刚经历的可不止是梦。   他跳下床,身子扭来扭去,又伸胳膊甩腿,实在没现自己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他索性来到演武场,丹田之气贯臂,吼叫着手腕一翻,指天剑便蹿了出来。   这一下,他再也无需怀疑了。   “宇宙旋星剑!我的指天光剑,经过万宇诀的修炼后,真的吸尽银河的繁星光芒,化作了旋星光剑!”   水铃儿惊愕地细瞧那把剑,觉得它既熟悉,又陌生。   只见那把剑现在不再仅紫光,而是一入手中,就出了炫丽的七彩炫光。   他试着念出万宇诀,再走万宇剑法的剑步,随着剑光划过,整个浮生殿都似被笼罩进了一片宇宙的光辉,那壮观的场面,引来围观的灵童兵无数,纷纷为他鼓掌喝彩,浮生殿里的演武场,一时简直要热闹过明珠峰里的兵营。   剑影中,他能望见没入剑身的星辰虚像。它们带着光尾,流光四射。如用这把光剑攻敌,只怕一剑下去,不仅力道开山断海,那流星光芒,还能击倒敌人一片。   从这时起,世上练成万宇诀,站在神功巅峰的人,除曦穆仙之外,又多了他水铃儿。不过就算同为指天禅大成者,曦穆仙却并未得到宇宙旋星剑,从这一层来说,水铃儿的修为,似乎已经赶了她。   “姑姑知道后,一定会为我高兴的。可是,我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与她相见呢?”   想到曦穆彤,水铃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狞灭天子,他的话一在耳边响起,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即刻动身,按狞灭留给他的路线,赶往漠北绝望之陵。   站在东陵门外的雪原上,水铃儿念出狞灭教的口诀,一扇富丽堂皇的金漆大门,便显了出来。   “羽风先生,竟会住在这样一扇大门之后?”他惊讶得五官都快拧在了一起,实不敢相信,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妖王的宫殿门口。这个地方,五百年来有多少人找破天都找不到,他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了   “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绝望之陵是妖王的居所。一般人别说进去,只怕走遍整座漠北高原也别想找到这扇门。羽风哥哥要我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如此清高俊雅之人,能和那个臭名昭著的妖王扯上什么关系?不对,他是不是被那妖王挟持,不得已才住在这里?”   一想到这,他就把这想法当了真,顿时心头火起,摩拳擦掌地就要撞进东陵门救人。   他两条腿开足马力,像头被激怒的牛般怒视那扇紧闭的大门,身子抖一抖,就冲了过去。   谁知刚到门前,那金灿灿的大门出“轰隆”一声响,竟自动打开了。   “砰--”   他冲力过猛,收不住势,顺着门开的方向就倒向门的那边,坚硬的青石板路面上。   这一下,他可摔得不轻,“哎呦哎呦”叫唤着,觉得着地的半边身子,骨头已经碎了。   不过等他抬头,却被门内那金碧辉煌的景象惊呆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三个男人之委屈   水铃儿来到绝望之陵门口,臆测地认为他尊敬的羽风先生是被妖王囚禁了,便不由分说地要撞进东陵门。   不过没等他撞上去,门倒自己开了,让他扎扎实实摔了一跤。他顾不得骨头疼,吭哧吭哧爬起来,瘸着条腿向前走了两步,就被妖陵内,那宫城连片的宏伟景象震住,迈不动步子了。   “水铃儿,请往前走。你将见到一处白玉石的广场,你沿丹墀,走入正殿便是。不要理会道路两旁的守城士兵,他们不会阻拦你。”   这是谁的声音?似从一个遥远的空间传来,袅若潺潺流水,又带着说不尽的妖冶。他听着耳熟,想起在梨花坳里,羽风召唤他时的隔空传音。可他怎么也不敢把先生与这个声音相提并论。毕竟这里不是梨花坳,而是妖陵!   他按照声音的指示,一步步往前去,边走边感叹这好一处华丽的宫殿,虽无蓬莱的仙云缭绕,也没有稽洛山的苍翠深幽,却处处见得到连片的金砖玉瓦、以及沿途各式丹楹刻桷的高大建筑。   终于走到了那片白玉铺成的广场前,广场果然被妖兵重兵把守。抬眼望去,高得几乎与天相衔的玉石阶上,每三级就站有一个全副武装,手持战戟的妖兵。   这些妖族士兵肃然而立,一个个就像面无表情的石雕,他这么个大活人闷头往里闯,也没人来拦他一下。   就这样,他沿丹阶而上,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正殿。   正殿大堂内,气氛庄严。   声势赫赫地镇守左右的,已不再是妖兵,而是腰挎宝刀的宫廷侍卫。   除去持刀侍卫,殿台两边还有候命的宫女内侍百名。   这妖陵气势虽大,水铃儿却毫无惧意。此时他摔过的半边身子已经不疼了,不过还沾着一身灰。他也懒得拍,大大咧咧地一路从那些人面前走过。   这一次,他们不仅不拦他,竟还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嘿!长得帅有福利,进了妖陵都能被人当星星月亮看!”水铃儿很为自己那摔得灰一道又黄一道的俊脸得意,不过眼睛还是在咕噜噜四处打量,寻找羽风先生的身影。   正左瞧右看,那个妖异之音又在殿堂里响起:“水铃儿,你可算是找到地方了!”   这声音,此时听起来已不再隔空,所以令他更觉熟悉,但他坚决不愿逼自己相信,那就是来自羽风先生。   “这怎么可能……”水铃儿恍惚地抬头,就见正对殿门,足有三尺之高的台基上,香炉焚出的青烟缭缭环绕,烟雾中,一张巨大的、焕珠玉光彩的妖王王座横立。王座里,一个身姿婀娜的人正懒洋洋地斜躺。   他身着金色织锦长袍,巨大的尾襟直垂下王座,一直拖至天阶。漆黑的长遮住削肩,铺满前襟。   他眼睑焕赤焰色彩,眉间一簇淡淡的金色火符跳跃,全身上下都透射着,难以言喻的妖王风姿。   他虽然妖王气派十足,却正用一双华韵清明的眸子盯着自己,目光里满含惊喜。这样一副眼神,是不可能说谎的,所以就直白地向他证明了,妖王正是让他一直景仰无限,让他的师祖姑姑付以生命去爱的,羽风先生。   “你……你是……”水铃儿还是固执地不愿承认,双唇哆嗦,站立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诧异加伤心,还带着满心的委屈,恼怒的眼泪就要从他眼眶里掉下来。   他忽然回想起,修习耀海诀时,那个出现在他梦境里的狞灭天子:绿红眉,倒三角的大脸,简直就丑陋凶恶过幽冥魇烈。在他心目里,那才应该是专属妖王的形象,怎可与他儒雅清高、卓尔不群的羽风先生划上等号?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三个男人之生气   水铃儿进入绝望之陵,见到了身着妖王袍服,一身霸气的狞灭天子。   “这……这就是我所敬爱的羽风先生吗?”他看得满心委屈,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受骗上当的感觉。   狞灭天子居高临下地瞧见他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知他因何郁闷,却只是轻声偷笑。   水铃儿虎着脸,坐在地上既不行礼,也不说话。狞灭有心逗他,开启朱唇道:“水铃儿,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里见到个让你梦里梦外都十分讨厌的人,却占用你敬爱的羽风先生的名号,很是为那位北狐居士抱不平呢?大概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想过,他和我会是同一个人吧?”   他这戏虐的一席话在水铃儿听来,简直就像挑衅,更激起他的怒气。   他仔细回想与羽风相见后,他种种怪异的表现:玄天蟾属蟾妖,却是由他驯养。龙牙镜为妖族邪物,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它。而苍茫径的路牌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妖族文字,他更能认得清清楚楚。   这一切都在暗示他是谁,自己却笨得就没往深处推理。这样分析下来,那些透露他真实身份的线索,他可从未刻意隐藏呢!   所以水铃儿一时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是气妖王骗他?还是气自己脑子这么长时间都没转过弯来?但不管怎么说,就算他知道这事大半得怪自己,也还是止不住要为那受骗上当的感觉生气。   他气咻咻道:“哼,铃儿被先生骗得好苦,先生何苦再来取笑铃儿!”   狞灭道:“铃儿此言诧异。在宇宙虚境里,我已向你解释得清楚,我并非有意向你隐瞒身份,而是顾及你一直大任在身,受不得惊扰。并且那时你若得知我是谁,还可能乖乖地让我带领你修万宇诀吗?指天禅与灭天咒同级,而万宇诀又是指天禅的终极,其难度可想而知。或许这世上除了我,已无人可带你入境,我与彤儿的良苦用心,希望你能理解。并且一等你修完指天禅,我就向你揭晓了谜底,你为何还要这般恼我?”   水铃儿坐在地上,虽被他的大实话说得哑口无言,却还是难在一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只恨不得一头撞上他王座下的天阶,死了算了。   狞灭天子见他花猫儿似的脸上,俊俏的眉眼挤来挤去,一副小孩子闹别扭时的模样,显得既滑稽又可爱,直笑得双颊霞光荡漾,对屏阁后唤道:“大哥,你这弟弟性子拗得很,我可招架不住了,还是由你出来对付吧,他肯定听你的。”   “大哥?他在唤谁?我怎么会是他大哥的弟弟?难道连他大哥我都认识?”   水铃儿本就生气,现在更是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就目瞪口呆地看见他敬爱的江南哥哥,双目含笑地从屏阁后走了出来……   水铃儿:+_+ヾ(@⌒ー⌒@)ノ?(ゝ。?)   三人一起离开妖陵的正殿,走向扇瑶宫。   水铃儿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跟在那二人后面,嘴巴噘成了个标准的喇叭形。   他两手叉在腰上,鄙视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只恨不得能和他们打上一架。大概只有那样,才可让他真正出口气。   说实话,羽风先生就是狞灭天子,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他实在没啥好气的了。可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全世界都知道先生的身份,唯独他给蒙在鼓里。   而所有不甘里最为可恨的,是他想起在梨花坳时,当说到羽风先生是位儒士时,云清对他的嘲笑。   如此说来,这事连那女鬼都知道,他还不算是颜面丧尽?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三个男人之夜宴   羽风就是妖王,这是水铃儿必须接受的事实,可他拧着的脸始终放不下来,继续与狞灭和江南君怄气。   那二人沿摆置一道道精美纱屏的长廊走了一会儿,没见着他,便停下脚步回头看,隔着绣满花鸟鱼虫的屏纱,见他只是荡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就知他心里还是没磨开。   水铃儿望见他们在等,晃晃悠悠走过来,闷声闷气地问:“你们,干嘛不走呀?”声音全卡在喉咙里,好像既在对他们说话,又不愿真让他们听见。   江南君拍拍他的肩问:“怎么,还在生气呢?”   水铃儿鼻子里一哼,赌气地甩开他的手,回道:“铃儿可不敢。你们都是长辈,铃儿是晚辈,长辈骗晚辈,理所应当,晚辈岂敢怀有怨言?”   狞灭天子啧啧赞道:“瞧咱水铃儿这张小嘴,得有多灵巧!这长辈晚辈的,说得跟绕口令似的,咱们这两个老家伙的舌头既无这般柔软,可休想赢过他!”   江南君一向不苟言笑,却被他这几句话逗得忍俊不住,一下笑出声来,连连道:“贤弟呀,他那满嘴歪理,你不好好训他也就罢了,怎么还顺着他一起闹腾……”   狞灭忍住笑道:“好吧,听大哥的,我不闹了。不过铃儿的巧嘴既已被歪理占满,怕是没工夫接受我这臭名昭著的妖王的邀请,今晚与咱俩一起畅饮梨花酿,不醉不归吧?”   “啊--梨!花!酿!”听见这三个字,水铃儿忍不住暗自尖叫。   他再有骨气,也拗不过那骨气丧尽,在他身体里到处乱钻的酒虫子,同时鼻子里立即就闻到了那日在姑姑禅室,梨花酿酒瓶被打碎后飘出的馥郁芳香。   看来狞灭略施小计,就把他那颗心勾得痒痒的,强撑在肚子里的埋怨,一下就化在了对梨花酿的渴望里。   他的气,总算是烟消云散了。   晚上,狞灭天子在扇瑶宫备下一桌丰盛的酒菜,算作为他二人接风。   这段时间过去,三人的经历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惊心动魄,可那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无论内容有多不同,又都不外乎是刀头舔血,泣血带泪。   这一夜,三人还能聚于一堂把酒言欢,实可算作劫后余生,重见光明。这种重逢的喜悦,难用语言表述,唯有以酒寄情,将心中慨叹,全部溶进了香醇的梨花酿里。   酒过三巡,狞灭放下手中和阗玉的夜光杯,目光深邃地看向水铃儿,问道:“铃儿,你虽已知我身份,心里还是有重重疑问,希望得到我的解答,对吗?”   水铃儿忽然被他提问,问中心事,酒杯险些脱手滑落。他答不出是与不是,唯有矛盾地迎向他的目光。   江南君知道,狞灭这是打算要开始讲重要事情了,也放下酒杯,静默地坐在一边,等待他们话入正题。   狞灭道:“这么长时间以来,铃儿一直在想,为何玄天蟾为我驯养,为何我知道与龙牙镜有关的秘密,还懂解读妖族文字。同时,对于为何我还能送你进幻生符,以及向你提供如此详尽的帝神宫地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当绝望之陵的大门在你面前敞开,这一切便都有了答案,对吗?”   水铃儿点头坦承:“不错,先生……哦,天子陛下……当我获知您的真实身份,所有疑问便都不解自破。现在我也明白了,原来真正在五百年前救下姑姑的人,其实是你,你不过是因为无法亲自出手,才借用了五岳留仙的手。”   狞灭听他用那怪怪的称谓称呼自己,皱皱眉道:“若蒙铃儿不弃,还是称我羽风吧。和你们二位在一起时,我才能做真正的北狐居士。”   他这份真诚,深深打动着水铃儿与江南君。水铃儿想起白天时那样任性地和他赌气,已经收拾干净的粉脸一红,赶紧改口道:“铃儿真正叫得顺口的,唯有羽风先生或羽风哥哥。既然你我均有此意,今夜我们就暂时忘却狞灭天子这个称谓吧。”   眼见水铃儿终于真正接受了自己,狞灭高兴得差点淌下热泪,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激动之情掩饰了过去。   水铃儿略微犹豫,还是怯怯地问:“先生,在你的花湖边,铃儿曾因询问始师祖姑姑的下落而失仪,至今还心怀愧疚。可现在我禅功已成,先生是否能就这件事,向我和江南哥哥透露一二?”   狞灭天子本就打算对他们细说自己与曦穆彤共赴鬼山前后,生的所有事情,而水铃儿又恰恰问上正题,于是他开始娓娓道来。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误中丝萝(一)   (说明:由本章起,整个捣毁鬼山的过程皆为倒述,并非全由狞灭天子回忆。 )   漠北雪原上,绝望之陵的大门外,锦书圣跟踪曦穆彤,偷听到她与狞灭天子的谈话,由此探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整整五百年了,几乎每一天,锦书圣都在做着能一朝拥她入怀的美梦,到头来却现美梦落空,她已投入了那个让他深感肮脏的妖王的怀抱。   眼看他二人在密林里举止亲密,还打情骂俏,惹得他是欲火难耐,又嫉火中烧,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伤心、愤怒、绝望……什么样的味道都有。最终,这些味道全化进了两个字:报复。   他策划的报复行动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要从她手里夺过仙印信。以他这些年在仙族内部的苦心经营来看,他可有十足的把握,能坐稳这个位置。   第二步,就是置她于死地--如果这个女人他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在她受了三百荆花藤鞭刑后,他执意救她,是因为不知她已委身妖王。如今既知实情,他的想法自然彻底转变,认为唯有她死了,才能一次性解决所有矛盾。   不过该让她以怎样的方式死去,还真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是让她舒舒服服地长眠,还是受尽折磨后咽气?这他得好好合计。   不管怎么说,她胆敢让他五百年的相思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就不甘心看她舒服地受死,可又得怎样做,才能不着痕迹地让她受了惩罚之后再死呢?   他本在纠结,谁知一出苦肉计,竟逼得她说出另外一个重要消息--断箫醒了。这消息虽属意外收获,却令他既吃惊,又担心。   用双眼换仙之位,他认为很值。反正他贵为留仙,道行高深,哪怕没了眼,也照样能依靠对光的敏感而横行天下。   同时这一招,还能博来仙族人的同情,曦穆彤也会打消利用仙律法办他的念头。等时机一到,还能乖乖将那个刻有竹叶隐纹的大印交到他手里,可谓一举两得。   可就在他为这计划之圆满兴奋时,竟平地里冒出个新威胁。   断箫功夫高强,又素以仁义著称,在仙族中颇有声望。此人在别人看来,与他是结义兄弟,但落在他那对瞎眼里,可是个与他争抢仙印信的劲敌。   自断箫躺进真玉棺,他就以为五岳留仙里,不会再有人抢他的风头,无论是五岳之还是现在的仙,他都可以手到拿来,却万没料到,这位义兄偏偏在这关键时刻苏醒了。   半道杀出个断箫,他这双眼,千万别白瞎了……   不过断箫活过来已是事实,他又已知他与曦穆彤并无真正的爱情,那么他这苦逼的失恋之人,是否可以利用这内幕略施小计,给他们来个一箭双雕?”   雪原上的树林里,他在剜去双眼后,算准曦穆彤听见动静就绝不可能任他继续毁去双耳,必会回来阻止,阻止后,也不会狠心弃他而去。这一点,他拿捏得她极准。   对曦穆彤来说,锦书圣为了她而自残,是铁一般的事实,她已为此痛不欲生,自然再也不会舍下他。   她亲自护送他回华山,又在他的景宸宫里悉心照料了两日。   这两日里,她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他左右,不仅为他治疗眼睛,还与他一起在山间散步,一起谈天说地。   当二人走到地势不平处,她还会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稳他。每逢这种时刻,他都会故意假装要摔倒,以就势与她肌肤相触。   她的身体,虽然寒冷,却是如此绵软,又带着阵阵醉人的馨香,令他每时每刻都情难自禁,恨不得立即将她压在身下。   从见她的第一面起,这种二人独处的时光,便成了他毕生的心愿,而这心愿,最终却得用毁去双目的苦肉计实现,他只能在心里悲叹,这命运捉弄得他够苦。   他很希望,她可以为他放弃什么救世大任,从此就这样心甘情愿地留在景宸宫,单做他锦书圣的女人,那么他也一定会放弃所有恶毒的计划,哪怕不做那个仙,也在所不惜。   可惜的是,仅仅两日后,她见他伤势已稳,又惦记着要与狞灭同赴鬼山,便急匆匆打算告辞,返回稽洛山。   两天来,锦书圣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与她相互依偎的幸福里,已经有了日子可以就一直这样过下去的错觉,连对她与妖王有过亲昵的嫌恶,也渐渐放下了。   可当她提出要走,那“走”字就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他一颗心爆裂,流血不止。于是他两日前萌生的仇恨,在她告别的瞬间翻倍,直刻入骨髓,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必须下手了。   当曦穆彤明说了想走,锦书圣的反应出乎她意料。他并未强留,只向她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请她陪着吃最后一顿晚餐。   曦穆彤只道锦书圣对自己兄妹情深,绝无害她之意,且他从此失明,又是被自己所累,心中负罪感难消,只好应允。 第三百八十九章 误中丝萝(二)   曦穆彤认为,锦书圣是因她而废去双眼,为了补偿他,她留在华山顶的景宸宫照料了他两日,准备与他共进晚餐后就回稽洛山。   她万料不到的是,这位已叫了五百年的大哥,对她怀有的竟是虎狼之心,自从确定自己再得不到她,便要将她毁灭。   锦书圣在景宸宫里藏有丝萝扣。   他当然知道这是仙族禁物,不过是想,只要藏得密实,不被人现,就可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没想到,这一天还真来了。   曦穆彤决意不再留于华山上过夜,燃香自然没有机会,且还容易被她现,于是他竟想出更毒的主意,将丝萝扣悄悄下入了饭菜之中。   丝萝扣香块无色无味,只有在放进香炉里点燃后,撩人情欲的浓香才会散出来。不过就算香块未经焚烧,若误食入肚腹,其药性被体热激,效果也照样能如焚香般强烈。   曦穆彤不食人间烟火,极少进食,丝萝扣被菜香掩盖,她根本察觉不到。她同意陪锦书圣吃这最后一顿饭,不过是为敷衍,所以吃得心不在焉,更不可能觉出饭菜里做下的手脚。   用餐完毕,她便急急告辞。   走出景宸宫,站在华山顶,她被夜风一吹,感到一阵眩晕。她道是因这几日心绪不宁所致,并未在意,只打算唤来千翼冰雪兽后,尽快离开这个她不愿久呆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连唤几声,冰雪兽都未出现,她顿时有点慌了,因为千年来,冰雪兽都是一呼即到,从未迟过半秒,今天这情况,可是第一次生。   她冷静下来细想,冰雪兽是神兽,唯一与她感应不到的可能,就是已被人用酒灌醉,正呼呼大睡。而能靠近它,并将它灌醉的人,必须与它相熟。整座景宸宫里,除了锦书圣,还有谁能做到?   她直觉地感到要出大事,再回想锦书圣听说她要走时,那毫不在意的表情,就明白了,自己一定已落入他的圈套。   等想明白,曦穆彤禁不住腿脚抖。她料定目前自己已是鱼游釜中,处境危险,绝不能再流连于此,于是赶紧纵身跃向空中,准备踏云而走。   谁知脚刚离开实地,她那寒冰般的身体里,忽然就灼升一股热浪,热浪蹿得极其突然,她毫无防备,就觉浑身血管胀得几乎暴裂,惊叫一声,尚未来得及触到云朵,身子便重重一倾,向山崖下栽去。   身边风声呼啸而过,体内却似有烈火熊熊燃烧,曦穆彤的法力在瞬间消失,已完全无法控制这飞的下坠。   她心想,这次自己是必死无疑了,绝望地想闭眼,可在闭眼的瞬间,却见一条着蓝衫的身影于半空出现,踏着云向她疾奔过来。   她以为是自己视线模糊看错了,忙瞪大眼再看,这次对来人就确信无疑,惊喜地大喊:“断箫--”   果然是断箫,依旧一身冰蓝纱袍,手中玉箫横握。而与那日仙魔宴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俊朗的面庞上再找不出一丝表情,犹如一尊木雕般,动作机械地将曦穆彤拦腰接住,然后紧搂着离开华山,冲向恒山。   “断箫,是你,你终于醒了……”   在这生死关头,曦穆彤能和他重逢,已激动得语不连声。那种与久别的亲人再度相会的感动,一时掩盖了丝萝扣带给她的烈火焚心的痛楚。   可是当他的手按上她的腰,当她因坠落的恐慌而搂住他的脖颈,她便在一刹那醒悟,自己陷入的是怎样一个圈套,而断箫,竟是这阴谋的参与者之一。   可她醒悟得太迟,丝萝扣的药性已在体内暴,虽然她的寒冰体淌不出汗水,感官上却觉得身体之火,已要将她的衣衫烧化。   她就这样被断箫紧紧搂抱,冲动得恨不能将他那冰蓝衣衫撕开,与他牢牢纠缠在一起。 第三百九十章 误中丝萝(三)   华山之巅,曦穆彤因为自己的善良而落入锦书圣的圈套,吃下他落了春药丝萝扣的饭食,在坠落山崖的时候,被已从真玉棺苏醒的断箫劫走。   断箫飞得如风似电,丝毫不理会曦穆彤在他怀里的挣扎与哀求。   丝萝扣药力虽强,曦穆彤却是已修得千年仙道的仙,定力足能胜过药力。   她拼命想摆脱断箫铁钳似的两只手,可她全身绵软,暂时沦成了一个连基本武功都使不出来的普通人,所以她只能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用急智寻找对策。   她既无力反抗,就暂时放弃挣脱断箫怀抱的想法,在丹田里搜寻被欲火压制的冰骨寒气。   也算天不绝她,她虽法力丧失,倒还余有调息之力,终于调动体内的一丝寒意,由丹田挥散开来,血管里被燃爆的温度,便一点点降了下去。   而半空中的断箫,已按耐不住,贴近她的脸就欲强吻,她急得一掌劈过去,那掌一点力道都不带,只被他轻轻用玉箫一挡,再一翻转,手臂便被压在身后,再也动弹不得。   最终,他的唇还是成功地紧贴上来,将舌头狠狠插进了她的齿间。   他的吻,如此清甜,如此细腻,他又吻得那样认真,那样投入,仿佛已将整个生命,都融入了这浓情一刻。   她在丝萝扣的药力下,被他吻得浑身酥软,本能地希望与他继续下去。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反抗,因为断箫已经疯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狠狠一口咬下去……   断箫吃不住疼,沉闷地惨叫一声,松开她,鲜血从嘴角滴滴淌落。   “断箫,我求你,放下我,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这个样子!”曦穆彤伤了他,心有不忍,只好继续哀求。   二人经这一路搏斗,恒山顶的紫鸢洞已在眼前。   断箫抱着她飞入紫鸢洞,将她轻放在曾经为她逼麒麟毒的横石上,照样不说一句话,伸手便去解她绸纱长裙的腰带。   “断箫你给我住手!”   曦穆彤拼劲全力的一声怒吼,震得紫鸢洞内石块滚落。断箫已搭上她纤腰的手一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断箫,这不是你真心会做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曦穆彤双目充血,死死盯着他。   断箫毫不避忌她的目光,一脸狰狞地与她怒目相视,冷笑道:“曦穆彤,我到底是什么人,你真正用心体会过吗?你我初相识时,都还是只有十来岁的小孩子。时至今日,你可曾计算过,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有多长?一起经历过的危险有多少次?又有多少个夜晚,当我们露宿山林,你是靠在我的肩头入睡的?千年情缘,竟然抵不过一个异族妖王,仅与你相处过的七天?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哪怕是永生永世躺在真玉棺里,我都无怨无悔。我知道你不爱我,我接受这个事实,放你独自去自由飞翔,再也不打扰你。我们可以不在一起,我可以站在遥远的恒山顶祝福你,可是我绝不会容忍,有另外一个男人横插在你我中间,并且他还是那个受尽天下人唾骂的,肮脏下贱的妖王!”   曦穆彤听得只是摇头,心痛地问他:“不对,这些全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凭你的修养,你是不可能这般辱骂妖王的。锦书圣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究竟在怎样挑拨我们?你快告诉我!”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误中丝萝(四)   断箫将曦穆彤劫持到紫鸢洞,就要对她宽衣解带。曦穆彤听他语气,明显从他口里冒出来的,就是锦书圣的话,只能在心里痛恨。   断箫见她提及锦书圣,又欺近一步,冷漠地笑道:“你怕成这样,是在怕什么?怕他向我透露你的闺中私密吗?他与我做了几百年兄弟,情深意重,这样帮我,都是为我不值,为我好,想撮合我俩!”   “你说什么?你以为锦书圣会这么好心的要成全你?”   曦穆彤知道他也是在给那人利用,只能哑然失笑,苦口婆心地劝道:“断箫,锦书圣是你我的大哥没错,可此人心思极深,以你纯良的品性,是无法揣测出他做一件事情的真实意图的。并且我身负家族毒咒,不可与男子有婚姻之合,你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为何还要毁你自己?”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他仰天出一阵狂放的大笑,现在的他,与过去文质彬彬、谦恭有礼的断箫,完全判若两人。   曦穆彤骇然看着他,不明他在笑什么。   断箫笑得身子不住抖,到最后,竟已是泪流满面:“彤儿,不管你怎样诋毁大哥,不管你如何抹煞他对我的一片关爱之情,可有一句话,他提醒得我极好!”   “他提醒你……什么话?”   “大哥说,连魔婴灭世的毒咒都未应谶,你区区一个家族毒咒,算得了什么?我断箫七尺男儿,为这样一个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咒语,困扰了近千年,我怎可以这样糊涂?今夜,我就要亲身验证,这个咒语到底灵不灵验!”   曦穆彤的寒冰之体,仿佛在瞬间凝得僵硬。她绝望地喊道:“你怎可轻易将我的**透露给锦书圣?”   断箫道:“我为什么不能透露?你的心全在那妖王身上,对我根本连眼角都不扫一下。而大哥,就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我还有什么秘密不能和他说?曦穆彤,我告诉你,我本就是已躺进真玉棺的死人,我不在乎真的死去。如果真能与你相拥着化为灰烬,我……我愿意!”   “断箫,你是真的疯了!我关心你,真的关心你,但这关心只限于亲人之间的爱,难道这样对你,还不够吗?”曦穆彤的泪,在心底流淌。”   断箫火烫的手,抚上她冰冷的面颊,只咬紧牙吐出两个字:“不够。”   说完之后,他再度沉默下去,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又欲解她腰带。   曦穆彤的气力已经在恢复,费力地向后一遁,躲闪开去,凄然笑道:“就算今日你我真要在这紫鸢洞里同归于尽,我也得和你把话说清楚。你说我不在意你,可你的心,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懂。如果今夜之事,自于你的真心,你又何须等上千年才对我动手?我爱妖王,从爱上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我的结局,就是有一天重新被吊上支离山。我不在乎,可你在乎,大哥说的所有话里,真正打动你,让你如此轻薄于我的,怕就只有支离山这三个字吧?”   此言一出,断箫的手如被刀砍,猛地向回一抽,人也瘫倒在横石边,捧着头泪如泉涌。   她终于说中了他的心。   “彤儿,千年了,我希望你得到幸福,希望有一个人,会为你抹去愁容,让你日日欢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爱上的人,偏偏要是他?你明知这个后果,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我曾亲眼目睹你在支离山的惨状,我宁愿与你共同赴死,也不愿再见你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丝萝扣的药力减退,曦穆彤已能勉强双腿垂地地站起来。不过她全身肌肤依然如刀割般痛楚,不敢再碰断箫,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真从了他,所以只想赶快挪到洞口,离开这紫鸢洞。   断箫抬头,见她已滑下横石,哪里肯放?纵身跳跃几步,就横在洞口,阻住了她的去路。   “彤儿,请你好好看着我!爱上我,难道就那么难为你吗?我求求你,你再试试,从心里感受我给你的温暖,好不好?妖王为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办到,从今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办。我尊重你,不碰你,可是你要随我离开仙族,再也不过问江湖事。我们一起回云南,找一处无人寻得到的地方隐居,以兄妹相称也好,做一对神仙眷侣也好,只要我能天天看见你,我都无所谓,你看这样可好?”   曦穆彤苦笑着摇头:“断箫哥哥,你说的生活,彤儿天天向往,可是彤儿身不由己,无法答应你的要求。请你不要拦我,我现在必须走,因为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等我去做。如今六界归齐,天下即将大乱,战火也正在燃起,我们不能这样自私地抛下仙族,我也不能为了自己弃稽洛山于不顾。我求你,放我走吧!”   说罢双膝点地,跪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留仙哥哥(一)   紫鸢洞里,断箫堵住曦穆彤的去路,苦苦哀求她不要离去,但她执意要走,竟然不惜跪地相求。   断箫的唇,抖得厉害,也不去搀她,只是呵呵怪笑道:“你为了摆脱我,说出这样一堆大道理,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仙族,为了稽洛山,为何就不坦白承认,你其实是要赶去与那妖王私会呢!重要事情,说得真好听,不就是和他约定三天之后共赴难柯山,去捣毁鬼巢吗?等天亮了,我自会陪你去,你不需要他!”   曦穆彤听得一愣,心下却更焦急,语气里也透出怒气:“锦书圣为对我二人来个一箭双雕,还真是不惜血本,什么机密的事情都能向外掀。而你,被他玩弄于股掌间,还一点都不自觉!难柯山之险恶,远胜世间任何龙潭虎穴,但凡去过之人,尚无一个能活着出来。就算你功夫了得,只怕也应付不了!断箫,难柯山在旧神族时代就已经存在,为密语修罗的藏身之所,那里面机关重重,非狞灭天子这样的人物不能解,我怎可让你去冒这样大的风险!”   断箫耳朵里,听进去的只有她那最后一句,脸上的凶狠之色竟瞬间被惊喜取代,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道:“彤儿,你看你现在,有多紧张我?你宁愿让那个妖王去冒险,也要保我安全,所以在你心里,我比他重要对不对?你快说,对是不对?”   曦穆彤两只手被他钳得死死的,手腕生疼。若换在平时,他问的这些蠢话只会令她好笑,认为他是给猪油蒙了心,但是此时此地,他再次与她靠得这么近,直吓得她双目紧闭,头偏向一边,不住摇头。   断箫见她摇头否认,手松了开去,恨色又浮上脸,冰冷地说道:“彤儿,上次就是在这个地方,我解开你的衣衫,为你逼出麒麟毒,那时我就已经见过你的身体,你就已经是我的人了。既然那是我们的第一次,又何妨来第二次,今夜我要你要定了!”说罢,一把扯她入怀。   曦穆彤的力量虽在恢复,但实没到能与断箫抗衡的程度,只能像只被俘的小鹿,在他的手掌心里苦苦挣扎,力量却越来越弱。   眼看曦穆彤腰带已散,断箫就要得手,在这危急关头,断箫却忽然出一声怪异又沉闷的惨叫,两手松开曦穆彤,本能地去抓自己的脖子,同时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住,向后拖去。   他的脸在瞬间变得煞白,嘴大张着,好像已透不过气,眼神则显出对这没来由的突袭的不解。   曦穆彤受这惊吓,已处于半昏厥状态,断箫松手后,她便倒在横石下,抖成了一团。   只听紫鸢洞口传来一声娘娘腔的娇喝:“箫弟,你胆敢做出这等禽兽之举,看哥哥来好好收拾你!”   断箫透不过气,原来是因为被一条艳丽的云丝锦带牢牢缠上脖颈,给勒得无法言语,他惶惑地回头,想看清偷袭者何人,可不待他动弹,又是一条锦带缠至腰上,一直拖得他远离了曦穆彤。   等曦穆彤安全了,锦带才松了开去,他连连咳嗽,喘过口气,再恼羞成怒地去找那偷袭者,等回转身,却止不住惊叫:“云之裳,怎么会是你?”   而这突变故进行到此时,似乎还没完结,断箫的呼声未落,云之裳身后,又传来另一个人扯心扯肺的尖叫:“云弟,你竟然还活着!为兄这是在做梦吗?”   云之裳一张俏脸被怒火烧变了形,还没来得及回答断箫,听见身后的呼唤,却又匆忙换上一脸喜色,先回身看向来人,果然是清秋无忧也到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留仙哥哥(二)   断箫见曦穆彤难以驯服,矛盾之下,还是忍不住要向她下手。 关键时刻,云之裳竟出现在紫鸢洞口。不仅如此,紧随他之后,衡留仙清秋无忧也赶到了。   五岳留仙虽为结义兄弟,但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彼此聚少离多。断箫曾索居于无望殿,十年未出世见人,虽在仙魔宴上与那二位留仙哥哥见过,也只是匆匆一面。后又因为曦穆彤疗伤,自己中毒躺进真玉棺,至今方才醒转。   此时他忽见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竟一时忘记自己正干的不义之事,心里充满欢喜。所以云之裳出手伤他,他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毫不计较地奔到他面前,兴冲冲道:“云兄长,你……原来你还活着!”   云之裳再见断箫,本也应是欢喜无限,奈何却生在此情此景,洞里还倒着险被他害掉贞洁的曦穆彤,一腔愤怒已大大出与他重逢的喜悦,因此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只是眼覆寒霜地讥讽道:“好小子,你这话说得可极不中听!莫不是你巴不得哥哥我死了,今日就不会飘过来坏你好事?”   断箫被他的气话噎得张口结舌,紫鸢洞外的清秋无忧却还没看清里面的斗争,径自含泪道:“云之裳,你知道这么长时间没人和为兄斗嘴,为兄有多寂寞吗!”   边说边扑过来拉扯他的锦衣衣袖,谁知一手抓过去,衣袖没抓到,只捞了把空气。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手臂悬于半空不能再动,整个人都傻了。   云之裳再见清秋无忧,也是悲喜交集。见他一把抓空,眼里也沁出了泪水。   为了安慰清秋无忧,他走到他身边,又主动抓起他的手,紧紧用自己的手握住,清秋无忧这才真正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可是,他的手冰冷似铁,皮肤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细滑,那触感,如同是抓了一把碎沙在手里,毛毛糙糙的。而这变化的原因,就是他已变了鬼。   清秋无忧只顾抹泪,实在说不出话来,云之裳想说几句以让气氛变得轻松,却不知他哪怕已成鬼魂,一张没遮没拦的嘴也照旧说不出好话,笑道:“这么长时间未与清秋兄拌嘴,我死都死得不安生呢……”   话这么出口,果然没能引人笑,倒是在紫鸢洞内外,都引来阵阵抽泣。   清秋无忧喉头一松开,就凄厉地嚎出了声:“云弟,我苦命的云弟,你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紫鸢洞里的横石边,曦穆彤已经清醒,洞口生的一幕,她全看在眼里,一时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只顾与清秋无忧一起,为云之裳感到悲哀。   其实刚才云之裳若再晚一步出现,她就已决定要哭出来,用自己的泪冰封紫鸢洞。她宁愿与断箫一同被封入冰雪,也不愿与他千年的兄妹之情,以这种方式终结。   不过现在,危险总算过去,她重新系好腰带,瑟缩地躲去横石另一端,一语不。   丝萝扣的药力,基本散尽,她的法力终于恢复了。可是,难道她要站起来向断箫挥出冰兽鞭,抽他个半死,以泻心头之恨吗?她做不到,因为她对他没有恨。她满满装载于心的,只有那已延续千年的痛楚,一再撕扯她,令她什么都做不了。   “断箫,你实在是太无耻了,我云之裳再没你这个兄弟!”云之裳安抚完清秋无忧,转身走进紫鸢洞,开始收拾断箫。   断箫遭他打雷般一顿怒吼,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干什么,顿时无地自容,连退几步,靠在了凸起的山石壁上。   他看看云之裳,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曦穆彤,伏在石壁上失声痛哭:“我不想这么做,云大哥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想这么做,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被缚上那座刑山……” 第三百九十四章 留仙哥哥(三)   紫鸢洞,二位留仙突然闯入,断箫便再没机会对曦穆彤下手。 其实对他来说,用这种方式对待她,根本就是违心之举。   云之裳冲进洞里责难断箫,清秋无忧看那三人各不相同的神态和举动,实在是莫名其妙。不过等听到云断二人的对话,他虽只猜出个章节,却也足够心惊肉跳,只好钻进洞急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断箫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你们要吵成这样?谁又要被吊上刑山?”   “刑山”二字,断箫说得绝望,自然也激起了云之裳的恐慌。但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也不该用这种堪比禽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云之裳转向清秋无忧,气咻咻解释道:“这个人,一爬出棺材就打翻了醋坛子,欲使出下作手段坏彤儿的身子!若不是你我及时赶到,只怕他已经得手,逼得彤儿要了却余生了!”   “什么?这……箫弟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清秋无忧不敢相信,惊得直向后退,可一转头望见曦穆彤失魂的模样,那些话还由得他不信?   他转念一想,醒悟一件事,猛拍脑袋道:“云弟,莫非秘密传书于我,邀我前来紫鸢洞一叙的人,不是断箫,而是你?”   云之裳哈哈大笑,讥讽道:“他会主动邀你前来?你也不看清他正打算干何勾当,难不成写封信,请你来做他洞房里的龙凤烛吗?”   “这……嗨!”云之裳话说得够难听,清秋无忧略一思想,却又觉得十分有理,只好烦躁地叹了口气,问道:“云弟你快说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吧!箫弟好不容易才离开真玉棺,你虽被南风妖道害得惨死,可就算变了鬼,现在也能站在这里和我们说话,这左右都是喜事,可你们怎么个个都弄得,好像彼此有深仇大恨似的?”   云之裳不及答他,先走到曦穆彤跟前,又俯下身握紧她抖的手,怜惜地安慰道:“彤儿,对不起,是云大哥来迟一步,才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不过幸亏我们能在最后一秒赶到,阻止他酿成大错!”   曦穆彤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他问:“云大哥,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云之裳黯然答道:“这个嘛,得从我对箫弟的关心说起。自从剑仙从澜沧神那里要来麒麟血砂,并交给全音真人后,我每晚都要悄悄上灵宇峰探望他,一心期盼他能快点从真玉棺里醒来。我虽已成鬼,但一身功夫尚在,输些内力为他促进药效,自是不难。后来这小子终于活了,我满心欢喜,思量着他既已平安,我以后就不用再来。谁知最后一次上到恒山,我竟意外撞到大哥派来个信使见他。”   清秋无忧听到这儿,奇怪地插道:“大哥与箫弟熟稔,派个信使送封信,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云之裳摇头道:“哥哥,你想得太简单了。此事疑点有二,其一是,断箫复活的消息一直对外界密而未宣,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大哥怎会无端端派信使去见一个躺在棺材里的人?”   清秋无忧一想,确实如此,便连连点头道:“那其二呢?”   云之裳继续分析:“其二嘛,就是不管他从什么途径得知断箫已醒,作为与他情谊深厚的兄弟,于情于理都该来亲自探望,又怎会派个信使传书?这种做法,可与常理大大相悖!”   清秋无忧听到此,已豁然开朗,对云之裳的话,再无怀疑。   云之裳接着道:“常言道鬼心多疑,我这个鬼也不例外。我见断箫虽醒,锦书圣却不来看望他,反而是他,拿了信后就迫不及待地要赶往华山,便好奇地跟去探个究竟,居然就被我觉了那二人正密谋的好事!”话到此处,他已怒不可遏。   清秋无忧开始时听得清楚,但当听到“密谋”二字,不禁心跳加,又陷入迷茫,呆呆地问:“云弟,这里面是不是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留仙哥哥(四)   云之裳告诉众人,他是如何得知断箫要害曦穆彤的,清秋无忧这才恍然大悟,弄清楚了那二人之间到底在生什么。 不过对于为何此事又掺和进来个锦书圣,他还是不明白。   云之裳见天色将明,安抚他道:“哥哥,此事说来话长,等到我二人独处之时,我再慢慢向你解释。只是现在,我得护送彤儿离开这里。”   说完,他小心扶曦穆彤从横石边站起来,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彤儿,那位羽风先生,确实是个好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曦穆彤骤然听见这话,猛烈一颤,如被雷电击中般惊住,什么都答不上来。   云之裳深邃一笑,道:“你因鬼王云清自领三百下荆花藤鞭刑,我与四灵自然是忧心你的生死。缥缈老和尚更是急得要冲出去救你,哪怕自己会在日光下化成灰也在所不惜。”   曦穆彤被他说得难过,黯然垂头。   云之裳道:“还好后来在你需要重塑冰骨时,他来了。开始时,我们都担心他要害你,不过还是澜沧娘娘与你的心灵感应深。她压着我们,让我们再多观察一会儿,若你真有危险,再出手也不迟。不过接下来,他在仙灵塚里为你做的一切,可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虽看不见,但他耗尽内力,为你小心细致地一块块捏骨的动作,都化作倒影映在结界上。他在你耳边说的那些动情的话语,我们也听得真切。澜沧娘娘,可是给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此人无论是说的还是做的,都让我们惊叹,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可以爱得如此纯净,不含分毫的杂念。塑骨七天,在我们看来,他是在将他与你的生命,紧紧相融。想必你还记得,虚境会议时,我们都共同盼望有那么一天,你能遇到一个爱你,又值得你爱的好男人,如今他真的出现了,我们能不高兴,能不为你祝福吗?”   “云大哥,我……我谢谢你……”曦穆彤一颗心被感动得无以复加,已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   断箫带给她的恐惧与绝望,还令她颤栗,同时那份已被玷污的亲情,更令她痛不欲生。现在云之裳的话,就如烈日骄阳下的一缕清风,为她的心送来慰藉,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唯有紧紧握住他的手,在心里体会,那泪水究竟有多苦涩。   云之裳扶着她,一步步走向洞口。   经过断箫身边时,二人都没再看他,他也只是丧魂落魄地斜倚在石壁上,一张惨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眼看二人就要跨出紫鸢洞,身后忽然传来清秋无忧一声怒吼:“且慢!”   他们闻声驻足,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   “彤儿爱上的那个男人,那个羽风先生,究竟是谁?你们把话,把话说清楚再走!”清秋无忧气急败坏地质问。   曦穆彤站在洞口,神情清淡地望向东方出现的一抹鱼肚白,答道:“我爱上的,是妖王狞灭天子。”   她语气虽轻,却充满坚定与自信,说得清秋无忧一屁股摔坐在地,却再也不知该怎样阻拦。   在云之裳的大力协助下,曦穆彤终于逃脱险境,回到了稽落山。   当她再次面对漫山的青青翠竹,作出了一个令自己心颤,却又觉解脱的决定。这个决定,很早起就在她心里酝酿,经过断箫那一闹后,已成定局:她将心甘情愿地走上一条不归路,为了他,也为了与他那份执着的爱。   决定做出之后,她利用一天时间,将山中事务安排妥当,到下午时,又将仙符帅印等物品封进一只锦盒,带去了浮生殿。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共赴鬼山之见面   曦穆彤逃出断箫的魔掌,回到了稽洛山。   安排好山中事务后,她带着一只锦盒,走进了水铃儿住的浮生殿。   浮生殿,曾是她的爱徒,竹月的长居之所。尽管几年时间过去,她只要回到这里,就依然还能感受竹月那无处不在的,高大的身影,甚至不管走到哪一处角落,都还能清晰体会,他的每一分呼吸。   可是就算事实残酷,她也不得不冷静接受:竹月已逝,不可轮回,除了回忆,他再也不会以任何形式出现。   所以最近,在作出那个可怕的决定之后,她就止不住要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自己也从六界中离去,且不入轮回,是否就能有一天,在宇宙边缘的某个虚空里,与他再度相逢?   她走进书房,现在这里的主人是水铃儿。   眼见书桌被这孩子弄得乱糟糟的,书本纸张乱放,毛笔也不挂上笔架,却又不许噜噜随便动他的东西,她只得怜爱地一笑,帮他把屋子收拾整齐,然后静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直到日落西山--她实在舍不得离开浮生殿。   夜幕降临,与狞灭天子相约的时间已到,曦穆彤必须要走了。   她将锦盒托付给噜噜,千叮万嘱地要他必须将此物亲手交给水铃儿,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向百香谷,进入了玄冰洞。   龙牙镜里,狞灭天子正背着手,站在苍茫径旁等她。   在经历过一场噩梦般的浩劫后,能再次与他相见,曦穆彤唯一想做的,就是一头扎进他怀里,任他抱着痛哭一场,说不定哭出心中所有的惊恐与委屈,一切都能好起来呢?   这愿望虽然强烈,最终却只化作了简单一句:“彤儿,让先生久等了。”   狞灭天子对她牵挂得紧,确实很早就来了。当听见她轻轻的脚步声从迷雾方向传来,心里高兴非常,忙转身相迎。   可他一见她那脸色,灰暗里透着惊慌,一颗心就沉了下去,知道这几日里,她一定又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并未急于询问,思量等到了合宜之时,她自然会实言相告。如若不然,他再问也不迟。   二人皆是不语,只是深情对视许久,他才开口道:“彤儿,你看上去如此疲惫,是身体不适吗?”   曦穆彤笑笑,闪烁地答道:“有劳先生挂心,彤儿一切安好,只是连续几日研究江南君留下的难柯山地图,稍有困倦而已。”   狞灭当然知道她所言非实,便不再问,故作轻松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彤儿没事就好,那我们启程吧。”   说罢,就要伸手就去点那路标。   “先生请稍等!”曦穆彤急急拦他,   “彤儿在这里,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吗?”他忙缩回手来。   曦穆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出现在脑海里的人,却是水铃儿。她在离开稽洛山之前,已给他留书一封,嘱咐他开始修炼万宇诀时,务必请羽风先生带他入宇宙虚境。   这几日来,生的事情纷繁复杂,她那信写得极为仓促,根本就还没来得及与狞灭商量,更别提已征得他的同意,所以若不在此地抓紧时间说清楚,后面怕是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抿紧唇,略一迟疑后试探地问:“彤儿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能否应允?”   狞灭听她说有所请求,想都没想便点头道:“你说吧,只要是你的事,我什么都答应。”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共赴鬼山之请求   龙牙镜里,曦穆彤在苍茫径边与狞灭天子相会。   二人即将启程,曦穆彤却在狞灭按向路标时叫住他,向他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狞灭等她说出所求何事,她略带迟疑地问:“铃儿目前身在何处,想必先生是清楚的吧?”   狞灭道:“这是自然,他正在西天混沌谷,助鬼叔叔帝神登基。”   曦穆彤点头道:“正是。待他此项任务完成,便将进入指天禅第七层,万宇诀的修炼阶段。万宇诀是指天禅终极,而指天禅又是世间第一神功,凭铃儿一己之力,恐难以入境。如若他在这最后关头走火入魔,后果可不堪设想。所以不知先生,到时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她提出的竟是这个请求,狞灭听得一愣。   他确实身怀绝技,不过那绝技,可是邪功灭天咒。灭天咒虽号称与指天禅同级,但常言正邪不两立,他又怎能用邪功的修为,引领水铃儿修炼正功?   便反问道:“彤儿,水铃儿可是你的徒孙。他指天禅初级的入境,由飘渺僧引领,一直到第六层,又有他师父竹月,在冥冥中相助。照理说来,这第七层的最终极,应该由你引导。你的宇宙虚境强大无比,必然可保他修炼的安全,你却为何要来求我?”   “先生……这是有难处吗?”曦穆彤见他问得详细,道是他不肯,黯然垂下头去。   “不是不是,彤儿不要误会,我若以灭天咒之能量引水铃儿入境,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   听他话到后面显出的犹豫,曦穆彤明白了他心中所虑,笑道:“先生是怕指天禅与灭天咒正邪相冲,对铃儿的修炼不利,对吗?”   狞灭不语,只点了点头。   曦穆彤道:“先生多虑了。指天禅为修心神功,心境之宽广罗天下,若只能容正不能容邪,岂能占据武学颠峰的宝座?并且,先生别忘了,这两项功夫的创始人缥缈僧与枯朽道长,现在可是好友,共同住在曦穆灵珠里呢。”   她这一番话,算是打消了狞灭天子的顾虑,于是欣然应允。   曦穆彤见他答应,压在心头的大石落地,喜道:“铃儿在练万宇诀时,能得先生这样的高人指引,必定万无一失,彤儿在此,先代他拜谢!”说罢,竟俯身拜倒。   她这些举动,看得狞灭更加忧心,忙拉起她道:“彤儿过誉了!单凭铃儿与你,以及与稽洛山的关系,就算让我付出生命保护于他,我也在所不惜,你有何需这样客套?只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不能亲自带他入境的原因!”   他看似坚决要问出答案,曦穆彤只好飞快地想了一想,答道:“我身为他的师祖姑姑,与他关系走得极近,这样反而对他修炼不利。先生曾与他在梨花坳相处,他对你又极为敬重,所以彤儿认为,你比我更适合指导他。”   这样牵强的解释,狞灭自是不信,再联想她此时不安的情绪,暗道:“这会不会与她近日生的事情有关?”不过估计再问,也再问不出什么,只好假装相信。   曦穆彤以为在他面前过了关,松了口气,却不知他心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彤儿,你究竟要我担心你到何时?”   既已安排好水铃儿万宇诀的修炼事宜,曦穆彤便再无牵挂。于是狞灭按动路标,二人顺着阡陌小径,踏上了去往难柯山的路。   有了妖王的控制,苍茫径再不会疯疯癫癫,将人像卷心菜似的夹着一路狂奔。路标按下后,它就服帖地贴到地面,让他二人可以毫无顾虑地踩上去,脚踏实地向前行。   他们一边走,一边共同研究地图,寻找对策,不知不觉间,已到达殍幽湖。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共赴鬼山之殍幽湖   狞灭与曦穆彤二人沿苍茫径,一路向难柯山而去。   按江南君提供的地图指示,难柯山深藏在殍幽湖下,被湖水层层覆盖,从外面看,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唯一的进山途径,就是跳进殍幽湖,从水鬼阵,说白了也就是一大片死人的残肢断臂丛里穿过去,才能到达隐于湖底的山里。   此山共被划为四个部分,进山即见的是前殿,叫鬼林宫。鬼林宫后,是鬼山的核心地段,分为两块,分别名为六层塔与锁鬼坡。最后一部分占地最广,几乎是前面三处的面积之和,因为那里是鬼兵校练场。   地图虽无明确的文字说明,但上面的每条线和每个点,都画得清楚明白,所以他们无需费多大力气,便能将四个部分前后关联,推理出个大概的行进路线。   看罢地图,二人均觉得不可思议。   那江南浣姝死时,不过是一个年仅十六的芊芊弱女。就算她从一出生,就开始学习各种兵法要术,也不过是活了区区十六年,却能在百年之内,脱胎换骨成为一个有能力画沙聚米、决策千里的军事之才,同时指挥着千军万马。她这变化,仅是因为拿了一个假鬼王的头衔吗?这实在不足以为信。   若真要分析原因,恐怕只得两种解释,一是她以那掀天揭地的狼子野心作为动力,常激体内的潜能,快获得了这种能力。第二种解释……   狞灭与曦穆彤目光相触间,领会到他们其实正想到一处,就是她与南风背后,还有更大的暗黑势力,在把持大局。   不过不管这个鬼王有多么通天的本领,她来自于江南世家的这个事实,都无可改变,也就是说,江南世家五百年忠义的名号,因出了她这样一个败类,已给毁光殆尽。   难柯山有殍幽湖作为掩护,同时云清还用她鬼王的法力设下结界,可谓是保护得固若金汤。山里面积广大,且过去密语修罗设下的机关遍布,曦穆彤对如何能将其一举摧毁,十分犯愁。   狞灭天子见她一张冰颜,少见地现出愁容,忙柔声安慰道:“彤儿莫怕,我既陪得你来,自是已有对策。”   他的语气,还有他说的话,都如甘泉般滋润着她一片荒芜的心。   不过她生怕被他察觉自己的异样,强作笑颜道:“彤儿就知先生对如何摧毁这鬼山,一定已有周密细致的计划,否则不会这般胸有成竹地陪彤儿前来。不知先生,现在可否透露一二?”   狞灭天子指着地图道:“上次在密林里,我已告诉过你,尚在梨花坳时,我就已得知难柯山的存在。尽管那时我误以为此山是魔族地盘,但始终觉得这种邪恶处所,若能有仁人义士跳出来,将其铲除是最好,所以便时常思考最佳的对付办法。现在看过地图,再结合过去所想,我便得出结论,摧毁难柯山的核心之处,是在这里。”边说,手边指上了地图里的一个位置。   曦穆彤凑过去看,惊道:“你是说这鬼山的心脏,就是六层塔?”   狞灭点头道:“表面上看,校练场积聚着整个鬼兵部队,力量最大。可六层塔里有煅魂池,那才是云清组织军队的命门所在。只要端掉这命门,我们便可获胜。”   二人就这样边走边谈,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殍幽湖。   这里与云之裳之前的描述,以及地图上标的颜色,完全相符,果然是漆黑一片。不仅如此,因为有大量鬼魂聚集而产生出负能量磁场,火折子之类的东西根本用不上。   曦穆彤刚想在指尖耀出指天禅星光,却被狞灭天子在黑暗里握住双手,与她玩笑道:“要不,我们不要光,就在这黑暗里靠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共赴鬼山之怕黑   来到殍幽湖边,曦穆彤刚想在黑暗里点出指天禅星光,两手却被狞灭火烫的手紧紧握住,想与她在黑暗里,相依相偎地往前走。   刚经历过断箫带来的惊魂时刻,曦穆彤余悸难消,虽然一再在狞灭面前强撑,但现在忽陷黑暗,又被他捉住双手,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断裂,失声尖叫:“不!我要光!给我光!”   狞灭心头猛地一抽,就觉得她不单是手,连整个身体都忽然间抖得不能自己,实不敢再开玩笑,手上也不敢怠慢,急急放开她,由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再手掌轻拂,顿时,一片明亮又柔和的炫光由夜明珠出,殍幽湖的黑暗,便被这炫光驱散了一半。   他这时再去看她,就见她如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双目紧闭,脸灰得像鬼一样可怕,双肩缩成一团,嘴唇则血色全无,   她这副模样,着实让他大为吃惊,心想堂堂曦穆仙,千年间已勇闯多少龙潭虎穴?就其胆识来说,得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能让她突然变得怕黑?   他再也忍不住,心疼地一把抱住她,大声问:“彤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两天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快说出来让我知道!”   得到光之后,曦穆彤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终没能把持得住,很是懊恼。   她挣脱他的怀抱,淡然道:“没什么,只是这几天,过于担心铃儿了。”说罢,继续沿石滩向前走。   “曦穆仙!你站住,告诉我是怎么回事!”狞灭忍无可忍,在她身后大喊。   曦穆彤停下脚,背对着他,悲凉地笑道:“我是曦穆仙,可我,也是一个女人。”   “这……”她这样一说,狞灭再也无法言语。这句话,加之她之前的种种表现,他多少已能猜出来一些。可他猜到之后,还能继续逼问她,刺激她吗?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殍幽湖清晰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片湖面积不大,但湖水浑浊,水里淤泥翻滚,一团团类似水藻的东西,黑乎乎在湖面漂浮,还时不时飘送来阵阵酸腐的臭味。靠近他们脚下的湖水里,竟然荡着一只幼童的小鞋。   曦穆彤问狞灭:“你准备好了吗?”   狞灭吃惊地反问:“难道,我们就这样直接跳进去?”   曦穆彤不语,微笑地抬起禅指,平云诀念到“断水”时,湖水已被她巨大的禅力向两边拨开,中间让出一条细细的通道,正好容他二人通过。   “指天禅一层,就已被彤儿修练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地,真不愧是世人景仰的曦穆仙!”狞灭不住赞叹,与她一起踏水而下。   湖水分开处,那些挥舞着的残肢断臂,与颗颗亮着獠牙的头颅,见有两个活人出现,个个都拼了命地想冲破水幕的阻隔,欺向他们,却被曦穆彤用灵力牢牢锁在湖水之后。   于是这些断肢显得激愤异常,在水里不断翻搅跳跃,将整个殍幽湖都旋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湖水本就肮脏浑浊,再被这些水鬼一搅,殍幽湖里更是一片昏天黑地。   二人看向两边,只见水里到处漂浮着头与皮肤,水鬼们无法靠近他们,便开始互相撕咬,于是又弄得湖里血沫肉浆,四处纷飞。这场面之恐怖,哪怕是经历过各类险境的妖王与仙,也觉心惊肉跳,有点招架不住。   这条惊心动魄的湖水路,二人感觉简直像走了一年,才终于抵达殍幽湖底,那鬼王的难柯山,已清晰入目。 第四百章 共赴鬼山之鬼林宫   曦穆彤用指天禅的平云诀,在殍幽湖里开出一条通道,二人顺通道而下,来到了难柯山前。   就算已通过殍幽湖,此山也被云清用鬼王结界严密封锁,若轻易触碰,极有可能因惊动她而导致行动失败,这个难题,又开始令曦穆彤为难。   狞灭天子竟无此顾虑,抬手就要挥出妖王金光刃,破解结界。   曦穆彤见状,吓得赶紧去拦他,他却不在意地问:“你既知铃儿现在何处,难道不知这鬼王在哪儿吗?”   曦穆彤一愣,答道:“她忙于争夺帝位,自然也在混沌谷。但她在哪儿,又这结界何干?”   狞灭狡黠地笑道:“你别忘了,混沌谷可是旧神族皇宫的所在地。就算旧神王朝覆灭,五百年前那神圣的影响力也不会完全消失。鬼王的法力被神力压迫,她在帝神宫废墟上,肯定什么都感觉不到。”   曦穆彤仔细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也是心下甚喜,道:“先生所言极是,恶鬼既然正在争帝,想必这难柯山的守备也会松懈。我们选在此时将其捣毁,应该遇不到什么阻力吧?”   狞灭却是摇头,“彤儿,我知你对云清怀有深仇大恨,恨不得抬手便置她于死地。可你不能让这极度的仇恨蒙住双眼,并因此不辨形势。你已知难柯山有多危险,就算云清不在,也绝非如你所认为的那样容易摧毁。除去里面的机关不说,哪怕是那些困于煅魂池与锁鬼坡的鬼魂,万一被我们放出来,四散逃去,也定会为人间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所以这毁山的方法及步骤,我们必须重长计议!”   曦穆彤听罢,觉得自己确因对云清的仇恨,而过于冲动了,心内颇有自责,便静下来,又问:“那么先生的灭天咒呢?灭天咒的流火有毁天灭地的能量,若你使出此功,是否能将这鬼山连根拔掉?”   狞灭道:“等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安置妥当了,我自会将鬼山用灭天咒一举剿灭。”   曦穆彤好奇地问:“先生说的所有事情,是指什么?”   狞灭道:“长期以来,云清都在伙同我亚父四处抓捕那些身强力壮的人,杀死他们后,再将他们煅炼成鬼兵,以至这山中冤魂众多。我若冒然毁山,他们便会随流火灰飞烟灭,从此再无机会转世。难道你忍心看那样多的无辜死难者,彻底失去重生的机会吗?”   狞灭的话,马上就提醒曦穆彤想到了,云之裳提及的云南募须神族族长达瓦央吉。   “先生思虑周全,对苍生又满怀眷顾之心,着实令彤儿佩服!”曦穆彤敬佩地望着他。   狞灭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相比稽洛山那漫山翠竹,我之所为,实在不值一提。”   他说话时,神态迷人,曦穆彤看得有点痴了,但转念想起当前任务,赶快收住神,从衣袖里掏出一颗曦穆灵珠道:“等下我们到要拯救那些冤死之人时,可以用上这个。”   狞灭点头赞道:“如此甚好!”   商量完毕,二人开始着手打开结界。   即便云清因此时身在混沌谷,感知不到结界的触,难柯山也是鬼兵兵营重地。万一他们一进去就惊动那些兵,处境可照样堪忧。   狞灭不敢大意,凝神聚气一番,再将气息贯于双掌,向左右分拉,让掌间金球幻生而出。当他再度击掌时,金球炸裂开来,金色的梨花飞起,被他抬手轻扬,于是金光刃闪现。   他手持金刃,往结界上划出一纵两横,然后一推,一道透明的小门,就出现在二人眼前   门既已开,狞灭调皮地作出“请”的手势,与曦穆彤一道走了进去。   乍看这难柯山里,除了头顶污浊的湖水飘荡,其他方面似乎与普通山林无异。   但再走得深些,便能现,那些生长在山里的树的叶子,墨绿中透着黑气,色彩极为诡异,同时开始有蓝色幽灵之火,不时从他们身边飘过。   通过云之裳之前的讲述,曦穆彤料定他们已站进了鬼林宫,只是树木尚未变作支撑宫墙的柱子。这些树,每一棵里都藏有死人的灵魂,是不可随意触碰的。并且他们若破解不了这鬼林宫的机关,就无法进入煅魂池。   果不出她所料,二人在树林里转悠许久,也始终是在原地打转。   狞灭不再盲目向前,站住脚细看四周,对曦穆彤轻声道:“我明白了,既然这里被魂魄占据,自不能与其他处相比,我们是找不出,东南西北这四个方向的!” 第四百零一章 共赴鬼山之树魂   二人进入难柯山后,站进了一片树林。曦穆彤细加观察,确认这片树林正是鬼林宫。   狞灭则分析出了他们走不出树林的原因:每棵树都因被植入人的魂魄而成为树魂,由此正常的生命磁场被打乱,导致难柯山里的东南西北方位混淆。云清把这种混乱当优势,设计出树魂阵,以困住闯入者。   曦穆彤的视线扫过那些树木,对狞灭道:“让我试试,看能否在这里找出一位向导。”然后猫低腰,压低嗓音,在树丛间呼唤:“达瓦央吉族长,达瓦央吉族长!”   连唤几声,虽有几棵树拨弄得树叶沙沙作响,似是回应,却没有一棵是她要找的人。   曦穆彤略感失望,正打算放弃,不远处却有一棵倒在地上,貌似已经枯萎的树,忽然猛烈摇晃了几下。   曦穆彤与狞灭一惊,道是终有所现,赶忙面露喜色地奔了过去。   可奔到近前,二人就看糊涂了,这棵树除了枝头还勉强挂有几片黑绿色的叶子,其他部分都与干柴无异。   “枯树怎可能装载灵魂?是我弄错了吧。”曦穆彤歉意地笑笑,打算往回走。   狞灭却拉住她道:“别走,只怕你要找的央吉老族长,就是它!”   曦穆彤见他如此肯定,奇道:“先生因何作出这样的判断?”   狞灭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则俯身趴上枯树,侧着耳朵细听,听完后,脸上笑容绽露,手掌运力掌心变红,又一掌向那焦褐色的树干拍去。   他这举动来得突然,曦穆彤轻声惊叫,却见那截枯树还真变成柴,被他燃成了一团火。   “先生,你这是何……”她刚想问他是何用意,却见火里“嗖”地窜出一道晦光,直插进狞灭眉间,随后他双肩猛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曦穆彤大吃一惊,以为他遭到树魂袭击,急欲出手相救,他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变得苍老又怪异。   “曦穆仙,这位公子没事,我只是暂借他的身体一用。只要你保证我不在他脑子里化散,他就不会受到伤害。”   “这……”曦穆彤愕然,这才明白站在眼前的人,暂时已不是狞灭天子。   “难道你是,我正在找的人?”她问,但见狞灭妖王仪容优雅,却出来这样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又觉古怪滑稽。   “正是,我就是慕须神族的前族长,达瓦央吉。曦穆仙,在五百年前的神族篝火晚会上,我曾远远见过你,那时你伤重未愈,看起来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曦穆彤听他提起往事,浑身一颤,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过,于是赶快岔开话题道:“达瓦族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现在还好吗?”   达瓦答道:“曦穆仙,我已经不行了。你能看到,我这魂魄寄居的树正在枯死,等最后一点绿色消失,我也就将烟消云散,再不可轮回了。”   “什么?”曦穆彤听得心寒,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样帮你?”   达瓦道:“你好心帮我,我很感激,不过大概已经迟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撑下去了,但是我求你,帮帮那些人。你看见的那些树,只要能焕出新芽,就说明里面的魂魄是鲜活的,还有力量去转世投胎。如果你能用你的灵珠收了他们,此功德便胜造七级浮屠!”   他话音一落,整片鬼林宫里的树木皆出“沙沙”声,犹如在呜咽。   曦穆彤听得心酸,忙点头答应,又问:可等我救下你们之后,又该怎样走出这鬼林宫,去往后面的煅魂池与锁鬼坡呢?”   她问完这话,狞灭就开始在俊脸上挤眉弄眼,似在思考,等松开后才答:“不要惊动睡在树顶的食尸修罗,不要让天地合为一体,当两颗树重叠时,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弱,狞灭的脸色,也越来越灰。 第四百零二章 共赴鬼山之修罗   有了狞灭的帮助,曦穆彤总算能找到曾与云之裳交谈的达瓦央吉。≦她还有许多话想问他,奈何他魂魄虚弱,已撑不下去。   她一见狞灭黯沉下去的面色,就大叫“不好”,知道达瓦的魂魄就要在他脑子里化散,急忙手掌微翻,握住一粒曦穆灵珠,又飞快地举起来向他的眉心对去。   一道纤细、又清亮透明的光束,从乳白的珠子里出,那道晦光如得召唤般,缓缓离开狞灭的眉间,与灵珠的光束汇合,然后由它牵引,一直钻进了珠子。   曦穆彤再低头看,珠子里已有一星微光在跳跃,那便是达瓦差点散去的魂魄,于是高悬她的心终于落下--这魂魄无论已有多么虚弱,只要进了曦穆灵珠,开始汲取珠子里的养分,就再不会幻灭。   狞灭在达瓦离体后,也立即恢复了常态,眉间的火符妖印连闪几下,说明他的精神回来了。   曦穆彤以为他被占用意识后,定不记得刚才生过什么,所以急欲解释,未待开口,他就笑道:“彤儿多虑,老族长的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可惜我就长了一张嘴,只能借他先用,故而插不上话。”   曦穆彤更加吃惊,迷惑地问:“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何你能断定,老族长的魂魄确实是藏在枯树里呢?”   狞灭道:“这很简单,我体内含有火血,温度极高,凡遇鬼魂的阴寒,就会反应强烈。我在靠近枯树时,察觉确实是有魂魄藏在里面,于是贴上耳朵细听,又听见魂魄在微弱地重复两个字,是我。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你找寻之人,还需怀疑吗?我就大方地把脑瓜出借给他咯。”   曦穆彤听得连连点头,小心将装有达瓦央吉魂魄的灵珠收好,又取出另一粒,对他道:“受老族长之托,我要收入这鬼林宫里所有的冤魂,并带出去助他们重新轮回。”说罢,就要跃上半空。   狞灭拉住她道:“且慢,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你忘记族长刚才的话了吗?在这树顶,睡着食尸修罗,千万不能惊醒它们。若是大动作收集魂魄,你就不怕把它们唤醒?”   曦穆彤听他说得有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狞灭建议道:“不如这样,老族长既已告知穿越鬼林宫的方法,我们就先去处理煅魂池与锁鬼坡的事情。等向外撤离时,再收走这些树魂,那时就算惊动食尸修罗,也无妨了。”   曦穆彤点头赞成,二人刚要试着去找两棵重叠的树,树林里却忽然风起,且风里还夹杂一股类似腐尸的恶臭。   这是有事要生,二人目光一碰,各自会意,忙牵起手,一起警觉地向后退。   但这里既无明确的方位,他们无论怎么退,也找不到可以躲避的角落。   正在思考对策,就有一条灰黄的怪影从眼前掠过,其度之快,他们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第一条怪影过去,树林仅安静几秒,便生了大的骚乱。只见树枝之间,更多灰黄色怪影一条条出现,如闪电般在他们身边穿梭,且数量越来越巨。   “不好,是食尸修罗!它们醒了!”曦穆彤惊呼,同时翻转手腕,指天光剑就要出手,狞灭急忙按住她,手指抵在唇上,暗示她禁声。   曦穆彤点头,屛住呼吸,与他静静并立。   他们这时才想明白,必定是一众树魂见到有人来救他们脱离苦海,激动之下树身晃动剧烈,惊醒了那些怪物。   狞灭天子判断没错,那些修罗如灰黄色的破布片般围绕着他们,身体如雀鸟,却没有羽毛,飞过时,会时不时擦碰他们的手背与手臂。   原来这些食尸修罗,是不能视物的。 第四百零三章 共赴鬼山之天空   鬼林宫里,树魂们因急于离开鬼山而出响动,惊醒了沉睡在树顶的食尸修罗。   当修罗从身边掠过,曦穆彤与狞灭天子就觉这些怪物的触感冰凉又粗糙,若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它们擦碰,还会红肿疼痛。究其原因,想来是因为它们身上携带的尸毒所致。   得益于这个现,二人明白了南风长老炼制巨虫的虫源,是来自何处。想必巨虫都曾是这些食尸修罗身上的寄生虫,本来毒性不大,但经过丹炉加工,生异变,长成巨大的蚕虫,蚕虫尸毒加剧,变得剧毒无比。   此番捣毁难柯山,若是在端掉鬼王老巢的同时,还能顺带消灭这些害人的修罗,以阻断南风长老银珠火与巨虫阵的来源,不就相当于卸去他一条手臂吗?想到此,二人心中都十分痛快。   曦穆彤拥有寒冰体,修罗们就算在她身边穿来钻去,也现不了她的存在。可狞灭与她相反,火血体燥热无比,体温颇高,所以尽管站立不动,还是被一只修罗现,立即出刺耳的嘶鸣,召集来大批同类,凭借对温度的感觉,就向他压去。   “先生--”   曦穆彤见他遇险,岂能坐视,“当啷”一声,紫色指天剑就从手腕蹿出,笔直地朝第一批扑过来的食尸修罗斩落。   连续斩伤几只后,修罗吓得不敢再强攻,暂时向后退去。可紧接着,新的麻烦来临,他们因搏斗的动静过大,惊动了鬼林宫顶的天空,天空抵着昏暗的湖水,开始向下倾压。   达瓦央吉一共提过两个“不可”,现在可全叫他们遇上了。如果天与地真合在一起,就正好把他二人夹在中间,变成炊饼馅,然后被食尸修罗吃掉。   二人对视一眼,想的都是,说不定被它们啃剩的部分,还得给它们扔回殍幽湖,变成水鬼阵里的残肢。   天空下压的度不断加快,如一个灰黑的盖子似的直往下扣。带树魂的树木纵然高大,也已抵挡不住这压力,树顶的冠叶随风剧烈抖动,开始一齐变矮,并整枝的折断。   二人处境危如朝露,各自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曦穆彤不惜要动用万宇诀,以整个将鬼林宫的天空从他们头顶挪开,狞灭却疾呼:“彤儿不可,那天空是假的,你若用万宇诀,只会惊动后面的鬼兵,让我们腹背受敌!”   “这天是假的?”曦穆彤一愣,正待询问,却见狞灭盘腿闭眼地坐在了树间空地上,口里开始念叨着什么。   凡欲靠近他的食尸修罗,听到他念出的絮语,竟全部静止于半空,不再动弹,好像眨眼工夫就化作了一块块难看的化石。再小等一阵,它们便汇合在一起,以雷霆之势怪叫着,向天上冲去。   几百只修罗同时冲顶,力量不可小觑,本在下压的天空,被它们大力冲击着顶起,竟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逃生时间。   狞灭见时机到,不由分说地拉起曦穆彤,大喊一声“快跑”,就见有两棵树一前一后地拦在了前方,乍一看去,它们好像真是重叠在一起。   “两棵重叠的树出现了!”狞灭几乎是在欢呼。   曦穆彤生怕撞到树上,还想往侧边绕,却被狞灭拽着,一头向树干撞去。   “啊--”   曦穆彤失声尖叫,眼看就要撞上树干而头破血流,谁知到了树前,如碰无物,两人身子一晃,便已到了另一端。   继续向前跑出很远,二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再回头看,那鬼林宫已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们成功逃出来了。 第四百零四章 共赴鬼山之破阵   鬼林宫里,狞灭不知念出什么符语,令本来在向他们进攻的食尸修罗,反而掉转头帮了他们。   曦穆彤难以置信,娇喘吁吁地问他:“先生,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这其中有何玄机?”   狞灭先定下神,等双颊的潮红退去,又伸手为她抹掉沾在脸上的泥土,嘻嘻笑道:“我只是在碰运气,不想真叫我给碰上了。食尸修罗前身为密语修罗,听命于华夏帝。它们是被云清施了鬼术,才沦落到今日的惨状。我赌的是,就算它们外形大变,心智丧失,其实对于遭迫害前的生活,也尚有残存的记忆。所以在它们的潜意识里,是痛恨云清,痛恨鬼族的。它们袭击我们,完全是因为遭鬼人控制,身不由己。”   “原来是这样!”曦穆彤听完后暗想:“若我能用耀海诀,唤醒它们对于以往的记忆,是否就可助它们破除鬼术,重获自由,重新效力于新神族?”   狞灭不知她的想法,继续道:“若论最终制服它们,并反转来帮我们,唤醒它们的潜意识还不够。当年我父亲和南风入侵神族,我随后赶去,见南风要烧毁帝神宫里的书籍,我便以喜爱读书为由,帮他们抢下了大量文献资料,其中就有给铃儿的旧版神宫地图,以及这操控密语修罗的口诀。食尸修罗是密语修罗的异变,我也不知那口诀是否还能奏效,但经刚才一试,竟还管用。”   “哦,先生果然是处处皆有妙招!”曦穆彤对他,实在又敬又爱,又问:“那这鬼林宫里,天地相合的机关,也是它们帮忙破除的吗?”   狞灭摇头道:“这倒不是。难柯山被殍幽湖水包围,沉于湖底,根本不可能有天。所谓的天,不过是湖水形成的虚像。   “虚像?这么说,就算天顶压下来,我们也不至于真的就给压死?”   狞灭道:“这天地相合的机关,按我从史载资料上查询,确实是密语修罗为防遭入侵者袭击而设,不过后来被云清利用,作了改进。”   “改进?什么样的改进?”   “她对树林的影子作了改进。树影被鬼林宫顶的湖水映照,云清通过法力,将水里的影子变换角度,反投回树林,将树影与真树两相混淆,我们分不清虚实,所以跑不出来。”   “这么说,我们眼里看到的,有一半是真树,而另一半只是树的影子?”   狞灭道:“你现在懂了。如果要作出推理的假设,我们面前就会出现三种情况:两棵真树,一真一影,以及两道树影。我受老族长启,确认真正的鬼林宫出口,是两棵重叠在一起的树,所以就专门留意了。当然,唯有那两棵树同为倒影时,才能算作是我们的逃生机会。”   曦穆彤听他说到这儿,对于鬼林宫暗藏的玄机,才算已知晓得通透。   但她还有不解,问道:“先生又是如何判断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道树影,而不是真树?”   狞灭道:“这就得感谢食尸修罗了。刚才我念出符语,催促它们将湖水上推。树影哪怕被法术隐藏得再好,湖水若有波动,其影像也会出现轻微的扭曲,真树却不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要判断出现面前的是影还是树,就不难了。我一见机会出现,就拉着你逃出生天。现在既已有人逃出鬼林宫,云清法术就被彻底破解,无论是树魂阵,还是天地闭合的机关,估计都已经作废了。”   曦穆彤对他的观察力,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加确信自己安排由他来引导水铃儿修炼万宇诀,为明智之举。   二人稍事休整,便打算继续前行,去往那六层塔。可他们刚刚抬脚,各自就是一声惊呼,一齐向半空跃去。也亏得他们极快的反应,才刚好躲过了一排飞射而来的毒针。   但未待他们站稳脚,第二排毒针又已到面前,曦穆彤不再躲避,而是拉开一道光幕结界将毒针挡在外面。   结界刚刚拉起,就听“嗤嗤嗤”几声响,毒针全部插在了光幕之上,随后透明的光幕竟然整个变黑。   “这针上的毒竟有这么厉害!”曦穆彤惊道。 第四百零五章 共赴鬼山之鬼兵   狞灭与曦穆彤成功穿越鬼林宫,正待进入煅魂池,却又遭到毒针袭击。   曦穆彤惊讶于那些毒针如此厉害,狞灭道:“不错,这些毒针来自于用人血培养出的血针花。此花无论是根茎还是叶子,都剧毒无比,不过最可怕的,还是被巨大的花盘扣上头。若是身上有伤口的人沾到这毒素,即刻便会因毒入心肺而死亡!”   血针花,应该就是当年在泰山脚下,南风长老用来暗算四灵的暗器。曦穆彤眼中的仇恨之火燃烧,恨不得立即就去将培育这些毒花的血池捣毁。   狞灭手指了指,她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树林消失,刚才来的地方,鬼林宫已现,云之裳曾在虚境会议上描述的血池、池边花、带鬼字的蓝色荧光殿墙、骷髅头的鬼王宝座,甚至殿墙上几只眨来眨去的眼睛,都一一出现在眼前。   狞灭天子与她躲在结界后,避过那几只监视的小眼睛,冷笑道:“进入鬼山前,我就已提醒过你,云清虽然不在,她那几个手下却也不是吃素的。若无你拉出的结界,我们可就要被那些眼睛逮个正着了。”   曦穆彤又是一惊,忙问:“你是说那些眼睛,是真有人,哦,不对,是真有鬼在殿墙后盯着我们,而不是设出的虚像?”   狞灭道:“当然!如果我调查不错,云清手下共有四大将军,分别名为惠秋、颜九、樱柳和斐乔。这四鬼各怀绝技,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那惠秋,可变换各种形状,所以通常通过伪装害人。颜九,也就是正留守在难柯山这位,厉害的是眼睛,可以一只眼散作几只,飞往四方纵览全局。樱柳腹大无穷,无论砖石金属还是木头,皆能吃进肚子里。斐乔所擅长的则是歌喉,能用歌声对人产生迷幻作用,以杀人于梦幻中。据我观察,鬼林宫如此安静,应是鬼族现已开始四处活动,配合我亚父或其他势力部署雪狼泣月之夜开始的灭世阴谋,故而已将大多数兵力派出去。这难柯山不用问,就全交给颜九看守了!”   曦穆彤忽然不说话,只是双目满含深意地看着他。   狞灭见她这副神态,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曦穆彤感慨道:“先生无须再向彤儿隐瞒,你既已将鬼族之事调查得这样周详,就算我不提这次行动,你也已有自己前来的打算吧?就如,上次捣毁西海私狱一样。”   狞灭见一直以来的心思被她识破,便不再避忌,含情脉脉地冲她一笑,道:“看来不管我藏何想法,迟早都能被你现。罢了,我就实话实说,我确已有捣毁鬼山的计划,但不想你比我更急。对我来说,这计划早或晚实施,都是无妨,但无论如何,我也绝不能让你单独以身涉险!”   曦穆彤心头涌上暖意,避开他炽烈的目光,垂着头问:“下一步,我们就要开始毁那六层塔里的煅魂池,先生又有何计划?”   提起煅魂池,狞灭脸上恨意顿生,叹道:“任何鬼魂,都无法与这难柯山的相比拟。这里的鬼,并非人死后才魂魄离体,而是那鬼王派人四处掳掠人口,将灵魂由活人体内剥离,再将鲜活的魂魄,扔进煅魂池用施咒的火硝水炼制百日。用这种残忍的方法炼出的鬼魂,魂体异常刚强坚硬,普通刀枪根本伤不了。所以这般训练而来鬼兵,云清称他们作钢魂兵。”   手段凶残若此,哪怕是曦穆彤拥有寒体,听起来也全身冷。钢魂兵,这种士兵的名字都叫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们刀枪不入的特征,其强大的攻击性可想而知。   “我明白了!”曦穆彤忽然轻声惊叫:“这就是为什么,殍幽湖里那些残肢断臂还能活动的原因!灵魂在人的**还未死亡时生生剥离,不就是说人还活着吗?所以云清一直在拿已失去灵魂的活人喂养那些食尸修罗!” 第四百零六章 共赴鬼山之冤魂   通过鬼林宫后,二人合计要如何进去六层塔,以销毁煅魂池。 曦穆彤这时才明白,原来狞灭在她之前,便已有捣毁鬼山的计划。   说起殍幽湖里的水鬼,狞灭道:“你猜得很对。这些由**剥离的灵魂,对于生前最后的记忆,就终止在煅魂池里。等百日的煅造时期过去,生前为人时的回忆,就再也不复存在。在煅魂过程中,他们被不断灌输一个概念,鬼王云清就是他们唯一的主人,唯一他们要在世上效忠之人,所以成为鬼兵后,他们会非常忠实于鬼王,至死都不可能叛变。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搅动煅魂池,唤醒那些尚未失忆的灵魂,让他们逃出去,汇集到鬼林宫,再一层层将池子毁掉。这样一来,云清就再也没有煅魂工具,从而永远失去了鬼兵的来源。”   曦穆彤道:“我们毁了这处,难道她不会再寻新地点,重设煅魂池吗?”   狞灭摇头道:“这里机关结构如此庞大,可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设立的。难柯山是她的大本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上哪里去找出个一模一样的地方?并且雪狼泣月之夜将到,我只怕她也来不及找了。”   “嗯,先生说得在理!”曦穆彤点头同意,算是安心了。   狞灭道:“等我们完成里面的任务,再从鬼林宫收走所有魂魄,我就可以用灭天咒,将这鬼山连根端掉。”   说到魂魄,曦穆彤猛然一惊,问道:“先生刚才提及,将煅魂池里的冤魂赶去鬼林宫,以用灵珠收集后助它们转世投胎,那么其他处的冤魂,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狞灭道:“彤儿提醒得极好。鬼山庞大,鬼魂众多,我们当然不能仅救煅魂池里的怨灵。这里面,还有不少仙族与魔族人,他们若是体弱或有病,或年纪太大,被害后就无法成为鬼兵。对于这种人,云清就将他们的魂魄封进难柯山的各种植物,用以装饰她的鬼宫殿,如这血针花,还有鬼林宫里的树木等等。”   曦穆彤只道是树里有人,且只限来自人间界的凡人,却不曾想,连魔人仙人都无可幸免,直听得心头麻,怒火中烧。   “她,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如此残害人命,连仙和魔都不放过,还真是不怕遭到天诛地灭!”   狞灭叹道:“我通过承天司的网络查清这些事实后,也是数度无法入眠。若不将此鬼除去,世间还不知有多少无辜生命要惨遭屠戮,她确实是哪怕被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曦穆彤手伸向腰间,死死按住冰兽鞭,怒道:“早知今日,当初我死都不会让江南君带她离开稽洛山!”   说起江南君,狞灭也是一阵难过,忙对她道:“彤儿,事不宜迟,我们进入煅魂池,释放那些冤魂,然后再整个地捣毁难柯山!”   可曦穆彤还有顾虑,一把拉住他,急道:“煅魂池与鬼林宫的那些冤魂我们都能救出来,可是那些鬼兵,难道我们就由得他们死在灭天咒的流火里吗?”   狞灭眼中划过不忍,却也是无奈,只好实言相告:“那些鬼兵,经火硝水煅炼后,已相当于云清的机械兵,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我们确实是救不了了。”   曦穆彤听得双腿一软,手也松了开去。   她环顾四周,黯然地问:“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被那鬼将军颜九监视,得怎样才能顺利进入六层塔?” 第四百零七章 共赴鬼山之诱敌   合计完毕,二人便要进入六层塔。 曦穆彤为难于怎样逃过彦九的鬼眼,狞灭天子却忽然缄口不语了。   曦穆彤见他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难道先生有难言之隐?”   狞灭拉起她柔软无骨的纤手,轻贴上自己心口,道:“彤儿,如你所说,这是个难题,可不管有多难,我们也得找出最好办法加以解决。这个对付彦九的办法,就是我们不能再在一起,得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你这是什么意思?”曦穆彤的一生里,已无数次孤身在刀山火海里闯荡,就算遇再大的凶险,也不会眨一眨眼,可这次听说要与狞灭分开,竟是满心不舍。   狞灭温柔地看着她,道:“彤儿,你听我说,根据承天司递交的数据,目前鬼族兵力一共是十万。这十万钢魂兵,共向东南西北四海,分散去六万,还有二万散落在其他地方。所以在这难柯山留守的,足有两万之众。散出去的八万我们暂时无力摧毁,但今日若能灭掉这两万,也能令她元气大伤,为我们将来取得六界战争的胜利,创造极佳条件。”   曦穆彤知他说的在理,却不知为何,忽生一点小任性,动动朱唇,又啥都不说。   狞灭看在眼里,划过一丝心疼,继续开导:“我们既然来了,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是单凭你我二人来对付两万钢魂兵,根本就没有赢的把握。所以我们不能硬拼,只能用计。我的计策是,我先从结界后冲出去,与那颜九交手,然后将她引至锁鬼坡。”   “什么?你要用自己去引开那鬼将军?”曦穆彤手一颤,就要滑出来。   狞灭却把她捉得更实,继续解释道:“我正是这打算。锁鬼坡上布满锁鬼的笼子,锁的皆是从煅魂池里出去的鬼魂。煅造完毕后,她们把这些鬼魂用笼子先锁上几天,一来检测它们是否已被火硝水煅透,二来确定它们之后该纳入哪一种兵种的编制。我引彦九去那里后,找机会把笼子里的魂魄都放出来,就能困她一阵。”   曦穆彤听到这里,才勉强开口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把鬼将军、鬼兵全都集中在自己身边,我就去煅魂池,搅动池水放出冤魂,然后销毁池子,你是这个意思吗?”   狞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曦穆彤换上一副语气,斩钉截铁地道:“先生好计谋,彤儿当然赞成。不过我要与你交换角色,由我去引开颜九并放出锁鬼坡上的钢魂,你去销毁池子!”   狞灭知她担心,只好和她半打趣道:“曦穆仙这是信不过妖王的本事吗?我可识得灭天咒呢!”   曦穆彤小嘴一撇,回击道:“我还识得指天禅呢!”   “你……哎呀!”狞灭见她和自己拗上了,有点着急,不愿再争执,略微提高声调道:“彤儿,现在非常时刻,不要再你推我让!你记住,事成之后,我们在鬼林宫的鬼王宝座边会合,收集完所有魂魄后你便离开殍幽湖,由我负责用灭天咒清场!”   说完后再不容她反驳,果断地自己飘身而起,如一只轻盈的燕子般闪出光幕结界,直奔向蓝色荧光殿墙。   “先生--”   曦穆彤想拉他,可他手抽得太快,她根本拉不住,只好忧心地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到得殿墙前,抬手挥出妖王金光刃,一刀劈落下去,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殿墙倒塌,墙后颜九鬼影飘出,怪叫着向他扑来。   狞灭无心与她恋战于鬼林宫,虚挡几下后就连续几个纵跃,向前飞驰而去。   就这几下,曦穆彤再放眼看,两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第四百零八章 共赴鬼山之煅魂池   狞灭于结界后,叮嘱曦穆彤去放出煅魂池里的冤魂,并将血池销毁,自己则跳出结界,引开了驻守难柯山的鬼将军颜九。   曦穆彤想拦他,却根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颜九,一起消失在倒塌的殿墙后。   她飞快地想了一想,想到事已至此,唯有赶快赶去煅魂池,完成池边的任务,再赶去支援狞灭。   想通之后,她撤下光幕结界,踏着一地碎墙瓦砾,按地图的索引直奔六层塔。   在途中,她也遇到几个钢魂兵冲出来拦击,便使用忘心诀,变幻出光影神兵阻截鬼兵,自己的真身则奋力冲进了一处殿堂。   殿堂从外看去漆黑一片,可当走入,任她是已在世间走过千年,就连泰山压顶也心不跳的曦穆彤,骤然间见到的景象,也令她失声惊叫:“我的……天啊!”   只见这处所谓的殿堂,足有六层宝塔那么高,所以得名六层塔。   塔里每一层的上部都为中空,下部用砖石筑成一个池型。除了池边一条窄窄的、可走一人的通道,整个建筑的主体部分,就是那布在正中的血池。   血池上方白白的蒸汽弥漫,池内粘稠的血浆如烧开的开水不断冒泡,出“咕嘟嘟”的声响。   诺大的殿堂里不见灯火,只有血池里的血,在黑暗中闪出殷红的血光,算是兼具了照明的作用。   沸腾的血浆里,数不清的,半透明的幽灵在蠕动着、扭曲着,出嘤嘤呀呀的呜咽之声。而有一些,还在或断断续续,或不成调地呼喊,诉说,甚至唤着什么人的名字。   曦穆彤站在六层塔的入口处向里打量,哪怕随便一估,所有这些血池里的魂魄加起来,也至少得有两万。   “这些灵魂若被她们煅炼成新的钢魂兵,云清的鬼兵兵力又将增加至少两万。不行,我不能再等,得马上动手!可这煅魂池如此庞大,销毁方法若不得当,怕是不但不能尽毁,还会引来校练场上那两万钢魂兵的注意。那么这最快最有效的销毁办法,是什么呢?”   她飞到第一层血池边,细细研究这池子的构造,以求尽快找出毁池的最佳方案。   只见这煅魂池,周围并未被任何结界或封印的禁锢,那些鬼魂却甘愿泡在血浆里张牙舞爪,沉沉伏伏,嚎叫得再凄厉,也丝毫没有爬出来逃走的意愿。   曦穆彤暗想:“先生说过,这些血浆叫火硝水,鬼魂沾上火硝水,便再不肯离开,看来是此水已被施咒。既然如此,假如我将一池火硝水全部放干,它们没了依赖,是不是就愿意离去了?”   这固然是条好计,但实施起来又谈何容易。   六道煅魂池池壁极厚,其坚硬程度,普通砖石无法与之相比。并且每一道血池里都满满盛着火硝水,为保证驱魂效果,她只能从最底层起,一层一层进行。   这么大面积的血池,若仅凿出一两个小洞,只怕疏导几个时辰也放不完一池血。可池壁坚硬若此,无论兵刃有多锋利,又怎能做到快凿洞?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试。她翻转手腕,怒喝一声让指天光剑出手,带着莹莹紫气就向第一层血池刺去。   待光剑插入池底,她再大力地一转,就听“嗵”地一声,指天剑果然厉害,如此坚硬的血池,剑尖到处,底部已然被豁出一个圆洞。   洞一开,池里的火硝水便开始如细柱般向下漏。为更快将血放尽,她再接再厉,开始沿池边一个个凿洞。 第四百零九章 共赴鬼山之战斗   曦穆彤为尽数将鬼魂驱离煅魂池,挥出指天剑,沿池边凿出圆洞,以放干血池里的火硝水。   凿着凿着,她挥剑的手猛然停住,惊疑地望向那浓浓血浆。   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上一点血,又凑在鼻子下闻闻,顿时两手抖,几乎连剑都握不稳。   “不可能,我一定是弄错了!这火硝水里,怎么会有魔婴童血的味道?这血光,也与魔婴宝血的荧光相仿!火铃儿的魂被我囚于火铃铛,正关在仙灵冢内,不过百年根本别想出来,他怎么可能与鬼王和南风勾结?”   想到不可能,她一颗狂跳的心稍微安定,而这时因血池里血量在急剧减少,冤魂们开始因恐惧而焦躁。   这些情绪很快蔓延开去,令他们如透明的火苗般疯狂扭动,更加剧烈地在池子里翻腾与呼嚎。面对此情此景,曦穆彤已不能再多考虑其他事情。   等火硝水渐干,冤魂们变得无可依附,便一齐出阴森恐怖的嚎叫,如炸响的惊雷般轰然散开,向空中四散而逃。   “成功了!”曦穆彤无暇继续研究火硝水的成分,大喜之下立即对第二层塔的血池如法炮制。   再说狞灭天子。   他与颜九且战且退,一直打向锁鬼坡。虽然看不了地图,但他早已把难柯山的地形牢记在心,所以引颜九往锁鬼坡去,可以完全不着痕迹。   颜九从未见过这白面小子,看他外表,不过是个斯文的弱质书生,又摆出一脸惊吓,只道是哪道笼子没关紧,跑出来个俘虏,所以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自然更料不到他是有备而来。   她见他一边打一边跑,以为他打不过自己,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蹿,再想想反正闲来无事,不如逗他玩玩,便奉陪了下去。   一直打上锁鬼坡,狞灭望见那一排排纵向排列,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铁笼子,心下也无比骇然。   他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就见一个个细小乌黑的铁笼,被封印紧锁,如晒鱼干似的铺满山坡。每个笼子都用白笔标出编号,而笼子里,则是一道黑烟在飘来飘去。   这些冤魂经历过煅魂池里的百日煅烧,已然成为钢魂,除了用灭天咒毁灭,怕是再无其他相救的办法。   狞灭正与颜九斗得激烈,就听煅魂池方向传来轰天巨响,抬眼看去,无数如蛋清般粘稠的幽灵,疯狂地蠕动着、扭曲着,正从煅魂池的六层塔里奔逃出来,散布在空中,直冲向鬼林宫方向。   颜九见状大惊,这才明白自己是上了眼前这人的当,他根本就不是因打不过自己才盲目逃窜至锁鬼坡,而是有预谋地把她调开,以让他的同伴在六层塔里捣毁煅魂池!   等她意识到自己已中调虎离山之计,立马就想到锁鬼坡上的这些锁鬼笼。不过就算她对眼前形式已有醒悟,也断想不到,她的对手会是大名鼎鼎的妖王,要解除小小的鬼族封印,对妖王来说,可不在话下。   她不敢再在此处恋战,而是打算脱身赶去六层塔,阻止另外那人毁池,便急急收手,拿起悬于胸前的人骨骨哨一阵猛吹。   这下是狞灭疏忽了,想制止她吹哨,已来不及,就听哨音过后,远处的鬼兵校练场上鼓声震天,足足两万镇守难柯山的钢魂兵在颜九的号令下集结,如狂风般向这边席卷而来。   曦穆彤刚刚得手,狞灭知她若要驱散整六层煅魂池里的冤魂,尚需时间,可二万钢魂兵眨眼便至,干脆也放开颜九,任她召唤她的军队,自己跃入半空舞动双臂,将巨大的内力由丹田推送至掌,然后掌中幻生梨花纷飞的光球,狠狠砸向那山坡上晒魂的黑笼。 第四百一十章 共赴鬼山之箫声   锁鬼坡上,颜九意识自己中计,急吹响人骨骨哨,唤来了钢魂兵的大部队。   狞灭见已阻止不了她,索性用妖王法力幻生金球,砸向铺满山坡的锁鬼笼。   只见一片炫丽的金色光华,瞬间如阳光般笼罩整座锁鬼坡。光华拂过处,花瓣飘上黑笼封印,并将其化解,随即笼门打开,那些尚未经过训练,还处在迷蒙状态的钢魂尽数散出,其数量之巨,占据了整座锁鬼坡的上空。   颜九固然有一双可四处分散的鬼眼,但无论那鬼眼有多厉害,又能分得出多少只,却怎冲得出浓厚若此的黑烟?一时间,她被己方制造的鬼魂缠住,再也施不出任何法术。   狞灭天子得手后便跳出黑烟外,站得远远的,乐不可支地欣赏颜九在此刻的表演。   只见她惊慌失措地捂起眼,在浓烟里又是尖叫又是挣扎,可怎样费力都冲不出来。   这场面已足够混乱,得她军令的二万鬼兵,又已军行至锁鬼坡,刚一进入就如她一样,也被幽灵组成的黑烟团团围困。   军队既来,可是足足两万人同陷混乱!他们互相推搡、踩踏,勉强能站着的想跑出去,却踩得摔倒在地的惨叫连声。这其间还夹杂兵刃与战甲的碰撞声,锁鬼坡果然热闹非凡。   “你……你这个无耻的混蛋!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能穿过水鬼阵,从难柯山结界闯进来,还懂得解我鬼族封印?”   混乱里,颜九一边驱散黑烟,一边高声质问,声音穿透噪杂的吵闹声,断断续续传向狞灭。   “哈哈哈--”狞灭豪放地大笑,笑声盖过了锁鬼坡上的鬼哭狼嚎。   他用腹语传音的方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颜九:“我是什么人?就和你打个小小的谜语吧。你若能活着离开难柯山,请将这里的情形汇报给你主子云清,她听过之后,自然就明白我是何人了。”   锁鬼坡上混乱一片,曦穆彤负责的六层塔,也不安静。   她一剑接一剑,奋力捅破血池,以求火硝水尽快漏干后驱散冤魂。而刚进来时,那几个鬼兵与幻影兵的一番搏斗,已惊动了更多鬼兵,正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入,开始对她形成围攻之势。   此时她已放完五层塔里的火硝水,眼见指天剑就要插进最第六层血池,蜂拥而至的鬼兵却逼得她不得不站上池边。   因为离血池太近,池中冤魂见有活人靠近,竟饥渴地挥舞骷髅手,一层叠一层地爬了上来。   曦穆彤前不能进,后不能退,有几只鬼已扒住她的脚踝,在试图大力拖她入血池。   情况危急万分,情急之下,她幻生出更多幻影兵以对付鬼兵,血池里的鬼魂却似乎比鬼兵更难摆脱,无论她怎样用指天剑横扫,鬼魂都越叠越高,已经齐至她的腰部,眼看就要挡不住。   正在这时,半空忽然传来一阵哀婉凄凉的箫声。   这箫吹得如晓风残月,又含血带泪,不像是音乐,倒像是吹箫人在讲述一个凄婉动人的故事。   那些鬼魂,本就是遭逢不幸,被人残害至死的冤死鬼,前世记忆尚存,充满对亲人的思念,以及对自己命运的怨忿。现在被这音乐一催,更生无限伤感,整座六层塔里,顿时哭声响亮,鬼森森回荡成一片,震得连那些鬼兵,都止不住向后退去。   第四百零一十一章 共赴鬼山之认错   曦穆彤在准备开始销毁第六层煅魂池时,鬼兵大举冲入,与她的幻影兵战在了一处。   而她自己则被逼到池边,被池中冤魂抓住,眼看就要给拖进火硝水。   千钧一之际,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由远而近,吹得那些冤魂只顾哭泣,忘了继续拖她。   “断箫!”   曦穆彤也被那箫声震憾,待回过神,忍不住失声惊叫,昨夜刚刚经历的恐惧,又如只无形的大手钳上她的神经,令她毛骨悚然。   她慌张地看向箫声来处,果然见到断箫手持玉箫,翩然而至。   她不由自主地身向后退,想避开他,可池边太窄,她脚下一滑,身体便失去控制,真就要栽进血池。   断箫见状,忙飞奔至她跟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彤妹小心!”他在关键时刻救下她,却不再往怀里带,而是挽住她的臂膀,助她在自己身边站稳。   曦穆彤终于脱险,惊魂未定,就急忙地去看那煅魂池,现她虽未来得及凿洞,火硝水却在被快放干。   她愕然抬头看,竟是清秋无忧和云之裳二人,出现在池子的另一边,正各举一把宝剑,按她的方法在奋力沿池凿洞。   原来这三位留仙,一起到了。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曦穆彤颤栗地问。   虽然断箫救了她,但她对他余悸难消,倒宁愿掉进煅魂池被火硝水吞没,也不想再见到他。所以危机一除,她立即谨慎地闪身,与他拉开了距离。   云之裳抛下清秋无忧,急匆匆赶到她面前,大着嗓门嚷道:“彤儿呀,难柯山可是六界里最可怕的地方,不管断箫有多不是东西,他和你的兄妹情份也还是在的。再说就算你恨他,我和清秋无忧也还是你的好哥哥呀!我们知道你来了这儿,哪还能坐得住?自是不能由得你独自冒险,舍了命也要来助你!”   他这番话听得曦穆彤心里温暖,却不得不为他们担心,急道:“哥哥们多虑了,我并非独自前来,你们在这里,只能增添我的顾虑!云大哥清秋大哥,你们还是快快离去吧!”   未等云之裳答话,断箫已冷冷开腔:“哼!不是一个人,就是说你和他在一起了?”   曦穆彤既已和他走到恩断义绝的边缘,他对自己与狞灭的事又已知道得清楚,就再也不用遮掩。并且此时,她已不受丝萝扣控制,胆子自然也大了,横下心对他道:“不错,我是和他在一起。不过我们同来此处的目的,是为捣毁鬼王老巢。昨夜之事,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若明白我的心意,就请和二位哥哥离开此地,不要再这样无礼地纠缠于我!”   断箫听她说得这样决绝,知道自己确实已伤透了她的心,神色变得一片暗淡,苦笑道:“若我依然要纠缠于你,刚才在血池边,你必然会倒进我怀中。我断箫一时糊涂,丧失君子之风,玷污了你我间本来无瑕的感情,也因此就要失去你,你永远都无法体会,我心里有多么后悔。我既糊涂一次,就断不会再糊涂第二次,你放心吧,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的。我也无颜请你原谅,只是希望能见到,你平安离开难柯山。”   几句话语虽轻,却说得曦穆彤的心开始融化,绷紧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她对他的感情,虽未涉及爱情,但其深厚程度,世间已无其他人可及。他能为她去死,而她,又何尝不是?   在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的努力下,第六层煅魂池里的火硝水也全部放尽,冤魂尽数逃离,六层塔终于被清空了。   杀进来的钢魂兵还在与幻影神兵混战,曦穆彤牵挂狞灭,转身便要奔锁鬼坡而去。可她才刚抬脚,断箫竟如鬼魅般晃到她身边,以迅雷之势使出玉阳神龙经,连封她几处穴道,瞬间她就不能再动。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共赴鬼山之绝望   六层塔里的任务一结束,曦穆彤便欲赶去锁鬼坡支援狞灭,谁知不防之下,竟被断箫用玉阳神龙经封住穴道,动弹不得。   “断箫,你好无耻!你才说过要做回君子,却又行此下作之举,你怎能这样出尔反尔?”曦穆彤又惊又怒,想反抗,却奈何他功力深厚,点住的穴道一时难以冲开。   云之裳和清秋无忧也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突然之举,也被他惊得呆住了。   断箫站在曦穆彤面前,坦然注视她道:“我并未出尔反尔。昨夜之事,在你我有生之年,再也不会生。你若因我轻薄过你,想报仇取我性命,也尽可动手,死在你冰兽鞭下,我心甘情愿。但是我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眼睁睁看你去送死。你是仙,一旦被他人知道曦穆仙与狞灭天子有染,后果将会是什么?他狞灭天子照样高枕无忧地做他那妖王,而你曦穆仙,却要因此被悬吊上支离山,再无生还可能。彤儿,我可以松开你的穴道,但只要你不杀我,我就不会放任你与妖王搅在一起!”   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在一旁听得清楚,算是知道了他此举其实用心良苦。不过知道之后,他们反倒更糊涂了,不知到底该劝谁。特别是云之裳,对狞灭可是满心好感,巴不得他二人终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现在被断箫如此这般的一说,想通那二人相爱的后果,还真犯了难。他与清秋无忧茫然对视,摊摊手,索性一齐低下头去,不出声了。   那边鬼兵厮杀凶猛,这边却陷入死一样的沉静,六层塔里的气氛,怪异又恐怖。   这时却有一个天籁之音,由半空传来,怅然道:“原来彤儿心碎,是为断箫。”   众人闻声抬头,就见狞灭天子那身着暖黄纱袍的身影,已从塔窗外飘然而入。   “先生救我!”   曦穆彤见是他出现,一脸执拗顿时被柔情取代,心里的委屈也再无处躲藏,只盼能马上站去他身边。   狞灭欲走向她,却被断箫将玉箫一横,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那位被人提提名号,就能震天撼地的妖王狞灭天子?”断箫眼神阴翳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   狞灭落到离他们几步之遥,拱手道:“山野莽夫的妄语,恒留仙何必当真。不过在下倒是久闻恒留仙断箫之威名,今日得见真人,果然相貌堂堂,卓尔不凡,确实名符其实。!”   断箫得他夸奖,毫不领情,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的名声怎样,我从不关心。此处阽危之域,你我就不要闹什么虚文了。你既然是神通广大的妖王,对于仙族律法至少也该有耳闻。若你知道与她私通的后果是要将她活活葬送,却还要继续勾引她,你这虎狼之心就叫人不耻!不过如果你不清楚,现在我就算已将此事告知给你。假如你真如我云大哥所说,爱她至深,唯一该做的事就是赶快离开她!”   狞灭无语,只是双肩颤抖地望向曦穆彤。   她身体不能动,神情却现出绝望,目光也变得呆滞,人似已将崩溃,   她表现出来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楚,如道道钢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鲜血淋漓。   他知道,断箫说得有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共赴鬼山之幽灵阵   六层塔里,场面僵持。 狞灭天子被断箫刁难,却知他那刁难绝非无的放矢,所以心里的绝望,油然而生。   而锁鬼坡上,钢魂兵东倒西歪,颜九使出浑身解数,上蹿下跳地给他们重新编好队,又指挥他们去捉四处逃窜的鬼魂,然后一只只归笼。   至此被狞灭天子搅出的烂摊子,才算收拾干净。她气急败坏地整理好乱糟糟的盔甲,等秩序恢复,便领着二万人马,喊杀震天地冲向煅魂池。   鬼兵大部队压近,情势已迫在眉睫。狞灭天子万分焦急,不得不提醒道:“各位,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可有整整两万鬼兵正向我们扑来!煅魂池已毁,我们此行的目的既已达成,我很快就要用灭天咒摧毁这鬼王大本营。狞灭恳请几位,此事延后再议,还请你们带彤儿离开,一定要保她安全!”   曦穆彤还一心等他来救,听他的意思却是要将自己留给断箫,自然不答应,急道:“先生切勿抛下彤儿,我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如你坚持要我随断箫走,彤儿唯有咬舌自尽,以明心智!”   她心坚意决地这出番话,听得断箫怒不可遏,索性蛮横地钳住她的手腕,对二留仙道:“不要理她这些疯话!来不及多说了,我们快走!”   曦穆彤还要挣扎,却见云之裳三晃两晃地冲过来,一掌推开断箫,挡在她身前道:“你二人都给我滚一边去!既然你俩把彤儿一颗心搅得乱七八糟的,谁都没法让她平静,就由我和清秋无忧照看她!”   云之裳素来张嘴就吐浑话,危机时刻,脑子却利落不少。他几句话奏效,断箫松开手,曦穆彤也不再折腾,老老实实由他和清秋无忧一左一右地架着向外走,不过她的目光,始终不舍得离开狞灭,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   她愿意随二留仙走,只要不落在断箫手里。并且她大任未完,鬼林宫里还聚集有大批冤魂,等着她用灵珠收集。她也很清楚,唯有灭天咒才能彻底端掉鬼山,所以六层塔的战场,必须留给狞灭,自己要再犟下去,只会影响大局。   待撤到倒塌的殿墙后,曦穆彤请云之裳解开自己的穴道,从袖中取出几粒曦穆灵珠,向每人手里分一粒,准备收集完聚在这里的仙魔凡人魂魄后,就离开殍幽湖。   谁知灵珠尚未光,鬼林宫又响起一阵“呜呜呀呀”,类似鬼嚎的异响,四人皆吃一惊,忙查找声音来源,却是来自那带有骷髅头的鬼王宝座下端。   曦穆彤惊叫道:“不好,鬼林宫地底的机关启动,大家小心暗器!”   她话音刚落,就见宫殿殿墙向四面塌陷,一根根高大的殿柱顷刻间变回树木,四人眨眼就置身在了树林里。   曦穆彤抽出地图细看,奈何那图上一点说明文字都没有,所以没法推算这启动的究竟是什么机关。   不过她无需再查,因为已有一片片绿得黑的树叶脱离树枝,带着“沙沙”声,如无数薄薄的刀片向他们袭来。   四人抵挡一阵,树叶攻势未见减弱,反而越来越强。那些树开始猛烈摇晃,眼看就要从泥土里连根拔起,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   云之裳嚷道:“这每棵树里都藏一只鬼魂,鬼魂被云清通过鬼王宝座控制,树又给鬼魂控制,演变成了这树魂幽灵阵。我们若不把树魂从树身里清干净,这阵就破不了!但以这区区四人之力,我们怎能敌过几百几千棵树?”   曦穆彤环顾四周,明白了云清把重兵全押在鬼山后的鬼兵校练场上的意图:殍幽湖里有水鬼阵,鬼林宫里有树魂幽灵阵,同时还有大批带毒的食尸修罗睡在树顶。前殿既已被这般严防死守,鬼山入口根本就无须再占用鬼兵资源。   想通这点,曦穆彤冷笑:“你这恶鬼未免太过自信!我倒还真想看一看,等你夺帝失败后,再收到老巢被剿的噩耗,白骨疤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   脑子里这么想,手头上却不敢松懈。进入时,食尸修罗已被狞灭解决,不过这幽灵阵,可才刚刚开始。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共赴鬼山之旋星阵   曦穆彤随三位留仙撤去了鬼林宫。 她一闪神,就已有几棵树连根脱离泥土,“沙沙沙”叫唤着向他们冲来。   断箫等人扬起灵珠,灵珠光束与树身里暗闪的晦光相触,受鬼王咒语控制的树魂即摆脱咒语,恢复意识后乖乖由灵珠光芒牵引,被它收伏了进去。   树魂一经离开,树即呈枯死状,树叶尽数枯萎,树身倒地,再也不会动弹。   虽像连续这般地收伏几只树魂,却无济于整体战局。幽灵阵的阵容越来越强大,再加上树与树影相互混淆,更增添了他们判断的难度。   四个人背对背,各面向一方,以四方阵形对敌。但随着更多的树从泥里拔根而起,四方形已越缩越小,四人也越靠越紧,眼看就要被这些大树幽灵逼进死角。   形势危急,一旦他们完全失去招架之力,就得被这些树魂生吞活剥。曦穆彤凝神细想,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九宫旋星阵。   对付幽灵阵,目前他们可利用的最好的武器,便是曦穆灵珠,奈何树林广阔,灵珠光束显得过于微弱,以致收魂耗时过长。但若能借助旋星阵的九宫之力,让九粒灵珠齐放光辉,其威力或将势不可挡,能很快让这些魂魄归入珠内,从而破解幽灵阵。   事不宜迟,她简单向几位留仙说明欲从空中作战的意图,他们立即各自挥动兵刃,斩断头顶树枝,并挡开那些锋利的树叶,为她辟出向上的通道。   眼看通道已出,曦穆彤怒喝一声跃至半空,双臂贯力指向天顶,先使出的是指天禅终极,万宇诀。   禅力到处,令人作呕的殍幽湖水下,竟奇迹般出现了一片纯净的夜空,夜空虽美,却不见星光。   她不慌不忙地拈住几粒石子,一粒粒向宝蓝色夜空点去。   这时她的指尖,不再闪烁指天禅的紫光,而是泛出了莹润的红光。石子被红光包裹,再划着弧线飞上天幕,便化作了亮闪闪的乳色珍珠。而从地面上观,那些珍珠就如一粒粒闪亮的星子,悬于天幕,无比美丽。   乍一看,星星稀疏地散布在夜空,并无规律。但若细瞧,便能现其中玄机:每一颗星,占据的都是九宫天盘里的一宫,分为天蓬星、天任星、天冲星、天辅星、天英星、天芮星、天柱星、天心星和天禽星。   与此同时,她再利用忘心诀,幻生出八名幻影神兵,各自手持光刃落向地面,死死守卫八个方位,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等八门,此八门组成地盘。   天盘与地盘遥相配合,形成一个八角形的旋星堡垒,用巨大的星光大网封锁整片树林,任凭那幽灵阵有多厉害,那些树魂强攻击性又有多强,也保证它们再逃不出去。   云之裳最先看出个中玄机,惊喜地喊道:“那是九宫旋星阵法!彤儿通过万宇诀,将此阵与曦穆灵珠的光芒结合,用来对付鬼王的幽灵阵!”   清秋无忧见到这旋星阵气势,虽然不语,眼中也擢升出希望。   而断箫观阵的神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云之裳观察得不错,稽洛山落音竹宇前的九宫旋星阵为护山奇阵,不可移动,曦穆彤是急中生智,按照那个阵法的原理,用指天禅之力摆出了一个小型旋星阵,同时配合守卫八门的幻影神兵,对幽灵阵撒下天罗地网。   万宇诀幻生出的天幕,即为九宫旋星天盘,天盘中九颗星在指天禅力作用下高旋转,并由此产生大量光和热,汇聚于九宫里的中宫,便可出至强的灵珠光芒。   幻影神兵在地面守卫的八门,即为奇门术的地盘。天盘由中宫撒下光网,幻影神兵将光网八角于地面八门中固定,即可禁锢所有幽灵,从而将它们一举收伏。   眼看曦穆彤已将开始布阵,三留仙忙对着扑过来的树魂们虚晃几招,跳出了地盘八门的范围。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共闯鬼山之心相印   面对汹涌而来的幽灵阵,曦穆彤急中生智,利用九宫旋星阵原理,在鬼林宫顶摆出了一个小型的天地旋星阵。   九宫星盘设置完毕,她利用万宇诀挥出强大的指力,化作一道又一道轻盈的紫色剑光,一丝不乱地推动九星飞变换宫位。   每当一星变换一宫,都能迸出耀眼银光,并产生大量热力。热力承托银光,再将其推送至中宫,被位于中宫的天英星统一吸收。天英星吸足灵光,很快大放异彩。其它八星围绕于它,带着炽热的银雾绕成一个环状光圈,将一层层光晕扩散至了整面九宫天盘。   曦穆彤只要想到灵光越亮,便越能快攻破幽灵阵,救出那些冤魂,便更加专注地用指力旋星。眼见通过天英星聚合的灵珠灵光已经足够,她大松一口气,挥出指天剑,将中宫之光分成八束,再用火忍诀的反作用力推向地盘八门。   她本以为,只要八束光被八位幻影兵送入八门,再将门闭合,由曦穆灵珠之灵光结成的光网即大功告成,不想她却忽略了致命的一点:这鬼山受鬼魂磁场影响,是没有东南西北等具体方位的。   这一疏忽再度将她推入绝境,八束灵光射向地面后,因方位混乱,根本找不到八门所在的确切位置,最终在半空里扭成一团,拧出了个死结。   从来就被恶臭的殍幽湖水包围的难柯山山顶,忽然现出天空,已令树魂幽灵们大受惊吓,而天空又从正中射下万丈光芒,更吓得它们将树根插回泥土,再也不敢动弹。   可八束光因找不到八门而陷入混乱,光芒强度也有所减弱,树魂们见敌人败退,胆子又大了起来,纷纷再度活跃,怪叫着拔地而走,摇着笨重的树身,直接压向幻影神兵--它们是指望能击溃这些光影怪人,再冲出旋星堡垒,将站在地盘外的那三人吞噬。   八名幻影神兵因接收不到九星光芒,已开始自乱阵脚,再遭受大树与晦光的攻击,手中光剑更显得没有章法。   这些幻影由曦穆彤的禅功生成,它们的乱,自然代表了她现在内心的慌乱:虽成功设置出九宫天盘,在地盘的估算上却棋差一着,实在令她懊恼。她一时想不出有效办法找到明确方位,可形势却不能再等。   六层塔方向,狞灭正用妖王之力,死死抵挡颜九与那二万钢魂兵,以为曦穆彤等人争取收魂时间。可无论他拥有多么强大的妖王法力,面对如此之众的敌人,也显得独木难支。   但他拼杀的同时,心里依然放不下曦穆彤,不时趁抵抗间隙观察鬼林宫方向的动静。待看到九宫天盘的星光映照天幕,他不禁大赞她的智慧与勇气,但当察觉到中宫里的混乱,已然清楚她受鬼魂磁场影响,在地盘的八门里迷失了方向。   断箫等三人守候在地盘外,对曦穆彤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眼看幽灵阵就要反扑旋星阵,只要八名幻影兵被树魂吞没,八扇地门被树魂占领,曦穆彤的旋星天盘将崩溃,她也会如流星般坠落进幽灵阵,他们所有人都再无生还可能。   他想冲上半空救她,却一下子迷失了具体的方位感,哪怕双眼能看见曦穆彤与九宫天盘高悬于顶,真想顺利抵达她身边,也不太可能。加之被幽灵阵阻隔,这次是真束手无策了。   形势危在旦夕,却忽然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凭借对风的感觉,那香味来自六层塔方向。香味初闻时清淡,之后逐渐浓烈,直到异香扑鼻。   “梨花香!这是先生在出手助我!”九宫天盘下的曦穆彤,立时辨出了这浓郁的花香,而那三留仙在细细闻过后,也确定这是自梨花的香味。   知道是狞灭在背后支持,曦穆彤斜倚天幕,手捂心口,已感动得无以复加。 第四百一十六章 共闯鬼山之收魂   眼看曦穆彤的旋星阵已对抗不了幽灵阵,鬼林宫的形势危急万分,而从六层塔方向,却飘来了浓浓梨花香。   “鬼山怎会在这种时候飘出梨花香?”清秋无忧惊问。   云之裳却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直紧绷的表情松开,高兴地指指头顶道:“何止花香,这鬼山还下起了花雨呢!”   只见夜空下,真的纷纷扬扬飘起了花雨,那花雨美丽又浪漫,与周遭这激烈恐怖的气氛极不协调。如接一瓣入手心,就能瞧出那确实是梨花的花瓣,却不知何故,呈现出血红色。   “先生现在必定正腹背受敌,却依然能与我心灵感应,在危难关头出手相助,这等情意,我该以何为报?”曦穆彤悲喜交集,但为不辜负狞灭的一片苦心,她感触片刻就急忙收拾心情,纵身飞入了中宫。   花瓣带着浓香飘进树林,奇迹再次生,那些树魂闻到香味,犹如被施魔法,竟一时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花雨初临时飘洒得纷乱,随后却一片不落地向同方向旋转,且越转越快,直至卷成一卷鲜艳的龙卷风,罩上了扭结在半空的八束光。   曦穆灵珠的灵光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似乎是被梨花风暴吞噬了。   不过这仅是一个假象,风暴裹覆灵光的时间很短,等风息花歇,那八束光缠绕出的死结,已然被一只无形的手解开,又直直地、无比明亮地向树林投射而去。   这次反而是断箫率先理解了花瓣救急的原理,对二留仙解释道:“此人用浓郁的花香盖住鬼魂气息,当所有鬼魂都停止吐纳,鬼山磁场就暂时消失,东南西北方位重现,旋星阵地盘的八门便能确定,我们赶快帮幻影兵连接光网!”   那二人一听会意,忙趁那些大树僵着不动,与断箫一起扑入旋星堡垒,用各自兵刃接住从天而降的灵光,再一道道钩上幻影神兵的光剑。   曦穆彤得狞灭增援,地盘上又有三留仙助阵,再也不感慌乱,守卫八门的幻影兵不仅再现从容,且变得活力四射,在她冷静的指挥下,纷纷配合地举起光剑。   三留仙如三条游龙般在地盘间穿梭,很顺利地就将八道光束迅引导给了镇守八门的神兵。   半空飘扬的花瓣在风息后,如向导般飘向八个方位,各自堆出一座小小的花堆,那就是八门的具体位置。   八名幻影兵毫不犹豫地举起挂有光束的光剑,同时插入梨花堆。剑尖插落的瞬间,由光组成的旋星堡垒已成。   任务完成,香气袭人的红色梨花瓣纷纷化作尘粒消失。花瓣消失后,花香也随之消散。   树魂们一脱离花香的束缚,就迫不及待地活过来,要重新集结进行反扑,却哪还有时间?就见一片温煦的星光,洋洋洒洒地从树顶倾泻而下,温暖地笼罩了整片鬼林宫。   隐藏于树身里的晦光与星光相触,鬼王咒语的法力在树魂幽灵中消失,只听树林里传来一片惊天动地的怨鬼嚎哭,无数半透明的灵魂满载冤屈,在星光照耀下脱离树干,冲天而起,“嗖嗖”地直射向半空的九宫,被尽数收进了那看似九星的九粒曦穆灵珠。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共闯鬼山之说谎   鬼林宫里,幽灵阵被曦穆彤的旋星阵成功破解,树魂被九宫里的曦穆灵珠悉数收伏。待一切完结,曦穆彤收起旋星阵,将装满魂魄的九粒灵珠一并归进囊中,落回了地面。   这一战有惊无险,曦穆彤最终大胜而回,云之裳和清秋无忧二人的欢喜,以及对她的敬慕,自不必说。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连清秋无忧对那妖王的看法,都大为改观。曦穆彤偷眼望向断箫,他的神情却依旧复杂难懂,猜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树魂收尽,四人以为诸事已毕,打算按计划离开殍幽湖后向狞灭出信号,通知他用灭天咒毁山。   可就在他们要踏着一地残枝败叶向外走时,才现鬼林宫里的机关,并未真正拆除。   虽然树林已被夷为平地,可他们只要向前迈出一步,地面就会生轻微的震动。若四人一起提脚,震感更加明显。不仅如此,不少地方都已出现裂纹,且大有扩大的趋势。这样下去,只怕他们还没走到山口,地面就会塌陷。   断箫让他们三人走在前面,自己则停住脚,满腹狐疑地转身,看向那嵌有骷髅头的鬼王宝座。   回头一眼看去,他就惊讶地现,骷髅头上两只空空的眼窝里,有红色的血光泛出。同时骷髅头面部扭动,竟似在作出凶恶的表情。但当他与它四目对触,血光又立即从眼窝隐去,它又变回毫无生气的一团死物。如此反复几次,他开始推敲其中的玄机。   “难道这个骷髅头,是鬼林宫所有机关的总控?它眼中泛血,血气甚足,那么这方形血池之所以设在宝座前,就是为了向它供应新鲜血液。池边水道如血管,与地底网络相连,这血液,就如在人的身体内循环一样,为整个庞大的鬼林宫地底机关提供动力。看来幽灵阵,只是这机关里很小的组成部分,若要平安离去,我们必须断去地底血管连接,终止鬼林宫的血液循环。既然骷髅头是总控,断去血管就得从它下手!”   前面三人正小心地寻找出路,走出不远却不见了他,忙回身寻找。   清秋无忧见他站在血池前愣,唤道:“箫弟,这里危机四伏,你不快走,还在那里看什么?”   他被唤回神,忙故作轻松地答道:“刚才和树魂搏斗时,我有一把匕掉在树林里了。你们先往前去,我找到匕后就赶上来。”   云之裳听得着急,要冲过来拉他,可脚下稍一加力,地面就震得更加厉害,吓得他忙站住脚,急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找东西?一把匕能重要过你条命?丢了就丢了吧,改天哥哥给你寻把更好的!”   曦穆彤听出他话里有异,却因不想理他,缄口不语,且还冷冷地把身子背了过去。   断箫看看她,叹了口气后继续圆谎:“那把匕,是师傅留给我的遗物,对我来说千金难买,我一定要找到。你们先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相互看看,实在拿他没折,只好摇摇头,继续和曦穆彤一起向外走。   断箫不舍地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伤感一笑,便开始筹谋怎样毁掉深埋地底的血管。   此时鬼林宫的地震正愈演愈烈,沉闷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干枯的土地上那一道道缝隙也在增大。他刚一抬脚,就险些踩进一道已裂得有他脚那么宽的裂缝。幸亏他收势快,否则这一脚下去,只怕整条腿都要折掉。   避过这一险,他擦擦额角冷汗,放目四观,只见在他与宝座之间,横着那四方血池,若要到达宝座,必得从血池上跨过去。   既然无第二条路可选,他索性纵身上跳,想飞去空中。谁知他忽感两腿沉重,竟在霎那间失去了飞行之力。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共闯鬼山之毒针   曦穆彤用旋星阵战胜幽灵阵,一行人算是死里逃生。但真正现鬼林宫机关之秘密的,却是恒留仙断箫。   断箫分析得没错。在旧神族时代,难柯山为密语修罗的领地。它们将傍山的湖水引入宫殿地下,作为启动与维持护山机关运转的动力。   后南风长老率妖兵入侵,尽数俘虏密语修罗,并将此山沉入殍幽湖底。云清从他手里接管后,将水换成人血,从而在地下积蓄了大量死者的怨气。   断箫欲从空中飞跃血池到达鬼王宝座,以毁去血管源头,不料双脚失去灵力,变得像石头一样沉重。这时他才明白,应是骷髅头见幽灵阵被破,不甘失败,启动地下机关释放了怨气。   怨气随血管充盈于整座鬼林宫地底,正狂躁地蓄势待。他会因此而脚部灵力丧失,前面三人自也不例外,若不尽快行动,一旦他们失去所有法力,结果便是万劫不复!   仅沉思几秒,怨气已显得愈加活跃,只要地面上稍有动静,它们就会追踪而至,疯狂地尝试着破地而出。   怨气袭脚,其实只能算作骷髅头反攻的开始,随着地下血流循环加,怨气不会减弱,只能更强,直至最终爆,将鬼林宫掀个底朝天,然后吞噬活人,把他们化成气体。   眼下的危机,不会比刚才的幽灵阵来得轻松,断箫再也不希望曦穆彤以身犯险,坚决要凭一己之力救她与二位留仙脱困,所以才说谎让他们先行离去。   血管源头必定是由骷髅头控制,藏在宝座之下。他若跨越不了血池,就根本触碰不到宝座,那么就算破解了这设置机关的原理,他们也只能等死。   情急之下,他一眼瞥见那些横七竖八的枯树,顿时来了灵感:“怨气由地底而起,先控制的,是人的两脚。既然我两手的灵力没那么快失去,不如用手替代脚来前行。只要我双手不碰地面,怨气便一时伤我不到!”   他再看向血池边开放茂盛的血针花,那硕大的花盘里,根根花蕊坚如钢针,又透着血的淤黑,一看就知剧毒无比,哪怕仅被射中一支,也会毒入骨髓,难以生还。若是有枯树拿在手里作盾牌,还能起到阻挡毒针的作用,所以枯树之法,可谓一举两得!   主意打定,他立即使出宇阳神龙经,待双掌已成赤红,便从地上抬起一截粗壮的树干,一直引导它来到自己的面前。   果不出他所料,怨气目前尚只蔓延至脚踝,他手头的灵力还半分未失,枯树到后,便听话地悬浮在了半空。   断箫获得助飞工具,大喜过望,再不理足底的沉重,单只伸展双臂,侧身探向那截枯枝,待抓住边缘后用力一挣,就以倒立之姿擒住了树身上的分杈,然后如骑马般催动它,向宝座飞去。   这枯树前进法虽然成功,但因他双脚离地的动静过大,吸引到大量怨气冲向血池,由此血池边,大片血针花活了过来,开始摇晃花盘寻找攻击目标。   血池边的血道与血针花的土壤相连,本来是血池里的血液沿水道灌溉血针花,此时血针花受到惊扰,将吸进去的血全部吐出来,倒流回血池。   血池又是整个地下血液循环系统的重要一环,池水倒灌,在瞬间改变血流方向,从而引起了整个系统运作方向的反转。   这种异动就如拉响一道警报,触鬼林宫地下机关的连锁反应:血管温度升高,促使血流度大为加快,怨气受血流刺激,更加汹涌澎湃。   由这连锁反应产生的强大动力被导向血针花,它们作为守护鬼王宝座的卫士,一齐高抬花盘进入战斗状态,瞄向了血池上那节飞移动的枯木。   仅眨眼功夫,密密麻麻的毒针,就如牛毛细雨般向断箫扑面而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共闯鬼山之头颅   断箫推断出鬼林宫地下机关的奥秘,又想出利用枯树前进法飞跃血池,却不料此举动静过大,促使机关开始高运行,自己也暴露在了血针花的花盘之上。   他欲用枯木抵挡毒针,紧抓树杈左右躲闪,奈何血针花的攻击实在密集,枯树浑圆,无法彻底掩护他,他躲了几下后便显得力不从心,枯树也明显推得没那么灵活了。   眼看就要被毒针射成刺猬而丧命血池,生死一线间,却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疾风。血针花毒刺细而轻,遭遇疾风,全部被吹向了另一边。毒针退去,他这才获得喘息之机,翻身上树,重新在半空坐好。   眼看自己就要被活活蛰死,却在生死关头被不知由来的风相救,断箫不解,抬头看向毒针飞转的方向,就愕然看见曦穆彤与二留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拉起了一道透明的光幕结界。   曦穆彤在结界掩护下使出火忍诀,用强劲的掌风吸引血针花花盘,催促它们将毒针射向自己。当毒针即将入掌,她便急急收势躲去结界后,让它们悉数插入光幕。功夫不大,透明光幕竟已呈乌黑色。   “彤儿?你疯了!你怎能用手掌吸这些毒针?”断箫看得心惊,恨不得马上冲过去阻止,无奈却只能撑着枯木横在半空,进退不得。   曦穆彤还是不说话,倒是云之裳恼火地嚷嚷:“箫弟,你这事做得太不仗义!我们五岳留仙可是歃血结义的兄弟,说好了要同生共死的,你怎能把我们排除在外,一个人去冒险?还好彤儿机灵,猜出了你的心思,否则今日这英雄可就让你一个人做了!”   断箫听云之裳所言,心狠抽着一痛。曦穆彤救他,就如一记耳光狠狠甩到他脸上,他倒是情愿听云之裳说,她盼望自己能被那些毒针穿个透彻。   血针花在攻击过曦穆彤后,觉得上了这几人的当,又回过头重新瞄准断箫。   这时他帮手已到,再也无需独自应付那般铺天盖地的进攻。   云之裳与清秋无忧从光幕后冲出去,掀起已失去树魂的枯树,拼尽全力地砸向血池,以期将血池填满,这样断箫就算真掉下来,也能有落脚之处。倘若枯树能吸收血池里翻腾的血水,说不定还能暂缓地下血液的循环,抑制怨气的爆。   他们这招还真奏效。   血池不大,很快就被枯木填满。干燥的枯木见血就吸,池中水位很快降了下去。血针花没了血液支撑,开始打蔫儿,已无力射毒针。   正当众人以为已控制住了血池机关,却不料鬼王宝座处忽然出一阵阴森刺耳,比鬼嚎还恐怖的大笑。这笑声之凄厉,撕人心肺,凡听到之人,都会觉得神经马上就要崩断。   笑声过后再放眼看,原来是那骷髅头,此时已彻底撕去伪装并脱离宝座,飞到半空,正狰狞地亮着乌黑的牙齿,对准断箫的脸。   断箫心道“不好”,猜出那骷髅头意欲何为,急忙紧抱枯木大力一转,身子就倒吊在了枯木下方。   幸亏他躲闪得快,骷髅头一口黑烟吐出来,喷到枯木上,枯木瞬时就被腐蚀去一大块。 第四百二十章 共闯鬼山之宝座   血针花失去血液滋养后,暂时停止射毒针。但是骷髅头却气急败坏地脱离宝座,向断箫扑来。   断箫料到它整个头颅里全是毒,若沾染到它喷吐的黑烟,自己就得给腐蚀成一具白骨,所以利用枯树盾牌,及时躲过了它的突袭。   他眼见血池已被枯木铺满,索性放弃手中那截树干,快拔出腰间玉箫,并用一端杵向池里的枯木通道,然后借助玉箫的杠杆之力,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稳稳落到了宝座前。   骷髅头见他不仅能灵巧地避开烟雾,还顺利跨过了血池,顿显惊慌失措,“咯嘣咯嘣”地磕着一口黑牙,又凶恶地向他逼来。   骷髅头如此紧张宝座,断箫更加确定这是破除鬼林宫地下血管系统的关键所在,于是飞快查看那宝座究竟藏有何玄机。   细看去,整张座椅由厚厚的人皮包裹,沿圈用血色宝石作钉,将人皮牢牢固定在边缝上。伸手触摸,它柔韧富有弹性,不用说又是生生地从活人身上剥离的。   眼看骷髅头就要冲至眼前,他跳开一步,用充满阳刚劲力的掌气同时冲击那些宝石,宝石受力下陷,宝座却纹丝不动,说明宝座的机巧与那些宝石无关。他目光一闪,停在了椅背上端,之前镶嵌那骷髅头之处。   骷髅头既将自己拔出椅背,椅背上就该留有凹槽或洞眼,但它离开后,人皮即复原无痕,明显是在掩盖什么。   “想必这人皮的用途,不仅限于做宝座椅套,它下面定还隐藏有其它装置!”他回想骷髅头确切的嵌入位置,探手一摸,果然就触到了一个手巴掌大的旋钮。   “就是它了!”断箫面现喜色,而骷髅头此时已至他头顶,对准他又要故技重施。   他二话不说,凭感觉用手掌扣住旋钮,向左转旋钮不动,便猛力向右转去。   就听一声清脆的、如同骨头折断的“咔嚓”声从宝座内传来,再看那骷髅头,黑烟已喷到口边,却随脆响响起,虚弱地一晃后又散了去。它青铜色的骨脸生出表情,表情痛苦而扭曲,惊慌失措地连向后退,且忽然间失去平衡,开始在空中打滚。   断箫见它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我道你这厉鬼有多大本事,原来不过是将鬼身藏在宝座里,脑袋露在外面以监视这鬼山入口!刚才那声脆响,想来是你的脖颈被我扭断,由此再也接续不了鬼气,回不到宝座上来了吧!”   骷髅头竟听得懂断箫之言,于半空凄厉的哭嚎,似在对他哀求。   他毫不理会,打算一鼓作气地毁去所有机关,指着它怒斥:“断去脖颈你都不断气,看来你魂魄还在,现在我就彻底让你烟消云散,从此无法再为恶人间!”   说罢,刚毅的嘴角划过冷笑,扬起手中玉箫怒吼:“龙音剑出!”   只听“当啷”一声响,玉箫对准宝座的一端,弹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剑刃,箫身则自行缩短,化作吞口雕睚眦兽头的玉剑柄。   他步履如风,身姿飘逸地举起龙音剑,一招拨草寻蛇果断斜削向覆盖宝座的人皮,“呲啦”一下,人皮被锋利的宝剑豁开,藏在里面的东西,便在光天化日下暴露无疑。   待宝座里的秘密显现,四人皆惊出一身冷汗。   这鬼王宝座,被人皮包裹的竟然不是座椅内胆,而是一副完整的人体。断箫龙音剑落下,就犹如给那人体开膛破肚,肚腹里无论是五脏六腑,还是血管经络,都一应俱全。   “鬼王云清的宝座竟然是用活人身体制成!”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同时失声叫喊,曦穆彤虽也看得匪夷所思,却强烈预感断箫处境不妙。   她看看半空里骷髅头的反应,再看向远处,那死气沉沉的山峰间,开始有食尸修罗灰黄色的身影飘过。   她极想冲过去与他并肩作战,但想起他欲控制自己的种种举动,心里又着实犹豫。 第四百二十一章 共赴鬼山之心脏   断箫化玉箫为龙音剑,再持利剑豁开裹覆鬼王宝座的人皮,宝座里的秘密便一览无遗--那是一具完整的人体。   曦穆彤眼观触动宝座,远处食尸修罗就活动加剧,深知断箫处境危险,很想过去帮他,却依然对他心存芥蒂。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翻滚的骷髅头见宝座被断箫控制,几已亡命,虽然再吐不出黑烟,却还是疯狂地怪嚣着又对他冲来。   断箫耳听骷髅头来袭,却站立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宝座肚腹里,那颗匀跳动的心脏。   心脏泵血不止,在不停向周围的血管输送新鲜血液,血管盘绕在宝座里,又直通向地下。看来由这颗心脏泵出的血液,才是牵引地下血液循环系统运转的主动力。   “这人的心脏,竟然强大到可以带动整个地下机关,他究竟是谁?鬼王将他植入宝座,必有特殊原因,他与这难柯山,是否深有渊源?”他紧握龙音剑,迟疑不决,不知是否该斩落下去。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有答案,因为曦穆彤终于愿意开口和他说话了。   “断箫,隐藏在宝座里的不是人体,而是精灵体,他必是五百年前密语修罗的领,人称修罗王。鬼林宫的地下机关由修罗王设计,掌握他便掌握了整个系统。所以云清留下他的**作为这整套地下系统的总控,同时用他的心脏控制食尸修罗,你千万要保护好那颗心脏,不可让骷髅头接近它!”   “原来这副躯体来自精灵领,难怪力量能强悍若此!”断箫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立即剑锋偏转,刺向已滚到眼前的骷髅头。   曦穆彤推测正确,这次骷髅头的袭击目标不再是断箫,而是改成了它曾占用过的那颗心脏。它本已奄奄一息,这时又不知从何处生出气力,绕过他的剑,一口利齿对准修罗王的心脏就咬了下去。   断箫见状大叫“不好”,一剑刺进骷髅头的后脑勺,却为时已晚,只听“噗”的一下,它带毒的利齿已深深咬进心脏,立时血浆喷溅,心脏周围的血管失去供血,眨眼就颜色转沉,瘪了下去。   骷髅头虽然成功毁掉修罗王的心,自己也已中剑,怪嚎一声在椅前爆开,碎成了齑粉。   这一切仅生在瞬间,直将云之裳与清秋无忧二人看得目瞪口呆。曦穆彤刚才对断箫说的话,他们也听得清楚,惊叹于那躯体的来历的同时,也深知心脏关系重大,绝不能让它停止跳动。   可是曦穆彤话音刚落,骷髅头就暗算得逞。他们眼睁睁目睹心脏被骷髅头咬中,均已预料到,接下来必定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骷髅头刚化作粉尘散去,鬼林宫就开始地动山摇。鬼山里没有天,山峰顶隔着殍幽湖的湖底,可勉强算作是天。这时那湖底天竟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巨响,就好像天上打雷,马上要降下倾盆大雨。   几人急忙抬头看,就见一片黑沉沉的乌云,铺天盖地地席卷向山顶,伴随乌云同来的,还有响彻鬼山的咽咽鬼嚎声,哪怕云之裳是鬼,也听得毛骨悚然。   断箫握剑的手开始抖,他暗想:“拥有这副躯体的人可是精灵之,他的心脏又是整座地下机关的核心总控,现在总控损毁,难柯山有可能整座山体都已暴露在殍幽湖里。而组成水鬼阵的那些水鬼,将随灌入的湖水蜂拥而至,我们所有人都将被那些水鬼撕成碎片!”   四人面临的危机,还远不止即将涌来的殍幽湖水。因血气而积蓄地底的怨气,此时终于从血池找到突破口,正掀开池里松散的枯木,冲天而出。   受怨气冲击,地裂由血池边向四面八方扩散,地下纵横交错的血管,也暴露在了裂缝下面。   四个人站在地面,如踩刀锋,便想跃至半空,这时才想起脚已被怨气困住,连挪步都已十分困难。   断箫审时度势,为曦穆彤与二留仙寻找逃生之路。相比自己,他们离出口更近,所以只要为他们争取到足够时间,就能助他们逃出鬼山。   他冷静地从越来越宽的地裂中观察那些血管的动向。   失去修罗王躯体的引领后,血管再也找不准流动方向,几乎每一处转接口,都会有两股血流对冲的情况生,这种混乱导致了地面更大的震荡。   “假如这些血管重获人体牵引,地下血流是否会恢复平静,继续有规律地循环一段时间?如果可以,他们就能有时间逃出去!但若要恢复人体,一颗跳动的心脏必不可少。”   断箫想到此,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他的心,正跳得厉害。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共赴鬼山之形势   鬼林宫里,修罗王藏在鬼王宝座里的**已被损毁,断箫一心要救曦穆彤等人脱险,当摸到自己的心脏时,已有主意,于是对曦穆彤高喊:“彤儿,这里水鬼将至,怨气也成爆之势,我们处境堪忧,不如做个分工,你带二位哥哥离开,我与那六层塔里的妖王一齐留下断后。 等你们出去,就等在殍幽湖边接应我们!”   曦穆彤自然不赞成他的提议,刚要说“不”,却见他一撩衣襟,竟带着一身王者威仪坐上了那鬼王宝座。   “断箫,不要--”她惊叫着想阻止,可距离太远,叫喊根本无济于事。   断箫坐上宝座,将龙音剑变回玉箫收好,尝试用体温重新激活那些已经萎缩的血管。   可枯坐几秒,血管毫无反应。他心知方法不对,索性两手交叉,左右各一下划破自己的手腕,又将鲜血淋漓的手臂挂上椅背。   血管被他温润的血气吸引,脱离修罗王死去的躯体,纷纷缠绕上他跳动的脉搏,开始贪婪地吸血。再获新鲜血液后,座椅总控产生新的动力,并传向地底,地底出“咕噜”的响声,机关又被激活了。   断箫只觉得双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同时因血液快流失,身子也开始变得飘忽。   周围的形势犹如末日降临,他的世界却忽然在宁静中停转,唯一能感知的动静,就是自己那均匀有力的心跳,出“突突,突突”的搏击声。   但来自身心的痛楚,并未影响到他的大脑。他闭上眼,微笑地开始回忆,幼年时在澜沧江畔,与曦穆彤初遇时的情景。   深埋地底的血液循环系统重获动力,找回了正确的流向,从而又能同向规律地流动。   当地下机关恢复运行,鬼林宫的骚乱暂时平息,怨气被压制下去,殍幽湖水也暂停倒灌。无数本以为可以抓住山内人大快朵颐的水鬼,冲山失败后在不远处的山顶隔着湖水叫嚣,极其狂躁不安。   断箫用自己的血和心跳,为曦穆彤与二留仙争取了逃生时间,那三人却说什么也不愿丢下他与狞灭离开。   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冷汗涔涔,绝望地问曦穆彤:“彤妹,这可怎么办?箫弟比不得精灵王,他的血很快就会被吸干的!”   曦穆彤不语,只是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断箫命丧难柯山。她依然记得当初对澜沧神的承诺,必要劝得他回转云南,重建达光王国。   她抬指抹过双眼,一双仙目看向远方,大批的食尸修罗正在集结,似乎马上就要向鬼林宫起反攻。修罗王的心脏停止跳动后,它们的行为举止正逐渐恢复活力,再也不像刚进来时见到的那样,恹恹欲睡。   曦穆彤道:“恶鬼云清将咒语落在修罗王身上,修罗王一死,咒语对于食尸修罗的束缚消失,它们曾为密语修罗时的意识回归,现在仇恨的情绪正被点燃,马上就要动反攻,重夺对此山的控制权。如果它们把我们当成敌人,我们就又多一道威胁,但它们若知我们也是来对付鬼王的,说不定能反过来帮我们。可惜先生不在这里,否则他可以用口诀控制这些修罗,并向它们告知我们的真实来意!”   事不宜迟,她必须要在食尸修罗大举来袭之前送二留仙出去,便继续道:“二位哥哥,鬼林宫很快就要沦陷,无论是怨气、水鬼还是修罗,我们都对抗不了,更何况它们将一起上。请你们抓紧时间逃离此地,我去救出断箫后,就与你们在殍幽湖边会合!”   她此时仙的气魄强劲,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不容反驳。二留仙尚未回答,她便面对已压得极低的湖底念出平云诀,一声“断水”之后,头顶乌云分向两边,水鬼们惨叫着被湖水冲散,殍幽湖底出现了一条可容二人通过的通道。   逃生通道已然辟出,曦穆彤急对他们道:“你们快走!”说罢两手一推,二人就被她推了出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共闯鬼山之深渊   断箫为了为曦穆彤等人争取宝贵的逃生时间,坐上鬼王宝座,用自己的身体取代了修罗王。   曦穆彤眼见他命在旦夕,岂会丢下他不理,但她深知鬼山即将沦陷,若不趁他制造的机会逃离,只怕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便果断用平云诀辟出逃生通道,以仙的口吻命二留仙撤离。   形势紧迫,确实再容不得罗嗦,云之裳与清秋无忧不语,只是二目碰撞对使一个眼色,便相携着向外走。   曦穆彤看着他们背影渐远,松了口气,纤手一扬,冰兽鞭已然紧握在手。   怨气虽然淡去,但地裂并未停止,且有加剧的趋势。血池随地裂下陷,她与断箫,已被一条巨大的鸿沟相隔两方。   曦穆彤欲跨越鸿沟站去他身边,奈何怨气困脚,飞是飞不起来了。她略一沉思,手指向一地枯木,瞬间便掀起数条枝干,凌空架在了鸿沟之上。   枯木桥只可悬浮片刻便会跌入深渊,她走出莲池虚步,快踏枯木而过,哪怕脚下怨气沉重,带有莲花轨迹的步伐也纹丝不乱,眨眼就已站到了鸿沟的另一端。   断箫既决意牺牲,任凭危险临近,也不再做任何抵抗。他只是紧闭双目,沉浸在温馨的回忆里,等待被死神带走。   可是忽然间,面颊传来一阵冰寒,急睁眼看,就见曦穆彤的冰颜出现眼前,一只手也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彤儿?”他感觉犹如做梦,惊呼:“你疯了!你为什么不随二位哥哥一起走?”他料不到她竟愿跨越血池来寻他,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简直就要在心房里裂开。   “断箫哥哥……”曦穆彤与他四目相触,百感交集,心里装着许多话,可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有这四个字。   “你……你还愿意,叫我哥哥?”他愕然地张大眼,眼里已盖满泪水。   “我当然愿意。千年来,你始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天崩地裂,世界再一次遭受毁灭,彤儿对兄长的感情也不可动摇。你能为我去死,在我的生命里,你也已然重过一切。万一此番真活不出去,彤儿愿与你死在一起。”   她这话说得极其坦然,若仅观她神情,绝猜不出话的内容正关乎生死。   断箫听得肝肠寸断,深深埋下头去,“像我这样的混蛋,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彤儿,我对你做过禽兽不如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你救!我若命丧于此,也只能看作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你千万不要为我赔上性命!我求求你,趁我还有力气维持这地底机关,赶快走吧!”   二人就说了这么几句,宝座之后也拉开了一道地裂。断箫足下感受到地裂波动,惨然一笑,已决意与曦穆彤诀别,身体向后仰,压着宝座一倾,就向那不见底的深渊坠落而去。   地下怨气呼啸,只怕根本无须触底,就已化为了气体。   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再度闭上眼,等待意识的消亡,却不料跌势持续数秒就嘎然而走,睁眼看,还是曦穆彤,已甩出冰兽鞭,牢牢栓住了他的一条臂膀。   冰兽鞭乃神物,可受千钧之力,但他正被数条血管紧绷绷绑缚在宝座上,宝座沉重,又被怨气下拽,曦穆彤眼看就要拉扯不住。   “彤儿,你放弃吧!若我断箫得上天眷顾,百年后再世为人,我必去寻你,与你再续今生未尽的亲情!”   他含泪哀求,曦穆彤却唇角含笑,道:“来生?你我现在呼吸尚在,何苦要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此生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实在还没到考虑来生的时候!”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共闯鬼山之感动   断箫意图借宝座后绽开的地裂结束生命,以断去曦穆彤不顾己身安危,必要救他脱险的念头,遂连着宝座向后仰倒,下坠而去。 不料曦穆彤誓不言弃,抛出冰兽鞭,止住了他的跌势。   断层下,浓重的怨气被断箫的体温吸引,重重聚集而来,大力将他向下拉拽。曦穆彤在断层边与怨气打起拉锯战,千方百计要拉他上来。   他失血过多,本已虚弱,现在再背负沉重的宝座被两方力量撕扯,已渐入迷离状态。曦穆彤见他面如白纸,陷入昏迷,知道得尽快把那宝座从他身上卸下。可他身上缠满血管,卸宝座就意味着得用剑气在他身上切割。那些血管不仅密集,且绷得极紧,稍有不慎,剑气就会伤及他的皮肉。   “断箫,我不能看着你死,你等我!”她轻咬红唇,吐出了这句话,而下面的断箫紧缩在宝座之下,已一动不动。   曦穆彤扶起一截枯树,在泥土里仔细插好,然后将冰兽鞭一端牢牢固定在树杆上,再目测自己与断箫的距离,便匆忙跳下断层,飞坠而至他身边,一把捉住了他上方的鞭子。二人这下就算是给拴在了一根绳索上,吊在空中一起摇来晃去。   曦穆彤等身体稍稳,就迫不及待地指尖探出,开始用剑气为他割断血管。每当一条血管断开,都会有血浆喷溅而出,那是他的血,染红了他的冰蓝色衣袍,也将她的白裙染得鲜红一片。   等最后一条血管断去,可怕的鬼王宝座终于从他身上脱离,坠向他们脚下后再也不见踪影。曦穆彤赶紧趁势伸出一条手臂紧紧勾住他,另一只手抵上他心口,为他疗伤。   他停止失血,她又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传输真气,加之她冰寒体的刺激,他很快恢复了知觉。   刚一醒来,他茫茫然不知自己正身处哪个世界。他很希望自己真的已经去往另一世,这样她就可以彻底忘记他,再也不会记恨他。可一睁眼,他就见到她那张至真至纯的脸,正紧贴在自己胸口,一只手臂则紧紧环抱着他。   眼前情景,让他心如刀割,他实在没想到,她竟会执着到不顾一切地与他一起跳下深渊。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彤儿,我一心求死,你为何就不能成全我?就算你救我出去,下半生我也将活在自责里,还不如死了的好,我求你,你让我走吧!”   曦穆彤语气冰冷地答道:“我们已共同走到这一步,此时除了同上或同下,面前还可能出现分岔路吗?总之上是生下是死,你若一心赴死,我舍命相陪。你若不愿看我因你而丧命,就别再胡思乱想,随我一起寻找生路。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说罢再不理他,而是专心拉扯冰兽鞭,考虑怎样才能安全地通过鞭子攀回去。   “你……彤儿,断箫实在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她的话令他又是感动又是心碎,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洒在她脸上。   鬼王宝座毁去,地下机关失去牵引的动力,再度陷入的混乱。一团团在深渊里翻滚的怨气,重新变得气势汹汹,殍幽湖水也蓄势待,携带水鬼无数,就要涌入鬼林宫。   曦穆彤深知更大的灾难将生在呼吸之间,他们再也不能这样吊着干等,正欲通过冰兽鞭回到地面,却不料大规模的地裂就在这时生,眨眼间鬼山里山体震动,乱石崩落,那用来固定冰兽鞭的枯树被连根撬翻,兽鞭散落下来,二人失去支持,继续飞下坠。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共闯鬼山之锦带   曦穆彤为救断箫,毫不犹豫地跳下断层,为他解去了绑缚在身上的鬼王宝座。   两人看似暂时平安,却因为地底机关失去动力,鬼林宫再次山崩地裂,他们瞬间失去支持,继续高坠落。   这时怨气肆虐,空气变得稀薄,二人不仅呼吸困难,且还浑身灼痛,似要被无数只火烫的小手撕碎。   曦穆彤为防怨气烧化他们的皮肤,撒出一道布袋形状的结界,将她与断箫套进去,暂时抵挡住了怨气的围攻。   她试图找到新的支撑点,从断箫手臂上解下冰兽鞭,一鞭接一鞭甩向两边的石壁,想勾住凸起的石块,以止住跌势,却奈何她无论怎样甩鞭,鞭子的另一端都会被怨气弹开,根本触不到石壁。   眼看二人真的就要这样抱在一起共同赴死,断箫凄然注视她的双目,问道:“彤儿,你……你还恨我吗?”   曦穆彤躲过他的目光,简单答出一个字:“恨。”   断箫身体猛颤,又问:“那你为何还要这样救我?”   曦穆彤道:“因为昨夜之事,你不过是受人挑唆,并非出自你的本心。”   断箫叹道:“你说得没错,我知道你怪罪锦大哥,他那样做,确有不对之处。可你要相信,他的本意真是为我俩好,真是将我们看作是他的亲弟妹,才会出此下策。”   曦穆彤这时才看向他,眼光却透着怪异,再不答话。   阻挡怨气的结界随曦穆彤仙力的消散逐渐变薄,眼看就要化尽,二人已不抱生还希望,相互对视,目光里的含义却各不相同。   谁知在绝境中,头顶却飞来两条柔软的云丝锦带,一人一条地牢牢缠上了他们的腰。   “云之裳!”二人一见锦带,齐声惊呼,抬头看,崖边还真露出来云之裳与清秋无忧两人的脸。   “彤儿,断箫,你们撑住,救兵很快就到!”清秋无忧兴奋地对他们大喊。   “救兵?哪里来的救兵?”二人均听得糊涂。   不过曦穆彤现了一件奇事,得云之裳云丝锦带的拦截,他们避免了摔得粉身碎骨的命运,不仅没掉下去,围绕四周的怨气还忽然间四散逃离,不敢再向他们靠近。   “这怨气又是怎么回事?”断箫也现了怨气的异常反应,与曦穆彤一齐愕然向上望,却见云之裳正得意地拍着巴掌大笑:“你们别忘了,我嵩留仙也是鬼,还是仙人化成的鬼!怨气来自普通鬼魂的血气,我级别比它们高,自然镇得住它们,哈哈哈……”   他的话确实好笑,也难怪他能笑得那样开怀。但断层下的二人正尴尬地搂在一起,又怎能笑得出来?   曦穆彤本以为那二留仙早已抵达殍幽湖岸,却不知为何又回转头,只好无奈地问:“二位哥哥,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何还在此处盘桓?”   清秋无忧摇着扇子道:“彤儿,你们也太小瞧我和云之裳的本事了。若没我俩去搬救兵,只怕今日你们真就要在深渊里化作烟尘啦!单凭我跟他两个人,可没那么大力气把你们从怨气里拉出来。”   “你们指的是何方救兵?”曦穆彤听见“救兵”二字,先想到的就是食尸修罗,暗想:“难道刚才他们假装离开难柯山,实则是回头去找了羽风先生?   正在猜测,云之裳已指向远方道:“救兵到!”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共赴鬼山之金光罩   六层塔中,三留仙带着曦穆彤离去。 临走前她那双浓情缱绻的眼睛,狞灭几乎不忍直视。   他只想奔过去,一把从他们手里夺过她,然后紧拥入怀,再也不松开。可他内心,已被断箫刚才的话摧残得万念俱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对自己重复:“只要她平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四人已走远,狞灭并未意识到他们将在鬼林宫遇到巨大阻力,还道只要冲出六层塔,并在经过前山时合几人之力,收尽那些游离的冤魂,曦穆彤便可用指天禅劈出水底逃生通道,与三留仙一起逃离难柯山。   等他们上岸后,她再用禅力向他出平安信号,他就可以启动灭天咒将鬼山彻底摧毁。至于他自己是否还能逃出去,他已想不了那么多了。   六层塔里只剩了他一人,他打算安心用全副精力对付汹涌而至的钢魂兵。   两万人潮,压都能把他压成肉饼,更别说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就算他艺高人胆大,如果不想马上就战死,也不能硬拼,只能智取,以最大限度地为曦穆彤等人争取时间收魂。   锁鬼坡方向喊杀声如雷,他脚下着力,如离弦之箭飞出六层塔,一直跃至塔顶,然后调集一身真气,将隐于体内的妖王法力收集完整并吞入丹田。强大的妖力令他身烫似火,眉间妖印也开始剧烈袅动,投射出太阳般的光辉。   他的意图是撒下结界封锁六层塔,但鬼兵凶猛,普通结界必抵挡不住。若要结界在两万把长刀下的攻击下坚不可摧,唯有动用灭天咒之力与妖王法力两相结合,方可做到世间最强。   待聚齐妖王力量,他已能感受全身的火血在沸腾。这一次,他并未让灭天咒心诀在脑子里连成线,而是将那些字一个个贯入身体,沿经络在体内飞循环,以促进灭天咒雄浑的力量完全混入妖王法力。   刚准备好,颜九已杀至塔下。   事不宜迟,他盘膝端坐半空,双手击掌后再拉开,将手中幻生的金色光球由六层塔顶向下直推而去。   颜九在锁鬼坡时,见到煅魂池里的魂魄都被这些人放走,就已吓得六神无主,恨不得马上冲过来将他们千刀万剐,却苦于陷在混乱里出不来。现在好不容易杀到,哪还顾得上排阵,急吼吼地指挥先头部队一拥而上,妄图用混战之法战决。   她刚欲命人往塔里冲,却听塔顶传来大笑,并有人在警告:“颜九将军,你要不怕死,就前进吧!”惊抬头看,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在锁鬼坡用声东击西的诡计坑她的那个玉面小子。   颜九此时有军队撑腰,自然再不怕他,嘿嘿冷笑道:“那厮怎的爱说反话?就算你有一百个帮手躲在暗处,在我二万兵马面前也插翅难逃!你别以为上了塔顶本将军就收拾不了你,咱们走着瞧!”说罢大挥手中令旗,钢魂兵的先头部队就要开始进攻。   狞灭不再多言,爆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那吼声之烈,震得所有人的耳膜都似要破裂淌血。   本欲向前的鬼兵被他气势所摄,脚下一顿,就在这闪神的功夫,见他眉间火符之光扩展到全身,整个人在瞬间化成了一轮轮廓模糊的金色光影。   光影焕出万丈光芒,光芒形成锥形,由六层塔的正顶端向下笼罩,颜九与鬼兵们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整座塔就被罩进了一顶金色光罩之中。光罩上万点金星闪烁,其光芒之盛,连远处的锁鬼坡与鬼兵教练场都被映射得通亮。   这锥形金光罩,便是狞灭天子用妖王法力结合灭天咒形成的妖王结界。   妖王结界在顷刻间撒下,打前阵的钢魂兵收不住势,结结实实就撞了上去。结界温度奇高,他们一撞就给烧成一缕黑烟,惨叫连声地向后飘。不过待黑烟落地,他们却没死,而是又化回钢魂兵。   颜九见那玉面小子竟拥有如此强大的抵抗能力,能一人封锁整座六层塔,自是吃惊不小。但狞灭目睹钢魂兵撞上自己的结界,却烧不死,而是化作黑烟逃走,也难以置信。   妖王结界虽然杀不死鬼兵,至少也能阻挡他们杀向鬼林宫。狞灭见暂时拖住了他们,便身形一晃,重新回到煅魂池边,以期通过研究火硝水的成分,快找出可置这些鬼兵于死地的方法。 第四百二十七章 共赴鬼山之血疑   狞灭天子为阻挡颜九的兵潮,用坚实的妖王结界封锁了整座六层塔。 他本以为,以结界堪比烈火的温度,可烧死不少鬼兵,却现这些鬼兵竟拥有不灭之躯,可化作黑烟逃脱危险。于是他回到煅魂池边,意图找出能杀死他们的办法。   六层煅魂池里的血,已被曦穆彤放了个干净,火硝水从凿出的洞眼流泻后即自行挥,一滴不剩,犹如已被设下自毁程式。   不过池中虽已无血,池底却积了厚厚一层白灰色晶体沉淀。狞灭用手指沾取少许,凑在鼻子下一闻,便闻出那是火硝。   火硝水里含有火硝,这不奇怪,他的疑问是:这含在血里的火硝是由云清添加,还是来自人体?鬼王若只是将普通硝石投进血液,普通硝水怎可能产生煅魂的效果?   但如此巨量的硝石,又怎能让他相信,是由什么人的血液自带?如果世上真藏有这样一个人,灵魂经他的血液洗礼后,即可获刀枪不入的钢躯,他究竟是谁?又从何而来?如果他与云清联系紧密,岂不是和南风长老也脱不了干系?   他惊疑盯着指尖那一点火硝,正百思不得其解,却见火硝忽然融成一滴白色的水滴,钻入了他的手指。他“啊”地惊叫一声,赶忙甩手,却已来不及,水滴一渗入皮肤,就与他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这一下,他顿觉整只手都似被火燃着,疼得恨不得把手剁掉。过了好一会儿,这痛感才渐渐消散。   “这……这是怎么回事?火硝水遗留下来的火硝,怎会渗入我的体内?”吃惊转为极度震惊,他索性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自己的血入那煅魂池,就见他的火血犹如血种,刚一与火硝接触,就开始由几滴变成涓涓细流,细流又汇集一处,令池里血量猛增。火硝晶体泡进血水,即熔化不见,但煅魂池又开始“咕嘟嘟”地沸腾--他的火血,竟制造出了新的火硝水!。   “不--这不可能--”他的脑子轰然一炸,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跌下煅魂池,重重摔到了坚硬的石板地面上。   摔得那么重,他却没感到疼痛,只是伏在地上,整个人都恍然失神,两只手臂也抖得不能自已:“为什么,我的血与此人体内的火硝结合,就能产生可以煅魂的火硝水?这个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我的血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为何您临终前不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妖?我到底隶属于妖族的哪一脉系?”   塔外戴人皮面罩的钢魂兵,知道那金色结界高温难近,正齐用长刀猛戳,以求刺穿结界后冲进来。   而就在这时,鬼林宫方向忽然绽放出漫天银色的星光,星光柔和地向这边传递,又覆盖上六层塔顶。这一金一银两重光,看上去无比和谐,竟为这恐怖的鬼山,增添了一道亮丽的美景。   狞灭见那情景,便知是曦穆彤为增强曦穆灵珠的收魂力量,在殍幽湖底设置了九宫旋星盘。   初见星光,他精神为之一震,深为她的谋略欣慰,但转而就开始担忧。因为他清楚鬼林宫受鬼魂磁场影响,是找不出具体方位的,而旋星阵以奇门遁甲术作基础,必须要获得准确的八门方位才能奏效。如果曦穆彤设阵失败,她和三留仙很可能会因此丧命。   他略一思索,已有助她之法。鬼兵还被拦在塔外,他还有时间,就马上屏息凝神地就地而坐,快进入了自己的虚境。   他奔至无岸之湖,卷起湖里鲜红的梨花瓣,凭借意念将花瓣推送向鬼林宫。这些花瓣已被他施下法咒,能在短时间内用浓郁的香气压住鬼林宫浓重的鬼气,减弱鬼魂磁场,助曦穆彤找到八门方位。   做完这些,他不再为曦穆彤担心,但颜九的鬼兵有排山倒海之势,无论他的妖王结界多么坚韧,也不可能抵挡两万把长刀同时进攻。所以形势紧迫,他只能暂时搁置对血液的疑问,专心思考下一步对策。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共赴鬼山之猜测   狞灭天子从六层塔外回到煅魂池,通过研究残留池底的火硝,现了那火硝水与自己,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深为这一现而震惊,但眼下战局如火如荼,由不得他细想身世,不过煅魂池因他的火血而再现火硝水,倒是助他想到了一条御敌之策。   颜九的鬼兵既然拥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钢躯,估计除去灭天咒流火,是再无可消灭他们的力量了。但曦穆彤等人还未安全撤离,他断不能冒然动手。   不过,这些鬼兵可是因火硝水而生,若吸引他们重回煅魂池,是不是就可以困住他们,并由此拖延时间?   这个想法犹如一粒火星,刚一闪烁即成燎原之势,他决定放手一搏,立即跃回池边,先堵死被曦穆彤凿开的池底,然后逐层将自己的火血洒入布满火硝晶体的血池。   仅需几滴火血,盖满池底的火硝便彻底熔成血水,注满了六层血池,池面热气腾腾,还不断冒着气泡。   他退到一个角落里检视,祈祷血池真能如自己猜想,成为防御钢魂兵的坚实壁垒,然后纵身跃上房梁,躲在了梁柱之后。   妖王结界虽然坚韧又炽热,但经鬼兵用长刀猛攻,半个时辰后终于响起清脆的“咔嚓”声,光华璀璨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颜九见有所突破,大喜过望,立即一鼓作气地指挥钢魂兵猛冲。   几千名鬼兵不顾高温地一齐压向裂痕,结界在这重压之下,再出的就不是“咔嚓”裂响,而是“哗啦”的一声巨响,整座圆锥形的妖王金光罩被钢魂兵破除,一经碎裂后就消失了。   狞灭躲在柱梁后,以为照颜九的急躁性子,一旦破界成功,就会急不可待地率军冲进来,谁知她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先将眼睛分解,送进六层塔,用那几只小眼刺探塔里的军情。   煅魂池里足足两万魂魄都已逃离,颜九以为血池早已干涸。但用小眼查探,池里的火硝水竟然一滴不少,一如既往地冒着腾腾热气,唯一少去的,只有浸泡在血里的魂魄。   她不管怎样猜,又怎能猜到那玉面小子的血有制造火硝水的功能?一见塔里情形,就生出满心狐疑,暗想:“魂魄一旦进入煅魂池,若非煅造完毕,根本逃不出去,这些人是使了什么法术,能让它们摆脱对火硝水的依赖?”   除血池出乎她意料外,人去楼空的塔楼也令她奇怪。她本以为那些入侵者会在里面严阵以待,谁知小眼睛四处扫视,却未见一人,看来敌人是已全部撤走了。   侦查完毕,她呆愣片刻,忽然大笑:“哈哈哈,我明白了!那玉面小子故弄玄虚地整个金光罩,想来不过是为了脱身而施的障眼法。他并无真本事,最多只能耍耍宝骗骗人!我大军一压过来,他就和他的同伙落荒而逃了!”   身边两个兵头为了讨好,不停随声附和地,夸得她更加松懈,再也没有刚才的戒备。耳听鬼林宫方向不断传来惊天动地的轰响,似乎那边的敌人与护山机关战斗正酣,便不再多想,求胜心切地打算领兵穿越六层塔,向前山进。   谁知刚欲整队离开,就听塔里的血池传来“哧啦啦”的动静,她惊愕去看,就不知何故,池子里竟腾起了满含火硝味的火焰。   狞灭的猜想完全正确,钢魂兵由火硝水煅炼而来,这血水就犹如他们的再生之母。闻到火硝味,鬼兵阵营霎时乱作一团,他们被那气味刺激得失去常性,全都像着了魔似的开始咽咽鬼叫,再也无法保持整齐的队形,前推后搡地向煅魂池蜂涌而去。等触到硝石火,则化成黑烟没入了血池。   一开始,颜九还不明白生了什么,但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冲击,且险遭已不再听自己指挥的士兵踩踏,才明白这是再次着了敌人的道,禁不住恼羞成怒。   正被这场面搅得狼狈不堪,就见狞灭天子从塔内的梁柱后蹦下来,径直走向她,这次轮到他指着她大笑了。   颜九以为他已给自己吓跑,却不料是躲在暗处干这种事情,连惊带吓地指着他道:“你你你……你竟然能,控制火硝水?”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共赴鬼山之修罗   六层塔里,狞灭猜测火硝水可能对钢魂兵产生巨大影响,由此化解颜九的兵力,便点燃血池以放出硝石气味,果然引得鬼兵们纷纷化作黑烟,扑进了煅魂池。   颜九被狞灭大闹锁鬼坡,好不容易才将这二万兵卒重新收编归队,现在倒好,仗还没开打,他们就又丢盔弃甲,飘进煅魂池享受火硝水去了。   此时场面的混乱,尤胜刚才,颜九再陷被动,眼巴巴看着钢魂兵钻进血池,想拦拦不住,狼狈得连头都披散了下来。   她气急败坏地挥舞令旗,又不断吹响骨哨,想把人马都从硝石火焰里给召回来。可她却不知,那火焰可是来自妖族天朝的妖王,此人拥有世间最强的法力,以这些小鬼们的本事,投身进妖王火焰就意味着永久禁锢,就算死不了,也再无逃脱可能。   鬼兵们进入煅魂池后,果然犹如被关进了一间火焰屋,屋里无门无窗,四面都是熊熊燃烧的墙壁。火墙透明可见外界,但若想触摸,却犹如无形。   足二万鬼兵被困其中,传来一片惊天忪地的鬼哭狼嚎,加之断魂池里火焰冲天,黑烟滚滚,其声势之壮,几乎就要将整座六层塔震塌。   塔里已乱到不可收拾,可在这关头,塔外竟又有灰黄色的怪云压来,同时怪云还出了“嘤嘤嗡嗡”,犹如蜜蜂似的怪鸣。   那又是何方神圣?是敌是友?隶属于哪一方?   狞灭与颜九同时透过塔窗看见怪云,皆看得糊涂,等看清所来何物,又齐声惊呼:“是食尸修罗!”   那嘤嗡而来的怪云,果然是成百上千只集结成队的食尸修罗,各自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向前猛冲。   “食尸修罗不是应该守在鬼林宫里吗?为何会跑来六层塔?且看样子来者不善!”狞灭疑惑之下再细观,这次就现在庞大的修罗队伍前,还有两条奔逃的人影,正是那已经变鬼的嵩留仙云之裳,和衡留仙清秋无忧。   “这……他二人不正和彤儿呆在一起吗?为何要折返回来?又为何会遭食尸修罗追杀?彤儿与断箫,现在何处?”   这二人的出现令他费解,他一细想,暗道不好,猜到必是曦穆彤和断箫出事了,他们才跑来这里向他求援!   情急之下,他哪还管得了硝石火里的鬼兵?由得那一缕缕黑烟在火焰里挣扎嚎叫,自己则飞身跃出塔窗,去接应二留仙。   自云清俘虏修罗王,将它的整副躯体制作成控制鬼林宫地下机关的总控后,失去意识的密语修罗就沦为食尸修罗,成为助鬼族镇守难柯山的一份子,所以在颜九眼里,它们可是被算作自己人的。   她不知修罗王躯体被毁,食尸修罗已恢复作为密语修罗时的记忆,现在又见有两个人正被它们追杀得亡命,就更加笃信它们是赶来支援自己的,所以见狞灭不顾一切地从窗户里跳出去,也立即抛下那些被困的鬼兵,紧追了上去。   狞灭飞奔至云之裳与清秋无忧面前,吃惊地问:“二位,鬼林宫那边生何事?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位?彤儿和恒留仙呢?”   云之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拿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后回答:“鬼林宫地下机关已毁,殍幽湖水正在倒灌,水鬼随时侵入,地下血气形成的怨气肆虐,造成山崩地裂,彤儿为救断箫,与他一起跌下断层,二人现在生死未卜!” 第四百三十章 共赴鬼山之逃窜   狞灭正为用煅魂池智取了二万钢魂兵而欣喜,却惊见数千只食尸修罗,追赶着二位留仙望这边而来。   他急迎上去询问生何事,云之裳的回答精炼扼要,未带一个字废话,却听得他魂都要裂开,恨不得马上就冲去鬼林宫救人,奈何颜九已踩着他的脚跟追过来,一来就要指挥食尸修罗攻击他们。   对于这些修罗来说,虽然它们因修罗王被毁而重获自由,大脑的意识也有所恢复,却仅停留在神族覆灭后,修罗族惨遭南风长老迫害的那一刻。若此时南风出现,它们必会将他碎尸万段,可站在眼前的这四个人,它们全都不认识。   不过,难柯山属于修罗族地盘是错不了的,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就肯定是入侵者,所以它们瞪着被似海深仇烧红的眼晴,打算不问青红皂白地先灭掉这几人再说。   眼看修罗们就要动手,清秋无忧赶紧安抚不安的狞灭道:“你别着急,曦穆仙非等闲之辈,千年来她历经过各种艰难险阻,最终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绝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再说箫弟功夫也不弱,他们定能捱到救兵出现!”   “救兵?”一开始狞灭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内心稍有平静,但听到“救兵”二字,又觉不解,愕然地看向他。   清秋无忧见他这是急糊涂了,忙抓紧时间解释:“我们是听彤儿说,你识得收伏这些修罗的心诀,所以将它们引诱至此,想请你唤醒它们,让它们帮我们逃出去!”   清秋无忧一语点题,点得狞灭恍然大悟,可这话也被颜九在一旁听了去,顿时惊讶地嚷嚷:“什么?你这个混蛋不仅能撒出金光罩来封锁六层塔,还能控制煅魂池,现在还有本事收伏食尸修罗?你快说,你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只顾舌噪,狞灭却视她如无物,请二留仙拦住那些躁动不安的修罗,再次念出了当年旧神族召唤修罗族的秘密心诀。   食尸修罗本来杀气腾腾,誓要拿这几个不之客开刃,却不曾想,耳边竟似传来当年神族人的召唤。回忆被勾起,它们个个怀着锥心之痛对狞灭天子俯身拜倒,“嘤嘤”地嚎哭不止。那哭声之凄凉,足能将人的心活活撕裂。   狞灭与二留仙皆知它们这几百年来的遭遇悲惨:先是被南风囚禁,后又被云清残暴地摄走灵魂,并将灵魂硬塞进修罗王的身体。现在它们的魂魄随修罗王一同被毁,就算恢复了意识,也已活不了多久。它们这般凶狠,不过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修罗族复仇。想明这一点后,他们着实在心里为这精灵一族感到难过与惋惜。   颜九却不然,她以为食尸修罗是在阵前倒戈,直气得暴跳如雷,二话不说就拔出腰间佩剑,冲入修罗阵营一通乱砍。   修罗们只顾看狞灭,不料突遭到颜九偷袭,毫无防备下,马上就有几只被砍得绿色血浆飞溅,惨叫着倒地身亡。   颜九这一愚蠢的举动,将自己暴露无遗,修罗们由此便知她是真正的敌人,立即从地上翻身爬起,对她形成围攻之势。   这鬼将军可没妖王的本事,能在失去那两万鬼兵后凭一己之力与这么多只修罗奋战,她唯有且战且退,找准机会后突破出修罗们的包围,抱头向锁鬼坡方向逃窜而去。   眼见颜九逃跑,食尸修罗们不将她杀死誓不罢休,拔腿就要追赶,狞灭忙再次念出心诀拦下它们,并指示它们随二留仙赶去鬼林宫救人。而他自己,则要急着赶回六层塔,守在煅魂池边等待曦穆彤出平安信号。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共赴鬼山之怨气   云之裳与清秋无忧骗过曦穆彤,让她误以为他们已离开难柯山,实则是跑去挑衅食尸修罗,吸引它们追杀过来,由此引去六层塔,与狞灭见面。   狞灭天子果然没让那二人失望,他利用旧神族遗留的心诀博得修罗们的信任,竟被它们奉成了新领。于是他指挥它们跟随二位留仙,去救曦穆彤与断箫脱难。   食尸修罗不是正规军,加之此时已没了刚才追杀敌人的勇猛,故行进度实在不快。   二留仙不知断层下那两人处境如何,心急火燎地要赶回去,便拉出一个看上去比较精明的修罗,任命它做队长,带队伍尽快行军,他们自己则先走一步。   刚一回到鬼林宫地界,大规模的山崩地裂就拉开了序幕。不少地方一经塌方,曾经的地面就给倒挂成了悬崖的绝壁。   二人大叫不好,东倒西歪地赶至断层边,正好见到固定冰兽鞭的枯树从泥土里翻起,挂着兽鞭直落深渊。不用说,冰兽鞭脱散,那两人必然正在下坠。   曦穆彤与断箫的性命悬于呼吸间,云之裳无需再深想,抬手就甩出两条云丝锦带,如两条霓虹般飞下探。   鬼林宫里已是怨气肆虐,这些淡白色的气体再无约束,恣意四处翻涌。虽然云之裳及时抛出锦带,清秋无忧也悲痛欲绝,认为下面二人必死无疑。因为怨气如此沉重,那锦带怎到得了他们身上?   谁知奇迹生,锦带一抛出去,周围的怨气便如遭遇强风似的向四周散开,锦带未遇任何阻力,轻松地飘下断层,且很快被大力向下一扯,说明已经把那二人给拉住了。   清秋无忧见状,先是不信,很快又转悲为喜。他虽为得救的二人高兴,却实在不明,为何单云之裳不会受怨气围困,于是不解地看着他。   其实云之裳受形势逼迫,不假思索地抛出锦带后,也即刻想到了怨气的问题。不过还没等他的担心出来,就已见到怨气的反应,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有说不尽的伤感。   不过面对清秋无忧,他依然是一脸谐笑:“下面这两个家伙可是沾了我鬼气的光!虽然我这个留仙已沦为鬼魂,但身上多少还带有仙气。带仙气的鬼,让怨气们惧怕!”   这样一解释,清秋无忧也懂了,也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们不再研究锦带,急忙趴到断开的地裂边探头张望。曦穆彤与断箫下坠之深,从崖上看几乎已变成两个小点,云之裳若迟来数秒,他们怕是就已粉身碎骨。   两人试着合力将他们向上拉,但崖下怨气实在是太重,虽然云之裳力量不受限,清秋无忧却已手脚绵软,再帮不了多大忙。所以他们只拉到一半,就拉不动了。   不过以现在这距离,他们至少已能看清曦穆彤与断箫的脸,并能与他们对话。   下面二人都急于知道救兵的事,云之裳又擅长简单扼要的叙述,就将他如何与清秋无忧一起搬来食尸修罗作救兵的经过,讲了一遍。   那二人听罢,既赞赏他们的勇气,又感到后怕--他们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万一在见到狞灭前就被食尸修罗赶上,怎可能以那微薄的力量,战胜千敌?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真说得不错,四人正两上两下地对话,地震却再次来袭,二留仙虽没给震下断层,却已是一头一脸的土。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共赴鬼山之毒花   鬼林宫的断层边,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及时赶到,止住了曦穆彤与断箫的跌势。 四个人都松了口气,却不料正说话间,地震再次生。   二留仙忙着找支撑扶稳,断箫则抱着曦穆彤惊呼:“彤儿小心!”   曦穆彤侧头看,就惊见左右两边的石壁上,竟然对称地长出了一簇簇黑红色的血针花。这些花已打蔫儿,朵朵花盘都耷拉下来,似乎无力再射出毒针。   但可怕的是,鬼林宫地壳受巨震影响,正在生结构性变化,两边石壁正慢慢向正中靠拢,所以那些毒花离他们越来越近,只要花盘触到他们,毒针就会插进他们的身体。   曦穆彤与断箫受怨气围困,法力已失,再也无法靠自己逃生,眼看就要被血针花插成两只刺猬。   “这些毒花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又从石壁上长出来?”清秋无忧看得心惊,又开始忧心他二人的生死。   “它们本已被埋进土里,但因为地面被强震掀开并翻覆,所以一见日光又活过来了!”云之裳着急地分析,同时试图由上向下帮他们撒下结界屏障,以暂时抵挡毒针,却奈何距离太远,结界根本够不着。   情急之下,他牙一咬心一横,向下喊道:“彤儿,箫弟,你们莫慌,哥哥来也!”说着就要往下跳。   清秋无忧与下面二人见他此举皆是大惊,曦穆彤急忙阻止:“云大哥你千万别这么做,否则又要无谓地搭上一条性命!”   云之裳身处如此险境,听了曦穆彤的话也忍不住要大笑:“性命?你是在和一只鬼讨论该怎样活下去吗?”   曦穆彤一愣神,觉得自己的表达确有不妥,但就在愣神的当口,两只灰黄色的身影忽然蹿过来,鲁莽地将云之裳推搡开去。几人定睛看,心里立即擢升希望,原来是食尸修罗的大部队赶到了。   “援军到了!”清秋无忧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这才觉自己那一脸灰,已被汗水和成了稀泥。他想用手在脸上抹一把,奈何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渊里怨气更重,曦穆彤与断箫自脖颈下,已失去知觉。这时,几只血针花的花盘眼看就要压到他们脸上。   率先赶过来的两只食尸修罗见情况不妙,立即纵身跳下。它们常年以尸体为食,本身就带浓重尸气,所以丝毫不受那怨气影响。   等飞到二人身边,它们竟伸出双臂,将两手探入血针花丛,用蛮力去推那石壁。此时山体本就松动,再加上它们沦为食尸修罗后,死人尸气令它们力量大增,所以个个都是力大无穷,还真推动两边石壁向后退了不少。   但是血针花盘上的毒针,却深深插进了它们粗燥的手掌,没过多久,它们黄黑的肤色就转成乌黑,“嘤嗡”惨叫着坠向深渊,仅眨眼功夫,连回声都听不到了。   两只修罗为推开石壁而牺牲,可它们一死,石壁又开始往中间靠,血针花也重新抬头。不过这时,已有更多的修罗赶到,纷纷扑下断层,向那毒花丛横扫过去。   它们虽然解除了血针花的威胁,却有不少修罗因此而丧命。但它们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求能完成狞灭交代的任务。   毒花虽除,地壳活动却并未停止,眼看石壁一旦合拢,二人就要给夹成肉馅,食尸修罗打算尽快把他们送上去。它们知自己的皮肤有毒,不敢与他们直接接触,只是老实地躬下身,请他们上背。   曦穆彤与断箫眼睁睁看着修罗们为救他们而死,虽然不忍,却实在是身不由己,无力相助,只好顺它们的意,坐上了两只修罗的脊背。   可修罗还没起飞,二人还没成功从断层下脱险,新的威胁又来了,只听“哗啦啦”一阵水流声伴随上面两位留仙的尖叫,殍幽湖的湖水满载水鬼,涌进了鬼林宫。 第四百三十三章 共赴鬼山之甬道   在曦穆彤与断箫眼看就要被血针花夹击,并命丧于此时,食尸修罗作为救兵及时赶到。 它们不顾性命地为二人除去毒花威胁后,正欲驮他们飞上断层,却不料鬼山机关彻底在这时崩毁,殍幽湖水倒灌而入,水鬼们也尖啸着呼嚎着,随湖水冲了进来。   此番闯入难柯山,对云之裳来说可是第二遭。与上回不同的是,这次他自己也已成鬼,所以对那些水鬼,他已不感到惧怕。   清秋无忧则不同,他的仙人之躯抗不过这里的浓浓鬼气,身体早已僵硬。   水鬼蜂拥而至,云之裳生怕他遭吞食,左击右挡地为他抵御攻击,并拉着他一起游向难柯山外。至于曦穆彤与断箫,既有食尸修罗相救,他们则无需再为他二人担心。   周围水鬼密布,清秋无忧全身关节又已被怨气封死,唯有摆脱鬼山环境后才可恢复,以至行动极其不便,终于云之裳一个没看住,他的大腿就被一个半张脸的头颅咬上,生生撕去了一片肉。   他痛得难以忍受,只想尖叫,一张嘴就遭恶臭的湖水猛灌,于是只能在水里苦苦挣扎,强忍着不声。而腿被咬伤后,血在水里浸散开,血腥气引得更多水鬼向他们猛扑过来。   在水下施展拳脚的难度极高,云之裳还需凭一己之力,面向四面八方地战斗,颇觉力不从心。他孤军奋战许久,无法面面周全,眼看就要败下阵去,而失败的后果,就将是他被水鬼撕成碎片,而清秋无忧被它们生吞活剥。   危机时刻,却见一股激流从湖的另一方激射而来,激流力道极劲,如一支巨大的,前圆后尖的水炮,横穿之处即将湖水拨向两边,中间辟出一条平坦的6地甬道,宽度足容得下二人并行。   甬道出现后,湖水带着哗啦巨响向左右分流,水鬼们尖啸着被卷向两边,就这样与即将到口的猎物隔了开去。   本来胜利在望,却忽然被水流偷袭,它们极不服气,或磨着尖利的牙齿,或一只胳膊一只腿地狂舞,气势汹汹地要冲破湖水界限进入甬道。   虽然眼前景象惊心动魄,但二留仙好歹也算摆脱了水中困局。   清秋无忧惊魂难定,拖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站在通道里,喘着粗气对云之裳道:“这下……估计是彤儿救了我们,一定是她被食尸修罗救上来后,它们为她驱散怨气,恢复了法力,所以才能用平云诀断开水流,助我们上岸!”   云之裳感慨地点头,与他一起回头寻找,却未见她和断箫跟上来。   “他们人在哪里?为何还不出来?我们是不是要等与他们会和后再一起走?”清秋无忧还是不放心。   云之裳眼中划过伤感,架着他道:“这次我们可是用不着等他们了,食尸修罗对他们有救命大恩,又已命不长久,他们需要时间向修罗们告别。”   “这……这么说,这密语修罗族,今后真的就要彻底从世间消失了?”清秋无忧满心不忍,恨不得自己也折回头去,再看那些修罗一眼。   云之裳苦笑一下,算是默认。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共赴鬼山之告别   断层下的深渊里,食尸修罗正欲驮着曦穆彤与断箫向上飞,却冷不丁涌来一股大水,冲得修罗们阵营大乱,七零八落地怪叫着,向地裂深处下沉。   与此同时,水鬼也铺天盖地地接踵而至。眨眼功夫,深渊就变成汪洋泽国,两边石壁也不再移动。   等骚乱平息,食尸修罗重新集结,要之事就是先对付水鬼。对它们来说,水鬼都是曾经吃剩的残渣碎骨,自然构不成威胁。但为保那二人不受伤害,它们一在水里呆稳,就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圈在了正中间。   怨气不怕水,见有水鬼到,更显得兴奋,湖水本就浑浊,又经这一通搅,能见度几已为零。曦穆彤与断箫不能张嘴,身体也仿佛被石化,为了不因大水而失散,只能紧紧地手牵手。   不过食尸修罗筑起保护墙后,水鬼们不敢再向这边靠近,而当它们叫嚣着远离,竟能一点点抽走湖水里的怨气。二人躲在保护圈里,察觉身上的法力开始恢复,身边的湖水,也清澄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曦穆彤尝试指贯禅力,竟惊喜地见到,指尖隐隐有剑气流动。断箫取出玉箫做实验,龙音剑也能顺利出鞘,说明他们的法力回来了。   二人着急清秋无忧与云之裳的安危,忙向修罗们求助,修罗向他们指明二留仙所在的方位,曦穆彤即借着它们的掩护使出平云诀,为云之裳与清秋无忧开辟出甬道,助他们离开。   等甬道开辟成功,水鬼无论有多凶猛,也再伤害不到二位留仙,修罗们个个都高兴非常。可骤然间,它们中有两位不明由来地身子打横,飘在水里不动弹了。   事出突然,曦穆彤与断箫急忙运动真气,想为它们施救,却被离得最近的一只修罗拦住。   它看着他们,摇一摇头,丑陋的人脸上,又露出古怪的微笑,然后自己也如一架失去动力的机器,眼睛大睁着向后仰倒,停止了呼吸。   这只修罗的死亡过程,让二人想明了原由--这些修罗精灵没有灵魂,经过一场恶战后,全身能量耗尽,已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曦穆彤不忍直视它们的消亡,取出曦穆灵珠,想试着把它们收进去,手却被断箫压住。他说不出话,只是悲哀地凝望她。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清楚,食尸修罗既无魂魄,灵珠对它们就起不了作用。回想刚进鬼山时,她与狞灭还认为全部消灭它们,就能还世间些许太平,现在等真正了解了实情,才现它们根本不该死。   想到这儿,她生出无限凄楚,手伸过去,为那修罗合上了眼睛。   水底的食尸修罗,正一只接一只地死去,一旦失去它们的保护,被赶开的水鬼与怨气就会卷土重来,所以他们必须赶在最后一只修罗死亡前,逃离难柯山。这样算起来,连为它们筑一座坟冢的时间都没有。   经过鬼林宫的殊死一战,曦穆彤与断箫算是捡得性命,可以平安返回殍幽湖岸。而将离去时,断箫却莫名生出一种怪想法,他虽时常偷望曦穆彤,心里担忧的,却是六层塔里的狞灭天子。那人独力应战如此复杂的局面,究竟还有多大生还的可能?   大部分食尸修罗已经死亡,剩下几只还能勉强支撑的,就护送他们踏上了用平云诀开辟的逃生甬道。甬道里,再也没有来自水鬼与怨气的威胁,修罗们指指出山的方向,示意他们快走。   曦穆彤不急于离开,而是走到其中一只修罗面前,一把握紧它的手,完全无惧它身上的尸毒。   众修罗见她如此大胆,开始时皆吓得向后躲,脸上呈现的,也是极为自卑的表情。可她就算手掌剧痛,也坚强地忍着,决不松开。   她没说任何感激或告别的话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它们,希望能尽量多看一会,以将它们的形象永远印在记忆里。她在心里自语:“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你们,很快就会用灭天咒为修罗族报仇雪恨,让你们死而瞑目!”   被她握手的那只修罗挣扎一番后,见实在挣不脱,只好平静下来,双目却已噙满热泪。而它站立一旁的同伴,也是百感交集,不住抹着眼泪。   断箫目睹此情此景,只觉揪心的难受。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它们深深施礼,而泪水,也已一滴滴淌下,打湿了前襟。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共赴鬼山之摧毁   曦穆彤与断箫告别食尸修罗后,沿甬道走向湖岸。既已脱离险境,就无需再作近距离接触,两人走得一前一后,彼此间显出几分生分。不过就算未并肩同行,其实他们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就是密语修罗族悲惨的结局。   从这一刻起,它们唯一存留于世的后人,大概也就剩云清手里的那几只了。只可惜它们为保性命沦为叛徒,正统的修罗族无论是存是亡,都不可能再接纳它们。   曦穆彤边走边想,心事重重,却忽觉身后没了断箫的脚步声,忙回头看,就见他远远地站着不走了。   “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她关心地走回去问。   他不语,只是带着极为复杂的表情,隔着水幕去看六层塔方向。   曦穆彤一瞥见他的眼神,就读懂了他心中所想,顿时感触良多,对他的恨,也一下子淡去不少。   断箫迟疑许久,方才问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   曦穆彤嘴角挂上浅笑,道:“我们当然要尽快离开,先生正在等我的平安信号呢。我迟一分钟,他就会多面临一分危险。所以我绝不可因冲动而耽误时间。我现在只想尽快出去,以让他没有顾虑地启动灭天咒。”   断箫面颊泛红,似乎还未言尽,又问:“你就不怕……再见不到他了?”   曦穆彤听得心一沉,这可是她最怕想,却又不得不时常想的问题。她定定神,坦然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答案:“无论是天上、人间,或者地狱,只要我们可以共赴,生或死又有何重要?”   断箫没料到她会如此作答,顿觉浑身冷。他终于弄懂了她那份不可琢磨的镇定自若是由何处来--那份镇定,来自她誓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决心,也就是说,万一他命丧六层塔,她绝不会独活。   事到如今,他还能继续专横地保护她吗?他还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爱,而强留她的命,却任由她的心死去吗?   六层塔方向,颜九的两万鬼兵被一个不剩地困进煅魂池,她想借食尸修罗除去狞灭,却反而引得它们追杀自己,最后她不得不认输,承认自己不是那玉面小子的对手,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弃山而逃。   煅魂池里,满含火硝的妖王之火依然烈焰熊熊,那些鬼兵无论怎样挣扎和哀嚎,都无法冲出去。   狞灭背着手站在六层塔的塔窗边,遥望鬼林宫方向。他先是听到那边山石崩塌的巨响,紧接着,又是洪水汹涌而至的水浪声,他却毫不慌乱,始终在坚守一份心灵的平静。   “彤儿,我相信,只要我守在这里,就一定能等到你的平安信号。只要你顺利走出难柯山,我就算是实现了最大的心愿。至于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我只求……你把我给忘了吧……”   正一个人沉思,忽然一道灼亮的紫色电光穿透浑浊的殍幽湖水,如道闪电般插入了六层塔顶。   “彤儿安全了!她已登上湖岸!”他一改愁容,绽露欣喜的笑容,立即盘腿坐稳,念出了灭天咒心诀。   灭天咒启动,他的身体即焕如日的光芒,光芒化作万支金色小箭射向屋顶,将反射的光聚成一顶新的金光罩,笼罩住整个煅魂池。旋即他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颤,一条条地裂崩开,裂缝下鲜艳的火山岩浆清晰可见,正带着炽烈的热力咆哮着奔涌着,蓄势待。   狞灭将六层塔设置为流火喷的管口,眼见地下岩浆已经生成,便打算赶紧向外撤。难柯山在经历了鬼林宫的地震与水灾之后,将彻底被六层塔喷的岩浆毁灭。   他钻到塔外,四处搜寻出路。   曦穆彤在鬼林宫辟出的逃生甬道不可能保持那么长时间,在她与断箫登岸后,湖水就应已重新合拢。且那里水鬼四生,出口估计已被完全封死。   他沉住气细想,回忆起颜九逃跑时,是往校练场方向而去,也就是说那边一定还有其他出口,遂决定一试,便跳入半空,几个纵跃就已到了布满铁笼的锁鬼坡。   他急于离山,本不打算再理会那些锁鬼的铁笼,但经过时,见到那些钢魂受六层塔里火硝味道的惊扰,个个惊惶不安地撞击着铁笼栓,想冲出来。   他止住脚步,想到这些钢魂来自无数无辜的性命,被鬼王残杀已是不幸,经过火硝水的煅炼后更是丧失了重生的机会。眼看它们马上就要被灭天咒彻底毁灭,却依然被禁于囚笼,实在于心不忍,便点亮眉间妖印,令火符跳动着出光束,射到锁死铁笼的封印上,封印即解。   钢魂们摆脱囚笼,又闻到煅魂池里火硝水的味道,立即兴奋异常,呼啸着冲六层塔而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共赴鬼山之等待   狞灭天子在六层塔里启动灭天咒,并因同情沦为钢魂的无辜死难者,不顾自己逃生时间紧迫,在锁鬼坡打开了禁锢它们的囚笼。   目送幽灵们争相离去,他唯有叹息,几乎忘了当前的危险。可片刻后就想起那即将喷的六层塔,只好放下伤感,飞向校练场。   危亡关头,必须争分夺秒,释放钢魂虽耗时不长,却足以累他错过逃生良机。他的脚尖才刚抵上校练场的石板地,就已感到地底传来的震荡,一波强过一波。   另寻出路是来不及了,他只好再度跃回空中,意图向上突破结界,硬钻出鬼山。   可就在他腾跃的刹那,地底能量已积蓄到极限,以六层塔为管口的火山喷,地面被滚烫的流火连片掀起,哪怕他身处半空,也无法幸免于这股强大的冲击波--卷夹火星的热浪直抵向他后背,其灼热程度,连他这拥有火血之躯的妖王也难以承受,只觉得全身皮肤,已在瞬间熔化。   第一道夺命热浪刚过,没等他有片刻的喘息,第二道冲击又更加猛烈地袭来,他陷入气流不能自控,整个人就如一块架上弹弓的石子,被狠狠弹了出去……   曦穆彤和断箫登上湖岸时,二留仙正焦急地在岸边守候。四人重逢,互致劫后余生的问候,断箫与云之裳去一边为清秋无忧包扎伤口,曦穆彤则急不可待地向湖底出紫光信号,通知狞灭毁山。   信号出后半炷香的功夫,湖底就如预期那样,爆出一声巨响,随巨响而来的,是殍幽湖水如巨大的水囊般向四周爆开。   爆炸的威力极大,湖水被溅上高空后又往回降,如同天上下起了带恶臭的倾盆大雨。   紧接着,烈焰由湖中心冲天而起,曾经漆黑不见五指的湖岸,这时亮如白昼。   难柯山地底蓄积的流火,与火焰一起喷薄而出,湖水很快转成艳红的岩浆色,无数残破的水鬼陷在其中,被烧化时出的滋滋声,和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得活人们心惊胆寒。   火焰带起灰黑的灰烬,纷纷扬扬飘撒下来,覆满整座湖岸,与溅出的湖水混合,成了黑乎乎的流火泥浆。   “先生,你一定会活着出来的,你一定不会抛下我独自一人!”   曦穆彤站在湖边,任凭自己被湖水湿透,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湖中心的出火口,那里就是六层塔所在的位置。   她很清楚,狞灭若要逃生,绝不可能再从鬼林宫走,他是否能找到新的出口,她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在心里为他祈祷。她的泪哪怕已满满的要溢出来,也只能如过去那样,流向心里。   等候多时,也不见他出现。   “妖王,他不会是已经死在里面了吧?”云之裳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遥望湖心,直爽地把大家共同的担心说出了口。可刚说完,就深觉自己失言,赶紧去捂嘴。   曦穆彤竟一反常态地不紧张,泥水流淌的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回答云之裳道:“云大哥无需多虑,他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妖王,哪能那么容易死?他一定会逃出来的。”   曦穆彤的镇定,大大出乎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的意料,他们都瞪大眼,不解地盯着她。而三个人里,唯有断箫明白她的心意,他默默注视她的背影,一颗心已被痛苦吞没。   殍幽湖水在激烈地沸腾,湖水鲜红一片。流火如此之巨,还有谁能活着从里面钻出来?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火焰的噼啪声,周遭显得静悄悄。   “先生,已经熔化在火海里了吗?其实我应该放弃幻想,面对现实,他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找到出路,他已经不会再出来。”   穆彤带着无尽的思念,闭上双眼,就要跳进湖水,却听身后传来天籁之音:“彤儿,我在这里!”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共赴鬼山之挚爱   曦穆彤守在岸边,望着已成岩浆的湖水,对于狞灭的生还已不抱希望。 她正下定决心要投身进沸腾的殍幽湖,以追上他离去的脚步,却听身后有人呼唤,而呼唤之人,正是狞灭天子。   这是在做梦吗?当这个声音响起,岸边四人皆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看向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同样错愕,明摆着是也听到了,于是一时间全惊得说不出话来。   呆立片刻后,他们回过神,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见一个华光四射的透明光球,悬浮于漆黑的夜空。光球与前方湖水的通亮相映生辉,将里面身着金色王袍的妖王,映衬得百媚千姿、妖冶无双。   曦穆彤怎能料到他会出现在殍幽湖外?突然受惊喜冲击,强撑在心口的执念松动,顿觉天旋地转,双膝一曲,就瘫倒在地。   “彤儿--”   狞灭与断箫见状,同时要奔向她,可断箫刚一抬脚,又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狞灭急忙扬手灭去光球,余光尚还均匀地铺散在金袍上,他便如一轮太阳般向她飞奔而来。   他不愿以妖王的形象示她,到得她身边,晃动身形退去余光,又将一身王袍变回绣着梨花的暖黄纱袍,于是又做回了那个儒雅的北狐居士羽风。   “先生--”   曦穆彤四肢绵软,站不起来,见他俯身,虚弱地唤了一声后,就几近垂死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理智在告诉狞灭天子,他应该躲闪,可他的双臂根本不受理智控制,想的是要对她冷淡,实际却一把揽她入怀,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抱得那么紧,她甚至觉得冰骨都在碎开,可她不在乎,她只愿尽情享受那种已与他融为一体的感觉。   沉浸在这期待已久的幸福里,她忘却了一切,无论是殍幽湖的火海,还是三位留仙,乃至存于世间的万事万物,再也与她无关。天地苍茫浑为一体,那片混沌里,只剩下了他与她。   狞灭实在情难自己,火烫的泪水如雨滴般滚落,炽烈的唇吻上她冰冷的面颊,一直向下探寻,直到俘虏她的双唇。   他的心在这一分钟里已经疯狂,不顾一切地要将灵魂投入炽烈的爱火,只盼能永远与她合为一体。这一抱,他再也舍不得放手,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这样抱着她,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断箫远远站着,犹如一只僵硬的木雕。   他嘴唇蠕动,低声问自己:“这么多年了,因为她是我所挚爱的人,我便时刻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她不爱我,我就不去打扰她,也不干预她的生活,一直这样过了几百年。可现在,我为逼她离开妖王,而做出那样的事,是否可看作是此生对她最大的伤害?我爱她一世,到头来又怎么舍得伤她?生命的意义,难道仅在于活着吗?如果有一天,她真要离去,却能在回顾往昔时,因所渡过的一生微笑,那么她经受过的,所有这些磨难,是不是都值得?”   想到此,他豁然开朗,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玉箫,仰天大笑道:“落花有意终逝去,流水无情恨心归。这支玉萧,我已为曦穆彤吹奏一世,可她人既已走,我又留箫何用?不如就此断去,从此龙音剑残,再也不奏一曲!”说罢便要折箫,手臂却被人死死按住,抬头看,狞灭天子已站在面前。   “恒留仙,你无需折箫,彤儿,跟你走……”   “什么……”妖王这话一出,众人又是错愕。   曦穆彤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还在想他走向断箫的意图,却听他忽出此言,又差点跌坐下去。   “你……你在说什么?”她紧捂着心口问。   狞灭一脸坚决,手也不从玉箫上挪开,只是盯着断箫诧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曦穆彤此生属于你,不属于我!” 第四百三十八章 共赴鬼山之心愿   就在众人以为狞灭天子已葬身难柯山火海的时候,他踏着用妖王法力结成的光球结界,奇迹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其实,当他尚独守在六层塔时,对于该如何处理与曦穆彤的关系,就已想得通透:他绝不能让她因自己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无论此番是否还能活出去,他都必须离开她。   但他不管那时已下多大决心,当经历完这场生离死别后,再与她重逢,那道坚韧的情感防线就彻底崩溃,他所有能做的,只剩了忘情地拥她入怀,吻她。   但浓情过后,他火热的心逐渐冷静。   他轻抚她裹满泥灰的脸,出现眼前的,却是一幅可怕的幻景:她被吊在支离山上,是那样的虚弱无助。鹰嘴蝠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尖利的鹰喙就要插进她的身体。   那假想的情景令他不寒而栗,他恐惧地大叫一声,手一松,离开了她。   他回头寻找断箫,却见他正伤心欲绝,就要折去已吹奏千年的长箫。   他当然要阻止他这么做!自己不可与她一生相守,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而断箫,是除他这个妖王外,世上唯一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当他说出“曦穆彤此生属于你”这句话时,话还是那样违心、那样艰涩,以至他自己都奇怪,这话究竟是从何处钻进他的喉咙,然后被他机械地吐出来的。总之,这绝非自他的内心。   其他几人尚未开口,云之裳却已沉不住气,跳起来嚷道:“妖王,你是被火烧糊涂了吗?话说得叫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不成你已打定主意,要做那抛弃彤儿的负心汉?”   不等云之裳话音落,断箫已甩开狞灭的手,对他怒目而视:“难柯山一战,我断箫认为你是条讲仁义,有担当的好汉,对你已生敬慕,却不料你此刻竟表现得这般薄情寡义!彤儿既心仪于你,我已不打算阻拦,而是放她和你走,你却为何不顾她的感受,要说出这种不懂珍惜的话?你……你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鬼山鏖战前后,断箫的态度判若两人,他改变如此巨大,内心经历过的煎熬,旁人又岂会不知?   清秋无忧素喜沉默,这时张张嘴,却还是欲言又止。他是昨夜才从云之裳那里得知,曦穆彤与狞灭的关系的。听完那些故事,虽然他已不再怪罪她,心里感触却也颇深。   几百年了,他目睹她受尽磨难,却一直形单影只,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的兄长,一直疼在心里。他盼望她能有一天得到幸福,可老天偏爱造物弄人,当这一天来临时,她爱上的,却是一个会给她带来大劫的人。所以他虽也为狞灭的话心寒,却又十分理解他这么说的初衷。至于曦穆彤到底该跟谁走,他一时还真想不清楚。   这边几人各怀心思,那边曦穆彤已然开口。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得让人每个人的心都再起波澜。   “你们不必再为我争执,彤儿的命运,由自己决定。对于未来何去何从,我已作出选择,你们若真关心我,怜惜我,就请尊重我,不要否定我。”   她这话说得极有力度,谁都不敢反驳,云之裳扭扭纤腰,抱不平道:“彤儿,看样子你已有打算,不妨大声说出来,也免得这俩男人一下抢一下让,弄个没完没了的!”   曦穆彤淡然一笑,走到狞灭面前,将自己的双手合拢,再轻轻塞进他的掌心。那冰与火的触碰,令二人的心灵都为之一震。   “彤儿,你……你究竟想说什么?”狞灭预感不祥,眼中惊慌流露。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共赴鬼山之宣言   曦穆彤走到狞灭面前,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满含深情地注视着他,说道:“自从在梨花坳里,第一次见到北狐居士羽风,彤儿今生将情归何处,便已在冥冥中注定。 彤儿对先生的钦慕之心,自肺腑,犹如浑金璞玉,不带丝毫的私心杂念,也绝不容许这份真情,被世俗蒙尘。所以……”   “所以什么?”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所以彤儿决定,在难柯山之战结束后,要将我与羽风先生相爱的事实,向天下广而告之。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曦穆彤与妖王的爱光明磊落,纯洁无暇。为了这份爱,我愿意放弃仙身份,做他的妖后,与他永世相随!”   “彤儿,你究竟在说什么?你……你可要想清楚……”狞灭实没料到她会用如此平淡的口吻,道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宣言,瞬间就被惊得呆住,再说不出话来。   “妖后”二字,更是猛烈撕扯他的大脑,让他呼吸困难。她仅寥寥数语,就令感动、羞愧、自责、喜悦、恐慌、哀伤……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情感纷至沓来,让他心乱如麻,一直怀有的远离她的念头,眼看就要被冲垮。   这么长时间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保全她的办法,就是远远离开她,远到再也不会对她构成威胁。而她,却一直在奋力冲破仙族樊笼,直至今日,不惜抛弃所有,誓要与他走到一起。两相对比,他自惭形秽地觉得,自己永远都是梨花坳里的那个懦夫,曾经浓重的自卑感,又重回心头。   五百年相思,陪伴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让他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苦涩的甜蜜里。他以为,只要此生能见她一面,能感一次她的寒冷,对于他这个濒死的妖王,就已是上天最大的眷顾,他实在不敢奢望更多。可是现在,曾经遥不可及的幸福,忽然降临,他做了整整五百年的梦,竟被她的一个宣言变成现实!   而曦穆彤的宣言带给断箫的,却是另一种震惊,确切地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她身负家族毒咒,不能出嫁!   “彤儿,你不能……”这个秘密已冲到他嘴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曦穆彤急忙阻止:“断箫哥哥,不要说了,彤儿自有分寸!”   狞灭天子的心已被彻底打乱,并未留意到他二人异样的神色,只顾勉强收拾散乱的心情,含泪看着她道:“彤儿错爱,让羽风无地自容。五百年前,我为逃避世事,匿居于梨花坳,弃世间混乱于不顾,已自责至今。现在因一本落音竹宇仙律,又欲对你放手,我……我这样懦弱,真是该死!”   说着,一拳向自己头上捶去。   曦穆彤忙拉住他,柔声道:“先生无需自责,你的顾虑,彤儿感同身受。若因这份感情而将被悬上支离山的人是你,彤儿的所思所虑,怕也会与你相同。”   狞灭只是摇头:“对我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或事比你更重要,若你我是普通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与你成婚,与你朝朝暮暮共度。可我是妖王,我不能娶仙做王后,我不能因为爱,而终成屠杀你的刽子手!” 第四百四十章 共赴鬼山之囚爱   狞灭拒绝了曦穆彤愿为妖后的决定。 他拒绝她的理由,听起来合乎情理,可其实还藏有,无论如何都不可泄露的秘密,那就是他已命不长久。   他的命由聚神丹支撑,却从不关心那黑瓷净瓶里,还剩下多少粒丹药。每天的日升日落在他眼里,都是上天的恩赐,他长期的心愿就是,尽量在活着的时候为妖族、为需要他的世人,多做一点事情,以弥补五百年来,他们因他而遭受的伤害。   可现在,他直面死亡的平静,在她说出“愿为妖后”的一瞬,彻底改变,他忽然求生**强烈,恨不得自己还能再活许多年,还能一直陪着她,做她的保护神。可是,当有一天,这个心愿化作泡影,当他入睡以后,再也不会醒来,他又还能为她做什么?   三位留仙里,无一人知道狞灭的秘密,云之裳与清秋无忧竟还听得欢喜,认为曦穆彤若真为妖后,就能远离仙族,受妖王保护,所以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唯有断箫,玉面透出青紫,但他正在忧心的,也仅是曦穆彤的秘密。   曦穆彤遭狞灭拒绝,不改从容,只是凝视着他,用腹语对他一人说道:“先生,你心里的顾虑,我都清楚。彤儿不在乎你还能活多久,哪怕此生只能做一天你的王后,也余愿足矣。在我心中,只要你我能灵魂融为一体,可以共度的时光,就无需再用生死计算。今后无论你去了哪一世,彤儿都会与你相随。”   她这一席话,竟令狞灭一身火血冻结,冷得直想打颤,她真实的想法,他彻底懂了--她压根就没打算逃避落音竹宇仙律的制裁,她愿意用被吊支离山的刑罚,换取与他光明正大的爱。   他必须打消她疯狂的念头,可她无论神态还是行为举止,都是那样的泰然自若,说明无论他怎样劝说,怎样阻止,都已无济于事。   他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她如水的容颜,久久不忍离开。也许是因为与她的寒体接触太久,他火烫的手,也已变得冰凉。   蓦然间,他眼中闪现凛冽的寒光,寒光伴闪电划过,随后手掌快上翻,掌风过处,出现一道鲜红的血印,直扣上她头顶。   只见那血印从她头顶散开,眨眼就变成了千万缕的红色丝线,将她从头到脚地缠了上去……   在这一刻,他脑子里的惊涛骇浪翻涌,既然劝说无效,他就只能采用最令他无奈的,最极端的方式。   如果不这样做,一旦离开殍幽湖,一旦明天来临,她就将按自己的计划,召集所有仙族人,向他们宣布她即将与妖王结为伴侣的消息,并交出仙印信,退出仙族。   如果她真那样做了,唯一等待她的结局,就是遭那帮仙人围剿,然后经过一番虚张声势的审判,再绑赴支离山行刑。   最可怕的,不是仙族人将会怎样对她,而是他们因此而做的,正是她要的结果。她之所以逼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只是因为知道他已命不长久,所以要用这种可怕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   情急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缓冲之计,就是将她囚入幻生符。灭天咒余留的威力未消,这时结出幻生符,可是十分的牢固。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共赴鬼山之告别   狞灭天子为防曦穆彤走上极端,将她囚入了幻生符。   曦穆彤丝毫料不到,他会使这招杀手锏,眼见血印化作红丝笼罩下来,才明白他的企图,却为时已晚。她极力抵抗,奈何他动作太快,眨眼就被他偷袭成功。   当她给缠进那一丝丝红线,外界的一切,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她被抛进了一间挂着红纱帘的小屋。   就算她爱他,也不甘心这样遭到囚禁,还在挣扎着想逃出去。她从指间出剑气,可剑气弹上一堵洁白的墙,就软绵绵滑向地面,然后消失无踪。   幻生符受妖王控制,指天禅不起作用,她只好四处寻找出口。小屋里,三面墙都没有窗户,只有第四面墙上,嵌有一合竹叶交压的玉制格子门。   她一步一步,小心地探过去,手按上门环,向两边一分,门就“吱呀”一声给轻松打开,门外景色也映入眼帘,那是一片青翠的竹林。   微风从敞开的格子门吹进来,带来阵阵竹叶清香,闻得她神清气爽。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这瞬间,所有痛苦与烦恼都被风吹去了身后。她带着欣喜,信步走向竹林,再也不想出去……   殍幽湖边的石滩上,三留仙目睹狞灭于须臾间,用幻生符收进心怀执念的曦穆彤,先是被他这突的袭击震慑,望着眼前一幕目瞪口呆,之后等反应过来,作出的行为又各不相同。   眼见那纠缠不清的红线越缩越紧,曦穆彤虽奋力反抗,人却被卷成一团线团,且逐渐化作一道困在红丝里的白影。白影无法在短时间里挣脱红丝,就缩成一蓬金色的、花瓣状的火花。狞灭天子将火花纳入手掌,就再也见不到。   这一变故实在生得突然,断箫等回过神,已是怒不可遏,第一个龙音剑出鞘,一剑劈向狞灭,并大喝:“妖王,你将彤儿怎样了?快放她出来!”   狞灭来这一下,连素与他站在一边的云之裳也不答应了,甩出云丝锦带,就要去抢他没入掌心的幻生符。   面对二位留仙的夹攻,狞灭不急于接招,而是合拢双手飘身向后,对他们道:“各位,彤儿的意思,刚才她已表达得非常明白,离开难柯山后,她便要向全体仙族宣布,她已钟情于我这妖王。她这样做的后果,你们心知肚明,只要她坦诚此事,就别想再逃出仙人们的包围圈。只怕明日此时,支离山就已成为她最终的归宿。难道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她百年前经历的悲剧再重新上演吗?我的幻生符里,春有春花,秋有秋月,我锁她进去,只希望等时过境迁后,她这决心有所松动,能够忘记此事,重返稽落山,继续执掌仙族大印。狞灭言尽于此,良苦用心,还望各位谅解!”   断箫与云之裳被他说得愣,这才弄清楚,原来曦穆彤所谓愿为妖后的决心,不过是一个幌子,实则她是打算为了妖王,无怨无悔地接受再次被缚支离山的命运!   那边三人僵持不下,这边一直静默的清秋无忧倒开口了,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是叮咛:“狞灭天子,彤儿,今后就交给你了。你若让她受半点委屈,我们三人绝不答应,必会去找你算帐!”   “清秋兄,你疯了?你怎么能同意他禁锢彤儿?”云之裳见清秋无忧在这关键时刻,竟一反常态地向着狞灭,实在是气极。   清秋无忧叹道:“除了妖王的幻生符,你们可还能为彤儿想出,更为安全的容身之所?你们可能保证离开殍幽湖后,她不会真的召齐全体仙族,将她刚才的宣言再重复一遍?”   “这……”他的连续两问,问得那二人哑口无言。   狞灭不再争拗,对他三人拱手道:“鬼山之战,得三位鼎力相助,狞灭不胜感激,今日就此别过,他朝有缘再会!”   说罢踏云而去,只留下身后的殍幽湖,火光依然明艳,映照出三位留仙怅然的脸。 第四百四十二章 扇瑶宫宴之懊悔   扇瑶宫中,酒冷菜凉。﹤   江南君与水铃儿围坐桌边,听狞灭讲述捣毁难柯山的过程,听了那么长时间,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等他说完,三个人均陷入了沉默。   他对二人的讲述,仅限于他自己亲见,以及通过曦穆彤了解的那一部分。但就算只有这些,在水铃儿听来,已足以令他怒火中烧。   自五岁时在仙魔宴上见到断箫,他对这人的印象就一直极好,特别是听说他为救师祖姑姑,不顾性命地为她逼出麒麟毒,最终自己躺进真玉棺里长眠不醒,更是对他生出无限敬慕。   从那时起,断箫在他心里的位置,几已与师傅竹月平齐。可是现在,这人才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差点毁了姑姑的贞洁,他如何能忍得了这口气?   江南子墨,则面白如纸,藏在桌下的右手也抖得厉害。   直到这时,他才得知狞灭与曦穆彤不单相识,且已成爱侣,吃惊之余,也深为他们坎坷的遭遇唏嘘。可他与凤涅,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当他想到云清,狞灭所描绘的难柯山里的景象,就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他的脑子轰然炸开,炸得他陷入浑噩,再也找不着自己,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一颗心跳得快到他要窒息。   他抬起左边空荡荡的袖摆,凑到眼前,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又爆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直笑得双肩疯狂耸动,眼泪也如雨滴般洒落。   狞灭与水铃儿悲哀地注视他,谁都没去制止。他们当然知他大笑的原因,更理解他为何要在大笑里痛哭,可他们不知该怎样安慰,只能任由他宣泄。   “曾祖啊曾祖,在《神武秘志》里见到你时,你是在怎样苦口婆心地劝我?曦穆彤,在审判云清时,又是怎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我?可我却如此冥顽不灵,背负着人间使的职责为三界鞠躬尽瘁百年,却在关键时刻,因一己之私铸成大错,不仅累到无数人丧命,还让悲剧一直持续。子墨辱没先祖,令江南世家五百年声誉毁于一旦,真是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从此云清每多杀一人,我手上就会增加一笔血债……”   他这绝望的哭诉,闻者无不心酸。水铃儿想起当日曦穆彤在归来殿里的预言,今夜已成现实,可他又能做什么?   他只好强忍哽咽,劝慰道:“哥哥,事已至此,你难过又有何用?唯今之计,我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振作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今后凡是你为六界之战作出的贡献,都可算是对云清罪孽的补偿,所以你千万不可悲观!”   狞灭在一旁不住点头,赞赏道:“铃儿年纪小小,却已认识匪浅。大哥啊,他可是说得对极了,难柯山已毁,鬼王老巢覆灭,那二人夺帝失败,从混沌谷归去时已如惊弓之鸟,却不知等待他们的,还有另外一个惊天噩耗。神位登基的美梦告吹,又无端失去鬼族大本营,且丢掉两万钢魂兵,他们的锐气在开战前,就已被我们大挫,这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过,我们也得有心理准备,正所谓狗急就会跳墙,受了这样致命的打击,他们的倒行逆施,势必会变本加厉!”   水铃儿见话已说到这一层,赶紧将与斗斗在海岩镇经历的那场恶斗,向二人讲述了一遍。   狞灭听罢,沉思良久,然后语气沉沉道:“按铃儿描述的情形,这帮禽兽将活人的灵魂与**剥离,已是惯用手法。目前局势令他们罪恶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在战争打响前,加入侵。若我推测不错,他们的战术是先占领四海,从人间界的四角拉开包围圈,再逐步缩小。再说具体点,就是将人间村镇一个个变为鬼镇,让那些鬼魂从此接受他们的统治!”   狞灭一番分析,听得江南君与水铃儿背脊凉,水铃儿急道:“仙族云霄大门位于南海,所以南海应是他们攻击的核心。一旦那里的村镇全部变成鬼镇,百姓也沦为鬼民,南海就将彻底沦陷,如此一来,当雪狼泣月之夜来临时,岂不是就算没有钥匙,他们也可能攻开云霄大门?” 第四百四十三章 扇瑶宫宴之局势   当狞灭分析出敌人的战术,是从四海形成包围之势,然后向中间缩小以吞并人间界,水铃儿立即想到了南海云霄大门的安危,并向狞灭请教:“依先生之见,我们该怎样做,才能有效抵御鬼族这来势汹汹的进犯?”   狞灭见他焦急,安抚道:“铃儿稍安勿躁。 我只和你说三点,你便可知无论敌人的野心有多大,也不能轻易得逞。”   水铃儿一听忙道:“请哥哥指教!”   狞灭深邃一笑,道:“其一,我妖族吏制势大根深,只可惜被荒废了五百年。自我重掌天朝以来,已将这吏制重启,其中就包括那已覆盖六界的承天司消息网。只要有这些人在,鬼兵稍有异动,我就能收到消息,从而及时制定对策。除此之外,我妖族在天山深处,可藏有百万大军,他们正枕戈待命,随时准备向鬼兵起反击。这其二嘛……”   说到这里,他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南君,继续道:“其二,江南子墨的到来,对我可是如虎添翼。若我说,他一人足以与敌方的一支万人军队抗衡,绝非言过其实。”   江南君遭沮丧与悲哀的双重夹击,一直不语,忽被点名,黯然抬头道:“贤弟过誉,愚兄实不敢当。”   狞灭暗自叹息,说到了第三点:“这其三,你们可不要把刚刚帝神登基的昊鼎大帝给忘了。一旦他处理完新神王朝的琐事,就会加入我们。在他麾下,可有十万骑鹰的火影神兵!铃儿,有这样多股强大的力量支撑,你还怕遏制不住敌人的虎狼之势吗?”   狞灭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水铃儿吞下之后,脸上愁容渐散。其实就算他没说这些,在他善良而又单纯的心里,也始终在坚守一个信念,那就是,正义永不可能被邪恶压倒,就算恶势力一时占据上风,也不过是他们遭报应的时辰未到。   只要以狞灭天子、江南君,以及鬼臾区将军为的正义力量开始行动,必定会对他们进行强有力的反击,打得他们一败涂地。   捣毁鬼山的行动,不正是为剿灭这些恶徒,打响的第一炮吗?这三名世间顶尖的高手,无论哪一位,其对抗邪魔外道的能耐都令他深信不疑,现在他们更是要联袂抗敌,岂不是听听大名,便可知他们将天下无敌?   可是,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暗藏一个愿望--唯有他师祖姑姑也加入这英雄联盟,这联盟才能算得完美。   愿望萌生,再度勾起他对曦穆彤的思念。自从禅室一别,他就没再见到过她。虽然他知道,现在她被狞灭保护,一切安好,却还是强烈渴望着,能再见她一次。   于是他转向狞灭,傻愣愣蹦出两个字,“姑姑”。   狞灭见他神情如此期待,就已知他心中所想。   其实,他并不只是简单地将曦穆彤囚进幻生符。在她打开小屋里,那扇通往竹林的玉门时,所感受到的那缕微风,便是他用法力设下的滤网,暂时为她滤去对往昔的感伤,只保留了心里正向的情绪。   目前,她正日日参禅打坐于他为她布置的青山绿水间,与翠竹相伴。他只希望这趟她闭关出来,就可彻底摈弃过去的执念。所以若有人冒然在这时惊醒她,他一片苦心就会付诸东流。   他不把话挑明,只是转向了另一个重要话题。   “铃儿,你师祖姑姑曾向我提及,下月塑日,将在蓬莱举行三年一度的通仙大典。一年前,她就已为你在修仙名册上报备,你通仙的终极标准,是练成指天禅七层之万宇诀。一旦万宇诀过级成功,你便自动获得通仙资格,可去通仙大典上饮下通仙汤,并最终成仙。你说,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向你表示祝贺?”   水铃儿的本意,是求他同意自己入幻生符见曦穆彤,不料他却说起这件自己最不愿去想的事情,瞬间粉面涨得通红,语气也转冷,赌气道:“这仙成也罢,不成也罢,铃儿早已没了这个愿望,所以蓬莱,我不打算去了。”   狞灭一惊,目光审视地打量他许久,问道:“你此话怎讲?” 第四百四十四章 扇瑶宫宴之辩论   水铃儿渴望再见曦穆彤,狞灭虽知她现在不能被打扰,却也不向他说破,而是借机把话题转到了即将举行的通仙大典上。   水铃儿听狞灭问他不愿成仙的原因,暗暗哼了一声,敷衍地答道:“铃儿刚被师父救入稽洛山时,以为自己是凡人之命,不能常伴在师父、姑姑与师叔左右,所以一心想要修仙。后来师父亡故,铃儿修仙之心便日淡。”   狞灭听他竟是因为这个,脸上责怪之色流露,语带训斥地答道:“铃儿此言不妥。指天禅属修心神功,讲求心界至宽。若你修仙的目的,仅是为与某几人相伴,这仙,确实不成也罢。”   水铃儿见惹得他不悦,有点心慌,只好如实道出真意。   “师父之死,并非是铃儿放弃修仙的主要原因。这些年来,那些仙人时常往来于稽洛山,看上去个个都心怀精忠大义,志若大鹏乘风。但他们所倡导的义,一旦落在实际行动上,其自私狭隘、比而不周的嘴脸,往往就暴露无遗。比如我那锦书圣叔叔,无论他表现得有多关心我和姑姑,我却始终无法与他亲近。在他眼里,仙人皆出身正道,血统高贵,单凭一个仙字,就已注定是道德的楷模,正义的化身。而魔与妖都属于劣等生物,一出世即代表邪恶与低贱,他是时刻都恨不得将这类人,通通从世间除之而后快。成仙之后,我便要时常与他这种人为伍,我实在是不甘愿。何为正何为邪,铃儿心若明镜,岂会相互混淆?妖中有羽风先生,魔中有凤姨和炼獳大哥,你们的风骨,那些仙里又有几人堪比得上?如若仙不如魔,仙不如妖,我为何非要成仙?”   这一番话之慷慨,莫说狞灭听得瞪大了眼,连江南君也暂时脱离苦闷的心绪,怔怔地抬头看他。   扇瑶宫的气氛,忽然陷入冷清,只有莲池里断续的水滴声,显出殿堂的空灵。   狞灭许久后才回过神,点头赞许,又叹道:“铃儿,你这长篇大论里,我有赞成之处,但也不能完全苟同。千百年来,无论神族还是仙族,自持身份高贵而骄横跋扈,将其他几界踩在脚下的,都大有人在,华留仙锦书圣可算是其中一个典型。这种界别歧视,曾导致各族间严重不和,甚至还挑起过战祸。但有一点不可忽略,乃人心最擅长之事,就是比较,将自己与他人对比,或把其他人放在一起对比,等找出差异,再添油加醋地将差异扩大,直至成为攻击别人的资本。这种特质,人与生俱来,若称其为人性,怕是恰如其分。仙人、魔人、妖人,谁都离不了一个人字,所以这人性从他们中的一些人身上体现,是可以理解的。”   他这些话,水铃儿听来觉得有理,但含义太深,他一时又难以琢磨清楚,只能支吾地挠头,道:“铃儿,不敢否认人皆有本性,但就算如此,也并非所有人都会率性而为,大多数人所倾向的,不是与人为善吗?”   狞灭听到这里,竟鼓掌大笑,答道:“你既懂得这样反问,不就已想通了吗?类似锦书圣之流,并非仅存于仙族,你不管在哪一族里,都能找到与他相似的案例。举例来说,我妖族内部有蚤妖一脉,他们身材短小,性喜偷窃,便被整个妖族踩在脚下,哪怕是刚刚出生,尚被包裹在襁褓中的蚤妖婴孩,也会被这恶名所累,遭万人鄙视。可事实上,蚤妖天性纯良,与世无争,相比很多妖类,都更加纯洁与高尚。我这样一比,你就该明白了,无论你投身到哪一界,都不可因少数人的恶,否认多数人的善,并由此嫌恶他全族,否则就是因噎废食,不可取也。” 第四百四十五章 扇瑶宫宴之道理   狞灭语重心长的一席话,渐渐打开了水铃儿的心锁。 他捧着脑袋苦思,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于是乎,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江南君。   水铃儿前往蓬莱求取仙躯,从而摆脱凡人的种种束缚与限制,可是头等大事,江南君哪怕心事再重,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狞灭之言他颇有同感,便接过来说道:“铃儿,从你五岁起,哥哥就看着你一步步成长,对于你的个性,是再清楚不过。我对你的忠告是,莫太拘泥于身外事,对于你无法接受,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切勿任它们捆绑你,直至将你囚禁。你成仙与否的决心,不关任何人事,仅在于是否与你毕生之志向相符。若是相符,你就应当摈弃杂念,去饮下那碗通仙汤。等你真有造化成为仙族一员,并开始从他们的视角看问题,或者你就会现,他们中大有可交之人呢?而对于锦书圣之流,你若不愿与他为伍,尽可避而远之,谁都不会勉强你要日日仰他鼻息。再者……”   话到关键处,他顿住了。那二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继续,便齐声问:“再者怎样?”   江南君道:“再者,你还得考虑,大战将至,以你正面临的责任与使命,是否仅凭凡人之躯,就能担当得起?答案若是不能,成仙就是你必走的一步。就算有少数几名不堪的仙人扰乱你心,可你师祖姑姑,还有你师傅竹月,都不能成为仙人的楷模吗?”   话说到此,狞灭等二人已理解了他刚才的犹豫。   对于江南君来说,为赎云清造下的罪业,他必会在六界之战中全力以赴。以他将扮演的角色而言,他的凡人身份势必会对他造成限制。水铃儿与他同处凡人范畴,若有机会破解这个难题,岂可轻易放弃?   而那番针对仙族人的评论,竟是由他江南子墨口里出来,着实令人感动。轩辕山中,锦书圣落在他头上的铁书柬,龙牙镜里,群仙对他的浓浓敌意,还有其他桩桩件件的往事,水铃儿可是一件不落地记得清楚。   他对仙族的怨恨,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江南君的遭遇,仙族人对他的不公,实在令他愤慨,他只是羞于将这个原因说出口罢了。可没料到的是,江南君为劝说他去参加通仙大典,竟能彻底放下恨意,对仙族人作出这样客观的评价,这等虚怀若谷的胸襟,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狞灭对江南君也敬佩得紧,笑道:“铃儿,人间界为六界最大,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你江南哥哥这人间使已做了百年,且是周旋于三界之间,尚从未抱怨说因纷争太多,就将使命弃之身后。我二人言尽于此,你就给我们个准话,这通仙大典,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他们各自摆出的道理,实在是深奥,水铃儿一时消化不了那样多的内容。但从感觉上说,他体会出了自己过去的偏执,若不按照他们的指引往前走,只怕自己会犯下大错,终有后悔的一天。   他嘟起嘴,想了一想,终于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道:“铃儿同时得两位哥哥悉心教导,是何等的福气。如我再固执己见,岂不是要辜负姑姑和你们的期望?只是……既无姑姑陪同,这通仙大典,铃儿怕是要独自前往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扇瑶宫宴之回忆   不醉不归的晚宴,终于到了散席之时。 席间经过狞灭与江南君苦口婆心的劝导,水铃儿终于想通了,同意按时前往蓬莱,参加通仙大典。   不过最后,三人里唯一醉倒的,是江南君。他喝的酒,可是比狞灭和水铃儿两人加起来的还多。   身为吸血怪人,酒精实际对他带不来任何飘渺的快感,而是在进入血管后,令他周身产生如针刺般的痛楚。   可此时,这种寻常人难耐的痛楚,才正是他急需的安慰,能暂时帮他压制心痛,以防他被那心痛活活撕裂。他既已痛得几近昏死,至少今夜不会再想起云清,而有狞灭与水铃儿作伴,明天将会是崭新的一天。   水铃儿与狞灭天子一起扶他回静心殿,狞灭又嘱咐宫女们好生伺候他安歇,二人便一齐出来,迎着夜风在芙蓉园里散步。   他们心绪纷乱,均见不到花丛间有精灵飞舞,只是偶尔对视彼此的愁容,又将目光转去别处。   走了好一会儿,水铃儿先打破沉默,道:“哥哥,铃儿有一事不明。”   狞灭转身,见他眼中透着迷惑,便问:“哦?铃儿何事想问,但说无妨。”   水铃儿道:“适才先生谈到将六层塔设作流火喷的管口时,并未明确讲解,你究竟是怎样逃出生天的,铃儿好奇,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当时情形?”   狞灭抿嘴一乐,道:“铃儿提醒得是,刚才光顾说其他部分,却漏掉了这重要一节。好吧,我现在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在六层塔喷的一瞬逃出去,是因为那些即将消逝的钢魂。”   “什么?哥哥当时是被钢魂所救?此话怎讲?”他听得诧异。   狞灭道:“不错,任谁都难以猜到,正是这些可怜的魂魄救了我。六层塔爆燃的瞬间,大部分钢魂兵,以及被我从锁鬼坡释放的魂魄,皆在爆炸生时烟消云散。但因钢魂数量巨大,尚有一小部分被强大的冲击波冲出塔窗。我是那火海里唯一一个活人,它们在惊慌失措之下,自然会冲我来。我本欲向上突破结界逃生,但钢魂在冲击波袭来的瞬间将我团团包围,这些魂魄层层叠加,无比厚重,硬生生将我拽回了地面。也亏得我在它们扑过来时,及时结出妖王的金球结界罩住自己,才没被它们吞噬,但它们也在结界外,为我构建了一个牢靠的钢魂保护体。有它们抵御热浪与流火,我才能有时间进行地面搜索,这才现真正的出路,原来是在地下。”   水铃儿这下听懂了,着急地问:“这么说,鬼山除去鬼林宫的前山出口,确实还有其他逃生通路?”   狞灭答道:“当然有,我后来借以逃生的这条通路,就在鬼兵校练场的兵器库之下。当时情况惊险万状,六层塔喷出的气浪已将我吞没,单凭结界,我很快就会被高温熔化。同时我脚下地面翻转,流火已汇成河流,同样能将我连同结界彻底化尽。但气浪和岩浆最先威胁到的,却是那些挤成一团,意图将我撕碎的钢魂。眼看它们被一层层烧去,我便抓紧机会搜寻可以暂时容身的掩体。整座鬼兵校练场空旷一片,但在不远处,却有一座低矮的建筑,我想那里或许可以作为我逃跑前的缓冲,便急忙拖着那一堆钢魂,踏岩浆赶过去,就现那是一座兵器库,正好助我作短时间躲藏。” 第四百四十七章 扇瑶宫宴之心愿   芙蓉园里,狞灭天子有声有色地讲述他逃出难柯山的经历,水铃儿听得额角冒汗,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狞灭继续道:“到得兵器库,我破门而入,又用法力密封所有门窗,以求能多抵挡一会儿。经过这一番苦战,又酷热难当,我实在是精疲力竭,便斜倚门边休息。谁知那些纠缠我的钢魂,随我呆在那密不透风的室内,竟比在外面更躁动不安,其中不少都蠢蠢欲动,似想要脱离我。   “它们反应得如此不正常,必有蹊跷,我便细加留意,看它们飘向哪里。观察了一会儿,我现在靠墙的一排兵器架下,有越来越多的鬼魂聚集。我心头一动,忙过去驱散它们,奋力挪开那沉重的铁架,竟真感到一股凉风,正穿透地下吹来。”   水铃儿拍掌道:“想必那凉风吹来之处,定有密道!”   狞灭连连点头,“正是,我拨亮妖目看向那个地方,果然见到了一道透明的精灵族结界。”   水铃儿听得后怕,插道:“这样说来,云清肯定不知兵器库里藏有鬼山出口,否则她一定会封掉密道的!”   狞灭道:“不错,那设界手法古怪而隐秘,除了修罗王,我再也想不出世上还有哪一位精灵,能设出这样高深的结界。不仅如此,哪怕是能现这种结界的人,怕也为数不多。鬼魂则不同,它们皆具寒性,惧怕酷热。当在蒸腾的热气里感受到那股凉风,本能地就会趋之若鹜。”   水铃儿赞道:“看来那位修罗王,生前确系心思缜密之人,竟想到要修一条密道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他怎会把密道地点选在兵器库下?再者,当南风与云清入侵时,他为何不沿密道逃走,却不幸被俘?”   狞灭心里再度泛上酸楚,叹道:“以难柯山里的布局来看,鬼林宫应是过去修罗王的前殿,六层塔是他的正殿,锁鬼坡则是后花园。而鬼兵校练场,不过是片荒山。他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里修出通往殍幽湖另一端的密道,一点都不奇怪。你别忘了,南风夺山之前,难柯山并未沉入湖底,而是坐落在殍幽湖畔的。”   原来鬼兵校练场和兵器库,都是后加的,水铃儿听罢,心情也极复杂,“只可惜,修罗王再怎样聪明,再怎样将护山机关设计得天衣无缝,自己也没能及时逃出恶人的魔爪。”   狞灭听他此言,眼中忽现深邃,站住不走了,“获许事实并非如我们想象,他不是来不及逃脱,而是为保护什么人,甘愿被俘,以掩护那人逃走呢?”   “什么?”水铃儿心头一震,忙追问:“先生这推断,似有道理,那么依你之见,他是欲保护何人?”   狞灭唇角上挑,微笑地说出了两个字:后人。   详细讲完逃离鬼山的经过,水铃儿恨不得为他拍红巴掌。这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狞灭天子现在可是能完整无缺地站在他面前。   谈完这个话题,两人继续在园中漫步,水铃儿心情逐渐开朗,竟见到一只小小花精,扇动着光的翅膀,“吱吱”笑着从他面前飞过。   又走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重回酒桌边未完的话题,对狞灭道:“铃儿得二位哥哥开导,已知过去认识有误,所以不日就将启程前往蓬莱,不知在走前,能否,见姑姑一面?”   他说得双颊绯红,十分扭捏。   狞灭疼爱地看着他,笑了笑道:“等你参加完通仙大典后回到稽洛山,或许就能入飞火流光璧,与她相见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通仙大典之八仙镇   水铃儿既已向二位哥哥保证,老老实实去参加通仙大典,第二日便向他们拜别,启程前往蓬莱。   从漠北到蓬莱仙山,如果御风而飞,也不过是三四天的路程。不过因为时间充裕,他心头的包袱又都已卸下,所以旅途里的一大段,都安排在6地上行走。   此时的他,如匹脱缰的野马,玩性大,每到一处,都睁大好奇的眼睛,或四处欣赏山水美景,或在闾巷草野搜集些新鲜趣事,日日游玩得不亦乐乎。就这样走走停停,七八日过去,他才来到了蓬莱山脚下。   通仙大典,是除了过去仙魔宴外,仙族人最大的盛事。每到这盛典即将举行之际,通往仙山的水6空三路,便会提前一月就开始热闹非凡。   仙族各门各派的弟子都早早动身,那些已经成仙,陪同前往的人员,也尽量把自己打扮成普通人模样,以避免在人间引起骚乱。   不过不管这些人怎样伪装,也逃不过水铃儿的眼睛。他终日在仙山中与仙人为伍,只需一眼扫过去,就能辨别身边经过的,是仙是凡。   而他自己,目前虽然还是**凡胎,但血管里流淌武战神蚩尤的神血,同时身上暗闪魔婴童的护体荧光,加之修仙境界已过最高级,故而就算尚未获得仙身,举手投足间也十足地透出了鸿衣羽裳,罗袜生尘的仙人风范。   他生**离群索居,为防路途上被人打扰,也依样换了一身普通侠士的短打扮,足下则换去早已穿得习惯的草履,蹬上了一双阔口的白底皂靴。   一张帅脸易被人认出,他就往脑袋上罩了顶青色斗笠。蛟虬剑若被尚武之人看去,一眼就能知那不是俗物,所以为免惹麻烦,他不再大剌剌把它悬挂腰间,而是用不打眼的白布裹好,斜插在背后。   就这样,他以这冷傲孤侠的模样,踏进了蓬莱。   蓬莱毗邻东海,与东海派各占一方。虽然当初夺七星火种时,他去过东海九子洞,那地方与此处,却相距极远。   他一路走来,都不忘留心观察,并小心戒备,希望能再现鬼族的蛛丝马迹,但这么多天过去,他并未见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想必是蓬莱派作为仙族最大门派之一,对境内地界守卫严密,鬼族一时还无法在此肆意插足。相比这里,东海派的表现可算不尽人意。   他曾听说,东海派有三个长老,日日为谁比谁权重而争论不休,以致派内混乱。他不爱探听这类八卦的内幕消息,听了也只当是耳旁风刮过,不过那一次,因为涉及厉胤,他倒真心打听了一番,得知真相后,不禁惋惜地想,门派内乱,或许就是导致云清和南风趁虚而入,侵占海岩等几个村镇的重要原因吧。   等踏进蓬莱地界,先迎接他的,是蓬莱脚下的千年古镇,八仙镇。   说八仙镇具有千年历史,可是千真万确。它看上去与一般村镇无异,实则为蓬莱仙岛通海的6路入口。   镇民们毗邻仙山碧海而居,生活富足安宁,与世无争,这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可算过得是堪比天上的神仙。   水铃儿虽出得早,但经一路游玩耽搁,等到达八仙镇时,已算不上早来之人。   只因通仙大典的缘故,如今镇上是客人比居民多,各大小客栈都已被塞得满当当,几乎家家门口都贴出了“客满”的告示。据说这大典当月的客房,可是要提前三月预定的。   客栈虽然间间暴满,但无论正门还是前庭,人车都依然穿流不息,伙计的吆喝声伴随阵阵马匹的嘶鸣,喧闹声不绝于耳。   蓬莱山脚,好一派繁华鼎沸的景象。 第四百四十九章 通仙大典之通缉令   经过一路游山玩水,水铃儿晃悠悠抵达了蓬莱山脚的八仙古镇。   这里虽客栈间间爆满,对他来说却不算事,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住店。   不过,就算客栈满员他无所谓,肚腹里叽里咕噜的抗议,总不能当没听见。时值正午,正是午餐的钟点,他放眼望去,差不多所有打尖的地方都已挤得插不下脚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找个茶摊喝了几口凉茶,稍安抚一下那辘辘饥肠,就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以等待这用膳高峰过去。   连穿几条小巷,来到一处正街,却见黑压压一片人头,似正围观什么有趣的东西。人们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处墙亘,纷纷交头接耳,连说带划。   他这一路走来,已收集满一肚子奇闻逸事,桩桩件件都牢记在心,专等回去后好说与江南君等人听,此刻见又有热闹瞧,哪容错过?拔腿撒丫子的就赶了过去。   连连拨开几层人,他终于钻去了靠里一点的地方。他个头不矮,可因实在人多,所以就算踮脚,也仅能望见那片墙上露出的,黄纸告示的纸头。原来这帮人正七嘴八舌议论的,是一份由仙族出的文告。   他好奇心盛,努力一番,也仅能看清告示顶上的三个字:通缉令。   “通缉令?仙族人要通缉谁?师祖姑姑现在在幻生符里闭关,仙印信由我暂管。若无她的授权,谁敢私自以仙族的名义,在人间贴出告示?”   连他都深觉奇怪,对于围观的老百姓来说,更属奇事一桩。仙族直接在人间界贴通缉令抓人,百年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自然个个都觉得新鲜,所以也难怪小小一堵墙,能被围得密不透风。   水铃儿视线被遮,想再深入却是不能,除了那三个字,下面的内容全读不到,直急得抓耳挠腮,变着法儿地继续往里挤。   不过他这边心痒难耐,那边却听两个扮成渔夫的仙族弟子在对话:“江南子墨?这不是那个家族颇具声望,又富可敌国的江南君吗?听说他不仅广有钱财,还颇有人才,算得上是才高八斗,威名直贯三界的大英雄呢!好像他那个人间使,已当了一百年吧?这一直倍受夸赞的人,无端端的,怎就上了通缉告示?”   另一个道:“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师傅和其他叔伯交谈时得知的。听说这个人,可没表面那么简单。他张嘴就满口仁义道德,抬抬手又是一副义薄云天的做派,其目的呀,不过是为保他在三界里的地位,做给人看的。骨子里,他可称得上是十足的鬼蜮之品,无耻下流!”   前面那个听得吃惊,急忙追问:“哦,你们这样议论他,可有确凿的证据?”   那一个回答:“当然有!远的不说,我只告诉你最近生的一件事,曦穆仙捉住了那血债累累的鬼王,打算就地正法,却不知他从何处冒出来,使尽龌龊的手段,逼得堂堂仙放走罪犯,并因此受了足足三百下荆花藤鞭刑,差点丧命!所以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   ……   鬼蜮之品、无耻下流、龌龊手段、衣冠禽兽……这些不堪入耳的词汇,已被一字不落地用在了江南子墨身上。而此时的他,却正义无反顾地在为天下苍生,奉献自己灵与血。   水铃儿不用再奋力往前挤以看清告示内容,通过别人的对话,他已清楚那张贴在墙亘上的黄纸,写的竟是对他江南哥哥的控诉,和悬赏缉拿! 第四百五十章 通仙大典之烦乱   水铃儿来到八仙镇,因正值午膳高峰时间,所有食肆都人满为患,他只好先在街上闲逛,不料竟现了,仙族人张贴在大庭广众处的,针对江南君的通缉令。≦   两名仙族弟子依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是热闹,水铃儿却再也听不下去,直气得四肢麻,全身的血似一下涌入大脑,冲得他头晕眼花。   他挤不进去,又不敢用蛮力,本打算等人群散开后再慢慢看。可现在通过别人知晓告示内容,就再顾不得斯文,索性丹田提气,中气十足地怒吼一声,“都给我让开!”然后双臂大力挥向左右,几把就撩开挡他的人,为自己开出了一条小小通道。   这挤得紧紧的一堆人忽遭推搡,不知生何事,顿生恐慌,纷纷惊叫着向侧边闪。站在外围的避让不及,有不少都被人潮冲倒,一层层堆得像叠罗汉,最底下的给压得不住惨叫。   闹了好一阵,等摔倒的人都“哎呦呦”叫唤着从地上爬起来,骚乱算是平息。众人这时去找那推搡的罪魁祸,却是一个一身短打扮,用斗笠压住一半面容的少年,不禁纷纷指责他少不更事,又粗鲁无礼。   水铃儿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冲到最前排就去看那通缉令。   只见大大的一张黄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江南子墨,世称江南君,现居于江南道余杭地界,为江南世家第六代传人,承职世袭人间使,便利往来人魔仙三界。此人利用职务之便,私通异族邪士,为获私利,不惜大量出卖仙族机密,其道德之沦丧,令人不耻。如今,他变本加厉,为实现已怀有百年的狼子野心,更不惜背弃万千生灵的厚望,明目张胆地投靠妖人。他犯下累累罪恶,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此人不仅罪大恶极,还为我仙族与人界之安危带来巨大隐患,故设此令通缉。若有将其俘获并扭送各仙山宝岛者,将获赏银五两。若有将其就地正法者,获赏银八两。   银五两……银八两……   这便是仙族人对被通缉者,这百年来为人魔仙三界所作之贡献,标出的价格。他们是在将他贱卖吗?不对,这摆明了是恣意羞辱!   江南府里,黄金铺地,珠玉为帘,江南君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却为实现胸中鸿鹄之志,受尽磨难,最后竟落得被仙人们以五两银通缉的下场,老天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水铃儿看得怒火中烧,不住地想,“这悬赏告示究竟出于何人之手,能有本事将一个满怀赤子之心的人间使,菲薄得如此体无完肤?”   怒过之后,他心猛向下沉,已想明白是谁,如此这般地在背后捣鬼,于是止不住对天出一阵狂放的大笑,又走前几步,一把从墙上扯下通缉令,“嚓嚓嚓”几下撕得粉碎,然后转身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事出突然,从前到后不过几分钟,众人却无法猜透到底生了什么,只能指着那少年的背影摇头责骂,都道是遇上了疯子。   经过这番折腾,午膳时间已过,各酒肆饭铺顾客离去,逐渐冷清下来。   水铃儿背着手,心情烦乱地步入一家名为“鹤云来”的饭店,直奔二楼,斜倚临街的窗栏坐下。   小二见这个钟点还有客来,十分兴奋,立即殷勤地过来招呼。   他点了一壶酒带一碟花生,还有一碟酱牛肉,便呆呆注视繁华的长街,一边想心事,一边等酒菜上桌。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通仙大典之背影   江南通缉令,看得水铃儿怒冲冠,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几把撕碎了那张黄纸。 离开围观的人群后,他走进了一家名为“鹤云来”的酒楼。   坐在二楼,他临高凭空俯览,整条古镇街市的景致,都尽收眼底。他注视南来北往的人流,心中思潮起伏,一直以来为江南君抱不平的情绪,又被这件事重重撩起,扇瑶宫里,狞灭与江南君对他的开导,在渐渐失效。   正想得凌乱,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顿时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一下,怒火又起,差点就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将那道身影扑倒在地。   虽然衣着已换,可那人从他眼前经过时,透露出的山脊般的气魄,以及王者般的风采,只怕没有任何装束能掩盖得了。   “恒留仙!断箫!”水铃儿咬牙切齿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那个仪表堂堂,又曾经舍命救他师祖姑姑的男人,一度让他心怀感激与敬慕,可自从知道他在紫鸢洞里,欲对她作出那种禽兽之举后,他一口怒气就没从胸口散开过。乍听到此事,他就已恨不能将他揪出来痛揍一顿,哪怕曦穆彤最终化险为夷,此人犯下的这宗罪,也别想就此便宜地抹掉!   水铃儿真就要冲出酒楼,但转念一想,若在这熙熙攘攘的长街上闹事,必定会引来围观,到时很多人都能认出他,并生出许多无谓的麻烦,只好强抑冲动,暂时不去找他算帐。   不过,他又生出疑惑,暗想:“断箫整整十年未离开过他位于恒山顶的无望殿,这段时间里,也没听说他培养过仙族弟子,自然不会有徒弟来此地通仙。可他看起来,也不像在陪同恒山派其他人的弟子,那么他独自一人出现,是何原因?”   正觉得匪夷所思,就听一阵杂乱的楼梯咯吱声传来,似正有几个人上楼。等人到了再看,来者是两个少年,和一个小姑娘。   这三人看上去,都是十**岁的年纪,模样斯斯文文,显得极有修养。就他们的气质而言,不用问,必是来前通仙的仙族弟子。三人在他邻桌坐定,便有小二过来招呼酒菜。   水铃儿不过是看了他们几秒,却因这一分神,再搜寻街市时,就再也找不见断箫的踪影。他只好放弃断箫,扭头回自己的桌子,继续在心里为他的江南哥哥抱不平,耳朵里却听到那三人议论。   其中一位少年开口道:“芙兰师妹,我们东海派此行一共三十人,却因掌门师尊被鬼族抓去,生死未卜,而不得不分开行动,以一边走,一边打探师尊的消息。以你二人之见,师尊能从那可怕的鬼王手里逃出来吗?”   叫芙兰的小姑娘叹了口气,答道:“我们当然都希望师傅能吉人天相,逃过此劫。再说,历届通仙大典的程序,皆是由各派掌门带领门中弟子进入试仙殿,然后亲手为他们端上通仙汤。蓬莱立此规矩的目的,只因这位弟子有可能在饮下汤水后,就再不会活着走出来,掌门便可送他一程。我们东海派掌门既已失踪,三位长老又指望不上,实不知到时我们将由何人带领。古印师兄,你说我们三人喝下通仙汤后,会肠穿肚烂而死吗?” 第四百五十二章 通仙大典之偷听   水铃儿坐上鹤云来二楼临窗的位子,在街上现了断箫的身影,却因注意力被三位仙族弟子分散,几秒钟后就已找不见他人。 他只好不再看街景,而是继续留心听那三人的交谈。   本是担心掌门安危,芙兰说到后面,却蹦出另外一个问题:饮下通仙汤后将如何反应?那两位少年一听,立时更显忧心忡忡。   这次倒是一直未开口的那名少年说话:“芙兰、古印,从第一天走进仙族云霄大门,选择东海径起,直到今天,我们已在东海派修行近十载。这十年里,我们冬寒抱冰,夏热握火,已将专属我派的灵脉十三经打通至第十二经。虽然我们希望能打通第十三经后再来通仙,可凡人弟子的修仙期限,不能过十年,而下一届通仙大典是在三年以后,所以我们若错过这次,就会失去晋仙资格,让十载苦修付诸东流。现在我们只有向上苍祈祷,保佑我们不会在饮汤时,因缺那最后一经而失败。”   古印道:“邵天师兄颖悟绝人,以你的天资论,实乃我仙族里的旷世之才,只怕这通仙汤喝下去,就如喝水一样,绝不会有事。芙兰师妹蕙质兰心,平日修行时就已颇具仙人之态,自也不会有问题。唯独我,无论资质和领悟力,都在二位之下,如若三人中必有一人要遭淘汰,恐怕就会是我吧……”   他这话一出,另外二人恼得就来捂他的嘴,邵天怪道:“师弟何出此言?我们师兄妹三人,于十年前,在前往南海的途中结识,约定进入云霄大门后,必要选择相同的门派,从此生死与共。我们依约而行,经过十年相处,手足情分已非同一般,所以绝不会因小小一碗汤水而阴阳相隔,古印你切不可这般悲观地妄言!通仙汤验的不是法力与功力,而是是否可在日后承托仙人之气的仙根,你骨骼精奇强健,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经邵天一番安抚,古印忧虑的情绪有所缓和,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也宽慰道:“得兄长如此关心,古印岂有不随你们一起过关之理!”   话说到此,他略一停顿,忽然又笑道:“对了,据说通仙大典之后,一位仙族前辈将宣布仙族内部的重大变更事项,说是此变化之重,将关乎仙族未来的命运。如此重要之事,我古印怎能错过?我们三人最终一定能获得真正的仙骨,一起走出蓬莱岛!”   另外二人见他信心恢复,十分欢喜,谈去了其他轻松的话题。   躲在一旁的水铃儿,将那三人的对话听得真切,古印提及的“重大变更事项”几字,开始敲击他的脑髓。   他摸摸揣在怀中的仙印信,心道:“难怪当时姑姑说要陪我同来,原来通仙大典是这般规矩。现在既然无人相伴,等到了试仙殿,我就只能自己招呼自己了。照他们之言,谁都不可预知那碗汤水落肚后,饮汤之人到底是会死在地上,还是能活着走出蓬莱岛。我要万一没通过,长辈们可怪不上我了,我自能高高兴兴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师傅。可他们说的,这所谓关乎仙族未来命运的大事,会是什么呢?师祖姑姑乃仙族之,若真有如此重要的变更,无她参与,岂可宣布?”   断箫的出现,加上偷听来的仙族大事,令水铃儿满脑子疑问。他匆匆吃完酒菜,结了账就离开鹤云来,直奔蓬莱仙山而去。 第四百五十三章 通仙大典之广场   水铃儿离开八仙古镇后,沿水路登上了蓬莱仙岛。 他曾无数次由空中俯览这个地方,几乎每一次,都会被那云蒸霞蔚的仙境美景震撼。   岛上的白云广场,相比落音竹宇的九宫旋星盘,要宽广雄伟许多。广场在东南西北四方,各立有一根大型的,高入云端的华表。沿广场四边,又外加雕各式仙云雾海,灵草异兽的小型玉柱无数。   广场上,不时可见头顶艳红鹤冠的仙鹤,一群群聚在一起,悠闲漫步。正向东海出海口的一面,耸立蓬莱派宏伟的宫殿建筑群。由白玉石铺的台阶向上数,每四十九阶为一级,一直要凳到第三级,才能到达被祥云缭绕的蓬莱主殿。而将要举行通仙大典的试仙殿,坐落在大殿右侧。   除去宫殿方向,白云广场的另三面,为开放式设计,可直接环视四方海域。   整座仙岛由无数飞流直下的瀑布环围,这些飞瀑看上去,可是与天相衔,在金箔闪耀的阳光下,似正将九天仙水由天幕后引来,再倾泻入不远处的东海,其雄奇壮观的气势,令人叹为观止。   若有那视力清明之人,能再看远一点,便可隐约见到,被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归墟。归墟上笼罩的袅袅仙雾,更为它平添出许多神秘的色彩。   归墟平静,正中却有一股水流,乳白如琼脂,不停从泉眼里冒出来,那便是仙族弟子们正式成仙前,将要在试仙殿饮下的通仙汤。   通仙大典即将开始,各大门派的人正源源不断地由四面八方涌来。广场上人头攒动,熟人见面后,客套寒暄的问候声不绝于耳。   因为参加典礼的人数实在太多,便有几百名蓬莱弟子走进广场,暂时将那些仙鹤引去了别处。这样一来,不单广场的拥挤有所缓解,还能有更多空间留出来,给那些晚到的客人。   蓬莱岛已属仙境范畴,所以这里的规矩,与地处余杭的江南府截然不同。在参加仙魔宴时,无论仙魔一律禁飞,而仙人们来往蓬莱,可以自由选择踏剑御风,或乘坐自己专属的飞行工具。   于是人们只要抬头,便能不时在蓝若静海的天空,见到身姿绝美的仙子,带着七彩的流光飞来舞去。云彩在缓慢游弋,被他们卷起的气流撩动,形状与大小几乎是瞬息万变。不仅如此,当仙人经过时,白云被他们身上披的,不同颜色的流光染到,很快也变得五光十色,大放异彩。   这从天到海的仙界美景,着实惊艳得令人叹服,这种虚幻的美,无论是人间哪一处景致,都无法与之相比拟。   水铃儿进了广场后,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生怕被认出,所以依然将斗笠压得低低的。   不过看来看去,围绕在他身边的,基本都是些低阶仙族弟子。这些人既没去过稽洛山,也不如他经历丰富。他虽年轻,可直面过的,九死一生的挑战到底有多少,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所以到目前为止,他还不必担心,有谁会突然叫出他的名字。   沿广场打量一圈后,最能激他兴致的事,就是纵目远眺那仙雾缭绕的归墟,以及从泉眼里向外冒的乳色琼脂。   他趴在扶栏上一边观赏,一边遐想:“人人都说,掉进归墟就十死无生,可那泉眼下,到底蕴藏怎样的奥妙?难道千年来,真的从未有人进去过吗?”   正独自呆,旁边又是一波人潮汹涌而来,将他推了开去。他便不再呆在主路甬道上,而是拈了个角落坐下,从斗笠下冷眼瞧看路过之人,一时间,倒也乐得清闲。   广场上数万人叽叽喳喳地高谈阔论,直将整座白云广场上的气氛,鼓捣得沸反盈天。 第四百五十四章 通仙大典之试仙殿   水铃儿正兴致盎然地在白云广场上欣赏归墟,却被汹涌的人流挤开。于是他离开主路,去捡了个角落坐下,清闲地打量经过之人。   不过还没坐多久,就听高耸于仙阶上的蓬莱大殿方向,传来一阵悠远清扬的钟声。钟声柔和,却有力地穿透人群,传遍广场的每一处,令沸腾的人声逐渐低落下来。   水铃儿从第一道钟响开始,一直往下数,直数到第十二响敲完,通仙大典就算正式开始了。   他随着大批人流踏上仙阶,来到试仙殿的殿门口,见到大门左右,各站了一名唱言官。   据说在通仙大典上,这二人可是相当重要的角色,每名弟子饮汤之后的试仙结果,都会由他们向公众通报。   他们之所以被委任这项特殊的差使,是因为可在体内运行一种极其特殊的气息,用这股气息推送的声音,可传递到仙山上任何一个角落。那传音效果,世上可没任何一个喇叭敢与他们相比。   根据唱言官的第一道通报,本届通仙大典,共有仙族弟子四千九百名参加。大典筹办方为规范人员管理,借五行之名,将这一众弟子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组,每组约分配弟子一千名。   水铃儿进入试仙殿,签名报到后就领得一套青灰色的道服,和一块木头雕的名牌。看看名牌所书,原来他被分进了水组。于是他直白地认为,能给分进这组,是因为他们以为他姓“水”,不过他倒觉得,自己该姓“曦穆”。   试仙殿属于偏殿,可就算是偏殿,殿堂之广阔,依然难以一眼看尽。   既然共有五组弟子,殿内便被划分出五大区域,用黄色缎带清楚隔开。每个区域内,都有用大幅标牌写的组名,以防弟子归错队。   五大区均设执事监一名,监督弟子可有舞弊行为,或是否已真正将通仙汤一滴不剩地饮完。执事监通常由蓬莱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长老担任。   不过当水铃儿走进水组区域,现他这一组的执事监,竟是由蓬莱现任掌门武修缘亲任,顿时心里就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五大区域面对的正前方,是蓬莱掌门的宝座,宝座两侧摆满太师椅,那都是为各派掌门安排的座席。座席虽未标上名牌,但椅子里坐的是谁,倒不难辨认。只要唱言官报出一位弟子的名姓,其隶属门派的掌门便需离座,向弟子亲授通仙汤。   除去掌门与通仙弟子,其他陪同人员一律不许进入试仙殿,得全部留在白云广场上等候。   通仙大典还有一项规则,就是凡参与通仙的弟子,只要没碰到盛汤的琉璃碗,就还有反悔的机会。反悔之人将被赶出试仙殿,等大典结束后由师父领出蓬莱岛,从此做回凡人,终生不许再踏足任何仙族之境。   但是,弟子们若已触到碗壁,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成仙,要不成鬼。   待四千九百名通仙弟子换好青灰色道服,鱼贯进入试仙殿,并在各自区域内站立妥当,各门派掌门便从边门进入殿内,自行入安排好的太师椅里坐定。   水铃儿漫不经心地抬眼去瞟那些已入座的掌门,却好像猛然间被雷击中,惊得直往后退,一脚就踩上了后面的人--他竟然看见,恒留仙断箫也坐在那一众掌门之中!   这下,他终于明白这人为何会出现在八仙镇了,他是冲自己而来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通仙大典之饮汤   试仙殿里,水铃儿竟在掌门坐席中见到了断箫,由此恍然大悟,此人此行的目的,不用问,就是专冲他而来!   霎那间,他耳边响起嗡嗡怪鸣,有些站立不稳,后面遭踩的人出抱怨,他也听不清。   看来他自取通仙汤的打算,在这里算违规。可断箫向他授汤,又是由谁安排?难道是师祖姑姑的委托?   八仙镇上的江南通缉令,已令他如坐针毡,现在又冒出这么个大混蛋,很快就要杵到他面前,他是不安加惶恐,转身就欲逃出试仙殿--他只想快点离开蓬莱!   可偏在这时,武修缘从大殿正中的掌门宝座上起身,走到了五区的通仙弟子前,开始致欢迎辞。   好一大通文绉绉的演讲,水铃儿一门心思要逃跑,哪听得进一个字?但整座大殿里外都鸦雀无声,连白云广场也被肃静,若有人在此时走动,定会惹来目光无数,继而引轩然大波。   他不能凭任性之举让稽洛山蒙羞,只好站着不动,眼睛却不看前方,只是拧着脖子,横眉冷目地专盯殿顶上高垂的烛架,以示对这场仙族盛事的抵触。   武修缘讲完他那长篇大论,坐回座椅饮茶,大典就进入了正式的饮汤环节。   每一轮饮汤,安排二十名弟子上前,一字排开地等自己门派的掌门过来亲授。   第一轮试仙结束,二十里倒下仨,看来通过率挺高。   倒下的弟子,由师傅伤心地领回尸身,等回去后处理后事。而通仙成功者,拜师时获得的仙牌,会暂时脱离他们,悬浮至半空。   当仙牌在他们头顶出银月般的光芒,就说明他们的脊柱之下,仙根正在萌芽,身体里凡人的骨骼,将从仙根生长处开始,逐渐被仙骨取代,直至最后凡身脱尽。   通仙成功,唱言官便会遵照仙牌,报出弟子成仙之后的仙号。大多数人的仙号与之前的名字一致,不过是多了一个“仙”字尾缀,但也有个别人,被赋予了全新的名字。   饮汤仪式一轮轮进行,度很快。其中不乏胆小之辈,轮到自己时,战战兢兢不敢碰那琉璃碗,然后哭着喊着被拖出去,从此与修仙无缘。   坐在上的掌门中,不少都与水铃儿相熟,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逃跑,只好一直向后钻,以避开他们的目光。   不过既然走不了,他便开始留意,在鹤云来见到的三名东海派弟子。他很想看看,究竟会由谁向他们授汤,同时也在暗自祈祷,希望那三人都能平安获得仙根。   几轮过后,唱言官就报出了邵天、古印和芙兰的名字。三人毫无惧色地一齐上前,接过汤碗后一饮而尽,而向他们授汤的掌门人,是武修缘。   三人通仙汤落肚后,不仅谁都没倒,每个人的腰间,还出现了一小团光体,然后如三粒银星般冉冉升向半空。这说明,三位已全数通过。紧接着,唱言官就报出了邵天仙、古印仙和芙兰仙的仙号。   三位鹤云来的朋友皆通仙成功,水铃儿为他们高兴,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回去。   可没等他松劲,已听唱言官在报下一轮人名,其中就有,“稽洛山水铃儿”。   终于轮到他了……   他躬着身子挤在队尾,眯眼瞧那些饮汤弟子或通过试仙后,兴高采烈地捧着仙牌跑出去,或一口气不来,倒在地上痛苦地死去,只是在思忖自己该怎样悄然离开,猛听唱言官召唤,禁不住连打几个冷颤,呆住了。   唱言官唱完名,没人出列。   作为水组执事监,武修缘一脸奇怪地又补了第二遍:“稽洛山水铃儿?”   他还是如木雕泥塑般,站立不动。   “稽洛山水铃儿!”   第三遍响起,他知道若再不回应,就会有蓬莱弟子走过来,将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拖出试仙殿了。   他是想走,可断不能走成个窝囊废,只好甩甩手,拖着千钧重的步伐,出了列。 第四百五十六章 通仙大典之砸汤   水铃儿怀揣虔诚的成仙之心来到蓬莱,却连遭打击,对于加入仙族,今后终日与仙人为伍,再次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 试仙殿里,他正找机会开溜,唱言官却已唱出了他的名字。   不应答就等于放弃试仙,将被当成懦夫给强行拖走,他脑子一片混乱,只好出列,木纳地走到五区前。   “请--恒山派恒留仙断箫,为稽洛山水铃儿授通仙汤--”   最不愿听到的话,终于从武修缘口里说了出来。他怔怔看向掌门座席,就见那个美若玉塑,又一身王者气派的男人离座,从一名蓬莱弟子手中的托盘里,端起一个通体透彩的琉璃碗,大步向他走来。   他眼睛呆望断箫,耳朵里却听几个掌门正窃窃私语:“这水铃儿,就是那月竹仙的徒弟,后来被曦穆仙带大的那个?”   “可不是,你稽洛山去得少,好多事都不知道。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好一孩子,偏就要和那个道貌岸然的江南子墨厮混在一起。我看别说他,就连她师祖姑姑的千年道行,加一世美誉,也得给那个伪君子毁尽!”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圣人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他师傅要还活着,绝壁不容许这样的丑事生。就算他们把恒留仙拉来,给那混小子授汤又如何?多好的名声也挽回不了!”   ……   恶毒的攻击,字字如针般扎进水铃儿单纯的心里,疼得他几乎要一头栽倒。对于这帮自持清高,又虚伪造作的仙人,他早反感至极,现在亲耳听他们在背后说三道四,甚至连竹月都牵扯进来,心中的愤怒,已达鼎盛。   扇瑶宫里,狞灭与江南君对他的谆谆叮咛,于这一刻被怒火烧尽,现在的他,只想咆哮,只想反击!   断箫一步步靠近,他脑海中汹涌而起的,却是紫鸢洞里的画面。当时的情形,他虽未亲见,可姑姑无助的眼神,和绝望的哀求,他却完全可以想象。   隐忍至此时,他年轻而孤傲的心,已即将爆,盯向断箫的双眼,红得充血,紧握的两拳,也出“嘎嘣”脆响,呼吸则变得更加急促。   断箫到他面前停下,一见这副表情,顿时不解,问道:“铃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愿饮通仙汤?”   水铃儿努力克制,不让自己一拳打上他的脸,愤然道:“我饮?我若饮了这汤,从此就要变得和你们一样道德沦丧,一样禽兽不如!江南哥哥曾说,若要完成即将担负的使命,通仙是必经一步,那么这碗毒药,我不喝也得喝!可我就不信,要为六界之战出力,成仙是唯一途径!”   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断箫摸不着头脑,刚想询问,却见他的手,正哆嗦着伸向琉璃碗,碗里泛淡淡乳色的汤水,又映出他被愤怒扭曲的面容,就知大事不好。   “且慢!”断箫轻喝一声,用没端碗的手推开他,急道:“铃儿,你先冷静,告诉我,到底生何事?”   水铃儿缩回手,冷冰冰念诵:“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这是老子的圣训,断箫岂会不懂?却不明在这种场合,他读来作甚。   水铃儿想让自己平静,可越努力,就越适得其反,那几句话一经出口,其意就盘踞在脑子里,一根根挑断他的神经,让他痛苦不堪。他猛然出狮子般的怒吼,趁断箫不备,终于手背扬起,狠狠击打向琉璃碗,将整碗通仙汤都掀翻在地。   其实断箫早就看出他有砸汤的意图,一直在全力避免,不想还是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惊呆了在场所有人,偌大一个试仙殿,眨眼就静得针落有声。   只见那泛着彩光的琉璃碗,从断箫手里飞出去,落地后出清脆的“咔嚓”声,一下裂成了几块。   断箫不及躲开,被汤水泼洒一身,衣襟下摆出嘶嘶声响,等剧毒的汤水蒸,下摆已被腐蚀去一块。   许久后,才有人回过神,大殿里的安静就被各种惊叹打破。   武修缘怒指向水铃儿,喝道:“水铃儿,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四百五十七章 通仙大典之吾道   试仙殿上,水铃儿怒砸通仙汤的行为,着实惊世骇俗。 纵观整个通仙大典的历史,都算冠绝古今的第一次,吓得那些他曾经敬重,现在却敬而远之的叔父伯父兄长们,全都面面相觑,没一个出得了声。   这满腔怒火,他隐忍多时,一旦作,就如火山喷,一时半会熄灭不了,只会越喷越猛烈。   他的思想陷入浑噩,身体里的血,也似正凝固,只顾癫狂地念叨:“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边念,边猛力将双腿后移,意图与断箫拉开距离,却惊得距他不远,正在等待的弟子们惊慌失措,拼命四散逃窜,生怕跑慢了会被这个疯子沾到。一时间,整座试仙殿里惊叫声四起,真真是被他闹成了一锅粥。   弟子们逃开后,视野就更开阔,他并起两指,颤巍巍指向一众仙人,继续怒骂:“你们一个二个,自持仙身高贵,就张嘴闭嘴地妄谈仙道,可你们是否能真正参透我这句话的意思?道,创造生命,德,教养生命,二者缺一不可。若是只把道挂在口里,却忽略了徳,这修道之人,可是连妖魔鬼怪都不如!恶棍南风长老修道,叛徒童不仙也修道,你们自认一直以来修的道,与这二人相比,区别在哪里?铃儿的心中,道若与徳相比,徳更重要,因为只有有德之人,才可能将所学的道义用上正途,真正做出令苍生信服的好事!请你们扪心自问,这种道德兼具的好事,你们成仙之后,做过几件?   “我幸苦修仙,固然期盼终有一日,能获得仙根,生出仙骨,可我若今日成仙,明日就变成是和你们一样趾高气扬,麻木不仁,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小人,这仙不成也罢!各位叔伯,铃儿还愿这样称呼你们,完全是看在我师祖姑姑的份上。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年轻小辈,你们在做着怎样的表率?你们日日督促我们学道,可曾教导过我们,如何修徳?没有,当然没有,因为你们骨子里无德,又何来教授!所以,你们担当得起这个称呼吗?   “八仙镇上,贴着专对我江南哥哥出的仙族通缉令,在这大殿上,我又亲耳听到你们对我和我师祖姑姑的种种非议。还有,这个把通仙汤递到我面前的人,你们里有谁知道,他曾怎样对我姑姑图谋不轨?堂堂曦穆仙,差点因他而含恨自尽!试问,你们能拿出怎样的大道理来说服我,让我心甘情愿地饮下这碗毒药,从此与你们为伍?”   断箫听他当众揭自己对曦穆彤造成的伤害,实在无地自容,可这乱子才刚开始,后面尚不知将如何展,如果他也跟着乱,就更会辜负曦穆彤的一片冰心。所以不管他的内心有多悲痛,也只能以这冲动的少年为先,保他平安离开蓬莱。   眼看水铃儿大祸酿成,他急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训斥道:“铃儿,你疯了吗?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典礼上冲撞这么多前辈,还大放厥词?你还不快快向前辈们道歉!”   “哈!道歉?我因何错要道歉?因为我揭开了你们虚伪的面纱,让你们丑陋的真容,暴露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上吗?”水铃儿摊着两手大笑。   不管他有多么桀骜不驯,断箫也不能放手不理,他还想继续劝阻,把他的狂性压下去,同时向众仙求情,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他一次,却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在殿柱后响起:“水铃儿,你休得如此放肆!”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华留仙锦书圣,如道幽灵般走了出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通仙大典之阴险   水铃儿心无城府,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怒斥群仙,将整个仙族一棒子打死,自是引起了不小的公愤。   断箫给他吓得玉面失色,想拦都拦不住,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晕他,好让他闭嘴。   正在这时,华留仙锦书圣不失时机地冒了出来。   原来他一直就呆在这大殿上,不过是鬼鬼祟祟地躲在殿柱后,将堂上生的骚乱,都听了个清楚。   此时的他,雍容闲雅的气度不失,可一张有棱有角的脸上,乌黑的眼球已不知去向,只剩两团白白的眼窝,时不时沁几滴泪液出来,看上去实在渗人。   他对外宣称的失明原因,是因孤身深入漠北,勇探妖孽老巢,结果遭妖兵伏击,不幸失去双眼。编撰出这个的英雄故事后,他派出几名华山弟子四处吹风,绘声绘色地将他的事迹广为传播。   这一招立竿见影,很快他就在仙族里声誉鹊起,拥护他的声音,可是一浪高过一浪。这么长时间以来,只要仙人们聚在一起,就会谈论他,只要谈论起他,就无人不竖大拇指来交口称赞。   不出几日,华山顶的景宸宫,就开始宾客盈门,慕名前来拜会的人络绎不绝,并且个个大包小包的,礼物如潮水般涌进来,所以除了声誉,钱财上他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曦穆彤的仙之位,风雨飘摇,眼看退位已是迟早的事。他经过这些年在各门派间的经营,声望本已不低,自剜双目后又得这额外收获,便自信地认为,那枚雕着竹叶暗纹的仙印信,已唾手可得,很快就将成为他的囊中物。   事情进展之顺利,是他自残时没料到的。照这个势头,一旦仙的位置空出,群仙难免就会对他趋之若鹜,顺理成章地把他推上去。至于族内的少数异己份子,若拥他为已是大势所趋,谁还敢公然说不?   而这视力嘛,失去眼球除对容貌有损,还真没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他有个鲜为人知的本事,就是能凭光感行动自如。   其实若不是对自己以光视物的功夫把握十足,他又哪真能舍得灭去自己一对眼?这个本事,现在竟能派上用场,他就更不会向外透露了。   每当他在人前装模作样地摸索,往往就能引来一片同情,不出几秒,就会有几只手同时伸过来,殷情备至地帮他。   所以他本该把那两只丑陋的眼窝遮起来,可他偏不这样做。湿漉漉的瞎眼,是他持续获得人心的生招牌,这招牌效力尚在,岂可浪费?   每当想到这成就,他就会心满意足地在心里大笑。虽然女人投到别人怀里去了,他却因她而得到更多,还有什么好悲伤的?   本来一切进行得顺风顺水,只等曦穆彤乖乖向他交印,不料有一天,他忽然从得意里惊起,觉得前面几步虽然算计精明,却好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思前想后,他才想清楚,原来他漏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水铃儿。   这小子前世毕竟是神,所以体内隐含的潜能,一旦被激,就能获得一鸣惊人的成就。这不,仅短短两三年的功夫,他那指天禅神功可谓是突飞猛进,不久之前,据说已达第六层。   蓬莱三年一度的通仙大典即将举行,若他赶在这个时候,将第七层万宇诀练通,不就可以去参加大典,获得仙身,然后名正言顺地从曦穆彤手里接过印信,成为新一任仙吗?   万一这个意外生,那他这双眼,和已经得来的一切……   他擦擦眼窝里的泪液,不敢再往下想。 第四百五十九章 通仙大典之利用   锦书圣自剜双目的举动,意外大获人心,本以为连老天都这样帮他,获得仙印信已是胜券在握,谁知等冷静下来,却想到一个重大威胁,水铃儿。 由此他再也坐不住,不断在景宸宫里来回踱步,寻思对策。   对于曦穆彤来说,她这个仙可是已有五百年根基,就算她与妖王通奸的丑闻爆,以整个仙族对她的感情,照样会有不少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就算最终她作为仙的大势已去,以稽洛山漫山遍野的仙竹,在广大仙族人心中占有的地位,也不是他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撼动的。   除去这些麻烦,他还忽略了落音竹宇前,那守卫人间界的九宫旋星盘,以及与旋星阵相配合的十六天地脊兽阵。   拥有能以宇宙空间作为基点,通过奇门遁甲术设立九宫八门,并让十六只脊兽复活护阵的本领,纵观六界,也就找得出曦穆彤一人。单凭这个全天下绝无仅有的奇阵,就会令很多人对她不舍。若是在这几年里,她已将阵法的要领传授给水铃儿,那么这将成为他接任仙的级资本,大印交给他,将变得无可争议。   他锦书圣哪怕功夫再高,与这识得指天禅的两大高手相比,也实在不值一提,若再加上九宫旋星盘与十六天地脊兽阵,还有稽洛山十万灵童兵的兵权,他这得到仙宝座的野心,怎么横竖都感觉像是做白日梦了?   经过细致周到的分析,得出如此结论,他惊得冷汗如雨,庆幸自己醒悟及时,否则等夺印时刻来临,再想着亡羊补牢,只怕唯一等他的结局,就是功亏一溃,然后除了双瞎眼,他什么都得不到!   为避免噩梦成真,他定出了明确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就是水铃儿绝不能成仙,如果他真要去蓬莱参加通仙大典,也必得逼他通仙失败。   这一步至关重要,一经确定,接下来就需设计精密的实施步骤了。   他一收到断箫已出真玉棺的消息,就立即与他联络。断箫精明,他这样鬼祟,势必遭他怀疑,所以他打出关怀曦穆彤的幌子,一再向断箫强调,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只是要防止她再次被吊上刑山。   断箫刚刚从真玉棺里苏醒,就得到这惊人的消息,“支离山”三个字,更是急得他魂不守舍,见锦书圣的担忧不比他少,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知心人,站在了他的一边。不仅如此,他抵不住焦虑与愤怒,竟把曦穆彤身负家族毒咒的秘密,一五一十告诉了锦书圣。   锦书圣意外收获不断,算是连连大捷。他虽被这惊天秘密震惊,却想到一条妙计,大概只凭这一计,就能将这二人一并除去,可是喜不自胜。   于是乎,他以魔婴灭世之谣为例,极力劝说断箫相信那咒语是假的。若是不信,他大可亲身验证。就算咒语为真,既然断箫已对曦穆彤爱恋千年,自不能让她落入妖王之手,并为那个肮脏的男人付出性命。所以万一两人一同化为灰烬,也不失为一个凄美而圆满的结局,有他锦书圣在,必能让他俩动人的爱情故事,万古流芳。   除了锦书圣的建议,断箫已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走投无路,陷入深深的绝望,只能把他的话当金玉良言。   于是他默许锦书圣为曦穆彤落下丝萝扣,又等在华山顶接应,在她误中丝萝后,将她劫去了紫鸢洞。 第四百六十章 通仙大典之连环计   为清除所有通往仙之路上的障碍,锦书圣制定了一系列自鸣得意的计划。   他诱骗断箫,唆使他与自己配合,去奸污曦穆彤,算盘本来拨得天衣无缝,却在半路杀出来个已经变鬼的云之裳,破了断箫的好事。他这是百密一疏,令那二人同化灰烬的幻想落空,曦穆彤也由此躲入了妖王为她结出的幻生符。   这个结果,锦书圣自然大失所望,不过他沉住气细想,在要对付的三个人里,水铃儿无疑是最大的威胁。通仙大典举行在即,曦穆彤作为他的直接监护人,却玩起失踪,不正好给了他除掉水铃儿的机会吗?   要这样说,他利用断箫一场,乍看是失败,却也并非无用,那件事产生的余震,若能激怒水铃儿,料必会事半功倍。   以前出入稽洛山时,他就曾仔细观察这个孩子,对他年少气盛,又易冲动的性格,心中有数。   水铃儿从六岁跳跃生长到十六岁,相比正常人,成长期足短去十年。别人在十年间积累的经验,他全都没有,所以看上去虽少年老成,实际的行为,却时常如孩童般幼稚,应付复杂的世事,也很少懂得采用折衷之法。   曦穆彤若还在稽洛山,自能护他周全,可她现在是自身难保,他这老谋深算的江湖老手,要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可谓易如反掌。   他最擅长的害人手法,就是激起大众对他欲加害目标的敌视。这一招,在江南君身上,他用得淋漓尽致,现在对水铃儿,又打算故技重施。   水铃儿生性清高,对不少仙人的言谈举止,都曾嗤之以鼻,他一直看在眼里,心想若能激化他与仙族人的矛盾,在通仙大典上,难说就会拒饮通仙汤。   为逼他就范,这次他用的是连环计。   先,水铃儿与江南子墨那坚不可摧的兄弟情义,可作为计策的开端。八仙镇上贴一张极具侮辱性的江南通缉令,就足以打击他真正成仙的决心。   水铃儿年轻率性,对通缉令的由来,未细加分析,就这样落入连环计的第一环,轻而易举地上了钩。   第二环打击,就是以曦穆彤作诱饵,再次利用断箫。   锦书圣着急地向断箫诉苦,说水铃儿成仙是大事,曦穆彤身为监护人,却无法亲临,只怕以那孩子的性子,会在大典上闹出事端。若是断箫能代监护人授汤,则既可保水铃儿平安,又能为曦穆彤分忧。   只要是帮曦穆彤,断箫连死都无惧,更别说授汤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于是欣然答应。   而第三环,便是锦书圣收买了一个掌门,由他见机行事,在掌门坐席里起议论,并煽动其他人参与。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应正好让走出队列的水铃儿听见。   以水铃儿今时之修为,以及体内隐藏的,神的潜质,他断无被通仙汤毒死的道理。锦书圣指望不了毒药,便安排下这三项打击,无论哪一项,都足以摧毁他的心智,逼他主动放弃通仙。若他从此只能做个凡人,那么无论功夫多高,也与仙之位无缘。   连环计三环相连,环环都杀伤力巨大,水铃儿做梦也料不到,自踏进八仙镇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没能逃出他那位锦叔叔的监控。   无论是他挤进人群,撕碎江南通缉令,还是在鹤云来二楼,望见断箫背影时,表现出的浓浓恨意,锦书圣都已用他的法力,窥探得一清二楚。   连续受这些刺激,水铃儿压抑在心的仇恨迟早爆,到时他还能服贴地把那碗汤喝下去吗?   一切都无一落空地照计划进行。等水铃儿果然激愤地砸碎通仙汤碗,锦书圣认为自己出场的时间到,便从殿柱后闪了出来。   他一走进公众的视线范围,就换上那副可怜巴巴的嘴脸,手向前摸索,貌似想寻找断箫,脚下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武修缘对两名弟子打个眼色,他们就连忙赶过去,把他搀到了断箫身边。 第四百六十一章 通仙大典之施威   锦书圣使出连环计逼水铃儿就范,真就引得他怒砸通仙汤,大闹试仙殿。   等殿内乱成一团糟,他觉得火候已到,自己可以出场了,便走了出去。   等在断箫身边,哆哆嗦嗦地站稳了,他挺直背板,恢复威严的长辈做派,阴沉着脸道:“水铃儿,通仙大典设立的目的,是为助凡人弟子在经历过艰苦卓绝的修仙历程后,得道成仙。此典礼三年才举办一次,一些修仙已满十年的弟子若是错过,今生怕就与仙途无缘了。千年来,通仙大典实现了多少人成仙的梦想,又助多少人摆脱了凡人的苦海?你自己不愿成仙,走出去便罢,却为何要在这神圣不可侵犯的殿堂上,对我仙族人恶语相向,又耽误其他弟子的饮汤时间?你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句句听得真切,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江南子墨那个无胆鼠辈,指使你来破坏这盛典,又教唆你用这样的恶语伤人?今日这些弟子,若因你而错过成仙机会,你说你该当何罪!”   锦书圣语调平坦,却措辞严厉,字字掷地有声,明确指责水铃儿这些放肆的举动,是受江南子墨唆摆,顿时引来一片赞同声,放眼看去,不管是掌门还是弟子,大多在点头称是,一时间这堂上堂下的几千号人,貌似除了断箫,基本都站去了他那一边。   水铃儿身处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怒火遮心,更难察觉他的真实意图,咬牙切齿道:“锦叔叔,不对,华留仙,我水铃儿今日之言行,与任何人无关,请你不要指桑骂槐,污蔑他人!你就当是我放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不吐不快!就算我因此要命丧试仙殿,也必须将对道德二字的领悟,告诉天下人。铃儿无才,但若能点醒部分仙族人,让他们不再盲目地随波逐流,那么哪怕抛去这条命,也觉得值!”   “你……”锦书圣作势拦不住他,气得抖。   水铃儿继续道:“各位叔伯,现在正逢乱世,六界归齐后战争一触即。神族刚刚复兴,新神王朝根基尚不稳固,所以仙族,尚可算作是六界里,最强大的一族。你们不未雨绸缪,抓紧时间组织各门派御敌,以保卫南海的云霄大门,却日日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誓将真正有志于捍卫天下和平的侠义之士,斩尽杀绝,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锦书圣忍无可忍地怒吼:“你给我住口!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小小年纪,从六岁蹦到十六岁,中间十年弹指而过,连一个字都没留下,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仙族这样多德高望重的前辈,谈德论道?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之深刻,包罗万有,你自来到世间,根本就没几年做人的经验,上哪里去领悟天与地形成的自然法则,以及人与天地间那种种微妙的联系?既然无知,又怎敢妄论我天下大道?在座的这些位掌门,哪一个不是已得道成仙几百年的高人,却个个都被你说得一无是处,过往对仙族,乃至对苍生创下的功绩也被你抹杀,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第四六十二章 通仙大典之坦言   锦书圣在试仙殿上露脸后,直接走到水铃儿面前,驳斥他那番激昂陈词,驳斥的理由,就是他年纪太轻,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谈德论道。   这位伯父,容貌忽然变得如此古怪,水铃儿更看他不惯,冷笑道:“华留仙,你说得一点不错。三年前,铃儿为让弥留之际的师傅,看到我长大后的模样,自愿舍弃了十年阳寿。人的生长,本该遵循自然法则,若按你们那固守成规的思想,我这生长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可我做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道的法则,面对真诚的情感,是可以被突破的!通过这几年在江湖中的行走,我已结交仁人义士无数,其中不乏仙族之外的他族人士。他们背景不同,身份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先具备徳,再修习道,道德兼具,就是他们甘愿为拯救苍生而断头颅、洒热血的原因。试问在座这么多位仙,有几人可与他们一样?“   断箫见他如江海之水,滔滔不绝,又要上前阻拦,却被锦书圣大声喝止:“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还会继续招供些什么!”   水铃儿目射凶光,愤然道:“继续招供?这几个字用得妙极,那我还得感谢锦叔叔,给了我这个一吐为快的机会!你若硬要将年龄,作为评判我有无论道资格的标准,我无话可说,不过事实就是,道的悟与不悟,无关乎年龄,而在于用怎样的方式感悟!”   锦书圣讪笑道:“哦,这番无厘头的浑话,又是哪个妖魔鬼怪教的?”   水铃儿厌恶地把脸扭向一边,“世俗之人对一件事的评判,通常用眼。而胸怀大道之人,因怕误判而作出错误决定,会用其他方式去论证,以检验眼见的是否为实,其中最重要的方式,就是用心感受。这两种评判方式里,哪一种更能掘事物隐含的本质,并著他追溯真相,不是一清二楚吗?倘若你们始终只肤浅地停留于事物表面,再被道听途说之言蒙蔽,然后将自己的主观臆测强加在真相上,那么哪怕修炼千年万年,也不可能获得心境上的进步,这所谓的得道,又真正得到了什么?但若擅使心灵悟道的法则,哪怕像铃儿这样年纪小小,也能懂得以徳的标准,辨明善与恶、是与非、美与丑,而不是像你们那样自持清高,对他人妄加排斥、菲薄!不瞒你们说,江南君与妖王狞灭天子,都已是我所敬重的大哥。铃儿愿意追随他们的步伐,那是因为他们的徳,是铃儿崇尚的徳,他们的道,是铃儿一直找寻、向往的道。单凭这两点,他们就足能成为我的良师益友,助我成长,我与他们亲近,何错之有?任你们这帮仙人怎样恶语中伤,等到雪狼泣月之夜来临,以鬼王和南风长老为代表的暗黑势力攻向仙族云霄大门,等世间村镇都沦为鬼镇,你们就会知道,我今日所言非虚,但若捱到那时再醒悟,你们将悔之晚矣!”   他在这之前已语惊四座,此刻更大爆不光与江南子墨有染,连妖族妖王都是他大哥,直惊得一众掌门个个面无人色,诺大的殿堂再次鸦雀无声。堂堂稽洛山徒竹月的徒弟,在他仙去后,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结交妖异,这是何等大罪!   断箫心急如焚,想拦水铃儿,却再无意义。他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僵硬地挺立当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锦书圣则貌似要背过气去,嘴里不断嚷嚷:“孽障!真是孽障啊!”心里却心花怒放,觉得闹到这个地步,水铃儿今日必死无疑。   水铃儿如此胆大包天,敢造出这等反动言论,堂下的仙族弟子,吓得瑟瑟抖,各自缩在队列中,悄悄打听这位弟子,到底是何来头。 第四百六十三章 通仙大典之印信   锦书圣不失时机地蹦出来与水铃儿唇枪舌战,水铃儿对他毫无忌惮,不单直指仙人们的种种不是,更坦言自己与妖王之间,也已交情匪浅。 ≦   武修缘作为蓬莱掌门,亲自主持本次通仙大典,可谓是战战兢兢,生怕因生出什么差池而辱没门派。这也难怪,自他就任以来,主持这样的大型盛典,可是赶鸭子上架第一次。   不过常言道,越怕见鬼鬼越来,他千防万防,不想防出个水铃儿,不单闹出仙族有史以来最大的乱子,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骂遍了所有仙族人。   水铃儿疯狂的行为,在他眼里,简直就像是蓬莱派借大典名义,专门把这一大帮重量级人物召集到试仙殿,等着挨他训,这还了得?   其实从琉璃碗被打翻在地的那一瞬起,他就紧张得心如撞钟,恨不得逃出试仙殿,去后面好好给三祖上柱香,求他们保佑这稽洛山的祖宗,能尽快安静下来。   可他不敢走,只能把祈祷放在心里,结果祷告半天,也没见三祖里有哪位来救他,且事态还在扩大。他这个主持大局的人,不能再继续沉默,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站在三人面前,先对锦书圣道:“华留仙,江南子墨的通缉令是由你亲书,经我批准后才张贴于八仙镇的。我相信凭你个人的人品和声望,断不会做出诬良为盗的事,恣意造谣中伤一个人间使。水铃儿师出稽洛山,稽洛山又隶属仙族之境,所以就算他目前还是**凡身,也照样受落音竹宇仙律的管束。按照我族仙律,私通妖异的刑罚,可是……”   “住口!”   他话音未落,却被一人狂暴地喝止。他吓得一激灵,慌忙转头,就见那怒之人,竟是一向温文尔雅,难得大声说话的恒留仙断箫。此时的他,已由仙人们一贯认为的谦谦君子,变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   不等武修缘再开口,断箫已恶狠狠使出一招恒山派的金刚擒拿手,死扣水铃儿手腕,再大力将他向怀中一带,等人到眼前还来不及反抗,就用另一只手,探向他怀中,以闪电之掏出了一团红布包。   断箫不明缘由地突然威,在场之人皆被震住,再没人出声,唯有锦书圣凭借光感,已知那红布包裹何物,顿时全身血脉喷张,恨不得什么都不顾了,直接把那布包,给一把抢过来。   武修缘话没说完,就被咆哮声打断,心惊肉跳了好一会,想到扭转这混乱局面,是自己的责任,忙努力归于冷静,陪笑问断箫:“恒留仙,你为何无故怒?你这手里拿的,又是何物?”   断箫刚才生怕武修缘说出“支离山”三个字,一时冲动失控,吼完后就心生懊悔,但他危机感重重,实在无暇向武修缘道歉,只好涨红着脸,一点点拆去红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东西方方正正,虽然不大,但看上去金灿灿、沉甸甸,应是一块雕琢精美的印章。   一开始,没人看明白那是什么,几秒钟后,就有人高声嚷嚷:“天哪!恒留仙手上拿的,可是稽洛山的仙印信!” 第四百六十四章 通仙大典之混乱   就在武修缘要说出“支离山”几个字的时候,断箫喝止他,并从水铃儿怀里掏出了那枚仙印信。   当有人认出那是何物,堂上堂下顿时又炸开了锅,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断箫手上。   仙印信,雕有象征稽洛山的竹叶隐纹,代表着仙族的最高权力,连那些高高在上的掌门,都有不少人从未见过,更别说一众修仙时日不长的弟子。   所以一听说此物出现在这里,那些站在后排,视线被前面人遮挡的通仙弟子,就争先恐后地都要挤过来一睹为快。   武修缘耳听吵闹声四起,预示更大的骚乱就要生,心又是一阵狂跳。这几千名弟子若互相推搡踩踏,还不知得踩死多少人,于是匆匆扔下断箫,先顾着召集进大批蓬莱弟子以维持秩序,待五大等候区的混乱平息,才又擦着冷汗赶回这边。   锦书圣急不可耐地就要把印章抢到手,听见武修缘回来,生怕他又将开始一番文采华丽,却不着重点的长篇大论,烦躁得心里要冒烟。   不过他急归急,也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露出马脚,只好强按内心欲望,趁武修缘开口前,抢先问断箫:“萧弟,仙印信关系我整个仙族的命脉,如此重要之物,本该由彤儿保管,怎会出现在水铃儿身上?再者,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揣有此物的?”   通仙弟子混乱起时,断箫正好利用这空档调整情绪,冷静下来。锦书圣往昔对水铃儿的叔侄之情,在这次重逢时竟荡然无存,他暂时想不清原因,但心下已极为不悦。   他冷眼瞟这瞎子,回想他一出场,就对水铃儿冷颜厉色,非但不制止他耍性子的行为,还不着痕迹地用各种方式刺激他、挑逗他,一直将这率性少年逼进死角,再也没有回旋余地。   不过当自己掏出这枚印信,瞎子那挂着两个空洞的脸上,又有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尽管他瞬间便警觉地收回,但因自己与他相隔极近,那不小心泄露的心思,还是被他尽收眼底。   所以由那一刻起,他的不悦就转成了怀疑。   再者,当初在鬼林宫时,他和曦穆彤一起坠入深渊,两人差点就一起摔死,他本想在死之前,让她消除对锦书圣的误会,可解释了几句后,她不出一声,只是怪异地看他一眼。生死关头,他无暇细想,但当她的眼神,与眼前生的种种怪事相结合,他才渐悟出其中隐含的深意。   把前后所有事情串在一起,他脑中瞬时有惊雷炸响,止不住地自问,难道从他刚出真玉棺开始,一直到这通仙大典,锦书圣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的全是他精心编排的圈套,其目的,就是为得到自己手上这方印信?   锦书圣在漠北英勇抗敌,不幸失去双眼的事迹,正广为流传,以致他在仙族里的地位蒸蒸日上,几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   而水铃儿闯下大祸,试仙殿上,各门各派的掌门汇聚一堂,尚未对今日之事商议出处理结果。   万一锦书圣窥窃仙之位的野心属实,掌门们又受他蛊惑和煽动,真作出要将水铃儿绑缚支离山,遭受悬刑的决定,他是拼上条命,也要保这孩子脱险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通仙大典之说谎   试仙殿上,水铃儿的命运,已被锦书圣成功攥在手里。 断箫终于在关键时刻,识破他的险恶用心,誓要保水铃儿平安走出蓬莱。   他见锦书圣把武修缘晾在一边,反而来问他,知道他是紧盯着自己手里的印信,冷然道:“大哥,近日我收到一封匿名书信,信中告知彤儿不日就要远赴难柯山,执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她担心万一自己有事,导致仙族群龙无,便将这枚象征神圣的仙职责的大印,传给了水铃儿,并托传印之人交代,如果她一去不回,水铃儿就将是下任仙。事出紧急,她虽没能召集仙众当面宣布,但据落音竹宇仙律里规定,仙若有特殊原因不得已让位,可直接将印信传予她指定的下一任领。继承人出示印信,任命即可生效。曦穆仙已将此印授予水铃儿,而他现在离成仙就只有一步之遥,所以只要他饮下通仙汤,生出仙根,就是我族新任领。照理你们应该将他奉入上座,向他跪拜,又怎可无礼犯上,因他说了几句训戒之语,就对他喊打喊杀?”   锦书圣想不到,从来言听计从的断箫,这么快就站到水铃儿一边,与他同声同气地来反自己,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所说的匿名书信,无凭无据漏洞百出,不用问,也知是在情急之下编造的谎话,不禁怒道:“断箫,水铃儿年少无知犯下大错,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毛头小子也做不了仙!第一,我不否认他若饮下通仙汤,就能生出仙根成为仙族一员,问题是那也得他自己愿意!整碗汤都给他砸了,你的衣摆也被他那汤水烧了,你还指望他会老老实实通仙?”   他这通道理说出来,堂上又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是啊,华留仙言之有理啊,恒留仙这是被妖人施了什么心术吗?怎的突然就是非不分了……”   断箫不擅长说谎,匿名信之说实在是给逼出来的,眼见被锦书圣戳穿,急道:“铃儿愿不愿饮通仙汤,大哥不必担心,我只求你把他交给我,我定对他好好训导,并劝服他重新饮汤!”   锦书圣鼻子里重重一哼,怪笑道:“萧弟,你对彤儿有情,所以对水铃儿爱屋及乌,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作为堂堂的恒留仙,断不可失了公允二字。通仙之事神圣不可亵渎,岂能被当作儿戏,一遍不行,再来一遍?”   “大哥,我……”断箫眼见他已彻底将水铃儿视为眼中钉,必拔之而后快,应是绝不会再通融了,由此更加印证了曦穆彤向他传递的信息非虚。   可他没有实证,也不能像水铃儿那般少不更事,当众与他撕破脸皮。他只能想办法与这奸佞宵小周旋,以寻找机会带水铃儿脱身。   他还想继续求情,锦书圣却已不容他开口,抬手道:“萧弟,就算我们宽宏大度,让他再重来一次,这通仙,也不能与仙继任并为一谈吧?谁告诉你只要持印,任命就可生效?我可没在仙律上找到过这一条,你莫要仗着仙律内容多,本本厚,就信口雌黄啊!若我说,这印信是他从彤儿那里偷来的,这样也能堂而皇之地坐上仙宝座?”   断箫在危机中,确实连编几道谎话,却因编得拙劣,而被锦书圣一一捅破,一时没了主意,只是涨红着脸,张口结舌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书圣却丝毫没有他的慌张,得意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封盖了火漆的公函,一把塞给立柱般呆站一旁的武修缘,道:“武掌门,你是这里的主人,由你做中间人,必定能公平公正,这封由曦穆仙亲书的仙继任状,就请你来向大家宣读吧。” 第四百六十六章 通仙大典之奸细   断箫编出谎言,想争取时间,以带水铃儿逃跑,不料锦书圣脑奸巨滑,毫不上当,不仅如此,反而是他,真的掏出一封公函,声称那是由曦穆彤亲书的仙继任状。   断箫闻言脸色大变,惊问:“什么?彤儿的亲笔委任?大哥,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她是在什么时候给你的?”   他觉得难以置信,武修缘却不明其中曲折,傻乎乎接过公函,展开后就公平公正地读了起来。   “吾曦穆彤,自被委以仙重任以来,日日披肝沥血,精忠竭虑,不求闻达,只求以仙族之兴亡为己任,并坚守五岳,以护佑人间界,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此趟难柯山之行,凶险莫名,实难意料,是否能平安归来。而仙族之重要,不可一日无主。   “华留仙锦书圣,德厚流光,不欺暗室,在担任华山派掌门期间,对仙族中事务,无分大小,皆任劳任怨,尽忠尽职,实为我仙族人等的楷模。若我此趟遭逢不幸,我任命锦书圣为下任仙,仙印信,请水铃儿代为转交……”   武修缘读声朗朗,堂上开始时一片寂静,但紧接着,可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断箫根本就不信那继任状是真的,从武修缘手里要过来细瞧。他与曦穆彤相识千年,曾经来往书信无数,对她那娟秀的字迹,自然一眼就能辨识。可他横看竖看,也不得不承认,信确系由曦穆彤亲书。   “彤儿,不是被狞灭天子关在幻生符里吗?她是何时与锦书圣见的面?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写下这样一封信?或者,她其实是受他要挟……”他握着信,想得出神,却没留意,锦书圣已将他的心思体味得清楚,只是在心里得意地冷笑。   这时太师椅里的掌门们再也坐不住,纷纷站起来,其中一人指着水铃儿质问:“水铃儿,曦穆仙托你将仙印信转交华留仙,你却将它占为己有,小小年纪就做起了夺取仙宝座的美梦,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道德败坏成这样,想必与和江南子墨之流终日厮混在一起,不无关系!你快老实交代,曦穆仙现到底身在何处?她是被异族俘虏,遭逢不测了,还是干脆就借任务之名,背叛仙族,投靠了妖人?”   水铃儿仔细看,对他叫嚣的,正是刚才低声与别人议论他与曦穆彤不是的那人,心里厌恶感更浓,正待反唇相讥,却听一个诡异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各位不要被那个女人蒙蔽,将她想得太高尚。我们尊敬了五百年的曦穆仙,现在已投入妖王狞灭天子的怀抱,只怕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妖后了!”   “什么?”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让殿堂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大多数仙人对曦穆彤拥戴至深,哪能轻易相信这样的诽谤?于是一齐愤怒地朝大殿门口看去。   此人话虽难听,但曦穆彤愿为妖后,水铃儿与断箫却知是属实情,所以令他们惊疑的,并非这道消息本身,而是此人是何来头,又怎会对她与妖王的事,知道得如此准确?   二人也看向殿外,却异口同声地惊呼:“东海派掌门,九曲宵龙厉胤!”   他们没认错,踏一片云朵飘入试仙殿的,正是那在海岩镇,被南风长老用巨虫阵俘虏的东海派掌门。   厉胤失踪后,东海派几乎出动了所有弟子去寻找,可至今都无头绪,不料他却这样精神抖擞地自己跑出来,出现在通仙大典上!   等待区里,还剩有东海派弟子,见到自己的掌门师尊平安归来,无不欢呼雀跃。   而此时的水铃儿,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震惊。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厉掌门,你……你说什么?”他愕然问。   厉胤压根不理他,从他身边飘过后,直接站到武修缘面前,从怀中摸出一物,向众人展示:“大家请看,这是什么?”   众人再往他手里看,这次惊呼声更响:“是曦穆灵珠!” 第四百六十七章 通仙大典之证据   锦书圣和他收买的人不断挑唆,令水铃儿与断箫,在试仙殿上腹背受敌。 单就眼前这局面,已复杂得难以应付,不料还雪上加霜,又无端冒出个失踪已久的东海派掌门厉胤。   他人未到声先到,还没露面,就已用千里传音之法,将曦穆彤与妖王狞灭天子情愫互生之事,作为丑闻宣扬了出来。等人到,还掏出来一粒晶莹剔透的曦穆灵珠,当作刻意丑化的证据。   灵珠被他托在掌心,散柔和的光芒。水铃儿实在是难想通,厉胤怎能拿得到这么重要的物证?他不相信地揉揉眼,再细看,那粒圆圆的珠子,千真万确就是为曦穆仙所独有的曦穆灵珠。   “厉掌门,曦穆灵珠来自曦穆仙,世间难寻,一般人哪怕是想看一眼都不容易,若非为作收魂之类的急用,她也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这样的罕有之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武修缘愕然问。   厉胤狂笑,把灵珠往他眼皮底下一塞,道:“你先好好看看,这粒珠子有何特别之处?”   武修缘犹疑地接过来,前后端详一番,忽然失声惊叫:“哎呀!曦穆仙的这粒灵珠上,刻有一字,是……”他话到这里嘎然而止,看上去难以启齿。   “是什么?武掌门快说呀!”几个性急的掌门异口同声地催促。   武修缘额角冷汗滑下,鼓足勇气,才结巴地答道:“是……狞灭天子的,狞字……”   “什么?”   掌门们一听这答案,无比震惊,霎时全定住了。过了几秒,有先回过神的,马上就开始与他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一下,消息很快传播开去,殿上气氛再次沸腾,“曦穆灵珠上刻有妖王之名”这句话,在整座试仙殿里轰然炸响,不管是掌门还是弟子,所有人都莫名惊诧,有说不出的沮丧和愤怒。而那些极力拥戴曦穆彤的,更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纷纷扼腕叹息,甚至落下泪来。   水铃儿经过刚才那连番大闹,冲动的情绪有所缓和。在踏进八仙镇前,他是真心愿饮下通仙汤成仙,以确保今后能承担起保卫稽洛山,及参予六界之战的重任,可不曾想,事情最终会演变成现在这局面。   断箫为他与锦书圣周旋时,他一直在暗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冲动,辜负了江南君等人的期望,且日后再见曦穆彤时,也不知如何向她交代。   但事已至此,他唯一可做的补救,就是冷静头脑,重新理性地审时度势。   他冷眼旁观厉胤,回想在海岩镇遇到那位东海派掌门时,他显得既谦恭有礼,又正气凛然,与现在这个蓄意挑起事端的恶棍相比,除了身材相貌一样,其他无论是谈吐举止,还是风度气质,都再无相同之处。   所以无需猜测,被南风俘去的厉胤掌门,早已遇害,他们取下他的皮囊让此人披上,以借他的身份混入仙族。而他一混进来,矛头就直指曦穆彤,其目的已昭然若揭,就是要将她一举毁灭。   在水铃儿认识的鬼族人里,有本事移形换影,把自己变作另一人的,就只有那鬼将军惠秋。她本可轻易变出厉胤的模样,但想必是因本次任务艰巨,需要在全体仙族人面前瞒天过海,他们才在杀死他后,将他的大脑与惠秋相连,以让惠秋获得所有关于他的个人资料。这样一来,就算仙族里有人与惠秋对质,她也能事事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的伪装,自然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既然明知对质会失败,水铃儿想揭穿他,又谈何容易?再者,他自己现在已成众矢之的,除了一个令他憎恨的断箫在帮他,其他人已通通将他视作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怪物,又怎会相信他说的话?   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任由这恶鬼来此兴风作浪,陷曦穆彤于万劫不复之地。并且有了厉胤这张皮,通仙大典对惠秋只是个开始,未来他将会给仙族,特别是东海派带来多大的危害,还不可知。所以,他绝不能让她得逞! 第四百六十八章 通仙大典之分立   水铃儿打定主意,定要揭露这个假厉胤的真面目,以阻止他陷害曦穆彤,并在日后进一步祸乱仙族。   他强抑怒火,假意扮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声若响雷般问道:“哎呀!厉掌门?我这不是看错了吧?你不是在海岩镇上,被那个假鬼王云清给俘虏了吗?你是怎样逃出那剥皮地狱的,不妨讲给我们听听?还有,你既逃出鬼狱,为何不先返回东海派,却跑来蓬莱?难道你不知派内上下,都在为你担心吗?”   “啊?厉掌门被鬼王俘虏过?”   堂上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就被水铃儿洪钟般的问话压下去,当仙人们得知眼前的厉胤,是刚从鬼狱里逃出来的,又是吃惊不已,顿时无数双怀疑的目光,就齐刷刷向他投了过去。   锦书圣与厉胤素有交往,对他的为人十分有数,此时见他不光出现得突然,且说话时口气大变,与过去判若两人,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再听水铃儿那一通嚷,对于个中隐情,已猜出个十之**。   若在平时,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怕早就对这假厉胤出手了,制服妖孽,可是他进一步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不过他既是个聪明人,在这争夺大印的特殊时刻,该怎样将突事件利用起来,就得从长计议。   其实当武修缘宣读曦穆彤对他的继任状时,他一直留意着一众掌门的反应。随着武修缘一字一句往下念,他能明显察觉,堂上两派分立的气氛渐浓。   站他这边的,自然欢呼雀跃,对他大为拥护。这些人平日里得尽他的好处,几乎就是他豢养的狗。他之所以要笼络这样一批人,为的就是在他需要大造声势的场合,这些人会为他摇旗呐喊,显他声威。   另一派,则对替换仙的决议气愤难平,且极为抵触,武修缘还没念完,他们就已开始交头接耳,认为仙族若没了曦穆彤的领导,难说就要走向没落。   锦书圣将这两派的人数暗作对比,支持曦穆彤留任的,可是远于被他收买的拥趸。   风向不对,他心里紧张加剧,又开始琢磨新对策,谁知就在他夺位大业面临考验之时,大殿外竟然杀来个厉胤。这人出场的时刻之精准,简直就像是事先与他商量好的,由此他不禁遐想,老天这般助他,是否说明他继任仙,是天命所归?   假厉胤出现后说的关于曦穆彤的那些话,是他知道,却绝不能经自己的口说出来的。五岳留仙与她五百年的兄妹情,全天下共知,若由他揭她,或许仙人们当时会赞他大义灭亲,但私底下,只会对他嗤之以鼻,骂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且他瞎眼的真实原因,也可能会因此被那些喜爱刨根究底之人,给扒拉出来。   幸运的是,有人不失时机地替他揭曝这事,他的难题便迎刃而解。这一来,哪怕那些人再舍不得放曦穆彤走,也不可能继续支持一个这样寡廉鲜耻,通敌卖族的女人。   所以他很快就作出决定,不管此人为何方妖孽,现在他都要借来一用。等有朝一日,他的仙之位坐稳,再查清这人老底,彻底将其除之。 第四百六十九章 通仙大典之痛斥   假厉胤的出现,正好帮了锦书圣,于是他打算暂不出声,只是静观其变。   水铃儿这边,厉胤见他跳出来揭自己被鬼王俘虏的事,竟不慌张,完全像是有备而来,答道:“我厉胤是何人?区区几只小鬼,岂难得倒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潜伏在那腥臭恐怖的鬼狱里,就是因为偶然听到,他们在谈论曦穆仙与那妖王之间的丑事。   “作为一名仙人,自己的领如此不堪,我自然心痛如绞。我生怕此事是那帮恶鬼的讹传,便坚决留下,以探明真假。万想不到的是,那鬼王的师傅南风长老,竟然从他主子,也就是妖王那里,偷来一粒曦穆灵珠,说是那不知廉耻的二人的定情信物。   “我一听,就想若真有这样重要的物证,岂能落到贼人手里?若寻回此物,能为我族挽回点颜面,那么哪怕是丢了性命,也算是值得。于是我更不打算走了,留在牢房等待时机。黄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南风长老来巡狱。我忙打翻看守,又与那妖道好一番恶战,从他手里夺了珠子后才逃出来。   “我本想赶回东海派,却想起正是通仙大典举行时。我知道派内上下都在为我的安危担忧,但是曦穆彤通敌一事,事关体大,我必须要尽快让族人们知道,且东海派离蓬莱不远,我这才索性先奔这里,一次性把各位都通知到!”   水铃儿听罢,仰天大笑,“好一通长篇大论,却漏洞百出!厉掌门,你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实在是太过拙劣!海岩镇的剥皮地狱,我水铃儿曾经亲历,那里守备是何等的森严,莫说凭你那两下子斗不过几千鬼兵,哪怕是牢狱锁头上的鬼族封印,也不是你能解得开的!再说了,你既已偷取真正的厉掌门的记忆,就该对那夜被俘的经过记忆犹新。那夜我与斗斗,还有你,三人同战南风,你都没能逃出他的魔爪,怎可能在后来独自打败他,还能从他手上抢出这么小一粒珠子?你尽可能把那鬼狱说得如出入无人之境,我只怕,在座根本没几人会信你!依我之见,你不是真正的厉胤掌门,甚至,你就不是个男人!”   “你……水铃儿你欺人太甚!”厉胤白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已怒火万丈,不过是真怒,还是在装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他横着脸,还要开骂,锦书圣的咆哮声却已响起:“水铃儿,你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好好的通仙大典,已经被你闹得天翻地覆,我们这些仙人,一个不剩地被你菲薄得一无是处,现在厉掌门千里迢迢地赶来,你又跳出来非难,到底是何居心?人家为了夺回曦穆灵珠,可是经历过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结果一出来就无故遭你羞辱,不光质疑他的身份,还说他不是男人,你你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吗?武掌门,这样的弟子,实是我仙族的奇耻大辱,你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把他抓起来,以免他继续像疯狗样的乱咬人!”   锦书圣这还没做上仙呢,就大大咧咧用命令的口吻,要求他堂堂蓬莱掌门出动手下弟子抓人?武修缘心里觉得不妥,却又不知是否该拒绝,唯有呆立当场,陷入了深深的彷徨。   水铃儿早知这一刻会来,已做好了与锦书圣殊死一搏的准备,所以没有丝毫的惧意,只是语气冰冷地反击道:“华留仙,我已是你的掌中物,肯定再也逃不出这大殿,你要除去我,又何需急在一时?”   然后又转向厉胤:“你这只厉鬼,胡编乱造地欺骗这些不知情的仙人,却骗不过我水铃儿!曦穆灵珠虽然珍贵,存世数量却不少,姑姑只要见到有需要帮助的灵魂,就会慷慨地施以灵珠相救。你不知从何处得来一粒,又在上面随意刻个字,就想栽赃陷害,你以为这里的数万人里,有多少会信你?”   水铃儿字字说得在理,所以无论是掌门还是弟子,竟有不少人都在点头称是。锦书圣隔着光清晰体会到这一切,刚刚平静的心又开始慌乱。 第四百七十章 通仙大典之矛盾   水铃三言两语就道出厉胤的破绽,殿上许多人都认为他言之有理。   不过厉胤倒是镇定,白脸上不单不露惧意,反而目光犀利地迎向他,“栽赃陷害?水铃儿,你少在这倒打一耙!你与曦穆彤沆瀣一气,我料定你就会为她百般狡辩!那夜你我确实与南风激战,不过南风当时用的是巨虫阵,并未与我等真刀真枪地硬拼,所以才侥幸取胜。若非我甘愿被俘以拖延时间,你和那个叫斗斗的小子,哪有机会全身而退?你不会这般忘恩负义,连我对你的救命大恩,都不承认吧?”   水铃儿差点一口啐到他脸上,怒道:“你这编造故事,混淆视听的能耐倒是不差!那晚我和斗斗为了救你,差点就葬身在巨蚕的毒液里,最后实在是见大势已去,才不得不放弃营救,你敢说你是因我们而被俘?”   厉胤哼哼冷笑,“事情已过去那么久,谁又能让当时的情景重现?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在这里以人格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话说回来,若非我不幸被鬼族俘虏,也现不了你那下贱姑姑的丑事,所以这也算是个意外收获。曦穆仙终日忙忙碌碌,忙的都是些啥,现在大家可一清二楚了!她不单与叛徒江南子墨交好,与魔族的幽冥凤涅是金兰姐妹,还明目张胆地与那妖王狞灭天子,生出男女私情,并苟合在一起。我族有多少机密情报,就这样被她泄露给了异类,现在怕已无从查证了!我道童不仙寡廉鲜耻,原来她相比那小矮子,还无耻百倍!”   厉胤说得声色俱厉,水铃儿再也不愿由他满口污言秽语地玷污曦穆彤,手伸向背后,就要蛟虬剑出手,不料却被断箫死死按住,又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后退。   无论水铃儿有多恨断箫,此时他也是自己唯一可依靠之人,再加上他浑身透露的王者之风,他竟找不到抗拒的动力,真就顺了他的指令,握剑的手松开,退到了一边。   断箫冷然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厉掌门,曦穆仙作为仙,好歹也为仙族服务了五百年。她在这期间创下的种种功绩,怕是已可写出百卷书册。历历往事,在座大多数德高望重的掌门,都可以作证。就算他们一时被你蒙蔽,不愿再回往昔,稽洛山漫山遍野的翠竹,也清楚记录着过往的一点一滴。历史不容篡改,她为世人作出的贡献,岂会因你区区几句诬告,就被彻底抹煞?所以还请你自重,不要用这些污秽的辞令,脏了蓬莱仙境的宝地!”   厉胤看看断箫,又看看水铃儿,决定使出他最厉害的一招,狞笑道:“好啊,‘苟且’二字我姑且不用,但我得问问水铃儿,就算你质疑我所持的这粒曦穆灵珠,非由曦穆彤私赠狞灭天子,可我列过的这些人,你够胆在这试仙殿上向天誓,从未与她有过瓜葛,她与妖王生情之事,也全是我厉胤捏造吗?”   厉胤这一招,确实是将了水铃儿一军,一下戳中了他的要害。   无论是曦穆彤与江南君,以及凤涅之间的友谊,还是她与狞灭天子之间的爱情,全都光明磊落,纯洁无瑕,他岂能因怕她受到伤害,就自作主张,违心地代她向这些仙人说谎?   但是,厉胤这杀手锏甩出来后,殿上立即一片安静,几千双眼睛都充满期待地看向他,希望他能这个誓。显而易见,他若不尽快开口,就等于坐实了她以仙之尊,私通妖异的罪名,那么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厉胤的话,从此她就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无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水铃儿的脑子混乱不堪,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但他充满矛盾的表情,已泄露了真实答案。 第四百七十一章 通仙大典之偷袭   试仙殿上,厉胤对水铃儿使出杀手锏,逼他毒誓证明曦穆彤的清白。   水铃儿很清楚,自己若真这么做了,这誓言就将成为他师祖姑姑一生里,最大的耻辱。但若拒绝,这两个恶徒又会奸计得逞。   他一时失了主意,显露出踌躇,而这自然流露的不安,恰恰证实了厉胤并非诬告,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杀手锏奏效,厉胤得意得爆炸,出了夸张的大笑。水铃儿自知为了维护曦穆彤的尊严,他彻底输了,只能愣怔地站立不动。   厉胤恶毒地盯着他,认为在最后关头,动那致命一击的时刻已到,立即以电光火石之,飞身前跃,插在了他与断箫中间。   断箫料不到他会突袭,一个不觉,手里的印信就被他夺了过去。   “曦穆彤骨子里伤风败德,毫无廉耻之心,却终日假扮清高,摆出一张才高行洁的嘴脸,实在是下贱至极!她与那江南子墨眉来眼去,怕是早已苟合,却又向妖王投怀送抱!这种女人人尽可夫,令人不齿,且与异人通奸,出卖本族利益的证据确凿,罪名成立,再也没有资格做我族领,自然不能继续保留这方印信!水铃儿来自稽洛山,自幼与她生活在一起,被她引入歧途,成为其帮凶,应与她同罪论处,绝不能再容他窥窃仙之位!既然曦穆彤自知罪孽深重,难以继续担当仙大任,主动写下官方继任状,堂上各位又听得清楚,那么这新任仙,非华留仙锦书圣莫属!”   厉胤说得头头是道,顺溜的连一个停顿都没有,看样子是已事先打好草稿,且不知背诵过多少遍。仙人们却听不出破绽,个个手足无措,不知该报以怎样的反应。   锦书圣挤弄一双瞎眼,几颗浑浊的眼泪,从眼窝里滚落出来,他也不去擦。没人清楚他这眼泪,究竟是出于伤心、高兴,还是仅来自于他的病态。   厉胤说完,他急忙摸索着走前两步,抓紧时间言,语气谦虚又诚恳:“锦某无德无能,怎敢受此大任?在座的各位掌门均成仙日久,德高望重,还望各位不要折煞锦某,不如就趁这通仙大典到的人齐,另择贤能吧!”   厉胤出手抢印,完全出乎众人意料,有几个反应快的,本欲反驳,没开口却已被锦书圣抢了先。他们见他表现得如此谦卑,已到嘴边的话,反而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尴尬地缩回头去。   反对派找不到机会插话,仰他鼻息的那一帮,趁势抢占上风,出一片阿谀奉承之声,其谄媚之能事,着实令听者作呕。他们不住口地对他歌功颂德,竟然连针尖大的小事也搬出来宣扬,例如曾帮哪个小孩子捡过一只跑掉的鞋,弄得锦书圣自己都哭笑不得。   正浮夸得热烈,冷不防有人不阴不阳就泼下一盆凉水:“无论华留仙有多德高望重,他也不可能是第二任仙的上佳人选。仙职责重大,试问一个双目失明,连路都没法自己走的人,将怎样履行他的职责?我看他还是呆在华山上的景宸宫里,好好养伤,安度下半生吧。”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就传遍试仙殿,赞同声眨眼就盖过了奉承声,再过几秒,又彻底转成了反对他继任仙的声音。   锦书圣恼羞成怒,却又不敢表露,只能在心里狠:“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睁眼瞎!连风正往那边吹都看不清楚,怕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等日后老子大权在握,必要拿反叛之罪治你们,看你们到时怎样来向我求饶!”   私底下这么想,脸上却愈作得可怜。他向武修缘请求道:“武掌门,锦某这个仙不做也罢,但切不可因此事,伤了族人间的和气!蓬莱派在仙族里地位颇重,你这个掌门的话便是金玉良言,所以最终该怎样定夺,还是由你来拿主意吧……”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通仙大典之怒吼   那假厉胤确实像是上天派来帮锦书圣的,两人虽然事前没有商量,但配合之默契,实在是令锦书圣感到说不尽的酸爽。   问题是,仙族里反对他就任仙的人数众多,一个厉胤远不够用,于是他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老实巴交的武修缘身上。   武修缘最不愿做的事,就是拿主意,更别提是在这样的场合。锦书圣一开口,他宽宽的脑门上就直冒冷汗,恨不得马上逃开去。   不过他堂上堂下扫视一遍,见一个本来庄严神圣的典礼,以水铃儿怒砸通仙汤为导火索,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惋惜之余,也觉自己有不可推卸的疏忽之责,更不能让这些人继续闹下去,只好站出来,清清嗓子,连喊两声:“肃静,请各位肃静!”奈何他的声音全挤在喉咙里,若蚊蝇嗡嗡,所以话是说了,却没几个人听到。   厉胤早已等得不耐烦,索性做了他的扩音喇叭:“诸位请肃静,武掌门有话要说。既然我们是在蓬莱做客,这仙之位的归属,就该由武掌门作最终定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武修缘一向给人以忠厚老实,与世无争的印象,虽然不怎么爱笑,但也从没过脾气。蓬莱派在一百零八派里,地位重要,他个人在仙族里,又一直享有不低的声望,若是由他处在中立的位置上,作出最终决议,众人皆无异议,于是大殿重归安静,大家都在静候他言。   这次通仙大典,凡是武修缘惧怕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全生了,且还大大出他的预想,他唯有哀叹自己时运不佳。不过叹归叹,这门面功夫可半点马虎不得,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大殿正中,开始讲话。   “各位仙族前辈,修缘接任蓬莱掌门的时日不长,对于如何掌控大局,并没有多少经验。并且论资历,我在仙族中也算尚浅,仅属子侄辈分,实在不敢担当这决策二字。此时若不得不说上几句,我也只是凭一家之言,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   他才说了这几句,就已有那性急地嚷道:“武掌门,您就不要再谦虚了,此事该如何定夺,您就快说与我们听吧!”   武修缘说话素爱铺垫,铺垫的内容经常比正经话长出许多,现在被人催促,小腿肚子霎时一阵抽搐。   其实他这次的铺垫,还真有特殊原因,就是因为他自己的脑子里,也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虽与锦书圣往来不多,但只要遇到,就会本能地对这人产生疏离感。如果要自内心地推举他做仙,他还真不愿意。   但这仅是个人感觉,他自知不可带到公事中去。曦穆彤为锦书圣写的继任状由自己亲口宣读,百分百真实可信。他若要公平处理此事,又怎能对那一纸公函视而不见?   形势所逼,他唯有尴尬地笑笑,道:“其实,修缘的建议很简单,我们一切都依律法来办。既然落音竹宇仙律已有明文规定,仙继任,由前任仙函任命,而我们又有曦穆仙亲书的……”   “武掌门!请你说话三思!”武修缘刚说到此,断箫就又是一声雷霆怒吼将他打断,吓得他一激灵,差点背过气去,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再次停下来,呆望断箫,暗道:“这恒留仙,为何一再这样冲动?难道真是被人落了什么妖法吗? 第四百七十三章 通仙大典之决议   武修缘正说到关键处,却被断箫的雷霆怒吼打断。   锦书圣能否成功坐上仙位置,希望可全寄托在这位蓬莱掌门身上,所以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他往下讲。   他之所以愿把最后的赌注押给这人,赌的是他为人迂腐,不识变通,事无大小,一旦问到他,都只懂得照搬律法。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会将看上去不相干的因素,排除出考虑范围,至于这些因素是否已触及事情的本质,他从不深究。   鉴于他这种行事风格,自己只需紧抓曦穆彤亲书的继任状不放,再不断提起落音竹宇仙律,便有十足的把握拿捏住他。   武修缘果然不会徇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与锦书圣的预期相符,眼瞅对他的正式任命就要出口,他已高兴得脚下轻飘飘,岂料生生地就被断箫一声怒吼从中掐断,硬是让他飘了一半,又跌回地面,摔得心碎一地。这下他可是真怒了,恨不能反手就扣上断箫的咽喉,把他活活掐死。   可是气再大,为防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矜持也还得继续扮。所以他只能强压怒火,端出一副兄长的架势,教训断箫道:“萧弟,你这留仙都做了几百年了,怎么连基本礼数都不懂?有你这样无理打断他人说话的吗?”   断箫心乱如麻,已顾不得礼节,仇恨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武修缘定定神,见堂上又安静了,继续道:“既然曦穆仙对于新的仙已有委任,修缘的意思,就是……就是……”   这次,轮到他自己说不下去了,话到口边又吞回去,心里始终犹犹豫豫,充满危机感,觉得这几个字,很可能就会令仙族未来的命运,变得扑溯迷离。   锦书圣起的这场仙争夺战,绝对一波三折,次次到了将要获胜的时刻,都会遭遇各种打扰。这次眼看决议已呼之欲出,武修缘却又自己把自己给打断了。   锦书圣养的一帮走狗,生怕形势逆转,开始推波助澜地起哄:“武掌门,请不要再吞吞吐吐了,何不爽快点,一口气公布算了?我们也好进入大典的下一环节呀!你看看,五大区还有上千名弟子在等候呢!”   武修缘也怕时间拖得太长,会再生枝节,只好一咬牙一狠心,又闭了眼,破天荒用最简洁的话来了结任务,“在下的决议就是,按照曦穆仙的任命,请华留仙继任仙一职!”   顿时,试仙殿里犹如被投进几十个马蜂窝,全部同时炸开,那一片鼎沸的人声,只怕再也没有谁能压得下去。   不管他人怎样吵嚷,锦书圣也已激动得四肢抽筋,差点背了气。数度谋划,夺位大计总算尘埃落定,实没辜负他这么长时间来,种种的苦心钻营与付出。   既然将武修缘的决议作为最终局,是事先约定,他说的话就不可再更改。人们等议论得差不多了,声音渐落下去。这时再看众仙,其中就有人高兴,又有人愁苦,还有几位,干脆躲去角落里抹泪。   武修缘从厉胤手里接过印信,一脸勉强地走到锦书圣面前,递过去道:“恭喜华留仙,成为新一任仙族领。修缘期望我族由你领导后,能持续保持目前在六界中的地位,不会因更换仙而失去曦穆时代的繁荣。”   他虽然脑子呆板,此时却给逼得话里带话,甚至用上了“曦穆时代”这样隆重的字眼。锦书圣玲珑心窍,又岂会听不出来?   他冷笑暗藏,脸上则尽可能地堆砌不安,连连摆手道:“武掌门,锦某功薄蝉翼,岂敢受此委任?这这这……使不得,实在是使不得呀!”   武修缘黯然将印信塞进他手心,也不理会他那造作的谦虚,退去了一边。 第四百七十四章 通仙大典之判刑   锦书圣仙印信到手,还要再习惯性矫情一番,不料武修缘毫不配合,把印章塞给他后,就沉默地躲去了一边。 ≦   这下他可尴尬了,半张着嘴呆立当场,一时下不来台。   厉胤眼尖,忙过来为他圆场:“华留仙这等不矜不伐,厉胤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您的任命是众望所归,为了全体仙族人的福祉,您万万莫再推脱。仙族不可群龙无,这道理全天下皆知,难道华留仙忍心看到,曦穆彤因所犯之罪伏法后,整个仙族陷入大乱吗?”   莫名其妙地,这假厉胤又帮一次忙,锦书圣只能再次感谢苍天,赶紧随弯就弯地说道:“厉掌门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锦某也不便再黄公好谦,这枚印信,锦某今日代为保管,待日后诸位推举出更加德才兼备之士,锦某自当退位让贤!”   他这算是就任致辞了,说完后,几千人里响起一阵疏落的掌声。除了他那帮走狗,其他掌门皆面无表情地坐回各自的太师椅,再也不表示喜怒。   厉胤眼见仙族内部,这四分五裂的情形,竟幸灾乐祸地偷笑,然后很快板回脸,正色道:“华留仙,曦穆彤背叛通敌,罪大恶极,论罪当被吊上支离山。奈何她正畏罪潜逃,我等只能出仙族通缉令,对其围剿捕之。不过,她门下的水铃儿现在堂上,今日便可处理。此人虽然年轻,但在那贱女子的教唆下,与她同谋,也是丧风败德之事做尽,理应以同罪论处。然他在通仙大典上撒泼打滚,出言不逊,如此野性难驯,已犯下侵害同门的另一项重罪,应该罪加一等。所以我的建议是,干脆连支离山他都不用去了,直接拖出去,就在那蓬莱广场上,当众剐了,以以儆效尤,你意下如何?”   厉胤这一通谏言,残忍血腥至极,说得试仙殿里上至掌门,下至通仙弟子,皆是目瞪口呆,背脊飕飕凉。这样一来,眼前这位东海派掌门,究竟是真是假,许多人已得出答案,那么水铃儿刚才可曾说谎,也已无需再去印证。这一部分心思澄明的人,止不住更加为仙族今后的命运忧虑。   锦书圣表面沉吟,其实也是大惊。他暗自思忖:“这个异类此刻凶形毕露,明显就是冲着彤儿和水铃儿来的。刚才他那样支持我,不过是因为观察过形势后,现一旦助我上位,就可借我之手,达到他险恶的目的。曦穆彤与水铃儿我自是要除,但我也绝不能一坐上这位置,就被异族控制,而把我仙族葬送!”   等拿定主意,他对厉胤笑道:“厉掌门为仙族肃清叛逆的迫切心情,锦某感同身受,不过人犯该怎样处置,还得依仙律秉公处理。”   厉胤不屑地撇撇嘴,那动作竟隐现一丝阴柔,冷然道:“仙律是人定的,华留仙现在已位居至高,你把那仙律改一改,不就成了吗?”   他再次语出惊人,在坐掌门无不是既惊诧,又好笑。   锦书圣清清嗓子,咳了两声,虽然恨不得马上就把他给擒住治了,但他披着厉胤的皮,在旁人眼里就是厉胤本人,此时若揭穿他的身份,就是说自己这仙是被异类支持得来的。那他还拿得稳那大印吗?   所以他只能暂与他周旋,回应道:“水铃儿既有资格来通仙大典受通仙汤,就证明他已练成指天禅七层,可以与曦穆彤一界相通。此子虽本事不小,但性情乖癖无常,又从年幼时就被带入歧途,至今已迷途难返。不过厉掌门提的剐刑,不在我仙律之列,故无法执行。本座欲判他饮下不死水,依律吊去支离山,然后在仙族与人间全面通缉曦穆彤。此决议乃定议,请武掌门准备笔墨,以书面形式记录,待我盖上仙印后,生效。” 第四百七十五章 通仙大典之逃离   锦书圣如愿以偿地登上了仙宝座,得意之余,也为假厉胤残暴的言辞心悸。<   他心知要清除这妖孽,只能在通仙大典之后,所以此刻趁乱处置水铃儿,已刻不容缓。   待他说出对水铃儿的判决,掌门里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更多的是继续沉默。   武修缘听锦书圣要纸笔,愣一愣神,还是离开原位,去吩咐弟子准备。不过在经过已处于半麻木状态的断箫身边时,他少有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算是出暗号,示意他快带水铃儿跑。   如此僵化的蓬莱掌门,竟能突破常规,纵容“罪犯”逃跑,断箫心头一颤,瞬时清醒过来,并立即会意,虚晃一掌劈向武修缘。武修缘接掌,实际并未受大力冲击,却就势惨叫着扑倒。   断箫指着众人怒喝:“此子是我恒留仙的侄儿,我已受故人月竹仙所托,今生都要好好照顾于他,所以你们今日有谁敢伤他一根头,便是与我恒山派为敌!”   水铃儿听说要判自己悬刑,尚处于浑噩中,却已不由自主地被断箫揪住臂膀,向试仙殿外狂奔而去。   厉胤一见他们逃跑,慌忙如拎小鸡似的拎起武修缘,威胁他道:“武掌门,今日你若放走这二人,就算是他们的同谋,必得与他们同罪,你还不派人去追!”   武修缘仗自己接任掌门的时日尚浅,扮出一脸无知,丝毫未被人怀疑。不过无论如何,他帮人的前提,都得以不威胁到本门利益为准,因为蓬莱满门的安危,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所以当听到厉胤言之凿凿地要判他同罪,还真给吓到了,忙召集手下弟子,一半是真下令,一半是做给锦书圣与厉胤看,大声命令道:“蓬莱弟子即刻于殿门口集合,随我去把水铃儿抓回来,交给仙处置!”   掌门话,一众弟子岂敢怠慢,纷纷拿起武器,就欲向外追赶。   可是这时,等候区里的通仙弟子早已心急,生怕错过此次成仙机会,不得不再等三年。故而不少人愤怒地堵在大殿门口,强烈要求蓬莱派继续进行通仙仪式,等仪式结束后再去理会其他事情。   两派弟子互相冲撞,在大殿上就打了起来。掌门们见此混乱,忙起身召唤自己门派的弟子,以助大典恢复秩序。   这其中也不乏见风使舵之人,见连蓬莱都站去新仙一边,要协助他追捕水铃儿了,自也希望能抢下一功,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试仙殿,出去一起抓人。   门口两名唱言官先是被这极度的骚乱惊住,不知生何事,后听见不少人都在大呼小叫什么“抓水铃儿!别让他跑了”,便也跟着一起喊。   他二人的声音,可是能穿透整座蓬莱仙岛的,瞬时间,骚乱就从试仙殿蔓延到了白云广场。殿内的人虽然出来的不多,但那广场上可有数万人之众,就响应号召,纷纷冲着断箫与水铃儿逃离的方向追去。   锦书圣见他才刚上任就面临这么大乱子,也是心烦意乱,只求能战决。   断箫拉着水铃儿绕过白云广场,一路逃向东海海域。   水铃儿这时已彻底清醒,眼看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实在不愿连累断箫,一掌将他推开道:“恒留仙,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我不愿拉上你做我的垫背。铃儿今日若活得出来,与你的旧账来日再算。你现在离开我,尚还来得及与我撇清关系,不受连累。他们只会当你是心疼我这个侄子,一时犯了糊涂做错事,训诫一番了事。但你若与我一起被抓,你的罪就不同了!”   断箫听他这么说,非但不离开,反而呵呵笑了起来,并停了脚。   水铃儿不解,惊问:“恒留仙,你……你这是何意?”   断箫道:“此次通仙大典之后,我还不知何日重返中原,又何须惧他什么仙族的追杀?”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递了过去。   水铃儿赶紧展开来看,字条上竟是曦穆彤的笔迹,一共就写了八个字:“君回云南,重建故国。” 第四百七十六章 稽洛留仙之坠落   锦书圣一登上仙之位,就做出了判水铃儿悬刑,立即押赴支离山执行的判决。 断箫带他逃出试仙殿,并告诉他,自己将遵从曦穆彤的建议,离开中原,回归云南。   水铃儿读着曦穆彤写的字条,心中感叹:“断箫其人,绝非大奸大恶之辈,想是因受奸人挑唆,才做出那样的不义之举。连姑姑都已不再恨他,我又何苦继续对他耿耿于怀?”   耳边却听他解释:“我祖籍云南,已流落在外五百年,哪怕再思念故土,这么久以来也没回去过。经彤儿这一提醒,我忽然觉得,我这个浪迹天涯的游子,该落叶归根了。不仅如此,我还将听从她的劝告,重振达光王国。既然我已决定放弃恒留仙的身份,还需惧怕那本害人不浅的仙律吗?铃儿,你随我走吧,云南可是我的地盘,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指头!”   水铃儿看看身后,又看看他,摇头道:“恒留仙今日的救命大恩,铃儿将终生铭记。但我不能逃跑,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否则就是向恶势力屈服。为了姑姑,为了那些正不屈地,与暗黑势力抗争的人们,铃儿不在乎被吊上支离山,但绝不会向他们低头!”   断箫见他如此固执,着急地训斥:“你这孩子,怎么硬得像块石头?你要与那些人并肩作战,至少得留住性命,并不失自由之身吧?一旦你落入奸人之手,还谈什么壮志豪情?”   水铃儿心意已定,答道:“铃儿始终持有一个信念,就是邪不胜正,就算恶人们现在得势,也长久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并好好收拾他们。恒留仙,铃儿吉人天相,一定逃得出去的。可追兵眨眼就到,我不能连累你回不了云南!所以,请容我就此拜别,今日之后若我还活着,定当择日前去云南拜访!”   说罢也不等断箫回答,就已拔出蛟虬剑并抛至半空,踏剑御风而去。   断箫拦不住他,急得直跺脚,不住感叹,这孩子和曦穆彤一样,内心的执念太深,实在拿他没办法,还想去追,可仅这一瞬,追兵便已如乌云般压到,他被汹涌的人潮吞没,身不由己地给推向了一边。   水铃儿撇开断箫后,左顾右盼,寻找逃生之路。身后喊杀声逼近,他退路已断,而前方出现的,是那水面永远不会上升或下降的归墟。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傻了眼,踏在剑上想向前冲,却又怕被吸进那冒着乳白汤水的泉眼。   不过转念一想,他倒觉得归墟,可能是目前唯一值得一试的生路。泉眼如此可怕,料想仙人们也不至为了抓他,就不惜冒被吸进去的危险。于是他脚下一蹬,催动蛟虬快向前,眨眼就飘上了那平静的水面。   追兵队伍里,大多数是仙族弟子,这些人江湖经验不深,见他胆大到连归墟都不惧怕,果然全吓傻了,赶紧收住脚,不敢再往前靠。   这招奏效,水铃儿十分欢喜,抖一抖剑,见自己并没给通仙汤泉眼吸进去,心想不如再靠近一些,以把这些人彻底吓退。   谁知他才仅挪过一步,就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向脚下袭来。他自知犯错,大喊“不好”,要赶快回身,却再也抵抗不了那股吸力,不过数秒,便连人带剑地给吸进泉眼,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水铃儿避无可避地跌入了通仙汤泉眼,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让自己浮起来。可他水性再好,挣扎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强大的吸力,两只脚就像给拴了大石,整个人都快向下沉去。   实际刚一没入泉眼,汤水就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了他的口鼻。“咕噜咕噜”几大口下肚,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遥远而朦胧,却能听得清楚的声音:“水铃儿,你可愿意成仙?”   “什么?成仙?“他一惊,试仙殿上生的一幕幕,闪电般在脑海里回放,他在心里呐喊:“不,不愿意……我绝不愿意成仙!”   想张嘴答“不愿意”三个字,却大口大口喝下了更多汤水。 第四百七十七章 稽洛留仙之死亡   水铃儿为躲避追兵,不幸被吸入了归墟里的通仙汤泉眼。   他在试仙殿拒饮通仙汤,跌进来后,算被这剧毒的汤水灌了个饱,然后就有声音问,他是否愿意成仙。   他当然不愿意!锦书圣已正式接任仙,他若成仙,岂不就得以那奸人马是瞻?   可当“不愿意”三个字勉强出口,他忽然止不住要惨叫,却因困在水里,叫不出声,一张脸痛得变了形。   此时虽被大水围困,他却像掉进了火场,烈火从内至外地侵袭他,无论皮肉还是内脏,乃至经络,都正无一幸免地被大火焚化。   他恐惧地睁大眼,往四周扫视,就见泉水失去了乳白本色,已被染成鲜红。不用问,那鲜红的颜色必是来自他的血。泉水下面如此,既然由归墟出,想必岸上的那些人,已能看到归墟之水,正在因他而变红。   他剧痛难当,口鼻也被浓重的血腥味封锁,除了死,他已想不出任何解脱的办法。终有,意识在逐渐疏离,他在最后清醒的时刻,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的魔婴宝血护体荧光,还有凤羽宝甲,为何都不起作用了?”   但凡掉入归墟者,管他是谁,都是十死无生,就算是魔婴童,也无法幸免。于是,水铃儿死了,冥冥中,他甚至能感到灵魂被死神有力的大手钳住,然后一点点从肉身剥离。   许久之后,意识回来,却仿佛游离在虚空中。他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无法捕捉。他动动眼皮,现能张开了,便胆怯地睁眼,望见的,还真是一片只有乳白色气体的虚空。   虚空里一片死寂,他挪动一下身子,动作极轻,却听见“咯吱”一声怪响。他心向下沉,又实验性地连动几下,“咯吱”声就变成了,“咯吱咯吱咯吱……”   “我……我怎么会出这种动静?”大惊之下,他低头去检视自己,顿时出一声恐惧的吼叫,想放声痛哭,却欲哭无泪。   原来此时的他,血肉已失,由头到脚地变成了一具白骨,刚才的“咯吱”声,就是他关节扭动时出的声响。除了这声响,再也找不出任何他还存在的证明。   “我真的已命丧归墟!外界传言属实,我已被通仙汤水,腐蚀成了一具白骨!”   他悲哀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想站起来,却现那副骨架虚弱无力,下肢撑不起上肢,只能在地上爬行。他就一点点向前爬,希望能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根据修仙法则,若修仙弟子饮下通仙汤后中毒死亡,是有机会入六道轮回的,为何我被毒死后,却来到了这里?莫非真是因为我亵渎仙族,便被罚困入虚空,永世不得生?”   他缓慢地往前爬,已陷入绝望,却忽觉前方浓重的雾气里,有一团白光闪烁。   “那是什么?”他好奇心起,暂时忘记绝望,尽量加快度爬向白光。   等到得近前,他费力地抬起骨节手,拨开气体细看,禁不住又出了骇人的怪叫。   出现眼前的,又是一具白骨,横躺在地上,努力想支起身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奇怪地自语,随意抬抬手,白光里的骨架也跟着抬手。动动脚,它也跟着动脚,动作完全与他一致。   他这下明白了,那白光并非来自另一具白骨,而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白骨,就是他自己。 第四百七十八章 稽洛留仙之灵儿   水铃儿跌入归墟,死在了通仙汤的泉眼里。   当他于迷离中恢复意识,自己却并未如通仙规则规定的那样,入六道轮回,而是先被汤水腐蚀成一副白骨,之后又困进了一片充盈着乳色气体的虚空。   他想寻找出口,爬行一段距离,出口没见到,倒现了一面镜子。   透过那面清澈的镜子,他仔细打量自己的白骨形象。只见他整副骨头白白净净,看来确实腐蚀得足够彻底--除去一身傲骨,啥都没剩下。   往上看,是他架在脖颈上的骷髅头,他现双眉,不对,是眉骨上,仿佛有一星红光闪现。红光开始微弱,他并不觉意,还道是自己看花眼。谁知眨眼功夫,光亮就加剧,等彻底显现,就能看清,那是一枚鲜红的朱砂。   “这是拜师大典上,师父为我点的朱砂!也是灵儿用神元救我后,归去的地方!”他实在看得难过,扒住镜子边缘,想放声大哭,可惜头颅上的眼睛,只是两只空洞,空洞里没有眼泪。   “小公子!”朱砂刚一显现,就急促闪烁,同时有一个声音在唤他。   “谁?”他一个激灵打过,又是好一阵关节的咯吱声。他忙把一身架子稳住,硬邦邦地抬头,再次看镜子。   “小公子,数日不见,你就听不出我来了,我是灵儿呀!”灵儿的口气里,带了点小埋怨。   水铃儿眼中无泪,却掩不住哭腔,“灵儿,好灵儿,真的是你!我不是没听出来,我只是,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敢与你相认……”   灵儿被他的悲凉打动,也难忍伤心,哭着说道:“小公子,你没做梦,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从未离开过你,只因你我阴阳相隔,无法时时交流。此时你身处阴阳交界之处,我们便能对话。”   “原来如此,灵儿,谢谢你来陪我。可在仙灵冢时,你一片苦心地救我,我却还是沦落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我辜负了你,我……我对不起你……”他说着,又开始伤心地哭泣,就算流不出眼泪。   灵儿见他伤心成这样,忙自己振作,安慰他道:“小公子,你千万不要悲观,灵儿若非放弃精灵生命,又怎能与你合体?我可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现在你虽是一缕幽魂,活人看不到你,我却可以与你相会了!”   水铃儿一听,竟莫名地感到喜悦。不过想起自己的死,是遭奸人所害,感叹道:“是啊,我就这样悲惨地死去,再也见不到我爱的那些人,甚至,都没来得及与他们告别……”   灵儿本该同情他,不想却出轻笑,笑过之后,认真说道:“小公子,你暂为幽魂不假,可还不算真正仙逝呢。只要我们能一起把你的肉身找回来,你还会再复活的。”   他被灵儿说得愣,争辩道:“你在说什么呀!都已经成魂的人,怎会没死?你看看,除了骨头,我身上啥都没剩!”   灵儿嗤笑道:“傻瓜!你也不想想,哪个人死了以后,还能见到自己的白骨?你肉身给通仙汤腐蚀个精光,可骨架尚在。只要藏在骨架里的灵魂没有消散,你就还有救。我这么和你解释吧,上天给你留了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让你决定,究竟是去六道轮回,还是获得仙身,重归六界。我此番受羽风先生托付,把龙牙镜的镜魂带进归墟,就为来助你做这最后的决定。”   “羽风先生?你没骗我?是先生安排你来救我的?”水铃儿骨架沉重,行动不便,否则他真要从地上往天上蹦了。   灵儿叹了口气,答道:“小公子,羽风先生神机妙算,自你离开绝望之陵后,他就预测你的通仙之路绝非坦途,这才通过精灵网络找到我,请我在关键时刻出现,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无论我还是他,我们谁也无法真正救你性命,唯一能救你之人,是你自己。” 第四百七十九章 稽洛留仙之附体   水铃儿化作白骨后,已陷入绝望,谁知此时灵儿出现,并告诉他,他还没死,只要获得仙身,就可重归六界。   水铃儿听说重得肉身之法,竟是成仙,顿时黯然不语,“咯吱咯吱”地从镜子边爬开,躺回了地上。   “羽风先生一直对我鼎力相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对于灵儿你,能再次与你交谈,我也是死而无憾。可是通仙大典上生的事,想必你多少已有感知,应该猜得出我宁愿死,都不愿成仙的原因。我决心已定,再无反悔,对于先生、江南哥哥、还有姑姑此生给予的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他说得如此决绝,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灵儿无言以对,一时沉默下去。   虚空里变得静悄悄,再没人开口。水铃儿安静地躺着,等老天给他的最后期限过去,然后灵魂脱离骨骼,进入六道轮回。不过不觉意间,他感到眉间扎进一根针,忍不住疼得大叫起来。   他知道这针刺感是灵儿惹起的,却不知它意欲何为,忙又侧身去看镜子,就见那粒光闪闪的朱砂,从眉间分离,飘到了他眼前。   “小公子,你何必这样急于下定论?不如先随灵儿去一个地方,或者你就会产生新想法。”灵儿很有把握地建议。   “随你去一个地方?我,我连立都立不起来,还能去哪里?”他心里苦笑,表现在行为上,就是无可奈何地扭了扭白骨架子。   灵儿不理他的丧气话,自顾自说道:“小公子,请你看着我!”   这次他倒是顺服,僵硬地挺起颈椎骨,以为会看见那团跳跃的朱砂,不料落进眼里的,却是灵儿的竹涕虫真身,毛绒绒绿油油,一节节肉嘟嘟,实在可爱至极。   他又回忆起了过去在浮生殿时,那只趴在窗棂上,终日只知道晒太阳睡懒觉的懒虫子,不觉百感交集,想伸手摸摸它,可一见自己的手,不过是几根连在一起的白棍子,又赶紧羞愧地缩了回去。   灵儿可不嫌弃他,扭着肥屁股,拱到他面前,对他张开小小虫嘴,做出吮吸状。   水铃儿本来深情款款,此时却被他惊吓,下意识地向后缩,茫然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灵儿嘻嘻坏笑,“做什么?这还看不出来?自然是教你如何接吻咯,总有一天,你会遇上心仪的小姑娘,献上初吻吧!”   水铃儿听得又羞又怒,更多的是哭笑不得,刚想说“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却觉得自己的意识正飘离那具白骨,如团袅动的白烟,被灵儿的虫嘴吸进去,转眼就钻进了它的身体。   “我的骨头--”   他还宝贝着那副骨架,生怕连骨头都弄丢了,一进灵儿身体,就急得嚷嚷。   他透过它的虫眼向外看,白骨没了灵魂,就失去了活力,散乱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他这缕幽魂,此时则化作了一只竹涕虫。   “小公子,你别担心,无论是在我们之前,或是在这之后,归墟里怕都不会有其他生命出现,所以你的骨头留在这里,肯定是安全的,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快走吧。”   它边说边摇摆肥屁股,奋力向前拱,水铃儿既已附在它身上,只能任它领着走。   不过他还是好奇地问:“灵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它简明扼要地答出三个字:“稽洛山。” 第四百八十章 稽洛留仙之未来   19 归墟里,灵儿让水铃儿的魂魄附上自己,变成了一只竹涕虫。   水铃儿摇摆肉乎乎的虫身子,问它这是要去哪儿,它的回答是,稽洛山。   “我们回稽洛山?”水铃儿一听这三个字,猛然停住了那十几只滑动的细脚。对于家,他既盼着回去,又怕回去。遥想曾经,自己离开时,伟岸如一棵松树,如今再回去时,却成了一只毛绒绒的青虫子。   可他又实在抵挡不住家的诱惑,他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更希望能再次攀上明珠峰,远远眺望真龙峰。他现在若跳进飞火流光璧,是否能成功地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呢?   他在这边想得矛盾,灵儿却在那边大力摇头,摇得他脑袋都快散了。   “哎呀,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啦,你随我走就知道了!”此时水铃儿与灵儿共用一体,他脑子里想的东西,这虫子全知道,它否认完他刚才的想法后,就爬到龙牙镜边,对准镜面,张牙舞爪地狠狠一撞,钻了进去。   过去在稽洛山时,水铃儿已无数次出入龙牙镜。那时只要进入,就会被带有微毒的迷雾围绕,功力差的人,还不一定能扛得住。   不过此番在归墟,直接钻进镜魂,似乎一切都已被简化,迷雾没有了,更见不到苍茫径,水铃儿的虫脚一跨过镜框,就踩上了明珠峰竹林里的泥土地。   “稽洛山!明珠峰!我是在做梦吗?我回来了!”水铃儿四望一圈,全是熟悉的风景,激动得很想高呼,嘴巴却被灵儿预先封死。   “嘘!我们得小声点,千万别把他们引过来!”   “他们?哪个他们?”水铃儿惊问,心里预感不祥。   “鬼兵和妖兵!”灵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什么?鬼兵和妖兵?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稽洛山?”水铃儿一时惊呆,可未等灵儿开口,他就已见到几股黑烟,在不远处的几棵竹树后飘起,又很快隐没下去,那些股黑烟千真万确,就是鬼兵!   “灵儿,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敌人深入稽洛山腹地?修习耀海诀时,我确曾在虚境里见到过稽洛山的战争,可那场面不过是我的幻想,并非真实!可现在……”   灵儿解释道:“小公子,你当时在曦穆姑姑的虚境里修仙,看到的确实是由你内心,因恐惧而生的虚像。可你现在所见,是完全真实的情景。我们已通过龙牙镜穿越现实,来到了稽洛山的未来。”   “未……未来?”他解释得恐怖,水铃儿更难接受,“这么说,稽洛山的未来,是被敌军大举入侵,而遭毁山?可是落音竹宇前的九宫旋星阵和十六天地脊兽阵,还有那十万灵童兵,都去了哪里?”   灵儿任他伤心,由他吃惊,自己载着他的灵魂,继续努力向前爬。   竹涕虫行动缓慢,爬了许久,他们才抵达了落音竹宇。   可一到这儿,水铃儿和它就被呛得不住咳嗽,原来这里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硝石火药的气味,再抬头看,那惨烈的情景,更是要让水铃儿痛哭失声。 第四百八十一章 稽洛留仙之暴露   19 水铃儿附在灵儿的虫身上,通过龙牙镜的镜魂,进入了稽洛山的未来。   抵达落音竹宇后,他们满目所见的,都是战争结束后留下的疮痍。   那守卫稽洛山与人间界的九宫玄星盘,遭敌军破解,九根高与天齐的华表,全部被摧毁,碎在地上成了瓦砾。   而落音竹宇宫殿,再也透不出半分光明。虽依然直插云霄,殿顶却黑沉沉的重云如铅,且还在不断向下压迫。   稽洛山的天空,乌云翻涌,守卫旋星盘的十六脊兽,想必也已受困,以至灵力丧失,无法复活守阵。   灵儿一要咳嗽,就赶紧捂嘴,谨慎地把小虫身体藏去了一块石头后面。   二人将将躲好,就听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向这边而来,随即出现在视野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略显肥胖,一身将军打扮的人。他耀武扬威地骑一匹黄鬃马,身边前呼后拥地围着一群或扛旗,或提刀的士兵。   “这些全都是妖兵!”灵儿小声嚷嚷。   “这不可能!”水铃儿却差点大叫,嘴及时被灵儿紧住,于是低声争辩:“他们不可能来自妖族!羽风先生心怀大义,一直不惜一切代价地维护六界和平,怎可能主动挑起战争?再说,凭他与姑姑至死不渝的爱情,也没理由攻打稽洛山!”   灵儿悲哀地摇头,“战争局势瞬息万变,微妙之处,不是一言两语就可道清的。此战与狞灭天子无关,而是妖族叛军所为,你且沉住气细看,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灵儿的话,令水铃儿再次想起,那个在梦境里,被他丑化成怪物的妖王。可如今真相大白,那位妖王天子,非但不是怪物,还是一个风华绝世,又仁义礼智信样样俱全的君子。如果说眼前的这些全是叛军,是否是在暗示,妖族天朝也正面临重重危机?   正想得纷乱,就见一个妖兵从落音殿里跑出来,迎接那位将军。妖兵俯身拜道:“参见雷将军!”   被称为雷将军的点头答应:“嗯,这里进展如何?”   妖兵回答:“禀将军,稽洛山剩下的活口,已一个不少地被我们俘虏,现在全囚禁在落音殿里。其中包括他们的洗衣工、厨子、三个教书的老头,还有一个叫砚仙的。所有从山下抓来的村民,也与他们关押一处,该如何落,请将军吩咐!”   “哼,雷将军!此人肯定是妖族十八天使里的雷路天使,叫雷震。原来他就是将要叛变的人之一!”灵儿说得愤慨。他身为精灵,通过精灵网络,能知道很多消息。   那位雷路天使听完妖兵的汇报,显得十分满意,赞道:“嗯,做得很好。半个时辰之后,稽洛山就将被炸得片瓦无存,万魂夺骨锁随爆炸断去,动摇五岳山根,五岳变成松散的积木,我们再用点力把它们推倒,就能压毁人间界。这些人嘛,若留作活口,今后必来寻仇,不如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让他们随这仙山一起灰飞烟灭吧。”   “灵儿,这,这个雷震到底在说什么?照你刚才所言,我们眼前生的,全都是真事,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现实?”水铃儿终没忍住,大喊了出来,灵儿想拦,这次却没来得及。   这一嗓子,果然惊动了雷震,他浓眉一拧,朝身边的副将扬扬手,那人就带上两个兵,鬼头鬼脑地向灵儿藏身的石头,探了过来。 第四百八十二章 稽洛留仙之被俘   水铃儿随灵儿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当听到雷震要炸山,并杀死山里所有的仙人与山民,哪还能保持冷静?愤怒地大叫出声,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不好,我们给现了!快跑!”灵儿扭动虫身,转身落荒而逃。   水铃儿要犯犟脾气,谁都没辙,它生怕他赖在原地不走,慌张地警告:“未来都是真的,迟早会生,我们既身在其中,一旦落到雷震手里,就会给他杀死,再也回不了现实!”   不过它虫脚再多,也不过是只行动缓慢的虫子,没爬出多远,就被一只大手捉住,给拎了起来。   “回禀将军,石头后没人,就现了一只毛毛虫!”副将放下刚才的戒备,拎着灵儿,又把它托到雷震面前,嘻嘻哈哈笑出一脸褶子。   雷震眯起大眼,细细打量虫子,看那表情,也觉得它很可爱。   灵儿用硕大的虫眼回瞪敌人,心情可没他们那般轻松,一想到对方的强悍,心里就直打小鼓,不停声地自问:“怎么办怎么办?对付我这只小毛虫,连刀枪都用不着,只要稍一紧手指,就能把我俩一起捏死,我是没所谓,可小公子肩负大任,绝不能命丧此地!”   它绞尽脑汁地苦寻对策,终于急中生智,开始舞手弄脚,在那副将掌心里大跳扭屁股舞。   只见它肉墩墩的身体左扭扭右扭扭,小嘴嘟嘟的,还不时抛出个妩媚的眼神,逗得雷震与那副将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停不下来。   好容易止住笑,副将揉着肚子问:“将军,这虫子不太可能是奸细,但它也算出自稽洛山,要不咱把它捏死算了?”   雷震高坐马背,就势一脚踹过去,气咻咻骂道:“蠢货,你有脑没脑?你自己都说了,一只虫子不可能造反,弄死它有意思吗?你威风,就多多杀敌,捏死条虫能显什么本事?本将军若猜得不错,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稽洛山里的竹涕虫吧?这种虫子能吃蚊子吸灰尘,放在屋子里大有用场,同时它们长相可爱,这山里的人还爱把它们当宠物养。这么好的灵宠,本将军得来不易,却要给你捏死,你信不信我用军法办你?”   看来这虫子命还挺贵!副将遭到训斥,自知说错话,吓得喏喏连声:“是是是,属下知错,属下该死,恭喜将军收得灵宠!”   雷震不再理他,高兴地接过竹涕虫,竟将水铃儿与灵儿一齐装进了袖子。   意外收得稽洛山的灵宠,雷震心情大好,骑着黄鬃马,带着部卒,向山外撤去。   “灵儿,快想想办法,我一定要把捉衣嫂、砚仙这些人全救出来!可我们偏在这时给这雷震困住,该怎么办才好?”   水铃儿急疯了,在那黑漆漆的袖筒里左右摇摆,看样子是打算硬冲出去。情况已经够糟了,灵儿怕他继续坏事,只能死死按住他。虽然一时逃过危险,但若被现破绽,他们还是死路一条,所以绝不可轻举妄动。   雷震带着他的妖兵,不知走出多远后,停止了行军。听外面的动静,他们好像已离开稽洛山,到了山外。   雷震挥舞手臂,号施令,袖子里的竹涕虫经他一扬,在袖兜里连打了几个滚。   只听他对手下大吼:“点火!”就有一个妖兵举着火把,跑步出列,弯下腰,用火把点燃了一根引线。 第四百八十三章 稽洛留仙之毁山   水铃儿急于冲进落音殿救人,毛虫身子却意外被雷震抓获,当作灵宠收进了衣袖。   雷震打败灵童军后,在稽洛山各处埋满了火雷,然后将导火线接至山外。等一切安排妥当,与他同来的鬼兵便化作黑烟飘走,他自己也带领大部队撤出来。一直撤到了安全范围,随后就吩咐手下点燃导火索,真的开始炸山了。   水铃儿扒着袖缝向外看,眼见那导火索越燃越短,自己却无力阻拦,已心焦得几近昏死。他知道,此刻再谈营救,为时已晚,引线既已点燃,落音殿里的俘虏,很快就会被炸得粉碎。   果然耗时不长,稽洛山的前山入口处,先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响声过后,一股灰黑的,蘑菇状的浓云,从那个方向冲天而起,浓云里蹿出烈焰腾腾,大火眨眼间就吞没了稽洛山顶的半边天空,相连的山峰也陷入火海,处处闪烁出熏天的火光。   第一声爆炸过后,轰隆巨响不断传来,且在向更远处延伸。哪怕只听爆炸,也能断定,整座仙山已无一处幸免。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明珠峰与真龙峰的峰顶,皆开始下沉,随着下沉度加快,仙山在爆炸中出了沉闷而痛苦的呻吟,巨大的双峰,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稽洛山完了,在弥漫的硝烟中碎去。   “灵儿,稽洛山……没了,被彻底炸毁了!捉衣嫂、碗仙、砚仙、还有三果老,还有山脚下,那些无辜的老百姓,全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从小就立誓要保护他们,要和姑姑一起承担守卫天下的重任,现在,我怎么向姑姑交代?等我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捉衣嫂他们……”   水铃儿的一颗心,也和稽洛山一起,被炸得碎成了齑粉,止不住嚎啕痛哭。他眼泪流的哗啦啦,不停从竹涕虫的大眼里淌出来,打湿了雷震的袖子。   雷震神气活现地欣赏这样一座威震天下的名山,经他之手崩毁,很是为这刚刚立下的战功得意。   正看得高兴,却不知为何,袖筒变得湿漉漉的,甩一甩,都能甩出水了,于是奇怪地伸手,把竹涕虫掏出来,就现它竟已哭成了一只泪虫。   “哈!原来此虫有灵,顾念旧主!我道你是没脑的畜生,生不出反叛之心,岂料你见此山被毁,能这般伤心!如此来说,将来你必记恨于我!为免除后患,本将军就不留你了!”说罢,五指握拳,就要捏死这只虫。   “不好--”   灵儿惊叫一声,竖起全身绒毛,绒毛变成硬硬的细针,未等雷震反应,便齐齐射进了他的手掌。   “哎呀--”   雷震惨叫,顿觉掌心又疼又麻,眼泪都快迸出来了。摊开来看,蒲扇大的巴掌,已是又红又肿。   灵儿偷袭成功,绿毛虫变成红肉虫,抓紧时机打几个滚,就势从他手里滚到草地上,喊出了一声“回龙牙镜!”   水铃儿跟着他猛烈摇晃,忽然眼前一黑,便万事不晓了。   “小公子,小公子你快醒醒!”   貌似很长时间过去,水铃儿被灵儿急促的声音唤醒。他朦朦胧胧睁开眼,转动两下脑袋,竟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忙低头看,自己依然是一缕幽灵,藏在白白的骷髅架子里,而刚才的稽洛山之行,犹如是做过的一场梦,没留下任何痕迹。   等他完全清醒,又急忙地去找灵儿,却见它已变回那粒跳动的朱砂,准备回他眉心。   他再也顾不得动作过大,就有把骨架折腾散的可能,僵硬地撑着地,几下爬到龙牙镜边,眼巴巴向镜子里张望。 第四百八十四章 稽洛留仙之改变   水铃儿随灵儿通过龙牙镜,穿越到稽洛山的未来,亲历了自己美好的家园,被妖族叛军生生摧毁的一幕。   他因束手无策而悲忪,却被雷震看出端倪,要把他和灵儿一起捏死。幸亏灵儿反应快,偷袭雷震后,及时带他逃进龙牙镜,回到了归墟。   他爬到镜子边,用骨节手敲敲镜面,那些惨绝人寰的场面,如爆炸、蘑菇云、火焰、瓦砾,以及被映成一片火海的天空等等,又血淋淋出现在眼前。   诺大一面镜子,全被这些元素占据,悬在半空的稽洛山却不知去向。他把画面一点点上推,那五根粗大的,承托五岳的万魂夺骨锁,也消失无踪。本来巍峨雄奇的五座高山,此时看上去,就像五根葱绿的,在水里飘摇的水草,任凭一个小童探进手,都能将它们轻而易举地连根拔起。   “我看到的这些,就是稽洛山的未来?有一天,这些惨景都会变成现实?”   白骨架子出的“咯吱”声,越来越频密,说明他伏在地上,正抖得厉害,要再这么抖下去,恐怕关节就得脱开。   灵儿的声音又在虚空中响起。   “小公子,保卫稽洛山的誓言,你不止说过一次,可到真要履行时,你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决心动摇,以至成了一个可悲的逃兵。或许你觉得这些遭遇无法忍受,遇到的障碍也无法跨越,可你知道曦穆姑姑这一生,遭受的挫折与障碍,比你多出多少倍吗?你不光胆小,还爱意气用事,任性起来,随时能把誓言忘个精光,这种处世之道,实不可取!曦穆姑姑是你至亲之人,犹如你的母亲,你怎能让自己的母亲,独自承担一切责任?还有羽风先生和江南君,你若死在蓬莱,他们将如何自处?龙牙镜在此,除了展示稽洛山的未来,它也是隔离阴阳的最后一道屏障。你若仍要坚持去转世投胎,那么击碎它,钻过去,便可踏上六道轮回之路。不过你若改变心意,愿意获得仙身,只需对着虚空大喊三声‘我要成仙’,归墟便会归还你的血肉与灵力,同时让你获得仙根,生出仙骨,你就正式荣登仙班了。灵儿言尽于此,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自己定夺吧。”说罢,骷髅头额间的朱砂疾闪几下,红光就彻底熄灭了。   “灵儿,灵儿你不要走,你再陪陪我,让我多看你一眼!”水铃儿极想挽留,可又怎留得住它?   没了灵儿的动静,虚空又陷入死寂。他侧过身,伤心地靠在镜框上,再也不想多往镜子里看一眼。   “灵儿,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水铃儿此生交得你这个朋友,是何等幸运,可是,我却无法时时与你相见……”他伤心自语,骨架子却不再抖动。   此刻只要他抬起骨节手,击碎镜面,归墟外那种种的痛苦与磨难,就再也与他无关,他可以轻松地踏上轮回之道,投身进一个崭新的家庭,展开一段崭新的人生。   可是,这一生所应承担的责任,以及还没走完的路程,在预见了稽洛山的未来后,还忍心抛去身后吗?还忍心就此遗忘吗?   他,不走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稽洛留仙之仙根   灵儿不负狞灭天子所托,用事实告诉水铃儿,未来他将面临怎样的责任。 待大任完成,它便将龙牙镜镜魂留给他,自己离去了。   水铃儿在矛盾里苦苦挣扎。   他虽已决定不击碎镜子而任性地转往下一世,可要他连喊三声“我要成仙”,却依然难过登天。   他把几节手指戳在肋骨里,算是手捂心口,出嘤嘤咽咽的哭声,恨不得不作选择,索性永远留在归墟,哪儿都不去。可是,如果他这样做,和逃入轮回之道有什么区别?不依然是灵儿口里,那个可悲的逃兵吗?   稽洛山需要他,六界之战需要他,归墟之外,他所爱所敬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他,他又怎能因一个锦书圣,或其他几个行为自私的仙人,而放弃大局?   看来,他真的错了,错在心里那股执念,错在他钻了牛角尖,所以才让奸人有机可乘,沦落到了今天这地步。   想通之后,他身上的力气忽然回来了,甚至无需斜靠镜框,也能从地上坐起来。   不仅如此,他猛然从内心蹿出一股强大的动力,动力又在瞬间冲进大脑,化作成仙的渴望,“我要成仙”四个字在脑海里显现,已呼之欲出。   可偏在这时,龙牙镜出了“咝咝”的声响,他听得紧张,忙扭头看,就见刚才还光滑如水的镜面,此时不知何故,正泛起层层波纹。镜面在像冰一样融化,他隔近看,也已照不清自己。   “不好!上天给我的时间,原来来自羽风先生,是他用镜魂为我设出屏障,隔开现实与六道!归墟根本就不是久呆之处,一旦镜魂化去,先生设的屏障消失,我的魂魄就会离开骨架,跌进六道轮回的通道,再也成不了仙!”   想到此,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喊那四个字,可一着急,字却卡在喉骨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眼看镜魂将要化尽,他不能再等,干脆举起骨手,对准喉骨就狠狠一击,受这道力的冲击,淤积在喉咙里的怨气喷出齿缝,他总算恢复了气息的畅通,赶紧就对着虚空里乳白的雾气,连呼三声:“我要成仙!我要成仙!我要成仙!”   呼声一出,归墟里惊天动地的巨变,就开始了。   先,头顶有类似幕帘的东西被撕裂,出“呲啦”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灼亮的白光倾泻而下,将他笼罩在正中央。   白光逐渐加剧,他的骨架也变轻,向上飘飞而去。飘至半空,他能用眼睛看见,一团团鲜红的血肉与皮肤相连,从四面八方涌来。血肉一触到他,就往骨架上贴,在经历过死亡的恐惧后,他再度拥有血肉,感觉是那样的柔软与温暖。   **重生的同时,他的脊柱也在热,并热到火烫。他忍不住用手摸,摸到尾椎处的蠕动,似被人放进一条虫子,不光烫手,还钻得他又麻又痒。   “这是仙根,属于我的仙根,正飞生长!”他难抑喜悦之情,想翻转身体,却暂且不能,只好先摊开四肢,目不转睛地盯向头上那道白光。   这一次,他看清了,白光来自通仙汤泉的泉眼,其实是从泉眼反射的,归墟外明亮的日光。   肉身重塑完毕,又有一众物品向他飞来的,是玉冠髻笄、月白纱袍、束腰丝绦、雕凤铃铛……等等他曾经穿戴的物件,全都由一只无形的手,端端正正为他装扮好。   于是从此刻开始,他再也不是一具白骨,而是做回了曾经那个,玉骨仙风的英俊少年。   当他上升到泉眼,即将跨出归墟,一直淤积于心的力量,在这时爆,力量化作怒吼,他在空中猛一翻转,就笔直地站起来,钻出归墟水面,立在了蔚蓝的苍穹下。   他没有踏剑,身体却自带浮力,无需担心会像凡人似的栽下去。他微垂眼睑,检视脚下,蓬莱仙岛那如诗似画的瑶台银阙,以及追捕他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皆清晰地尽收眼底。   蓦然间,他感到手握有物,一摊开手掌,那东西就飞悬上他头顶,出淡淡的银月光芒。那是竹月在拜师大典时授予他的白玉仙牌,仙牌上,“稽洛山水铃儿”几个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笔力刚劲的楷书:“稽洛留仙灵宣洛。” 第四百八十六章 稽洛留仙之追兵   归墟里,狞灭天子设定的时间到,镜魂即将化去,水铃儿若迟迟不作出最终选择,就只能在龙牙镜消失后,入六道轮回。最后关头,他终于喊出了“我要成仙”四个字。   归墟外,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没头没脑地随大流往前赶,等赶到海边,却见那倒霉小子给追得慌不择路,竟然御剑跳上归墟,紧挨着通仙汤泉眼。   当时就有不少人在叫嚷,要他回来,有事慢慢商量,不要白白丢掉性命,可人声嘈杂,话根本不及传进他耳朵,他就已被吸进了泉眼。   那时武修缘已从试仙殿脱身,赶在了队列最前面。他眼睁睁看水铃儿被吸进去,不一会儿,乳白如琼脂的通仙汤泉水,就变得殷红,并很快扩散至整片归墟水面,就知水铃儿已死。   他心里着实难过,想起稽洛山玄冰洞,曦穆彤曾对自己有过的救命大恩,差点落下泪来。   水铃儿遇难的消息,经层层传递,功夫不大就已人尽皆知,但就算这已是定局,人们也不愿离去,只是围在海边,议论纷纷。   捱了足有两个时辰,当归墟的红水转淡,大家才渐生去意。可正当他们开始向回走时,半空中,竟传来了唱言官清亮的唱名声:“稽洛留仙,灵宣洛--”   “什么?稽洛留仙?这是怎么回事?这灵宣洛,又是何人?”   本欲离开的人们,听到这消息,又纷纷回头,愕然望向归墟方向。   这一次,他们流露的震惊,远胜过见水铃儿被吸进通仙汤泉眼。   只见日升的东方,一位身披五彩霞光,由头至脚都焕英霸之气的青年仙子,正从归墟的水面,徐徐升起。他长身玉立,衣袂飘飘,虽然因相隔太远而看不清眉目,但以那轩昂的气度判断,不是被锦书圣喊打喊杀的水铃儿,又会是谁?   “水铃儿,稽洛留仙?本届通仙大典,竟然出了留仙?我生平第一次主持通仙大典,就出了一位留仙,这是何等的荣耀!”   唱言官唱完新出的仙人名,整座仙山就陷于沉寂,几乎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武修缘,抖着煞白的嘴唇,说出了那几句感慨之言。   紧跟他身后的,还有几名资深掌门,无论是唱言官的通报,还是他的自语,他们都听得清楚,也是惊讶得血液倒灌入脑,一下就晕头转向了。   一时间,从白云广场到东海海边,几万人的场面,竟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露神圣,仿佛正见证一场宇宙倾覆,洪荒裂变的千古奇观。   武修缘作为唯一没被惊呆的人,眼看稽洛留仙灵宣洛,正仙姿卓悦地立于东方天穹之下,难抑内心感动,跳上一处高台,对身后众人朗声道:“各位,请听修缘说两句肺腑之言。大家都知道,仙途漫漫,磨难重重,但凡得道成仙之人,无不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验。别的姑且不论,单说这修行十年后,为获仙根生长而饮下的通仙汤,就有可能将这十年奋斗的光阴,化为一拨黄土。普通修仙者,已困难若此,但与留仙相比,这些磨难却微小得不值一提。修仙者若想修成留仙,所要达到的修为程度,及拥有的灵力与心界,都要高出普通人百倍,甚至更多。他们经历过的艰难险阻,估计我们谁都无法想象。自上一位留仙,恒山派断箫出世后,我族至今已有逾三百年,没再产生过留仙。今日稽洛山的水铃儿,以稽洛留仙的身份重新出世,只能说是天意,他是上苍赐予我仙族的希望!”   这番话,说得跟来的几个掌门不住点头,其余人等,脸上也大多带信服之色。   武修缘继续道:“再者,归墟之险,险过天下任何险山恶地,至今还没有活物在那里进出。水铃儿被吸进去时,我们真切看到了泉眼冒出的血水,说明他已彻底被蚀尽骨血,再无生还可能。可又有谁能料到,在此绝境中,他竟能脱胎换骨,重获仙身,并身披瑞光出现,最终成为稽洛留仙灵宣洛?我武修缘相信天意,愿意放弃对他的围捕,放他回稽洛山!” 第四百八十七章 稽洛留仙之东海派   东海岸边,武修缘遥望远立于东方天空的稽洛留仙灵宣洛,对众人道出肺腑之言,愿放弃对他的追捕,放他归去稽洛山。   他可是蓬莱掌门,在自己领地上说出的话的份量,只怕要远胜刚做上仙的锦书圣。所以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蓬莱岛,又变得一片沸腾。   蓬莱弟子不敢不听掌门之命,自然是乖乖向后撤,其他人里,绝大多数本就不愿闹事,加上确实也赞成他的观点,于是纷纷跟着后退。   剩下的,是持怀疑态度而中立的,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当然还有一部分居心不良者,不甘心整死水铃儿的阴谋落空,潜伏在人群里,伺机再重新挑起事端。   眼看局面整体好转,人流正恢复秩序,武修缘大松一口气。可还没等他把这口气吐完,身后却传来阴森森的威吓。他擦着冷汗回头一看,是厉胤到了。   “武掌门,你这是仗着曦穆彤以前为你蓬莱解过围,又救过你这条小命,所以今天铁了心,要徇私枉法吗?”   几句话隐含的挑衅意味浓重,让混杂人群的奸徒又来了精神,立即向厉胤聚拢过来。   不过有人对自己的掌门出言不逊,也激怒了蓬莱弟子,他们退了没几步,见这情形生,又冲过来为武修缘撑腰。弟子们人数远多过奸徒,这些人眼见形势不对,刚高涨起来的嚣张气焰,又被压得低落下去。   厉胤傲气熏天,可不理那么多,哼哼两声道:“武掌门,你饱读圣贤书,该知道令在必行、法在必信这句话吧?落音竹宇仙律自定立起,已沿用五百年,时至今日施惩无数,从未徇过偏私。他水铃儿若还是凡人,你要对他那**凡胎网开一面,或许还说得过去,可他都已修成留仙,连仙号都有了,岂不是更不可逃出我大仙族律例的制裁?”   明知是强词夺理,听起来却多少有理,一些人竟又开始点头。   厉胤见状趁热打铁,就势转向密集的人群,威严地召唤道:“东海派弟子现在何处?快快出来听令!”   召唤过后,就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应答:“东海派弟子在!”   紧接着,人群里走出一人,身后还跟着几十名弟子,正是那刚刚晋升仙班的邵天。   他带领一班师弟师妹,上前对师尊抱拳,行参见之礼,然后等待命令。   厉胤满意地扫视这帮弟子,摇头晃脑道:“维护仙族大业,严惩叛逆恶徒,我东海派责无旁贷。既然蓬莱在捉拿人犯方面如此不给力,我们就只能凭一己力量维护正义了。本座命你们赶往那个方向,将那所谓的稽洛留仙灵宣洛,捉拿归案,不得有误!”边说边指向东方。   试仙殿上生的事,邵天、古印和芙兰因已回到白云广场,所以并未亲见。后目睹师尊平安归来,三人自是欢喜无限,此刻听他令,哪敢不从?立即道声“得令”,便结成追捕队形,如阵风般冲灵宣洛而去。   别有用心的人一见东海派取代蓬莱派上场,再度跃跃欲试,也指挥自己人跟上他们,一起冲向灵宣洛,欲向他起最后的围剿。    第四百八十八章 稽洛留仙之变化   获得留仙真身后的灵宣洛,静立于蓝天下,感受着身体里,正在生的奇妙变化。   先,他自身的重量,正随仙根的生长而消失,举手投足间,挥洒的似乎不再是气力,而是意念。他由头至脚,变得身轻如燕,大地之力再也无法制约他,只要他愿意,便可在天地间自由地纵越或飞翔。   当他伸手取物,也不必再四处翻找,只需默念一遍物品的名字,再拂动衣袖,托起手掌,那东西便会应他召唤,乖乖现于掌心。   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也明显与以往不同。当他尚是凡身时,从没意识自己的血有那样浓稠,那样燥热,情绪稍微波动,便似要沸腾。   而现在,周围的环境没变,以往的烦乱却已离他远去,一缕透心的清凉,如山涧清流般,被强大的丹田气息催动,沿任督二脉上行,并沿途渗透进十二经络。   那种通畅,令他惊异于自己的气血,不仅可以在奇经八脉中通行无阻,甚至还能收放自如。当他离开归墟,于半空静止,并由屏息状改为开始吐纳,鼻下竟似有花蕾绽放,为他的呼吸传送甜润的芬芳,而那芬芳,其实是来自他体内仙血的香气。   过去他无论怎样极目远眺,视野范围,也仅限于左右的方寸之地,当他第一次打开仙目,竟能毫不费力地将那一碧万顷的海川,尽收眼底,甚至遥远的海面掠过一只衔着小鱼的白鸥,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蓦然间,一粒微弱的光粒擦过眼前,他忙探手接住,再摊开来看,却是一粒泛着微光的尘埃。   他真的变了,曾经的心浮气躁与桀骜不羁,已化成轻气,融进归墟。现在的他,只是冷眼看世间,内心平静如归墟之水,似乎再也不会上升或下降。   他细细品尝获得仙身后的滋味,却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正在犹豫,双耳就微微一动,听见云朵间的摩擦声,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明白这意味什么,忙向海岸方向张望,就见一团七彩的云,正向他席卷而来。此时他毫不费力就能看清,组成那团云的,是几百名仙人--追兵又杀过来了。   若再见这情景的人,是落入归墟前的水铃儿,一定会惊慌失措,转身逃命。可此时的他,非但不再是那个毛糙的凡人少年,还是仙人级别最高,灵力最强的稽洛留仙灵宣洛,所以他毫不惊慌,只是含笑屹立在云端,静侯那些人的到来。   刚才从白云广场涌过来的几万人,在武修缘的号召下,已撤走大半。剩下的几千人里,又有大半只是在岸边观望,此时踏云进攻的,就只有几百人,主力军除去东海派,就是那些欲置灵宣洛于死地的恶徒。   仙族人,都已是灵宣洛的族人,在这帮追兵里,有哪些是受到蛊惑才来杀他的,又有哪些是真正对他心怀不轨的,他一时分辨不清,便决意不出指天禅,以免伤及无辜。   不过完全放弃抵抗,也不现实,他略一沉吟,虚晃手掌,将寒光闪闪的蛟虬剑握在了手里。   须臾间,这帮人已杀至眼前,气势汹汹地对他又是挥剑,又是舞刀,他却依旧不慌不忙,踏着莲池虚步缓缓前迎。只见他脚下海波翻滚,步步生出倚水的莲花。   为不伤人,他选择尽量守而不攻,莲花依次盛开,脚步处处躲闪,众仙人虽受不到伤害,却也近不得他身。 第四百八十九章 稽洛留仙之腹语   灵宣洛在归墟里死而复生,重见阳光,成功晋级成留仙。 不过就算他已升仙,也依然没能摆脱仙人们的追捕。   这时的他,气度娴雅,夷然自若,与试仙殿上莽撞的逆天少年,完全判若两人。他明知这些喊打喊杀的人,是来置他于死地的,也能在脸上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情。   追兵们冲到距他十步之遥的地方,便不再向前。不少人想出手,可慑于这位新晋留仙的威仪,皆心怀惧意。他们虚张声势地挤挤,又都不愿做第一个出击之人,唯有将一道道利箭般的目光,凶狠地射向他。   此刻离他最近的,是邵天仙。   这位东海派小仙,手持一把青龙吞口的宝剑,指向他道:“灵宣洛,你背叛仙族,大逆不道,我本认为蓬莱武掌门说得有理,欲放你一马,奈何师尊之命不可违,我等既领命而来,就必要捉拿你归案,交由师尊和新任仙处置。所以,今日就对不住了!”   邵天一双眼,纯净如水,又坦荡无私,灵宣洛注视着他,沉吟不语,尽顾在心里惋惜。他极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此人,他真正的师尊,已在海岩镇罹难,现在这个是由厉鬼冒充,但在这种情形下,邵天可能轻信他吗?   他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得暗自叹息一声:“邵天仙!”却不曾想,邵天竟是一愣,明显是听见了他这声喊。   灵宣洛的无意之举,引得对方有所回应,也是微微怔,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既已成仙,就拥有了腹语传音的本领,刚才一时情急,腹音过大,叫得他听见了。   他不禁窃喜,有这个好办法,不就可以避开他人耳目,提醒邵天了吗?于是他不失时机地继续:“邵天兄弟,请听我说,我曾与你在八仙镇的鹤云来酒楼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你我邻桌而坐,未打招呼而已。那时我就已知你和你的师兄妹,古印与芙兰来自东海派。”   邵天一心要助师尊捉拿此人,不料他竟胆大包天,敢用腹语与自己对话,着实吃惊。但听他的语气,既平稳又从容,完全不似道听途说里的,那个罪犯滔天的穷凶极恶之徒,心中便生出疑惑,未对他加以抗拒。   灵宣洛没遭拒绝,大受鼓舞,忙加紧补充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真正的厉胤掌门已经遇害,现在对你号施令的,是个女鬼,在鬼族任鬼兵的将军,你切不可让她进入你东海派,祸害你的门人!”   “什么?灵宣洛,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邵天闻听极度震惊,正如灵宣洛所料,这么大的事,又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从这样一个人口里听来,他怎能轻易相信?难说这人不是为了活命,故意编出一套危言耸听的谎话,来拖延时间?所以他只是将信将疑,但握剑的手,却慢慢垂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厉胤的怒吼由半空传来,“邵天,你与这小子对峙那么久,怎么还不动手?他诡计多端,你千万不要让他妖言惑你!师尊命你领大家抓住他,不要给他再次逃跑的机会!”    第四百九十章 稽洛留仙之毒剑   灵宣洛伫立于东方归墟之上,等追兵追至眼前,用腹语告诉打头的邵天仙,他所谓的师尊,现在是由厉鬼假扮。   邵天听他之言,本已开始迟疑,谁知厉胤适时出现,又把他从迟疑里拉扯回来。   师尊的声音一响,邵天就想起自己与灵宣洛是对立双方,道他定是在挑拨,顿时怒火腾起,心道:“恶贼就是恶贼!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污蔑我师尊,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来今日定饶你不得!”   想到此,他心一横,不假思索地端起剑,对准灵宣洛就刺,见他闪身躲开,又步步紧逼,直将手中剑舞得寒光如幕。   灵宣洛并不指望揭露厉胤的真面目后,邵天能相信自己,并马上调转剑锋去杀鬼。他只希望将此事报他知晓,日后惠秋一旦露出马脚,他再联想自己今日之言,就可及时醒悟。说不定他这小小举动,在不久之后,能为东海派免除巨大的灾难也未可知。   不过邵天在受厉胤蛊惑后,已不由分说地袭来,他不可轻敌,忙连连向左走出莲花步,再用蛟虬剑对准他的剑刃一勾,那口看起来不俗的青龙吞口剑,就被他带得向前一倾,邵天整个人也栽过去,几乎就要从云层上跌落。   灵宣洛见状,忙将剑向上抬,再翻手一抵,止住了他的冲势。他这两个动作连贯且疾如迅雷,以致旁观的人们,根本就没意识到邵天刚刚才逃过一劫。所以他这一下,不止是救了他的命,还为他留住了几分颜面。   灵宣洛的剑法,能达如此精深莫测、出神入化的程度,邵天辨不出是隶属哪一派别。但从招式看,其威力甚至远江湖中已知的几大剑术流派,着实鬼神难敌。且那把剑看起来,也是名贵无比,划出的不似剑光,倒更像拥有剑魂的宝剑,所的灵光。   灵宣洛之前那微小的举动,明显是在为自己解围,自己对他喊打喊杀不留情面,他却非但没有敌意,还慷慨地出手相救,这些难道是一个奸佞之辈,装得出来的吗?   他再度犹豫,手中剑慢了下来。灵宣洛看准空档,身子一斜,便钻了过去,打算就此离开蓬莱,以平息这里的混乱。   打算虽好,不料眼前却闪过一条黑影,再抬头看,厉胤已拦在面前,阻断了他的去路。   “哈哈,小子想跑,有那么容易吗?”厉胤怪笑,手中已弹出一把同是青龙吞口的寒剑。   真厉胤江湖封号九曲宵龙,这把正是他的随身佩剑,唤做龙宵。灵宣洛曾在海岩镇上见他使用龙宵剑,现在不必问,自是已被这女鬼得去了。   只见那二尺长的剑身,龙鳞纹密布,赤红的剑柄,清晰雕刻九龙图案。剑身丰盈,本该闪烁青光,但从剑脊到两边剑刃,却透露出阵阵暗沉的黑气。   灵宣洛犀利的目光,再暗扫那龙吞口处,看出左右两边的护手,各装有一个隐秘的弹簧机关。左边护手藏有毒液,一旦机关按下,毒液便会沿龙鳞纹溢满宝剑。右边机关则连接毒针针囊,按动则会有剧毒的针形暗器射出,极有可能杀人于无形。   “好好一把龙宵剑,竟被她改装成如此歹毒的兵器!厉掌门若在天有灵,岂会瞑目?”灵宣洛怒在心中,脸上却不动声色,静观眼前形势。   后有追兵,前路又被挡,唯一离开的办法,就是在前或后中选出一方,杀出血路突围。   如果向后退,他势必与近千名仙族弟子展开厮杀,厉胤定会趁乱混进战场,难说还会借他之手,伤及这些弟子。而选择向前拼杀,他面对的最大威胁,不过是那把毒剑。   两相权衡,他毫不犹豫地再走莲池虚步,同时挥舞蛟虬剑迎战厉胤,希望与他战决。 第四百九十一章 稽洛留仙之暗器   邵天险些跌下云端,被灵宣洛暗中搭救,一恍神,剑招就出现断续。 灵宣洛趁这空档钻出去,欲逃离蓬莱。谁知厉胤一直在暗中监视,他还没跑出两步,这鬼就已横在他面前,阻住了前路。   灵宣洛可以后退,但他后退的结果,就是身后那帮仙族弟子,被厉胤趁乱伤害。为保护他们,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前,想办法战胜那把毒剑,及隐藏其中的暗器。   这所谓的东海派掌门虽为惠秋假扮,但她通过从真厉胤大脑里盗取的资料,基本熟悉了这一派主修的灵脉剑法的套路。使将起来,虽然内功心法不得要领,但招式模仿程度之高,就连东海派内部人士,一时半会也识破不了。   假厉胤见灵宣洛一柄灵光闪烁的蛟虬剑,正主动对准自己出击,不敢掉以轻心。为防被看出破绽,他先装模作样地拿出来几招灵脉剑法,应付他的攻势。   邵天本来感念灵宣洛的相救之恩,被厉胤赶到一边后,开始思考他腹语传音的那几句话,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信。不过眼看厉胤能用正宗的灵脉剑法御敌,这才萌生出的信任,就被再次掐灭。   师尊从失踪到再度出现,时隔不足一月,谁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掌握整套灵脉剑法的精髓?而眼前这人,能将本门功夫舞得这般精熟,不得不令他相信,他绝非假冒,   真厉胤生前虽为东海派掌门,其功夫在江湖中并未达上层,而这惠秋虽是用灵脉剑法的套路,却在暗中加入了她鬼女的邪功,这就使得那把龙宵剑,招招杀势凌厉,相比真厉胤在世时,威力大增。   当水铃儿掉入归墟,归墟之水因他而转成血红,她一心以为顺利完成云清交代的任务,这心腹大患已除,可是喜不自胜。   谁知两个时辰后,唱言官那“稽洛留仙灵宣洛”的报名声,传遍了整座蓬莱仙岛。再一打听,才知水铃儿不仅复活,还晋级成为留仙,并获得了新的仙号。她心里那个憋屈,直恨不得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用手里里外都是毒的毒剑杀光这帮仙人,再重新对付灵宣洛。   不过她是奉云清之命前来,未得彻底剿灭仙族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终于与灵宣洛交上手,便心急地盼望能在几招内解决他,以永绝后患。   既是求胜心切,二人过了几招后,厉胤便不耐烦继续恋战,欲悄悄按下右手机关,放出那肉眼难以察觉的毒针,快置他于死地。   灵宣洛察言观色,见他眼中邪气胜过刚才,就知他要出暗器了。   此时他的留仙身体,已灵巧如一道光,再窄的缝隙也能任意穿梭,那所谓的暗器,自可轻易躲避。奈何他身后的云层上,站满仙族弟子,若冒然闪开,这些人只怕就会被毒针成片放倒。   为免伤及无辜,他只有将蛟虬剑舞成一条腾云的白龙,以期用剑气抵御毒针。   厉胤可不会顾及旁人,若能在干掉灵宣洛的同时,顺带杀几个仙人,待向云清邀功请赏时,岂不是锦上添花?所以他瞅准时机,手指微动,机关按下,瞬时几百上千支微若尘粒的毒针,就冲灵宣洛而来。   灵宣洛将这一切看得清楚,眼见毒针已到,正要挥剑抵挡,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宛若金石触地的断喝:“恶鬼,休要伤我稽洛山的留仙!”话音甫落,一条细鞭贯着风声,如道闪电般抽来,竟精准地抽中毒针,令它们尽数落去地上,再也伤不了人。   “什么人?”   不少人听了觉得耳熟,却皆不敢相信,只是惊疑地看向声音来处,便个个都呆若木鸡,许久后,才有人唤出一个名字:“曦穆仙! 第四百九十二章 雪泪封山之现身   灵宣洛与假厉胤好一番恶斗,眼看那恶鬼已暗器出手。他正欲挥剑拦截,不料曦穆彤适时出现,用冰兽鞭扫落了那密集而来的毒针。   “师祖姑姑?我,我这是在做梦吗?”他一眼望见曦穆彤白雪般的身影,从远处疾驰而至,又准准插在他与厉胤之间,实在难忍那重逢的惊喜,竟忘却身周险境,差点就要扑过去与她拥抱。   可这惊喜仅闪现一秒,取而代之的就是极度恐慌,锦书圣现在可是在疯狂地调动全体仙族人捉拿她,要绑她去支离山受刑,她怎能在这时来自投罗网?再者,她明明是在幻生符里,由羽风先生守护,又因何出现在蓬莱?”   躲在厉胤皮囊里的惠秋,先是惊愕,紧接着是狂喜,感叹今日吉星高照,自己不仅眼看就要制服灵宣洛,连曦穆彤也自动送上了门。这趟若能一箭双雕地将这二人除掉,那她这功劳可非同一般,只怕是鬼王,今后都得敬她几分!   想到此,假厉胤生怕好事落空,等不及地要先下手为强,于是“唰”地抬起龙宵剑,戳到曦穆彤面前,狂放地大笑:“哈哈哈!你这个贱人,还真不怕死,敢在这个时候来自寻死路!我才不信你会乖乖束手就擒,不过不管你这唱的是哪出戏,我也定叫你有来无回!”   曦穆彤久未露面,但当她再度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曾经作为仙的威仪,却半分未失。她逼视厉胤,冷笑如腊月寒风,倒把他吓得倒退一步。   “不错,是我。厉掌门,上次稽落山一别,你可别来无恙?”她这句从字面上看,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语调却颇具深意,在场之人就算猜不透,也皆是听得心头紧。   厉胤的威风被她不怒自威的气势扫灭,恼羞成怒,赶紧站稳脚,破口大骂道:“曦穆仙,你私通异族出卖我族情报,还同时与数名男子不清不楚地交往,已罪犯滔天!那本厚厚的落音竹宇仙律,你自己去数数已触犯多少条吧!我本以为你此番出现,是因悔罪而自,却不料你气焰还是这样嚣张,敢堂而皇之地挑衅本掌门!我就老实告诉你,仙大印在你来之前就已易主,你休得再在老子面前妄自尊大!”   曦穆彤突然现身,令守在岸边的人们极为错愕。有不少生怕看错,不停举起袖子来擦眼,待确信那飘来的白衣女子,正是他们一直爱戴的前任仙,人群又是大乱。武修缘知道厉胤必会百般刁难于她,急忙腾空而起,赶了过去。   自打厉胤露脸后,对曦穆彤的控告,都只是他一面之辞。单凭这样简单的几句,就定前任仙的罪,其实谁心里都不能顺服。眼见曦穆彤本人到,虽不知是何原因,但至少她有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武修缘等人都大松口气。   这位蓬莱掌门向来礼数周全,不唐突于人,此时急于助她脱罪,竟忘了行礼,一冲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就掏出那粒刻有“狞”字的曦穆灵珠,拱到她眼前问:“曦穆仙,这粒灵珠,是否是你之前的遗失之物?又是于何时遗失,你可记得?”   他这是生怕她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让厉胤再有机可乘,所以刻意暗示,希望她能明白该怎样回答。只要她亲口说出,这珠子的来历她不清楚,那么厉胤的指控,就不攻自破。这样一来,就算那位华留仙已荣登仙宝座,也不能再治她的罪。   曦穆彤接过灵珠细看,不觉黯然。如她所料,这粒珠子,千真万确就是当日在支离山与云清见面时,自己亲手相赠的那一粒。   她略一沉思,双眸忽现深邃的笑意,笑得周围几人都摸不着头脑。她看着武修缘,一字一句道:“不错,这曦穆灵珠,确系我与妖王狞灭天子的,定情信物。” 第四百九十三章 雪泪封山之真情   曦穆彤从武修缘手里接过曦穆灵珠,他还指望她矢口否认厉胤的指控,谁知她竟三言两语就承认了。   武修缘与她仅一步之遥,不可能听错,两腿顿时软,本来白净斯文的脸挂满惊恐,已变得乌青。   尽管他确认所听不差,却不甘心,还连加逼问:“曦穆仙,你切勿在此胡言乱语!曦穆灵珠虽然珍贵,但拥有之人不在少数,难说不是有人随便找来一粒,刻了个字就对你栽赃陷害?”   未等曦穆彤答话,厉胤已像只疯狗似的咆哮起来:“武掌门,你忘了试仙殿上我对你的警告吗?众目睽睽之下,你胆敢如此偏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袒嫌犯,你蓬莱派将来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这……”武修缘又急又怒,本来想好的话,被厉胤这一抢白,全塞回了肚子。   曦穆彤注视惶惶无措的武修缘,淡然道:“武掌门,沉默是金,雄辩是银,与这样的人争执无益,你就不要再为难了。数月前,我流落漠北雪原,不幸头部受到重击,暂时失忆,又遭漠北狐群袭击,险些命丧狐口。是妖王及时出手相救,我才能活到今天。自那时起,我就已与他两情相悦。但碍于我们各为一族之的身份,为不引起骚乱,只能暗中往来。现在我既已卸下仙大任,就是一名普通的仙子,所以我不再介意让世人知道,我此生将心归何处。今生今世能与妖王相识并相爱,我深感荣幸。若因此将遭受万劫不复的苦难,我也无怨无悔。不过我曦穆彤可指天誓,我虽愿随他走,从此与他共度余生,却从未做过任何有损仙族利益的事情,更不要说出卖仙族情报。武掌门,若仅因爱上他,便算触犯仙律,要因此而受刑,我甘心承受。该怎么做,你动手吧。”   这番由衷之言,如万钧巨石般,在曦穆彤心底埋藏数月,她已不堪重负,现在当众吐出,她曾经凝重的面色,眨眼就如烟云般散开,整个人也豁然开朗。   可她的实话,被听力精绝的仙人听去后传开,便如一颗巨大的火雷,在人群里炸响。不出片刻,从海岸到白云广场,就开始一阵阵地传来各种惊呼声、哭喊声、还有唾骂声。   厉胤见武修缘横加插手,频频诱导曦穆彤推翻自己的指控,一直就在以一颗小人之心猜想,她定会就着他的意,推说那粒珠子她早已遗失,所以不知为何上面会刻有妖王的名字。   眼见武修缘在坏他好事,他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剑刺死他,无奈不敢暴露身份,只好飞快地想出来一套辩论之辞,只等曦穆彤摇头否认,他就马上接上去。   谁料她明知是诬告,却非但不说破,还自曝与妖王情愫早生,主动证明他的控告为真。吃惊之余,他可是兴奋莫名,斜瞟沮丧得像只落水狗的武修缘,一脸得胜的表情。   灵宣洛虽知曦穆彤与狞灭天子爱得磊落,不愿用谎言来玷污他们之间的真情,却不明她为何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逼上绝路。   她的自白,就如利刀刺进他那颗已不堪重负的心,禁不住身子一晃,一口血喷出来,瘫倒在云端。 第四百九十四章 雪泪封山之委托   曦穆彤只身闯入蓬莱,非但不否认厉胤的诬告,竟还就着他的话,将她与狞灭之间的爱情,公告天下。   “仙族之与妖王定情”,这句话在整座仙岛上炸响,撼动了东海海域的半边天空。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也根本不愿相信,她说的是事实。   那些围在她周围的人里,厉胤自是幸灾乐祸,冷眼旁观。灵宣洛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武修缘则是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   他明知此事经曦穆彤亲口印证后,再争取也已是枉然,依然结巴道:“曦……曦穆仙……今日通仙大典,神圣庄严,开不得半点玩笑,你……务必要想清楚了,再开口!”   曦穆彤微微一笑,再不置可否,而是俯下身,用双手搀起灵宣洛。她冰颜上慈爱无限,犹如严冬后吹来第一缕春风,将她满脸寒冰的气息,一扫而空。   她把冰兽鞭塞进他手里,道:“好孩子,由今日起,我们便要称呼你为宣洛了。水铃儿这个可爱的名字,将被永远封存于历史。你既已修成稽洛留仙,今后保卫稽落山的大任,就落在了你的肩头。你要牢记,虽然你将与稽洛山共存亡,但因此山涉及整个人间界的安危,同时与仙族的整体密不可分,你绝不能仅把目光停留在这座山上。你需铭刻在心的,不是稽洛山三个字,而是另外两个字,天下。姑姑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了,好在你已长大,就算我再不能陪伴在侧,你遇大事临危不乱、智谋善断的能力,也能助你在将来勇闯各种险关。同时,还有江南君等人相辅于你左右,我便更加安心。相信未来你必不辱姑姑今日所托,能为六界和平,作出自己的贡献!”   灵宣洛极想阻止她说这些,可是除了摇头,已无力做其他事情。等曦穆彤说完,他勉强忍住抽泣,抓着她的手道:“姑姑…..姑姑您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时间不多了?什么不能陪伴在侧?我是水铃儿,我是你用内丹精华培育出来的孩子水铃儿!如果我成仙的结局,就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那我宁愿永远不做灵宣洛……”   他用撑在心里的最后一点毅力,吐出这几句话后,再次站立不稳,瘫倒下去,只是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愿松手。   曦穆彤轻抚他的黑,恋恋不舍地想,抱着他,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口里却只爱怜地笑道:“小傻瓜,留仙风姿才刚展露,这还没多长时间呢,怎的就又犯浑了?你既已成仙,又身负拯救苍生的重任,以后可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似的,率性而为,更不能遇到伤心事就哭鼻子,让人家笑话,听到了吗?”   灵宣洛的心堵得紧紧的,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接下来,锦书圣将怎样折磨她。她不让他哭,他却已嚎啕痛哭:“姑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何要跑来这里送死?你不知道锦书圣在抓捕你吗?你今日若是有事,今后铃儿该如何自处?”   曦穆彤弯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柔声道:“羽风先生的幻生符里,水碧山青,风景无限,犹如世外桃源,确实令我心向往之。可我最终还是用意念唤醒自己,只求能为此生,画一个完整的句号。”    第四百九十五章 雪泪封山之哭求   曦穆彤在灵宣洛耳边说出的最后几句话,让他明白,原来许久前,她就已预料到了今天,所以才会在锦盒里给他留下那样一封信。 而她今天来蓬莱的目的,是想在办完人生最后一件大事后,坦坦荡荡地离去。   她的决定,羽风先生知道吗?他若知道,又怎舍得放她走?   灵宣洛泪眼婆娑,连连摇头道:“姑姑,你不能这样做,铃儿求求你,不要这样无谓地去死!只要有我在,有这些爱你的人在,就没谁敢伤害你!你大可以和羽风先生远离尘世喧嚣,寻一个无人之处,过神仙眷侣的生活。只要你好好活着,先生就一定会为你重建梨花坳,他一定会的!”   曦穆彤不忍再看他的眼,定定神答道:“宣洛,姑姑确实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支撑自己继续活下去。可如果活着,只为苟且偷生,特别是因爱而偷生,我就不能接受。我与先生虽爱得无悔,却从相识的第一天起,就不得不因这份感情可能带来的后果,而暗中往来。这种欺瞒天下的行为,才是一种真正的罪,对天下人是罪,对我们自己更是罪。这种罪恶带来的耻辱,相比被悬上支离山,更令我刺骨锥心。除了将此事公诸天下,接受因这份爱而产生的所有后果,我别无他选。所以我求你,求你的理解,也求你不要因此而埋怨我。古训有云,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姑姑去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记住我信上那些话,绝不可再做糊涂事!”   “铃儿怎么会,怎么会埋怨姑姑?可是铃儿的心,已痛得麻木……你走吧,让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回绝望之陵去见羽风先生,从此不要再踏入任何仙族之境!”   灵宣洛越说越抓狂,蛟虬剑感受到他的情绪,在他脚边不安地颤动。他双拳紧握,骨头也在咯咯作响。   曦穆彤见他情绪激动,随时就要爆,忙死死拉住他道:“宣洛,切勿冲动!你成仙前就已在试仙殿闯下大祸,现在千万不可再造次,闹出更大的祸端!通仙大典,掌门齐集,姑姑该受到怎样的惩罚,他们自会公审!”   叮嘱完后,她放开他,转向呆若木雕的武修缘:“武掌门,我准备好了,请你派人来押我走吧,我随时接受你们的审判。”   这句话,厉胤等待已久,一听就知胜利在望,眼里透出令人心忪的狞笑。他明白这时再放毒器,无疑是画蛇添足,反而会为曦穆彤制造逃脱的借口,所以赶紧见好就收,龙宵剑回鞘,并向侧边一闪,以留出空位给人过来绑她。   武修缘纵然不忍,厉胤的警告也不敢当耳旁风。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能挥挥手,就让已经认罪,甘愿伏法的曦穆彤大摇大摆地走掉?   “曦穆仙,你……你真的想好了?”他哭丧着脸问。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你们动手吧,不要再犹豫。我该说的话,已在此处说完,审与不审,悉听尊便。”   武修缘倒退几步,抖得张不了口,厉胤不愿再耽误时间,干脆自己向一众蓬莱弟子嚷嚷:“你们还在看什么?这女人已对她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甚至挑明再不用查不用审,你们还不快动手把她给绑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雪泪封山之押解   眼看曦穆彤要落入锦书圣和厉胤之手,灵宣洛怎能袖手旁观?他欲不顾一切地爆,拼死护她逃出蓬莱。 曦穆彤生怕他再出事,急忙安抚,同时通知武修缘,快将自己押走。   武修缘不开口,厉胤却大剌剌代他号施令,命蓬莱弟子来绑人。   从在试仙殿起,这帮弟子就已对厉胤百般厌恶,现在他竟敢越俎代庖,代本派掌门胡乱指挥,自然更加反感,一个个都侧过脸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曦穆彤由出现到愿被公审,他们由头看到尾,对这位前任仙既是敬佩,又为她接下来的命运担心。所以这绑与不绑,他们拿不定主意,唯有齐刷刷盯向掌门,等他定夺。   厉胤披着东海派掌门的皮,被蓬莱一班晚辈漠视,而他的弟子全在一旁围观,就好像当众挨了一记耳光,再次颜面尽丧,悻悻然又去逼武修缘:“武掌门,你倒是话呀!怎么老是婆妈得像个女人,耽误大家的时间?”   武修缘也知不能再拖,只好勉强端起架子,招呼众弟子道:“曦穆彤既来蓬莱自,我们就得彻查此案。你们带她入正殿,接受审判。”   随后,又嘱咐其中一名弟子先行一步,去通知新仙,及其他掌门到正殿汇合,一起参加公审。那名弟子得令,往白云广场方向而去,另外几人则应声过来,准备将曦穆彤押走。而厉胤这时又想出新花招,阻止道:“且慢!”   武修缘恼恨地瞪着他,“你已事事遂心,且公审很快开始,此时还有何话说?”   厉胤扯动嘴角,露出他招牌式的狞笑,道:“曦穆彤这五百年仙,可不是白做的。她已修成指天禅七层,无论灵力还是功夫,都号称天下第一。这种人,明知若罪名成立,就会被吊上支离山,还能乖乖把自己送上门,又顺顺当当认罪,实不足取信于人。凭她的本事,怕是早就跑出十万八千里了!所以她这自是否有诈,实在令人遐想。你别忘了,她背后还躲着一帮狐群狗党在为她撑腰,这些人是否正在附近埋伏以伺机而动,都未可知。他们中最厉害的,莫过于那个妖王,据说他拥有百万大军,单马蹄都能把你这座小破山给踏平!武掌门,为保险起见,我看你们必须得把她给绑了。一般的捆仙锁绑不住她,不如就用那取通仙汤的,神龙不动锁吧!”   “什么?厉掌门,你这要求得是不是太过分了?”武修缘听得怒不可遏,那过来的几名弟子,对他也是怒目相向。   千年来,神龙不动锁唯一的用途就是绑通仙汤桶,从未用以绑人。锁链一旦套上汤桶,就会缩得极紧,以保桶在风中不动。这要是套在人身上,还不得嵌入皮肉里去?   厉胤意在折磨曦穆彤,见武修缘拒绝,更加来劲,插着腰道:“说我过分?我看过分的人是你吧!你作为这么大一门派的代表,从头至尾偏袒犯人,今日之行径若被记入仙史,只怕会累得蓬莱派遗臭万年,你自己也会沦为千古罪人!为这么一个下贱女子,就葬送掉三万弟子的前程,你说值得吗?”   “这……”武修缘被他激将得血脉喷张,顿时不知所措。   曦穆彤见他一再遭厉胤刁难,有心为他解围,淡然道:“武掌门,为令厉掌门安心,你就应他诉求,上神龙不动锁吧。但锁我之前,有一个条件,你们若不答应,我就即刻离去,再也不会被你们找到!”   厉胤见她明是退让实为威胁,生出惧意,深知她若想走,抬抬脚就能消失无踪,除了神龙不动锁,也确实没什么工具能困得住她,于是只好妥协,悻悻地答道:“你这贱人,还有脸面来和我们讲条件?不过我厉胤心怀慈悲,如果你的要求在情理之中,我们或能网开一面。” 第四百九十七章 雪泪封山之阻拦   在曦穆彤将被押赴蓬莱正殿受审时,厉胤再出毒招,要求武修缘用神龙不动锁绑她。   为给武修缘解围,曦穆彤同意他们上锁,但转念一想,忽觉这是一个保灵宣洛,并防止日后,稽洛山被奸佞恶徒侵扰的好机会,便坦言要提出一个要求作为交换条件。   厉胤知她威胁不假,生怕她说跑就跑,令已到手的功劳鸡飞蛋打,只好答应。   曦穆彤并未着急把要求说出来,而是先满眼怜爱地望一眼蜷缩一旁的灵宣洛,再凝神一会儿,才说道:“我与妖王生情,纯属个人行为,绝无任何人在其中为我们牵过线或搭过桥,你们不可为了打击我,而牵涉进其他无辜者。水铃儿在稽落山长大,对我仙山感情深厚,且自幼乖巧伶俐,事无大小都以我为尊,受我调遣。所以无论他做过什么,都只是听命于我,非有心而为。现在我作为罪魁祸,既已认罪伏法,你们就不得再对他作任何追究。另外,稽洛山为我族军事要地,无论我在与不在,它所承担的镇守五岳,保卫人间界的责任都不会改变。统帅三军的大印我已交给灵宣洛,十万灵童军将只受他一人调遣。所以从今日起,他的安危,就关乎全仙族未来的命运。我去之后,你们不得以任何借口滋扰稽洛山,否则灵童军就有权将滋事者剿杀。我的要求,你们需以书面形式确定,并盖上仙印章,否则我就不能弃他们而去。”   这个要求何止合乎情理,更点醒众人,记起了稽洛山不仅是任仙的故乡,还拥有强大的仙族军队这个事实。   在场之人,除厉胤外,无不点头称是。武修缘想到曦穆彤的离去将带给仙族的混乱,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心悸,对她这要求,自是坚决答应。   厉胤受这种形势压迫,自知若再强求,必会引起公愤,只怕那时自己女鬼的真面目都要被揭出来,只好呛声道:“好了,你这个请求,我们允了就是,何必说那么大套废话?一旦你伏诛,我们就放灵宣洛回稽洛山。这你满意了吧?武掌门,你还愣着干什么?上神龙不动锁呀!”   灵宣洛迷迷糊糊听到曦穆彤提及他,又见那帮人不住在他身上瞟来瞟去,便强撑着站立起来。   可刚一立稳,他就惊骇地见到,两名蓬莱弟子取来条银光锃亮的锁链,欲往曦穆彤颈项上套。   “你们这帮禽兽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押她去受审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绳捆索绑地加以羞辱?”他一时气冲天池,愤怒的力量已彻底将他唤醒。   武修缘尚未答话,耳边却响起另一道霹雳般的怒吼:“你们这帮宵小鼠辈,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循声望去,一道冰蓝色身影如疾风飞至,眨眼间,断箫就已手持玉箫化作的龙音剑,横在了曦穆彤身前。   厉胤本以为答应了曦穆彤的要求,就再无阻滞,不想灵宣洛忽然醒来,不仅如此,半路又杀出断箫这个瘟神,只能恨好事多磨,又叫苦不迭,嘴里还得应付:“呵,我道又是哪路神仙降临,原来是恒留仙!我看哪怕全仙族人都来救她,也轮不到你吧?谁不知道这女人与你有千年情?她却往你脑袋上扣了那么大顶绿帽子,你若还要救她,岂不是连乌龟王八都不如?”说到此,故意出夸张的大笑,笑完却现,其他人不但未跟着笑,还个个面无表情地死瞪着他。   他尴尬地闭嘴,以为这几句话,必能激得断箫暴跳如雷,谁知连他都不为所动,只是圆睁双目,怒道:“厉掌门,我敬你东海派为仙族大派,才对你一再容忍。你若要继续得寸进尺,就休怪我手中宝剑不客气!” 第四百九十八章 雪泪封山之恒留仙   眼看曦穆彤就要被神龙不动锁绑走,灵宣洛在这时从浑噩里惊醒,正欲上前阻止,断箫也手持龙音剑出现了。   厉胤不知断箫即将离开中原,见他如此强势,便用对付武修缘的手段同样来对付他,讪笑道:“恒留仙,这得寸进尺的人是谁,你心里没数吗?试仙殿上,水铃儿触犯众怒,依照仙律,应被治以重罪,你却公然与全族人对抗,带他逃跑。你之前的行径,就已构成对仙族的背叛,现在还不知悔改,变本加厉地干预武掌门对曦穆彤执法,想过后果吗?你不要面皮,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还进而维护她与她的奸夫,岂不是给整个恒山派抹黑,让弟子们今后都抬不起头?恒留仙,你这脸,未免也丢得太大了!”说罢放肆地大笑,却见那柄长长的龙音剑,已寒光森冷地直刺向他面门。   断箫二话不说就出了手,厉胤眼看只差一步就能把曦穆彤悬上支离山,却依然阻力重重,不禁大为光火,也龙宵剑出鞘,挡开他第一剑后怒喝:“混账东西,竟敢和本座玩真的!你有龙音我有龙宵,今日咱们就好好比试比试,看看谁的那条龙更厉害!”   眼看一场恶斗就将在二人间展开,两把剑正要相击,却被一道灼亮的紫色剑气从中弹向两边。二人皆被剑力推得向后连退几步,等站定再看,曦穆彤已插进中间,把他们隔了开去。   曦穆彤料定断箫会随时出现,所有一直留心观察四周。厉胤龙宵剑有剧毒,他若以龙音剑与之相搏,必处下风,只怕最后连性命都难保,所以她必须加以阻止。   断箫见这条绝路,她执意要走到底,急得冷汗涔涔,一把拉住她道:“彤儿,这里不是殍幽湖,你说的一切最终都会兑现!你不要再疯了,不管锦书圣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和清秋无忧还有云之裳,也决不允许你被再次吊上那刑山!”   再见断箫,曦穆彤心中坚守的无畏,才稍有退散。她望着他凄然一笑,道:“断箫哥哥,我们之间的话已说尽,彤儿今后若能活在你的记忆里,就心满意足了。切记我的嘱托,赶快回云南,否则锦书圣一定会对你不利!今日之事,我做得一点都不糊涂,之后无论转往哪一世,也绝不后悔,你就放手让我去吧。”   灵宣洛见断箫出现,犹如见到希望,也冲过来与他结成联盟,默契地代他答道:“不行,姑姑,铃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被他们这样带走!”   曦穆彤目光流转,又望向他,苍白的双唇在颤抖,却没有出声,而是用腹语对他道:“铃儿……就让姑姑最后这样唤你一次,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亲切,姑姑舍不得放下。你听姑姑的话,暂不要回稽洛山,先随断箫去云南,找出隐遁的募须神族,让真正的鬼王归位。姑姑走后,这里的事情就算全部终结,你不要再与任何人纠缠!还有,万一你在路途中遇到你星师叔,姑姑求你,不管他做过什么,都请善待他……”   曦穆彤在把这几句话传递给灵宣洛时,并未避开断箫,所以他也听得真切。   灵宣洛听她要他去云南找募须神族,并且语气里明显透露出竹星的遭遇,她已知晓,就是一愣。趁他这愣神的瞬间,曦穆彤指尖星光闪过,几粒光点钻入他眉心,他立即失去知觉,倒在了断箫怀里。 第四百九十九章 雪泪封山之等待   曦穆彤不愿灵宣洛再因冲动出事,所以使出耀海诀,令他陷入梦境,并交由断箫照顾。   断箫目睹她身陷囹圄,伤心欲绝,却什么都做不了。此时若能救她,他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无奈禁锢她之人,并非厉胤,也非锦书圣或其他仙人,而是她自己。他只能认输,只能遵从她的心愿,让她坦坦荡荡地离去。   最终,他眼巴巴看着她被套上神龙不动锁,五花大绑地押往正殿,接受公审。   正如武修缘所料,神龙不动锁一触到她的身体,便习惯性收紧,紧紧勒进她柔软的皮肤。   很快地,她洁白的绉纱长裙就透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血痕随白纱扩散,直至纱裙被染成红色。但凡旁观之人,都于心不忍,她却咬紧牙关,不出一声呻吟。   她现在的心情,没人可以体会。体肤再痛,也抹不去她心头说不尽的畅快。曾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彻底于这一刻化入不动锁带来的剧痛里,在人生的末端,她脑海里只剩了两个字:解脱。   公审大会,不再由武修缘主持,而换了新任仙锦书圣。曦穆彤是被告,那原告自然是厉胤了。   断箫被禁止进入正殿,只能留在白云广场上远远观望。其实就算他们未设下禁令,他也不愿再踏上那玉石台阶半步。   对他来说,若是亲历整个宣判过程,只怕他会忍受不住而当场自裁,以先她而去。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在他膝上,还躺着灵宣洛。曦穆彤既已委托他们去云南助真鬼王归位,那他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她的心愿,所以他不能死。   他就这样托着昏睡中的灵宣洛,斜靠白色的广场基石,静静等待。不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在等待什么。   这一场公审,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他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在问她些什么,又为何需要审这么长时间。   等夕阳没入暮色,暮色又化作一片浓黑,就听蓬莱正殿方向,再次敲响悠远清扬的钟声。紧接着唱言官的声音响起:“报--现居于稽落山的离任仙曦穆彤,在位共五百年。任职期间,为保卫人间界及造福三界苍生,建功无数,也为我仙族的蓬勃展,贡献良多。然五百年后,曦穆彤未能延续她曾拥有的优秀品格,在各种利益诱惑下,丧失勤勉治政、立邦安民的本心,忘却就任仙时,立下的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之誓言。在位后期,男女关系混乱,行为丧风败德,连普通妇道都不能恪守。更有甚者,她竟与异族妖王产生男女私情,并泄露仙族情报无数,为我族带来后患无穷,实令人扼腕叹息,并深为不耻。仙人私通异族,必被严惩,而曦穆彤作为仙族最高领,不惜以身试法,更应罪加一等。公审期间,曦穆彤放弃对她罪行的辩护,对所有罪状供认不讳,甘愿伏法。故按落音竹宇仙律,现宣判如下:赐,曦穆彤赴支离山接受悬刑,且不赐不死水,即刻行刑。”   夜色渐深,聚集在白云广场上的人们,经历过一整天的纷乱后,已尽数散去。   一个时辰前,曦穆彤在两名蓬莱弟子的押解下,继续被神龙不动锁捆绑,押赴支离山受刑。   不赐不死水这一项,或许是锦书圣的主意,或许是厉胤的又一毒招,总之就意味着,她被挂上支离山后熬不过三天,就会被鹰嘴蝠啄食而死,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个,圆满的句号?   断箫眼见她随那两名弟子走出正殿,想靠过去送行,却完全挪不动步子。他只好放弃,目送她被鲜血浸染的背影,消失于漆黑的天际。   他痴傻地坐在广场冰凉的石阶上,轻抚灵宣洛的额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很想回忆曾与她共度的往昔,他很想回忆澜沧江畔,那个梳着两只牧童髻子,哭着向他走来的小女孩,清秀的模样,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表情木纳,眼中无泪。他不是不想哭,只是想真正体会一次,一个人在极度绝望时,在最该流泪时,强忍泪水,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第五百章 雪泪封山之夜色   公审结束,根本无须唱言官通报,人们也早已预知结果:曦穆彤通敌及通奸罪名成立,判支离山悬刑,立即执行。   夜风中,不远处的东海海面,海潮阵阵起伏,声音交汇成音乐,并向这边传递。在过去,那是一曲自然奏响的华彩,与云雾飘渺的仙山相映成趣,为夜色平添几分神秘的和谐,却又给人以浮生若梦的幻想。   而今夜,曾经欢乐的海潮声,随人的心情转成呜咽,合着风过时树梢出的沙沙声,竟令这仙山弥漫出一种诡异森森的气氛。   蓬莱岛上,从来四季如春,花树常娇,没人会觉得冷,可睡梦中的灵宣洛,却在不住打着冷颤。终于他剧烈一抖,脑袋险些从断箫腿上滑落,这下动静太大,他把自己震醒了。   “姑姑--”   尚未争眼,巨大的危机感就压迫他迅恢复意识,而第一个蹦进脑子的念头,就是姑姑可还安好?等忆起昏睡前的情形,答案不问自明,他禁不住疯狂地大吼一声,从地上弹起来,就瞪大惊惶的眼,向四周张望。   漆黑的夜里,他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茫然坐于石阶上的断箫。虽然他醒来时动作那么猛,断箫却毫无反应,始终一动不动,恍如已灵魂出窍。   “恒留仙?”灵宣洛不再望别处,而是扑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问:“姑姑……我师祖姑姑,现身在何处?”   断箫依然不动,好像一尊坐着的尸。他如此丧魂落魄,曦穆彤已被送往何处,还需要问吗?   最最令人惧怕的事情,终究是生了,仙人们对她宣判已毕,她在自己睡着时,被悬上了支离山的双峰之间。他眼前浮现,五岁时独闯刑山,见到的那些犯人。五百年前,她是他们中的一员,五百年后,悲剧重演,她再次加入了他们,而且这次,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恒留仙,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地任她离开?”他绝望地哭喊,理智尽失,如狂风暴雨般对断箫一顿拳打脚踢。   他虽打得毫无章法,力道却极大。断箫被他一拳击中胸口,身子一晃,沉闷地呻吟一声,口角淌下几滴血。不过经这一击,他才算是恢复呼吸,活了过来。   灵宣洛伤了他,愣住了,手悬在半空,呆望这宁愿被自己打伤,也不反抗的人,这时才体会到他心里的痛,不比自己少。   抗争已然无用,断箫正和他一样,处于无助的境地。灵宣洛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颓丧地用脸贴着冰冷的玉石地面,任凭泪水一滴滴滑下,直至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二人陷入沉默,一颗心任悲痛撕扯,许久后,灵宣洛忽然从地上飞身而起,就要扑进夜空。   “你……你要去哪里?”他这要走的举动逼迫断箫挣脱痴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要去支离山,我要去找姑姑!”灵宣洛怒吼着,使劲想甩开他,他却听得一愣。   他为什么没想到,去云南前,要再看她最后一眼?就算她被鹰嘴蝠啃啮得七零八落,那又如何?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永远的小牧童女,再也不会从他的回忆里离去。   于是他振作精神,对灵宣洛道:“走,我们一起走。” 第五百零一章 雪泪封山之鹰嘴蝠   灵宣洛与断箫最终伤心欲绝地离开蓬莱,一同前往支离山,找寻曦穆彤。   这座刑山,在过去由神族掌管时,是一片神秘之地,被华夏帝亲自拉起的结界封锁,一般人难以找出其具体所在。   神族灭亡,仙族接管后,虽然沿用了此山的牢狱功能,但仙族人为表本族的光明磊落,欲抹去它的神秘感,便将它开放了出来。   华夏帝隐藏支离山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怕有人劫囚。他的担心,仙族人自然也有,不过他们的应对之策,是在仙锁的封印上再添一层类似符咒的密语,如此一来,难题就迎刃而解。   凡是赴支离山受刑的犯人,均由仙锁捆绑。仙锁由精钢锻造,却可无限拉长。锁链上的封印和密语由仙亲落,盖有仙印信。封印上的密语与天幕后的雷电相接,每年会不定期自动更换,除非经仙授权,否则谁都不可能得到这解锁的钥匙。   若有人未经许可擅自飞到犯人身边,妄图解下她而触动结界,就是自寻死路。仙锁上的密语启动,藏于封印中的隐力触电闪雷鸣,击中劫囚之人,将他打入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有了这层防备,仙族接管支离山至今,山中虽偶有人来往,但劫狱之事也从未生。   曦穆彤在任时,数度欲废除这种过度血腥,且与仙族捍天卫道的形象极不相符的酷刑,奈何每每召集群仙表决,都会以支离山悬刑既已被列入落音竹宇仙律,就不可擅改为由,无果而终。   在那之后,受悬刑处置的仙族与魔族囚犯,也确系罪证确凿,为三界造成过巨大危害的穷凶极恶之徒。曦穆彤拗不过众人之力,只好隐忍。不料她这隐忍,最终导致这座在五百年前令她生不如死的刑山,五百年后再次将她囚禁,成了她最终的归宿。   两名蓬莱弟子,极不情愿地押解她进入支离山范围,然后按照规定的行刑程序,为她解下神龙不动锁,再换上锦书圣亲授的仙锁。   那副仙锁上,封印与密语皆由他这新任仙亲设,且这一次,哪怕是共同参与审判的仙人,例如武修缘,都未得他授权,获知解锁密语。   二弟子绑好她后,念动口诀,于是仙锁启动,开始从两端向两座高耸的山峰延伸,直至触到峰顶,各出“咔啦”一声巨响,表明锁头已在山石间卡死,便开始飞拉紧。   曦穆彤双臂被锁链拉展,又离开地面,迎着疾风远去,直到锁链停止收缩,她也变成了两峰之间,一个小小红点。   行刑完毕,两名弟子悲不自胜。他们抹着泪眼,向那遥远的红影深施一礼,又逗留许久,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去,回蓬莱复命。   “支离山,怎么会这样冷?五百年了,我竟能重拾对于寒冷的体会,这种感觉,好奇怪。稽落山里的亲人们,现在都在忙些什么?请你们原谅彤儿,狠心地弃山而去。今日的离别,不也印证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吗?彤儿的魂魄,很快就要离体,无论我归去何方,你们每一个人的面容,我都盼望能牢记于心,以对你们寄予生生世世的挂念。”   曦穆彤自语着,望向脚下黑漆漆的深渊,身体微微抖了一抖,耳边就传来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随后几道黑影划破夜色,带着恐怖的怪鸣向她冲来。她知道,半夜是鹰嘴蝙蝠进食的时间,它们来了。   果然未出几秒,几只体型庞大的鹰嘴蝠就出现在她眼前。支离山已有多年未进新犯,所以它们再难觅到合口味的美食。如今被她清新的血香诱来,个个垂涎欲滴,凶狠地扬起尖硬带钩的鹰嘴,便要开始啄食。   曦穆彤双目紧闭,等待这最后一刻的到来。这些怪鸟吃饱之时,就是她终结千年的悲剧人生,去往另一个世界,重获幸福与安宁的时刻。 第五百零二章 雪泪封山之啄食   曦穆彤被仙锁悬上支离山,等待生命的终结。   五百年前的某一天,她怀着与现在完全相同的心情,倒在稽洛山里等死,其后见到的,却是一脸淫笑的神武华夏帝。他率领神族大军出现在她眼前,连审都未审,就不由分说地给她灌下不死水,并抛向支离山。那次摧残,她一受就是九十九年。   今天再次将她遗弃在这里的,是她呕心沥血五百年,以一片赤子之心相待的仙族。   不过这一次,只因她主动接受命运的安排,为捍卫对心灵,对爱情的忠诚,为给她的人生划下一个无瑕的句号,甘愿殒命。所以无论要她再选多少次,这决定也不会有任何更改。   在心里与稽洛山的亲人们诀别后,她再想到的,就是他,那个在梨花仙境里,翩然而至的红衣男子,那个在朱漆凉亭里,对她举杯而笑的孱弱书生。   在她即将走完这段人生时,她终究与那个冥冥中,与她彼此等候千年的人相遇,她终究是,赴了他的梨花之约。   梨花坳里的七天,是唯一与他共渡的、最长的一段时光。无论那七天是以何种方式度过,都是她仅存在人生里的,最美好的回忆。   过去逢夜深人静时,她会独奏古琴,以对抗那**蚀骨的痛。与他相遇后,她治疗伤痛的办法,就改成了站在真龙峰顶,遥望当空皓月,以寄托相思之情。   她希望他那时也在望月,且能收到她的思念与问候。当此生有他,无论往事多么磨人,她也不再怨恨,不再遗憾。   鹰嘴蝠亢奋的鸣叫,丝毫不能扰乱她的思绪。   她闭上眼,怅惘地轻吟:“一曲弦断天涯静,孤山夜雨伤怀。碳尽炉寒酒不温,卷落千行悔,往事旧成哀。烽火硝烟残梦里,君莫枉论成败。千古旌麾重相邀,梨花已盛开,故人踏花来。”   吟完这《临江仙|梨花叹》,她双颊的冰寒之气,竟被深深的笑意取代。五百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自内心地笑出来,笑容里幸福洋溢,令她显得既温婉又娴雅,再也不似是一块寒冰,倒更像一个平凡的,憧憬着甜蜜爱情的女子,正守在一片风景秀丽的山顶,等待相约的爱人,向她款款走来。   她对狞灭低语:“先生,你为彤儿作的这词,已被我吟诵无数次。词间每一个字,都流露了你的爱意,我将带着它离去。彤儿感谢你,放我走出幻生符。我并非存心骗你,只是想先行一步,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口等你。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担心,一旦聚神丹用完,彤儿就会失去你的庇佑而遭他人迫害。我相信缘分在这一世开始后,就将永世不灭,无论你我分隔多远,相离几世,都只是暂时的别离,我们总有一天能找到彼此,再续情缘!”   说到此,她忍不住睁眼,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宝蓝的天幕,算是向人世投去最后一瞥,然后闭眼,就不打算再睁开。   围聚在她身边的鹰嘴蝠,数量越来越多。这些吸血怪物初时谨慎小心,不敢轻易下口,只是试探性对她擦擦碰碰。待确认这食物没有危险,就放开胆子,不再回避血香的诱惑。   曦穆彤痛苦地感到,它们从她手臂划过时,在她身上拉出伤口,接着便用利如刀刃的鹰嘴插进去,疯狂吸血。   哪怕她再坚强,也难忍这撕心裂肺的痛。泪水涌到喉头,却依然被她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吞咽回去,她只希望鹰嘴蝠的动作能再快一些,这样她就能尽早解脱。   可就在这时,遥远的天际,忽然响起一阵惊空遏云的鹰唳。那鹰唳声高昂急促,又气贯霄汉,听起来似是老鹰在号施令。   大群鹰嘴蝠正兴奋地享用美餐,被鹰啸声惊起,纷纷“吱吱”尖叫着,如遭火烧般扑打翅膀,带来一股旋风,眨眼就全部逃之夭夭,再也听不到动静。 第五百零三章 雪泪封山之雪山   被悬吊于支离山上的曦穆彤,不舍地在心中与她思念的人们,作临终告别。   饥渴的鹰嘴蝠群已围拢过来,开始啄食她的血肉,她认为死期已到,只等它们的利喙插进心脏,就可以一缕香魂离体,从此往生他界。   不料正徘徊于生死边缘,远方却生惊变,连续响起的鹰啸划过天际,其威严的气势,吓得进食的怪鸟们纷纷逃散。   曦穆彤本以为闭眼后,就将长眠不醒,谁知情况竟如此逆转,她不知生何事,不得不重新睁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就见北方黑沉沉的天幕下,似隐射出几道银白的电光。随鹰啸声临近,那电光加剧,闪成白茫茫一片,向囚禁她的这两座山峰横扫而来。   她强忍伤痛,难以置信地甩甩头,以使模糊的视线变清晰。她逐渐能够看清,有一大二小的三只巨鸟,正冲散刑山里夜间的雾霭,向她飞驰而至。   那数道银色电光,是在它们风驰电掣般飞翔时,两翼与空气摩擦而产生出的光亮。   领头那只巨鸟体格最大,她看得眼熟,可身体的痛楚令她大脑混乱,一时间实在记不起来,到底曾在哪里见过它。   不过她也没时间细想了,因为仅眨眼功夫,它们就已如三座银闪闪的、移动的小山丘般划过云层,来到了她面前。   等它们以全貌出现,她才看明白,原来那是三只老鹰,全部羽毛乌黑锃亮如上釉彩,头上却各顶一撮洁白如雪的绒羽。   它们一齐向左半歪鹰头,红红的鹰眼满含关切,上下打量着她。虽然它们体型硕大,但这一致偏头的动作,倒使它们显得呆萌可爱。   老鹰的眼神,终于让曦穆彤忆起曾在哪里见过它,顿时心如被万箭穿透,体肤之痛被压制,只剩了无尽的心痛。心痛撕扯得她几近昏死,凄然自语道:“芒头鹰!它们都是……芒头鹰!先生……是羽风先生……”   三只芒头鹰,似乎听到了她艰难的自语,又整齐划一地把脑袋拧向右边,红眼里流露的关切,有增无减。   鹰嘴蝠们遭驱散后,实不忍放弃正在享用的大餐,有几只不怕死的,又阴阴潜伏过来,望着这边蠢蠢欲动。   领头芒头鹰见状,眼中关切转为怒意,再次仰天出响遏行云的长啸,啸声之高亢,竟将那几只企图欺近的鹰嘴蝠的耳膜震破,只只双耳都喷出鲜血,吓得其余那些再度轰然散去,再也不敢向这边靠近半步。   芒头鹰仅凭一声鹰唳,就击退大群鹰嘴蝠,显得越斗志昂扬。有它带领两只小鹰,雄姿英地守卫在身边,只怕曦穆彤真再被悬上个九十九年,也不会受到任何生命威胁。   “羽风先生--”   她本以为闭眼后,自己就能化作幽魂,告别红尘,飘出浊世,谁知在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放手,他还是派来芒头鹰,保她不受伤害。   她压抑已久的屈辱与心痛,在感受到他的温暖后,被彻底释放。她心痛欲裂地对着黑暗疾呼他的名字,久违五百年的泪水,也如海潮般,从两眼汹涌而出……   破晓时分,灵宣洛与断箫赶到了隐藏于南天顶,那厚厚云层后的支离山。   可矗立眼前的,还是他们曾经认识的那座阴森可怖的刑山吗?   支离山,曾被世人谑称为神仙鬼狱,一山独跨三界之名。从这山第一次走入灵宣洛的记忆起,就没见过阳光直接接触山顶。它始终只敢远远观望,勉强将几缕黯淡的光线折射进山峰,以至于阴郁的气氛加上囚徒们的惨叫,把这里形容成鬼狱,实不为过。   然而此时,支离山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山上应于昨夜降下鹅毛大雪,寒阳初照时,显出一派银装素裹、傲雪凌霜的美景。阳光已不再四处逃避,而是慵懒地驻足于雪峰之巅,令这直接的光明,显得弥足珍贵。   二人见支离山已由南天地狱变为雪国仙境,皆停下脚步,站在云朵上,从远处凝望。   清晨的微风,轻拂他们的丝与衣袍,那丝丝撩动,更显出他们的沉寂。   静立良久,灵宣洛已明白昨夜生过什么,面上绝望之色褪尽,苍白的双颊,竟因欣喜而浮现久违的红润。   “姑姑哭了,五百年来,她终于哭了。”他说着,淡淡地笑了。    第一章 妖陵论局之蝶恋花   (漠北,绝望之陵后山,鹰眼洞)   小跳蚤坐在鹰眼洞外的一块石头上,用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捧着下巴,一脸愁容地呆望眼前,那已被砂石封得再透不进一丝光亮的洞口,不停吸啜着小鼻子。   “哥哥啊,你这是打算死在那个洞里,再也不出来与我们相见吗?”   正伤心地嘟哝,忽觉有一只冰凉的大手,搭上他肉弹弹的肩膀,扭头看,原来是江南君。   “他,还没有出来?”江南君轻声问,语气里满是感伤。   “没有。”小跳蚤挂着两颗泪珠子摇头道:“他都已经在里面呆了整个星期了,一直一个人,怕是闷都得给闷死呢!江南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把洞口砸开,然后冲进去救他?”   “这……”狞灭天子如此状态,江南君也深感忧虑,不过若要直接打开洞口,横冲直撞地闯进去,他还是显得犹豫。   二人正愁眉相对想不出办法,却听洞口处传来石块挪动的声音。   小跳蚤一见有动静了,立时蹦得老高,高兴地嚷道:“是哥哥!他还活着,他要出来了!”   江南君随他这声嚷,心头一松,也赶紧望了过去。   封洞的碎砂石稀里哗啦落了一阵,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整块紧堵洞口的大石头被一股劲力击碎,于瞬间倒塌成碎块。   大石瓦砾堆积成小山包,并扬起厚厚的烟尘,呛得小跳蚤和江南君都连连咳嗽。等烟尘渐渐消散,狞灭天子弯曲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包后面。   “哥哥--”   小跳蚤见他终于肯出来了,立即破涕为笑,挥出他最拿手的弹跳功夫,像根弹簧似的就蹦了过去。可等蹦上瓦砾堆,他又停住脚,好像是给人封了穴道,呆住不动了。   他看着洞口那个男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人不仅面容憔悴,脸还青得像鬼一样可怕。曾经丰满润泽的双颊,深深凹进颧骨里,留出两道阴影,更增添了他的病态。   他墨黑的长,过去不是用妖王王冠高高束起,就是用公子巾整齐地扎成髻,此时却散乱地披散肩头,一直及地。   最为可怕的,还是他的眼睛,眼眶深陷进去,两只黑眼珠失神地看着前方,仿佛已经痴傻。   他露在袍袖外的手,抖得厉害,身子歪斜,似站得极其勉强。没过多久,就听他喉咙里出一声沉闷的呻吟,整个人如截枯树般,颓然倒了下去。   这个人,还是曾经风情万种的妖王吗?在他身上,哪里还寻得出半分当初的仪态?   小跳蚤尚在呆,江南君比他反应得快,见狞灭倒下,心痛欲裂地呼喊一声“羽风贤弟”,便如阵风似地冲了过去,小跳蚤回过神,忙也跟上去,二人合力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曾于月下执她手,情浓意厚,此生共白头。天涯风横阻红尘,冰心雨打染泥垢。虽别未别梦难醉,碧血寒沙,泪眼看花瘦。巾帼回魂不走,共掷豪情贯千秋……贯千秋……”狞灭一字一句念着,脸上泪痕还在,眼中却已无泪。他的声音逐渐衰弱,斜靠在江南君肩头,已气若游丝。   江南君听出他吟的是《蝶恋花》的词牌,想来独在鹰岩洞时,这词他已念过万遍吧?禁不住泪如雨下。   小跳蚤眼看他不行了,忙把他拖过来,由自己抱着,又急对江南君道:“江南哥哥,他怀中有一个黑色瓷瓶,瓶中药丸可救他性命,你快掏出来,给他吃一粒!” 第二章 妖陵论局之药丸   狞灭天子独在鹰眼洞闭关七日,出来时,已处于弥留状态。 小跳蚤提醒江南君,快为他取药救命,江南君一听就赶紧探向他胸口,果然触到个小瓶,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个黑瓷净瓶。   咬开瓶塞,一股浓烈刺鼻的烟熏之气弥漫而出,呛得他又是连咳几声。   “这……这是什么药?看起来药力强大非同一般,真能对人有益吗?”他奇怪地问。   为医治妖龙毒,他曾遍寻天下奇药,对于此药,虽闻不出成分,却能觉出,绝非普通救命良药那样简单。至于是否是邪方,他说不清楚,捧着药瓶的手,便显得犹豫。   小跳蚤见他只顾埋头呆,就是不倒出药来,更急了,解释道:“我虽不知这药丸是什么,但有两次,我偷偷溜进哥哥的寝宫瞧他,撞见他旧病复,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两次都是吞了这个药以后,就又变得神采奕奕了,所以不管这是什么,肯定能救他的命!”   狞灭天子双颊的青气在加重,已逐渐黑,同时他通体火烫,烫得小跳蚤快托不住了。   此药既有如此说法,江南君也再管不了他三七二十一,赶紧倒出一粒,就给他塞进嘴里,然后在他胸口一拍,听他“咕噜”一声咽下,才松了口气。   药丸入腹,效力挥极快,二人守在他身边,等候不到一刻钟,他脸上的黑气就退散干净,恢复成了正常颜色。同时身体也不再颤,整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归复了平静。   眼看他已渐趋稳定,江南君对小跳蚤道:“我们最好是把他送回寝宫,让他睡上一觉。”   未等小跳蚤开口,半闭着眼的狞灭却轻声回答:“有劳兄长挂心,我不回寝宫,我没事。”   待体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他从地上起身,见小跳蚤挂着一脸委屈,还在吸啜鼻子,安抚他几句,又同意他晚间再来探望自己,便让他离去了。   小跳蚤走后,狞灭与江南君并肩,缓步走向扇瑶宫。江南君侧头看他,心里疑问不断:处于濒死状态的人,服下一粒气味怪异的药丸,就能在一刻钟内,变回精神饱满的正常人。就算他妖族的怪法奇招遍地开花,也不至有这样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吧?   虽然他满腹狐疑,却不好马上就问,唯有暂时忍耐,假装无事地继续前行。   不过药的事可以押后,另外一事,他却实在难以再忍,犹豫半晌,终于问了出来:“贤弟,你……既已关她入幻生符,为何又要放她走,任她去送死?”   这问题果然如把尖刀,插进狞灭心里,疼得他只想弯腰蹲地。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脑子里,则在第一万次地回放,曦穆彤是怎样离开他的。   但凡被关进幻生符,若非施符者用化符水主动联系,被关者必接触不到外界,可曦穆彤法力之高深,竟能隔着符壁唤他。   他吃惊不小,但她说话,他又怎能不听?   她告诉他,她必须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见完之后,就保证不会再胡思乱想。水铃儿若不愿承担仙大任,她自会找到合适的继任人,卸下肩头重任,从此做一名平凡的仙子,再不参与世事的争斗。   她说得十分笃定,他无言反驳,只能放她出去赴约。等她回来的那晚,他便向她求婚了,并决定第二日就向父亲狂蟒禀明实情,为她下聘书。可她又告诉他,在婚礼举行前,有急事需暂离绝望之陵几天。   作为名冠天下的妖王狞灭天子,哪怕她是仙,心里在想什么,又真的瞒得过他吗?可他终究是放她走了。   他甘愿被骗,原因一直深埋心底。这么久以来,直到江南君问起,才坦然揭示:“若我违逆她意,用法力夺走她的自由,目的只为保她继续生存,归我一人所有,恐怕我便再也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第三章 妖陵论局之名单   狞灭天子服下聚神丹后,由濒死之状,快恢复成健康人,与江南君一起回到了扇瑶宫。   二人穿过黄梨木的莲池浮桥,各自在矮桌边就坐,狞灭便命人抱来一大堆奏折,摊在桌上。   他从这堆折子里翻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向江南君递了过去。江南君接过来看,折子由一位叫晦敏的晦路天使将军呈递,因翻阅次数太多,边角已经磨损。   他不解地拉开来看,就见这折子足有十几页长,是一份人员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的名字旁,还被用朱笔圈出标注,而那标注,明显是狞灭的笔迹。   “羽风,这是份怎样的名单?”江南君看得吃惊,心里隐有不祥的预感。   狞灭长叹一声,解释道:“我妖族目前,在天山深处藏有百万大军,分由十八路天使将军统领。这支军队可谓是妖族千年基业里,创下的最为辉煌的成就,由我在五百年前整编成营,并立下严格的军制。”   江南君问:“狂蟒王带百万妖兵南征北战多年,这我已从史书中获知。可你设立这十八天使军制的初衷,又是什么?”   江南君的问题,再度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就觉心中痛。   十八天使番号的由来,他自是不提,只单陈述妖族之事:“当年我父王因攻打五岳失败,一直对其军队的涣散耿耿于怀,并因此用军法处置了不少人。当时我已萌生去意,但想着如果要走,必得最后为父亲实现一个心愿。于是我写下万言的十八天使建军法则,写完后,为保证此军法要略实施顺利,作为核心人物的十八位天使将军,全部由我躲在幕帘后亲自挑选。这些人不认识我,不过就算我避世五百年,那十八张面孔,我也一张都不曾忘记。在那之后,纵然我对父亲、对妖族还有留恋,当父亲听信佞臣妖言,不惜一切代价地进攻神族,造成帝神宫崩塌,整个神族覆灭,且人间界死伤无数后,也彻底磨去了我对妖族所怀的最后一点感情。我带着满心伤痛,在梨花坳里一躲就是五百年。其间通过南风长老,我得知父亲因对我思念过度,而意志消沉,将所有军旅大权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南风对我自小疼爱有加,我视他为第二个父亲,本以为就算他品行不端、居心不正,也断不会打妖族大业的坏主意。无论如何,他多少都会放些心思在军队整治与政务管理上。谁知……哎……”   话说到此,狞灭深深垂下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江南君右手按在奏折破损的边沿上,接道:“谁知,他非但未在妖族天朝的政务上用过半分心思,还令未遁去漠北的妖人,掩藏身份流落人间,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他不把心思放于本族的原因,就是因为一直奢望能一统六界。他勾结外族、为祸苍生,罪恶累累,将你与狂蟒王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妖族资源,变成助他肆虐狼子野心的宝库,干下伤天害理的事情无数。并且因你避世不出,这一笔又一笔的血账,都被算在了你的头上,使你无端沦为罪魁祸、众矢之的,世人更将你描绘成可怕的魑魅魍魉,无数路人马都在连帮结派地找寻你,其中不乏要将你揪出来,为那些被害之人报仇雪恨的,但是借寻找妖王的名义,趁火打劫者,坑害他人的也大有人在,这样一路恶性循环,五百年后,你就成为了世人口中,那个臭名昭著的妖王。”   江南君一口气帮他说出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他难以启齿的话,二人心头皆无比沉重,一时陷入了沉默。 第四章 妖陵论局之求见   狞灭把晦路天使晦敏递来的妖族叛军名单,拿给江南君看,并向他说明十八天使兵团的由来。江南君也替他道出这么多年来,因南风的恶行,他所遭受的种种无妄之灾。   狞灭听得面色凝重,待他说完,语气沉沉道:“我并不在意被世人误解,芸芸众生里,我不过是一粒微尘,个人是荣是辱,又何足挂齿?但此事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南风于我避世期间,曾做过些什么,而在于今日之后,他可能会为六界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过去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在干些鸡鸣狗盗之事,为自己谋些私利。但自我妖王归位,恢复妖族吏制,进行过一番深入调查后,才现原来他干过的所有勾当,都不是无的放矢,那桩桩件件,几乎全是编排精巧,且有计划、有目的的阴谋。”   “什么?怎么会这样?贤弟提及的那些阴谋,指的是什么?那南风长老的目的,又是什么?”   “阴谋”二字,江南君听得冷气倒吸,脸色也大变,只因他脑子里此时想到的,是那个预言:雪狼泣月之夜将来,仙族位于南海的云霄大门也将被攻陷,从此末世来临,六界将被异人统治。   狞灭略一沉吟,答道:“他制造这些阴谋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   “报--”   话没说完,就冲进来一个内侍,将他打断,跪地奏道:“启禀天子,贯郜贯承天求见。”   “哦?贯承天康复了?快请他进来!”他一听,脸上喜色浮现,要出口的话也暂时收了回去。   内侍得令出去,没过多久,一个身材短小,且微微福的中年男人,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一入内堂,贯郜就双膝点地,头重重磕下去,语带呜咽地连连大呼:“臣贯郜参见天子,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贯郜何德何能,竟得天子舍命相救,贯郜实在惶恐至极,实在……”呼到此处,一口痰卡在嗓子眼,他已悲痛得说不下去。   狞灭微笑地拦住他道:“贯承天言重,不是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既有能力救你,便略施援手,可是情理中事,哪里受得起你如此重谢?你毒伤刚愈,身体虚弱,还请坐下说话。”说罢吩咐内侍,在堂下为他摆座。   贯郜用衣袖使劲擦着眼睛,由内侍搀扶,颤巍巍站起身,去椅中坐下。他虽已见过天子,但依然诚惶诚恐,身子向前倾,屁股只沾着点椅子边。   狞灭等他情绪稍稳后,问道:“当日我受晦路天使提醒,知你恐因西海私狱一事,有性命之忧,便派蚤妖一脉的小跳蚤去将你接来,可他说赶到时,你已身中剧毒不省人事。若贯承天体力许可,能否将此事经过,讲给我们听?”   贯郜急忙点头,目光却怯生生扫向江南君。   狞灭知他顾虑,安抚道:“这位是本王义兄,来自人间的江南君。他将与我族并肩作战,共抗强敌。你有话但说无妨,无须避讳。”   贯郜得他许可,胆子便大了些。但当他张开嘴,欲讲述时,脸上却因那不堪的回忆,现出了浓浓的恐惧。 第五章 妖陵论局之讲述   扇瑶宫里,狞灭正与江南君谈及南风之事,不料西海承天司贯郜忽然求见。 他一听大喜,立即传召。   贯郜受狞灭询问,对他二人讲起自己中毒的过程,满脸恐惧。   “那日,属下在书房处理完公务,见夜色已深,便打算回寝室休息。走至书房门口,却听空中传来雷声。当时是三月的天,就算是初春响起第一声雷,夜空里也是月朗星稀啊,根本就没有要下雨的征兆。属下觉得奇怪,欲抬头看,就被一道不知由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等适应后才现,脑袋顶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眼球不断转动的怪眼,十分可怖。”   贯郜讲述至此,江南君想起自己在运河北坡的经历,心下更加愤然,又听他继续道:“我不知那怪眼打哪儿来,又意欲何为,总之是不祥之物,所以拔腿就想逃跑。谁料,它竟能开口说话。”   “怪眼说了些什么?”狞灭迫不及待地问。   “它说,它说妖族从上至下的二百零三部里,通共有二百零三个承天司,我这西海部的,他第一个要杀。等杀完我之后,它就去找第二个,一直到找齐其它二百零二个。要不让他们全部归顺于它,要不全部死光。我也是要在这两条路里选,若从了它,从此听它调谴,它便放我一条生路,并许我一年之后,待它成功一统六界,就封我为天朝一品大员。我问它是谁,它说它是……”   “他说他是南风长老!”狞灭接过他的话,恨得几乎要咬碎牙齿。   贯郜被他抢话,大概又给南风长老这个名字吓到,身子一摇,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等再坐稳了,才回道:“天子说得不错,就是那南风长老。我虽与他同为妖族中人,同在天朝为官,但因朝堂关闭,百年来与他素未谋面,只是早就听说他这人心狠手辣,能用极其可怕的手段置人于死地,凡是与他相熟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我一个混迹在人间的小承天司,默默无名,能突然被他找上,不用问,也知定是为西海私狱一事。他设出那样的牢狱残害无数无辜性命,单想想,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我若落在他手里,哪还能活?可要我仅为活命而归顺他,从此助纣为虐,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我想干脆咬舌自尽,免得要受他折辱,到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谁知当我低头时,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不知什么时候,我浑身就爬满了黑得亮的寒露蝎,除了眼睛和嘴巴,我身上已再无空处。我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喊都喊不出来,更别说动弹。南风长老却显得很得意,说我别想那么便宜的一死了之,如果我不答应站去他那边,就让蝎子一点一点蛰死我。惊惧之下,我假意妥协,琢磨着待他将寒露蝎全部收回,就找块石头砸碎那只怪眼,结果我刚这么一想,就好像又被他现,脖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后面的事,就全不知道了。”   说完经过,贯郜的身体还在不住瑟缩,仿佛又看到那些黑黑的蝎子,爬了他一身。 第七章 古墓议计之密道   江南君边读晦敏的奏折,边听狞灭讲解,反而更加迷惑,问道:“贤弟,晦敏将军既已递上这份名册,天使叛军的大体情形,你便心中有数,却为何不借此机会,把内乱掐灭于萌芽中,以防终有一日,南风会带领他们出走,成为对抗我们的力量?”   狞灭摇头苦笑:“大哥之想法,合乎情理,却不合乎我妖族实情。 十八位将军里八位变节,我若率另外十路天使兵对他们宣战,可谓轻而易举。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妖族刚归于世,就生内战,且这内战,正好爆于六界之战打响前夕,岂不正好给其它诸如鬼族的恶势力以可乘之机,与南风组成联军,来攻打我这十路人马?”   这几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江南君有点懵,停顿许久,他才叹道:“我算是彻底明白贤弟的苦衷了。若将你天朝战力损耗于内战,一旦真正的六界之战打响,正义兵团就将折去一翼,说不定届时有实力参战的军队,就只剩了仙族与神族,那么我们的胜算,就将被斩去一半!”   江南君的总结,正点中狞灭痛穴,怒得他一拳击上矮桌,桌上的奏折给震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生怕在江南君面前失礼,强压怒火,努力以平缓的语调说道:“我们姑莫妄论,这天下大势将何去何从,但当下妖族内部的实情,就是已被南风这恶贼一分为二。一旦祸起萧墙,十八天使里将有近一半的力量与鬼族归并。鬼王云清现已拥有八万打不死的钢魂兵,且还在不断扩充军力,一旦妖鬼二股力量合一,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狞灭说到此处,江南君的奏折已翻至最后一页。刚才他那不祥的预感,现在通过这番交谈,全变为了现实,肩头顿时倍感沉重。   狞灭见他沉吟不语,拍拍他的臂膀道:“此处耳目众多,不宜久叙,大哥请随我来,我们去另一个地方。那地方安全避风,可容我们进一步商谈对策。”   江南君忙点头,随他离开扇瑶宫,走进了芙蓉园。   穿过月洞门,狞灭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尾随,便走到假山后,按向山石上一处不起眼的凹槽。只听“轰隆隆”几声石块挪动的声响,假山对准园子的正中部分,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钻入的圆形洞口。   “贤弟这是……”芙蓉园里竟设有暗道机关,江南君十分惊讶。这处繁花锦簇,只有春天一季的园子,他已来过不下十次,可从未注意过这假山有任何古怪。   狞灭不作解释,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们快快进去,千万不可让人看到!”   受他催促,江南君不敢多想,赶快和他一前一后,跨进了那个假山洞穴。   等二人已身处洞内,身后的洞口又自动封合。狞灭一击手掌,黑暗的洞穴立即光明四起。江南君顺着光亮看去,禁不住惊呼,感觉这里的布局,竟与轩辕古墓如此类似。   狞灭尚不知他曾闯过古墓,见他对这密道反应强烈,忍不住呵呵笑道:“大哥好眼力,连这样的地方都能认出来。你猜得不错,顺着这条密道往前走,我们便可到达轩辕古墓。”   “原来如此!”江南君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在扇瑶宫前见到的芒头鹰,就是从这古墓中出去,去探望妖王的。   二人又向前走了一小段,狞灭便领他进入了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矮桌,与两张用锦缎做套的蒲垫。   矮桌桌面是张棋盘,桌上摆两只梨花木的棋篓,除此之外,再无它物。不过正对密室门的一堵墙,却用一块黑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下藏何物。 第八章 古墓议计之地   扇瑶宫里,极可能已被南风安插耳目,狞灭天子不敢多在那里逗留,领着江南君钻进轩辕古墓的密道,来到了一间小小密室。   江南君好奇地盯着那堵用黑布遮盖的墙,很想知道墙上挂着什么。   狞灭不说话,径直走到墙边,一把扯下黑布,江南君望过去,止不住又是一声惊叹,原来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巨大的、灯火闪烁的地图,地图顶端,苍劲有力地写着六个大字:六界山河图。   只见这图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为天界,下部为人间界。   天界之上,一座座神山仙岭的名称,皆用朱笔清晰标注,目前每处地点旁显示的所有者,都还是“神”或“仙”。   而下半部的人间界,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地图上勾画的部分,除去山水丛林,还有无数城市与村镇。尽管大部分地点旁,标出的归属界别依然是人或仙,但“妖”与“魔”,甚至“鬼”的字样,已随处可见。   “羽风,这……这幅地图,所为何用?又意味什么?”江南君从图上看出人间界的现状,只觉背脊凉。他口里在问狞灭,一颗心却已明澈如镜,渐渐将真正的六界局势,照出了形状。   狞灭讲解道:“这幅六界山河图,是由我在了解完当今天下的整体格局后,亲手绘制,应算是六界里最为清晰的领土分布图。鬼臾区将军神帝归位后,将芒鹰烽火营驻扎进轩辕山,日日勤加操练,朝夕不倦,所以轩辕山可被看作是新神族的大本营。”   讲到此,他指指位于人间的轩辕山,手臂又向上移,点住天界的一片地方道:“虽然昊鼎神帝保留混沌谷神宫废墟的旧址,作为对后世的警示,但对于天界其他地方,他正在一一修缮,希望能尽快恢复旧神族时期的风貌。所以这些正由鬼叔叔管辖的神族山岭,其他异族一时半会是入侵不了的。”   江南君注视那一处处位于天上的神山,再度想起子虚山里的夺帝之战,自然而然地,也就联想到了云清,神色瞬时变得黯然。   狞灭沉浸在讲解里,并未留意他的表情,继续道:“可这人间界与神界相比,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对于鬼族,无论现任鬼王是真是假,她既与南风同流合污,实力就不容小觑。再说魔族,控制幽冥谷千年,幽冥魇烈侵吞人间界的野心,从来就只增不减。好在他能力实在有限,而由曦穆仙领导的仙族,又实力雄厚,保卫力量由稽洛山作为核心向外辐射,将整个人间界守卫得如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这魔头是一丝空子都钻不进去。”   说到这儿,他的手下意识停留在稽洛山的位置上,久久不忍离开。   不过他很快醒觉,提醒自己,现在可是在谈天下大势,不可分神,便赶紧扯回思绪,接着往下:“魇烈那个匹夫,受南风蛊惑,误以为南风代表整个妖族,可以做魔族的大靠山,并助他吞并天下,自是求之不得地要被那个所谓的圣君笼络。为了投靠南风,他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弑父篡位。”   “什么?你此话当真?”江南君听得一怔,一双红眼难以置信地盯向狞灭。   狞灭略显犹豫,但受他目光的逼问,还是道出了实情:“时至今日,大哥也该知道此事真相了。想当年,魇烈为阻止其妹与你来往,在知道你与她的关系后,欲将你投进圣火炉。曦穆彤为救你性命,假意答应嫁给那魔头,而后与他入密室密谈,威胁他如不撤销婚约,便将他弑父之事公告天下。依照落音竹宇仙律,哪怕是他魔君,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也难逃支离山之刑,哪还谈得上娶她?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放弃婚约,让曦穆彤归去了稽洛山。” 第九章 古墓议计之推断   狞灭天子在轩辕古墓的密室内,向江南君详细讲解由自己亲绘的六界山河图,并逐一分析了各界目前的状况。 在谈到魔族时,顺带向他透露了,当年曦穆彤从魇烈手里救他脱险的真相。   “依贤弟之言,此事的内情竟是这样!”江南君听罢,脑中犹如红炉点雪,当年生的所有事情,现在都已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他回忆道:“那时我受魇烈威胁,曦穆仙欲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换我活命,我自然不能答应,便去找她,言明我宁愿死,都不会同意她因我而下嫁一个那样可怕的魔头。谁知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魇烈有把柄捏在她手里,要我放心,保证不出三日,他便会乖乖退婚。结果三日未到,就真如她预言,魇烈主动撤销了婚约!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猜测,那魔头究竟有何把柄被彤儿捏住,才能逼得他真正放弃婚约。今日得你提点,才知原来是弑父这样令天地震怒的恶行!”   狞灭讥讽一笑,道:“正是此事。不过更无厘头的还远止于此,大哥恐怕是再也猜不出来的。”   江南君见他故作神秘,也来了兴致,问道:“哦?愿闻其详!”   狞灭道:”后来生的一切,都源于那魔头难以自持的贪婪和愚蠢。彤儿在百年前为他保守的秘密,他自己在百年后,为了向族人耀武扬威,竟当众不打自招,向十三坛魔兵抖搂出来,落了个身败名裂,且众叛亲离的下场。他刚一坦白,便有炼獳领导他留戒坛二万魔兵,当场恶战一番,逃出了幽冥谷。在炼獳之后,又有风语坛与诛心坛的两位坛主动兵变,同样率领手下合计约四万人,杀离魔谷,再也不知去向。所以迄今为止,魇烈大概是剩下了十坛约二十来万的兵力。”   江南君听得匪夷所思,却也不禁要哑然失笑,接过狞灭的话继续道:“看来那幽冥魇烈的愚蠢,已登极品之境,自己主动自觉地把这天下第一恶的称号取过来顶在头上,并遭六界唾弃。不过话说回来,魔族能在世间屹立千年,就连当年神族覆灭时,都有本事避劫,躲过帝神宫百重宝殿倾塌后,碎石瓦砾给世间造成的灾难,令整个魔族毫无损,想必是得益于那幽冥焰王,虽为魔君却并无作恶之心,所以他人愿出手相助,传给他消息后及早采取对策,方保得魔族平安。这样分析,就算魇烈弑父,焰王留下的魔族基业,也算树大根深。尽管有三坛弃他而去,他拥有的二十来万兵力,也小瞧不得。况且我若猜得不错,他在被南风笼络之后,也已与鬼王沆瀣一气,结成联盟了吧?”   狞灭点头道:“大哥推断得极是。我收到的最新消息报称,南风长老自从被我灭去一只眼后,已打算在他的老巢西王山成立苍狼盟,以集结所有归顺的力量,组成联军,于雪狼泣月之夜合力攻打仙族云霄大门。这是否会是六界之战的开端,亦或结尾,现在尚不可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确定要通过苍狼盟燃起战火,以联盟形式侵吞整个六界,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 第十章 妖陵议计之神帝   江南君还是次从狞灭处得知,以南风长老为的恶势力,竟已结成联盟,并将其称作“苍狼盟”。   他虽一早已感到战争的气氛日浓,却料想不到,敌对势力的酝酿已达这一程度,不觉心惊肉跳,下意识地问:“这些事,贤弟可已调查得清楚?”   狞灭点头不语,他又追问:“那么依你之见,接下来他们将会有怎样的动作?”   狞灭答道:“苍狼盟一旦成立,自然是要开始行动了。从现在算起,到预言中的雪狼泣月之夜生,尚有不足四月。我相信不论是西王山还是幽冥谷,一定都已热闹非凡。魇烈的十坛魔兵,大概正在厉兵秣马,就要开进南风的老巢会盟。而我手下这八路天使兵团叛军,怕也不会再安安静静地蛰伏,很快也要随南风竖起反旗,开离漠北。再说那鬼王云清,就算因我和曦穆仙,以及三位留仙联手捣毁难柯山而丧失了后方,她依然握有八万钢魂兵。这八万刀枪不入,可化黑烟的军队,应该已被她调配到四大海域,正在不断侵袭人间村镇,将其攻占之后变成她的**鬼镇。大哥,只要苍狼盟一成立,就意味着,六界战争正式翻开了第一页!”   解说的最后,狞灭天子作出这样一个结论,令江南君如有芒刺在背。他深感焦虑的同时,也不得不苦思,该以怎样的对策来应对,苍狼盟这股正在形成的强大力量。   他综合考虑所有因素,生出一个疑问,越想越觉得不妥,正要向狞灭询问,却听密室门口打雷般响起豪爽的大笑:“小妖王,你所虑甚是。不过理他南风长老有苍狼盟还是土狗盟,也要他最终斗得过我神鹰盟!”   室内二人,面向六界山河图,正对当下的形势想得入神,冷不防遭这大嗓门打扰,都被吓得惊起。特别是江南君,没想到这样秘密的所在还会有第三人闯入,更是险些殷螭剑出手。   二人一齐惊愕地看向门口,等看清那大笑之人是谁,高悬的心才落回来,原来来者是新任帝神鬼臾区,正抱着双臂以一字步站着,高大的身躯塞进小小的门框,那门框几乎再看不出缝隙。   “昊鼎神帝!”他们一见是他,异口同声地喊道。   狞灭天子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自己妖王归位前,二人古墓对弈那一回。在那之后,他便以妖王身份重启绝望之陵,而鬼臾区则是历经波折,终于在江南君等人的大力协助下,荣登神位。   此时与这位百年老友重逢,狞灭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赶紧从蒲团上站起来,就要对着他行参见大礼。   鬼臾区见自己成神以后他就这般见外,眉头一皱,撩开旌袍,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嚷嚷:“小妖王,你这是何意?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见面,怎的还要闹这些虚文?来来来,这许久不见,快让鬼叔叔好好看看你!哎呀呀,我在轩辕山一忙就是大半月,隔这么近也没空和你打个招呼,真是失礼呀!”   他这一嚷,狞灭也随意起来,嘻嘻笑道:“鬼叔叔初登大宝,实在可喜可贺!陛下要为神族开辟新王朝,想必是日理万机。狞灭纵然挂念,也断不敢轻易叩扰,更何况还有重归于世的芒鹰烽火营,需要陛下您操心呢。”   鬼臾区被他左一个“陛下”,右一个“陛下”地叫唤,知他是在打趣自己,佯装恼怒道:“臭小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劝我从鬼变神的人是你,我照你说的办了,现在笑话我的人又是你!既然你这般作弄于我,那我不如舍了通天冠,还回棺材里去做我那道影子!” 第十一章 古墓议计之对策   江南君与狞灭天子,在古墓密室里谈及六界目前的局势,正一筹莫展时,却不料闯进一位不之客,便是那新近登基的昊鼎神帝,鬼臾区。   狞灭早知鬼臾区不看重神族帝位,成神的目的,只为解救那十万英灵,忙陪不是道:“不笑不笑,侄儿失敬了,请鬼叔叔恕罪。侄儿不过是见叔叔终能成功助十万英灵重见天日,来到世间一展抱负,甚感可喜可贺!”说到此,他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隐约有泪光闪烁。   来人竟是鬼臾区,江南君也惊喜非常。他欲上前拜见,但转念一想,正所谓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狞灭与鬼臾区作为同在古墓里相处五百年的莫逆之交,虽分别不久,再见面时却已是物换星移。二人不管用怎样的玩笑掩饰,那隐藏于心的怅然,也不言而喻。不如就先让他们尽述别离之情,自己等再久也是应该,所以只是微笑地静立一边,默默注视他们。   这对忘年老友果然相互挂念得紧,打趣一番后,就恨不得马上班荆道故,促膝长谈,不过二人可是同时想起一旁还冷着个江南君,忙松开握紧的手,一齐向他看来。   江南君见轮到自己了,甩甩衣袖,对鬼臾区一躬到地,道:“江南子墨参见帝神陛下,不知陛下驾临,子墨失迎!”   鬼臾区这边才训完狞灭,那边又来更加谦恭的一位,烦得他使劲拍脑门:“嗨呀,我说你们这些人,读书多有什么好?全叫那些圣人给糟蹋坏啦!老鬼我在灯神庙那儿就说得清楚,帝神之位,我只是暂代,等六界混战结束,使命完成,我自会交给有德者居之。你们要再这么对我毕恭毕敬,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干脆我现在就把大印交出来,简简单单做个鬼帅,统领烽火营去!”   江南君见他真急了,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忙向狞灭使了个眼色。狞灭会意,按住他道:“我的好叔叔,你就别耍这小性子了,我们依你还不行吗?从今往后,你还是我的鬼叔叔,大哥也继续称呼你为鬼帅,我们三人亲如家人,不分彼此,再也不讲什么客套。”   这几句话,可算对了鬼臾区的路数,听得他喜笑颜开,嘿嘿乐道:“这才说得像话嘛,等今后日日相见时,你们还老是这样礼来礼往,得有多别扭?”   江南君见称谓之事已说定,也改了口,道:“鬼帅豪放爽直,快人快语,子墨适才拘礼,还望恕罪。只是你刚刚提及神鹰盟一词,不知是怎样一个说法,还望赐教。”   乱哄哄闹了一阵,终于话归正题,狞灭对他这提法也颇感好奇,跟着问道:“是啊,听鬼叔叔之言,似对于如何组织六界中可以联合的力量来对抗苍狼盟,已有计策?”   鬼臾区不语,几步走到矮桌边,大巴掌从桌面扫过去,两个棋篓的盖子就被翻到了一侧。   他指着黑白二色棋子道:“六界大战,风云初起。交战双方,我们可以以这棋子作为假设。黑篓为南风的苍狼盟,已经成立。白方则为我方才提及的神鹰盟,目前正在筹备中,需要二位鼎力相助,方可快集齐各路英雄,以求不落在南风后面。”   鬼臾区不愧为旧时轩辕黄帝手下的猛将,对于未来战局将如何排布,竟已是胸有丘壑。江南君与狞灭再次目光碰撞,刚才淤积于心的焦虑,渐渐散了开去。   鬼臾区先取出三粒黑子,在桌上一字排开,道:“这三粒子,分别是幽冥魇烈,鬼王云清,与南风长老。他们三人是苍狼盟战力的来源,所以可视为组成联盟的三大主力。其中南风长老得妖族八路天使兵,合兵卒四十万,鬼王八万,幽冥魇烈二十万,也就是说三大主力可投入实战的人数,共计六十八万,我们就算他作七十万讲好了。”   说完黑方,他的大手又按上白子篓,继续道:“敌人的主力,我们已经知道得详细,那么我方主力,现又位于何处?” 第十二章 古墓议计之联纵   鬼臾区在密室里向狞灭天子与江南君详解,未来交战双方的兵力分布。   他用黑子代表苍狼盟三大主力,这些主力分别来自何人,经他点名后再无悬念。而神鹰盟的情况,他尚未明说,狞灭与江南君均在惴惴不安地猜测。   他同样从白子篓里取出三子,刻意在桌上排成竖行,对那二人道:“神鹰盟作为战争中维护正义的一方,入盟者将横跨六界。其中最能彰显我方实力的,自然是我们的三大主力,由上至下分别为:妖王狞灭天子你,拥有忠心耿耿的十路天使兵团,合人数六十万。老鬼我,麾下十万芒鹰烽火营战士,使起火影幻术,便是天下无敌。至于这第三大主力嘛,你们猜猜?”   话到此处他故意卖起了关子,不直接说破,只是停下来,一脸神秘地看着他们。   “鬼叔叔说的这第三大主力?难道是藏在暗处,我们尚未察觉的力量?”二人被他考,一时还真答不上来。   鬼臾区得意地笑道:“当然不是!这力量可是来自一个你们时刻都难以放下的人。”   “我们都难以放下的人?”经这一提示,二人同时想到一个名字,皆是一惊。   鬼臾区眯眼偷瞧他们,知道他们其实已经猜中,便不再打哑谜,“你们猜得不错,我提的这个人,就是于本届通仙大典晋位仙班的,稽洛留仙灵宣洛!”   “鬼叔叔说的第三主力,真是来自水铃儿!”狞灭天子与江南君见自己猜对了,彼此对视片刻,又出欣慰的大笑。   是啊,曾经被罚独入玄冰洞,给冰蜂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娃娃,如今已修炼成顶天立地的稽洛留仙。虽然他未能登上仙宝座,手里可实实在在握有曦穆仙亲授的十万灵童兵帅印,临危受命地登上了稽洛山三军统帅的最高位置。   狞灭看向那三粒纵向排列的白棋,拍着巴掌赞道:“鬼帅不愧为军事大家,战争尚未开始,就已将敌我双方的兵力分布,分析得燎若观火。就从这棋子排布的方式看,鬼叔叔对抗苍狼盟的策略,可用四字概括:联纵抗横。”   “联纵抗横!”江南君重复一遍,笑道:“八十万对七十万,如此说来,我们的神鹰盟倒是一开始,就已在势头上胜了一筹!”   鬼臾区道:“你们说得不错,我们对于这场战争,确实无需悲观。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虽然稽洛留仙掌握十万灵童兵的统御权,但他毕竟刚刚成仙。成仙前的少年冲动,今后是否还会再犯,实不可知。除了性格上有待磨练,在兵法上,他也尚有欠缺。针对这些问题,老鬼我有个提议,不知二位会否赞同。”   二人齐声道:“愿闻其详!”   鬼臾区道:“我的提议是,由江南君前往稽洛山,担任灵童军军师一职,协助灵宣洛管理军队,不知此法可行否?”   “什么,要我去稽洛山做军师?”这个建议出乎江南君意外,脸上顿现彷徨。   狞灭乍听之下,也难以决断,不过在潜意识里,却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鬼臾区点头道:“老鬼正是此意。若我所知不错,江南君被世人誉为人间界第一高人,早已誉贯天下。莫说那些兵法奇书,就连我的拙作《鬼谷子》,都已读得通透,所以担任此职,想必合适。” 第十三章 古墓议计之安抚   为了增强神鹰盟第三主力,稽洛山灵童军的战斗力,鬼臾区提议,由江 君前往稽洛山,担任军师一职。   狞灭天子听后,闷头沉思许久才慎重地说道:“这个提议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我倒是赞同得很。铃儿,不对,应该称他为宣洛了,这孩子天资奇高,无论学习什么,都能凭借自己的悟性快融会贯通。只可惜他师傅月竹仙走得早,兵龙兵虎虽然勇武,却是只会实战,不懂教授的武夫。所以他在排兵布阵方面,自然是有所欠缺的。今后如有大哥从旁相助,定能弥补他的不足。”   江南君见狞灭也这样认为,只是怔,不置一词。   狞灭继续道:“虽然我曾希望大哥能做我的左膀右臂,留在绝望之陵,与我共同指挥那十路天使兵团,但既然宣洛比我更需要你,你去稽洛山为灵童军出一分力,我当然乐意!”   既是联盟,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在为战争出力,然而江南君的顾虑,与是留在妖陵相助狞灭,还是前往稽洛山与灵宣洛并肩战斗,并无关系。他是在想,稽洛山隶属仙族领地,现在的仙又已换成锦书圣,万一在关键时刻遭那小人刁难,并贻误战机,于事反而不美。   鬼臾区粗中有细,猜到他在忧心什么,忙安慰道:“江南君大可不必顾及他人的想法。一旦神鹰盟成立,稽洛山作为盟军的第三主力,就将成为抵御苍狼盟的中坚力量,直接受我总盟调遣。众所周知,战争时期一切应以战局为重,纵然是仙,又岂能随意干预军事行动?如真有那无耻之徒滥用自己的权力,而造成战事失利,我这昊鼎神帝必定要动用军法,处置于他!”   鬼臾区在这时搬出自己帝神的身份,狞灭听了忍不住偷笑,不过他还是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江南君本还在犹豫,被鬼臾区这一劝,反而对自己拘泥于小节,未以大局为重的思想感到惭愧,于是不敢再推辞,拱手道:“所谓人间界第一高人,只是世人因对江南世家之神秘有诸多猜测,而导致的讹传。子墨不过一介凡人,多读了几年书而已,实在不敢妄自尊大。但鬼将军方才提到的兵法书籍,我确曾有所涉猎,虽不精深,日后若能用那点皮毛相助宣洛,又何乐而不为?只是经过蓬莱巨变,我们暂时还没得到他的下落,只听说他是随恒留仙断箫走了。日后一旦联系上,子墨就立即启程,前往稽洛山与他会和。”   他这就算是答应了鬼臾区,将接任稽洛山军师一职,那二人听得高兴,连连点头,此事便议定不提。   待诸事论毕,鬼臾区走到六界山河图前,指着人间界闪烁的万家灯火道:“小妖王此图设计得极好。有你的法术支持,但凡人间有村镇沦陷,图上就会出现警示。”   在他手指向的瞬间,三人竟又见到西海一处村镇旁,现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鬼”字。   眼看人间百姓遭劫,三人却因相隔遥远,无力搭救,皆是唏嘘不已。   鬼臾区道:“曦穆仙在通仙大典上蒙难,以至稽洛山对于人间界的守卫能力有所减弱。我新神族既已归世,就不能任老百姓们陷入水深火热,而坐视不理!”   江南君与狞灭听他话里有话,皆是心头一动,狞灭忙问:“听鬼叔叔这口气,难道你已采取了应对措施?”   鬼臾区挠挠蓬松的大胡子,答道:“我确已派出数队神兵小分队,赶往四海,一现鬼兵行踪,就全力护镇。我神兵骁勇,近几日已连续收复了好几处村落。对于村落里,那些已不幸沦为鬼魂的百姓,神兵们会用神族的驱鬼符,将那些灵魂驱离它们借居的**,前往六道转世投胎。等灵魂已尽数释放,便用神火将那些**鬼镇烧毁。” 第十四章 古墓议计之洞穴   大事谈完,鬼臾区指向六界山河图,道出自他掌管神族以来,已派谴数神兵小分队前往四大海域,在沿海地区收复了不少被鬼兵侵占的村镇。   登基不久,他就能如此迅地展开行动,狞灭与江南君皆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新神族能迎来这样一位兼爱无私、襟怀坦荡的领袖,实为神界乃至整个六界的苍生之幸。   二人对他的敬爱难以言表,只能再次叩拜,以表谢意。   江南君回想子虚山夺帝大战时的情形,叹道:“先祖设定的十字诀,实则包含有十一个字,那第十一字为忠,是获得帝冠的关键。不过我记得在灯神殿里,鬼帅当时的第一个回答,是义字。今日看来,你荣登大宝后的作为,是已将忠与义一并概括,做到了忠义两全。所以那顶通天冠,鬼帅受之无愧!”   鬼臾区随口说的几句,又引来他们许多景仰,顿时浑身大不自在,两只手也不知往哪儿搁了,气咻咻道:“这还没过多久,刚才的亲热话就全给忘光了?老鬼这辈子最怕繁文缛节,你们切不可再这般见外!说起来,还真是惭愧,自打死在轩辕古墓里,棺材里一困就是几百年。无论过去的三界还是现在的六界,我对于苍生社稷,都毫无建树。承蒙各位大恩,好不容易在钻出棺材后办了这么件差事,就给你们捧到天上去了,你们要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滔滔不绝地抱怨一番,真性情再次显露,惹得狞灭与江南君都笑。   狞灭笑完,拉着他道:“鬼叔叔别气,侄儿认错就是。叔叔能如此用功,一上任就马不停蹄地为人间百姓办好事,侄儿自也不甘落后。二位请随我来,在这古墓之下,正有一项重要工程在建,今日带你们参观,日后你们也好心中有数。”   轩辕古墓深埋地下,已接近地心,狞灭还能再深入一层修建工程,实在是不可思议。   由他亲绘的六界山河图,已令江南君大开眼界,此时听他还有更大的创举,更觉好奇,便打趣道:“鬼帅对六界之战有备而来,贤弟确实也不甘示弱。你们这般多谋善断、运筹帷幄,可是看得我眼花缭乱。我倒觉得,宣洛若能伴在贤弟你身边学习一月,或许胜得过与愚兄相处一年。”   狞灭被他说红了脸,抗议道:“大哥如此取笑小弟,当心今晚罚你饮下三瓶梨花酿!”   鬼臾区听他提到酒,立即兴致大,拍掌乐道:“看来今天老鬼是口福神到,能一尝小妖王你精湛的厨艺咯?”   三人一路说笑,已随狞灭下到古墓的更深一层。   这里确实已达地下最深处。地道里空气稀薄,并蕴含一种味道怪异的气体,应是远古时期的动植物在死亡后,尸体分解出来的。因这气体极易生爆燃,故不可用明火。   既无火把照耀,三人一踏上实地,便陷入一片漆黑。江南君能从脚下感到,正踩在一片凹凸不平的泥石路上。所以这里相比上层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未加任何修缮。   狞灭怀揣夜明珠,却暂时无意点灯,只是引他们摸黑向前,来到了一处洞穴入口。   从洞外看,洞里透出几缕极为幽暗的光线,应是有人用法力在洞穴顶端织出的弱光。除此之外,里面还不住传来乒呤乓啷的挖凿声。   江南君与鬼臾区借那点光勉强看清,洞穴里正在挖凿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地道。这工程看起来是刚刚启动,一班身披硬甲、嘴巴尖尖,长相古怪可笑的妖族劳工,正干得热火朝天。 第十五章 古墓议计之双道   狞灭带领江南君与鬼臾区来到地底最深处,向他们展示,一条正在秘密凿的隧道。   他讲解道:“这些劳作的苦力,全部来自我妖族的山甲脉。山甲人天性擅长打洞,仅凭一双手和两只脚,以十人为一组,差不多一天就能前进数千米。他们之所以胜任得了这项工作,除去己身特长外,还因为视力差,耳朵也不灵光,便不排斥这种黑暗的地下环境。妖族但凡有挖掘类工作,均是交由他们完成。我这隧道工程启动时间不长,不过照现在的度,估计不出一月,就能抵达我所指定的目的地。”   轩辕古墓占地广阔,轩辕帝生怕自己死后受委屈,生前便尽量将他这阴宅建得如地上的宫殿那般宏伟。古墓里道路四通八达,如一张巨幅的蜘蛛网,覆盖了整个漠北。   不过道路分布再复杂,也难不倒鬼臾区,只因这里是他的地盘,作为统领十万怨灵的鬼魂,他已足足在此徘徊五百年,可算作是古墓的活地图了。   既然古墓之大,通达四方,狞灭却还要开凿新路,着实令人费解。他左瞅右瞅,也琢磨不出这小妖王用意何在,只好奇怪地问:“狞灭,咱这地方,都快大过唐朝的长安城了,只要是在漠北,连个小旮旯都能打地底下钻过去。老鬼还真想不出,你还要挖去哪里?”   狞灭抱起双臂,若有所思。尽管光线昏暗,鬼臾区与江南君也看得清晰,他神情肃然,完全没了刚才谈笑风生的轻松。   他是在考虑该怎样作答,沉默良久才反问道:“若我的打算,是将这隧道通去漠北以外呢?”   “什么?”二人一听均大吃一惊。   狞灭不待他们问,继续说道:“其实你们现在所见,只是我这整体工程的二分之一。目前正开凿的道路共有两条,被我称为明暗双道。我们眼前这条暗道,为绝对机密,敌人只要不侵入古墓,就永远别想现。另外一条,是修在地面上的栈道,算是明道,由东陵门作为。那栈道看似被我用妖术隐蔽,但敌方密探只需稍加用心,便能顺理成章地现其存在。隧道与栈道,分处于地上与地下,途经的路线一致,通往的方向相同,可想而知,它们的终点,也是一样的。”   “小妖王,你劳心费神地向一个地方开劈双路,是何良策?“鬼臾区听得饶有兴致。   狞灭放下严肃,脸上笑容再现,答道:“兵不厌诈,我自然是为迷惑敌人,让他无论往神鹰盟里灌多少奸细,也别想摸清我们具体的行动,甚至无法知道,我们将于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经他解释,江南君算是明白了这双道的用途,惊叹道:“这种明暗结合的障眼法,着实高明!只怕全天下也只有你这位妖王,才能有实力为战争建造这样耗时耗力的工程!如此一来,神鹰盟何愁不胜?”   鬼臾区自也是赞叹不已,不过又想起个重要问题,追问道:“明也好,暗也好,你还没告诉我们,这双道最终通向何处?”   狞灭苦笑两声,笑出浓浓伤感,答道:“当年在泰山前,彤儿为保五岳,无辜遭我妖族的万魂夺骨锁重伤,后又被华夏帝囚去支离山。如今悲剧重演,吊她上那刑山的,看似是仙族,实际却又是因我这个罪人。她穷其一生要保卫人间界,我只希望在六界战争打响后,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为我可悲的过去向天下人赎罪。所以这明暗双道,是通往五岳的。” 第十六章 古墓议计之怀疑   狞灭天子于轩辕古墓的最深处,开凿出秘密隧道,以求在战争爆后,替代曦穆彤保卫五岳。   当他道出实施这一计划的初衷,着实令听者感伤。不过毋庸置疑,未来这明暗双道将会为神鹰盟的决胜,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   鬼臾区红着眼圈,大手搭上他的肩,安慰道:“曦穆仙之事,早已传遍六界。这么多年来,她是如何为苍生社稷奉献的,天下人有目共睹。有道是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那些迫害她的人,迟早会为他们造下的罪业付出代价,而她也总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雪泪封山在我老鬼看来,就是上天对她的庇佑。她为仙族,为人间界,已操劳足足五百年,我们现在就让她安静地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相信战争打响后,如有需要,她必会从冰棺里苏醒,助我们一臂之力!”   “彤儿在蒙难前,已与我定下婚约,我多希望能活到为她掀起红盖头的那一天,可她就这样走了……终有一日,她会从冰棺里苏醒,而我,还等得到吗?如果我的存在,将成为神鹰盟最大的威胁,我还如何能为了等她而继续苟活于世?“   狞灭失魂地望向自己的脚尖,脑子里不断联想那把藏在他脑子里的云霄大门钥匙,以及捣毁难柯山时,在六层塔里现的,可溶入他一身火血的白色火硝。   他庆幸没拿出夜明珠,光线如此昏暗,那二人自留意不到,他正悄然滑落的泪水。   他生怕心事被现,赶紧强震精神,换上自在随意的笑脸。眼见鬼臾区一身戎装,便打趣道:“鬼叔叔,就算咱们几人之间不讲虚礼,但你毕竟已贵为神族帝王,那绣九龙的衮龙袍,不可不着呀!”   鬼臾区摆摆大手道:“老鬼我戎马一生,管兵管马还可以,要我去管天下,本就是为难于我,还要我连军装都脱掉,那我可不答应!我连现在都日日泡在轩辕山的军营里,未来等神鹰盟成立,就更没机会穿龙袍了!”   狞灭哈哈笑道:“鬼叔叔此言诧异,你既贵为皇帝,就该有皇帝的风范,这每日都把龙袍扔在一边,岂不是对不起拥戴你的神族百姓?我看要不这样,你每日总有一两个时辰是要歇息的吧?不如就穿着龙袍入睡如何?”   鬼臾区听到这儿,才明白他是在作弄自己,自己还傻乎乎就当真了,看来是又上了这机灵鬼的当,气得作势要打他。两人像孩子似的,就绕着满地石块你追我跑,一时好不热闹。   狞灭正逗弄鬼臾区,转过头,却现江南君独依一根壁柱,看上去想得正沉。   于是他扔下鬼臾区走过去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江南君被他唤醒,抬起头来,目光是说不清的复杂,“贤弟,我知道你自幼便认识那南风长老,但你对这人的了解,又有多深?”   这话问得他一愣,想到家族秘事,心又开始滴血。   不过江南君既然问了,他就不能避而不答,只好强打精神,勉强回应道:“大哥说的了解,是指哪方面?”   江南君道:“所有我们可以想到的方面,例如学识、谋略,军法,城府,甚至包括,悟道。”   “这……”狞灭心头一震,已猜到他这么问的原因。   鬼臾区离他们不远,清楚听见这段对话,也预感到其中深意,急忙就凑了过来。   “大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快告诉我们!”狞灭被他这问题点醒,呼吸一下变得急促,双颊似被火烧。   江南君沉郁地答道:“单凭一个南风长老,以及我那十六岁便成鬼的妹妹江南浣姝,是否真有能力令六界局势演变到今天这一地步?我与他二人接触的时间不短,实在看不出他们有那样大的能耐,能在六界掀起声势如此浩荡的腥风血雨。所以我怀疑,另有一股暗黑势力,躲藏在他们的背后。” 第十七章 铩羽而归之暴怒   (西王山,鹿鸣宫)   “滚!全部给我滚出去!谁都不许在我面前晃悠,否则本王把你们一个一个抓过来,撕得粉碎!”   鹿鸣宫的鹿鸣殿里,鬼王云清坐在铺满鹿皮的罗汉床上,歇斯底里地叫骂。满地都是她摔碎的杯盏,罗汉床上的抱枕椅垫等等,也给她扔了一地。   几个守在一边伺候的婢女,早已吓得粉面乌紫,浑身抖如筛糠,两条腿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听云清赶她们出去,顿时觉得小命有救,慌不迭地连福几福,算是告退,就躬着身子,飞也似地逃出鹿鸣殿,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自从夺帝大战铩羽而归,整座鹿鸣宫就没得过片刻的安宁。云清日日赖在鹿鸣殿里,不是摔盘砸碗,就是打骂婢女,直闹得南风好好一座宫殿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连他自己都没法再靠近鹿鸣殿。   云清把伺候她的人统统赶光,心里算是舒服了一点,便盘腿坐在坐床上,开始第一万遍地重复她的絮叨:“为登上帝位,我奋斗了一百年,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这场赌局的赢家,难道不应该是我吗?我究竟错哪儿了?这一步接一步的,我是从哪一步开始错起的?与我争夺帝位的人不是只有水铃儿吗?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又冒出来个什么鬼臾区?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先我没得到一点消息?这不公平!这竞争不公平!”   长时间深陷在这些激烈的情绪里,她已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正疯狂捶打坐床扶手,就听身后传来几声干咳,是南风来了。   “师傅--”   虽然她一直处于暴怒状态,但听见南风的声音,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好整整白骨疤脸,暂时压抑怒火,招呼了一声。人却只是坐着,懒得起身行礼。   南风知她心情不好,也不和她计较。其实从混沌谷回来,他自己也气了个半死,一腔怒火恨不得全泄到她身上,把这个让他颜面尽丧的鬼女,碎尸万段。   不过,时值苍狼盟成立的关键时期,这鬼女手上可握有十万钢魂兵,他怎么着,也还得让她三分。   “错哪儿了?错在你命里注定,就坐不上那个位置!”南风背着手站到窗前,蜡黄的眼珠转悠几下,冷冰冰看着天上那半轮残月。   他这不冷不热的几句话,与其说是安慰,倒更像是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到云清脸上,让她直想吐血。   她气得又要作,勉强压了压,尽量平和地答道:“是没本事,还是遭无耻之徒陷害,师傅难道还不清楚吗?一个小小的帝神,能有多了不起?凭我云清的本事,就算是做到宇宙至尊,又有何不可?无论天上地下,哪里我不能呼风唤雨?只要是我想得到的,就不可能拿不到!”   南风听得哑然失笑,“你这不自量力的臭毛病,真是死到临头也不会改。你总爱自以为是地耍些小聪明,到头来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你从来就不懂得,该怎样脚踏实地对一件事精琢磨、细推敲,你今天的惨败,也是可想而知的!” 第十八章 铩羽而归之颜九   云清夺帝失败,从混沌谷回来后就躲进南风的老巢,西王山鹿鸣宫里,日大雷霆。   南风不冷不热的几句话,倒是说得她脾气下去不少,却委屈地咬紧嘴唇,好像就要哭出来,“师傅,徒儿未能如愿登上帝神之位,已经饱受打击,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雪上加霜?”   南风这下也听得着恼,心想:“我这鹿鸣殿的殿顶都快叫你给掀翻了,我也没收拾你,还能怎样安慰?难不成非得把这西王山一把火烧了,你才能把气出完?”   不过见她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又想,“女人真麻烦,动不动就哭天抹地!看在那十万钢魂兵兵符的份上,我还得哄着她点!”   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此事木已成舟,你再沮丧也是枉然。那个叫什么鬼臾区的,人家可是真正由鬼转了神,你以为你还能有本事,现在跑去轩辕山,一个个杀掉他和他芒鹰烽火营的十万士兵,再把通天冠从他脑袋上摘下来?你若做不到,这事我们就还得从长计议。”   云清收起眼泪,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切!这又有何不可?我云清堂堂一介鬼王,拥兵十万,个个具备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不死之身,十万对十万,杀死那群活死人能有何难?”   刚才愤恨的表情消失,狂妄又重新爬上她露着白骨的脸蛋,再衬上灰沉沉的脸色,连南风长老看了,都觉一阵恶心。   “你……哼!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女子,人家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是见了棺材,都不掉一滴眼泪!”   云清翻翻白眼,刚要反驳,就听门外响起侍卫的禀报声:“启禀圣君,启禀鬼王,难柯山的颜九将军求见。”   “什么?颜九?”她一听,顾不上还嘴,惊得从坐榻上就蹦了起来,“颜九不是在殍幽湖镇守难柯山吗?忽然跑来鹿鸣宫做什么?”   南风长老也是吃惊不小,急忙答道:“快,快让她进来!”   没过多久,门外就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个人,一头栽倒在堂中,伏在地上大放悲声。这可好,鹿鸣殿里更热闹了。   南风与云清皆大受惊吓,定睛细看,来人披头散,衣衫不整,从头到脚都好像是给猛火熏过,浑身黑漆漆的,只剩下一对小眼睛挂在脸上,眨巴眨巴地泛着眼白。不过还只有那对小眼睛,能让他们辩出那伏地嚎啕之人,确实是侍卫通报的鬼将军颜九。   颜九边哭身子边抖,身上的灰烬被抖落一地,弄得南风的红地毯更加狼藉不堪。   云清见她落魄成这副德性,预感大为不祥,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心口,心惊肉跳地想,难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真就生了?   南风见此情形,也知大事不好,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的颜九道:“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何不好好领着钢魂兵守卫难柯山,要跑来我西王山?”   颜九惊魂难定,始终不敢抬头,圣君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好努力镇定下来,颤抖地回道:“禀鬼王,禀圣君,难柯山,没没没,没了……” 第十九章 铩羽而归之争吵   夺帝失败,云清气愤难平,正和南风长老你来我往地斗嘴,不料冲进来灰头土脸的颜九,抖落一身火山灰,然后告诉他们,难柯山已经没了。   “啊……”云清一得知这个噩耗,立时眼白翻起,身子一歪,就倒在坐榻上背了气。   南风长老本也是急怒攻心,就要上前揪住颜九问个清楚,却见云清晕过去,脸黑得五官都快看不清了,又生怕她就此魂飞魄散,只好先把颜九扔在一边,赶到她身边施救。   连灌水带吹气,各种办法用尽,云清终于缓了过来。不过还没等彻底清醒,她就像装了弹簧似的蹦到地上,一把揪住颜九已快成布渣渣的衣领,先于南风吼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柯山的结界由我亲设,树魂阵布得天衣无缝,就算这些全部失效,鬼林宫里的地下机关又有谁能闯得过去?所有这些防御工事,无论哪一项被人触动,我都不可能毫无感知,又怎会到现在才得到消息?”   颜九被她攥在手里,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脑子倒还没完全陷入混沌,听她这样质问,觉得有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只好怯怯地问:“鬼王,您……您当时,是不是,在神族地界?”   “啊?”云清一听,诧异地松手,惊道:“我当时身在何处,难道有影响吗?”   她边问边看向南风长老,却见他正偷偷躲在窗边叹气。   “师傅,你是不是知道这其中隐情?在子虚山的时候,不是你告诉我难柯山不会有事,江南子墨的话都是在诓我吗?”她回想当时情形,恨不得冲过去把他咬死。   云清的责难全属实情,南风确实在夺帝时对她说过那样的话,此时不禁张口结舌。既然不知该怎样回答,就干脆虎起老脸,想打赖吓她:“你……你自己糊涂,从来就干不出一件好事,怎么现在把责任推到为师头上来了?”   云清一脚踢开颜九,站起身怒视他,“师傅,过去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不合心意,你都只知道数落我,可这次夺帝失败,难道你就没一点过失吗?去混沌谷的又不单我一人,当时若不是被你阻拦,说不定我还来得及赶去救山!可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南风这下也怒了,咆哮道:“好你个死女子,枉老夫为你奔波整整百年,到头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还好意思对我大呼小叫?就算我说过那些话,难柯山也是你鬼族的大本营,我凭什么要对你面面俱到?若不是颜九提醒,我可想不起这许多事来。那神族是什么地方?就算已被毁成千年废墟,曾经的灵气也不会彻底消退,自然而然就能结出一层隔离罩。况且,子虚山下还有吸气潭,难柯山哪怕设防再足,你那点鬼气,又岂能轻易穿透西天顶?”   南风死皮赖脸地做了事后诸葛亮,云清一肚子怨愤,却也不敢真和他翻脸,只好又扭过头,把火都往颜九身上撒,指着她道:“你,你快说,难柯山到底是怎么给毁的?你要把整件事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本王!”   于是,颜九便老老实实将鬼山被毁的全过程,向那二人讲述了一遍。   云清听罢颓然倒回罗汉床,苦笑地问她:“难不成到现在,那个与曦穆彤同往的男人,你都还没猜出他是什么人?”   颜九缩着脖子摇头,“他说问鬼王您,就能知道他是谁……” 第二十章 铩羽而归之杀意   颜九在鹿鸣殿里,向南风和云清详述了难柯山被毁的过程。云清才听几,就已推测出这是何人所为,直气得七窍生烟,罗汉床也给她捶出来个大洞。   “好你个无耻的白面匹夫!我毁你梨花坳,至少没去动你的绝望之陵!可我只有一个难柯山,就给你毁得一干二尽,连一草一木都没留下,你这报复来得真是够狠,够绝!我倒要看看,你和我云清斗,最终是谁笑到最后!”   恶狠狠地咒骂一番,她起身再次走向颜九,指着她的鼻子问:“你现在,该知道此人是谁了吧?”   她指望那个令她憎恶的名字,能从颜九嘴里吐出来,谁知这猪一样的下属,还是摇头。   “混账!”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过去,扇得颜九口鼻冒血。   “整座难柯山,沦成了一座火山,煅炼钢魂兵的六层塔,给设作了火山管口,殍幽湖成了装盛火山岩浆的火池,这等毁天灭地的气势,除了灭天咒,还有什么功夫能做到?”   “什么?是灭天咒?”颜九大惊之下,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但想到自己是戴罪之身,马上又跪了回去,惶恐地捂着心口道:“云帅,难道那个长相妖媚的男人,竟然是来自妖族的,妖王狞灭天子?”   云清再不理她,两只眼已被仇恨之火燃着。   她想高声痛骂,奈何南风就在旁边,因涉及到他那宝贝义子,她只能咬碎牙齿在心里狠:“狞灭、曦穆彤,你们这对狗男女,胆敢与我玩这招釜底抽薪?我云清誓,不报此血海深仇,必遭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轮回为人!我要你们两个一齐惨死,不光惨死,还要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对于南风长老来说,狞灭天子又在他背后恶捅一刀,心里也是着恼,但远没云清那般苦大仇深。   等她差不多泄完了,他才干咳两声,问颜九道:“难柯山被狞灭用灭天咒毁掉不假,可整整两万钢魂兵,当真就你一人逃出来了?”   他这个问题,是颜九最为惧怕的,终于被问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圣君,末将,末将当时,见大火已起,地撼山摇,钢魂兵又被尽数困入煅魂池,整座难柯山大势已去,只好借着……借着我们校练场旁,秘密运送士兵出山的洞口,钻出来的……”   为求活命,她隐去了实际是在灭天咒未起时,就已被密语修罗逼得逃之夭夭的事实。   南风还没来得及张口,云清又暴跳如雷,尖叫道:“你这个贱人!本王相信你,将整座大本营交到你的手里,你就是这样看守的?作为军人,你的天职是尽忠职守,你就该与难柯山共存亡,又怎敢抛下两万士卒,独自逃命?就算那时你能活着爬出殍幽湖,今天也别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本王,要将你军法处置!”   这话一出,颜九吓得几乎昏死,连磕头的力气都快没了,苦苦哀求道:“云帅饶命,饶命啊!颜九已跟随云帅近百年,立下大小战功无数。丢了难柯山,确实罪该万死,末将任您责罚,可是还盼您顾念旧情,饶末将一命!”   夺帝大败,云清本已绝望,怎料噩耗一个又一个地接踵而至,连难柯山都没给保住。盛怒之下,她更不带慈悲心肠,二话不说,抬起手“唰唰”几声,钢指弹出,就要结果颜九的性命,却被南风一道拂尘甩过来,缠住了手腕。   她不料他还会管这闲事,喝道:“师傅,杀颜九是我鬼族之事,你休要干涉!这个罪人,今日我杀定了!” 第二十一章 铩羽而归之惩罚   云清的现状,用“祸不单行”四字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夺帝大败之,又丢了难柯山,她可是腹背受敌,处境堪忧。盛怒之下,她欲杀颜九,却被南风拦阻。   “这老儿,心狠手辣一世,怎的忽生慈悲心肠,护起短来了?”云清怒归怒,却不敢强违他意,只好先住手。   南风收回拂尘,捋捋胡子道:“好啦,既然不该生的全都生了,我们就得想法子补救。你这样躲着和自己人怄气,却让得胜者自在逍遥,于事何益?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冷静点,不要再像从前那般毛躁。颜九失职,酿成大祸,是该以军**处,不过乃念她过去的功劳,就饶她不死吧。你想想,雪狼泣月之夜转眼就到,我们正处于用人之际,你杀她简单,不过是地上多出一堆黑粉。可将来等你要刺探敌情时,还能找出像她这样的帮手吗?依我之见,不如暂且留她性命,让她日后戴罪立功。”   南风少有地退让一步,放软语气对她好言相劝,她还真有点受宠若惊。掰指算算,鬼族四大将军个个具备异能,地位无可取代,哪怕失掉一个,都会进一步伤她元气。照这样看,颜九还确实杀不得。等想通后,她绷紧的怒容便散开不少。   不过杀意虽去,怒火依然难平,她收回钢指,愤然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颜九疏忽职守,造成难柯山被灭,以致我鬼族除失去大本营外,还足足折掉两万兵马。危难关头你却弃山而逃,只顾自己活命,理应罪加一等!本王欲将你军法处置,让你死无全尸,但经圣君求情,又念你过往有功,尚可留用,今日就饶你不死,判一百军棍,领棍后再在西王山地牢里关押一百日!”   她这就算是最后宣判了,话音一落,自有侍卫过来,把颜九拖下去军棍伺候,打完再扔进地牢,一百日不理。   这刑罚虽重,颜九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且大战在即,只要云清有需要,很快就会把她给放出来,故而她甘心领罚,涕泪并下地谢完云清,就由得人把自己拖走了。   颜九给弄出去后,云清也不让人进来打扫,依旧坐在已被她整塌一半的罗汉床上,梦呓似地抱怨:“害我的人里,除了曦穆彤和狞灭天子,江南子墨也算一个!我为他悉心挑选云府,安排他在那儿舒舒服服地住下,他却胆敢对我阳奉阴违,从云府里盗走我难柯山地图,私自交予那对狗男女!他口口声声以兄长自居,说自己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让我误以为抓牢他这个筹码,就会逢赌必赢。谁知到头来,偏偏是他累得我一败涂地!江南子墨,从今日起,我和你势不两立!”   南风长老听她这般絮叨,又好气又好笑,暗骂道:“说你是人头猪脑,一点都不为过!江南子墨是你嫡亲的兄长又如何?你对人家做的那些绝情断义的事,连我都深觉不耻,还敢奢望他能在关键时刻与你同一阵线?只怕从你把《神武密志》交给他的那天起,就注定了现在的败局吧!”   不过在江南君的事上,他自己也有失误,所以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是另一套话:“你消停点吧,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们一统六界的大业才刚开始,后面将上演的好戏,还多着呢。眼前你最该考虑的,是如何管好剩下的八万钢魂兵。这支军队,才是我们建立起苍狼盟后的实力所在。”   经南风提点,云清的气算是稍顺了一点。她想了想,对门外喊道:“给我传惠秋!”   吩咐下去不久,惠秋便应声打外面飘入。   云清问她:“惠秋,那个东海派的九曲宵龙厉胤,你处理得如何?”   惠秋道:“回云帅,已按您的吩咐,经**剥皮后抽出灵魂,现在正锁着呢。” 第二十二章 铩羽而归之嘲讽   云清处置完颜九,也泄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琢磨正事,并把惠秋唤了来。   惠秋听她问及被俘的东海派掌门厉胤,据实禀报道,厉胤已按她吩咐,被**剥皮,灵魂则关进了锁鬼笼。   总算有件顺心的事,云清白骨脸上露了点笑,道:“做得很好。下月望日,便是蓬莱三年一度的通仙大典。仙族里一百零八个门派,都会组织修仙弟子前往参加。若想打曦穆彤入十八层地狱,那可是绝好的机会,我们不能错过。不过蓬莱属于仙界,你这个鬼潜进去,万一现出原形,我们的计划就又得落空。所以你务必要及时把厉胤的魂魄塞回他的皮囊,再钻进去变成他,这样就能同时获得他的外表与大脑。如此一来,仙族人的法眼再厉害,也绝对认不出你。”   惠秋拱手道:“云帅请放心,变形是属下的看家本事,保证能做到天衣无缝,不露任何破绽,最后顺利完成使命。”   云清满意地点头,从衣袖里摸出一粒亮闪闪的珠子,递给她道:“这粒曦穆灵珠,我已找人在上面刻好‘狞’字,你把它收妥了,等遇到合适场合,就当众亮出来。你必须不择手段地在通仙大典上控告曦穆彤,掀出她和狞灭天子的丑事,尽你所能地说得难听。经这一闹,我就不信仙族人还能对她网开一面,让她继续安坐仙宝座,而不是把她给吊上支离山!”   她对惠秋叮嘱得头头是道,南风长老却在兴叹:“哎,你这个常败将军,希望这次能成功吧。”   自己的师傅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如此不留情面地嘲讽,她顿时又气炸了肺,转念想想,讪笑道:“我说师傅,刚才您老也说了,我们一统六界的大业才刚开始,真正的好戏,都还没上演。徒儿无才,只能这样小打小闹一番,具体的大事,还得指望师傅您呢,比如这苍狼盟,各路人马很快就要前来入盟,师傅可是得多操操心了!”   南风一声冷笑,“你这个死女子,正事干不好,嘴头功夫倒不弱。你无需这样反过头来指派为师,苍狼盟的筹备有我亲自出马,必定万无一失。你以为我会像你那样,百无一用吗?”   云清听得更加不服气,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万无一失?这么多年来,有几件大事是你亲自筹谋的?若不是有那个怪人……”   “嗯?”听她说得如此放肆,南风长老脸色大变,两道目光霎时变成两团火,直向她烧了过去。   云清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敢再继续往下。眼见该吩咐惠秋的都说完了,便打她出去,然后对南风调转话头:“师傅啊,苍狼盟结盟固然重要,但混沌谷的事,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南风脸一横,瞪着她道:“那你还想怎样?那个鬼臾区,你知道他在变鬼以前是什么人吗?人家可是轩辕黄帝手下赫赫有名的大将,曾经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又著有兵法奇书,对于行军布阵无所不善。就凭你,连区区一个水铃儿都斗不过,还想去和鬼臾区较量?”   云清一挑眉,冷森森回道:“师傅这又是在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鬼臾区再厉害,能厉害过曦穆彤?连她都将命丧支离山,成为我手下的败将,那个老鬼又算什么东西!” 第二十三章 铩羽而归之消息   云清只要提起曦穆彤,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气,好像已经把她踩在脚。   南风听得好笑,指着她的白骨疤脸呛声道:“就凭你这张脸,还敢说曦穆仙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可是有段时间没照镜子了吧?上次你侥幸从她的冰兽鞭下逃生,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根本就不是因为你有本事,而是人家看在江南子墨的面子上,放了你一马!”   南风素来对她不留情面,这几句话更是直击她要害,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回想当时情形,再摸摸那张脸,她依然有不寒而栗之感,几乎又要背过气去。   哆嗦半天,她攒足力气反击:“师傅你……我是你的徒弟,你这样贬损我,难道就脸上有光了?”   南风正待开口,门外却传来急促的“嘤嗡”声,紧接着飞进来一个密语修罗,绕着云清转来转去,丑脸上挤眉弄眼,布满焦急。   南风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怒道:“这又是怎么了?莫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坏消息没完没了吗?这东西为何而来,你快看看!”   一通吼叫,吓得密语修罗翅膀下垂,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云清对颜九凶狠,对密语修罗却偏爱有加,乍见这小玩意,连气都忘了,小心收它进手掌,又对南风道:“哎呀我说师傅,你那么大声,当心吓着我的精灵!当年在难柯山,一大窝密语修罗里,就只有十几只愿意离开那个顽固不化的修罗王,归顺我鬼族。它要是给你吓死了,我就得少一只!”   正埋怨南风,耳边又连续传来“嘤嗡”声。二人一怔,抬眼去看,就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又眼花缭乱地飞进来五只密语修罗,且全和第一只的表情一样,挤眉弄眼,惊慌失措。   这下云清自己也懵了,不再尽顾和南风磨嘴皮,而是赶紧伸出手,六个泥球就噼里啪啦全掉进了她的掌心。   她急吼吼拨散泥土,展开纸条来看。看了第一张,似乎不信,又去看第二张,一连六张看完,整张脸就黑得似要爆开,却大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风在一旁急得瞪眼,以至嚷得要震落房瓦:“你这个死女子,倒是说话呀?你不说,把内容念给我听总行吧?”   云清丧魂落魄,连站都站不稳了,哪还顾得上理他?手一松,纸条全飘到了地上。   南风弯腰拾起一张,战战兢兢地凑到眼前读,上面写的大概意思就是,鬼兵攻占的西海某镇,忽有一股神兵从天而降。   这些神兵识得火影幻术,能像影子似的神出鬼没,战斗力极强。钢魂兵受他们围攻,虽然死不了,设下的防线却变得如豆渣般不堪一击,最后只能撤离。   神兵夺取鬼镇后,释放一种神秘的催魂符,召唤皮囊里那些被**剥离的灵魂,让它们通过六道,往下一生转世投胎。   一等魂魄走完,他们又放火烧镇,且必须要守到鬼镇已片瓦无存,才会离开。   西海海域的三十几个**鬼镇里,已有近十个如此这般,叫天降的火影神兵给夺回去了。   南风耷拉着老脸,再把其他五张也拢来看,内容与第一张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突袭生的地点,在其他三海。这说明类似袭击,已在遍布在四大海域。 第二十四章 暗黑势力之提醒   云清正被南风长老气得抓狂,不料从门外一股脑飞进六只密语修罗。它虽来自不同的地方,泥球里藏的消息却大同小异:四大海域的不少**鬼镇,都被不明来历的火影神兵给收复了。   南风长老对这消息的震惊程度,远大于得知云清的难柯山被毁。   他如遭雷劈似的僵立许久,拔腿就向鹿鸣殿外奔。云清及时回神,追在他身后喊:“师傅,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地答道:“**鬼镇是你我为苍狼盟立下的头功,绝不能有失!可事情突然就演变成这样,我们不可再被动坐等!苍狼盟的启动刻不容缓,他身为盟主,却还像条金鱼似的睡在水缸里,这怎么行?我得去找他,想法子让他真正回归六界!”   南风因几张纸条乱了方寸,云清这时却表现得比他冷静,叫住他道:“师傅莫急,且听我说几句,否则别怪徒儿没提醒你。我是没见过那个怪人,但百年来,一直都有他为我们做幕后指挥,想必也能算个有本事移星换斗的高人。之前我稍提提他都犯忌讳,你现在却这样莽撞地冲过去,就不怕冒犯了他?”   南风停住脚,气道:“照你之言,神兵的事我们就得瞒着他,自己解决?”   云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想,他既是未来苍狼盟的盟主,师傅就该在他面前有所表现,而不是汇报这样的坏消息。其实我们有件重要武器,一直放在手上没动,你怕是忙忘了吧?”   “什么重要武器,你想到了就快说!别老是卖关子,老夫可没闲心在这儿等!”南风被她一搅,更加焦躁。   云清得了吼也不恼,指指殿门上的锁孔,道出两个字:钥匙。   南风恍然大悟,猛一拍脑袋道:“对呀,南海云霄大门的钥匙!这样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就忘了?”   从西天混沌谷铩羽而归,他心绪烦闷。苍狼盟建盟在即,里外都由他操持,又是好一阵忙。这烦闷加忙碌,令他百密一疏,竟不记得手里,还握有这样一件法宝。   回想当初,狞灭天子半死不活地匿居于梨花坳,他挖空心思欲劝他出来重掌天朝,却一再遭拒,最后只好放弃。   从那之后,狞灭灭天咒反噬的症状日重,他以为这义子会死在花坳里,再无机会出世,心里还很难过了一阵。   不过他背靠暗黑势力,醉心于一统六界的大业,随着这一远大目标日见明朗,曾对妖族怀有的忠诚,就一点点被抛去了脑后。   时间一长,他现无论干什么勾当,都可以动用妖族资源,且不受任何约束,就方便如探囊取物,反而庆幸狞灭的归隐,简直是专为助他成就宏图伟业。   从童不仙处得来钥匙后,他就因此物重要,必得妥善保存而烦恼。钥匙既来自人脑,就得用活人脑瓜保存。若放在大脑以外的地方,很快就会因失去活力而作废。思来想去,他把主意打到了狞灭身上。   一个意志消沉、生命垂危的妖王的脑子,不是藏匿钥匙的最佳地点吗?于是趁狞灭入睡时,他利用关心咒,放心地把钥匙塞给了他。   本以从此这东西将万无一失,谁知有一天,狞灭忽然意志力回归,生龙活虎地妖王归位了。这变化之突然,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按照狞灭现在在六界里的立场,与自己已成水火不容的对立两派,这时再想找他要回钥匙,可就难过登天了。依这局面看,他曾经的举动,真可算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事已至此,狞灭不还他也得试,哪怕强抢也在所不惜。于是他不再往外跑,对云清道:“你说一大通废话,就只有这句管用。不过照我义子现在的威风,他不可能顺坦地把钥匙还我,这又如何是好?”   云清撇嘴,不屑道:“师傅啊,你花了大好几年才利用童不仙搞到这钥匙,怎舍得就白拱手送人?若直接冲去绝望之陵找他,他必不会给。不过你不是擅长入人梦境吗?无论他本事多大,总不至连续一个月都不睡觉吧?” 第二十五章 暗黑势力之入定   密语修罗传来噩耗,吓尿了南风长老,他惊慌失措地就要冲出鹿鸣殿,被云清提醒,何不先找狞灭天子索要云霄大门的钥匙。同时她还恶毒地建议,明要不可能,最好就是趁狞灭睡着时,去盗取。   “嗯,有道理!”南风认为她的提议可行,不觉意赞了一句,话一出口,就差点扇自己耳光,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她又要鼻孔朝天了。果然话音一落,就见她翻着白眼,已把张脸仰到了天上。   南风费事搭理她,摊开手掌,晃动五指掐算,马上就面露喜色。   云清见状忙问:“怎么,有好消息?”   南风道:“当然是好消息,狞灭现在就正入定,我无需等待,即刻便可去取钥匙!”   云清乍听也是一喜,旋即又冷下来,摇头道:“不对,入定不同于入睡,他不过是神魂游离至别处,人却还是清醒的。只要他醒着,哪怕身在虚境,攻击力怕也不会减弱!”   南风心急之下考虑欠妥,受她提醒,想想还真是这个理。但他又担心,万一狞灭真一个月不入睡,这时间他可耗不起。   云清与他想法相同,鬼眼珠一转,想到不如借这机会讨好他一下,便拉他到垮掉一半的罗汉床上坐好,殷勤自荐道:“师傅,不如这样,你入境去找狞灭天子,我就守在你身边,为你护法。假如现你有异状,就即刻拉你回来,保你万无一失,你意下如何?”   南风心道:“这死女子,看来还算受教。吃了这许多亏,貌似变机灵了点,考虑事情也比以前周全了。也罢,既然她愿为我护法,我就放心大胆地闯入狞灭虚境,去走一遭吧。”   决心已定,他盘膝坐好,云清则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见她态度谦恭,便放心地念动关心咒,悠悠然走进了狞灭的心境。   但南风终究还是信错了。   以云清的性子,哪可能长时间枯坐?南风既已入定,就再管不了她,她伸手往他眼前试探两下,见无反应,就开始左顾右盼。   鹿鸣殿里静悄悄,她回想密语修罗出现前,南风那些锋利的话,恼恨之情又涌回心头,自语道:“老家伙,如此对姑奶奶出言不逊,还敢奢望我一连几个时辰地坐在这里保护你?你那般嘴毒,我巴不得谁把你多戳几个窟窿,也好出口恶气!”   想到此她放下两腿,站起来想:“方才他欲冲去见的那个凶残怪人,好像说是住在一个叫火灵阁的地方。此人在幕后指挥几百年,一直不露真容,何故要显得这般神秘?老家伙平素看管太严,鹿鸣宫我去过的地方甚少,倒不如趁他正魂游别处,去会会那怪人,看他究竟有多厉害,是否能厉害过我?”   打定主意,她抛下南风,兴高采烈地走出了鹿鸣殿。   来到卵石铺成的甬道上,她四处张望。每座建筑的门楣皆挂有匾额,说明那是何处所,却唯独见不到“火灵阁”三个字。   她寻得极不耐烦,凡有途径的婢女或侍卫,就抓过来询问,可就算是这些在鹿鸣宫里呆了多年的人,也皆摇头不知。   不过越是神秘,她好奇心越重,心想南风在她知道的时间入定,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自己必得趁机一探究竟,把火灵阁给找出来。 第二十六章 暗黑势力之鬼食虫   南风长老急于重获南海云霄大门的钥匙,算出狞灭天子正在入定,便请清护法,自己急不可待地钻入了他的虚境。   云清本就难得老实地安坐,加之对南风怀恨在心,哪会有耐性为他护法?一见他没了反应,便溜出鹿鸣殿,去寻找火灵阁。   她一路走一路抓途径之人打听,可那些人听到这地名,不仅表示不知,还显得惊慌失措,摇着头挣脱她的手,像阵风似的就跑了,弄得她十分无趣。   尽管烦恼,她还是不停脚地走到了一处翘角房檐下。房前挂一串长长的红灯笼,烛光映照处,一道细小的红影映入她眼帘。   她吃了一惊,忙低头细看,就见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正从一处花圃向这边爬来。   这虫乍看似甴曱,带着油壳,通体呈褐红色,并长了十只细脚。甴曱在普通百姓家常见,并无什么特别,可它奇就奇在,脑袋上顶着两只火红的、通常蝎子才有的螯。   “这……难道是难得一见的鬼食虫?”云清望着它兴奋地大喊。   她挂鬼王的头衔百年,凡与鬼有关的东西,无论大小都逃不过她那双鬼眼。并且她初沦为鬼魂时,就在丛林里遇过这种虫,还差点被咬,幸亏南风及时出现,才救她脱难。   鬼食虫属于冥虫类,专咬鬼魂,但最吸引它们的,是无魂鬼。所谓无魂鬼,由名字推测便可知,是所有鬼魂里最为悲催和低贱的一种。   本来沦落成鬼就已不幸,成鬼后魂与魄还因遭受攻击而被迫分开。这种鬼,既无法在六界中找到容身之处,也不能通过六道里转世投胎的出口。它们只能流落在荒野,随时被其他鬼魂排斥、欺负。有不少遭遇群鬼后,鬼身被撕得支离破碎,其状之惨,只怕连鬼都不忍心多看。   除此外,无魂鬼也是类似鬼食虫之类最为喜爱的美食,它们只要嗅到这种鬼的气味,就必不惜一切代价地找过去,大快朵颐一番。   而无魂鬼若惨遭鬼食虫啮啃,就是刺骨锥心的痛,所以哪怕是做鬼,要说有垫底的,怕也就是这无魂鬼了。   “此处既有鬼食虫寻来,莫非师傅是在那鹿鸣宫里收藏了无魂鬼?难不成那怪人就是……”   云清难以置信,却又找不出第二种解释,一时好奇心爆棚,誓要把这事弄清楚不可。   她仅凝神片刻,鬼食虫就已要爬出她的视线,她赶紧快步上前,跟了过去。   鬼食虫鼻部摇晃,明显正专注于某种气味,完全没闻出来,它身后还跟着另一只鬼。向前爬啊爬,它一直爬到南风长老的禅室门口,就停下了。   它稍顿一下长长的触须,又继续大力挥舞,四处试探可钻进去的缝隙。   云清等得心痒痒,决定助它一臂之力,就将禅室门推开一道细缝,那虫顿时精神大振,真的一挥双螯,三两下就钻了进去。   “禅室?那个怪人,不是说在火灵阁吗?鬼食虫跑来这里,难道是我推断有误?不对,鹿鸣宫再大,也不可能有哪个殿阁是没人见过的。火灵阁必定与禅室有关,或者就暗藏其中!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让师傅如此敬畏的怪人,究竟是不是被我鬼族瞧不起的无魂鬼,却暗中指挥了他几百年!”   想到此她推开禅室门,身子一闪,也跟那虫子钻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暗黑势力之火灵阁   云清跟着鬼食虫一直往前走,以为就可以找到怪人藏身的火灵阁,谁知被那虫子带进了南风长老的禅室。   鬼食虫翕动背上两道油亮的翅膀,趴在禅室正中,出“嗤啦嗤啦”的动静,似正用嗅觉寻找它美食的来源。   云清生怕惊扰到它,悄悄缩在供奉三尊的供桌旁,眼珠一转不转地监视它的举动。   那虫子摇晃一会儿,忽然静止下来,看样子像是在犹豫。云清心跳加,猜它已有现,却见它调转双螯,径直朝她站的方向爬来。   “它怎么对着我来?难道是闻出了我身上的鬼气?”她大吃一惊,侧身飘开,躲上了南风打坐的禅台。   她已离开供桌,鬼食虫依然流连在她刚才站的地方,于是她就能确定,并非是自己在吸引它,便继续观察它的爬行路线,直到它蹿上桌面。   南风禅室里的秘密,这下算是暴露无遗。云清哈哈大笑,又开始自夸:“谁敢说我不聪明?我早就猜到那供桌必有古怪!说不定怪人藏身的火灵阁,就设在供桌后的墙壁里,只要我找着机关就能进去!”   大方向既已探明,就不再需要鬼食虫作向导,她伸手一探,把虫子吸进掌心,又妥妥地装进了袖笼。这种冥虫十分少见,她得好好留着,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用来对付其它鬼魂呢。   收好鬼食虫,她沿供桌左敲右摸,未见任何不寻常之处,便将注意力从桌子边沿移开,转到了三尊神像上。   她绕到供桌后,先细致地把三尊摸了个遍,没触到按钮之类的东西,就干脆连神像眼睛都抠进去试,也没觉有啥动静。无奈之下,她只好连神像也弃之一边,转而研究放置在供桌上的香烛。   桌上共摆三副银质烛台,烛台里插着白烛,在一起清淡地燃烧。她左右手并用,连续拎起两对烛台,依然未见异状,便有点气馁。可她鼻子一动,忽然得了新现。   作为女鬼,她的嗅觉异常灵敏,能闻出白烛在燃烧时,正散一丝异乎寻常的气味,那是尸气。   “找到了!原来进入火灵阁的机关,是藏在烛台下!”   她高声宣布,声音在空旷的禅室里回响,却没听众鼓掌。她瘪着嘴去提第三对烛台,果不出她所料,这两只被固定在桌上,提不起来。   她二话不说,拔出蜡烛扔掉,又将两只尖尖的烛刺大力下压,等听见“咔吧”一声,再同时向上抽。   一系列操作完成,就听三尊神像后,传来轰隆隆的闷响,随即那堵她盯了许久的白墙,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挪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哼哼,只要是我云清要找的地方,就别想藏得严实!这洞口,毫无疑问就是通往火灵阁的!”   她冷笑着走到墙边,猫腰钻了进去。等她手脚并用地爬稳,准备站起来,脑袋却重重撞上了一层坚硬的石壁,疼得她哎呦怪叫。   原来她进的还不是房间,而是一条细窄的通道,不能直立行走,只能爬行。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恼火地骂道:“这个老家伙,一辈子给人压得直不起腰杆,连个义子都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还让自己天天像个缩头乌龟似的爬来爬去,可真是好笑!”   才爬了几步,她就已不耐烦,索性化成黑烟,轻飘飘穿了过来。   飘过通道,亮光出现,她总算是进入了另一间房。   她向四周打量,只见这里共四面墙壁,三面都空无一物,只有其中一面上挂着几把正烧得银闪闪的火把,喷吐透着寒意的青烟,显得鬼气森森。 第二十八章 暗黑势力之无魂鬼   云清随鬼食虫钻进南风的禅室,如愿以偿地找到了火灵阁。   最令她兴奋的,倒不是能进入那间被深藏的屋子,而是她很快就能知道,一直躲在幕后指挥他们的那位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火灵阁墙壁空空,屋正中却大不一样,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类似水晶缸状的庞然大物。   水缸里注满乳色液体,液体表面,散一层淡粉色荧光。一团火焰般鲜红的东西,在液体里飘来拂去,“咕嘟嘟”地,时不时搅出几串气泡。   “还真有条金鱼给养在这透明水缸里?师傅无端端养金鱼做什么?养就养吧,还要这样神秘地把它藏进密室?”   第一眼见到水缸,云清还真以为飘在缸里的东西是条鱼。可就在她愣神的间隙,袖笼里的鬼食虫已变得极其焦躁,在她袖子里疯狂地抓啮啃咬,拼着命想冲出来。   “我明白了!你长得像金鱼,却和鱼无关。你是鬼食虫一直想吃的,世间最为低贱的无魂鬼!”鬼食虫激烈的反应,无疑已告知她答案,惹得她嘲弄地大笑:“哈哈哈,怪人果真是只无魂鬼,难怪师傅天天露着副怂样,原来他是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这得多让人瞧不起啊!”   本来安静的火灵阁,突然落进她这么道惊雷,静谧的气氛眨眼就被炸散。她的笑声在四面墙间来回撞击,听起来既难听又恐怖。   水缸里那团火,正怡然自得地游来游去,看上去很是享受,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噪声惊扰,立即上蹿下跳,如同受到了极重的惊吓。   并且鬼食虫的疯狂挣扎,也让它感应到那冥虫的存在,所以惊慌升级成恐惧,促使它拼命上下翻腾,眼看找不到可供躲避的避难所,又猛撞缸壁,想撞出条出路。   诺大一个水缸,被这一小团鬼搅得一片浑浊,哗啦啦的水流声不断。   云清拍拍衣袖,先安抚下鬼食虫,再眼巴巴盯向扑腾的无魂鬼,琢磨自己此时该怎么办。   想了好一会儿,她提起脚,谨慎地一步步走过去,想靠近它一点,以看得更加清楚。   无魂鬼闹得精疲力竭,也无济于事,便换了应对策略。   云清靠近时,他感到危险的逼近,也静下来,缓缓后退,直到悬浮在水缸正中,一动不动地诈死。   云清挪到水缸边后,深吸一口气,以酝酿胆气,便抬起手,竟想像收密语修罗和抓鬼食虫那样,把那无魂鬼也吸纳进掌心。   无魂鬼装死只为蛰伏,可不是害怕,其实它也在谋划,怎样把与那威胁相间隔的距离缩到最小,再尽可能猛地反击。   云清猜不出无魂鬼的打算,还以为就这一小团火焰,对她是手到擒来的小意思,所以放松警惕,抬手向它直扣下去。   可她这次是大错特错了,还没来得及施法,水缸里的液体就不知受来自何方的力量催动,凝成几粒圆圆的、珍珠一般光滑又晶莹的珠粒,带着淡粉色荧光,如架着弹弓般弹射而出,直射上她的手掌。   “妈呀--”   云清中招,出响彻密室的惨叫,手掌如被刀生切,疼得心都要裂开。她冰寒的额头,竟罕有地渗出了几滴细汗。   好不容易站稳,她再惊惧地看手,就见掌心被那些水滴烧出几个黑洞,伤口上还在冒烟。 第二十九章 暗黑势力之捉弄   云清闯进火灵阁,见到那只无魂鬼,除了鄙视,就没把它当一回事。不如此,她还打算像收密语修罗那样把它给收了。谁知它仅用了几滴带粉色荧光的水珠,就将她重伤。   惶恐之下,她捂着手惊问:“你……你不是单纯的无魂鬼,无魂鬼哪有你这样厉害的功夫?你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又惊又怕,生怕它动第二轮水珠攻势,急忙撩动身体向后飘,逃出了水珠的射程范围。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东西竟能开口说话,却不回答她,而是重复她刚才的问话。   “我问你呢!”云清一愣,气恼地回道。   “我问你呢!”无魂鬼又跟着她学。   “你……”云清气不打一处来。   “你……”无魂鬼明摆着是打败她后,心情不错,所以在捉弄她。   “好哇,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搞这种恶作剧!”眼看它死皮赖脸地跟自己鹦鹉学舌,她深觉威严受到挑战,直恨得牙痒痒,干脆钢指出手,“哇呀”怪叫一声,就向水缸冲去。   她这是打算战决,击碎那水缸,待乳色液体流尽,就不用担心它再用水滴烧她了。   谁知到得水缸前,钢指刚要刺入,那层浮在液体表面的荧光,就好像被一把隐形的棒子搅动,向两边快沁散,不光布满缸底,还很快渗进了水晶似的缸壁,令整个水缸都焕出晶莹剔透的粉色,显露了一种均匀柔和的美。   她还未及细看水缸的变化,就有一股强劲的反作用力,向她回击过来,她胸口中招,再次惨叫,狠狠撞上对面的墙壁,张嘴就喷出黑血。   “什么?这……这反作用力,难道是来自魔婴童荧光?”这一惊,惊得她连嘴角的血都顾不得擦,愕然盯向无魂鬼,结结巴巴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水铃儿,有什么关系?”   “水铃儿”三个字刚落音,本来还心情不错的无魂鬼,眨眼就比刚才更暴躁难安,再也不想和她玩游戏,而是在那已转成淡粉色的液体里一阵狂颤。   “水铃儿!水铃儿!你这个该死的鬼王!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这个令我深恶痛绝的名字?稽洛山、曦穆彤、水铃儿、还有所有与这些人有关的人,我都恨!对!我恨他们!我诅咒他们!”   随着这一连串癫狂的叫嚣,暴怒中的无魂鬼,把水缸里的水搅成一个飞旋转的漩涡。它袅动着,在那漩涡里不住打转,怒骂的语,不亚于漩涡的转。   这一切生得太突然,云清看得是膛目结舌,甚至忘了自己刚刚才受过伤。   无魂鬼闹了半天,总算闹累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停下来,水缸这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它虽不闹了,云清可惊魂难定。她抬起没受伤的手,抹抹嘴角,却抹下一手黑血。   她再试着活动四肢,见自己还没给摔散,便攀着墙从墙根处站起来,拉了拉凌乱的衣衫,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鬼王?难道……难道你以前见过我?可你……究竟是谁?” 第三十章 暗黑势力之顾虑   云清自以为了不起,在火灵阁里挑衅无魂鬼,却差点被它打得满地找牙   当她现,它竟能出魔婴童护体荧光,自然而然就问起了水铃儿。不料这问题让它勃然大怒,直闹得水缸里的水四处飞溅。   不过等她再问它为何认识自己,它却爆出一阵听似嚎啕,实则大笑的怪音:“呜呜呜……知道你?我何止知道你,从你刚被南风收作徒弟时,他为你去梨花坳偷灭天咒秘笈,到你现在作为鬼王,拥有的一切,从你难柯山的运作,到钢魂兵军队的建立,以及由四海包抄,在雪狼泣月之夜生前,尽可能多的将人间村镇变为鬼镇的战略部署,全部是出自我手。你那位师傅,为实现一统六界的远大目标,谋划了那么多年,全都是我在幕后指挥。所以你怎能不知道,我是谁?我又怎会不知道,你是谁?”   这么多年来,云清经常听南风提起,有一个怪人在背后帮他们,可一涉及具体情况,他就显得讳莫如深,马上转换话题。所以她对那股幕后力量可说是知道,也可算作是不知。   但当她见到这无魂鬼,得知原来它就是南风处处倚仗的怪人,便再也不愿承认,一个如此卑贱的鬼魅,就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南风要求她必须毕恭毕敬,当神一样敬畏的高人。   并且照南风所说,眼前这恶心玩意儿,很快就将成为苍狼盟盟主,那么将来,她岂不是天天都得对它马是瞻?   揣着这许多顾虑,她一时回答不了,只能张大嘴傻站在原地。不过这无魂鬼看上去,法力确实高强,她要被它再多捶打几下,估计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她脑子打结,冲动地脱口说道:“这不对,你根本不是无魂鬼,否则你哪可能有本事做成这样多大事?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无魂鬼听出她的轻视之意,冷笑道:“我早听南风说你好高骛远,又刚愎自用,今日见面,他果然所言非虚。”   这就是南风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评价,云清一听何止气炸肺,简直恨不得马上冲回鹿鸣殿,把那入定的老道给撕得粉碎。   无魂鬼可不在乎她的尴尬,继续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因为我虽然和你一样是鬼,却是鬼族里最为卑微的,丢了魂的鬼。可我沦落到今天这副惨样,全拜一个人所赐!”   云清心头一震,猜出它说的是谁,便试探地求证:“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和我有着共同的仇人?”   这下,倒是那无魂鬼瞧不起她了,呜呜狂笑道:“和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把自己和我相提并论?我要是告诉你,我是由何人的元神衍化而来,你就会有那自知之明,自己连给我提鞋都不够资格!”   “你……”云清被它如此菲薄,恨得脸上的疤就要爆开,却因对它心怀惧意,所以只敢怒视,不敢再往前靠。   无魂鬼在水里摇晃两下,问道:“怎么,你不服气?这么多年来,你和你师傅两个人,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有我在背后撑着,你们还能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 第三十一章 暗黑势力之抱怨   火灵阁里,无魂鬼端起架势,开始训人。   不过他最后那几句话,是把南风连着云清一杆子打死,明显也透露出对妖道的不满。   云清顿时来了兴致,瘪着嘴问:“哦?你此话怎讲?你已把整个筹划苍狼盟的大任交托于他,却又为何对他如此不信任?”   无魂鬼听得大怒,又开始在水缸里搅漩涡,吼道:“为什么?这些事我若能亲自出马,自可保证进行得万无一失!奈何我受稽洛山那个贱人迫害,无辜落得魂与魄相分离的下场,身不由己地给困进这该死的密室,什么都做不了!你那位好师傅,不过是一介有勇无谋的匹夫,哪怕我手把手教他,他也时常抓不到要领,还不停给我捅篓子。我倒是想信任他,也得他真有那个本事!”   它连声的抱怨,听得云清极为舒心,脸上怒容散去,竟带上了一层幸灾乐祸的笑意。   无魂鬼虽看不出眼睛长哪儿,云清那点龌龊的心思,它倒似摸得通透,于是话锋一转,又转到了她身上。   “你这是哪门子得意?我还没说你呢!单靠他,我做不成大事,可他收了你之后,你又为我做过几件好事?”   他不光牵扯进自己,还一副教训的口吻,云清怒气又蹿上来,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无魂鬼冷然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掐指算算,迄今为止,有多少本来可成的大事,是败在你手上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夺帝之战,我可没少在背后为你谋划,结果就算你和那老笨蛋双双出动,还是铩羽而归。还有,好好一座难柯山,凝聚了我多少心血?一旦战争爆,又将是我们多么重要的根据地?却因你的疏忽,而毁之一旦。你只要出手,就是失败,今日竟还有脸来见我!”   无魂鬼这么大口气,俨然摆出一副领的姿态,云清已吃惊不小,而最近生的事,它竟然知道得如同亲历,更让她心生惧意,由此可知南风过去说的,那些夸它有多厉害的话,可一点不假。于是她不敢再小瞧它,脸上的横劲,也悄悄收了回去。”   无魂鬼见她不再驳嘴,貌似服软,语气也有所缓和,叹道:“自从我的魂不幸被曦穆彤封进火铃铛,放在仙灵塚由四灵看守,我就没法再混迹于世间。打从那时开始,所有计划的实施,都被你两个蠢货搅得一败涂地,就没听说有哪项是成的。你还敢这样大大咧咧地站到我眼前,就不怕我用这火硝水杀了你?”   “火硝水?”这三个字听得云清大惊,迷惑不解地问:“火硝水,不是被我施下鬼族咒语,以困住那些魂魄的血水吗?你刚说的火硝水,又是指什么?”   “你施咒?”无魂鬼听了她的话,语气里浓浓地透出鄙视,“我不否认,你这鬼王会灭天咒,功夫是不错。可灭天咒与火硝水,完全是两码事。若没我身体里的火血作为火硝水的催化剂,凭你那几句咒语,就能控制六层塔里的煅魂池?仅一层池子里,就能有上万生剥出来的灵魂呢!云清,我奉劝你一句,这气焰熏天的臭毛病,还是尽快改改吧。否则日后你还得吃大亏!” 第三十二章 暗黑势力之火铃儿   云清老实地站在水缸前,被无魂鬼训得灰头土脸,嘴上是没反驳,脑子可没闲着,暗想:“我云清功高盖世,又智谋无双,犯得着惧怕谁?不过这东西听起来,确实和稽洛山那帮人有不共戴天的大仇,若日后战事起时,它能以盟主身份派兵踏平稽洛山,不也算帮我报了血海深仇吗?它既与我站在同一战线,我就没必要和它对着干,不过得想办法,引它说出它是谁!”   主意打定,云清又退得离水缸远了些,压下心头恐惧,故作傲慢地说道:“你训我那么久,说的全是些危言耸听的废话!要是随便来他几个路人甲,对我吼两声,我就得怕他们,我这鬼王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浪得?要我服你,今后忠心地听命于你,倒是不难,不过先你得让我知道你是谁。”   无魂鬼见她气焰又起,本来恼火,但想想又觉她的话有理,便没见怪。可要透露真实身份,它还下不定决心,所以陷入沉默,一时显得犹豫。   云清见它没象刚才那样暴跳如雷,知道自己是说到了点子上,赶紧趁热打铁,激将道:“我不知你是谁也就罢了,你还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水缸里,这叫我如何听命于你?若你真像自夸的那样有本事,就别再躲藏,站出来真刀真枪和那帮混蛋干!”   无魂之鬼终于被激怒,咆哮道:“你这个无知的女鬼,懂什么?还不快给我闭嘴!你以为我不想重新出世吗?我刚才告诉过你,我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火候到,云清不再多话,而是叉起腰简单地答道:“哦?愿闻其详!”   无魂鬼缓了口气,语气由愤怒转为悲愤,“三年前,为混入稽洛山,我与南风长老在洛阳紫微城合演了一出戏。当时我寄附在隋炀帝杨广的侄子,杨浩身上,任宇文化及刺杀杨浩的肉身,这样我就可以被曦穆彤,或她的徒弟竹月中的一人救走,从而由内部打击仙族,瓦解曦穆彤的势力。妖鬼宴上,一切进展顺利,我成功被竹月带回了稽洛山。可谁能想到,曦穆彤对我的戒心竟有那样重?我与那个水铃儿,同根相连,她对他疼爱有加,把他当成心头肉,而我呢?我在她眼里,连粒烂石子都不如!她把杨昊的肉身扔在仙灵冢里的冰床上,掏出我的魂魄,一眼就识破了我的打算。所以她把我用灵牌供起来,由那四灵死死看住,我再也动弹不得,就这样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没毁掉曦穆彤,反而被她牢牢钳制魂魄,沦落成这无魂之鬼。曦穆彤,你对我好狠!我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三年前?洛阳紫微城?秦王杨浩?”   无魂鬼的话,听得云清战战兢兢。她努力搜索枯肠,回忆三年前在洛阳城里,撞见曦穆彤时的情形。难道当时除了利用魔婴童火铃儿,引诱曦穆彤与竹月师徒落入圈套,她那位好师傅还有什么计划,是连她也瞒着的吗?   这下她可真恼了,对准无魂鬼一抖袖子,恶狠狠威胁道:“快说,你究竟是谁?再打哑谜,我就把这只鬼食虫放出来,咬你!管你有荧光护体还是火硝水保护,只怕都奈它不何!”   “不要,千万不要!”无魂鬼连连惨叫,面对鬼食虫它算是怕了,老实地答道:“我告诉你,我是魔婴童,火铃儿!” 第三十三章 暗黑势力之讲述   云清软硬兼施,无魂鬼拗不过她,只好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答案吓得云清鬼脸失色。   “你说,你是两名魔婴童里另外那一名,火铃儿?”她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   “不错,就是我!”火铃儿闷声闷气地承认。刚才连愤怒带伤感,看样子是耗损了不少气力,此时他显得有点气息不济。   “哈哈哈……”云清默想片刻,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难道你还不信我说的话?”火铃儿给她笑得大为光火,质问道。   云清竟笑出了眼泪,“信?你的话漏洞百出,叫我如何相信?”   火铃儿搅得水缸里水花飞溅,声嘶力竭地吼叫:“什么漏洞?我的话有哪点不可信?”   云清道:“按照流传于世的谶语,魔婴出世,可是一出一双!水铃儿从降世之日算到现在,尚未过十年。他之所以看上去年近弱冠,只因为他那死鬼师傅舍了十年阳寿,直接从六岁生长到十六岁。而你?算到现在,也不过**岁吧,怎可能已相助我师傅几百年?”   火铃儿这下明白了她怀疑何来,笑骂道:“难怪你一直难成大器,原来是这样死头呆脑。你就不能别老死盯在事情表面,往深里想想吗?不过话说回来,从你自尽之日算到今天,不过是做了区区百年的鬼,对于六界之事,想来也知之不多。”   云清挨骂,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冷冰冰回道:“你既知我活的时间短,就把这事的前后因由给我说清楚,也好让我服你。否则那八万钢魂兵,你别指望我给你带入苍狼盟!”   又来一个威胁,火铃儿叹了口气,道:“不说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对你实言相告吧。我火铃儿,来自姬轩辕的一缕元神是没错。可我被收进曦穆灵珠时,那老儿还没死,在人间做着他的君王,日日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呢?只好虚弱地呆在灵珠里,顺着富春江水漫无目的地漂流。说心里话,那珠子也确实呆得舒服,我不停汲取藏在里面的内丹精华,没出几年,就已得人形,随时可以出世成人了。”   “哦?这样说来,你与水铃儿的生长过程是不相同的?”云清恍然大悟。   火铃儿道:“当然不同!他被曦穆彤收进去时,蚩尤已被破元弓打得魂飞魄散。所以他不仅需要重新筑魂,连精血骨肉都要由零开始,一点一点再长出来,怎能和我相比?当然,姬轩辕不死,除让我早点得到人形,其它也没啥好处。并且只要他肉身不灭,我就不能离开灵珠,投胎世间。否则世上冒出两个轩辕黄帝,不是乱套了吗?于是我这一熬,就熬了许多年,最后终于等来机会,现在南天顶的支离山,藏着一条妖龙。它一直野心勃勃地想吃掉人间最有权势之人,从此降世去做帝王,我就用计谋唆摆它,带走了姬轩辕的魂魄。从姬轩辕魂魄离体的那刻起,我就可以从灵珠里出来了。可是……”   云清正听在兴头上,他却顿住了。这忽然的打断让她来气,忙追问:“可是什么?”   他喘了一喘,继续道:“可是,水铃儿呆的那颗灵珠却不一直知所踪。你也知那谶语的内容,魔婴童必须同时降世,不可单一而出。我虽不是鬼,却只能象幽魂似的在世间飘荡。那段等待的时间里,我遇到不少人,比如你师傅南风长老。与他相谈间,我得知他有吞并六界的野心,正好与我不谋而合,我便将属于我的那粒火灵珠交给他,成了他的谋士。再后来,又等了好几百年,水铃儿才在他的水灵珠里筑魂完毕,准备出世了。” 第三十四章 暗黑势力之谋划   火铃儿对云清大致讲述了他的经历。从在火灵珠里获得意识讲起,一直水铃儿在水灵珠里筑魂成功,二人准备一同降世。   “我这一股青烟,终能结束五百年的漂泊生活,获得人身出世,南风长老也颇为我高兴。相比那懵懂无知,浑如白纸的水铃儿,我对这世界可谓无所不晓。他将降生何处,由天定,我却是有备而来,可以自由选择。”   云清又是一愣,“这么说,投身在洛阳的皇宫内苑,是你自己选的?”   火铃儿道:“不错。所谓的魔婴降世,对我不过是重获人身的时刻到来,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这之前,为掀起六界大战,需要采取哪些行动,我早就和南风做过研究。有一件事,我们的看法绝对一致,就是那个稽洛山,将成为我们实现远大目标的最大障碍。曦穆彤不单拥有类似九宫旋星阵这样可旋宇宙的强大阵法,还与她徒弟控制着八万灵童军。我们若想取胜,就算不能快将稽洛山势力一网打尽,也得先折去他们的一条羽翼!”   云清听得佩服,暗想这人略施小计,就能害死当时名震三界的月竹仙,智谋确实高人一等。   火铃儿继续道:“众所周知,仙若杀人,必遭天噬,要想除掉仙,这便是可以利用的绝佳条件。寻遍人间界后,我们最终把注意力,放在了人间第一大奸臣,宇文化及身上。那时我们已查得清楚,控制人间朝廷的,正是那老贼,他们的皇帝不过是个快死的傀儡。等计策议定,南风就假扮谋士接近于他,先向他铺陈魔婴童的种种好处,我则在火龙与水凤降世的那一夜,把包裹自己元神的陨石投进洛阳皇宫。所有这一切,为的就是利用我那肉身和宇文化及,狠狠打击稽洛山!”   “时至如今,我才知此事真正的内幕!师傅啊师傅,枉我这些年来对你忠心一片,你却连我都瞒?”了解事情始末后,云清手骨头按得啪啪作响,实不知该怎样泄,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她想想又问:“作为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你大可让竹月接你进稽洛山,像对水铃儿那样,把你也收作徒弟,岂不是简单?又何须把宇文化及搅和进来,搞得那样复杂?”   火铃儿听得直骂:“你这个女人,真是豆渣脑筋!和你说了这么多,怎么还问这种问题?不让竹月刺杀宇文化及那个凡人,他死得了吗?他若不死,我们现在不还得多出一个劲敌?再者,你也不想想,当年苍瑶山大战,姬轩辕是怎样击得蚩尤魂飞魄散的?若不是曦穆彤手快,收他一缕散魂进灵珠,他哪可能还有后人出世?姬轩辕这一系列恶行,曦穆彤可是亲眼目睹,她能对我产生好感吗?姬轩辕临走时,那恶咒说得很清楚,魔婴出世,一出一双,同为男子,其一灭世,其一救世,无人可以改变,直到六界灭绝,重新轮回!曦穆仙作为六界里响当当的人物,坐的是第一把金交椅,她岂会对我不设戒心?”   被火铃儿说成是豆渣脑筋,云清尚能忍受,可他居然还把他们共同的仇人,夸作是六界里响当当的人物,坐着第一把金交椅,心头怒火便腾腾地越烧越旺,怒道:“你少曦穆仙前曦穆仙后的乱叫,有我云清在,还怕收拾不了她?这个贱女人,很快就要被绑上支离山,变成鹰嘴蝙蝠的美食了!我且再问你,那日杨浩被月竹仙救走,曦穆彤将你怎样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你的魂从稽洛山弄回来?” 第三十五章 暗黑势力之计策   火铃儿对曦穆彤仇深似海,在言辞间,却还要把她捧上至高的位置,直个云清听得火冒三丈。   不过她也清楚,他就是这样一说,若实际做起来,无论对曦穆彤,还是稽洛山其他人,他必不会手下留情。   她又想起她那位好师傅的话,苍狼盟成立在即,他这个盟主,总不能一直呆在那可笑的金鱼缸里示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为他取回魂,与魄相合后重铸人身。   云清说出这打算,火铃儿自然格外激动,火红的火苗在水缸里摇来摇去,问道:“照你这说法,是要前去稽洛山,帮我夺回火灵珠?”   云清挑挑眉,冷然道:“是啊,你这到头来,不还得靠我这个豆渣脑筋?”   火铃儿自知刚才得罪得她厉害,忙陪笑道:“行行行,算我说错了。这样吧,你若能助我重回人身,我便帮你实现一桩心愿,你看这交易如何?”   云清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爽快的一个人,心头一喜,道:“如此甚好,我的心愿,便是你人魂合一后,真正推我上帝神宝座,把那个什么鬼臾区给碎尸万段!”   她这心愿太大,火铃儿听完又不说话了。云清着急,生怕他给自己吓退,便悻悻然问:“怎么,你是怕赢不了那鬼臾区,失了面子吗?”   火铃儿左右晃动火苗身子,算是摇头:“非也。为何你始终爱好高骛远,而忽略眼前呢?六界之战,苍狼盟如果取胜,神族君王的宝座自然会拱手送到你眼前。不过我担心,你根本就活不到那个时候。”   他这话揪得云清一颗心生疼。她何尝不知夺帝失败后,自己这鬼身已撑不了多少时间?一年之内,若找不到解决办法,她就随时有可能魂魄散去,化作尘埃。   这次轮到火铃儿幸灾乐祸,怪笑道:“呵呵,你哥哥江南子墨,对你亲情一片,你却伤得他体无完肤。我看,你登不上帝位就会魂飞魄散,是唯一对他说过的真话吧?”   云清见心上的疮疤给他揭得如此舒心,禁不住怒吼:“你……不许你再提江南子墨!要再让我听到这个恶心的名字,我绝不帮你!”   火铃儿这下怕了,忙认错道:“恕罪恕罪,我再不提就是,你也莫向我提那水……哎呀,算了,为表示歉意,我就告诉你一个救急的法子。你若能不急功近利,一步步按我说的去做,就可转危为安,从此再无性命之忧。”   云清这才转怒为喜,道:“好吧,我不与你计较,你快告诉我,这救急的法子是什么?”   火铃儿道:“这个法子,说起来很简单。既然你一时半会成不了神,不如就做真鬼王。”   云清脖子一梗,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今天下的鬼王,不是我云清?”   火铃儿顿时气得呜呀乱叫,“你死到临头,还敢自欺欺人?你这鬼王是假的,全天下有几个人不知道?有本事,你把鬼王印信拿来给我看,再亮一亮你眉间的鬼符,我火铃儿就给你磕头认错!”   “你……”云清无话可说,只好闭嘴。   火铃儿见她老实了,这才开始耐心教授:“正统鬼王的印信,现正掌握在云南募须神族手里。当年神族七星灯灭,混沌谷的帝神宫崩塌,为世间带来无尽灾难。募须神族擅长蛊术,用传统蛊法制造出金蚕虚境,躲过了一劫。你若能前去云南,找出募须神族,并把他们给灭了,就能拿到鬼王印信,解除你这魂灭之危。”    第三十六章 暗黑势力之哭诉    火铃儿一语道破云清夺帝失败后,正面临的危机:随时可能烟消云散。Ψ杂&志&虫Ψ 这提醒令她心慌意乱,不过他也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就是前往云南,找回真正的鬼族印信,从而获得鬼王真身。 云清同意照办,这事暂且不提,接下来就该讨论,怎样为火铃儿夺回那个雕龙铃铛了。首先,火铃儿照云清要求,讲了一遍他丢魂的经过。 当年月竹仙竹月,于宣政殿前的妖鬼宴上刺杀宇文化及,将奄奄一息的杨浩带离紫微城,直接送回了稽洛山。而他自己却因仙杀人遭到天噬,一回来就倒在了病榻上。 曦穆彤初见这火性魔婴童,不仅对他毫无好感,还深怀戒心。她似乎已意识到,他可能怀揣阴谋,所以虽然在为他尽心医治,却也看他看得很严。 云清听到这儿,问道:“这么说,那杨浩被重伤后进入稽洛山,还活过一段时间?” 火铃儿道:“杨浩肉身为我所有,由一个婴儿长到六岁,自然是我在他活,我若离体,他就会咽气。我好容易才混入稽洛山,预定的目的没达成,怎能那么快就让他死?所以一直撑着口气。曦穆彤那时可忙坏了,一边要救她徒弟,一边还要医我。可就算她在照顾我,每次来探望我时,那冰冷无情的眼神,都让我心碎。说实话,如果她能有一次……只要一次,用看水铃儿的那种眼光看看我,都能融化我对她的仇恨,可是她没有。我的心就一直这样凉下去,最终决定,还是按原计划行动,破坏稽洛山。这主意一定,杨浩的肉身反而成了累赘,困得我哪里都去不了,于是我便打算化回那缕青烟,暂时与他脱离,飘去稽洛山其它地方,伺机而动。” 云清嘿嘿坏笑道:“很明显,你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火铃儿被她揶揄得恼怒,吼道:“你要再胡乱插嘴,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清吐吐舌头,不敢再做声。 火铃儿继续道:“当时我确实是棋差一招,选了个最糟糕的点。就在我从杨浩身体里飘出来的那一瞬,曦穆彤正好推门进来,把我撞了个正着。我吓得魂不附体,她倒好像是在意料中,只是冷笑,把我连同肉身用捆仙锁捆死,扔去了仙灵冢。那时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说到这儿,他似乎陷入了极度悲愤,咳嗽两声,说不下去了。 “曦穆彤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云清等待许久,实在忍不住,又插嘴了。 火铃儿难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往下:“她说,其实她早就看出我有古怪,虽然我是魔婴童不假,可当她从我身上搜出火铃铛,想用里面的纯天火助我打开心窍,却发现火龙的龙嘴里空空如也。既然我已自行吞服纯天火,又为何要装出副浑噩的样子?她……她实在是太厉害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云清听得又连翻几个白眼。 火铃儿沉浸在心痛里,只顾自己一个劲说:“我一看露馅,只能强行逃走。可落入曦穆仙手里,再多的挣扎也是无用。她禁锢住我,又用火铃铛吸走我的魂,摆上仙灵塚的灵台,并一再嘱托那四灵要将我看牢,助我去除戾气,等百年后,再重新轮回。在那之后……在那之后……”话到这儿他又说不下去了。 “哎呀,在那之后到底怎样了?你倒是快说呀!”云清耐不住这一次次的等,急得大叫。 “在那之后,你知道,她做出的行径有多卑劣无耻吗?”火铃儿这下,真的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呜呜呀呀的,连云清这只鬼都听得冷起了鸡皮疙瘩。 哭了好一会儿,他才抽搭着把话说完,“在那之后,她竟然把杨浩已经咽气的肉身拖出玄冰洞,一把火给烧了……” 第三十七章 暗黑势力之诡计   火铃儿回忆在稽洛山的惨痛遭遇,诅咒着曦穆彤,放声痛哭。   云清这下算弄明白,他这魂与魄是怎么分家的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见他伤心成这样,她破天荒地好言安慰:“你别难过了,我们来把这事谋划一番,帮你夺回魂魄便是。刚才你也说了,你与那水铃儿不同。杨浩的肉身虽然被毁,但只要魂魄回归,你又在这金鱼缸……哦,不对……在火硝水缸里保存着血与生命精华,那么凭你的修为,就一定能为自己重塑人身。”   火铃儿得她安慰,这才止住悲声,问道:“我的魂,被那贱人收在仙灵冢里,由四只可恶的仙鬼看管,你能有把握拿出来?”   “这……”云清被他问倒,心里迟疑暗生。   稽洛山她曾经可是混进去过的,但仅上过一趟真龙峰,便已九死一生,差点命丧在曦穆彤的冰兽鞭下,脸上那道白骨疤痕,是她再也抹不去的耻辱。   而玄冰洞里的仙灵塚,属四灵的地盘,那四个老家伙有多厉害,她既在曦穆彤的虚境里领教过,便心里有数。所以那地方对她来说,更胜龙潭虎穴。火铃儿的魂落进他们手里,能顺顺利利地夺出来吗?   火铃儿本来满心希望,一见她露出难色,立即口气变冷,讥讽道:“你不是自持甚高,不把曦穆彤放在眼里吗?怎么一说到仙灵塚,就变得犹豫不决了?依我看,你不过是光有嘴皮功夫,实际没那个本事!”   他这一招果有奇效,云清最受不得被人激将,顿时怒得要撞上火灵阁的天花,忿忿道:“我呸!稽洛山区区弹丸之地,能奈我何?我又不是没去过!你等着,单看本王怎样智取火灵珠,帮你夺回魂来,让你再也不用做这可悲的无魂鬼!”   火铃儿大受鼓舞,又来了兴致,挤到缸壁后问:“智取?你倒说说,是怎么个智取法?”   显摆时刻到,云清这下得意了,略想一想,答道:“我四大鬼将军里的惠秋,已经启程去蓬莱的通仙大典执行任务。她假扮成那东海掌门厉胤,可是像足十层,必能成功把曦穆彤推上支离山。你想想,到时曦穆彤一死,四灵和水铃儿都得顾着为她嚎丧,稽洛山山中空虚,不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盗出你火铃铛的大好时机?”   火铃儿听罢,赞道:“此计甚妙,确实算是智取,那到时就看你的了。我答应你,如果我能得回魂魄,重铸肉身,必会想办法圆你帝神登基的心愿。不过在此之前,你务必要成为真鬼王,以保魂魄不散,你可听清了?”   其实听完她的计策,火铃儿认为胜算极大,已欣喜若狂,只不过不敢在她面前表露,生怕她又要因此而傲上天。不过他自己反因欢喜过度而头脑热,不用她开口,就主动作出了助她重获神位的承诺,说完就开始后悔。   云清对鬼王之位毫无兴趣,但受形势逼迫,要保住鬼命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好不情不愿地答道:“好吧,那我就谢谢你了。即日我便启程前往云南,寻找募须神族的下落。” 第三十八章 暗黑势力之失礼   云清若真照她吹嘘的那样,成功从稽洛山夺回火铃铛,火铃儿便能恢复身,真正担起苍狼盟盟主的大任,他立即心情大好。   但这也提醒他,得趁云清还在,过问一下苍狼盟的筹备之事。这么重要的任务,完全交给南风办理,他多少有点不放心,便问道:“你可知你师傅现在在忙什么?关于苍狼盟的建盟,他进展如何?”   云清答道:“这阵子我心无旁骛地争夺帝位,还真没闲暇过问。总之他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打点,看上去算是尽心。刚才还听他说,各方兵马都已整装待,吉时一到,即可开入西王山会盟。”   火铃儿听得满意,赞道:“好啊,总算能有件事,是这老儿办得顺坦的。希望到各方会盟时,我这个盟主能顺利从幕后走到幕前,再也不用躲在火硝水里。”   云清被他的感叹打动,再次打量那团怪异的、能在水里跳跃的火焰,突然心生好奇,想象这位魔婴童火铃儿,一旦获得人身长成人形,会是什么模样。   她正想得出神,却象被人从后脑打了一棍,大喊一声“不好”,跺着脚就向外冲。   这莫名其妙的爆惊到火铃儿,他不知生何大事,忙叫住她询问。   云清急道:“我一直与你呆在这火灵阁,忘了我师傅还在狞灭天子那混蛋的虚境里会他,向他索要仙族云霄大门的钥匙。我答应过为师傅护法,却溜出来这么长时间,得赶回鹿鸣殿看看!”   火铃儿一听是为这个,气道:“你不知人而无仪,不死为何这句话吗?天塌下来也不可失了礼数,你怎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举止如此唐突?”   云清又被教训,忍不住要还嘴,但转念一想,这东西迟早会摆脱无魂鬼状态,升级成自己的主子,实在冒犯不得,只好赔罪道:“我是记挂师傅的安危,所以失态,还望恕罪。”   她这倒学得乖,火铃儿还真不再怪罪,道:“好吧,看在你有急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你走吧。”   云清谢过,不敢再莽撞,蹑手蹑脚地走到通道口。她刚要化作黑烟离去,又想起什么,停下来道:“对了,你别告诉师傅我来过这里。他平时连提都不让我提,若知道我背着他来见你,定会责罚我的。”   火铃儿跳动两下,感慨道:“哎,就这点来说,我还得感谢这老儿。几百年来,他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所以我才能安心地躲在暗处,一直不败露行踪。我还真想看看,那些人害我火铃儿遭受千年苦难的人,突然见我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那场面该是何等的畅快!”   离开禅室,云清匆忙赶回鹿鸣殿。刚走到殿门口,里面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哎呀!我的眼睛!”   她吓得脚跟一抖,差点摔在门槛上。等冲进去瞧,就见南风两手死死捂着左眼,鲜血正从他指缝向外飙。   “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她看得心惊肉跳,却只站得远远的,没打算过去帮忙。   “你……你这个死女子,不是说好要为我护法的吗?你死去了哪里?狞灭戳瞎了我的眼!他竟然真下毒手,灭了老夫一只眼!”南风又疼又怒,若还有多余的力气,定能活活把云清打死。   而她可不关心他的伤势,只急忙地问:“钥匙拿到了吗?现在何处?”   “没有没有没有!他不给我!”南风双腿使劲乱蹬,哀嚎不已。 第三十九章 依依不舍之告别   (南天顶,支离山)   曾经天低云暗的支离山,被曦穆彤用泪水,变成了一座风吹雪舞、傲骨寒霜的雪山。那些被吊在山峰间不住哀嚎的犯人,再也见不到踪影--他们全都被封入冰雪,无需再惧怕鹰嘴蝠的啄食。   雪地上,逃过雪封的鹰嘴蝠,散乱地四处扑腾。因为天气严寒,又找不到食物,它们便开始钻回洞穴冬眠。   洁白的雪山前,两团白云悠悠飘扬,却始终不曾远离。云上长身玉立地站着两个人,正是灵宣洛与断箫。   他们远远地凝望一会儿,便催动云团,来到一具长方形的冰棺边。那冰棺浑然天成,边际光滑未经打磨,被两条细长的锁链穿着,高悬于两座雪峰之间。   二人默默向冰棺里看,一位女子,容貌安详地静卧在冰盖后,正是曦穆彤。经过一夜冰雪的洗涤,她白裙上的斑斑血痕,已被涤尽。   此时的她,恢复了受刑前的从容,静影沉璧般躺在冰层后,让人产生出错觉,觉得那只是一尊被良工巧匠,用镂月裁云的手艺雕琢的玉人,镶嵌进冰棺,再悬挂于此,作为敬奉天地的装饰。   “姑姑……”灵宣洛情难自控,双手按上冰面,呼唤了一声。他口中因寒冷产生的雾气,覆盖上冰盖,也模糊了她的容颜。   断箫没有出声,只是充满深情地望着她,心里全是留恋。短短一夜,犹如已过一世,再相见时,她已沉入另一个世界,不知还能否感知他们的存在。   终于,他拉拉灵宣洛,劝他道:“彤儿已劳累五百年,该歇一歇了。我们走吧,不要吵醒她。”他语气轻柔,如呢喃细语,似乎是真怕说大声就会将她惊醒。   是时候离去了,可二人谁也不愿挪步,却听身后传来羽翼拍动的巨响,同时有强风刮来。   转过身,竟是三只巨硕的老鹰出现在他们眼前。虽是一大二小,那小鹰相比普通的鹰,却也大出几倍。   “茫头鹰!”灵宣洛惊喜地喊道:“你们是受羽风先生派遣,于昨夜来保护师祖姑姑不受鹰嘴蝠伤害的,对吗?”   领头的大茫头鹰上下晃动脑袋,表示在点头。   断箫又要落泪,只好仰头看天,并黯然自语:“我爱她千年,却在最后关头放手,不得已让她离去。而他,纵然远隔万水千山,终究也没松开握她的手。原来曦穆彤这一世的保护神,从来就不是我断箫,而是那位妖王狞灭天子……”   灵宣洛不知断箫心中感想,只顾与芒头鹰说话:“三位大恩,宣洛不知以何为报,只能代所有关心姑姑的人,拜谢你们!”他泪流满面,俯身便要拜倒,却被一只小鹰伸过毛绒绒的脑袋拦住。   与灵宣洛和断箫见过后,茫头鹰们便要离去--这里既已被冰雪保护,就不需要它们的守卫了。   灵宣洛心有不舍,对它们道:“宣洛知道,你们与羽风先生和江南哥哥相熟,所以请三位代为转告,我有要事,需随恒留仙去云南数日,暂不能伴在他们左右,等此行回来,再去绝望之陵告罪。”   三只茫头鹰点头,也依依不舍地蹭蹭二人手臂,然后一声长唳,腾飞而去,转瞬背影已远。 第四十章 依依不舍之启程   灵宣洛与断箫来到曦穆彤的冰棺前,与她作最后的告别。   目送茫头鹰消失于天际,寂寥的天空,只剩下他们二人,孤独地对视。   天地如此之广,微风在其间细语,吐露阵阵空灵。他们俯览苍莽无际的海博山川,脚底软绵绵的云,很快就要带他们前往远方。   灵宣洛问断箫:“恒留仙,姑姑昨日嘱咐于我,要我随你去云南寻找募须神族,助正统鬼王归位。她的命令我不可违背,自当和你走。现在她已在这冰天雪地里安然沉睡,不会再受任何人伤害,我们是否也该启程了?”   断箫低头凝思,然后意味深长地答道:“是,宣洛,我们应该启程了。”   云南这个地名,灵宣洛多次从书中接触,也知那里与曦穆彤渊源颇深,却从未亲临。所以它在他心目里,一直充满神秘。于是他又好奇地问:“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断箫一听这问题,没有血色的脸上,不自觉浮上笑意,“那里是哀牢族人的土地,在梦中,我称它为故土。等你去了,将见到一片由山茶花连成的海洋。她曾穿着美丽的百褶裙,披着察尔瓦,在花海里与孔雀翩跹共舞,也曾骑着小白牛,走过白雪皑皑的苍山。那里的每一处,都留有她的倩影,她的芬芳。我将回去与回忆相伴,再也不与梦中的她分离。”   他回答时语平缓,却满是憧憬。流浪在外五百年,他终于一朝决定,要回家了。   清晨已过,红日高升,一派日暖风和的景象。在这温煦的氛围中,云彩的心情似乎极好,浮动得也十分欢快。二人无需御剑,任由白云带着向前赶路,转眼间,中原大地已在身后,渐行渐远。   (三天后。)   “哇塞!大象!恒留仙,我们接下来的旅途,是要骑象完成吗?”   眼看两只体型笨大,却步履轻盈的大象,正甩着长鼻子,摇头晃脑地向他们走来,灵宣洛兴奋得哈哈大笑。   在中原时,他骑过马骑过牛,甚至还骑过怪兽,可这骑象,倒是人生头一回。特别是见到它们长满硬毛,如树杆般粗壮的象鼻,更觉新奇无比,心痒痒地就要伸手去摸。打小一见有趣的东西,就手欠脚痒地闲不住,现在虽已成仙,他这老毛病可还是改不了。   段箫被他的情绪感染,脸上阴霾渐散,微微笑道:“宣洛,我已离开中原,不打算再回恒山。所以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恒留仙。如你不嫌弃,从现在起就称我段叔叔吧,且是分段的段。厮人成梦,往事已残,过去那个断字,我决定弃用。”   灵宣洛听得一惊,刚才给大象激起的欢乐,转瞬就被伤感取代。断箫虽然眼中含笑,话里的内容却十分凄凉。   “这……恒……不对,段叔叔,那个断字,可是你在通仙大典上获得的仙号,弃之岂不可惜?再说,你这样幸苦才修成留仙真身,并在仙族里占得一席之地,真就打算放弃仙人生涯,放弃恒山,以后再不踏足中原吗?”   灵宣洛呆呆地看着他,很想把他留住。 第四十一章 金蚕蛊境之心声   连日来,灵宣洛一直愁眉不展,一路上也极少开口。现在好不容易绽露颜,却被段箫几句话,就拽回了忧郁。   断箫看得内疚,忙拉大脸上的笑容,道:“宣洛多虑,我怎会永不踏足中原?只要有需要,我随时都会回去。那里可有我许多的至交好友,我怎能忍心忘记他们,从此不再相见?”   他未把话说绝,且语调轻松,灵宣洛顿时心情转好,高兴道:“是啊,不管怎么说,段叔叔此番回归云南,也算衣锦还乡。这世上还有什么诱惑,抵得过对家的思念?”   一个“家”字,让段箫本就疲惫不堪的心,又添新的负累,叹息道:“曾经因为她,我远离故土,差点死在玉龙雪峰上。后来我捡回一条命,加入恒山派,又重燃希望,期盼终有一天能与她共享天长地久,结果竟被母亲告知,她对我仅怀兄妹之情。这么多年来,我日日于恒山顶遥望稽洛山,与她心灵相守,却没料到,会因自己的狭隘与莽撞而误中奸计,差点毁了她。现在她既已找到归宿,除以兄长的身份送去祝福,我也没什么可为她做的了。”   “段叔叔……”灵宣洛轻唤一声。   这一番心声,饱含心酸与不舍,也为他长久的相思,划上了伤感的句号。   这些相思埋藏千年,已如醇酒般浓厚,他所邀请的品酒之人却已走远,有了自己的依归。灵宣洛痴望着他,有心安慰,又寻不出合适的言语,唯有闪过一抹泪光,垂头作罢。   回想当初,一得知段箫欲对曦穆彤不轨,他就怒火万丈,只想揪住这家伙,摁在地上暴揍一顿,以出胸中恶气。可蓬莱一会后,这人的品格如何,他已了然于心,心中恨意,就被敬慕取代,此时这敬慕里,更添了一分同情,一分歉疚。   这个男人既高尚又温暖,羽风先生的出现,远在他之后,师祖姑姑在那段长长的,与他青梅竹马的时光中,为何就没爱上他?这人世间的情与爱,还真让人琢磨不透,糊里糊涂呢……   灵宣洛尽顾乱想,段箫已将一头大象牵来他面前,道:“宣洛,我们不可继续飞翔,以防惊扰民众。但云南地界气候湿暖,毒虫甚多,你若在泥土中行走,怕不习惯。所以这大象,便是最理想的骑行工具。”   打从第一眼见到大象,灵宣洛就好奇心大,段箫一介绍,他更等不急地打量这头象,见它大嘴张开,嘴角上翘,似乎在笑,同时长鼻子还一甩一甩,呆萌可爱至极,便忍不住要和它亲热,于是大胆地闭上眼,面颊贴上它冰凉毛糙的皮肤,陶醉地连蹭了几下。   谁知他这友好举动,大象十分受用,迫不及待地就要以它的方式还礼,于是象鼻一卷,紧紧缠上了他的腰。他尚未及反应,已双脚离地,给卷夹着向半空抛去。   “啊呀!段叔叔救我--”他感觉如遭偷袭,被甩得身子骨散了架,嚷得象杀猪,连树林里的叶子都给震得沙沙作响。   不过没等段箫开口,他就已给稳稳甩上了宽大的象背。   这偷袭来得突然,他全无防备,一坐上象背,便惊魂难定地甩胳膊动腿,以检查自己的骨头是否还连在一起。等确定一切安好,才举起袖子,大力去抹额上的汗珠。   段箫被他的狼狈模样逗得忍俊不住,一时忘了忧伤,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顺着另一头大象的象鼻,登了上去。 第四十二章 金蚕蛊境之路途   灵宣洛被大象特别的示好方式甩上象背,狼狈不堪。他擦着冷汗,勉强是坐稳了。   段箫可没他那样大的动静,登象背如上台阶,一整套轻巧娴熟的动作落在他眼里,既赏心悦目,又令他体会到,此人隐藏于恒留仙身份下的,那种哀牢族人独有的气质。   段箫等他适应了象背,介绍道:“你别看大象体型庞大笨重,一旦走上陡峭的山路,它们可能保持绝对平衡,踏泥泞如履平地。”   接下来的路途如段箫所言,道路窄小湿滑不说,且处处濒临悬崖绝壁。别说身下这庞然大物,哪怕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也得行得小心翼翼,以防失足滑落深渊。   灵宣洛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喘。他全身绷得紧紧的,生怕稍有动弹,就会连累大象骨碌碌滚下去。   他所担心的,倒不是坠落悬崖,就算真掉下去,也能轻而易举地用仙力把自己拔起来。可这么个按吨计重的大家伙,万一半空翻转,从脑袋顶压上他,那么除变肉饼,他也没啥别的盼头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这担忧纯属多余。不管山道有多崎岖,大象们也只是优雅地甩起长鼻,迈动粗腿,不疾不徐地踱过羊肠小径。它们庞大的身躯四平八稳,足底如生有吸盘。   险恶的悬崖路走完,前方已露坦途,灵宣洛这才把提在嗓子眼的心放回去,再侧头看段箫,向他打开了话匣。   “段叔叔,我虽遵师祖姑姑之命,随你来到云南,却事出仓促,姑姑未对我提过任何细节。她既留书于你,你们可曾商讨具体计划?鬼族的鬼王之位正被云清霸占,就算她未得传统印信,算不上真鬼王,也已被大众认可,这真正的鬼王,我们又该去哪里找?”   段箫看似闭目养神,脑子里翻来覆去考虑的,其实也正是这事,忽然被他问起,暗想:“彤儿临时起意,派他随我同来云南,完全是逼不得已,只为防他刚做上留仙,就遭锦书圣与厉胤的毒手。我虽明白,却不可和他说破,否则这小子牛脾气上来,认为自己只是逃亡,而非在执行任务,肯定会跑回中原。要真那样,岂不辜负了彤儿的一片苦心。”   想到此,他应付地答道:“此事因彤儿提得仓促,我也没来得及细问,所以知之甚少。不过在我被全音真人,也就是我师兄用麒麟血砂从真玉棺救醒后,母妃倒是入我梦境,大致讲述了一下鬼族在五百年前的遭遇。”   “哦?”灵宣洛听得精神倍增,拱手道:“鬼族典故,还请段叔叔相告!”   段箫清清嗓子,开始复述澜沧娘娘讲过的鬼族故事。   “事情大致是这样。五百年前,神族被妖族灭掉,妖族为掩世人耳目,并有一天能再以风云之势重来,决定偃旗息鼓,调养生息。他们利用魔婴灭世的传言,将整个部族遁去了漠北。鬼族当时的王上,叫姡昱,姡昱有个兄弟,叫过廉。这二人虽是嫡亲,关系却从来不睦。他们彼此挤兑,谁也不服谁,姡昱的鬼王宝座,还是因为喝酒喝赢过廉,才得来的。”   “哈!一个大族的君王之位,还能传得这般儿戏?也难怪他们会招致灭族之灾。”灵宣洛才听一个开头,已深觉好笑。 第四十三章 金蚕蛊境之鬼族   象背上,段箫向灵宣洛讲起了鬼族往事。当他听到五百年前,鬼王姡昱王位是靠喝酒赢来,觉得十分好笑。   段箫继续讲道:“虽然姡昱已贵为鬼王,作为弟弟的过廉,心里却始终窝着火。他一直寻思,姡昱这王位得的侥幸,若以能力论断,他才是当之无愧的鬼王。这股恨意盘踞在他心里,日积月累地加深,他誓要铲除他哥哥,以夺回王位。”   灵宣洛冷笑道:“这世上,兄弟间为了名利地位相互仇杀的例子,真是多不胜数。照这样看,兄弟情与骨肉亲并无绝对联系。”他说这话的原因,其实是想到了自己与江南君。   段箫与江南君交集不深,联想不到他身上,却想到了锦书圣,顿觉怅然。   他定定神,继续道:“一次机缘巧合,过廉偶遇自称妖族圣君的南风长老。当然那次碰面到底是巧合,还是由南风刻意安排,就只有那妖道自己清楚了。过廉与南风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从此你来我往,过从甚密。当他听南风透露妖族即将遁世的消息,便觉机会来了,向妖道承诺,只要助他杀死长兄,夺回鬼王印信,便率整个鬼族归顺妖族。”   灵宣洛已听得摩拳擦掌,怒道:“这过廉可算是卑劣至极,看来传统鬼族,竟是毁在他的手里!”   段箫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在南风看来,不出一兵一卒就能端过整个鬼界,自然求之不得。他手握天使兵兵权,可以调动部分妖兵出战,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助过廉在鬼族内部起兵变,杀死姡昱,登上了鬼王之位。”   姡昱终究遭亲弟残杀,灵宣洛气得两眼红。   段箫则继续:“过廉借南风之手得偿心愿后,出尔反尔的小人脾性就暴露出来。他本就不是真心归顺妖族,等借用完南风这道桥,就开始琢磨,怎样摆脱他的控制。他也不想想,那妖道是何等人物?怎可能被他那种有勇无谋的匹夫玩弄于股掌?南风刚一察觉过廉的异心,便找来一只叫屠头魔的厉鬼,命他杀死过廉,并把屠头魔托上了鬼王之位。屠头魔在杀过廉前,不过是鬼族里的一个小人物,哪怕得到鬼王印信,也深知自己不过是南风的一颗棋子,何时被他弃用,实在是说不准。恐怕一有更合适的鬼王人选出现,就是自己的死期。”   “屠头魔”这个名字,灵宣洛听着耳熟,想起曦穆彤在谈到师傅之死时,曾有提及。   断箫接着说道:“姡昱任鬼王期间,对鬼族上下和善有加,深得族人人心。所以在鬼族人眼里,他才是正统领袖。过廉虽是他弟弟,却只是怀有狼子野心的篡位恶徒。姡昱虽然死了,曾经追随他的鬼人,却依然在暗地里谋划策反,要把姡昱的儿子蒙铎,作为正统鬼王推上王位。姡昱死后,一帮忠臣带着蒙铎逃离鬼族,遁入山林成了游魂野鬼。为防被仙人收伏,他们又躲去云南,在怒江边的深山老林里开辟出新鬼界。屠头魔为求活命,暗中打听到他们的下落,悄悄带上鬼符印信,去云南寻找蒙铎,打算交还大印并归顺于他。谁知他大意之下泄露行踪,被南风长老一路跟了过去,意图借他将姡昱旧部,一网打尽。” 第四十四章 金蚕蛊境之往事   段箫完整地向灵宣洛讲述,神族覆灭前的鬼族旧事。   “屠头魔不知自己已被跟踪,懵懵懂懂就来了云南。他一到,蒙铎便带人离开藏身的山洞,兴冲冲以大礼相迎。可就在他掏出印信,与蒙铎一递一接的过程中,南风长老出现并动偷袭,用风雷破毒针攻击他们。蒙铎因躲闪不及被射成刺猬,当场毙命。鬼人虽知中计,却误以为这是屠头魔设下的圈套,所以先去对付他,以致他两面受敌,难以抵挡。”   “照此听来,那位屠头魔还真够不幸,不单沦落成鬼,做了鬼后,还得再冤死一次,真是可悲可叹……”灵宣洛听得很为屠头魔不平。   段箫也叹息一声,继续道:“妖兵与鬼族残余战到一处,据说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怒江江畔喊杀震天,鬼人死伤无数。场面之大,惊动了用蛊术隐遁于蛊境的募须神族。他们虽隶属神界,但预先于帝神宫倒塌前收到消息,整个部族就在族长达瓦央吉的带领下,利用蛊术自封入蛊境,成功逃过了灭世之灾。封境后,达瓦订立铁规,若无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在蛊境出入,否则就是死罪。”   灵宣洛一惊,问道:“募须神族?达瓦族长?你说的可是云之裳叔叔在鬼林宫遇到的那缕树魂?”   段箫点头道:“正是他。那位老族长宅心仁厚,虽然是神,却从不以高贵的血统自居,素来主张六界平等,无论是哪界中人,都必须得到他族的尊重。他眼看正统鬼族在妖兵强大的攻势下,就要全军覆没,实在于心不忍,便率领募须武士冲出蛊境,从后方突袭妖兵,趁他们措手不及时,将幸存的几名鬼人连同鬼族印信一并救入蛊境,并重新封死入口。入口一封则蛊境消失,妖人们再觅不到他们的踪迹。”   那场战斗,灵宣洛虽未亲临,单只一听,就已能体会那骇地震天的场面。他依然记挂屠头魔,问道:“那屠头魔,最终是死在哪方刀下?”   段箫道:“此人心存仁义,眼见自己是活不了了,便在将被南风擒获的一刻,把包印信的包袱抛给尚在战斗的鬼人,鬼人这才明白,其实是错怪了他,但后悔已晚。屠头魔被南风抓回去后,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来妖道心血来潮,收了刚刚自尽的江南浣姝,也就是云清的鬼魂做徒弟。他见那女子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正好与他心目中的鬼王人选相符,便指使她杀死屠头魔,登上了鬼王宝座。可没有印信,云清眉间始终出不了鬼符,也就算不上真鬼王,只是拥有一个称呼而已。”   好一段鬼族往事,听得灵宣洛入神,几乎忘了自己正坐在象背上,更忘了对山路的恐惧。   “鬼王云清是个假货,若我们找出募须神族,让真鬼王归位,她是不是就再也不能为恶六界?”他若有所思地问。   段箫道:“只要能把鬼族印信交到真鬼王手里,就会对云清致以迎头痛击。至于能在多大程度上阻止她灭世,就得看那位真鬼王的本事了。”   “多谢段叔叔相告,我已明白姑姑派我前来云南的苦心。宣洛对天誓,不完成这个任务,绝不返回中原!”他向段箫表露决心,感叹这云南之行,自己是来对了。 第四十五章 金蚕蛊境之蛊术   灵宣洛听完正统鬼族覆灭的经过,下定决心要找到消失的募须神族,助们将鬼王印信,交到真鬼王手中。   段箫见自己用一个故事,便妥妥安抚了他,让他不会再因赌气跑回中原,颇感欣慰,道:“我知你决心坚定,此番来得,就必不会空手而回。可话虽如此,事情却远没你想的简单。先,鬼王姡昱的儿子蒙铎已经死了,这正统继承人到底是谁,我们还不得而知。其次,募须神是哀牢人所敬奉的神,募须神族为躲灭世之灾,已借他之名用蛊术封死蛊境大门,这就意味哪怕是仙,也难以凭一双眼找出他们的所在。”   “这……”灵宣洛一听急了,问道:“云南是段叔叔的故乡,想必你会有解决办法吧?”   段箫深邃地笑道:“办法当然有,就是用哀牢族擅长的对蛊术,唤出蛊境,叩响募须神族的大门。”   灵宣洛顿时转忧为喜,赞道:“我就知段叔叔定有良策!姑姑说了,澜沧娘娘和你都会使用对蛊术,娘娘因回不到人间,帮不上忙,我们大家就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叔叔你的身上了。”他边说边回忆虚境会议时的情形。   此事重要,段箫能出一分力,当然感到高兴,但见灵宣洛对神秘的蛊术毫无了解,便解释道:“蛊术自诞生以来,就被视为利用蛊虫害人的邪术。在中原地区,无论哪一界里,蛊术都是遭官方明令禁止的,普通百姓甚至会谈蛊色变。募须神族人虽拥有神族血统,却因天生擅长落蛊,被视为神族邪脉,并为正脉华夏帝所不容,给赶到云南边陲,藏进了苍山老林。当年达光王朝兴盛时期,我父王与达瓦族长相交甚好,二人只要见面,父王就想从族长那里套学蛊术,族长却知他邪心重,从来不愿教授。”   蛊术为邪术,是用来害人的,达瓦央吉却深谙此道,且与臭名昭著的达光段王交好,那么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族长,到底是不是好人?灵宣洛脸上流露出疑惑。   段箫看出他所想,不等他问,就主动解答:“募须神族的蛊术经世代相传,几乎人人都会,却因受达瓦族长严控,才未生流于世间,残害无辜之人的事件。我们绝不可将老族长高尚的品格,与蛊术的危害相提并论。打一个比方,一把宝剑,交到宣洛你的手上,就会充满正气,成为斩妖除魔的利器。但若落入南风长老手里,就会沦为滥杀无辜的邪剑。所以这蛊用得好还是坏,得看用者何人,且是作何用途。”   段箫这例子举得极为形象,灵宣洛兴奋地嚷嚷:“叔叔言之有理,宣洛明白了!”   段箫又道:“其实蛊术最大的危害,不在于蛊虫有多毒,而在于一旦中蛊,根本寻不出解药,病人只能等死。为防心怀叵测的恶徒得到蛊方后恣意害人,达瓦族长便自创对蛊术,以随时解救中蛊之人。五百年前,几乎所有哀牢人都懂得如何使用对蛊术,可是募须神族消失后,蛊术也渐被淡忘,人们不再需要防备蛊虫,所以几代人下来,这对蛊术,就慢慢失传了。” 第四十六章 金蚕蛊境之邀请   谈及募须神族在蛊术方面的造诣,段箫特别提到了其族长,达瓦央吉的品,以及他为救中蛊者性命,自创出的对蛊术。   灵宣洛听说对蛊术因神族的消失而久已失传,忍不住吐吐舌头,庆幸道:“亏得有段叔叔修得可长生不老的留仙真身,否则万一找不到这门技艺的传人,我们真是要一筹莫展了!”   段箫没他乐观,玉石般的脸上现出无奈,道:“我对对蛊术略通一二,这是不假。但解蛊需有前提,就是我们必须找准蛊境所在的方位,以防因在错误的地方施法,导致可怕的后果。”   “哦?使用对蛊术还有这说法?万一施术地点有误,会导致何后果?”灵宣洛奇怪地问。   段箫道:“这后果便是,非但找不出蛊境大门,反而还会唤醒曾经灭绝的蛊虫,让我们、甚至现在的哀牢人部族统统陷入危险。募须神族的蛊术到底有多厉害,你尚无概念,万一被蛊虫钻进身体,又无对蛊术相救,可是必死无疑。”   “这……用错对蛊术,会这样严重?”灵宣洛吓得一哆嗦,差点滑下象背。   段箫骑的象走在前面,没留意到他的反应,只顾自己往下说:“这是其一和其二,其三是……”   “什么?还有其三?”其一其二,已听得人头皮麻,谁知竟还没完,灵宣洛大为担心,忍不住嚷了起来。   段箫这才意识一直只顾自己讲,没注意他的反应,便拉拉大象的耳朵,命它停下来,然后扭转身,意味深长地说道:“云南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玄妙无处不在。哪怕你穷极一生在这里钻研,最多怕也只能掀开她面纱的一角。这片土地看上去山明水秀,里面却龙盘虎踞,无论你走烂多少双鞋,也不可能将千山万水踏遍。它远离中原,单为人界就孕育出了数个特色各异的民族,更不要说其他五界里,还包含有多少种怪异的生灵。神族覆灭,唯有远在云南的募须神族逃过此劫,就是对我这话最好的佐证。所以将来你若有闲暇,欢迎来这里长住一段时间,好好欣赏这里的青山绿水,相信那时的所见所闻,必不会令你失望。”   淡若浮云的几句话,像是介绍云南,又像是出邀请,令灵宣洛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瞬间平静。   寻找蛊境的旅程刚刚开始,他所想象的前路,充满暗礁险滩,不过听完段箫之言,却能放下忧虑,尝试将这里想象成是一片有别于中原美景的天堂。   他再次好奇地环顾四周,竟借着当下的心情,体会出了这里相比他去过的其他地方,不同韵味的美。   段箫见他不再紧张,便话归正题,“我这其三,与蛊术、与募须神族皆无关系,不过是指是鬼王云清。帝冠争夺战帷幕落下,她与她那恶棍师傅大败而归,想必正心怀切齿仇恨,随时准备反击报复。接下来,就将有雪狼泣月之夜生,仙族云霄大门前,将迎来一片混战。我们既知募须神族与正统鬼族的渊源,她和南风长老也必有获知途径,所以我们得有心理准备,随时随地都可能在这里遭遇他们,展开一场恶战。”   灵宣洛这下弄懂了他那其三所指为何,答道:“段叔叔的意思,是说云清和南风要来一招丢帅保车,既未做上神帝,便也跑来云南,和我们争抢鬼王印信!” 第四十七章 金蚕蛊境之竹楼   段箫提到的其三,不象蛊毒那样让灵宣洛心生畏惧,却提醒他,很快又与那对邪师恶徒狭路相逢,顿觉不胜其烦。   二人骑在象背上,沿途欣赏着旖丽风光,交谈了一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座树木葱茏的山坡前。   再往前走点,灵宣洛在半山腰处,就见到一片散乱的、废弃已久的村庄。村庄里二层高的竹楼比比皆是,却大都东倒西歪,因久无人居住,基本没了窗扇。有的连竹梁都塌去一半,也不见任何修缮的痕迹。   不过这些灰蒙蒙的竹楼,虽历经风吹雨打,却令灵宣洛由衷地感到亲切,只因它们用竹搭建,而竹子,勾起了他对稽洛山深深的思念。   当然,眼前这些竹楼与稽洛山的建筑风格相比,可谓大相径庭。它们所呈现的,完全是一派独特的异域风情。   段箫介绍道:“这种小楼,被当地人称为干阑式,只因整座主楼都由竹子搭的栏杆围绕。哀牢族人贯常于几代混居,一家老小在一栋楼里和睦相处,不会分家。因为山里雨水多,屋顶就建成‘人’字形状,以防大雨时积水。竹楼底层悬空,支撑以长长的高脚,只养鸡鸭、放杂物。我告诉过你,这里毒虫极多,不仅如此,夜间湿瘴之气还会加重,所以住人的房间必须远离地面,人才能安全地呆在里面。”   灵宣洛一直在留意看他,察觉他看这村庄时,眼神有异,于是推断他们由大象带来此处,并非偶然,便问道:“段叔叔,这儿你以前来过?”   段箫似有为难,不过还是轻叹着答道:“不错,我幼年时确曾来过几次。那时村子里人丁兴旺,可不是今天这光景。我一个几岁的小孩,日日呆在空荡荡的达光王宫,无人陪伴,实在是孤独无趣,便乔装成普通孩童,到这里来看别人家的孩子玩耍。有时他们会邀我加入,我便掉头跑掉。”他回忆起童年,无比神伤。   灵宣洛道是自己的问题惹得他伤心,歉疚又生,本还想问问,为何此处就这样荒废了,却再开不了口。   段箫善解人意,不用他问,就主动说道:“这处村庄本来繁荣,不料几年后,生了一场疫症。不少村民染病死去,其他人不敢再住在这里,就都拖家带口搬走了。这些事生在几百年前,如今疫症早消,我们不如就选一栋竹楼,在里面歇过今晚吧。”   能在竹楼里过夜,灵宣洛自然赞成,随段箫一起走下象背。这下来时,他可不敢再流露真情,只是老实地跳到地上,傻站在一边。   段箫拍拍大象们的头,致以谢意,它们便不舍地用象鼻蹭蹭二人,然后走进老林,在一阵“唰啦啦”的树叶响动声后,失去了踪迹。   段箫目送大象离去,领灵宣洛选了一栋还算完整的竹楼,走进去上了二楼。   虽然有了栖身之所,灵宣洛却无倦意。自从仙根生成后,他再未产生饥饿感,更不曾头重犯困。看见美食,他还会咽口水,不过这**仅来自美食对他的诱惑,而非本能需求。   他也可以连续七天不睡,不过假如他希望入眠,那么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只要将睡觉的念头输入大脑,便可进入呼呼大睡的状态。   简言之,做凡人时,是身体控制他。一旦它出需求指示,他就得忙不迭地遵守,以为自己补充体力。   而成仙后,是他控制身体。当他需要体力时,在潜意识里召唤一声,身体就会将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送给他。   他一直傻傻地认为,这控制角色的转换,就是对人仙之别,最简要的诠释。 第四十八章 金蚕蛊境之山语   段箫领着灵宣洛走进一片废弃的村庄,择了一座还算完整的干阑式小楼打算在里面休息一夜。   云南地域广阔,二人目前所到之地,乌蛮与白蛮共据,主要生活着昆明族。灵宣洛好奇,曾经的达光王国距离他们现在正处的昆明境,能有多远?段箫告诉他,达光国远在勐泐,距昆明约有七百公里。   深山老林里的夜,寂静而充满嘈杂。夜风吹过处,树叶出细密的沙沙声,由树影伴随在清冷的月光下摇曳。   远处不时闪过几星绿白的光点,一眼望去,也说不清那是掉队的萤火虫,还是什么野兽的眼睛。   山林中,不断传来令人胆寒的嗥叫声,仔细辩听,能分出哪种是来自猫头鹰,哪种又是来自豺狼虎豹。这些鸟兽此刻大概都正盘踞于各自的巢穴,丛林外的人乍听所感受到的种种动静,是它们相互混杂的大合唱。   暗夜里,所有声、光、影杂糅一处,使这孤伶伶的小楼,陷入一种鬼火狐鸣的恐怖气氛。   竹楼的堂屋正中,铺着一张宽大,但布满窟窿的竹席。灵宣洛安坐在竹席上,正闭目凝神地调息。   靠近走廊的屋角,段箫点起了一排蜡烛。烛光幽暗,风从四面穿堂而过,吹得烛火不住摇曳,也连累他拉长在地上的身影,跟着晃动。这里的一切,都被夜色浸染得虚幻、飘忽。   段箫站在竹楼前的空地上,一动不动地面对远山,似乎在倾听山语。   树叶在风中的声响,本来杂乱无章,可有那么一瞬,忽然透出几声规律,是一长两短的“唆唆”声,连续响了有七八回。   他人虽静止,耳廓却一直跟着“唆唆”声翕动,看上去,竟像是正用腹语与山林对话。   规律的声音消失很快,等风再度吹过时,一切重归杂乱,恐怖的气氛也如旧。段箫的表情却起了变化,先是眼中闪现出犹疑,紧接着,又浮上了欣喜。   空气湿润,他深吸一口气,举手向夜空抱拳,似是在向什么隐于夜幕后的人致谢,然后转身走向竹楼,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走了上来。   他见灵宣洛正在练功,便不打扰他,只是悄然在他对面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摆在二人之间。   灵宣洛听到他的动静,便气归丹田缓缓睁眼,瞧见那东西,略微一愣,问道:“这不是姑姑的曦穆灵珠吗?”   段箫点头道:“正是,这是一粒曾经满载灵魂的曦穆灵珠。”   “曾经?”灵宣洛更加糊涂,继续问:“这珠子是姑姑交给段叔叔的吗?曾经装的,又都是谁的灵魂?”   段箫不语,回忆起捣毁难柯山时,曦穆彤为收尽那些被云清迫害的冤魂,而设下的九宫阵。   灵宣洛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走神,忙把自己从缅怀里拔出来,答道:“这是彤儿、狞灭天子、还有我们三留仙共同在难柯山摧毁鬼王老巢时,从鬼林宫收集的,里面全是被云清残害的那些仙魔族人的灵魂。回来后,大多数已被放去六道重新轮回转世。所以现在这珠子里,仅剩了一个人。” 第四十九章 金蚕蛊境之族长   段箫坐到灵宣洛面前,向他展示一粒曦穆灵珠,并告诉他,这粒珠子曾满仙族与魔族人的冤魂。   灵宣洛对那珠子端详一会儿,叹道:“原来这就是姑姑从殍幽湖带回来的。既然所有魂魄都被放去轮回,却唯剩下这个,想必它很特殊。是它自己不愿走,还是有不放它走的原因?”   段箫道:“二者皆有。这个灵魂的归属者,非仙非魔,是神。”   “什么?神?”灵宣洛听得惊起,但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指着珠子问:“莫非这是……”   段箫不等他说完,便证实道:“这唯一剩下的魂魄,确实属于募须神族的老族长,达瓦央吉。”   “啊?段叔叔一直把达瓦老族长带在身边?”灵宣洛瞪大了眼。   段箫道:“彤儿预料她将蒙难,所以还在鬼林宫时,就将灵珠,以及释放这些灵魂进入六道的符语,交托于我。老族长魂魄过于虚弱,若冒然放他出来,只怕还未触及六道,便已烟消云散。彤儿知我自幼与他相熟,若由我照看,她就放心了。   灵宣洛恍然大悟,很是佩服曦穆彤的周全,可想想募须神族与那臭名昭著的达光王朝,不知是何关系,便又怀疑地望向段箫。   段箫为解他疑惑,讲起家族往事:“当年,我父王贵为一国之君,却干着绿林大盗的勾当。他在蜀身毒道上设立关卡,残害性命无数,从未有过悔意。不过他有一点算好,就是对他的哀牢子民,爱惜有加,因此在达光国国内深得民心。也许就冲这一点,善良的达瓦族长愿与父王建交。现在想来,他的初衷其实是希望通过这种关系,经常接触父王,以劝说他放弃杀戮。父王被蛊术吸引,嘴上对族长虚以委蛇,手里的屠刀,却从未淡过血光。”   听到此,灵宣洛不禁在脑子里勾画,达光段王那凶残暴戾的形象,再看看段箫,实在是惊异这父与子,怎可能差别这么大?耳边却听他继续往下讲。   “自我记事起,就与父王感情淡泊。在听母亲教授过一些基本的礼仪伦常后,更对他的行为不耻。他倒是想尽办法地疼爱我,以博我欢心,我却始终与他关系疏离。日子一久,他恼怒之下,也不再理我。我的童年,孤独、沉默,作为一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子,我极少露出笑容,因此被宫人们暗地唤作哭脸王子。我唯有听到达瓦族长要进宫时,才会真正感到开心。他总能变着法子送些新奇的东西给我,以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一直错觉地认为,他才是我的生父。数年前,我在恒山上听说族长离奇失踪,当时就很觉奇怪。募须神族既已用蛊术隐遁,他大可在蛊境里安享天年,又为何要重出江湖?直到云之裳将他在难柯山的经历告知于我,之后彤儿又收树魂入灵珠,我才明白,原来族长离开云南,是为助正统鬼王归位,却不幸落到假鬼王手里,丢了性命。”   话说到此,灵宣洛也是唏嘘不已。他猛然一凛,惊问:“云清杀害老族长,又囚禁了他的魂魄,却为何不从他身上寻找鬼族印信的下落?”   段箫道:“这可算不幸中的万幸!好在族长到死都没暴露真实身份,所以云清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正握有印信的人是死在她手里,她就这样与鬼王宝座失之交臂。”   灵宣洛虽然听得含泪,却又想笑,看来这恶鬼坏事做绝,触怒上天,何止得不到神位,就连这鬼王之位,也与她无缘。   他摸摸脑袋,叹道:“原来段叔叔与达瓦族长,感情这样深厚。他在历经劫难后,灵魂终能被叔叔照料,想必算是苦尽甘来。我们现在是不是请他从灵珠里出来,告诉我们募须神族的位置,以让你用对蛊术找出蛊境大门?” 第五十章 金蚕蛊境之寻找   灵宣洛听说达瓦央吉过去与残暴的达光段王交好,一度怀疑他的真实为。段箫讲完自己不幸的童年,他才算对那位老族长,自内心地肃然起敬。   当他提出请达瓦的魂魄出来,以询问蛊境的具体位置,段箫遗憾地答道:“这怕是不太可能。族长曾脱离树身,进入云之裳大脑,那时他的鬼元就几乎耗尽。且鬼林宫里机关众多,树木不时要配合机关生变化,而促成这些变化的动力,就来自囚禁于树干里的树魂所具有的生命力。阵法每变幻一次,它们的生命力就被削弱一层,直至最终消亡。但凡一棵树枯死,意味树里灵魂已散,云清就命人将枯树丢弃。我们赶到时,见到囚禁老族长的那棵树,已仅剩几片绿叶,说明他也很快要散去了。”   “什么……”灵宣洛的心,似被人用手揪住,痛楚难忍。他悲愤地看着灵珠,恨道:“没想到,达瓦族长的结局竟会这样悲惨,不单入不了六道,连灵珠都不可再轻易离开。既如此,我们现在该怎样做,才能挽救他?”   段箫道:“轮回之事,目前言之尚早。我只有先用曦穆灵珠保他,之后等找到蛊境,募须神族大门打开,我再送他回神族,让募须人用蛊术施救。唯有这样做,他才能获一线生机,只是……”   “只是我们再也不能寄希望于他,帮我们确定蛊境的具体位置。”灵宣洛代他回答。   段箫笑笑,宽慰他道:“你也别急,只要进入云南,就没什么难题是我不能解决的。虽然我尚不知蛊境位于何处,但该如何寻找,已有线索,相信明日便可获进展。”   “真的?”灵宣洛听得大喜,但细看段箫面容,他不仅看不出高兴,眉宇间还隐含一种说不清的忧虑。   夜已深,灵宣洛虽无睡意,还是用意念催自己入眠。接下来将面临的挑战,论其激烈程度,怕不会亚于在采集七星火种,和助鬼臾区帝神归位时经历的战斗,所以他需要保存实力。   可仅睡了两个时辰,他就从不安中惊醒。梦境迷离又纷乱,但经过这短暂的调整,他已浑身力量充沛。   他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段箫实在幸苦,便不忍惊动他,可一眼看向他休息的竹席,却现人已不知去向。   “段叔叔?段叔叔!”他看着空空的竹席,吃了一惊,心想正值夜深人静时,又是在这深山老林,他会去哪儿?他就这样一个人离去,莫非是为执行什么危险任务,不愿让自己涉险?   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赶紧整理好衣衫,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楼,握紧蛟虬剑,一头钻进了黑漆漆的森林。   一路走,他一路留心倾听身边的动静。   不时有叫不出名字的野兽从树丛后穿过,出低沉的嗥叫。偶尔在相互交叉的树枝间,还会冒出一对闪光的眼睛,向他所处的方向扫视,不过一般是闪烁几下,又隐没而去,无意向他起攻击。   他很清楚,是他身上的气味吸引了那些野兽,不过因为他是仙,四射的灵力能震慑这些凶兽,令它们不敢轻易靠近,所以大家就各走各路,相安无事。 第五十一章 金蚕蛊境之人潮   灵宣洛从睡梦中惊醒,本不想打扰段箫,却现他已不知于何时离去。   联想刚才段箫隐晦的表情,明显是有事瞒着自己,他开始担心,二话不说就冲出竹楼,拔出蛟虬剑,一头扎进了老树林。   树林里野兽四出,他毫不理会,只顾心急火燎地向前赶,意图能追上段箫。   可走了许久,也未见人影,他焦虑渐深,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   “这丛林广袤无边,我是否找错方向?”他正犹疑地自问,冷不丁就听前方树丛传来响动。   响动声不小,他担心是有大型野兽出现,赶紧闪身躲向一棵大树,藏了起来。   他大气不敢出,竖起耳朵细听,却辩出声响并非来自野兽,而是有几个人在交谈着走动。   深夜里有猎户外出狩猎,在山里是寻常事,所以他认为,这些人只是附近部落的居民,并不构成威胁,便打算等他们过去后,再出来赶路。   谁知那几人还没走远,紧随他们之后,又6续不断地有人出现,且随着人数增多,声势越来越浩大,似乎是一下就由几人汇成几十人,接着又汇成了几百人。   人潮出现后,树林不再黑暗,几乎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把整片林子照得通亮。   “原来这野兽频出的老林里,竟住有这么多人!”灵宣洛好奇心大增,忍不住悄悄从树后闪出来,向着火光跟了过去。   段箫说过,这一带是昆明族的聚居之地,那么这些人,想必是来自同一族系。他虽一路跟踪,却格外小心,生怕不留神暴露在火把下,招来这些当地人的围攻。   为避免人群生疑,他不时假扮野兽,“嗷嗷”地出几声怪叫,且一直收起四肢并猫低腰,贴着草稞子潜行。   有草丛和大树作掩护,他藏得十分稳妥,便开始暗中打量这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   这一大帮全身男子,个个身着兽皮做的短衫短裤,把粗壮的胳膊和大腿露在外面。腰间捆扎的腰带,看上去柔韧富有弹性,应是用从动物身上抽出来的筋拧成。每个人的腰上背上,都或插或挂斧钺箭弓之类的武器。   这些异族人看似没有束的习惯,全都头披散,头顶用一根粗大的头绳圈起来。   因长期行走在山林,他们的皮肤经雨打日晒后,显得黑里透红,且大多数人长着张圆滚滚的脸,双颊丰满多肉。他们普遍身材不高,却均是肌肉暴突,膀阔腰圆,壮实得拳上能走马,臂上能站人。   “这帮人不仅来自同一族系,且还来自同一部落,看样子是要进行集会,且让我看看,他们意欲何为!”他一路猜测,已紧随人群,进入了一片开阔地。   树丛一打开,草就变得稀疏,不再像刚才那样利于躲藏。   为防被人现,灵宣洛如只轻巧的燕子,飞身攀上一棵大树,骑在树杈上向下看。   他找的位置,角度合适,视野清晰,正正地就能望见树下空地上,已燃起一堆篝火,一个干瘦的白须老者,手拄一根由千年老树树根雕成的兽头拐杖,正威严地端坐在篝火边,等人到齐。   人潮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将空地围得水泄不通。灵宣洛目测一下,这聚集的,可不下四五百号人。 第五十二章 金蚕蛊境之集会   灵宣洛在密林里跟踪部落人群,来到一处开阔地。为防被现,他躲上棵大树,正好看到空地正中的篝火,以及坐在篝火旁,一位威严的老者。   老者面容枯槁,沟壑纵横,一双阴沉沉的眼睛却似傲睨一切,斜乜着蜂拥而至的人群,一语不。   等了一会儿,眼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他撑着硬邦邦的兽头拐站起来,抖着两条细腿,想踩上一块大石,却身子摇晃两下,似要摔倒。身边一个矮小滚圆的年轻人见状,赶忙殷勤地过来搀扶。   老者在石头上站稳,清清嗓子,居高临下地开讲:“我昆明部落,从建立至今,已有千年的历史。虽然部落脉系庞大,却一直都在这深山老林里过着巢居穴处、虎狼为伴的生活。现在终于等来了好机会,中原朝廷,要对我们进行招抚,从此我们便可靠着大唐王朝这棵树,过上好日子了。这本是件喜事,可又事不凑巧。我近日收到消息,说旧达光国的小王爷段箫回来了,回来的目的,是要重建故国。这个消息惊天动地,直接关乎我整个部族未来的命运,所以今天召集你们这些分部的头人过来,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我们到底该站向哪一边?”   老者话音一落,人群立即炸开了锅,几百名壮汉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人多嘴杂,大家又各执所见,必须据理力争,很快就分成了两派。   老者恢复刚才那种阴翳的神态,任凭汉子们争论得面红耳赤,拄着拐杖不再说话,只等他们得出结果,然后有人作为代表来回答自己。   没过多久,果然就有一个身着豹皮,满面虬髯的汉子跨前一步,靠着篝火问道:“札赖老,你不会是弄错了吧?达光国的小王爷段箫,在几百年前就和他父王断绝父子关系,去中原修仙了。据说他现在已修到留仙级别,帮助仙族镇守恒山呢!无端端地,怎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札赖老摸摸胡须,对汉子摇头道:“莫奇恭,段小王爷的过去,确如你所说,是在中原过了整整五百仙人的生活。但是世事变化无常,他在外面漂泊那么久,终有一日生出归乡之心,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况且,我得来的可不是小道消息,而是澜沧神亲口告诉我的,你说这还能有假?”   “啊?小王爷回归云南的消息,是澜沧神放出来的?那应该不会假!”众人听到这儿,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莫奇恭听札赖老搬出澜沧神来,也不再怀疑,答道:“好吧,如果此话真是澜沧神所说,那么十有**就是真的了。想当年,达光段王在中原一带声名狼藉,只因他在蜀身毒道上造下太多杀戮,以致中原各大门派都将他视作仇敌,甚至不时派人来云南实施暗杀计划。但对我们哀牢人来说,哪家祖上没受过他的恩泽?若不是他,我们在场的这些人里,只怕有三分之一都没机会将子嗣延续到这一代。段王对哀牢人的恩德,可是一言难以道尽。汉人们常说饮水要思源,我莫奇恭的意思,便是不管大唐这棵树能给咱多少荫,也不能忘了我们自己的根,是打哪儿生出来的。如果小王爷要重建故国,我莫奇恭第一个跟他走!” 第五十三章 金蚕蛊境之阴险   灵宣洛偶遇昆明部落的一个脉系在密林里聚会,聚会由作为部落头领的赖老主持。他告知众人,旧达光国的小王爷段箫,已回归云南,且不日就将着手重建故国。   札赖老看上去十分狡诈,并未明言他的立场,仅是在话里行间,用暗示的方式引诱族人,往归顺唐朝的方向走,却不料一位叫莫奇恭的汉子,跳出来反对他。   莫奇恭在这一堆人里,似乎颇具声望。他那几句话虽说得简明,族人们听了,绝大多数却在跟着点头。   札赖老本预着段箫隔了五百年才再次在云南露面,影响力早已减弱,自己作为部落里位份最高的长者,牵引众人随他走是轻而易举的事,却不想这莫奇恭要跳出来唱反调,不禁大为气恼,老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完全挂不住。   他瘪着嘴,想想自己的身份,便不直接反驳,而是清清嗓子,大声咳了几下。于是刚才那个矮胖的、扶他上石头的年轻人,再次走出来,傻头傻脑地站到了他身边。   札赖老装模作样地打量他两眼,故意吃惊道:“耳江,你可是有话要说?”   耳江使劲抓挠脑门,考虑自己该怎么说。过了半天才勉强答道:“哦哦哦,这个嘛,我倒是有和莫奇恭大哥不同的意见。”   札赖老得意一笑,继续问:“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快说给我们听吧。”   耳江咽口唾沫,嘿嘿呆笑道:“我是想,奇恭大哥说的饮水思源很有道理,可我们若能找出一个折衷的法子,小王爷与唐朝朝廷兼顾,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莫奇恭瞟他一眼,眼神里满是鄙视,道:“哦?我倒想听听,你这鱼和熊掌,怎样同时兼得?”   耳江很有点被莫奇恭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显得更加胆怯,“我……我是想说,并不是说我们投靠了唐朝,这水源就不思了呀!小王爷要重建昔日王国,我们支持,大唐王朝,我们也投靠,大不了新达光国国君以后每年都向中原皇帝上供,朝见,这矛盾不就解决啦?”   耳江这馊点子一说出口,札赖老就直冒冷汗,身子一晃,差点从石头上栽下来,不停偷偷埋怨自己,不该用干咳把这货弄出来丢人现眼。   果不出他所料,耳江激起了众怒,人群瞬间炸开,刺耳的叫骂声不绝于耳。耳江吓得抖,觉得单就这些人的口水,都能把自己活活淹死。   莫奇恭等了会儿,等大家都泄得差不多了,便挥挥双臂,安抚下他们,冷笑地转向耳江道:“兄弟,你是吃晚饭的时候,老酒喝多了吧?怎可这样胡言乱语,当众说醉话?我们此时接受大唐招抚,是归顺,重建故国后称臣,是卖国!小王爷尚未建国,你就思量着怎么帮他卖国了,你还当真是居心不良!还不给我滚出去!”   莫奇恭语气不惊地训斥完,人们就纷纷摩拳擦掌地跟着吼叫:“耳江滚出去!滚出去!”   耳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得面红耳赤,求助地望向札赖老,盼他能为自己圆场。   札赖老此时要明着站在他这边,岂不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个卖国贼?所以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也只好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快走。他便灰溜溜钻出人群,躲到树后面去了。   篝火边的讨论继续,最终结果是昆明部落里大多数人,都赞成跟段小王爷走。札赖老争取一场,身边不过稀拉拉站过来几个人,差不多真就成了个孤家寡人。   聚会结束,族人6续散去,莫奇恭被众星捧月般围起来。大家对他刚才的言谈,皆竖着大拇指交口称赞。   札赖老愿望落空,远望着他们,老脸上写满愤恨与不甘。 第五十四章 金蚕蛊境之恶念   一场部族集会,族人人心之所向,已在札赖老和莫奇恭之间分得清楚。   集会结束,人差不多散光,札赖老却不急于离去,只是打走几个愿意跟他的汉子,又向树后招招手,那笨小子耳江就从树后闪出来,走回他身边。   此时已四周空旷,两人道是无人再注意他们,便开始头对头地密斟。篝火烧得正旺,映出他们诡异的表情,把那一胖一瘦两张脸,都显得挺阴森可怕。   他们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够小,旁人不可能听见,却不知头上正藏着个连苍蝇细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稽洛留仙。   札赖老先怒斥:“你这个猪脑!亏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想让你做我的帮手,你怎么就这样不上趟,当着那么多人面胡说八道?”   耳江则一脸委屈,申辩道:“哎呀老族长,我这本来是好心,想帮你呀!那莫奇恭现在在昆明部落的声望越来越高,连四川一带的人都开始听说他的名号,您却已日渐老迈,即将日落西山。我是担心,他分分钟都能把你这族长的位置给抢过去!”   “你……臭小子,你说话从来不过脑吗?敢用日落西山来形容你老爹?”札赖老老人忌讳“死”字,听得更加恼火,一巴掌拍在耳江脑门正中,这力道不小,疼得他龇牙咧嘴。   札赖老由得他做怪像,自己继续道:“小子,我告诉你,我在家里养你二十几年,在外面又苦心谋划十几年,为的就是不让这族长接班人的肥缺,流去他人田里。自打你小时候起,我就手把手教你,希望你长大后能成大器,有所担当,可你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长进?尽给我丢人!你这个样子,就算以后做上族长,又怎么让人家服你?”   耳江听得眼里贪婪流露,可仔细想想,又表现得信心全无,无奈地垂着脑袋道:“老爹呀,您说的这些,耳江全都清楚,可我能有什么法子?那个莫奇恭,简直像是懂得魔法,只要张嘴说话,就能吸引别人跟着他跑。大家只信他,不信我,我也闹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能怎么办呢?”   札赖老听他说得有理,一时想不出好点子,也只能叹气,道:“无论如何,这大唐我是归顺定了,凡是那些不服贴的人,我们都得拿点颜色出来给他看!”   耳江大惊,忙问:“老爹,莫非你已有打算?”   札赖老明知四周无人,还是警惕地到处张望一番,然后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告诉你,鬼族的鬼王云清,现在已经到了大理。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找到募须神族去夺回鬼王印信。本来这事问题不大,谁知半道跑出个段箫,成了我们最大的绊脚石。为把他除掉,我已悄悄用我们昆明部落特有的送信方式,传递山语,将他引去了无影溪。无影溪呀,你想想那是个什么地方?这些年里死了那么多人,就算是仙人降临,也不一定有本事逃脱。段箫是留仙又如何,难说那鬼王早就在暗中埋伏,已经把他给做掉了!” 第五十五章 金蚕蛊境之冷剑   昆明部落的集会散去后,札赖老与耳江没走,留在篝火旁密谋。看札赖的神色,很为自己精心布局的阴谋得意。耳江听了,却显得吃惊和迟疑。   “老爹呀,耳江不会说话,要是说的不中听,您多多包涵。其实吧,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段小王爷早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几百年前,达光王宫的宫人们喊的那个‘哭脸王子’。耳江虽从未踏足中原,但听那儿的人说,能在那里的仙山上修成留仙的人,本事都相当了得。他可能这么容易就着了你的道?”   札赖老正陶醉在自我欣赏里,被他泼下瓢冷水也不怒,捋捋长须,眯缝着眼笑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他再有能耐,人家鬼王也是躲在暗处的,再说……啊……”   “再说”二字,没来得及往下走,忽觉颈项一阵冰凉,稍一侧头,就见一柄银寒闪烁的长剑架过来,一直架到了脖子上。   “啊呀……这是谁?”他没料到树林里还躲着第三人,更料不到这人一出现,就气势汹汹地要杀他,霎时吓得不知所措,手也自然而然地松开,一直紧握的兽头拐“啪嗒”一声跌到了地上。   耳江傻愣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被札赖老难听的尖叫唤醒,再定睛看,就见到一个身着月白绸衫,粉面玉琢,俊得不似凡人的青年侠士,正手持利剑,挟持着他那老爹。   这下他给宝剑寒光闪醒,看看只要再刺落半寸,剑尖就会刺进札赖老的咽喉,也是给吓得面无人色,张扬着双臂狂呼:“你……你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你想干什么?快放开老爹,不然我喊人了!”他紧张过度,语无伦次地用张嘴威胁灵宣洛,却忘了腰间还插着板斧。   灵宣洛森冷地盯着这两个家伙,扯扯唇角道:“为人莫做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们以为林中无人,便可畅所欲言,却正好被本爷听去,是否是天意呢?”   札赖老不敢说话,耳江却真把他当了神,“扑通”一下跪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不停作揖道:“神爷爷,饶命,您饶了老爹吧!不管他做过什么,都是为的我,不如你惩罚我,不要伤害老爹!”   灵宣洛听他竟这样哀求,目光一闪,手稍微松动,剑压的位置却依然不变。   听完这二人的对话,他已明白段箫昨夜说的“已有对策”是从何而来。其实按段箫当时的神色判断,他自己又何尝没怀疑过这是一个圈套?只是他暂无其它找出蛊境之法,唯有舍命一试。   段箫已陷入极度的危险,灵宣洛不想再多和他二人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快说,你们刚才提的无影溪,在哪里?”   剑稍有放松,札赖老便能说话。他生怕耳江多言,抢着答道:“少侠饶命,我我我……我们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无影溪,究竟在哪儿呀……”   他挺着脖子,除了嘴哪儿都不敢动。一边说,一边恐惧地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一尺寒锋,   “不知道?那你就把答案,去告诉阎王老子吧!”灵宣洛不耐烦和他耗时间,索性转动手腕,作势要给他一剑封喉。    第五十六章 金蚕蛊境之露陷   灵宣洛通过偷听札赖老与耳江的对话,知道段箫是中了他们的诡计,有能已落入云清之手,不禁焦急万分。他用蛟虬剑架上札赖老脖颈,威逼他讲出无影溪的地点。   札赖老死不低头,自称不知无影溪在哪儿,更激怒了灵宣洛。耳江见这小侠真要下杀手,急得本来黝黑的一张脸,灰得不现人色,磕头如捣蒜般哀求:“哎呀哎呀神爷爷……神祖宗……您手下留情,札赖老他,他确实不知无影溪的具体位置,耳江要有半个字假话,马上这林中就降下天雷,把我劈死!”   灵宣洛与耳江简短地对过话,已略知他是怎样一个人,便扔下札赖老,转向他道:“你们刚才自称正与鬼王云清勾结,她一个打外面来的鬼都知无影溪在哪儿,你们这些当地人会不知道?”   耳江小心翼翼地回答:“神爷爷有所不知,无影溪那个地方,以前是募须神族的地盘,溪水狭长,溪边住了不少神族人。不过好几百年前,神族于一夜间整个的不翼而飞,那么长一条溪水,竟也跟着失了踪影。从那以后,募须神族的往事,就成了哀牢族人打曾曾曾祖辈起讲的故事,现在虽仍在流传,却无人找得出依据,大家都只道那是神话传说呢!”   灵宣洛细细观察耳江,又瞟了几眼札赖老,将二人表情作个对比,就以闪电之挪开宝剑,手掌快翻转,把剑转架上耳江的脖子,扎赖老则给踹去了一边。   “照你这说法,你似乎清楚这故事,还不说与我听!”他狠狠地催逼。   寒剑挪开后,扎赖老肩头变轻,本以为安全了,高悬的心终能落下。谁知眨眼就弄明白灵宣洛放他的原因,是要转移挟持目标把耳江押在剑下,立即显得比自己身临险境更加惊慌。   他既担忧耳江的性命,又惧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枯枝般的手拼命摇晃:“神爷爷明鉴,耳江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我说过的那些,都是鬼王云清命令我在密信上写的内容,我们不过是生活在部落里的凡人,只求安稳地过一辈子,怎敢冒然打听跟无影溪有关的事?那种人一进去,再出来就全成鬼的地方,我们可不敢沾边!少侠,哦不,爷爷饶了我们吧,他们鬼神的事,我们参和不了啊!”   “是是是,一切都正如老爹所说,爷爷饶命!”耳江之前的话已到嘴边,被札赖老一挡,又生吞回去,只是附和地点头。奈何咽喉被剑的冰寒抵住,只能略点两下脑袋,就又不敢动了。   灵宣洛见这二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长长冷笑一声,道:“呸!参和不了?你们这两个蛇鼠之辈,为了卖主求荣,甘愿被那鬼王收买,帮她送信做她走狗,竟然还说参和不了?我倒认为,这一池子水你们踩得挺深呐!”   札赖老好容易才想出一套说辞,却没把他骗过去,顿时又吓得魂不附体,只顾摇手,其他什么都说不上了。   灵宣洛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话,只怕三岁孩童都哄骗不了。我且问一句,如若你们真不知与无影溪有关的事,又如何能得知,进去的人出来全都变了鬼?” 第五十七章 金蚕蛊境之屈服   札赖老想活命,又不肯说实话,现编一套谎话,可惜又漏洞连出,一下叫灵宣洛戳穿,被他反驳得无言以对,只能眨巴两只小眼,张着干瘪的嘴喘粗气儿。   耳江虽动弹不得,札赖老狼狈的模样,他可都看在眼里,僵着脖子想了想,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咽下口唾沫道:“神爷爷,你放过老爹吧,大不了那无影溪,我……我带你去……”   “什么?耳江你……我不许你这样做!”札赖老见他的防线这么容易就被灵宣洛攻破,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就要把他拉来自己身边。   灵宣洛等他扑到跟前,伸出没握剑的手,面无表情地揪住他的衣领轻轻一带,他就连打几个圈,“哎呦呦”惨叫着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耳江哭丧着脸道:“老爹,你就别白费力气了,神爷爷这么厉害,估计动根手指都能点死你。他说这是天意,我们就当是天意好了。其实耳江也觉得,小王爷挺无辜的。如果他心肠不好,是个应该死于非命的恶人,也修不成留仙吧?他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一回云南就死在我们手里,只怕我这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好受。并且你做的事万一被族人知道,那个莫奇恭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再说了,老爹年事已高,总得现在积点阳德,为百年后打算。所以你让我带他去吧,要是耳江这趟有个三长两短,再尽不到孝道,日后老爹还请自己保重!”   他这长篇大论的一通,听起来倒朴实得叫人心酸。灵宣洛感叹,耳江本性实在不坏,只可惜被札赖老这样的奸诈之人收作义子,以至一棵好苗给养歪了。   不过耳江提到的,修得成留仙就不是坏人的理论,马上让他联想到锦书圣,止不住地要唉声叹气,但一想当务之急是救段箫,赶紧收回了思绪。   耳江说完,灵宣洛还没开口,札赖老就已趴在地上呼天抢地:“你这个傻瓜,白长一身壮肉,却只会念叨妇人之仁!那地方你一个凡人去不得……实在是去不得呀……”   灵宣洛牵挂段箫的安危,已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就能跨到他身边,见这二人你来我往说个没完,只好先安抚札赖老道:“你放心,我的目的只是找出无影溪救人,并未打算取任何人性命。你知道我功夫好,所以你义子跟着我,定不会有事。他一把我引到地方,我就放他回来与你相聚。”   说完不再看那老儿,而是蛟虬剑回鞘,拖着耳江向丛林深处飞奔而去。   一路前行,林子越来越密。月明星稀的天空,已被浓厚的树冠遮盖不见。   灵宣洛身轻如云,未觉出周遭有何异常,耳江却是深一脚浅一脚,矮胖的身体重得像块石头,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不仅如此,他还气喘如牛,浑身抖得像筛糠,也说不清是因为老林里湿寒气重,还是因为过度恐惧。   灵宣洛看他如此可怜,心有不忍,便想拉他一把,谁知手一触到他就惊觉,他的身体冰凉似铁。   “糟了!刚才札赖老说,去过无影溪的人都变了鬼,看来此话不假,原来凡人真不能去那里!”   想到此他顿觉心慌,生怕耳江出事,忙一把拽着他大喝一声:“停下!”    第五十八章 金蚕蛊境之遭遇   灵宣洛心急火燎地要救段箫,不再听札赖老絮叨,拖着耳江就向丛林深奔去。   耳江正一门心思地带路,冷不防被灵宣洛喝止,吓得脚下打滑,就欲摔倒。灵宣洛不慌不忙地抬臂,托他如托一团秤砣,稳住他后问道:“耳江,关于这无影溪,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内情?你们凡人又为什么去不得?”   耳江被他最后一问里的“你们”吓得猛然抬头,指着他结结巴巴道:“神爷爷,你你你……原来你真不是人……”   他本无心,但那话怎么听都像骂人,灵宣洛深觉好笑,索性对他明言:“不要再叫我什么神爷爷,我是仙,和你们段小王爷一样,属于留仙级别。”   耳江愕然点头,“哦,我早该看出神……仙爷爷这等人才,人间是寻不着的!”虽然他已体寒如冰,紧张时还是要习惯地抹抹额头,好像在擦汗。   灵宣洛简直要笑出声,使劲忍着道:“说过了,别再这样叫我,你可长了我好几岁,就称我为灵留仙吧。这无影溪究竟是个什么说法,你快告诉我!”   耳江继续抹额头,“是是是,不瞒仙……灵留仙,整个地处云南的昆明部落,可能也就我和札赖老知道这无影溪的秘密。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并非我们自愿,而是着了妖人的道,被逼的。不从妖人,我们得死,这事要让族里人现,我们也得死,两相权衡,妖人的威胁更大,我们才不得不选择向族人隐瞒。”   灵宣洛奇道:“听闻你昆明部落支系庞大,横跨好几个省,到底是怎样的妖人,势力竟能大过你们?”   耳江叹了口气,比划道:“确实是大啊,一旦我们不被他用,他就有能力灭掉我云南境内的整个昆明部落。”   灵宣洛见他越说越离奇,决意要把这事弄清楚,催促道:“你是怎么遇到那妖人的,他又怎样在利用你,你要详细告诉我!”   耳江见只要他问,自己就推不掉,只好老实地回答。   “数月前,我独自钻进苍山的原始森林打猎,见到一只又肥又壮的鹿,便一箭射了过去,谁知差一点没射中,那鹿就给惊跑了。这么好的猎物,我哪舍得放弃?就一路追了过去。一直追到条溪水旁,它却失去了踪迹。我遍寻不着,又跑得大汗淋漓,见那小溪清澈纯净,就想喝点溪水解解渴,顺便也洗把脸。谁知等我几口溪水下肚,再要洗脸时,却现了一件怪事,那溪水澄清透明,我却找不见自己的影子。我正在吃惊,忽觉得腹中绞痛,似有一把利刀,在一片片切我的内脏。大骇之下,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见溪水里冒出来一只恐怖的怪眼,还能和我讲话!”   “怪眼!说来说去,原来又是南风长老!”灵宣洛恨得牙咬得咯嘣响。   耳江正讲得顺畅,加之夜色浓重,留意不到他表情的变化,便毫无顾虑地继续:“那怪眼说,我中了无影溪里的蛊虫,必死无疑,且是惨死。不过只要我乖乖听他的话,他就能用妖术保我蛊毒不,像个好人那样正常生活。交换条件是,我必须帮他在云南寻找什么鬼王印信,而印信在募须神族手里,所以得想办法,把神族给引出来。” 第五十九章 金蚕蛊境之眼线   耳江受灵宣洛逼迫,向他坦白自己找到无影溪的过程,以及那时都生什么。   灵宣洛听他说完,简直要气炸肺,原来这一切,又与南风长老那个恶棍有关。   他再深入一想,更觉不可思议,听起来南风早就知道无影溪的位置,可他是怎样找到的?于是便再问耳江。   耳江道:“灵留仙的疑问,怪眼还真答过。他说鬼王印信有灵,能与真鬼王相互吸引。如果印信感受到真正的鬼王出现,就会急着要从印信盒子里出来,召唤那鬼王前来会合。无影溪其实不是溪,水流也只是用蛊虫制造的假象。它是募须神族用来连接神境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只要在现实世界这边打开溪水的端口,就能进入那一头的神境。”   耳江所述与无影溪有关的情况,段箫过去从未提及,灵宣洛听得眼界大开,感觉收获颇丰,又问道:“那么那个怪眼,可曾提过谁是真正的鬼王?”   耳江又点头:“有,他说真鬼王名叫云清,云清是他徒弟,所以他们受无影溪召唤而去。”   “胡说!”灵宣洛终没忍住,怒吼冲口而出,吓得耳江又是一个激灵。   他自觉失态,忙收起激动的情绪,柔声致歉道:“失礼失礼,我只是忽然联想起其他事情,才稍有冲动。”   耳江见这位帅极的留仙不单不伤害自己,还这般和善有礼,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继续道:“如灵留仙所知,我们昆明部落,世代生活在深山老林,族群十分庞大。从云南到四川,只要是山里的事,我们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单说云南吧,谁要控制了我们,借我们的力量来监视苍山十九峰,那么哪怕一只鸟飞过,也逃不出他的眼睛。怪眼同意保我平安,条件就是要我做他耳目,帮他收集云南地界,所有他需要的情报。但是他在无影溪旁施下咒语,告诫我从今往后,我或我的族人都不可再靠近那条溪水,否则就会失去体温,全身由内到外地结成冰块,直至变鬼!在我之后,果然又有几个不知情的猎户误闯进无影溪地段,结果个个都如南风所言丢了性命。且他们死状极惨,身体从里到外像是覆了一层银霜,连口鼻里都是银白色的。大家猜得出他们是中了某种奇毒,却没人能说清,那到底是什么毒,更没人知道他们曾生过什么,会死得那样惨。所以迄今为止,除我以外,就再也没有谁到过无影溪后还能活着回来。并且除我以外,昆明部落里就再没人知道,那条杀人小溪就是流传了五百年的,募须神族神话里的无影溪。我给这事吓得终日魂不守舍,札赖老从小抚养我长大,就如同我的亲爹,我就只将这事,告诉了他一个人。”   “原来南风长老早就开始在云南活动了!他找到了无影溪,却不知必须用对蛊术才能唤出蛊境大门,这倒是值得庆幸的事。但他能懂得利用昆明部落的人做眼线,想必对云南的环境极熟,所以这次若再与他交锋,相比过去,得更加小心!”   灵宣洛想着南风在云南的这一系列活动,疑问愈重,但这些问题,已不可能再找耳江寻求答案。   不过他想起另一个问题,耳江一定知情,于是又问:“既然南风找的眼线是你,札赖老和云清,又是怎样取得联系的?”    第六十章 金蚕蛊境之冷笑   灵宣洛听完耳江的讲述,深感南风在云南地界势力不小,竟能利用昆明落的人作眼线。他却不知,那妖道本就来自云南,所以熟知无影溪的位置,却利用传说故弄玄虚。   耳江听他问及札赖老与云清是怎么联系上的,答道:“耳江虽然傻,但是看灵留仙刚才那般反应,多少能猜出来一些。若非遇到您,我还真以为如怪眼所说,那个叫云清的女鬼就是名正言顺的鬼王。几天前,她跑来云南,用怪眼常用的方式找到我,气势汹汹地要我协助她,让整个昆明部落都归顺鬼族,成为她在云南的分部。”   灵宣洛听得乍舌,“云清竟疯狂到想吞并整个昆明部落?”   耳江提起这事,依然显得后怕,“我对她说,这我可做不了主,得问云南部的老族长。就这样,她缠上了札赖老。我那老爹你也见过了,虽说疼我,对其他人却不怎么好。他还有个毛病,就是成天疑神疑鬼,总担心他这族长的位置会被人夺去。莫奇恭在部落里深得人心,说实话,我一直就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当总头领,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给老爹听。他奋斗十几年,一心期望我能是他的接班人,我也不愿让他失望。”   灵宣洛听他啰嗦到这儿,好像要跑题,便问:“云清和他族长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吗?”   耳江一拍胖巴掌,嚷道:“正是!老爹为防族长之位被人抢走,老想要借其他势力来做靠山,当然,我也是让他担心的一个原因。所以通过我与那个云清认识后,他二人各取所需,顺理成章地就搅和在了一起。不过老爹还算没老糊涂,知道真要让整个昆明部落成为鬼族分部,那族人不都得死掉,变成鬼吗?所以他没正面答应云清。他也知云清凶残,生怕遭她报复,正苦于无计摆脱,就碰到唐朝朝廷送来招抚诏书,老爹这下可是求之不得,极力要撮合我们接受大唐招抚。这个中原因,他自是没法告诉莫奇恭等人。我在想,他们要知道了实情,是会改变主意,还是会杀了我和老爹?”   灵宣洛听得暗自冷笑,“你想这么多,却偏抓不住要害。我算听出来了,那札赖老族长一把年纪,却为了保他义子顺利接任族长,天真地信了云清。如果他真了解她实际是只什么样的鬼,有多毒辣,还敢与她结盟?只怕早给吓得魂都飞了。一旦上了这女鬼的船,归顺与否,就再也不是他札赖老能决定的事。云清暂没动他,只是时机没到,他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他想了一会儿,看到东方渐欲白,急着要赶去无影溪。耳江与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是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肯定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中毒惨死。   南风所谓的符咒,不过就是在溪水周围,撒下他用丹炉炼制的巨虫尸毒。猎人们不幸沾到,便中毒而死。   但是耳江确实是中了蛊毒,南风善用与蛊毒相近的虫毒,所以能帮他控制症状,却不能治本,唯一能救他之人,怕就只有段箫了。   再说那昆明部落,一大帮部落头人,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是不是该接受大唐招抚,却不知覆灭之灾已悬在头顶。所以自己除了要去救段箫,这一部落人,可都得一并救下来! 第六十一章 金蚕蛊境之灵剑   与耳江的一番谈话,灵宣洛获益良多。同时当他得知昆明部落已落入云魔爪,下定决心要拼死相救。这最根本的解救办法,就是把云清和南风赶出云南境。   前方有巨虫的尸毒之气熏灼,耳江不能再为他引路,他便打他回去。   这敦实憨傻的汉子,陪伴灵宣洛一路,临别竟对他有些不舍了,详细为他指明无影溪的方位,以及行走路线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灵宣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开始独自在密林里穿行。   按照耳江提供的信息,无影溪的尽头,应该就是进入被蛊封境的募须神族入口。云清之所以劫持段箫,估计是那二人终于打听到对蛊术是唤出蛊境的方法,就冲着他去了。   “实情若真如此,只要蛊境大门还没被打开,就能确定段叔叔是安全的。”灵宣洛在自我安慰。   与段箫相处这一段时日,对他的为人,灵宣洛已摸得透彻。说他是留仙也好,是王子也好,他那一身傲骨仙风,无论冠以哪一种头衔,都可算贴切。这样一条硬汉,是绝无向敌人屈服的可能的。   但是,云清若逼不到他就犯,还不知会用怎样凶残的手段折磨他。东海派的厉胤,可活生生被那女鬼剥了皮,万一她对段箫如法炮制……   想到这儿,自我安慰已不起作用,他恐惧地闭上眼,不住向上天祈祷,祈祷段箫身担大任,尚未完成,请保佑他吉人天相,逃过此劫。   他奔得如风似电,顺着耳江指的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草地前。   若路线正确,他所站之处应该就是无影溪的一端。可左瞧右看,也没见有任何水流经过的痕迹。不仅如此,这里相比老林的其他地方,除了树少,实在没啥区别。   “莫非我还是没找对路?那些死去的猎人是否亲眼见过无影溪,已不得而知,但至少耳江能证明那条溪水的存在。可看看眼前这一片空旷,难道它又凭空消失了?”   他再次回忆耳江遭遇南风长老的经过,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确认地点是否正确的好办法--找出南风设下的巨虫尸毒来源。   巨虫除能证明无影溪的存在,还必须得除去,否则连他这个仙都不敢触碰这里的草木,因为不仅人界,其他无论哪界中人,只要与尸毒接触,就会中毒。   他拔出蛟虬剑,下令道:“蛟虬,你若能借灵气感应出不同寻常的呼吸,请出剑吟。”   灵剑微震,表示得令。   他贴着泥地,不断用剑尖戳入杂草根部,但依然没有现,不觉气馁。或许无影溪真不在此处?   正想得丧气,忽听“嗡”一声轻响,蛟虬剑真出了微弱的剑吟。   “有情况!”他精神为之一振,警觉地抬剑,剑尖指向前方。   这下蛟虬也来劲了,一改之前的斯文,拽着他大力向两棵不高的树之间冲去。   灵宣洛可没料到这货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力,给拽得猛冲向前,一个收势不住就差点扑倒,气恼地学曦穆彤教训自己的口气,在心里教训它:“蛟虬呀蛟虬,你怎么老是这样毛躁?都说殷螭为魂蛟虬为魄,你这魄,怎就学不到人家那魂的半分从容?”   他惊魂未定,忘了灵剑与主人心意相通,这抱怨虽没说出口,蛟虬剑却已听到他的心声,估计是又气着了,冲势未停,就嘎然止步,以至他随惯性前倾,胸口正好撞上坚硬的剑柄,疼得“哇呀”惨叫一声。 第六十二章 金蚕蛊境之虫坑   灵宣洛按耳江说的方位找过去,却没见到无影溪。焦急中,他唯一能想的,检验地方是否正确的法子,就是找出南风长老设下的巨虫尸毒源头。   蛟虬剑不负重托现线索,却因他言辞冒犯,恼怒地作弄于他。   等站稳脚,他狼狈地摸着脑袋嘿嘿傻笑,“殷螭蛟虬互为魂魄是没错,但还有句话,叫灵剑随主,指主人是何脾性,通常能通过他的宝剑体现。江南哥哥斯文有礼,殷螭也温柔有加,宣洛时常毛躁,蛟虬便也处处显露锋芒,这怪不得你,怪我!”   他不好意思地道过歉,那小心眼的灵剑方才罢休,抖抖剑身,服帖地落回了他手里。   灵宣洛宝剑回鞘,再看蛟虬拽他过来的这块地方,地面鼓起一个小土包。土包被杂草覆盖,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这里相比别处地势略高。   再仔细观察,他现了更多不寻常之处。   只见这土包上长出的草,色泽黑,且草叶肥厚,带有清晰的锯齿叶边,看上去像锯刀般锋利。若是普通草叶,稍一搓揉就烂了,怎可能产生坚硬感?   “哼哼,蛟虬判断正确,南风放出的尸毒源头,就在这土堆之下。什么为溪水落下符咒?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地吓唬耳江,以防他嘴巴不紧传扬出去,让更多人跑来看无影溪!”   南风的意图被灵宣洛猜透,他冷笑两声,从土包边站开,亮出双指,出指天禅剑气。紫光划过处,土包被砸得碎土四散,露出一个大坑。大坑刚一暴露,里面就杂乱地传来“嘶嘶拉拉”的怪鸣声。   此时黑夜过去,天边曙光初露。灵宣洛探身向前,借光往坑里看,顿觉头皮麻,胸中作呕。   只见土层下,爬满白花花的巨大蚕虫。它们已习惯地下的黑暗,头顶忽现日光,受到惊吓,所以着怪声,乱成一团地在白丝和银液里疯狂挣扎及蠕动。   “好一个妖道,埋下如此多尸虫,致使无影溪地带全被阴寒气包围,凡人当然不可靠近!手段歹毒若此,实在令人指!”   他看得怒火攻心,二指再出时,指尖剑气已变成一蓬跳跃的火焰,带着火星射向土坑。   剑气燃出的火苗如烧着的短箭,一道接一道蹿出,土坑很快就火光熊熊。   巨虫们拼了命地挣扎、嘶鸣,试图从坑里逃出来,却奈何它们受自己肥硕的虫身拖累,相互或挤压或冲撞,沾到烈火即被烧化。   处理完南风作下的恶,灵宣洛松了口气。今后若有猎户或山民从此经过,再也不会受伤害。   夺人性命的巨虫终被剿除,算是一夜奔忙的收获。可无影溪不出,灵宣洛依然倍感压力。他明白巨虫与无影溪并无直接关联,可为何南风那时能见到溪水,现在他却不能?这样的怪事,着实匪夷所思。   巨虫死光,毒气散尽,不必再担心触碰周围的草木。灵宣洛看着光秃的地面,失望感重过刚才,垂头丧气地想往地上坐。   谁知没等他屁股挨地,身后就有人高喊:“不要坐!”随即一条柔软却带着劲风的锦带飞来,牢牢缠上他的腰,在他就要坐下时,把他拉了起来。   刚被蛟虬拽着跑,转眼又莫名其妙地被一根锦带拉扯,灵宣洛这小心脏连遭冲击,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过最令他惊讶的,还是在这人迹罕至的老林里,竟躲着另外一人,还有本事偷袭自己。   他愕然看向锦带的另一端,止不住又是一声惊呼:“云之裳叔叔!”   “没错,正是我!”那人从头到脚披一层黑纱,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果然是已成鬼魂的云之裳。 第六十三章 金蚕蛊境之奥秘   灵宣洛把南风干下的坏事收拾干净,依然未见无影溪踪迹,只好打算先事休整,再继续去其他地方寻找。谁知屁股未着地,就被云之裳用锦带给拉起来了。   “云叔叔,怎么会是你?”他一见是他,惊喜地去抓他的手,不料却抓了个空。   云之裳笑而不语,自己甩过手来,拉着他不住打量,直看得一张俊脸满是感慨,湖水般的眸子里,更是波光粼粼,还没开口,先落下两行泪珠。   “水铃儿,历经千辛万苦,修成留仙真身,并于通仙大典获得仙号灵宣洛!我们的稽洛山小公子,终于长大了,小小年纪便已至留仙级别,你的竹月师傅,还有彤儿,该有多自豪……”话到此处,已泣不成声,手松开去,只顾侧身拭泪。   在密林里忽遇灵宣洛,云之裳是悲喜交加:为灵宣洛成仙而喜,为曦穆彤落难而悲。   通仙大典举行时,他正在云南处理要事。这里地处偏僻,消息闭塞,等听说曦穆彤出事,悲剧已生许久,他根本赶不及回去。   回想在难柯山时,狞灭天子为阻止她做傻事而封她入幻生符,大家都以为从此无事,却万想不到,她最终还是执拗地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提起师傅和姑姑,灵宣洛也是心如刀割,可他毕竟已不是过去那个懵懂少年,已学会该怎样为他人着想,此时若跟云之裳一起痛哭,两人岂不是要泪眼相对,越看越悲?   于是他强忍心痛,挤出笑颜安慰道:“叔叔切勿悲伤,宣洛修成留仙,是高兴事,姑姑虽然被困支离山,却已度过危机,安然躺于冰棺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所以你不要担心,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迟早能想出救她的办法。目前当务之急,是要营救段箫叔叔,他误中札赖老的奸计,被云清抓走了!”   云之裳得他安慰,本已宽心,不料他又提起段箫,吃惊之余忙止住悲泣,抹着眼角问:“箫弟?他又怎么了?那扎赖老又是何人?”   灵宣洛见他对中原近期生的大事基本不知情,便从通仙大典开始,一直到刚才烧毁南风的巨虫坑穴,大致讲了一遍。   听完后,云之裳若有所悟地点头,“我明白了,我道为何无影溪会无故在这几日隐遁,若我不召唤,就不露踪迹,原来是假鬼王也来了这里!”   灵宣洛听得云里雾里的,茫然问道:“云叔叔此言何意?莫非宣洛找的地方没错,只是溪水隐身了?”   云之裳道:“昆明部落的耳江,对你说的全是实话。只是他对无影溪的神奇之处,也仅一知半解,自然不能完整地告诉你答案。”   灵宣洛怔道:“完整的答案?莫非无影溪除了是联系现实世界与募须神境的通道,还有其他更加深奥的说法。”   云之裳道:“确实如此。我们都知鬼王印信现被募须神族保护在蛊境里,一旦印信感受到威胁,就会向保护它的神族人出警告。当蛊境内部全面戒备,溪水就会自动隐去,而不是消失。”   “原来实情是这样!可这溪水是如何做到隐身的?”灵宣洛大感好奇。   云之裳笑道:“募须神族擅长用蛊,隐没溪水的,自然是蛊虫。”   “什么?蛊虫?这里竟有蛊虫?它们在哪儿?”灵宣洛惊讶至极,借着黎光去看脚下,见到的却只有泥土与杂草。    第六十四章 金蚕蛊境之蛊虫   灵宣洛听说他找的地方没错,无影溪确在此处,不过是被蛊虫隐藏,深好奇。   云之裳对此事,看样子是了如指掌,也不答他,只是面带神秘地抬起手,向他刚才差点坐下去的地方凌空一拂,就见一层淡淡的银光,如条狭长的丝带般呈现出来。   乍一看,那丝带光华闪烁,十分好看,不过等灵宣洛凑过去细瞧,现所谓的光华,竟是来自无数细小的、蛆虫般的东西。它们光闪闪挤成一团团,因为在不停蠕动,所以远看时才给人以闪烁的错觉。   灵宣洛第一次见蛊,刚才又被南风的巨虫地穴恶心到,正想说话,却控制不住心头翻涌,捧着心口跑去一边哇啦啦狂呕。   他想不明为何自己会这般失礼,只能勉强解释为若非云之裳及时阻止,他就有可能坐上那堆可怕的蛆虫,心里作怪没忍住。   云之裳早已对这些蛊虫司空见惯,对他的反应也见怪不怪,只是站在原地哈哈笑。灵宣洛完事后站起身,一张粉脸吐得煞白。   云之裳见他浑身不自在,不笑了,认真说道:“你无须为这事羞愧。初次见蛊的人,大多会有厌蛊反应,严重者甚至会昏厥,俗称晕蛊,足见蛊术的邪性。”   灵宣洛听明白后,心里舒坦了许多,再看那些蠕虫,也没那么难受了。   云之裳见他已调整过来,继续往下讲:“我们现在所见的,是募须神族特有的蛊术,叫金蚕蛊。”   “金蚕蛊?这些小虫,不是银色的吗?为何要称作金蚕?”灵宣洛不再厌蛊,俯身仔细观察那条银带。   云之裳道:“这些蛊虫刚破壳而出时,是黑色。它们一生要经历两次蜕皮。第一次,是蜕去黑皮,变成现在的银色,第二次,就是蜕去现在的银皮,变成金色,那时它们就属于成虫了。”   灵宣洛点头道:“原来这些蛊虫与桑蚕习性相同,也是通过蜕皮生长,只不过不会蜕那么多次。不过,云叔叔怎会了解这些事呢?”   云之裳道:“你可还记得,在彤儿的虚境会议上,我曾提到数月前落难龙牙镜时,偶遇募须神族老族长达瓦央吉的魂魄,受他之托来云南寻找正统鬼族?”   灵宣洛连连点头,虚境会议对他意义深远,那时的一情一景,以及大家都说过什么话,只怕再过许多年,他也不会忘记。   云之裳道:“可惜当时老族长来去匆忙,没说该怎样召唤神族,我只好自己寻找。起初我以为在苍山搅出动静,制造闹鬼厉害的假象,就会把他们引出来,谁知屡试都不成功,反而还在三界里掀起波澜,搞得不少人都来云南查鬼。”   灵宣洛听到这儿,呵呵笑道:“我记得在仙灵冢修习耀海诀时,现放置云叔叔魂魄的灵珠空了。那时以为是姑姑作了其他安排,却原来叔叔是来了云南顽皮。”   云之裳叹道:“可惜我在这里活动这么久,目的也没达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没成功唤出募须神族,至少也找到了线索。当我来到这片树林,竟用鬼眼现了钻在泥地的蛊虫!”   “叔叔的意思,是说常人不能见的蛊虫,你能看见?”灵宣洛也很惊讶。   云之裳道:“自募须神族消失后,哀牢人流传几代的蛊术,也随之失传。这里已有几百年没出现过蛊虫,可我这鬼眼一来就能现,还真是奇怪。我试着接近那些蛊虫,不仅没受伤害,它们竟还结成那条银带似的队列,意图跟我走。我猜这其中必有蹊跷,便不声不响在此守坐三天,无影溪就出现了。”   “什么!”   灵宣洛听到此,再也笑不出来,而是惊得连退几步,张口结舌地问:“难道达瓦族长在鬼林宫的请求成真,云叔叔你,是我们正在寻找的正统鬼王?”    第六十五章 金蚕蛊境之烦恼   云之裳从隐遁的无影溪里唤出金蚕蛊,并为灵宣洛详加讲解。 听到最后灵宣洛才弄明白,正统鬼王的传人,竟是云之裳。他不禁好奇地想,难道嵩留仙不幸在龙牙镜里沦为鬼魂,全是天意?   对云之裳来说,他妖妖娆娆地做那留仙,已四百年有余。日子一向过得安稳,虽从未期盼永生,却没想过死了不光不能去转世投胎,还糊里糊涂就成了正统鬼王的继任人。   不过见灵宣洛听这消息后,表现出一脸错愕,又觉得有趣,有心要逗这小子,便假装唬起脸,问道:“怎么,你认为云叔叔只做得留仙,配不起当这鬼王?”   灵宣洛以为冒犯了他,很为刚才的真情流露后悔,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宣洛不敢!”   道歉归道歉,他眨眨眼,还是忍不住要说出心里话:“说起鬼,大多人能联想到的,都是那些又丑又恶心的东西。云叔叔却不光生得美若天仙,一身云丝锦衣还如此明**人,所以宣洛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你和“鬼”这个字眼划上等号!”   云之裳天**美,这番赞誉之辞照他个性,本该听得欢喜,此时想的却是,自己美若天仙的日子怕已成过去,止不住感伤道:“哎,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当日在鬼林宫,那达瓦族长将鬼族之事交托于我,我还以为他只是迫于情势紧急,而我又是那么长时间以来,他唯一能求之人,所以随便说说,而我也是临危受命。现在从这种种迹象看来,坠入龙牙镜,竟是命中注定,而我此生为仙的使命,大概就是要帮助鬼族,完成正统鬼王归位,重振兴族大业吧。想想我那件云裳,扣子都还未盘好……”   失去仙命沦为鬼魂,成鬼后又莫名其妙地要承担鬼王重责,这样多大事接踵而至,最令这位貌美如花的云之裳最念念不忘的,竟是一件没盘完扣子的云丝锦衣。灵宣洛听得差点给一口口水呛死,简直就要给他跪了……   他这伤心事重大,灵宣洛不知该怎样安慰,忙调转话题道:“云叔叔千万放宽心!能在六界里成为一界之主,是无上的光荣,叔叔日后若真能即位,可算是天命所归!再者,现在六界里五界归齐,就剩这鬼族,被云清那个假货霸占王位,干尽祸乱苍生的卑鄙勾当。云叔叔若能把她踢走,真正统领鬼族,岂不是除害与造福一举两得?”   他不会用花言巧语哄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云之裳经他一劝也高兴起来,一时间不再念叨他那件差扣子的云裳了。   灵宣洛对云之裳将为鬼王的消息,听时吃惊,后来想想,赞成至极。历经磨难的鬼族,若能迎来这样一位高义薄云天的领,着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想起还处于危难中的段箫,他又忧心地问:“云清现在也已知道,唤出神族蛊境要使用对蛊术,段叔叔落在她手里,我们该怎么救呢?”   云之裳略一沉吟,对他挥挥手道:“你随我来。”   灵宣洛随他离开无影溪,来到一处被竹篱围起的木屋前。他念动符语打开结界,再推开竹篱门,二人便走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 金蚕蛊境之小溪   灵宣洛急于要救段箫脱险,云之裳将他领进了自己在苍山里栖身的小木。   “这里便是我方才向你提过的,在苍山制造闹鬼假象时住的地方。我在小屋四面设下结界,除了仙族人,谁都不可能现这里。彤儿上次来到苍山,误闯进无影溪地界,还用含有蛊虫的溪水洗脸,所以她中了蛊毒……”   “什么?姑姑中过蛊毒?”灵宣洛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失声惊叫,心也悬了起来。   云之裳见他这样紧张,掩着嘴笑道:“瞧把你担心的!别忘了,我是正统鬼王继位人,那些蛊虫可都听我的!她在林子里往这边走时,我就现了她,一路跟她到竹篱旁,远远看着,就觉得她面色黑浮肿,明显是中蛊的症状。幸亏我一直在炉子上架有一壶含有我鬼血的滚水,蒸汽甚足,而蛊虫又才刚刚侵入,在她肌肤里走得不深,所以我很轻易地就帮她将那些虫子给弄出来了。但为保住无影溪的秘密,以免打草惊蛇,我和她都没再提过此事。”   “原来是这样!难怪在虚境会议里,你们说到澜沧神,却闭口不提姑姑中毒的事!姑姑瞒谁也不该瞒宣洛呀!”他心里难过,嘟着嘴抱怨。   云之裳道:“彤儿并非有心要瞒你,只是不想你为她担心。你想想,事情已经解决,她一切安好,又何必在虚境会议里徒添大家的烦恼?千年来,她经历过险境无数,从来都不会向任何人诉说,她这个性,你也是清楚的。”   云之裳的话,把灵宣洛的思绪推回了夜色幽深的真龙峰。那夜夜从峰顶传来的,哀婉凄凉的古琴旋律,才是她真正的诉说。   说蛊说到曦穆彤,二人又伤心起来,云之裳见灵宣洛沉默不语,再度落泪。   灵宣洛听到抽泣声,蓦然一惊,不敢多想,赶紧去看屋角的壁炉,再回想云之裳说,用含鬼血的蒸汽为曦穆彤驱蛊,就大为奇怪。   段箫曾明言,除了达瓦央吉明的对蛊术,目前还没有其他驱蛊的好办法,这鬼王之血,又是怎么个说法?   云之裳听他提问,答道:“蛊毒难以驱除,原因是细小的蛊虫钻入人体后,便留在其中生长,再也弄不出来。寄主不死,蛊虫就会长留,并滋长毒性。无论是对蛊术还是我的血,都可控制蛊虫,让它们听我们的话。”   这样解释灵宣洛就懂了。他们所指的解蛊,其实是使用自己的方式召唤蛊虫,离开人体,以达到驱蛊的效果。鬼王印信尚在募须神族手里,所以正统鬼王的血也可驱蛊,段箫怕还不知道这一点呢。   云之裳又补充道:“我的血是能驱蛊,但若要打开蛊境大门,只有用对蛊术才可做到。”   灵宣洛点头道:“宣洛明白。不过云叔叔既唤得出无影溪,何不先让溪水出现?说不定就能引那云清现身,我们好救出段叔叔!”   无影溪,唯有未来鬼王云之裳能召唤出来,且由蛊虫控制的溪水一直在追随他,若他离去,溪水便会消失。   听了灵宣洛的建议,他二话不说,走到屋角的壁炉前,重燃炉火,然后打开水壶盖,往里滴了几滴暗红色的血。   壶水很快就烧得蒸汽四溢,他扬扬手,手里出现一个兽皮水袋,再将壶里的滚水灌进去,便与灵宣洛赶回了无影溪所在的树林,并趁热将水袋里的水,倒进了那条银光闪烁的蛊虫带。   随着带有正统鬼王血液的滚水流淌下去,银色蛊虫散向两边,曾被它们覆盖的泥土开始变得湿润,紧接着就有水渗出,且越渗越多,直至汇成一条银闪闪的小溪,从地底奔流出来。   灵宣洛想检验溪水是否如传言所说,真的无影,便靠过去俯身看,只见溪水清洌可鉴,却唯独见不到自己在哪儿。 第六十七章 金蚕蛊境之恶语   小木屋里,灵宣洛提议由云之裳利用鬼王之力召唤无影溪,以引出云清营救段箫。   当云之裳用含有他鬼血的滚水分开蛊虫,让小溪从泥土下钻出来,灵宣洛便凑过去瞧,还真没找见自己的倒影,不禁感叹:“这溪水之名可是名副其实,水里什么都有,唯不见倒影!”   云之裳已见惯无影溪,不觉新奇,脸上倒挂满无奈,“是啊,我们能做的只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等待。若无箫弟用对蛊术相助,根本没法从现实世界通知募须神族,我们已来到他金蚕蛊境的大门口,所以无论再做什么,也是枉然。”   他的话一点不错,他们现在,可是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万一云清不上当,或是已把段箫押往别处,那这接下来该怎么做,灵宣洛还真一筹莫展。   不过二人仅在溪边守了半个时辰,就现刚才的担心实属多余,因为那位假鬼王,已趾高气扬地扬着白骨疤脸出现了。   “哈哈哈,二位坐在这里愁眉对冷眼,是丢了魂还是掉了宝呢?喔呦呦,瞧我这记性!这假娘子被我那英明神武的师傅几钟捶敲死,已经是鬼魂了。而这位灵留仙,师祖姑姑被吊上支离山,成了一群怪鸟的美餐,你们愁成这样,也是应该的!”   灵宣洛正准备和云之裳商量,云清如不出现,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没开口,就听这几句恶语砸过来,随后她从一棵矮树后现身,摇晃两下,等两只脚长全,就站到了他们面前。   “云清!”   灵宣洛见到她,一对眸子就被仇恨之火点燃,再加上她这般出言不逊,更是恨不得要扑过去,把她千刀万剐。不过刚抬起一只脚,就已被云之裳拉住。   云清眯眼打量灵宣洛,幸灾乐祸地讪笑:“水铃儿,子虚山一别,你草鸡变凤凰啦!我现在是该改口,叫你稽洛留仙灵宣洛了吧?老天这是没眼呢,老的受刑死了,小的还能做个留仙,及时补位去守那座破山!对了,那个女人,现在给啄成什么样儿了?身上就算没出一千个窟窿,九百个总有了吧?”   灵宣洛被她恶语相讥,再也无法忍受,一把甩开云之裳,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恶鬼,你残害这么多条性命不够,又设下毒计,一步步将我姑姑推上绝路,我没去找你报仇也就罢了,现在你竟敢自动送上门,继续用你那张臭嘴污蔑她!此时我若不叫你挫骨扬灰,还真要为世间所不容了!”说罢指尖紫气闪现,指天光剑就要出手。   云清却无惧色,撩撩眉道:“灵宣洛,你搞清楚现在是在和谁说话!你以为会个什么指天禅,又做了什么小破留仙,就了不得了?你别忘了,本王可是会灭天咒的,哪怕你现在跑去百里之外,我也能把你活活烧死!也罢,今天我卖个人情,不和你斗,就站在这随你动手。不过我要死了,你那个风流儒雅,却被曦穆彤戴了绿帽子的段叔叔,可就要为我陪葬,死在幻生符里了!”   她一说这话,灵宣洛和云之裳皆是大骇,异口同声地问:“你这禽兽将他关进了幻生符?”    第六十八章 金蚕蛊境之威胁   无影溪边,灵宣洛与云之裳引诱云清现身的打算没有落空,溪水出现不,那残暴的女鬼就大摇大摆地飘来了。   其实与火铃儿交谈后的第二日,她就找好借口,撇下瞎眼的南风长老,来了云南。   在这一带转悠不少时日,各种手段用尽,把该打听到的消息全打听齐了,本以为做足功夫后,找到募须神族抢回鬼王印信,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到真去寻无影溪时,却是翻遍了苍山的沟壑,也遍寻不着。   连续几天一无所获,她累得火大,正打算去拿札赖老出气,却不想再来南风埋藏巨虫的地点时,意外撞见了灵宣洛。而真正令她惊喜的,是灵宣洛身边,还流淌着那条她日思夜想的无影溪。   二人听她说把段箫关进了幻生符,眉头先是松开,紧接着又皱了回来。   松眉是因为,听起来段箫不光没给她扒皮,还能确定为暂时平安,皱眉是因为,入了幻生符,除非是她自愿释放,否则他这辈子也别想再出来。   云清见他俩神色紧张,满意地怪笑道:“我关他进幻生符,可算以礼相待。要不是他识得对蛊术,对我大有用处,就算有十条仙命也早变成我鬼族一员了。”   残杀一名留仙,竟能被她说得这般轻松,那二人身上一阵阵泛起鸡皮疙瘩。想回言反击,她却还在不停舌燥。   “那不中用的妖王所设的幻生符,竟然能让人在里面欣赏春花秋月。我鬼王设的就没那么舒坦咯。我的幻生符里,全是极度苦寒之地。你们的恒留仙,现正陷在泥沼里无法自拔,若再不施救,不出半个时辰,他就死在里面了。”   她边说边抬起手,把一粒小小的、淼动的火焰举到眼前,犹如正欣赏一件得意之作。   “云清,你到底想怎样?快把我段叔叔还回来!”二人已是怒不可遏,可段箫命在旦夕,灵宣洛投鼠忌器,不得不收回禅指。   “哼,怎么样?很简单,幻生符内,是恒留仙,幻生符外,站着嵩留仙。这两个人里,只有一个能活,这就是我给你们的选择。要不段箫命丧幻生符,要不云之裳自尽在我面前,从此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说这话时,云清少有地收起她不可一世的表情,换上腾腾杀气,一步步向他们紧逼过来。   “你说什么?”灵宣洛只觉一支冷箭从胸口一穿而过,疼得几乎站立不稳,唯有茫然去看云之裳。   云之裳实料不到,云清为除掉自己,会使出如此歹毒的招数,一时也被镇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仅过片刻,他已镇定下来,仰天大笑道:“女鬼云清,自称鬼王,却眉间无鬼符,手中无印信。我可明白你的凶残从何而来了,原来是来自你那无人能及的厚脸皮。”   “你……你死到临头,还想说什么?”云清虽然恶毒,却最听不得人家揭她短,一旦遇到,必会像条炮仗似的暴跳如雷。   云之裳收起笑容,正色道:“难怪彤儿会被你害得那么惨,今日我也算见识了你这鬼蜮之威。你还真有点小聪明,算准我与段箫兄弟情深,不会舍得他死。你这一石二鸟之计,既可除掉正统鬼族继承人,又能逼段箫帮你打开金蚕蛊境入口,还真是高明!”    第六十九章 金蚕蛊境之暗示   云清出现,坦言已将段箫关进幻生符,而灵宣洛要想救他,只能在他与之裳之间作选择,留下其中一人。   云之裳不耻于云清的卑劣行径,正色叱责她,她反倒更换怒容,以嘲笑应对:“云之裳,你以为说那么多废话,就能拖延时间,保住鬼命吗?不管出于哪方面原因,你们都不可能放手让段箫去死,这点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嘛,不用问,你已死到临头了。现在才说明白了这些事,有啥用?何苦让自己死不瞑目呐?”   灵宣洛站在一旁,静观云之裳与女鬼周旋,不断提醒自己,云清劫持段箫,已算占据上风,若他再乱方寸,则是正中她下怀,不战自败。而这败,多半就意味着,云之裳将魂飞魄散。   正在飞思考如何在这种局面下反败为胜,他忽觉衣袖微弱一动,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扯他。   “我这袖子里有物?”他暗惊,悄悄探手去摸,感觉出是一粒溜圆的珠子,顿时在心中大呼:“装有达瓦央吉魂魄的曦穆灵珠!这珠子,不是一直被段叔叔收藏吗?怎么会在我这里?”   原来昨夜段箫在竹楼下,收到札赖老通过山语传来的密信,知道了与无影溪相关的事情。   找到无影溪在现实世界的一端,就能利用对蛊术,进入另一端的神境,且札赖老连溪水位置都已清晰讲明,他自然惊喜万分。   不过一回云南,就有人这样鼎力相助,他不免生疑。   昆明部落脉系庞大,进入云南地界后,部落头领掌握到他行踪,并找到他,这不奇怪。可他离开故土日久,在现在的哀牢族人里,早已没了过去的相识。就算有澜沧神在这中间作为联系的纽带,那也可是昆明部落!不说其他省份的分支,仅说这云南境内,是否人人都一心向他,还得通过时间验证,可这头人一出现,脸也不露,就这样帮他,是否于常理不合?   无影溪自是要去,这样重要的线索,哪怕真是陷阱也得闯!但灵宣洛大任在身,不能随自己去冒险。而为防遭遇不测,他也不敢再把达瓦央吉的魂魄带在身边,便趁灵宣洛熟睡时,悄悄将灵珠放入他的衣袖,然后按山语提供的方位,独自去了无影溪。   他的担忧没错,一到无影溪所在地,还没来得及开始寻找溪水,就有无数根细长的黑线,突然飞出矮树林,向他偷袭而来。   黑线的度快如闪电,他欲龙音剑出鞘,却根本来不及,眨眼功夫,已被绑得喘不过气。   在殍幽湖时,狞灭天子对曦穆彤使出幻生符,他曾亲眼目睹,而这次出符之人,自然不可能是妖王。世间除他以外,唯一懂这招数的是谁,就不用问了。   无影溪边,云清还在似笑非笑地望着那二人,等他们作出选择。   灵宣洛现自己有灵珠在手,而珠内魂魄又向他做了暗示,已是成竹在胸。于是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冷笑道:“丑八怪,你以为你是谁?假如我两条路都不选呢?”   云清大笑,“我是谁不打紧,只要恒留仙在我手上,你们走的就是死局,难道还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灵宣洛道:“你这个玩意儿,根本不配让我们浪费精力讨价还价。我有一件东西,你看了之后,就知走进死局的人是谁了。”   “一件东西?你这个稽洛山的小痞子,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能对付本王的东西?”云清讽刺道。 第七十章 金蚕蛊境之中计   云清在无影溪边大施淫威,欲将云之裳逼上绝路。灵宣洛正苦寻对策,现收进达瓦央吉魂魄的曦穆灵珠,被段箫藏进了自己的衣袖。   灵珠微动,在向他出暗示,他心领神会,走出两难困境,从袖子里掏出珠子,捧在了手心。   云清以为他真有何特别的法宝,本有些担心,等看清他手持之物,顿时笑得全身乱抖,“灵宣洛,我还以为你做了留仙,就变得有多厉害了呢,原来是给本王逼得山穷水尽,实在没招了,所以把你那死鬼姑姑的遗物掏出来当武器!”   灵宣洛却不怒,只是似笑非笑地斜眼瞧她,由她放肆地大笑。   她全然不知接下来将生什么,只顾自鸣得意地仰头望天,笑得一张嘴大如簸箕,   灵宣洛看准时机,从容地对准灵珠,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一道幽弱的晦光就“嗖”地一下窜出来,如道闪电般钻进了她嘴里。   云清全无防备,反应不及,一脸狂妄还没收回,就已出沉闷的惨叫,喉头随之“咕嘟”一响,那晦光就给她吞进了肚子。   灵宣洛出手太突然,云之裳也没回过神,只是觉得那道光看着眼熟,一下却记不起曾在哪儿见过。   云清自知中计,再也笑不出来,两手卡住喉咙,慌得手足无措。   “这……这是什么?好你个无耻的小痞子,敢使出这种下作手段,用暗器偷袭本王?”   这一次轮到灵宣洛大笑了,他幸灾乐祸地指着她的肚子道:“既然你自称是鬼中之王,也该偶尔为你的族人效劳!藏在灵珠里的这只鬼,因过度虚弱爬不进六道,我就让它直接入你的肚腹轮回了。云清,恭喜你,你可要荣升做娘亲了!”   云清不信,刚要反唇相讥,却感腹内传来隐痛,且有东西在里面蠕动。   这下她更加着慌,顾不得理会灵宣洛,先忙着去看自己的肚子,就见小腹真的在缓缓上拱,好像被人塞进个气球,正一点点吹大。没过多久,她就已形似一个怀孕足月的孕妇,托着便便大腹,东倒西歪。   “你真把一只鬼塞进我的肚子投胎?你……我警告你,快给我把它弄出来!”   灵宣洛一招解恨,哪能轻易罢手?一个劲儿地盯着她拍巴掌,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这个恶婆娘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不过怀上只鬼,就已气成这样,若知那魂魄来自何人,还不得气昏过去?”   涨大的肚子,证明灵宣洛不是在借假话虚张声势,云清只能相信,惊问:“你快说,这魂魄来自何人?”   灵宣洛正要回答,云之裳却已在一旁高喊:“我明白了,藏在珠子里的,是募须神族老族长达瓦央吉的魂魄!彤儿在难柯山把这粒灵珠交给箫弟,他又转给了你!”   云之裳自己爆出答案,逗乐了自己,目睹云清中计后的古怪模样,笑得就差满地打滚。   云清可是又惊又怒,顾不得肚腹沉重,喝问:“你两个混蛋疯了吗?就算这魂魄来自募须神族族长,它又怎可能一直躲在我难柯山,等你们来收?”   灵宣洛笑得一头热汗,用手“呼哧呼哧”扇着风道:“怎么不可能?这事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呢!若不是你把老族长封进鬼林宫的血树,我师祖姑姑和羽风先生在毁你老巢时,怎能有机会救他出来?”   “什么?你是说,募须神族的族长,一直给我困在鬼林宫里?”   等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的愤怒转成绝望,实在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与鬼王印信擦肩而过。    第七十一章 金蚕蛊境之服软   云清误吞入达瓦央吉的魂魄,竟肚腹高高隆起,成了一名孕妇。这还不,她又得知寻觅已久的募须神族族长,其实一直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连惊带怒,差点放声痛哭。   灵宣洛故作诧异地揶揄:“咦,恶鬼,刚才还笑得那般猖狂,怎这样快就挂出来副哭相?不就是走了次眼嘛,当时没认出人家老族长,算不得损失,老天对你眷顾有加,已给你第二次机会,让他投胎进了你的肚子。从今往后,你不单可以与他日日相见,还能把他拉扯成人。这是不是人家常说的有喜啦?照我说,你这快做娘亲之人,就别再四处奔波,不如躺在这里,直到把娃生下来。不过嘛,稳婆得另外找,接生的事,爷我可做不到!”   灵宣洛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算是报了仇,心里大觉畅快。云之裳等他嘲弄完,与他相视大笑。   云清典着大肚子,身体如有万均重,法力施不出来,平衡也难以保持,只好艰难地坐到草地上,哼哧哼哧喘粗气。   虽然她心如蛇蝎,却在十六岁时终止身体的生长,连男女之事都知之不多,又何曾体验过妊娠之苦?一时间被整得苦不堪言,直恨不能把手插进肚子,将那暗算她的鬼魂给掏出来。   “你们,你们这帮土匪,到底想怎样?快把这东西给我弄出去!”除了竭斯底里地嚎叫,她再也无计可施。   灵宣洛扯扯嘴角,轻蔑地笑道:“哼,风水轮流转,这些话从你嘴里冒出来,听着还真奇怪!刚才我告诉过你,达瓦族长魂魄虚弱,入不了六道,随时都有可能化作灰烬。你若不老老实实养胎,等他散在你腹中,会有怎样的后果,你这鬼自然比我清楚。要让老族长出来也不难,只要你把段叔叔从幻生符里放出来,咱就好说。否则等你五脏六腑给腐蚀个精光,到时别说抢得鬼王印信生出鬼符,怕是连这假的,你都没命做咯!”   灵宣洛并非危言耸听,云清心知肚明,所以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大声反驳。可就这样放弃战果,她又心有不甘,于是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化回黑烟,以将达瓦的鬼魂给挤出来。   不料她越挣扎,鬼魂越来劲,鬼气不断膨胀,她的肚皮简直就要炸开。功夫不大,她连坐都没法坐了,给自己的大腹压倒在地,只能勉强牵动两下手脚。   灵宣洛从第一次撞见这女鬼起,她就是一副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模样,何曾有过今时的狼狈?   不过她也不傻,知道保命要紧,唯有无奈地屈服,嚷道:“好啊,我赢了你那么多次,现在勉强认个输又如何?咱们来日方长,你们迟早还得死在我手上!段箫现在陷于幻生符里的泥沼丛,生死未卜,你们快想好谁去拉他出来。如果你们敢耍滑头,找到他后还不让这个死鬼从我肚子里离开,我就把你们永远封在里面,和你们同归于尽!”   云清松口,段箫得救,灵宣洛抓紧时间对云之裳道:“云叔叔,入幻生符之事就交给宣洛吧,这恶鬼诡计多端,我把蛟虬剑留给你,请你好生看牢她。如果她敢耍什么花样,就一剑把她结果!” 第七十二章 金蚕蛊境之沼泽   灵宣洛借助达瓦央吉的鬼魂制服云清,终于能进入幻生符救段箫,可云裳见他递来蛟虬剑,却坚决摇头道:“不行,箫弟未与你同行,必是不想让你轻易涉险,我又怎能眼睁睁任你往虎穴里闯?万一出事,说不准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所以幻生符由我进,你留在这里!”   这位嵩留仙的为人,曦穆彤曾多次提起,所以灵宣洛对他那为了朋友,不惜两肋插刀的豪气早有耳闻,此时便得到了印证。   不过形势危急,实在无暇争论,所以他果断说道:“段叔叔命悬一线,我们得抓紧时间!云叔叔,云清狡诈多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你好生看管她,我才能安心去救人!”   说罢不等他再开口,就一把将宝剑塞进他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云清走去。   云清躺在地上,犹如马上就要临盆。大肚子压得她动弹不得,只盼他们能马上把段箫拖出来,让自己脱离苦海,却不知那二人哪来那么些话,说了个没完,直急得杀猪似的嚎道:“你们再拖时间,小心我反悔!”   灵宣洛还真不担心她会反悔,但急于见到段箫,也不再多说,走到她身边道:“你把幻生符的入口打开吧。”   她艰难地翻翻手掌,从五只手指的指间弹出数根黑线,缠上灵宣洛,眨眼他就一点点缩小,然后变成一粒小火星,进入了幻生符。   他曾在混沌谷进过狞灭天子的幻生符,对符内充满奥妙的棋盘阵,至今记忆犹新。   而云清的幻生符,果然与她自己的描述相符,里面处处凶山恶水,气氛阴森,其恐怖程度与支离山和幽冥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灵宣洛踩着满地泥泞,一边焦急地四周张望,一边呼喊:“段叔叔,你在哪儿?宣洛来救你了,你听得见吗?”   喊了半天,也无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一阵阵在空谷里回荡。   找不到人,他不急躁,只是不住为自己打气:“放心吧,段叔叔吉人天相,没这么容易死在云清手里,他一定还在支撑!云清说他陷在沼泽里,我若一直向前走,就能到达那沼泽丛并见到他!”   他利用仙力催动脚步,走得快如光影。一连翻过几座晦暗的山头,一片漫无边际的沼泽地,出现在眼前。   刚靠过去,一股酸腐的,令人窒息的尸臭味就扑面而来。他眉头紧皱,定住脚望去,就见沼池里全是灰色的泥炭浆,碳浆表面覆盖一层薄薄的苔草,时不时苔草被分开,“咕噜”冒出来个气泡,然后气泡破裂,破裂瞬间能看到一段掩埋在里面的白骨。   “苍天啊,云清竟把她的幻生符当成了死尸填埋场!段叔叔,就被她扔进了这样肮脏恶臭的泥沼里!”   他愤怒地想着,一只手掩住口鼻,一只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开始搅和泥浆。可翻来找去,除了杂草与人的残肢断臂,就没现任何与段箫有关的痕迹。   “段叔叔该不会,已经沉到沼池底下去了吧?不行,既然我已进来,就不能放弃,不见到他,我绝不离开!看来我得跳进去,看能不能把他找出来!”   他下定决心,就要埋头扎进沼池,却听身后传来一把动人的男子声音:“宣洛,我在这里!”    第七十三章 金蚕蛊境之重逢   灵宣洛进入幻生符后,遍寻不着段箫,心下焦急,打算跳进那处处浮尸泥沼池,沉到底部继续寻找。好在他正要跳进去时,身后响起了段箫磁石般的声音。   “段叔叔?是他吗?还是我产生了幻觉?”乍一听到,灵宣洛心跳加,几乎不敢回头,生怕回头见到无人,再失望一次。   不过当第二声传来,他再也不用怀疑,急忙直起腰,转过身,就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虽然双颊苍白,毫无血色,望向他的一双眼,却满含粲然的笑意。   与他一夜未见,却如分别十年,灵宣洛抖抖嘴唇,叫不出声,想走过去,又挪不动步子,脑子里的唯一能想到的话,就是“他没死,真的没死!”   段箫见他眼泛泪花,又呆立不动,就知他已为自己担心一夜,心中既感动,又怀有歉意,索性主动走到他的面前,却显得一瘸一拐。   “宣洛,我没事。”他柔声向他报平安,喉头却也一下哽住,有点说不下去。   灵宣洛仔细打量他,一身冰蓝色衣衫,之前的明艳已被焦黄的污迹取代。有几处破损,明显用仙术处理过,不过因处理得匆忙,接合痕迹十分明显。   一双白底黑面的皂靴,鞋底的白色已被淤泥裹成灰褐色,其中一只边缝裂开,露出带血的袜子。   “段叔叔,你这是,受伤了吗?”灵宣洛见他无恙,本是欢喜,但现他身上带伤,心里又泛起难过。   段箫不在意地答道:“宣洛切勿多虑,不过是被那泥沼里的硬物割出道小伤口,过两日便好。只是,你怎会进来这里?我还以为既落入那女鬼的陷阱,怕是一世都出不去了呢。”   灵宣洛回想整晚惊心动魄的经历,叹了口气,将事情的重要部分,向他讲了一遍。   段箫听罢惊喜交集,一把握住他的手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真没想到,云大哥竟然就是天定的鬼王,只要我为他打开金蚕蛊境,他就可以获得鬼王印信,正式归位了!”   话说至此,不等灵宣洛开口,他却又松开手,失落地望向一边,像是在自语:“不管怎样,过去那个嵩留仙,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灵宣洛凝望他俊美的侧影,心头竟不明由来地升起一股暖意。五月留仙里,童不仙因被妖术蛊惑,走火入魔。锦书圣于通仙大典上,彻底暴露出恶魔的狰狞面孔。这二人虽令人齿寒,在另外三岳留仙之间,却一直保持着真挚的兄弟情谊,几百年来,丝毫未随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正在默想,这平静却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悚打破,他少有地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好像在瞬间变成化石,僵住了。   段箫似料到他迟早有此一举,无动于衷地转身,与他往同一方向看。   二人的目光聚焦于一块淡灰色,约有七八尺高的大石,石后正走出一人。   那人满头银,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已是年过五旬的老者,却神情疯傻,咧嘴笑得像极一个小孩。   他一身衣衫破烂不堪,勉强能够蔽体。虽然容颜和身形与过去相比,判若两人,可那眼神,无数次出现于灵宣洛的梦境,是再也不会忘记,更不可能认错。   “竹星师叔……”   他呆呆地呼唤一声,大脑空白一片。    第七十四章 金蚕蛊境之竹星   灵宣洛在幻生符里与段箫重逢,见他安然无恙,本来很高兴,却不料见一块大石之后,走出来失踪已久的师叔竹星,令他惊愕不已。   这里尸骸遍野,凡被云清用邪功灭天咒杀死的人或其他生灵,都被她遗弃在沼泽丛里。所以本来用以作避难所,在灭天流火中挽救生命的幻生符,就成了一座天然的、鬼气森森的坟场。   而竹星又是怎么与云清相遇,给收来这里的?最关键的是,凡在这儿出现的,不是死尸就是残骨,他却是一个生生的大活人,且已不知呆了多久。   难怪无论是稽洛山的飞火流光壁,还是斗斗的精灵网络,哪种方式都遍寻他不着,试问又有谁能料到,他是落进了云清的幻生符?   段箫见灵宣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表情复杂难辨,轻叹一声道:“我被云清抛进幻生符的沼泽池,拼尽全力挣扎也爬不出来,还险些沉下去,是星竹仙在关键时刻救了我。”   “星竹仙?呵呵呵……星竹仙是谁呀?名字好熟悉呀,傻胡子好像在哪儿听过,呵呵呵……”竹星听到这三个字,傻笑着接过段箫的话,边说嘴角边淌着口水。   灵宣洛从惊愕中回神,几步奔到他身边,一把扳住他肩头问:“星……星师叔,真的是你!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那次在幽冥谷,把你从尧豸手里救出来后,便再也寻不见你的踪迹,这么长时间里你究竟去了哪儿?你是怎么被云清抓到的?在这呆了多久?还有,她为什么没杀你?”   他看上去,比在男宠阁见到时还要可怕,灵宣洛心痛欲绝,抓着他的双肩不住摇晃,问出一连串问题,他却非但不答,反而觉得很好玩似的,随着他的推搡摇来晃去,不停傻笑。   段箫不忍再往下看,拦住他道:“宣洛,别再白费力气,他已经不认识你了。他现在的智力,只相当于三岁孩童,以前的事,一件都再记不起来。”说罢,他飞快地垂头,生怕被灵宣洛见到自己滚落的泪珠。   “师叔,怎就会弄成这样?”   灵宣洛虽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却依然不愿放弃,继续试探地问:“师叔,你还记得水铃儿吗?那个五岁时,天天坐在你肩头玩耍的小童,我就是他,我是你最最疼爱的侄儿,就算你已遗忘过去,又怎能认不出我?”   他见竹星依然毫无反应,索性抬起手掌,就要按上他的天池穴,将自己的真气传输给他,看能不能助他恢复部分记忆。可手到半空,却被断箫牢牢抓住,只是看着他,悲哀地摇了摇头。   师叔竹星,再相见时已成废人,对于过去,已不存一丝记忆。灵宣洛彻底心碎,几乎就要失声痛哭,却听竹星在念叨:“铃儿……我的铃儿……竹月把你扔进玄冰洞,你别害怕,师叔来救你……”   灵宣洛与段箫猛然抬头,同时看向他,眼神说不清是惊还是喜。   他似乎是受了极深的刺激,表情虽依然痴傻,眼中却浮现神往之色,不断重复着:“铃儿……我的铃儿……”    第七十五章 金蚕蛊境之出符   幻生符里重见竹星,他不单变得容颜苍老,且已完全丧失意识,成了个苍苍的老傻子。   灵宣洛进来前,段箫就曾做过试探,现他不光傻,连对过去的记忆,也如遭洪水冲洗,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不过当二人对他已不抱希望时,他却痴痴喊出了“铃儿”这个名字。   “段叔叔,你看,师叔还记得我!他还有救!”灵宣洛激动地大喊,段箫也是一喜,以为竹星受到刺激,是想起了什么,忙指着灵宣洛对他道:“星竹仙,这是水铃儿,你不是想他吗?快好好看看,他就是你念叨的人!”   他几乎是在对着竹星的耳朵喊,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孩子气地扭动身子,目光散乱地望向别处,依然不断重复“铃儿、铃儿”,完全意识不到,他念的人就在眼前。   二人见状,似火的兴奋被水浇灭,已明白“水铃儿”这个名字,不过是唤醒了烙在他心里,最深的那点潜意识,并不意味他还能恢复记忆。   正在这时,半空飘来云清的哭嚎:“我说幻生符里有那么舒服吗?灵宣洛,你要再不出来,弄得本王死在这儿,就再也别想出来了!”   这难听的声音,激得灵宣洛一激灵,想起守在外面的云之裳,对段箫急道:“糟了,达瓦族长的魂魄别是撑不住了!那女鬼死了不打紧,万一老族长跟着她一起灰飞烟灭,我们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段箫不等他说完,已五指向下,扣上竹星手腕,拖着他向外走。   灵宣洛跟上去,一起搀他跃入半空,飞向来时的山口,并喊道:“云清,曦穆灵珠在我手里,你快打开符门。只要我们跨过去,我就用灵珠把达瓦族长的魂魄给吸回来!”   过了好几秒,她才虚弱地回答:“小痞子,我已遭你暗算,凭什么再信你?万一你离开符门后我控制不了你,这老死鬼却还在我肚子里,我岂不是奈你不何了?”   灵宣洛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好啊,既然你怕成这样,又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无耻,我们就不出去了。反正半个时辰之内,我们肯定死不了,不如找个臭烘烘的山头蹲着,等达瓦族长在你腹中散去,与你同归于尽吧。”   这一听就是故意吓唬人的威胁,却真吓倒了云清。她有那么一忽儿没说话,等想好后才答道:“好吧,我答应你,现在打开符门。不过你出现时,我得亲眼见到那颗烂珠子在你手里!”   灵宣洛二话不说,掏出灵珠,对天晃了两晃,道:“看见了吧?我可是现在就照你要求的办了,你要再磨蹭,耽误的可是自己的鬼命。”   云清大概是准备开门,可忽然又奇怪地嚷嚷:“小痞子,你拖着那个傻胡子干什么?他不会愿意离开我的幻生符的!”   她这一嚷,灵宣洛就明白,她并没认出竹星,否则只怕他早已成了她的刀下鬼,便遮掩道:“恶婆娘,你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不说,还关个活人在这里,让他生不如死。既被我们现,又岂能见死不救?”   云清愈加不耐烦,“哈,这你们就猜错了!本王是杀过不少人,可这个傻子,是自己撞上门来的。我瞅着他好玩,就把他关在里面当猫儿狗儿的养。养了一段时间后,又想把他放出来,让他滚,谁知他倒是在里面住惯,舍不得走了。你们要是不信,尽可以一试,看他愿不愿意随你们走?” 第七十六章 金蚕蛊境之暴露   灵宣洛和段箫搀起竹星,匆忙地就要离开幻生符,却被云清一番话说得里雾里。   云清给折腾到这个份上,料定再没心情说谎,所以他们直觉地感到,竹星的出现,背后必隐藏有不寻常的原因。   二人一齐惊异地看他,但他那张脸,除去深浅不一的皱纹,就只剩了傻笑。   灵宣洛心想与其在这里僵持,不如试他一试,便直接问他:“师……傻胡子,我们出去吧,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差点一声“师叔”叫出口,而暴露竹星的真实身份,吓得他直冒冷汗,赶紧改口,勉强叫了声“傻胡子”。   二人本期待竹星听说要出去,也会如刚才那样漫不经心,给不出啥大反应,老老实实任他们带着走,不料他竟一下子脸色大变,孩童的嘻哈被说不出的恐惧取代,猛蹲到地上,抱头哭喊:“傻胡子不出去!外面有坏人!坏人要杀傻胡子!”   他们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呆,相互对视间,多少猜出一点他进幻生符的原因--是遭人追杀,躲进来的。可要杀他的人是谁?是何动机?他又是否是刻意进来躲避?疑问这么多,以他现在的样子,怕是给不了任何答案。   时间紧迫,不可再多在此处盘桓,并且只要把他带出去,来日方长,必能把话一点点从他嘴里套出来。   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段箫便蹲下身哄他:“傻胡子,你想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臭臭的地方呆那么久,也没人陪你玩,多没意思呀!我们好不容易来了,又马上要走,你不是又要孤单一人了?不如你随我们来,我们以后日日和你玩在一处,好不好?”   段箫的话,似有奇效,竹星听了,抱头的手松开,不过才片刻,又大嚷着抱回去,从胳膊后露出半张脸,怯生生问:“真的?我要随你们走,你们就天天陪我玩,不让坏人杀我?”   段箫微笑着点头,他顿时从惊恐转为兴奋,拍着巴掌欢呼:“有人陪傻胡子玩咯!我们玩抓人游戏,你扮水铃儿!”然后又指向灵宣洛,“你扮星竹仙!傻胡子跑,你们追!”   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是突,二人根本预料不到,故而不及拦阻,云清一下就警觉起来,“这傻子在说什么?什么水铃儿、星竹仙?难道你们知道他是谁?”   刚说完,她就自己顿悟,又开始嚎叫:“我想起来了,这人我溜去稽洛山玄冰洞的时候见过!虽然他变得面目全非,但你们不坦白我也能猜出来,他是竹月的弟弟,竹星!”   尚未离开幻生符,竹星就被云清揭穿身份,二人心头皆是一凛。   眼前情况已容不得人细想,灵宣洛只有横下一条心,怒斥道:“恶鬼,他是谁重要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你自己。聪明识相的就快放我们出去,否则因我师叔送命,可不划算!”   重要人物连连从自己眼皮底下错失,云清可是又懊丧一次:早知这傻子是曦穆彤的二徒弟,可能利用他做不少事!但是目前如灵宣洛所说,除了放他们出来,已别无他选。   她只好愤恨地咬牙,手掌一扬,牵动黑丝,里面的人拉住黑丝另一端,就被向外拽去。 第七十七章 金蚕蛊境之中剑   竹星不愿离开幻生符,出人意料地曝出自己进入这里的原因,是为躲避么人的追杀。   经过段箫一番哄,他才答应随他们走,却傻乎乎暴露出真实身份,引起了云清的注意。   为了活命,云清不得不继续让步,作势放他们出来,心里却依然在恶毒地打算,怎么趁这个机会弄死他们。   刚用黑丝把三人拖到符门边,她就停下来,威逼道:“灵宣洛,你们只差一步就可以跨出来了,本王可是遵守承诺的君子!你也不可食言,快用珠子把老死鬼吸走!”   灵宣洛见符门已到,认为云清为了活命,断不敢再多耍花招,便透着微弱的光线向外看,见到她依然挺着个巨肚躺在地上,云之裳则手持蛟虬,剑尖指着她,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灵珠,念动收魂口诀,柔和的珠光便由内向外地从珠子里晕开,投向云清的大肚。   珠光笼罩下,一团白雾从她腹部一点点向外挤,等差不多完全挤出来,就又飞聚合成之前那道晦光,“嗖”的一下飞向灵宣洛,钻回了珠子。   达瓦央吉的魂魄一走,云清的肚皮就开始收缩,在逐渐恢复正常。   妊娠危机解除,法力重回,她喜出望外。既已脱困,哪还管得了什么诺言不诺言?她生怕灵宣洛等人逃脱符门,所以一秒都不耽搁,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黑丝向回弹,眼看就要将那三人再送回去。   不过急迫之下,她忘了身边还如只猎犬似的,蹲着个云之裳,他已知她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所以自灵宣洛进去后,就没放松过警惕。此时见最后关头,她果然欲行不轨,二话不说,立即蛟虬剑寒光闪过,就向她那还未完全复原的肚子刺去。   云清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中的黑丝上,丝毫料不到会遭人偷袭,一阵剧痛传来,她“啊”地一声惨叫,全身又再动弹不得,低头看,蛟虬剑已深深没入她的小腹,只剩剑柄露在外面。   符门旁,灵宣洛收回达瓦的魂魄,轻手轻脚地将灵珠交还给段箫,便欲带他们跨出去,却猛然感觉一股大力由身后传来,在把他们向回扯。   “糟了,这女鬼果然使诈!”他心头一紧,抬起手臂,指天剑就要出手,谁知仅在这一瞬,不管是前拉还是后扯的力道,尽皆消失,眼前微红的光亮也渐淡散,符门要关了。   “不好,段叔叔,必是云清使诈,云叔叔便用剑伤了她,所以符门将要关闭!”灵宣洛急得大声提醒段箫,他也知此时情况紧急,赶紧拖着竹星,三人齐声大喊,不顾一切地迎着风向外跃去……   数秒之后,灵宣洛才恢复意识。   他摸摸头,从地上坐起来,看向身边,竹星与段箫都还躺着。原来三人是在符门消失的瞬间,一起摔出来,扎扎实实地摔到了实地上。   云清的肚子,才刚遭过鬼魂入侵的大罪,转眼又被云之裳的宝剑刺中,已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不止。   云之裳把她扔到一边,赶过去看那几人。到得近前,一眼就望见竹星,顿时张大了嘴,呆楞地说道:“天呐,我听云清提到竹星这个名字,还以为她又在胡说八道,原来……是真的……”    第七十八章 金蚕蛊境之矛盾   逃出幻生符的最后一步,灵宣洛等三人再次险遭云清暗算,幸亏云之裳断地一剑斩落,才能助他们在符门封闭的最后一秒,摔了出来。   终于成功脱险,不但救出段箫,还意外找到失踪的竹星师叔,灵宣洛此刻所感受的滋味,是酸甜苦辣一应俱全。   他走到云清身边,心头燃烧的仇恨,烧红了整张脸。这一次,她是真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再也爬不起来。   他俯下身,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道:“云清,你从卢田玉里转世出来,做了十六年的人,之后又做了一百年的鬼。你总共在这世上走了多少时日,可拿纸笔算出来。我还真想知道,这么多日子里,你可曾有哪一天没干过坏事?还有,你不住口炫耀灭天咒的本事,结果却避不开一道虚弱的灵魂,且最终败在一把小小的蛟虬剑下。你跑来云南,为的是正式做上鬼王,可如今这副模样,还拿什么与我们争抢?俗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用在你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你说你现在是自我了断呢?还是我用指天剑再给你补一下,助你早早散尽魂魄?”   云清的鬼身冰冷如铁,听了他的话,额头却冒出冷汗,一滴滴打落在地上。   她一次又一次一败涂地,再想起火灵阁里,火铃儿对她的警告,而眼下这鬼王之位和神位一样,她再度望尘莫及,怎能不感到绝望?恨然道:“灵宣洛,如果今日我做不了真鬼王,你补不补这最后一剑,又有什么区别?当年在江南世家的藏书阁,我为当神族皇帝自尽成鬼,后屡次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直到现在再也无**回。我横竖都是一死,这最后一剑,你爱补便补吧。”   她虽说得凄凉,灵宣洛却哪还敢信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云之裳,却见他在点头。   他又是一惊,有云之裳证实,意味着她确实大限将到,可他还是不明,于是问道:“就算你无**回,只要保持魂魄不灭,就不会死,却为何要说得这样绝对?”   云清苦笑道:“你又没死过,怎么知道鬼的事情?人一旦死了,能在世间游荡的时间就只有百年。百年后,若依然没能离开鬼界,就随时可能魂魄碎去,烟消云散。唯一化解之法,是转往他界。我夺神位失败,成神的希望破灭,只好把最后的赌注押到鬼位上。你已在混沌谷夺走本应属于我的帝冠,现在若连鬼位也一并抢走,而我百年期限又到,怕是一年再都撑不了。所以今天,你要不杀死我,要不把鬼王位置让给我,只要我还有口气,就绝对不会走,定要将那鬼族印信拿到手!”   灵宣洛对她恨之入骨,这些话却又如重锤般敲击他的脑髓。他开始幻想,有一天她真的魂飞魄散而去,江南君听到这消息后,一颗心也随她死去的样子。可这个女魔头欠下血债累累,无论他有多善良,又怎能再对她生出恻隐之心?可是只要想到江南君,他就不忍看他再受伤害。   曦穆彤曾有杀她的机会,却因为江南君而放过她,导致更多无辜之人殒命,如今他,到底该再为江南君放她一次,重蹈师祖姑姑的覆辙,还是为他们纠正错误?    第七十九章 金蚕蛊境之办法   云清中剑倒地,按照灵宣洛的本心,只想给她补上一下,让她彻底化作灰散去,从此六界就再不会被这恶魔搅扰。可当他想到江南君,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举棋不定,沉吟地起身,看云之裳和段箫,期望他们不会被个人情感左右,能作出客观的决断,便问道:“二位叔叔,依你们之见,这女鬼该如何处置?”   二人站得不远,云清与他的对话,他们字字听得真切。他这询问的口气犹豫,二人就都猜到,他之所以不忍杀她,只因想到了江南子墨。   他们虽与那位人间使交往不深,但对他种种的英雄侠举,一向敬佩有加,考虑到他的感受,一时半会也回答不了。   云之裳闷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神色一松,开口道:“我倒有一个折中之法,不知你们赞成否。”   灵宣洛赶紧点头道:“云叔叔快快请讲,宣洛洗耳恭听!”   云之裳问他:“你可还记得,我在密林里盖的那间鬼屋?”   灵宣洛答道:“当然记得,云叔叔用屋角的壁炉煮滚血水,用以召唤无影溪。”   云之裳道:“你既已去过,就该知道那小屋不光位置隐秘,还被我设下的结界,以防仙族以外的其他族人靠近。照云清的说法,她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把她结果,多少有点于心不忍。我的想法是,不如就把她关进小木屋,直到鬼命耗尽。这样她既不会再出来害人,我们也对得起她长兄,你们意下如何?”   灵宣洛看着垂死的云清,心里矛盾万分。既然自己已是没辙,云之裳的提议,也算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他们在这边投入地商量,那边云清虽半死不活,耳朵却还灵光,一听他们要将她囚禁,让她在一间妖鬼都找不到的木屋里了却鬼生,直气得眼冒金星,拼尽全力地破口大骂:“小痞子,你们休想!我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你们不要忘了,我手下还有足足八万打不死的钢魂兵军队!若是几日后,我还未回转西王山,我师傅必会带兵来寻,到时别说你们,就连募须神族,只怕也要被他连锅端!我劝你们识相点,把我放了,说不定我还能为你们求情,求师傅给你们个好死!”   死到临头,她嚣张的气焰不减,灵宣洛听得哈哈大笑:“哎呀呀,爷爷我好怕呀!你可千万别让他们来,否则上次是姑姑和先生去你难柯山大开杀戒,毁去你两万兵马,这次就要轮到我,再损你两万了!”   云清只恨自己已没气力甩出钢指,否则必会在他身上捅他七**十个窟窿出来。   云之裳见那二人都无异议,便果断行动,云丝锦带飞来,将她五花大绑。   “我说你就别鸭子死了嘴巴硬了。这世上谁不知道你与你那师傅貌合神离,彼此间巴不得把对方整死?所以你少做点梦吧。能给你个地方等死,已算上天对你的眷顾了!”云之裳说着,像拖牲口似的把她向密林鬼屋拖去。   云清的事圆满解决,假鬼王威胁解除,而募须神族所在地,无影溪的源头也找到了,几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到了段箫要使出对蛊术,敲开金蚕蛊境大门的时刻。    第八十章 募须神族之空间   灵宣洛等三人决定好该怎样处理云清之后,由云之裳把她拖去木屋关押另外三人则在无影溪边等候。   竹星疯疯傻傻,神志不清,段箫因怕其它事多,一个没看住就又被他跑得无影无踪,只好暂时把他绑上棵矮树,虽是心有不忍,也只能行此下策。   竹星完全不懂反抗,窝在树根处,和一只甲壳虫玩得一头大汗。等云之裳拖着云清走远了,灵宣洛才顾得上过来看他,但一见他失常的模样,伤感又生,从衣袖里摸出手巾,抖着手为他擦汗,眼泪则不住扑簌簌往下落。   云之裳动作迅,时间不长就从鬼屋转回了头。此时天光大亮,他虽有黑披遮身,也还是耐不得那样强烈的日光。并且用对蛊术召唤蛊境,必须要在夜间,那时候蛊虫最为活跃,所以三人便先择了一处树荫,坐下来说话。   段箫醒来后,云之裳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紫鸢洞那个十分尴尬的场合,再一次就是去难柯山,几人并肩战斗。而再往后,生的事就不用提了,此时二人重逢在云南,自是感概良多。   问及段箫今后的打算,他叹道:“重建故国是我回来的目的,但急不得。你们看,我这一只脚才刚踏入云南,就已引起当地势力的分裂。若再稍不留神,难说就要引流血冲突。所以为云大哥办完鬼王归位之事后,我就打算去拜会澜沧神。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下一步该怎样走才稳妥,估计他比我清楚。”   提到澜沧神,灵宣洛好奇心又起,追问道:“听闻段叔叔与这位小神渊源颇深,不知他是怎样个人物?”   段箫道:“其实我对他,也是一知半解,只知他曾是一只沉睡于澜沧江底的麒麟,一朝被惊醒,救下一只遭遇江难的渡船,于是在那里修炼成神,获华夏帝赐予神权,为护佑来往江心的船只出力。”   灵宣洛素爱刨根问底,追问道:“可那只沉睡的麒麟,又是从何而来?”   段箫给问得摇头,“年代太过久远的事,我就更不得而知了。不过幼年时,我也曾向他问相同的问题,他的回答很奇怪,说是他来的那个异元空间,现在已经封闭,再也回不去,所以云南就是他的故乡,澜沧江就是他的家。”   这个回答,连云之裳都是一愣,“异元空间?这又是何说法?”   灵宣洛想起在稽洛山研究九宫旋星阵法时,曾听过空间并行原理,便猜测道:“姑姑曾教授宣洛,怎样使用奇门遁甲术。我记得她提过,虽然我们身处的世界很大,但在这个世界之外,肯定还并行有其它世界,散布于宇宙各处,我们永远无法从天空,直接用眼睛观看。”   他的话,引起了那二位极大的兴趣,云之裳笑问:“这般玄妙的理论,岂不是说那些空间和我们这里一样,也有人生存?”   灵宣洛点头道:“应该如此,但是否如我们这般,将生灵种类按六界清晰分列,就不知道了。”   三人对异元空间理论聊得火热,却没注意被绑在矮树上的竹星,呆呆听着他们的话,手上的甲壳虫,早已逃之夭夭。   一直聊到天黑,使用对蛊术召唤蛊境的时辰到。 第八十一章 募須神族之蛊   天空不见月亮,只有几颗星稀疏地挂于天幕,以致矮树林里漆黑一片。   云之裳撤下黑披,带着段箫与灵宣洛来到无影溪边。   三人一起探头下看,既没见到自己的影子,也没见到蛊虫,只有一些圆溜溜的鹅卵石,被溪水暗淡的光泽反射出暗影,懒散地铺在水底。   云之裳示意二人后退几步,然后抬起手,对准小溪平平地拂去,于是灵宣洛曾经见到的,由蛊虫组成的银色丝带,就带着银光出现在眼前。   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银带不是出现在土地上,而是沉在溪水里,随水流漂荡。   云之裳已利用自己鬼王继承人的力量,唤出金蚕蛊虫,便退得与灵宣洛并肩而立,段箫则走到他刚才所处的位置,准备开始用对蛊术。   蛊,是云贵一带盛行的巫术,能害人于无形。因其危害巨大,且使用手段邪恶,在人间界的朝廷,向来是悬为厉禁的。不管哪朝哪代,只要现有人用蛊,必严惩不怠。   除去人间,其它几界中擅长用蛊的,也就是神界了。但中原神族人自称正统,并不知蛊为何物,唯一识得这门秘技的,就只有募须神族。   尽管如此,募须神族对用蛊权掌控极严,这项权利,历来都只掌握在族长手里,族人如需使用,必须得到族长加印的书面批准。如有擅用者,若未造成严重后果,将被驱逐出神族,而造成严重后果的,例如致人死命,则会被处死。   不过无论募须神族有多小心谨慎,还是受蛊术拖累,为正统神族所不容,不得已被逐出中原,躲来荒山野岭定居,经过几千年积累,形成了这独一无二的神民族。   既为神族一员,不管被驱逐与否,当帝神宫出事,他们也无法独善其身。   当年子虚山灯神庙里,七星神灯被南风长老熄灭,造成山河倾塌,生灵死伤无数,募须神族族长达瓦央吉为防因此灭族,在万般无奈下启动了金蚕蛊阵。   这种规模庞大的金蚕蛊,大概从募须神族诞生至今,使用次数就没过三,且每一次使用,都是因为有大的天灾降临,必须将全族挪进一个避难所,才不得已而为之。   这项蛊术的奥秘,在于利用蚕虫的生长,围出金蚕境,境门完全用金蚕封死。金蚕细小,善于隐藏,任他是谁,也不可能再找出募须族人的踪迹。   蛊境里的世界,与外界一模一样,一旦封境,族民们就在里面休养生息,再也不用过问境外凡尘之事,如此神境,呆在里面的时光可谓逍遥自在。   可达瓦央吉在把全族挪入金蚕境后,日子正过得红红火火,金蚕却忽在一夜躁动,纷纷要向外爬,以至蛊境大门出轰隆隆巨响,惊动了几乎所有神族人。   达瓦族长不知外间生何事,显得忧心忡忡,因为他很清楚,蛊境外的事若非惊天动,绝不会这般吓到蛊虫。   但封锁的蛊门不可冒然敞开,否则就有可能暴露神族位置,招来灾祸。可若不开,蚕虫惊慌乱动,也会令神族陷入危境。   那一夜,达瓦央吉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不知该如何决断。 第八十二章 募须神族之箫声   募须神族为躲避神族覆灭之灾,全族迁入金蚕蛊境,过着怡然自得的部生活。   谁知某夜金蚕躁动,蛊境大门出巨响,族长达瓦央吉犹豫不决,生怕一旦打开蛊门,暴露神族方位,就会为募须族人带来灾祸,可若一直袖手旁观,他又于心不忍。   思前想后,他终于还是开启蛊门,带领一众募须武士冲了出去。   一进入现实世界的苍山森林,就见到正反两派鬼族在激烈交战,更令他吃惊的是,竟然同时还有大批妖兵参与其中。   募须神族地处云南边陲,鬼族远在中原,两方相隔遥远,几乎从未打过交道。不过达瓦作为一族之长,消息可不闭塞。六界分布以及各界内部的情况,他总能通过自己的消息网打听清楚,所以对鬼族生过什么,也早有耳闻。   正统鬼族被妖族妖孽侵占,而蒙铎是真鬼王姡昱唯一的儿子,这他知道。不过从蛊境出来,听了几句战斗双方的喊话,他又明白了,那些躺在地上的妖兵尸,或鬼兵化成的黑灰里,有一个便是蒙铎。   正统鬼族唯一的传人被杀,这事非同小可,极可能意味继神族灭亡后,鬼族也将随之消亡。   为了募须族人,也为了自己,他应该对眼前之事坐视不理。可他脑子里想的,是世事纷乱,自己却一直躲在舒适的蚕境里乐享人生,这种行为实在与懦夫无异。   现在既受蛊虫召唤,出来目睹这一切,就是天意,天要求他助鬼族一臂之力,他就必须顺应。所以他不再如蛊境里时那样踌躇,立即命令随行的百名武士,冲上去大战妖兵,救出鬼人。   而他自己,则站在一旁观察形势,由此了解这场打斗的起因,是为争夺鬼王印信,蒙铎死后,印信就握在姡昱旧部,一个叫仄邪的鬼人手里。   他领着武士们杀到时,妖鬼双方的恶战已持续多时,仄邪手下只剩了五十来人,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情势危急,就算有募须武士作为武力补充,妖兵也兵精将勇,人多势众。   见此情形,明摆着不能取胜,达瓦央吉便不敢恋战,拉着仄邪和仅剩的五十几名正统鬼人退入金蚕境,然后迅关闭蛊门。   尽管如此,募须神族与现实世界相连的大概位置,也已被那领妖兵截杀鬼兵的南风长老牢记在心,这就是他现在为何知道无影溪在哪儿的原因。   站在无影溪边,段箫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取出玉箫后,竟脱下脚上的靴袜,赤足向溪水里走。   “不要啊,快停下!”灵宣洛与云之裳同时惊呼。蛊虫危险,会钻进人体,而他脚上还带着在幻生符里受的伤,二人都认为,他这是在自杀。   段箫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然后把玉箫横在嘴边,闭上两眼,悠闲地吹奏起来。   只听那箫声,时而如林籁泉韵般悠扬婉转,时而又如怨人泣诉般催人泪滴。袅袅余音环绕山林,惹得鸟兽都不再出声,只顾竖耳倾听。   吹奏不多时,无影溪里,蛊虫组成的银带就开始变化,刚才幽弱的光芒转盛,以至隔得很远的人都能看清,那些银色的蠕虫聚在一起,已盖住了他的双足。   灵宣洛与云之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在箫声控制下,金蚕蛊虫并没往他身体里钻,而是在慢慢长大,身体由银色变得通体乳白,并开始出现一圈圈的金环。   灵宣洛此时再看这些蛊虫,非但不再反感,反而觉得它们很美。    第八十三章 募须神族之蛊门   云之裳在无影溪里召唤出蛊虫后,段箫便接替他的工作,赤足走进溪水吹响玉箫,用美妙的音乐令银色蛊虫升华,完成了它们一生里的第二次蜕变--从细小的银虫,生长为肥硕的金蚕,同时它们出的光芒逐渐盛大,直至把整条无影溪映得通亮,甚至照亮了半边矮树林。   无影溪已生巨变,而更加奇特的是,溪边土地也不再安宁,忽然间“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于耳,好像有许多生物迫不及待地就要破土而出。   伴随这动静,地面的平静也被打破,变得起起伏伏,像水波似的,就要流动起来。   矮树林里的树木,犹如受某种魔法召唤,连根向后撤退,所以溪边本来小小的一片空地,很快扩大,二人再向左右张望,现立足之处已空旷一片。   灵宣洛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云之裳:“云叔叔,段叔叔这是打算,用对蛊术唤出某种植物吗?”   云之裳抿嘴一笑,对他晃晃大拇指,表示他猜对了。   果然时间不长,二人就看见,土地波浪似的起伏平息,一个又一个小洞被一股无形之力凿出,开始密集排布。   紧接着,小洞里钻出一点嫩绿的叶尖,叶尖被溪水的光芒映照,奋力向外一挣,一棵细细的小绿苗就挣脱泥土束缚,生长在了地面。   每一个小洞里,情况都是如此。绿苗争先恐后地向外蹿,刚才还灰茫茫的空地,转瞬就形成了整片一眼难以收尽的树田。   站在溪水里的段箫,见树苗生长顺利,大为兴奋,刚才悠扬的箫声随情绪转为激昂,给人以极强的抑扬顿挫之感。   绿苗们被音乐感染,生长加,高度很快盖过脚背,又没过大腿,直至长成一棵棵高过人头的大树,并连成了一片新的树林。   灵宣洛与云之裳摘下片叶子细瞧,原来这些新生的树木,全都是桑树。   桑树林形成后,树叶的清香吸引金蚕,激出它们的食欲。有了食物,无需箫声催动,它们自己就欢快地爬向溪岸。   功夫不大,溪水里的光带就被打散并消失,所有金蚕都爬上桑树,安安稳稳地呆在那里啃食桑叶。   它们金环所的光辉,将这片新出现的、广袤的桑树林变得树载蚕影、华光璀璨,树叶的枝桠在夜风中摇曳,显得无比炫丽夺目。而无影溪,又恢复了白天时的宁静。   金蚕统统散去,段箫停止吹奏,玉箫插回腰间,然后双手抱拳,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向一个不可见的幻影行礼。   口诀念完,他不急于上岸,而是继续站在小溪里等待。   片刻之后,溪水开始流动,倒映岸上桑树的光芒,金灿灿淌过他脚边,其中的一端竟离开土地,向半空飞升而去。   水流跃入空中,沿弧线轨迹塑形,待地上的溪水流尽,夜色里一个由晶莹的溪水形成的半月拱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灵宣洛与云之裳惊奇地欣赏这一切,简直就是叹为观止。   段箫扬起衣袖,取出那粒装达瓦央吉的曦穆灵珠,捧在手心里柔声道:“达瓦族长,您回家了!”   话音刚落,灵珠就变得湿润,似有泪水渗出。    第八十四章 募须神族之门开   段箫利用对蛊术,于无影溪边生长出大片的桑树林,吸引金蚕离开溪水从而令整条小溪离开地面,进入夜空,形成了金蚕蛊境半月形的大门,无影门。   无影门初时紧闭,只能听到细细的水流声,结合金蚕啃食桑叶时出的“沙沙”声,更显桑林的寂静。   大门既已被段箫用对蛊术叩响,接下来唯一可做的,就又是等待。   三人虽默然静候,心情却一样的焦急,生怕唤出蚕境,却无人应门。   好在等的时间不长,环绕拱门的水流声就变强,随即一道笔直的缝隙从正中隐现,又很快裂大,整道门摇晃两下,被人由里向外推,水流也顺势向左右两边分开,期待已久的募须神族大门,就这样“哗啦啦”地敞开了。   三人看似面容平静,实则心跳加,皆目不转睛地望向刚刚打开的神族大门,就见十名头缠灰色布巾,腰悬大刀,身着无领对襟衫与宽腰长裤的武士模样的男子,鱼贯而出,一排五个的分立在大门两侧。   这些武士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灵宣洛暗把他们与昆明部落的人作比较,就觉这些人身材更加魁梧挺拔,且个个浓眉大眼,高鼻阔口,显得极其威武。   除此之外,他们双臂皆统一纹有龙虎相争的纹身,纹身鲜艳立体,看上去龙腾虎啸,极有气势。那二兽,应属募须神族的族徽内容。   武士们列队完毕,门内又闪出一道人影,是一个精瘦的,缠白头巾的中年男人。他身材中等,瘦巴巴的脸白皙滑嫩,与哀牢族人长相有别,却又不似中原人,但显得十分精明。他背着两手,出现在拱门之下。   出了蛊境大门,他先不问话,只是拧着脑袋左右张望,那神色看似迷惑,但细观察,更多的还是紧张。   中年人清清嗓子,细声细气地喊话:“是什么人,竟然在用失传已久的对蛊术召唤我募须神族?”   段箫见有人出来招呼,忙跳出溪水,甩动两腿,靴袜就已回到脚上,又飞身跃至拱门边,站到了中年人面前。   他熟知募须族人的礼节,双手交叉后按上左右肩头并躬身,再击掌三下,击完最后一下,双掌继续并拢,然后单膝跪倒,答道:“使用对蛊术叩响无影门之人,乃不才在下。”   “什么?你这行的是,募须神族大礼?你……你是什么人?真没想到我们隐遁五百年,今时今日还有人懂得行我族特有的参见礼?还有,你不光知道行礼,还会用对蛊术,这太不可思议了!”中年人表情大为惊讶,看了两眼段箫,又撩起衣袖,使劲揉眼。   段箫微微一笑,并不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号,而是捧着曦穆灵珠走前两步,把珠子递过去道:“请将这粒宝珠转交贵族族长纳木措,他见了此物,必会亲自出来相迎。”   “这……你这拿的不会是……”看中年人的反应,他明显是认得曦穆灵珠,而这东西由段箫递过去,只让他的嘴张得更大了。   这一连串吃惊,有点令中年人吃不消。他狡黠地眨眨眼,看了段箫之后,又瞟了几眼还在地面等候的灵宣洛与云之裳,就接过珠子,勉强躬躬身,缩入蛊境大门向回走去。   段箫就这样被晾在半空,独自面对着那些冷若泥雕的神族武士。    第八十五章 募须神族之迎接   期盼已久的蛊境大门分向左右,传说中的募须神族,终于在众人面前掀了她神秘的面纱。   应门而出的中年人,捧着段箫给的灵珠,一溜烟跑回去通报了,留下三人就这样分立于半空与地面,继续等待。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拱门内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吼,吼声又抖得厉害,“究竟是谁把达瓦老族长给送回来的?隆象,隆象你引我去见!”   人未到声先到,很快就有一位身材不输那十个守门的神族武士,又满脸虬髯,根根硬如钢针的壮汉,远远奔来,急匆匆就跨出了蛊境大门。   那精瘦的中年人原来名叫隆象,他紧跟壮汉,指着段箫道:“纳木族长,就是这位着冰蓝纱袍的人!他不光是送珠人,连我们这无影门,也是他用对蛊术叫开的!”   纳木措族长顺着隆象的手往前看,一见段箫,就说不出话了,只是表情僵硬,大张着嘴,一双虎目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他手悬在半空,既不前伸也不后缩,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刚给雷劈过,骤然间失了知觉。   段箫却显得从容不迫,迎向他的目光满含笑意,既不开口,也没再施大礼。   “段……段小王爷,你……真是达光王朝的小王爷,我……我纳木措是在做梦吗?”他哽咽地说着,大大的喉结不住抖动,两颗浑浊的泪珠,也滚落下来。   段箫见他如此激动,这才迎上前,再次施礼道:“纳木措族长,是我,当年的‘哭脸小王子’段箫!”   他看似平静,但当开口,内心汹涌的感情便无处躲藏,眼眶一红,再也抑制不了伤感。   不过不等他弯腰,纳木措的大手已死死把他托住,连道:“使不得,小王爷千万使不得!”又使劲去拍自己的脑袋,直拍得“咚咚”作响,吃了疼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于是啥都不顾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硬汉,就这样一把抱住段箫,如孩子似的放声痛哭:“小王爷呀,你可算是愿意回来了!近千年的时光,你就那么狠心,一次都不回来看一眼吗?”   隆象傻站在一旁,听说来人是当年达光王国的段小王爷,眼光就徒然一闪,表情看上去是吃惊不小,态度也变得前倨后恭,放下大端着的架子,对他是一脸的亲近,连声道:“原来是小王爷驾到,隆象失敬,实在是失敬!如此说来,你识得对蛊术,又懂募须大礼,就不奇怪啦!”   段箫不及搭理隆象,由得他在一旁插嘴,手按上纳木措的肩,安慰他道:“族长保重,段箫远离故土多年,今日一回来就能与族长相见,实感荣幸!不过我还有两位随行的朋友,想一并向族长介绍,不知是否冒犯?”   纳木错一听,忙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擦几把,呵呵笑道:“小王爷实在客气,既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纳木措的座上宾,岂有不欢迎之理?他们人在何处?请引见!”   段箫点头,拉过灵宣洛与云之裳来作介绍。   此时是在蛊境门外,他不方便直接说破云之裳的身份,所以纳木措对这人其实是谁,尚不知晓。   不过听说灵宣洛就是新晋的稽洛留仙,这位募须族长立即肃然起敬,上下打量他一番,对他那傲骨仙风、卓然不群的姿态赞不绝口。    第八十六章 募須神族之刁难   装有达瓦央吉魂魄的灵珠送进去,不出段箫所料,募须神族族长纳木措然亲自跑出来相迎。   纳木措在上下打量灵宣洛,赞叹他的留仙风骨,隆象贼溜溜一双眼,就没从云之裳身上离开过。   等纳木措要把几人往里迎,他忽然开口道:“各位请恕在下不敬,不过这位美颜公子,是否与鬼族有何联系?”   他这一说,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段箫更是不得不多看他两眼,暗道:“此人一眼就能把云大哥看穿,看来不简单,他是纳木措族长身边的什么人?他在我们正好要进去前说出这话,是无意还是有心?”   纳木措只顾与段箫相认,一双神目竟没现云之裳是鬼,反而要被隆象提醒,实在有点挂不住,茫然望向云之裳,脑子里想的,却是隐藏在神境里的鬼族印信,心里忽生出几分警惕。   眼看气氛变得尴尬,段箫从空中往四下里看看,方圆数里内确实都没藏其他人,便索性把云之裳的身份说破,对纳木措道:“隆象先生目光如电,段箫佩服。不瞒二位,我这位兄长曾为掌管嵩山的嵩留仙,后遭奸人所害,亡故沦为鬼魂。”   纳木措没有出声,隆象却啧啧叹息道:“可惜了嵩留仙这一表人才,却不幸从仙子沦为鬼魂……”   他这话,戳到云之裳痛处,只会让他心酸,段箫心里有火,却作不得,只好继续圆场:“其实云大哥也并非无故成鬼,他是天定的正统鬼王继承人,所以可召唤金蚕蛊,找到无影溪。”   这下不等隆象再开口,纳木措已是“啊”的一声惊叫:“什么?正统鬼王继承人?”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口结舌地追问:“这……这位嵩留仙是……”   云之裳见段箫一直帮自己,不想他再为难,便主动承认道:“纳木措族长,箫弟所言为实。嵩留仙乃在下生前之事,现在我已是幽魂一缕。不过蒙上天不弃,先让我在难柯山遇到达瓦老族长的魂魄,知道了鬼族往事,死后为完成族长遗愿而来到云南,又通过蛊虫现了自己的真实使命。所以长期以来,我一直在这里苦寻贵族,直至今日。如蒙族长不弃,直呼我本名即可。”   他边说,边甩了甩云丝衣袖,举手投足间透露的妩媚,只把纳木措和隆象看了个眼花缭乱,连那十名本来一动不动的武士,都忍不住悄悄斜瞟了他几眼。   纳木措不觉意间,额头热汗已淌一脸。此时他内心的激动,不亚于第一眼与段箫相见。   不过听说云之裳一直在找他们,又抱歉地答道:“难怪数月前,鬼王印信就呈现异像,时不时会无故鸣响,我还道是五百年后,它忽然思念旧主所致,却原来是新主驾临,一直在我神境门外徘徊,我们却不得而知,真是失敬了!”   云之裳忙道:“族长言重,贵族躲于金蚕境内,其实是处于另外一个世界,又岂能预知云之裳在此等候?不知者不为罪,我只庆幸能在这里遇见箫弟,通过他的对蛊术,才有缘与族长相见。”    第八十七章 募須神族之神境   段箫等人与纳木措族长相见后,被隆象刁难,不得已说出了云之裳的真身份。   纳木措感概道:“云兄弟深明大义,实在令人敬佩,我神境里尚还在生的鬼人,若知他们的王上降临,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也罢,我们就不要再站在这无影门前叙叨,几位快请随我入内!”   说着就将三人往里让,灵宣洛忙道:“族长且慢,请让我带上我师叔!”   纳木措一愣,问道:“几位还有没介绍的朋友?”   趁灵宣洛去带竹星的空档,段箫大致向他将竹星的情况讲了一些,但对于这位竹仙的过去,以及是如何在云清的幻生符里找到他的,皆闭口不提。   等竹星到了,一行人就从无影门进入,被纳木措与隆象引去募须神殿。   竹星疯疯傻傻,嘴里一路念叨个不停,不过见了隆象之后,倒不说话了,下意识向段箫身后躲了躲。   竹星举动奇怪,段箫疑问更深,斜眼观察隆象,却并未从他脸上,现有何不寻常的表情。   跨过拱门,就是神境。灵宣洛再回头看时,现那照不出人影的溪水,正一点点挥,变成白雾状的气体,散到空气里后消失不见,满眼就只剩了苍山丛林的碧翠。   他很清楚,眼前的苍山,与他身后那个世界里的苍山无关,甚至可说只是现实世界的一个倒影。可这里与外界的接口,再也见不到。   募须神族隐遁而入的金蚕境,看似与人间普通的生存环境无异,若非刻意进入,只会以为这不过是苍山一隅,面临洱海。   这里云蒸雾绕,景色秀丽妖娆,不过除此之外,通过云之裳,就能现一些从常人身上看不出的异象。   金蚕蛊境里的天时正好与外界相反,段箫唤开无影门时,刚过子夜,但进入神境,却是午时过去不久,也就是内外间隔有六个时辰。但这间隔是前推还是后移,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金蚕境里,阳光和暖、金色如织,云之裳一见光线这样强烈,忙拿出黑披就要罩上,却被纳木措阻止,笑道:“云兄弟不必多此一举。自从当年金蚕境有鬼人入住,达瓦老族长就重新设定了神境环境。无论这里的阳光有多强,对鬼魂也再没有伤害性,不信你试试。”   他这一介绍,大家都觉有趣。利用神力调节环境气候,对神族族长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把日光变化到鬼魂不惊,只怕当年的华夏帝都没这个本事,所以这样看来,达瓦央吉活着的时候,法力应是高深得常人无法想象。   云之裳没想到这神境能这般照顾鬼人,心下感动,忙收回黑披。阳光洒在肩头,令他冰冷的鬼身再度感受到做仙人时才能体会的温暖,顿觉百感交集。这就意味着,只要他不离金蚕境,就不必再为鬼人的种种不便烦恼,而是可以像活人那样正常生活。   这里的一切,都让灵宣洛大开眼界,且大为吃惊。拥有法力之人,都懂虚境之说,金蚕境作为另一个世界,已远远出了虚境的概念。   此种定力,六界中绝无仅有,或许真的只有蛊术,才能助他们实现这种改变。 第八十八章 募须神族之神殿   无影门边,纳木措得知了云之裳的真实身份,自然是有一番感叹,随后将一行人带入了金蚕蛊境。   翻越一座座青翠的山峰,又从一道道被磨得十分光亮的木桥渡河,这一路风光看来,神境里的景致之美,真是美得人痴痴如醉。如果一个人的余生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那还真不枉活过一场。   一路走一路欣赏,没有人觉得疲累,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募须神殿前。   几个人里,只有灵宣洛去过西天混沌谷,所以能将两处神殿作比较。虽然混沌谷已是一片废墟,但当年神武王朝的辉煌,痕迹还处处可见。   如今再看这正统神族的支脉,募须神族的殿堂,虽没有混沌谷那般恢弘的气势,整座宫殿占地也足有万顷,气势相当不凡。   纳木措向众人介绍道:“募须神族供奉的是募须神。远古时期,募须神住在苍山之巅,专保苍山里猎人的平安,得过他们不少香火。后来他开始招揽自己的族民,一些穷困潦倒的猎户听说后纷纷加入,又一代代繁衍下来,就形成了今天的募须神族。”   原来这一神族支脉是这么个来历,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纳木措继续道:“募须神建族后,曾带族人觐见华夏帝,希望得到正统神族的接纳,与他们和谐共处,却因华夏帝对蛊术的忌惮,而遭驱逐出中原。募须神回来后,一气之下亲自设计出这间神庙,誓要世居云南,再不踏足中原。此神庙共有房舍五百余间。所有斗拱门窗及细小装饰,皆由能工巧匠用上好的红椿木雕凿而成。整个建筑群落的用料,均采用云南特有的细白麻石和青草石,进行墙与地的铺贴,和台阶踏步的支砌。凡是柱基或神台,则用大理石汉白玉砌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整座宫殿群确实石料整齐划一,恢弘大气。   纳木措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募须神殿无论在哪一处费的心思,都不及殿顶。五百多间房屋的外顶,共耗去黄金四万斤,特别是重檐式正殿顶,占去了总用金量的三成。”   等走到正殿前,众人再看,皆大为感叹这殿堂的雄伟。除去纳木措特别提及的殿顶,主体建筑上粗一估算,殿面之阔足过了五十米,高二十七八米,格子门十六扇,扇扇洞开,作迎客状。   纳木措带他们进去,拜过高有二米半的募须神神像后,便将他们请至正殿后的杜鹃殿。   灵宣洛见竹星看上去困乏,请求纳木措安排个地方让他休息,纳木措便找来宫女,由她们带他下去好生照顾,这才连同隆象,与段箫等三人望杜鹃殿而来。   杜鹃殿属于偏殿,是族长平日里,与神境各部头领议事的地方。   灵宣洛看完主殿后再看这偏殿殿宇,虽然主料是红椿木,但不少地方都配搭以竹子,令他既赏心悦目,又倍感亲切。   不过更让他眼前一亮的,是杜鹃殿四面都被灿若烟霞的杜鹃花围绕。花间蝶舞蜂嘤,在艳阳下呈现一片花簇锦攒的绝美景象。   纳木措见他对这杜鹃花海大展喜爱之色,笑道:“看来灵留仙和我一样,也是爱花之人。杜鹃是云南名花之一,相传为杜鹃鸟因相思啼血,染红漫山花朵而成。此花也是我女儿,香丽郡主的心头爱。殿前这片小花圃里的花朵,就是当年由她亲手栽种。她在种花时不小心割破手指,花种被血浸过,所以这里的花色相比别处,更显嫣红。”    第八十九章 募須神族之普洱   募须神族的族长纳木措,将段箫等一行人带入金蚕境后,向他们介绍了伟的募须神殿建筑群。随后又将他们引去偏殿杜鹃殿,灵宣洛却被一片杜鹃花海吸引。   “这处花圃里的花,真含有族长女儿的血?”得纳木措提示,灵宣洛止不住惊讶地细看那片花圃,并将其间花朵与外面的相比较,现他处的杜鹃色泽粉艳,还真少了带有香丽小姐血色的那一簇花的火热。   段箫看花虽美,想到的却是人,问族长道:“花圃里花开甚好,想必令爱至今还会时时过来打理吧?”   纳木措一听,笑容锐减,眼中闪过沉重的忧伤。   段箫看着纳闷,隆象忙过来解释:“不瞒三位,族长大人的千金,多年前遭人暗算,死于非命。大人对她怀念至今,所以才把这偏殿更名为杜鹃殿,并命人殿前殿后都种满花朵,以示纪念。”   “这……”三人听隆象之言,皆是一凛,原来在神境里生活舒适的族长,也有这样悲惨的故事!   纳木措见气氛因他而陷入沉郁,赶紧打破尴尬,清清嗓子道:“杜鹃在中原并不少见,却大多没我云南的正宗。灵留仙若不嫌弃,稍后我差人送些种子与你,你看可好?”   稽落山里的百香谷繁花似锦,天下奇花异草无不包罗,却独少了这杜鹃,听纳木措说要送来种子,灵宣洛自然高兴,忙拱手拜谢。   不过三人都有心知道,香丽郡主为何会死于非命,奈何纳木措已把话题岔开,明显是不想再谈,他们只好暂时搁置疑问,随他和隆象一起走入了偏殿。   一行人被让进偏殿的正厅,刚至门口,就飘来浓浓茶香。灵宣洛吸吸鼻子,顿觉那香味芬芳怡人,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进入正厅后,纳木措上坐,隆象站立他身边,其余人则在合窗下的客椅里落座。   门边一位年方十五六岁的小宫女,正坐在老树盘根的茶几前,举一把精致小巧的紫砂壶冲泡普洱。在门口闻到的茶香,便是由她手中的茶壶传来。   只见她一冲一泡间,手法娴熟轻巧,待几道工序完毕,便将那香气四溢的第二泡茶水,装在骨瓷小杯里,恭恭敬敬地端了上来。   灵宣洛与云之裳尽顾品茶,对于那回荡齿间的醇香赞不绝口。对段箫而言,手里端的,却远不止一杯茶那么简单。   离开云南几百年,他可是再未沾过普洱。   中原的茶文化博大精深,云南普洱茶举世闻名,又怎会不在其中占一席之地?   他不愿再碰普洱,实在是怕一旦品味,缠绕上舌尖的,就不会是茶香,而是对故土的思念,以及思念被牵起后,那难以下咽的苦涩。   如今他结束五百年的漂泊生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来,就有人将那细小的茶杯塞进他手里,他只能矛盾地在熟悉与陌生之间挣扎。   他屏住呼吸,胆怯地看一眼茶水,可哪怕不闻茶香,那纯正的红浓汤色也尽收眼底,以至他两行清泪再收不住,扑簌簌落进了杯中。   他生怕在正厅上失仪,慌忙闭眼,暗运内力控制情绪,面上已现嫣然一笑。而他的一举一动,别人没在意,却全被隆象看在了眼里。 第九十章 募须神族之释然   纳木措将段箫一行迎进杜鹃殿,宾主各自在堂上坐定。客套一番后,又上香郁的普洱茶。三人饮过,旅途的疲乏散尽,皆感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此时话归正题,纳木措掏出装载老族长魂魄的曦穆灵珠,手止不住地微颤,对众人垂泪道:“自上次澜沧江畔,新旧鬼族一番恶斗,新鬼族因有妖兵相助,致使旧的、正统的鬼族差点全军覆没。幸亏达瓦族长出手及时,才不至于让他们遭受灭族之灾,并且也保住了鬼王印信,可是老族长他,却看不到今天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也跟着落泪。   段箫问道:“当时逃入金蚕境的旧族残部,不知尚剩余多少人?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纳木措叹道:“不好,不好啊!得亏云兄弟现身,否则正统鬼族,真的就要消亡,鬼人天下,真的就要被那帮禽兽给彻底占去了!”   云之裳也是一惊,跟着问:“族长大人此话怎讲?”   纳木措收好灵珠,答道:“当年达瓦带领一帮武士出战,连同部仄邪在内,也不过救了五十几人入金蚕境,其余的全部战死成灰。这五十来人遭受丧族之痛,鬼元大损,百年来,连衰老带疾病,66续续又死掉三十来个。那时老族长和仄邪看在眼里,可急在心里,知道若不尽快找出天定的正统鬼王继承人,并授之以印信,让其归位,那凶残的假鬼王云清,就真的要篡位得逞,凭她六界刽子手的残暴,在世间为鬼为蜮,祸害苍生!”   这就是达瓦央吉放弃享受神境里的神仙生活,跑出去寻找正统鬼王,最终命丧难柯山的原因。段箫回忆儿时,每当他入达光王宫,必会陪伴自己玩耍的情景,终于没忍住,泪水打湿了前襟。   纳木措继续道:“可惜仄邪是鬼身,见不了那一端的阳光,所以老族长才决定,由自己亲自出境,去寻找鬼位继承人。我们从心里讲,都不赞成,既有不舍,又有担心,但是大家又都知道,他那个人一旦心意已决,谁都别想阻止,便只有依从。临走前,他将募须神族族长的大印交托于我,并通报全族,万一他遭遇不测,大家必须听我号令。谁知几十年过去,他杳无音讯,竟然真的就是……”说罢又开始抹泪。   段箫已平静下来,反而安慰他:“纳木措族长还请节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接受。好在曦穆灵珠内所含的内丹精华,可助老族长在里面修补鬼元,待体力恢复后,再转世投胎,重新为人。”   这个安慰,说上了点子,纳木措听后悲哀缓和,神情松开,连连点头道:“小王爷所言极是!迟点我就将把这粒灵珠供奉进主殿,募须神的神龛下。募须神每十年显灵一次,助族人脱灾脱难,只要他把达瓦的魂魄带走,必能保他下一世的平安!”   原来三千年后,募须神依然在护佑他的族民,这样达瓦央吉肯定有救!三人听罢不胜欢喜,再不担忧。   这时,就听殿外守卫通传:“鬼族仄邪将军求见。”   “啊?仄邪来了?他这消息倒是灵通,快请!”   纳木措赶紧回答卫兵,请仄邪进来。    第九十一章 募须神族之心急   纳木措与段箫等人堂上坐定,正谈到老族长达瓦央吉,是如何为寻找真王而故去的,就听门外一把苍老的声音在颤巍巍叫嚷:“鬼王!我们的鬼王在哪里?他在哪里?”   人未到,声先到,叫喊声落,紧接着就有一个皮肤漆黑,脑袋又秃又尖,整张脸皱得像老树皮似的老者,拄着根拐杖横冲直撞往里闯。   他老迈若此,腿脚僵直如两根烧火棍,却急得火烧眉毛,恨不能还有年轻人的力气,一蹦就蹦到屋子正中央,好把屋里人全看清楚。   纳木措被这声势吓一大跳,生怕老者绊倒在门槛上,赶紧示意身边的隆象过去,把他扶进一张椅子里坐下。   老者坐定,使劲眯起一双深陷入脸的细眼,在屋子里沿圈打量,目光就定在了三位客人所坐的方向。那三人忽见这黑乎乎的小老头闯进来,也个个都不说话,只是好奇地回望他。   老者打量半天,除去三人看上去各有各的俊俏,其中一名好像还是位女子,就再看不出啥端倪,更猜不出他们中的谁,有可能是未来鬼王,所以又心急地嚷嚷:“族长大人,咱神境安静这许久,忽的就有许多贵客临门,您倒是赶紧给老衲介绍一下呐!”   纳木措知他用意,既担心他一把年纪激动出个啥毛病,又怕他这模样吓坏客人,便哈哈笑着圆场:“老仄邪,看把你急的!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我都还没正式通传,你就到了。不过若是误听,你岂不是要失望?他若没来,我就算把人介绍完了,也是没来,他若来了,你不就已经见到了吗?”   仄邪被他点破心思,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很觉惭愧。眼见是因性急而失了礼数,只好干巴巴笑着作揖道:“仄邪鲁莽,失敬失敬!”   嘴里这么说,一对昏花老眼,还在不住打量眼前这三位貌似天仙下凡的客人。他缓过口气继续问:“这二位公子和一位姑娘……”   “姑娘”指的是云之裳,“娘”字没落音,除了云之裳尴尬地撅嘴,满堂上下就已忍俊不住,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仄邪一脸迷惑,晕头胀脑地望着他们,嘟哝道:“怎么,老衲……老衲是哪里说错了吗?”   纳木措笑得喘了半天,端起茶“咕嘟嘟”灌下一大口,挺直身子道:“老丈,咱们来的这三位客人,可全都是公子,你这从哪里能看出有位姑娘?”   “啊?那他……”   仄邪张大嘴,再看云之裳,见他仙姿玉貌,螓蛾眉,全身上下不管往哪儿瞧,都算是个绝代佳人,怎么就给人叫了公子?便再说不出一句话。   纳木措见他急得可怜,索性就明说了:“仄邪呀,人家确实不是姑娘。他和你一样,已是鬼人,不过生前为仙,是嵩山的嵩留仙。”   仄邪一下恍然大悟,拍拍尖脑袋道:“不怪我认错呀,仙子风华绝代,就该与凡人不同。难道这位云仙子,也是为见鬼王,才来到我们这里的?”   纳木措道:“老丈,你又猜得不对!云兄弟,正是你一直寻找的正统鬼王继承人!”   他总算不再卖关子,明明白白告诉了老仄邪,这里谁是真正的鬼王。    第九十二章 募须神族之悲忪   听说正统鬼王继承人出现了,鬼族老将仄邪,就等不及地赶来了杜鹃殿   他满屋子看一圈,老眼昏花地把云之裳当女子来夸,却被纳木措明白地告知,他错认的这位公子,就是未来鬼王。   仄邪一听,黑脸霎时僵成石块,连眼珠子都不再转动。两手停在半空,手里的拐杖握不稳,“啪嗒”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这位云仙子,就是……就是我们未来的……鬼王?”许久之后,他才缓过劲儿来,干瘪的嘴不停念叨,表情也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   他这一系列表现虽然滑稽,但到此时,却再没人笑。堂上堂下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充满同情与心酸。纳木措也不再打扰他,由得他宣泄激动的心情。   这人是旧鬼族遗留下的,唯一一个头领人物,云之裳注视着他,满心感慨。他觉得这时应该开口了,便起身走到老人面前,深施一礼道:“不才在下,流落难柯山时,临危受命于达瓦族长的魂魄,惊扰了仄邪老将军,实属罪过,还望老将军恕罪。”   这衣袂飘飘的仙子,忽然就飘来和自己说话,仄邪从呆愣中醒神,又见他这般和善,很有点受宠若惊,赶紧起身相迎,两腿抖个不停地纳头便拜,“仄……仄邪拜见鬼王,仄邪…...这真不是在做梦……”   云之裳不惯受人大礼,给他拜得惶恐,忙托起他道:“老将军切勿多礼,无论做仙还是做鬼,我都只愿默默无闻,不指望给当啥大人物看待。将军还请保重贵体,入座再谈!”   边说边搀他回原位坐好,自己又就近在他身边坐下。   仄邪摸摸潮湿的眼角,猛然想起什么,脸上皱纹裂得更深,抓着云之裳的衣袖问:“王上,您刚才说什么?什么达瓦的魂魄?”   看样子,他这小道消息仅收来一半,关于达瓦已逝的那一部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云之裳不知当不当讲,用问询的目光去看纳木措,纳木措无奈点头,他便又简要地将前任募须族长的遭遇,说了一遍。   仄邪听完,无法自控,伏在椅把上大放悲声,震得整座正厅都嗡嗡作响,“达瓦族长啊,是我们这帮没用的鬼人连累了你,弄得你命丧黄泉,死不安生……你这死得不值啊!该死之人,是我仄邪,出境寻找鬼王,根本就是我的责任,该死的是我呀!”   众人想劝他,却被他的悲忪之情感染,话未出口,就已哽在了喉咙里。   哭了许久,仄邪才现自己带哭了其他人,心中有愧,赶紧拼命收住眼泪,感慨道:“感谢苍天,不绝我鬼族。眼看这最后几个人就要走光,他偏在这时将真正的鬼王赐还给我们,这若不是天意,还能做何解释?想当年,姡昱君在位时,鬼族虽只算得六界最小的一族,族人却也能乐业安生,无烦无忧。谁知后来被过廉那坏小子引狼入室,打碎了我们平静的生活,从此鬼族就一蹶不振。现在来了云仙子,我族就有救了!”   入夜,仄邪指挥手下仅剩的几名鬼人,在神殿主殿前高筑祭台,将香火纸烛等物一应备全,又请来以纳木措为的,神族所有部一级的人物观礼见证,就兴冲冲要把鬼族印信授予云之裳,请他正式鬼王归位。    第九十三章 募须神族之仪式   鬼族人期盼正统鬼王出现,一盼就是几百年。 段箫等三人刚入金蚕境,们就已等不及,当晚便要举行登基仪式,拥立云之裳为鬼界新君。   鬼族虽小,在六界中的地位却举足轻重,其族的分量,与仙或神不相伯仲。所以这仪式与祭天相连,自然十分隆重。   云之裳始终难以适应身为天命鬼王继承人,就要升任鬼君的事实,总还想再拖延两日,奈何仄邪盛情难却,只好答应。其实那一位的担心是,迟一两天不打紧,可万一夜长梦多,中间生出啥幺蛾子,这好不容易见到的希望,就又要落空了。   日落之时,云之裳被带入纳木措为他安排的寝殿,由两名鬼女伺候着,进入冒着温泉水的汤沐阁沐浴更衣。   汤沐阁里光线幽暗,华丽的山石间蒸汽缭绕,与嵩山顶的仙境颇有几分相似。   他浸在洒满鲜花的汤池中,背靠光滑的圆石,闻着阵阵幽香,回想尚还是嵩留仙时,站在山巅遥望凡尘的感受,止不住苦笑着轻吟:“世事消销,不复明了,唯我清风一笑。云之裳啊云之裳,你爱了一辈子五彩的衣裳,最后却要将一缕幽魂,永远罩入一层黑纱。早知这日子来得如此快,又为何不先回趟嵩山,再多望上一眼……”   入夜,当他再度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时,人们现他所珍爱的云丝锦衣已被换下,此时着的,是一件乌黑的锦袍。   这就是鬼王王袍,整件袍服上下连襟,边镶制工极为精致的金丝锁边。腰间是一条鬼手为扣的明黄玉带,恰到好处地缠绕上他纤腰。为压袍摆,一道暗红色丝绦专门垂下,悬以骷髅头形玉佩压重。   他素来长垂腰际的黑,也被高高盘起,一只漆黑的玉簪,取代曾经风情万种的万花簪,端正地穿而过。   如此钟爱云丝锦衣之人,为保他族最后一线命脉,不惜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由仙人沦为鬼魂。这种千秋情义,如何能不叫人赞赏?   不过此刻在灵宣洛与段箫心中,泛起的却是悲凉与不舍,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悄然擦拭着不停落下的泪水。   子时是传统鬼族规定的,一天中开鬼门的时刻。但凡鬼人,只有在这时才能离开自己的居所,去世间活动。   当初鬼族把这开门时间立为常规,只因鬼碰不得日光,而他们在金蚕境里无此禁忌,且神族人从达瓦央吉那时起,又对他们报以深切的同情,从未将他们当外人看,所以这规矩早已自行废止,鬼人在这里随时都可以出门。   不过鬼王的继位仪式须于子时举行,这一神圣的鬼族律法是任何时候都不能破的。   等一切准备妥当,刚好子时到,云之裳拖着长长的袍摆,走上了烛火通明的祭坛。   祭坛正中,一块巨大的圆形台基注满黑水,水上一道烈焰门熊熊燃烧,象征地狱之火重燃,从此六道有主,鬼魂不可再在生与死的通道中自由来往。   云之裳走到烈焰门前,鬼身晃动两下,便由实变虚,成了一道带有黑色玄光的幻影。他双臂扬起,将火焰拨向两边,再顺利穿过去,站到了黑水祭台的另一边。   刚一穿过来,他的身体又由幻影变实,等意于已推开鬼族大门,阔步而入,从此接过统领权杖,将带领鬼人走向兴盛。   仄邪虔诚地匍匐在地,黑油油的尖脑袋前,放的是装有鬼王印信的檀木盒子。他煽动一对鬼耳,听到云之裳已推火焰门进入,就直起上半身,将檀木盒高举过头顶。   云之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静静立定,然后仄邪起身,他反而俯身拜了下去。   仄邪面向宝蓝的苍穹,手捧檀木盒念念有词,似在向天祈问。   观礼之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颗带有明亮光尾的流星,从天际划过,如团跳动的火苗,直落向黑水祭台。    第九十四章 募须神族之归位   云之裳在募须神族人的见证下,于子夜时分登上专为他而设的黑水祭台接受了鬼王登基的授印仪式。   仄邪是传统鬼族唯一的代表,等云之裳推开象征性的鬼界大门,从阳界走入冥界后,便捧起装有鬼王印信的檀木盒,启动授印符语,向天地宣告鬼王的回归,以召唤鬼符。   他面向天际,念出符咒,冥界之力得到感应,释放出一颗璀璨的流星,带着光尾奔向祭台。   流星未及抵达,已大放光芒,等到了黑水祭台的上空,就悬浮在云之裳头顶,不动了。   仄邪低声解释:“王上莫要紧张,鬼符藏在那颗星里,正在检视祭台上所站之人,是否是天命鬼王。一旦它判断无误,便会跳入您的眉心,只要您不退位,鬼符就不会消失。”   云之裳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合上双目,任鬼符之星清寒的星光笼罩面庞,用心与它感应。   耗时不长,流星由静止转为闪烁,且度加快,直到旋成一阵风,又化作一粒银色的火符,毫不犹豫地向下俯冲。   云之裳虽双眼闭合,却清晰感受到冷光的逼近,心止不住狂跳,仿佛就要裂开。猛然间,一阵钻心的疼痛侵袭入体,他险些惊叫出声。   痛感来自眉心,仿佛双眉间有利箭穿透,但虽剧烈,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不及呻吟,刺痛处又传来一阵清凉,而旁人看时,鬼符之星的光芒已渗透进他额头,他被牵引着向上漂浮,一直飘到了黑水祭台上空,曾经悬浮流星的位置。   看来鬼符之星对他验身无误后,就从眉心进入,与他融为了一体。银色光辉散至整个额头后,再向回收拢,便由银白转成黑金色,如黑金火团般,欢快地在他眉间跳跃。   仄邪手里的檀木盒,与鬼符两相呼应,盒盖自动开启,一个陈旧的,标有“鬼”字的印章,缓缓离开盒子,奔向站立祭台之上的云之裳。   这是鬼王印信,等来到眼前,他从容伸手,一经触碰,章面陈旧的漆色就开始剥落,现出底层斧钺形底纹,油黑锃亮,崭崭如新。   “鬼”字也随碎末散尽,此时清晰印刻在章面的,是“鬼王云夜郎君”六个小字。   这就是新任鬼王的宝号!   六字生成,鬼符之光再次从他眉间弥散,盖满印信,又凝聚在那六个字上,出耀眼的光束,将六字完整地投入夜空。   于是无论处于金蚕境里哪个方位的人,只要仰头,就能瞻仰到鬼界新君的宝号。   “鬼王归位啦!鬼王归位啦!鬼王归位啦!”   夜色中的六字熠熠生辉,不仅旧鬼族残部,连募须神族里所有关注鬼族命运的人,都在齐声欢呼。   云之裳感觉到,脊椎处的仙根渐冷,说明他已彻底脱离仙身。他俯望神境,无论神人鬼人,乃至灵宣洛与段箫,都在向他叩拜。   “别了,嵩山,别了,我的云丝锦衣。由今日起,我便是那镇守阴间,掌管鬼魂往来于六道的鬼王,云夜郎君。”   他依依不舍地默祷,落下了作为仙人,所淌的最后一滴泪。   神境的欢呼声不绝于耳,灵宣洛在膜拜鬼王的一瞬,却猛然惊起,因为在嘈杂的人声里,他听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一声狼嗥。   他自幼在旱牛山与母狼生活,至今仍不忘狼语,那只狼说的似乎是,“救我”。    第九十五章 孔雀之谜之人影   云之裳的鬼王登基及授信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   仪式结束后,观礼人群纷纷散去,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说不尽的感动。   这些神境居民,其实从他们上几代起,就在年年岁岁地祈盼,不幸的鬼人能有一天东山再起,重新以强者之姿站进六界,奈何却只能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   如今救星出现,传统鬼族复族有望,这是不是意味,那个恶贯满盈的假鬼王和她师傅,末日即将来临?   这些善良的居民,只顾庆贺天命鬼王的诞生,却没预想那假鬼王为夺回鬼位,将怎样对付他们。   一场暴风雨正悄然袭向募须神族,一场神境保卫战,即将打响。   清晨,灵宣洛被啁啾的鸟鸣声唤醒。   他睁开眼,拉开绣满山茶的帏帐,见到一片薄如金蝉丝翼的阳光,正斜织着从竹窗棂中飘洒进来。   阳光让他恍惚,以为回了稽洛山,连唤两声噜噜,却没人应,再揉揉眼看清房内摆设,才记起自己是身在何处。   他拍拍脑袋,自嘲道:“哎,想家想疯了,如此风格迥异的异族神境,竟被我与稽洛山混为一谈。”说罢轻叹一声,飘身下床。   梳洗完毕后离开客殿,他先去探望竹星。   竹星仙身已失,现在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凡人。昨晚他与一群神族孩子疯玩大半夜,累得直到此时还鼾声如雷。   灵宣洛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由得他大睡。   曾经对他无限宠爱的星师叔,回不来了。仅三年时间过去,他就因仙元受损,呈现出靡靡老态。   除去那一头银丝,是他五岁在坠思谷边撞见他时就有的,现在层层叠叠堆积眼角与嘴角的沟壑,都是上次逃离幽冥谷后,新生出来的。   这个心智失常的老人,从在幻生符里见到的第一眼起,就成了让他疼爱的孩子,他只想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再被任何人伤害。   “星师叔,你不该沦落到这一步!虽然你胆小怕死,可你也有侠肝义胆,骨子里也透着气节。曾经的星月兄弟,在世间除魔卫道,护世人平安,之后那孤苦无依的水铃儿,又被你当命根子般疼爱。玄冰洞前,为不让他受罚,你甚至不惜触犯稽洛山军规。这桩桩件件,宣洛记忆犹新,全都能证明你心中的情义。可你却遭人迫害,成了今天这模样。不仅如此,连你生过什么都不得而知,我们又怎能为你主持公道?宣洛有心为你报仇,却该从何处着手……”   他痛苦地低语,睡梦中的竹星,却淌着口水嘿嘿傻笑,大概是梦见了有趣的事情。   灵宣洛以为他要醒,赶忙俯身过去,以期向他和他交谈,谁知他砸砸嘴翻个身,又继续酣睡,还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无奈地叹气,准备起身离去,却现窗纸上闪过一道人影。   “什么人?”他低喝一声,大步追出门,人没见到,只在门廊拐角处遇见隆象,正与一名武士说话,一见他出来,就打走了武士。   刚才那人影是他吗?灵宣洛心有狐疑,正想开口,隆象却主动向他走来。   “灵留仙,昨夜睡得可好?”他笑盈盈地问。 第九十六章 孔雀之谜之心机   大清早,灵宣洛去探视竹星,却被他窗前掠过的一道人影警觉,跟出来不见人,只见到隆象在和一名武士说话。   根据昨日的观察,此人在募须神族的地位,应仅次于纳木措。他大白天在竹星居所旁出现,不算奇怪,所以灵宣洛没再怀疑,而是等他走到近前,便与他打招呼。   “灵留仙这可是起了个大早呢!”隆象指指天色,笑道。   灵宣洛也微笑对答:“金蚕境里风光绮丽,宣洛迫不及待地想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青山绿水,故而一醒就出来了。”   隆象一听来了兴致,“哦?咱们这偏僻山林,能得灵留仙青睐,真是幸哉!在下愚昧,还道您已看惯中原的仙山琼阁,咱这蛊境落在你眼里,不过是凡桃俗李,等闲之色呢。”   灵宣洛竟没听出他话中隐藏的讥讽,慌忙摆手道:“非也非也,隆象大人过虑。宣洛自走入蛊境的那刻起,就惊叹这里的风景独一无二,又岂敢恣意与别处作比?”   隆象见他心思这般单纯,眯一眯眼,换上副致歉的面孔道:“灵留仙莫急,是在下妄自揣度君意,失敬了。不过你要真有此雅兴,在下倒愿推荐一个去处。那里景致与中原大不相同,相信你看过之后,定不会失望。”   灵宣洛听得高兴,拱手道:“请大人指教。”   隆象指向东面,道:“从这往东去三百里,有一处茶园。现在正是清明时节的采茶季,风景甚好。离茶园旁不远又有茶花谷,灵留仙若是爱花之人,雅赏一番我云南名花,岂不快哉?”   灵宣洛顿时兴致盎然,连连谢道:“有劳大人指点,这样美好的去处,宣洛定不会错过。只是我得先见过段叔叔,向他禀明行踪,再行前往。”   隆象听他要先见段箫,脸色一变,摆手道:“灵留仙此去只怕要扑空,还是换个时间见小王爷吧。”   灵宣洛一愣,问道:“大人此话怎讲?难道段叔叔还在休息?”   隆象道:“当然不是,只是他在天尚未亮时,就去与纳木族长议事了,只怕到现在都还没谈完。”   段箫不在寝殿,灵宣洛只好放弃见他的打算。   告别隆象后,他独自一人溜达着,走向神境东面的的山谷。   可他注意不到,刚转身离去,隆象谦卑的神色就换成狰狞,并冷然自语:“虽然我不能确定,那傻子就是盗取机关之人,但借你们这几位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贵客,逼他打开无影门,回归现实世界,应该不难吧!”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只奇怪的哨子,对着嘴连吹三响,却听不见哨音。   红日初醒,一天的时间充沛。灵宣洛不着急赶路,只是一路走一路瞧,慢悠悠前行。   这虚境虽为蛊虫炼化,风光却丝毫无改自然之美。只见眼前,一处处山峦叠嶂,河缠玉带。山峰的翠顶,在清晨的薄幕中若隐若现。清新的空气混合泥土的芳香,令人陶醉。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虽然时光尚早,勤劳的募须族人却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牵着牛的汉子,三三两两地谈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偶尔也有戴黑色包头,身着红蓝白三色百褶裙,背着背篓的哀牢族女子,经过他时低着头,却又忍不住红粉菲菲地回望他两眼,再怯怯偷笑着一溜烟跑开。   走着走着,随风飘来一阵醉人的花香。   这股子香气,与昨日在杜鹃殿闻到的杜鹃花香截然不同,就好似清茶比美酒,他实在说不上更喜欢哪一样,只能贪心地两样都爱。   顺着香气再走几步,他就被渐露的美景惊呆了。   原来呈现眼前的,是一片广袤的山坡,山坡上遍地盛开山茶花,有红色、黄色、白色、粉色,还有那白白的瓣上,如被朱笔点过,沁开斑斑红点的。   纵然这里是神境而不是仙境,也让他觉得,哪怕是仙境里的花海,也难比这里相媲美。    第九十七章 孔雀之谜之错认   灵宣洛离了隆象,独自去往距募须神殿三百里处的茶花谷赏花。   当他来到一片山坡前,坡上花海流淌,令他迷醉,耳边却响起离开支离山时,段箫说的那几句话:“等你去了,将见到一片由山茶花连成的海洋。她曾穿着美丽的百褶裙,披着察尔瓦,在花海里与孔雀翩跹共舞,也曾骑着小白牛,走过白雪皑皑的苍山。那里的每一处,都留有她的倩影,她的芬芳。”   “云南也是师祖姑姑的故乡,她曾在类似的花海里留下足迹,那么我正身处的这片山谷,她会不会来过?”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充盈花香的空气,幻想一直身着白绸纱裙的曦穆彤,换下一身洁白,如刚才那几位从身边经过的哀牢族女子,穿上鲜艳美丽的百褶裙,模样该有多么俏丽。   他希望这儿就是段箫提过的,她曾与孔雀共舞的山茶花海,说不定还能透过回忆构建虚境,一望她当年的风采。   不过这想法立即被他否掉,继而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他所在之处,可是几百年无人进出的金蚕蛊境,曦穆彤怎可能来过?   穿行在姹紫嫣红的茶花丛间,他抬起手,闻闻衣袖,竟已沾满浓郁的花香。   小时候他常和斗斗在百香谷玩耍,两人最爱在山坡上打滚,哪怕滚得一身花瓣,身上也不会这般香气四溢。这气味勾起他未泯的童心,一个人乐得哈哈大笑,就这样陶醉在了自己的芬芳里。   正快乐地赏花,花海的宁静不知何故却被打破,随即刮来股强烈的馨风,各色茶花顺着风势杂糅一处,追波逐浪般剧烈起伏,“哗啦啦”出巨大的动静。   这动静突如其来,吓了他一跳,花枝猛烈摇曳,差点就把他推倒在花丛中。   他勉强站稳脚,四下里张望,竟见到几百只绿莹莹的孔雀,忽然出现在花的海浪里,拖着长长的覆羽腾飞而起,整齐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这……这些孔雀从何而来?为何我初临茶坡时一只都没见到?若仅有数只,尚可解释为躲在花树后,我一时未察觉,可如此庞大的一群,怎能掩藏得不露痕迹?”   他好奇心盛,紧跟着腾飞的孔雀奔跑,专看它们要飞向哪儿。   这不跟不要紧,一跟上去,他更惊得粉面失色,脚下一闪就跌入了花丛。   他摔得不轻,却觉不出疼,更顾不上检查可有摔伤,就对着花海里出现的一个人影大喊,“姑姑--”他情难自禁,喊得凄厉,甚至未意识到滚落的泪水。   他想把那人再看得真切些,四处寻找支点以站起身,却因太过急迫,两手胡乱抓挠,手掌被花枝刮出了血痕。   “难道是因我思念太重,感动上苍,如我所愿地将姑姑的幻影,投进了这山茶花海?”   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泪眼抹去,这才看清,出现在花海里的哪是曦穆彤的幻影?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真人,且还是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头戴山茶花冠,身着色彩缤纷的百褶裙,披着察尔瓦,正在花海间翩翩起舞。   几百只绿孔雀钻出花丛,就是为飞去找她。   小姑娘看上去身形纤细,娇秀玲珑。一张俏脸生得眉似新月,眸若秋水。两眼流光转盼间,漫山的茶花都似被她那周身灵气打动,随风轻摇着,向她含笑颔。    第九十八章 孔雀之谜之雀舞   灵宣洛经隆象指引,来到了神境东面,一片花开缤纷的茶花谷。   茶花漫山,他正赏心悦目地观赏,不期然就刮来一阵猛烈的熏风,随后几百只绿孔雀从花丛里钻出来,向一个方向腾飞而去。   他跟着孔雀向前狂奔,惊异地见到一位二八芳龄的小姑娘,在花海里翩翩起舞。   她将纤纤玉手合成喇叭状,拢在口边,出“殴啰啰”的呼唤。那清脆的嗓音,如山泉叮咚般悦耳动听,回荡在山谷里,惹得其它正在欢唱地鸟雀瞬间息声,似乎整座山谷都被打动,开始倾听她动人的歌喉。   “这个小姑娘在做什么?难道是在召唤这些孔雀?刚才茶花丛里生的骚动,难道是因她的召唤而起?”灵宣洛大瞪两眼,呆呆地想。   数百只孔雀,在她如歌的欧啰声里,争先恐后地聚拢过来。它们有的在花间穿梭,有的扑向半空,都想尽可能地接近她。于是乎,孔雀们以她为中心,围出了一个绿莹莹的圆圈。   绿色的圆圈经五彩的山茶花装饰,更显绚丽,加上圆圈正中跳舞的小姑娘,从远处看,景色奇幻又绝美,简直是叹为观止。   孔雀聚得越多,小姑娘越显欢乐。她极富韵律地耸动肩膀,微曲着膝盖起舞。   她跳的是云南传统的孔雀舞,功夫不大,就惹得孔雀们纷纷展开尾屏,相互比美。   几百只绿孔雀同时开屏,已算难得一见的奇景,又与茶花相映成辉,加之小姑娘婀娜的舞姿,直把灵宣洛看得如痴如醉,再也挪不动步子。   他没意识到,茶花谷是私人领地,还道谁都能进,所以未刻意躲藏,只是傻站着欣赏。   小姑娘忘情地与孔雀同欢,却突然有压迫感袭来,一抬头现那位入侵者,立即停止舞步,放下双臂,眉黛微蹙地顿了一顿后,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擅自闯入我茶花谷的孔雀园?”   灵宣洛沉醉难醒,不觉意就被怒喝,吓得一激灵,粉面红到了脖子根。   “听她口气,茶花谷归她私人所有,莫非我闯进了人家的地盘?可隆象为何没向我明言?”他瞬间慌神,这才想到得找地方躲。   奈何这儿只有茶花没有树,他又身长六尺,哪株山茶花能高过他?他总不至于躺进花海,缩去花枝下吧?他灵宣洛堂堂男子汉,可丢不起那人!   于是他放弃逃跑的念头,站在原地,任由被她现。   小姑娘怒气冲冲地奔到他跟前,乍看一眼,也是一愣。开始时她没作,只是用一对波光莹莹的眸子,在他脸上扫视好一会儿。   灵宣洛傻楞楞望着她,人生头一次体会到灵魂出窍的感觉。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在不断循环:她真美!   小姑娘初见他时,虽也在愣神,却比他醒得快,眨眼一条柔韧的孔雀羽就抽出去,正正抽上了他斜削的肩头。   她看上去纤弱无力,孔雀羽也又细又软,但甩过来的劲道之大,却十分惊人。   灵宣洛无端被打,吃不住疼,“哎呀”惨叫一声后侧脸看,被抽过的肩头连着衣衫,已现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金蚕境里?”小姑娘花容带怒,娇声质问他。    第九十九章 孔雀之谜之桑雅   灵宣洛在茶花谷撞见一位小姑娘,正召唤着孔雀,与它们共同起舞。不小姑娘现他这位擅闯者后,用孔雀羽抽了他一鞭子。   灵宣洛挨过打,才明白他错在误闯,可既是误闯,就该不知者不罪,他实在想不通,凭什么要白白挨打。   孔雀羽抽上皮肉,拉出道大血口子,他又疼又觉得冤枉,脑子却始终走不出刚才那亦幻亦真的奇景。   “我……我……”他张口结舌地望着她,想不清该道歉还是申辩。   小姑娘认真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见他生得眉目清秀,气质不俗,可瞪大两眼看自己时,一脸委屈的模样又憨傻可爱,竟给逗得怒容一下散开,“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   灵宣洛冒犯了她,正惴惴不安,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应怎样致歉,她却又笑了,这笑更令他茫然,闹不懂这人的变化怎会这样快。   不过奇怪归奇怪,经她那一笑,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摸摸脑袋,也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一笑泯恩仇,小姑娘笑完就不再生气,嘟着花瓣似的双唇,仔细想想,看上去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呀,我想起来了,隆象叔叔说昨日金蚕境来了客人,被族长邀去了杜鹃殿,莫非那客人就是你?”   灵宣洛肩头那道伤疼得火烧火燎,人却已恢复镇定,听她这问题,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矛盾地答道:“是……不过也不是……”   小姑娘眉头一皱,看样子又有点恼,嗔道:“你这点头摇头的,说是又不是,不怕把人家弄糊涂吗?”   灵宣洛生怕再惹她火,忙耐心解释:“我确实是昨天进金蚕境来拜会纳木措族长的客人,但我只是其中一个,另外同来的,还有我段叔叔和云叔叔。云叔叔是天命的正统鬼王,已于昨夜举行仪式,正式鬼王归位。”   小姑娘一惊,领悟道:“这就没错了!昨晚我从茶花谷方向,望见神殿主殿前灯火通明,热闹的不得了。后来天上又闪出大字,写着什么,鬼王云夜郎君,想必就是你说的那回事了。”   灵宣洛见终于能与她把这事说通,喜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宣洛只是受隆象大人指点,到此处赏花,绝无意擅闯领地。宣洛厚颜冒犯姑娘,得罪之处,万望见谅!姑娘若不欢喜我留在这里,我这就走!”说完就要转身。   小姑娘信他真是受族长款待的客人,已放下戒心,见他一说就走,忙阻拦道:“你别走,我不怪你还不行吗?刚才是我未加查实就出手,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见怪。原来你就是仙族里刚刚晋位的,那个稽洛留仙灵宣洛!”   小姑娘不光不怪他,还叫得出他的仙号,这下他高兴了,缩回脚道:“姑娘既识得宣洛,不知可否请教芳名?”   小姑娘大方地笑道:“当然可以。我叫桑雅,是哀牢族人敬奉的孔雀神。”   “原来姑娘是神!”灵宣洛又是一惊,也明白了为何她不仅有本事召唤孔雀,孔雀们还愿为她百屏齐开。   桑雅点头道:“不错,我日日呆在茶花谷与孔雀共处,甚是无忧。就算纳木措是我爹,我也从不往神殿那边去。”   “什么?纳木措族长是你爹?”   灵宣洛这下真给惊到,失声惊叫出来。   族长的女儿,不是那位遭人暗算,死于非命的香丽郡主吗?”    第一百章 孔雀之谜之道歉   灵宣洛在茶花谷遇到的小姑娘,名字叫桑雅。他向她表明身份后,她放了戒心。   不过桑雅竟对他说,纳木措是她父亲,实在是令他大为惊讶。   桑雅见一句话引来他那么大反应,很是不解,葡萄粒似的大眼望着他,问道:“我是族长的女儿,有何不妥吗?”   灵宣洛暗自埋怨,自己定力怎这样差,这一惊一乍的,肯定是真冒犯了人家,粉脸顿时涨成紫茄子,连连作揖道:“妥妥妥,当然妥!宣洛只是景仰族长神威,听说桑雅姑娘是族长之女,心生敬慕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桑雅点点头,表示理解,不再怪他。   灵宣洛擦擦额角的汗,又松了口气。   桑雅见他才刚恢复镇定,转眼却又冒傻气,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他被她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过于拘谨,拍拍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茶园里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   桑雅侧头瞧他血糊糊的肩,愧疚地说道:“灵留仙,我一时冲动,误伤了你,实在不好意思。你……你介意让我帮你疗伤吗?”她边问边目不转睛地看他,乌溜溜的目光里好像带有磁石,吸得他又要痴。   不过这次他醒得快,生怕再度冲撞,忙答应道:“有尊贵的孔雀神帮宣洛疗伤,宣洛求之不得!”   桑雅不再说话,走到他身边,手掌微微一摇,掌心就摊出一片绒绒的孔雀羽毛,拿着向他肩头扫去,同时解释道:“刚才误伤你的,是孔雀鞭,我善使的武器。现在这片是孔雀羽,含有孔雀血晶,由孔雀的胆汁与鲜血混合而成。不管多深的伤口,只要用它轻扫,就能痊愈。”   孔雀血晶含有孔雀胆汁,岂不意味提炼时要取出孔雀的胆囊?灵宣洛想想就觉得残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桑雅一门心思为他医治,未留意他的表情。孔雀羽仅轻轻刷过,伤口就渗入一丝透心的清凉,再不觉灼痛。   治疗结束,桑雅退回原地。他再自己去看,那道伤口真如她所说,已经愈合,肌肤看上去完好无损,唯一被鞭抽的痕迹,就只剩了破损的衣衫。   “孔雀鞭能用来抽我,孔雀羽又能为我疗伤,这些都离不开神奇的孔雀!”灵宣洛无心地赞叹,桑雅却听得小脸通红。   她略一沉吟,问道:“灵留仙,今日是我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伤于你,理当向你赔罪。我愿为你做一件事,当作补偿,但时间仅限今天,时辰一过,我就不认了。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灵宣洛一时语塞。   她这歉道得真够蛮横,赔罪就赔罪吧,却还整出个时间限制。不过有这样一位貌美的孔雀神,表示甘愿为他做事,这得是他多大的福分,他又怎舍得等到明天?   遇到她后,他脑子里的念头都古古怪怪,很让他不知所措。并且在与她目光相触时,他会心跳加,脑子空白,整个人都变得迟钝,再做不到如过往那样,转转眼珠就能转出个鬼点子。   桑雅见他又傻了,抿嘴偷笑,索性主动为他解围:“好了好了,既然做个决定这样难为你,那就不要想了。我有个主意,你昨日才到,相信这金蚕境里的许多地方都还没去过。不如我就做你的向导,用一天时间陪你到处走走,你意下如何?”   灵宣洛听她愿为自己做这事,顿时大喜,连连点头,于是桑雅驱散孔雀,陪着他向茶花谷外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孔雀之谜之梯田   桑雅用孔雀羽为灵宣洛治好鞭伤,为表示歉意,同意用一天的时间陪他四处走走。于是二人一同离开茶花谷,走向了别处。   一边前行,桑雅一边问他:“你们这些中原人,一般都种植些怎样的谷物?”   “谷物?”灵宣洛一愣,心想不是去看风景吗?怎就忽然关心起民生来了?转而又顺着她的话回忆稽落山山下,那沃野千里的农田美景,由明珠峰顶向下俯览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便答道:“我们一般都种稻谷小麦之类的作物。难道你们云南人,粮食与我们不同?”   桑雅笑而不语,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两人就一起双脚离地,站上了半空里一朵绵软的云。   灵宣洛站到云上,两脚竟插了进去,感觉有点怪,却没好意思多问。等云朵覆盖脚面,她便用手一伸,指向脚下。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下看,顿时又出惊叹:“哇塞!好美!”   只见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峰,漫无边际地向四面延伸。山峰从山顶到山脚,鬼斧天工似地开凿出一片片梯田,与他过去所见的神山仙岭都大不相同。   梯田层层叠叠,田里种植的禾苗与绿水相映,显得水影碧澄,波光粼粼,犹如艳阳顽皮地将她那纱披撕成金色银色的碎片,再撒进梯田,然后又将田块变作道道波纹荡漾的天梯,从山顶垂挂下去,直达山脚的最后一级。   梯田形状极不规则,由空中俯视,小的仅如人面,大的却好似一面宽阔的湖泊,组合在一起,犹如古朴秀美的拼图,一块块对接得完美无缺,以至奇山峻岭因有它们,再找不到半寸平川。   欣赏着自然界这浑然天成的层次,灵宣洛除了赞叹,已想不出其他的话语。   初见宏伟的募须神殿建筑群时,他已觉眼界大开,后来又欣赏了茶花谷孔雀园,而现在,轮到的是脚下这片梯田。   他实在难以理解,金蚕境不过是一处神力构筑的虚境,内里的景色却为何不单止美,还能美得这般如诗如画。   桑雅见他出神,推推他道:“喂,大傻瓜,怎么不说话了?这地方你若不喜欢,我就带你转去别处。”   灵宣洛只要愣神就会被她误会,并且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娇嗔的口吻称呼自己“大傻瓜”,顿觉十分羞涩,可心底竟又暗生一种难言的,让他窃喜的甜。   他猛然察觉自己的异常,拧着眉想:“我今天莫不是撞邪了?为何见到她后,整个人都变得懵懵懂懂的?”   桑雅一直在看他,见他拧眉,二话不说,掉转云头就走。   灵宣洛大叫不好,一把拉住她道:“姑娘误会了,这山水田园美得胜过诗画,我怎样瞧都瞧不够,又怎会嫌弃呢?”   她这才停下来,扭头试探地问:“真的?那你刚才干嘛要皱眉?”   他使劲点头:“我誓,我要说一个字假话,就掉进梯田里淹死!我……我刚才只是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   桑雅好奇他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却见他窘态重现,只好作罢,撅起小嘴道:“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我不勉强你。不过我接下来的介绍,你要逐字逐句记清楚,一点都不能忘!因为我绝不会说第二遍!”   灵宣洛听得想笑,暗道:“难道不管是说何事,她都爱设个限吗?” 第一百零二章 孔雀之谜之红米   桑雅敏感多疑,特别爱留意灵宣洛的表情,更爱自以为是地琢磨他的心,以至时不时产生误会,令灵宣洛烦恼不堪。   不过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她相比初见时,刁蛮劲儿似有减退,开始耐心细致地向他讲解,梯田里农作物的类别及其作用。   “你们中原人爱用稻谷椿米作为主粮,我们云南人也没啥不同。形式上大同小异,在内容上,我们却比你们多出一样。”   灵宣洛奇道:“哦?你指的是稻谷种类吗?多出哪一样?”   桑雅答道:“红米。”   “红米?”灵宣洛对“红”字感了兴趣,“这么说,红米米色为红,而非我们常见的雪白?”   桑雅道:“大米煮米饭,红米熬粥,熬出来的粥不单香气四溢,且营养丰富,是我们这儿家家户户都必备的主食。”   “哦,”灵宣洛口里表示明白,心里却是另外的想法:“说来说去,她不过在介绍云南的特产,着实平淡无奇,却又为何要那般郑重地警告于我?”   正在纳闷,就听她继续道:“但这红米对募须神族来说,还有一种特别的用途。”   这大概就入了正题吧!灵宣洛来了精神,忙追问:“是怎样的用途?”   桑雅只说了两个字:“捉鬼。”   “什么?”   灵宣洛又没控制好,失声惊叫,差点在半空来个倒栽葱。   这个说法,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募须神族的老族长达瓦央吉,为救鬼人不惜奉献的生命,由神沦为鬼魂不说,连魂都差点散尽,又怎可能在自己的蛊境里,种植灭鬼的武器?”   桑雅神秘一笑,补充道:“用红米杀哪种鬼,在于杀鬼之人。现在的鬼有正统与异类之分,不是那种鬼都值得保的。该说的我已说完,剩下那部分,有一天自会见分晓,所以你无需多问。”   灵宣洛满心疑问,极想刨根问底,奈何一开始就被她堵住嘴,且态度干脆说一不二,便只能苦恼地拍头,把疑问存在心里。   梯田看完,桑雅很快进入下一个话题:“日出已过去半个时辰,现在我们得赶往茶园!”   “茶花谷,茶园,这里真是茶的世界!”他还在嘟哝,那怪怪的云朵就已被桑雅催动,飞向前。   于是乎,他不得不随她离开尚未看够的梯田,又浑噩地飘到了一片阡陌交错、春意盎然的茶田上空。   脚下就是茶园,与冷清的梯田不同,刚一靠近,**辣的欢乐气氛就扑面而来。   清明刚过,此时正值春茶采青季,茶农们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从蚕境各处涌来。   他们中有男有女,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各自背着背篓,有说有笑,却只围坐在篱笆围起的园外,不着急进去采摘。   桑雅云朵踩得稳稳的,一见那些茶农,茶花般的脸蛋便笑意盈盈,又将两手拢去小嘴边,先不问候,而是大声唱了起来:“山上开满山茶花,山下茶园连成洼。茶花茶树都有茶,为何却不成一家?”   这歌声玉润珠圆,袅袅地回荡在茶园上空,茶农们一听便停止叽叽喳喳的交谈,目光惊喜地望了过来。   灵宣洛仔细观察这些人的神色,现每个看她的人,眼中都充满怜爱。   她歌声一落,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就钻出人群,对她笑道:“小桑雅,你果然说话算话,趁着这最后一天采青日来看我们!不过既然你这个顽皮丫头一上来就想用这对歌刁难我们,就让柴戎大哥来会一会你吧!”    第一百零三章 孔雀之谜之对歌   灵宣洛跟随桑雅来到茶园,遇到一大群等待开工的茶农,正有说有笑地集在茶园门口。   桑雅一到,就用对山歌的方式和大家打招呼。等她唱完,一位三十来岁,名叫柴戎的汉子走出来,打算接受她的挑战。   柴戎抱起双臂,不假思索地张口就来:“茶花香来逗云霞,茶叶香来润嘴巴。花戴头上茶入口,自然不能成一家。”   他的歌喉粗旷而宏亮,相比桑雅的黄莺出谷,显得铿锵有力,刚阳气十足,哪怕歌声已落,余音也还不停在茶山间回响。   等他唱完,第一轮对歌就算结束。   灵宣洛在仙山上长大,第一次见识对歌这种民俗形式,觉得耳目一新,十分喜爱。他还在这边回味,那边一众茶农已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用对歌互致问候,是爽朗的哀牢族人流传千年的习俗,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一点都不觉得新奇。不过笑声感染了灵宣洛,令他也忍俊不住,手捂着嘴笑了出来。   桑雅见柴戎轻而易举就对上了自己的歌,很不服气,转转聪慧的大眼珠,其他话不说,接着又唱:“燕子结队向南飞,鸳鸯池里游来回。都是鸟儿双生翼,为何鸳鸯不爱飞?”   这歌词的内容,明显与爱情有关,柴戎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就要开唱,却被他身边一位缠着黑头巾的大姐拉开,笑盈盈说道:“当家的,你已过了一把瘾,这一轮就让我来接妹子的歌!”   汉子会意,退后两步,于是大姐唱道:“燕子年年要南归,鸳鸯相戏水中追。妹子若愿与郎配,便如鸳鸯再不飞!”   唱罢不看桑雅,一双精明的眸子,反倒毫不避忌地去看灵宣洛。   她这眼神是啥意思,明白人根本不用点,问题是这整座茶园,从天上到地下,好像只有灵宣洛不是明白人,尽顾在心里纳闷,“这位大姐不好好和桑雅对歌,来看我作甚?”   明白人们都已听出歌里的含义,先是一愣,再顺着大姐的目光望去,又是放声大笑。   爽朗的笑声响遍茶园,灵宣洛还是弄不清他们到底在笑哪般,但忽然受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他顿时手足无措,手不知该往哪儿搁,脸也烧得火辣辣,脸颊上好像起了两团火。   他挠着脑袋使劲想,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自己被唱进山歌里了,就算听不出在哪一部分,也肯定是这么回事。   桑雅揣着颗七窍玲珑心,羞得几乎要钻进云里躲起来,扭着身子道:“伊罕大姐,您可真是!唱着鸟儿望向人,不是成心叫人误会吗?”   伊罕大姐嘻嘻笑道:“妹子身边的这位小哥,看似有才,生得有貌,你们处得高,自己见不着自己。要从我这个位置看呀,准保也会觉得,他和妹子你并肩而立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呐!各位乡亲,你们说我这话,对是不对?”   这伊罕大姐,自己逗弄了云端的两人还不够,又要挑得身后的众人跟她一起起哄。这帮神境里的乡亲,可是既团结又热情,一经号召,就人人使劲鼓掌,怂恿灵宣洛,要他向桑雅表示一下。    第一百零四章 孔雀之谜之采茶   灵宣洛平生第一次亲历对歌的场面,感觉新鲜有趣,正饶有兴致地聆听不料他们把他也唱进了山歌里。   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但到后来,看见桑雅那红粉菲菲的娇羞模样,再迟钝也懂了歌词的意思,顿时恨不得赶快驾云逃跑。   他从五岁长到现在的虚十九,仅用去不到四年的时间。这短短几年里,心智成熟的过程有多痛苦,他只能自己体会。一些心理上的变化,哪怕是对曦穆彤,也羞于说出口。   平时他偶尔口坏坏,但那都是到处跟人学的。他的内心纯如白纸,可从不敢想像,真有那样一天,会对哪个女孩生出情愫,更不敢想象与她共处的场面。   今天这一切突然袭来,让他应接不暇,只恨刚才没坚持降落地面,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被茶农们作弄得无处可逃。   桑雅面飞红霞,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他。开始时见他一脸懵懂,竟不知大家在笑什么,着实气恼。后见他懂是懂了,却又表现得无可适从,气恼便转成了无奈。   到最后,他实在是羞得扛不住了,她生怕玩笑开过份而把他吓跑,只好拉拉他的衣袖,甩甩头做个暗示,问他是否愿意下去。他求之不得,慌忙点头,于是她再次催动云朵,与他一起飘落在茶园前。   既然降落实地,就该踏上泥土,灵宣洛却依然感觉脚下轻飘,低头去看,那朵云竟然还在。而其他人中,除去桑雅也脚上有云,大家都是各着鞋履,没有异状。   他以为这云是没甩干净,使劲蹬脚,手臂却被人大力按住。愕然抬头,按他之人正是桑雅。此时她的眼神较之之前,大不相同,不止蛮横褪尽,竟还带着深深的乞求,看得他心头软。   “她这是在求我,不要甩掉这团怪云吗?这请求原因何在?真是好生奇怪……”   虽然疑问重重,却不能当着茶农的面询问,他只好继续把问题存在心里。   桑雅见他放弃和那云团作对,感激一笑,转向茶农们道:“各位误会了,这位小哥是仙族的稽洛留仙灵宣洛,也是我父亲,纳木措族长从远道请来的客人。因他刚进金蚕境,对这儿不熟,所以我就带他四处走走。我与他也是初相识,只算得上普通朋友!”   她越解释越像掩饰,大伙儿的猜测反而更多。   柴戎又笑道:“桑雅妹子,灵小哥对金蚕境不熟,你带他四处一走就熟了。你们再多相处两日,不也从不熟变熟悉了吗?试问有哪对鸳鸯,打一开始就是在水里并排游的?”几句打趣的话,逗得众人又好一阵大笑。   茶农们是存心要把事情往那个方向扯,桑雅不敢再多说,索性转移话题,朗声道:“各位哥哥姐姐只顾在此打趣桑雅,却忘了正事。若是耽误了采青的时辰,被隆象大人怪罪,看你们如何担当得起!”   这话当即奏效,茶农们一听就停止玩笑,三三两两地走进茶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对山歌的场面,灵宣洛初次经历,这热火朝天的茶田收割景象,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很快便忘记刚才的尴尬,认真向茶农们请教,怎样用正确的方式采茶。   于是这美好的一天里,他由稽洛留仙变作了采茶哥,陪着桑雅一起在茶园工作,唯一感觉不适的,就是脚上那朵怪异的云。    第一百零五章 孔雀之谜之惜别   灵宣洛与桑雅一起,在茶园与茶农们采青,好好体验了一回乡野农夫那意的、无拘无束的生活。   欢乐的时光眨眼即过,眼看已日落西山,他却依然意犹未尽。   此时满园的春茶,已被采收得七七八八,接下来的活计,就是要把它们集中起来送进茶坊,拈除杂叶后再进行萎凋(晒茶)、酵、杀青(炒茶)、揉捻、干燥、初制、精制等七道工序,以制出最后的成品茶。   当然也有那精细之人,为使茶水更具口感,在茶叶里混入鲜花,再放置上六个时辰,以得到别具一番风味的花茶。   等所有工序完结,整个神境里的人就都能品尝到今年的第一道新茶了。   远方山坡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农舍,不少屋顶的烟囱里,已升起袅袅炊烟。茶农们沉甸甸的背篓里满载收获,开始6续离开茶园,各自归家。   每一个人在临走前,都来向桑雅告别。他们除了表现出不舍,脸上竟还流露惋惜之色。而她每送走一人,眼中都会有泪光闪现,一双明眸,已变得一片黯然。   此情此景落在灵宣洛眼里,再度激他强烈的好奇,暗道:“桑雅处处都表现得古怪离奇,她到底是什么人?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秘密,是否和纳木措族长提过的香丽之死有关?”   他正想得皱眉,就见早晨一起与她对歌的那对夫妻,柴戎和伊罕走了过来。   柴戎再也没有上午刚见时的爽气,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见桑雅后竟眼圈一红,背过身去唉声叹气。   伊罕更是一把抱住她,痛哭着不停念叨:“我苦命的妹子,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茶园里的气氛,和他们清晨初来时相比,区别犹如盛夏与寒冬。   柴戎夫妇与桑雅告别完,也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偌大的茶园,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眼看太阳沉影,暮色渐浓,桑雅显得极为焦躁不安,急匆匆对灵宣洛道:“灵留仙,桑雅已离开茶花谷一整天,那些孔雀无人照料,想必已等得焦急。今日我虽误伤你,但已补偿了自己的过错,就不陪你了,日后有缘再见!”说完踩云就走。   从茶花谷到茶园,两人形影不离,和茶农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干活,彼此已非常熟悉。此时若再说他们刚刚认识,怕是无人相信,只会认为他们更像一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侣。   可是临别,她却走得这般匆忙,整个人都生分了许多,弄得灵宣洛又大感困惑,只能在心里抱怨:“书上说女子如夏日的天气,一忽儿艳阳高照,一忽儿又暴雨倾盆,这些话用在桑雅身上,还真贴切!她年纪小小就如此善变,难道所有女人都是这样的吗?可师祖姑姑,就从不会这样无理取闹……”   他想向前一步,以靠她近一点,谁知脚下一绊差点摔倒,愕然看去,束缚住他的竟还是那团困了他整日的怪云。   他很想弄清楚这怪云是怎么回事,却又怕反而气跑她,真就只能目送她消失在夜色里,只好站得远远地问:“桑雅姑娘,我听隆象大人说,为了庆贺正统鬼王登基,今晚他们将在神殿前的广场上,按募须神族的方式举行篝火晚会,你……你会来吗?”    第一百零六章 孔雀之谜之震惊   灵宣洛与桑雅热热闹闹地相处一天,临别时,她竟匆忙又简单地道个别就要远去。   他惊愕之余,对她心有不舍,赶紧想找个法子挽留。脑筋转转,记起晚间将要举行的篝火晚会,便对她盛情相邀。   她本已背过身,就要奔回茶花谷,却被“篝火晚会”几个字吸引,还真停住了脚来。转回来后,她脸上浮现神往之色,几乎就要说出“会来”二字。   不过她这冲动仅闪过一秒,马上又恢复了漠然,摆摆手道:“我已告诉过你,纳木措虽是我父亲,我却已多年未靠近神殿,又怎会去参加什么篝火晚会?”她尽量放缓语气,以掩饰真实的内心,眼神里却泄露出慌张。   灵宣洛拥有留仙目力,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他那双眼。正待追问,却止不住出声恐惧的惊叫,同时向后连退几步。   可向后退时,他脚下一松,觉得正有什么东西从脚踝处脱开,便茫然低头看,原来是那团怪云,正在消散。   又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生,他宁愿相信是自己看花眼,赶紧再抬头瞧她,见到的还是那恐怖一幕:她的手指甲正从甲肉向外伸长,变得又尖又利。同时包裹手臂的衣袖正慢慢鼓胀起来,袖口处,垂出来几缕细长的白毛。   此时的她,再也不是那个清纯美丽的少女,而是面部五官变形,扭曲在一起,已看不清原来的容貌。   她拼尽全力地抵抗这身体的变化,想重新控制自己,可越挣扎,变化来得越快--她终究没能及时从灵宣洛身边逃开,被他窥见自己的真容,仓皇之下出一声凄厉的,响彻云霄的尖叫,双爪紧捂面孔,转身落荒而逃。   她刚拔腿时,还能两脚直立,可仅过须臾,就无法再支撑上肢,整道背脊弯曲下去,以至映于暮色的背影变作一只四蹄动物,不出几秒,就狂奔而去,隐没在了远山之后。   “桑雅--”   灵宣洛不顾一切地想追,想拦住她问清这一切到底所为何事,奈何却再也寻她不着。   正茫然无措,远处的山谷却传来几声泣诉般的狼嗥,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昨夜在鬼王登基及授印仪式结束时,他听到的那求救的狼嗥,竟不是幻觉。今天这狼嗥声离他更近,呼号的却不再是“救我”,而是“带我走”。   “孔雀神桑雅,晚间会变成狼,这就是她的秘密……”他一想到这个答案,就四肢无力,爬不起来。   脚下云朵散尽,被困一天的脚踝,已恢复自由。   他忍不住抬头望天,一轮圆月刚刚升起,不偏不倚地正悬于头顶。   “今日,是十六号,是月亮最圆的时候……”他梦游似地呓语,觉得自己真就要灵魂离体。   回到神殿,段箫与云夜郎君还在杜鹃殿上,与纳木措商议事情。   而神殿前的广场,隆象正左蹦右跳,张罗得不亦乐乎。他是在向一大帮宫女与杂役吆喝着指挥,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做准备。   灵宣洛满腹心事地走进杜鹃殿,众人一见是他,皆高兴地与他招呼,可再细看,他是挂着这副表情进来,皆吃了一惊。   段箫关心地问:“宣洛,你这是怎么了?你素爱寄情山水,今日进山游玩,想必很是开心,却为何哭丧个脸回来?”   灵宣洛与众人一一见礼,客套完后,嘟哝道:“纳木措族长,宣洛不明白,您除了香丽,不是还有位名叫桑雅的女儿?您本该对她爱护有加,却为何不让她住在募须神殿,而独居于那茶花谷?”    第一百零七章 孔雀之谜之失态   茶园里愉快的一天,以桑雅在夜间化成白狼,仓皇逃走而谢幕,灵宣洛思不得其解,挂着一脸沮丧回到了杜鹃殿。   众人见他这幅模样,自然围过来关心地询问。他也不说今日生何事,只是嘟哝着怪罪纳木措,为何要狠心将自己的女儿扔进茶花谷,不闻不问。   话刚出口,还没来得及看纳木措的反应,却听身后传来“咕咚”巨响,大家闻声回头,就见刚走到门口的隆象,一个脚下不稳摔倒在地,打翻了门侧的一盏香炉。   隆象莫名其妙就摔得这么重,不知是否是因为听到灵宣洛的问题,这已让人费解,那一边纳木措的动静却更大,直接就昏厥过去,只剩了出气,惹得两名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围上来,不停慌张叫喊:“族长,族长您快醒醒!”   云夜郎君过去扶隆象,段箫与灵宣洛则赶紧过来救纳木措。   宫女端上热茶,给他捏着鼻子灌下去,他才悠悠醒转,一眼望见围在身边的灵宣洛,就再也不管别人,牢牢抓住他问:“灵留仙,你刚才说你见过桑雅?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完全不再顾及自己尊贵的族长身份,失态地大呼小叫,眼泪如下雨般打落下来。   “这……这都是怎么了?”隆象与纳木措听到桑雅的名字,竟同时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一天下来,灵宣洛已是云里雾里的,本想回来问问族长,就能得到合理解释,没想他这般举止失常,弄得他更加大惑不解,心里的焦躁已经沸腾,就要把他压垮。他明明就是和她在茶园共度一日,怎么会不可能?   他呆呆地问:“族长,您何故这样吃惊?今日桑雅姑娘带我游历神境,难道有何不妥?”   云夜郎君扶着隆象过来,他与段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眼巴巴盯着这几人,着实无语。   隆象放开云夜郎君,站稳后向他道了个谢,再看看惊魂未定的纳木措,就问灵宣洛:“灵留仙,今早我不过介绍你去茶花谷赏花,你怎的又跑去了茶园呢?”   灵宣洛一愣,心想这话还真说得无理,我一个大活人,难道除了茶花谷,就走不去别处吗?嘴上却不好直接反驳,只是勉强回应:“宣洛确实是尊照大人指引,先行前往茶花谷,不想在那里撞见与孔雀共舞的桑雅姑娘,与她相识后受她盛情邀请,便一起去了茶园。”   他今日情窦初开,实在羞于启齿,便隐去与桑雅结识的过程,只把这事说了个大概。   隆象额角全是冷汗,听完他的话后,用侥幸的口吻对纳木措道:“族长,灵留仙之言若是属实,您大可不必担心。募须族的人名与中原人差别极大,且读音大多相似,灵留仙或许是将别的姑娘的名字,错弄成她了,所以不妨事,不妨事的!”   灵宣洛一听,心里那个气,隆象说出这种话,不是在当众质疑自己正信口胡编吗?   段箫也听出他语出不善,正想开口说两句,灵宣洛却已气盛地申辩:“隆象大人此言诧异,宣洛和一个人相处整日,怎可能糊涂到将她的名字弄错?再说茶园里有那么多茶农,皆可为我作证!”   隆象扬扬眉,问道:“哦?你还认识其他茶农?说几个名字出来听听?”   灵宣洛气恼地答道:“比如柴戎大哥,还有伊罕大姐!”    第一百零八章 孔雀之谜之迷雾   灵宣洛在杜鹃殿上说出桑雅的名字,同时吓倒了纳木措和隆象。纳木措不出话,只是一味地掉眼泪,隆象倒很快恢复镇定,却开始质疑灵宣洛说的是否是真话。   灵宣洛受他激将,为证明没有说谎,又报出那对与他熟识的茶农夫妇的名字,柴戎与伊罕。   隆象听罢,诡诈一笑道:“这还真是巧了,你们中原人常说的说曹操曹操就到,大概就为形容这种时候吧?”   段箫这时终能插进话去,冷然问:“哦,隆象大人此话怎讲?”   隆象假装没听见,只顾恭敬地转向纳木措道:“族长,柴戎夫妇今日带领茶农,在茶园进行最后一天的采青,正好晚间会取茶叶样品来向卑职交差,不如我们就问问他们,今天白天到底生何事,您意下如何?”   纳木措无力地点头,看样子一下像老去了十年。   果然过不多时,就有侍卫进来通传,说柴戎和伊罕带领十来个茶农,前来交验今日采摘的新茶,正在殿外恭候。   隆象忙不迭地招手:“快快快,其他人继续等在外面,让他二人进来!”   灵宣洛听说他们真已来到神殿,也是一喜,心想总算有了证人,也期待地望向殿门口。   不过当柴戎夫妇走进杜鹃殿,他却在一旁看得不解。   回忆当时情形,这二人虽然离开茶园较晚,但天都还没黑。从那时到现在,已过去近两个时辰,照理说他们晚饭都该吃完了,又怎会依然是在茶园的打扮?不单止衣着,还有身后背的背篓,腰间插的镰刀,鞋上沾的泥垢,全都显示他们离开茶园后哪儿都没去,就直奔了这里。   灵宣洛耐不住性子,抢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先对柴戎道:“柴戎大哥,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谁知招呼打完,柴戎却只是惊愕地打量他几眼,就再无更多表情,看上去压根没认出他。   隆象似乎预料到灵宣洛与他们套近乎,就会是这种结果,摇着头走过来问:“柴戎,伊罕,这位是我们金蚕境来的贵客,稽洛留仙灵宣洛。你们可认识他?”   柴戎憨厚地笑道:“隆象大人此话从何问起?我们世代居住在金蚕境里,从未离过一步,又怎可能认识打外面来的客人?”   “什么?”灵宣洛心里“咯噔”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欲辩驳,却被人按住,扭头看,原来是段箫,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静观其变。   隆象继续问话:“你们不认识这位灵留仙,可人家却说今日在茶园,是和你们,还有桑雅姑娘呆在一起,是否确有其事?”   这一问,问得这夫妇二人,反应比他与纳木措刚才的动静还要大,同时膝头一软,就半瘫半跪在了地上。   这次是伊罕开口,简直就在哭着哀求:“族长和隆象大人明鉴!那个……那个什么……我们怎敢和她在一起?还整整呆上一天?别说我们没这个胆,就算真的,我们又哪还能活生生站在这里?怕是早给她吃掉了!”   “伊罕大姐,柴戎大哥,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灵宣洛已是心胆俱裂,冲上去一把抓住柴戎粗壮的手臂,连摇带吼:“我们明明就在茶园共同劳作一天,早上你们还与桑雅对过山歌,为何今日没过,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是你们根本就在说谎?”    第一百零九章 孔雀之谜之纷乱   灵宣洛为证明他确实是与桑雅相处一日,当众报出柴戎夫妇的名字,说们可为自己作证。   偏偏那二人就带着茶农来交差,令他喜出望外地以为,这下能有人为他澄清事实了。谁知等他们走进杜鹃殿,竟表示完全不认识他。他顿觉自己是掉进了一个**阵,好像再也出不来了。   柴戎虽然壮实,被他那样大力地摇晃,也是脑袋懵,眼冒金星,却碍于他族长贵客的身份,不敢反抗。   伊罕见状急得六神无主,她生怕夫君被灵宣洛伤到,竟忘记恐惧,奋不顾身地扑过来,试图将他二人分开,边拉扯边继续哀求:“这位公子行行好,我们只是这里的普通百姓,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真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怎能糊里糊涂就卷进这种事里?今天是收春茶的最后一天,我们在茶园忙碌整日,收完后就来神殿交差,何曾见过什么桑雅姑娘?我求求你,就不要难为我们了!”   灵宣洛理智尚在,见他二人惊吓若此,确实不像演戏,只好松手,瘫坐在柴戎身边,几已陷入绝望。   一旁的云夜郎君,把整件事看得清楚,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能由他陷入这窘境而不理,只好走过来,轻拍他肩头问:“宣洛,你这莫不是,大白天的见鬼了吧?”   “见鬼?”他蓦然一惊,扭过头时,最先望见的却不是鬼王,而是那只抚在他肩头的纤手。这让他记起,早上曾挨过桑雅一孔雀鞭,正好就在云夜郎君手按的地方。就算伤口已被孔雀羽治愈,撕烂的衣衫总还有痕迹在。   他忙推开云之裳的手,去看原来的伤口,这下可真体会到了灵魂被吓得出窍的感觉:那含有孔雀血晶的孔雀羽,不单治好了他的肩伤,连他的衣裳都给修补完整,看上去从来就没破损过。   “这……这难道真如云叔叔所说,是我白天撞鬼?桑雅,她有血有肉有体温,却是鬼魂?”   他的脑子彻底变得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杜鹃殿里安静一片,没有人说话。这种不寻常的静,倒显衬出不远处的神殿广场上,杂役们为准备篝火晚会时出的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纳木措第一个清醒过来,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木然地就向外走。   隆象以为他悲伤过度,一时乱了心智,忙上前阻拦道:“族长,族长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去哪儿?”   纳木措不耐烦地甩开他道:“哎呀,你别拦我,我正常得很!灵留仙的话,无论哪句我都相信,可问题是出在她身上,她出来玩耍也就罢了,却要自称是我女儿,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募须神境与世隔绝五百年,看来是该重启无影门,回去那一端了!”   纳木措与隆象的态度截然不同,灵宣洛本该松口气,可一听他提到“自称”二字,却比刚才更加紧张,一翻身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段箫可没他那般浮躁,竟似料到纳木措迟早会有这举动,深邃地笑道:“族长,您终于肯对我们讲,您女儿的事了?”   他语出惊人,纳木措吃了一吓,大张着嘴,不相信地望向他,许久才叹道:“小王爷智周万物,看来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你。也罢,既然我已决定要实言相告,就不会反悔,三位请随我来吧。”   隆象还假惺惺地要来阻拦,却被纳木措推去一边,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一脸不自在地跟上去,眼里却闪过一丝胜利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章 孔雀之谜之荷船   灵宣洛道出一天的经历,竟惹得隆象与他对质,着实令人费解。纳木措相信他没有说谎,愿意因此而说出自己的秘密。   一行人跟着纳木措向外走,隆象无趣地在最后尾随,心里却暗自欢喜:“今日计划,果然成功,我就不信逼不到你重开无影门!五百年来,我因行动不便而错失多少良机?现在雪狼泣月之夜将到,我怎可继续被困在这里?火铃儿我要利用,妖王我更不可放手。这几个人在此时敲开无影门,想必是老天在助我,预示我出山机会已到!靠天靠地靠他人,全都不如靠自己,既然我手上无人可用,桑雅就必须随我同往中原,与我通力配合才靠谱!”   想到这儿,他决意要给这已处于白热化的事件再添把柴,便晃悠到纳木措身边,压低声,却又多少能让后面的人听到,说道:“族长,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唱反调,但传说中的雪狼泣月之夜将到,她忽然这般活跃,也预示了这一危机的来临。我们确实不该再像乌龟那样躲在壳子里,但冒然掀出往事,我多少有点紧张。”   这番话,段箫等三人自然是听到了,“雪狼泣月之夜”几字如惊雷在他们头顶炸响,每个人都在惊讶,这一传说,怎会与仿若世外桃源的金蚕蛊境扯上关系?”   纳木措听隆象不再反对了,对他态度的倒有所转变,一改刚才的冷淡,宽慰他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不必紧张。说出此事若有利于中原战局,我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如果你对我鼎力支持,将来在中原出头露脸的事,我就交托于你了。”   隆象忙停住脚,单膝着地应承道:“承蒙族长错爱,隆象必当殚精竭虑,为我族效犬马之劳!”   段箫与云夜郎君目光碰撞,撞出相同的疑问:募须神族久居世外桃源,一朝归世,竟愿被卷入中原的六界之战?纳木措在想什么?   灵宣洛观察他二人的表情,也预感此事非同一般,便不多问,只安静地随他们向主殿后走,。   主殿后,是一大片占地广阔的池塘。   池塘里荷花摇曳,外部边沿被青石筑的围岸圈起,人们既可在青色甬道上漫步赏花,又可在池边小坐。荷塘整体的铺陈看上去,十分清新怡人。   紧临甬道,每隔五步便竖起一盏用青色琉璃灯罩笼起的路灯,所以尽管天上的星月不算明朗,池塘区域也显得十分通亮。   纳木措带领众人来到甬道上,在一处雕着象的石墩边站住,痴痴看向池心,似乎瞬间忘了此行的目的,只顾一个人站着呆,脸上的表情既伤感又怀念,是说不出的复杂。   一行人都在等,这样僵持有失礼数,隆象便轻咳一声,低声暗示:“族长,在想什么呢?”   纳木措一惊,这才现自己走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一半道歉一半自语地请最道:“失礼,实在是失礼了!”然后扬起一只手臂,掌心向下朝湖面拂去,口里则念出一串口诀。   很快荷塘水面上,就出现了五片宽如小船的荷叶,划开清凌凌的水波,向他们驶来。   荷叶一靠岸,就听话地一字排开,好像船儿放下缆索,只是随风摇摆,但再不远去。   纳木措邀请道:“三位请上这荷船,随我去池塘中间一叙。”   三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地相互望望,便各选一片荷叶,如三片轻盈的云彩般跃入,站在了这特殊的渡船上。   荷叶轻薄,三人也并未使用仙术来减轻体重,荷船却托得他们极稳,连一点晃动都没有。   待大家已站好,纳木措轻念一声“走”,五片荷叶便又划开水面,带着五道人字形水痕,向塘中心驶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孔雀之谜之荷花棺   纳木措领段箫等人来到神殿后的池塘,并招来荷叶渡船,载着他们向池中心驶去。   越往里走,荷花越是密集,宽大的荷叶盘盘相连,盖得池面再见不到缝隙。硕大的花苞压弯花枝,如许多垂着脑袋的侍者,恭迎他们的到来。   有趣的是,不管荷叶铺排多密,都影响不了这五只荷船的前进度。只要靠近,附近的荷叶就纷纷向两边分开,为他们让出宽敞的水道。   时间不长,他们就抵达了纳木措说的池塘中心。   足足五只荷船并拢过来,荷叶忙纷纷连着荷花向后退避。很快四周就变得空荡荡,再没有什么阻碍视线。   三人见荷船停稳,便埋头向水里看。此时他们离岸已远,灯光照不过来,本该黑暗一片,池底却不知怎的隐隐透出光线,且还不弱,照得水面碧漪微漾。   因为光的缘故,这一块地方相比别处,能见度更高,可以看到一个长方形的巨大物体,被安放在池底。   “莫非族长引我们前来,就是为看那摆放池底之物?”段箫等三人皆觉不解,单等他的答复。   纳木措定定神,双脚离开荷船,缓慢地升向半空,且将双掌合在一起。   当他升到一定高度,一股强大的气流,就被他用神力推出,钻入池塘后开始旋转。池水得他命令,听话地随气流带出的漩涡向四周分散,以至正中水位不断降低。   这动静看似不小,却因安排有序,没在荷池里引起任何骚乱。等水位降到一定程度,那掩埋在塘底的巨大物体就逐渐露出真容。   等他们停止降落,再往后看,池水已围成一圈圆形水幕,带着“哗啦啦”的声响衬在背后。荷船则沉到池底,池底干涸,再不见水流。   这时可以看清那摆放池底的物件了,段箫与云夜郎君定睛瞧,同时吃了一惊。   原来那是一具荷花棺,棺底彩雕着一朵朵粉润可人的荷花,棺面罩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罩。   水晶罩下,躺着位年轻姑娘,看上去正值双八年华,生得宛如天仙下凡,灵秀动人。她身着一件洁白的白裙,裙摆绣有五彩的孔雀屏尾图案,宁静地躺着,根本不似死去,只象正在沉睡。   最令他二人吃惊的,倒不是这姑娘显得音容犹在,而是在荷花棺的四角,各放置了四粒硕大的乳色珍珠。水底透出的光亮,正是来自这四粒珠子。他们一眼就能辨出,这四粒都是曦穆灵珠,只是与曦穆彤现在经常用来收魂的相比,要大出许多。   二人看得讶异,正想问,不料身边却传来灵宣洛的惊叫,叫声未停又身子一斜,就向身后池水连成的水幕里倒去。   段箫离他最近,忙伸手相托,托住后再看,他已是大汗淋漓,喘息不断。   “宣洛,你这是怎么了?”二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很担心,就见他嘴唇哆嗦,指向棺木里的女孩,颤颤地说出两个字:“桑雅……”   “桑雅?你是说,荷花棺里躺的少女,是今天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段箫与云夜郎君一听,也都懵了,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棺材。   这时纳木措长叹一声,开口道:“她不是桑雅,她是我死去的女儿,香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孔雀之谜之答案   一行人抵达荷花池的正中央,池水散向四周,为他们留出一片圆形空地空地上摆置一具荷花棺,里面躺着死去的少女香丽。灵宣洛一见之下,却几乎窒息,指着棺木喊出了桑雅的名字。   纳木措向众人解释,棺中女孩确实是他的女儿香丽,已死去五百年,一直就躺在这池塘里,由那四粒珠子保她真身不灭。   “这……这不可能!”灵宣洛挣脱段箫,死死扣住水晶棺的边缘,失魂落魄地盯着那美丽的面容。   “桑雅告诉我,她是孔雀神,我亲眼在茶花谷见到几百只孔雀得她召唤后,向她飞去的场面。然后她在茶花丛里翩翩起舞,孔雀被她的舞姿吸引,一起开屏。那幅美景,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画家能完整地用画笔描绘,更没有谁能画出她舞姿的神韵。当她拉我飞上云端,我还真切感受过她的体温,试问刚在现实里出现的人,怎可能仅过几个时辰,就躺进了棺材?”   他这番诉说里,提到了一个“云”字,纳木措一惊,问道:“灵留仙,你再说清楚点,当时你和桑雅,是怎样离开茶花谷的?”   他特意问这问题,灵宣洛却觉得奇怪,怅然答道:“我们离开茶花谷,走出不远后,她便拉着我飞上一片云朵。”   纳木措看看隆象,接着问:“那么从云朵上,你又见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已近似逼问,灵宣洛这才把注意力从棺木上挪开,一脸茫然地望向他。   隆象见他顾虑颇深,好言安慰:“灵留仙,族长既这样问,就不是无的放矢,还望你实言相告,看他能否为你今日的奇遇,揭开谜底。”   有人愿拉他出**阵,灵宣洛求之不得,忙老实回答:“从云朵向下俯览,我见到的是一片梯田,桑雅告诉我,梯田里出产红米。”   “什么?红米?”隆象刚才还彬彬有礼,听他这一答,竟粗鲁地嚷嚷,顿时引得纳木措对他侧目。   他自知失礼,尴尬地赔礼道:“恕罪恕罪,在下失言。只因红米虽为云南特产,在金蚕蛊境里却是禁物,募须族人从不敢擅自食用,所以我们这儿,是见不到这种作物的。”   “什么?”灵宣洛又听出一身冷汗。   纳木措看上去全明白了,苦笑道:“灵留仙,你今日所有的经历,全是幻境。而让你这位举世无双的稽洛留仙陷入幻境的,就是那团怪云。”   “幻境?云?这样说来,我遇到的连鬼都不是?”谜底虽被揭开,他反而更无法接受。   纳木措心中伤感,一直在强撑,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竟背过身去大声抽泣。   隆象见他说不下去,拾起话头道:“各位,让我来替族长说几句吧。躺于荷花棺里的,确实是他于百年前死于非命的女儿,香丽郡主。桑雅是郡主在当年养的一只蓝孔雀,与她感情极深。主人离世后,蓝孔雀悲鸣不止,竟效仿杜鹃鸟泣血而死。我们想择一个日子,将它与香丽合葬一处,谁知一夜过后,就再找不见她的尸身,于是只好作罢。”   有隆象从旁证实,纳木措的话看来是确凿无疑:灵宣洛遇到的十六岁小姑娘,其实是死去的香丽。桑雅是香丽的宠物朋友,一只蓝孔雀。而他白天经历的那些美好时光,包括茶花谷,采茶园,还有茶农们与桑雅对歌的情景,全是幻境。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雪狼旧事之回忆   纳木措与隆象的解释相结合,灵宣洛就明白了,今天经历的快乐原来是场梦,那位自称桑雅的少女,利用幻术制造出幻境,骗了他。   她用来骗他的,就是那团施过法术的怪云。人一踩进云里,就会真假难辨,把幻象当成现实。   所以当他使劲想把云朵从脚上甩去时,她会惊慌地阻止他,只因怪云一散,幻术破解,他见到的那些情景,无论梯田还是茶园,就会统统消失。   一个谜团的解开,往往意味更多疑团的出现,用这条法则归纳灵宣洛等三人当前的心情,是再合适不过。例如,桑雅用的是什么幻术?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纳木措既知她的存在,又为何要放任她独自呆在茶园?   而对灵宣洛来说,还有另一个问题,如巨石般压在心头,重得他不敢随便开口问。那问题就是,桑雅到底是蓝孔雀,还是一只狼?   不过接下来,纳木措讲出了一段与雪狼有关的往事,不期然就为他解除了烦恼。那段往事生在若干年前的云南,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就这样铺展在了他们面前。   隆象代纳木措解释完后,向灵宣洛深施一礼,看似在诚心道歉:“隆象不明就里,妄自揣测,冤赖了灵留仙,真是该打一百大板!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在下的冒犯之言,千万不要记在心里才好。”   灵宣洛哪还有空和他计较?敷衍地应了声:“小事一桩,大人无需挂怀”,就再不理他。   他又讪讪地去和段箫与云夜郎君套近乎,那二人的反应也仅限于普通礼节。三人的态度一样的冷淡,如同每人打了他一嘴巴,弄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   纳木措掩面抽泣,自知失态,尴尬得抬不起头。这么些年过去,他怕回忆那些往事,却又不得不时刻面对,此时有机会宣泄,倒觉得是种解脱。   隆象的道歉大戏表演完毕,他便命他呆去一边,不受打扰地将久埋在心底的话,对三人娓娓道来。   “千年前,募须神族因募须神的神威,在澜沧江一带十分出名,得到了几乎所有哀牢人部落的拥护。我们作为神,保护着茶山的茶农和猎户,让他们生活安定,不惧虎狼侵扰。那时族长是达瓦央吉,而我还仅是一名少年,在幕府里谋个小差事。有一日,我奉族长之命去苍山办事,竟遇到一只雪狼,它从山峰上摔下来,摔成重伤,已奄奄一息。”   “雪狼?”段箫与云之裳听得面面相觑,灵宣洛更忍不住悄声重复。   纳木措继续道:“雪狼是狼中极品,千年才出现一只。它们全身皮毛如雪,与人性相通,非但不捕食无辜者,如果路遇不平,还会出手相助。所以虽然它们属于狼妖,人们却爱称它们为狼神。雪狼是雪原动物,一般只会出现在漠北,怎可能在苍山中见到?当时我既惊奇又惊喜,觉得能遇见这样神圣的生灵,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可那雪狼浑身是血,已经快死了,我便赶紧将它抱回自己的栖身之处,为它疗伤。   “苍天有眼,经过我三个多月的悉心照料,雪狼伤势逐渐好转,慢慢地能在屋子里走动了。可有一日,我外出归来,却遍寻它不找。我急坏了,漫山遍野地呼唤,只想着哪怕要走,也总得让我和它告别。可我最终是失望了,以为它从此就这样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雪狼旧事之缘分   面对躺在荷花棺里的香丽,段箫等三人疑问不断,特别是灵宣洛,当回起圆月初升时,桑雅变成白狼的那一幕,更不知这问题该从何问起。不过有一点他能确认,就是纳木措和隆象这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位知道答案。   纳木措再接下来所讲的,是关于他自己在千年前的经历。   “三个月的悉心照料,令雪狼起死回生。伤愈后,它却不辞而别。我找不着它,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丢了魂,唯有独自回家。可等我走到家门口,却差点掉头跑掉,以为自己是太过牵挂雪狼,以至不留神走错了门。”   云夜郎君掩唇轻笑,“族长特意用上以为,其实是没走错路咯?”   纳木措本来心情沉重,被他两句打诨的话一搅,眉头竟松开不少,再回想当时的情景,也笑了:“可不是,我跑了几步,又停下脚,奇怪地打量竹楼下的摆设,还有一群走来走去的鸡鸭。这明明就是我的家呀?可为何,为何又会有一个美得无法形容的姑娘,扎着长长粗粗的黑辫子坐在门口?她看上去二十岁不到,肤白胜雪,披着一件察瓦尔,不过与我们常穿的不同,也是雪白的颜色。大概是我被她一吓,转身就跑,结果想明白了又掉回头来的傻样子逗乐了她,她对我盈盈微笑,那笑如茶花绽放,哪怕再过万年,我也不会忘记。我大着胆子问她是哪家姑娘,为啥会坐来这里?她说她叫雪珠,住在深山老林,因见我时常独自在苍山往来,对我心生好感,便来与我相会。”   听到这儿,段箫已猜出那雪珠姑娘是谁,遂暗自感概:“有缘千里来相会,纳木族长与这雪珠姑娘,看来是天定的姻缘。而苍山中出现雪狼,雪狼又是雪珠,恐怕雪珠就是将彤儿送来苍山,后又无故走失的那只雪狼吧?原来它是化作女子,去了募须神族。可它又为何会受重伤?”   纳木措接着讲道:“我刚失去雪狼,正难过得紧,雪珠姑娘就出现了,这让我眼前一亮,心想莫非是募须神显灵,赐我安慰?奇迹降临后,我的伤感逐渐淡去,只能在心里祝福那只雪狼,希望它今后平平安安,不要再遇到任何危险。几月之后,我和雪珠成亲了,可在新婚之夜,她却对我说出了个天大的秘密,原来她,就是我救过的那只雪狼!”   “雪珠姑娘就是雪狼?”在场之人除去段箫和隆象,皆吃惊不小。段箫则被唤醒回忆,想起曦穆彤还是一个小女孩时的模样,心中又泛上阵阵酸楚。   纳木措说到这里,不但再看不出悲伤,脸上还幸福洋溢,显得对那段美好的往事无比神往。当说到雪珠便是雪狼,更下意识地表现出了一个粗旷汉子,难得显露的柔情一面。   证实完段箫的猜测,他又道:“雪珠既是雪狼,她就属于狼妖。我是神,拥有尊贵的神族血统,可我一点都不嫌弃她。她是募须神赐予我的最最珍贵的礼物,能与她长相厮守,此生我已别无所求。”   段箫再也忍不住,问道:“难道雪珠姑娘就没向族长你提过,她是为何来到苍山的吗?”   纳木措知他缘何问起这话,向他投去同情的一瞥,答道:“当然有,在向我坦言了真实身份后,她道出了更多的秘密。她说她是受珠峰顶的朗玛山神所托,相助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躲避恶人追杀,而带她来到苍山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雪狼旧事之幸福   百年悬疑,一朝得解--当年救曦穆彤逃脱小环追杀,并来到苍山的雪狼实际下落是化作一名叫雪珠的女子,下嫁给了募须神族的一位年青小伙。可是曦穆彤,还有机会知道这个真相吗?   段箫想得惆怅,却不得不继续专心听纳木措往下讲:“小女孩来到苍山时,只得三岁。但她的适应能力极强,两年后,也就是仅五岁的年纪,就已能独自在深山老林里行走。雪珠是狼妖,身上狼的气息浓重,欲杀害小女孩的恶人,派出的又是嗅觉极其灵敏的漠北狐。它们随时能闻出她身上的气味,所以一路追踪,就追到了苍山。她虽对那小女孩万分不舍,却很清楚不能再和她一起生活,否则只会害死她。”   灵宣洛听到这儿,再联想起曦穆彤过往的经历,也猜出纳木措在故事里提到的小女孩,可能是谁。他再看段箫,他那凄哀的表情,就证实了他的想法。   纳木措继续道:“雪珠忧心于小女孩的安危,却又怕如果向她道别,她一哭闹,自己再也舍不得走,便唯有狠心地不辞而别。离去后,她茫然地走在山林里,不知该去往何方。正考虑是不是要回珠峰,却不料漠北狐竟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身后,且穷追不舍,一直将她逼到悬崖边上。这帮狐狸狡诈多端,又凶残无比,一旦被它们俘虏,她只怕自己会熬刑不过,说出实情,于是干脆跳崖自尽,就这样受了重伤。她以为这下必死无疑,却不曾想,被我救回性命。”   云夜郎君听到此处,不解地问:“雪珠姑娘和小女孩呆在一起,就会累她受漠北狐追杀,可她嫁给你,就不怕也连累到你吗?”   纳木措深邃地微笑道:“雪珠冰雪聪明,当然会有这种顾虑。可你们别忘了,我是神,法力之强大,在整个募须神族都数一数二。有我神光的护佑,足能掩盖她身上狼女的气息,只要她和我在一起,漠北狐便再也不可能寻出她来。”   “哦,原来是这样。雪珠姑娘,确实是思虑周全!”云夜郎君听得连连点头。   纳木措道:“当我知道我的神力,可以保雪珠一世平安,内心真是无比激动。看来我不止救了雪狼的命,还因自己的神体,成了她的保护神。就这样,我们在一起恩恩爱爱地生活了两年。那两年,可算我此生最幸福的日子。无论我去哪里办差,心里都有了对家的牵挂,只要完事,我就要急匆匆回家。家的概念,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一栋空空的竹楼,而是一个有我美丽的夫人,在那里操持的地方。两年后,我们的女儿,一个漂亮的小女婴,香丽出生了,从此我家更平添了许多欢声笑语。但香丽一半是神,一半是妖,所以处处显得与众不同。我记得在她诞生的那一晚,苍山中的飞禽走兽显得异常躁动。时不时有怪鸟拍打屋顶,门外还有异兽嗥叫。一般的孩童,一岁后才会说话走路,可她才三个月大时,就叫出了阿爹和阿娘,并且会摇摇摆摆地自己走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雪狼旧事之危机   荷花棺旁,纳木措向段箫等人讲起与雪狼有关的往事,一直讲到了他的女,香丽郡主的诞生。   香丽为神与妖结合生出的孩子,拥有一半神元,一半妖元,以至身上产生出独特的气息,出生当晚,就吸引得苍山里的飞禽走兽纷至沓来。   孩子出世,纳木措难掩初为人父的喜悦,却没留意到,虚弱地躺在产床上的雪珠,在见到屋外异象时,已生出不祥预感。   眼看自己的夫君正抱着小婴儿在高兴头上,她怎忍心打击他?唯有强颜欢笑,将不祥之感藏在心里。   纳木措顺着香丽的成长,继续往后讲:“女儿五个月大时,有一日被奶娘抱出去玩耍,却不知那奶娘为何会披头散地跑回来,脸色还给吓得铁青。我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她说她明明看见香丽蹲在地上逗小白兔玩儿,却不知怎的那温顺的白兔,忽然就变成了一只白狐,张口便要咬她。”   “我猜一定是漠北狐闻到香丽的气息,找过来了!”云夜郎君惊呼。   纳木措点头道:“是啊,当时我也给吓懵了。我知道女儿身上流有一半狼血,所以会时不时出狼的气味。可她既有我神光的保护,为何还是会被漠北狐族现行踪?并且我万想不到的是,都三年了,整整三年过去,这些畜生竟还要穷追不舍!”   听到此,段箫又想起在澜沧江畔,曦穆彤惨遭漠北狐撕咬,奄奄一息之事。若不是得缥缈僧以指天禅相度,她只怕早已死在狐狸口下,忍不住重重摇头,一脸悲愤。   纳木措道:“住处暴露,我的夫人与女儿都不再安全,于是我问雪珠,是不是最好迁往他处。她只是摇头苦笑,说无论搬去哪里,又怎可能改变香丽神元与妖元相结合的特殊体质?所以被动逃亡不可取,只会让那些狐狸以为我们怕它们,更是要欺上门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再让女儿出门,整个家都由我用神族结界封锁,它们自然无法靠近。   “她这样一说,我就基本安心了,以为只要将香丽保护起来,生活从此就可以恢复平静。谁知我真是太迟钝了,完全没察觉出雪珠真正的打算。她口里说没事,其实已在心里决定,要背着我,悄悄去见漠北狐。”   “什么?尊夫人要独闯狸窝?”众人皆听出了冷汗。   纳木措说得痛心疾,“可不是!那晚我半夜醒来,就觉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知要生什么大事。再看枕边,竟不见了雪珠。这么晚她能去哪儿?我赶紧披衣起来,担心之下先去看香丽,她正在奶娘房里,和她一起睡得香甜。对女儿我是放了心,可想起雪珠,我又觉心惊胆颤,赶快出府寻找,却在苍山深处的一处山崖下找到了她,而她……她已经快断气了……”   说到这里,纳木措喉头哽咽,再也讲不下去,隆象则缩在一旁,假惺惺地跟着抹眼泪。   段箫难过地望向云夜郎君和灵宣洛,他们一个在掩面悲泣,一个则在呆,但从眼神里,已猜不出呆那位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雪狼往事之牺牲   香丽的神元混有一半雪狼妖元,因此身上气息独特,导致漠北狐能顺着的气味寻上门来。 雪珠眼见幸福的家庭大难临头,只要女儿气味不去,就逃不出狐狸们的追踪。   为保女儿与夫君的平安,她唯有独自去见漠北狐,不幸被再次重伤。   众人听到这儿,尽皆唏嘘不已。   纳木措提起夫人的死,直接跌回了那段不堪的回忆。他一脸温馨散尽,整个人看上去形神憔悴,眼眶也转为赤红,声泪俱下继续往下讲。   “当我赶到她身边,见她裹着被鲜血染红的白绒披风,躺在块石头上一动不动,我的心就已先她而去。我还没绝望,我想我是神,救过她第一次,就一定能救第二次,于是把她抱进怀里,不断为她输送神力。她总算是恢复了一丝体温,我就拼命唤她,直到喊哑嗓子,她才能勉强睁眼,睁眼再看看我。她唯一留下的遗言,就是求我,苦苦哀求于我,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女儿,一定要好好活着,尽我全力用神光庇佑她。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说她与漠北狐达成交易,同意任凭它们撕咬,取出她的心回去交差,条件就是它们不许再去骚扰香丽,同时放过,放过那位依然在苍山里生活的小女孩……”   “什么?”段箫身子一倾,险些栽倒,“雪珠姑娘,在用生命保护自己女儿的同时,也还没忘记彤儿,她一直把她放在心上!这是何等的情义,如果彤儿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位奇女子,这般默不作声地在背后守护过她,该有多么感动?”他在心里这样想,又止不住去看灵宣洛,却见他只是泪眼婆娑地注视纳木措,一语不。   纳木措擦着泪,继续道:“雪珠眼看就不行了,临死前,交个我一个符袋和四粒乳白色的灵珠。她告诉我,四粒灵珠是由小女孩的母亲,一位叫浩珠的女子通过自己的内丹炼成,在自尽前送给朗玛山神的。在她带小女孩逃离珠峰时,朗玛又转赠给她,叮嘱她好好保存,以防不时之需。这些珠子虽无法让死人复活,却能保死者魂魄不散,在珠内汲取足够养分后,再转世投胎。灵珠本有五粒,被漠北狐抢走一粒,所以还剩四粒。日后万一香丽还是没逃出漠北狐毒手而惨遭不测,四粒珠子也足以保她神魂不灭,等有朝一日重聚魂魄后再回世间。而那个符袋,是要等山里的小女孩成年后再交给她,小女孩看过,自然就会知道符袋的用处。”   “这么说,雪珠姨在死前,为师祖姑姑留下了一个符袋?这个符袋是做什么用的?”灵宣洛愣愣地想,却没与曦穆彤的家族毒咒联想在一起。   他身边的段箫,眼中却透射出古怪的光芒,看着纳木措,欲言又止。   纳木措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没注意到他二人的反应,还在往下说:“那一夜,我的雪珠走了。她是妖,被漠北狐掏空心房后,就彻底失去了妖元,只能化作万粒尘埃,随风散去。我握着她留给我的东西,如一具僵尸般走回家。世上的一切倒映在我眼里,都没有变,可所有她曾走过的地方,都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她就如阵满含清香的风,从我身边刮过后,就离我远去了,再也不会回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雪狼往事之爱女   雪珠为救女儿和独在苍山里生活的曦穆彤,宁愿牺牲自己,任漠北狐撕她,并取走她的心脏。   纳木措满心凄惨,已泣不成声,却执意要将整个故事讲完。   “我回到府上时,整个人已完全丧失知觉。诺大一栋竹楼,她的欢声笑语仿佛还随处可闻,她忙碌的身影,也随处可见,可一等我靠近,所有幻觉又全都如气泡般幻灭,我根本触摸不到。我不敢回自己的房间,唯一想到的可去之处,就是再去奶娘那里看香丽。可我看着甜睡的她,竟有那么一瞬,只想伸出手来把她掐死。我执拗地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到来,我和雪珠,就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或者,就算今天的事无可避免,她遭遇了不测,我也能无牵无挂地随她一起走。我们生时相亲相爱,死后也不能分离,只求来世还能做夫妻。这想法一冒出来,我就再也忍受不了,冲出去把自己暴打了一顿。我纳木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把丧妻之痛,归罪到一个无辜的婴孩身上,何况那婴孩还是我的爱女,还是夫人临终前最深的嘱托与牵挂,我竟然……竟然想杀她……”   段箫等三人听到这儿,哭得最伤心的是云夜郎君。作为一个兄长,他疼爱曦穆彤那么久,自然也猜出了纳木措故事里的小女孩是谁。完整地听完雪珠的经历后,他自然要为她的不幸遭遇而心碎。   这样善良的狼妖,死后却尸骨无存,这结局听得似曾相识,云夜郎君蓦然想起数年前的月竹仙,不也是因为要为人界除害,而遭到天噬,烟消云散的吗?想到此,他也忍不住看了看灵宣洛。   荷花棺旁,好一阵沉寂。纳木措故事讲完,没人再开口。大家再度凝望香丽的遗容,那容颜被来自浩珠的四粒灵珠映照,显得无比清婉可人。   “原来这几粒珠子,并非彤儿所有,而是来自她的母亲。”段箫抚着水晶棺壁,轻声说道。   灵宣洛张张嘴,想说话,却一下哽在喉咙里,好不容易能声,声音却又嘶哑低沉,“等有一天,姑姑苏醒过来,我一定会把今天的故事转诉给她,让她知道,有一位雪珠姨曾那样疼爱她,甘愿为她付出生命。”   他的想法与段箫不谋而合,一说出来段箫就心头一震,看向他的眼中虽含泪,却也浮上了一抹笑意。   纳木措恢复镇定,继续道:“这段往事,生在多年以前。现在时过境迁,我这心也基本平静了。若问时间最大的能耐是啥,我想就是不管生过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能通过一天又一天的日升日落,抹平忧伤的痕迹,直至痕迹被人淡忘。但是对我,是无论如何也忘不去的。为了香丽,我遵照雪珠的遗愿,坚强地活了下来,直到一百年后,她长成十六岁少女的模样。这时我才稍觉宽慰,认为老天并未绝我,并未完全把雪珠从我身边夺走。”   云夜郎君问:“她们母女生得很像吗?”   纳木措憧憬地笑道:“何止像,每当见到女儿,我便觉得是夫人重生了。她二人不光容貌与神态相似,就连雪珠善良的天性,香丽都继承无遗。她性格文静,在募须神族里人见人爱,就像一个小天使,从不需要我多为她操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雪狼往事之抵抗   雪珠之死,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纳木措讲得声泪俱下,直到谈及爱女香,表情才终显出几分愉悦,眸子也变得晶亮,不自觉地流露出慈父的神采。   所以他接下来的讲述,就是与香丽有关。   “香丽在神族里,可谓人见人爱,无论走到哪儿,赞美之声都不绝于耳。但她非但未因此而变得骄奢,相反性格十分孤僻。大多数时候,她只愿意一个人独处,我猜这大概是因为她自幼丧母,伤情所致。我偶尔会给她讲讲雪珠的事,每次听完,她就独自跑去茶花谷,一呆整整一天,不和任何人说话。她这个样子,弄得我都不敢再和她多提她母亲了。有一日,她又去茶花谷躲了一下午,这次回来,却抱着一只受伤的蓝孔雀。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那只孔雀遭野兽袭击,不幸受伤后被她救下,希望以后能养在身边。她竟主动提出要收养一只孔雀为伴,我万分欣喜,当然应承。从那以后,她便与孔雀成了朋友,并为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桑雅。”   话到此处,隆象用奇怪的眼神瞥了瞥他,正想出声,却被灵宣洛的惊呼打断:“桑雅!桑雅是香丽郡主救下的孔雀?”直到现在,这个名字才总算出现在纳木措的讲述里。   纳木措庆幸灵宣洛插嘴及时,恶狠狠瞪了隆象一眼,瞪得他缩回头去,自己则继续往下讲:“香丽长大后,我已渐渐放下对雪珠的思念,一心期盼与女儿相依为命,将她的快乐,当作是我最大的幸福。谁知……”他突然止住,神情再次如即将熄灭的烛火,整个地黯淡下去,惹得那几位又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了荷花棺中的香丽。   “族长,请你告诉我,香丽,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真被狐妖害死的吗?”灵宣洛咬牙切齿地问。   纳木措连连摇头,“这次却不是了,害死她的,是一个叫南风长老的妖道。”   隆象听纳木措说出南风的名号,侧过脸去冷笑,段箫等三人却是大惊:“什么?南风长老?怎可能是他?”   纳木措解释道:“那个南风长老,是妖族护法,在妖族天朝位高权重。同时他又是云南人士,对这一带颇为熟悉,时不时要回来走动。一日,他在山中撞见香丽,看出她具有一半是妖元,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于是盯上了她。他一口咬定她是妖,必须跟他回归妖族,通过认族仪式获得妖牌,否则就是叛逆,要按罪论处。不仅如此,他连带她走的时间都定好了,完全视我这个父亲如无物。我可气坏了,当即将此事上报达瓦族长,请求他的支援。南风如此要挟香丽,就是冒犯整个募须神族,族长岂能答应?于是将募须武士的调用权交给我,任我率领全族人抵抗。可我没料到,那妖道竟善使风雷破,不仅如此,他的风雷破里还隐藏暗器,杀伤力极大。募须武士练的都是硬功夫,何尝见过这种诡诈的手段?不防之下,伤亡惨重。香丽不忍看他人为自己送命,便上去与妖道单挑。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没怎么学过武功,哪会是他的对手?没出几个回合,就被暗器击中了要害。”   “香丽郡主,果然是死在南风的手上!”三人皆气得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把那妖道揪出来,碎尸万段。    第一百二十章 雪狼旧事之无踪   纳木措谈到夫人的死,难掩悲痛。此时好容易因对女儿的回忆而开颜,等说到她的离去,又开始喘息,勉强道:“香丽身体里的血,一分为二,一半属于神,一半属于妖。被南风重伤后,她属于狼妖的那一部分鲜血,在汩汩而出。妖血一旦流尽,妖元就会尽毁。而与妖有关的一切,皆来自她的母亲,她怎割舍得去?于是当众做出了傻事……”   话说到这,他确实是无法继续了,只好对隆象招招手,请他帮忙讲完整件事。   隆象手盖上嘴,清两下嗓子,接道:“可不是,此事生的年代虽然久远,但直到今天,每每想起,我都还是心痛难安。香丽郡主为保自己妖元不灭,当众作出了一件令全族人震惊的事情。她在妖血就要流干前,封死自己全身穴道,终止血液在血管里的流淌,以保留住最后一点妖血。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呼吸也就跟着停止了。南风长老本以为一旦取胜,就可以把她带走,谁知最后却逼得她自裁,自是大感无趣,也无意再恋战,骑着头黑兽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族长悲愤之下,把郡主的遗体抱回府中。本来已经绝望,但回想起夫人死前的交代,她的担心,料不到真就在郡主十六岁时生了。幸亏有她留下的四粒灵珠,可保郡主神魂不灭,我们便在神殿后挖了这口荷花池,把她葬进荷花棺,同时在棺木四角,分置了这四粒灵珠。   这就是香丽死于非命的全过程。既然她为自己保留了最后一点妖血,神血也未失,又有灵珠护住魂魄,说不定终有一日会再醒来?   不过当大家问及,她身上属于神的那一部分为何未挥作用时,隆象又在深深叹气。   “各位想得本来不错,这么多年了,我和大人一直认为,郡主在荷花棺里吸尽灵珠精华,又有神元护体,早就该醒来。可惜天不遂人愿,几百年过去,她始终在沉睡,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隆象之言,听得大家匪夷所思。有灵珠庇佑,逝者要不重返今世,要不入六道轮回,重获新生,怎可能几百年就躺在棺材里,成了个睡美人?这般与常理相悖,实在说不过去。   隆象继续道:“郡主下葬后,被她从茶花谷救下的蓝孔雀桑雅,从此就再也不离开荷花池,只是伏在荷船里日夜悲啼。大家都去劝它,连族长都强忍悲痛,要亲自去接它回来,它却坚决不从。终于有天早上,一名宫女现它双目淌血,死在了荷花棺旁。族长痛失爱女,现在连爱女的孔雀都泣血而死,再也扛不住打击,弄到一病不起,所以对这些事的处理,都落到了我的肩上。桑雅如此忠心爱主,不惜用啼血的方式为她殉葬,其情可悯,我便打算把它一同放进荷花棺,她们便可永远互相为伴。谁知到第二日要开棺入殓时,蓝孔雀的尸身却不见了,问遍府中上下,都无人知其去向。吵吵闹闹地连寻好几日,终是无果,我们只好作罢。”   蓝孔雀桑雅,竟在香丽郡主死后不久,便随她而去,且遗体还无故失踪?大家正深感怪异,纳木措却抬起头,木然道:“桑雅的事,我知道。”   “什么?族长你……你知道什么?”隆象没料到他忽然开口,脸上大现紧张之色,但很快又被他掩盖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雪狼旧事之花谷   纳木措不忍再谈女儿的死,就由隆象帮他讲完。不过说到香丽死后,蓝雀桑雅的举动,众人更觉离奇,特别是她的尸身在下葬前一日无故失踪,纳木措竟说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是让人不解,也惹来隆象莫名的紧张。   纳木措语气沉沉道:“不错,我知道,就算桑雅是只孔雀,因与香丽感情深厚,也一定明白她之所以殒命,是为捍卫自己的妖元不灭。所以为让香丽走得安心,她就守在她身边,吸走了她的妖元,以用自己的孔雀之身为她保存。但这不是她唯一的目的,另外一个,大概是还想为主人报仇吧。”   “桑雅吸走香丽妖元,是要为她报仇?那么桑雅,到底死没死?”大家都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隆象听他只是在猜测,紧张的心情一下散去,又恢复了他不愠不火的冷漠面容。   纳木措道:“茶花谷这个地方,在募须神族的地盘上由来已久,是我亲自率族人建立。很久以前,那里还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生活着一群绿孔雀。在它们中,有一只孔雀为蓝色,且与生俱有一定的法力,时常为孔雀族做些好事,便被孔雀们拥戴为神。后来森林被山火所累,且火势凶猛,蔓延度极快,整个地被付之一炬。孔雀们貌似没来得及逃脱,全部葬身火海。   “那孔雀神是与它的同类死在了一起,还是已逃出生天,去了别处,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我将那儿改造成茶花谷,以祭奠孔雀亡灵。所有募须族人都相信,它们的魂魄,一直就躲在茶花丛里,从未离开过。现在看来,桑雅这位孔雀神,必是为守护她死去的族民而回了茶花谷。至于后来她为何受伤,又被香丽搭救,与她成为好友,见她死于非命,更是吸走她的妖元后离开我的府邸,重回茶花谷与孔雀鬼魂相伴,或许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了。”   灵宣洛忍不住又问:“可是,我所见到的桑雅,确确实实就是一个人,且与香丽郡主长得一模一样,这又作何解释?”   纳木措略一沉吟,道:“这大概是因为,她得到香丽的妖元后,便可由孔雀身化作人形。妖元属于谁,她就会变成谁的模样。”   经他这一解释,灵宣洛一天的奇遇,全都能说通了。可他就算已得到答案,潜意识里依然感到困惑,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只好喃喃念叨:“这么说,今天我见到的那几百只美丽的孔雀,其实只是孔雀幽灵。可是桑雅,制造这幻境来迷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纳木措奇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道:“难道过了整整一天,你还没想明白?她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就是她已对你产生好感,幻想能与你在美好的情景中,相知相爱。”   “这……”说来说去,又说到了男女之情上,还是这样直白,灵宣洛脸颊一阵烧,低下头再不言语。   纳木措笑笑,道:“自从桑雅离开神殿,回归茶花谷后,只要逢满月时,那里就会传来狼嗥,让募须族人无比恐惧。人们只要提到她的名字,就会色变,不是把她称作狼女,就是女魔头。并且只要附近村庄里有人失踪或被杀,这罪责就会被归咎到她的身上,说是狼干的。所以我猜,在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希望募须族人能接受她,喜爱她,就像当年喜爱灵巧可爱的香丽一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雪狼旧事之理解   桑雅制造出幻境,让灵宣洛落入她精心编排的陷阱,众人想不明她这样的目的,唯有在听了纳木措的分析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她渴望被爱的初衷。   从桑雅变成狼,离开他的那一刻起,灵宣洛就一直感觉眼前云迷雾绕,不管怎么做都难辨方向。桑雅欺骗了他,他本该愤怒,可他却产生不出怒意,只是觉得心情沉重,想弄清她骗他的原因。   现在真相大白,他也并未感到轻松,反而又开始为她难过。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她都是独守茶花谷,终日与一群孔雀幽灵为伴,心头就一阵又一阵地泛起酸楚。   再听纳木措说,茶山附近的居民皆将她看作妖魔鬼怪,避之唯恐不及,就更生出无限同情。想她孤独一人,愁绪日日淤积在心,作出这种古怪的举动,以从幻想里寻求安慰,也在情理之中。   纳木措又道:“其实桑雅因期待自己被募须族人接受,做出今日对灵留仙所做之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在这之前,我就已现,茶山顶上偶尔会漂浮怪云。当茶园被怪云笼罩,茶农们就会变得无比欢腾,或大声说笑,或对山歌,犹如过去见到香丽一样。”   云夜郎君道:“哪怕是幻术,若要控制人的心智,也需要有一定现实里的情节作依据。桑雅能将幻术运用得如此纯熟,着实令人叹服,不知她师从何人?”   他这个问题,无疑是提纲契领,一下就戳在了点子上。所有人,包括纳木措都是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隆象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里显露惊慌,不过很快又恢复镇定,倒没露出马脚。他悄然退后两步,躲去纳木措身后,生怕被别人的目光扫到。   纳木措也似有意隐瞒一些事情,便把云夜郎君绕开去:“鬼王多虑。桑雅是孔雀神,懂得点小法术,实不足为奇。我身为募须神族族长,相当于继达瓦之后,募须神的接班人,所以她那把戏才没逃过我的眼睛。并且她在获得香丽妖元的同时,也能得到部分她前世的记忆,例如怎样与茶农们打趣,怎样和他们对山歌等等,才能将幻境布置得惟妙惟俏,与真实无异。这正如云夜郎君所说,她的幻术,确实是由现实而来。”   段箫听到这儿,也提问了:“募须神族为神圣之境,族长既然现有人未经许可,就使用妖术迷惑族人,为何不加以阻止?”   纳木措叹道:“香丽死后,桑雅孤苦伶仃地隐居茶花谷,被族人唾弃,已可怜若此,我怎忍心再刁难她?并且她所做之事,并未对茶农造成伤害,我又何必揭穿?”   这理由充分,段箫再无话可说。不过他还有问题,继续道:“为何茶农被施幻术后,记忆一片空白,宣洛却能清楚记得生过什么呢?”   纳木措答道:“这个原因很简单。募须神族人,分为两部分,住在神殿里的是神,可住在山野田边的,都是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他们一代代在神族土地上繁衍生息,没有任何法力。所以桑雅在幻境结束后,可以不着痕迹地抹去他们的记忆,但灵留仙身为留仙,法力高深,她无法下手,自然到此时为止,他对幻境里生的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并且……”   说到此,他又神秘一笑,接着道:“并且,我猜她也不希望灵留仙把她给忘了吧?”   最后一句,无疑已点明桑雅的心思,段箫与云夜郎君都扭头去看灵宣洛,而他的脸,已红成了一个大柿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狼旧事之泣月   纳木措的故事,已全部讲完,于是默然转过脸,呆望荷花棺里的爱女,得说不出的神伤。   段箫等三人心下唏嘘,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其实他们心里还揣着一个共同的问题:蓝孔雀桑雅,究竟从何而来?实情真如纳木措所说,她仅是香丽偶然救得的灵宠吗?还是这其中另有故事?   但在经过一晚的交流后,纳木措看上去已十分疲惫,他们只好把这些问题留到今后,寻找合适的时机再问。   香丽睡得如此深沉,不知是否是因为失去妖元,而长眠不醒。按常理分析,她其实是失血休克,只要神元还在,在失去妖元后就会挥作用,又何至于睡这么久?   还有,桑雅吸走她的妖元后,由孔雀变成白狼,白狼与雪狼,有何区别?她可会与雪狼泣月之夜有关?   灵宣洛想到即将来临的六界之战,还是鼓足勇气,向纳木措问出了这个问题。   纳木措倒很乐意回答:“或许各位都还不清楚,什么叫雪狼泣月之夜。不过雪狼既是我夫人,她自然曾向我详加解释,现在就请允许我转述她的话。”   灵宣洛忙拱手道:“族长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纳木措道:“众所周知,每月望日前后,基本都是月圆之时,那时狼群的情绪最为亢奋,也是世间生灵,最容易躁动的时候。当狼对着月亮嗥叫,生灵间的杀戮与残害就会激增。而雪狼,是狼族之,顾念苍生祸福,从不会在月圆之夜,如其它饿狼那般扰乱世间安宁。   “不过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当它预见将有巨大灾难降临人间,便会在灾难之前吐出自己的妖元,让妖元代表它,一直飞到月亮旁边,以最近的距离将妖元光芒从月亮中心反射,令月亮出强于平日百倍的光芒。世人那时会凭肉眼见到,一只洁白的狼影坐在月边哀泣,出灾难将至的警示。”   灵宣洛趁热打铁地追问:“香丽拥有雪狼元神,被桑雅获得,所以会在月圆之夜化作白狼,那么她是否便是传说中那只雪狼?”   纳木措每当想起这个问题,也会觉得烦乱,唯有摇头道:“这一层,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自封在金蚕蛊境里,与外界隔绝,无论她是或不是,都不可能在预言的日子到来时,去蛊境外对月而泣吧?”   灵宣洛得到这样的回答,已是无语,却留意到躲在暗处的隆象,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纳木措已解释得清楚,众人便不再多问。可灵宣洛还有一事,一直念念不忘,见大事讲完,忙急道:“请族长恕罪,宣洛还有一事相求。”   纳木措一愣,答道:“哦?灵留仙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要问的,段箫也一直放在心里,见他先开了口,神色也紧张起来。   灵宣洛道:“刚才族长曾有提及,当年雪珠姨留下了一个符袋,说要在我师祖姑姑成年后转交给她,不知这符袋,是否还在你手里?”   原来灵宣洛问的是符袋,纳木措一听,带着一脸愧色低下头去,道:“惭愧呀惭愧,那时香丽惨遭不测,整个募须神族都乱作了一团,所有事情都是隆象带手下安排的。等我病体稍好,再去查这符袋的下落,却是再也寻它不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雪狼旧事之符袋   灵宣洛念念不忘纳木措提过的符袋,先于段箫开口,向他询问符袋的下,却被告知,因香丽遇难时场面混乱,符袋已在那时不知去向。   纳木措在之前的讲述里,一直用“小女孩”这个称呼指代曦穆彤,直到这时,才真正提起了她的名字。   “曦穆仙,也就是雪珠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在雪珠还活着的时候,就没离开过苍山。雪珠之前未曾告诉过我,她为曦穆仙留有那个符袋,她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实在无法亲自保管了,才不得不把符袋交到我手上。我不清楚那里面到底装有什么,既然她把它看得比命还重,就可想而知,是对曦穆仙极其重要之物,所以就算丢失,这些年我也从未放弃寻找。”   不管纳木措有何说辞,符袋也已经没了。灵宣洛与段箫皆是大失所望,却只能把失望摆在心里,脸上则继续陪笑,以顾全礼数。   灵宣洛勉强谢道:“族长有心了,既然是在那种情况下遗失,怕是难以找到追寻的线索吧?”   纳木措叹道:“这世上生活幸福的人,毕竟是少数。不幸之人,遭遇又各不相同。雪珠和我哪怕再不幸,相比曦穆仙多厄的一生,怕也得自叹不如。她打五岁起,就开始在苍山独居,终日与豺狼虎豹为伴。后虽凭一己之力创建稽洛山,却又为护佑世间生灵免遭万魂夺骨锁之苦,而失了踪。直到五百年前,我们才得知她是被我族之,神武华夏帝绑去了支离山。请灵留仙放心,无论是为雪珠,还是为我对曦穆仙的仰慕,我都会排除万难,尽力为她找出符袋。”   他掏心窝似的对灵宣洛说得这般情深意重,不想却被躲在背后的隆象拆台:“纳木族长,那符袋若还在金蚕蛊境里,哪怕就是凿地三尺,也早叫我们给翻出来了。既然确定是在蛊境之外,咱们又与世隔绝,您这是打算从哪儿找起呀?”   “这……”纳木措没料到隆象敢这么大胆,当众抢白他,顿时脸色青,心头火“腾”地就蹿起来了。不过他不及答话,隆象又开始滔滔不绝。   “族长,自打昨夜鬼王归位,这六界就算是在天地间汇齐了。当年达瓦族长带领族人,匆匆遁入蛊境,为的是躲避神族覆灭的祸乱。现在五百年过去,世间早已太平无事,我们若还把自己关在里面,享受这优哉游哉的生活,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他这连番唱对台戏,犹如突然袭击,事先对纳木措一点暗示都没有,纳木措恨得直咬牙。不过听他越说越激昂,大失常态,又觉诧异,不知他今日到底是的什么疯,索性问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隆象自从成为纳木措幕僚,第一次当众顶撞他,自知这是大胆之举,定已将他触怒,只好诚惶诚恐地躬身道:“请族长恕隆象犯上之罪!我只是在想,老族长为挽救鬼族,保世间一方安宁,不惜舍身成仁。我们这些人,却不顾世人疾苦,一个二个地躲在这安乐窝里享受人生,用他们外面人的话说,是不是叫,苟且偷生?”   “你……”隆象越说越难听,气得纳木措一甩衣袖,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这也难怪他气,隆象进谏时,语气谦卑,却字字如针,就算他是颇有胸怀之人,也受不了他这样当着客人的面以下犯上,来教训自己。   不过仔细咀嚼,他又觉这话固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   如果接受隆象的劝谏,就意味要重开无影门。他心里确有此打算,特别是今日桑雅一闹之后。但他一时无法决断,只能容后再议。   而他们主仆间的对话,纯属募须神族幕府中事,段箫等人不便插嘴,只能在一旁听着。   诸事已毕,将香丽的灵柩重新安放于荷花池底后,一行人坐荷船登岸,径直走向主殿前的广场。   吉时已到,欢乐的募须神族篝火晚会,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保卫神境之晚会   纳木措引段箫等人看完荷花棺,便离开了荷塘。他与雪狼之间的往事,深深刻入几人的心里,只怕此生都不会忘怀。   此时夜已深沉,独特的募须神族篝火晚会即将举行,一行人便望神殿广场而来。   还没跨进广场,已能感受到鼎沸的热闹气氛。隆象差点耽误时辰,忙大步走到布满火堆的围场正中,高声宣布:“篝火晚会开始!”   这场篝火晚会之所以独特,在于神族人燃点篝火的火种,是来自当年募须神行走苍山时,用过的神火。   一堆松木只需播下一粒火种,火苗就会高高蹿起,并爆一种极具韵律的“噼啪”声,犹如奏响活力四射的音乐。   音乐激欢乐的情绪,一经响起,大伙儿便围绕篝火大跳拉手舞,令晚会由头至尾,欢声笑语不断。   千年前,神族这篝火晚会,曾一度被看作是苍山里最为引人入胜的盛事,参加人数最多时,能以万计。   除去火种因素,因举办一次这样的晚会耗资巨大,所以办过的次数极少。若是见到晚会公告,人们就会惊喜地奔走相告,并纷纷猜测,神族里一定是生了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喜事。   当年纳木措迎娶雪珠时,达瓦央吉为他们办过一次。   后来五岳留仙从支离山救下曦穆彤,段箫将她带回云南,打算在故乡为她治疗身体与心灵上的创伤。   为庆祝曦穆仙脱离苦海,获得新生,达瓦族长当即决定,要为他二人也举行一次篝火晚会。其实老族长当时的心思,还是在给段箫机会,希望他能大胆地在篝火晚会上,向曦穆彤求婚。   不料当时的曦穆彤,不光身体上伤痕累累,连心都已破碎,在晚会开始时悄然离去,独自回了稽洛山。   段箫失去挚爱,也再度离开云南,几乎命丧玉龙雪山。那场篝火晚会,就成了募须神族办过的,最为悲哀的一次晚会。   但凡还有记得当年之事的神人,凡是提及,都只能摇头叹气,为那对金童玉女的结局,深感惋惜。   神殿广场上,已用松木杆搭起了几十堆半人高的支架,支架上淋满松油,只要遇火,便会熊熊燃烧。   待隆象“晚会开始”的话音一落,人群里就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随即年青人敲响铜鼓,吹响吐鲁,老人们又拉起三弦,“叮叮咚咚”组成了一曲宏大的开幕乐章。   随着开幕乐奏响,一位身着哀牢人传统的节日盛装的神女,从天而降,手托珍贵的募须神火把,由半空掠过,依次在松木堆上播下火种。广场上立即火光一片,几千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一下就被照亮了。   篝火燃起,所有乐器都停止演奏,音乐的舞台被留给神奇的火种。募须神火不负众望,很快就响起了规则的音乐节奏。最奇妙的是,几十堆篝火,每一堆奏响的音阶都不相同,好像仅代表琴弦上的一个音符,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极为欢快动听的曲子。   神殿广场亮如白昼,金蚕蛊境里气氛如火如荼,被音乐与火焰推向了**。   围绕晚会火场,席地摆置了一圈矮桌。矮桌上满是美食与佳酿,那是留给几十位部族领的。神女点火后,领们就6续入场,在矮桌边席地而坐。   紧靠神殿台阶前的一排席位,正中属于尊贵的纳木措族长,左边是他的幕僚隆象大人,而新晋位的鬼王,以及另两位远道来的客人,则坐在他的右。    第一百二十六章 保卫神境之心事   募须神族的篝火晚会开始,人们纷纷入座。   经灵宣洛请求,纳木措命人在他身边,为竹星也设了个座位。场面如此热闹,竹星必然兴奋,万一跑得不知去向,可不又是个麻烦?所以灵宣洛必须要安排他与自己坐在一起,以方便随时照看。   这次晚会由于在蛊境内举行,来的人数,远没过去在现实世界时的多。不过鬼王归位的消息已人尽皆知,听说晚会是专为鬼王而办,可是连十里八里外的山民,都兴冲冲赶来参与。于是乎,几千神境里的居民,差不多就把整个神殿广场给挤满了。   段箫端坐矮桌后,眼眶一直湿润。   在他眼前,是熟悉的晚会盛景:熊熊烈火迸欢快的音乐,音乐里夹杂欢歌笑语。而品在口中的,又是家乡人酿制的,风味独特的米酒。   这一情一景,无不勾起他对往昔的眷念。   火堆边载歌载舞的人群里,他仿佛一直能看见曦穆彤雪白的身影,花团锦簇地被大群身着艳丽服饰的募须族人围绕,翩然跳着孔雀舞。当她偶尔转头,与他目光相触,眼中漾满款款深情。   “千年一梦,彤儿,我真的不愿醒来……”他沉浸在幻想里不能自拔,眼泪终究没能忍住,一滴滴打进了香浓的米酒。   段箫心情沉重,自不必说,另外那二位,也看不出分毫的愉悦。   云夜郎君仰望夜空,一轮圆月悬挂天边。他只顾闷声不语,不知在对着月亮想些什么。   灵宣洛始终放不下桑雅,来自晚会的音乐与欢笑,似乎离他很远。他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耳边回响不断的,是曾经听到的两句狼语:“救我”、“带我走”。   “为何我始终有种预感,桑雅的经历,并非如纳木族长说的那般简单?如果出狼嗥之人是她,嗥声又如此凄惨而绝望,一定是有原因的!桑雅不是自愿留在茶花谷与孔雀幽灵相伴,她一定是被逼的!在她身上,到底还隐藏有怎样的秘密?”   他愁肠百结,偷眼去看纳木措,却见他宽阔的方脸春风拂面,时不时向坐在下的部们敬酒,颇有族长的派头。他刚才经历的巨大的情绪波动,若不是一直与他在一起,此时还真看不出来。   纳木措在这种场合应酬手下,不算奇怪,灵宣洛的目光,不自觉又转到了隆象身上。   此人虽也是满面堆笑,跟着纳木措一起向人敬酒,那种笑,却始终似在伪装。   听过纳木措在荷花棺边的诉说,再结合今早遇见他时的情形,以及他说过的话,灵宣洛对这个人,更加疑窦重重。   “这位隆象大人,看上去不是哀牢族人。他是打从哪儿来的?族长又为何接受他进入募须神族,成为自己的幕僚?”   正在寻思,不料隆象忽然转头,与他四目相触。他心里一惊,生怕被他现自己在偷窥,忙用笑容掩饰,同时举了举杯,然后视线转移,去看竹星。   竹星手里拿着个小朋友送的竹蜻蜓,正玩得开心,口里念叨的却不是竹子,而是“画……画画……”   灵宣洛已习惯了他的疯言疯语,没太在意,只是拈起一粒葡萄,疼爱地送进他嘴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保卫神境之心惊   篝火晚会虽然欢乐,段箫等三人却各怀心事,只是坐在一旁沉默饮酒,不出多的话来说。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法再躲着想心事了,因为火场上手拉手的人们,围绕神乐阵阵的篝火,载歌载舞几曲后,热闹的“抢人”环节就开始了。   哀牢族人本就生性好客,在这种气氛下,更是热情洋溢,一经有人高喊“拉人”,就不遗余力地冲了出去。   凡有那静坐一边的,均难以幸免,只要被人看见,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哪怕是几个人抬,也非得给抬到篝火边去。   主席右边的四位,是族长的座上宾,自然更引人注目,特别篝火晚会是以庆贺鬼王归位的名义举办,云夜郎君更如众星捧月般,才眨眼功夫,就已被高高举起,又在空中抛了几个来回,然后给架进火场,加入了“阿细跳月”的舞蹈阵容。   这种善意的“强迫”,谁也无力拒绝,哪怕心情再糟,也不能不被人们那火辣辣的的热情感染。受这气氛的渲染,三人暂时放下忧伤的心情,双颊也似沾到神火火种,笑容很快被点燃。   时间不长,段箫和灵宣洛被拉进舞场,左右手全给人牢牢牵着,不由自主地跟着男女老少,围绕篝火一起跳那三步一蹦,再拍掌,再旋转的阿细跳月。   他们看看四周,聚集在身边的,全是一张张朴实无华的笑脸,他们是那样无忧无虑,令二人无比羡慕,还真就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段箫与灵宣洛被拉走,竹星也未能幸免,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跑来拉他离座,又闹哄哄簇拥着他而去。   纳木措神目犀利,其实早看出段箫等人心情不畅,就算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强作欢颜,聊表应付,所以一直在暗中为他们伤神。现在经这一闹,他们年轻的面庞在火光映衬下,终于浮现笑意,他这才抚着唇边短须,也欣慰地笑了。   一曲终了,火焰音律减弱,像是在为下一作准备。   大家趁这个间隙回到座位上,稍事休息。   竹星被那几位少年送回来,落座后傻笑着倾过身子,附在灵宣洛耳边,说起悄悄话,“我告诉你,我看见他了,肯定是他,没错!”   “师叔看见了什么?”灵宣洛当他又在说疯话,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   “是古道上那个人!肯定是他!”竹星见他不看自己,只顾灌酒,有点不高兴,撇着嘴望向一边,语气也变冷了,说完就不再开口。   “古道上那个人?”灵宣洛听得一愣,心也给揪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问:“师叔,你再说一遍,什么古道上的人?你在这里看见了谁?快指给我!”   竹星见他要不就不理人,要不就大呼小叫,抓得自己胳膊生疼,恼得耍起小性子,偏就不好好和他说话,淌着口水笑道:“嘿嘿嘿,我骗你的,你真好骗!我看见的不是人,是一只白狼,好漂亮的白狼!”   “什么?”这回答,比刚才那几句话更让他吃惊,他不再追问古道之人是谁,心里连喊:“师叔看见的白狼是桑雅!她是听我说今夜有篝火晚会,才偷偷跑来的!”   他恨不得竹星马上就把事情的全过程说给他听,但既已摸清他的脾性,就不敢再惹翻他,只好陪笑道:“师叔是说真的?白狼在哪儿?这么好玩的事都叫你给现了,也说来让我听听?”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保卫神境之兵临   段箫等人被热情的神族人拉去跳篝火舞,跳完回来后,竹星趴在灵宣洛边,告诉他自己见到一只漂亮的白狼。   灵宣洛只能用哄孩子的方式,从他嘴里套话,竹星见他刚才冷冰冰,现在态度转好,还能笑着夸人,又高兴起来,放低对他的戒心,拍着巴掌耍赖皮:“你给傻胡子编竹蜻蜓,你编竹蜻蜓,傻胡子就告诉你!”   灵宣洛一颗心急似火烧,却不敢再用逼迫的方式催他,否则什么都别想问出来,只好继续哄:“星师叔乖,你若告诉宣洛那只漂亮白狼在哪儿,宣洛就给你做十只竹蜻蜓!”   “哇呀呀!十只这么多呀……”竹星瞪大无神的老眼,摊开两只手,手指摇来晃去,却始终数不清楚。   灵宣洛耐心地按住他,一只一只手指数给他看,一直数到十,他终于弄明白了,于是开心地欢呼。   灵宣洛松了口气,笑道:“好了,宣洛说话算话,师叔可也得说话算话!你要再不告诉我,就是小狗了!”   竹星一听,眼中露出怯意,使劲摆手道:“哇呀呀,小狗呀,傻胡子要做大老虎,可不能做小狗!那我告诉你吧,刚才大家都在跳舞的时候,它跑到前面那个靠你最近的火堆旁边,闪了几下,就又不见了。我觉得它真好看,就想去追,结果没追上,只是见一道白影,像是往大山里跑了……”   竹星话音没落,灵宣洛已不由分说站起身,就要往深山里追赶,却见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冲过来,俯在纳木措耳边,悄声低语。   纳木措自晚会开始,一直笑容可掬,听完侍卫的禀报,脸色却忽地大变,一下子跳起来,失控地怒喝:“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恶棍究竟是怎么找到无影门的?”   他举动突然,已让段箫等人吃了一吓,这声嚷嚷,更听得与他相近的人胆裂,就有人靠过来问,是出了什么事。   纳木措不答话,反而侧身死死盯着隆象,目光闪烁着凶狠。   隆象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族长逼视,顿时陷入慌乱,结结巴巴地问:“族长,您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纳木措咬牙切齿地重复他的话,只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拎起来。   “我倒想问问你,这是怎么了?侍卫刚才来报,无影门外不明来由地聚集了上万钢魂兵,正集结齐整,准备攻打金蚕境,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质问一出,四周顿时陷入恐慌,有几个人连声惊叫,他也觉得自己冲动之下,过早走漏消息,忙先唤过几名侍卫进行弹压,并命令道:“此事才刚现,具体情况尚不知晓,你们谁也不能泄露,否则引起晚会现场骚乱,我唯你们是问!”   那几人已吓得胆颤心惊,又被族长威胁,只好唯唯诺诺地退到一边,挤在一起抖个不停。   隆象遭纳木措责问,额头全是冷汗,喃喃道:“这……竟有这等事生?可是族长,我又怎会知道?”   他的反应也是惊慌失措,一再摆手否认,定要与这消息撇清关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保卫神境之妖火   神殿广场上,欢乐的气氛正浓。   用神火火种点燃的篝火刚奏罢一曲,就有侍卫慌张来报,无影门外,数万钢魂兵大军压境了。   金蚕蛊境封境五百年,这样的危机可是第一次生,纳木措听得心惊,却不明原因,把招惹敌人上门的罪责,怪在了隆象身上。   隆象摆出副无辜的神气,矢口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纳木措冷笑道:“不知道?除了达瓦老族长,你可是五百年来唯一一个在金蚕境有过进出的人,姑且不论你有心无心,但这鬼兵,十有**就是被你给引来的!”   隆象见纳木措未经调查,一口咬定就是他的过错,既恼火又委屈,翻着白眼看看段箫几人,答道:“族长何以这般肯定?我哪次出境,不是因奉你命令去办差?又有哪次办差,不是办得圆满妥当才回来?隆象兢兢业业为募须神族效力几百年,一直不敢有半点马虎,现在遭遇突事件,族长就乱怪一气,岂不是叫人心寒?”   纳木措慌张加愤怒,说出些难听的话,也知自己过于武断,再给他这样抱怨,又觉是他有理,一时还真没主意了。   隆象见申辩有效,赶紧趁热打铁,努努嘴道:“自达瓦族长封境以来,咱们这就没来过客人,所以一直安全。可昨日刚有客人光临,今日敌人就打上门,而且来的还是鬼兵,这个中关联,能不叫人遐想吗?”   他话锋一转,矛头就直指三位客人,纳木措听得愣,再往深里想,也明白了他所言不差--鬼兵上门,必与正统鬼王归位一事有关。   那二人只顾你推我搡,争论钢魂兵到底是给谁招来的,段箫等三人却皆能猜到,是有人在他们进入蛊境后,给南风长老通风报信,故意引他来攻打。而这报信之人,除了能送出信去,还有权让无影门显形,要说不是隆象,还会是谁?   三人虽知此事蹊跷何处,却苦于一无实证,二不能以客人的身份与主人争论,只好暂时把话吞进肚子,希望尽快找到合适的时机,揭露隆象的真面目。   他们无谓的争执只是在浪费时间,段箫有意阻止,便安慰纳木措道:“族长,金蚕境由满含蛊虫的无影溪保护,想来牢不可破。不管鬼兵怎样攻打,神境之内也应是安全的吧?”   纳木措一跺脚道:“安全?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躲起来不被人找到!就算我们有金蚕蛊保护,只要无影门显形,也迟早叫人找出破绽,给攻下来!”   段箫惊道:“听族长之言,除了对蛊术,无影门还能用其他方式由外开启?”   纳木措道:“当然不可能!但是刚才引你们进来后,我明明已让无影溪归位,却不知那溪水为何又升至半空形成拱门。敌人就算进不来,只要从外面化解金蚕构建的虚境,我们也同样完蛋!”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打了个寒颤,段箫忙追问:“族长此话怎讲?”   纳木措道:“金蚕现在全部在你用对蛊术建立的金蚕桑林里吃桑叶,南风只要放把妖火,烧毁桑林,令金蚕来不及回无影溪,它们就会统统死掉。蛊虫死光,无影溪干涸,整个金蚕境也就失去保护,并随之幻灭,那么我整个募须神族,就将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原来如此!”听纳木措一番解释,众人全明白了。金蚕蛊境由金蚕幻化而成,金蚕若被南风的妖火烧死,蛊境就会消失,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可理解之后,他们只能更加忧心。   云夜郎君急问:“如此说来,族长可有什么应对良策?”    第一百三十章 保卫神境之叮咛   鬼兵压境,南风长老在无影门外,准备点起妖火,烧毁段箫用对蛊术建的桑林,由此烧死金蚕,令神境整体消失。   大敌当前,云夜郎君急问纳木措有何应对良策,他却是一脸茫然。   募须神族在蛊境里躲藏五百年,无论神与人,都乐享怡然自得的隐居生活,又何尝担心过真有那么一天,会有敌人来袭?既无此危机感,又怎可能采取防御措施?   纳木措突遭变故,却无力应对,怪的是自己,心想这些年,如果依然是达瓦央吉在主持大局,只怕不会这样疏于防范。   不过此刻无论再埋怨谁,也于事无补,既然鬼兵是冲鬼王而来,鬼王的安危就是他要需考虑之事。   于是他上下看看鬼王,痛心道:“云夜郎君,我们盼了五百年,才盼来正统鬼王归位,达瓦老族长还为此付出了生命。我本以为,从此六界归齐,不管哪族人都可以开始安居乐业的生活,却没想仅过一日,这个美梦就被恶魔南风打碎。不管他是由谁给招惹来的,我们都得想法面对。募须神族不仅没有军队,连募须武士组成的民兵,都没过三千名。看来我族今日是在劫难逃,但我绝不能让达瓦临终的心愿落空,眼睁睁看着鬼族刚刚新生,就遭灭顶之灾!所以万一金蚕境破,你千万不可恋战,一定要带仄邪等剩下的十几鬼人,火逃往殍幽湖的难柯山,把那里重建成为正统鬼族的大本营,以彻底断掉假鬼王后路!现在金蚕境里天黑,就意味现实世界日光强烈,你们是鬼魂,受不得阳光,黑披风之类的物品要准备齐全。说一千道一万,你们千万别落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南风长老手里,他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纳木措滔滔不绝的叮咛,总的意思就是,哪怕募须神族全族灭亡,也要保存正统鬼族的实力。   云夜郎君听得万分感动,却无法接受他的提议。   在他几百年的仙人生涯里,何尝出现过“临阵退缩”这个词?每逢危机时刻,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将他人拦在身后。现在刚坐上鬼王的位置,就因此被要求扔下别人,自己带着手下先跑,心里自然不爽。   正待反驳,段箫却接过纳木措的话道:“云大哥,族长言之有理。过去你是嵩留仙,可以一个人海阔天空,无牵无挂,现在可不一样了,整个正统鬼族的大业,都等你去复兴,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还有云清这个假鬼王,不管这次她是否会死,她的八万钢魂兵也都还在。这些士兵经过煅魂池里火硝水的煅炼,记忆已抹,大脑已残,再也认不清谁是真鬼王,只会跟着云清走。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意识到自己任重道远,绝不能把命丢在这里!”   纳木措的话,云夜郎君还有得一争,现在连段箫都来附和,他实在是无言以对,心想要继续争论正统鬼王该不该活,这事就没完了,若因此贻误战机,岂不是给当下形势雪上加霜?只好撅起小嘴低下头,不再言语,打算等下自己根据实际战况琢磨,怎样随机应变。   篝火旁的人们,还在随着欢快的火之音乐唱唱跳跳,浑然不觉那旦夕之危,已悬于他们头顶。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保卫神境之大义   南风长老已知无影溪的位置,找过来并不困难,但无影门未经对蛊术召就显形,明显是有人在蛊境内与他勾结。   危难当头,纳木措最先想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怎样保新晋鬼王周全。   他对云夜郎君的一番叮咛,令段箫感动,也跟着一起劝说,为了重振鬼族,鬼王应找到机会就赶快逃走。   云夜郎君没有回言,纳木措以为他已接受,一颗心稍稍安定,继续叹道:“也罢,反正刚才在荷花池里,隆象那一大通劝谏让我深觉有理。就算没有钢魂兵来喊打喊杀,我也已产生归世之心,想着是不是择日撤掉金蚕境,让募须神族重回现实世界。这样一来,族人可以在苍山里生活,而我作为堂堂男子汉,又无家室牵绊,也能加入六界纷争,为正义一方出点力。现在开启无影门,尽管是被逼,也算有个开始。南风若真刁难我族,我愿做他的俘虏,用这条残命换得全族人平安。要真能这样,我活这一场,就算无怨了。等我去到那个地方与夫人和女儿相会,她们还能为我骄傲。总之我决不允许鬼兵,伤害我募须神族里任何一人!”   一番慷慨陈词,湿了在场人的眼眶,段箫走到他身边,握紧他的手道:“纳木族长,我知道,因为你没能利用这几百年时间,为募须神族建立一支有效的防御力量,所以在敌兵攻门时心中愧疚。既然不该生的都生了,后悔也是无用,你必须好好活着,神族人不能没有你。至于抵抗鬼兵方面,你放心,有我和宣洛在,你一定不是孤军作战,我们更不会让你被那个恶棍俘虏。我们两人,会陪你战斗到最后一刻!”   “段叔叔说得对!”灵宣洛忍不住插进来道:“宣洛既已来到此地,就誓要与募须神族共存亡!”   他说这话的同时,悄悄用眼角余光,望了望黑夜里远山的暗影。   南风长老虽已找到进攻无影门的方法,但门外桑林巨大,他绝非一时半会就能破门而入,于是一行人决定离开广场,回杜鹃殿快商讨迎敌之策。   参加篝火晚会的族民众多,冒然宣布金蚕境正面临的危机,无疑会在人群里引起恐慌,恐慌很快将演变成骚乱,人们若在无序状态下相互推搡,造成踩踏,说不定还没等敌人攻进来,自己人就已死伤无数。   纳木措决定此事暂且秘而不宣,并为避免宾主同时离席而引起怀疑,他将几人分散,悄没生息地撤回杜鹃殿。   隆象最后一个进来,等人到齐,纳木措便吩咐宫女紧闭殿门,开始与大家一起讨论。   先,他让隆象取来名叫金蚕蛊图的全境图示,悬挂墙上供大家参考。   段箫等人细看蛊图,看到了前日他们进入无影门后,走过的那条风景优美的狭长地带。那里因靠近无影门,平日来往的人不多,从地图上看是条通道,按比例算约长百里。标出的地名,叫红林走长廊,   敌兵万一真从无影门攻入,得先通过红林长廊,才能真正到达募须神殿。   募须神族目前共有守卫神殿的武士三千名,均是可以一敌十的功夫高手。但钢魂兵数目众多,又个个亡命,普通刀枪根本伤不到他们,这倒成了个难题。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保卫神境之策略   纳木措带领众人离开正举行篝火晚会的正殿广场,退回杜鹃殿,开始商对付鬼兵的策略。   根据哨兵探报,来犯的钢魂兵足有两万之众,看来南风这次是下了血本,不端掉募须神族誓不罢休。他这侵犯原因,一是为救云清,其他还有何目的,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众人皆知钢魂兵不惧水火,普通兵器杀不死,所以哪怕只来两千,都已能构成极大威胁,现在可是杀来两万,蛊境内的力量与之对比,实在是相差悬殊。   隆象虽也在参与商议,却已不知神游何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没人搭理他。   众人正为如何打败钢魂兵犯难,却听独坐门边,在一点点撩拨茶壶里的普洱茶渣的竹星,悠悠然自语道:“有办法……有办法……”   他疯疯傻傻,从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故大家都不在意,倒只有隆象,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他一与隆象目光相触,就赶忙闪向一边,并流露出深深的厌恶与恐惧。   灵宣洛站起身,走到金蚕蛊图前,思索片刻,指着红林长廊道:“这条通道,是我们第一步御敌的关键。”   纳木措见他似乎有计,顿时一喜,忙道:“哦?灵留仙有何妙计,请说来听听!”   灵宣洛道:“目前我们最大的后顾之忧,是募须神族的族民。这些人数量不少,且不会武功,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也只能干干农活打打猎,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会有直面战争的一天。”   他说得纳木措不住点头,脸上又现愧色。   灵宣洛道:“只要我们能先挡住敌兵,尽量争取时间,就可助族民往安全的深山里撤退。而实现这一步,红林长廊是关键,守的时间越长,我方胜算越大。所以我建议,这个通道由我来守。莫说我功夫已达指天禅七层,就算只是第四层的忘心诀,也能为我幻化出三千刀枪不入的幻影神兵,来与鬼兵抗衡!”   他这战略定得在理,段箫却是心有不忍,摇头道:“这怎么行?凭你一人之力抵御两万钢魂兵,简直就是送死!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守卫红林长廊!”   灵宣洛知他心情,感激一笑道:“我们目前可用的人手太少,段叔叔还有其他重要任务,怎可因担心宣洛的生死,而置全局于不顾?”   “这……”段箫给他说得玉面一红,只好退回来,继续听他分析。   灵宣洛道:“红林长廊分配给我后,请纳木族长调一千募须武士,守卫募须神殿。一旦我的防线被攻破,他们便可在神殿前阻击敌人,为族民撤退争取更多时间。”   听到这儿,段箫还是没找出自己的战斗位置,正待问,又听他补充:“段叔叔和族长,负责掩护金蚕境里所有的族民撤退。族民数量巨大,单凭族长和隆象大人的力量,实在不够,所以需要你们三位去动员各部族领,命他们组织各自部民,有序地撤进深山。而云叔叔,如刚才族长和段叔叔所言,要与仄邪汇合,带领你们的鬼族族人乘乱离开,赶去难柯山。各位,不知此计可行否?”    第一百三十三章 保卫神境之抉择   金蚕蛊境外,只要南风长老用妖火烧尽桑林,就能随时冲进来。   灵宣洛研究完显示神境全貌的蛊图后,制定出一套应战之策,并为相关人等该分担的任务,作出了分配。   原则上说,在这么短时间内,他能综合多方因素,滴水不漏地归纳出实战对策,可算是拥有临危应变的急智,令在场所有人佩服。   但众人担忧的是,他把自己安排去独守红林长廊,欲做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事,可谓是往绝境里走。   有他镇守长廊,南风想要带钢魂兵长驱直入,自然不容易。可一旦他们突破第一关,杀入募须神殿,将意味什么?那时他还活着吗?   从中原到云南,段箫生怕他出差池,保护了他一路。现在见他为掩护族民撤退,不惜牺牲自己,哪能答应?便欲起身阻拦。   灵宣洛一直留意他的反应,见他要开口,已预料他要说什么,忙先制人道:“段叔叔,宣洛修的是指天禅,而指天禅是修心神功,讲求心界至宽。要达禅功所要求的境界,历练不可少。宣洛自修行开始的那天起,遇到的大小困境,就已数不胜数,虽然次次凶险莫测,最终却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这次鬼兵压境,来势凶猛,却不一定险得过东海九子洞,或西天混沌谷。这个南风长老,我与他交手数次,虽非次次取胜,但他的脾性和打斗手法,我皆已熟悉,所以由我埋伏在入口处,给他迎头痛击,再理想不过。你就让我去吧,就当这是我由凡人晋位稽洛留仙后,经历的第一场历练。”   他话说至此,段箫找不出反驳之辞,只好颓然倒回椅子里,虽不言语,心里滋味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暗道:“苍天啊,请你看在宣洛已为世人造福良多的份上,保佑他此战平安吧!他是为躲避锦书圣的毒手,才被我带来云南,没想来到之后,却无端被卷入这场神境之战。万一他不幸战死,等彤儿醒来,我该如何向她交代?并且作为十万灵童军的三军统帅,一旦六界之战打响,能少得了他吗?”   段箫的顾虑,杜鹃殿里除去云夜郎君,无人能懂,但灵宣洛这般心坚意决,他也做不到立即阻止他独涉险境,只好如自己刚才暗定的,到时根据实际战况随机应变,哪怕舍去这条鬼命,也必要保他周全。   对敌策略商讨已毕,大家便要从杜鹃殿散去,开始分头行动。   云夜郎君不必说,马上就去找仄邪,和他一起聚拢鬼族族人,准备随时突围。不过带领族人撤退的关键事宜,他都妥妥地交代给了老仄邪,以防自己生不测,鬼人依然能有人领头。   段箫遵照灵宣洛安排,随纳木措与隆象去神殿广场召集齐各部领,吩咐他们按各自掌管的部落,来集合族民。   至于只顾玩弄茶渣的竹星,灵宣洛在临别前,把他托付给了段箫,且千叮万嘱,他这位师叔对于危险已无感知,所以千万要看住他,以防混乱起时,他傻傻地一个人溜走。   他已下定决心,如果这次自己还能从两万钢魂兵的长刀下活出来,就一定要带师叔重返稽洛山,让他魂归故里。竹星回家,可是自竹月死后,他与曦穆彤共同的心愿。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保卫神境之妖火   一切安排就绪,灵宣洛拜别杜鹃殿上的人,独自前往无影门前的红林长。   既是独行,他就无需再靠脚走,而是甩出蛟虬剑踏剑御风,须臾间,已抵达那片他将坚守的阵地。   红林长廊山石峻秀,风景如画,很容易找到藏身之所。   他仔细观察地形后,选择一个隐蔽的小石洞,躲了进去。那里角度倾斜,又离无影门近,既可让他从暗处清晰地看到门口动静,又能有效地打击敌人。   等已躲藏妥当,他就寻思着要开始研究无影门外的形势。   他若想从洞里观察到南风在门外的举动,自然不太可能,不过纳木措在分别前,留给他一个金色缎面小盒,以及打开小盒的口诀,并向他说明,这盒子里装的也是金蚕,只要念出口诀,盒内的金蚕与外面桑林里的同类两相呼应,小盒就会被这些蛊虫变化成一面金色的镜子,透过镜面反射蛊境外的景况,以助他打探敌情。   能通过这个法宝掌握敌人动向,他十分满意,一落定脚就取出缎面小盒,按照纳木措的教授,逐字念出口诀,口诀刚落,就听盒盖“嘣”的一声,弹开了一条细缝。   刚开始时,金色光华如液体般,由缝隙向外流泻,流到他手上,连他的手指都给染得金闪闪。   但还没等他细看,盒盖就产生出一股小小的爆力,整个向后一掀,小小一个盒子,顿时出万丈光芒。他不防之下突遭强光刺激,下意识地紧闭双目,把头扭向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他隔着眼皮感到强光已退,才敢稍稍睁眼,见到那光线在夜的暗影里,还留有光痕,只能庆幸自己躲得快,没给刺瞎眼睛。   他再低头看盒子,果如纳木措所说,里面蠕动着几十条身体柔软洁白,带有金色光环的蚕虫,与段箫用对蛊术,在无影溪里催出的金蚕一模一样。   接下来,他用两指轻弹盒边,那些金蚕收到指令,便一条接一条,按照它们的顺序团在一起。   等最后一条蛊虫也归入队伍,蛊虫团便停止蠕动,快如冰块消融开去,先是化成满满一盒液体,随后液体凝固,最终形成了一层金色镜面。   他照准镜面轻拂手掌,敌兵在金蚕境外的动向,就清晰地呈现出来。   “我的神呐!”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心头就划过一丝寒凉,全身神经都绷紧了。   只见那道由清透的溪水组成的无影门,在半空若隐若现。而围绕曾经的溪水所在处,方圆几十里范围内,都已密密麻麻布满了鬼兵。   神境内哨兵侦查无误,鬼兵带头人,正是他已面对无数次的老对手,南风长老。不过此时再见,他竟只剩了一只眼,另外一只被块黑布蒙着,成了名符其实的独眼龙。   但让他万分惊讶的,可不是南风的独眼,而是他身边一个鬼兵,正受他指使,扛着一个看似用黄铜制成的圆形火筒,对准金蚕桑林喷火。   火筒里喷出的火焰,看上去十分古怪,本该是金黄,却不知为何罩有一层粉色荧光。火筒喷到处,桑树即燃起大火,火势不断蔓延,诺大一片桑林,已快烧去一半。   “南风用的不是纳木族长说的妖火!”灵宣洛惊讶地叫出了声。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保卫神境之门破   灵宣洛在红林长廊藏好后,就打开纳木措留给他的金蚕盒子,让这些蛊与无影门外的金蚕相呼应,由此侦察敌情。   他觉南风用来焚烧桑林的火焰有异,便凑近镜面来看。端详许久,虽说不清那是什么火,却不知来由地产生出一种熟悉之感,甚至觉得极其亲切。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火和我有关?难道我在哪里见过?”他思前想后,想找到与这火有关的记忆,忽然猛拍脑袋,大喊道:“南风的火里,怎会含魔婴童护体荧光?”   这下他彻底陷入了迷茫。世上拥有这种粉色荧光的,只有两人,除了他,另外那人,叫火铃儿……   红林长廊离募须神殿很远,但他凭敏锐的听觉,依然能不断听到,篝火晚会传来夹杂欢声笑语的神乐飘飘。   不过欢乐的气氛维持不长,就被其他揪心的声音取代。   应该是纳木措已带段箫和隆象,召集各部分派任务完毕,大家回去后就开始紧急疏散广场上的人群。   因为有这些部,人群被分割成一块块,每一块都有专人带领,集合起来向深山撤退,所以听起来十分有序。虽然惊慌失措的哭喊与吵闹声不断,整体局势也并未演变成骚乱。   与此同时,撒下神火火种的神女再次出现,依次掠过火堆,将火种一粒粒收回,于是篝火熄灭,曾经被映照得亮如白昼的夜空,忽然重归黑暗,神殿方向一片寂静,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普通百姓已用最快的度撤走,一千名募须武士,纳木措则完全遵照灵宣洛的布置,一个不少地让他们守在神殿内外,只等钢魂兵杀到,就与他们进行血战。   另外那一千多武士,就跟随他掩护几万族民,一起进山躲避战乱。   灵宣洛侧耳倾听神殿动静,对那边暂时放了心,便将注意力转回南风这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金蚕镜面。可他对镜子反映出敌情,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火铃儿的魂魄,被姑姑收入曦穆灵珠后,一直供奉在仙灵冢里,由四灵看守,只等百年后再入六道轮回,怎可能和南风勾结在一起?但若不是他,这魔婴童荧光,又该如何解释?”   他再对火焰细加分析,更觉心惊,能将魔婴宝血的成分与火相容,这点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此人却有这种本事,岂不是说,他的法力有可能在自己之上?   “师祖姑姑,宣洛多希望你能陪伴在侧,为我指点迷经,告诉我这许多事情的背后,究竟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隐情?亦或者,有些事连你都不甚了解?”   南风火筒里喷出的火,其威力看上去相比普通火焰,强出十倍都不止,所以它烧毁桑林的度,远快于蛊境里人们的预料。   正在进食的金蚕,突遭这横祸,纷纷惊恐地从桑林里逃散,想爬回无影溪,可浓烈的火势一席卷过来,就被烧得成片化去。   金蚕数量不断减少,构成无影门的溪水在从外端蒸,门形越来越浅,灵宣洛一颗心,也越揪越紧。   他眼睛盯着金镜,手却死死扎住蛟虬剑,片刻都不敢放松。他已不愿再躲在石洞里,只打算南风一出现,就冲出去与他硬战。   没过多久,就听无影门处响起“哗啦”声,那道弧形拱门的虚像,在蛊境这边也显现出来,且不停剧烈摇晃。一颗颗水珠飞溅开去,不及落地,便化作了团团白雾状的蒸汽。   这一切犹如生在片刻之间,待蒸气散尽,无影门被攻破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保卫神境之寻踪   灵宣洛独守红林长廊,希望无影门能尽量支撑得久,以为神境里的普通姓,争取更多逃亡时间。   不料南风用的所谓妖火,竟是含魔婴宝血的怪火,且火力猛烈,仅用片刻就烧毁桑林,烧死所有金蚕,令无影门化去。   曾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金蚕蛊境,在那怪火的进攻下,变得不堪一击,在享受了五百年世外桃源的美妙生活后,就这样消失得不留痕迹。   南风长老站在曾经长满桑树的空地上,放肆地大笑。这可是他被狞灭天子灭去一只眼以来,干的最为得意的一件事--募须神族的蛊术享誉天下,却被他用一只小小火筒,轻而易举地破解,这消息若在中原传开,他今后的名头得有多响?   自从变了独眼龙后,他的脾气比过去更加暴躁。他实不甘心就这样瞎眼,誓必报此仇。   但是,虽然把他伤成这样的是妖王,他却不愿真把仇算到他身上。   等事过后冷静下来,他借回忆分析当时的情况,再结合水铃儿能那样快地由指天禅六层,晋级到第七层,并因此在通仙大典上获得稽洛留仙身份,得到仙号灵宣洛,这林林种种的因素混一起,他就明白了狞灭躲进宇宙心境,到底在进行什么,关键是,到底在保护什么。   他始终固执地认为,狞灭从小与他关系不错,根本不会这样与他对着干。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模样,皆因曦穆彤不知用什么法术,狐惑了他,才导致他作出这种种在他南风看来,是失常的举动。   现在曦穆彤大势已去,灵宣洛的势头正在崛起,于是他自然将新仇旧恨,一股脑儿都归咎给了灵宣洛。   再说云清,这该死的鬼女答应过他,在他入定去见狞灭时,要好好为他护法。若她真是一直守在鹿鸣殿里,见到他反应不对,就该把他唤醒,这样他还能保住那只眼。谁知她不但未尽保护职责,还偷偷溜进禅室,不知用什么方法搜出火灵阁,见了在火硝水缸里韬光养晦的魔婴童火铃儿。   徒弟如此不肖,他懊恼自己收了这么个兽性的蠢物,同时也怪自己教徒无方,自是愤怒难当。但他残暴的本性,相比他那女弟子,也没好去哪儿,云清这样,只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想想这点,只能自认倒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云清与火铃儿见面的结果还不算差,火铃儿不光没为难她,对她的印象还好过以前,这倒让他大为吃惊。   另外云清听从火铃儿的建议,真就跑去云南寻找募须神族,意图夺回鬼王印信,真正坐上鬼王宝座以延续将尽的鬼命,也算她是在做正事。   不过这鬼徒弟不管做什么,老天好像都在和她过不去,她的图谋基本都以“一败涂地”四个字收场,这次也没例外。   这不,几日前,他忽然失去了她的消息,无论怎样打探,都再见不到她的影像,这鬼女就好像已人间蒸。   他生怕她是大限到,直接就在苍山的老林里化作黑粉,烟消云散了,那么即将动的六界之战,那八万钢魂兵由谁领导?这不是拆他的台吗?   他急忙钻进火灵阁找火铃儿拿主意,那怪物却哈哈大笑,说这种情况不必问,就是云清已被仙族人俘虏,关进仙族结界,他自然就找她不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保卫神境之法宝   南风长老从火铃儿处得知,云清失去联络,是因为被仙族人俘虏,关进结界。   其实就他本心来说,他实在不愿为了救她,就兴师动众地出兵云南。对于这个徒弟,他素来只有腻烦,没有感情,而她对他怀的是啥心思,他心里也一清二楚。   这因利益而勉强聚在一起的师徒,百年来貌合神离,只是彼此利用,所以哪怕她真从世间消失,他也不会有何惋惜,相反还会因摆脱了一个累赘而庆贺。   不过南风无法对她放手的原因,是她握在手上的,统御那八万钢魂兵的兵权。那些鬼兵经历过火硝水的洗礼,思想已固如磐石,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背叛她。   他南风虽有邪功风雷破,几百年来,也用阴损招数赢过不少人,可实在是没啥统兵的本事。单说那几十万即将背叛狞灭的妖兵,也是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天使将军得来。说白了,统兵大权还归于那几位将军,他压根就用不着操心。   所以控制云清,就等于控制了直属于她的钢魂兵,这他可舍不得丢,于是赶紧从西王山的大牢里释放颜九,向她说明此行目的是救她主帅。   颜九对云清忠心不二,自然赶快行动,召齐二万钢魂兵,就随南风浩浩荡荡杀向了云南。   出兵前,火铃儿再次找来南风,向他面授心机。   募须神族擅长用蛊,当年达瓦央吉完全是用蛊虫封境,才成功将神族从现实世界隐去。只要先找出无影门,再除尽蛊虫,便可破除蛊术,让神境显露原形。   南风听得瘦小的身子更矮了半截,火铃儿说的这两条,他可一条都做不到。   火铃儿见他如此不中用,气恼万分,不过再想想,南风无能,不是更显得出他的机智吗?所以他这气,是来得快消得也快。   火铃儿告诉南风,这两件事,自己都可助他办到。先通过安插在昆明部落里的人,为蛊境里的眼线送信,那人就会在约好的时间内,让无影门显形。   至于杀死蛊虫,更加简单。蛊虫怕火,但不是用普通的火就能烧死的。   他指使南风,用黄铜造出一个怪异的火筒,装入自己身体里混有火硝的魔婴宝血。用这种火硝火去烧蛊虫,募须神族的蛊术便可破解。,   南风长老得了这两样法宝,顿时大喜,对此战是胜券在握,便扛着现造的火筒,领着钢魂兵,和颜九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开拔了。   按照火铃儿的指点,爬满金蚕的桑林,果然很快被付之一炬,随即无影溪水干,他就大摇大摆地站到了通往募须神殿的通道,红林长廊上。   金蚕蛊境内的天时与境外相反,可是蛊境一破,整个神族环境就回归现实世界,黑夜眨眼间转化成白昼,随着天时突变,蛊境里生剧烈动荡,那些山山水水被迫与现实中的景致合一,神境里就如生地震一般,虽无山石崩塌,但是震荡剧烈,也足以被当作灾难看待。   灵宣洛所在的石洞也震得厉害,他为防被甩出去,只好将蛟虬剑插进地面,死死抓住剑柄,等待巨震过去。   蛊境刚一消失,就能听到从远处山谷传来凄厉的惊叫声、哭喊声,以及绝望的咒骂声,估计是谁都没料到,敌人能这样快攻破无影门,令支撑了五百年的神境在瞬间消失,所以不少人没抓稳,因突来的巨震,坠下了悬崖。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保卫神境之戏弄   含有火铃儿火硝血的怪火,烧毁桑林后,金蚕蛊境彻底消失,南风长老摇大摆地站在了红林长廊的入口。   神境刚遭破解,内外景色严重错位,山水相互重叠,边缘显露模糊的重影,且在不断震荡。他那仅剩的一只眼,实在是看得晕头转向,几乎站立不稳,只好赶紧闭上,以适应无影门这边的环境。   不过等他独眼再睁,眨巴两下后往前看,又给吓了一跳,只见强烈的日光下,端端正正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年青人。   这人双臂抱于前胸,屹然挺立如他身后笔直的秀峰,盯向自己的双眼充满仇恨,似乎正有两把火在眸中燃烧。   传说募须族人的蛊术高深莫测,南风初入神境,本就精神紧张,不知会否遇到什么怪诞的抵抗,突然见到阳光下的人影,一惊之下蹦跳起来,差点要抓个钢魂兵往身前挡。不过片刻后,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却又嘿嘿冷笑。   “水铃儿!哦不,是不是该改口叫你灵宣洛了?”他讥讽地对来人打招呼。   灵宣洛不语,只是冰冷地盯着他,犹如烈日下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   南风也不逼他开口,只是自顾自地嘲笑:“什么募须神族,给天下人传得神乎其神,原来只是堆窝囊废!自称神族支脉,死到临头却无法自救,要请个乳牙都没长齐的白面小子撑门面,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灵宣洛不动声色,并起双指直指向他:“老匹夫,人说癞皮狗讨厌,你可是连癞皮狗都不如,只能算是狗身上长的臭虫,见着缝就要钻进去害人!小爷我这还真有面子,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见到你屁颠颠跟来!你说我要真养条狗,是不是还没你这臭虫忠实?”   “你……”南风听他也不知是把自己比作狗,还是比作臭虫,连分属的族群都乱了,气得哇哇怪叫:“你这小混蛋,仗着自己在世上多活了几天,就这样目中无人,敢如此侮辱老夫?你等着瞧,看老夫今日让你怎么惨死!”   灵宣洛不屑地笑道:“呀,老臭虫这一说,我还真怕!难不成你混沌谷大败而回后,又长了什么新本事?不管你有何新花招,都该知道,募须神族就算无兵,也处处爬满蛊虫,你就不怕被蛊虫食肉销骨,不得好死?若是不信,就看看你那两条腿,现在都叫虫子啃得只剩骨头咯!”   南风蠢笨如牛,还真着了他的道,给唬得低头就去拉自己裤管,同时浑身乱抖着尖叫:“火筒!火筒在哪儿?快拿过来烧虫子呀!”   颜九离他不远,看他动静那样大,还真以为有蛊虫来袭,也是吓得鬼脸变形,亲自从身旁的卫兵手里抢过那只笨重的大火筒,对准南风就要喷火。   火筒里含的,可是充满火硝的魔婴童怪火,南风这要被喷中,只怕转眼就能变成块焦炭。   幸亏他还没完全给吓糊涂,一见颜九竟笨到把那黑黑的筒口瞄准自己,立即哇呀呀大叫:“你这个猪头,竟然当众谋害圣君,你是想被军法处置吗?我叫你烧地上的虫子,是地上的虫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保卫神境之绝望   灵宣洛有意戏弄南风,用蛊虫吓唬他。南风信以为真,大呼小叫地要人火筒来烧虫。   颜九举着火筒,差点就对他喷,幸亏他喝止及时,才没给那火硝火烧死。   颜九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收回火筒,甩出她那几只锐利的小眼睛,在红林长廊上四处搜索,搜了半天,也没见到一只类似蛊虫的虫子,只好回来交差:“圣君,这里没有蛊虫啊?”   “什么?没蛊虫?”南风此时裤管已高高拉起,两条枯枝似的小腿,就这么没遮没拦地暴露在两万钢魂兵面前。   听颜九汇报没虫,他明白上了灵宣洛的当,一脸紧张被尴尬取代,又赶紧把裤管扎回去,张牙舞爪地叫嚣:“灵宣洛,你少和老夫玩花样,识相的,就把我徒弟云清给交出来,这样我还能留你个全尸,否则不止是你,整个募须神族的人都要被我一个个活捉,再送去海岩镇剥皮!”   灵宣洛见他遭自己戏弄,在鬼兵阵前颜面丧尽,早笑得直不起腰来,又听他因恼羞成怒而直入主题,只好拼命忍住笑道:“呀!这可是你我见面以来,第一次听你关心你那个鬼徒弟。不过可惜的是,她实在太闹腾,惹得爷爷我心烦,所以在进金蚕境前就联合达瓦老族长的魂魄,把她给杀了。我还怕她死不透,又用蛟虬剑补了一下,于是她就成了堆黑灰,再后来,吹来一阵风,她就给吹没了。怎么,你忽然想她了?要不要我给你也捅上一剑,好送你去见她?”   “什么?你这个混蛋,你杀了我们云帅?”南风未及出声,先急坏了一旁的颜九,亮出手中剑,呜哇呀呀鬼叫几声,就要扑向他。   妖道这回倒是冷静了,一把拦住颜九道:“且慢,这小子诡计多端,咱别又上了他的当!云清肯定还活着,否则他不会那样对我说,还让我搬兵来救她!“   灵宣洛听他提到“他”,脑子一闪,一个问号就向外钻,暗暗自问:“这个他,妖道所指何人?”   南风拦下颜九,又吹胡子瞪眼地望向灵宣洛:“我警告你,你休要再在这里给我呈口舌之乖!识相的就滚开,莫要挡我去路!待我领钢魂兵杀进去,把募须神族灭个精光,就可找出我徒儿,让她鬼王归位!”   “哈哈哈……”这次轮到灵宣洛仰天大笑,笑得南风莫名其妙。他预感不祥,汗流浃背地问:“臭小子,你因何笑?”   灵宣洛收起笑容,正颜厉色道:“我因何笑?我笑你这老臭虫消息闭塞不说,还在此痴人说梦!”   “你……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讲清楚!”南风急得心都要裂了,怒吼着催他。   灵宣洛向天拱手道:“募须神族人,通过五百年不懈的努力,终于于前夜迎来了正统鬼王,他就是被你害死在逍遥铜钟里的嵩留仙云之裳!他已被正式授予鬼王印信并登位,眉间鬼符已现,名号显示为鬼王云夜郎君。大局已定,你还想扶谁归位?常言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难道鬼界,能容下两个君王?”   南风犹如当头遭一闷棍,连退几步,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挥着手臂叫喊:“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凡有六界之主重回于世,天地间都会有各种天象提示,妖王如此,神帝如此,鬼王自也不会例外,可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你凭什么在此造谣,来蛊惑于我?” 第一百四十章 保卫神境之暴怒   南风长老在红林长廊上,被灵宣洛堵截,本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让他知而退,谁知反倒从他口里得知,云之裳已被天授云夜郎君之名,正式鬼王归位。从此六界里,任何一界的霸主之位都与云清无关。   当认清这个事实,他给气了个半死,还不死心地妄图强辩,好像辩赢灵宣洛,就能把鬼王的位置给夺回来。   灵宣洛古灵精怪地激怒他,就为看他此时这张脸,这下算是如愿,搓着鼻子得意道:“你明知我之所言,句句属实,又何必再做垂死挣扎?云叔叔鬼王归位,生在金蚕蛊境,蛊境被蛊虫灵力封锁,没有任何消息能传去现实世界。因为这个原因,你们当然收不到天象提示,但这并不意味,你那个鬼徒弟就还有机会。”   西天混沌谷夺帝失败不说,现在连鬼王的位置都被他人取走,他南风筹谋百年,费尽心机地扶植云清,到头来非但一无所获,还把自己变成了六界里的一大笑话,这口气,他该怎么咽?   而最让他焦虑的,是苍狼盟即将成立,各路人马很快就要在西王山会师,他这个圣君的名头,已被妖王写下亲笔诏书证明是假的,再加上执行过的任务连连失利,还怎么在那一众盟友面前抬起头来?   所以这次入侵募须神族,应算是他最后一次的表现机会,他只能胜不能败。若是赢了,回去多少还能挽回些颜面,若是输了,在苍狼盟里,只怕他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再也说不上话。   正想得心焦,却又听灵宣洛道:“你不必纠结于是否有天象提示,一旦正统鬼王云夜郎君离开金蚕境,自然会山河撼动,令其他五界全部知晓。云清与云之裳这两个名字里,皆带有云字,所以你才能趁虚而入,混淆天下人视听,让他们误把云清当鬼王。现在嘛,人家正主出来,领走大印,就意味着六界所有领主的位置,都已与她无关,她就靠边站,等着几个月后烟消云散吧!”   南风长老本就神短气浮,属于鄙俚浅陋之辈,只要被人言语相讥,便会暴跳如雷,此时也不例外,再也顾不得一点风度,如泼妇骂街般对灵宣洛破口大骂:“你们这帮遭千刀的!好好一个帝神归位的好事,被你们一次又一次搅黄,搞得我这堂堂圣君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云清听了他的话,本来对夺回鬼王印信胜券在握,结果又是你,阴魂不散地从中原跑过来坏我们好事!灵宣洛,你我既前世有仇,今世有怨,干脆今天一把清算清楚,若我二万钢魂兵都不能将你碎尸万段,老道我还真对不起这响当当的圣君名号!”   说罢他脑袋一偏,怒喝:“颜九何在?”   颜九听这二人对话,本是一知半解,忽然自己被点名,急忙上前应答:“颜九在!”   南风哆嗦地指着灵宣洛下令:“我……我命你,率兵攻进募须神殿,将这所谓的神族全部杀光!活人杀光,死人毁尸,一个都不!许!留!”    第一百四十一章 保卫神境之风雷破   南风长老数次与灵宣洛交手,结局皆是败北而走,着实恼羞成怒,这次定决心,不仅要打败他,还要一并拿下募须神族,以在即将成立的苍狼盟中树立声望。   颜九一直虎视眈眈地守在旁边,收到圣君命令,要即刻展开进攻,忙道声“得令”,就一手握剑,一手挥动令旗,拨出三千钢魂兵率先冲杀过来。   南风曾与幽冥魇烈朋比为奸,早听他提过,灵宣洛的指天禅神功,已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其中第四层,还可以一化千,变出幻影军队,勇战千军万马。   他虽对钢魂兵信心十足,但灵宣洛足智多谋,他生怕一个大意,就再次让他钻空子,索性一开始就自己亲自出马,飞身跃起,横扫拂尘,先于颜九的兵向他扑来。   灵宣洛瞟一眼南风志在必得的嚣张气焰,止不住冷笑:“你既如此戒备,看样子是预知了爷爷我将出哪一层神功,想先制人地把我拿下。不过凭你这只常败臭虫,怎可能这样容易穿过红林长廊?要想杀入神殿,你还是先问过我这把七彩炫光的宇宙旋星剑吧!”   他对敌人冷嘲热讽的当儿,南风已经杀到,他就觉一股劲风吹起,两眼一花,见到一只由气成形,看上去大过自己整张脸的巨拳,直扑向他面门。   不过幸亏他沉稳,没有立即接招,原来那拳只是虚招,用以迷惑对手,他若抬掌相迎,难说整个人都会被吸过去,而遭遇不测。   南风见他没中计,等劲风散尽,巨拳就摊开变掌,意图将他整个头都扣进手掌。   “原来这就是南风的看家本领,风雷破!此邪功看似招式简单,杀人的窍门却集中在气,一吸一放,犹如魔口吞吐,无论功夫多么高强的人,都易被他的气打乱章法,从而遭到控制!此时才刚开打,他尚未使出带毒的暗器,否则毒针暗藏于掌力,用虚拳作诱饵,实掌掌气外推,对手不明之下以实招和他拆解,当注意力都集中于拆招上时,就会中他暗器,倒地身亡。他这根本不叫武功,完全是暗算,不管武功高低,若不能预知他这置敌于死地的秘诀,怕都逃不过他的毒掌。五百年前,四灵就是着他这黑手而不幸身死,于是提醒过我,如遇风雷破,该怎样化解。若无他们相助,恐怕今日我也在劫难逃!”   他心里感激四灵,手上已有分数。眼看妖道虚拳化开,实掌已到,明白就算用指天禅与他硬碰,估计一时也拿他不下,于是果断更换战术,走出步步莲花,精妙绝伦的莲池虚步,先以退为缓兵之计。   南风上场就搬绝活,一是知灵宣洛厉害,再是要逼他弹出指天光剑,让幻影兵现形。只要他主动出招,颜九就能占领先机,有所防范,指挥钢魂兵攻他破绽,达到战决的目的。   谁知南风果然是乌云盖顶的常败将军,事事皆难如愿。不管他使啥激将法,灵宣洛就是不上当,此时更收起一贯的少年冲动,耐心和他玩起了迂回战术,仅是用上莲池虚步这样的基本功夫,就把他这气势逼人的独门神功,给对付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保卫神境之光剑   南风长老深知灵宣洛谋略过人,哪怕三千钢魂兵同时猛攻,也不一定就打败他。   为逼他使忘心诀,以让颜九掌握先机,可从旁观其战术,并找出破绽,南风率先用风雷破动突袭,琢磨着这样就能诱他出动幻影兵。   妖道那点小心机,怎瞒得过灵宣洛的火眼金睛?他很清楚他舍得拿出看家本事,不过是在下套。   他既不上当,也不揭穿,只是采取以虚对虚的策略,几招莲池虚步走出来,就用虚招躲过他的巨掌,终逼得他知难而退,空打了一场算盘。   这一下,南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唯有自我安慰,这次入侵云南,唱主角的是钢魂兵大军,他得逞与否,影响不了后面的战局,只好收回掌势,把气先咽进肚子,单等迟些看灵宣洛被鬼兵肢解。   灵宣洛第一次和南风过风雷破的招式,其实对这以虚治虚的打法,并无十足把握,在连晃虚招躲过进攻,见他收掌后,才算松了口气。   南风刚一停手,三千钢魂兵就卷夹滚滚沙尘,铺天盖地喊杀而来。他无暇喘息,只能再度投入战斗,准备打一场硬仗。   颜九久在难柯山,从未见识忘心诀的威力,自然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凭一己之力,与三千钢魂兵抗衡。   眼前这个叫灵宣洛的疯子,见她领兵杀到,不是转身逃命,而是一直站着和南风磨嘴皮,以为这样就能活命,实在是可笑至极。   所以一收到进攻的命令,她便迫不及待要杀将过去,却不知这冒失之举,已把后制人的机会,留给了对手。   眼见鬼兵亮晃晃的长刀已快抵上鼻尖,灵宣洛不仅毫不慌张,反而从容微笑。   他扬起禅指,默念忘心诀,一股强大的真气即由丹田贯出,瞬间蹿至手臂。“剑归”二字音落,他已手耀旋动的流星光芒,把那把焕七彩炫光的旋星剑,牢牢握在了手中。   指天剑出手,他不急于出兵,而是静观鬼兵的举动。   他是稳如磐石,手里的宇宙旋星光剑,却惊呆了南风长老。   回想当年,在洛阳皇宫的宣政殿前,竹月与曦穆彤为救秦王杨浩,都曾用指天剑,而他们的紫色光剑与灵宣洛现在所持的相比,竟逊色许多。   “老夫活到今天,都没见过如此大放异彩的禅剑,若不是与他敌对,还真算大开一回眼界。这小子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曦穆彤号称乃世间灵力最高之人,连她都达不到的修心层级,这个灵宣洛就这样爬上去了?指天禅最高境,是七层万宇诀,他不光登上巅峰,还能将紫色光剑再升级为七彩炫光剑,莫非这意味,他迟早有本事创出禅功八层?”   妖道被禅剑威势震慑,只觉吸气困难,呼气气短,干瘪的嘴半张着,许久都合不拢,心里暗自狠:“灵宣洛犹如龙潜世间,力量迟早爆。他坏过我那么多好事,难说不是老天专门安排来,在六界之战里与我苍狼盟作对的!此人继续留在世上,必定后患无穷。他既已成仙,就不再拥有魔婴宝血。仙魔不可侵之身,想必已经失去。所以在云南遇上他,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我必须趁现在解决这心腹大患,让他再也不能踏足中原!不过他已具备旋转宇宙之法力,我若要杀他,不使出杀手锏,怕是不行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保卫神境之诱敌   灵宣洛弹出焕七彩炫光的宇宙旋星指天剑,惊呆了南风长老。妖道由推断,这位稽洛留仙,将成为苍狼盟最强悍的敌手,若不及时在云南除去,今后必后患无穷。   等想清楚,他两眼凶光大放,袖子一抖,隐没拂尘,甩手的瞬间,掌心已悄然变成乌黑。他再翻转手腕,两粒冰寒的银珠火球,也被捏在了指尖。   颜九的三千钢魂兵转眼杀到,他老实退向一旁,一语不地让出战场,期待灵宣洛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被鬼兵踏碎,自己可就省不少功夫。   不过灵宣洛仙人目力敏锐,善长捕捉细节,为防小动作被他察觉,妖道两手紧握成拳,再不摊开,就等他万一逃过钢魂兵的长刀,便用风雷破推出暗器,补送他上西天。   灵宣洛这时专注于钢魂兵,无暇揣摩南风的预谋。他放眼细观敌人的阵型排列,仅扫几眼,敌阵中哪一块是释放幻影兵的最佳位置,便已心中有数。   位置确定,他胜算在握,走出莲池虚步的最后一招,看似打算收势逃跑,却非但不向后躲,反而如道魅影般迎向敌人,以闪电之穿透他们的阵营,站到了正中心。   一众鬼兵本来攻击目标明确,虽是蜂拥而上,但其实只需几把长刀,就能把刚才和圣君交手的那个年青人刺成刺猬,却不料眼看将得手,他却化作道光摇曳两下,消失了,再四下寻找,他更不知是使了什么法术,从人缝里钻进来,如根白玉石雕的立柱,稳稳站到了他们面前。   这事生得突然又怪异,引得鬼兵们好奇,纷纷探头看新鲜,一时忘记了进攻。   在他们想来,三千对一,可不是儿戏,这人见大军杀到,正常反应就该抱着脑袋逃命,而他竟往刀刃上撞,直接闯进军阵,是因为给吓傻了,连逃跑的方向都找不着了吗?   可一个傻子,又如何做到巧妙地绕过层层人障,站到他们中间来的?他这送货上门,任人千刀万剐的疯狂举动,究竟是给吓傻了,还是活腻了?   颜九脑子迟钝,和她的兵一样吃不透灵宣洛的意图,更没察觉他在使诈。但她是统兵将军,总不至于和士兵一起呆,并且不管怎么说,这人自投罗网,主动做了她的笼鸟池鱼,难说不是老天可怜她丢了难柯山,所以帮她赢得此战,作为补偿。   这样一想,她喜上眉梢,开始一厢情愿地幻想胜利场景。被幻想冲昏头后,生怕失去战机,便狂舞令旗地嚷嚷:“你们还等什么?赶快给我冲上去,把他剁成肉酱!”   这么多人里,唯一猜出灵宣洛下一步行动的,只有南风长老。但颜九立功心切,命令下得快如疾风,就算他想阻止,也已来不及。   将军紧急下令,唤醒三千钢魂兵,颜九令旗一动,他们便如叠罗汉般,一个接一个向灵宣洛撞去。   灵宣洛成功虚晃入敌兵方阵,更成功搅得他们大乱,满意地大笑几声。   这场面,就是他要的结果。以他一人之力,无法在敌人分散的情况下面面俱到,只有把他们吸引到一起,才能利用忘心诀的爆力,一举击败他们。   眼见时机成熟,他怒喝一声,指天剑剑指向天,剑刃焕出的流星炫光,立时形成一片炫丽的光罩,将他笼罩其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保卫神境之幻影兵   灵宣洛用莲池虚步的收势穿透敌阵,引诱鬼兵将所有力量在他身上集中然后挥出指天剑第一剑,利用剑刃的流星炫光,结成光罩,罩住了自己。   钢魂兵是鬼,为防遭阳光直射,均穿着由乌铁打制的黑甲,同时戴人皮面罩掩面,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对刀刻般细长的鬼眼。   而指天剑出的光芒,比阳光耀眼百倍,流光以突袭之势横扫,且闪耀万粒星点,他们来不及捂眼,惨遭烧灼,军阵里顿时惊叫声不断。   这种袭击所含的杀伤力,远胜刀枪剑戟,鬼兵们不止受不得光,且一旦沾到星点,身上就会冒烟,他们无可适从,只能低头,抱着脑袋躲避强光照射。   三千鬼兵又有何惧?灵宣洛这第一剑,就已借助剑刃炫光一招制敌,令他们战斗力尽丧,刚才还汹涌如潮,眨眼就溃不成军,被逼着向后退却,为他留出来一片圆形空间。   鬼兵第一波已击退,又占据了地理优势,意味战局已被他掌控,幻影兵出兵时机到。   他当机立断,一个后翻跃至钢魂兵头顶,炫光形成的光罩,也随着上移,始终不离他身。   他肩披光韵,拉出弓步,紧握剑柄,在半空由上至下,斩落第二剑。   剑尖划过光罩,不知为何,出的是轰隆巨响,炫光随巨响绽裂,并在瞬间炸开。   巨大的爆炸力,由光罩内向外激射,抱头蹲地的鬼兵毫无防备,遭冲击后四散而飞,红林长廊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鬼哭狼嚎。   炫光光罩被炸成千万块碎片,围绕他漂浮片刻,便开始“嗖嗖”聚合,结成一道又一道光影,每道光影都与他一般身形,犹如他的倒影,一经形成,便在空中蹦跳翻滚,异常活跃。   幻影兵越结越多,他不失时机地挥出第三剑。   第三剑过,阳光里出现一道虚幻的光门,炫光碎片组合的幻影兵,整齐地从光门里贯穿而出,一离开光门,指天剑就“铛锒”弹出,然后逐一排开,形成庞大的圆环阵容。   集结完毕,灵宣洛快点数,正好有三千人,其军威堪称排山倒海。   陷落幽冥谷时,他曾同样用忘心诀对抗魇烈的几万魔兵,并救得炼獳与凤涅脱险。那时他指天禅功力尚浅,组成的幻影军队,远没现在这支声势浩大。   仅短短数月过去,再看这队即将与鬼兵开战的幻影神兵,虽然只有三千,但威势神圣,撼天动地,光芒可谓能穿透九天,直击宇宙,震慑得站在地面的敌人,就差下跪叩拜。   虽然幻影兵相较过去,威力大有提升,灵宣洛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因他正面对的,是比魔兵凶猛百倍,且杀不死的钢魂兵。   他的担心,很快就得到证实,手持指天剑的幻影兵以爆力反击鬼兵后,三千鬼兵大多被炸得飞散,可他们并未因此丧命,而是在飞出去的一瞬,化成黑烟袅起。   等黑烟稳住,便沉向地面重回人身,待手脚与脑袋再组合,还是那个被炸飞前的钢魂兵,浑身上下完整无缺。   不仅如此,几千道黑烟四处弥漫,遮天蔽日,整条红林长廊霎时陷入黑暗,一片乌烟瘴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保卫神境之激战   灵宣洛在红林长廊战告捷,利用炫光的爆力,打得三千鬼兵伏在地,起不了身。   不过鬼兵众多,全部化作黑烟散进空气,竟遮蔽住视线,轮到他目不能视了。   他一双仙目穿不透鬼雾,着急地在眼前连扇几下,指望能驱尽黑烟,却无济于事,   本已处境堪忧,危急关头,又有一股带血气的寒风迎面袭来,其风力之劲,令他不得不仰面倒卧,才暂时躲过这偷袭。   他暗自惊呼:“不好,妖道见我集结幻影兵,怕钢魂兵不敌,所以趁乱再出风雷破!这次他是真打算置我于死地,从风力就能觉出,毒针与银珠火毒都已包含在内!若他真联手鬼兵,两方同时夹击,那么无论我幻影兵有多勇猛,恐也难以招架。段叔叔和族长他们只怕还没走远,我得赶紧想出对策,尽量久地守住红林长廊!”   他虽眼不能视物,但听觉分毫未失,风声提示南风所站方位,他左腾右挪,接连两次避开偷袭,心里恨道:“事不过三,妖道你已偷袭我三次,今日真是你死期到了!”想罢,手上指天剑已舞得虎虎生风。   他如此潇洒挥剑,炫光随他剑招飞舞,星辰扫过处,犹如无数小龙横空出世,每条小龙都伴着一名幻影兵,威风凛凛地举剑直劈向妖道。   南风暗器接连出手,不给灵宣洛半点喘息的时间,以为持续进攻,他不管怎样躲避,也总有一次会中招,却怎都料不到,这疯狂举动会引得幻影兵以三千之众,挥舞光剑冲向自己,顿时魂都吓没了,手上风雷破的暗器不敢停,嘴里哭爹喊娘地向颜九呼救:“快!快让他们变幻迷烟阵,用迷烟阵对付这些幻影兵!”   颜九一直轻视灵宣洛,直到他的炫光光罩爆炸,炸得三千鬼兵大败,她才看傻了眼,一直就呆立不动了,直到被南风的呼救声唤醒。   “得……得令!”一醒来她就想起,除去被炫光打败的三千人,身后还站着一万七,赶紧再调拨七千,这次却不是扎着长刀闷头向前冲,而是按照南风指使,全部主动化作黑烟,集合成一道巨大的黑色龙卷风,旋转着直扑战场正中。   龙卷风横阻在幻影兵和南风之间,算是暂时给妖道解了围,但幻影兵皆由炫光构成,与鬼兵一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被卷进迷烟阵,只需闪烁几下,就能逃出控制,所以丝毫不受黑烟影响。   南风在迷烟阵掩护下得以脱身,却不愿放过灵宣洛,干脆唤出漆黑咕噜兽,骑上去穿过鬼兵与幻影兵交战的战场,单刀直入地向灵宣洛攻来。   这次他直接出掌,掌心黑得透亮,一把把毒针如雨点洒落,就不信这样密集的攻击,灵宣洛还能侥幸逃生。   妖道新仇旧恨一齐向外涌,已杀红了眼,再不讲求任何章法,只顾乱来一气。灵宣洛却始终不乱方寸,“唰唰唰”连挥十道炫光,炫光结成十名士兵,他如一位威武的将军似地抬手令,十名士兵就连成一排,组成光屏,把他妥妥地护在了人墙之后。   刚布好这防御阵型,南风不光是毒针,连银珠火球也已推到,卷夹寒冷的腥风,直欲取他性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保卫神境之得胜   南风给仇恨烧红了眼,立誓要在云南杀死灵宣洛,却始终不能如愿,于各种暗器纷纷出手,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灵宣洛用禅功结出幻影兵,有它们作掩护,完全无惧南风的袭击。   他躲在光影人墙后,随战局变化,用旋星指天剑指挥这支小小军队,在进攻与防守间不断转换,显得挥洒自如。   南风妄图以数量取胜,不遗余力地射毒器,却无一不被幻影兵挡落在地。只见它们剑招起落章法纯熟,整齐划一,拉出厚厚的光幕剑屏,毒针哪怕再细小,也没有一支能穿透过去。   此时的红林长廊,俨然已成神鬼战场,光影与黑烟无处不在,相互交战间,吓得天空里乱云飞渡,四散逃亡。地面上大树被连根拔起,狂风中树枝与树叶疯狂打转。石块无论大小,也皆不能幸免,纷纷被卷至半空,又狠狠砸下来,在泥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第一轮交手,灵宣洛借助三千幻影兵的爆力,炸散鬼兵险胜。此时第二轮开始,战斗才算进入白热化阶段。   虽然利用指天禅神功,他可以做到以一敌万,但面对这样巨量的钢魂兵,依然感到心怵。   不论多难对付的敌人,若能找准其弱点或破绽,便可制定相应战术,可这些钢魂兵,不管幻影兵怎样用炫光剑横劈竖砍,他们也能在中剑前化成烟雾,全身而退。而一旦重新落地,身体各部位又再组合,合拢后重回鬼身,若无其事地再次投入战斗。   灵宣洛的担心,不仅限于这场神境抵抗战。他想得更多的,是即将面临的六界之战。以鬼兵的这种打法,只怕稽洛山的灵童兵,将不是他们的对手。   忧心归忧心,他还得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战事。   幻影兵与钢魂兵的迷烟阵战至半酣,终用炫光光芒将其镇压,于是灵宣洛的目力恢复,便能见到一地细小的黑针,全是由他的军队用指天剑扫落下来。   这些毒针,哪怕其中一支钻入体内,他现在怕都已中毒倒地。回想通仙大典时,假厉胤用龙宵剑射的毒针,被曦穆彤用冰兽鞭扫落,这两种暗器,可是如出一辙。   第二轮战斗持续时间极长,钢魂兵虽然人多势众,却因幻影兵是光,总能找到缝隙逃脱,故无法制服它们。倒过来,它们炽烈的光芒,黑烟却无法抵受,显得处处受制,最终节节败退,败下阵来。   灵宣洛指挥三千幻影兵取得第二战胜利,钢魂兵被击退后,幻影兵便全部持剑归位,不再动弹,等待新的命令。   南风和颜九二人,皆无法相信,以万计的鬼兵对付灵宣洛一人,竟会吃败仗,一开始,两人都给唬得出不了声。   不过接下来,南风长老率先打破战场的寂静,哭丧着老脸憋了许久后,终于爆,又开始破口大骂,骂颜九没用。   不过他骂归骂,心里可一点都没服软。在他看来,现在只是休战,钢魂兵未损一员,战斗力依然强劲。   而那三千幻影兵,皆由灵宣洛用指天禅内力炼化,只要他力气耗光,就会不战自败,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耗时间,拖也得把他给拖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保卫神境之心机   钢魂兵第二次进攻,又败在灵宣洛手下,南风长老恼恨至极,但转念想,幻影兵皆来自灵宣洛内力,只要他真气与灵力耗尽,军队散去,就会不战自败,心内顿时安定许多。   他侧过头,与颜九躲到一边窃窃私语。   灵宣洛耳朵动动,听出他们是在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大概内容就是,南风再风雷破,用银珠火消耗他力量的同时,缠住他,令他无暇分身指挥光影兵。颜九则趁这空隙,率钢魂兵跨越红林长廊,直捣募须神殿。   南风这也是急了,觉得他们进入无影门已久,时间却全耗费在灵宣洛身上,难说里面的人已有防备,早就跑光了。   灵宣洛听得好笑,嘲弄道:“这只老臭虫,偶尔也能想明白事情,可惜每次就算明白过来,也总是太迟。”   不过真正令他担心的,不是南风的战术,而是他已找到他的软肋所在。   妖道分析得一点不错,幻影兵全部来自他指天禅神功,一旦内力耗尽,军队消失,他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军奋战。   等钢魂兵突破红林长廊,冲入募须神殿,那一千名守卫神殿的募须武士,就会如一千只鸡蛋,与两万块石头相碰。结果孰胜孰败,无需开战,就已见分晓。   一旦鬼兵穿越神殿进入深山,那些由族长带领的族民,是否真会沦为他们的俘虏?   灵宣洛想得心焦,很希望了解段箫等人现在已走到了哪里。他再甩甩酸麻的手臂,也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正思前想后,那边二人密谋完毕,南风便转回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灵宣洛不屑地迎向他的目光,道:“怎么?你这只老臭虫是输傻了,想和我三千幻影兵单打独斗?小爷我有本事以一敌三千,你嘛,怕就没我这个本事咯!”   南风不知他耳力精强,已偷听了他与颜九所有的对话,还以为是自己的表情露了破绽,略微一愣,又嘿嘿怪笑道:“你那点小伎俩也叫本事?不过是知道鬼怕光,就弄把破破烂烂的光剑,沾几颗星星来钻钢魂兵的空子。你行此卑鄙下作之举,就不害臊吗?”   灵宣洛不受他激将,指着一地黑针,不屑道:“这与人相交,和与狗相交,方式当然不同。而对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鼠辈,爷我用几道光治你,算是抬举你了。识相的,赶快从无影门那儿滚回去,否则就算你有命通过红林长廊,后面的蛊术机关,也只会让你今日有来无回,死无全尸!”   南风摸着黄胡子,哼哼两声道:“老夫年纪大,听力不好,你尽管出言辱骂。你要真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和我单打独斗试试,看能否赢我的风雷破。你若赢了,颜九就立即撤兵,输了嘛,你的小命就归我所有。这笔交易,你敢接吗?”   他全然不知,灵宣洛已把他和颜九的私话听了个清楚,还在为自己的高招自鸣得意。   灵宣洛眼珠一转,心生妙计,简直就要鼓掌叫好,但只能在心里大笑,暗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借这妖道单独对付我的机会,直接拿下他当人质,那二万钢魂兵,不就得乖乖退出去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保卫神境之轻敌   南风长老打算与颜九兵分两路。他自己用风雷破缠住灵宣洛,并虚耗他内力,她则率钢魂兵越过红林长廊,直捣募须神殿。   灵宣洛通过不同常人的耳力,已预知他们的图谋,决定将计就计,借机擒获南风,逼颜九退兵。   主意已定,他冷然接受挑衅,对南风道:“你我的决斗,我全当是无影门边的第三战,就依你之言,暂时对这三千幻影兵按兵不动。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它们的威力,你们这些人都见识过。静止时,它们只是几道光影,打起仗来,却神勇无敌。你那鬼将军若敢不遵协定,在我与你交手时趁虚而入,攻打神殿,就休怪那三千把指天剑无情,把她给剁碎了!”   南风嘴上回答“同意”,心里却笑不可抑,暗道:“就让你在还能说话时,多呈几分钟口舌之快吧。三千指天剑?我呸!也得你到时还有那启动的力气!”   灵宣洛年青气盛,依仗自己神功盖世,又已在四灵关照下,洞悉破解风雷破的窍门,就以为擒获妖道,不过是小菜一碟。   而南风与他的心态完全不同,先他对此战志在必得,跨过无影门后,遇死对头而连遭挫败,自己却既不能取代颜九排兵布阵,又做不到像他那样,变出一堆光影兵,所以在情急之下仔细研究,终于找出他的软肋所在。   加之连赢两战后,灵宣洛轻敌之意流露,所谓骄兵必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用风雷破对付他,胜算已达七八成。   不过之前失败的教训堆积如山,妖道自是格外谨慎,借助刚才的观察,确信能赢后,才敢出挑战。这样看,灵宣洛在备战上与南风相比,已输一筹。   出于如此考虑,他越表现得傲气,南风就越高兴,一分钟都不耽搁,他话音一落,就直接虚拳送到,这次是真正将风雷破最毒的招式,使到了极致。   灵宣洛知他无论虚拳还是实掌,里面全藏着毒,初时不敢直接对拆,只打算如刚才那般躲过,单等他掌气出来,再用火忍诀吸他内力,让他毒掌变废掌。   可他万想不到,南风连吃大亏后学乖了,这次反击的路数大变,不但彻底隐去毒针,还将整只巨拳攻势,化作一只硕大滚圆的银珠火球,满载阴寒,泛着银光,如飓风般直袭他面门。   他屏住气,生怕一呼吸,就把风里的巨虫尸毒吸入肺腑。数月前凤涅中毒时危殆的模样,他记忆犹新,而他成仙后,魔婴宝血被仙血取代,再没粉色荧光护体,万一中毒,只怕就真要命丧于此了。   南风出拳既为虚,力就在风而不在拳,待挥到灵宣洛面前,依旧摊开成掌,这次却是虚拳爆裂,一拳裂出数掌,掌掌含有银珠火,不仅阴毒气隆重逼人,火球碎片还四处纷飞。无论掌气或碎片,只要被击中,怕都是死路一条。   灵宣洛虽说戒心尚在,却因南风路数忽变,担心不能快取胜,急躁地作出错误决定:提前使出火忍诀,吸尽妖道内力,从而俘虏他,在最短时间内结束第三战。   受这愿望驱使,当他见南风毒掌以群攻之势来袭,且大大猛过之前,便不再细想,开始默念火忍诀心诀。   “火灭”二字音落,那带银珠碎片的毒风,已被他向自己这边吸过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保卫神境之失利   红林长廊的第三战,是灵宣洛与南风单打独斗。   为快取胜,灵宣洛竟对准南风风雷破的毒掌,使出火忍诀,意图趁他进攻时,来招釜底抽薪,直接吸走他的内力。   他实施这战术的初衷,本无懈可击:等南风银珠火毒掌出击,他不接招,反而吸招,毒风将入手掌时,火忍诀的吸力立即转为推力,一吸一推间,力量方向快转换,既可废掉妖道,又可避免自己中毒。   策略不错,如运用正确,确能有效打击对手,只可惜他求胜心切,又盲目轻敌,以至用错时机。   南风心机深藏,明显在用改变风雷破的路数来迷惑他,他却未如开战时那般冷静地审时度势,对对方变化详加分析。   妖道虚拳刚一化作实掌,就感觉火忍诀吸力逼来,见他这样快上当,心下暗喜,赶快重新聚合掌势,再握成虚拳,看似回撤以防守,实则已在手心作下手脚。   灵宣洛探手下扣的短短数秒里,一股巨力被吸起,却不知那是南风伪装,以为只要回抽,就定能成功摧毁他,从而化解风雷破,岂料妖道隐忍这么久,等的正是这一刻。   灵宣洛一出手,就在一步步落入陷阱,妖道欣喜若狂,心道:“小子,你聪明一世,这次却是真要中招!就算一百次你赢过九十九次,又有何用?唯有第一百次赢的那个,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今日老夫就教精你,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到底何解!”   灵宣洛手至半途,见妖道忽现狞笑,已知情况不妙,却根本不及收。定睛看,他的拳竟已不知何时再化作掌,向自己推来,掌心也已由刚才的银色,再转成乌黑。   因隔得近,这下他便能看清,那黑色其实全部来自细密的毒针,只要对方稍运真气,毒针就会激射而出。   妖道耍的花样,已彻底露底,原来他是把施放毒针与巨虫尸毒的顺序调换,造出迷局,以此打乱灵宣洛应对的招式。   可灵宣洛就算此时醒悟,也已找不到回旋余地。他若不尽快收回火忍诀,无须南风力,自己就会把那些毒针吸入体内。所以他这举动不像生擒妖道,倒更像是自杀。   眼看已落入敌人圈套,局面不可收拾,在这危急关头,他唯一能想到的逃生办法,就是提前收功,于半路截断自己体内真气的运行。火忍诀若因无力延续而终止,吸力自然尽散。   而真气运行一半时强行阻断,是练功之人的大忌,就算未因此走火入魔,也将功力大损,元气大伤。   而此时行出此举,将对他产生的后果,还不仅如此,收功意味暂停整套指天禅禅功,幻影兵得到他“收”的指令,就会迅幻灭。   虽然收功不利,他却别无选择。眼看毒针就要被从南风手掌吸附出来,他唯有采用这下下策。   禅功停止,幻影兵消失,南风却继续紧逼。相比灵宣洛,他的真气保存充足,此时正好用来推送毒针。   灵宣洛真气大损,站立不稳,但为不倒在妖道和二万钢魂兵面前,只能坚强地忍着,并抬手拂去嘴角,一缕淌落的鲜血。   他因中计暂失指天剑,幸亏还有蛟虬剑在手,意念刚起,灵剑已应声出鞘,先一招“蛟龙探海”蹿进他手里,他急忙抬手左击右挡。   毒针被蛟虬挡出,击上剑刃时出的“铛铛”声不断,这可是南风施下的,又一场毒针雨。    第一百五十章 保卫神境之毒针   与神境入侵者的第三战,灵宣洛因大意而失利。   南风迷惑他,诱他堕入圈套,为两个目的:消灭幻影兵和拖住他,给颜九制造前进的机会。   现在两个目的皆已达成,他熊了这么些年,终于能赢灵宣洛一回,且难说这次赢,就将直取他性命,一雪自己多年来的耻辱,高兴得恨不能立即席地而坐,找酒来庆贺一番。   不过这位稽洛留仙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所以只要灵宣洛没咽气,他就还得保持清醒,不能给胜利冲昏头脑。   为防他体力尚在,毒针攻势一过,又会指天禅出手,重新集结幻影兵,让这来之不易的胜果泡汤,南风忙不迭提醒颜九,按计划领大军穿过红林长廊,杀往神殿。   灵宣洛一把蛟虬剑舞得风声四起,南风的话传进耳朵,更令他心急如焚,不断埋怨自己:“你呀你,哪怕已经过这样多历练,却依然难改行事鲁莽的性子!若真败下阵,你战死事小,累得募须族人一起丧命,罪孽可就大了!”   他悔不当初,只盼快点从南风的毒掌下全身而退,去神殿再战颜九,奈何毒针雨密集,他丝毫不能大意,稍有闪神,就会被射中。   颜九经南风一声吼,马上行动,调集钢魂兵,卷起铺天盖地的烟尘就向前冲。她也已领教灵宣洛的厉害,行事较之之前,谨慎了许多。   这次她不再分兵,干脆令旗朝天猛挥,两万钢魂兵统统出动,如倒灌的潮水般往神殿方向倾泻。   钢魂兵是一个都杀不死,自己却被南风用风雷破围困,三千幻影兵一时也出不来。灵宣洛急怒攻心,一心要摆脱妖道纠缠,却奈何分身乏术。   南风得手后,动力倍增,竟越战越勇,对他招招直击要害,一再紧逼,看来是誓要乘胜追击,让他死在风雷破下。   灵宣洛用眼角余光瞥见二万钢魂兵穿过红林长廊,绝尘而去,绝望之情油然而生,但还在尽量为自己打气:“我不能放弃,不能让募须神族的武士孤军战颜九,我得冷静,冷静才能想出办法,挽回颓势!”   他再看杀气腾腾的南风,那架势,唯一收手的可能,就是确认自己已倒地身亡。   辨明形式后,他用没握蛟虬的手抚过胸口,嘴角挂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南风苦于他五十六式蛟虬剑舞得滴水不漏,一支毒针都穿不透。而他不死,打斗就得持续,正所谓夜长梦多,难说就有被他反胜的机会。   正着急,却见他横劈下来的一式,露出一道破绽。妖道这下又是大喜,大喊“天助我也”,乘势再甩一掌。   眼看黑云来袭,灵宣洛故意不躲,单举宝剑左右比划两下,就出一声惨叫,身体摇晃着倒向地上,同时喷出一口血。再茫然低头,一排细密的黑针,已全数插在胸口。   一支血针花的毒针,就足以让人毙命,何况他中了一把,不远处的南风,收回风雷破,再也不掩饰得意,仰天狂笑。   也难怪,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坏了他多少好事,一朝除去,他岂能不喜?但是笑完,他马上想起已杀去神殿的颜九,实在信不过她能独掌大局,便急着要跑。   他看看神殿方向,又看看倒地呻吟的灵宣洛,心想反正他中毒已深,难逃一死,不如先办正事,等杀光募须族人,再来取走他的尸体,回西王山炫耀也不迟。   于是扔下躺在地上垂死挣扎那人,追颜九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保卫神境之武士   南风取得红林长廊第三战的胜利,以为灵宣洛中他毒针,必死无疑,便再逗留,匆忙赶去募须神殿,与颜九会合。   这颗眼中钉已拔,钢魂兵再无后顾之忧,可轻而易举地攻下神殿后长驱直入,直达募须族民居住的腹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南风大有苦尽甘来的快感,骑在咕噜兽上憧憬,急不可待地盼望这一刻到来。   神殿内外,一千募须武士全副武装,找准各自位置后埋伏妥当,个个摩拳擦掌,严阵以待地等敌人杀来。   红林长廊方向喊杀震天,由这声势,他们已能推断入侵的敌人有多凶猛,这场即来的恶战,将有多么激烈。   募须族全族上下养尊处优五百年,尽享其乐融融的田园生活。金蚕境里一朝风云翻涌,堂堂神族便无法再以正常方式从容归世,蛊境大门被敌人用火筒与长刀捣碎,走投无路之下,硬叫战火给轰回了现实世界。   所以这班武士纵然勇猛,面对从天而降的战祸,也显得无可适从,不知该怎样应对。   埋伏许久,红林长廊的杀声忽停。   武士们不知是又生何事,彼此面面相觑,茫然无措。可相隔时间不长,离神殿不远的大路上,就已风尘四起,铁蹄阵阵,且越传越近,说明敌军正转移战场,眨眼就要杀到。   这千名武士,个个配有百斤重的玄铁大刀,殿内埋伏二百,殿外埋伏八百,并在路口安排一名哨兵,一侦查到鬼兵露头,就立即放出带黄烟的信号弹。   信号弹划过天空,殿外八百大汉先大刀出手,身披乌甲,人皮罩蒙面的钢魂兵刚刚现身,便齐声大喝,冲出来与他们厮杀在了一处。   武士制度,来自达瓦央吉时代。这些人皆具备神身,且每人都已得过百年的内力修为,可谓浑身是胆,士气锐不可当。若对付的只是一般小魔小怪,他们可根本不会把敌人放在眼里。   一直以来,募须武士都是前任族长的骄傲,纳木措也不例外。他以为,只要有这支武装力量保卫,整个神族就无须惧怕外敌侵扰。   可不管募须族头领有多乐观,武士们斤两多少,强悍与否,也只能在阵前杀敌时得到验证。   与魁梧的募须武士相比,鬼兵们就算躲在乌甲里,也看得出个个身材短小,远不及他们的威风,若是一对一打斗,鬼兵的长刀,肯定敌不过武士的大刀。   不过一经交手,武士们就现了这些鬼的厉害之处。除了数量巨大,他们最有力的武器是杀不死。只要有可能被砍中,鬼兵便化作黑烟飘走,再绕到他们背后,从烟雾里探出长刀,令对手一刀毙命。   这样的敌手,募须武士见所未见,以至开战时间不长,就已有百人命丧鬼兵刀下。   颜九在灵宣洛那儿吃了大亏,不想进入神殿地界后,倒是尝到了得胜的滋味,顿时大觉威风,气焰高涨许多,指挥兵卒左冲右撞,杀得叫一个痛快。   她正飘得高高地耀武扬威,不料独眼的南风长老,已骑着咕噜兽立在了她旁边。    第一百五十二章 保卫神境之出现   颜九杀至神殿地界,与募须武士展开大战。 这班武士虽然神勇,却不敌不死、又变幻莫测的钢魂兵,交战时间不长,已伤亡惨重。   南风踩着颜九的脚后跟到达,见这些看上去膀大腰圆,一身纹身的武士被杀得节节败退,是喜上加喜,得意忘形地对颜九下令:“快快快,战决,没杀完的人不要再一个个对付,全部给老夫赶入神殿,用火硝火连神殿一把烧掉,永绝后患!”   颜九风头正盛,很是自我欣赏,冷不丁妖道的声音响起,心里顿生不快,暗想:“你这老道,借我将印调兵,又对我颐指气使,现在还来抢功,真是可恶!若不是为救云帅,我岂会听命于你?”   不过她侧头时,见他面带喜色,想来是已打败灵宣洛,把红林长廊的战场都收拾干净了,才忍住气,暂不与他计较。   她对他的吩咐老实照办,命一半鬼兵摆出迷烟阵,逼武士们一直后退,意图把他们困进神殿正殿。   正如灵宣洛所料,募须武士完全不是钢魂兵的对手,剩下那六百多人陷入迷烟阵,一下就失去了方向。   加之前后左右都有鬼兵从黑烟里探出的长刀,若要躲避,唯一可退之处,就是供有募须神像的正殿,而一旦进去,等待他们的,就会是南风的火筒。   眼看募须武士要全军覆没,正在这时,却听半空传来雷霆怒吼,同时一道白影飘过,正正横在了武士与钢魂兵之间。   忽有不之客降临,两方都吓了一跳,一齐停手细看,却现来人是灵宣洛,他如条幽灵似的,又出现了。   “你……你你你,不是中了老夫整把血针花毒针吗?怎可能不死?不单没死,还有力气一直从红林长廊跑来神殿?”   南风长老一只眼不好使,待挤巴着看清是他,吓得翻身就从咕噜兽上栽了下来。   颜九本也被灵宣洛的出现惊呆,但见南风如此失态,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直泛嘀咕:“就你这点本事,也来指挥本将军?”   不过南风毕竟自封圣君,为建立苍狼盟立下了汗马功劳,且还是云清的师傅,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流露轻慢,只是暗笑一声,恭敬地退去一旁。   灵宣洛冷笑,一把拉开前襟,望向南风道:“老臭虫,常言说得好,邪不胜正,恶不敌善。你无半点真本事,几百年来全靠施毒气害人,就异想天开,以为能置已达指天禅七层的人于死地,是否太不自量力?”   南风眯眼看,认出他衣襟里藏的软甲,惊呼:“臭小子,原来你有凤羽宝甲护体!所以刚才你倒地,不过是诈败!”   灵宣洛纵声大笑,“哈哈哈,这下你算是醒悟了!兵不厌诈,我一招骗过你,就让你那些鬼蜮伎俩,全部付诸流水。你丢人丢到这一步,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支撑神殿的立柱上,还能叫募须神收去,帮他老人家倒倒夜桶!”   南风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赶开咕噜兽,气得讥哇乱叫。   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略微镇定后,淫笑道:“我看你最厉害的功夫,就是磨嘴皮子!管你指天禅已达几层,刚才你被逼自断真气,怕是已受了不小的内伤,那幻影兵军队,你大概再也集结不起来了吧?既如此,一个受了重伤的留仙,又有何惧?不如和这些人一起滚入神殿,黄泉路上也可结伴同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保卫神境之失态   南风长老正打算赶募须武士入神殿正殿,把他们全部斩尽杀绝,却不料宣洛横空出世,拦在了他与武士之间。   等妖道弄明白,灵宣洛之所以能从他的毒器下逃生,是因有凤羽宝甲护体,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生怕这人不光没死,还要再度当众羞辱于他,便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转向颜九,粗声大气地吆喝:“我说你傻站着干嘛?不过来个半死的白面小子,就能吓得你两万兵马不动弹了?继续,继续呀!”   颜九回过神,觉他说得有理,忙再次组织手下兵卒,重新用迷烟阵动进攻。这一下,就听一阵“当啷啷”兵器乱响,武士们又陷入了困局。   灵宣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南风对他目前的状态,拿捏得一点不差。刚才他为终止火忍诀而截断真气的举动,已令自己遭受重创。稍一运气,肺腑就如被火烧般疼痛,确已无法再借助忘心诀集结幻影兵。   但他也不能指望,靠这不到一千的募须武士,就能保住神殿。   就算这些人拥有神身,也是血肉之躯,单凭把大刀在迷烟阵里冲杀,迟早会全军覆没。此时他必须强撑,否则在气势上,就已败给了颜九。   情急之下,他暗下决心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哪怕今天真牺牲在这里,也绝不能让南风得逞,大不了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牺牲了他与千名武士,还能保住正在深山里逃命的那几万人。   既然他剩余力量不多,再无法分出三千幻影,那么不如集中在一起,直接最高境的万宇诀出手,用旋星宇宙的爆力,杀得这帮无耻的入侵者片甲不留。   事不宜迟,他想到这,立即一个腾跃跃入半空,盘膝坐稳,引导全身气流穿任督二脉而过,再汇集于丹田。   南风见他这是又将有所行动,一颗心再度高悬,竟忘了规矩,撇开颜九,直接张牙舞爪地就向钢魂兵下令:“都给我冲上去!趁他还没出招,把他给我剁碎!剁碎!”   他连吼数声,钢魂兵却如被钉子钉在殿前广场上似的,一动不动。   他看得恼火,想起钢魂兵脑子被火硝水洗过,当然听不进他指令,才又转向颜九,骂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指挥了?”   颜九虽也惧怕灵宣洛,但见南风这样自讨没趣,差点笑出了声,拱手道:“末将见圣君亲自出马,不敢扫了您的兴致,所以退在一旁。”   她这言辞间讥讽意味浓重,气得南风独眼一阵黑,差点就银珠火出手,把她烧个干净。   不过为大局着想,他佯装没听懂,气咻咻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老夫讲这种客套?你明知钢魂兵只听你的,还坐视不理,是想贻误军情,让灵宣洛抢占先机吗?若我们此战因你而失利,看你该当何罪?”   颜九受他威胁,也怕了,忙诺诺道:“颜九不敢,这就用迷烟阵去困住他!”   说罢挥动旗子,大团黑烟拔地而起,就直奔半空的灵宣洛。   灵宣洛已管不了这许多,趁他二人狗咬狗的当儿,出怒吼,禅指向天,集中所有力量,使出了指天禅最高层,万宇诀。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保卫神境之万宇诀   募须神殿的殿前广场,成了继红林长廊后的第二战场。灵宣洛眼见镇守殿的募须武士无力抵抗,颜九就要领着钢魂兵取胜,唯有强忍伤痛,使出自己最后、也是最强的一招:指天禅的万宇诀。   “宇拓海天海破天宇。物沉心界界华生丹。丹化万宇脉聚灵泉,宇入大成万物浮波。指运宇,宇逢星,宇从丹生,宇现!”   他在心里逐字念诵万宇诀心诀,随“宇现”二字音落,眼前所有与战斗有关的人与景,包括妖道南风、二万钢魂兵、募须武士、神殿……等等一切,全都化作细小的颗粒飞散,再映入他双眼的,是一片烟波浩渺的银河,银河正中,他的无岸之湖正宁静地反射点点星光。   那棵巨大的、由他用情感种子培育的松树,茁壮生长在无岸之湖旁,三千根须深埋入银河的光带,远远望去,枝桠上缀满星辰,令整棵树显得璀璨夺目。   偶尔也会有一阵熏风,从空间的某个角落吹来,吹得星星们飘离枝桠,绕树身旋转飞舞,让这个无声的世界,变得更加五光十色、6离斑驳。   此番再入宇宙虚境,与上次修炼时相比,他的感觉截然不同。他不再全身轻飘,随时有失重的风险。盘膝坐于天幕下,心随自己均匀的呼吸起伏,整个人就好像已融入这博大的宇宙,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蓦然间,他感到掌心下沉,似托住了什么凉飕飕的东西,可摊开手掌,除升起来两团虚无的气体,其它什么都没有。   离银河不远处,他再次望见那轮悬挂天幕,脸盘大如月洞门的月亮,竟莫名地冒出个怪想法,想把那月亮挪到松树顶端,看能否让自己的情感之树,沐浴进月光。   这想法刚一出现,他掌中的气体,便开始膨胀,直至似两只气球般炸开,便有两道炫丽的极光,以他手掌为,直击向月亮中心。   这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生了,通过控制那两道极光,他能轻松地抬起月亮,月亮给叉在极光另一端,在宇宙里移动,并跟随他的意念,听话地给挪到松树顶端,射下万丈光芒。   月亮如此,他惊讶地去试其他东西,现只要控制极光,他就可以在宇宙里挪动一切,而当极光按他指令消失,他的手又转换成两只吸盘,其吸附力量,巨如深藏宇宙的黑洞,只要他愿意,可以用掌心吸走一切。   他不愿再坐在黑暗角落里,用手指指银河,气流就载着他,缓缓向那个方向而去,直到他已坐在松树下,被茂密的树荫遮蔽,才停止下来。   他抬掌再试,那些或挂于树枝,或围绕树身的星子,在他与羽风先生相对而坐时,一粒都抓不到,现在凭借掌力,他竟能随意将它们吸进自己的手掌黑洞,想要释放它们时,再用极光轻推,它们就又一颗颗从黑洞里钻出来,顽皮地蹦跳回松树,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在他掌中化水。   到这一步为止,万宇诀已成,对付钢魂兵的时机已到,他探出双指,轻轻一夹,夹住松树倒映在他四周的树影,再向上一拉,整道万宇诀连成的帘幕就被掀起,于是他离开虚境,又回到了神殿前的战场。   一回来,所有他不愿见到的人与物,又出现在眼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保卫神境之黑洞   灵宣洛被情势所逼,虽已身受重伤,却不得不将浑身力量汇入丹田,使了万宇诀。   从他进入宇宙虚境,到旋宇之力凝成,看似已在冥冥空间里耗去很长时间,但对身处神殿广场的人而言,不过是过去数秒。   敌军行动尚无实质变化,颜九正奉南风之命,指使数千钢魂兵组成迷烟阵,向他侵袭,而他也正好举起双掌,对向敌阵。   但这一刻过后,千名鬼兵聚合成的黑烟旋风,就席卷而来,势欲将他一口吞噬。   而此时的他,掌中宇宙能量隐现,表面却不动声色,于是形势急剧逆转--本来龙卷风气势汹汹,眨眼就能得逞,却不知何故,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且前后摇摆,对于该前进还是后退,显得犹豫不决。   颜九见状,急得扯起细嗓子呼喊:“前进,前进!”   灵宣洛扯扯嘴角,露出诡异的冷笑,道声“你要进就让你进”,便满足她愿望,双掌准准对向旋风,很快没入两轮气流涌动的黑洞。   钢魂兵以黑烟状作掩体,袭击进攻目标,已是惯用手法,至今未失过手,这次却算是遇着了克星。   黑烟对黑洞,当黑烟暴露在黑洞洞口,他们竟无法遁形,被强大的吸力吸回原样,一个接一个飞出高旋转的风圈,身不由己就跌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洞穴。   一时间,神殿前哭爹喊娘声一片,黑烟旋风横行霸道多年,次遭遇劲敌,一点点分解,直至所有钢魂兵被灵宣洛关入由万宇诀构建的宇宙空间,地面上就再也不见风刮的痕迹。   钢魂兵虽死不去,但遭灵宣洛撼动宇宙的反攻,顿时乱成一锅粥。陷入黑洞后,他们失去重心,上下翻腾,都想向外逃,却谁也出不来,只能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乌甲相互碰撞,出巨大的“乒乓”声。   黑洞虚境,漆黑一片,里面除了黑暗,再没任何其它形式的物质存在,更没有星月生辉的美景,供掉进去的人欣赏。   这种唯有黑暗相伴的空虚感,带来的是极度恐惧,无论六界里哪一族的生灵,一旦被困,那种勇气被吸走的绝望之感,怕是胜过地狱千万倍。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旋风里所有鬼兵,就在意图吞噬灵宣洛前,被他悉数清理完毕。除去阵阵鬼哭狼嚎回荡在广场上,再无人能寻见消失之人的踪影。   颜九练兵多年,也算沙场经验丰富,但神功指天禅的最高境,她可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张着嘴,领剩下的鬼兵不断后退。在这些人眼里,灵宣洛俨然已成一个比鬼更可怕的怪物。   募须武士那边,正与另一波钢魂兵恶战,眼看钢魂兵就要置他们于死地,却在即将得手时,被这强大的场面震撼,也住了手,纷纷化回人形。   六百武士险被集体屠杀,一朝得救,如释重负地再度分散开去,将神殿建筑护在了身后。   灵宣洛虽以迅雷之控制了颜九的军队,却血气上涌,怕是最多再坚持三五分钟,就要力量散尽,失去战斗力。   他扫视脚下,时间仿佛在战场上凝固,无论敌人还是募须武士,皆以各种姿态定身,个个表情震惊,谁都动弹不得。   他每一处都查看一遍,却惊觉敌阵里少了一人,南风长老。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保卫神境之夺棺   灵宣洛虽用万宇诀扭转败局,却因身体能量将尽,力求用最后几分钟,黑洞里的鬼兵清出战场,以削弱颜九的进攻力量。不料向下扫视一遍,唯不见了南风长老。   “咦,这只老臭虫,钻去了哪里?他这样趁乱离开,莫非是欲独入神境腹地,图谋不轨?”   南风脑奸巨滑,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灵宣洛既已无力接招,更觉心焦。同时关在黑洞虚境里的鬼兵,反抗加剧,他不得不加强禅指控制,以至能量流失更快。   形势危如累卵,他顾不得搜找南风,只能先集中精力,出极光光杆,趁黑洞还没消失,把里面的鬼兵推离神境地界。   正打算变幻掌力,一个干巴巴,难听至极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灵宣洛,我劝你老老实实投降吧。我数三声,你要不收回万宇诀,释放钢魂兵,我便击碎这荷花棺,让你们的香丽姑娘变成具碎尸!”   ……   “南风长老!”灵宣洛一个激灵,暗自惊呼,“不好!原来他是跑去神殿后面,从荷花池底找到香丽的棺木,并掘了出来!如此卑劣行径,只怕豺狼虎豹都不忍为之!”   他怒火万丈,再看广场,妖道正狞笑着用拂尘紧扣荷花棺,从殿后猛冲出来。   棺材里的香丽,对外界生的大事无知无觉,安卧在四粒灵珠间,神态一如既往的安详。   灵宣洛却已几近疯狂。   他一是不愿香丽尸身因这场战争受损,二是万一南风说到做到,他该如何向纳木措交代?   他急怒攻心,血气冲头,一口血狂喷而出,身上聚拢的真气轰然散开,万宇诀炼成的黑洞随之幻灭,他的身体如片枯叶,轻飘飘落向了地面。   黑洞一散,困在里面的几千钢魂兵重获自由,纷纷凭空出现,重新变回黑烟,飘入了颜九阵营。   他强撑到现在,南风一直以为他真是凭强大的内力挺过了刚才那一关,现在见他在激愤之下露陷,直高兴得手舞足蹈。   钢魂兵已尽数逃离黑洞,妖道就再无后顾之忧,所以恶念更盛,举起拂尘就要扫下荷花棺,捣毁棺木后,再破坏香丽的尸体。   香丽在几百年前被他害死,几百年后,他连她的尸身都要毁去,灵宣洛哪能坐视不理?   他从地上半支起身,一手捂紧心口,另一手集齐尚残留体内的真气,紧咬牙关,狠狠吸向那沉重的荷花棺。   南风认为他大势已去,根本没再把他放进眼里。以为从这一刻起,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却不料拂尘举起来,刚要向下扫,那棺木却如条鱼似的,“嗖”的一声,就从他眼皮底下溜跑了。   “灵宣洛,你只剩了最后一口气,怎还要不自量力地和老夫斗?”南风见他生命如此顽强,着实吃惊,但想想他前辈子是谁,又觉在情理之中。不过眼见到手的荷花棺又要跑,实在不愿舍弃,怪叫着又向他冲来。   荷花棺沉重无比,灵宣洛奋力将其拉至跟前,就再无更多力气战斗,唯有推动棺木穿越广场,冲向主殿,同时召集所有募须武士:“入神殿,关门放结界!”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保卫神境之俘虏   灵宣洛伤重,无力继续支撑,而南风就要扑上来抢夺荷花棺,此时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带着棺材遁入募须神殿,闭紧大门后撒下结界,尽量拖延时间。   募须武士受他救命大恩,又全程目睹他如何利用神功扭转乾坤,对这位来自中原的留仙,已敬佩得如奉神灵。   颜九带鬼兵不期而至,敌我力量极其悬殊。武士们独守神殿,群龙无,有灵宣洛这样一位领袖人物出现,自然而然就视他为指挥官,他情急之下一声号令,大家二话不说,立即聚拢过来,护住他与荷花棺往神殿里撤。   埋伏殿内的二百人,早将广场上的战况看得清楚,也是心急如焚,不知该继续埋伏,还是出去帮忙,此时见人回撤,便不再多想,急忙冲出来掩护。   颜九知灵宣洛胆略,才刚领教过他的厉害,直到这时还心有余悸。他万宇诀进行顺利,却突然呕血倒地,她便判断不清,他是真受了内伤,还是又在诈败,所以吸取教训,不冒然出手,只是暗打算盘:既然形势不明,最好按兵不动,守在一旁让南风长老出风头。   南风与颜九不同,他有九成把握断定,灵宣洛是真不行了,趁这时摧毁他,再不会有错,于是顾不得理会鬼兵守还是攻,先如饿虎扑食般冲上来,一把拽住了棺材的另一端。   这下,战场变赛场,对抗战变拔河赛,南风不愿放手荷花棺,可他妖法再强,凭一人之力,也抵不过那么多武士朝另一边使劲。   拉拔两下,眼看棺材就要被夺过去,他索性拂尘归袖,像条老疯狗似的蹦上棺盖,两脚站稳后两手也贴上去,运动体内风雷破的爆力,亡命地将棺材向外推。   这招还当真有效,募须武士料不到他疯狂若此,一愣神的当儿,荷花棺叫他四爪朝下地推出去老远。   本来他趴在棺材上,就能借惯性冲出来,谁知天不作美,颜九偏就在这时回神,见两方一只棺材抢得热火朝天,南风又似占了上风,忙不迭就要相助立功,指挥钢魂兵一拥而上,过来与南风一起抢。   南风骑在棺材面上脱了武士们的手,正要张嘴笑,冷不防几百个钢魂兵冲过来,齐拉住棺材边就往前猛抽。   募须武士已松手,钢魂兵人多力量大,棺材不被带着飞跑都难,他被反抽的力道抛入半空,惨叫着连打两个滚,直接就跌进了武士堆里……   几百武士探头瞧,这奇丑无比的老道,看上去是这帮入侵者的头头,且还胆大包天地触犯香丽郡主的棺木,对他是恨之入骨,见他从天而落,只当是募须神在冥冥中相助,几百把大刀同时举起,就要把他剁成肉酱,却听灵宣洛疾呼:“各位刀下留人!我们要活捉他作人质!”   这声喊,喊得武士里几位明白事的,当即领悟,并拦住其他人,只是将长刀层层叠叠架在了他脖颈上。   妖道受这一吓,差点屎尿迸流。百把大刀明晃晃压上脖子的感觉,可不是他能忍的,但稍一哆嗦,又怕脑袋就会滚下来。现在的处境与灵宣洛相比,好像是他更加命不保夕了。   俘虏了入侵者的头领,武士们终于略有得胜算,主动给灵宣洛让出条道路,他便蛟虬剑作拐,蹒跚地走到南风面前,用一对充血的眼睛,死盯着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保卫神境之谈判   南风长老被颜九帮倒忙,抢夺香丽的荷花棺不成,反而跌进募须武士的营,遭到生擒。   灵宣洛走到他面前,愤怒地盯着他,令他觉得,那目光比脖上架的刀锋还冷。   “你……你想怎样?灵宣洛,我告诉你,我可带了足两万钢魂兵!是打不死的钢魂兵!你敢动我一根头,他们就能在一秒钟内,把你这破地方夷为平地!识相的,快把我放了,剩下的事,咱们好商量!”   灵宣洛终于出声,却是放声大笑,笑完回答:“你愿意和我商量,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这商量二字,是用在人和人之间的。你这只心狠手辣,又毫无信义可言的老臭虫,配吗?若想活命也不难,马上叫你那鬼将军,把你那两万打不死的钢魂兵带出神境,滚出云南,永不再在这里出现!只有募须神族解除兵危,我才会考虑,是否要放你一条生路!”   “你……”南风被他骑上头,黄脸涨成黑紫色。但若论他此时最想找谁寻仇,倒恨不得把站在不远处的颜九扒皮拆骨--这只鬼除了在关键时刻插他一刀,真不知还能起什么作用。   事已至此,若不照灵宣洛开的条件办,冰冷冷的大刀一定会落下来。为了活命,他绝不能在这时争当硬骨头。   于是他翻翻独眼,又问:“那你说,具体想怎样操作?”   灵宣洛森冷地答道:“很简单,你让颜九留下香丽的荷花棺,然后带兵撤离此地。我会派一名哨兵尾随,一旦见他们已走出云南,就出通知信号。”   等他说完,南风还想讨价还价,其中为的武士一瞪眼,一晃刀,就在他的细脖上拉出一道血印,吓得他顿时“呜哩哇啦”地嚎叫:“我说你们这帮蠢货,刀枪无眼,你们留点神!老夫现在可是你们的救星,要杀了我,你们休想再治得住鬼兵!”   他刚才那般耀武扬威,转眼就怕死怕得熊样毕露,武士们个个讪笑,露出一脸鄙夷。   南风正活受罪,哪还顾得上死要面子,扯着嗓门吆喝颜九:“颜九将军,这帮人说的话你该听清楚了!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请带兵撤离募须神族,我们改日再来!”   颜九见他被俘,本来还心生同情,思量着怎么去救,但一听他为了活命,要自己撤兵,马上就不乐意了,暗道:“你此番西征的目的是打击神族,我可是为救云帅!人没救到时,就要我无功而返,我岂不成了鬼族的罪人?”   想到此,她看看荷花棺,又看看南风,直接对灵宣洛道:“我说那位小将军,我敬你是条英雄好汉,也不难为你。你释放圣君的条件我已听清楚,不过不救出鬼王云清,我是不会撤兵的,最多用这具棺材和你交换云帅的师傅。你若不答应,南风圣君由得你处置,我只毁去这棺材,以当为圣君报仇。你看这样,是否公平?”   颜九这番蠢话,是把南风往死路上推,却还说得振振有词,灵宣洛听得简直要捧腹大笑。   南风可笑不出来,直唬得肺就要炸开,气急败坏地怒吼:“颜九,有你这么谈条件的吗?难道你是有心要把老夫送进鬼门关?”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保卫神境之休战   灵宣洛俘虏南风后,与颜九谈判,要求她退兵云南,不想她竟不顾南风性命,拒绝了谈判的条件。   初时灵宣洛觉得这鬼将军说话不走脑,但细想过后,却惊觉其实是自己棋差一招:钢魂兵对云清唯命是从,南风虽是云清的师傅,却无权控制鬼兵军队。颜九此次进犯,全为救云清而来,又怎可能因南风而退兵?   他本就虚弱不堪,想通这点,背脊更是冒出层层冷汗,原以为逮着妖道,就能利用他,为神境解除兵临城下的危机,谁知最后看来,这个人质用处不大,充其量只换得回香丽的荷花棺。   他细观颜九反应,好在她并不认为,香丽的遗体有多重要,也并非存心要毁棺,只是想既然南风因这棺木被抓,就可用棺木拖住他们,尽量保证他不被杀。   从这点看,南风虽无让她放弃战场的价值,但只要他不死,她多少还会投鼠忌器,让他们稍有胜算。   神境之战进行至此,已陷入僵局,真正能令颜九退兵的关键人物,是云清。假如放那恶鬼出来,她是会老实地和颜九离开云南,还是会趁机反扑?灵宣洛实在没有把握,对她作出最终定论。   下一步该怎样走,他尚无打算,却已气虚力怠,站立困难。为防倒在广场上,他对颜九道:“既然你不接受我的条件,就容我考虑一二。目前暂且休战,转头重新来过,你看如何?”   南风落在他们手里,颜九再急,也不敢轻举妄动,逼他们把他结果,否则云清得救后怪罪下来,她有十个脑袋也承担不起,只好点头同意。   灵宣洛与她谈妥,便命武士们押起妖道,退入募须神殿,然后紧闭神殿大门,将鬼兵挡在了门外。   殿堂里,烛火摇曳,殿堂外,鬼兵长刀与黑甲的寒光闪成一片。   灵宣洛退守,为的是经历连番大战后,来个缓冲,看通过调息静养,能否在短时间内恢复一些功力,以带大家杀出重围。   奈何他越运功,越难以支持,看来最后一道万宇诀,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元气。   六百名一起撤进来的武士,个个浑身是血,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带伤。他们默然注视着他,眼中既含希望,又有悲戚。他们誓死守卫家园,可一旦神殿失守,后方那几万平民百姓,基本也就难保了。   百姓们就算有纳木族长带领,也是个个拖家带口。如此阵容庞大的撤离,别说短短几个时辰,哪怕用上一天一夜,恐也走不出多远,更别说要到达深山深处,鬼兵找不到的地方。   门外颜九忌惮灵宣洛的指天禅,若看出他已气息奄奄,估计就算有南风在手,也无法阻止她冲进来大开杀戒,以逼他们放出云清。   灵宣洛盘膝坐在募须神像前的蒲团上,飞快转动脑筋,力求尽快想出对策,以应对这鱼游釜中的危局。   谁知仅半个时辰过去,颜九就已不愿再等。   她救主心切,开始焦躁地要挟:“灵宣洛,休战时间已长,是时候解决问题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唯有击碎这棺木,毁去里面的尸身,然后用火硝筒烧毁神殿,与你玉石俱焚!” 第一百六十章 保卫神境之对抗   颜九已威逼过来,战局再度悬于一线。   灵宣洛暗想:“这个颜九的脾气,我基本摸得清楚,算是个欺软怕硬,头脑简单的浑人。如果我对她来软的,她就会明白我们已无路可退,而一步步欺过来,最终真把我们给斩尽杀绝。若我对她态度强硬,或许还能镇住她,唬得她后退。”   想到此,他已有主意,站起身,“哗啦”一下拉开殿门,却惊见她已掀开荷花棺的棺盖,一把长剑就抵在香丽的肩头。   “混蛋!休要伤害香丽姑娘,否则我马上就把南风长老碎尸万段!”他勃然大怒,“霍”地一下,手持蛟虬,就跳上了殿阶。   颜九还盼着他快不行了,只要他倒下,那些莽大的武士便好对付,谁知仅休息半个时辰,他就又变得身轻如燕,顿时后悔答应他休战,心道不知是不是又上了他的当。   不过她脸上表现得还算镇定,叫阵道:“哈哈,我这激将法还真灵!灵宣洛,你这一觉睡得可好?云帅既在你们手里,我就给你两条路选,要不你放她出来,再归顺我鬼族,与我同族为臣。要不就等我迷烟阵再来,让你死无全尸。你若归顺,凭你的本事,肯定会在鬼族里受到重用。不过你要选择和里面几百个神族的倒霉鬼死在一起,就可惜了你这一身功夫。你不是要保护这棺中人吗?为了她,两条路哪条合算,你自己掂量吧。”   她竟然劝他归顺云清?若她知道他们这些人之间的仇怨,只怕再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灵宣洛抹一把脸上的血和汗,冷然道:“你不知个中情由,说出这种混账话我不怪你。我想通了,水晶棺既被你抓在手里,香丽姑娘又已魂归天外,那棺木里躺的,就只是一具毫无意义的肉身,若是毁尸恶举让你舒坦,你就毁吧。只要你剑刺进去,南风的人头就会落地。”   “你……”颜九以为能用荷花棺掐住他死穴,不料他考虑一番,竟对这棺木不在意了,一下就变得气馁,不知是否该如他放弃棺材那般,也放弃南风长老。   南风在里面听那二人对话,已经魂不附体,尖叫道:“颜九,这小子诡计多端,他不过是在唬你,千万不要被他拿住……啊呀……”   刚嚷嚷一声,立时又是一把刀横过来,细脖子上又多出一道血痕。   颜九因南风的尖叫陷入矛盾。听灵宣洛的口气,他已决意不会就范,杀死南风也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她该怎么办呢?   这趟出兵,看似鬼兵占据优势,却因遇到这白面小子的顽抗而连遭挫败,都不知还能不能把云清救出来,颜九想得怒火中烧,怪喝道:“稽洛留仙,没想到你是这样不识抬举的人!既然你不在乎,这荷棺我不毁白不毁,你就看我怎样把她从棺材里拖出来,撕碎吧!”说罢,罪恶的手已伸向香丽。   灵宣洛冷静地站立阶上,尽量保持呼吸平稳,以防让颜九觉他已不堪一击。他无力使出指天禅,便将蛟虬剑按得紧紧的,只等她真触到香丽,就纵身跃过去,与她同归于尽。   在这千钧一的关头,众人却听不远处的云端,传来带娘娘腔的怒喝:“颜九,你的头领在我手里,快放开荷棺,否则别怪我杀了她!”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保卫神境之释放   神殿广场上的形势,再度剑拔弩张。   颜九为逼灵宣洛尽快释放云清,威胁他要毁掉荷花棺。灵宣洛临此困境,已别无选择,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得逞,哪怕最后不得不与这鬼女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谁知就在他正要蛟虬剑出手,半空却传来一道娘娘腔的怒吼,不管殿内殿外之人,皆被那吼声震得大惊,不知又是哪路天兵降临,且站向哪一边,所以纷纷抬头,往声音传来的云端张望,就见着一身金丝锁边的鬼王锦袍,面容可沉鱼落雁的云夜郎君,押解被他用云丝锦带五花大绑的云清,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夜郎君自获得鬼王印信,眉间跃出鬼符后,浑身散出浓厚的、一界之王的霸气。这霸气非他有心养成,而是天命所赐,令他相比过去嵩留仙的阴柔,已如脱胎换骨,重生一人。   云清与他截然相反,曾经的冲天傲气被连番挫折打击殆尽,此时瘦小的身体蜷成一团,伏在他脚边,抖得像只快死的病猫,生怕自己还没咽气,就被那人一脚踩下,踩得肠穿肚烂。   “快看!那是正统鬼王,他来救我们了!”神殿里的武士,一见是云夜郎君现身,眼中希望之光擢升,都道是募须神显灵,为他们搬来新救星,纷纷振臂欢呼。   不过他们一直躲在金蚕境里,未曾与假鬼王谋面,所以他正押解何人,他们不得而知,喊了几声后,声音又沉下去,专等鬼王的下一步行动。   云清跑来云南,抢夺鬼印不成,反被云夜郎君拖入设仙族结界的木屋,遭到囚禁,自己也以为这下必死无疑,只能捱到魂飞魄散的那一天,孤独地化作黑灰消散。   谁知日月星辰不过更替两日,深陷绝望的她,竟又听到门锁响,门开时,走进来的是云夜郎君--他不知何故,又转回头了。   不过此时细看他,云清依然恼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墙角,必会暴跳如雷。她简直宁愿死,也不想见他以这副装扮出现。   只见这位曾经的仙族留仙,摇身一变成了正统鬼王。之所以判断他为正统,只因他眉间跳跃鬼符,又身着黑锦王袍。   鬼印既已归他所有,意味一切皆成定局。她抢夺别人的神位不成,稳坐百年的鬼位也被夺走,恨心之胜,哪怕把这鬼号云夜郎君的真鬼王撕成无魂之鬼,也难以完全让她消气。   但她无论有多傲慢,傲气也取代不了求生**。这人好不容易回来,就说明事情可有转机。她为活命,只能死按怒火,白骨脸摆出低声下气的表情,不等云夜郎君开口,已主动开始求饶。   云夜郎君站在壁炉前,由得她舌噪,就是不出一语。   云清哀求半天,累到张不开嘴,他依然无动于衷,静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她只好闭嘴,小木屋里,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气氛。   可等她不说话,他倒终于开口了,话说得不多,大意就是愿放她走,唯一的条件,是她从此离开南风长老和鬼族,去他指定的深山修炼,试试看,能否在魂魄湮灭前,重入六道轮回。    第一百六十二章 保卫神境之耍赖   云清被云夜郎君囚禁在密林里的木屋里,以为这次自己可是真要挂了,知两天后,云夜郎君返回,神色怪异地打算释放她,条件是她入他指定的深山修炼,再不参与世间纷争。   云夜郎君提出这种条件,在云清听来就是笑话,不过她素来无信,若是点头就能活命,又何乐而不为?“誓”和“毁誓”这两个词,从来就被她打包在一起使用,用得可谓得心应手。时至今日,她已言而无信地杀人无数,不还完整地活着吗?   既有机会离开,她就在暗地里恨:“只要能逃出你的掌心,本王猫扑狗叫随便学,又何惧这区区的进山修炼?难说还没走出这老林子,你就已被我治服,得乖乖把本属于我的印信吐出来,还到我手上!”   但一转念,又觉他话里疑点重重,这突然释放的背后,只怕藏有重大玄机,便怀疑地问:“你们几个处心积虑,要看我不得好死,为何两天不到,又善心大?照我看,这是有人在用我要挟你们,所以你才来拖我去救急?”   云夜郎君本以为她只要听说能出去,就会如条死鱼似地随他走,不想竟生出这许多废话,顿觉好笑,不直接回答,只是冷颜道:“我来放你,是一片好心,你领情便罢。若这样不知好歹,我就无需多此一举,由得你死在疑心病里,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作势要走。   云清听得鬼脑热,实在断不清他这话的真假。万一钢魂兵没来,他是真心要送自己进山修炼,岂不是要失去这唯一活命的机会?但他举止这般反常,实不能不令她猜想。   如若钢魂兵真已为她西征,她哪还需要假装病猫?马上就能满血复活,再度把这几个人踩在脚下。而要试探,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说她不走。   想到这,她为生机出现而欢呼,另一边,又开始打坏主意,疤痕脸高高仰起,趾高气昂地用嘴努努门,道:“你尽管走,不过只怕现在万名钢魂兵压境,金蚕境的蛊门已被长刀捅开了吧?这小屋舒服得紧,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今天舍不得走的人,就是我!”   云夜郎君见她哪怕将死,都不忘耍无赖,只能为世间出了这么个极品恶货而苦笑摇头。   幸亏他与她交手几次,她那肤浅的脾性,已被他一眼望穿,所以破解她现在的要挟,对他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说不走,他还真依了她,鼻子一哼,道:“不想这区区陋室,你如此留恋,在下深感荣幸。你决意继续享用,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就按原计划,在此化散吧。两个月后,我再来打扫尘灰。”说罢砸门而去。   云夜郎君真走了,云清检验的结果,就是自己再算错一招。这下可是悔黑了肠子,再也不敢如刚才那般轻言,猛扑到门边,原形毕露地嚎哭:“你不要走,我答应你去深山修炼,不要让我独自化散在这里……”   正哭得绝望,隔泪眼瞧见一双卷云式高缦履出现眼前,顺着履靴往上看,再次见到云夜郎君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想通了?”他盯着她问。   她哪还敢怠慢?忙不迭点头,于是就这样,被他用云丝锦带回了金蚕境。 第一百六十三章 保卫神境之相讥   从红林长廊到神殿广场,灵宣洛连历数战,都在以性命与钢魂兵相搏。   云夜郎君哪怕未亲临战场,到这时也能预料,若再不对他施以援手,只怕他和那几百募须武士,就得全部惨死在钢魂兵刀下。   金蚕蛊境被解除后,现实世界的阳光照射进来,云夜郎君准备充足,从容避免了灼伤。正统鬼族的余部需即刻逃离神境,他将这些要事处理完毕后,便匆忙赶回林中木屋,把云清拖来了战场。   云清见云夜郎君说要释放她,云丝锦带却依然绑得牢实,没一点放松的意思,实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张嘴问,却因刚才那个下马威,不敢再造次,只能老实地由他牵着,驾起云团往前走。   等云朵停止,她缩在云后向下观望,竟在下方广场上,清晰望见颜九的鬼脸。这下得到实证,她的猜测无虚,钢魂兵正大军压境,云夜郎君释放她的目的,就是为解救被困的神族。   她再看颜九身后,鬼兵以方阵排开,密密麻麻绵延数里,一直站出了神殿广场,其人数不下两万。   己方兵马如此浩荡,她心里的得意如充气般膨胀,眨眼就忘了目前处境,重拾一身邪气,疤脸一甩,就由病猫变老虎,将应承云夜郎君的话,瞬间抛去了脑后。   立于殿阶上的灵宣洛,见云夜郎君忽然出现,说不清心里是悲还是喜。危难关头有人相助,自然值得庆幸,可当他转眼见到趴在云上,死狗似的云清,双眉又不自觉地拧出一个结。   云清出现,就没必要再藏着南风,他对身边的武士使个眼色,又往神殿里指指,那人会意,进去一声招呼,几把刀就架着妖道走了出来。   云清伏在云夜郎君脚下,瘦小的身体弯成弓形,灵宣洛见她如此狼狈,不由自主联想到无影溪里,那些蠕动的蛊虫。   她看清下方形势后,只怪自己在木屋时太过性急,明显中了云夜郎君欲擒故纵的把戏,失了向他反击的机会,于是恼恨地冲颜九嚷嚷:“你快点救我,把这些害我的人统统杀光!一个都别留!”   她正狂,眼光一斜,见到被人从神殿里往外推的南风长老,数把大刀比在脖子上,让他怎么看,都可笑得如只正被架上火烤的独眼鸡。   “师……师傅,你怎么也来了?你老本事通天,也给抓了?”   在这里见到南风,她十分吃惊,问的话,却更像冷嘲热讽。   南风听得火冒三丈,要不是手脚动弹不得,必会指着她的鼻尖怒骂,这时只能动嘴:“你这个死女子,从来干不成一件正事,不管走到哪都要捅篓子,然后烂摊子留给老夫来收拾!我为什么给抓?这话问得真好,我不是为了救你才给抓的吗?”   他这通抱怨,又把颜九听笑了,暗道:“这老道自己逞能,摔进武士堆,结果送上门去成了人家的俘虏,连累我施展不开手脚,却还敢在这大言不惭地说是为救云帅?回去后,非得把这事和云帅说个清楚!”   云夜郎君面如霜凝,由他二人狗咬狗一会儿,才开口道:“南风长老,还有那个什么鬼将军,废话少说。你们两个都声称为救这女鬼而入侵神境,现在我把她带来了,来和你们交易。你们愿做则已,若是不愿,我只需往紧里拉拉锦带,她就能很快化散。”    第一百六十四章 保卫神境之犹豫   云夜郎君绑着云清,站在云端,高高在上地与鬼兵谈判。   南风自身难保,闷头不理。   颜九见主子出现,心头大石落地,庆幸此趟出兵,终有成效,这下云清得救了。   不过高兴时间不长,她又被云夜郎君后面的话,吓得鬼心悬得老高,哆嗦着指向荷花棺,对灵宣洛喊道:“灵留仙,这荷棺我现在就归还于你,你让那个不男不女的怪人放了云帅!”   灵宣洛闻言一个“呸”字,呸得她两腿软,简直就差点要跪下去。   他不屑道:“颜九将军,你这脑筋可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刚才说用荷花棺交换妖道南风,我都还没答应,转眼你就想拿一个死人换一个半活的?”   “这……”颜九听得一愣,开始自己掐指头算。左算右算,也算得是自己要求太多。死换活,对她已是划算买卖,同时还要换出一妖一鬼,说起来她好像确实占了便宜。   灵宣洛“一个半”的说法,难听至极,云清知那“半个活的”是指她,一直狂怒地撇嘴,怒火却无处泄。   南风本来不语,得了颜九的话头,为脱身赶紧顺着她往下走:“灵宣洛,你若觉得一换二不划算,不如先用荷棺换老夫出去。等老夫恢复自由身,再与你商讨,云清的事该怎么解决,你意下如何?”说完不看他,倒是目光斜斜,直瞟云上的云夜郎君。   云清与颜九一听,那叫一个气,可谁都没法去捂妖道的嘴,只好眼巴巴等着,看灵宣洛如何反应。   按灵宣洛的想法,云清已在眼前,就算云夜郎君为扭转战局,抛出了最大的筹码,南风这个小人,对他们用处已经不大。但荷花棺被颜九霸占,迟一分钟收回,香丽就多一分危险。基于这些原因,他愿意用南风换棺木。   不过这都是他一己所想,不敢就这样做决定,唯有去看云夜郎君,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前面的交战,云夜郎君皆未参与,所以所知不多,也不好多给意见。但香丽的经历,他曾听纳木措细述,脑子里印象颇深。   此刻见敌人为求取胜,竟丧心病狂地掘她棺木作为要挟,也已是怒不可遏,生怕棺木遭到损毁,既惊扰了香丽的在天之灵,又对不起纳木措族长。   基于这层顾虑,如果能用妖道换回棺材,云清又在自己手里,放人也未尝不可,于是对灵宣洛点头。   灵宣洛见他二人想法一致,便不再犹豫,对颜九道:“好吧,我们同意第一轮交换。你把荷花棺推过来,我放老臭虫过去与你会合。不过在交换过程中,你们要敢再耍花招,他就一定会被募须武士大卸八块!”   颜九不远万里地西征,意在救云清,而对方虽同意放人,先放的却是南风,令她极不甘心。   云端上的云清,见直到现在,自己都无法脱险,她那好师傅反而因她出现,而捡回条命,心里也大不服气。   不过她可是八万钢魂兵的统帅,南风脱困后,总不至对她见死不救,这先弄他出来,也算是个万全之策。   想通后,她怒容散开,对颜九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五章 保卫神境之冷笑    云夜郎君为救灵宣洛与募须武士,押来云清,扭转了神殿广场前的战局。-杂∮志∮虫- 主子出现,颜九不再一心进攻,双方达成交换协议,先用南风换香丽的荷花棺。 两边人都点头同意后,交换开始。 颜九命几名钢魂兵往神殿方向推动棺材,南风则被封死全身穴道,跟个活死人似的,除一只黄眼珠还能咕噜噜转动,其他哪个部位都再动弹不得。 两名武士各拽他一条胳膊,蹭着地把他往颜九站的方向拖。 双方走到战场正中交汇处,二武士停下脚,单等钢魂兵棺材推到跟前,便再也不管南风,如甩垃圾般将他往地上重重一掷,就慌忙抓紧时间,接过荷花棺,护着往回撤。 募须武士皆为壮汉,无论哪一个都神力无边,同时被两名壮汉摔在地上,南风顿觉浑身骨头散架,却因连喉头都给封住,叫唤不出来,只有沉闷地呻吟几声,算作发泄。 颜九脑筋迟钝,没人出坏主意,她就做不了手脚,且募须武士抢棺,眼尖手快,敌方无机可趁,所以这一轮交换,算是平安度过。 南风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终于脱险,脑门上冷汗如雨,爬回颜九阵营后,依然站不起来。 颜九为他解开被封的穴道,又冷冰冰施过一礼,就去继续守望云清,对他可是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南风这次脸丢得太大,也无所谓再多尴尬一次,所以不为难她,只是自己艰难地从地上翻身起来。 他清清嗓子,从头到脚地用手拍打,确认身上无伤,惊魂甫定,才长舒了口气。 南风重获自由,云清羡慕不已,急不可耐地催促:“师傅,我已救你一命,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你倒是快把我弄出去呀!” 南风不慌不忙地拍尽一身尘土,整好衣冠,恢复之前不可一世的丑样子,同时向灵宣洛与云夜郎君发问:“对我这个不肖的徒弟,你们想怎样?只要能放了她,条件任你们开。” 他算是说了句人话,云清与颜九都不出声了。 云夜郎君替代灵宣洛回答:“妖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如果如颜九所说,你们入侵神境的目的,是为救云清,此时就该准备撤退了!” 南风眨巴两下眼,心道:“我这入侵目的,可多了去了,何止是救个云清?我巴不得募须神族全族毁灭,就好像我在五百年前摧毁华夏神族,让西天混沌谷的帝神宫倾塌入人间,一夜里山崩地裂,世界差点因我而毁灭一样。还有,此番若不杀死灵宣洛,我也不会善罢甘休。云清固然重要,但为救她而全数退兵,我还真不愿意!” 想到此,他答道:“这样吧,云夜郎君,老夫我也效法先人,做一回君子。经过此战后,颜九将军军旅劳顿,急需盘整,我们在此逗留三日,三日后,你放云清回来,我们即自行离开,再不叩扰,此提议可行否?” 他这馊点子一出,无论云清还是云夜郎君,都恨不能冲到他面前,抽他几个大嘴巴。 云清气得直翻白眼,云夜郎君冷然道:“妖道,你是被募须武士给吓傻了吗?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两万鬼兵在金蚕境地界盘整三天,三天足能让你们把这里翻个个,难说还能救出这个女鬼,这种要求都能答应,你当我这个鬼王之位,是虚得的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保卫神境之撤兵   南风获释,急坏了云清,她只求马上摆脱云丝锦带的束缚,站去颜九身,事情却进展困难。   南风也没说不救她,却大言不惭地向云夜郎君提要求,要领鬼兵在神境内盘整三日。   他话一出口,云清便陷入绝望,云夜郎君等人,则不住冷笑。   南风见他们不同意,咂咂嘴道:“哎呀呀,我说你这个鬼王,怎能如此信不过老夫?不过嘛,既然你不接受我的提议,那就直说吧,怎样才肯把云清还我?”   他这样轻易就放弃之前的条件,云夜郎君道是他在为云清的安危担忧,挖苦道:“你这老道,是死过重生了吧?忽然这般爽快。你既直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我的打算,没你那么复杂,简言之,就是你和你的兵滚出神境,一分钟都不许多呆。不仅如此,我还要亲自尾随监军,直到你和那什么颜九将军,远离云南。云清在我手里,若想保她性命,就休再使诈。只要你们进入中原,我就放开她,让她跟你走。”   原来云夜郎君为一劳永逸地解除神境兵患,打算做监军,亲自监督鬼兵离开,。   南风听完,未急于回答,反先用目光找寻颜九。两人一直不睦,这时却似心有灵犀,目光相碰时,皆诡异一笑,笑得他人难以察觉。   南风抓挠胡须,故作考虑状。时间不长,一脸无奈地叹口气,答道:“哎,我这个徒弟,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不尽孝道,可不管怎样,也已跟随我百年。要我看她去死,心里多少不忍。好吧,老夫让步,同意与颜九将军撤兵云南。不过你鬼王得说话算话,万一我回头看时,在大军后不见了你和我徒弟,定会回马枪杀来,让你神境片瓦无存!”   灵宣洛虽没加入对话,却越听越觉不妥,对云夜郎君道:“云叔叔,宣洛不赞成你的做法!南风长老凶残狡诈,花招不断,若论耍阴谋诡计,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押解云清并监督他们走出云南,可不是小事,你若坚持,宣洛定要与你同往!”   云夜郎君向他疼爱一笑,道:“不必了,此事我自有分数。你应知鬼王印信在我手里,一旦我死了,他们就永远别想再把这印信找出来,所以就算我遭他们暗算,他们也不敢下杀手。并且你身受重伤,这里又需要你留下善后,你也不走不开。宣洛,听云叔叔一言,待募须神族的战乱结束,尽快返回稽洛山。云霄之战即将打响,你接任稽洛山三军元帅之职,并参与战时策划的大任,已刻不容缓!”   灵宣洛深知再怎么争辩,也无法扭转他的心意,唯有站立不语,脸上担忧满布。   诸事交代完毕,云夜郎君再看南风长老,催促道:“你们为何还不行动,是想等我反悔吗?”   他的提议,其实正中南风下怀,他当然怕他反悔,赶紧丢个眼色给颜九,那人会意,令旗向后挥,二万钢魂兵便随她外撤,然后一起走入半空。   云清到头来还是得给绑着,还不知要绑到什么时候,烦躁得不住哀嚎,却没人理她。   南风踱到云夜郎君身边,抬手道:“鬼王,请吧!”   终于盼到鬼兵撤离的时刻,云夜郎君回望灵宣洛,拱拱手算是告别,便拽起锦带,跟在南风长老身后,随颜九的部队,踏云而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保卫神境之汇合   鏖战一日一夜后,南风为换回云清,同意从神境撤兵。   敌兵退去,募须神族遭遇的战祸看似解除,灵宣洛本该高兴,却因对云夜郎君的担心,更显忧心忡忡。   “云叔叔,但愿这趟监军完成,你可平安归来……”   不祥之感萦绕心头,他却无计可施,唯有看着云夜郎君渐远的背影,默默自语,刚说完两句,就急捂胸口,一张嘴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香丽的灵柩,暂先安放在主殿,等纳木族长回来后,亲自送回荷花池。为保棺木安全,他留下一百武士在殿内看守,便带着其余人往深山里赶,等不及地要与段箫与纳木措汇合。   世居金蚕蛊境的募须神族,连神带普通族民,人数过两万。前后共分出六个部族,由六名部分管。   进山前,纳木措将那六人召集一处,分派下集合各自族人的任务,他们再层层传递指令,所以人员很快找齐,并结成大队,浩浩荡荡向山里开去。   除去六位部,最高指挥就只有纳木措、隆象与段箫三人。隆象自称对山路熟悉,自告奋勇要走在最前面,为大家领路。   纳木措与段箫道他是怕死,也不和他争,请他自便。等隆象走后,他二人就骑在马上比肩而行,于队尾殿后。   隆象甩开族长与段箫,目光时不时扫向天边,且一路都在玩弄他那只既像铁铸,又似兽骨的奇怪骨哨,看过天后,就放在嘴边吹吹,却始终听不见出声音。   两万人集齐,已花去不少时间,再同时向山里开拔,巨大的蛇形队伍移动缓如蜗牛。灵宣洛在前方的战斗,已持续近两日,可与募须武士一起赶上来时,他们才刚走到山脚。   六七百人追赶的动静不小,段箫和纳木措勒马转身,见身后一人高的沙尘扬起,以为是敌兵杀至,吓得立即组织两千武士守住山口,严阵以待。不过等看清打头之人是灵宣洛,吃惊之余,他们也松了口气。   灵宣洛走到二人跟前,段箫一眼见他,心里就一阵绞痛,赶忙伸手搀扶。   只见他衣衫破碎,走路不稳,唇角还在渗血,面色也苍白如纸,一看就知受伤不浅。段箫虽然心痛,但庆幸至少他人还活着,悬起的心也就放下了。   三人劫后重见,简单行完见面礼,灵宣洛便将这一日一夜的战斗经过讲述一遍。   纳木措和段箫自是听得惊心动魄,当他们知道云夜郎君已随两万鬼兵而去,顿时急得捶胸顿足。他们与灵宣洛顾虑相同,均担心鬼王此趟会凶多吉少。   纳木措懊恼道:“嗨,之前我让他带仄邪等人一找到机会就逃跑,他不语,我还以为他那是答应了我,谁知竟是在敷衍!”   段箫已忍不住垂泪,感叹道:“我这位看似柔弱的大哥,有股与生俱来的韧劲,世间怕是没几个人能与他相比。事已至此,族长也莫要多虑,他做鬼王,既为天命所归,使命未完,怕没那么容易死。所以希望这次磨难,只是他鬼王登基后的一次历练,等把鬼兵送出云南后,就能安全地回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保卫神境之顾虑   灵宣洛安排完神殿上的事后,迫不及待地领募须武士,赶上了向深山里难的大部队。   与纳木措和段箫见面后,谈起云夜郎君,那二人难过,更令他心里不安。   回想自己因轻率而落入南风圈套,以至内力尽丧,无法使用万宇诀,不得不捉了他后,又将他放虎归山,自责道:“若非云叔叔押云清出现,只怕此刻,宣洛已和这七百名武士兄弟,战死在神殿广场上了。他又救我一命,我却因疏忽大意,放跑南风和云清这两个恶人,失去除掉他们的良机。这二人在六界之战里,必将成为我们的劲敌。一切都因我造成,我真是该死!”   段箫见他伤重若此,又心情沉重,忙劝慰道:“你切勿想得太多,只要尽了力,谁都不会责怪你。若不是你以血肉之躯在前方抵挡敌人,这二万百姓,只怕早已尸横山谷。战祸既除,他们全都安全了,你可是救下了两万条性命!”   纳木措也在一旁点头道:“小王爷言之有理,若非灵留仙鼎力相助,我募须神族只怕难逃此劫。这其中的支末细节,灵留仙大可忽略。至于云夜郎君,二位也不必太过忧心。他说得很对,毕竟他有鬼王印信这个护身符,南风和云清就算反咬一口,俘虏了他,也不敢对他有什么动作。”   他们说话的时候,逃亡队伍依然在往前行进。   灵宣洛举头看看,队伍浩荡,占满整条盘蛇般的山路,一眼望不见头,便问纳木措:“鬼兵尽数撤离,红林长廊和神殿皆已安全,我看这些百姓无需再进山躲避,族长是不是下令让他们掉头,回去重建家园?”   纳木措未置可否,先现出一脸戚色,道:“我们这一脉神族,远离中原,躲在云南边陲,于五百年前成功逃过南风的魔爪,却不想在五百年后,还是遭他毒手。金蚕蛊境建立不易,可算达瓦老族长毕生的心血,如今弄成这样,我该怎样向他的在天之灵交待?”边说,眼泪边不住往下淌。   段箫一直怀念达瓦央吉,听得也是一脸落寞。   但他不愿加重他人的伤感,只好安慰道:“族长,正所谓天意弄人,你还请节哀。并且天意不可违,现在只能向前看。毕竟募须族民们平安无事,就是不幸里的万幸。你们既已回到现实世界,该怎样开始新的生活,还得从长计议。”   纳木措也知目前不是伤心的时候,擦擦眼角道:“小王爷句句都说得是理,我做过一回浑人,千万做不得第二次!我这就召集六位部过来,告诉他们前方危机解除,我们可以回转家园,开始筹划归世后的生活了。”   段箫听了他的话,却是不语,只将目光投向天边,流露出忧虑。   灵宣洛本在为纳木措高兴,见他忽现这样的表情,又觉不解,问道:“段叔叔,难道你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吗?”   段箫迟疑道:“这个,只是一种感觉,一时也难以说清。我只是想起,你说妖道曾提出在金蚕境范围盘整三日,云兄拒绝后,他很爽快地就同意立即退兵,我总觉得他态度转变太快,其中会有蹊跷。”   “这……”灵宣洛一愣,心想真是旁观者清,刚才自己为何就未深想到这一层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保卫神境之鬼歌   神境危机解除,纳木措正要把人往回带,段箫却神色突变,提醒二人,心南风有诈。   纳木措这下犯了难,不知改进还是退,这一大帮人,又该往哪里带。   三人正在犹豫,耳边却悠悠然传来一阵歌声。   歌唱之人是名女子,其声遏云绕梁,感心动耳,一句唱罢,袅袅余音绕于山谷,叫人流连不忘。   “这……这是何人在唱歌?募须神族没有这种歌曲,她绝非来自我族!可金蚕境刚解,怎可能就有人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进这大山里来?”   纳木措边问边惊愕地抬头看天,可仅过一秒,他的表情就变了,变得如醉酒般迷离,咧嘴嘿嘿笑,眼神也朦胧起来,开始痴痴念叨:“这歌声实在美妙,怎能动听到如此境界……”   念叨几句后,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段箫与灵宣洛,独自往前走。   歌起得诡异,段箫与灵宣洛也听到了。他们迷惑对视,皆说不清歌从何来。但当见到纳木措的反应,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不好!果然中计!”   他们再看一直蜿蜒上行的老百姓队伍,大多数人在歌声响起后,都停下脚步,一齐向天空张望。   这些人在瞬间丧失意识,一脸陶醉,摇摇晃晃地走到悬崖边上,完全不知再往前一步,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看这情形,不用问都能猜到,那歌声是迷人心智的幻术。神族人几百年来,都在享受无忧无虑的日子,对于这种幻术的诱惑,毫无抵抗力,刚一听到就中了招,连他们的族长也不例外。   灵宣洛与段箫法力高深,自然不会听几句就迷失自我,但若继续下去,怕也得陷入这**阵,忙先相互帮忙,封住对方双耳穴道,又跃至半空,查看遇袭情况。   灵宣洛期望还能救下没中招之人,对着弯曲的山道呐喊:“大家快捂紧耳朵,这歌听不得!听不得!”   可歌声好像磁石般带有吸力,且传送度极快,从声音响起,到百姓们癫狂,时间未出一分钟。   段箫也跟着灵宣洛一起喊,但转眼见纳木措浑浑噩噩地就要跳崖,急忙冲过去落到他身边,封住他两耳后又一掌劈向他后颈。   纳木措突然挨这一下,脸上醉汉般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可怕的歌声无处不在,音韵起伏,夺人心神。   二人无论怎样用内力高呼,声音传递范围也敌不过那诡谲的声音,他们只能眼睁睁看人们成片倒下,还有不少跌入万丈深渊,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摔成了肉酱。   功夫不大,崎岖的山路上,就只剩了灵宣洛与段箫,茫然无措地站着。   不过纳木措及时得段箫施救,倒在这时苏醒过来,一见二万族民死的死,倒的倒,密密麻麻横满山路,顿时骇然。   他奋力挣扎着爬起身,两只眼已变得血红。好一会后,才能颤抖地问:“小……小王爷,灵留仙,这到底生何事?为何两万人,全都倒了?连神都没能幸免……”   灵宣洛苍白的脸,已因暴怒而血气上涌,变成赤红。纳木措的问题他答不出来,只能紧咬嘴唇,咬出血来也不自知。    第一百七十章 保卫神境之斐乔   南风如此爽快地退兵,段箫忽觉可疑,可他话音未落,担忧就成了现实   诡异的歌声由何处来,又意味什么,三人一时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肯定又是南风的杰作。   或者他所谓的撤兵,不过是与颜九离去后,把攻打神境的任务,交由另一队人马完成。   这种快换兵,既能迷惑募须神族,令他们放松警惕,又能使得他们还没从前一战里恢复元气,就不得不面对新的腥风血雨。等神族完全丧失招架之力,便是任由他南风宰杀之时。这用心之险恶,实让人不寒而栗。   段箫曾参与捣毁难柯山的行动,听曦穆彤提过云清的四大鬼将军。仔细辨这歌声,他猛然大悟,惊道:“我明白了,我们是又中了妖道的奸计!他带来的鬼兵,并非只有颜九一支队伍,而是还有另外一队,潜伏在金蚕境外作为后援。鬼兵四大将军里,有一个叫斐乔的,可用歌声杀人于无形,从他们现在的攻击方式推断,第二批鬼兵,定是由那斐乔率领!”   其实现在这战况,才与南风暴虐无道,冷血嗜杀的本性相符。按照情理分析,他好容易有机会杀来云南,打击五百年前从他魔掌下逃脱的神族,第一战却不光一无所获,还险些赔上老命,就这样灰溜溜撤走,他还不如不来。   若非事先已有预谋,他可不会那样好说话。所以他明知云夜郎君不会答应他盘整三日的要求,还要故意试探,其实就是为了先放烟雾弹,给后面第二队人马的入侵打掩护。这样看来,神境兵危非但未解,目前这局面相比之前,还更加可怕。   灵宣洛经段箫提醒,也明白了他们正陷入怎样的困境。若段箫猜测属实,这斐乔,可比颜九还要难对付十倍。   他正在想该用什么对策,歌声却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响铃般的大笑:“哈哈哈,段箫,灵宣洛,看来你二位对我们鬼族将军,知道的还真不少!段箫猜得不错,本将军就是大名鼎鼎的鬼族四将军里,以歌声作为杀人武器的斐乔。你们既知中计,就不要再做无谓抵抗,不如乖乖束手就擒,本将军念你们为我节省了时间,等下下手时会给你们来个痛快,不叫你们受苦!”   话音越传越近,说话之人紧接着出现,果然是一个身披乌甲,脸用一层黑纱遮盖的女将军,手握钢剑,骑一匹鬃毛闪闪亮的黑马。   她横马立于道路正中,看似独自一人,不过勒稳马辔后,手指探入面罩下,连打两声呼哨,立时树丛中狂风卷起,吹得树叶纷纷离开枝干,在半空狂舞。   紧邻山道的一层层山峰后,随狂风蹿出数不清的钢魂兵,也不知他们是何时埋伏在那里,一个个长刀挥舞,叫嚣着从树后或山石后钻出来,化作黑烟飘去斐乔周围,又落地化作人形,迅在她旁边集结起来。   等黑烟全部落地,她带的这队兵马,少说也有五千。   灵宣洛料定这群鬼,是在红林长廊和神殿无人看守的情况下,毫无障碍地直捣神境腹地,已勃然大怒,踏云飘到她头顶,喝道:“你们这帮出尔反尔的恶贼,连设暗兵这样的鬼蜮伎俩都使得出来!今日若不彻底除掉你们,还不知你们以后要在六界里造下多少罪孽!斐乔,你受死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保卫神境之冷静   为成功剿灭募须神族,南风除伙同颜九打入神境,不想还留有后招--由将军斐乔率第二队鬼兵,于暗中埋伏,待颜九前脚离去,她后脚就在神山里现身了。   灵宣洛被南风的卑劣行径激怒,忘了自己重伤在身。为打击斐乔的嚣张气焰,放弃蛟虬剑,打算再指运禅力,让指天剑出手。   可他刚一聚拢丹田气,还没来得及走通经脉,就已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栽出去,由云端跌落至地面。   段箫看得大惊,急忙过去搀扶,顺势搭上他脉搏一探,就现其脉息之微弱,几已感觉不到。   斐乔立在一旁,瞧热闹瞧得高兴,幸灾乐祸地指着他们大笑:“灵留仙,据说你功夫高深莫测,已达指天禅七层,被世人誉为六界里罕见的少年豪杰。你那些丰功伟绩,本将军多少也有耳闻,可今日亲眼目睹,却大失所望。没想你是如此不济,不过和颜九小打一架,就虚弱成这个样子。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敢口出狂言,要斗过本将军,为六界除害?你这种无用之人,若是早点回家种田,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丢人现眼的下场!”   灵宣洛隐忍不语,段箫却已再不可忍,怒斥道:“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女鬼,休得在我神境大放厥词!宣洛在红林长廊独战颜九二万名钢魂兵不说,还要对付南风长老的风雷破。他以神功之力打得你们这些鬼怪哭爹喊娘,已是威风八面,却不幸遭你们暗算,才落得一身伤痕。我们尚未找你寻仇,你倒有心来恶语相讥?就看看你今天会怎样死在我龙音剑下吧!”   说罢,他放下灵宣洛,让他依靠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自己站起身,一把从腰间抽出玉箫,手腕虚晃,就听得“镗镗”几声清亮的金属弹击声,玉箫前端开裂,清寒的龙音剑剑刃飞闪而出,他便已宝剑在手,欲杀向斐乔。   灵宣洛刚才气得头脑热,差点主动向那女鬼起攻击,可从云上摔落的一瞬,倒把他摔清醒了。他看看山道上躺的那些人,个个昏睡沉沉,既不会逃跑,也不会反抗,若有人在这时拉他们一刀,他们可是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于是他明白了斐乔说这些讥讽之言的机心,暗叹这一位相比前面的颜九,可是机灵许多。   眼看段箫要出手,他忙阻止:“段叔叔……段叔叔且慢!”并费力地手撑着地,连爬两步,一把拉住他的衣摆道:“段叔叔,我们时间紧迫,不要和这畜生理论!她这是在用激将法,激我们进攻,等我们与她打斗时,钢魂兵就会对昏睡的神族百姓大开杀戒,让他们死在睡梦里。”   “什么?”段箫被惊出一身冷汗,仔细一想,这番话还真有可能,心道这女鬼的攻心之术,着实厉害,连自己都差点掉进她的陷阱!便赶紧宝剑倒背,俯身问他道:“那么依你之见,我们该怎样做是最好?”   灵宣洛半支起身子,指指躺满募须族人的山路,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唤醒他们,带他们远离战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保卫神境之比试   神山脚下,斐乔用狐惑的歌声迷倒募须族百姓,其中不少,已在无知无中坠崖而亡。   为顺利屠灭余下族人,斐乔用攻心之术激怒段箫与灵宣洛,想利用打斗转移他们的视线,以让钢魂兵趁机下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灵宣洛这时表现得无比镇定,身体之痛并未让他大脑糊涂,反而提醒他审时度势,及时戳穿她的诡计,并拦阻段箫出手。   斐乔见用计失败,气焰下去一半,冷冷道:“灵留仙,我的底细,你怕是还没摸清楚。不管什么人,只要中了我斐乔的歌毒,想被再度唤醒,都只怕要难过登天。就算你有本事翻遍天下,也翻不出可唤醒他们之物,所以就省点力气吧,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保住小命,让自己活着出去!”   解救那些躺卧的百姓,唯一的办法就是唤醒他们。灵宣洛虽清楚这点,但如斐乔所说,对于怎样唤醒,他确实毫无头绪。   段箫见他着急,用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向斐乔,一脸鄙夷地问:“哦?斐乔将军对自己那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歌声,有如此自信?”   “你……”斐乔一听,气得鬼声抖,“段箫,你好大狗胆,敢来污蔑本将军的歌喉?”   歌毒,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器,从做鬼到现在,她的歌声只是被人惧怕,还从未遭人诟病,不想段箫一张嘴,就这样恶语砸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段箫见她恼怒,心下甚喜,挑挑眉道:“好啊,要我相信你能用歌毒杀人,也不难。不如我们来作一场比试,看谁更厉害。你若能在比试里赢我,整个募须神族我都任你处置,不过你若输了,就得领你的钢魂兵滚蛋,再不许靠近这里半步。你意下如何?”   灵宣洛不知段箫有何打算,但凭他的城府,既能说得这样有把握,自己就只用在一旁静观其变,无须再多担心。   而斐乔跟随云清的时日不短,早有样学样地养成了心高气傲,又目空一切的臭毛病。但此时是身在战场,两军对垒,她很想接受挑战,却又怕中了对方诡计,失去目前占据的优势,所以显得犹豫。   段箫见她不答,哈哈大笑道:“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连这样寻常的挑战你都不敢接受,还大言不惭地要凭什么歌毒拿下神境?真是太好笑了!”   斐乔这下可真被激怒了,再也管不了许多,钢剑挥舞,指着段箫的鼻子道:“小子,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本将军佩服!你既有这个胆子,我又为何不敢应战?我只告诉你个数字,怕就要吓得你尿裤子!至今死于我歌毒之人,若没百万,也已达九十九万,总之就没留过活口。等比赛开始,你别半道求饶就好。你倒是说说,要怎么个比法?”   段箫不受她威胁,指指倒在山路上的那些人,满不在乎地回答:“很简单,就比你让他们躺下后,我能否让他们站起来。如果我一曲终了,这些人全都起来了,你就得遵守承诺,有多远滚多远。如果他们没有反应,我就任由你开杀戒。”    第一百七十三章 保卫神境之箫声   斐乔对灵宣洛和段箫激将不成,反被段箫的激将法拿下,接受了他一比低的提议。   灵宣洛没听过段箫唱歌,他若要与颜九斗音律,必是用箫,而他吹箫的功夫,已享誉江湖,不仅音韵动听,其中还蕴含强大的法力。   他将箫声揉入对蛊术,令空地长出桑林,甚至将无影溪水推去天上,可是自己与云夜郎君亲眼目睹。   不过若论打破斐乔的鬼术,让中歌毒的人苏醒,他还真没把握,但事情已到这份上,他唯有配合,便强打精神笑道:“这个比试,想想都觉有趣,一旦开始,只怕我会听得欲罢不能。段叔叔吹箫的功夫之高,已冠绝天下,你这鬼将军想用歌喉胜他一筹,实在困难。所以嘛,我劝你知难而退,不要到时后悔!”   说罢,一双眼斜瞟着她,一脸挑衅。   “我呸!”斐乔刚受完段箫的气,灵宣洛又接着来,她若不是黑纱罩面,二人大概已能见到她的黑脸。   她一点委屈也不能受,回骂道:“你别以为挂了个破烂留仙的名号,就可以目中无人!我既已接受挑战,就绝不会反悔。听你那说法,段箫不是用歌唱与我比试,而是要用箫?这本来不合规矩,但为免你们污蔑我有意找借口退缩,我就同意他用箫。你看这漫山遍野,全是被我用歌毒放倒的人,既然我已出完招,就轮到你们了。段箫,你箫在何处?可千万别是被我吓折了!”   段箫见她催促,手臂转动,龙音剑已横在胸前。   他甩甩手腕,内力着上剑柄,“镗镗”的金属碰击声再次响起,剑刃飞没入吞口,剑柄开裂的一端重新聚合,天衣无缝。他再左右挥动,一把锃亮的宝剑,就又变回了那把莹光闪烁的玉箫。   这箫莫说吹,哪怕是剑箫之间潇洒的切换,已看得斐乔目不暇接,大气喘不上一口,再观箫身碧澄欲滴的玉色,更是世间少有的稀罕宝物,不禁后悔自己的冒失,不该答应他比试。不过她没来得及反悔,段箫已看穿她心思,先制人。   “斐乔将军能猜到在下用于比试之物,是这把玉箫,看来十分聪明。你既已将这些可怜的百姓放倒,就看我能否唤他们起来吧。”   斐乔经不得夸,忽然被他来这一下,“不比了”三字就化成口唾沫,“咕嘟”一下吞回肚子,只能在心里叨念,但愿别着了他道,反让他占据上风。   段箫把玉箫对去嘴边,准备吹奏。   纳木措对他吹箫的本事,早有耳闻,据说那曲调之美,堪比美酒,能让人醉死其中,也一门心思地要静心欣赏。   谁知段箫一口气提上来,却又打住,对他与灵宣洛道:“二位请封闭耳穴,以免被我的箫声误伤。”   “误伤?这从何说起?”二人听得摸不着头脑,却不好问,只得照办。   斐乔更加不耐烦,怒道:“你要没那个本事,就赶紧求饶,别耍花枪浪费本将军的功夫!”   段箫狡黠一笑,等他二人封好耳朵,便开始吹奏。   气出风门,出来的却不是曲子,而是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音符,音符没组成曲,全是不成调的单音符噪音,尖锐刺耳,利如钢针,若是不捂耳朵,怕出不了几秒,听音之人耳膜就已震破。   幸亏灵宣洛与纳木措双耳封闭,可以怡然自处,却可怜那些站立候命的钢魂兵,实在受不住噪音摧残,不少已给震得双耳出血。   段箫假意吹得一脸陶醉,斐乔毫无防备下遭他箫音的攻击,怒火万丈,他却根本无意停止。    第一百七十四章 保卫神境之苏醒   段箫箫到唇边,吹出的却不是令人期待的音乐,而是尖利刺耳的噪音,呜呜呜”声在一座座山峰间穿梭,堪比鬼哭狼嚎。不过再听久一点,又好像无数细箭,专射向斐乔领钢魂兵站立的方向。   灵宣洛与纳木措二人,能听到他杂乱的箫音,却因耳道封闭而不会被伤害。尽管如此,他们依然还没猜透他用意何在,只是呆愣地看着眼前一幕。   又吹了一会儿,段箫箫不离口,仅用眼神向他们示意,又扫向山路上横卧的百姓。   灵宣洛得他眼神暗示,勉强猜出他的打算,点点头会意,又撑着树站起来,向山路张望。   中歌毒的人,如他猜测,被箫音刺激,果然开始有微弱的反应。   段箫不敢停,继续调深气息,将噪音扩大数倍。   斐乔不傻,暴怒之后,见那些倒地的百姓在微微动弹,立时醒悟,怒火即刻转成了惊恐,心道,他这所谓的比试,还真是揣着目的而来,便将钢剑一扬,欲和钢魂兵齐冲上来,乱刀将他砍死。   可惜她虽杀心旺盛,也抵不住那箫音的杀伤力,才刚前挪几步,脚步就已趔趄,不得不紧捂尖尖的鬼耳,在原地打转转。   领兵将军尚且如此,她手下的兵卒就更不必提,这些鬼被长箫奏出的强音冲击倒地,爬都爬不起来,又何谈进攻?   段箫持续猛吹,百姓们无论横躺的还是竖卧的,动静都越来越大,不光手脚活动,不少人还出呻吟,眼看就要醒过来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斐乔掩耳嚎叫,不敢相信眼见属实,“我歌毒横行世间近百年,从未遇过敌手,你用这区区一根石头棍子,就能破解我毒歌**,你你你,你不是仙,你是妖!”   段箫任她癫狂,毫不理会,再往下吹,百姓们就一个接一个,开始揉着眼睛嘟哝,“这谁呀?何故惊人好梦……”   说完后,他们三三两两从地上坐起身,看上去睡眼惺忪,犹如大梦初醒,愕然去看自己躺得有多不是地方。   眼看漫山遍野的中毒之人,大多醒转,段箫为防误伤,不敢再吹,终于双手垂下,舍得停了。   纳木措见大多数神族子民得救,蜡黄张脸,想笑又想哭。   灵宣洛虽然力乏,却忍不住捧腹大笑,不住在心里赞叹段箫的急智:只怕今日之前,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玉箫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吧?   段箫笑眯眯望向斐乔,道:“斐乔将军,你看,我赢了。”   “你……你你,你这是出诈!本将军不服!”   斐乔被箫声伤及元气,声嘶力竭地吼叫,想指挥钢魂兵冲上去,他们却已个个鼓膜爆裂,听不清她的命令。   段箫佯装不解道:“出诈?这话从何说起?比试规则你我之前已有约定,我未违反分毫,你怎可用这样的言辞诬我?我段箫读书人一个,最是言行信果,闲邪存诚,又怎会公然在这么多人前出诈?刚才你已亲口同意,你唱歌我吹曲,而我确实是在吹曲,没有唱歌,只可惜曲艺不精,吹得不好听罢了。”   几句话说得斐乔干瞪眼,无言反驳,只能自叹倒霉:千防万防,还是中了他的诡计。   他赢既已成事实,她反而镇定下来,不屑道:“段箫,灵宣洛,你们以为凭这点雕虫小技,就能赶走我?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保卫神境之死局   中歌毒的募须族民,眼看就要死在鬼兵刀下,为救他们免遭毒手,段箫敏地用手中玉箫制造噪音,将他们唤醒。   斐乔不甘失败,还想凭口舌之利扭转败局,却现段箫这一计设得天衣无缝,没留下任何空子给她钻。   既然智不如人,退兵又是说来骗人的,她情急之下,只能耍横,凭空放出狠话,称自己还有绝招未出,总之就是要赖在这里,绝不撤兵。   在段箫与灵宣洛看来,南风长老形同鬼蜮,他若在斐乔入侵的同时,再落下连环圈套以作后备,也不足为奇。   不过不管要耍何手段,都得由士兵执行,而五千鬼兵受箫声攻击,暂时失去听觉,已形同废人,斐乔这无兵的孤家寡人,说的话是实是虚,实在有待考证。   段箫猜她是在虚张声势,冷然问:“哦?你这话怎讲?”   箫声歇后,斐乔耳鸣好转,正好听见他这一问,却答不上来。   她领五千人马,奉南风之命,埋伏在金蚕境外作后备军,为的是万一里面战势胶着,她可快增援,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助鬼兵获胜。   不过神境内一直喊杀声不断,听起来热闹至极,却没她啥事。大太阳当顶,她等得都快给烤化了,也没收到进攻暗号。   等远远望见云夜郎君押云清离开神境,她才明白里面究竟生何事,最后是哪方获胜,顿时心里那个焦急,恨不得当场就扑出去,从鬼王手里抢人。   可惜她军令在身,趴在山石后不敢妄动,总算等到南风打暗号,才能集结队伍往里冲。   一走过红林长廊,她就遇镇守神殿的募须武士抵抗。仅区区百人围攻五千鬼兵,她压根不放在眼里,留下一小部分人应付,其余的则跟着她继续前进。   但这时她开始考虑,自己最拿手的,是用歌毒杀人,若能悄然出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岂不是胜算更大?   于是命所有士兵都以黑烟状行军,悄无声息地潜入神山,待逃难的族民被她用歌毒放倒,钢魂兵就一拥而上,杀个痛快。   计划不错,却最终败在她的心高气傲上,一不留神着了段箫的道,几千人就被他一支箫打得溃不成军,难以回去交差。   所以刚才那番狠话,段箫猜测不错,她确实是为挽颓势,在胡说八道。   不过光说没用,要真打倒他们,就得拿出实际行动。她眨巴几下露在面罩外的眼睛,心想自己除了唱歌,还能有啥其他法子转败为胜?   索性无赖地答道:“你说得没错,你是读书人,就得遵守言行信果,闲邪存诚的圣训。可你别忘了,我斐乔不光不是读书人,还是个女人,这圣人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出尔反尔,不守承诺,是我的天性,你能奈我何?你是赢了,但我偏不撤兵,并且我嗓子痒得难受,马上就要再高歌一曲。这些人迟早都得死,你耍这小把戏救醒他们,真是多此一举。”   她这无耻的威胁,还真惊出段箫的冷汗。她说得不错,歌毒源自于她,只要她在,就能随时放毒,他们挡得了一时,却如何永久解除这个可怕的威胁?   斐乔见他不语,认为已把他震住,很为自己骄傲,得意地笑道:“你唯一能与我对抗的武器,是那把破箫。不过这些人苏醒后,你刺耳的箫音,不但再救不了他们,还能成为相助我们的武器,与我的歌声一起,让他们死得更快。有本事,你就为我伴奏吧,我正好缺名乐师!”   这番话听来,竟有道理。百姓们醒后,段箫不能再冒然吹出杂音,否则他们就会如鬼兵一样,耳鼓破裂。   可若任由她开唱,刚才的一幕就会重演,百姓们还是会死。当前形势,看似已走入死局。    第一百七十六章 保卫神境之神兵   斐乔在与段箫的比试中败北,却非但无意撤兵,还要再放歌毒,令刚才危机重临。   灵宣洛见段箫一筹莫展,也是着急。他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声波大战,在场之人只要听力完整,都无可幸免。   但若指望几万已给吓得战战兢兢的百姓,同时掩耳,以防被噪声或歌声残杀,太不现实。所以他已考虑清楚,不如直接拿下斐乔,封死她的嘴,就能彻底解除危机。   打定主意,他走到离斐乔不远处,嘲弄道:“南风连狗都不如,不过是狗身上的臭虫。你自称歌毒天下无敌,却对只臭虫唯命是从,岂不是还不如他?不过嘛,看你这赖皮劲儿,与他如出一辙,若说你是他养出来的奴才,好像委屈了你,你连耍无赖的神气,都与他一模一样,会不会是他下的野种?”   “什么?灵宣洛,你敢再胡说?”斐乔不听则已,一听就抓狂,竭斯底里地怒吼。   灵宣洛若无其事地笑道:“你激动成这样,莫非是被我猜中?不过你的家事与我无关,你尽管自己处理。就说现在这场由你挑起的战祸,山上这些人,是再普通不过的神族百姓,你可以把他们杀光,但他们死了,你也别想再活着出去,段叔叔的玉箫和我的蛟虬剑,必叫你无处遁形,化作黑尘烟消云散。要不要牺牲自己,换取募须神族灭族,你在开唱前,可得想清楚。”   斐乔和颜九一样,对南风毫无好感,听灵宣洛把自己和那老道扯在一起,已觉不快,再听他竟煞有介事地把她说成妖道私生,更是火冒三丈,一时没了唱歌的心情,只想冲上去用利齿咬死他。   不过她怒归怒,还是理智地吸取刚才的教训,强压火气道:“你尽管逞口舌之能吧。本将军就不信,你这半截入土之人,加上个段箫,凭一个半人的力量,就能杀死主将,击退我整只军队!我马上就唱,单看段箫有没那个本事,再用箫声和我斗!”   她躲过灵宣洛的激将,脑袋一甩,言出即行地就要开唱。   事不宜迟,灵宣洛立即握紧蛟虬剑,打算只要她开口,就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与她同归于尽。   段箫也是全身心戒备,既然玉箫已无用处,他再度剑箫转换,龙音剑出,摆好了战姿。   三人各占各位,互成犄角,眼看新的较量就要开始。   正在这时,山林间却猛然掀起沙尘,且这飞沙走石的势头,远胜过刚才钢魂兵从山石树木后往外跳的阵仗。   山路上的人,为防被狂风卷进山崖,纷纷惊叫着相互扶携,寻找拉抱之物。   灵宣洛与段箫被忽起的怪风吹得睁不开眼,且身体失控,随时要给刮走,所以不及对付斐乔,只能宝剑插地,半跪下去,先稳住底盘再说。   他们不知生何事,更担心这是斐乔说的,她未出的绝招。如果鬼兵再添新力量,他们此战必败无疑。   正彷徨无措,就听头顶传来雷霆怒吼:“恶鬼,休要在我神族地界放肆!有我芒鹰烽火营在此,爷爷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   “什么?什么人?”斐乔鬼心猛沉。   开始时,她也以为是南风又派增援,心中甚喜,可一听那声吼,就知不对,慌忙抬头看天,见到东方天地相衔处,一望无边的黑云夹杂战旗无数,如东海鲸波,混混沄沄向这边而来。   那震天动地的浪潮涌来极快,瞬间就已卷到近前,这时地面的人就能看清,那是几万名披金戴甲的战士,每个人都雄姿英地骑在一只黑羽老鹰背上,气势汹汹地包围了整座神山战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降神兵之感慨   神山脚下的恶斗一触即,斐乔刚要张嘴唱,却猛然刮来一阵恶风,风狂沙狠狠灌进喉咙,被她仓促咽下,呛得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风势如此强劲,她爬不起身,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奋力紧扒一块冒出地面的岩石,再把脑袋埋进腋下,才没被吹走。   芒鹰烽火营来势汹汹,大有拔山举鼎的豪气。   为领军的,是一个长得壮如铁塔的大帅。他身着黄金战甲,也骑在一只鹰上,但他的鹰与士兵们的有别。   这只鹰,体格硕大,相比黑鹰,大出两倍有余。且鹰头盖满厚厚的白绒,乍看是英姿勃,但若细看,它却因那白绒,又显出几分趣致的乖萌。   领军大帅身后站一名扛旗兵,举一面黄红相间的帅旗,上书一个巨大的“鬼”字,旗帜迎风招展,气势逼人。   帅旗左右,白底旆旗向两翼一字延展,全部标记他自报家门的那五个大字:芒鹰烽火营。   “段叔叔,我是在做梦吗?东方骑鹰而立的,是新登基的昊鼎大帝鬼臾区!他率芒鹰烽火营的战士,来解救募须神族了!”   灵宣洛等风势平息,迫不及待抬头看,一见竟是新神帝御驾亲征,顿时大喜,指着东方雀跃欢呼。   段箫正准备与斐乔决一死战,就要扑向她那黑马时,不料天上忽降援军,也是又惊又喜,感叹这真是天不亡募须族。   斐乔的反应,自然与他二人大不相同,愕然惊问:“芒鹰烽火营?为何从未听说,六界里有这样一支军队?那座塔,是新登基的帝神鬼臾区?”   鬼臾区的霹雳怒吼,已吓裂她的胆,再看这风起云涌的阵仗,更是两腿瘫软,站不起来。最可笑的是,那匹黑马和她一样受到惊吓,已甩起四蹄跑没了踪影。   她从接到南风出兵暗示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要剿灭募须神族,立个大功,可一听见灵宣洛喊出昊鼎神帝的年号,就再也找不着底气,“绝不撤兵”这四个字,被她瞬间抛去九霄云外,心里唯一剩下的念想,就是赶快化作黑烟溜跑。   主将如此,更别说那些聚集在她身后的钢魂兵。这些鬼饱受段箫箫音的折磨,惊魂未定,天上又掉下来几万神兵,一个个早没了斗志,只恨不得赶快随她逃之夭夭。   不过所有这些人里,心情最为复杂的,还是募须族族长纳木措。   想当年,募须神族族人在募须神带领下,入西天对当时的神族之,神武华夏帝顶礼膜拜,希望被正统神人接纳,却遭到驱逐,一度流浪在中原的川湘地界,几经波折才回到云南边陲。   西天帝神宫那时风光无限,华夏帝连眼角都不愿多扫他们一下,募须神族在世间的存与亡,对当时的神王朝来说,根本不算回事。   令纳木措万想不到的是,这位昊鼎神帝才刚登大宝,就在他们面临灭族之危时,屈尊腑就,亲自带兵杀到,救他们于水深火热。   他对这奇迹深感不可思议,又觉受宠若惊,只能张着嘴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灵宣洛悄声提醒他,催他赶快参拜帝神,他这才如梦方醒,确信眼前所见为实,赶紧匍匐在地,连施三拜九叩之大礼,高呼:“募须神族族长纳木措,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降神兵之揶揄   募须神族遭鬼兵踏境侵袭,面临灭族之危。远在中原的正统神族得知此息后,其领鬼臾区,率芒鹰烽火营御驾亲征,前来营救。   纳木措用足气力高呼“万岁”,感恩戴德地朝拜,声音在连绵的山峰间回荡,以至“帝神驾临”这四个字,很快在募须族人中飞传。   这些人大多与纳木措反应相同,初时惊愕,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等确认消息非虚,千真万确就是新帝神亲临,顿时“稀里哗啦”跪倒一片。一万多人磕头叩拜,令弯弯山路,变得如奔腾的河流般此起彼伏。   鬼臾区素来不喜凡俗礼仪,难得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这次刚一露面,就受如此多人大礼,那叫一个不自在,烦躁不安地挥舞蒲扇大手,使劲嚷嚷:“大家都起来,起来!不要这样客套!我鬼臾区是来弄鬼的,又不是来装神的,你们要再这样令我难堪,休怪我掉头就跑!”   几句话听起来粗糙,却将他朴实无华的心灵表露无疑,不少募须百姓被他逗乐,哈哈笑出了声。   等百姓们6续站起来,就轮到收拾斐乔了。   鬼臾区转向她,先不开口,单用一对虎目“咕噜噜”对着她打量,直打量得她心虚气短,极想找地方躲藏。   僵持好一会儿,鬼臾区才神色一正,怒道:“我说,那个什么废将军,募须神族乃我神族中重要一脉,如果有谁胆敢来破坏他们的安宁,就是和我整个神族作对!姑且不说,你那个什么鬼王是个假货,就算是真的,你们就没掂量一下,凭你小小鬼族,能有多大个能耐,与我神族对抗?你这个鬼会干嚎两声,嚎倒两个人,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自己幻术有多厉害,可你知道我这些烽火营的兄弟,都是怎么来的?又有怎样的拿手本事?他们个个都曾身经百战,再跟随我由鬼升级成神。他们的看家绝活,叫火影幻术,其对人心的攻伐,天下无人能及。由鬼升级的神,得多厉害?你们要硬碰硬,就不知得死多惨。老鬼心善,念在曾同与你们为鬼的份上,先好心打个招呼。通神境外的大道还在,你若此刻离开,我还能放你一马,否则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你能凭那点鬼脑子想出来的了!”   他这一大通,可不像是和斐乔打招呼,更似在炫耀神兵的威风,外加打她的鬼脸,直气得她忘了恐惧,哇哇怪叫,“我管你鬼还是神,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本将军不姓‘废’,名号响当当叫斐乔,你可听清楚了?”   鬼臾区大手使劲搓揉耳朵,大脸现出滑稽的表情,挤眉弄眼地问:“什么?废乔?老鬼只知,乔乃木,木为材,你姓废,名为材,连在一起,竟是废材?爹娘起出这样窝囊的名字,都能响当当?倘若老鬼我改名朽木,岂不是能比现在,更为天下知?”   一句揶揄之语,说得山路上所有人都轰然大笑,这笑声只比刚才段箫那通乱吹箫,更震耳欲聋,笑得众鬼兵心里不住祷念,希望主帅快撤。   此时斐乔的鬼脸已煞白如纸,但既不敢在此久留,又不好就这样灰溜溜地溜走。   她心知大势已去,还想最后挣扎一番,举剑向灵宣洛和段箫道:“算你们两个混蛋今天走运,来了这么多帮手!我斐乔区区几千钢魂兵,势单力薄,你们这些男人如此以强欺弱,好意思吗?有本事你们和我单打独斗看本事,我若不能用嗓子唱得你们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就退隐山林,再不归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降神兵之反击   鬼臾区对斐乔的一番揶揄,惹得募须族人纷纷大笑。   段箫听她言下之意,是还不死心,又怎能让她再有机会放歌毒害人?眼珠转转,索性畅快地骂道:“想不到这鬼脸相比人脸,厚起来时更要不得。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敢恬不知耻地扭曲是非黑白?且不论你我之间,谁是冷血入侵者,就说你们刚刚才以万敌一,暗算宣洛,令他身负重伤,又累得无辜的募须百姓伤亡惨重,现在却大言不惭地用势单力薄四字堆砌自己,把自己说成可怜的弱兵之旅,你这是在欺人,还是欺天?”   灵宣洛也不甘示弱,接过他的话问:“段叔叔,你说的这鬼脸相比人脸,厚起来更要不得,是否指她不要脸?”   这一问,问得山路上又传来笑声一片,连鬼臾区都出了几声“嘿嘿嘿”。   斐乔自知再硬撑下去,结果就是被这班人更加肆无忌惮地羞辱,所以打算走为上策。   她在地上站稳了,悄然看自己的五千鬼兵。他们基本已从失聪状态恢复过来,能重新自由变形,便想:“本来占上风的是我,只要张张嘴,就能让这二万人一齐上西天,从而在此战中大获全胜,谁知这般不走运,先是撞上个瘟神段箫,接着又跑出个更大的瘟神鬼臾区!我不光由胜转败,还兵败如山倒,回去不知会受怎样的处罚,所以我绝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就算要跑,也得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主意打定,她抬起五指,做出一连串其他人都看不懂的手势,山路上无人能懂,五千鬼兵却皆会意,出幽怨渗人的“咽咽”鬼叫,眨眼化作五千道黑烟,带着尖锐的啸声,向山路上的族民们蹿去。   斐乔这一招,是借鬼魂变幻快的优势偷袭,以求逃离前,尽可能多地杀死普通族民,这样既能泄心头之愤,又好对南风交差。   她这恶举,彻底激怒了鬼臾区,当空怒喝:“好个丧心病狂的女鬼,你神祖宗不威,还真就给你当了病猫!你这是在逼我烽火营使出拿手好戏!”   喝罢,向身后振臂高呼:“芒鹰烽火营赤焰将军何在?”   “赤焰在!”随着响彻云霄的一声回答,一个精干细瘦的汉子骑鹰出列,又翻身下来,恭敬地等候命令。   鬼臾区一指斐乔道:“本帅命你,领火影神兵五百,使出幻剑阵,保卫全体募须百姓,一个都不可被鬼兵伤害!”   赤焰道声“得令”,画有水火符的令旗已然紧握在手,并随风飞舞地高高举起。   赤焰麾下有五百神兵出列,每人手执一把青锋宝剑,在神山之巅围成圆弧型队阵,齐呼四个字:“出--旋--挪--散--”   每出一字,他们的宝剑都会生变化,开始时微震,到“旋”字时,脱离神兵握剑之手,在原地飞转,一道又一道透明的剑影,从实剑中转离,初步估量,可以万把计。   到“挪”字时,剑影离开实剑,环成一道圆环,绕在山顶,远远望去,就好像给神山戴上了一顶王冠,晶莹闪亮,奇幻无比。   等“散”字出来,万道剑影就向四面八方分散,再奔向下方的百姓,仅瞬间,就深深没入他们脚下,再也不见踪迹。    第一百八十章 天降神兵之幻术   斐乔眼见形势不对,只能撤离。不过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动突,对神族百姓大开杀戒。   她的手势暗语,是命令钢魂兵全数化作黑烟,以老百姓的眼睛作为撤离通道,离开时,吸走他们的灵魂。   五千道黑烟,哪怕一道诛杀一人,战后的募须神族,也会再添五千座新坟。   斐乔这边忙于下令,那边听见鬼臾区也正召集神兵,要对她进行还击,可调集出列的兵卒,只有区区五百,简直就要放声大笑。   她笑的是,只要她的度快过他,就算是神勇无敌的天兵神将,要想和她水火无惧的钢魂兵以一对十,也只能送死。   所以她一刻也不多耽搁,指挥鬼兵蹿到无反抗能力的百姓面前,只待稍稍一摆,就要钻进他们的眼眶。   人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大量黑烟袭来,躲都不及找地方躲,吓得叫不出声,只能愕然张大嘴等死。   按照斐乔的指令,鬼兵只要杀死一人,就可算任务完成,然后离开神境,他们已迫不及待,纷纷选中目标,毫不犹豫地就要下杀手。   可他们只要往前靠,就会有一把剑影钻出地下,横切过来,哪怕他们是烟雾,也半点近不到攻击目标的身。   连试几番,有那不甘心,认为不会被剑影杀死的,就硬闯过去,一到攻击目标眼前,就从那对眼里,看到一把鲜红的红米喷射出来,从头顶一扣而下。红米再散开,直撒进他鬼身。   鬼兵见到剑影尚不觉怕,可一见到红米,反应就如人见了鬼般,彻底崩溃,再也顾不得理会杀人任务,只是“咽咽”嘶叫,向西方天际逃窜而去。   站在地面蹦如跳蚤的斐乔,还不明生何事,疯狂挥舞手中令旗,想把她的兵都召回来,却哪能如愿?   她不敢相信这最后一击,都能败成这样,惊惧地再看那包围神山山顶的五百神兵,倾听许久,才现了神兵打垮钢魂兵的诀窍。   她因善通音律,所以能用鬼耳辨析,这些神兵的青锋宝剑,在出一种出常人听力的声波。那声波神族百姓听不到,但正好与鬼脑接收的波段相符。   这波段组成一个声音,不住在鬼兵耳边重复:“我最害怕的来了……”   声音形成心理暗示,时间稍长,鬼兵若敢跨过青锋剑影侵犯百姓,从他们眼里看到的,就是最有可能令他们恐惧的东西。   “我明白了!”斐乔拍着脑袋大喊:“鬼臾区刚才提过,这些神兵擅用一种火影幻术,他们现在是对我反其道而行之,也用上了他们的幻术!我这歌毒与火影幻术相比,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也罢,既然斗不过他,成了光杆司令,我还留在这里作甚?只要救出云帅,对我和颜九来说,就已获得此战胜利,何须再理会什么南风?”   想到此,她如条丧家犬般,连黑马都不找了,也化成黑烟,忙不迭就逃出了神境。   灵宣洛走到段箫身边,仰视在半空大展雄风的烽火营赤焰将军,以及他那威风凛凛的五百神兵,不住赞叹:“那就是失传已久,以攻心取胜的火影幻术,今日我们也算是眼界大开!”   段箫目睹鬼兵一个不剩地逃离,募须神族终于全境安全,除了感慨地点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降神兵之相救   斐乔见识到火影幻术的威力,自认打不过,跟着她的五千钢魂兵一起逃夭夭。   鬼臾区援军到后,鬼兵是真被打跑了,募须神族再也不会受到外敌侵扰,纳木措长舒口气,这时才现,他的衣衫已从里到外,全部汗透。   惊心动魄的战祸连历两日,募须神族被战争逼迫,金蚕蛊境里遁形五百年后,不得已在这种时候归世,所以金蚕之战,将永载于神族史册。   不过也并非事事皆不幸,虽然险遭灭族之灾,募须神族最终的结局,却是侵略者被打跑,正统神族重新接纳这被赶出中原的神族支脉,由此可说,这是因祸得福,他纳木措,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为让这一天更具意义,纳木措招下云朵,踏云走入半空,取出蛊盒,在鬼臾区的见证下,转得盒口朝下,罩向崇山峻岭。   蛊盒盒盖一经开启,即出万丈光芒,如暖阳照耀神山。躲藏于山岭的金蚕蛊虫得到召唤,纷纷追随光芒而出,回到了他的盒子里。   等再盖上盒盖,被鬼兵铁蹄践踏得百孔千疮的金蚕境彻底化尽,从此募须神族正式重回世间。   而灵宣洛,为解救神境,连续激战两日,哪怕没受重伤,体力也难以支撑。幸亏鬼臾区赶到,见他气息奄奄,战事一结束,就急忙过来,欲以神力相救。   他重伤的原因,是因从半途截停火忍诀,而造成真气溃散,拥堵经络,致使气血在不通下逐渐干涸。   鬼臾区就算没成神时,也力大无穷,一身内力强如火山。成神后,天赐神力,更令他如虎添翼,用自己的力量为灵宣洛打通奇经八脉,实属小菜一碟。   鬼臾区刻不容缓地为灵宣洛疗伤,众人则守在山脚等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灵宣洛得神力续命,已康复如常人,连体力都增加不少。   这也难怪,除去神帝凝结天地神气的支持,他体内依然蕴含蚩尤神血,一与鬼臾区内力相通,神血即挥作用,想不快好都难。   灵宣洛平安无事,又是一喜,段箫的忧虑一层层解除,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对这位性格爽朗的昊鼎大帝,可是感恩不尽。   纳木措领着族人,要再次向神帝三拜九叩,感谢他接纳他们认祖归宗。这一趟又一趟的拜见,急得鬼臾区不知该怎样是好,抓耳挠腮半天,才想出个借口,怪纳木措道:“哎呀,我说你这个族长,一点都不懂待客之道!老鬼我远道而来,活生生的,又不是死人,拜来拜去有意思嘛?怎就不来点实惠的,让我去你的神殿,品尝一番云南普洱呢?”   纳木措一听这抱怨,顿时醒神,也气自己被战争惊吓,紧张过度,忘了礼仪,于是赶紧伸手相邀。   鬼臾区见成功脱身,这才显得一脸轻松,欢喜地接受邀请,同时命随行的二万烽火营士兵就地在神山里驻扎,自己随纳木措等人,往神殿而来。   到得神殿地界,纳木措殷勤备至地尽主人之谊,将鬼臾区让进杜鹃殿,段箫陪伴在侧。   兵患危机解除,灵宣洛挂念被搁置在募须神殿的香丽灵柩,暗地里与段箫打声招呼,就独自奔主殿而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降神兵之不解   纳木措邀请鬼臾区前往杜鹃殿品茶,段箫作陪。灵宣洛记挂香丽的荷花,一个人悄悄向主殿而来。   他大步流星地飞奔而至,待跨进募须神殿,却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门槛上。   他所惧怕的事,终究是生了。   被他留下来守卫荷花棺的一百募须武士,已全部罹难,一个个被钢魂兵撕扯,变成残肢断体,倒在血泊中,惨不忍睹。   他扶着门框,含泪悲叹,虽不愿进,却不可回避,只能放缓步伐,一步步向前挪。   他向天祈祷,希望香丽的荷花棺安然无恙,心里的声音却在不断告诉他,募须武士都已成这样了,一个无法反抗或逃跑的死人,又怎可能没遭损毁?   走到距荷花棺十步之遥,他停下脚,一颗心被巨大的悲伤钳住,一时找不到走过去的勇气。   棺材静立于神殿大堂正中,从他的角度观察,并未被破坏。但是棺内的少女,是如战争爆前那般美丽,还是和那百名武士一样,已成碎尸,他认为已无需再猜。   他急冲冲而来,关键时刻又一再犹豫,心里悲哀无限,只能稳定心神,深呼吸一口,把顾虑抛去脑后,走到了荷花棺旁。   他强迫自己不要害怕,缓缓探过头去,去看水晶棺盖的下面。   视线投过去仅两秒,他疲惫的面颊,开始浮现笑意,渐渐地,他笑得双肩耸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串串打上棺盖。   那是宽慰的笑,哭则因激动而起。荷花棺里,被四粒灵珠包围的香丽,未遭任何战争的伤害,一如从前般静卧在里面,神态安祥得如尊睡美人。   香丽无事,灵宣洛放了心,可高兴时间不长,他脑子里就疑问重重:“这事正常吗?似乎难以解释通顺!足足百名孔武有力的武士,全都被钢魂兵肢解,香丽一个毫无意识的死人,却能完好无损?鬼兵不动死人,这个说法可从未听过!”   疑问一经出现,就越来越强烈,再也无法从他脑子里抹去。   他沿着棺木连走几圈,细细查找,希望能找出提示的线索,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也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现了一根蓝孔雀的羽毛。   “难道,是桑雅救的香丽?”他失声惊叫,一把拾起孔雀羽,凑到眼前细看,那根羽毛里,竟飘出桑雅甜美的声音:“灵留仙,香丽是经桑雅保护,才留得完整尸身,但我不可在神殿盘桓,以防被其他人现。你若想见我,请到茶花谷一叙。”   “果然是她!是她救下了香丽!”   神境战争爆前,他对于这位神秘少女的各种猜疑,此时宛如潮水,全部重回心头。   捧着这根孔雀羽,他再也说不清,自己对她所怀的,是种怎样复杂的感情,埋怨?怀疑?恼怒?其实她行为诡秘,又曾用虚境欺骗他,若他因此而对她产生恨意,也无可厚非。可他却没有,在他心里,唯一与她相关的情感,就只有思念和牵挂。   香丽无事,纳木措忙完后,自会派人来处理,他无需继续在神殿逗留,就急忙离开,赶去茶花谷赴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降神兵之赴约   灵宣洛在募须神殿确认香丽的荷花棺无事,一颗高悬的心,终能落下。   香丽是经桑雅搭救。桑雅欲与灵宣洛再见一面,通过蓝孔雀羽通知他去茶花谷。   他急于见她,更怕她久等,所以一出神殿,就飞身踏上蛟虬剑,御风赶往相约的地点。   眨眼功夫,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就再现在眼前。   茶花花香浓郁,随风阵阵飘至,令他如临梦境般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前天,即将见到几百只孔雀幽灵,从花丛下钻出来。   一切都还像那时那样美好,既没有募须神族的篝火晚会,也没有钢魂兵来入侵。   站在花海里,他痴痴如醉,醉了一会儿,却又猛然惊醒,有点搞不清自己进入的,究竟是桑雅设下的幻境,还是现实,唯有傻傻地站在花间等待,等她出现。   正思绪万千,就觉肩头被人轻拍。   “桑雅!”他喊着她的名字,愕然转身,果然见到了她那张美丽如画,却与香丽一模一样的脸。   “桑雅,是你!你没事!”经历过连番惊心动魄的激战,可谓九死一生,再见到她,他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想把她紧紧揽进怀里。   可他这一生,实在没在世上走几年,至今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就突然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心里顿时大感不安,冲动于瞬间化成怯懦,一动不敢动,唯有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谁知桑雅似乎比他更冲动,他视线刚一从她脸上挪开,还没来得及看脚,她就如只受惊的雀儿,猛扎进他怀里。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抱进来这样一个柔软,又花香四溢的人儿,同时她幽兰般的气息吐上他的面颊,令他脑子一片空白。但这还没完,他尚未及反应,苍白无血的嘴唇,已被她鲜嫩欲滴的红唇俘获,不由分说就紧贴在了一起。   没牵过手,就有了第一次拥抱,拥抱的感觉还没细加体会,就这样明明白白吻了上来,难道中原之外的姑娘,在表达爱意时,都这么直接**吗?   灵宣洛彻底懵圈,虽然震惊,却又怎么都不舍松开臂弯,更怕她放开自己,身体里的血,也在一秒内通通涌进大脑,全身犹如燃起烈火,烧得他无可适从。他矛盾地想逃,可两张嘴正紧紧吸在一起,又能逃去哪里?   一霎那的惊慌,随着激吻变柔,并渐渐平息。当他归于镇定,再感受到的,是一股从她唇齿间出的、馨香的暖流,正流入他澎湃的血管,温暖着他每一寸肌肤。   原来和女子接吻,产生的的感觉如此玄妙,他的血液在因为她的舌尖,她的香气而沸腾,身体也在因她的触碰而颤栗,可他的心,却从未如此平静,甚至只想静静地抱着她,一直这样吻下去。他不会再想逃走,哪怕一辈子就这样被她用热吻囚禁。   他的手,轻拂上她的背,那软玉似的细滑,让他一下把持不住,落去了更下方的位置,谁知这个疏忽,足以让他后悔终生:唇间的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脸上,下手那叫一个狠,他嘴角的血,就这么无辜地淌了出来。   热吻未停,眨眼就挨耳光,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捂着脸望着她,一脸茫然、委屈、和无助。   “你……不许你碰我!”   桑雅的粉面,已红似三月桃花,他本能地认为,只要自己伸指轻弹,就能沾上一手粉红,可他哪还敢靠近她?说话都已因羞愧,而变得结结巴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降神兵之冲动   灵宣洛接到桑雅的邀约,急忙赶去茶花谷,不想先迎接他的,是一顿他面红耳赤的热吻,热吻未完,紧接着又飞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捂着脸,见桑雅一张花容笼罩怒气,明眸也被泪水覆盖,哪顾得上自己委屈,赶紧慌手慌脚地作揖道歉:“是……是我无礼……是我不对!桑雅姑娘想怎样责罚,宣洛都不敢有怨言!”   他这歉道得言不由衷,全是给她烈火寒冰的变化吓的。至于为何要做这道歉之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若要论理,他可有充分的理由证明,道歉的应该是她:主动在先是她,突然翻脸是她,说打人就打人,还一点解释都不给的,也是她。   这也难怪,他胸无城府,呆得如块榆木疙瘩。突然情窦初开,还难以适应这急剧的心理变化,就糊里糊涂地被桑雅表白。这些已令他措手不及,甜丝丝的感觉尚在舌尖,她眨眼又翻脸不认人,这星变脸,他实在是跟不上。   桑雅与他相比,怀的是一颗剔透玲珑心。见他两次,就打他两次,且两次都是她无理,她怎会不知?   怪只怪第一次见他后,她就已被勾动情丝,两日来的思念,加之见他在战争里平安无事,情绪激动,导致感情失控,再被他含情的目光俘虏,便身不由己做了错事。   虽然冲突是因她的错误造成,可她总不至于当着他打自己吧?所以那非甩不可的一巴掌,不落到他脸上,还能怎样?道理如此,她却拿不出勇气向他解释,唯有继续保持刁蛮。   她刚才行为主动,已是追悔莫及,若再扯下去,只能令自己更陷尴尬。当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把话题绕开。但转念一想,她还是不甘心。既然不该生的都已生,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来探一探他的真心?   于是她眼珠一转,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抿着嘴,半真半假地小声道:“我……我找你来,是为谈正事……”   灵宣洛眼见气氛冷冻,不知该进该退。再看她怒气下去后,惊惶得如只小鹿般楚楚可怜,倒是忽生一股身为男子汉,应有所担当的责任感。   可不是嘛,这种时刻,吻也吻了,巴掌也挨了,难道要姑娘自己来事后圆场?但心里这么想,要用行为表达,他就迷茫了,一急之下,差点跑回去找段箫求援。   不过这请求外援,他最多也只敢想想,前辈们再疼爱他,若涉及到个人感情,也是极羞于启齿的,他还是在心里藏得越深越好。   桑雅最后那句话,声音虽小,他却听得清楚。   他再傻,也明白自己若不主动化解这凝固的气氛,就肯定不到谈正事的时候。要是处理失败,难说她对他的情,就会于半途嘎然而止。简言之,只要哄得她对刚才的事释怀,能对他一笑,一切恩怨情仇就烟消云散了。   道理虽易,做起来却难。他搜索枯肠半天,连一句哄女孩子的话也找不到。   桑雅瞪大眼,一直期待地看着他,被这一逼,他更加焦虑,脑子空白一片,嘴巴也好像不再属于自己,硬邦邦的几个字就脱口而出:“我也是,来找你谈正事的……”   这话说出口,且不论桑雅的反应,先就震惊了他自己,一瞬间,他已认定,这是他这辈子说得最蠢的一句话。那种懊丧,直比受内伤还揪心百倍。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降神兵之误会   桑雅自从在茶花谷第一次见到灵宣洛,已对他心生爱慕。除了这真实的感,其实她还另有目的:她渴望摆脱一直以来的悲惨命运,找一个人,带她脱离目前可怕的处境,所以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种种怪异的举动,虽令灵宣洛费解,一直在多方寻求答案,却对她的真实心意浑然不知。   或许这次茶花谷的会面,是唯一一次可以解救她,并对未来的六界之战一招制胜的机会,却因他的不解风情而错过,以致这场战争,再也无可避免。   他对她,确实也是一见钟情,哪怕他不懂这种萌动的感觉,正是用这四字来形容。   桑雅的刁蛮任性落在他眼里,被他简单地看作是脾气,他既弄不懂她这些行为隐含的暗语,又怎会拐着弯猜出来,她这么做是因为在意他?所以他紧张过度,爱意反被整成盆凉水浇下来,浇得两颗火辣辣的心,同时透凉。   他终究没能把控局面,几乎就要被沮丧击垮,不断自责道:“灵宣洛,关键时刻,你这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都去了哪里?”   桑雅乍听他愚蠢至极的回答,猛然一抖,险些站立不稳。这就是她试探的结果,她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起。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从容,只是双颊已由红粉菲菲转成苍白,羞涩的神态也一扫而空,再开口时,语气已云淡风轻,听起来,只是在与一位萍水相逢的路人交谈,之前什么都没生过。   眼见她似火的热情,彻底被冰霜取代,他急得抓狂,只想把话收回来,再重说一遍,但除了无语地呆立,再也不知能做什么。   桑雅苦笑道:“灵留仙,其实说是特别的事,也算不上,我请你来,只是想交一样东西给你。”   他完全无心听她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里塞的,都是该怎样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可到底是哪个意思,该如何表达才能清楚无误,他依然茫无头绪,且担心越解释,越易弄巧成拙。   本就已生误会,他还满心凌乱,不用心听她说话,她刚冷冰冰说完,他就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见他冷淡若此,她更觉心碎,感叹一试便知,这人根本就没在意过自己,刚才那番主动表白,纯属自作多情,她不仅有失少女庄重,甚至显得下贱。   她自认已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羞愤之下,只想转身离去,躲到花树后放声痛哭。可她要真表现出这份软弱,岂不是更惹来他的嘲笑,令他以为自己很在乎他?于是她坚强地决定,必须把要办的事办完,再礼貌地离开。   所以她不动声色,从衣兜里掏出个小小的绸布袋,递过去道:“这个你拿着,下次再遇钢魂兵时,可以用来对付他们。”   “钢魂兵”三字,如一把利刀插进灵宣洛的大脑,就算他正陷在儿女情长里难以自拔,一听这个名字,飘飞的思绪,就被硬生生扯回了现实。   他再也不及考虑与她之间的误会,眼前浮现出募须神殿里的一地碎肢,以及那完好无损的荷花棺。心想总有一日,话都能说清楚,也不急在这一时,便把整副思想,都转到了与钢魂兵有关的话题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降神兵之心碎   灵宣洛从未与人谈情说爱,当然对这方面的事一窍不通。他非但不懂怎将内心的火热传递给桑雅,反因外表的冷漠,深深伤害了她。   桑雅一颗心已破碎,却为挽回颜面而隐藏悲伤,镇定地和他谈起了正事。   灵宣洛听她提到钢魂兵,神经一下绷紧,没接那袋子,只是问道:“香丽,真是你从钢魂兵的刀下保全下来的?”   桑雅见他终于愿意开口,却是为说别人的事,顿时愤怒与绝望交织,对他已彻底死心,只能硬撑着应付。   “不错,是我。我与她朋友一场,不忍心看她被入侵者砍得支离破碎,才出手相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她这解释简单明了,灵宣洛却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救香丽,为的是那位朋友,还是她自己?她二人生得一模一样,香丽的肉身,究竟与她有何联系?   这桩桩事件看似独立,却又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貌似总能找到合理解释,可不管哪一个解释,也没法真正击破整个疑团。   他已快因这重重迷雾疯狂,哪还有余地多想?只能继续追问:“你是蓝孔雀,与香丽又是朋友,也就是说,纳木措族长所述属实,你不是他女儿,可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桑雅神色黯然,侧头去看身边的茶花,“我没有骗你,只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个中情由,你若能寻到机缘,自会知晓答案,若是无缘,就永远当成个谜吧。”   她这回答,更激得他心头冒火,索性不再打哑谜,直接把那层窗纸捅穿,“你说的这个谜,是指你识得用幻术迷惑他人,还是会在月圆之夜变成白狼?”   桑雅实没料到他会问得这般直白,猛然抬头,一双灵秀的眸子充满惊惧,死盯向他。那目光直戳进他心里,可扫来扫去,与他也犹如远隔万重山,他对她怀有的真情,她始终没能看出来。   “他来赴约,只是为了解这些事。他既已见过我的狼身,又听别人谈论过我,怎可能不嫌弃我?我真傻,怎会奢望他能与众不同,接纳我这卑贱的怪物?他不可能救我,更不可能带我走,我把希望寄托于他,就是一个大错……”   灵宣洛完全意识不到她的悲哀,其实他这样问的目的,只是想排除一切干扰,从她本人这里得到真相。至于之后该如何帮她,就得依那真相具体是什么而定。   他无法忘记刚入蛊境时,听到的那几句狼语:“救我”,“带我走”。如果呼救的狼真是由她所变,是否他带她走,就能救她?   可惜的是,桑雅这时已陷入绝望,再也不会对他敞开心扉。她唇角暗藏冷笑,再次把绸布袋塞给他,只希望交代完后,就可离去。   灵宣洛这才注意到袋子,赶紧接过来打开看,里面竟装着满满一袋红米。   “红米?用来对付钢魂兵?”他看得大惊。   桑雅道:“那日,我带你去看的梯田,想必你还记得。”   他点头,虽已知红稻梯田在金蚕蛊境里并不存在,一切都只是她制造的幻像,却不愿打断,只想听她说下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降神兵之红米   灵宣洛接过桑雅递来的绸布袋,见里面是满满一袋红米,不觉吃惊。   桑雅对他的惊讶视若无睹,自顾自说道:“募须神族已拥有几千年的历史,族人间暗藏的法术,玄妙莫测,至今无人能解其皮毛,红米就是其中一项。过去若哪家孩子被鬼缠身,家中长辈就会请来法师,用这红米做法,撒到孩子身上,以驱走鬼魂。然而自从前任族长达瓦央吉救下差点灭亡的正统鬼族后,神鬼和睦相处,红米在金蚕境里,就被禁用了,以往的红稻梯田,也全都转耕了别的作物。想必这几日,你并未闲着,早已从各种渠道得知我善使幻术,那日无论是梯田还是茶园,皆是由我虚构。”   她话中带刺,灵宣洛觉得自己无论说“是”,或者“不是”,都会显得尴尬,只好沉默以对。   她又道:“正因为金蚕境里,族长明令禁种红米稻,又有人非要得到这种法宝不可,所以逼我制造梯田虚境,在虚境耕种这种作物。”   “什么?在虚境里种红米稻?这么说,这袋米,并非来自真实世界!是谁在逼你?你是不是正被什么人控制?”   他死攥着绸布袋,眼光里怀疑更浓,不等她回答,又紧紧追问:“桑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满带哀怨地望向他,道:“桑雅是什么人,重要吗?或许你根本就不该将人这个字,用在我身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这样贬低自己?”他乍听,以往她这话是源自自卑,但转念深想,又觉得和她目前的处境,不无关系。   她不再回答,凄然道:“灵留仙,我已和你谈了太久,我的孔雀们在盼着我回去了。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会,请你自行珍重,桑雅告辞。”   她说着,如在茶园那次一样,转身就走,却把灵宣洛急出一身汗,张开双臂拦住她道:“我不管你是人是狼还是蓝孔雀,我只想知道,你和香丽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吸走香丽的妖元,从此在蓝孔雀和白狼之间变幻,是你自愿还是被人控制所为?还有,传说中将引六界大战的雪狼,是不是你?”   连续几个问题,个个直击要害,桑雅已招架不住,只能死死抓住花枝,才勉强站得稳。   她再投向他的眼神,已从恐惧转为难以置信,痴痴反问:“你知道的,远比我以为的多。难道这些,全是我父亲告诉你的?”   她依然称呼纳木措为父亲,他听得双肩猛颤,浑身麻痹,彻底陷入了迷惘,“她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族长的女儿,看样子并没说谎。若是族长也所言非虚,就意味着他们中有一人,是和我一样,对整件事毫不知情。这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谁在操纵这一切?我能利用在云南的时间,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吗?”   桑雅见他神色冷峻,一言不,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却生怕他要伤害自己,吓得急忙就要逃走。   灵宣洛深陷疑云,哪能这样轻易放她走?他已铁了心,要把她带回神殿,与纳木措当面对质。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让整件事水落石出的办法,他必须一试。   想到此,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逼视着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降神兵之邪气   桑雅的言行举止,令灵宣洛坚信,幕后必有一人在牢牢掌控全局,而他掌控方式,就是通过控制她。所以要想最快、最直接地揪出这人,就得逼桑雅讲出真相。   他不许她离去,五指扣得牢如铁钳。她急于逃走,却无论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顿时深感走投无路,开始嘴唇翕动,就要使出幻术。   灵宣洛抓住她,手上能感到一种极为怪异的气流,正以蓬勃之势冲过她的脉搏。那气流急促而强烈,火辣辣烫手,好像就要有火苗从她脉搏里窜出来。   这种气息生成法,无论是仙或魔,亦或凡人,他都不曾从他们身上感受过。她体内因此产生的热量,他也说不清是来自她的血脉,还是丹田。   狞灭天子曾带他入境万宇诀,他是妖,身体因火血而滚烫,运功时产生的气流与她可有一拼,却并不带有她那种伤人的邪气。   他扣住她不久,就已如身陷烈火,实在支持不住,不得不放开手。   这一松手,他就将面临两种境况:陷入幻境被她控制,或任由她仓皇逃去,再觅不到踪影。   情急之下,他那“跟我走”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随这个想法同来的,是他想向她倾诉的真心话:“我抱过你,吻过你,就再也不想放开你!我求你告诉我,我和你经历的这些不是幻境,就算是,我对你也没有怨恨,不会后悔,我只想带你走!”   这番肺腑之言,如能在她执意离去前说出来,之前无论二人有多深的误解,也能彻底化去。他情难自控,眼中少年的青涩褪散,目光坚定而炙热地望向她,就要开口。   可正在这时,却听身后有人召唤:“灵留仙,原来你在这里,可是让我好一通找!大家都等你回杜鹃殿呢,段小王爷要走了,想和你道别。”   灵宣洛一惊,转头看,竟是隆象朝自己走了过来。   “隆象大人?”他看着他,一脸愕然。   从追上逃难的募须族民,直到芒鹰烽火营的神兵击溃斐乔的鬼兵,这人就没出现过,却在这时候冒头,还真让人觉得奇怪。   灵宣洛勉强客套道:“原来是隆象大人,宣洛失礼了。你走在逃难队伍前面,能平安无事甚好。不过,你怎会知道我在茶花谷?”   提起神山遇袭一事,隆象的瘦脸窘成一团,干咳两声道:“哦哦,那个嘛,我身为族长的幕僚,自有脱身之法,只可惜了一些族人,无辜殒命,我却没有能力救他们,真是心痛难当。幸亏募须神派来昊鼎大帝支援,隆象对上天,可是感恩戴德!”   说罢,他恭敬地朝天拱了拱手。   对于灵宣洛的第二个问题,他老实答道:“从神山回来后,你就不见了人影。杜鹃殿上来了新客人,老客人又要走,大家都急于找到你,就把这任务交给了我。我多方打听,终于从侍卫那里得知,你是往茶花谷这边来了,就来碰碰运气,没想还真碰上了!”说到这,他显得十分高兴。   “原来是这样。”灵宣洛听完,觉得这个解释说得过去,所以关键时刻被他打断,也不着恼。他想起桑雅还在等,便对隆象道:“大人请稍候,等我和桑雅姑娘说完几句话,就随你走。”   他自觉表述正常,却见隆象一对细眼,不解地瞅着他,然后问:“灵留仙,你还好吧?我来到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茶花丛里愣,哪儿有什么姑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降神兵之相见   桑雅决意要从灵宣洛身边逃离,激得他再也不管不顾,就要向她表露心,谁知却被隆象打断。   灵宣洛听完隆象一大通解释,认为说得过去,所以也不怪他。他想起桑雅还在等,忙对隆象道:“原来是这样,有劳大人费心寻找。不过还请大人稍候,等我和桑雅姑娘说完几句要紧话,就随你走。”   他自觉表述正常,却见隆象一对细眼,不解地瞪着他,然后问:“灵留仙,你还好吧?我来到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茶花丛里愣,哪有什么姑娘在和你说话?”   “什么?这不可能!”灵宣洛被他说得震惊,赶快回头看,却哪还见得到桑雅的人?身边除了一簇簇娇艳的山茶花,就只有阵阵熏风从山谷里吹来,吹得花枝微微摇头,好像在为隆象作证明。   回到杜鹃殿,确如隆象所说,有一屋子人在等他。他满腹心事地进去,黯然抬头,神情却在一秒间由悲变喜,难以置信地大喊一声:“江南哥哥!”   杜鹃殿上坐的客人里,果然有江南子墨。他正站在鬼臾区身边,看着他微笑,那微笑一如既往的暖意融融,令他觉得,在最落魄、最心碎的时刻,能见到世上最温暖,最明媚的笑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尽管他心里有无尽的难过与委屈,被江南君的目光笼罩,一颗起伏不定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江南君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绝望之陵的扇瑶宫里。那之后生的事情,他已无一遗漏地了解清楚。   对这位任性的弟弟,他是既怜爱,又担忧。当然对他因自己而怒砸通仙汤的事,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好在这小子虽历尽凶险,最终还是修得留仙真身,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再见面时,他依然心有余悸。   他走到灵宣洛身边,双目含泪,又饱含欣慰,不住上下打量他,就是说不出话来。   经过两日激战,灵宣洛的衣袍已破烂不堪,还沾满血渍,可由仙根散出来的侠骨仙风,却丝毫没受影响。   “水铃儿!稽洛留仙,灵宣洛!好孩子,这么长时间来,你受苦了!”江南君酝酿许久,终于简单地说出这几句话,其中蕴涵的深情厚意,却难以言喻。   二人的手紧握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   灵宣洛听见“水铃儿”这个名字,倍感亲切,许久没人这样唤过他,蓦然间从自己的哥哥口里出来,前尘往事又如潮水般涌进心里,鼻头一酸,终于掉了泪。   江南君却始终保持微笑,抚着他的肩道:“傻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五岁时那样爱哭鼻子!”   二人见面的场景感人,谁都不愿打扰他们。   段箫直等到他们兄弟叙礼已毕,才走过来,对灵宣洛笑道:“小子,能和你由中原到云南,共度这么多时日,对段叔叔来说,可是终身难忘。我已在募须神族逗留许久,是时候启程去往下一站了。虽然叔叔舍不得你,但常言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今鬼帅与江南君同来,你有他们照料,我就放心了。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再会,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叔叔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时不时都能从江湖中听到你的故事,以及你为六界创下的功绩!”    第一百九十章 天降神兵之打算   灵宣洛本已因桑雅心碎,段箫一番告别之辞,给他再添心酸。看来隆象的,句句属实,杜鹃殿不仅来了新客人,与他相处多日的恒留仙,也真要走了。   他最是重情,分别之际,心里自然比段箫更加难舍。想回答几句,喉头却再次哽咽,只能呆问傻话:“段叔叔,你……你真的要走?”   从最开始在八仙古镇看到这人的背影,他恨不得冲上前按他在地上,狠揍一顿,到现在对他如此依恋,他已领悟出人与人之间最为重要的相处之道,就是理解。他仅凭片面认识,就对他妄加指责或报以怨恨,险些错怪一个好人,再回想起来,实觉心里有愧。   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短,可段箫是否能称得上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已毋庸置疑。他暗自猜测,这大概也是师祖姑姑哪怕未爱上段箫,也一直将他深藏在心,孤独时,会夜夜弹奏那曲《远归》的原因吧。   他忽然想起,在通仙大典上,段箫给自己看的那张由曦穆彤亲书的纸条,忙问:“段叔叔此去,是要前往勐泐,重建故国吗?”   段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静坐一旁的纳木措,答道:“暂时不会,我已写信给澜沧神,请他劝昆明部落接受大唐朝廷安抚,不要再因我而起无谓的争执。无论边陲还是中原,本就在我中华境内,属一国国土,何须分得这般清楚,必须以国立界?”   灵宣洛顿时一喜,想都不想便接道:“既然段叔叔暂无建国打算,何不回转中原,与我们共迎六界之战?”   他并非想拉段箫参战,只是想挽留他。   段箫却是摇头,“达光王国建与不建,目前言之尚早。我父王担任国君时,残暴不仁,害死性命无数,我只怕中原人再听到这个国名,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上门来。所以我有心更名,有朝一日称她为南诏,但这都是后话。目前我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去探查达光古国消失的原因。这个查,得从一条消失的古道查起,我必须先把它找出来。”   灵宣洛心头一震,追问:“古道?难道段叔叔说的古道,是蜀身毒道?”   段箫听他竟能说出那条鲜为后人知的古道的名字,止不住要赞叹他的博学,莞尔一笑道:“你这小子,天下还真没你不知道的事,这样一条几乎消失在千年前的古道,你都能叫得出来!”   灵宣洛在心里偷笑:“有四灵这本永远翻不到最后一页的宝典,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枯朽伯伯告诉我的那些秘史,只怕连你们都闻所未闻呢!”   他转念又想:“段叔叔要去找古道,枯朽道长是当年唯一知情的人,如有这位仙灵相助,他是不是更容易成功?”   但毕竟曾是妖道钟无极的枯朽已仙去多年,是否愿意再出山相助,他可不敢乱做主,所以提来毫无意义,便缄口不语。   不过不知为何,他忽然在此时想起身中蛊毒的耳江。那人心肠不坏,因中蛊而被南风控制,若不尽早解救,将来还不知得有多惨。   段箫精通对蛊术,可提供蛊毒解药,他忙转换话题,问道:“段叔叔,宣洛还有一事,不知你可否相助?”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降神兵之求药   灵宣洛听段箫说要走,有意挽留。但他又说是要出寻找几百年前消失蜀身毒道,就知道自己再找不出可以留他的理由。   不过他忽然想起,正被蛊毒折磨的耳江,段箫怕是唯一可救他之人,便赶紧趁他走以前,求他帮忙。   灵宣洛难得求人,段箫见他有求于自己,毫不含糊地点头道:“宣洛有事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做到,必定尽心帮你。”   灵宣洛感激一笑,道:“多谢段叔叔,宣洛知道叔叔的对蛊术可解蛊毒,所以求助。”   “什么?”这话一出,在座之人皆大吃一惊,江南君与段箫更吓得脸色煞白,使劲把他从头看到脚。   段箫抢先问:“你要用对蛊术解什么蛊毒?难道你……”   灵宣洛见众人误会了,忙摆手道:“各位莫慌,需要解毒的并非宣洛,而是一个朋友。实情是这样,我有一位云南的朋友,数年前不幸身中蛊毒,一直被蛊虫纠缠折磨,不知叔叔可否以对蛊术施救?”   解释完,人们才都松了口气,只有隆象,一张瘦脸反而绷了起来,一下子变得十分警觉。   众所周知,他这位留仙是第一次来云南,到现在也不过呆了数日,其中大多数时间,都在与鬼兵交战,怎会有认识朋友的空闲?”   段箫细一回想,想起他提过的昆明部落,若有所悟地问道:“你说的这位朋友,是指昆明部落里,那位引你去无影溪的耳江兄弟吧?”   灵宣洛见他还记得,忙点头承认,却没留意躲在纳木措身后的隆象,表情有说不出的复杂,眼中甚至透出来,一股隐晦的杀气。   段箫明白他的用意后,不再多言,直接从袖笼里掏出一片深红色的灵芝,递过去道:“这株灵芝为我仙家之物,本就与凡俗灵芝不同,再加上我已用对蛊术施法,中蛊之人一经食用,就能从身体里逼出蛊虫。你让耳江将它分成三份,熬三碗水,分三次喝下,蛊毒自然就解。”   段箫果然没让他失望,如此轻松就拿出了治疗蛊毒的灵药,灵宣洛十分欢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收藏好,庆幸耳江这下有救了。   段箫急不可待地要去寻找消失的古道,连夜离去了,留下灵宣洛,与江南君和鬼臾区在一起。   鬼臾区请纳木措引路,去主殿祭拜了募须神,不过相比募须神,他这位活生生的昊鼎大帝,此时倒更在神族人里引起了轰动。   神族领竟然亲临云南边陲,这可是募须人多少代都不敢做的美梦,一时间山林沃野里欢声雷动,百姓们不辞辛劳地从老远的山里赶来,就为瞻仰神尊、朝拜圣容。   这一闹开了头,好像再也停不下来,直闹得鬼臾区坐立难安,浑身上下那不自在,就如同爬着几千只蚂蚁。   最后纳木措见他实在不惯,生怕惊扰了他的圣驾,只好出手解围,请专人连夜赶造一尊纯金的昊鼎大帝神像,摆放在神殿上,与募须神并排而立,后面再来的人,直接去拜望神像便可。   当三人独处时,灵宣洛带他们去看望了竹星。鬼臾区与竹星并不相熟,只是觉得一个留仙,沦落到如此境况,实在令人唏嘘。   江南君则不同,曾经他与竹星的相熟程度,并不亚于对竹月的认识。如今斯人再见,竟如此物是人非,心中悲痛已难以言喻,只恨不得将他抱住,痛哭一场。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重返中原之探视   段箫连夜离去,灵宣洛虽心有不舍,对于江南君和鬼臾区的出现,也倍兴奋。   除此之外,他心里始终放不下桑雅,眼见不日便将离开云南,总想着要再去见她一面,把上次没说清楚的话,都大胆地对她说出来。   不过在那之后,他又试着去过茶花谷,却没再见到她的踪迹。哪怕是茶园,他也找了个遍,但满园都是对她避而远之的茶农,他想略作打听都不可能。   最奇怪的是,从那之后的晚上,他再也听不到狼嗥。每一个夜晚都静得无声无息,若不是他亲历过战争,知道金蚕蛊境已解,一定会有错觉,他们依然停留在那个世外桃源里。   等与江南君和鬼臾区独处时,灵宣洛带他们去探视竹星。   稽洛山竹仙兄弟的大名,在江湖上如雷贯耳,鬼臾区当然听过,只是之前从未见过。现在徒然见到其中一个,却是这副可怕的模样,顿时唏嘘不已。一个留仙沦落到这般田地,连他这个九尺大汉,看了也忍不住要背过身去抹泪。   江南君则更加难过。连续数年的仙魔宴,他都曾与竹星打交道。那时的星竹仙看上去二十来岁,是何等的意气风,神采飞扬?仅两三年不见,这人就已变得白耄耋,行动迟暮,他除了悲叹上天不公,竹星命途多舛,也止不住回忆当年与竹月那位老友,相知相交的点滴。   如今斯人重见,其兄惨死,他也因此落魄到物是人非,那种心痛,实难用语言表达。若无旁人在场,难说他就会抱住竹星,痛哭一顿。   四个人里最若无其事的,是竹星自己。忽然有好几个人来围着他打转转,虽说认不出他们是谁,但觉得很是好玩,不时摸摸鬼臾区的胡子,或去扯江南君左手边的空袖摆,出嘿嘿傻笑。   三人注视他天真无邪的神情与举止,竟产生出同样的错觉:彻底遗忘往事,与遭受心灵折磨相比,是不是前者对他更好?   探视完竹星,三人一同去了灵宣洛住的客殿。   此时再无外人打扰,他们关起门来,鬼臾区就和江南君相互配合,把目前中原的战争初始状况,向灵宣洛细述一番。   自从曦穆彤被缚支离山后,灵宣洛十分为狞灭天子担忧,自然是要详加打听他的情况。开始时,听说他为了曦穆彤,困自己入鹰眼洞七日,差点死在里面,只觉心都要碎去。不过等最后,二人皆证实他一切安好,且为应对苍狼盟,正全心投入各项战略计划的研究和实施,才稍许感到宽慰。   所有消息里,最令灵宣洛拍手叫好的,有两条。   一是为对付南风长老利用暗黑势力结成的苍狼盟,六界的正义力量将联合成立神鹰盟。这样一来,交战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就将一目了然,再无悬念。   二是关于江南君将与他同回稽洛山,出任灵童军军师一职。这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   鬼臾区与各方约定的神鹰盟建盟日,设在十日之后,届时各路人马会师轩辕山,共同参与结盟誓师大典。   十日时间紧迫,刻不容缓,鬼臾区打算第二天就辞别纳木措,回转中原。灵宣洛因还有事要办,与江南君比他稍晚一些再走。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返中原之缘由   灵宣洛带鬼臾区与江南君探视完竹星后,三人来到他居住的客殿议事。   直到把大事说完,他才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鬼帅远在中原,怎会如此及时地收到募须神族,被钢魂兵围困的情报,率芒鹰烽火营来救我们脱险?”   鬼臾区解释道:“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前夕,世间各处皆有异动。特别是那些鬼,时不时会祸害人命,闹出各种事端。我和小妖王联手,一直在严密监控他们的动向,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我们的细作便会一路跟过去,打探清楚他们的行动内容,然后再用各种传音方式汇报。”   灵宣洛听得点头,“原来你们是从敌人那边收到风声后赶来的。”   鬼臾区道:“不错,我们连续派出几路细作在西王山周边活动,忽有一日,接到其中一路的密报,说南风长老将率四大鬼将军中的两名,颜九和斐乔,带近三万钢魂兵杀往云南。我们一听可紧张坏啦,云南不正是灵宣洛晋位留仙后,与段箫同去的地方吗?经过一番分析,我们确认这两件事之间,必有关联!”   江南君接过话道:“云南远在中原之外,无论对神族还是妖族来说,皆是军事力量渗透不到的地方。你二人势单力薄,万一真被那么多鬼兵围攻,岂不是泥石入海,绝无生还可能?当时羽风贤弟最为冷静,认为南风若只打算对付你们两人,断不至如此兴师动众。所以我们又从段箫的背景推敲,由此联想到了正统神族的分支,募须神族。”   灵宣洛听到这里,叹道:“宣洛无论身在何处,身后都有这么多位兄长与前辈鼎力相助,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二位救我们与募须神族于水火,还请受我一拜!”   说罢,起身便要下拜。   二人哪肯受他如此大礼,忙伸手相搀。   鬼臾区道:“灵留仙切勿客气。你再想深一层,募须神族是我神族支脉,就算远隔千山万水,也属于我老鬼的管辖范围。这事就算不为你,我只要收到风声,就不能袖手旁观,这可都是情理中事。自继任神位以来,神族通史我已熟读,知道这帮募须人毫无军备力量,最擅长的,不过是蛊术等偏门外道。一旦受到围攻,他们连同你们,就是死路一条。南风既然能大大咧咧开去近三万鬼兵,那是已有了相当的把握,能把他们从虚境里刨出来。事不宜迟,一等细作们确认情报属实,我便会同赤焰将军,亲率二万将士直奔云南而来。”   灵宣洛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么江南哥哥又为何会来?”   江南君道:“我在江南世家安置好凤涅后,便离开人间,暂居于绝望之陵。本打算你从云南回来后,就即刻去稽洛山会你,不想竟传来鬼兵将攻打云南的消息。自鬼帅大军开拔前去营救后,我前思后想,越想越对你放心不下,便与羽风商议,是不是与鬼帅同往。”   灵宣洛眼前浮现狞灭天子那张严厉,又充满关怀的脸,沉沉道:“先生虽未亲临战场,这桩桩件件的事里,却尽包含着他的谋略,宣洛对他,实在是感激涕零。”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巫雀之殇之出走   鬼臾区与江南君,向灵宣洛细述前来云南的缘由。   江南君继续谈起狞灭天子:“我担心宣洛,羽风与我顾虑相同。我们想想,迟早我也是要去稽洛山的,不如先来云南会你,等这边兵患解决,再与你同回中原。并且预先将我们的决定相告,也不显得突兀。我对这安排,自是求之不得,便急忙请茫头鹰载我赶上鬼帅,一同来了这里。”   三人正谈得投入,就听门外侍卫传话,说纳木族长有请三位,杜鹃殿一叙。   鬼臾区嘿嘿笑道:“这个族长倒识趣,等我们谈得差不多了再来相邀。也罢,正好我要向他辞行,不如就借这个机会一并说了。”   十日之后,便是神鹰盟成立的誓师大典。鬼臾区身负盟主大任,又带着整两万人的军队,所以必须启程了。纳木措舍不得他走,一心想挽留,却又怎留得住?唯有当晚在杜鹃殿里大摆筵席,为他践行。   酒宴之后,各人各归住所安歇,一夜无语。   第二日,天刚微明,从神殿到神山,便忙碌起来。鬼臾区进入神山见到赤焰将军,二人点齐人马,准备拔营起寨。   纳木措带隆象送行,眼圈红红显得不舍,隆象却镇定自若,倒对神鹰盟之事兴趣十足,一再询问各类细节问题。   既有纳木措在场,隆象这询问,大家未当恶意看待,只要是能回答的,对他和族长都算是知无不言。   金蚕战役惨烈,纳木措亲眼见到难以计数的族人死于悬崖绝壁下,受此打击,他立定决心,要追随新神王朝加入正义一方,向南风等恶势力宣战。   奈何此时金蚕蛊境刚解,族中事务繁多,他一时走不开,只能向鬼臾区承诺,一旦诸事安定,必会亲临中原,加入战争。   一切皆已议毕,鬼臾区与灵宣洛和江南君相约中原再见,便带领他的芒鹰烽火营,又旌旗招展地开回了轩辕山大本营。   剩下二人,也将不日启程,灵宣洛本以为江南君会催促他,谁知鬼臾区走后,江南君只是安静地坐在草地上看书,连问都不来问他一句。   这下灵宣洛又好了奇,问道:“哥哥,鬼帅已走,难道你就不关心,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吗?”   江南君眼不离书,淡然答道:“恒留仙留的那株灵芝,你尚未拿去交予朋友,我们怕是没这么快就走吧?”   灵宣洛被他几句话逗乐,笑道:“知宣洛者,非哥哥莫属。你还对我的打算,还真是一猜一个准。那么明天我们就离开募须神族,等我见到那位朋友,将灵芝交给他后,就动身赶回稽洛山,哥哥认为这样可好?”   江南君这才放下手中书本,望着他问:“宣洛,你这位叫耳江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才来云南不久,便能与他相识,想必也是个豪爽之士吧?”   灵宣洛回想耳江那矮冬瓜似的模样,横竖也没法在他身上找出豪爽的侠气,便索性将段箫如何失踪,而后自己进入深山老林寻他,却偶然撞入昆明部落的头领会议,之后又听见耳江与札赖老的密谈。为救段箫,他用蛟虬剑逼耳江,引他寻到无影溪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江南君。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重返中原之惆怅   神殿前的草地上,江南君向灵宣洛打听,他和那位耳江是如何成为朋友。   等灵宣洛讲完昆明部落的事,江南君才算明白,当日在杜鹃殿上,灵宣洛与段箫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他口中所谓的朋友,又是个什么人。   昆明部落的历史由来已久,哪怕是在中原,也极具知名度。其势力盘根错节,横跨几省,若真被敌人利用来对付神鹰盟,今后必将成为他们的一大隐患。   想到此,江南君焦急暗生,但也不表露,只是不动声色地评论道:“那个札赖老,与恒留仙素不相识,却与假鬼王相勾结,蓄意谋害他,还真非良善之辈。这种人坐上一族之的位置,岂有可能造福族人?万一一个不当,难说还要给其他部族带去灾难。这次募须神族险遭灭族,多少不就有他的原因吗。”说完这几句话,便低头不语。   灵宣洛猜到他的隐忧,想起了莫奇恭,心道那个直爽汉子,可与札赖老是两类人。昆明部落未来若能由他领导,估计许多人都会受益,正待提起,却忽然警觉,耳朵微动几下,转身对不远处的山石大喝:“谁在哪里?”   江南君被他惊动,也是一惊,二人急忙起身,绕过石堆查看,却并未见到任何人。江南君以为是他大战后精神过于紧张,未多在意。灵宣洛的脑子里,却冒出来曾在竹星门外见到的,隆象那道鬼鬼祟祟的背影。   但无实证,他也不好随便猜疑,唯有放弃寻找,与江南君一同去见纳木措,禀明了明日离去的打算。   在募须神族里呆的最后一夜,他再次来到茶花谷,希望能与桑雅偶遇,无论她这时是人,是蓝孔雀,亦或是狼,他都不会嫌弃,只会请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把上次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部倾倒出来。   可惜满园花影婆娑,斜披月色,就是见不到任何人或动物的影子。   “桑雅,你到底去了哪里?你是因为怪我,才躲起来不再见我了吗?可你是否知道,明天我就将离开,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来?这是否就意味着,你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他望着漫山茶花,两手对成喇叭,拢在嘴边高声呼喊她的名字,可是由近到远,除了风吹花枝出的“唰唰”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他怅然若失地走回神殿,看着那宏伟的宫殿建筑群,忽然心头一动,想道:“明日就要走了,既见不到桑雅,不如最后去看望一次香丽。她与桑雅模样相同,我多看看她,说不定能有新现呢?”   想到此,他赶紧向神殿后的荷花池走去。   荷花池遭南风长老的风雷破攻击,损毁严重。虽然纳木措已派工匠修好,不少地方,还是留下了丝丝裂纹。   灵宣洛无需荷叶船,凌空踏步,几下就走到池塘正中,就着灯光向池水下看。   他一双仙目,透过水波看清香丽的遗容,毫不费力。荷花池外,随处可见战斗的痕迹,池水里却未生任何变化。纳木措如重前那样,稳稳将荷花棺安放于荷花池底,不让她受任何人打扰。   灵宣洛站在荷叶中,默默地低头注视,心里想到的人,却是桑雅。同时曾与她共度的情景,不断在脑海里飞转。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返中原之礼物   灵宣洛留在募须神族的最后一夜,来到茶花谷,希望遇见桑雅,却未能愿。回到神殿,想起香丽,便去荷花池看望她。   桑雅的吻,桑雅的体温,还有她**辣的耳光,一度令他魂飞目断,难以自持。眼前这个死去的女孩,与她模样相同,名字却叫香丽。   陷落在如此怪诞的情节里,他难以自禁地幻想:“如果她俩是同一个人,该有多好!或许整件事就不再复杂成谜,我也不会再因此而这般痛苦。”   可刚想到“一个人”三字,他的双肩就剧烈一震,好像后脑勺遭人用锤子重击,猛然抬起双臂,环抱脑袋,差点因气息走漏,从荷叶上摔进池水。   “不对,这不对!”他死盯棺木里的香丽,努力回想:“第一次在茶花谷遇见桑雅时,她说隆象大人告诉她,杜鹃殿来客人了!她在金蚕蛊境里,不过是个只会使用幻术的隐形人,在族人心目里比鬼更可怕,隆象怎见得到她?可是,隆象能见到她,香丽!隆象能见到香丽!”   一想通这点,灵宣洛如坠冰窟,冷得连打几个寒颤。他环顾四周,见无人在近旁,便深呼吸一口,俯身钻进池底,两手死死扣住荷花棺边缘,试图打开棺盖,可无论他怎样用力,棺盖也纹丝不动。   “香丽,你老实告诉我,我曾经进入的,到底是你的幻境,还是桑雅的幻境?你和桑雅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你没有死,你只是被人用幻术催眠,你睁开眼,睁开眼回答我!”   任凭他鼓着腮帮子,在水里用腹语呼唤,香丽依旧一动不动,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他。最后他只好放弃,失魂落魄地钻出水面,像只落汤鸡似地走出荷塘,转身离去了。   第二日,又是离别时。   灵宣洛和江南君带着竹星,一大早便与纳木族长告别。   纳木措对此次金蚕战役,灵宣洛不惧牺牲,舍命相救是千恩万谢,但感激的话,反令灵宣洛局促,笑道:“我不过是尽自己的能力扬善惩恶,何劳族长言重若此?族长今后若要一直这样见外,宣洛可不敢再来做客了。”   纳木措被他说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想一想,展开手掌,露出一个小小粗布袋,向他递去。   “这是什么?”灵宣洛好奇地问。   纳木措道:“灵留仙餐葩饮露,一身仙人风骨,在下不敢以市井的金银珠玉相辱。记得你刚入神境时,对小女种下的杜鹃花雅致甚浓,那时就我承诺过,会以浸染过她鲜血的花种相赠,此时便当奉上,小小礼物实不成敬意,望灵留仙笑纳。”   他日夜忙碌,却还记得这小小承诺,君子之品令灵宣洛与江南君十分赞赏。   他说得也没错,若这时递过来的是奇珍异宝,灵宣洛只怕只会婉拒,不会接受,不过杜鹃花种的礼物如此特殊,他自然高兴,小心地接过来,与桑雅那袋红米摆放一起,珍藏在衣袖里。   二人将别,却不见隆象。   既然这人一直对他们面从腹诽,近而远之,此时不来送别,他们也不在意。与纳木措惜别后,便向密林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重返中原之谋杀   告别纳木措,离开募须神族地界,灵宣洛作向导,引江南君与竹星沿几前来的路线返回。   经过一片林中空地,他认出就是那晚昆明部落开会的地方,于是再次四下里查看一番。可当时所有与集会有关的痕迹,现在都再找不到,连火堆余烬,也被几场山雨冲散,什么都没留下。   走了大半日,三人穿出老林,一处满布干阑式竹楼的村落,就出现在眼前。灵宣洛一路打听,终于打听到札赖老的住所,便急匆匆赶了过去。   远远望见半山腰上,竖一栋歇山顶的竹楼,楼顶和前廊,高挂印有部落图腾的番布招子,看上去远比周围分布的楼群高大气派,十分彰显竹楼主人的尊贵,想必是札赖老和耳江的住处无疑。   三人来到楼下,只见楼底架空处,几头牛和几只鸡,正悠闲地踱来踱去,完全不受访客打扰。楼上则安静得悄无声息,不知有没有人在里面。   灵宣洛试着向楼上喊出两嗓子,没人回答,却有一个村民背着竹篓经过。他见这几人一身异乡打扮,相貌举止均是不俗,便好奇地驻足张望。   灵宣洛见有人来,赶紧上前询问:“这位老乡,你可知札赖老是住在这里吗?”   村民看上去老实巴交,见这俊逸公子竟走过来和自己说话,很有点受惊吓,结巴道:“是……是,族长和他那半头义子,耳江住在这里。不过打从昨儿晚见他们回来起,到今天这个时辰了,都还没出过门呢。一般他们起来是极早的,楼里还有人伺候。今日连伺候的人都不见啦,这情况,可怪得很。”   灵宣洛与江南君一听,同时预感不祥。二人不约而同地目光对碰,皆心道“不好”,急忙顺着楼梯冲了上去。   跨过前廊,连续几间房门扇紧闭,依旧静悄悄。楼上所有器物都安放整齐,貌似没什么不妥。   他们依次敲门过去,还是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好强力破门。   第一间房门拉开,像是会客室,桌椅龛笼等摆放正常,未见异状。   可当他们推开第二扇门,先就有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大惊之下再放眼看,原来这是一间陈设华丽的卧室,可地铺上,横卧札赖老,他旁边的地板上,则俯卧耳江,两人皆已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这……怎么会这样?”灵宣洛惊得连退几步,正好一脚踩上那个答他的村民,那人是大着胆子,爬上来看热闹的。   村民活到现在,从未出过这个原始小村,更别说见过什么世面,突然就撞见这样血腥的谋杀场面,早吓得魂飞胆丧,尖叫连天,连滚带爬又冲下楼,喊人去了。   灵宣洛没想到见耳江的第二面,竟是他被杀的场面,一时难以接受,只是站着愣。   江南君开始也是大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带着一脸冷峻,过去探那二人脉搏。   三人里又是只有竹星,哼哼唧唧蹦上楼,在前廊里东摸西碰,好奇地查看哀牢人使用的各种家伙什,既不吃惊也不恐惧,好像对外界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知觉。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返中原之垂危   灵宣洛与江南君离开募须神族后,直接去找札赖老和耳江,想交予蛊毒药,不料一到,就撞见二人被杀的场面。   指路的村民慌得跑去叫人后,灵宣洛惊魂稍定,见江南君一个人在那两具尸体边忙碌,便走到他身边,俯下身与他一起查看。   两人皆是被利刃刺中心脏,一刀毙命。这行刺者若非方外异人,也必是人间的武林高手,其杀戮手法干净利落,一招便中要害,毫不拖泥带水。   江南君在详细检查他们的尸身,看是否还有其他伤口,灵宣洛却不死心,伸手去探他们的鼻息。这一探,他脸上闪过惊喜,急忙再试。   原来札赖老早已断气,可在耳江鼻子下,还勉强能感到一丝温热。   “哥哥,耳江还没咽气!”他惊呼,江南君闻声,忙将身子转了过来。   灵宣洛轻轻把耳江扳得脸朝上,又用禅指为他封住心脉,低声在他耳边呼唤:“耳江,耳江,睁眼看看!我是在树林里请你带路,寻找无影溪的朋友灵宣洛,我是来救你的,你快回答我!”   听见灵宣洛的声音,耳江还真微微动弹一下,有了反应。随后他喉咙里出一声沉闷的低吟,眼皮连连翕合,睁了开来。   “我……”他想说话,却虚弱得不出声。灵宣洛急忙按住他心口,用内力提振他的心跳,他这才勉强能说出几个不连贯的字。   “耳江,快告诉我,是谁下这么狠的手杀你们,你知道吗?”灵宣洛生怕他咽气,抓紧时间问话。   “是……是……”   他实在没力气说出来,就用手去指,方向是钉在墙上的一个装饰物。   二人顺着他的手指看,那是一个檀香木制的,三只小象围在一起嬉水的挂饰。   你是想说木?”灵宣洛问。   耳江摇头。   “水?”他又问,耳江还是摇头。   这时江南君接话,道:“你是不是想说,象?”   听到这个字,耳江终于点头。   灵宣洛心一凉,喃喃道:“你是说,这个杀你们的人,名字里带有‘象’字?”   “嗯……”耳江点头,似在说“是”,又似在呻吟。随后,他紧闭双眼,努力积攒全身力气,再抬起手,费力地指向札赖老的胸口,不断重复:“火……火……”   不等灵宣洛反应过来,江南君已手撑地挪到札赖老尸体边,伸手在他胸口一摸,摸出张皱巴巴的书函,便问耳江,“你是要我们取这个吗?”   耳江点头,脸上绷紧的神色松弛下去,显得大事已了,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耳江--耳江--”   灵宣洛见他再陷昏迷,什么都不顾了,扳住他的双肩疾呼。而这一次,他仿佛是陷入熟睡般,再也醒不过来。   正在这时,那位吓破胆的村民,已带着大帮昆明部落的人赶到,数不清的脚步声混杂竹楼的咯吱声,如雷鸣般响起,紧接着人群就涌了上来,为之人,正是灵宣洛在密林里见过的莫奇恭。   族人们目睹这惨烈而血腥的场面,无不摇头叹息。   他们不知这二人为何会遭此飞来横祸,彼此议论纷纷,都道是札赖老为人不善,结识邪教异人,而招致恶果,也连累了无辜的耳江,白陪他枉死。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重返中原之莫奇恭   江南君刚依照耳江的临终遗言,从札赖老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昆明部落人就闻讯赶到了。   这帮人里,为的正是莫奇恭。他不认识灵宣洛,见到老族长与其义子罹难,已是莫名惊骇,再得知第一个现这凶案现场的,是两名素不相识的异乡人,又觉十分不解。   他先不说话,眼神溜溜儿地扫向灵宣洛与江南君,谈不上友好或是敌对,只算是一种询问。   灵宣洛见人来的这样多,不知有没混入什么奸细之类,也是戒备心起,不敢冒然公开他与江南君的身份,于是现编道:“在下江洛,这位是我兄长江墨。我们兄弟俩来云南游玩,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耳江兄弟,相谈十分投契,便打算在走之前,来最后探望他一次。谁知一来就撞见这场面,真是令人磋叹人世之无常……”   耳江一介粗人,不光胸无点墨,什么都不懂,还粗鄙流俗,一张嘴就尽冒蠢话,莫奇恭对他可了解得很。   而眼前这二人,一看就知非本土人士,皆温文尔雅,有礼有度,单从穿着打扮上说,也是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哥儿,哪怕从脚趾头推敲,也不可能和耳江这类人交上朋友。或许他们是有过一面之缘,但见过后就该作罢,何至于还专程来找他叙旧?   想到此,莫奇恭怀疑心更浓,干巴巴笑道:“耳江这小子粗人一个,竟能交上你们这样既有潘安之貌,又具麒麟之才的朋友,还真是造化菲浅。可惜他现在和札赖老一起死于非命,这里就成了命案现场。二位衣冠楚楚,若再继续逗留,怕是多有不便,所以还请离开吧。”   他这明显是在下逐客令,灵宣洛与江南君怎可能就这样轻易走掉?相互对视一眼,灵宣洛对他道:“这位想必是莫奇恭兄弟吧?我二人对你有要事相告,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这二人不单自称是耳江的朋友,连我的名字都能叫出来?”莫奇恭顿时目瞪口呆,大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围在他身边的几名粗壮汉子,将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楚,再看莫奇恭的反应,也和他一起,虎视眈眈地瞪着灵宣洛等二人。   江南君见对方如此警觉,忙解释道:“这位兄弟千万别误会,你们族长被杀一案,自然会交由你们全权处理,我二人只是略知线索,想为你们作点提示,这样总可以吧?”   “他们知道这命案线索?”莫奇恭听他这样一说,又觉好奇,唯有暂放戒心,安抚了身边的人,便将他们请下竹楼,自己跟在后面。   三人来到屋后的竹林,莫奇恭依然警惕得如只猎狗,不等他们开口,先冷冰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耳江这桩命案,究竟和你们有无关系?”   灵宣洛偷窥过昆明部落的聚会,知他深得族人人心,札赖老已死,他有九成可能会出任下一任族长。如果能拉拢他,难说对未来的六界大战将有莫大帮助,于是当即决定,把所有与耳江有关的事,都对他合盘托出。    第二百章 重返中原之激愤   昆明部落的人,收到札赖老被杀的消息后,由莫奇恭带领,一齐急匆匆了过来。   莫奇恭初见灵宣洛等二人,对他们疑心甚重,灵宣洛为打消他的顾虑,便将在密林里了解到的,札赖老一直以来策划的阴谋,如实相告。   莫奇恭听完,没了敌意,取而代之的,是胆颤心惊,加怒火万丈。   灵宣洛这些话,若是说与不知情的人听,那人不一定会信,但他莫奇恭却不得不信。   其实那日林间集会上,札赖老坚决反对段箫,一心要投靠大唐的立场,已引起他和许多人不小的猜疑。   那晚之后,他开始通过自己的亲信调查札赖老,至今已收集到不少证据,能证明他正带耳江勾结异人,意欲图谋不轨,也在暗地里做出了不少小动作。若他没被谋杀,大概这两天内,自己就要带人来与他对质了。   事有凑巧,灵宣洛讲的内容,不但证实了他的调查无虚,还更让他弄清楚了,札赖老之所以会走上邪路的种种原因。其中不乏对部落族人的保护之情,但这实不足以与他的私心,以及犯下的过失相抵。   莫奇恭始终怒气难平,他对于昆明部落那毫无杂念的忠诚,日月可鉴。这么些年来,对那老儿也是毕恭毕敬,绝无二心。   可札赖老竟一直在这样对付自己,实属可恶。更令人齿寒的是,他为达不可告人的目的,竟不惜把脏手伸向刚归故土的段箫,害得他差点丧命,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乱糟糟想完这些,他止不住吼道:“札赖老无耻至极!为满足自己的私欲,想把他义子推上去做族长也就罢了,何故还要干出这许多坏事?我莫奇恭素不爱与人争斗,就算真有一日,坐上族长的位置,那也是得到了族人的信任,能为他们办实事而居之,何至于像他那般沽名钓誉,把族长宝座当权利武器来耍?”   江南君一直不语,由得他二人对话。此时听莫奇恭一番激昂陈词,止不住要伸出大拇指,在心中赞道,昆明部落在云南境内,若得此人领导,中原方面,大概从此可免后顾之忧。   正想到这儿,又听他道:“我没读过多少书,算是山野莽夫一个,却也懂得凡事要以大义为先的道理。哪怕是札赖老自己的祖上,也曾受过达光段王的恩惠无数,他岂能这样数典忘祖,心狠手辣地谋害达光王朝的后人?还好段小王爷有这位灵留仙相救,方能平安,否则那老儿哪怕再死十次,也弥补不了他犯下的罪过!”   灵宣洛见他如此激愤,忙安抚道:“兄弟稍安勿躁,此事既已过去,札赖老又已死于非命,就当是一个完结吧。只可惜了耳江,他非但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本心还单纯善良,从未真想参与权力之争,却受他义父连累,惨遭枉死。若不为他报仇,在下还真是心有不忍。”   莫奇恭经他提醒,从札赖老联想到耳江,这才眼泛伤感,神色黯淡下去。   灵宣洛又道:“耳江死前,手指小象装饰,向我们暗示一个‘象’字。兄弟可知在他认识的人里,这个字与何人相符?”    第二百零一章 重返中原之葬礼   灵宣洛等三人在竹林里密谈。   一直说札赖老,莫奇恭就一直气鼓鼓,深觉那老儿干了太多坏事,实在死不足惜。直到提起耳江,才露出难过的表情。   灵宣洛抓住耳江死前唯一留下的线索,那个“象”字,询问莫奇恭。   他听了却开始犯难,挠着脑袋道:“‘象’?仅凭这一个字,就想找出凶手,可太难了。大象在我们云南,寻常如你们中原的马。不说耳江可能有别的示意,单从人名看,基本每十个哀牢人里,就有一个名字包含有这个字,单凭这点提示,能从哪去查起?”   “这……”   他的话极有道理,灵宣洛与江南君听得没辙了,只能面面相觑,惋惜就这点线索,也断了。   三人谈完,又一同回到竹楼。   刚才离去时,他们是两前一后,互不搭理,现在回来,则是三人并肩,莫奇恭还时不时倾过身去,小声和他们嘀咕。   凶案现场处理完毕,为表示对已逝族长的尊敬,昆明部落的人为两具尸体换好寿衣,又找来两口薄棺装殓好,准备丧。   哀牢族人盛行火葬,以求灵魂化作青烟后,升天安息,所以葬礼定在晚间举行。   莫奇恭对这二位异乡人的态度,前倨后恭,出去说几句话后,就与他们亲密起来。一帮淳朴的山民见头人这样,便也跟着不再排斥他们,一些不明白的事,还愿意听他们指挥。   灵宣洛和大家一起,将所有事忙完,才想起来竹星,一转身不见了他,赶紧下楼寻找,却见他正和一头牛并排端坐,手里拿着耳江曾经指过的那个小象挂饰,嘴里不停念叨:“隆象……隆象……”   灵宣洛听他重复这个名字,心头一动,暗想:“对呀,隆象的名字里,不也含有一个‘象’字吗?可就算此人与外界勾结,逼纳木措打开金蚕蛊境,这与他勾结之人,也不会是札赖老吧?这老儿,可是连无影溪的边都不敢拢呢!”   竹星疯疯傻傻,说的话不能当真,他只道是隆象凶巴巴,给师叔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看着小象念起这人,便没太在意,只默默在他身边坐下,陪了他一会儿。   晚间,昆明部落的人重回曾经开会的树林,聚集在林间空地上,为死去的老族长及他义子举行葬礼。   上次会议,是由札赖老本人主持,还与耳江暗地里谋划怎样害死段箫,以阻止他重建故国,然后毫无障碍地投靠大唐,并让耳江继承族长之位。   谁料仅隔几日,札赖老便玩火**,躺在棺材里被架上木架,等待稍后一把火,给烧成灰烬。   二人落得这般光景,令灵宣洛与江南君感叹,人生再长,也不过是宇宙里的一瞬,不管今天有多风光,也无法预知明日之后,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为何不在活着的时候及时行善,以积后福呢?   葬礼进行得很快。先由巫师们进行祭天仪式,请求神灵开恩,收纳两位逝者的灵魂,为他们洗尽今世罪恶,尽早往生下一世。   仪式之后,即行点火。昆明部落为凡人部族,没有募须神族会奏乐的神火,但人们在木架上淋满火油后,棺木燃烧极快,不一会儿,就被烧成两堆灰,耳江与札赖老,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第二百零二章 重返中原之祭礼   札赖老与耳江的葬礼,在他们曾经召集族人进行集会的林中空地举行。   葬礼结束后,果不出灵宣洛所料,族人们无需讨论,就全体通过决议,推选莫奇恭,为新一任的昆明部落云南分部族长。   莫奇恭忽然就接过札赖老的权杖,可谓毫无思想准备,但也算是众望所归。其实这个族长做与不做,如他自己所说,并不在意。但凡能够造福族人的事,他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尽力而为。   不过他一直潜藏于心,最真实的愿望,还是带领族人追随段箫,助他在勐泐重建故国。灵宣洛既然曾与小王爷一起,他便向他说出这个想法,希望通过他与段箫接上头。   灵宣洛这下有点为难。   段箫出寻找消失的古道,必定会遇到无数艰难险阻。哪怕他未明说,灵宣洛也知道在事成之前,他不愿让任何人卷入其中,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边陲部落。   所以他想一想,认为暂时还是不要透露段箫的计划为好,便婉言告知,小王爷目前独往勐泐,具体去向不明。一旦有消息,且需要人手帮忙,自会通知于他。   莫奇恭盛意拳拳,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难免失望。他暗想,昆明部落网络如此庞大,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可谓易如反掌,他何不自己行动?只要找到小王爷的下落,便可去投靠。   灵宣洛猜不透他的心意,但想起唐朝招抚一事,赶紧把段箫的原话向他重复一遍,他听了,顿时陷入沉思。   归顺大唐王朝,是札赖老的临终遗愿。就算这老儿有私心,妄图利用这个机会来巩固自己的势力,并狠狠打击他,其中也不乏为族人之幸福着想的成分。   从这一层说,他尽管恨札赖老,但为了让族人结束在深山老林里餐风露宿,与虎狼为伴的日子,这接受与否,也不能因私人恩怨意气用事。如果接受招抚为上策,他又何乐而不为?   札赖老死得突然,这么大个部族,又不能一日无主,所以族长接任仪式,紧接着葬礼举行。   仪式完成后,族人们6续离去。莫奇恭带领几个手下,与灵宣洛和江南君告别,显依依难舍。   这个憨直汉子,客套话不懂说,只能一再要求,等中原战争结束,他们一定要再来云南做客,到时他必将杀牛宰羊,并奉上上等米酒,好好款待二人一番。   互道祝福之词后,莫奇恭也带着他的人走了,树林里显得更加寂静。   灵宣洛站在耳江那小小的坟包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先撒下酒水,重新祭拜一番,又从怀中掏出那株仙族灵芝,脑子里一直想像,耳江得知身上蛊毒可解时,该有多高兴。不过现在,他再也不需要这解药了。   灵宣洛落寞地把灵芝握在手里,禅力过掌,搓揉一下,手掌再摊开时,灵芝已被捏成粉末。他再用另一只手的双指,指向粉末,粉末就燃成一团淡蓝的火焰,很快烧尽。他抬头望天,希望耳江的在天之灵,能收到他的祭礼。   呆立在坟前,他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扭头看,正是江南君。   “宣洛,人既已去,你节哀吧,至少你已对他尽心,他一定感知得到的。”江南君安慰他道。   他伤感地点头,喃喃道:“云南诸事已毕,我们该启程,回稽洛山了。”    第二百零三章 重返中原之密函   老林子里静悄悄,葬礼和莫奇恭的族长就任仪式,皆已结束。人们离开后,两座小坟包边,就只剩了灵宣洛与江南君,以及在不远处独自玩耍的竹星。   灵宣洛经江南君安慰,从伤感里抽离,想起中原还有诸多大事等待,已不能再在此耽搁,便急忙与他一起,带着竹星连夜走出苍山。   他在云南呆的时日已久,迫不及待就要回稽洛山,回那个被他尊称为“家”的地方。   江南君知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打扰,一直等走到澜沧江边,才叫住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从札赖老身上搜到的书函,递过去道:“这封信,应该很重要,说不定凭它就能找出杀害那二人的凶手,你不想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吗?”   灵宣洛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昨日忙于葬礼之事,竟将这关键物证给忘了。   此时黑夜过去,东方已亮。二人停住脚,一齐拆信来看。原来这不是普通书函,而是一封密函。封口红蜡已被化掉,露出盖在下面的“密”字。   他们从信封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只写有几个字:“火铃儿将返,将货物交予南风长老。”   “什么?火铃儿?”二人顾不上密函内容,先就被这三个字,惊得目瞪口呆。   许久无语,江南君先开口问:“宣洛,你是否记得,耳江在咽气前,连说两个火字?”   灵宣洛仔细回想,惊道:“正是,他当时处于弥留状态,口齿不清,可结合这封密函,确实说的就是这个字!”   江南君点头道:“他那个火字所指之人,就是火铃儿。只是据说火铃儿被曦穆仙收在稽洛山,又怎会和云南这边的部落产生瓜葛?”   灵宣洛也是大惑不解,再读一遍纸条,“火铃儿”三字,依然像火一样烧灼他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回忆,在仙灵冢见到的那个牌位,以及牌位上,那粒对他充满敌意的火灵珠。   “我记得姑姑对我说过,火铃儿修成人形后,降生在洛阳皇宫,是隋炀帝杨广的子侄,叫秦王杨浩。他当年被宇文化及一剑刺中要害,师祖姑姑收他的魂魄入曦穆灵珠,说是百年后才能再世为人。可到现在,不过几年过去,这将返,是什么意思?还有这货物,又意指为何?”   灵宣洛理解不了密函内容,越心有不安。江南君则垂头苦思,忽然自语道:“莫非,我这猜测竟成事实?”   这句话被灵宣洛听到,又吃一惊,忙紧拽江南君的衣袖问:“哥哥在说什么?什么猜测?你是不是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江南君不急回答,只是用一对星眸,目不转睛地看他好一会儿,才黯然一笑道:“你莫要忘记,当年姬轩辕在苍瑶山落下的毒咒:魔婴出世,一出一双,同为男子。其一灭世,其一救世,无人可以改变,直到六界灭绝,重新轮回。如今战火将起,若是无限蔓延,极有可能烧毁六界,带来灭世之灾。若这场战争是由天命所定,你又将加入神鹰盟一方,那么苍狼盟里谁会唱主角,由恶咒就可推断。”   他解释完,便拉过竹星,大步向前走去,只留下灵宣洛呆愣当地,不知所措。    第二百零四章 重返中原之怪兽   澜沧江边,江南君掏出从札赖老身上搜到的密函,与灵宣洛一起阅看。密函上提到一个人名:火铃儿。   二人皆感吃惊的同时,江南君提醒灵宣洛,当年姬轩辕在苍瑶山上的真龙岭,曾落下怎样的毒咒。   灵宣洛听得眩晕,脑子里有数件事激战,令他头痛欲裂,迈不动步子。   他左思右想,好容易理清思绪,才明白了江南君所言何意,脊背顿时阵阵凉,一时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哥哥的意思,是说六界之战,即为姬轩辕恶咒的应谶,他预言的世界毁灭之战爆,也即是魔婴之间,救世与灭世的战争?”   他还在矛盾里挣扎,江南君却已走远,急忙追了上去。   三人比肩而行,又走了许久,灵宣洛再回头看,苍山在他们身后,已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洁白的雪峰山顶。   此时离老林里的部落民居已远,他认为无需再靠脚力行走,可以御风而飞了,便打算用乘云的方式,带那二人离去。   茫头鹰送江南君到云南后,就匆忙赶回了绝望之陵,江南君再无飞行工具。   竹星仙身无存,且不说他还会不会飞,他们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就这样疯傻地御风而行。   既然如此,灵宣洛唯一能用的,就只有云朵,虽然度比踏剑慢,但不管怎样,都远胜其他交通工具。   他征求江南君意见,得他点头默许,便扬起手臂,准备召唤云朵。   正在这时,一直安静的竹星,却面对奔腾的澜沧江水,嘿嘿笑着拍起手来。   二人不明他生何事,顺着他的目光往江心看,就见一个巨大的漩涡,忽现在那里,且转越来越快,如遭到吸力般向正中下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大家小心--”   灵宣洛见状大惊,料想是有妖孽要从水里出来,赶紧与江南君一起,拉过浑然不知危险的竹星,把他护在身后。   不过数秒功夫,那漩涡就已旋得看不清边缘,成为混沌一片。随即一道黑影,由正中冲天而起,如只黑溜溜的圆球似的,在半空连滚几滚,然后出“咔咔”几声脆响,球体展开,变成一只有角有爪的怪兽,立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何方妖怪?”   灵宣洛与江南君惊惧地后退,竹星却毫无惧色,竟嬉笑着向前迎,若不是知他疯癫,会以为他与那怪兽相熟。   二人拉他回来,再定睛看,那怪兽原来是一只头顶鹿角,全身鳞片漆黑的麒麟。   “为何江水里会冲出麒麟?”他们不解地望着半空。   江南君略顿一顿,很快就想清了是怎么回事,不再吃惊,走上前两步,与那麒麟打招呼:“哎呦呦,今天刮起了哪股风?竟然吹得澜沧神在无人召唤的情况下,从江底出来见我们?”   “什么?澜!沧!神!”   灵宣洛不听则已,一听这名字,就勃然大怒,“这只麒麟,就是那时常听人说起的澜沧神?澜沧江是他的地盘,他冒出来挡道,可一点都不奇怪!”   惧意虽消,他却难抑怒气,对它怒吼:“原来你就是那曾经害得我师祖姑姑中麒麟剧毒,差点死掉的澜沧神!”    第二百零五章 重返中原之不甘   灵宣洛等三人正准备腾空踏云,不料澜沧江水忽现动荡,一只漆黑锃亮的麒麟,从水里蹿出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麒麟本昂头挺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平地里遭灵宣洛怒斥,竟慌得身子一晃,“啪嗒”掉到地上,摔散一身霸气,由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瞬间沦落成狗。   江南君看得好笑,指着他道:“澜沧神,你这是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就别装了,现出原形吧。”   麒麟生有独角的龙脑袋显出尴尬,半趴着摇晃两下,便成为一个身着紧身黑袍,头乱如鸟窝,满脸焦须,眼珠绿油油,看起来邋遢得让人讨厌的汉子,正是那澜沧神。   他变回人形后,一骨碌爬起身,回击灵宣洛道:“好你个野小子,给老夫把话说清楚!什么我害你师祖姑姑?你哪只眼看我害她了?她号称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统领三界,功夫却如此不济,受不得我威力无边的三掌,才中了毒,那叫愿赌服输,我又没存心害她!再说,后来不是向她道过歉了吗?”   灵宣洛粉脸一横,冷笑道:“我呸!曦穆仙天下第一的称号,你以为是浪得的?指天禅七层的境界,你又可曾见过?她的力量可撼动宇宙,属于世间修为最高的仙人,怎可能抵受不住你区区三掌?她那次让你,纯属救人之举。她若不假意认输,你这小人岂会愿意出借神血,来救我师傅?你趁人之危,胜之不武,却还敢在这大言不惭地显摆,真是令人不耻!”   按灵宣洛的脾气,就要冲上前揍他一顿。不过经过那样多历练,他也算沉稳了不少。为不因惹事而耽搁路程,唯有强压怒火,站在原地,揭露出几年前,曦穆彤中麒麟毒的真相。   江南君在一旁,想拦阻他,却已来不及,只好不住摇头,感叹这小子冲动的脾性着实难改,   “什么?”澜沧神果然听得吃惊,瞪着大如铜铃的眼睛,问道:“你是在说,那次我打败曦穆彤,是因为她为得到我的神血,而有意让我?”   灵宣洛鼻子一哼,道:“那你还以为怎的?莫说三掌,若真和她交手,只怕你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你莫要事过境迁,就来此讹我!”澜沧神实不甘心,这几年来最令他引以为傲,还时不时拿出来炫耀的战绩,到头被人说是假的。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污了他的江湖名号?当然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江湖名号已有多污,否则估计也不会在意成这样。   他不理灵宣洛,扭头看江南君。这位可是堂堂人间使,素来公平公正,他的话可作最终定论,所以找他求证,准没错。   江南君不愿与澜沧神起干戈,故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不语,这反而就算默认了灵宣洛的话。   这一下,澜沧神哪怕想自己骗自己,也再不能够,顿时陷入狂躁,如个泼妇似的破口大骂:“好个小女娃儿,当年骑在白牛上老老实实的,挂着两团小鼻涕,都不知用手去擦!长大成仙后,就学会骗术了!老夫堂堂一介神祇,竟被她捏进掌心,玩得团团转!难道她为了个徒弟,就该毁我一世英名?也罢,这几日烦心事太多,老夫好好的心情给你们毁掉,再也不想多说话,就此回神殿去会周公,你们愿去哪儿去哪儿,自行遵便吧!”   说完转身就欲变回麒麟,重新投入江水。    第二百零六章 重返中原之无礼   澜沧神“打败”号称天下第一的曦穆仙后,已洋洋得意好几年,一朝被灵宣洛戳穿真相,才知当年她是为救爱徒竹月,故意受的他三掌。   澜沧神是典型的性情中人,听得恼羞成怒,就要跳回江底。   江南君知他刁钻古怪的脾性,若非真有要紧事,绝不会主动现身挡路。这正事没说,与灵宣洛三言不合两语,就要气走,当然不肯轻易放行,忙拦住他道:“澜沧神留步!你这位神尊,平素日理万机,若非事出紧急,绝不会无理拦我去路。既然如此,又何必因对陈年旧事耿耿于怀,而弄得不爽快,耽误了正事?正所谓关心则乱,宣洛少年心盛,曦穆仙又是他至爱的亲人,曾因你受伤,他见你后两句牢骚,也在情理之中,还请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几句话,说得斯文有礼,又不卑不亢,既未**份,又让澜沧神听得舒服。   澜沧神得了台阶,能往下走了,才缓和神色,转回头答道:“哼,你说得也对,本神都几千岁了,还和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再说了,那曦穆仙也够可怜,就算她以前骗过我,现在也已不明不白地遭奸人暗算,给吊上了那座臭名远扬的刑山,生死不明。罢了罢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让他一回好啦。”   这人无礼在先,却硬把自己推上被欺负,受委屈,还大度忍让那一方的位置,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颠倒是非,灵宣洛气得又要作,江南君哪还能再由他坏事,忙悄悄按住他,脸对向澜沧神道:“神尊能如此宽宏,体谅曦穆仙,真是有心了。不过你兴师动众地从江底出来,不知是有何事指教?”   他好不容易把话转上正题,话音刚落,一直蹲在一旁巴巴儿看热闹的竹星,就猛然蹦起来,扑去抓澜沧神的衣袍,边扑还边喊:“伯伯……伯伯……”   江南君叫苦不迭,这左手刚按住一个脾气的祖宗,右手又得应付一个无意识的傻子。澜沧神性情喜怒无常,万一真在说正事前跑了,他们可能就会因此错失重要的信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澜沧神面对扑来的竹星,不光不反感,反而倍显亲切,眯眯笑道:“这是哪来的小朋友?真是可爱……”   他如此反应,那手互相按住的二人皆是一愣,灵宣洛甚至忘了愤怒,只顾愕然注视眼前这怪事。   竹星见澜沧神逗他,更来劲,竟伸手去挠他的焦黄胡子。江南君怕他越闹越不像话,忙上前捉住他,推去站在一边。   折腾过好一会儿,竹星才算是安静了。江南君忙得额角出汗,澜沧神只是笑而不语。   江南君见他二人的表现如此怪异,便问澜沧神道:“莫非,竹星与你相识?”   被他一问,澜沧神警觉心起,立即收敛笑容,摆摆手道:“我常年躲在江底睡大觉,怎可能认识一个傻子?不过是见他憨傻的表情趣致,便逗他玩玩。”   这解释,是把江南君与灵宣洛当傻子,他们当然不信。但澜沧神的性格他们清楚,想硬从他嘴里掏话出来,是不可能的。    第二百零七章 重返中原之交易   竹星忽然对澜沧神大显亲昵,令灵宣洛与江南君摸不着头脑。他们明知这其中有蹊跷,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也难怪,眼前二位,一个傻得不会说话,一个精得绝不明说,所以不管问他们哪一个,都难以得到答案。二人唯有暂时放下疑问,先专注正事要紧。   灵宣洛对澜沧神恶感深重,不愿多言,江南君只好继续从中周旋,对他道:“星竹仙命运多厄,不知何故就变了这个样子。适才多有冒犯,澜沧神切勿见怪。”   他这一道歉,澜沧神眼中反而飘过一丝难受,但很快又收起来,不与他谈竹星,绕开话题道:“江南子墨,你这个人间使,广罗天下信息,对本神倒挺了解,句句话都能说得让我舒坦。不过,想必对我一向从不帮人,只做交易的规矩,也不陌生吧?”   江南君料定他会来这一招,点点头,等他往下说。   澜沧神继续道:“华夏帝的神王朝,在五百年前遭灭顶之灾,我以为自己就是这世间唯一剩下的神。谁知募须神族那个达瓦央吉,竟敢背着我,不吭一声就把全族人挪进金蚕蛊境,一直住到现在,要不是叫鬼兵给轰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他们这般视老夫如无物,真是气煞人也!那帮混蛋既瞧我不起,我也懒得去和他们打交道。但是关于他们的现任族长,纳木措家里那点破事,我琢磨着你们肯定想知道。我要说的秘闻,世间知道的不过三人,可是笔划算买卖,如果你们有好东西给我,我就愿意交换。”   “纳木措族长的家事?那一定和桑雅与香丽有关!”灵宣洛一听大惊,恨不得立即从他嘴里把话掏出来。   江南君却对他暗使眼色,示意他后退。   灵宣洛会意,强按住心跳,退到竹星旁边,江南君则上前一步,满不在乎道:“澜沧神,你这话能骗别人,可骗不到我。纳木措继任族长,是在金蚕蛊境封境之后。莫说你日日躲在澜沧江底睡大觉,就算是经常在世间行走,又怎能得到他的消息?”   澜沧神料他会用这种方式砍价,哈哈笑道:“这你就错了,我要说的,是五百年前,金蚕蛊境还没建成时的事。那时候的纳木措,不过是个毛手毛脚的年青人,他家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这话别说灵宣洛,哪怕是江南君,也听得吃惊,但他还是不动声色,脸色骤然变冷,道:“若是关于当年纳木措族长如何与雪狼相识,又结成夫妻,之后他妻子诞下一女,却为保护女儿而被漠北狐妖害死,这些事我们全都已知晓。你要讲的若是这些,咱们可没法成交。除非你有啥新鲜内容,我们便可考虑。”   澜沧神也难掩惊异神色,但并不失望,狡黠地眨巴眨巴眼,冷笑道:“原来那个混蛋已经对你们不打自招了。不过他说得再多,怕也只是说了其一,没说其二吧?”   江南君不相信地问:“哦,你此话怎讲?”   澜沧神道:“我相信,他肯定只向你们谈及过香丽的身世,但是关于桑雅,他却讳莫如深,仅避重就轻地一带而过!”    第二百零八章 重返中原之犹豫   澜沧江畔,澜沧神终于向灵宣洛和江南君道出,自己对他们横空拦路的原因,就是想好好向他们八卦一下纳木措的家事,不过这样机密的内幕,他可不打算白说,而是有交换条件的。   二人一开始,还以为他想拿来交易的,正是纳木措在荷花池边告知的内容,灵宣洛在得空时,已将那些事对江南君复述过一遍。但后来听说是与桑雅的身世有关,便同时瞪大了眼。   “桑雅,不是一只蓝孔雀吗?一只孔雀能有什么身世?你可不要讹我们!”江南君想打探更多,故意用言辞激他。   澜沧神果然肤浅,听到个“讹”字,黄脸顿时灰,吼道:“谁有那闲工夫来讹你?就算她是蓝孔雀,也是给人生出来的雀妖,是有人形的爹娘的!再者,如果她外公是蓝孔雀的祖宗,这故事你们还能不想听?”   “什么?桑雅有爹有娘,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如此说来,倒真像是有故事!”他这样一补充,江南君与灵宣洛双眉皆拧成一团,脸上的表情也凝结了。   江南君无论有多沉稳,此时也有点按耐不住,急匆匆问:“那你说吧,讲出这个故事,你要用什么条件交换?”   澜沧神见他松口,露出胜利的笑容,指向灵宣洛的衣袖道:“呵呵,这交换条件很简单,我只要灵留仙藏在袖笼里的那袋红米。”   “什么?红米?你……你怎会知道,我的袖笼里有一袋红米?难道你可用神目透视?”灵宣洛下意识地去捂袖口,好像生怕里面的花种和红米被他抢走。   澜沧神见他如此谨慎,不屑道:“灵留仙,就算我确曾对不起曦穆仙,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邪神,所以你无需这般防我。你们要知道,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的可是无比珍贵的麒麟血,这让我对血液常敏感,无人能及,也帮我赚得过不少利益。只要你怀揣珍血,哪怕你距离现在的位置,再远百米,我也能照辨不误。”   灵宣洛并非真心防他,捂袖口,只是因对桑雅的感情,却不便把这原因说出口,于是松开了手。   澜沧神继续道:“你的衣袖里,藏有两袋东西。那袋花种被香丽的血浸过,开出的杜鹃花格外美丽,你就在稽洛山种植欣赏好了。不过那袋红米,非一般之物,你可知道?”   灵宣洛想起桑雅赠米时的解释,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此物可用来驱鬼,是云南一带的特产。”   澜沧神捋着永远理不顺的胡子,道:红米用来驱鬼不假,但你身上那袋,经孔雀神血浸泡,如遇杀不死的害命之鬼,用这米就能将其除之,你说它是不是格外珍贵?”   “孔雀神血?”灵宣洛一听,心中竟有些微的惊喜,“这么说,桑雅没骗我,她确实是孔雀神?可是,她能变作雪狼,又与香丽有说不清的联系,这一点,澜沧神可能为我解答吗?”   澜沧神解释半天,见他二人还在犹豫,实在是不耐烦,催促道:“二位,你们知道我嗜睡,就不要再拖拉啦!我俩眼皮子已在打架,这交易你们若不愿做,就给个爽快话,我好回江底睡觉!”    第二百零九章 巫雀之殇之南宫沃   澜沧神神秘地唠叨半天,其实要说的,是关于桑雅的身世。他提出的交换条件,是想要灵宣洛袖笼里,那袋浸过孔雀神血的红米。   装红米的绸布袋,是唯一一件桑雅留下的东西,灵宣洛本打算珍藏。现在还没捂热,就要给人,他十分不舍,把袋子紧攥在手里,拳头都捏出了“嘎嘎”声。   江南君啥事都可以帮他,唯独这一件,没法替他做主,只能等在一旁。他再三权衡,最终想通,绝不能放过这解开桑雅身世之谜的好机会,唯有咬咬牙,狠下心,把袋子抛了过去。   澜沧神好像极看重此物,一经到手,大喜过望,对二人保证道:“灵留仙无需可惜这小小一袋米。等你们听完故事,自会承认是和老夫做了笔好买卖!”   江南君见他废话连篇,催促道:“澜沧神,你东西拿到,倒是不急了。这里面究竟有何隐情,你就快些讲出来吧,天时向晚,我们还要急着赶路!”   澜沧神胡子头乱挠一气,还想继续卖卖关子,见二人都不睬他,自觉无趣,只得老实地话入正题。   千年前,云南最大的江湖门派,叫巫雀门。巫雀门的掌门南宫沃,人送称号扇尾蓝雀。他虽于云南创建门派,其实是来自中原,隶属妖族雀妖一脉。   南宫沃统领巫雀门,达百年之久,无论是他还是这门派,在当时的六界中都声名显赫,如雷贯耳。   他身怀两项绝技,其一是绝世神功风雷破。   此功由他始创,武器为可吸收天地风雷,再转化为己身能量,凭力制敌取胜的双锤。   南风长老的看家本事也是风雷破,但原功与他现在的邪功相比,可大有不同。他是学到此功后,将风雷双锤更改为可变大变小的银珠,内含的风雷之威,也被他灌入阴寒剧毒,以用毒杀人,而再非自然力道。   除去风雷破神功,南宫沃的第二项独门秘技,无需练就,与生俱来,便是他身体独有的孔雀神血。   这神血来历,得从他的妖族脉系说起。   蓝孔雀妖哪怕在妖族里,也属于贵族脉系,极为罕有和高贵。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特有的血液。他们的血,被称为妖界宝血,可用于诸多用途,特别是镇鬼。   正因为妖界宝血可派大用场,且又属世间罕有之物,所以孔雀妖们反而因其高贵的身份,沦为六界中人猎杀的对象。时日一久,他们要不隐瞒真实脉系,伪装成别类妖人,要不遁足离世,再难觅到踪迹。   南宫沃身为这脉系一员,为避免麻烦,从不向人透露自己的背景。更是鲜有人知,他只需滴一滴血,便可震慑数百鬼魂,令它们乖乖听话。   不过不管他把这第二项绝技捂得有多严实,也难免百密一疏。   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爱贪那杯中之物。鬼王姡昱与他相交甚久,既知他雀妖的真实身份,也知他爱酒的习性。   许多年来,姡昱一直想得到他的妖血,以巩固自己在鬼族内的统治地位,却始终不能如愿。碍于与他是至交好友,也不能用强,只好耐心地等,期待良机出现。    第二百一十章 巫雀之殇之背景   澜沧神得了灵宣洛的红米,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气,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姡昱那时鬼王登位不久,他弟弟过廉心有不服,认为这王位本该属于自己,所以对他兄长手里的大印,一直虎视眈眈。   姡昱受过廉威胁,又查出他在暗中纠集族外势力,意图谋反,心头的危机感日重,知道长此下去,祸乱必生,鬼族或将陷入可怕的灾难。若要解除危机,南宫沃或许是唯一可求助之人。   不过此人虽然不坏,禀性却也非随方就圆,乐于助人。他对自己的妖人脉系讳莫如深,未察觉姡昱早已得知他这秘密,若明找他要血,必会遭到拒绝,而断了后路。   姡昱绞尽脑汁,用各种方式诱惑,只求得他一滴妖血都好,谁知他防线坚固,无论左试右试,皆不能成功。   姡昱为保王位,也为保族人平安,不敢放弃。   他绞尽脑汁寻找新的对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设下美酒佳宴,邀南宫沃畅饮三日,终令他酒后吐露真言,承认自己是蓝孔雀妖,并趁他醉得不醒人事,割破其手指,挤出来几滴火焰似的妖血。   姡昱终得这法宝,妥妥地收藏好,止不住欣喜若狂,认为从此,便可轻而易举地控制域下鬼魂,再也不必为过廉可能动的叛乱而忧心。   南宫沃酒醒后,察觉中计,对姡昱恨得牙痒痒,眼看就要与他翻脸。姡昱也非奸佞之辈,知道这事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生怕不单因此失去这位朋友,今后还将多结一个仇家,只好咬紧牙根,硬是下定决心,送了南宫沃一粒鬼族至宝,还魂丹。   还魂丹这宝物,其珍贵程度,绝不输南宫沃的宝血。得到此宝,就犹如得了道免死符,就算已是死尸一具,只要含住这粒丹药,就能再活过来。   让死人复活,属于扰乱六道轮回秩序,天地不容,哪怕鬼王要做这种决定,也得三思而后行。鬼族从建族,到姡昱登位,万年时光过去,统共送出的还魂丹,仅有三枚。   南宫沃见姡昱不惜用这样贵重的宝贝赔罪,且态度诚恳,再不起火,只是略微责怪几句,说他若直接来要,凭这朋友关系,自己断不会吝惜几滴妖血之类。   姡昱麻烦解决,大松口气,但此事对南宫沃来说,却成了命运转折的开端,他是蓝孔雀妖,拥有珍稀宝血,再也不是秘密。   从此,他安宁的生活被打破,不时有各界异灵冒出来骚扰。为防被人猎杀取血,他只好远离中原,躲去云南深山,却现这里原始古朴,山明水秀,相比中原的纷乱与嘈杂,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于是满意地在这里扎下根来。   自创出神功风雷破后,南宫沃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借此功建立门派,广收门徒,将这一功夫扬光大。   在中原时,武功流派众多,他的风雷破为新创,单靠踢馆打擂也没那样快成名,所以想吸引弟子投靠他这样的小人物,又谈何容易?   不过来到云南后,这里地广人稀,流行的大多是装神作怪的法术,硬功极少,这倒让他获得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经过在深山里的一番奋斗,南宫沃终于实现多年夙愿,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门派,巫雀门。    第二百一十一章 巫雀之殇之祸至   南宫沃因蓝孔雀妖的身份泄露,被逼躲去云南,倚苍山创立被称为巫雀门的新门派,以将自己独创的神功风雷破,扬光大。   某日,他带领几名弟子入苍山练功,不料在山里,拾到一颗十分漂亮的珍珠。   这粒珠子,珠面晶莹光洁,纯如初乳。透光细看,里面还暗雕一条精致的小龙,龙口隐现一团火花,似燃烧正旺,不停闪烁。   世间的奇珍异宝,南宫沃也见过不少,但这般独一无二的珍珠,他可是头一回看到,顿觉眼界大开。   他并不贪财,在人迹罕至的老林里现这样一粒宝贝,当然令人怀疑。但这珠子不止漂亮,更显古怪。仅看一眼,眼睛就好像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住,再难挪开。   他逼自己把珠子放回原处,等失主自行来取,可刚一松手,心里就如有万条小虫抓挠,本能地觉得已与它结缘,再也割舍不下。   他侧头去看一帮弟子,他们都正各自忙着练功,没人注意到他,他便悄悄将珠子,揣进了自己袖笼。   南宫沃来到云南后,娶过一房妻子,但为他诞下一对双胞胎女儿的当晚,就大出血死了。   他思妻心切,对这两个孩子,爱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故去的夫人,名叫花雨,为追悼亡妻,就给姑娘们取名花泽和雨秀。   两个女儿,一对金花,他说不清更爱哪一个,得了宝珠之后,就打算将来不管她们谁先出嫁,都把珠子给先嫁的那个作嫁妆。   谁知天意弄人,他这样打算好后没过几日,就有一个叫南风的后生找上门来,说他在山里丢失稀世珍珠一粒,有人看见,是被巫雀门的南宫掌门给捡走的,所以特登门索回。   南宫沃听得奇怪,那日拾珠时,他特地左瞧右看,根本就没现有人在近旁,平地里怎就多了目击者?但若没被人见到,这后生又是怎么知道,珠子在他手里的?   所以他猜测,这所谓的目击者,就是南风自己,他不过是在山里偷窥到自己拾珠的过程,就前来讹诈。只要想法子给他个下马威,他就会知难而退。   可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叫南风的坚决不肯说出目击者名姓,却坚称珠子为自己所有。   于是南宫沃请他描述珠子的特征。此物如此特别,若非亲眼所见,绝不可能凭想象讲出其形状。南风若说得准,就证明这确实是他所有,自己理当归还。   然而他却失望了,南风对珠子描述之准确,与实物不差分毫。他哪怕再不舍,也只能物归原主。   不过南风收回宝珠后,竟不着急离去,而是一反之前刁钻的态度,言谈举止变得善解人意。   他说他家乡是云南鹿谷,原本是山中的一只麋鹿,后修成鹿妖,获得人身,现居于中原的西王山。   云南既是他的故土,他时常思念至深,夜不能寐。巫雀门自建立以来,传去中原的名头日响,风雷破神功,已吸引无数尚武之人,专程前来云南拜师学艺。   他也久仰南宫掌门大名,一心要拜入巫雀门门下。他称看得出掌门大人有多喜爱这粒珍珠,何不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即南宫沃收他为徒,他将珠子奉上,作为拜师大礼? 第二百一十二章 巫雀之殇之徒弟   南宫沃在苍山里,拾到一粒稀世之珍的宝珠,喜爱之余,打算将来送给女儿作嫁妆。岂料好景不长,没几日,一个叫南风的年青人就找上门,自称是失主。   南风看出南宫沃舍不得珠子,遂提出拜师留珠的提议。这提议确实诱人,但巫雀门弟子众多,南宫沃其实无意再收徒,特别是仅为一粒珍珠,就糊里糊涂收进一个不明底细的人,实在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南风见他犹豫,说话时便老把珠子在他眼前晃悠。龙口里那一小团火,就好像一粒火种落进他心里,让他对珠子的**之火,越燃越旺。   他开始目眩神迷,不住对自己重复,这粒珍珠这样珍贵,绝不能就此放弃,一定要留下,将来送给女儿作嫁妆。   这个想法,在他大脑里迅膨胀,令他难以自持,最终不得不答应南风,收他作关门弟子。   就这样,南风利用一粒珍珠,如愿以偿地进入了江湖最大派之一的云南巫雀门。   入门之初,他表现得老实巴交,且勤劳肯干,连师兄们的夜桶都抢着去倒,在门中上下获得赞誉一片。   南宫沃一开始对他没有好感,但时间久了,对他也越来越欣赏,想想他既为关门弟子,便更显珍贵,于是打破戒心,将一整套风雷破,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   谁知功夫学成后,这小子变了。   他变得趾高气扬,对同门师兄不再那般友好,时常独自进山里练功,一连数日都不见人。   但最叫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练熟本门功夫后,竟在琢磨怎样按自己的思路修改,从而衍生出不少怪异的招数。   那些招式师兄们看着新鲜,落在南宫沃的眼里,无论用怎样的方法演示,他都深感这些招式要不杀气太过凌厉,要不就是哗众取宠,没啥实际用处,所以对南风的反感,与日俱增。   南宫沃对这个徒弟的态度,由喜爱变厌恶,他的大女儿花泽却不同,不管南风表现怎样,都对他好感十足,与他走得十分近。   不过天从来难遂人愿,无论花泽有多喜欢南风,南风心里难舍难离的人,却是雨秀。   南风剥掉伪装后,一身邪气人人可见,所以无论是花泽还是雨秀,南宫沃哪一个都没许配给他的打算。   他观察出令南风心有所属的,是小一些的雨秀,于是哪怕雨秀年纪尚小,也早早接受了当时妖族狂蟒王的提亲,同意将雨秀嫁给狂蟒。   对于此事,南风耿耿于怀,时常愤恨得想把整座巫雀门都一把火烧了。过去他为在这里立足,还尽量接受花泽的示好,现在却因雨秀的事,迁怒于花泽,对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雨秀出嫁前夕,南风通过偷听他父女的谈话,得知了南宫沃要将珍珠送她作嫁妆的打算,心里连呼不好,如果珍珠真作为陪嫁,不就曲曲折折跑到,那素未谋面的狂蟒王手中去了?   他留在巫雀门蓄谋已久,却不料遭此意外,正踌躇无措,正好花泽来找他,想问清楚,为何这段时间他对自己不理不睬。   一见到这情窦初开的单纯少女,南风毒计就已上心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巫雀之殇之婚事   南风混入巫雀门,不知怀有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所有事里唯一真实的,怕就只有对南宫沃的小女儿,雨秀的感情。   可惜南宫沃看穿他不怀好意,为防他坏心思得逞,马上就要把雨秀嫁给妖王狂蟒。   南风本就舍不得雨秀,得知珍珠将作为陪嫁,落入狂蟒之手,更是大惊失色,必得找出阻止之法,而这恶毒心思,就打到了毫无心机的花泽身上。   他见花泽跑来他的住处,一反过去的冷淡,变得情意绵绵。   他对她含泪倾诉,虽然对雨秀情有独钟,但她已背弃自己,不日就要另嫁他人,所以今后自己会忘记雨秀,只一心一意对她好。   花泽被他打动,不仅不再气恼,反而对他十分同情,愿留下来,陪他小酌几杯,以驱散愁绪。   纯情少女万料不到,这头豺狼会在她的酒里下丝萝扣,令她一杯酒下肚,就已情难自禁,与他滚在一起,生米煮成了熟饭。   他这边在与花泽行龌龊之事,那边已有心腹之人,假扮无意地将这惊天消息,透露给了南宫沃。   南宫沃收到风,哪还坐得住?怒不可遏地就带着雨秀,冲进了南风的卧房。不用问,二人冲进去见到的,自然是**裸躺在床榻上抽泣的花泽。   南宫沃暴怒之下,只愿一锤下去,处死花泽,可只要他举起锤子,夫人流泪的模样就在眼前晃动。   连试两下,他举锤的手臂瘫软下来,再也不舍得因这丧风败德的丑事,亲手诛杀爱女。   门外的南风,又表现得悔意甚重,几度欲寻死谢罪,若不是被一帮弟子按住,等师傅来落,怕是早已一头碰死。   雨秀心地善良,又深爱胞姐,跪地苦苦哀求,请父亲接受这一事实。而唯一妥善解决此事的办法,就是成全他二人,让他们即刻成亲。   南宫沃再捶胸顿足,双八年华的爱女,也再回不到白璧无瑕的当初,除了答应雨秀的请求,还能怎么办?   于是乎,当晚巫雀门就大红喜字高挂,喜宴摆出一条长街,不管有多匆忙,南宫沃也风光地为长女举办了婚礼。   这整件事里,南风唯一如愿的,就是南宫沃遵守承诺,在婚礼上,将那粒稀世珍珠赐给了花泽。   时日如飞,又是数月过去,雨秀远嫁漠北的日子到来,给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护着,嫁去了妖王狂蟒的妖陵。   南风心里依然愤懑难舍,躲进苍山出毒誓,定要将心爱的女人,从狂蟒手里夺回来。   自雨秀离家后,南风在巫雀门少了顾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花泽已是他的妻子,可他经常一连数日,看都不看她一眼,更不要提与她共枕同眠。   晚晚花泽都难找见他人影,不知他去了何处。而此时,她已是身怀六甲,临产在即。   南宫沃统领整个巫雀门,又怎会察觉不出女儿与女婿之间的异样?如果南风还仅是个关门小徒弟,他只怕早已逐他出门。   奈何此时二人的关系,已上升成为翁婿,为了女儿,他又怎还能公然与他翻脸?   如此手脚束缚,他哪怕见了这不堪的情形,也只能是看在眼里,怒在心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巫雀之殇之幻影   南风为防珍珠作为雨秀陪嫁,落入妖王狂蟒之手,使出毒计,逼迫南宫沃于雨秀成亲前,把花泽嫁给了自己。可他却从未珍惜过这个妻子,哪怕她已有孕在身,也照旧对她不闻不问。   一晚,南宫沃忽觉心绪不宁,就走去探望女儿。   可一进房门,就见她正独守空房,以泪洗面。   南宫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连质问南风去了哪里,花泽答不上来,他便急匆匆奔出去,誓要找到那坏小子,好好和他算这笔账。   可他搜遍整座巫雀门,都寻不到南风的踪迹,所有问过的人,也表示晚饭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南宫沃这下奇了怪,心想他别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就一直向后山寻去。谁知这一寻,就被他现了南风真正的秘密,也为他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进得山林,他远远就见到树丛后,有一丝隐约的火光飘渺。   此时子时已过,照理在这深山里,除去鸟兽,不会再有人的行踪,可那火光又是源自何处?   他猫低腰,匍匐到近前查探,竟惊异地撞见,南风正手捧那粒作为花泽陪嫁的珍珠,和一个虚无的幻影说话,而那缕火光,正是来自幻影。   眼前情景十分可怕,火一样的幻影在半空跳跃,有一端却还勾在珍珠上,怎么看都像是从珠子里飘出来的。   它不光形似鬼魅,还能说话,对站在面前的南风道:“南风长老,你怎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为一个女人,你就把我们的大事扔去一边,耽误了这么久,有这个必要吗?我这是费了多大劲,伤了多少元气,才帮你混进巫雀门,到了南宫沃身边?你按我们的计划,把他那妖界宝血取来不就完事了?为何还要拖泥带水地搞出那么多事情,连老婆都有了!”它吼声震天响,明显正处在怒火头上。   南风一点都不惊慌,咧嘴笑道:“火铃儿,你若是见识过风雷破的厉害,就不会这样和我说话了。灭天咒是天下第一邪功,这个没错,但这风雷破的威力,恐怕仅次于它,可以排到第二了!”   叫火铃儿的幻影听了,愣怔一秒,又开始跳动,惊道:“哦?能有这么厉害?”   南风一扬眉毛,得意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会舍得这么坑自己?你以为每日一回房,见到的就是那个让自己讨厌的女人,端着张苦脸在眼前晃悠,这日子能好过?”   躲在树后的南宫沃,看得心悸不止,又听他说出这样寡情薄意的话,顿如遭五雷轰顶,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因为自己贪财,收进南风,害了花泽。   他怒火万丈,正要冲出去,火铃儿却又在接话。   “哦?我们混入巫雀门的目的,是为得到蓝孔雀血,莫非此趟你还有意外收获?风雷破有多厉害,且说来听听?”   南风道:“虽然我此番行动,是为杀南宫沃以得妖血,助你炼制火硝血来重塑人身,但我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顺利地进来了,获得神功风雷破又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这功夫誉满江湖,我们不过是稍微多费点时日。一旦得到,将来对我们一统六界的大业,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第二百一十五章 巫雀之殇之醒悟   南宫沃为寻南风,深更半夜地闯进后山密林,正好撞见他在和一道诡异的幻影交谈,南风唤那道幻影,为火铃儿。   南风说出一大堆风雷破的好,火铃儿将信将疑,怒火也渐渐下去,悻悻地哼了一声道:“我看这趟你帮我取妖界宝血,能顺手牵羊的好处还真不少。女人是得到了,享受完温柔乡后,连娃儿都快有了。除此之外,还有风雷破,你打着我旗号,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收获可算不小!”   南风见火铃儿如此精算,心下不爽,但又生怕得罪他,只好赔笑辩解:“好啦,花泽和雨秀二人里,我真心喜欢哪个,你又不是不知。忙到最后,娶的是讨厌的那个,这是温柔乡,还是活受罪,还用解释吗?南宫沃那个老匹夫为了防我,把我的雨秀远嫁漠北,说起来我就火冒三丈!老东西既已和我结下不共戴天之仇,雨秀走后,我最后一项忌惮又去了,自可以大展拳脚。这样,明天我便去结果南宫沃,把他的血取来给你,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火铃儿上下蹿动两下,算是点头,转而又问:“雨秀远走,你可以放开手脚杀南宫沃,可那个花泽呢?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肚子里怀的还是你的骨血,你就这样舍得?”   南风两手一挥,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常言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本来我南风就不是会为情所困的人,加之这个花泽只是块被我用过的破布,自己送上门来任我糟蹋,我怎可能为个烂货,就打乱我们这么重要的计划?”   火铃儿这一问,可不是为花泽着想,不过是在试探他的决心,见他态度坚决,就放了心。   南风继续道:“至于那个孩子,不知将来能否派上用场,所以我打算等这边完事,南宫沃死了以后,就把花泽绑去鹿谷,孩子出了世,再补她一刀。”   南宫沃躲在树后,早听得浑身瘫软,老泪纵横。若不是还留有一丝清醒,知道不能被那恶人和厉鬼现,就已捶胸顿足,痛哭失声。   这种懊悔与绝望,利过世上任何利刀,直将他的心一刀刀片碎,又化成血喷出喉咙。   他躲藏的树丛,血泪斑斑,他只能暗自悲叹,全因自己一时贪婪,引狼入室。并且就算已收了这人,后来现情况不对,也该及早处置。若在南风企图修改本门功夫时就驱逐他,也不至于贻误最佳时机,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不可收拾。   他这一连串的错,可不仅是只害了花泽,极有可能,还将连累整个巫雀门。门中上下近千名弟子,在这之后将何去何从,他不敢想象。   再回想当日的苍山拾珠,摆明就是一个陷阱,南风并非目击者,也根本就没任何目击者,他不过是与珠子里的鬼魂相勾结,引自己落入预先设好的圈套,以保证他能顺利混进巫雀门。   此事木已成舟,无可逃避,他只能出来面对。现在他个人的安危,已不值一提,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想法保住花泽的性命,绝不能让自己的外孙一出世,就落到南风这恶魔手里。再接下来,就得考虑怎样保全门上下的弟子了。   南风正与幻影相谈甚欢,不防之下,树后冷森森走出一人。他顿时大受惊吓,定睛看,更是目瞪口呆,原来来人竟是他的师傅,南宫沃。    第二百一十六章 巫雀之殇之交锋   南宫沃将南风与火铃儿的对话,由头听到尾,已明白自己是落入了怎样可怕的一个圈套。   照南风刚才所说,天一亮他就要下毒手,既是如此,南宫沃再也顾不上自己保命,唯一想的,就是要保住女儿、外孙,和一帮弟子。   他抹去眼里的泪,嘴角的血,握紧双锤,直接钻出树丛,站到了南风和火铃儿面前。   那二位谈兴正浓,忽然从树后冒出个人来,皆吓了一跳。   南风看清来人是他的师傅兼岳父,惊吓自不必说。而南宫沃出现得太突然,火铃儿来不及往珠子里收,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留在半空,随夜风飘扬。   南宫沃把他那关门弟子撂在一边,先怒视火铃儿,斥问:“你究竟是何方妖孽?难道一直以来,都藏身在这珍珠里吗?”   火铃儿嘿嘿怪笑几声,答道:“你说对了,这么长时间,我都在珠子里盯着你呢。你说,这捉迷藏的游戏,是不是好玩的紧?”   “你……”南宫沃怒不可遏,两只锤子就要向天上举。   火铃儿一点都不害怕,摇晃两下,眨眼就绕去了他身后,对准他的耳朵,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道:“南宫叔叔这般凶恶,侄儿好怕!为了不被你引来的风雷杀死,不如我就向你坦白。我蛰居的这粒漂亮珠子,叫曦穆灵珠,来自苍山里,一个小姑娘的内丹精华。我叫火铃儿,一直把小姑娘当我这一世的娘亲,可我娘亲狠心不要我,还老想着要弄死我,所以我就不幸成了个孤苦伶仃的孤儿,除了考虑怎样报复她,再无其他事可做。我对你这样推心置腹,你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曦穆灵珠?火铃儿?”南宫沃相信他没说谎,禁不住“蹭蹭蹭”连退几步,惊问:“你是说,我拾到的这粒珍珠,竟是曦穆灵珠,而你是当年富春江畔,苍瑶山上,两缕元神里的……”   南风趁南宫沃与火铃儿对话的当儿,已擦去额角冷汗,恢复镇定。   他暗想,反正杀他这岳父,已是定数,他迟早会知道真相,这个场面迟早也要面对,便不在乎,是不是比预料的来得早点。   于是他舔着脸,踱到南宫沃面前,与火铃儿一前一后,把他夹在正中,还厚颜无耻地唤了声“岳父大人”。   见南宫沃不理他,自顾自说道:“南风与您,并非仅相处一个朝夕。我本性是否真那么坏,是否非要置您于死地,您心里肯定清楚。”   南宫沃厌恶地背过身去,依然不愿搭理。   他却毫不介意,跟着转到他眼前,继续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您这妖界宝血,世间绝无仅有,无任何替代品。我与火铃儿正谋划一项震惊世界的千秋大业,非用到您这宝血不可,故行此下策,您就算到了黄泉,也千万不要错怪徒儿呀!”   此人原形毕露,却恬不知耻到这个地步,南宫沃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他勉强定住神,怒喝:“我呸你个千秋大业,就凭你这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也敢妄称要一统六界?就算老夫将这一身热血送你,你又成得了何大业?只怕最后你照样会一败涂地,不得好死!我这话放在这里,就看哪一天会实现!”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巫雀之殇之纠缠   南风已决定要杀南宫沃,却还大言不惭地求他别怪自己。南宫沃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世上会有这般笑里藏刀的衣冠禽兽。   风雷破的双锤就在他手上,手起锤落,或许就真能杀死这恶贼,为巫雀门清理门户。可他冷静地思量,终究没有动手。   想那南风,功夫已经不弱,旁边还有个不明底细的火铃儿,万一被他们打败,他马上就会被这一狼一狈杀害,再也救不了其他人,所以他只能委曲求全,继续与他们周旋。   南风被骂得狗血淋头,依然不向后退,还大张着嘴叫唤:“岳父……岳父……”   南宫沃怒得大锤挥下,斩钉截铁道:“住口!从这一刻起,你休要再用这两个字叫我,我何止再没你这个女婿,也不再是你的师傅!等我一回去,就要宣布与你断绝一切关系,逐你出师门!我南宫沃对天誓,从没收过你这个徒弟,我女儿花泽,也再不是你妻子!”   无论他怎样怒斥,南风都如死猪一般,毫不恼怒,反而嘻嘻笑道:“回去?南宫掌门,过了今晚,你若还回得去,那可算是个奇迹了。你那些威胁,我全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就是你身上那滚烫的妖界宝血。还有,花泽你尽管领回去,她的孩子可是我的,我得好好养着。妖界宝血隔代天授,花泽和雨秀都没有,那孩子却肯定有。假如哪天从你这儿取的血用完了,他就将成为我们的血库。只要孩子活着,这血源可是源源不断……”   “你住口!”   南宫沃全身剧烈颤抖,一声咆哮止住他,指着他连说几个“你”字,胸口一闷,一口火焰色的血就喷了出来。   火铃儿离南宫沃不远,一见他喷血,就吓得惊叫一声,不自觉地向后遁去。   南宫沃这下证实,这火铃儿虽属元神,目前却与鬼魂无异,也是怕他的火血的。这大概就是为何它需要自己的血,却无法亲自来取,得设出这样大一个局,利用南风接近自己的原因。   终于找到可以要挟他们的办法,南宫沃一喜,扔掉双锤,从腰间拔出把匕,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顿时,他的手腕如腾起一团火,金色火屑不断喷射,吓得火铃儿疯狂后撤。   南风料不到他会懂这招杀手锏,不敢再放肆,急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岳父大人,看不出你堂堂一代掌门,气量如此之小。孩子的事嘛,咱们好商量,稍后再议也行,现在只要你把血交给我们,我们就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南宫沃捂住手腕,冷笑道:“好毒辣的要求!无论哪界生灵,血液都与元神相连。一旦鲜血流尽,元神就会逐渐消散,你这是在往死路上逼我!”   南风继续摆那张无赖嘴脸,道:“哎呀,我这嘴皮子都说破了,怎的你还要那样固执?我们不是想要你死,我们只要你的血。你功夫那么强,流再多的血,也生得回来吧?”   南宫沃不再和他纠缠,苦笑道:“随你怎样说吧。我同意把血给你,但有一个条件,你答应就成交,若不答应,我便立即**,让你们白忙一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巫雀之殇之注血   南宫沃被南风激得吐血,可火铃儿一见他的血,就吓得要逃之夭夭。南宫沃由此看出其中玄机,找到了治服他们的法宝。   南风本还在无理纠缠,一听他要提条件,就知道取血有望,忙闭了嘴,眨巴着眼,专等他往下讲。   南宫沃仰头向天,悲叹一声,道:“也罢,既然这全是我的错,哪怕是赔上这条命,我也得自己想办法弥补。你们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我这一身血。如果我同意赠血,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放过,其他所有与此事无关的人?”   南风又眨眨眼,想用目光征询火铃儿的意见,奈何他已飘得老远,只好点头道:“只要你乖乖配合,别让我们空手而回,我就保证,不光其他人无事,连你都死不了。不就是一小袋血嘛,你身上的血那么多,何至在乎这一点点?”   南宫沃是已得道的妖,深知一个幽灵要用人血修成人形,一小袋血岂能够用?他们不取完他周身血液,是绝不会罢手的。   他也不揭穿,淡然道:“取多少血,随你。我的条件是,你们得偿所愿后,即刻滚出云南,再也不许往回踏一步。至于花泽,我自会代你二人写下和离书,从此她与你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你不光再见不到她,也不会见到她的孩子。一旦你滚出云南,巫雀门就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你若敢食言,让人再在这里现你的行踪,就休怪我无情,不管你躲藏在哪个角落,我都必将联合这里所有的门派与部族,一起剿杀你,让你有来无回!”   图谋已久的妖界宝血就要到手,南风兴奋得想狂,哪还管得了他谈什么条件?等他话音一落,想也不想,就如只公鸡似的不住点头,道:“好,你说的这些我全答应。我保证不再见花泽,也不碰她的孩子,并且离开云南后,永不回头。”   他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在奸笑:“老东西,你明知我对花泽没兴趣,还说这等废话,是叫我们给吓糊涂了吗?雨秀才是我的真爱,她都不在云南了,一旦得了你的血,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自然是马上赶去漠北,把我的女人抢回来!到那时,你都去了阎王殿,还管得着我?”   这些龌龊的想法,他此刻不敢流露,只是干笑两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鹿皮袋,向南宫沃一把抛了过去。   “南宫掌门,咱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一晚上的时间可没白费,总算是谈成了交易。我南风说话算话,说过只要一小袋血,就这么一袋。堂堂风雷破的创始人,千万别说如此一点血,都拿不出来,那可得笑掉人家的大牙!”   南宫沃明知他在玩什么把戏,却不再反击,无奈地接过鹿皮袋,又露出手腕上的伤口,对了上去。   果不出他所料,这鹿皮袋看上去,只比手掌稍大一点,滚烫的火血注进去,却无论如何也注不满。   一个时辰后,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看身体里的血将流干,再也站立不稳,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巫雀之殇之人亡   南宫沃为从南风的魔爪下保全其他人,不得不同意把自己的血给他。   此时微熹初露,晨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地面投下暗影,整个树林里的情形,已清晰可见。   火铃儿不敢再呆在外面,“呲溜”一声化回白烟,躲入了曦穆灵珠。   南宫沃虚弱地摸摸鹿皮袋,才装满一半血。他很想停下来,留一口气爬回巫雀门,再见花泽一面,可为防南风找借口反悔,他又不敢,眼看妖元就要散去。   正在这时,树林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里面还混杂着各种呼喊声,大多数人喊的是“师傅”,只有一把细细的女声,在焦急地唤着“爹爹,爹爹”,那是花泽。   南宫沃渐入迷惘之际,心神被这些人唤回,想到是花泽知他昨晚出去寻找南风,却彻夜未归,心下着急,便带一帮师兄弟向后山寻了过来。   来的人数众多,南风自然也听见了,却仍贪心不减,死扣住南宫沃的手腕不肯放。   火铃儿在灵珠里,能看到外面的情况,见他干这种蠢事,可急坏了,隔着珠子大喊:“你这个傻瓜,血早就采够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再不走,等那些人拥上来,我们就得前功尽弃!”   这一嗓子点醒南风,他慌不迭松手,再从倒地的南宫沃手里夺过鹿皮袋,死死旋好盖子,便身形一晃,踏云而去。   花泽挺着大肚子,在两位师兄的搀扶下钻进树林,却见到骇人一幕:父亲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全身冒着蒸蒸热气。他手腕处,金红色的火血还在向外涌,可以想象,是他实在力乏,已没法为自己封穴止血。   这情景吓坏了所有人,花泽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帮父亲把血止住,又哭着命几名弟子过来,抬起南宫沃匆匆赶回巫雀门,为他医治。   失血便需补血,正如南风所说,南宫沃的血在世间找不到任何替代品,又拿什么来补?   花泽的血里含有部分蓝孔雀血,虽没有父亲那般纯正,却也想试着救他。   南宫沃却坚决不允,并以死相胁。他知道女儿本就身体虚弱,现在还临产在即,一旦失血,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花泽正好出现在他妖元将散的时候,总算为他留住了一口气。   花泽软弱,就算父亲不要她的血,也承受不起这致命的打击。   所爱之人的人皮面具,被彻底撕下,真实面目狠过豺狼,毒过蛇蝎,自己却鬼迷心窍地**于他,还和他成了亲,有了孩子,更累得父亲失去妖血,眼看就处在了弥留之际。   她精神彻底崩溃,在南宫沃被救回来的第二日,就早产诞下一名女婴,产后如她母亲一样,大出血死了。   南宫沃散尽鲜血的目的,就是为保女儿和外孙平安,最终却依然是悲剧收场。   他深知自己也命不长久,并且万一南风不善罢甘休,等他死后再杀回马枪,巫雀门就有可能遭受灭门厄运。   于是他趁着还能呼吸,赶紧召集一众弟子,将他们遣散。在他们走前,还一再叮嘱,今后如想活命,门中生的悲剧,就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为保护外孙女,这南宫家族最后一根血脉,他向徒弟们谎称,花泽因身体羸弱造成难产,孩子在出世时,命也没保住,和她母亲一起去了。    第二百二十章 巫雀之殇之托孤   尽管南宫沃被花泽从后山救回,也已命不长久。为保护女儿,他不惜失去全身宝血,谁知花泽诞下一女后,竟先他而去。   他痛不欲生,却不敢倒下,勉强振作着遣散门中弟子,以防一旦自己归天,南风会带人来寻麻烦。   弟子们尽皆挥泪离去,他艰难地来到花泽生前住的房间。   抱起襁褓里,刚出世的小生命,看着她在熟睡中,天真地吮吸手指,浑然不知这里正生怎样的悲剧,南宫沃欲哭无泪。   他绞尽脑汁地想,该怎样在这最后时刻,把婴儿送去最安全的地方。最后他想到的,是募须神族。   募须神族里,有一个叫纳木措的后生,知书识礼,又神术精湛,与他属忘年之交。刚来云南时,他诸事不熟,亏得有纳木措热心相帮,他才能顺利在这里扎根,并建立门派。   相比友情,还有一个得利的条件,纳木措的夫人雪珠,也刚诞下一名女婴,如果把花泽的孩子送过去,不正好可掩人耳目吗?   想到此,南宫向兴奋至极,觉得婴儿有救了,于是一秒都不耽搁,抱起孩子,就向纳木措的府邸奔了过去。   可他的身体,已如枯木,实在虚弱不堪,才刚碰到纳木措住的竹楼栏杆,还没来得及叩门,便晕倒在门边,不省人事。   说来也凑巧,纳木措正好带几名仆人出来,见门边倒卧一人,吃了一惊,翻过那人来看,还是他的老友南宫沃,更是受惊不轻。   他奇怪南宫沃在巫雀门呆得好好的,怎就会变成这副模样?赶紧命仆人将他和女婴挪进屋,又为他输入神力诊治。   南宫沃得纳木措施救,回缓了一点人色,睁眼见到他,想说话,却哽咽得出不了声。   纳木措从他的表情便可看出,巫雀门必是遭了大难,就算还未知具体情况,已为他伤感。   南宫沃气力稍有恢复,便等不及地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纳木措听了,唯有摇头叹息。   他不愿惹麻烦上身,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加上那女婴,不仅看上去伶俐可爱,极讨人喜欢,水灵灵的大眼望着自己时,还只笑不哭,仿佛与他有缘似的,哪忍心拒绝?便命仆人将她抱出去,交给夫人雪珠照看,并趁南宫沃还有口气,为她起名桑雅。   南宫沃与纳木措交往日久,对他忠实守信的君子之风,心里有数。知道只要他能接纳桑雅,今后哪怕是舍去性命,也绝不会干出违背今日诺言之事。   还有一点,就算纳木措从未明说,他也已得知,这个年青人,现在是募须神族族长达瓦央吉的得力助手,神族族长的位置,迟早由他继任。   此事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是尚未白纸黑字地记录。今后实现时,凭他神族族长的权利与地位,桑雅也定能在他的庇护下,快乐成长。   后事一件件安排妥当,南宫沃此生心愿已了。   这时他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妖元,魂魄也正一点点碎开。   趁还有意识,他从怀中掏出鬼王姡昱赠予的还魂丹,交到纳木措手里,一再叮嘱,在未来的岁月里,桑雅万一有何不测,一定要让她服下这粒丹药。   她的母亲已去,自己也很快要走,这个礼物,是唯一一样能向她表达,他们对她的爱与祝福的东西。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巫雀之殇之安置   南宫沃火血丧尽,命在旦夕。 他一走,小孙女就再也无人照顾,所以临死前,他不得不考虑,该请谁收养她。   他不是没想到过自己的小女儿雨秀。   若把桑雅送去漠北,她和她的夫君狂蟒,一定会对这孩子爱如己出,但这样一来,整个巫雀门生的悲剧,就不得不公诸于天下,南风也会知道,花泽的孩子还活着。   最终他想到的两全其美之法,是向募须神族的族长助手,纳木措托孤。   待纳木措同意将小孤女,看作自己嫡亲的女儿,与香丽一起抚养成人后,南宫沃匆匆了却此生最后一桩心愿,闭上双眼,化作万粒尘埃散去,永远从六界消失了。   堂堂云南巫雀门,江湖中声名显赫的一派,就这样陨灭于一夜间,着实令人痛惜。最可悲的是,这灭门原因,还不能告知天下。   纳木措悲痛之余,用云南当地的礼仪厚葬南宫沃,为他建立一座气派的衣冠冢,之后便与夫人雪珠一起商量,该怎样安置桑雅。   整个募须神族都知道,他们只有香丽一个女儿,现在忽然变了俩,自然说不过去。可若将孩子暗地里送走,交由他人抚养,又对不起南宫沃,他纳木措有情有义,可是死都不会做那食言之人。   雪珠也很为难,她自从把小桑雅抱入怀中,让她吮吸过自己的奶水后,也深深爱上了这个孩子。可她目前正受漠北狐监视,哪怕是香丽,生活得也并不安全,这些事,南宫沃生前可都是不知道的。   她愁,更不愿见夫君为此事愁眉不展,思前想后,便有了一个主意。   募须神族所依靠的神山群里,有一座高耸的茶山。山顶上,有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森林里生活着一群美丽的孔雀。   桑雅为妖族蓝孔雀之后,蓝孔雀又被称作是孔雀之王,若让她回归孔雀群体,那么在这群孔雀的掩护下,她一定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这主意一说,纳木措拍手称妙。桑雅在他府上已呆了数日,不时传出啼哭声,十分惹人怀疑。   所以事不宜迟,他立即带领几名家仆,半夜里悄悄登上茶山顶,在原始森林里搭建起一座舒适漂亮的小木屋。   这木屋虽不豪华,却十分隐蔽。为保险起见,屋前屋后加起来,他又加建了足足几百间专供孔雀栖息的雀巢,引孔雀们搬来居住,由此这座木屋,被他称为孔雀宫殿。   孔雀宫殿建成后,雪珠就抱着桑雅来到山顶,秘密安排两名奶娘与孩子同住,又亲手布置了那里的一切。   原始森林里,树木蔽日遮天,人迹罕至。这样一座小小的、被孔雀掩护的宫殿,或许无论多少年过去,也不会有人现。   小桑雅觉不出失亲之痛,对这新环境,显得极其适应。虽然不会说话,但只要见到有孔雀从面前经过,就会咧着没牙的小嘴,笑个不停。纳木措夫妇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孩子安置妥当,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二人松了一口气。在他们善良的心里,对桑雅的疼爱与香丽相比,只是有增无减。   他们商定,每隔三日便去山顶探望一次,为孔雀宫殿送去所有必须物品。    第二百二十二章 巫雀之殇之幕僚   纳木措接受了桑雅之后,生怕被人现,他与雪珠平地里多出个女儿,惶惶不可终日。   后将孩子安置去茶山顶的孔雀宫殿,问题便迎刃而解,他们的生活,从此又恢复了平静,虽然那平静,只是表面现象。   没过几日,纳木府上就来了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人,名帖递上来,写的是隆象。   此人自称才高八斗,最为擅长的,就是帮人打理官场,因此自荐入府,愿成为他的幕僚,为他分忧。   纳木措将接任达瓦央吉的族长之位,自己是心知肚明,不过从不主动提起这事。但毋庸置疑,将来他肯定需要智囊团相助,此刻开始物色这类人手,已不算早,便留下隆象以礼相待,实则派人于暗中调查他的底细。   调查的结果,是隆象祖上属于狼妖,虽祖籍云南,但狂蟒打到云南后,便随妖族大军迁去了中原,从此长居在那里。   后来隆象家道中落,为了谋生,跑去人间朝廷参加科举考试,却屡试不第,走投无路下,回来云南,找人投靠。听说自己是募须神族的未来之星,算是一棵可以倚靠的大树,于是投奔而来。   这背景真实可信,说明隆象虽不是什么高尚之人,却也没有过作奸犯科的历史,纳木措便不再怀疑,收留了他。   隆象自称谋略过人,对于如何笼络人心,管理派系,有足够心得。   纳木措试他一段时间,现他打理起族内事务,确实很有一套,自从到来后,左右逢源地解决了不少棘手之事,颇令人赏识。   由此可见,此人说自己见识高人一等,不是在吹牛皮,所以他深为天上掉下来这样一个得力助手而庆幸。   除去做事卖力,隆象也极疼香丽,只要有空,就陪小姑娘玩耍。时间一长,惹得小香丽成天隆象叔叔前,隆象叔叔后地叫个不停,以至于纳木措这个做阿爹的,都有点吃醋了。   这小日子,看上去是过得和和美美,其乐无穷,除了雪珠,谁也看不到平静之下,暗涌的惊涛骇浪。   果然好景不长,隆象入纳木措幕府不久,漠北狐妖就不知怎的,找上了门,并直接跳出来威胁香丽的生命。   为保女儿不受伤害,雪珠竟硬生生送自己入狐口,任由被它们撕裂,从此香消玉殒。   纳木措被丧妻之痛折磨,连续多日沉沦,再不管事。   小香丽虽然年幼,却早熟于同龄婴孩,不及周岁,就已能跑跳蹦,对于身周世界的感知,也已胜过三岁孩童。   她忽然再见不到母亲,父亲又闭门不出,任她用小手拍门,也不愿相见,幼小的心里,便已明白生了什么:她的阿娘,一去不回了。   不知为何阿娘就没了,阿爹看上去,又要抛弃自己,在这打击之下,她决定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来抚平悲伤。说不定这样一来,阿爹就会如怀念阿娘那样,也怀念自己。   主意打定,某一夜,她假装睡着,骗过奶娘,等夜深了,奶娘也已睡沉,她便独自溜出房间,向深山里走去。   她之所以选择大山,是听隆象叔叔说过,阿娘是死在一处山里的。既然她死在那里,说不定进山后,就能见到她的灵魂。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巫雀之殇之出走   隆象入纳木措幕府后,雪珠即遭不测而身故。香丽年纪幼小,却已感知母亲的离世,且以为父亲从此不会再爱自己,遂决定离家出走。   小姑娘半夜偷偷溜出家门,站在宅前空地上,左瞧右看,却见到处都是莽山,实在不知该选择哪个方向,才能见到阿娘。   她歪着小脑袋想想,记起在府里,听人提过茶山,那又是唯一一个,阿爹曾带她游玩过的地方,便哆嗦着小身子,向茶山而去   一觉醒来,不见了郡主,奶娘急疯了,赶紧去向纳木措报告。   听说女儿失踪,纳木措顿时从悲伤中惊醒,赶紧广散人手,开始上天入地地找寻。   连找两天,皆无结果,府中上下都在悄悄议论,郡主如此年幼,怎可能自己走那么远?一定是亡故的夫人思女心切,魂魄在夜晚回来,把女儿带走了。   这种流言,纳木措自然不信,莫说他是亲见雪珠化作尘埃消散,不可能再有魂魄,就算有,她也只会让女儿好好活在人间,绝不会对她做出任何伤害举动。   最终出人意料的事生,隆象在茶山顶现了香丽。   纳木措一听仆人禀报,便疾奔过去。一到山顶,就看见香丽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只受伤的蓝孔雀。而她小小年纪,走了那么远的路,竟毫无损。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纳木措明白那蓝孔雀从何而来,禁不住又惊又急,在心里大呼:“桑雅!”   这段云南往事,由澜沧神亲述,灵宣洛与江南君听入了迷,站在石滩上一动不动,思绪一直随着这讲述在千年前飘荡。   谁知讲得好好的,澜沧神忽然停下来,说已口干舌燥,想休息片刻。   二人耳边的声音骤停,一下子被从故事里扯出来,彼此相望,皆是一脸愕然。   “桑雅,自称为孔雀神,却原来是孔雀妖,想必是被栖息在孔雀宫殿里的孔雀们尊奉为神,而非真神……”灵宣洛喃喃自语。   江南君也从故事里醒来,正好听见他这句话,黯然一笑,道:“她是神或是妖,重要吗?”   灵宣洛连连摇头,“当然不重要,可是,似乎她自己觉得很重要。”   江南君好奇地问:“哦?何以见得?”   灵宣洛道:“若她心无自卑,为何不对我直言自己是妖,而要隐瞒身份?”   澜沧神喘过口气,清清嗓子,问道:“怎么样?一袋红米换这么大个故事,值得吧?”   江南君傲气地偏过头去,道:“红米我们给的可是整袋,故事你才只讲一半,这接下来的,你可得讲完!”   澜沧神烦躁地挥挥大手道:“哎呀,我说你们这些人,总是不辨是非!小神我日日与世无争,不过爱点小财,就时时给你们拿来说事,为啥世上那么多贪大财,不惜谋财害命的你们不理,就专和我过不去?我对红米兴趣再大,也知道你们没货啦,怎还会刁难?”   江南君听他这一通抱怨,既想笑,又觉有几分理,便缓和语气道:“好吧,我为刚才的话道歉。不过你这讲了一半停下来,不为索财,又是为何?” 第二百二十四章 巫雀之殇之现身   澜沧神的故事,讲到纳木措在茶山顶,寻见走失的爱女时,就嘎然而止。   江南君以为他半途停下,是又想索要财物,很是厌烦,干脆直言相问,却惹来他一通抱怨。这抱怨听似有理,江南君只好道歉。   澜沧神冷漠爱财的恶名,不是一天形成,世人对他成见已深,江南君也是如此,所以他这道歉听起来,还是像挖苦,澜沧神也不傻,被“索财”二字激怒,阔脸一横,又要作。   不过他忽然耳朵动动,压下怒气,哈哈大笑起来。这情绪转换之快,让对面的二人莫名其妙,竹星啥都不懂,就傻呵呵跟着他笑。   澜沧神边笑边拍巴掌道:“江南子墨,我还以为你有多高明,却原来也是个随波逐流的俗人。我这后半段故事该怎样讲,或者由谁来讲,估计凭你的惯性思维,是猜不到啦!”   说罢,他任那二人迷惑不解,自顾着对江边一棵大树嚷嚷:“隆象大人,多年不见,你这一向可好?”   “什么?隆象?”   江南君与灵宣洛顿时大惊,顺着他的目光看那棵树,就见树后悠悠然踱出来一人,用干巴巴的声调说道:“澜沧神,百年不见,你怎的还是那样不要脸?明知故事只讲得出一半,却要走人家整袋红米。难不成是专等老夫出来帮你圆场,以为你洗脱讹诈之嫌?”   “你……隆象,你话说这么难听,是什么意思?”澜沧神好心和他打招呼,却劈头盖脸地招来一顿骂,气得了大火。   隆象冷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没数吗?你前面讲的都不错,可半途停止的原因,是你根本就不知道,纳木措找到他女儿以后再生的事,还怎么往下接?”   这些话,就像一记耳光扇在澜沧神脸上,他本该火气更大,直接与隆象来一番唇枪舌战,谁知非但不反驳,还一反常态地垂下眉眼,显得极不自在,岔开话题道:“隆象,你少和我来这一套!过去的事,老子还没和你算账,你倒是送上门来寻我晦气!”   隆象一翻白眼,假装糊涂地问:“这话奇怪,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能有什么旧账可算?   澜沧神愤然道:”我呸!五百年前天崩地裂,地上的活人全都难逃一死。达瓦央吉再怎么讨厌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他若知道我还活着,必会派人来通知,邀我与他一起入金蚕蛊境避难。结果呢?他一声不吭就封死蛊境,从此在世间销声匿迹。这其中是何原因,我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清楚!你在纳木措身边做幕僚,不是你捣鬼,让募须神族的人以为我已死在江底,又怎会扔下我不管?还好老子命大,在石头雨里躲过一劫。现在要不是你们叫鬼兵给轰出来,这么多年来,我还以为你们也在五百年前灭族了呢!”   隆象对他的猜测,既不承认,也不否定,淡然道:“帝神宫崩塌,造成人间毁灭,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你也算没白过,靠敲诈勒索赚了个盆满钵满。堆在你麒麟宫殿的财宝,能再够你过个几千年了吧?你还抱怨个啥?”   “你……”澜沧神给他气得一口痰卡在喉咙眼,差点背过气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巫雀之殤之原因   澜沧神故事讲到一半,卡了壳,正在想办法为自己解围,却不料从一棵树后,钻出来隆象。   二人针锋相对,对五百年前那场灭世之灾,好一番辩论。隆象牙尖嘴利,眼看澜沧神就落了下风。   隆象已得便宜,却还嫌气对方不够,眉角上扬,继续道:“这几百年来,我是金蚕境里唯一有过几次机会,能进出无影门的人。你澜沧神要真有那么大面子,我早就对你的麒麟神殿登门造访了。既然从未去过,就说明你算不了哪根葱。今日我出现在这里,你该知道不是为你,而是为两位贵客。他们告别时,我因有要事在身而未能相送,越想越心有不安,所以特追来赔罪。这刚到,就听见你直点我名,在我背后谈是论非。为免打扰你雅兴,我就在那棵树后稍呆片刻,就这么简单。”   “好哇,老怪物,你今天还真要和小神我动手怎么着?”澜沧神怪喝一声,黄黄的阔脸,已被愤怒烧成黑红。   有江南君等人在场,他本还想尽量忍让,以表现自己的君子之风,谁知他体内既没那气概,再强求也是枉然,直给气得吹胡子瞪眼,抡起袖子就要打人。   不过没等他使出麒麟神功,灵宣洛说话了:“隆象大人公务繁忙,众所周知。我二人离去时,有纳木族长亲自相送,已是荣幸之至,又怎敢劳烦大人路途迢迢地赶来再送一程?”   其实他这忽然出现,二人皆知必有内情。此人行事诡秘,又心深似海,至今他们也没摸清楚,他呆在纳木措身边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   但不管他多么神秘,有一点也可以肯定:生在纳木措生活里的不少事情,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还在神境时,二人就曾于暗中观察他,确定他走的绝非正道,金蚕战役,也多半是因他引狼入室。   从离开募须神族到现在,已过去一天一夜。这期间里,生过札赖老与耳江的被杀,紧接着就是参加他们的葬礼。隆象这么久后才追上来,之前他都在做什么?真如他所说,是一直呆在神族幕府里忙公务?这些疑点,实在是惹人猜想。   隆象相比粗旷的澜沧神,精得像条蛇。那二人对他怀有相同的疑问,表情也相似,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接着灵宣洛的话道:“灵留仙无须客气。我匆匆赶来,一是为了送别,二是有事相询。”   一句话透露真实目的,他赶来的关键,怕就在这“二是”上了。灵宣洛忙道:“大人有何事要问,尽请相告。”   隆象清清嗓子,略显为难,不过还是下定决心,把话说了出来:“在下听闲人提起,灵留仙未离神境时,不知由何处得来一袋红米。红米在神境内,乃属禁物,凡私藏者都将被严惩,我这一听就着了急。族长可一直将你们奉为上宾,还承诺一旦神族内部事务安定,就会去神鹰盟会盟。可你们却在临走前,作出这样冒犯的举动,若被族长知晓,只怕是要大损之前建立的友谊。所以我赶上来,只想善意提醒,顺便将红米收回,却没想澜沧神这手下得够快!”   隆象这一套说辞,不管有多冠冕堂皇,也无法取信于人,难道他追上来的目的,只是简单地为那袋红米? 第二百二十六章 巫雀之殤之打探   隆象与澜沧神一轮骂战之后,向灵宣洛与江南君道出自己追上来的目的,是想拿回灵宣洛手上那袋红米。   且不论他这话的真假,他为何偏偏要拿一小袋米说事?仅因为它可以驱鬼,是募须族禁物,还是别有内情?二人无需再问,心中已多少有数。   相比江南君,灵宣洛想得更多,暗道:“桑雅约我见面,我可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此米为她所赠,你若不是从她那里得知,又怎会知道我有红米?她曾告诉我,有人控制她,难道那人就是你?今日我必须把这事弄清楚,如果现她有危险,我就马上回转神山,不找到她誓不罢休,然后带她去中原!”   隆象从出现到现在,正眼都没瞧江南君一下,贼溜溜一双细眼,却一直没离开灵宣洛。见他闷头不语,眼里却流露狠色,就猜中他心中所想,神情划过一丝狡黠,试探地问:“灵留仙面容这样深沉,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他这句话十分奏效,直接驱散灵宣洛的胆怯,盯着他单刀直入地问:“隆象大人,那日我在茶花谷会桑雅,其实你也见到了她,可当我提起她时,你却假装糊涂,说只看见我一人,你为何要这么做?”   隆象想打探他在金蚕境里的这些日子,已知道多少秘密,等的就是他主动出击,于是继续抛出诱饵,笑道:“看不出,你们这些中原人如此爱打听。澜沧神已把巫雀门的事讲了一半,我若不接着说完,今天是不是就脱不了身了?”   他主动追来,目的未明,话却说得这样委屈,好像是被人逼迫,令听者大感不快。   灵宣洛当然希望他讲出剩下的故事,但此人狡猾如老狐狸,句句话都说得模凌两可,究竟是否会真吐露实情,难以说准。   江南君不是澜沧神,不会受他折辱就火冒三丈,代灵宣洛不温不火地回言:“隆象大人误会了。我们从未刻意打听募须神族的机密,就算知道了什么,也纯属机缘巧合,就像当日在荷花池,纳木族长主动告诉宣洛等人,他夫人与爱女的往事。况且刚才澜沧神讲的故事,绝非与我们无关。比如火铃儿,不知是否将直接关系到六界之战。所以在下认为,这些事,我们还是知道的为好。大人若能告知这段往事的后半部分,我等几人将不胜感激。”   隆象此来,无人猜得出他的真实意图,不过其中一项是为灵宣洛,这他可没掩盖。   结果想探灵宣洛的底,有江南君出来应对,想抢回那袋红米,又被澜沧神抢先一步,着实恼火。他琢磨一番,便把话绕开去,开始酝酿第二步。   澜沧神安静地听了许久,偏偏在这时插嘴,打着哈哈道:“隆象,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帮这两个人。不过对纳木措找到她女儿后生的事,一直好奇想知道。今天终于得了这个机会,就算他们放你走,我也做不到。你把我说得不如狗,比小人更小人,那我就破罐子破摔,还真不稀罕做什么光明磊落的大人了!”   他没头没脑地蹦出来这几句,隆象故作吃惊,眼里流露出惧意,怒道:“澜沧神,你无端端说这种话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巫雀之殤之威胁   隆象说他追上灵宣洛与江南君的目的,是为拿回灵宣洛手里的红米,实际却一直在试探他。   红米被澜沧神抢走,隆象也不索要,而是转换话题,开始暴露他真正的意图。   澜沧神对他死咬不放,又言辞相胁,看似奏了效,他是真给激怒了。   澜沧神见形式反转,自己占了上风,顿时得意起来,继续道:“你要真逼我把话都说清楚,是否会后悔得跳江?其实我打哪儿来,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反之你打哪儿来,是什么人,我也一点都不糊涂。你要再惹我,我不怕掀自己的老底,但你肯定怕。所以奉劝你一句,别再在我面前嚣张。咱俩有言在先,这后半段故事,你今天讲也得讲,不讲也得讲。否则我拿了人家的东西,却不能遵照承诺完成交易,就得拿别的故事作补偿。我唯一知道的,能与前面那故事等价的,就是关于那个魔域……”   “你住口--”   隆象失去控制,没等澜沧神说完,就如头咆哮的狮子般喝止了他。   澜沧神变得老实,要他住口就住口,只是眨巴着眼,幸灾乐祸地斜瞟他。   他们的对话,每个字都刻凿在江南君心上。他不禁奇怪,隐约感到这个澜沧神,不像表面看起来,只是个贪财小人那样简单。   “随波逐流的俗人”,这是他刚才抨击自己的话,现在回想,竟似含有深意。并且以他要挟隆象的举动看,不似仅出于对他未知之事的好奇,倒更像在暗中帮他们,逼隆象说出后面的故事。   除此之外,他与隆象之间的关系,也不单纯。他们都是打哪儿来?他假装不经意,流露的那两个字,“魔域”,指的是……   正想得凌乱,一个声音却在耳边提醒:看看隆象的反应!   隆象此时,眼珠咕噜噜乱转,似在想极重的心事,许久后,才掩盖内心的慌张,捋着胡须对灵宣洛道:“我知你中原的六界大战将起,具体交战双方,将以神鹰盟和苍狼盟的阵营出现。纳木族长若能兑现承诺,加入战争,肯定是去你灵留仙所在的神鹰盟,以报答你为神境击退鬼兵的大恩。我不介意讲出这下半截故事,就当是与族长站在同一阵线,帮你神鹰盟一次,同时也免受澜沧神这老怪的威胁。不过将来我何去何从,将加入哪一方,你们无权因今天的事而干涉。”   他这是在为今后做铺垫,很有把丑话说在前头的意味,江南君正想答言,澜沧神却听他总算屈服,愿讲故事,就兴冲冲点了头,反而堵了江南君的嘴。   隆象收起傲慢的态度,对他正色道:“澜沧神,你我各有把柄在手,就算扯平,谁也别再要挟谁。红米既落到你的手里,我答应不追。但你若再敢胡说八道,就别怪我反悔,打得你麒麟变成落水狗!”   澜沧神被他这通骂,又熊了,喉咙里咕嘟两声,像是咽下一大口唾沫,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隆象见他这般服贴,咧嘴一笑,又转向灵宣洛与江南君:“也罢,既然你们如此心急的要知道这些云南旧事,我可以知无不言。但是,澜沧神既然与你们做过交易,我也不能吃亏,不如我们也来做笔交易如何?”   “又是交易?”江南君再次去看澜沧神。   隆象见他目露怀疑,摆摆手道:“你们放心,我隆象一诺千金,绝不会做那出尔反尔的小人。只要我们达成君子协定,就断无反悔之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巫雀之殇之仇恨   隆象被澜沧神好一通逼,心里恨不得把他杀之而后快,手上却不能这么做。   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假装是不愿吃亏的贪心之人,想到一桩极好的交易,便对江南君等人直言,还不忘狠狠踩上澜沧神一脚。   “隆象,你不要欺人太甚!好容易才把话说妥,你何故再来挑战本神底线?”澜沧神刚和他打个平手,气顺不少,现在又被他提自己的恶名声,气得手直抖。   若面对的是其他人,他老早就使了一贯的杀手锏:威胁要潜回江底去。但既是面对隆象,这招明显不适用了。   隆象装模作样地缩缩脖子,怪腔怪调道:“这些话,又不是经老夫之口传出,你何至于这般敏感?不过嘛,好名声非建立于朝夕,坏名声也一样。你臭名远播,只能说明你出尔反尔的事做得实在太多,弄得再没人信你。我给你个忠告,今后踏踏实实做人,信守承诺,好名声就能给挽回来。”   澜沧神摇晃两下大脑袋,恍然大悟,怒容换笑容,又打起了哈哈:“你这老痞子,说来说去,哪句话都不离那个话题!你是怕我如传言般不守信用,违背刚才的约定,讲出那……”   “住口!”隆象又是一声喝。   这上风下风,就因“魔域”二字,在他二人间转来转去,灵宣洛与江南君一起看他们此哭彼笑,又此笑彼哭,如欣赏一出大戏,着实深感好笑,但对他们隐含话间的深意,又不得不暗自揣测。   江南君生怕扯得太远,误了正题,忙做和事佬,道:“二位何必一直争论不休?澜沧神此番虽未守承诺,但有隆象大人弥补,我们也不会再追究。至于你们之间的秘密,目前我们没兴趣知道。就事论事,还请大人爽快些,想怎样做交易,尽管直说。”   几句话,劝得隆象不再与澜沧神纠缠,点头道:“好好好,在下爽快人一个,也喜欢你们的直爽。我想和你们做的交易是:我若告诉你们所有纳木族长不愿讲,或不知道的真相,你们就要答应我,将来一旦神鹰盟在六界大战里获胜,打败了那个火铃儿和南风长老,你们必须要活捉南风,然后交到我的手里,让我亲自将他碎尸万段!”   他说这话时,两只狡猾的眼里,竟激射出浓烈的仇恨,那仇恨仿佛火星飞溅一般,把围着他的三人,烫得都心头一震。   江南君惊诧地看一眼灵宣洛,又问隆象:“适才澜沧神的故事里,曾提到你入幕府前,纳木措调查过你的背景。你隶属狼妖后代,祖上随狂蟒大军去中原定居。但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对吗?”   隆象一怔,随即仰天大笑:“你这个人间使敏锐的洞察力,总算是表现出来了。不错,他们确曾做过调查,得到的资料也完全真实,但那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狼人,被我稍微修改卷宗,就把纳木措给骗过去了!”   “这人果然不简单!”灵宣洛暗自愤怒,嘴上则试探地问:“南风与我们所有人都有世仇,人人得而诛之。大人有何理由,让我们看着你手刃他?”   隆象冷冷答道:“因为,我要为我的恩师,南宫沃报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巫雀之殇之真名   隆象向江南君开出的交易条件,出人意料,竟是要抓获南风长老,并亲自将其手刃。问及原因,他的回答是,巫雀门掌门南宫沃,是他师傅。   “恩师?难道你……也来自巫雀门?”这下不只是灵宣洛与江南君,连澜沧神都很显得吃惊,看来隆象即将要说的,他是真正全然不知了。   隆象面无表情地点头,问道:“怎么样?这天大的内情,我已透露部分,这交易条件,你们答是不答应?”   江南君虽然震惊,却不形于色,微笑道:“如交易能顺利达成,答应你又有何妨?不过我们皆乃务实之人,绝不做轻言寡信之事。六界大战,风云在即,谁胜谁负,孰难预料。若我们现在作下许诺,到时却输了战争,抓不到南风,岂不是有负于你?”   隆象摆手道:“诶,江南君多虑。我虽不爱谈什么大仁大义,但也不会不讲道理。这场战争若设赌局,我必赌神鹰盟赢。但是万一输了,今日交易就此作罢,我绝不会刁难你们,自会去想其他办法对付南风,这样说,你该放心了吧?”   灵宣洛目光深邃,死盯着他问:“你不叫隆象,你究竟是什么人?”   隆象见他猜出来了,也不吃惊,平静地答道:“不错,我不叫隆象。我的真名,是南宫向。”   “南宫?你竟然也姓南宫?你是怎么弄到这个姓的?”澜沧神难以置信地惊呼,始终在暴露隆象不同寻常的往昔。   隆象厌烦地瞪他一眼,瞪得他不敢再轻易开口,便正式开始讲故事。   “你们一定料想不到,我是南宫沃的徒,在巫雀门刚成立时就入了门。当年,我年纪幼小,没爹没娘,是流落在苍山里的一个小野孩,若一直无人搭理,迟早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南宫沃收留我,又赐我随他姓,并将我养大。可是我少年人,心气儿高,觉得妖人哪怕在六界里爬得再高,也难摆脱卑贱的名声。所以我得陇望蜀,学了全套风雷破也不满足,一心想前往中原,追随神族的神武华夏帝,以求有朝一日能成神,那该有多威风!就这样期盼了许多年,终于有一天,我不想再等,打定主意后,就悄悄留书出走,独自去了中原。   “我这行为,等同背叛师门,自然极深地触怒了我师傅,从此他绝口不提曾收过我这个徒弟,我的名字,也被从弟子名册中划去。同时他严禁任何人提起我,时日一长,我就渐渐被淡忘了,再也无人知道,巫雀门的徒,叫做南宫向。”   江南君问:“这么说,以后我们不便再以隆象这二字称呼你,而该唤你南宫先生?”   隆象不在意地答道:“江南君客气,叫我哪个名都行,不过是个称谓,只要有得用。但若能为我师傅报仇血恨,我当然愿意恢复他老人家赐予的名姓,从此以真实面目示人。”   灵宣洛听到这里,眼中深邃减淡,禁不住暗想:“常言道,百善孝为先,这样听来,此人虽曾作出有违师门之举,却也能越鸟巢南枝,不忘根本,莫非之前,是我错看了他?”    第二百三十章 巫雀之殇之推理   隆象道出自己的真名实姓,原来他叫南宫向,是当年巫雀门的徒。   灵宣洛听他在言辞间,对南宫沃颇显师徒情分,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对他有所误解,却听他继续道:“我去到中原,造化不浅,竟还真拜下名师,如愿以偿地修得了神身。可我绝不是一个忘本的人,只要饮水,就会思源。我有心做神不做妖,那叫人各有志,师傅无权阻拦。但他毕竟养育我长大,又让我随他姓,不似师傅,更似再生父母。既然与他亲如父子,就算生出龃龉,亲情也抹煞不去。所以别说他是妖,就算是鬼,我也不会嫌弃,你们想想,岂有儿子嫌弃父亲之理?”   这几句话,说得极有人性,令灵宣洛与江南君简直要对他刮目相看,唯有澜沧神,满脸不屑地缩在一旁。竹星不知为何就爱粘他,也学着他作出不屑的表情。   南宫向道:“在中原学艺时,门中规矩甚严,以至那些年里,我完全与世隔绝,日日躲在深山老林勤加修炼。成神后,我终于可以下山,就琢磨着要回云南,找机会向师傅认罪。如果他再也不认我这个徒弟,我就赖着他做个义子,忠心伺候堂前,直到他原谅我。   “谁知正走在半途,就传来噩耗,说巫雀门不知何故,已遭解散。掌门之女花泽小姐难产而死,孩子胎死腹中,没过两天,老掌门也步她后尘,在募须神族纳木措家里化散成灰,这一大帮派,从此就将在江湖销声匿迹。   “我听得心痛欲裂,实在不知这样大一个门派,究竟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竟能如流星般在一夜间陨落?于是我快马加鞭往回赶,进入云南地界后,本想先进巫雀门,但很快改变主意,心想那里既然已成一座死城,看了也只能徒添伤感,不如先四处做番暗访,多找几个门中被解散的弟子来问问。   “我以为一旦表明我大师兄的身份,这些弟子就会向我吐露实情。可没想到的是,他们全部三缄其口,生怕说出真相后,会惹祸上身。万般无奈下,我只有使用武力,捉住其中一个,假意威胁如果他不说实话,就要杀死他,这才从他口中掏出了整件事的真相。”   说到这儿,他眼中已有泪光在闪。灵宣洛等皆跟着悲叹,澜沧神却还是一脸的鄙视。   “原来巫雀门遭此不幸,全是因那个叫南风的禽兽而起!我想去找他算帐,但转念一想,又觉有哪里不对。   “师傅妖血丧尽,即将离世,临终最希望呆的地方,应该是自己的家,可他跑到纳木措那里去做什么?   “我思前想后,细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他一定对纳木措有事相求,所以才会死都要去找他。可是门派解散,女儿也没了,他还有什么遗愿需要纳木措帮忙完成?   “我再细想,终于醒悟,人死之前,最放不下的,莫过于牵挂之人。若不是还有亲人要安置,他何至于死在别人府里?这个牵挂,只怕是花泽小姐的女儿吧?假如他要保护婴儿免遭歹人毒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宣称孩子已死,而实际上,她肯定还活在人间!   “想通这点,我绝望的心里顿时擢升希望。师傅既在死前去找纳木措托孤,我若进入纳木府邸,就一定能见到孩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巫雀之殇之线索   南宫向讲起他回到云南,得知巫雀门被灭的经过,满心悲愤,但当说及花泽的孩子还在世时,又转悲为喜。   “为了确定小师妹的下落,并找到她,我下定决心,哪怕只能做一名仆役,也定要混入纳木府。我伪造出名帖和背景卷宗,托人在中原方面打点好一切,就化名隆象,扮作才高八斗的儒士,来到他家。虽然他对我调查得详细,但我是有备而来,无需害怕,且凭借凡的才干,很快就获得他的信任,顺利加入了神族幕府。可等这一步走完,后面的事,就没那样如意了。   “我是为寻找师妹而来,自然不能闲着,便假借疼爱香丽郡主,时时陪她玩耍的当儿,把整座大宅翻了个遍。但所有找到的婴孩之物,都只与香丽有关,就算凿地三尺,我也看不出那大宅里,还有第二个孩子。   “数月过去,我以为是自己推断失误,白费心机地跑来一趟,其实小师妹确实没来过这世上。大失所望下,我生出放弃的念头,决定向纳木措辞行。谁知老天助我,在打算从幕府消失的前一天,我现了新线索。   “纳木措和他夫人,虽属一神一妖,却皆是面面俱到之人,行事向来周密。可不管他们有多周密,也毕竟在藏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时间久了,难免有疏漏。   “我记得那一日,香丽的奶娘说是省亲回来,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却在她衣裙上,现了几片红针火树的针叶。   “呆在神族这么久,我多次出入神山,对于树的种类,已认识得七七八八。这种火树属于热带乔木,已在云南生长万年,就像历史遗留的活化石,只会在茶山顶的原始森林里见到。   “她一个奶娘,扔下郡主不管,谎称回家探亲,实际却跑去原始森林,不知干何勾当,若非有人默许,借她十个胆子怕也不敢。再说那原始森林,阴森恐怖,猛兽丛出,也不是她一个女人轻易去得的。   “有了这个现,我当即决定留下,开始在暗中监视她。如果她是因小师妹去的那里,肯定还会有下一次。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还真来了。有一天,她又将香丽留给夫人照看,自己扛上一大包东西,急匆匆就往神山里走。   “我赶忙紧紧跟上,就这样,现了桑雅的藏身之处,那个孔雀宫殿。原来当请来抚养她的两个奶娘都有事要离开时,香丽的奶娘就会去替她们一会儿。由此可见,纳木措夫妇将小师妹,照顾得有多周到。   “纳木府里的日子,本来过得和和美美,可惜却好景不长,我去没多久,就生了一场悲剧。南风根本没遵守对我师傅许下的诺言,在他死后不久,就又和火铃儿回到云南,且一直在暗中与漠北狐妖勾结。   “当他们寻出当时在苍山里生活的曦穆彤的踪迹,就通知了漠北狐。于是这些可怕的狐狸,也在云南出现了,不仅如此,它们还追踪到香丽身上狼妖的气味,径直找上了她。再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灵宣洛与江南君点头,十分关心在那之后,桑雅的命运,却没想他后面的讲述才是正题,将真正揭示出一个,令人颤栗的惊天阴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巫雀之殇之换魂   与巫雀门有关的往事,南宫向一直往下讲,就讲到了最为关键,也是几位听者最为关心的地方。   “夫人死后,纳木族长伤心欲绝,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再理不了事,我便顺理成章地代他照顾香丽。这下好机会又来了,只要周围没人,我就不断在她耳边灌输,她阿娘死在大山里,她阿爹认为是她害死阿娘,以后再也不要她了。这个法子十分奏效,她思母心切,离家出走,跑去茶山上,以为就能见到死去的阿娘,但实际是在我的引诱下,进入了桑雅藏身的原始森林。”   “香丽郡主是你给引去茶山的?你为何要这么做?”灵宣洛等三人听得诧异,异口同声地问。   南宫向不急不躁,继续道:“香丽虽因同时具有妖元和神元而早熟,却依然是个孩子,怎可能有那本事,独自从纳木府爬上茶山,闯入原始森林?那不全是因为我这个叔叔,一路在暗中保护吗?等她到了山顶,溜进孔雀宫殿,见到她的桑雅妹妹,我就用法术迷晕那两个奶娘,然后把两个小姑娘一起带入密林,在那里调换了她们的魂魄。”   “啊!换魂--”   他说到这儿,三位听者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止不住惊叫,连澜沧神都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灵宣洛最先反应过来,粉脸已怒容满布,责问道:“南宫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两个孩子,一个是神,一个是妖,你怎可能在她们之间换魂?就算是真的,你又为何要行此凶残无道的恶举?”   江南君已不忍再听,望着南宫向,一脸茫然。他难以接受的,除去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本身,还有讲述者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换魂之事何其大,从他嘴里出来,简直就轻飘得如信手拈来。   南宫向不管他们反应有多强烈,也照旧语气不惊,冷森森道:“身负血海深仇的不是你们,自然无法理解我内心的苦楚,又何必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师傅死得太无辜,巫雀门灭得太冤,千名弟子,说散就散,连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除了我这个大徒弟,谁会真有勇气站出来,为他们报仇雪恨?我这样不择手段,只为想办法带走桑雅。纳木措对她照顾再周到,也不可能鼓动她去报仇。桑雅对家仇一无所知,若是躲在原始森林里长大,每天仅有两个奶娘相伴,上哪去知道自己的身世?仇恨之心若不从小培养,今后她又怎能为了她的外公和母亲,下定决心去杀南风与火铃儿?”   江南君越听越难以忍受,怒斥道:“南宫先生,正因你怀有的想法偏激,才铸成今日之大错!且不论南风那个恶徒,是桑雅姑娘的生父,她该不该杀他,就算你一心要为巫雀门报仇,也该以道义为先,却不是为达目的,不惜卷入无辜之人,让他们因你的家仇牺牲!你的做法如此卑劣,与禽兽何异?并且这样做,不但无法消除过去的孽债,还会如裹雪球般,让仇恨越积越多!”   南宫向耸耸肩,放肆地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并且我再无耻,香丽也没有死,只是神元被换成蓝孔雀的妖元,从此再无人身而已。你们不懂心术,故不知换魂术的要领,是最好在幼童之间进行,年龄越大,危险越大。我趁两个孩子年幼时交换,已是在顾及她们的性命,尽量保证她们安全,可谓仁至义尽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巫雀之殇之暗流   南宫向爆出,连纳木措都不曾得知的惊天秘密--在香丽与桑雅都还是婴孩时,他就以复仇为目的,互换了她们的魂魄。   这种手段耸人听闻,他却还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已对两个女孩“仁至义尽”,实在令听者汗颜。   灵宣洛觉得自己仿佛在梦游,迷惘地问:“你若非危言耸听,实际躺在荷花棺里的女孩,就是真正的桑雅,而我在茶花谷里见到的蓝孔雀神,是香丽?”   南宫向摇头道:“灵留仙,你又错了。你从来就没见到过真正的香丽。其实自她走上茶山,进入原始森林后,就没人再见过她。我为令纳木错死心,让桑雅变成她的模样,又怀抱伤重的蓝孔雀,纳木措就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因为那两个奶娘疏于照顾,桑雅才受重伤而死。”   “你……你好……”灵宣洛在“好”字后面,已不知该接“卑鄙”还是“无耻”,只能狠狠捏紧拳头,把骨头捏得“嘎嘎”作响。   南宫向讲到这儿,很为自己的本事得意,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变得炫耀:“既然不管是虚还是实,你见到的,都不是香丽,当然就一直是与桑雅在一起。桑雅仅仅周岁,蓝孔雀的妖元就变狼元,于是开始以狼妖的方式生长,照理不会再显孔雀之形。但她毕竟是雀妖的后代,骨血里,始终摆脱不了蓝孔雀的影子。所以她能凭借家族本能,幻化出来孔雀神的形象,就这样骗过了不少人。”   一直沉默的江南君,这时开了口,问道:“南宫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你在中原成神,又识得如此厉害的心术,功夫理应在南风之上,若要杀他报仇,可谓易如反掌,却为何要画蛇添足地做这么多事?”   这问题很有威力,震得南宫向猛然抬头,审视地看了他许久,眼光里轻视退去,只有越堆越浓的戒备。   江南君问得直击要害,他虽然吃惊,也不刻意回避,答道:“你说得很对。别说我已修炼成神,哪怕之前在巫雀门呆的那几年,也没白过。神功风雷破,被我练得谙熟,那可是正宗风雷破,再加上神的心法,若想一剑捅死南风,确实不难。可这不叫报仇,只是泄愤。凭我的手段,绝不会这样便宜他!   “他罪孽深重,若没能活着受世间最可怕的刑罚,一点一点痛苦去死,我绝不罢休!我权衡再三,最能打击他的方法,就是让他被自己的野心杀死。他不是一直在借火铃儿之手,做一统六界的美梦吗?我要让他看着苍狼盟如何输掉战争,再擒获他,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摆到师傅的灵台上做祭品!”   江湖中,复仇的故事每天上演,但这般处心积虑,又大费周章的报复,实属少见。这个南宫向,实在可怕,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怀有怎样的心机?   按他的说法,是把苍狼盟看作敌盟,但神鹰盟会被他当成友盟吗?若大战开始后,他真去了中原,会在战争里扮演怎样的角色?   一个又一个问题,想得江南君背脊凉,暗叹这仗还没开打,竟貌似又冒出了第三股力量。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巫雀之殤之愤怒   南宫向向几人描述他在募须神族里的恶行,竟越说越兴奋,全然不顾听者的愤怒与厌恶。   他见江南君心思敏捷,观察力又极其敏锐,与传言的分毫无差,已开始对他留心。   眼见再无人问话,他又道:“香丽的狼元被我调包,成为蓝孔雀妖元后,就失去了记忆,不再记得自己有过人身。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已经调查清楚,火铃儿若要从魂魄状修出人形,就得源源不断地用到,被誉为妖界宝血的蓝孔雀血,用此血炼出火硝水,然后注入体内。   “虽然他们已从我师傅身上采了不少妖血,但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他们必得开始寻找新血源。所以我握有香丽,就握有接近他们的最佳工具。”   “什么?你这换魂的举动,除为带走桑雅,竟还有这样丧心病狂的目的!你把蓝孔雀的妖元换入香丽身体,竟是要用她造血?”   灵宣洛忍无可忍,指尖剑气暗涌,就要对南宫向出手,却被江南君死死按住。   南宫向知他意图,但毫无惧色,假装没看见地继续:“这么多年来,桑雅被纳木措当做香丽抚养,一直以为她终日郁郁寡欢,是因为过度思念亡母。同时纳木措也一直不忘,对我师傅临终托孤的承诺,从没放弃过在孔雀群里,寻找桑雅的幽灵,以求用还魂丹为她还魂。   “他这样执着,我又想出一条妙计。我找来一只蓝孔雀,让他以为那是桑雅的幽灵所变,与香丽结为好友。他大喜过望,还真把还魂丹给蓝孔雀服下了,结果可想而知,蓝孔雀当然变不回桑雅,还魂丹却到了我的手里。”   “你……”   这一下,连江南君都怒不可遏,却还得死按灵宣洛,耐住性子听他接着说。   “时间过得飞快,桑雅在纳木措的疼爱下,终于长到十六岁少女的程度,相当于已经成年了。这时是对她进行心术训练的最佳时机,所以我故意引来南风长老,让他逼桑雅肉身死去,躺进了荷花棺。”   “你说什么?南风长老逼香丽跟他走,以至于她不幸丧命,是由你一手策划?那么所谓桑雅化作的蓝孔雀,吸走她的妖元,躲进茶花谷,也是你经安排?”灵宣洛咬牙切齿地问,全身绷得紧紧的,已快要疯。   南宫向道:“除了我这个神族幕府的一等谋士,你还能找出第二个高深若此之人吗?桑雅的肉身,躺进荷花棺后,我把她的魂魄带去茶花谷,开始对她进行心术训练。她悟性极高,不出几年,就已能将真实与幻境切换自如。虽然因练功导致云彩异常,被纳木措现了她的存在,他却只将她当作不幸的幽灵,因为没能救她,一直心怀愧疚,以至对她做的那些骗人的事,故意视而不见。”   江南君问:“那么香丽呢?香丽姑娘,你又是如何处置的?”   南宫向道:“香丽的魂魄,被我塞进蓝孔雀的体内后,蓝孔雀最终没了肉身。我就把她收进一只象牙盒子,训练她将我和桑雅认作唯一的主人。等时机一到,就把盒子送给南风,给那火硝水做下手脚。我等了足足几百年,现在这送盒子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巫雀之殇之坦白   南宫向把他的秘密,一层又一层道出,其用心之险恶,令听者难以置信,又无法承受。   这样隐蔽的阴谋,常人掩之不及,他却如此无所顾忌地宣扬,江南君不得不怀疑,他追上来送行的目的,远没有他们想象的单纯。但究竟为的什么,到现在他也难以猜测出来。   听到他说此时,就是机会来了,江南君立即警觉,联想这机会定是指他和灵宣洛,忙问:“机会?你此言何意?”   隆象大笑,指着他道:“江南君乃明白人,又何必扮傻?结合我前面的话,这机会,不正是你们吗?金蚕蛊境被封五百年,我虽出来过几次,却皆是来去匆匆,做不了什么大事,最多帮族长打探一点外面的消息。我好不容易盼来你们,帮我打开无影门,现在又即将回转中原,还不乘机好好利用一番?”   说得这样露骨,江南君更觉厌恶,冷笑道:“哦?看来这交易,南宫先生并不吃亏。怎样利用我们,说来听听?”   南宫向舔着老脸,呵呵笑道:“江南君如此大度,老夫就直言不讳了。如果你们这次云南之行,能带回珍贵的蓝孔雀,回去后,消息一定会传进南风耳朵里。据我收到的密报,火铃儿自从失去秦王杨浩的肉身,魂魄也被曦穆仙锁在了稽洛山。只要他重获魂魄,就能从火硝水里修成人身,重新出世。这就是你们从札赖老口袋里,得到的那封密函上,说要把货给他送过去的意思。”   “什么?”灵宣洛一双星眸,再度因愤怒而充血,喝问道:“南宫向,你这个魔鬼,为了给巫雀门报仇,你到底做过多少坏事?莫非,札赖老和耳江,也是被你所杀?”   南宫向摸摸下巴,哼哼道:“不错,正是我。我从金蚕蛊境出来几次,打听到昆明部落有两个人,与南风有染,但一直不知他们是谁,还是从你口里,得到了他们的名字,没曾想竟是云南境的族长。”   “这……这么说来,耳江竟是受我牵连而丧命?”灵宣洛脑子一炸,差点栽倒。   南宫向道:“是不是你,自己判断。总之我躲在山石后,听你们说一离开神境,就要去找他们,便有了主意。我赶快对这二人下手,不过其中一个,得留一口气。所以等你们到时,见到的场面就是札赖老死透,耳江还能勉强说几个字,临终前,告诉你们关于蓝孔雀的秘密,于是你们把货物抢回中原。这故事合情合理,顺理成章,试问南风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会怀疑?”   “你……你杀人不说,还一厢情愿地指望我们为你演戏,你休想!”灵宣洛再顾不得运动剑气,“唰”的一声,从腰里拔出了蛟虬剑。   江南君这次竟没拦他,右手缩回来,也悄悄按向了自己的殷螭剑。   殷螭蛟虬双剑合璧,威力无穷,若真交战,澜沧江边势必掀起一场恶斗,这可不是南宫向送行的目的。   他挑挑眉,淡然道:“二位何须如此激动?那二人身为昆明部落族,不为族人着想,却私通南风与假鬼王云清,根本就是死有余辜。我不杀他们,他们照样是该死之人,所干勾当一旦被部落中人察觉,也难逃一死!”   “你胡说!”灵宣洛怒喝:“事情怎会是你想的那样?札赖老利欲熏心,确实做过不少坏事,可是耳江全因被札赖老教唆,成了他操纵的傀儡,根本就罪不该死,你却为何连他都不放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巫雀之殇之象牙盒   南宫向如开闸放水般,连连道出秘密。于是乎,曾经笼罩在江南君与灵宣洛心头的迷雾,被逐层驱散,原来杀害札赖老与耳江的人,也是当时他们还称为隆象的南宫向。   南宫向见灵宣洛为耳江不平,怪笑道:“呵呵,看来灵留仙,真是一个有着禅心佛性的大善人,难怪修为能到指天禅七层,平时怕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吧?我南宫向做事,素来深思熟虑,无论采取什么行动,目的永远在第一位,任何阻碍我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至于他是否该死,从不在考虑之列。如果留耳江活口,对我无益,他就必须死。”   “你……”灵宣洛血液倒冲入脑,只想即刻手刃此人,为耳江报仇。   南宫向无动于衷,继续道:“杀了我,对你们没任何好处。香丽的魂魄在此,你们既有机会拿走,我猜不会因赌气而放弃吧?我不强求你们拿了东西,就去敲他南风长老那西王山鹿鸣宫的大门。只要他收到风声,知道妖血血源在你们手里,就会自投罗网,想办法前来抢夺,那时我安排的好戏,就真正上演了。南风和你们之间,仇恨也不小,虽然我此举是为巫雀门报仇,却也对你们有利,你们又何乐而不为?这个交易,你我可是双赢!”   说完这一大通,他两手一摇,捧出个光滑的象牙盒,一把塞到他二人眼前。盒子正反面都雕有的孔雀图案,看上去极其精美。   “哥哥,这个象牙盒里,装的就是香丽?”灵宣洛顾不得杀念,放开蛟虬剑柄,望着盒子,悲痛难忍,不知该不该接。   南宫向不等江南君开口,抢着回答:“正是。这么多年了,香丽就一直被我关在里面。她产生出的孔雀妖血,也已被我注入剧毒。一旦火铃儿逼她现形,吸她的妖血炼制火硝水,那么不光是他自己,还包括那些他们炼制的钢魂兵,全都会中毒。”   说到这儿,他略作间歇,继续道:“这些云南旧事,你们已了解到这份上,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我不防也坦言相告。近千年来,南风无论干过多少卑鄙勾当,火铃儿都可说是幕后谋划者,甚至包括当年洛阳紫微城里,针对曦穆仙制造的那场谋杀。因为这些所谓的功绩,火铃儿傲慢地自称,是什么六界里最大的暗影。这暗影到底是他,还是另有其人,老夫不予争论,将来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火铃儿?千年来,隐藏在六界之后,最大的暗影?”灵宣洛与江南君听得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感想。   江南君更是忆起,在轩辕古墓的密道里,他曾向狞灭与鬼臾区提出的疑问。没想到那时的猜测,在今日得到证实,南风背后,果然另有其人。   只是南宫向依然话里藏话,他便直觉地感到,此人还是没把真相说透,这不透之处,就是他自己,在六界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火铃儿如此厉害,他又觉得不信。   他心存怀疑,南宫向看在眼里,主动解释道:“当年的轩辕黄帝,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思维与才学均冠绝世间。火铃儿来自姬轩辕的一缕元神,那人所精通的东西,他大多还记得皮毛,所以拥有轩辕帝的野心,妄图称霸六界,又利用残留在脑中的智慧,谋这么大个局,是有可能的。南风因能借他的脑瓜成事,就奉他为上尊,轻易不敢得罪。火灵珠现还在稽洛山,你们得知这些之后,若能在开战前将他除去,今后不就省心许多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巫雀之殇之汗颜   南宫向利用神族幕僚的身份作掩护,坏事干尽,一桩桩讲起来,却振振有词,毫不避忌。   他虽将火铃儿说得神通广大,言辞间却也暗示,六界里最大的暗影,可能另有其人。   江南君正待追问,一旁忍无可忍的灵宣洛,已抢先开口。   “我不管你是隆象还是南宫向,若说要为你师傅报仇,随便都能找到百种千种方法,却为何要使出这种令人指的手段?你杀害耳江,我还可勉强将其归为江湖仇杀。可那两个小姑娘,来到世上没几天,你就如此冷血地要她们为你牺牲,于心何忍?我更加不解的是,你每天都面对纳木族长,就不担心,有一天他得知真相,会怎样仇恨你吗?时至今日,他还在幻想,自己的爱女正躺在荷花棺里,终有一日能够苏醒,却不知她一直沉睡的原因,是因为早已被你掏空身体,找不到元神了!”   南宫向遭灵宣洛怒责,不仅不恼,反对自己的成就显得惬意,道:“此事对错与否,我都不会后悔。鬼兵入侵神境时,为保全桑雅在荷花棺里的肉身,是我通知她去神殿驻守。虽然没救得下那些武士,至少荷花棺完好无缺。所以你们不能这样曲解我,说我没有同情心!”   他无耻的言论,实在让灵宣洛汗颜,颤抖地问:“桑雅对我说过,她在神境里受人控制,那人果然就是你!你快说,你把她藏去了哪里?我警告你,若不交出她来,让我带她去中原,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叫你今日来得去不得!”   南宫向冷笑道:“交出来?你这个灵留仙说话,未免太轻飘!香丽我已大方地交给你,你不会连另一个也想要走吧?我处心积虑几百年,这两个小姑娘,已成为我最强有力的武器,哪怕我风雷破的功力再增加十倍,也不及她们一半的威力,怎可能放手让你两个都带走?再说,桑雅表面是被纳木措养大,但真正对她有养育之恩的人,是我!是我带她进入幻境,学习了强大的心术。在我的严格训练下,她才拥有了强的意志力。她迟早会去中原,但是是随我去,而不是你!她深埋在心的家族仇恨,必会促使她在今后,全身心投入复仇大业!”   “什么……”江南君与灵宣洛倒吸一口凉气,被这番话揪得心头紧,同时涌上极为不祥的预感。   此人心计之深,见所未见。就算他有一万个复仇的理由,并因此策划出令人齿寒的惊天阴谋,所表现出的丑恶与冷酷,与南风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作恶的内容或许不同,本质上,却找不出任何差别。   二人一时踌躇,不知是该出手击垮这老怪,还是就这样放他走,却听他问:“你们考虑得如何?我可经历了千幸万苦,才布出如此周密的局,绝不容有失!虽然我一直呆在金蚕境里,却始终在借各种机会,通过安排在外面的线人,假扮火铃儿安插于募须神族的内线,直到那妖道上钩。如今万事俱备,差的只是你们这道东风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巫雀之殇之让步   南宫向就是这么多年来,在背后控制桑雅的人。灵宣洛很希望能马上救她出火坑,却苦于找不到制服那恶人的招数。   “你休……”他红着两眼,差点吼出,“你休想我们会助纣为虐,帮你实施这恶毒计划”,却被江南君抢过话去。   “好吧,南宫大人,你费尽心机,做出如此多惊魂夺魄的大案,想来也不容易。我听来听去,到现在才悟出来,把这象牙盒带回中原,等南风上门抢夺,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交易。你硬要装模作样地演那样一大通戏,其实没什么必要。”   他始终言语犀利,对南宫向冷嘲热讽不断,这一位找不到反击之词,便放弃打嘴仗,狡黠地笑道:“直来直去,未免无趣。我敢打赌,你江南君就算现了我的真实意图,也断不会拒绝这笔交易。”   江南君略一沉吟,道:“也罢,你既希望我们做你的东风,我们可以成全你。看来这一时半会,桑雅是无法带走了。不过你别得意,我们只是暂时放弃,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把她从你手中救出来。在这段时间里,若是现她受过你半点伤害,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必要将你干过的恶行公诸天下。到那时,纳木族长再也不会被蒙在鼓里,真相大白后,自会处置于你!”   “江南哥哥,你怎么能……”灵宣洛见他竟一口答应南宫向的要求,桑雅此趟再也带不走,急得额角直冒青筋。   江南君止住他,眼睛不离南宫向,问道:“我说的这些,你做得到吗?”   南宫向长笑一声,答道:“江南君宅心仁厚,老夫佩服。但你此问,着实多余。你也不想想,桑雅是花泽小姐的遗孤,胜过我自己的亲侄女,我又怎会伤害她?她向灵宣洛透露那么多秘密,又背着我给他红米,若换做普通手下,早被我处死了,还能给她悔过的机会?”   灵宣洛一听,心又是一沉,急问:“你此言何意?你是如何让桑雅悔过的?我后来多次去茶花谷,却见她不到,她是不是被你囚禁了?”   南宫向厌烦地摆手道:“你们的问题实在太多,恕我不再回答。我已说得清楚,桑雅我不会伤害,但怎样管教,是我这个伯父兼师傅的事,你们无权干涉!荷花棺必须存在,这是骗过纳木措,让他一直保持安静的法宝。不过还魂丹在我手里,等大事了结,我自会喂桑雅服下,她就能钻回**,重回人间。到那个时候,香丽小姐,哎……我只能每年遥祭她的亡灵,向她请罪!”   说罢一把将玛瑙盒子抛向江南君,江南君赶紧抬臂,稳稳接了过来。   澜沧神一直呆在一边,与竹星并排而立,灰黑的面庞没有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他见江南君最终是接了盒子,不阴不阳地开口:“隆象,或者是南宫向,原来你这番安排的真实意图,是为让他们把蓝孔雀带回中原,引火铃儿上钩?多年不见,你这演戏的功夫,可比过去更精湛数倍。我澜沧神那点不守信用的小毛病,相比你毒害小姑娘的心肠,着实不值一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巫雀之殇之悬疑   江南君面对南宫向这个老狐狸,不得不采取迂回之法。桑雅在他手上,不知现被藏在何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且若是真与他撕破脸皮,动起手来,难说他就要把装有香丽的象牙盒子,给收回去。   这些顾虑,没法立即向灵宣洛解释,只能先由得他焦急。   澜沧神却好像看懂了江南君的意图,等他接过盒子后才开口,对南宫向言语相讥。   南宫向对他的话,似特别敏感,听完真流露出怒意,斥道:“澜沧神,你何止不守信用,更爱多管闲事!这千年来,你躲在麒麟神殿里,说是天天在睡大觉,对世事糊涂无知,其实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自己心里有数!这里事都差不多了,老夫多留无益,不想再与你胡搅蛮缠。走前多给你个忠告,你那宝贝疙瘩的义子段箫,已出去寻找蜀身毒道,这一去,九死一生,你若真在意他,就别再来瞎搅和我的事,还是去勐泐帮他为好!”   澜沧神每次成功激怒他,都显得兴致盎然,这次也不例外,挠着草窝胡子,表情古怪地回道:“你这提的,是忠告还是威胁,本神可听得出来。段箫此趟古道行,若有任何损伤,肯定都与你有关,你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他来自勐泐,为重建故国才回那里,不可能影响到你。你该干的好事都已了结,切勿再为难他!”   这番对话,明显暗藏天机,江南君再度警觉,极想找澜沧神继续打探清楚,谁知他见南宫向要走,就率先开溜,只顾对他说道:“好啦,我出来这么久,一觉都没睡过,实在疲倦至极。我已言尽,这里再没我啥事,就先走一步。段箫是我义子,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不劳你这块又臭又硬的顽石操心。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等有天纳木措现你都干过哪些勾当,该怎样应付他,求个自保吧!”   与南宫向说罢,又转向灵宣洛:“灵留仙,这位星竹仙,虽沦落成今天这副模样,却与你有过叔侄之缘。他仙身已失,命不长久,你还是多陪陪他,听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为好。”   灵宣洛头晕脑胀,心情极度焦躁,再听他这番话,更觉迷茫。   江南君却思路清晰,至此更加确定,澜沧神与南宫向过去一定相识,且关系非同一般。这个古怪的神尊,表面见利忘义,好大喜功,难说其实是层伪装。   这二人估计大有来头,必须要想办法,尽早把这些秘密,从他们其中一人的嘴里掏出来。   他正这么想,澜沧神好像察觉到他的意图,迅变回那只形状如马,又头顶鹿角的麒麟,烁亮的大眼,意味深长地扫过竹星,便揣着红米,没入了澜沧江底。   澜沧神走后,南宫向也欲离去,却觉灵宣洛正双眼喷火,狠狠瞪着他,于是笑道:“灵留仙,你这样粗鲁地看人,与你温文儒雅的修养不符吧?做大事的人,就该有做大事的气度,那些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小事,该放的时候就得放。你年纪尚轻,等再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间,难说会变得比老夫我还要现实,呵呵呵……”    第二百四十章 巫雀之殇之为难   澜沧神走后,南宫向跟着也要离去。   灵宣洛已知此趟,不可能从他手里带走桑雅,绝望之下,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此人与他刀锋般的目光相对,不单没显出半点心虚,临走前,还来了一番长辈式的说教,灵宣洛对他的反感,自然加倍。   他尽量克制,对那无耻言论反唇相讥:“南宫先生,你自以为聪明,为何许多事,在宣洛回想起来,都认为你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南宫向一愣,问道:“比如呢?”   灵宣洛道:“比如我们直到现在才得知,南风长老率鬼兵攻打金蚕蛊境,你是真正的始作俑者。那时你也差点随那些神族百姓一起被杀,此刻却不停为自己的点子沾沾自喜,真是可笑至极。我很想知道,你用这种蠢办法逼纳木措归世,不觉得代价高昂吗?”   南宫向扬扬眉,不屑道:“原来你是在说这个。老夫为报家仇,无惧生死,敢做敢当,有何可笑之处?再说凭我的本事,他火铃儿想弄死我,还嫌嫩了点!”   说到这儿,又诡谲地笑道:“事实上,我所设定的破除金蚕蛊境的时间,是在雪狼泣月之夜生前夕,这样我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只可惜,你们的出现,打乱了我整套计划。你们扶真鬼王登基,也就罢了,却还要画蛇添足,俘虏以前那个假的,以至火铃儿能找到足够入侵的理由。我被你们搅得方寸大乱,还好识得随机应变,才不至遭受损失。并且募须神族归世,早一点也无所谓,大不了我调整策略,以一变应万变。”   他和澜沧神,始终在说这种模凌两可的话,令江南君疑问重重。江南君很想再多问点出来,忙拦住他道:“你说的麻烦,是指什么?”   南宫向老谋深算,根本就是存心在惹他们猜疑,又怎可能如实回答?只是故作高深道:“江南君,你问得实在是太多了。等时机一到,所有答案都能揭晓。云南地处边陲,与中原相隔遥远,此番能与二位相会,实属有缘。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日后中原再见。”   说罢拱一拱手,扬长而去。   石滩上,终于只剩了灵宣洛、江南君,与不停扭来扭去的竹星。   直到这时,灵宣洛才有机会表达心中的疑问:“哥哥,你明知桑雅被他操纵,随时都有危险,却为何要放弃救她?”   江南君满腹心事,沉郁地反问:“你认为我们与他在此大打出手,就能把桑雅救出来?我只怕,这唯一解救香丽的机会,也会因此失去。”   “这……”一语点醒梦中人,灵宣洛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只好埋怨自己冲动之下,又险些误事。   他想了一想,又问:“我始终觉得,南宫向把香丽交到我们手里,除了作为引诱南风长老的诱饵,还另有居心。哥哥难道是真打算,等南风来把香丽夺走?”   其实这个问题,江南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的想法是,香丽既已到他们手里,自然不能再让她遭受新的苦难。可该如何安置这象牙盒,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第二百四十一章 巫雀之殇之关系   澜沧江边的石滩上,只剩下了江南君、灵宣洛与竹星。   江南君正为怎样安置装有香丽的象牙盒愁,耳边又听灵宣洛感叹:“桑雅是花泽之后,南宫沃的亲孙女,南宫向奉南宫沃为生父,尚且如此利用自己的侄女,香丽与他毫无关系,就更不用提了。刚才他已说得清楚,香丽的孔雀妖血,已被注入剧毒,就算我们带她在身边,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江南君本来愁眉不展,听了他的话,反而眼前一亮,惊喜地答道:“纳木族长宅心仁厚,重情重义,不该遭此劫难。我们既有义务帮他保护女儿,不如把这盒子送去绝望之陵。凭借南风长老与羽风的关系,他火铃儿再聪明,也猜不到,我们有这样的举动!”   “送香丽去羽风先生那里?哥哥的意思,是想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灵宣洛也认为这主意不错。   江南君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巫雀门、南宫沃、花泽和雨秀、还有整个蓝孔雀妖的族系,这一切和羽风有什么关系,你能想得透吗?”   “什么?”得这提示,灵宣洛差点惊叫出声。   刚才南宫向讲出那许多件事,件件令人震惊,他一直在困惑与愤怒里深陷,还真无暇将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与远在漠北的狞灭天子联想在一起。   不过经江南君一点,他就想通,若将过去与现在相衔接,狞灭在这条时光纽带上,就处于另一端:如果雨秀是妖王狂蟒的妻子,她不就是狞灭的母亲吗?   “羽风先生,竟有这样一段离奇的身世,他自己又知道否?”灵宣洛忧心忡忡,像是在问江南君,又像在问自己。   江南君叹道:“这两个女孩,从在婴孩时期,被迫交换元神,一直到现在,已过去这么多年。香丽始终只是一缕幽魂,桑雅虽有肉身,也是与魂魄分离。将来就算为她们还魂,一具肉身,又该保谁?”   他愁得有理,灵宣洛又无计可施,感伤道:“这个问题,实在太复杂,不管是哪一个,我们都无法割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真到了要还魂的那一天,再寻找折中之法。”   江南君一直闷声不语,低头沉思。灵宣洛不知他是否听见自己的话,连唤两声,他才抬起头,告诉灵宣洛,自己在想什么。   “这件事比我们认为的,只怕要复杂许多,若真能走到为她们还魂的那天,肯定就是我们得胜的日子。”   灵宣洛不解,愕然问:“哥哥此话怎讲?”   江南君解释道:“换魂术这种离奇的法术,我曾在书中读到。它属于修心术里的一种,世上极为罕见,少有人能操作。但凡欲修习者,往往不是害死别人,就是害死自己。南宫向说的那么多话里,有一点绝对真实,就是换魂,只能在幼子间进行,年龄越大,危险就越大。香丽的身体里,有一半是神,却被硬塞进雀妖的妖元。桑雅是妖,却得了香丽宝贵的神元。这种交换,若要被身体接受而不受排斥,她们都必须经过刻苦的修炼。但从南宫向那副蛇蝎心肠来看,你认为他会给她们修炼的机会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巫雀之殇之泄露   江南君拿到象牙盒,能想到的最好的安置办法,就是把它送入绝望之陵。   有关换魂术,他曾从书中涉猎,便向灵宣洛讲解。灵宣洛听到一半,已心悸难安,再往下听,几乎就要窒息。   江南君继续道:“刚才南宫向自己都承认,他对桑雅的训练,只限于通过幻境,增强她的意志,并用他的方法,不断向她灌输家族仇恨,从而拥有一颗强大的仇恨之心。众所周知,所有情感里,最具备杀害性质的非“恨”莫属。由“恨”产生的消极情绪,能让一个人将整个世界,都变作是她的仇敌,从而不惜用最为残忍,最为可怕的方式报复。所以我们要有心理准备,一旦桑雅从荷花棺里站起来,就有可能在六界里,出现一个比云清更可怕百倍的女魔头。”   “这……这真会变成现实?”灵宣洛深深打了个寒颤,实在不愿相信,可此话经江南君说出来,又怎由得他不信?   他还心存侥幸,问道:“南宫向说过,要等大事皆完,才会给桑雅服还魂丹,六界之战若未结束,她应不会醒来吧?”   江南君叹了口气,道:“何时天会随人愿?他口里的大事,概念着实模糊。他是在指六界大事,还是云南这边进行的勾当,谁能猜得出来?可我却清楚记得,他说这两个女孩,是他最强有力的武器,试问到该出手时,他怎可能把武器藏起来?”   灵宣洛听得不寒而栗,不知还能问什么,只是喃喃自语:“两个女孩,一个肉身,只能保其中一个。若用肉身还魂的是桑雅,她就可能成为,世上最可怕的女魔头……”   他小声诉说忧虑,蓦然又转成高喊:“不!这样不行,我不能让桑雅变成恶魔!”   江南君被这突兀的情绪惊吓,回头看他,又似领悟,心情复杂地一笑。   “我……”灵宣洛自知失态,想收回已来不及,顿时不知所措。   爱上桑雅,已成为他心底的秘密,轻易不敢向任何人说起。现在又知道了她如此可怕的背景,更是陷入了无尽的矛盾。   可这秘密,在不经意间,向江南君泄露,他只能彷徨地低下头,使劲搓揉衣角,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江南君本来头脑沉重,见他窘态可怜,只好先放下烦恼,拍拍他的肩笑道:“好了,你素来心思单纯,不懂伪装,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哥哥是过来人,你对桑雅动真情,早就被我看穿,无需再遮遮掩掩。我们暂时别顾虑她是什么人,哥哥只能感叹时间过得太快,我们的小铃儿,竟然恋爱了。”   几句话,安慰的作用没起,倒更勾起二人,对往事的神伤。石滩上,又是一片寂寥,只有竹星歪着脑袋,对一江碧水不停叫唤,“伯伯……伯伯……”。   沉默许久,江南君收好象牙盒,对灵宣洛道:“我们已在这澜沧江边耽搁了不少功夫,此时天色渐晚,还是尽快上路吧。难道你不想早点回返稽洛山吗?”   一听“稽洛山”三个字,灵宣洛的思家之情,就被浓浓勾起。   他不再多言,赶紧抬手召唤云朵,可又显露迟疑,停下来问:“哥哥,你说,南宫向真会给桑雅服用还魂丹,并带她来中原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巫雀之殇之归途   江南君心怀忧虑,与灵宣洛在澜沧江边叙谈一会儿,便催促他赶快上路,以尽快赶回稽洛山。   灵宣洛正要召唤云朵,心情却又被打扰,问道,南宫向是否真会带桑雅来中原。   江南君精锐的目光,投向募须神族所在的方向,答道:“纳木措是神,南宫向要动他,怕没那么容易。但荷花棺里,少女的遗体若忽然失踪,纳木措必不会罢休,这就要看他隆象,再耍弄什么瞒天过海的新手段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不久之后,南宫向必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灵宣洛的疑问,江南君已清楚回答,联想到那位族长,他感概道:“巫雀门解散,当年的弟子各奔东西。纳木族长不知香丽其实是桑雅,一直以为死去的,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在香丽遇难后,他若悄悄将还魂丹给她服下,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可他没那样做,就足能证明他坦荡的为人。”   江南君点头赞同,很希望再见一次这位远离中原的神,可神鹰盟会盟在即,稽洛山也还有许多要事处理,他们没时间再耽搁。   江南君和竹星不能踏剑御风,三人必须驾云而行,归途相比与段箫一起来时,就稍慢一些。   竹星迷迷糊糊,不知这二人带着自己,要去往何方,没走多远就心生恐惧,把脑袋埋进云雾,呜呀乱叫。   他这副模样,让灵宣洛忆起五岁时,与竹月同乘一云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现自己躺在云上,高高在天上飞,那种新奇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同样是因为恐惧,他钻出云床,咬了竹月一口。现在竹星怕成这样,是否与自己当年的感觉相同?   上天造物弄人,区区几年的时光里,师傅不声不响地去了,师叔也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与疼爱的孩子,而他,已是名震天下的稽洛留仙。   世事为何这般无常?他难过地将目光从天际回转,看向龙钟老态的竹星,不断在脑海里回想的,却是澜沧神的话,以及从云清的幻生符里,见到竹星后生的种种事情。   江南君毕竟是凡人之躯,经过这长时间折腾,已显疲惫,独自闭目盘膝,在云中打坐。不过他思虑之重,实在无法安静地休息。   灵宣洛不去打扰他,只是爱怜地望着竹星。   近几日来,每天他都觉得师叔在进一步衰老,气力相比刚见时,更加不济。他忧虑难安,不时想为他多输入真气,以提振心神,延缓老去的度。可每次这样做,都能明显感到,他体内有一股震动的力量,在与自己对抗。   连续几次后,竹星不仅接受不了他的内力,反而因两股力量的交锋而显得痛苦。他生怕伤到师叔,唯有放弃。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疑问,只是始终没有提的机会。现在走在归途,无人打扰,他忍不住,把竹星的脑袋从雾气里拔出来,在他耳边轻声问:“师叔,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竹星若是装傻,乍听见这样的问题,多少会有反应,可他眼睛离开云雾后,只顾茫然地左瞧右看,好像无论蓝天还是白云,对他都很新鲜,而灵宣洛的话,他根本就没听到。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巫雀之殇之逼问   回稽洛山的路上,江南君看似正闭目养神。灵宣洛不打扰他,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竹星身上。   他忽然想起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南风进攻神境的前夕,所有人都聚在杜鹃殿上,对怎样杀死钢魂兵一筹莫展时,竹星却一边拨弄茶渣,一边重复三个字:“有办法”。现在回想起来,难道他是意指,有办法对付鬼兵?   灵宣洛当时没有在意,直到之后在茶花谷,桑雅告诉他,用浸过孔雀神血的红米,可击退鬼兵。   第二件事,生在札赖老的竹楼。耳江死前所指的小象装饰,被竹星拿在手里,念出来隆象的名字。   当时场面混乱,灵宣洛也不得不说服自己,师叔的举动只是巧合,却没想到真名为南宫向的隆象,后来亲口承认,他确实是杀害那二人的真凶。   这两件事,已足能令灵宣洛起疑,而澜沧神离去时放下的话,以及看竹星时,暗含深意的眼神,全都暗示,他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   当所有疑点串在一起,自己怎么还能对他的怪异举动,视而不见?   一直无瑕深想的问题,现在给摆到了面前:竹星自上次幽冥谷一战失踪后,究竟去了哪里?   他越想越按耐不住,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扳过竹星的肩膀,大力摇晃着他怒吼:“师叔,你根本就既没疯也没傻,你是在装疯卖傻,是不是?你看着我,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   竹星本在傻呵呵四顾欣赏,突然被这样暴力对待,一下就吓得脸儿绿,逃命似的,想再把脸埋进云雾,灵宣洛却坚决不让,两个人扭在一起,眼看要从云层上跌下去。   江南君被吵闹声惊醒,一睁眼就见灵宣洛疯了似的,拼命摇他师叔。他不知这纷争缘何而起,也顾不得继续想心事,急忙就去将他二人分开。   “宣洛,你冷静点,到底生何事?你怎可这样对待星竹仙?”灵宣洛年轻气盛,他是知道的,却极少见他如此激动。   竹星已如惊弓之鸟,看看整团云上,只有江南君可以依靠,便钻去他身后避难,委屈地放声大哭。   “哥哥,你相信我,师叔没有变傻,他是在装傻!我要问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什么!”灵宣洛依然情绪难平,还要抢去他背后,强迫竹星回答。   原来他是因这事对竹星难,江南君明白过来,却更加不解,惊异地问:“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于是灵宣洛,将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疑点,一处处向江南君解释。   江南君听完,不急于表意见,而是先转身看望竹星,见他目光散乱,哭得满脸是泪,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些,心里着实不忍,便轻拍他的手背,柔声哄道,“傻胡子不哭,有我在这里,不要怕。宣洛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怪他,等下我一定让他向你道歉!”   他的吴侬软语轻柔动听,态度也和蔼可亲,竹星刚被粗暴对待,转眼就得到这样的安慰,惊恐神色很快退去,指着灵宣洛,嘟嘟哝哝连说两遍:“他凶巴巴是坏人!傻胡子再也不要和他玩!”便靠在江南君肩头,很快忘记刚才的风波,进入了梦乡。 第二百四十五章 野岭相会之回归   灵宣洛一直纷乱的大脑,在返回稽洛山的途中,有了片刻的闲暇。   这时他才开始专注地打量竹星,并连接一连串疑点,由此越来越怀疑,师叔是在装疯。   情急之下,他竟欲用蛮力逼他说实话,幸亏江南君从中阻拦,才为无辜的竹星解了围。   连续飞行几日,中原大地已在脚下重现。   回想当初出走云南的原因,乍一归来,一种海桑陵谷,人生如梦的错觉,就强压上灵宣洛心头,令他倍感沉重。   离开的时间,其实不长,他就不得不被这种,已物是人非的痛苦纠缠,也只能对这世事的无常,感慨万千。   欣赏过云南的奇山秀水,中原的风景再拿来与之对比,这个他一直赖以生存的地方,竟显得陌生。   通仙大典上的经历,一幕幕再现,那接踵而至的惊心动魄,如海潮般再度猛冲过来,让他难以自持。特别是想起,躺在冰棺里,依然被悬吊在支离山的曦穆彤,他更觉血涌上头,眩晕得几乎要跌下云端。   江南君担心他会触景伤情,关心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见他果然一进中原,就双颊绯红,呼吸急促,忙伸手按上他的肩头,帮他保持镇定。   灵宣洛陷在痛苦与混乱中,正苦苦挣扎,眼看快要窒息,却得到这样一只冰凉的大手,顿时如正落向万丈深渊的人,抓住了一根抛向他的绳索。   有了江南君的帮助,他闭上眼,调整气息,让心情归于平静,终于熬过了回来后,必经的第一道难关。   再前行一段距离,云南已彻底消失在三人身后。回忆的冲击减弱,灵宣洛不再头痛欲裂,却依然闷闷不乐,低垂着眼睑,一语不。   江南君柔声问:“宣洛,还在想她吗?”   这位哥哥眼神犀利,心里无论藏了什么,都能被他牢牢捕捉。灵宣洛被问得面颊泛红,扭捏不安,这模样,就算承认了他的猜想。   无可否认,灵宣洛对云南的不舍,差不多有一半,是来自对桑雅的牵挂。   曦穆彤在蓬莱遭逢不测,再也回不了稽洛山,灵宣洛又离开中原日久,一般人都不知他去向。山中景况如何,二人皆不清楚,所以尽管已旅途劳顿,却不愿做任何停留,只想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但在这时,一直缩在江南君背后,安静得像只猫的竹星,却好像因意识到他们将带他去哪里,开始闹小孩子脾气,再也安静不下来。他赖着江南君,死活不愿往前走了。   灵宣洛在冲动时冒犯了师叔,之后见他可怜,已心生悔意。此时虽然归心似箭,却也不敢再对他多加强求,无奈之下,只好与江南君一起降下云朵,落到一条小河边,打算好好哄他一番,等他情绪放松后,再重新启程。   二人坐在河边,正变着方儿地哄竹星,忽然河水激起一片水花,有几滴还溅到了他们身上,原来不知是谁,往河里投了一块小石头。   “什么人?”灵宣洛警觉地起身,手按腰间蛟虬剑,向水花溅起处张望,却听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孩童嬉笑:“哈哈哈,铃儿哥哥,吓着你们了吧?”   “是小跳蚤!”   孩童笑声一起,江南君和灵宣洛就同时听出他是谁,皆欢喜地喊了出来,随后树后闪出一道小身影,小跳蚤眨眼间,已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二百四十六章 野岭相会之迎接   重回中原,灵宣洛在心灵上,不可避免地经历着巨大波动。他和江南君急不可待地要赶回稽洛山,竹星却再也不愿前行。二人只好降到一条河边,想安抚他后再走,却不料从树林后,蹦出了小跳蚤。   “小跳蚤,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江南君惊喜之余,伸手捏了捏他那肉乎乎,又粉绒绒的小脸蛋。   小跳蚤连拍几下胸脯,露出一脸骄傲,道:“那是因为,我哥哥料事如神!你们都跑去云南后,他可挂念啦,每天都在派人打探募须神族那边的消息。听昊鼎神帝说,你们的归期在这几日,就急匆匆要赶来迎接。可他总不至于大张旗鼓地跑去稽洛山吧?为避人耳目,就得找个人迹少至的僻静地方。想来想去吧,他想起四川境内,有一片叫野鹄岭的荒山,是回稽落山的必经之路,肯定没人打扰,是极好的私会场所,所以就,当当当,派小跳蚤我前来拦截!”   “你说什么?羽风先生也正在此处?”灵宣洛欢喜得一颗心砰砰跳,点着小跳蚤的鼻头问。   这小家伙,绘声绘色地解释一通不说,还极不恰当地用了“私会”二字,弄得二人哭笑不得。不过闻听狞灭天子竟亲自前来迎接,他们哪还管得上研究这小家伙用词是否得当?皆急不可待地四下里张望,想看妖王人在哪里。   灵宣洛自离开绝望之陵,前往蓬莱参加通仙大典后,就再没和狞灭天子会面。曦穆彤出事,他即使派出芒头鹰相救,面对这么大的打击,想必也难以自处。   那段日子,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灵宣洛不敢想象。与江南君见面后,虽然总算能打听到他的近况,可内心的担忧,不但分毫未减,反而越积越厚。   就算云南之行,几乎每天都过得刀头舔血,惊心动魄,他还是对狞灭日夜牵挂,盼着能尽早相会,以述别后离情。没想这刚一回来,他就出现在两省交界处,怎能不叫人激动?   他急,却有人比他更急,江南君声音抖,催促小跳蚤道:“羽风贤弟现在何处?烦劳带我们过去,以免让他久等!”   小跳蚤挠着肚皮,不再长篇大论地演讲,乐呵呵道:“好,你们请随我来!”然后领着他们,就要往树林里钻。   闹脾气的竹星,为不听灵宣洛与江南君讲话,一直把脑袋深深埋在胳膊里,假装自己没头。但他毕竟长了个头,一抬起来就瞧见一个粉嫩嫩,长得如藕节般的小娃娃,情绪立刻高涨,三蹦两跳地跑到小跳蚤面前,嚷嚷着要和他一起玩耍。   小跳蚤的注意力,本来全集中在那二位身上,冷不丁就见一个头雪白,满脸皱纹的老头,摆着副小孩的姿势,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   “妈呀,这谁呀!”他不防之下,吓得“哇呀”怪叫一声,再眨眨眼,已蹦出三米开外。   竹星被灵宣洛欺负,心里的委屈没散,好容易出现个他认为与自己同龄的人,以为有伴了,结果这小伙伴却如此惧怕自己,这下他又给伤了心,皱巴巴的嘴一咧,就要放声大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野岭相会之等待   离开云南后,灵宣洛与江南君先进入的,是四川省内的野鹄岭。   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看上去确实是进行秘密活动的极佳场所。狞灭天子选择此处与他们相会,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小跳蚤正打算带他二人去见狞灭,不料平地里冒出个老小孩,忽然就像只马蜂似地“嗡嗡”冲来,吓得他不逃不行。   这下河滩上热闹了,一老一小俩娃儿,一个大哭,一个逃跑,江南君这位家长,又得出手调停。   小跳蚤不敢逃远,躲去灵宣洛身后,江南君急忙拽他出来,乞求道:“这位是稽洛山的星竹仙,叫竹星。他之所以沦落成这样,是因为遭遇不幸,仙元受损。他曾功夫高强,已修到指天禅四层,可算世间一等一的高手,无奈不知何故,丧失心智,变得天真无邪,犹如孩童。他如此可怜,你就不要再刺激他,等下我们和你哥哥叙谈时,你带他去一旁玩耍好吗?”   其实小跳蚤只是吃惊,不是害怕,被灵宣洛挡那一会儿,已恢复淡定。可竹星横看竖看,都没有半点小孩模样,要自己硬把一个老头儿当孩子来陪,乍一想是强人所难。   不过听江南君一通解释,这人似乎命途坎坷,境遇悲惨,所以他就算不习惯,犹豫片刻后,还是走过去,心怀怜悯地拉着竹星道:“好吧,反正按活的年头算,我也早不是小孩了。咱俩既各有故事,也再不可能长大,我就认了你这朋友,陪你玩儿吧!”   竹星以为他嫌弃自己,哭得泪眼婆娑。可他忽然又这般爽快,立即破涕为笑,眼泪还没干,就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一行人走进野鹄岭的树林深处,先见到的,是一个破旧的凉亭,因多年无人修缮,亭柱已见不到原来的漆色。   亭子正中,摆置一张八角石桌,围有四张石凳。桌边独坐一人,正侧对他们,端着个亮闪闪的夜光杯,从玉壶里倒出酒来,一杯接一杯地狂饮。   听见树丛里有动静,那人一怔,手里酒杯放下,赶紧站起身来,扭头就见江南君等人,正走向自己。等待的人都到了,他愁绪萦绕的面庞,立即笑意浮现。   “羽风先生--”灵宣洛嘴唇蠕动,先喊了出来。   见到狞灭,他先是脚下一顿,脸上表情凝结,生怕自己是在做梦,醒后出现眼里的,依然会是募须神殿金灿灿的檐顶。   等确信此景真实后,他整颗心都没入酸楚,眼眶湿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狞灭面前。   狞灭天子一时也无法言语,只能不住上下打量,眼前这位仙骨傲然,全身散英霸之气的青年才俊--这就是曾经的水铃儿,如今的稽洛留仙,灵宣洛。   他如当初江南君在杜鹃殿,与灵宣洛初见时一样,也是感慨万千,紧握住灵宣洛的手,想说话,却哽在喉头,倒是两行清泪,先滚落而下。   “宣洛,拜见羽风先生!”灵宣洛酝酿许久,终于说得出这一句。   这是成仙之后,他第一次以仙人身份见到妖王。二人分处两界,貌似对立,可这位妖王,不仅是他师祖姑姑的深爱之人,更似自己的恩师。   自从在他的引领下,修练成万宇诀,他已悄然将“羽风”这个名字,与“师傅”二字,画上了等号。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野岭相会之鼓励   灵宣洛一行,由小跳蚤作向导,进入野鹄岭的树林,见到了久别的狞灭天子。   在灵宣洛心目里,狞灭已等同于他的恩师,虽然二人从未以这种关系相认,但在礼数上,他不自觉地就要以师徒之礼,与狞灭相见。   眼见狞灭紧咬朱唇,泪光闪闪地站在凉亭台阶上迎接他们,他先于江南君走上前,哽咽着双膝点地,拜下去,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狞灭欲阻止,但脚迈出一半,想一想,又缩回来,若有深意地微笑,等他礼毕后,才走下台阶,双手相搀。   狞灭这时的心情,依然波澜翻涌,勉强抑制后,轻咳两声,就恢复了一贯芳兰竟体,不徐不疾的从容气度,笑道:“铃儿,宣洛,好小子!你终于不负众望,由凡人晋升为仙,还是万众瞩目的留仙,我们大家,可都为你深感骄傲!”   他这番夸赞,灵宣洛非但受用不下,脸还红得如同着火,嗫嚅道:“宣洛涉世不深,在通仙大典上,一再受奸人迫害,尚不知觉,差点就舍去今世之命,堕入六道而万劫不复。若非先生再次出手,托灵儿以龙牙镜相助,怕是大错铸成,辜负了所有人的期盼与重托!宣洛有罪,先生不施以责罚,还谬加赞美,实在是受之惶恐!”   他的话,听起来谦虚,其实有理。   就算他有错,但真要怪罪,狞灭当然不舍,只是叹道:“在梨花坳时,我就已提醒过你,大道废,有仁义这番道理,也提过这是一条满覆荆棘之路,每走一段,对你都会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在这路途中,你能欣赏到美丽的风景,也会被割得遍体鳞伤。就算你有毅力忍受疼痛,直到伤口愈合,但当你独自面对风凄雨寒,云迷雾锁的困境时,也不一定熬得过那分孤独与绝望。”   灵宣洛躬身道:“先生说得极是,但宣洛命有福星照耀,每当身临绝境,都能遇高人出手相助,比如先生、江南哥哥、凤姨、炼獳大哥等等。宣洛对上苍之恩,铭感五内,定当圆木警枕,舍生忘死,以报答老天的厚爱!”   狞灭赞道:“这话说得好,我也相信你必不会食言。不过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不知你可曾想过。所以我还得再次提醒你,就算你面对危机时,有人出手相助,你也可能会犯糊涂,因拒绝援助,而错失良机。”   灵宣洛知他意指为何,惭愧道:“归墟之中,我确实险些犯下这样的大错。每当想起,便忐忑难安。”   狞灭道:“你对自己,无须过度苛责。你被七情六欲所困,在关键时刻意气用事,只能说明在意志力上的修为,尚不足够。若想冲破这种思想的樊笼,对形势判断得准确,你还需要更多历练。我知你一直因通仙大典上的事而自责,其实不必如此,因为最后,你终究靠自己的力量,拨散归墟里的迷雾,重见阳光,通过了考验。当你站上云端,获得新的白玉仙牌的那一刻,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曾为你鼓掌喝彩,你是否听到?”   灵宣洛得到这样真诚的训导与鼓励,眼眶再度湿润,语气低沉地回答:“宣洛……听得到……”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野岭相会之格局   灵宣洛与狞灭天子重逢,不可避免地,就要谈起通仙大典。   狞灭一番训导与鼓励,语重心长,令灵宣洛万分感动,叹道:“宣洛一路走到今天,每一次的成长,都离不开你们的指引。无论我处于何种困境,前辈的身影,都会时时在眼前出现,成为我一往无前的动力。宣洛的出身,看似凄苦,实际却是有福之人。从陨石块里降生在旱牛山,差点冻死饿死,却在关键时刻得狼娘亲眷顾,抚养到五岁。在那之后,又有幸被师傅救入稽落山为徒,从此一路与生命里的良师益友相逢,造就了我这一生,立誓做一块精金良玉的志向。宣洛对这一切,感铭心切,无论是仙是凡,都将以各位前辈为标榜,决不辜负天下苍生之厚望!”   说罢又拜,这次狞灭不依了,急忙拉住他道:“宣洛不要多礼,快快开始谈正事要紧!”然后又转头看江南君。   江南君一直静立一旁,含笑带泪地看他二人尽述离别之情,见狞灭和自己说话,便正式与他见礼。   狞灭还礼,问道:“大哥这一路,可还安好?”   江南君自然要回答“是”,又道:“鬼帅比我们先到,是否已将募须神族里生的金蚕战役,向贤弟说明?”   狞灭点头道:“这是当然。幸亏他带领芒鹰烽火营赶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听完他的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江南君听了,也是点头,他又换了副轻松的语气,笑道:“鬼叔叔回来,可将宣洛好一番夸赞,直夸得好像天地间除去他,便再无第二个少年英雄。他那样一说,连你我二人的脸上,都增光不少呢!”说罢哈哈大笑,江南君也跟着微笑点头。   灵宣洛本退后让他们一叙,这说着就到自己身上了,顿时脸又臊成了个红柿子。   三人客套完,落座谈正事。   竹星由小跳蚤带着玩耍,他们便无需担心,不过灵宣洛还是对小跳蚤细加叮嘱,不要将竹星带出他们的视线,小跳蚤就领着这傻佬儿,蹲在不远处玩抛石子。   狞灭衣袖一拂,撤去酒具,灵宣洛便问:“宣洛离开中原前往云南,已有一段时日。听江南哥哥说,中原交战双方的格局,已基本明晰,与鬼帅会面时,他也将敌我两方的兵力做了比较,只是不知现在,是否有新的动向?”   狞灭道:“苍狼盟成立,已在我们意料中,自不必再提。我亚父……咳咳……”   说到此,他咳了两声,继续道:“南风长老,带着假鬼王云清,从云南撤兵回来后,便昭告天下,说云清已正式鬼王登位,天授宝号云夜郎君,从此拥有鬼族印信。并且见过她的人都证实,能隐约从她眉间,望见一篷跳跃的鬼符。”   “什么?怎么会这样?”灵宣洛大惊,回想那日让云夜郎君独自押解云清,随南风长老和颜九而去,心里顿生无限懊悔。   “出事了,还是出事了!我真不该放云叔叔走,我就应该跟上去!”他不住叹息,那二人不明就里,看他这神色,便觉大事不好,忙问缘由,他便将江南君到前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述说一遍。    第二百五十章 野岭相会之感谢   野鹄岭里,狞灭等三人叙礼完毕,在石桌边各自落座。   灵宣洛问到当前中原的局势展,狞灭竟告诉他,南风带着云清回西王山后,就宣布那女鬼已正式鬼王登基。   “什么?怎么会这样?”灵宣洛大惊,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他马上就回想起颜九撤离那日,云夜郎君坚决要押送云清做监军。他虽满心不愿,却拗不过新鬼王的坚持,同时也确实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唯有目送他独自押着云清,随南风长老和颜九而去。   狞灭的消息绝对无虚,这样看来,云夜郎君确实已经落入恶魔之手,生死难测了。想到此,他心里顿生懊悔。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云叔叔要出事!都是我的错,在神境时,我就不该放他随南风走,我应该跟上去!”他急得拳头捶上石桌,不知该怎样是好。   旁边的二人不明就里,但观他神色,也知大事不妙,忙问缘由,他便将江南君到神境前,生的与云夜郎君有关的事情,从头到尾详述一遍。   原来实情如此,二人听完,对真鬼王的处境也颇为担忧,但目前西王山已是苍狼盟大本营,有几十万兵马驻守,不可能马上就冲进去救人。形势如此,他们只能先顾全大局,着手神鹰盟的建盟事宜。   解救云夜郎君之事,不得不延后再议。狞灭拍拍额头,忽然想起什么,对江南君拱手致谢道:“大哥临去云南前夕,不忘为小弟留下那样一份厚礼,小弟真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报答!”   江南君知他意思,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这世袭人间使,做得已过百年,别的本事没有,唯有情报收集,勉强算是个强项。江南世家的商业网络遍布全国,这便是过去,我在人魔仙三界收集情报的秘诀。直到今日,凡是我想要的消息,就断无拿不到手的道理。承天司这一职位的缺失,对于你妖族天朝是大事,处理稍有不慎,便可能折你羽翼,导致最终的败局,我又怎能不将它放在心上?”   灵宣洛坐在下,听得云里雾里,愣愣地看看狞灭天子,又看看江南君。   他久不在中原,狞灭知他迷惑,便将贯郜的事,向他解释一遍,然后补充道:“天朝情报网,由几百名承天司构成,却因西海私狱一事,遭南风挟私报复,从此解散。我才刚刚重启天朝,情报网就变得千疮百孔,对于应对六界之战,自然显得出师不利。我一直愁,该用何种方式修补,大哥竟悄悄代我前往蚤妖族,苦口婆心地说服族长,带领族人接替獾妖,来承担承天司的职责。蚤妖虽既不会飞行,又不会遁地,但他们身形小巧,又擅长飞檐走壁,真正弹跳起来,只怕连飞鸟的度都不及他们,所以是担任情报搜集大任的上佳人选!”   刚刚话说到此,不远处的小跳蚤就大声嚷嚷,声音里充满自豪:“自打江南哥哥做了这个好事之后,小跳蚤我在咱们天朝里,可算是有了官衔啦!所以哥哥不许再说弟弟人小,下次分派任务,千万别忘了我,我可是这新一代承天司里,本事顶呱呱的顶梁柱!”    第二百五十一章 野岭相会之痛心   灵宣洛从狞灭口里得知,鬼王云夜郎君自离开金蚕蛊境后,就不幸被南风长老俘虏,从此落入苍狼盟手里,不禁大急。但要顾全大局,营救之事只能容后再议。   不过说起蚤妖族接替獾妖,而成为承天司一事,倒惹得小跳蚤引以为傲地开口,很为自己做了这官而得意。   狞灭被他的炫耀逗得哈哈大笑,回道:“你这个小东西,不想着多陪哥哥,成天就惦记要借公务之名,去四处游玩。你那点小心思,难道哥哥还看不出来?”   小跳蚤的小九九被他说穿,小嘴一撇,不再搭理他,继续与竹星玩石子。   狞灭天子转回头,问江南君道:“大哥可还记得,你初回绝望之陵时,我与你分析过的十八天使兵团内况?”   江南君一颗心猛向下一沉,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点头道:“当然记得,莫非当初的隐忧,今日已成现实?”   狞灭无奈苦笑,道:“不瞒大哥说,自你追着鬼帅前往云南后不久,妖族十八天使中的路冷看流,陌惊雷变,这八路天使兵团,果然就在南风长老的号召下,于暗黑之夜秘密从漠北开拔,去了西王山。”   “什么?”江南君不祥的预感成真,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知答案,也还是止不住要问:“这样的大事,贤弟事前必然收到风声,为何不前往阻止?”   狞灭摇头反问:“阻止?怎样阻止?大张旗鼓地带领另外十路天使兵,与他们大打出手,然后损我数万兵力,正中苍狼盟下怀吗?如果我真没咽下这口气,而这样做了,受打击的只怕不是我妖族,而是神鹰盟。”   这话说完,凉亭里一片冷清。灵宣洛虽一直沉默,他二人的对话,是全听懂了。   冷清许久,狞灭才喃喃道:“我喊了这么多年的亚父,带领整整八路天使将军叛变,从此与我恩断义绝。再与他见面时,就将成为战场上的敌我两方。这样的演变,怎不叫人心寒?”   他说得如此落寞,江南君想安慰,却一个字都找不出来,唯有拍拍他的肩,聊表心意。   狞灭转换话题,谈起更为重要的内容:“八路叛军里,除了陌路天使,是有儿子落入南风之手,沦为人质外,其他七路都是受到功成后,各种爵位封赏的诱惑,才弃我天朝而去,这样的事实怎不令人愤慨!同时还有线报称,幽冥魇烈也已将他的十坛兵力转移西王山,苍狼盟启动后,盟主并非南风长老。”   江南君听得冷笑,望了一眼灵宣洛,答道:“贤弟有所不知,苍狼盟盟主当然不会是南风长老。就凭他那点本事,只怕联盟成立后,便是引狼入室,迟早连他的西王山都保不住,还谈何一统六界的野心?”   狞灭大惊,见他与灵宣洛交换眼神,就料定他们已从云南方面,知道了更为详细的内幕,忙追问:“哦,听大哥这话,是已经知道了敌方盟主为何人?”   江南君不提则已,一提就怒火万丈,答道:“这群蛇鼠之辈,诺大一个军事联盟成立,也不敢公布盟主的名姓,真是可笑至极!大概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盟主魂魄飘离在外,还不具备人身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野岭相会之家事   凉亭里,狞灭等三人关于当下局势的话题,越谈越深。   提及苍狼盟的盟主,江南君愤然说出一席话,轮到狞灭听得云里雾里,愕然问:“魂魄?人身?大哥此话怎讲?”   眼看就要扯上他的身世,江南君实在心有不忍。可在云南了解到的,与火铃儿和南宫向有关的所有往事,都与六界之战有关,狞灭母亲的家族既被牵扯其中,又怎可能避开不谈?   他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实话实说:“这次我与宣洛的云南之行,打探到很多机密要事,其中数件,都与火铃儿有关。”   狞灭一听,更加全神贯注,身子也绷紧了,催促道:“有何内情,大哥请告知!”   江南君暂缓一下情绪,平静地说道:“火铃儿与水铃儿不同,千年前,就已从曦穆灵珠里出世,但只能处于魂魄状,得不到真正有血有肉的身体。他不知何故,对曦穆仙恨之入骨,一直与南风长老狼狈为奸,在苍山一带活动,几度寻机,欲置她于死地,并由此制造了不少悲剧。后来他得到妖界宝血,成功研炼出火硝水,于是通过云清之手,煅造了大批钢魂兵。”   “什么?妖界宝血,研炼出火硝水,并锻造钢魂兵……”   狞灭才听几句,就开始呼吸急促。他的思绪,“嗖”地一下就飞回难柯山,好像再次站在煅炼鬼兵的断魂池旁,正用手指触碰池底,那白白的火硝。   江南君讲得深沉,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道:“这个火铃儿,我猜是因为元神入曦穆灵珠时,姬轩辕尚在人间,所以不需修炼那么长时间,很早就能出世。但后来不知是何缘由,在水铃儿出世的同时,他又跟着降生在洛阳皇宫,成为隋炀帝的侄子,秦王杨浩。可惜好景不长,杨浩被宇文化及杀死,他再度失去肉身,灵魂被曦穆仙囚入雕龙的火铃铛,供奉进玄冰洞里的仙灵塚,由四灵看守。毋庸置疑,苍狼盟的盟主一定是他,所以我们必须要加强稽洛山的守卫,绝不能让南风和云清,把火铃铛再夺回去!”   狞灭虽然听得用心,藏在袍袖里的手,其实一直抖得厉害。   他尽量保持平静,问道:“大哥说的这妖界宝血,可是来自巫雀妖一脉里的孔雀,并且还是蓝孔雀?”   蓝孔雀妖,已在六界里销声匿迹多年,知道的人极少。而狞灭能问出这些,江南君只道他是妖王,对妖族历史清晰,所以还是没觉出他有何不妥。   但灵宣洛只是坐着听他们说话,狞灭的一举一动,都叫他看在眼里。   江南君点头,证实妖界宝血确实来自蓝孔雀,接下来就把有关巫雀门的往事,逐件对狞灭详述。   听完这些,狞灭一直强撑的脊背,终于再支不起来,整个人都半伏在了石桌上。   江南君与灵宣洛对望一眼,直道这些话,是勾起了他的伤心家事,虽怀歉意,却也无奈。   “大哥是说,南风长老,这个我一直称为亚父的人,与火铃儿勾结,害死我外公,也就是当年名震六界的巫雀门掌门南宫沃,得到了他的蓝孔雀血?”   问这话时,狞灭的双颊,再也不见潮红,而是变成一片死灰。他明显是提着气在问,否则蹦出口的一个个字,一定难以成句。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野岭相会之追忆   狞灭天子听完江南君所讲的巫雀门往事,一张脸看上去,已如同死人。   灵宣洛一直在留意观察他,在他快撑不住时,已走过去伸手相搀。   江南君虽料到他会难过,却料不到他反应如此强烈,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对生在他母亲家族里,这些悲惨的往事,全不知情。   他转念再想,觉得狞灭被蒙在鼓里,才真说得通:他的母亲雨秀,在他年幼时便早早去世,留在他身边的知情人,恐怕只有南风一个。这脑奸巨滑的妖道,又怎会不打自招,自己把曾经犯下的罪恶全抖搂出来,让狞灭和他反目成仇?只怕这些年来,他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掩盖。   可只可惜,南宫沃生前,思想太过拘谨和保守,生怕远在漠北的小女儿,也遭此事牵连,被南风下毒手,所以未将真相如实告知于她,以至自己沉冤枉死后,巫雀门因何而灭门,再没有人提起。   狞灭定住神,向灵宣洛示意自己无碍,请他回去坐好。   他努力疏通混乱的大脑,以理清思绪,眼前却又飘过,那只不时在铜镜里出现的蓝孔雀。   狂蟒不知他非亲生,自然是把自己的儿子,当蟒妖看待。他由铜镜里的影像,猜出自己究竟属于哪一妖系,时至今日,竟然是从江南君口里得到证实。   虽然他身上,也流着南风鹿妖的血,但显而易见,孔雀妖的全副血脉,他已从外公南宫沃处,分毫不差地继承。   他呆坐着出神,江南君和灵宣洛不忍心打扰。不远处,传来小跳蚤与竹星的嬉笑,那二人倒是无忧无虑得让人羡慕。   时间一点点过去,狞灭陡然从沉思中惊醒,这才意识到,忽略了坐在身边的两个人,于是道歉,讲出了自己的思虑。   “母亲去世前,给我讲过一些,与她外家有关的事。那时我才得知,我竟是曾经名号响当当的云南巫雀门掌门,南宫沃的外孙。当年我姨母因难产,母子都没保住,外公伤心过度,没过两天就解散门派,最终心力耗尽,死在了一个老友家中。巫雀门解散后,南风长老贫困交加,不知该投奔何处,就来哀求母亲。他为我外公和姨母之死,哭得双目红肿,可怜兮兮。母亲本就已悲痛欲绝,见他这样忠诚,更不忍心赶他走,唯有请父亲收留他。可每当母亲问起,她父亲和姐姐去世的详情,南风都言辞闪烁,使用同一番说辞:姨母难产而死,孩子胎死腹中,外公受不住打击,在老友家旧疾复后猝亡,于是巫雀门解散。”   江南君不住冷笑,问道:“难道蟒王夫人,就从没怀疑过,这些说法有不实之处吗?”   狞灭道:“怎会没有?母亲多次想重回云南,入巫雀门的废墟一查究竟,连父亲都支持她这样做。在她动身前,南风建议父亲广派人手,先做一番调查。可所有查回来的人,说法都与南风一致。母亲身体孱弱,南风拿着这种种理由一再进言,说云南路途遥远,不要做这无用之举,父亲见调查无果,也不再支持母亲回去,此事就此作罢。”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野岭相会之悲忪   谈及巫雀门往事,江南君理解狞灭的不知情,却无法想象,他母亲雨秀在世时,会不对自己家族的灭亡原因,深入调查一番。   狞灭因此作出解释,倒听得灵宣洛震怒,愤恨得一掌拍上石桌,吼道:“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妖道,真以为他能一手遮天,将他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事,永远隐瞒下去吗?”   狞灭虽然伤感,却并不糊涂,灵宣洛一声吼,吼得他更加清醒,以致话音一落,他立即就能听出,灵宣洛话里有话,惊疑地问:“你们,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快快说与我听!还有,这些与巫雀门有关的秘密,你们又是从什么人那里得来的?”   他接连两问,均问中要害,江南君想想,认为香丽的事,他迟早也要知道,自己实在不必再大费周章地回避,便从包袱里掏出那只象牙盒,摆在了石桌上。   “这……这又是什么?”狞灭看着象牙盒,好奇地问。   这次轮到灵宣洛开口,便将从在金蚕蛊境里,遇见桑雅开始,直到澜沧江边,南宫向追上他们,交付这象牙盒的经过,详细告诉了狞灭。   狞灭本就在强撑,听江南君讲完巫雀门,已难自持,现在又加上个南宫向,顿觉得一颗心彻底碎去,心头血气翻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知道自己就要撑不住,赶紧掏出娟帕捂住嘴,咳完后再拿开,娟帕已被金红的鲜血沁透。   “贤弟--”   “羽风先生--”   他竟然吐血了,江南君与灵宣洛顿大惊,一左一右地就去护他。小跳蚤本和竹星玩在兴头上,一听到呼喊声,也慌了神,仅用一跳就跳离原地,蹦到了三人身边。   狞灭一直暗提真气,顶在胸口,很想自己能一直这样撑着,捱到回绝望之陵。无奈打击一个接一个,已耗尽了他全身之力,他身不由己,终于倒下了。   斜靠在江南君肩头,他含泪低语:“可怜……可怜我母亲到死,也没能知道这所有真相,她到死也没找出,巫雀门真正的仇人……南风,你这个妖孽,你到底还要制造多少人间惨剧,才会收手?我为什么不能下手杀你!还有,又出来一个南宫向……此人若真心怀感恩,做的这些事,都是要为我外公复仇,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何从不来找我,却要打着复仇的旗号,残害别人?他居心何在!”   他垂下头,眼见自己的衣衫在变红,急忙从怀中取出那个黑瓷净瓶,又倒出一粒气味刺鼻的黑色药丸,大口吞了下去。   “又是这个药!他到底在服用什么?”江南君看他这样子,忧心忡忡,想帮他,却无能为力。   狞灭稍有好转,就指着象牙盒问:“大哥,你是说,这盒子里装的,就是蓝孔雀之魂?她……她已不是我姐……我表姐桑雅,而是神族族长纳木措的女儿,香丽郡主?”   江南君迟疑地点头,两个女孩在幼年时,被南宫向换魂,他的“表姐”,本该是蓝孔雀桑雅,现正躺在募须神殿后,荷花池底的荷花棺中,等南宫向给她喂下还魂丹,重生归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野岭相会之醒悟   江南君与灵宣洛将所有在云南了解到的,与狞灭母方家族有关的往事,一一如实相告。妖王一直成谜的身世里,由此再不存在难解的谜团,过去种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如今也皆真相大白。   “原来我的亲人,不是只有父亲狂蟒,我那本以为胎死腹中的表姐……尚在人间。她一直就在募须神族里生活,被南风,她的生身之父害死后,等着借还魂丹醒来,然后在世间,掀起更大的风浪……”   狞灭痛苦地摇头,似乎再大力一些,就能把这些不愿面对的现实,全都从脑子里甩出去。   少时过后,聚神丹药效挥,他气息归于平稳,脸色也渐复红润,不再需要搀扶,自己在石凳上,就坐直了身子。   身体虽已复原,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剧烈的思想活动。他撑住桌沿,用另一只手捶着额头,忽然爆冰冷的大笑。这大笑,让身边几人再度惊吓不已。   “羽风先生,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灵宣洛无措地看着他,生怕他像他星师叔那样,因受不住打击而成失心疯。   狞灭笑得双肩起伏猛烈,摆手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就算有一天,我不得不让自己倒下,也必须等到神鹰盟成立之后,把十路天使兵的调度权,交托给鬼叔叔。”   “贤弟,那你这是在笑什么?”他说得消极,江南君听得不忍,更不明他因何笑。   狞灭道:“我笑,笑在六界里,果真出了五百年不露锋芒的高人。他心肠歹毒,手段高明,可以杀人于无形。这样一个人,选在大战打响前夕现身,只怕这场战争,根本就不单纯是神鹰盟与苍狼盟之间的角力!”   “羽风,你的意思是说……”江南君愕然,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是在这样想?   狞灭将他一语道破:“大哥所想,应与我相同吧?我指的高人,自然是巫雀门那位座大弟子,南宫向。”   “羽风先生,此话怎讲?”灵宣洛的思维,没有江南君的深邃,想不到这一层上,所以不解。   狞灭冷笑变苦笑,道:“若我估计不错,在你们走出云南地界后,南风长老就已收到所谓的密报,知道这个盒子到我手上了。大哥,宣洛,你们可是一步一步,走入了南宫向的圈套。”   “什么?”这下连江南君都大吃一惊,止不住颤。他惊的是,被狞灭一句话点醒,意识到此事暗藏的风险,险些神魂俱散。   他回想澜沧江边,与南宫向交锋的几处细节,便恍然大悟,他们是怎样被他高的演技,无知无觉地带入陷阱的。   灵宣洛此时也已转过弯来,听懂了狞灭所指为何,震惊之下,更觉恐慌,深为他的安危担忧。   “原来南宫向一直强调,无需我们亲手把盒子交给南风,是料定我们不会把这东西捏在手里,而会拿来交给先生!他能把事情想得如此周密,确实可怕至极!”   江南君道:“不错,他知道我们和贤弟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才精心布下这个局。他真正的目的,不仅是引诱南风来夺蓝孔雀,更要进一步激化羽风与妖道之间矛盾。盒子一旦落入妖王手里,被锁进绝望之陵,还有谁能拿得出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野岭相会之寒意   狞灭纵观整件事,看破南宫向交托这象牙盒的阴谋,稍稍一点,江南君与灵宣洛,便皆领会了他的意思。   狞灭抬头望向他二人,沉重地叹息:“我不得不佩服此人远在云南,却能隔空操作,漂亮地将这一军。他是否另怀目的,不得而知,但就目前来看,这些招数环环相扣,配合得当,几乎无懈可击。一个能将谋略运用得这般炉火纯青的人,有多可怕,不言而喻。大概只要落入他设的局,从此就会身不由己,无论我们愿意与否,也只能往他设定的方向走。比如这装有香丽的象牙盒,你们明知是计,也不能放弃不接。接了之后再拿给我,我也不能将它拒之门外。我能保证,香丽作为蓝孔雀,她的血里,根本就没有毒。”   “什么?象牙盒里的香丽,血中无毒?”江南君惊诧地看一眼灵宣洛,又问:“贤弟为何如此确定?”   狞灭道:“若给香丽下毒,她在毒死火铃儿的同时,自己也会香消玉殒。但南宫向已透露,他最为重要的两件武器里,香丽是其中的一件。既如此重要,又怎会只用一次?他谎言连篇,是怕说得不严重,你们就不会来向我求助。”   谈过的话题里,唯有这一个,让灵宣洛欣喜,道:“若真被羽风先生言中,香丽郡主的妖界宝血,并未被南宫向下毒,岂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南君认为狞灭言之有理,心存侥幸地猜道:“南宫向毕竟不是南风。他跟随纳木措这么久,香丽也曾与他亲密接触,他或许下不了这样的毒手?”但转念一想,那人残忍的手段,惊世骇俗,只怕远胜于南风,又自嘲这种猜想着实可笑。   谈的是香丽,狞灭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却是桑雅,毋庸置疑,雪狼泣月之夜,一定与她有关。   一想到这点,他又觉有只手在脑子里撕扯,令他头痛欲裂。他捂着头,倍感忧虑地自问:“为何聚神丹现在的效用,大不如前了?”   当狞灭说出“雪狼泣月之夜”几个字,在场之人,皆感受到阵阵寒意。   灵宣洛寒意犹盛,原因是,虽然雪狼是否就是指桑雅,南宫向并未明说,但他提过,本来设定的解除金蚕蛊境的时间,是在雪狼泣月生前夕,这就足以引人遐想。   并且雪珠是真正的雪狼,桑雅在婴孩时期,阴差阳错地得到她的狼元,以至生出狼形狼性。那日在茶园,她黄昏时露出的举动,以及身体突的变化,还有住在茶山附近的茶农们,对那狼嗥的恐惧,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狞灭的猜测不差,桑雅必将是传言中,雪狼泣月之夜的主角--那只雪狼。   话到此处,嘎然而止。与云南之行有关的内容,全部谈完。   狞灭天子本满心欢喜,前来这野鹄岭迎接他们,却不想在此地,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终于又到了说再会的时刻,大概是暮色增添寒气,凉亭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灵宣洛心情复杂地注视二位哥哥,一脸犹豫,欲言又止。   狞灭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等他开口,便好心帮他说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野岭相会之立誓   云南方面的事情谈完,三人即将告别。灵宣洛想到将回稽洛山,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狞灭看出他的心事,语重心长道:“宣洛,从中原到云南,你一路都在面对各种九死一生的激战,想来已疲惫不堪。并且再回稽落,你已由凡人升级成仙,彤儿也已不在那里,本来熟悉一切,变得物是人非,那种失落感,我们感同身受。对于你这过去在仙山里,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孩子来说,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人帮你顶。可现在山里忽然就只剩了你自己,你一定无法马上适应这种巨变。但你再累再难,也没剩多少调整时间。战火燃起时,就是你要独担大任的时刻。由今日起,稽落山全山上下,无论仙凡,今后的生死存亡,都将系于你身,所以这副重担,你可要挑稳了!”   灵宣洛紧握狞灭的手,答道:“宣洛儿时,就已对师祖姑姑、师傅和师叔立下誓言,要誓死保卫稽洛山,不让她受丝毫损伤。此时履约的时刻已到,宣洛当谨记先生的教诲,一回去,就与江南哥哥共同筹备神鹰盟入盟事宜,绝不敢有半分马虎与懈怠。”   说到这,他转头看江南君,江南君对他含笑示意,令他本来浮躁的心,即刻安定,又对狞灭补充道:“承蒙各位前辈眷顾,宣洛能有幸拜江南哥哥为军师,入灵童军军营相助,这更是苍天对稽落山的护佑,也是我全山仙凡人等之福。先生请放心,宣洛必不辱使命,将会同哥哥,还有兵龙兵虎将军,一起对十万灵童军进行战时调整,进入备战状态!”   狞灭天子听得满意,连连点头道:“有大哥与你杞梓连抱,相比你独自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事务,我自少了许多担忧。”   才说两句,他忽然打住,目光从灵宣洛脸上移开,似在酝酿,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关于你师祖姑姑……”   这句话一提,三人顿陷伤感,可他坚持要往下说。   “关于你师祖姑姑,无须多有挂念。我与昊鼎神帝,会尽快解救她出来。”   “贤弟将连同鬼帅,去营救曦穆仙?”江南君与灵宣洛一听,同现惊喜。   狞灭勉强一笑,道:“不错,正是与鬼帅共谋此举。你们莫要忘记,虽然有史以来,支离山都是臭名昭著的刑山,可在五百年前,它隶属于神族,唯有神武华夏帝动用神权,才能决定山中囚犯的生死。神族覆灭后,曦穆仙见此山无人管理,极有可能被奸险之徒霸占,用来坑害无辜良民,才不得不接管。”   原来支离山归属仙族,是这样一个由来。曦穆彤对它,想必已是又惧又恨,作为仙,却无从逃避,必须毫无怨言地承担管理责任,这对她来说,该是多么难熬的精神折磨,三人想想,都觉心碎。   狞灭继续道:“既是神族地盘,新神王朝又已建立,神帝向仙族要回自己曾经的领地,可谓天经地义!”   “原来对于怎样救出师祖姑姑,先生心中早有打算!”   灵宣洛双目焕神采,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鬼臾区挥舞帅旗,指挥芒鹰烽火营,开向支离山。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野岭相会之英雄帖   临别,狞灭天子为安灵宣洛的心,告诉他鬼臾区将以新任神帝的身份出现,与仙族人交涉,要回支离山,那么曦穆彤自然而然就可以被从山上解救下来。   灵宣洛兴奋之余,恨不得鬼臾区立即行动。狞灭脸色却猛转阴沉,摇手道:“宣洛莫急,此事说起来虽顺理成章,但其中有许多障碍,我们不得不防,所以需等时机成熟后,再重长计议。”   “障碍?”灵宣洛听他这话,脑子里立即闪出来一个,他已许久不愿想起的名字:锦书圣。   果然狞灭就提到:“目前仙族之,名义上是由华留仙锦书圣暂代,实际他已握有仙族内务的整体掌控权。据说相比彤儿做仙时,现在仙族的规矩,可严厉多了。族内事无巨细,都必须经过那个盲眼人。他眼盲心不瞎盲,哪怕有人只讲了一句对他不利的话,都可能会遭受制裁,以至现在整个仙族人心惶惶,却无人敢当众抱怨。”   “什么?曦穆仙一去,还没几天功夫,仙族就沦成了这般境况?”江南君与灵宣洛皆听得心里凉飕飕,实在不敢想象,再见到那帮仙人时,他们会是什么状况。   狞灭叹道:“锦书圣心胸狭隘,固执己见,做事素喜标同伐异,将仙与神以外的几族,全部摈诸门外,恨不得六界里除去他们,就只留个人界。他对彤儿关怀备至几百年,看上去是个好大哥,但实际怀有何种居心,实在难测。大战在即,如非逼不得已,我们切勿轻易和他起冲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灵宣洛虽满心厌恶,也只得先应承道:“先生说得极是,一切皆由先生与鬼将军安排,宣洛不敢造次!”   狞灭叮嘱完灵宣洛,又双眉一拧,拍拍脑袋道:“一直忙于谈论这些,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边说边从袍袖中,取出两份双封黑面,烫有金字的请柬,向江南君与灵宣洛递了过去。   二人接过来看,请柬硬邦邦的封皮上书字样,“神鹰盟入盟邀请”。   “神鹰盟出的英雄帖!”二人见请柬大喜,江南君忙问:“贤弟,这短短几日,你们便已将所有建盟的工作都筹备妥当了?”   狞灭天子微笑点头,“是。苍狼盟已先于神鹰盟成立,所以我们加快度,与各界联纵抗衡敌盟,已刻不容缓。我们已经以新神王朝作为倡导人,向妖族、仙族、以及魔族各路叛军的领,广此英雄帖,邀请他们前来汇盟。神鹰盟成立时,鬼臾区元帅将被尊为盟主,并以轩辕山为盟军大本营,对西王山宣战。”   听到此,灵宣洛精神为之一振,打开请柬来看,就见上面写着:“正气霄汉,浩然长存。五百年前,神族覆灭,导致我天地间山河崩塌,妖族隐遁,鬼族消失,从此只剩人魔仙三界。五百年后,各族回归,灭世阴谋却如梦魇般挥之不去。数月后,雪狼泣月之夜将临,六界或将再度面临生死存亡之考验。为增强实力,联纵抗敌,我鬼臾区,特邀阁下于下月初五卯时,前往轩辕山,参加神鹰盟成立之誓师大典,携手共抗逆流,捍卫天下苍生。”   落款署名上盖的,是新神王朝领,昊鼎大帝鬼臾区的玉玺。 第二百五十九章 野岭相会之礼物   三人将别时,狞灭天子掏出由新神王朝签的英雄帖,交给江南君与灵宣洛,正式邀请他们加入神鹰盟。   收好请柬后,灵宣洛扳指估算日期,今日正好是本月晦日,离前往轩辕山,参加神鹰盟誓师大典的日子,尚余五天,他正好能利用这点时间,与江南君细致地梳理一番稽落山军务。   他转过身,正欲与江南君说这打算,却见狞灭脸上笑意浮现,神秘地向小跳蚤使了个眼色。   “先生这是,还有未尽的事要交代?”他正诧异地想,蹲在地上的小跳蚤就已会意,扔掉手里的石子,站起身,并把指头插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呼哨声穿越树林,传向空旷的山岭,随着声音渐落,一声激越雄壮的鹰唳,就由天际传来,初时遥远,但转瞬已响在耳边。   三人定睛看去,一道巨大的黑影,以风雷之势出现,从半空俯冲下来,压向树林顶冠,又穿林而过,稳稳落在了凉亭前。   它两张巨幅的翼翅卷起强大气流,带动一地树叶与碎石,向空中飞旋,三人受气流冲击,不得不先用衣袖遮脸,以防尘埃给吸入口鼻。   等大动静过去,大家各自放下衣袖,江南君与灵宣洛看清眼前,当即惊呼:“芒头鹰!”   这正是一只健硕的芒头鹰,被小跳蚤用呼哨召唤而至。落地后,它闲散地踏着树叶,甩甩鹰爪,竟点着脑袋,用那圈白白的绒羽,亲热地扫弄江南君的臂膀,以向他示好。   “这……这是怎么回事?”凉亭前站着这么些人,芒头鹰单冲自己来,江南君惊得后退一步,不看芒头鹰,倒怔怔看向狞灭。   狞灭被他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道:“大哥,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芒头鹰,何以如此吃惊?”   江南君预感这老鹰就是冲他来的,奇道:“贤弟话是不错,可这位鹰兄出现在此时此地,实在令人费解,莫非它是为我而来?”   狞灭忍住笑,点头道:“大哥观察之敏锐,小弟佩服。这是鬼叔叔为你准备的礼物。他听说我要来迎接你们,便委托我代为相赠。”   “这只老鹰,是昊鼎神帝送给江南哥哥的礼物?”灵宣洛一听,也觉新奇。   狞灭继续道:“我们知大哥尚是凡躯,出入天空多有不便。你即将拜入稽落山做军师,那座无根之山高悬于五岳之上,若无坐骑,你岂不是要失去行动自由?我们商议之后,鬼帅便决定,赠这只小芒头鹰予你。从此它便是你的坐骑,穿云也好钻雾也罢,它任你驱使。”   “小芒头鹰?”江南君重复他的话,旋即想起当日在轩辕古墓,与凤涅共同抚弄鹰巢里,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鹰时的情景。难道眼前这只巨鹰,就是当年那两只雏鹰中的一只,已长得有这么大?”   他正闷想,灵宣洛已在拍巴掌欢呼:“江南哥哥有了坐骑,从此就能和我们一样,在空中自由翱翔了!”   小跳蚤也高兴了,笑嘻嘻围着几人蹦蹬。   竹星则孩子气地在芒头鹰身上摸来摸去。芒头鹰是猛禽,一旦怒,百人军队也不是它的对手,此时却表现得十分温顺。虽然不喜竹星的抚摸,却也只是抖抖羽毛,并未抗拒。    第二百六十章 野岭相会之叹息   江南君万没想到,帝神鬼臾区体贴自己乃凡人之躯,不会飞行,竟以世间最为珍稀的芒头鹰相赠,实在是受宠若惊。   这礼物太过贵重,他不敢收,正想请狞灭退还,表示自己对鬼帅的心意已领,芒头鹰却好像与他心灵相通,探知了他的打算,用鹰嘴衔住他左腕空荡的衣袖,摇晃几下,红红的鹰眼流露乞求。   狞灭看得又是大笑,对他道:“大哥,此礼物有情有义,非同一般,只怕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吧?”   江南君虽不愿收礼,又怎好空拂芒头鹰意?见它如此粘自己,只好却之不恭。   狞灭道:“大哥为人,小弟清楚,绝不会把这神鹰当畜生看待,日后难说会与它结为至交好友。它身带奇迹,还有待大哥自己去细细摸索呢!”   他话说一半,江南君听了,忙询问此鹰还有何奥秘,狞灭却已是笑而不答。   野鹄岭相会,三人叙谈已久,必须要告别了。而这一别,再相逢就到了下月初五,轩辕山中神鹰盟的誓师大典。   狞灭天子拿着装有香丽的象牙盒,急于赶回绝望之陵,便不舍地向三人拱手,带小跳蚤离去。   送走狞灭后,江南君轻抚芒头鹰头顶那撮细密的绒毛,内心对鬼臾区充满感激。   芒头鹰极喜被人抚摸它的白绒,望向江南君的眼神,欢喜又享受。   江南君见它对自己,无半点生分,惊讶地问:“莫非你对尚为幼鹰时,我在古墓的鹰巢里抱过你,还留有记忆?”   这芒头鹰不光记忆奇佳,还同它父亲一样,听得懂人语。江南君只这感慨一问,它竟点头,鹰眼里再生依恋之情,惹得灵宣洛在一旁看了,也止不住要笑。   江南君与小茫头鹰,已算旧识,两人就着回忆叙了番旧后,更加亲热起来。小鹰没名,江南君便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苍儿。   有了苍儿,接下来的路程可就快多了。   江南君带竹星驾鹰,灵宣洛踏剑御风,不出两个时辰,他们日思夜想的稽落山,就已遥遥在望。   骑在鹰背上,竹星再也不闹,而是紧握住江南君两肩,似乎很怕被甩下去。   越靠近目的地,江南君越能感到他身体抖得厉害,只能暗自叹息:“宣洛啊,你错怪你师叔了。他确实已因受到刺激而精神失常,只是不知离开幽冥谷后,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些经历,又给他留下过多么不堪的记忆,他的言行才会引起你的误解。我绝不能再让你那样对他,否则万一如澜沧神所说,他已命不长久,将来你可是要因他而悔恨终身!”   到得山前,天已擦黑。   通仙大典上生的事,惊天动地,山中仙凡人等不可能不知,而曦穆彤又可能再也回不来,想来在那悲剧生后,山里已乱作一团。   此时若被人现,曾经的小公子水铃儿,成为稽洛留仙灵宣洛后终于回山,势必引起极大轰动。   为防刚一到达就引起太大动静,他们决定带着竹星,先从山后穿结界进入,等到明朝,再与大家相见。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仙人围山之火光   离开通仙大典后,又离开中原数日,灵宣洛可谓身体与心灵上旧的创伤未愈,又带着一大堆新伤,回到了稽洛山。   正如狞灭天子预言,他虽离开不长,再回来时,已有强烈的,物是人非的陌生感。   他与江南君都不愿一出现,就在山中引起巨大波澜,所以一看见山影轮廓,就商量好,要从后山进入,等明日时间充裕,再与大伙儿相见。   主意打得不错,实情却难如人愿。离稽落山尚有一段距离,他们就遥遥望见,山前有大片火光,如光闪闪的海波在起伏,。   “哥哥,前方出了什么事?难道这么快,稽洛山就遭到敌军入侵?”灵宣洛见到火光,来不及细探原因,先想起的,就是在归墟下,龙牙镜里见到的稽落山未来,一颗心顿时被惊惧占领,急得险些踏剑不稳。   “我们是不是回来迟了?”他惊呼着问江南君,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催动蛟虬剑,向前山俯冲而去。   江南君手搭眼细瞧,见那边阵势不小,也觉骇然。他怕灵宣洛冲动坏事,想阻止,动作又没他快,忙催促苍儿,也加快度,紧紧跟上了他。   三人就这样以追风逐电之,向稽洛山疾驰。   可等到了近前,再看过去,见到的既不是南风长老,也不是几大鬼将军,而是数千名仙人,在铺天盖地的火把照耀下,或踩云或踏剑,静立于结界之外,不知在等待什么。   离他们不远的稽洛山入口,斗斗带领少说也有两千灵童兵,正死死把守,严阵以待。   那阵势剑拔弩张,让人觉得不管是哪一方,只要稍有妄动,绷紧的气氛就会爆燃,然后烧起战火,吞没灵童兵与那帮仙人,任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并非是敌人入侵,灵宣洛松了口气。可没过两秒,他回过味来,却更加紧张。   苍狼盟已成立,神鹰盟建盟在即,为何这些仙人不留在各自门派里,做好抵御外敌的准备,却偏要跑来挑衅稽洛山?   在云南时,段箫亲口告诉他,锦书圣已与曦穆彤定下约定,只要她自愿伏法,就绝不会对稽洛山有任何骚扰的举动,可他这才第一天回来,为何他们就摆出这么大阵势,如同前来宣战?”   他怒火中烧,转头对江南君道:“这帮仙人究竟是何缘故,要如此咄咄逼人?姑姑都已被缚上支离山了,他们还想怎样?”   江南君一脸冷峻,答道:“我们且不要急躁,先静观形式,再下结论不迟。来的人这样多,如果为的是那位新任仙锦书圣,只怕他这大动干戈的目的,不是为你,而是为我。当初他答应彤儿的,是不侵扰稽洛山,可没说要放过我。”   “什么?”灵宣洛听得头皮麻,火气非但下不去,还烧得更旺。   贴在八仙镇里的江南通缉令,内容他至今难忘。这事锦书圣自己不提也就罢了,竟还敢带人打上门来,实在是逼人太甚!   仙人围山的原因被江南君道破,他用讥讽取代怒吼,冷笑道:“哥哥,看来锦书圣这个仙,做得既称职又热心,派出的密探定是不少,才探得我们今日回山,所以带领我的族人,在此夹道欢迎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仙人围山之厌恶   有了芒头鹰苍儿,灵宣洛等三人无须再驾云前行,剩下的路程,就快了许多。   不过当稽洛山遥遥在望,等待他们的,却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一片火把连成的海洋--几千名仙人正将稽洛山入口团团包围,与斗斗带领的灵童兵对峙。看那阵势,两方随时有开战的可能。   江南君猜测,这些仙人是收到自己将来稽洛山的消息后,冲他而来,无奈叹道:“这欢迎,带有如此强烈的敌意,可是闻所未闻。他们此举,无论是否因我而起,也只有过去会会,才能弄清楚究竟生了何事。”   只要不是敌人入侵,灵宣洛就不担心,待靠得再近一些,为仙人那张脸,就出现在火把映照下,正属于华留仙锦书圣。   只见他于半空盘膝而坐,铁书柬紧握在手,脸朝着前方,一语不。   乍一看,他似正如只饿狼般盯守猎物,但借火光细瞧,便能现他所谓的眼睛,只是两个黄白色的空洞,把他本来五官别致的脸,衬得可怖又可憎。   几千仙人遵他命令,排成一道半弧形的阵容。他身侧,则站着手摇纸扇的清秋无忧,与几名来自华山的弟子。   灵宣洛一回来就见到这人,真是不胜其烦。且不论通仙大典上结下的仇怨,单是厌恶,他就难以承受,恨不得由着自己的性子,掉头走掉。   江南君目力不及灵宣洛,听他说锦书圣坐在阵前,便确定自己的猜测属实。又往前飞了一段,才看清瞎子那已成空洞的眼窝。   锦书圣刚失明那阵,被仙族人传得神乎其神,一夜间就成了世所罕见的大英雄,夸张的英雄事迹,江南君自然也是听到耳朵起茧。不过凭他多年人间使的经验,对这人瞎眼的真相,始终持怀疑态度。   锦书圣无来由地对他恨之入骨,非得置他于死地而后快,这令他无言以对,但乍见他瞎眼的可怜样子,还是本能地心生怜悯。而转头见到灵宣洛的反应,怜悯感又很快消失无踪。   苍儿身形硕大,尽管江南君尽力压制,不许它出啸声,在飞近前山时,还是同时被僵持的两方现。   原来今日下午,斗斗等人正在明珠峰军营操练,忽然接报说,锦书圣带了一帮仙人来攻山,攻山理由,竟是小公子定于今天回来,同行的还有一名仙族通缉犯,他们必须守在此处围捕犯人。   斗斗日盼夜盼,望眼欲穿,好容易盼到已晋升为仙的好友回山,自然欣喜万分,可又因此遭仙人莫名其妙地围攻,就有点不知所以了。   守卫稽洛山是他的职责,不管锦书圣此举理由是真是假,他也得调动灵童兵,对山口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人无故搅扰稽洛山的安宁。   他站在军阵前列,第一个现了一大一小两个黑点,正向这边靠近。   “一定是铃儿!不对,一定是灵留仙,他终于回来了!”他悲喜交集,生怕被锦书圣抢先,带着两个灵童兵就快步迎了上去。   “铃……铃儿!”虽然他知那好友身份已换,获得了留仙仙号,但到真要叫出口时,还是习惯不了马上更改。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仙人围山之威压   灵宣洛与江南君风尘仆仆地赶回中原,想不到临踏进稽洛山,迎接他们的,却是仙人围山。   斗斗从收到主人将回的消息起,就已盼得望眼欲穿,远远望见夜色里,芒头鹰硕大的身影在靠近,就知是他们到了,赶紧风风火火地上前相迎。   灵宣洛本打算,直接过去质问锦书圣,可斗斗的声音一钻进耳朵,就止不住鼻头酸。再见这位老友正迎上来,忙把锦书圣抛去脑后,蹬着蛟虬便如流星飞至,望着斗斗熟悉又亲切的面孔,想道声问候,两串不争气的泪水,却先打落下来。   斗斗煎熬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他,激动得不能自己,一把抓紧他的手,大力摇晃几下,不停重复三个字:“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身后的荆棘之路,看似走完,尚无任何间歇,前方艰巨的战斗,又将打响。说来他是告别腥风血雨的曾经,进入了人生新阶段,可过去与未来衔接之紧密,令他疲惫不堪,更看不清它们的终点与,究竟位于何处。   六界之战尚在酝酿,曾为仙族标志的稽洛山,却在曦穆彤鞠躬尽瘁五百年后,遭本族人围攻。   他只能把这令人心寒的纷争,归结为昨日噩梦之延续,再把这可悲的延续,看作是新征程的开端。或许唯有这样,他才能为自己坎坷的命途,给出一个牵强的解释。   眼前形势逼人,被那样多双眼睛逼视,灵宣洛与斗斗能短暂地握一握手,已算奢侈。他们互致完问候,灵宣洛就走到了锦书圣面前。   过去他喊他“锦叔叔”,可现在,他该怎样称呼他?   这位新仙,如饿狼般端坐阵前。哪怕他已如愿以偿地在通仙大典上,得到了一直渴望的权利与地位,也依然没放弃对往事的纠缠。   “华留仙。”灵宣洛唤他一声。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既不勉强自己,又不算对长辈失礼的称谓。   锦书圣为展现仙之威,那姿势已摆足一下午,其实一身骨头早已酸麻。他忍到现在,终于等来灵宣洛,觉得遭这点罪,实在值得。   他利用光感,知道灵宣洛已到眼前,便压住得胜的喜悦,怂怂肩,语气如冰地说道:“许久不见,灵留仙别来无恙?你大闹通仙大典后,就消失无踪,让人误以为是本尊把你吓得逃之夭夭的。其实当日,本尊只是见你年少无知,既为长辈,就稍加训戒,以示小惩,你又何至于反应那般强烈,累得我惹上这为老不尊,以长欺幼的罪名,无辜落人口实?想来还真是岂有此理!”   灵宣洛冷然道:“华留仙哪里话。通仙大典上,您那一番教诲,如醍醐灌顶,令宣洛深刻反省自己的错处,所以躲去个小山头里思过,又怎可用逃之夭夭形容?华留仙日理万机,莫非还要怪我这小小罪人,没有每日呈上一份悔过书,让你贴在八仙镇示众?”   “你……”他这话里,讥讽之意甚浓,锦书圣对他大闹通仙大典之事,还心有余悸,自知斗不过他那伶牙俐齿,索性以身份的优势向他立下马威:“既已悔过,自然是好。不过单凭嘴巴后悔可没用。你在蓬莱晋级为仙,从此便归于仙族,成了我们中间的一员。现在悔罪出山,再见领导你的仙,难道不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仙人围山之矛盾   灵宣洛站在锦书圣面前,冰冷地盯着他。   锦书圣眼瞎心不瞎,能强烈感到,面前这人对自己所怀的仇恨,有多深。   不过他不在乎,之所以领这么多仙人来寻衅,就是单等灵宣洛一出现,便当着他们的面,给他降一道雷霆之威。所以多余的话他不想说,单刀直入地,就要求灵宣洛行参见仙的三拜九叩之大礼。   不等他话音落,斗斗已率先怒,吼道:“你休想!”   通仙大典上生的事,斗斗早一件不落地了解清楚。若非身在军旅,不能如江湖中人那样自由如风,他恐怕已冲上华山,把这所谓仙的景宸宫,给砸了个七零八落。   灵宣洛这时反没斗斗冲动,一把按住他,示意他退后,便双手抱拳,对锦书圣道一声“稽洛留仙灵宣洛,拜见仙”,就真的双膝点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铃儿你……”斗斗气得眼冒金星,很想说,“你怎能给残害姑姑的仇人下跪”,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恼怒地一跺脚,背过身去。   江南君与斗斗不同,坐在苍儿背上,从侧面将一切看得清楚,暗自赞许道:“看来在云南经过一番磨砺,宣洛在成长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锦书圣哪有江南君的能耐?自然看不出他这举动,所隐含的深意,只肤浅地认为,自己耀武扬威的招数,确实奏了效,这放荡不羁的小子受到震慑,今后大概再也不敢造次,于是冻结嘴角的冰凌化开,露出傲骄的笑容。   他成为仙的日子,便是曦穆彤被缚上支离山的日子。   从那时开始,他就在日日享受,被万人景仰与膜拜的快感。这种陶醉,比饮酒更美,却仅限于白天。一到夜深人静,他不得不独处时,内心就陷入恐慌,无法平静。   通仙大典结束至今,他尚无一夜敢真正入睡,只要睡意袭来,曦穆彤那张绝美又凄楚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   幻觉中见到的她,被神龙不动锁五花大绑,白绸纱裙鲜血淋漓,冰颜却淡定如昔,不断对他重复,一旦有机会回来,就会让他为做过的所有错事,付出代价。   时间一长,他身体与精神俱疲,加之做仙后,遭遇到各种不顺,所以时常祈问苍天,这样陷害曦穆彤,是不是真的错了?   回想五百年前,他初遇见她时,可是真心想做这世上,唯一一个保护她、疼爱她的人。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今天这悲剧的结局?是他的自私与冷酷吗?他试着因此而产生自责,并有朝一日下个决心,去支离山把她给解下来。   不过说来奇怪,有一个声音,始终在关键时刻暗示:“曦穆彤遇难,不是你的错,你已为她付出得够多!错就错在,她自己不识好歹,不解风情,还不知羞耻地对那肮脏的妖王投怀送抱。这种女人,你就该绑她上支离山,给她点颜色看看!”   就这样,每到鸡鸣五谷时,他通过一夜思想斗争,好容易才积攒出的歉疚,就会随黑夜散去。于是他又梳洗一番,端起仙架子,去往景宸宫前殿,高高在上地等待仙人们前来拜见。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仙人围山之哀叹   稽洛山前,锦书圣仗有仙之尊,大言不惭地要求,灵宣洛对他行三拜九叩之大礼。本以为会遭到反抗,谁知灵宣洛竟乖乖照做,而在场所有人里,真正能读懂他的,怕就只有江南君一人。   锦书圣能利用灵宣洛回山这一机会,在这么多仙人面前大耍威风,虽是得意,却也止不住要联想,他荣登仙宝座后,遭遇的种种尴尬。   回忆完那些难熬的夜晚,再想到的,就是眼前这帮仙人。   自他掌握那枚刻有竹叶暗纹的大印以来,他们都如何在背地里议论,他心知肚明。他也深知,大多数人都不舍旧主,对曦穆彤念念不忘。由此他大受刺激,变得比过去更加敏感、猜疑和善嫉。   他又何尝不想如曦穆彤那样,拥有指天禅七层的神功,指挥千军万马,不仅如此,还能创建可旋动宇宙的阵法,来保护人间界?她能在仙族里扎根五百年,靠的可全是真本事。   然而可悲的是,他锦书圣什么都没有。不仅无能,而且无德。唯一有的,就是从曦穆彤手里抢来的权力。   他当然也明白,用武力施压,非但得不到真正的人心,还可能积蓄民怨,造成有一天级爆,炸得他粉身碎骨。   可他还能怎么做?仙人们表面上对他唯唯诺诺,恭敬有加,可整个仙族里,除去能被他收买的几位,到底有多少人对他心悦诚服,他从来就不敢考证。   不过他也并非完全孤立,不是还有一位九曲宵龙厉胤,是他正用的得心应手之人吗?   从蓬莱回来后,这厉胤就不断殷勤来访,送的礼品,已能堆满一间库房。这些也就罢了,他锦书圣广有财富,可不在乎这点小钱。   厉胤真正买活他的,是主动做了他在仙族内部的眼线。不管哪个门派有风吹草动,这人都能摸得清楚,然后马上来向他通风报信。   厉胤在仙族里名头不小,通仙大典前后,判若两人,这其中的古怪,锦书圣岂会不觉?只怕真的那位东海派掌门,早已死在了这个假货手里。   他虽然自私,却还没到要坑害仙族那一步,所以在蓬莱时,就已暗中打定主意,只等通仙大典一完,马上就拿着大印除去此人,永绝后患。   可他想不到的是,从他正式升任仙起,各种状况就层出不穷,说白了,这位置他根本没本事坐稳。他天天如履薄冰,竟身不由己地任假厉胤靠过来,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就拿这次包围稽洛山来说,又是厉胤报的信,通知他灵宣洛回山的时间。不仅如此,对江南君守株待兔的计策,也来自于他。   锦书圣如今面临的局面,在夺权时始料未及,也与他做仙的初衷大相径庭。曾经他雄心勃勃,誓要在曦穆彤之后,治理好仙族,绝不输于她,以令整个六界都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他苦心经营一场,换来的,却只有仙族子民的惧怕与阳奉阴违,实在是有负上苍对他眷顾。   他一再问天,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答案始终似是而非,于是只能哀叹自己的努力,无人能懂,更无人珍惜。   他曾为曦穆彤付出,最后她伤了他的心,将他的感情踩在脚下,他因此而惩罚她,难道错了吗?如果错在于他,那还真说不准是谁负了谁。   灵宣洛拜完起身,见锦书圣板着张脸不说话,也不想理他,单问斗斗道:“华留仙带仙人围山,所为何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仙人围山之问罪   灵宣洛按锦书圣的要求,向他行叩拜大礼。 锦书圣这时,却陷入沉思,不能自拔,直到灵宣洛拜完,他也没回过神来。   灵宣洛由得他想坏心事,转身问斗斗,这一切究竟所为何来。   斗斗等的就是这一问,立即嗓门提高八度,禀道:“回小公子,今日午时过后,华留仙就伙……哦不……会同衡留仙,带着仙人们来山前叫阵,说小公子与江南公子将一同回山,所以在此等候,要捉拿江南公子。”   “江南哥哥料事如神,这个华老狗,果然是借那张通缉令的名义而来!”灵宣洛听得勃然大怒,“老狗”二字,差点骂出声。   斗斗禀报一遍不够,又逐字逐句地强调:“华留仙明言,其他地方不去,必须要等在此处,以防江南公子再次逃脱。”   八仙古镇上贴的那张黄纸,看来至今未撤。他锦书圣倒是想捉住江南君,好好折辱一番,奈何仙律规定甚严,仙族人绝不可擅自入侵人间界,骚扰凡人安宁,更别说大张旗鼓地闯进地处余杭的江南府邸抓人。   他虽曾以偷鸡摸狗的方式潜入江南世家,并因此中南风长老的离间计,差点被曦穆彤查办,现在可不敢再以身试法,唯有接受厉胤献的计,跑来稽洛山守株待兔。   灵宣洛拜完后,该讲的礼数都已讲完,就可以放开手脚,与他针锋相对了,于是脸一横,难道:“华留仙,这我就不明白了。我江南哥哥保卫人间界多年,从无怨言,哪怕对仙界魔界,也建树颇多,你为何非要拿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紧咬他不放?宣洛幼年便与他相识,忆遍所有他做过的事,都只见功绩,不见过失。那张通缉令自贴出去起,已过了这么久,华留仙还要兴师动众地来我稽洛山挑衅,怕是难以摆脱因对他心存嫉意,而想公报私仇,非要陷他于不义的嫌疑吧?”   斗斗见小公子斗志回来,这才高兴,心道:“原来铃儿刚才,用的是迂回策略!”   灵宣洛语气不惊,一连串质问却砸上锦书圣的脸,让他疼的慌,暗惊道:“这小子相比通仙大典上时,好像变了,不光整个人都沉稳不少,说话做事,还懂得用脑了!刚才那道谱,难道我白摆了,其实他是在对我阳奉阴违?”   不过混迹于仙族这么多年,说他锦书圣运筹帷幄也好,脑奸巨滑也好,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几句话问倒。   见灵宣洛拉着脸,他慌不忙地清清嗓子,威严地回答:“为什么?这话问得蹊跷。灵留仙莫不是专注于思己之过,而淡忘了他人的过失吧?江南子墨做过何等好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又何须要我列举?从百年前开始,彤儿为了救他,就差点落入幽冥魇烈的魔手。他为搜集我仙族情报,一直在有目的地接近稽洛山,利用曦穆仙与他的私交,通过幽冥凤涅那个魔女,把信息传递给魔族。妖王归位后,他变本加厉,竟又厚颜无耻地投奔妖族,直接住进了绝望之陵!什么世袭人间使,连接仙魔人三界?你们大家也不想想,他区区**凡胎,能生出几个本事?凭什么就可以天上地下地自由来去,畅行无阻?”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仙人围山之坦陈   灵宣洛对锦书圣大礼行完,已尽分内之事,于是不再屈服于他的淫威,理直气壮地连连质问于他。   锦书圣这下就有点明白,灵宣洛为何会乖乖磕头了,顿时心头火起,对他反唇相讥,说出的一席话,别说灵宣洛,就连一班同来的仙人,也听得不耻。   可笑的是,锦书圣竟还自以为口才了得,灵宣洛正想反驳,身后的江南君,却先爆出一阵大笑,引得几千仙人,不约而同就把目光转向了他。直到这时,人们的注意力才集中到了当事人身上。   锦书圣凭江南君的笑,感觉出他的方位,恼火地问:“江南子墨,死到临头你还敢如此狂放,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说,你因何笑?”   江南君笑完,从苍儿的背上一跃而下,走到灵宣洛旁边站定,冷然道:“笑什么?宣洛,你问华留仙的问题,已揭示了他意图抓捕我的原因,是两个字:妒嫉。而他的回答,无异于不打自招,亲口承认了你对他的反控。”   “你给我住口!”锦书圣怒得顾不上再耍威风,也两腿一支挺起来,斥道:“我哪怕不是仙,好歹也是个留仙,岂有妒嫉你区区凡体之理?我告诉你,你私通魔族和妖族的证据确凿,无论怎样巧舌如簧地狡辩,也休想再抵赖!今日若不用落音竹宇仙律法办你,这个仙大印,我还真不配拿!”   “狡辩?抵赖?为什么?”江南君冷哼一声,背起双臂,从容答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江南子墨头顶江南世家的荣环,一生光明磊落。既然做人做得干净,又何惧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锦书圣听得一喜,忙问:“哦?这么说,你是愿意招供了?”   江南君对他这蒙塞,简直要大笑,只能忍着笑道:“我据实而禀,究竟是招供,还是澄清自己无罪,在场各位自有公论。我与幽冥凤涅,在百年前相遇时,根本不知彼此身份。我们真心相爱,就算后来已清楚对方是谁,为不惹来嫌疑,也一直将真情压在心底,宁愿自己忍受相思之苦。这样的真爱,何过之有?凤涅从我处得过什么情报,你能列举吗?只怕到时你又是一番编造,又要处心积虑地造假证据!不过我在此宣布,六界战役过后,若子墨还留得命在,定不会再因避嫌而辜负爱人,将娶你口里的这位魔女为妻!”   话说到此,弧形的仙人阵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当听江南君说他已决意在战后迎娶凤涅,灵宣洛的眼眶,顿时一阵潮湿。   江南君继续道:“至于妖族,妖王狞灭义薄云天,世所公认。自他归世以来,已做下不知多少有功于社稷江山的好事。鉴于他这些义举,我才与他结为异姓兄弟,共商如何征讨南风长老与鬼王云清,击破他们灭世阴谋的大计。相信在场不少人,都已收到自新神王朝的英雄帖,邀请你们加入正义的化身,神鹰盟,就如我手里这封!”   说罢掏出狞灭赠予的黑面烫金字请柬,高高举起,又大力地摇晃几下。   请柬出示,仙人们就从窃窃私语,转成了大声赞叹。因为这段时间来,接获新神王朝英雄帖,已成为他们无上的荣耀。凡能被邀请去轩辕山入盟的,不是英雄就是侠士,哪可能会有什么通缉要犯?   锦书圣实料不到,江南君会在关键时刻,亮出这招杀手锏,不禁又惊又怒,暗恨自己算差一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仙人围山之威胁   锦书圣对江南君难,江南君不再让灵宣洛为他出头,自己走出来辩护。   出示了来自新神王朝的英雄帖后,仙人阵营出一片赞赏之声。   江南君等喧哗平息,继续道:“一百年人间使做下来,我江南子墨不仅失去亲人,失去爱人,甚至失去了选择生死的自由。可只要是为了世间人,我无论失去什么,都无怨无悔。身为天地男儿,能承担起这份责任,我骄傲!哪怕我没有因先祖江南晏的阴护,而获得世袭人间使这个身份,这些事我也会照做不误。锦书圣,作为仙,如果你认为我不够资格担任人间使的官职,我可以即刻宣布卸任。但我即将出任稽洛山灵童军军师一职,此乃昊鼎大帝鬼臾区亲命,经稽洛山灵童军的三军统帅灵宣洛同意,你半点都干涉不得!六界之战即将打响,在这非常时期,你不带领自己的族人备战,却耗费仙族资源,跑来稽洛山内讧,此举与叛变何异?我劝你若是识时务,就离去,否则若因阻挠我等的军机大事而被鬼帅怪责,哪怕你是仙,也担当不起!”   这番话,说得气吐虹霓,豪气干云,连一直沉默的清秋无忧,也在摇着扇子,不住点头。   这位衡留仙未亲临通仙大典,事后听人说起整个事件的过程,已是心痛难当。曦穆彤出事后,他无力相救,只能日日思念他久别的宝贝侄儿,又何尝愿以这种方式,与灵宣洛重逢?只是锦书圣颁下仙大令,他给无可奈何地硬架着来了。   所有人里,只有锦书圣无动于衷,冷笑道:“江南子墨,说不狡辩,你却还是在这砌词狡辩!人间使的主要职责,是联络三界,你却利用职务之便,干尽找女人,通妖人的丑事,实属罪大恶极!若我早下决心将你捉拿,说不定彤儿还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我再问你,她和那妖王生关系,是不是你也从中捣了鬼?”   灵宣洛听得忍无可忍,出雷霆怒吼:“华留仙,你害我姑姑不说,还要在我稽洛山门口出言相辱,真当我们会一直忍你吗?”   仙人吼仙,还是个小辈,锦书圣愣了,事实证明他刚才摆的谱,就是无效。许久后,才回过神,颤巍巍指着他道:“灵宣洛,你……你放肆!”   灵宣洛一搓鼻头,不在乎地笑道:“是,我放肆,改日再登仙的景宸宫,磕头请罪。只是我师祖姑姑和羽风先生,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们爱得光明磊落,为将这份爱公之于众,她才不惜被缚上刑山。如此坦荡的心怀,岂容你用污言秽语玷污?”   他话锋一转,又转向江南君:“江南哥哥说得明白,他此行与我同归,只因受昊鼎大帝重托,来做我灵童军军师,你们谁也休想阻挠,更别妄想把我的军师带走!我灵宣洛才是负责管理这仙山的稽洛留仙,山中事务,何时轮到他人指手画脚?华留仙,我相信你也收到了鬼帅的英雄帖,再这样闹下去,就不怕他将你的帖子收回吗?”   神王朝有可能因此番大闹,收回给仙族仙的英雄帖,这后果非同小可,锦书圣受此威胁,顿时背脊凉,嘴唇也开始哆嗦。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仙人围山之解围   锦书圣带着几千名仙人,围山不走。江南君为迫使他离开,搬出帝神鬼臾区,警告他若继续在此胡搅蛮缠,神王朝就有可能以扰乱军事重地的罪名,撤回给他的神鹰盟英雄帖。   这个警告,锦书圣可不敢忽视。   神族目前,相当于迎接六界之战的牵头老大,若他身为仙,却在神鹰盟成立之际被拒绝入盟,就相当于他仙族领的身份,不被神族承认。   他在仙族的地位岌岌可危,本已有不少仙人想拉他下马,神族若在这时,再一杆子横扫过来,岂不是推波助澜,让他受内忧外患双重夹击,除了退位让贤,交出仙大印,再别无他选?   清秋无忧一直在静观事态展。   锦书圣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也深觉不齿,却无力真正站出来反他。   他生性平和,凡事都爱跟在人后,任凭别人做主。到需要他拿主意时,常变得左右摇摆,人云亦云,说出来的话,总是相当于没说。加之不管锦书圣做过什么,与他也有几百年的兄弟情分,要他马上就与这个一直敬重的大哥反目成仇,实在是做不到。   锦书圣他爱,灵宣洛这个侄儿,他更爱如珍宝,这二人自从通仙大典后,就相互仇视,变得水火不容,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到底该站在谁一边。   锦书圣敲锣打鼓地来抓江南君,他明知这做法不对,也不敢出面阻止。现在可好,人抓不到,还给人家拿住要害,弄得骑虎难下。他这个做兄弟的,要再不出面解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关起扇子,认真一想,假装吃惊地“啧啧”两声道:“哎呀呀,大哥呀,来此地之前,我就说你这个仙做得太认真,容易被不实的消息蒙蔽,而错怪好人。你看看,现在给我说中了吧?江南子墨既有和我们一样的英雄帖,就说明那些扣在他头上的罪名,纯属子虚乌有。既然确定人家无罪,我们再呆在此处也是无趣,不如撤了吧。下月初五转眼就到,大家在赶赴轩辕山入盟前,还有许多准备功夫要做呢!”   说到这儿,他对灵宣洛使了个眼色。   灵宣洛不缺这点灵巧,一看就知他是示意自己配合,虽不乐意,也不好拂他面子,毕竟这位清秋叔叔,与他是极亲的。   于是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干巴巴说道:“原来华留仙此举,是受奸人挑唆,那就难怪了。既然误会消除,宣洛也甚感欣慰。刚才对仙多有得罪,改日再和斗斗,去景宸宫请罪。”   清秋无忧见他心照不宣地与自己合作,十分感激,又转向锦书圣,暗中用扇子轻击他手臂两下,算是告知。   锦书圣乘兴而来,以为这次既能借灵宣洛大展威风,又能除去江南君,这个一直让他厌烦的心腹之患,是绝对一石二鸟的好机会。没想结果是给人家狠狠打脸,被整得灰头土面,败兴而回,要他就走,还真是心有不甘。   若无清秋无忧从中调停,他就已头脑热,打算横下条心,指挥这些仙人与灵童军开战,不抓到江南君并弄死他,誓不罢休。    第二百七十章 仙人围山之揶揄   锦书圣带领仙人们围山,为的是一石二鸟,既把灵宣洛踩在脚下,又除去江南君,谁知反被他们抓到痛处,眼看没吃到羊肉,还惹来一身羊骚。   关键时刻,亏得有清秋无忧机智地解围。经他这一搅和,锦书圣有了冷静考虑的时间,才意识到相比斗赢区区一个凡人,自己的前程更加要紧,所以没必要现在就和稽洛山拼得鱼死网破,彻底成为敌人。   正所谓来日方长,只要战火燃起,处处都将陷于兵荒马乱,到那时,再在混乱里找机会杀江南子墨,不是要比现在师出无名,惹来公愤,要聪明许多?   灵宣洛见锦书圣已生去意,暗吐闷气,恨不得一秒钟内,他就能从自己眼前消失。   但这恶人跑来大闹一场,临了却好像什么都没生过,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岂不是让他走得太便宜?   灵宣洛恨意难消,有心要当众出他的丑,眼珠一转,便鬼主意上心,凑到他面前,故作神秘道:“华留仙,神鹰盟即将成立,里面尚有不少内情,宣洛怕你被蒙在鼓里,到入盟那天,给弄得措手不及,所以有心提醒,不知你愿听否?”   锦书圣阔肩一晃,谨慎地侧脸问:“你什么意思?有什么内情我会不知道?”   几句话挑逗成功,灵宣洛来了劲,哈哈笑道:“华留仙刚收到这英雄帖时,内心之骄傲,可想而知。不过你肯定料不到,帖子的落款,盖的虽是昊鼎大帝的玉玺,这联合帖之人,却还有在你眼里肮脏低贱的妖王,狞灭天子。”   “你说什么?”锦书圣大惊,“妖王”二字,就如给了他当头一棒。   灵宣洛见他不经意就露出这丑相,兴致更高,昂头继续:“除此之外,下月初五去参加神鹰盟誓师大典的,不仅有神族仙族,还将有大批人马,是来自妖族和魔族。所有这些有血气、有志向与神族共抗苍狼盟逆流的领,不管处于哪一界,都一律受到了昊鼎大帝和妖王的欢迎。这些人收到的英雄帖,可都是和你毫无区别的黑帖。华留仙,经我这善意的提醒,你是否大感失望?可我既是仙人,又是晚辈,对仙知无不言,就是我的本份。犹豫再三,我才鼓足勇气开口,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您海涵!”   锦书圣被说得凌乱不堪,只顾一门心思地猜测,将会有哪些人与他一起入盟,完全没意识到,灵宣洛言辞间流露的讥讽。   灵宣洛见他竟没反应过来,更加肆无忌惮,添油加醋道:“仙现在知道也不迟,不还有足足五天时间可以考虑,到底要不要结盟嘛?依宣洛愚见,你若放弃,仙誉可能毁于一旦,连仙之位都难再坐稳。不放弃,万一被那些魔人妖人沾到,弄污了仙身,也不是小事!”   “你……既知自己是小辈,此等事情,也是你妄议的?”锦书圣气得差点就要铁书柬出手,向灵宣洛劈去。   他再反应迟钝,被人揶揄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毫无知觉,何况下面那些仙人里,有不少都开始跟着哄笑。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仙人围山之醒悟   锦书圣这趟围困稽洛山,给弄得灰头土脸,进退两难。幸亏有清秋无忧帮他搭台阶,他才能顺着往下走。灵宣洛却不想轻易放过他,稍用小计,就逼得他在大庭广众下现形,丑态百出。   许多人在修炼成仙后,都会产生优越感,自居高人一等,锦书圣便是其中一个。他的仙人洁癖之严重,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碍于颜面,他从不敢当众承认,自己对他族存有歧视。可此时受灵宣洛煽动,又被他那些难听的话敲中心坎,想到真要与在自己眼里,低贱如猪狗的魔人妖人共盟,胸口确实堵得慌。就算察觉正受人嘲笑,想赶紧收回表情,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也来不及了。   这边场面僵持,那边忽然就慌里慌张冲过来一名灵童兵,高喊着“报--”,闯进阵营,把人们集中在锦书圣身上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开去。   斗斗正欣赏好戏,因解恨而大感快意,冷不丁被那灵童兵打断,顿时气极,责备道:“右右,如此冒失,成何体统?快说出什么事了?”   右右遭上司训斥,吓得打拱作揖地转了一圈,算是向众人赔罪,然后急匆匆禀告:“东海派掌门厉胤,刚刚潜进仙灵塚,将姑姑放在那里的火铃铛给盗走了!”   且不说这消息,斗斗听到后如何反应,灵宣洛与江南君已是面面相觑,心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他们本打算好,回稽洛山后的当务之急,就是重新安置那粒火铃铛,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战争期间,让敌人夺去。谁知却因锦书圣的围山之举,耽搁下宝贵时间,以至敌人得了手。   这事看似与锦书圣无关,江南君却又怎能不怀疑?悄悄扫他一眼,眼中流露愤恨。但这怀疑,关乎一族之是否通敌,相比无故抓捕他这个凡人,要事大许多,所以不可凭空猜测,只好先把这疑问藏在心里。   清秋无忧多次在仙灵冢见到那粒火铃铛,从未觉得它有何重要,现在一说丢失,就让灵宣洛紧张成这样,觉得十分不解。但在这种场合下,他想问也没法开口,倒正好听见灵宣洛急问:“华留仙,清秋叔叔,你们是如何得知我们会在今日回山的?”   清秋无忧正想回答,却被锦书圣抢了先:“我华山弟子在山下茶铺听人议论,说你们今日回来,便将这消息通知了我!”   灵宣洛与江南君不必深究这回答的真实性,单看清秋无忧的反应,就已确定了个七八分。   “哥哥,这一定是南风和云清使的调虎离山奸计!那个惠秋害死东海派掌门厉胤后,借他的皮假扮是他,一直混迹于仙人群里。此时定是趁我们山前混乱,就从后山潜入,盗走火铃铛!”灵宣洛对江南君道。   江南君点头会意,说了声“我们快追”,便唤过苍儿,骑上要走。   锦书圣听了他们的对话,顿时悟出厉胤向他献计的目的,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在被他利用,自然也是好一阵慌乱。   感觉他们就要离去,他还欲拦住细问,却被清秋无忧拉了回来。哪怕这衡留仙软弱,此时也再忍不住,低声怪道:“大哥,够了!你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 厉鬼盗珠之追鬼   锦书圣有仙人洁癖,正好被灵宣洛用来捉弄他,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出丑。正觉快意,却有灵童兵来报,说装有火铃儿的火铃铛,被东海派掌门厉胤给盗走了。   苍狼盟一旦夺回火铃铛,稽洛山就将失去对火铃儿的控制,从此他就能借火硝水得回人形,并正式出任苍狼盟盟主。   江南君收到这消息,是心急火燎,骑上苍儿就急欲追赶。灵宣洛也甩出蛟虬剑,打算和他一起,但刚走几步,又停下来,把清秋无忧拽过一旁,悄声嘱托道:“清秋叔叔,听说现在仙族内部混乱,人心不稳,还请你辅助华留仙,多多安抚,以在战时稳定大局!”   清秋无忧料不到他受大挫后,还如此关心仙人事务,惊问:“你不恨你华叔叔?”   灵宣洛略一沉吟,答道:“我恨他,他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什么华叔叔。我之所以委托你,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锦书圣站得不远,他二人的对话,已统统听进了耳朵。   灵宣洛与清秋无忧几句话说完,又把茫然无知的竹星托给斗斗,便汇合江南君,按右右指的,厉胤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了上去。   追出不远,就见一道飘渺的黑影,借着夜色往东海方向逃窜。   “惠秋!你这个厉鬼,给我站住!”灵宣洛怒喝,中气十足的声音经夜风传递,黑影明显是听到了,给惊得一顿,但没停下,反而加快了逃亡度。   灵宣洛脚下着力,踏剑疾驰,与他的距离越缩越短。江南君骑苍儿紧随其后,茫头鹰出阵阵长啸,啸声之高亢,竟震得黑影飘忽不稳,连续偏离逃跑方向。   二人度虽快,黑影也着实不慢,他们正担心追丢,前方竟又跳出三个人来,各自手持明光闪闪的宝剑,阻住了黑影的去路。   其中一个女声断喝:“恶鬼,看你还敢再扮我们师尊!终于寻到你的踪迹,还不拿命来?”   紧急关头有人帮手,灵宣洛一愣,再定住仙目细看,透过浓重的夜色,就认出那三人,竟是在通仙大典上结识的三名东海派弟子,邵天、谷印与芙兰。   有这三人在前方阻住去路,灵宣洛与江南君又跟着断后,黑影虽快如闪电,这下也插翅难逃了。他们心头一喜,惦记着要快些抢回火铃铛,“嗖嗖”两声冲上去,就抵在了黑影背后。   二人猜得不错,那道黑影,正是所谓的东海派掌门厉胤。他见去路已失,想再掉头回逃,后路又被那追上来的追兵堵死,只好停下脚来。   灵宣洛一见邵天,十分高兴,先向他招呼道:“邵天仙,别来无恙?你们是否已将此事调查清楚,所以来抓这恶鬼?”   邵天再也不似在蓬莱围捕他时,对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一见他就将宝剑垂下,恭敬地拱手道:“多谢灵留仙当日在归墟上的提醒,我们确实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将此事调查得水落石出了。”   灵宣洛笑道:“哦?如此说来,当初我对你的腹语传音,你是相信的!”   邵天惭愧道:“灵留仙落入归墟,都能修成留仙并逃出生天,自然不是撒诈捣虚之徒,所以当时我对此人已生怀疑。后见他对曦穆仙步步紧逼,毒辣尽显,更惊觉我师尊曾经的为人,根本不会做得如此残暴不仁,这就更印证了灵留仙传递给我的密语,所言不虚。”    第二百七十三章 厉鬼盗珠之褪皮   江南君与灵宣洛听说火铃铛被假厉胤盗走,抛下锦书圣和他带来的那帮仙人,风风火火就追了上去。追到半途,前方又闪出三人,仔细看,竟是灵宣洛在通仙大典上认识的那三名东海派弟子。   简单打过招呼,邵天就开始讲述,他们是怎样揭露厉胤那真实嘴脸的。   他接着说道:“通仙大典一结束,我就悄悄将此事告诉了古印与芙兰。如果这话是经由别人告知,他们肯定不信,但既然是来自我这个大师兄,他们可是不信不行。”   话说到此,古印与芙兰不住点头。厉胤被两方夹在中间,虽脱不得身,却不反抗,只顾冷笑。   邵天继续道:“离开蓬莱后,我们假意迎接师尊回归九龙岛,实际却在暗中,日夜观察。一开始,这厮掩藏得极好,连师尊生活上的细节,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想不通,他到底是在用何种方法假扮,竟能扮得这般严丝合缝,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可时间一长,他再善于模仿,也终有了模仿不来的地方,比如师尊的仁义。过去门中若有弟子犯错,师尊必会先查明事实,再施行处罚,绝不轻易错怪好人,就算是针对有错的一方,也会尽量从轻。可这位,对待师兄弟们的态度,以及处罚他们的方式,偏激残忍,与师尊有天壤之别。我们仅观察几日便能确定,他肯定是假扮的!”   邵天说完,不等灵宣洛等人开口,假厉胤倒先插了嘴:“你们这班东海派的蠢材,被我骗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没蠢绝,出了半个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本将军就算被你识破又如何?只要我能圆满完成所有任务,就无需再在你东海派盘桓。本来嘛,把曦穆彤挂上支离山后,我就可以脱身回海岩镇,不料云帅又吩咐下新任务,要我来此盗什么火灵珠,我唯有照办。你们观察得不错,我就是鬼族四大鬼将军之一的惠秋。灵宣洛,东海一别,许久不见,你这留仙真身,可是焕然一新咯!”   惠秋已自曝真实身份,连声音都换回了女人的尖细。邵天等三人怒从中来,芙兰最急,喝问:“恶鬼,我们的师尊肯定还在你手里,你究竟将他怎样了?还不快快放他出来!”   惠秋哈哈一笑,不慌不忙地抖抖身子,就见一张半透明的人皮,慢慢从她身上往下剥落。   那皮因一直裹在她身上,生命力没完全消退,还在隐隐向外冒出热气。   等整张外皮剥完,东海派掌门厉胤彻底消失,出现在五人眼前的,就是那梳着飞天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鬼惠秋。她钻在厉胤的皮囊里那么久,总算是露出了女人本像。   那张脱下来的人皮,悬浮于半空,仅能见到其真主人,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等热气冒完,皮基本上死去,很快就开始黄萎缩。   “师尊--”   芙兰见到她所敬爱的师尊,就只剩下这张空空的皮囊,悲忪欲绝,凄厉地大呼一声,泪水已夺眶而出。   邵天与古印目睹这一切,也是悲愤交加,举剑就向惠秋劈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厉鬼盗珠之丢珠   江南君等二人与邵天,还有他两位师兄妹一起,对假扮厉胤的惠秋形成夹击之势。   惠秋褪去厉胤的皮囊后,芙兰确认师尊已死,恸哭不已。邵天与古印则怀着满心仇恨,对惠秋举剑相击。   惠秋与两方皆相隔不远,见那二人率先来袭,忙向后躲,慌乱间,后背又被两柄长剑抵住,寒气直逼她心肺。   她身子回转,就见到灵宣洛与江南君,正各持蛟虬剑与殷螭剑对她怒目而视,单目光里的怒火,都足以将她烧化。   灵宣洛举着宝剑,一边与其他人一起,步步向她逼近,一边咬牙切齿地喝道:“惠秋,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已插翅难逃!你若交出火铃铛,乖乖束手就擒,我们还能对你从轻落,若是不然,我保证你连鬼都做不成!”   江南君也不再有怜悯之心,恨道:“看来今日,我们不仅能夺回火铃铛,还能为厉胤掌门,以及无数被这恶鬼害死的冤魂报仇!”   惠秋被五把剑团团包围,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却猖狂地仰天大笑:“哈哈哈,说你们蠢笨如牛,一点都不夸张!就算我此刻化成灰,让你们如愿以偿地报了仇,又有什么用?火铃铛你们再也别想拿到手,因为你们又中了我的妙计!”   “什么?”江南君和灵宣洛暗叫“不好”,赶紧抬头。   惠秋向右前方一指,问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地顺她指的方向张望,就见一头黑漆漆的怪兽,口里叼一团亮闪闪的火花,恶狠狠向这边望了一眼。   “是南风长老的漆黑咕噜兽!火铃铛在咕噜兽嘴里!”灵宣洛惊呼,想拔腿去追咕噜兽,却又不愿放走惠秋。   他瞬间的犹豫,其他人也有,惠秋乘机借这短短一秒,化成黑烟,从五人围成的包围圈找到缝隙,无声地钻出去,眨眼就覆上了咕噜兽的背脊。随后那黑兽打出两个喷嚏,怪叫一声,扬起蹄子踢散几片云朵,便在夜色的掩护下逃之夭夭了。   “哥哥,惠秋这是兵分两路,用她自己扰乱我们的视线!其实真正盗珠的,是南风长老的坐骑!”   灵宣洛急得跺脚,奈何追捕人多,反而比惠秋慢了半拍,就这样,为她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江南君虽也不甘心,就这样被火铃儿得到重生的机会,却知这一次有了咕噜兽,火铃铛再也追不回来。   惠秋杀害厉胤,与东海派结下血海深仇,古印与芙兰实不甘心,宝剑向半空一抛,还要踏剑去追,却被他们的大师兄拦住。   芙兰急道:“师哥,你这是何意?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恶鬼逍遥而去?”   邵天沉痛地叹道:“师弟师妹,如果能追上,我会第一个冲出去。但这次,我们确实是中了她故布疑阵的计谋。再说她的主子,那鬼王云清。她带着鬼兵残害性命无数,仅杀掉一个惠秋,能平息多少仇恨?我的想法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月初五我们就将代表东海派,参加神鹰盟建盟的誓师大会,相信在各路英雄的通力合作下,必能将这帮恶贼,一网打尽!”    第二百七十五章 厉鬼盗珠之安慰   刚回稽洛山,就遇锦书圣仗着仙的身份,上门挑衅。紧接着鬼将军惠秋出现,披着厉胤的皮囊,与南风的坐骑联手,共同盗走装有火铃儿灵魂的火铃铛。   若说这两件事只是巧合,之间没有联系,江南君实难相信。但他不能马上就把这怀疑提出来,作为指控锦书圣的罪证,所以只能强压怒火,暂时让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眼见大势已去,他望着浓浓的夜色兴叹,注意力,自然就转到了三名东海派弟子身上。   芙兰与古印本执意去追,但被师兄阻止,听完解释,觉得他的话甚是有理,也不再强求。他们恨恨地推剑回鞘,走过去收拾师尊空空的遗骸。等包好那张人皮,便垂手利于一旁,相视落泪。   火铃铛再也追不回来,灵宣洛急躁不安,使劲跺脚。江南君也是一脸阴郁,沉默不语。   惠秋逃走后,他二人表现出的失望,不亚于邵天等怀有杀师大仇的三人。他们对这女鬼的穷追不舍,落在邵天眼里,以为是源于对曦穆彤蓬莱蒙难的仇恨,于是反安慰他们道:“灵兄,这恶货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我们迟早有一天会抓住她,为我师傅和曦穆仙报仇!”   灵宣洛知他误会,也没心情解释,苦笑道:“报仇事小,六界战争事大。被她走脱的后果,只怕远不止失了报仇机会那样简单。”   邵天更加不解,但仔细回想最后怪兽出现时的情形,又似有所悟,问道:“莫非灵兄追踪的,是那怪兽口里含的闪光之物?惠秋口口声声说,鬼王派她来稽洛山,是为盗火灵珠,这般处心积虑,难道那粒珠子与即来的战争有关?”   “邵天兄,他们盗走的,可是苍狼盟的现任盟主,火铃儿!”灵宣洛一句直白的回答,惊得邵天等三人目瞪口呆。   “这……”他与师弟师妹对望一眼,有点不敢相信,但江南君与灵宣洛此时的表情无比凝重,已由不得他们不信。   他定定神,叹道:“仙在整个仙族范围内布头号仙令,命各大门派掌门,带领弟子与他同来稽洛山,围剿仙族要犯。东海派一接到令函,我们这所谓的师尊,就迫不及待地出动了。可他并未加入仙人队伍,而是在抵达稽洛山后,鬼鬼祟祟地向后山开溜。我们本就对他监视得严密,一见他举动异常,便知他将有所行动,所以一路跟踪过去。谁知跟到后山,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邵天话到此处,灵宣洛想起了云清暗潜入稽洛山那次,不也是化作黑烟,覆上结界,穿透过来的吗?   邵天继续道:“其实当时我们已在怀疑,稽洛山乃军事重地,哪怕功夫高强之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他敢冒如此大风险,山内必是有特别吸引他的宝物。现在得灵兄相告,才明白他要盗取的,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江南君拱手道:“几位上仙,此事既然生,也只能说是天意,目前除了扼腕叹息,我们也再做不了更多。在下只相信,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一旦神鹰盟成立,我们自能寻出良策,对付这帮鬼蜮之徒!”    第二百七十六章 百感交集(一)   惠秋逃跑后,灵宣洛对邵天等人实言相告,她与南风从稽洛山盗走的,是苍狼盟的盟主,火铃儿。   邵天虽觉此事离奇怪异,却不得不信,只能跟着灵宣洛懊恼。江南君见四位年青人全都一脸沮丧,唯有出言安慰。   邵天的思绪,全集中在与灵宣洛的交谈上,却忽然被江南君铿锵有力的一席话吸引,不得不转过头来,不住打量他。   古印与芙兰收好师尊的遗骸后,其实也在偷眼琢磨,这位举止不凡的俊俏公子。听完他的话,伤感的心得到一丝安慰,禁不住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师兄妹三人,一直躲在暗处,所以刚才稽洛山前生的冲突,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者,参加通仙大典时,八仙镇四处都张贴有关于这人的通缉令,他们也曾细读。   那时他们就感慨地议论,人的善恶确实难以相貌论之。此人从画相上看,淡雅如风,宛若谦谦君子,如不细读通告下措辞严厉的指控,又怎能想像得到,他骨子里是这样一个艰险狡诈之徒?   邵天还记得,他们的师尊多次称赞过这位人间使,赞他是人间界难得的青年才俊,为三界做过不少好事。但从那张通缉令来看,连师尊这样的江湖老手,也叫他给骗了。   今日得见真人,三人因通缉令对江南君产生的误解,被一扫而空。不仅如此,到底是师尊受骗,还是他们被居心叵测之人蒙蔽,答案已摆在眼前。   这所谓的通缉犯,无论气宇轩昂的外表,还是沉稳有度的言谈,都无不体现出他儒人雅士的品格。别说无法把他与罪大恶极的通缉犯相提并论,就算只远远看上一眼,也会被他身上,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吸引,而心生敬慕。   灵宣洛大闹通仙大典时,他们三人皆已结束通仙程序,离开了试仙殿。所以他那番慷慨陈词,他们未能亲耳听到。不过因此事太过轰动,事后已有其他弟子,一字不落地向他们转述。   现在综合几方面来分析,稽洛山、江南君与华留仙这三者之间,孰是孰非,他们已有定论。   邵天再也不掩饰对江南君的钦慕,抱拳道:“想必这位,就是誉满人魔仙三界的人间使大人!”   毕竟是刚出道江湖的少年人,短短一句问候,连着几处让江南君啼笑皆非。但他不可失仪,只清清嗓子,反问道:“誉满?上仙真是谬赞了。子墨只怕已是恶名满天飞,在仙界里与猪狗齐名了吧?”   邵天不懂伪装,想到自己确曾受锦书圣蛊惑,对他产生歧视,不觉双颊赤红,一躬到地地乞求:“人间使大人切勿自贬如斯。我们这些小辈不分朱墨,妄自菲薄他人,实在是罪不可恕,大人若要责罚,我三人断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一说完,古印与芙兰忙跟着一起作揖道歉。   江南君既被那“人间使大人”的称谓逗笑,又被他的真诚打动,不免百感交集,扶起他道:“上仙客气,你们遵循仙指令,忠诚于仙族,又何罪之有?上仙请对我直呼其名,或与大家一样,称江南君就好。莫说我这人间使已卸任,就算在任时,也没有过大人这个叫法。”    第二百七十七章 百感交集(二)   江南君自然流露的言行,让邵天等三人刮目相看。 他与锦书圣之间,谁忠谁奸,已了然于心。   邵天称江南君“大人”,被婉言纠正,玉面再次涨得通红。   灵宣洛本不愿插嘴,但听到“卸任”二字,心就是一紧,脱口问道:“江南哥哥此言何意?这人间使做得好好的,怎么不出一声就卸任了?”   江南君眼中泪光闪烁,答道:“鹤归华表,恍如隔世。此衔接三界的职务,乃由当年先祖江南晏设立。设立初衷,是为便利江南后人在神族灭亡后,协助寻找活在人间的神位继承人,以建立新神王朝。如今大任完结,三界格局改变,六界重新归齐,我就算继续自称人间使,也已是个虚衔,又何必非要安故守旧,紧抓个名字不放呢?”   百年人间使,一朝卸任,竟表现得这样干脆洒脱,其可幕天席地的心胸,更激起了四位青年仙子的仰慕。   邵天忍不住赞道:“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江南君虚怀若谷的气度,实是我辈效法之楷模。适才听说,您将出任稽洛山灵童军军师一职,想必这对于六界之战,将大有裨益,实为神鹰盟之幸。”   江南君与这位新晋的邵天仙,虽相交不深,但对他仙骨非凡的气质,也颇为赏识。没说上几句,就被他连连夸奖,倒觉脸红,笑道:“邵天仙言重。我怎么说也只是个凡人,不过在旧年时,多读过几本书,懂点纸上谈兵的道理而已。相比各位仙子,简直不堪一提,又怎敢无功而居?目前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接任新职后,能对稽洛山,以及神鹰盟略有报效。”   邵天心怀愧疚,始终觉得他话里有话,以为他对遭锦书圣通缉一事,依然存有芥蒂,并担心他因那一个仙族败类,就对所有仙人灰心,忙解释道:“江南君切勿再因往事神伤!邵天与二位师兄妹虽为晚辈,但对江湖之事,了解也不算少,是非判断能力,早已不弱。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有那心胸狭隘之人诋毁您,抹黑您,您曾为三界做出的贡献,仙族中也大有记得之人,比如我师尊……”   说到此,不得不顿上一顿,强忍喉头哽咽,继续道:“比如我师尊,在世时,每每提及江南君的忠肝义胆,都赞赏有加!”   有人理解自己,江南君反显羞涩,尴尬地笑笑,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灵宣洛见邵天与自己同龄,虽无惊心动魄的江湖阅历,却也是豪侠尚义的少年英雄,与他惺惺相惜之心已生。   奈何时间仓促,无法进一步叙谈,只好先安抚他三人道:“恐怕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你们的师尊,厉胤厉掌门之人,地点就在东海之滨的海岩镇。”   那三人一听,立即抬头,芙兰与古印也围拢过来,等他往下说。   他继续道:“厉掌门为挽救五十名海岩镇镇民,落入南风长老的圈套,而英勇就义。在神鹰盟的誓师大典上,我必将提议所有入盟帮派,共同对他进行缅怀。所以三位还请节哀顺变,我想厉掌门若在天有灵,最愿看到的,就是你们能振作起来,作为仙族新生力量,将东海派扬光大!” 第二百七十八章 百感交集(三)   邵天代表仙族中正义的仙人,为锦书圣让江南君曾蒙受的羞辱致歉。   江南君胸怀宽广,可纳百川,自不会与小人计较,再被这三位表现出的理解与敬仰打动,心下更加释然。   在海岩镇时,灵宣洛曾与厉胤并肩作战,一直对目睹他落入敌手,却未能相救而耿耿于怀。尽管预料他已遇难,现在一经确认,依然难免感伤。但他的感伤,自然及不上邵天等人的深仇大恨,唯有好言安慰他们。   邵天听灵宣洛说得动情,悲痛被豪情取代,向天抱拳道:“师尊冤死鬼手,我相信他在天有灵!得宣洛兄如此关爱,他必会觉得宽慰。东海派有我师兄妹三人,再加上其他派众,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今后继续在仙族中有所建树,不辜负师尊生前的厚望。”   他的话,听似豪迈,深一品味,又模凌两可。其实灵宣洛与江南君皆在担忧,一旦厉胤死讯确凿,东海派内部不可能不起夺权斗争。   这三位小仙,年纪轻,资历浅,就算功夫与能力不弱,也不一定能赢出门派内斗。到时这个仙族大派,将走向何方,可真难以意料。”   他们正犹豫是否该出手相助,邵天却已在告别:“二位,这一夜纷乱丛出,仙人围困刚完,接着就是厉鬼盗珠,而你们又才刚刚回山,想必已困乏不堪,山中也必有许多事务等待处理。我们不忍再多打扰,不如就此别过,下月初五,轩辕山再见!”   说罢等他们回完礼,便带着古印与芙兰,踏剑离去。   锦书圣利用阴损手段,在通仙大典上夺得仙大印后,江南君一直对仙族未来将何去何从,深怀隐忧。如今与邵天谈过,多少感到释然,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欣慰地赞道:“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通仙大典后,新一代少年豪杰出世,仙族重振,或指日可期!”   纷争结束,尘土归息,回到稽洛山这么久,灵宣洛终能安静地看上一眼,这些天来一直魂牵梦萦的家园了。但当他用心端详这里的一景一物,确实又悲哀地觉出了几分陌生。   经锦书带领仙人,这么圣耀武扬威地一闹,小公子携同江南君回归稽洛山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等和邵天等三人告别,再回转前山,锦书圣的人马已撤离得不留痕迹,取而代之的,是进山入口处,密密麻麻迎接的人群。   这些人里有仙有凡,全都在眼巴巴翘期盼,几百人脸上只共同写着两个字:等待。   斗斗和他的二位上司,兵龙与兵虎大人站在人群最前端,两千灵童兵已退回军营。这三人虽依然戎装整肃,却不再带有如临大敌的戒备。   兵龙兵虎两名武夫,生性粗旷豪放,大马金刀惯了,极少会真情流露,而此番再见灵宣洛,二人竟都是虎目含悲,呆愣愣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激动许久,他们才稍有平静,便带着斗斗以军礼叩拜,“末将参见灵大元帅和江南军师,恭贺灵大元帅顺利通过通仙大典,成为稽洛留仙!”    第二百七十九章 百感交集(四)   灵宣洛与江南君送走邵天等三人,回到稽洛山入口处,现山内不少人,无论仙凡,都已出来迎接。   兵龙兵虎二将军作为灵童军领,与斗斗最先行欢迎大礼。随他们这一拜,所有恭候之人,都跟着拜了下去,并同声高呼:“参见小公子和江南先生,恭迎二位回山!恭贺小公子顺利通过通仙大典,荣升为稽洛留仙!”   灵宣洛之前与江南君商议,要从稽洛山后山钻进来,就是为避免这隆重的迎接场面。在他内心深处,这些人都是他亲密的家人,与家人又何必分出尊卑?   他一下陷入惶恐,先拉扯起兵龙兵虎,又对斗斗道:“斗斗快快起身,招呼大家都起来吧!宣洛许久未归,为何此趟回来,反而与各位变得生分了?我虽侥幸通过试仙测试,生出一条仙根,却只想如过去那样,与各位亲密无间。你们一见面就这样客气,岂不是想折煞我?”   正在着急地争辩,三果老走了过来。   这三个老头儿,许久未见,看上去也没啥变化,依然脸庞红红,银银须飘飘。只是稽洛山在短短时间内,历经难以计数的劫难,他们以往清风朗月,逍遥自得的姿态,这时已被说不尽的沧桑感取代。   木果老年纪最长,所以总是他先言,揉揉眼睛道:“竦萃丘冢,礼不可废。小公子纵然心内对我们有情,却已按曦穆仙之命,接手打理整座稽洛山事务,所以与我等分出尊卑,是一定要的!不仅如此,您已晋级成仙,还是稽洛留仙,又是姑姑亲命的三军大元帅,就算行此欢迎大礼,尚显单薄,您又怎还可推脱?”   他的表达虽然迂腐,里面包含的道理,却令众人点头。   林果老也感叹道:“小公子此趟归来,必定又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磨难,才能再站在我们面前。就算不提圣人之礼,我们对您的参拜大礼,也是自内心,您在我们眼里,受之无愧啊!”   他这番话,说得比木果老更加动情,众人见到灵宣洛,已是悲喜交加,再联想被悬在支离山上的曦穆仙,不少人更是哭出声来,连连哽咽着点头称是。   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灵宣洛嘘寒问暖。江南君虽被冷落一旁,却也对这重逢场面触景生情,悄悄抹泪。   这时却有一人,专门走到他面前,嘴唇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索性衣襟一撩,双膝跪倒,一头磕到他脚前,肩头不住起伏。   江南君忽遭人跪拜,并不惊讶,只是微笑着道了声“砚仙免礼”,便伸手去搀他。   能在此地,见到当年自己救下的故人,他再度感概。砚仙与他手腕相触,惊觉他左边袖摆空空,手不知去了哪里,顿时震惊地抬头。   江南君用手臂托起砚仙,砚仙不及问他为何失去左手,就已握着那只空袖摆,泣不成声。   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见到灵宣洛后,心里都在呼唤那个让他们日日思念的名字--曦穆姑姑,可谁也不敢直接将这名字喊出口。   他们只是执着地相信,有灵留仙在,有江南公子,和那些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在,曦穆姑姑迟早能被从支离山解救,和小公子一样,重返稽洛山。    第二百八十章 百感交集(五)   稽洛山前,仙凡山人组成长长的欢迎队伍,向久别的小公子灵宣洛大行叩拜之礼,弄得他极不自在。 这时三位果老出面,以圣人古训相谏,算勉强说服了他。   自曦穆彤痛失仙宝座,又被新任仙锦书圣判处悬刑,缚上支离山的噩耗传来,整座仙山的气氛,一下由明媚沦入灰暗,全山上下,没一个人能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锦书圣作为曦穆彤的大哥,过去时常出入稽洛山,连仙户中都有不少对他熟识之人。虽然不时传言他与曦穆姑姑不和,但忽然就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听上去,似乎与常理相悖。   山中人一心要证实这消息是假的,纷纷向外跑,欲通过各种途径打探,可几天之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回来,垂头丧气地互通探得的结果,却依然是:曦穆仙确实已被吊上支离山受刑,绝无生还可能。   从此,稽洛山更加死气沉沉。曦穆姑姑罹难,小公子也不知去向,整座仙山痛失主心骨,从仙人到仙户,大家伙儿全都茫然无措,不知这往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下去。   家家户户正愁眼相对,却忽然传来令他们振奋的消息,他们盼得望眼欲穿的小公子,带着稽洛留仙的身份回来了。   高兴时刻,更易落泪。积蓄这么久的苦痛与心酸,在初见小公子的那一瞬爆,以至几百个人,在黎明的曙光中痛哭成一团。   好在悲伤有时,等人们泄完压抑已久的沉郁,那种亲人重逢的喜悦,才散出来,这时山前的气氛,算是有了几分轻松。   碗仙用她的蒲扇大手掴一把鼻涕,又在围裙上蹭蹭,当场提议,由她主勺,稽洛山从山顶到山脚,大摆三天流水宴。   这提议不错,引来一片赞同声。不过更让人来劲的还在后面,三果老破天荒地表示,愿意为流水宴贡献在醉翁亭下,已珍藏百年的老窖仙人醉,无论男女老幼,每人各分二两。   不过稽洛山戒酒令甚严,能否破一次例,可不是三果老说了算。所以无数双眼睛,都期待地在灵宣洛身上打转--小公子既已成稽洛山之主,此提议可行与否,就得由他批准。   捉衣嫂更不必说,水铃儿从小就是她的心尖肉,听说他和曦穆姑姑一同在蓬莱落难,她一双眼睛,几乎快要哭瞎。现在这宝贝孩子总算回来了,且马上就要升任灵童军大元帅,她谢菩萨谢祖宗之余,念叨的自然是要为他大做与新身份相符的衣裳。   除了小公子,那位站在他身边的,未来的稽洛山军师,也不能忽略。虽然军师本就衣着不俗,但若能被自己这双巧手装扮一新,只怕得俊上加俊呢。   再说灵宣洛,惠秋盗走火铃铛后,他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就与江南君进入仙灵冢,详细查看现场。同时从稽洛山的日常事务到军务,尚有数不清的大小事情,需与江南君共通办理,他哪还有心思筹划什么酒宴?   可是眼前景象,热闹非凡,人们在经历过一番生死劫后,好容易才欢乐起来,他又怎忍心因为大战迫在眉睫,就残忍地浇灭他们久违的热情?    第二百八十一章 触景伤情之不忍   送走邵天等三人后,灵宣洛与江南君一起,心情沉重地回转稽洛山。此时等在山前的,早不再是锦书圣那张恶狗似的脸,而是山中人自组成的,长长的欢迎队列。   大家提出,小公子的回归,为稽洛山重燃希望,必须好好庆贺一番,灵宣洛想的却是,大战一触即,离赶赴轩辕山会盟仅剩五日。时局危如朝露,这种时刻,还要在山内大摆筵席,实在不合时宜。   他自认这理由合理,有心要婉拒提议,并作出解释,不料一抬头就瞥见江南君,正对他猛打眼色,示意他千万别说“不可”。   其实这二字已滑到嘴边,他一收到暗示,赶紧又咽了回去。转念想想,江南君大概是认为,山中百姓连遭打击,已长时间陷于绝望。现在好容易因自己的出现,热情重燃,却马上就给一盆冷水浇灭,这拒绝的理由无论有多充分,只怕也属于大煞风景。   江南君若因碍于情面而卖这个人情,他并不赞成,却也不愿去拂他意,只好快改变口气,强作笑颜地宣布,接受大家提出的所有庆祝方式,但因神鹰盟入盟在即,尚有许多要务处理,故将三日缩为一日,这一日里,仙人与山民,包括十万灵童兵,都能获赐老窖仙人醉二两。   尽管庆祝时间缩短,也无人抱怨,他一宣布完,人群便一片欢腾,立即各自散去,回家准备自己的手头功夫。   不出片刻,稽洛山从山顶到山脚,已呈现出一派张灯结彩,杀鸡宰牛的热闹气氛,就算每年年末里过大年,也没现在这般喜气洋洋。   目前六界局势纷繁复杂,江南君内心的焦急,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他同意照山民的意思,花去整天时间庆祝,灵宣洛始终想不通,他究竟用意何在。等人群散尽,只剩了他们和斗斗几人,便再忍不住,开口询问原因。   江南君不详加解释,只是背起双臂,叹息地说了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分别前的最后一次相聚,又有谁能忍心拒绝”   “分别?流水筵是最后一次相聚?这话是什么意思?”灵宣洛与斗斗皆是不解,相互望望,想要再问,他却已把话题,转到了竹星身上。   刚才灵童兵忽然来报,说火铃铛被盗,灵宣洛与他二人急欲追击惠秋,尚来不及多加解释,就把哆哆嗦嗦的竹星,交托给了斗斗。   这位与他们同回的白老人,是从稽洛山走失的星竹仙,虽然仅时隔几年,在场的人里,却再没谁能认出他。   斗斗受托,来不及细问,那二人已一个骑鹰一个踏剑地匆匆离去。他只好先督促那落水狗似的锦书圣由清秋无忧陪着,与一班仙人撤走。等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扶着竹星进山,并打算安排他在客殿歇下,直到灵宣洛回来。   可一路往里走时,他凭借军人的直觉,就感到与这搀扶之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与他隔得越近,这怪异的感觉,就越挥之不去。   老人一直在神经质地嘟浓,他心里一冷,一个名字,忽然掠过脑海,刺激得他猛跳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触景伤情之安静   斗斗受灵宣洛之托,在围山仙人们撤走后,把那位颤巍巍的老人,带进山里安顿。谁知走不多远,他脑子里就怪诞地冒出一个名字。   为证实自己这猜测有多荒谬,他故意正道不走,专门绕去浮生殿。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一靠近浮生殿所在的区域,老人就停下脚,死活也不肯再往前了。   斗斗不强迫他,而是一起站住,仔细观察他,就见他两眼呆滞,不敢抬头看前方雄伟的竹建筑,仅是盯着宫殿被阳光投在地上的倒影,喉咙里不停出咕噜噜,好似哭泣的声音。   他无比震惊,不打扰老人,在一旁耐心等待,许久后,老人竟喊出了令他心痛欲裂的两个字:大哥。   这下没错了!小公子和江南先生带回来的,就是当年失踪的星竹仙!   斗斗全凭自己现这秘密,顿时呼吸困难,心如刀割。他一把拉住摇摇晃晃的竹星,本想说点什么,眼泪却先似雨滴般洒落下来。   若非亲眼所见,他怎能相信,被稽洛山人爱戴多年的星竹仙,离山几年后再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他的心,一下变得空落落的,连脑子也因这突然的打击,而陷入空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重复,那个与灵宣洛相同的问题:这些年,星竹仙究竟身在何处?   既已确认老人是星竹仙,再送他去客殿,当然就不合适,于是斗斗自作主张,将他安排进了久未住人的孤独殿。这一做法如不合适,等灵宣洛回来,自会重新定夺。   斗斗讲完这一经过,灵宣洛对师叔住回孤独殿,不仅不反对,还不住感叹,也只有斗斗,才能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得当。   一进入稽洛山,就被许多事耽搁,无法照顾竹星,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灵宣洛挂念得紧,便命斗斗随兵龙兵虎暂回明珠峰待命,自己与江南君,匆忙地赶了过去。   竹星坐在孤独殿后,宽阔的庭院里。   尽管他意识丧失,但重新进入这无比熟悉的环境,一直以来幼稚如孩童的言谈举止,竟悄然消失。   灵宣洛从再见他的第一天起,哪怕是在睡梦中,他都难得表现出现在的安静,远远看去,还真像一个少小离家,此时带着满头白归来的游子,惆怅地坐在家门前,怀念往昔。   “星师叔!”灵宣洛一望见他这模样,就无法再掩饰心痛。   此情此景,已证明江南君的判断,师叔的疯傻,真不是装出来的,否则此时,他肯定不会停止闹腾,像这样一动不动地独坐庭前,如节已经枯死的老树。   他难得安静,灵宣洛不忍打扰,迟疑了好一阵,才缓步走到他身边,转过他来,再揽他入臂弯,刚说一句:“铃儿的星师叔,终于回家了……”喉头便被苦涩的泪水噎住,再也说不下去。   江南君一直埋怨灵宣洛,在归途中,不该那样粗暴地对待竹星,可等见到这一幕,对他混杂于心的矛盾,与痛苦的煎熬,才真正感同身受。   他纵有埋怨,也在这一瞬被理解驱散,深入想想,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如果换做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打击,怕也无法处之泰然。眼前心碎的场面,他不忍直视,唯有背过身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触景伤情之讨论   斗斗现与小公子一同回山的老人,竟是失踪数年的星竹仙,震惊之余,把他安排进了孤独殿。   灵宣洛一处理完稽洛山山前的事情,就迫不及待地赶去探视竹星,等确认他平安,且对这熟悉的环境适应,一颗心才算落定,这时便开始打算,怎样为江南君安排一处舒适的住所。   稽洛山中楼宇众多,若要辟出一片清雅之处,作为他独居的宫殿,不是难事。但这番好意,却被他婉拒,表明只需与竹星一道,共同住在孤独殿就好。   他连连作出怪异的决定,灵宣洛再得一个不解,问道:“哥哥这又是何用意?师叔虽然现在不闹,可难保证一旦对这里熟悉起来,就会露出真性情,那时若扰到哥哥的安宁,岂不罪过?”   江南君决意与竹星同住一处,绝非出于客套,而是有着极其重要的原因,但他不急于就把这原因说出来,只是不在意地答道:“我是想,若能在闲暇时,与星竹仙多些交流,或许可助他唤回部分以往的记忆。”   灵宣洛一听他是在做这考虑,脸就是一红。   疯傻之人是他的师叔,这些本是他分内之事,却被江南君安排得面面俱到,他为自己的粗枝大叶羞愧的同时,对江南君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是感激不尽。   于是他不再反对,找来几个一直驻守于孤独殿内的竹叶灵童,嘱咐他们要勤于打扫,将这宫殿里外,都收拾得更整洁一些,千万不要失礼于江南先生。   直到这时,刚刚回山的诸事才算落定,灵宣洛必须先进浮生殿,再过来与江南君研究下一步计划,江南君便送他到门口。这时对于锦书圣制造的仙人围山事件,二人才有了一番简单的讨论。   “哥哥,你认为惠秋盗珠,和锦书圣围山,二者间会有必然的联系吗?”灵宣洛问。   这一直是江南君心头的疑问,却先被他提出来,不禁一愣,答道:“哦,原来你也有这样的猜想?在我看来,这二者间,必有关联,只是锦书圣究竟是被人利用,还是主动合谋,就有待调查了。两种推断,有着本质区别,所以绝不能混为一谈。”   灵宣洛听得冷笑:“两种推断的结果,都是蓄意诬陷好人,对稽洛山图谋不轨,又有何本质的区别?”   江南君摇头道:“即便是对待敌人,我们也不能失了客观,否则我们和那些恶人,又有什么不同?锦书圣若是被惠秋欺骗,才行此不义之举,就不能和他明知厉胤是那女鬼假扮,却仍为了对付我们,而与之配合相提并论。无论怎样,我们都得调查清楚事实,在此之前,不可冤枉于他。”   灵宣洛怒道:“哥哥此言诧异!怎还能将冤枉二字用在他身上?这位华留仙,在通仙大典上的所作所为,已将他人面兽心的本性暴露无遗,此事无论他主动与否,又怎逃脱得了帮凶之嫌?我可没有哥哥的菩萨心肠,在神鹰盟誓师大典上,我必要当众揭露他的丑恶嘴脸,以防这种奸佞鼠辈,混入我正义之师的队伍,令神鹰盟蒙尘!”    第二百八十四章 触景伤情之训诫   为江南君安排下孤独殿的住处后,灵宣洛要先回趟浮生殿。   二人走到门口,讨论起锦书圣围山一事,灵宣洛竟激愤地宣告,将在下月初五的誓师大典上,当着六界盟友的面,揭露锦书圣道貌岸然的嘴脸,以及他犯下的累累罪行。   他这决心,听得江南君大惊失色,暗自庆幸他是在此时说出这个想法,否则真要在誓师大典上犯浑,岂不是大事不妙!   他急匆匆一把拽住他的臂膀,阻止道:“宣洛,你绝不可如此糊涂!”   灵宣洛见他紧张,以为他是胆小,生怕锦书圣在事后,借仙的势力报复,所以更加恼怒,争辩道:“有何不可?若被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混进来,在我们内部兴风作浪,神鹰盟岂不危矣?”   江南君沉着脸,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稽洛山前,锦书圣逼你向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你当时怒不可遏,难说指天剑出手,就能置他于死地,却为何毫不反抗地遵守?”   灵宣洛在气头上,一点都不深究他问这话的目的,不假思索地答道:“我当时那样做,原因有三:一是想确认锦书圣挑衅的真实起因,二是我刚刚成仙,又闹过通仙大典,不能再落人以口实。三嘛,最为重要,只要我的礼全,之后对他兴师问罪,他人就怪不得我。名义上,他确实是仙,作为仙人,对仙行礼天经地义。我若因仇恨废掉礼数,反而会招人嫌隙,让那些本来对他有看法的人,掉转枪头对付我,他不是更能为非法入侵,找到合法借口?”   他这几句解释,说得硬邦邦,江南君听完,却散尽沉郁,嘴角上扬,高兴地笑了起来。   灵宣洛被他一笑,也再不能怒,迷惑地问:“我们谈着正事,哥哥却因何笑?”   江南君道:“我笑你这一时清醒,一时犯浑的个性,何时能改。”   灵宣洛知他必有训诫,忙恭敬地答道:“宣洛初涉六界事务,可想而知经验不足。有这幼稚之处,还请哥哥耐心指教!”   此时东方朝阳初升,江南君望上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不惜遭自己人指责,且强忍屈辱,也要向锦书圣下拜的行为,我可归结为四个字:顾全大局。但你稽洛山的事再大,相比整个天下,也只能算小局,真正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大局,是轩辕山里的誓师大典。到那时,锦书圣将代表整个仙族出席,所以他无论在全体仙人眼中,还是在六界盟友面前,都不再是什么华留仙,而是仙族的化身。他在誓师大典上得到的尊重,便预示了仙族,将在神鹰盟里占有的地位。那样庄严神圣的场合,你却冒然站出来,揭露仙族代表的罪行,我只怕你无论成功与否,今后都再也无法在仙族立足,稽洛山,也将因你的冒失,而陷入无穷灾难!”   听完这番分析,灵宣洛一头冷汗。   他反复咀嚼江南君的话,越想越有道理:锦书圣在誓师大典上现身,将被看作是仙族代表。他若不顾后果地当所有人面,揭露此人作为仙的罪恶,就算那些罪恶,最终被宣判为实,仙族也会因全族蒙受的羞辱,再容不得他。    第二百八十五章 触景伤情之怀念   灵宣洛本打算借着誓师大典,揭露锦书圣的罪行,却被江南君严厉阻止,并分析出一番道理。   他细嚼江南君的话,想想就通,一通就惊出冷汗,意识到自己差点干下傻事。   作为仙族代表,锦书圣不可在誓师大典上生出差池,除此之外,此人还狡猾过狐狸,他不一定能斗得过。   稽洛山前,锦书圣出了大丑,灰头土脸地跑回去,怎可能垂着两手坐以待毙,等人来收拾他?他必会想方设法,撇清与假厉胤的关系,以为自己洗脱嫌疑,以防有朝一日,被稽洛山或江南君反咬一口。所以单凭几句当面的指控,是否就能扳倒他,还是个未知数。   灵宣洛在闷头想什么,江南君猜得清楚,补充道:“你虽是刚开始接触六界事务,却并非初涉江湖。过去经历的磨练,足以助你在重要场合认清形势,并判断自己该做些什么。否则你绝不会甘心叩拜,谋害你师祖姑姑的大仇人。但与羽风相比,你还太显稚嫩。想想妖族十八天使内乱,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足足八路天使兵,被南风长老用尽手段威逼利诱,带去了西王山。羽风从大局着想,竟能按兵不动,专等时机来了,再向苍狼盟起反攻。且不论他的谋略,单是这种心胸,就非常人所能及。他的眼光与布局,更是你要效法的榜样。若有那么一天,你已能达到他的高度,就无需我再陪伴在侧,无论何种复杂的局面,都可应付弗如了!”   灵宣洛得江南君教导,既涨了见识,又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心里是说不出的惭愧,同时对他更加佩服。对于他愿离开狞灭天子,走出绝望之陵,屈尊进稽洛山做军师,时时给予自己提点,感激不尽。   离开孤独殿,踏进浮生殿时,已是艳阳高照。灵宣洛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迟疑地抬脚,却不忍向里迈。   从门外望去,屋内一切,都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案上书本,堆码得一丝不乱,曾经给他乱扔的几件衣衫,也已叠放整齐,端端正正摆在床头矮柜的柜顶。   他清晰记得,上次从宇宙虚境修成万宇诀回来,没在稽洛山里找见姑姑,便按羽风先生留下的指引,去绝望之陵见他。   那次是他经历通仙大典的变故前,最后一次呆在稽洛山。离开时,他吩咐噜噜,只要他没回来,就不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更不许碰房里的东西。   这样做,并非是他小器,而是因为这间房,师傅竹月已住过百年,处处都留有他的影子。除去对师傅的回忆,曦穆彤也有许多次,来与他促膝长谈。向南的竹窗前,他好像还能隐约见到,她倒映在窗纸上的倩影。   噜噜不过是个灵童子,对他唯命是从,绝没胆量违抗他的命令。屋内呈现的整洁,清楚地告诉他--姑姑在去蓬莱赴难前,回来过,还来过浮生殿,再次把他凌乱的屋子,收拾了一遍。   他咬紧牙,使劲忍,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漫出眼眶。他实在无法忍受这锥心刺骨的怀念,索性放弃进房的打算,离开浮生殿,向山里走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触景伤情之潜能   灵宣洛安顿好江南君后,暂别他,回了浮生殿。   离家日久,他觉得应该进自己的房间呆一会儿,聊慰一直以来的思乡之情。可站在房门口,他惊异地察觉,曦穆彤曾回来过,还帮他把房间收拾了一番。   他无法忍受这浓烈的思亲之苦,不敢进房,转身直奔明珠峰。   走上峰顶,他不自觉就站上了,启程赶赴东海的前夜,坐着守望缥缈殿的地方。时过境迁,他再次在这里眺望真龙峰,心中是别有一番感叹。   缥缈殿的殿顶,一如往昔那般,被一层薄薄的,金色的阳光笼罩。风和日暖的景色,却未给那座孤清的宫殿,带来任何欢愉的气氛,倒更显出它的凄冷。   他的思绪飘进夜晚,想象从姑姑驾冰雪兽离开的那夜起,缥缈殿就没再燃起过灯火。只要入夜,它就会给黑暗吞噬,那种情景,会否让人误以为,真龙峰顶,矗立着一座大型陵墓?   山风撩拨树影,那点小小的动静,令他产生错觉,自己依然还停留在出前夜,姑姑也没在午夜时分离去,而是马上就要拂亮殿里的灯烛,再抱着古琴翩然而出,坐上悬崖前的岩石,弹奏那曲断气回肠的《远归》。   毕竟现在正值白昼,强烈的日光驱散他的幻想,于是他继续前行,来到了琉璃炫光瀑前。   这瀑布浑然天成,带着光与影的奇幻之美,可惜它的美,唯有在夜间才会展露。白天时,它虽也能凸显万马奔腾的气势,但不管从哪一面观赏,见到的,都只能是洁白的、四散飞溅的水花,瀑布内暗含的玄机,凭他是谁,也休想看得出来。   他侧耳倾听水声的轰鸣,突奇想,想试试借助自己的留仙目力,是否在白天,也能看见飞火流光壁。于是他扬起双指,待指尖耀出星光,便指向自己的眉间。   飞火流光壁,是稽洛山最大的秘密,所有见过之人,都只在夜间,从没谁敢奢望,在白昼也能找出这面光壁。   灵宣洛不过是过度思念曦穆彤,便意图借这一试,泄内心的苦闷,并不奢望就真能有什么奇迹,生在他身上。   谁料指尖星光刚钻入眉心,那幅巨大的流光画面,就清晰展现在眼前,幻彩的光芒落入眼里,竟与明亮的日光,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怎么可能?我在白天,也能见到姑姑用灵力造出的飞火流光壁?只怕连姑姑自己,都从未做过这样的尝试吧?难道这意味,或许真有那么一日,我可自创出指天禅八层?”   他愕然呆立,说不清泛滥心头的,是甜还是苦,是喜还是悲。   如今再见这光壁,他已不会眩晕,自然无需再用绢帕遮眼。   可他还是在深深期盼,盼能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出现在身后,并轻放上他头顶的天池穴。他不需那只大手为他平稳心神,只需助他,止住内心的悲伤。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想象那只手,正伸过来,很快就要触碰到他,可许久过后,山风依旧一阵阵拂过面颊,温柔得令他沉醉,可头顶,却什么也没生。 第二百八十七章 触景伤情之放弃   灵宣洛怀念曦穆彤,不堪忍受这思亲之重,再察觉她去蓬莱前,曾悄悄回来稽洛山,以向往事告别,便再没心思做任何事,只能带着一颗破碎的心,飞也似地逃出浮生殿,逃上了明珠峰。   站在琉璃炫光瀑前,他闭目回想五岁时,随竹月来到这里的情景,等睁开矇眬的泪眼,想见的两个人,一个都没出现。   不过他却有意外惊喜,就是觉凭自己的留仙目力,哪怕在日光下,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那面玄幻离奇的光壁,由此摆脱了,以往夜间才见得到飞火流光壁的局限。   他挥动手臂,一页页翻阅流光璧上,闪烁的画面,读到的是人间万象--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美丑善恶,包含得应有尽有。   “师傅、姑姑、还有羽风先生都曾说过,只要我修成万宇诀,就能进入飞火流光壁,与姑姑一界相通,那时无论她是生是死,都能与她相见。现在我万宇诀已成,只要纵身一跃,大概就能同时实现他们的寄望,与我心中的愿望吧?可我选择此时见她,合适吗?”   换做过去那个莽撞的少年水铃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往瀑布里跳。可他已是灵宣洛,已被天命授予权责,成了守卫这座仙山的留仙,于是此刻,他反而迟疑了,并且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不要打扰曦穆仙,她有她的计划,不要在这个时候,冒然打扰她!”   “姑姑的计划?她正被悬吊在支离山的冰棺里,还能实施什么计划?”他对着空气自语,怪异的声音却很快消失,耳边又只剩了,瀑布飞泻而下的巨响。   对曦穆彤的思念,时刻在心头纠缠,他盼了那么久,等可以实现愿望时,却因一个不真实的声音而放弃。这是因为他与姑姑心有灵犀,还是自己太傻太痴?   他伫立在山顶,陷入沉思,最后终于想通了。   无论姑姑是真有计划也好,或是在劳累五百年后,躺进冰棺休息也好,他都不可冒然去打扰,她那被冰雪封冻的宁静。   无论思念有多沉重,他都愿将它深埋心底,一直埋到她离开支离山,重新睁眼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他就可以奢侈地细品,那种重逢的喜悦。   想通之后,心里轻松许多,他昂阔步地走向山下。再走不远,就是百香谷,他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玄冰洞的所在地。   本来他是打算与江南君一起进洞,调查惠秋盗珠的案子。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不如自己先进去看看,以求能找出点线索。   玄冰洞里,水晶宫殿的气派无改,无数冰凌,光彩熠熠地铺满洞壁与洞顶。那些散布于冰凌间的蜂巢里,冰蜂们依旧不分昼夜地努力工作,压根意识不到,一个远归的游子,正泪光莹莹地看着它们。   仙灵塚门口,两只蟾妖化回原形,继续一动不动地守卫,并喷吐手不能触的玄天水。他念动口诀,就听“咯吱咯吱”的门响,两扇冰门向两边分去。   走进冰室,他直接看向供奉仙灵牌位的灵台,四灵的牌位完好无损,连位置都没被移动过。   云之裳作为幽灵复生后,灵位早被撤走,可镶有火灵珠的火铃儿的牌位,此刻却翻倒在供桌下。   他几步过去,拾起来看,冰牌顶端曾镶铃铛的位子,此时仅剩了一个空洞。那粒珠心闪耀着火光的火铃铛,早已不知去向。    第二百八十八章 触景伤情之疑惑   灵宣洛站在明珠峰顶,遥望琉璃炫光瀑,缅怀着往昔,然后走下明珠峰,进入了百香谷里的玄冰洞。   他打开仙灵冢的冰门,检查火铃铛被盗现场,却在手握火铃儿灵牌时,想到一个问题:“惠秋这个女鬼,有化身他人的本事。她以黑烟状潜过结界,偷入稽洛山,又披着厉胤掌门的皮囊,以前来拜访的名义骗过几处守卫,进入百香谷,再钻进玄冰洞,这都有可能生。可不合常理之处在于,仙灵冢的冰门,不是一般人打得开的,除非有开门口诀,或用蛮力破坏。但这门看上去完好无损,找不到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她若不是得了口诀,怎可能大大咧咧往里闯?莫非……”   想到此处,他连打两个激灵,紧张地自问:“莫非稽洛山里有内奸?”   他放下寒冰制的灵牌,转向四灵的牌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曾师祖,澜沧娘娘,还有剑仙与枯朽伯伯,宣洛回来了,以稽洛留仙的身份,回来了……”   拜完四灵,他站起身,重新细致地打量四周。   冰门未曾遭人破坏,整间冰室内,也见不到有人打斗的迹象。除去那道门,唯一可通他处的途径,是龙牙镜,它却安然无事地立于冰室一隅,被封印层层裹覆,如不是仙族人,或被授予解印秘诀的人,肯定无法通过镜子进出。   “羽风先生来过稽洛山后,就控制了龙牙镜,南风长老再也别想摸到它。我去蓬莱参加通仙大典,先生还曾借用这镜子的镜魂,通过灵儿带入归墟。等我使用完毕,镜魂一定又被他送还。以他妖王的法力,从镜子内部挪动镜魂,不过是小菜一碟,可那惠秋一个厉鬼,只要先生不帮她,她就绝无可能,利用镜子达到盗珠目的,那么她究竟是怎样混进来的?”   他眉头紧锁,缓步踱到冰床前,和衣躺下,用两手撑着后脑勺。经过这连番作战,哪怕他是仙人,也感到了几分疲惫。刚一躺倒,就被一阵淡淡的睡意侵袭,于是心念一句,“也许我该睡会儿了”,便带着满腹心事,走进了梦乡。   ……   “喂喂喂,枯朽,别一叫你就跑哇!站住听我说两句!我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搞的?整个鬼都像丢了魂儿似的,每次和你说话都听不见,非要别人说第二次!”   这把粗旷沙哑的声音,一听就知来自缥缈僧,曾师祖就在附近,还在招呼枯朽道长,灵宣洛心头一喜,立即睡意全无。   他正要起身,却听枯朽怨气冲天地答言:“哎呀呀,我说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老是这么颠三倒四的!鬼还能丢魂儿吗?算我求你啦,尽管躲去一边喝你的老酒,让我安静一会儿,不要动不动就来烦我,我正有大把重要事情考虑!”   缥缈僧遭顶撞,更不乐意了,明显凶了起来:“喂,老东西,你歪着脑袋想一晚上了,还没想完?我这说一句你顶十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二人的争执,就响在灵宣洛耳边,他确定自己只要睁眼,就能见到他们,可身体却轻飘飘,好像陷进了无边的混沌。   他弄不清自己究竟身处梦里梦外,索性睁眼,还真看见缥缈僧和枯朽道长,正站在夜间的竹林里,脸上都挂着怒容。    第二百八十九章 触景伤情之偷听   灵宣洛心情沉郁,离开明珠峰后,就独入玄冰洞,一来为以仙人的身份,第一次拜见四灵,二来为调查惠秋盗珠的案子。   查看完仙灵冢里的盗珠现场,他始终难以想通,惠秋到底用了何种高明手段,才能潜进冰室并得手。   连日来,他不停为各类事务奔忙,仙人之躯已觉疲劳,便打算躺上冰床,小憩一会儿,却被缥缈僧和枯朽道长吵散睡意,索性睁开眼,去会他们。   “曾师祖!枯朽伯伯!”   他一回来,就能在夜间的竹林,遇见四灵中的两位,高兴地连跑几步,大声和他们打招呼。谁知那二人只顾争吵,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缥缈僧高高竖起粗短的食指,气咻咻道:“老道,一千年都快过了,虽然你以前是妖道钟无极,身上的戾气却早随时间推移,被我们的兄弟情谊,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洗得干干净净。你现在心地有多纯良,我和蕊儿都是知道的,不管你有多少心事,也包管藏不住。这段时间,我们都能看出,你确实是在为啥事烦恼,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吗?”   缥缈僧这几句话,不光说得头头是道,舌头也展直了,再不似含着块大萝卜,灵宣洛惊得合不拢嘴,仔细打量他,就现他从不离手的那个宝贝酒葫芦,竟破天荒挂去了腰上。   他和这老和尚,虽打交道不多,但哪一次见面,他不是醉醺醺的满嘴胡言乱语?唯有这一次,怎么看,他都是副正常模样。   “哎……”枯朽惆怅地仰头,双眼无神地望向夜空,答道:“我的烦恼,你们并非不知,细想想,自然就明白了。只可惜明白没用,你们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他……”   “他?你是说……”   “说”后面跟的名字,缥缈僧差点脱口而出,却被枯朽一个大巴掌捂住嘴,然后警惕地看看四周,再把手指摆去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注意保密。   缥缈僧推开他的手,从刚才的粗声大气,变成了唉声叹气,“老弟呀,你这样着急没用,不如心宽一点,办法还更容易想出来。我们不还有时间嘛,还有几个月吧?只要有咱们四灵在,他就定不会死!哪怕不为天下人,只为彤儿一个,我们也得保他不死!”   “他们在说谁?谁要死了?”灵宣洛从惊讶转为震惊,有心整出大声响,以让他们觉自己就在附近,但转念想想,还是躲在树后,继续往下偷听。   缥缈僧的安慰,并未对枯朽起多大作用,懊丧加绝望双重夹击,他几乎在咆哮:“几个月?就算他还活得了几个月,日子能好过吗?南风长老那个妖物,识得关心咒,为了苍狼盟的胜利,必定时时入他梦里纠缠!据我所知,为防被人在入睡后侵入梦境,盗取钥匙,他已有足足一月没合过眼。就算他不是天天都需要睡觉的凡人,也没有哪一界的人,能做到整月不睡!你说,你说这日子,叫他怎么过?我是不得已,我真的是不得已,才干出那件蠢事,现在后悔已经太迟,太迟了……”   枯朽捶胸顿足,只把树林里的泥地,跺得咚咚作响。他两只手臂向天挥舞,才喊了两句,就已老泪纵横。    第二百九十章 触景伤情之真相   灵宣洛躺上冰床,打算小憩一会儿,却糊里糊涂地闯进一片竹林,见到了正在争执的缥缈僧与枯朽道长,且这时白天已转换成了黑夜。   四灵为已逝仙人的幽灵,只能梦里相会,所以灵宣洛能确定,他其实正处在梦里。   缥缈僧对枯朽前面说的话,还能听懂,可到后来,当枯朽对天哭嚎,他就完全没了主意,显得既吃惊又迷惑,急忙问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得已做了什么?枯朽,你这到底是犯的哪门子邪,还不告诉贫僧?”   枯朽嚎完,一下子又安静了,垂着脑袋一语不。缥缈僧虽然惊讶,但大概是因没灌酒,脑子转得挺快,不用听回答,已“哇呀呀”怪叫地问:“难道那个披着死人皮的女鬼,是你放进仙灵冢,把火灵珠给盗走的?”   “什么?”这一嗓子,惊得灵宣洛差点魂散。   枯朽被识破,浑身都好像失了骨头,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缥缈僧见他这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又似心有不忍,不再吼他,而是耐心地蹲在他旁边,引导道:“兄弟,此事非同小可,你把这前后原由都说与我听,大家一起来分析分析,看该如何补救,这样可好?”   枯朽黯然点头,道:“我修道多年,敬奉三尊,与那南风长老本是同源,他又修过我的灭天咒,虽没练会,关心咒却用的得心应手。所以他通过梦境找上我,并非是啥难事。开始时,他想方设法,要激我曾经作为钟无极的凶残本性,以妖道的面目,重新出世,在六界大战里,做他的帮凶。”   “啊?南风这样纠缠过你?你怎不早说?”缥缈僧又嚷嚷起来,不过现失态,忙又闭紧嘴,等枯朽继续往下说。   枯朽苦笑道:“有啥好说的?从头到尾,我都只把他当个屁,一放就完啦,何须真当件事来理会?谁知他还真把我当件事,见我做他帮凶不成,就开始拿那个孩子的命来威胁我。也是我糊涂,从未想过火灵珠有那么重要。为了能让那孩子安全地睡上一觉,我同意和他做个交易,用火铃儿灵牌上那个铃铛,换他一个月内,不再打进人家脑子的歪主意。要拿到火灵珠,他自然得进仙灵塚,我就把冰门口诀,告诉了他。”   “什么?打开仙灵冢冰门的口诀,是你透露出去的?原来我们一直在找的内鬼,是你?”缥缈僧再也无法压低声音,像装了弹簧似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枯朽惊恐万状,使劲摆手:“老和尚,你切勿满口胡言,我这么做,都是为能让他得片刻安宁,绝无出卖稽洛山的意思!”   他说得有理,缥缈僧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不再用“内鬼”这难听的字眼,只是恼怒地责怪:“糊涂,你实在是太糊涂了!你连做人带做鬼,已近千年,怎会连个三岁孩童都不如,轻信南风那样的畜牲,真能诚心与你做什么交易?雪狼泣月之夜转眼就到,剩下的时间尚不足一月,他们可能那样老实,为遵守对你的承诺,就再也不打那钥匙的主意吗?”   二人正争得你来我往,耳边却传来一声清亮的怒吼:“二位前辈,你们一直说的他,到底指谁?”   这个时候,会有人在这里出现,他们又吃一惊,忙抬头看,就见灵宣洛涨红着脸,衣袂飘飘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第二百九十一章 触景伤情之震惊   灵宣洛一进仙灵冢,就能在梦境里,见到四仙灵中的两位,自是十分欢喜。可听完他们的对话,才弄明白,惠秋盗珠成功,竟是枯朽道长帮的忙。   但让他吃惊的,还远不止于此,二灵的对话,从头到尾一直在往外冒一个“他”,一联想到“他”可能所指何人,他就止不住心惊肉跳,非得弄清楚,他们究竟在谈论谁。   “铃儿!不对,宣洛!我的宝贝玄徒孙!”缥缈僧等看清来人是灵宣洛,大喜过望,何止再无戒心,连眼前与枯朽间的烦恼都忘了,肥胖的身躯变得灵巧,摇晃两下,就站到了他面前。   枯朽一直处于沮丧中,可忽见灵宣洛出现,灰黑的脸庞也飘过喜色,不过他这喜,仅闪现一秒,眨眼就又被沮丧取代。   灵宣洛虽然心急,却知礼不可废,先俯身叩拜,向他们施大礼。缥缈僧不好推辞,等他磕完头,就一把搀起他,上下打量道:“好孩子,你总算是得了仙身,平安回稽洛山了。你可知道,我们四灵,特别是澜沧娘娘,有多想念你啊!要是蕊儿出来见到你,还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子……”说完后,胖手压上胖脸,不停抹泪。   灵宣洛知道他们这眼泪,一半是因见到自己,欢喜而落,另一半,则是为曦穆彤。   他不愿加深他们的难过,又急于确认谁是那个“他”,便安慰缥缈僧道:“曾师祖,您老切勿流泪伤神,宣洛未辜负四位前辈的厚望,终于通过试仙考验,得道成仙,可是喜事。并且这次回来后,我就不会再走,而将与其他几族的有志之士携手,结成英雄联盟神鹰盟,共同捍卫六界河山,抗击罪恶的苍狼盟!”   “好!好啊!”缥缈僧百感交集,轻拍他的手背,差点就要提起曦穆彤,但努动两下嘴巴,终究什么也没说。   灵宣洛这时才有机会问:“不知二位,刚才是为何事争执?又是谁,只剩几个月寿命了?还有,南风长老又为何要用那人来要挟枯朽伯伯?”   原来他们的对话,已全叫他听去,枯朽惊慌失措,“腾”地一下从地上起身,扭头就走,却被缥缈僧身姿灵活地闪到前方,堵住了去路。   老和尚见他在晚辈面前,也露出这副熊样,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吼道:“嗨呀,你要往哪儿跑?宣洛是外人吗?火铃铛里装着苍狼盟盟主,这么重要的事,要等珠子丢了以后,我们才知道是你干的,还不够丢人?人家就算不是咱们的侄孙,好歹也已是稽洛山的领,对盗珠案负有调查的责任,这些话你不对他坦白,还打算瞒到几时?”   斥责一顿,见枯朽去意已消,便又回头看灵宣洛,“乖徒孙,曾师祖不和你拐弯抹角,我们谈论的这人,正是妖王狞灭天子,也就是你们一直称呼的,羽风先生。”   “啊……”   灵宣洛听到“妖王”,又听到“羽风先生”,两脚如被烫到,连连向后退。   他猜的名字的主人,就这样被残酷地证实,顿觉天旋地转,心已经裂开。   他战栗着,勉强挤出几个字:“你们是说……羽风先生,只剩……几个月妖寿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触景伤情之领悟   灵宣洛急于知道,缥缈僧与枯朽道长谈论的将死之人,究竟是谁,便从躲藏的树后冲出来。   缥缈僧道出实情,那人如他所猜,真就是妖王狞灭天子。   缥缈僧见他得到答案后,如此难过,心里也不是滋味,垂头叹气道:“哎,彤儿执意要公开与狞灭的恋情,狞灭不允,将她关进幻生符,我们都以为从此无事。谁知她还是找到办法出来,跑去蓬莱受死。不过有一事,你可能不知,就是去蓬莱前,彤儿回过一趟稽洛山,还来梦里见我们,和盘托出狞灭的遭遇,并苦苦哀求,要我们救他一命。”   曦穆彤曾悄悄回来,灵宣洛已经知晓,却不知她回来的目的,不仅是为告别,还是为了要挽救羽风先生,这一悟,更令他凄然。   缥缈僧瞟了一眼枯朽道长,继续道:“彤儿找到我们,只因灭天咒为枯朽所创,她指望解铃还需系铃人,难说枯朽对自己造下的孽,能有解决办法。”   枯朽说不出话,所以一直是缥缈僧在替他说,不过话到这个份上,他再不开口是不行了,只好勉强接道:“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对我这个创始人而言,创立灭天咒容易,破除它带来的反噬,是何其困难!这好有一比,我凿出条路供人走,却有人走到路的尽头后,一头栽下了悬崖,可叫我怎么救?”   缥缈僧一口唾沫啐出来,“我呸!这话和尚我怎么听都磕碜!你整出这害人玩意儿,却还把它比成路?是路也是邪路,是不归路!你都知道路的尽头是悬崖了,就不能想办法把路给封了?”   灵宣洛头痛欲裂,他们的争吵,再也听不下去,只好拦住缥缈僧道:“曾师祖,灭天咒创立于千年前,现在时过境迁,这些陈年旧事又提来何益?就算枯朽伯伯把这不归路给堵了,先生也已是跌落悬崖之人,如果四位前辈能救,宣洛和姑姑一起求你们,救救他!”   说罢跪地,一头重重磕下去,若不是在梦中,只怕额头已经见血。   缥缈僧跺脚道:“嗨,你这傻孩子快起来!如果救得了,我们还用你来求吗?你枯朽伯伯一直在想办法,可至今不仅无所得,听他刚才的说法,还惹来南风那个妖道,给他缠上了!”   枯朽擦擦眼,为缥缈僧作证:“可不是!这个妖人,自从得知我在想尽办法救羽风,就出现了。为逼我就犯,他时不时以对羽风不利作为要挟,向我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岂有此理,难道他就不怕触怒天神,让他不得好死吗?”灵宣洛震怒,心里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怒吼:“这个妖道,害得羽风先生的母亲家破人亡,现在还把罪恶之手伸进绝望之陵,想谋害自己嫡亲的侄子,实在是天理难容!”   时至今日,灵宣洛才了解到,风光无限的妖王,真实的处境,竟是这样举步维艰,同时连生命都将不长久,他感觉浑身如遭火烧般难忍,只想对天狂呼,以求泄。   同时另外一件事,他也恍然大悟:“羽风先生将不久于人世,姑姑一定是早就知道了,才毫不犹豫地慷慨赴死,她是一心要走在他前面……”    第二百九十三章 触景伤情之焚书   灵宣洛从缥缈僧口里得知,狞灭天子将不久于世,由此也悟出了曦穆彤自与他相识后,一心求死的原因。   此外,通过与二位仙灵的交谈,惠秋盗珠之谜,被彻底解开。原来她和南风是利用枯朽道长的救人之心,逼他透露冰门口诀,潜入仙灵冢,并成功盗走了火灵珠。   既然枯朽泄密的起因,是为救狞灭,灵宣洛与缥缈僧又怎忍心追究他的罪责?缥缈僧气极之下对他吼叫,也是出于对无力挽救妖王的绝望,以及对未来六界局势的担忧。   他二人正心情沉重,枯朽却自己从凌乱里爬出来,眨眨无神的眼,安慰他们道:“你们越是伤感,越于事无补。咱不如实在点,真想出他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尽量延长狞灭的妖寿。”   缥缈僧摇晃两下大脑袋,烦道:“你这话说得对,不过相当于没说。”   枯朽不和他计较,保证道:“你们放心,灭天咒既是由我所创,我哪怕这仙鬼不做了,也必要找到解药,让狞灭好好活到彤儿回来的那一天!”   从冰床上醒来,竟已是第二日,灵宣洛这一觉,睡得实在长。   他回想梦境,头疼反而比睡前加重了,此时唯一想做的,就是在这寒冷的地方呆着,把这些杂乱无章的事都好好梳理清楚。   但玄冰洞外,山民们大概已摆好流水筵,他不能再躲起来,所以迟疑再三,还是拜别四灵,离开仙灵冢,忧心忡忡地往回走。   如他预料,山中庆典已经开始,四处都呈现出欢歌笑语的景象。   庆祝的主场,设在落音竹宇前的九宫玄星广场上,以那广场为开端,将流水席的长桌,一字向前延伸。这一字之长,一直长到了三果老位于明珠峰下的糊涂殿。   无论仙凡,都可以围着桌子欢聚畅谈,尽享美酒佳肴。不过小公子没到,谁都不敢开席,他这一出现,才将本已热烈的气氛,推向更**。   江南君昨日从下午开始,等他直到晚上,都不见人影,便派个竹叶灵童去浮生殿打听,得到的答复,是小公子仅在浮生殿站了一会儿,哪儿都没进,就往明珠峰方向去了。   江南君听完,只能作罢,知道这一夜,自己最好不要再去打搅他。   此时看看他苍白的脸色,又看看他来的方向,已然可知,他昨夜都做过什么。有心要问,却也只能等到筵席散后。   灵宣洛强作欢颜,与大家把酒言欢。他偷眼瞟向江南君,那位极力主张操办这庆贺酒宴的人,又何尝不是与自己一样勉强?   沿九宫旋星广场走上一圈,与所有赴宴之人都打过招呼后,他悄然离开落音竹宇,进入了归来殿。   站在入口的影壁前,回想曾多次见到曦穆彤,用手摩挲缥缈僧作的那《归来词》,并轻声吟诵,他也情不自禁地把手放上去,念道:“我乘风兮,不留微尘。我欲去兮,摸散履痕。淡兮忘兮,幻化浮生,归兮来兮,再非我人。”   手按的地方,被曦穆彤摸过千万次,这词,也被她吟诵过千万次。如今他似乎还能感到她的余温,耳边,也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走进大殿,一直来到书案旁,那本厚厚的,已被翻烂封皮的落音竹宇仙律,端端正正摆放在笔架边。   他重重冷笑一声,手掌一扬,书就已被托在手里,随后他气出丹田,运行到臂,很快指尖星光散落书页,整本大书就腾起一团火,仅眨眼功夫,这本被仙族人奉为祖宗家法的宝典,就被燃成了灰烬。    第二百九十四章 稽洛点兵之问题   灵宣洛在九宫旋星广场上,与稽洛山的山民欢聚一番后,独自走进归来殿。当他看见那本厚重的落音竹宇仙律,心中仇恨升腾,禁不住指耀星光,将这本沿用几百年的仙族宝典,一把烧成了灰烬。   “宣洛--”   烧完书,他正在愣,却听有人唤他,回头看,是江南君与斗斗。原来他们见他离开,就静悄悄一路跟了过来。   他在影壁前的一系列举动,落在他们眼里,就知是又怀念曦穆彤了,所以不敢打扰,直等到他开始望着手掌呆,才越过影壁,站到了门口。   此时距离初五,已仅剩三日。灵宣洛一看他们询问的目光,就猜出是想问什么,于是撒尽手中尘埃,又摸摸紧揣胸口的,稽洛山灵童军最高统帅帅印,果断地一撩衣襟,大步走到案后坐下,朗声道:“江南军师与魏斗听令,明日卯时,集合灵童军三军于明珠峰军营,点兵!”那股气势,威风凛凛,还真看得出有几分元帅的风采。   几经波折,终于盼来了点兵时刻,江南君与斗斗对视一眼,眼中皆充满感慨。斗斗单膝跪倒,响亮地道一声“得令”,便领命而去。   等堂上只剩了江南君与灵宣洛二人,江南君走到离书案不远的地方,关心地注视着灵宣洛。   灵宣洛一鼓作气地说出那番话,“点兵”二字落音后,就仿佛力气耗尽,用手撑住头,虚弱地斜倚在案边。   江南君在等他主动开口,可他却一直在矛盾里挣扎,几乎要窒息,“羽风先生命不久矣,这事江南哥哥应该还不知情,此刻我若做这告知之人,合适吗?还是要一直瞒着,到不能再瞒的时候?”   正瞻前顾后,江南君自己帮他解了围,问道:“宣洛,昨晚你是否已调查过惠秋盗珠的案子?可有何结论?”   灵宣洛抬起头,抱歉地一笑,将从缥缈僧与枯朽道长那里得来的情况,如实转述。不过谈到枯朽透露冰门口诀的原因,他只模糊地一带而过,让江南君以为,是南风要拉那老道加入苍狼盟,要挟于他,他才会在大意之下泄密。   原来火灵珠,是这样被敌人盗走的,难怪那女鬼能与怪兽配合得恰到好处!江南君听完,也觉无语,灵宣洛紧接着,却问出一个更为奇怪的问题:“哥哥,你说妖族,若没有像羽风先生这样的灵魂人物领导,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怎会突然问起这个?”江南君一凛,假装不在意地回答:“妖王归世,让妖族重新强大,并成为六界之战的主力军。若没了羽风,妖族走向将被重新界定,六界也只怕,会陷入更大的混乱。”   “这……”灵宣洛听出一身冷汗,撑在耳边的手,也止不住抖了几抖。   他这些动作,全被江南君看在眼里,顿时疑虑更重,索性直接问:“宣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马上就有一系列大事来临,灵宣洛实在不忍在这时,给江南君再增添负担,他又想到临出梦境时,枯朽表下的决心,一下感性上来,冲动地答道:“羽风先生没事,他定会等到姑姑活着回来,永远与她在一起。”    第二百九十五章 稽洛点兵之   归来殿里,灵宣洛次以灵童军三军统帅的身份下令,明日卯时,明珠峰军营升帐点兵。   斗斗走后,他与江南君留在归来殿,长谈一夜,直到雄鸡初啼,卯时将至,二人才相约在明珠峰见,然后起身各归住所,去梳洗整理一番。   为迎接元帅初次升帐,斗斗派来三百人的灵童兵仪仗队,在浮生殿门口等候,灵宣洛却一不愿乘轿,二不愿骑马,命整队士兵跟随身后,自己步行前往灵童兵营地。   时隔一日,再去明珠峰时,他已脱胎换骨,看上去,再也不似昨天那个被怀旧之痛,折磨到肝肠寸断的断肠人。   他素来头戴玉冠,长衫到靴,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而这身打扮,已然不再,此时的他,着一身庄严的明光铠甲,从头到脚都显得英姿飒爽,步履如风。   只见他身披绣有金色竹叶纹的黑锦战袍,头戴锃亮的银盔,银盔后插有雉鸡翎。坚固的甲胄前后,是可采纳日月光华,令他力量倍增的护心镜。左右双肩的披膊,以及腰间三指宽嵌玉玲珑宝带下的垂缘,皆纹有虎虎生风的虎啸图案。   戎装整肃,他依然不忘那粒重过生命的水铃铛,如竹月在世时那样,用丝线穿起,牢固地挂在宝带下。   他足蹬翘头的长勒乌皮战靴,靴面浮出光闪闪的蟠螭纹。靴底钉铜质泡钉,蹬在青石地上,出铿锵有力的金属声,令士兵们闻之振奋鼓舞,但若是敌人在旁,只怕会听得丧胆。   铠甲沉重,不要说穿,哪怕仅托在手里,也不是普通人能端得起的。其实从参加通仙大典时起,他就接连不断地面对挑战,遭受打击,已是心力交瘁,很怀疑自己还能支撑得多久。   谁知这铠甲刚着上身,疲惫感就被一扫而空,不仅如此,他的体内,还焕出一股神奇的,无穷尽的力量。   他深感错愕,甚至在换装的一瞬,陷入极度的不安,几乎就要把战甲再脱下来。倒不是因为上天忽然对他慷慨赐力,而是这力量带来的感觉,如此熟悉。   站在铜镜前,他呆望镜中的青年将军,努力回忆,很快就记起,是在他六岁生日那天,在坠思谷旁,他亲眼目睹师傅,活生生被师祖姑姑用指天剑,从脊背豁出整条仙根时,突破常规,生长,而由体内生的那股力。   在他正式赴任灵童军三军统帅一职,并即将带领这支由曦穆彤亲手创建的军队,与六界恶势力展开浴血奋战之际,这天赐之力再次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一边走,一边仰望漫天星辰,苦寻答案。山谷军营很快抵达,他停住脚,深吸一口气,却在要进入结界的一瞬,步履忽停。   他明白了:这股古怪又神奇的力量,来自他的前世。所以这大概不叫天赐,而是武战神蚩尤所赐,虽只算蚩尤神力的残留,却被他今世经历过的各种磨练激,在关键时刻,重放光彩,助他了却昨日的彷惶,由懵懂少年,变作一名军人,跨马横刀地在战场上,获得新生。   他大彻大悟,左手手腕竟开始炽热胀,铜护腕下,指天光剑带着光芒蠢蠢欲出。他的右手,则紧按悬于腰间的蛟虬剑。   不远的天际,一轮半月高悬在天,与繁星共同见证,他摆脱悲哀,带着新的生命力,站在稽洛山里的这一刻。   他很想大声呐喊:“辽阔天地间,我披金执锐地来了,从此就将展开铁马金戈的战争生涯,在沙场上杀邪魔,斩奸佞,鏖战等闲!”   他既已是仙,相比稽洛留仙,他更愿意从今天开始,称自己为,鏖仙。    第二百九十六章 稽洛点兵之名册   灵宣洛身着纹有虎啸图案的明光铠甲,站在灵童军营地入口,于瞬间领悟,自己是因潜藏体内的,上一世武战神蚩尤所遗留的神力,才能在关键时刻一扫颓丧,意气风,不禁为这领悟,倍感振奋。   第一次以最高长官的身份,与十万灵童兵见面,他攒足勇气,亲手打开军营结界,在将士们的注目下,大步流星地奔向设在营地以西,面向正东方的点将台。   十万士兵,每人举一把火把,分成四个方阵,将演武场站得满满的,只在中间留出一条可过一马的通道,以方便点到之人出列。   沿演武场边缘,高燃的烽火照亮半边夜空。   这熊熊火光,将灵宣洛英武的身姿投射到点将台前的路面,两者竟混合出一种冠古今,威震霄汉的气势,逼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折服。   当他纵身一跃,跃上高台,临近士兵们手里的火把,竟被他战袍带起的风,摇撼得一阵抖动。   等他在点将台站定,回身扫视台下,伺立一边的兵龙就先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将灵童军名册高举过头顶,大声禀道:“稽洛山十万灵童兵名录在此,请灵帅过目!”   “灵帅……”这称呼如此陌生,他一听头脑就是一胀。   这种庄严的场合,切不可失仪,他忙点头,将名册接在手中。   这本名册四四方方,封面封底皆为绿色硬皮。虽然不厚,但翻开来看,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两到四字的人名。   这就是曾被捉衣嫂提及的,藏于神弓殿里的灵童兵名册,一旦被敌人获得,灵童兵千人一面的符咒,就会遭到破除,他们的真实面目,就会暴露在敌人面前,再也无法拥有这种惑敌法术。   看过几眼,他便合上名册,将它摆上了帅案。   其实昨夜与江南君彻夜不眠,促膝长谈,他们谈的就是稽洛山的治军情况。   尽管现在,他还做不到如曦穆彤那样,将十万个名字全部记得烂熟,但他曾随斗斗频繁进出军营,这里有哪些统领,军职为何,各人又在哪方面有所擅长,他一清二楚。   所以昨晚,他就已和江南君商议妥当,如何按战时的实际情况,来调整军队结构,并安排每一个军职。   这些军职无论大小,都很重要,所以该由谁出任,他们着实劳心费神地研究了一番。既然结论已出,现在就算不依靠名录,他也能轻松完成这点兵大任。   放好名册,他再次目光如炬地扫视台下。   肃穆而立的灵童军将士,全都不再是他刚进山时,见到的小童模样,此时每一位,都已显出了二十来岁的年纪,个个整齐地身着竹节战衣,手持竹弓,身背箭囊,每人腰间还如斗斗那般,多了一把带鞘的钢刀。   检阅完毕,灵宣洛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入点将主题。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点的第一个名字,竟是“江南子墨”。   江南君一愣,想不到自己新来乍到,与灵童军各将领都还不熟,这先点到的,就会是自己,于是茫茫然出列,向点将台上的灵帅握拳施礼,回道:“江南子墨在!”   灵宣洛见到他后,却陷入沉默,等再开口,便唤过身边的传令兵,命他请江南君登点将台。    第二百九十七章 稽洛点兵之拜军师   灵宣洛走入明珠峰军营,大步登上点将台,不说一句多余的话,直接就开始点兵。 而他点到的第一人,是江南子墨。   江南君初来乍到,尚一直把自己放在辅佐者的位置上,认为唱主角的,该是那些着战甲,执钢刀的战士,谁知第一个就被点名,有点出乎意料,只好由传令兵引领,茫然地走上点将台。   来到灵宣洛面前,正准备行拜见之礼,他竟抢先“当啷啷”晃动一身铠甲,双膝点地,双手抱拳并举过头顶,朗声道:“灵宣洛在此,率稽洛山十万灵童兵,拜谢江南君愿为军师之恩!万望我军,今后有军师的宏韬伟略指导,能在六界之战中异军突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无往而不利,成为抵抗苍狼盟的精锐之师!”   十万将士,见元帅在高台上,如此虔诚地拜军师,大受感动,也立即跟随,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单膝跪倒,高举火把呼喊:“拜见江南军师!我等愿听从军师号令,奋勇杀敌,打败苍狼盟!”   演武场上的宁静,被震慑山谷的军威打破,灵童兵四大方阵呼声雷动,响彻夜空。   江南君被邀请上台,终于明白灵宣洛用意何在,于是不再无措,颇有风度地展露微笑,又伸出双臂搀起他,答道:“灵帅谬谢,子墨惶恐!子墨才疏学浅,不过是经鬼帅与狞灭天子临危受命,才来稽洛山助你一臂之力,你切勿当众兄弟的面,这般错爱。今后大家同在军中,将一直守望相助,共同御敌,子墨若有何不周之处,万望灵帅海涵!”   灵宣洛见他谦虚若此,连道“不敢当”,一只手却在悄悄向后伸。   江南君生不出灵巧的仙人目力,注意不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转向台下,对众将高声道:“子墨向天誓,由今日起,誓要与各位灵童军兄弟,同舟共济,齐进齐退,哪怕战场上已只剩最后一人,也要勇往直前,决不放弃!”   “决不放弃!决不放弃!决不放弃!”   将士们的斗志,被他慷慨激昂的几句话激,共同挥舞火把,齐声附和。   灵宣洛乘他专注于鼓舞台下的士气,晃动手掌,眨眼便取出一物。他手腕翻转,又将那件东西,托到了江南君面前。   江南君不知他这又在出何新花样,借火光往他手里看,等看清那是什么,惊得向后连退两步,再也无法如刚才那般镇定,声音颤抖地问:“灵帅,你……你这又是何意?”   灵宣洛拿来授予江南君的,是曦穆仙已使用千年的冰兽鞭。   千翼冰雪兽属于神兽,驾驭它的冰兽鞭,自然可被视为神物,加之这条鞭子,已被曦穆彤握了千年,上面沾染的圣灵之气,怕已厚重得难以想象。   这样重要的东西,灵宣洛不好好为曦穆彤保存,却要在点将台上,相授自己,江南君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摆手拒绝道:“灵帅,此物特殊,不可随便授予他人,还请收回!”   灵宣洛的拗劲上来,谁也别想让他改变主意。他见江南君执意不接,也急了,不容置疑地说道:“不,江南军师,此物非你不可持,请勿要推辞!”    第二百九十八章 稽洛点兵之授鞭   灵宣洛带领十万灵童兵,在明珠峰军营齐拜军师,这已相当于用级别最高的拜将仪式,来表达诚意,可他还嫌不够,竟又取出曦穆彤的冰兽鞭,欲授予江南君,作为他今后管理三军的凭证。   此物如此特殊,江南君不敢接受,连连推脱。   灵宣洛坚持道:“宣洛对六界事务,仅是初涉,且年少浅薄,不时会犯糊涂,恐难以即刻就担起统帅三军的大任。这大元帅之位,本该由师祖姑姑亲任,奈何她身陷囹圄,无法亲临,冰兽鞭就可看作是她的化身,拥有之人,能代表她,行使任何权利。授此鞭予军师的目的,是为请你暂代姑姑,在军中便宜行事。你握住它,从此我稽洛山,就又有了主心骨。十万灵童兵将士,包括我这元帅在内,若有谁违反军纪,无论军职大小,军师一律可凭此鞭惩处,无须向任何人通禀!军师若以长辈身份,对本帅的疏忽塞责之处,行特别处罚,也不许任何人阻挠!”   “什么?”他话音一落,台下从将军到士兵,都有点担不住了,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江南君代表曦穆姑姑整顿军纪,将士们谁都没有意见,但灵帅把自己也归进他的管辖范围,万一有哪天,军师说要砍他的头,不都没人能阻止?这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话重不重,灵宣洛心里有数,他见授鞭遇阻,有点着急,蛮劲儿上来,不由分说就一把将鞭子塞进江南君手里,又向台下宣布:“三军听令,由今日起,见冰兽鞭如见曦穆姑姑,你们必须服从持鞭人的命令,不得有违,否则一律按军法论处,你们可听得明白?”   元帅已下死命令,哪还容谁来争辩?众军只好回应:“属下明白,谨遵元帅之令!”   冰兽鞭,一直是曦穆彤的心爱之物,现在却给自己扎在了手里。江南君轻抚那柔软的鞭身,忆及与她经历过的百年友谊,心中已然泪水翻涌。   他再细想,这样重要的东西,暂替灵宣洛保管也好,等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再交还给他。打定这主意,便不再推脱。   军师拜完,江南君手持冰兽鞭后退,立于三军统帅左侧。   灵宣洛再次望向台下,连点三名将领的名字:“兵龙、兵虎、还有魏斗可在?”   “在!”三人应声出列。   灵宣洛走到帅案后,撩起战袍,凛然坐定,从案头拿起三只银色兵符,郑重宣布:“本帅现授予你三人,兵龙为龙元将军,兵虎为虎威将军,魏斗,也即斗斗,为卫将军,各持龙、虎、卫三道兵符,率领三万灵童兵,分管龙元营,虎威营与卫营。每营入驻灵童兵三万。这三大营,将跟随本帅与江南军师加入神鹰盟盟军,面对六界战场,与苍狼盟会战。请三位登点将台,领兵符!”   三人道声“得令”,便登上点将台,于帅案前跪倒。   传令兵欲接兵符,再转交他们,却被灵宣洛制止。他一脸肃穆地离开帅案,将这三枚兵符,矜重地一一亲授。接过兵符后,拜将完成,这三人也后退,立于他的右侧。   龙元营、虎威营与卫营,将成为灵童军战斗实力的具体体现,属重中之重,故而在拜将上,灵宣洛丝毫不敢怠慢。   三位将军的兵符授毕,便轮到了稽洛山的防御部分,镇山禁卫军。    第二百九十九章 稽洛点兵之军制   帅案上的银色兵符,共有四枚,说明地位仅次于元帅与军师的将军,共有四名。三大将军共率九万士兵,兵符已授毕,这最后一枚,灵宣洛拿在手里,脸上的慎重神色,丝毫不改。   “陈涛,请出列!”他面向台下方阵召唤。   这位名叫涛涛的竹叶灵童,上一世姓陈,在这庄严时刻,灵宣洛连他前世的姓一并念出,以示尊重。   “陈涛在!”方阵第一排,应声走出一个健硕的年青人,在台下跪倒。   灵宣洛道:“本帅欲调拨一万灵童兵,组成稽洛山禁卫军,现命你出任镇山禁卫将军一职,承担保卫落音竹宇,和山下仙民的重任。你若愿接这道兵符,从此就要带领这一万禁卫军,与此山共存亡,你可能做到?”   陈涛想都无需想,就坚定地回答:“请灵帅与军师放心,末将魂系稽洛,必誓死效忠!若有敌人胆敢侵犯,末将哪怕只剩最后一滴血,也必会毫不犹豫地洒出去,不让他向落音竹宇,靠近半步,或让任何一位仙民,受到战争伤害!”   这誓言朴实无华,却坚如金石,听者皆为之动容。灵宣洛大步走下点将台,走到他面前,同样亲自将兵符交到他手里,再扶他起身。多的言语没有,只是重重地连拍几下他的肩头,道了一声:“好兄弟,有劳了!”   过去的五百年,是和平年代,稽洛山灵童军的编制,简单而清晰。那时最高统帅为竹月,八万灵童兵被分在龙营与虎营,由兵龙与兵虎二将军分管。   斗斗的职责,主要在于稽洛山巡防。他每天要从两个军营中抽调士兵,组成巡防小分队,于稽洛山内外巡查,以防有人入侵,同时也要安排各重要殿宇的守卫执勤工作。   卯时点兵之前,灵宣洛与江南君仔细商量一番,均认为战火一起,军队状况就将随战事的深化,变得日益复杂,现在这种单一结构,只适合于集中练兵,一旦出山迎战,需要分兵,肯定就不适用。   于是二人连夜研究,决定将两大营扩充成四大营,十万士兵的编制分为三三三一,即每三万人一营,剩下的那个一,就是指用一万士兵,留守稽洛山。   三大营的划分标准,来自带兵将军的特长。   兵龙深谙沙吼竹弓阵,他那三万人马,皆由对此阵法操演熟练的士兵组成。一旦山外战场有需要,或接到神鹰盟盟主鬼臾区的调令,就可用最短的时间开拔出山,执行任务。   兵虎除竹弓阵外,还擅长与敌人刀搏,所以龙元营由他带领,将成为灵童军6战的主力。   斗斗武功精纯,又熟悉人马的调集,所以将卫营设为天马骑兵营,三万士兵,各骑一匹可在天空奔驰的骏马,作为对前面两大营的补充,既可与他们相辅相成,又可在必要时独立开拔,这样就为整只部队,增加了许多灵活性。   除此之外,每一个营房的人员,也不再是一级归一。每营向下分出十个团,每团兵马三千,由一名中郎将领导。中郎将之下,再设十校尉,各领三百士兵。三百士兵按三十人为标准,又细分成伍,十个伍,安置十名伍长。   其实这样的军队结构改制,只能算作将以往的粗线条细化,令灵童军队伍,不再显得臃肿。层级清晰后,各大小将领责权明确,更加方便于上级的调配,实战能力,明显增强许多。   所有军职分配完毕,点兵大任完结,灵宣洛长吁一口气,再看东方时,已见一轮红日高升,天大亮了。 第三百章 稽洛点兵之军演   灵宣洛作为灵童军三军大元帅,手持曦穆彤留下的帅印,于卯时进入明珠峰军营,次升帐点兵。   排成四大方阵的十万灵童兵,按照他与江南君共同制定的新编制,在各自上级带领下,重新编队。   将士们一个个昂挺胸,斗志激扬,跑动起来,步步沙尘翻滚,虎啸风生。这支军队士气浩荡,点将台上的元帅与军师看在眼里,均赞赏地点头。   灵宣洛最后宣布,初五举行的神鹰盟誓师大典,将由他和军师,以及三大将军,从各军营抽调兵马一万,合计三万灵童兵,共同开赴轩辕山。   誓师大典之后,那三万部队便驻扎在轩辕山中,作为盟军驻军,随时侯命。鬼臾区鬼帅,将对他们拥有直接的调兵权,直到与苍狼盟开战时,和其他族军队汇合,共赴仙族的南海云霄大门。   点兵仪式结束,两名卫兵为江南君也搬上一把四方扶手椅,摆在帅案左侧,灵宣洛请军师入座,几位将军则依然立于帅案右侧,几人便开始一同检阅,军队的操练情况。   龙元营的沙吼竹弓阵,从由兵龙兵虎两兄弟明至今,已被灵童兵练习百年。其间经历过多次改进,连竹月在生时,都提出过不少好建议,所以至今已臻于完美。   当兵龙挥舞令旗,按阵法分布调动士兵,士兵们呐喊着推动万辆竹轮车尽数而出,又在他的指挥下,卷起万里黄沙,扑向半空,其声势拔地摇山,所向披靡,估计敌人无论有多强大,也不可能逃出这一奇阵的围困。   江南君虽来过稽洛山数次,但进入军营观看军演,尚属次。军演第一项,气势就已这般恢弘磅礴,锐不可当,怎不令他由衷地佩服?对于曦穆彤,再也无法把她仅看作是一个,领导一帮终日无所作为的仙人的领。   这名奇女子,若非真正胸怀宏韬伟略,心系天下安危,又怎能将这样一座小小的无根之山,治理得如此波澜壮阔,撼天震地?试问人间历史上,那一个又一个留名青史的朝代,又有几个,能与她的稽洛山相媲美?   可也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奇女子,无论获得多少成就,也从不高调示人,只是安静地躲在人后,尽她应尽的职责,并悄然承受,那数不尽的、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直到最后被她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五百年的仙族绑赴支离山,接受悬刑。   天地间的不公,竟能不公至此,相比曦穆彤,他江南子墨这辈子不管走过多少崎岖路,又算得了什么?   沙吼竹弓阵操演完毕,点将台上众人鼓掌。   接下来,轮到兵虎的虎威营,向元帅与军师展示刀法与肉搏的功夫。别看灵童兵大多瘦小,武起大刀来,个个都不输江湖高手。   不过竹叶灵童皆由竹树精赐予新生,身体的生长,摆脱不了竹子的局限。他们的死穴处在腰部,若遭敌人拦腰攻击,就会变得脆弱易折,并很快丧命。   兵虎操演完毕,轮到了卫将军斗斗,带领他的骑兵营,即兴表演骑射功夫。   斗斗安排的军演,虽简单却精彩,三万士兵中的三百,每人箭壶装竹箭十支,轮流在骑马飞驰过十道箭靶的瞬间,连续十箭离弓。   骑射一圈下来,三百人里,竟无一人有一箭偏离靶心,不禁让人感叹,这样一批军人上战场,怎会不威风八面,势如破竹,杀得敌人哭爹喊娘?    第三百零一章 逃离家园(一)   点兵结束,天已大亮。   沿演武场燃起的篝火不可灭,士兵们手里,却已不需再持火把。   演武场上,三大营轮番军演,看得在场之人皆目不暇接,惊叹不已。军演完毕,灵宣洛对士兵们鼓励一番,便命各位将领带自己的手足回归营房,稍事歇息后,再回来开始他们当日的操练。   他自己则和江南君一起,会同四位将军,前往落音殿议事。   进入诺大的落音殿,每个角落都显露清冷。   殿顶能燃六百六十六支玄冰烛的烛架,许久无人使用,蜡烛都已给取走,只剩了边缘上,陈旧的蜡油痕迹。   大殿正中,哪怕凑近巨大的青铜香炉,也已闻不到落蝉香,那渗人心肺的清香,而炉底还残留少许白色香灰,仿佛是香炉要抱紧对往昔的回忆,所以必须留下这点灰烬,舍不得让风吹散。   曦穆彤在时,这宏伟的大殿里,仙人们经常齐聚一堂。那种沸腾的气氛,从今往后,大概再也不可能重现。   同来的每一位将军,心里都怀有感伤,但这些人,个个堪称血性男儿,轻易不会感情外露,所以只顾压抑自我,专等灵帅与军师开始谈正事。   灵宣洛命人重新燃上落蝉香,落音殿在氤氲的香烟缭绕下,恢复了一点往昔的活力。   经江南君安排,大殿正中,被放置进一张巨大的行军沙盘。沙盘上每一处军事要地,皆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清晰标明,唯有南海云霄大门一处,插有一面略大的红旗,显得十分醒目。   江南君不急于开口,而是埋下头,极为细致地观察沙盘。   没人敢打扰军师,连灵宣洛在内,所有人都静立一旁,视线随他在沙盘上移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显得有了把握,才抬头道:“各位,根据探报,魔族魔君,就是那位幽冥魇烈,已率领他幽冥十坛二十万大军中的十八万,抵达西王山,仅剩两万留守幽冥谷。同时妖族四十万叛军也已离开绝望之陵,在西王山就位。现在南风长老成功将火铃儿的魂魄弄到手,意味苍狼盟盟主就要出世。一旦他获得真身,肯定就会调动他们的盟军,开始行动。一切都生得如此之快,快得出了我们的预料。所以照我分析,雪狼泣月之夜,将打响六界大战第一炮的预言,或会被打破,战争爆的时间,极可能早于我们的预期。”   “什么?”灵宣洛与几位将军一听,皆背脊冷。   雪狼若要对月而泣,必会选择月圆之时,每月月圆,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故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战争爆的时间是可预知的。   现在得江南君提醒,他们才领悟到,过去的认识,可能是进入了盲区,又或者这一说法,是敌人放出的烟雾弹,故意将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诱导,也未可知。   江南君继续分析:“稽洛山,乃仙族军事核心之所在,你们有过九成的军备力量,都在此集中。所以这座无根之山,一定是敌人必争之地,他们随时都有来犯的可能。一旦军情生,将危及包括普通仙人与仙民在内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鉴于这几点,我有一个建议,在我们开拔轩辕山前,先将山下九十八家仙户,与不能参与战争的普通仙人撤离,以防他们被战事牵连,遭遇不测,各位以为如何?”   “什么?因为这场战争,要将稽洛山所有的居民,无论仙凡统统撤走?”四位将军心里皆是一痛,不由自主地,就将目光投向了灵宣洛。    第三百零二章 逃离家园(二)   灵宣洛点燃落蝉香后,落音殿里长久以来的冷清,终被打破,大殿里恢复了一点活力。江南君与他及四大将军一起,围绕在行军沙盘边议事,却许久都不言语。   众人以为军师陷入沉思,是在思考未来的作战计划,谁知他张口提出的第一件事,竟是要赶在奔赴轩辕山前,来一次清山行动,撤离稽洛山内所有的居民。   等他说完,灵宣洛未置可否,就想起一天前,他曾向自己暗示,不要拒绝山民们有关庆贺的提议,事后又意味深长地说什么,流水宴是分别前的最后一次相聚。   原来那时,他就已深谋远虑地打算,为保百姓安全,必须在战争来临前,悉数将他们撤走,这样看来,昨日宴会,名副其实就是最后一次相聚。   而最为尴尬的,是自己因此对他产生误解,以为他勉强答应那不合时宜的庆贺,只因磨不开人情。其实如此尘拔俗的江南君,怎可能如市井俗人一般,肤浅地因人情而罔顾大局?   再想清山行动,仙民们世代居住在这悬空的仙山上,不少人活到老,都没去过稽洛山以外的地方,忽然就要他们接受一个事实--战争来了,他们必须放弃家园,背井离乡,他于心何忍?   可这不忍之心刚起,恐怖的一幕,就如利刀般插进脑海,痛得他差点大喊。那是在归墟里,龙牙镜所反映的稽洛山的未来。   灵儿已明白告诉过他,妖族叛军毁山的悲剧,极可能真在未来生,那他还能坚持让仙民们固守家园,等遭敌人屠戮吗?   这番思想斗争,可谓残酷至极,他难忍心酸,却也不再犹豫,毅然点头道:“军师所虑极是。哪怕我们多留一万灵童兵护山,也保证不了百姓们的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迁往别处,这样除能保障他们的安全,还可为我们免去后顾之忧。”   灵帅明确表态同意,四将军皆感神伤。   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知,军师言之有理?仙人围山事件,只是一个开始,标志这里的百姓,已被这仙山的命运所累,陷入了极度险境,只是他们尚不自知。但这几百年来,全山上下亲如一家,忽然间,他们就要被迫与家人分离,一时怎会舍得?   灵宣洛虽赞成撤离仙户,却顾虑重重,问江南君道:“军师,这些人为数不少,又长期于此处安居乐业,几百年来,极少去往外面的世界。清山行动,莫说凡人,就算是仙,诸如捉衣嫂、碗仙、砚仙、还有三果老等,也不可能一说走,就二话不说地收拾行装离开。灵童军不日即将启程,只怕我们连用来动员的时间都不够,军师又如何保证,能快安排好一切?再者,仙民离山后,我们必须为他们指明去处,以防他们没了稽洛山就无家可归,从此流落街头。军师认为,我们又该将他们安置去哪里,算最合适?”   一连串问题,问得四大将军不住点头。江南君却不紧张,淡然一笑道:“灵帅之虑,在下早已料及。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稽洛山明显已不能再有除军队之外的闲杂人等居住,而其他各名山大川,诸如五岳之类,也都有可能成为苍狼盟进犯的目标,所以目前六界中,暂时安全的,反而是人间乡野或市镇。”    第三百零三章 逃离家园(三)   江南君仔细观察一番行军沙盘后,出人意料地提出了清山行动,即将与军旅无关之人,通通撤离稽洛山。   在几位将军看来,就算要撤离,也得找一处僻静的山头,重新安置这些仙人与仙民,结果他明确指出的安置地点,却在人间界。   “啊,照军师的意思,是要将这些仙人与仙户,迁入凡间?”几人一听,又面面相觑,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他们的想法是,这些人常年在这风景如画的仙山居住,靠近蓝天,与云朵和星辰为伴,日日于空中俯览大地,蓦然间,就要他们降落平原,与真正的凡人混居,他们能否一下就习惯得了?   这些担心,全在江南君意料中,于是继续解释:“子墨便是世居人间街市的凡人,只是幸得祖上荫护,家中广有良田,足足跨越了几个州县。虽然我家乡属余杭郡,先祖却曾在百年前,于越州置下土地万亩。经过这些年的展,江南世家在越州,也已颇具声威,拥有的佃农可以万计,连官府都奈我不何。我若从江南府领地划出一片区域,安置这九十八户人家,以及几位仙人,实在不难。只是这规劝一事,倒真只能循序渐进,慢慢劝说,没有什么特别的良策可行。”   身为镇山将军的陈涛,对此事最为挂心,只要能保仙户们周全,将他们迁往何处,其实他并不在意,于是答道:“看来军师未雨绸缪,早在今日之前,就已将这清山行动设计得天衣无缝,属下实在是佩服!”   他这番话,也说到了其他几人心坎上,大伙皆不住点头。灵宣洛再没多的问题,这样复杂的计划,要在极短时间内执行,除了江南君,还有谁能助他万无一失?可就算他已接受,对捉衣嫂等人的不舍,也依然难以放下,只好强抑悲哀,以防在下属面前失仪。   江南君知他难过,拍拍他肩头,安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皆是如此。目前战事将起,为保无辜百姓的万全,我们只能行此下策。稽洛山,永远都是他们的家,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为他们保住家里的一砖一瓦,待得他日海晏河清,铸剑为犁,再接他们回家!”   接下来的时间,说服九十八家仙户与仙人们撤离,就成了军队将领们手头的大事。   他们遵照军师嘱托,挨家挨户地拜访,耐心与他们分析形势,陈述厉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大部分人被成功劝离,同意举家迁往越州。   可这些人还没开始捆扎家什物件,就已纷纷抱头痛哭,没想到仅维持两天的喜悦,眨眼被别离之伤痛取代。   他们涌向落音竹宇,求见灵帅与军师,只盼得到他们的允诺,一旦战事平息,便能即刻获准回迁稽洛山。   少部分本打算死都要死在这山里的人,被撤离大军带动,执有的固执,也只能无奈地放弃。   刚刚入夜,稽洛山上下就已鸡飞狗跳。家家户户烛灯高挑,都在乱哄哄收拾行装。此情此景,虽非生离死别,却也令人心中万般不忍。    第三百零四章 逃离家园(四)   为有效推进江南君的清山行动,军营里所有有军衔的人,包括伍长在内,都被调动,去劝服仙户们收拾行装撤退。而仙人的劝说工作,只能由灵帅与军师自己完成。   捉衣嫂哪怕是刀已架上脖颈,也改不了她的火爆脾气,一听要她走,就如被火烧了屁股似的,第一个跳着脚吼声震天,且不停摇晃那把大仙剪,誓要与稽洛山共存亡。   她向她爱如宝贝疙瘩的小公子誓,敌人若敢来犯,便要将他们如曾经那块碎红花底的布料一般,剪个粉碎。   碗仙也是高举两手,一手一把菜刀,大呼小叫地吆喝,说凭自己一个人管十口锅的看家本领,定能将敌人来一个剁一个,就如削瓜切菜。   砚仙与三果老不及那二位女将勇猛,只能站在一旁,叹气加抹泪。   砚仙是江南君唯一能求助之人,便悄悄拉他来身边,对他道:“你时时念及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便称我为兄,子墨实感荣幸。这许多年来,你都不忘要向我报恩,我实在是承担不起。但值此生死攸关之际,为兄只能求你,你帮帮我!”   砚仙见他态度诚恳,话语又如此谦逊,哪里受得起,俯身就要下拜,却被他一把拦住,继续道:“捉衣嫂与碗仙,都是女中豪杰,也是性情中人。她们与灵帅感情深厚,轻易无法劝离。你通四书,晓五经,定能体会到稽洛山已燕巢幕上,朝不保夕,你们是非走不可了。凭你读书人的深明大义,不会如她们那般糊涂,所以劝服她们的任务,为兄欲交托给你,你看可好?”   他这样哀求,砚仙除了答应,已别无选择。   那三位果老,虽是三个满口之乎者也的老顽固,对于几年前跑去醉翁亭盗酒的顽童,现在名震六界的稽洛留仙,却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深为月竹仙收得的这位宝徒骄傲,哪怕灵宣洛已长大成人,他们也是逢人就夸,稽洛山的小宝儿本事有多大。   今时今日,无论灵宣洛求什么,老头儿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哪怕要他们把所有的仙人醉都奉献出来,也心甘情愿。只是这撤离之事,他们怎么使劲,也点不下这头。   森果老不光不乐意,还念念不忘缥缈僧,嘟哝道:“一旦六界联军开打,我们还不知啥时候,才能返回稽洛山,若是不拿酒去祭拜,那老和尚得多寂寞啊!”   这话如把锤子,锤碎另外二果老的心理防线,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不过森果老倒提醒了灵宣洛,令他想回起在仙灵冢的梦境里,缥缈僧已将日日不离手的酒葫芦,悬去腰间,同时再无醉态,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样子。   “原来四灵早已预知,稽洛山今日将面临的困境,率先进入了备战状态!”想到此,他心中又是好一阵感概。   再不愿别离,别离的时刻也已到来。   两日后,就是灵童军开拔轩辕山的大日子。为提前安置仙民,江南君一早已飞鸽传书回江南世家,将此事告知凤涅,请她在越州方面代为安排。   凤涅一直在江南府中养伤,收到他的书信,信中可见多情之词,自然心生暖意,但被派下如此重任,也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府中家奴,送自己前往越州,用最快的度,在江南世家的土地上,辟出了安置区域。    第三百零五章 逃离家园(五)   稽洛山里,元帅与将领们共同努力,用最短的时间劝服仙民与仙人,让他们同意撤离,前往越州躲避战火。   时间紧迫,容不得任何人再优柔寡断,天尚未明,家家户户就已收拾妥当,人人都大包小包地扛着,准备灵帅一声令下,就动身离开。   灵宣洛很想去为百姓们送行,却迈不动步子。他担心自己若是出现,会加剧场面的混乱,只好唤陈涛进落音殿。   他紧握一支细长的令箭,知道此物一旦交到陈涛手里,此生大概,就再难和这些人见面。他有一万个不舍,不舍令他冲动,只想将这支令箭,一折两半,再也不提撤离之事。可今日的他,作为稽洛山之主,还能如十六岁的少年,任性而为吗?   箭身刻有“令”字,他的手指,不停在字上摩挲,就是下不了决心。   陈涛自己不好受,又知他心情复杂,便只是呆站,不去催他。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却通红,布满血丝。他积蓄许久,等心痛已到爆边缘,便“腾”地从案后站起身,一把将令箭抛向堂中,怒吼:“陈涛听令!”   陈涛的思绪神游在外,被这吼声唤回,浑身一震,忙大步上前,握拳跪倒,“末将在!”   灵宣洛下唇快咬出血,缩紧双肩,闭上眼,长吸一口气道:“本帅命你,亲率五千精兵,护送所有仙户与仙人,由稽洛山赶赴越州,不安置好最后一人,不许回来!”   陈涛含泪回答:“谨遵元帅之命”,便拾起令箭,大步而去。   目送镇山将军远去的背影,灵宣洛撑在桌案边缘的手,已捏成拳,狠狠砸上桌面,眼泪,也如雨珠般滴上了手背。   仅眨眼功夫,这些稽洛山的居民,就消失了。从明天起,不可能再听见山民间的谈笑声,也再闻不到,碎香阁飘出的卤水香。那埋在醉翁亭下的一坛坛仙人醉,也失去了三位主人的看护,被结界封存。   连他自己,也将与江南君一起离开,这一走,说不准何时才会回来。他猛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没去,就是那生活着三只蛊雕兽的坠思谷。离开前,他必须去探望一次,三位蛊雕前辈。   蛊雕兽们与他渊源之深,犹如命中注定。不仅在他五岁时,耐心听他讲师傅的故事,在他被困魇烈的圣火炉时,还救他一命。他如今成仙,得以仙人身份,再去感谢。   他将为仙户们送行的任务,委托给江南君,自己则离开落音殿,缓步走向坠思谷。   没了人间烟火之气,稽洛山的夜,静得可怕。   这次清山行动进行之彻底,除军营中人,与少数干杂务的竹叶灵童,山中再见不到任何普通人的身影。   尽管成仙后,食物对他已可有可无,他却依然怀念碗仙的饭菜,当然真切说来,他怀念的,是那些因为战争,不得不离去的人。在他心里,他将他们称为家人。   坠思谷很快就到,他探头向下张望,一抹抹怨火,漂浮依旧,以至星星点点的火光,不停闪烁,显得诡异阴森。一阵阵仿如婴儿的哭声传上来,说明蛊雕兽们,正安然呆在谷里。    第三百零六章 痛别师叔之老友   灵宣洛派陈涛率五千精锐,护送仙民们前往越州,自己却不敢亲自去山口送行,只好请江南君代劳。   他想起住在坠思谷里的三位老朋友,回山至今,也无暇前去探望,便离开落音殿,直接走向那阴暗深谷。   站在谷边,向下张望,他无法再如五岁时那样,冒然往里跳。成仙以后,他体内的骨血焕然一新,再也没有魔婴童荧光护体,保他免受仙魔侵害。所以单凭贴身穿着的凤羽宝甲,不可能抵御得了怨火的灼伤。   于是他在谷边找一块平地,端正地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强迫自己安静入定,用意念在脑海里召唤蛊雕兽。   默念不久,他已能听见,有沉重的鼻息声传来,紧接着,脸上就是一阵湿漉漉的,被舌头扫过的感觉。睁眼看,他惊喜的大喊:“蛊雕前辈,你们都来了!”   三只蛊雕兽,如过去一般,并排站在他面前,用铜铃大的兽眼瞪着他。只是这次相比上次,它们的兽眼里,不仅没了代表敌意的雾气,友善的目光,甚至流露出欢喜。   它们对这位稽洛山小主记忆犹新,不过在他成仙后,还是第一次相见,喜悦之情,便通过眼神表露出来。   灵宣洛见它们一直恭敬地站着,心道:“灵兽具有灵性,莫非它们知道,我已成三军统帅,所以多了局促感?”便用手拍拍地,示意自己只想与它们聊会儿天,千万不要显出生分。   蛊雕兽会意,目光含笑地围绕他这位老友,将大如水牛的兽躯匍匐下去,算是坐下了。   灵宣洛把手轻搭在掌管人间怨念的那只蛊雕兽头上,怀念地感叹:“直到通仙大典前,我所有的怨念,都由前辈你来收集,现在你却不得不退出,由来自仙族的这位代劳。可见世事变化无常,难以意料。小时候,我曾向师傅立誓,要做个没有怨念之人,长大后才明白,只要人活于世,就不可能做到无怨无念,我想这也是你们存在,并可同时在虚境与实境间穿梭的原因吧?师傅辞世后,这么些年过去,从我在扬州沦为小叫花子的那天起,恐怕我作为凡人的怨念,就已快将你这坠思谷填满,前辈可曾被我累散架?”   人间蛊雕兽被他最后的话,逗得兽目一闪,似乎欲笑,出的却是嘤嘤哭声。它从口中,幽幽然吐出一团半明半暗的火苗,又微吁口气,把火苗推到他眼前,火苗就开始说话。   “苍天在上,如果可以,请让我代替月竹仙去死!为何你要如此不公,让想死之人苟活,却令那顶天立地的英雄枉死?水铃儿不能失去他的师傅,曦穆仙也不能失去他的徒弟,我求你,将你的雷霆之怒撤在我身上,让月竹仙活过来!”   “这……这怨念之人,莫非是江南哥哥?”灵宣洛惊得手向后撑,千真万确,这就是江南君低沉浑厚的声音!他听在耳朵里,眼中却已泪光闪烁。   他喃喃道:“原来江南哥哥,对师傅怀有的,竟是这样的赤诚之心,却一直将真情掩藏,从未告诉过我。哥哥啊,你怎的就这么傻?师傅对我重要,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也绝不比任何人轻,我又怎可能为保师傅,而失去你?”    第三百零七章 痛别师叔之怨念   稽洛山仙民散去,灵宣洛愁思难解,独自来到坠思谷,探望他那三位蛊雕兽老友。   来自人间的蛊雕兽见他伤感,便吐出团怨火,以逗他开心,却不想那团怨火,是来自江南君,让他到这时才了解,师傅刚去世时,江南君是怎样的悲痛。   魔族蛊雕兽,一见同伴用这种方式逗乐子,也觉有趣,便不甘示弱地动动血盆大口,连吐几团怨火,推到灵宣洛面前,一个一个念给他听。   谁知细听之下,灵宣洛现,那几团怨火包含的声音,都不出自魔族中人,而是分属鬼王云清,与她那位邪师南风长老。   只听云清尖着嗓子怪叫:“老蠢货,什么都不懂,却敢妄称本王师傅,你凭什么?天天自诩本领高强,可通天地,你怎就不去亲手把水铃儿给杀了?搞来搞去,还是要求我哥哥出手,害得我稀里糊涂就赔上那本《殷螭蛟虬剑谱》!是我亲自推他去见的那个贱女人曦穆彤,是我亲自把剑谱双手奉上!我的后悔,能对谁说?我到底……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老蠢货?”   紧接着,又是南风那干巴难听的公鸭嗓,怨道:“这个云清,当初我收她时,真是错看她了!世人都说我心狠手辣,她却比我更毒辣百倍千倍,连对她这样披肝沥胆的嫡亲哥哥,都能狠心下那样重的杀手,还打算把他扔进殍幽湖,任水鬼撕碎!这样的女子,怎么留得?一旦我踩着她,实现一统六界的大业,就必要将她除去,以绝后患!”   接下来的一团又一团怨火,吐露的全是这师徒二人,对彼此的谩骂与怨恨,仿佛前辈子就已结仇,这辈子再遇见,更是仇深似海,却又必须要为不可告人的目的,把自己与对方拴到一处,共谋恶举。   听来听去,灵宣洛听得无比厌恶,只能摇头叹息。与刚才江南君的怨念相比,他怎能不感叹,人性的美与丑,差距能大到如此地步?   直到这时,他还只把这二人的相互攻击,当笑话来听,可接下来,南风长老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道出的怨念,却惊得他从地上跳了起来。   只听妖道带着哭腔念道:“雨秀,你可是我南风,在这世上唯一疼过爱过的人!你知道吗?当年虽然我受火铃儿之命,潜入巫雀门,是为取蓝孔雀的妖界宝血,假意拜师,却在无意中,对你情根深种……”   “雨秀?这名字听起来,怎这样熟悉?”   灵宣洛一凛,很快记起南风所念之人,是狞灭天子的母亲,便屏气凝神地往下细听。   南风继续道:“当年还在云南时,你若能垂青于我,或许后面那些悲剧,就都不会生。其实我南风虽坏,那时却是真叫你给迷上了,你哪怕正眼看我一次,大概我也愿意放弃追随火铃儿,放弃令我劳累几百年的野心,带你远走他乡,从此恩恩爱爱,厮守一辈子……“   南风长老在巫雀门时,钟情于雨秀,澜沧神已有细述,所以这不奇怪。可让灵宣洛起疑的,是他下面的话。    第三百零八章 痛别师叔之忧心   灵宣洛在坠思谷边,探望三只蛊雕兽。   三兽为逗他开心,给他听一些过去收集的,自认为有趣的怨念,谁知被他听到一个,与南风和妖王有关的,极为可怕的秘密。   南风梦呓似地抱怨:”秀儿,我对你情有独钟,愿照顾你一生一世,可你那个冥顽不灵的父亲,竟然挑了狂蟒,那个一无所长的蠢物做女婿!他挑归他挑,你若能反抗,也会给我以继续追求的勇气。不料你竟欣然同意你父亲的安排,毫无怨言地下嫁狂蟒!你嫁归你嫁,你若与他不睦,我也还有把你抢回来的理由,可偏偏,你就要与他鹣鲽情深,日日郎情妾意,如胶似漆,仿佛在有意做给我看!我空怀一片深情,你却时不时让我醋意大,叫我情何以堪?秀儿啊,你若在天有灵,饶恕我吧,我不是有意要奸污你的,那日我只是借酒浇愁,喝醉了以后,情难自控!可是,你能不能在冥冥中告诉我,狞灭到底是谁的孩子?狂蟒那样的蠢物,怎可能生出这样俊秀伶俐,有本事雄霸天下的好儿郎?秀儿,你对我说句实话,说狞灭是我南风的亲儿子吧……”   灵宣洛听得手脚软,脑子一下变得迟钝,“这……南风长老这个禽兽,在说什么?羽风先生的母亲在世时,曾遭他奸污?狂蟒属于蛇妖脉系,先生不管从哪方面看,也看不出蛇妖的影子,莫非他的生身之父,真有可能,是那罪大恶极的妖道?这些事,先生都知道吗?他为了保护我,刺瞎过南风一只眼睛,万一他当时并不知情,而将来有一天真相大白,他怎承受得了?”   南风向老天坦白恶行,灵宣洛因此而惊怒交集,且深为狞灭天子担忧。谁知这边忧虑未完,那边再听到的秘密,更令他撕心裂肺。   蛊雕兽体格硕大,骨子里却顽皮好胜。打理仙族怨念的那位,见两个同伴都耍得这般开心,哪肯被晾在一边?   它勇猛地低吼一声,也从口里,吐出大大一团怨火,推到它们和灵宣洛围成的圈子正中,轻吹口气,怨火便开始说话。   这一次,是另外一人的诉说,且来自仙族。灵宣洛生怕错过,只好暂时放下对狞灭的忧虑,竖起耳朵细听。抱怨之人还没说几个字,他就听出来,那人竟是他已精神失常的师叔,竹星。   “哥哥,求你赐我一点勇气,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吧!竹星没用,为了在世上苟延残喘,丢尽了你和姑姑的颜面,也让稽洛山蒙耻,我罪该万死啊!”   听着这哭诉,灵宣洛又吃一惊,暗想:“星师叔这样怕死,却难道有过,自尽的念头?”   再往下听,他继续道:“我这鼠胆之辈,懦弱一世,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永生永世,都只能算作是仙族的罪人?不行,我还不能走,我要吃下这粒药丸,获得勇气,完成澜沧神说的任务!这件事对未来的六界大战,至关重要,我不得不做!可是服下药丸后,我虽再不怕死,可不到死之前,我都不能恢复心智……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三百零九章 痛别师叔之懊悔   三只顽皮的蛊雕兽,比赛谁吐出的怨火更有意思,等轮到仙族那只,抱怨之人,竟是已失去心智的竹星。   灵宣洛听完竹星一番话,惊得额头上虚汗如雨。但他怕自己这模样,吓到蛊雕兽,便不敢再继续这个游戏,只好强装振作,笑道:“此人之言甚为有趣,既有想死之心,却又能找出那样多不死的理由。可他最后,究竟是否走上不归路,蛊雕前辈不如让他说完,我们也好获知谜底?”   灵宣洛显得对仙族人的怨念最感兴趣,仙族蛊雕兽大感荣耀,毫不犹豫地就甩动兽头,婴儿般哭了一声,又吐出一团比刚才还要大的怨火,悬在半空,看起来冷得渗人。   怨火里,依然是竹星的哭诉:“云南边陲,正有异人借消失的古道偷运军火,瞒天过海地进行惊天阴谋。目前整座中原,怕都已陷于阽危之域,如鱼游釜中。末日将临,人们却浑然不知,还终日沉醉于表面上的和平。我已在古道露脸,冒然回中原通风报信,只怕走不出几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用仙寿,向澜沧神换来这粒药丸,服下就可改头换面,代价却是……却是再也无法理智地与人交流,那我还怎样道出秘密?我……我怎会被这样的矛盾纠缠……”   “异人?偷运军火?末日将临?星师叔一定是在云南查到了什么!澜沧神为何又参与其中?师叔用自己的仙寿,向这个贪婪之徒,交换了什么药?”他听出其中端倪,却难以理出头绪,只好接着往下。   “我这个窝囊废,连做人的资格都不够,却能得天大的幸运,做了竹月的弟弟,甚至他要断去仙根,保我残命,我不值得他这么做!他若在天有知,我为求苟活,屈从于尧豸,而受那难以启齿的凌辱,得多后悔啊!也罢,既然我只有两条路可选,后一条还有揭露异人阴谋,真正为仙族尽绵薄之力的希望,我就服下这药丸吧。等我把那些情报,全部打探清楚,再按澜沧神嘱咐,躲入鬼王云清的幻生符,或许就安全了。云清成日找铃儿晦气,通过她,我必能见到铃儿,向他告知敌情!”   竹星话说到此,灵宣洛已听不下去,沿双颊淌下的,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可蛊雕兽那团怨火,还没倾诉完。   “铃儿,我的好侄儿,你知道星师叔有多想你吗?只要入睡,我就能梦见你,你还是那个五岁的娃娃,我们快活地耍在一起。你高高坐在我肩上骑大马,我们假装和看不见的敌人打仗。可是现在,当我真的应该和你并肩战斗时,却已沦为一个,浑身上下污秽不堪的罪人,再也不配做你的师叔,更不配踏上稽洛山圣洁的土地。就算死了,我也只能流落异界,做一个肮脏的游魂野鬼。师叔不求你原谅,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要争取做一个,像竹月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收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徒儿,那我今生,就算死而无憾了……”   竹星抽泣的声音减弱,渐渐地,再也听不清楚。    第三百一十章 痛别师叔之嗜好   记录竹星长长一番哭诉的怨火,逐渐在灵宣洛眼前熄灭。他这位师叔身上,曾生过怎样的秘事,已开始一点点浮出水面。可这其中疑点众多,他心绪纷乱异常,实难一下就梳理清楚。   “师叔,你在云南,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为何要通过云清,才能见到我?这些都是澜沧神给你出的主意吗?你为仙族搜集了什么重要情报?我如何才能找你把情报要出来?”   他已忘记,正被三只蛊雕兽注视,绝望地仰面躺倒,哭着捶打胸口,不住埋怨自己:“原来你是真的疯了,宣洛错怪你了!不行,我要去找你问清楚,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看着你老死而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打定主意,他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向三只蛊雕兽告别,目送它们全部没入坠思谷,便匆忙赶往孤独殿。正走在半路,却见一个传令兵,慌慌张张向他奔来。   “灵帅,大事不好!”传令兵迎头跑向他,跑得满头是汗。   “何事快说!”灵宣洛预感又有大事生,心里“咯噔”一下。   传令兵跪倒道:“禀灵帅,撤离稽洛山的仙人和仙民,在半路被魔兵现,遭到了拦截。江南军师来不及通知您,独自带着两千灵童兵,骑芒头鹰去支援镇山将军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一听急得跺脚,一把从腰间拔出蛟虬剑,抛向半空,就飞踏剑而去。那传令兵话未说完,在他身后追着疾呼,他却再也听不见。   再说江南君,当日在落音殿,费尽苦心地劝一班仙人撤离,等他们终于全部点头,哭天抹地地回去收拾行装后,他就向灵宣洛及众将军告辞出来,回了孤独殿。   一进后庭,就见竹星痴痴哀哀地,一人在树荫下独坐。他已习惯他这种古怪的安静,所以不觉吃惊,只是随意地走过去,与他说说话。   竹星自回到稽洛山,又被送进孤独殿,就性情大变。他一扫过去那欢蹦乱跳的孩子气,举手投足间,都显露着耄耋老者的迟暮。   连续相处几天,江南君一直在悄悄观察他,并暗自琢磨,在他痴傻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他有许多疑问,希望能通过这观察解答,诸如离开幽冥谷后,他去了哪里,又是生过何种大事,才导致他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虽然一路观察下来,并没得到大的收获,他却现了竹星的一个怪癖:只要见到有人,他便沉默不语。可当四周无人时,他就会拿只树枝或画笔,抓着可做画板的东西,乱画一气。   现竹星有这爱好后,江南君暗喜。他从不刻意打扰他,只是备下一叠画纸,假装不经意地,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画,自己就悄悄走到他身边,不出一声地观看。   开始时,只要江南君出现在旁边,竹星就不动了。时间一长,江南君试着用夸赞的方式,对他的画作出评价,并鼓励他继续,让他十分欢喜,渐渐地,就不再排斥这个和善的人。   竹星画完后,从不收藏,而是直接把画纸丢弃在地上,对这些画过的东西,再不理会。    第三百一十一章 痛别师叔之康复   江南君与竹星同住孤独殿,只要有空,就会对他细加观察。终于他现,竹星不知从何时起,有了酷爱画画的嗜好,于是他留心跟踪,并从中找出了重要线索。   竹星每画完一张纸,就随手丢弃。逢到这种时候,江南君就跟过去,耐心地一张张捡回来,看一眼后,再收藏好。   等收集多了,他把这些笔法拙略,犹如信手涂鸦的画纸摊开,再全部连贯起来琢磨,便意识到,没有一张内容是重复的。   他研究画里表达的意思,研究得越深,内心的震惊,就越难用语言形容。   为证实竹星是在用图画,作为语言与外界交流,并且自己从画里悟出的信息,都是正确的,江南君只要找准时机,就会和他闲聊,以尽量多确认,他真正想表达的想法。   此时一进门,就见他黯然独坐,江南君认为,这又是与他攀谈的好机会,便走到他身边,开始循循诱导。不料还没说上几句,南面山顶就呼啸着升起一枚信号弹,信号弹的烟雾,呈橙黄色,代表的暗语,是紧急呼救。   “南面,不是百姓们向越州撤离的方向吗?他们走了才一个时辰不到,肯定还没降落地面,怎就会呼救信号?莫非,是一出稽洛山,就被敌人盯上了?”   信号弹已升,江南君惊出一身冷汗,二话不说,丢下竹星就奔出孤独殿,想先找到灵宣洛。   奔到门口,灵童兵用特有的寻踪仪一查,查到灵帅正身处背山处的坠思谷,和三只蛊雕兽呆在一起。   情况刻不容缓,等灵宣洛赶来会合后,再决策如何救援,怕是来不及了。江南君见军情紧急,唯有命魏斗点齐二千天马骑兵,他自己骑上茫头鹰,一行人就望南杀去。   竹星被江南君抛在庭院里,有点不知所措。这个人,一直对他轻言细语,耐心有加,他已不自觉地,就把他当作了最亲近的人,只要见他出现,就会觉自内心地欢喜。   可他今天一见自己,还没说上两句,就不知何故,匆忙离去。要换作以前,他一定会大哭大闹,不放他走,但他现在不仅不想闹,反而生出好奇,悄悄跟过去,躲在一边偷听。   他边听边使劲甩脑袋,江南君与斗斗的对话,在他蒙塞已久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这两日,或许是得了江南君的帮助,也或许是来自他自身的,不可知的原因,他的神智在逐渐清醒,对往昔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恢复。   这种可怕的康复,就是他变得沉默的原因,可他没法向任何人诉说,哪怕是他最信任的江南君。   越是清醒,他内心的恐惧,就越深。   往事桩桩件件,犹如一把把锯刀,从他记忆回来的一瞬,开始由头顶往下拉扯,一点点锯开他的头颅。他甚至能看见那些往事,正如血肉模糊的浆汁般,一点点从大脑锯缝里向外挤。   江南君对于百姓们的途中遇袭,心急如焚,赶着出山救援,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了调兵遣将上,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更想不到,跟踪他的人,会是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竹星。    第三百一十二章 痛别师叔之魔兵   江南君回到孤独殿,正要与竹星促膝谈心,却不料见到南边升起信号弹,显示撤离途中的仙民,正受到敌人攻击。   江南君在落音殿前,安排斗斗调集天马骑兵营的士兵前往支援,竹星则躲在暗处,静静偷听几人的对话。   他们对话的大意,是稽洛山百姓被魔兵劫持。这些字眼,竹星陡然间不再陌生。他们提及的一个个人名,全部印刻进他心里,记忆刚刚回来,与其中熟悉的人影对照,大多都对上了号。   这时他浑身震颤,明白自己曾精神失常,现在已从那种状态,彻底清醒过来,而这清醒,就意味着,他大限到了。   仙民们拖家带口,又拉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移动度自然缓慢。江南君带两千卫营精锐,一路猛追过去,很快就听到了前方震天的喊杀声。   战场临近,偷袭的魔兵,就在正前方,他反而放缓行军步伐,示意魏斗率一千飞骑,从左面包抄,自己则带剩下的一千,往右路走。   斗斗会意,领兵向左,二人静悄悄以合围之势,向敌人缩拢。   潜行不久,他们已见陈涛的五千禁卫军,连同仿如惊弓之鸟的仙民,被万名魔兵团团围困在正中央。   再细看敌军阵营,为的,是名浑身上下银光闪闪的女将。她身边一名扛旗魔兵,肩扛一面银旗,旗上标出的名号,竟是“银蛇坛尧”。   “我当是哪路大神来犯,原来是臭名远播的尧豸!”江南君冷笑连声,一把从腰间抽出殷螭剑,愤然道:“这个恶女人,我们没去找她为竹星报仇,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撞到我江南子墨手里,定叫她今天来得去不得!”   江南君之前的分析没错,稽洛山作为仙族的核心军事要地,苍狼盟无一刻放松过对她的监视。探子们频繁在山外活动,只要山中有活物进出,哪怕是只兔子,也会被当作情报,给记录下来。   自从灵宣洛带军师回山,山里连续几日,都没啥特别的动静,探子们也就一直没有动作。   可几日后,山下仙户聚集的村庄,忽然变得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牵牛拽马,将大件大件的行李向外扛。探子们一见活计来了,立即活跃起来,飞也似地,就将一道又一道情报,报进西王山。   苍狼盟收到消息,料定灵宣洛与江南君,是在打算,将山中的普通居民全数撤离,如果堵在山口围剿,可是将这些平民百姓一举歼灭,大挫稽洛山锐气的好机会。   尧豸早就与竹月有仇,素来憎恶稽洛山,一听有这好机会去狠狠打击他们,可是卯足了劲儿,忙不迭地主动请缨,一经那位隐形盟主应允,便带领银蛇坛一半人马,也就是整一万魔兵,冲杀而来。   一万对五千,那五千还要顾及一大群瑟瑟抖的老弱妇孺,她尧豸此战想不取胜都难。六界之战尚未开始,她就已立下战功一件,岂不是爽哉?   正想得美滋滋,陶醉地指挥魔兵对付陈涛,忽听身后一阵激烈的马啸声响起,同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唤她:“尧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痛别师叔之恶念   江南君与斗斗一起,率两千卫营士兵,从后路包抄魔族偷袭者,现他们的领头之人,是银蛇坛主尧豸。   大战未开,尧豸就可轻而易举地摘取战战果,正自鸣得意,却听背后响起一阵震撼人心的战马嘶鸣,同时还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唤她,这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她马上想起一人,惊得两肩一抖,暗想“不好!”   有新情况出现,她便命魔兵停手,然后转回头看,不出她所料,来人正是江南君。   确认来者是他,她反不紧张了,露出招牌式的淫邪,怪笑道:“哎呦,我道你这不中用的禁军,得了啥后援,却原来是姐夫。我说江南子墨,你是和这稽洛山有勾结,还是做了曦穆彤的倒插门男人?怎的成天就要与这班贱人搅和在一起!”   尧豸为示挑衅,又称江南君为姐夫,江南君却不在意,唯一不爽的,就是这二字给从她嘴里吐出来,实在有所玷污,于是轻蔑一笑,道:“贱人?在场所有人里谁最贱,你不最是清楚吗?”   “你……”尧豸被他反唇相讥,怒火顿生。他这是在含沙射影地骂她贱,她可听得出来!   “江南子墨,本座带银蛇坛魔兵攻打稽洛山,是仙魔之间的事,你一个连云都踩不稳的凡人,少来瞎掺和!否则别怪我无情,即刻就放出银蛇,把你啃成一堆白骨,让凤涅那个臭婆娘守寡!”   她辱骂自己,江南君还能当没听见,可现在竟对凤涅出言不逊,哪还能由得她放肆?仅抬手一晃,殷螭剑明晃晃的剑尖,就指向了她的银脸。   “尧豸,废话少说!就算你带一万人来,我两千骑兵精锐,也已将你团团包围!加上镇山将军的五千兵马,由内向外突围,这样的夹击之势,你以为你能抵挡多久?”   江南君绝非凭空威胁,尧豸看看眼前形式,银脸霎时黑。自己没能战决,被对手后来居上,形成反包围之势不假,但她既然来了,又岂有空手而回之理?   她满脑子冒“不甘心”三字,暗道:“你的援兵不过两千,加进来也短我魔兵一截。如此兵力悬殊,难道我还怕打不过你?对你来说,最为致命的,是要顾及那些仙民,为不伤到他们,肯定畏手畏脚。我就专点你这死穴,看你还怎么和我斗!”   想罢恶念再起,挥舞令旗大喝:“银蛇坛魔兵听令,先不要管这些不中用的灵童兵,给我杀他们那些仙民,要杀得一个都不剩,把稽洛山变成一座死山!”   魔兵得令,改换攻击目标,张牙舞爪地挥舞兵刃,就欲冲向缩成一堆的百姓。   陈涛与尧豸开战不久,因江南君赶到及时,人马折损不多。见她敢拿无辜百姓开刀,哪能轻易让她得逞?迅指挥禁军,拼死护住一众仙民,等江南君从外围夹击。   江南君目睹尧豸猖狂,意欲破釜沉舟,也不再多说,命令两千骑兵策动飞马,就要从后进攻。   眼看双方的浴血厮杀,就要展开,在这生死关头,却听半空又传来一声威喝:“尧豸,你这个魔头,休得在我稽洛山地界放肆!”   难道又有援军到?尧豸一听,叫苦不迭,好容易争得这么个露脸的机会,来给稽洛山致命一击,也算为自己出口恶气,怎的就冒出这许多打扰?   她烦躁地抬头,再往前看,却惊得面如灰土,脚也向后挪,喊道:“怎么会是你?”    第三百一十四章 痛别师叔之不堪   江南君与斗斗率卫营骑兵赶到,支援陈涛。   尧豸立功心切,毫不掩藏她一颗蛇蝎心,进攻目标从灵童兵转向稽洛山仙民,誓要将他们杀光。   眼看双方要再度开战,半空却传来一声霹雳怒吼。尧豸望见怒吼之人,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江南君与她同时抬头,竟也惊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星竹仙!”他呆呆喊出一声,便喉头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竹星在幽冥谷的男宠阁里,得水铃儿与凤涅解救,趁魔族内乱时独自逃走,不知逃向了何方,很长一段时间,江湖里都再见不到他的踪迹。   几年后,尧豸才从魇烈那得来机密消息,说她那个宝贝星竹仙,不知何故失去心智,疯了。不仅如此,他还折损仙寿,莫名其妙,就变了个皱巴巴的老棺材瓤子。   这人可来自仙族,是她享用过的,最为得意的男宠,哪怕后来跑了,她也津津乐道,不停向人炫耀,自己曾与仙人鬼混的本事。   不过一朝得知,他已沦落得不成人形,炫耀兴致即刻大减,夸赞变为自嘲,庆幸甩他甩得早,否则天天盯着个丑八怪,可不得把她给看吐了。   但此时忽然再见他,直把她一双色眼,看得直勾勾的,嘴角差点没关住,在手下面前淌了口水。   只见眼前这位公子,仅二十出头,峨冠博带,目若朗星,高挑的身材骨骼精奇,何止没半点传言里的迟暮老态,连在幽冥谷时的一头银,也转成了缕缕青丝,整齐地用玉冠束起,一根淡白的象牙笄,穿冠而过。他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温文儒雅的气质,这一副美男形象,实在是好不吸引人。   竹星正常时的模样,尧豸在仙魔宴上见过。后来把他劫去幽冥谷,还一直可惜他因竹月白了头,以至容貌有损。   现在见他彻底复原,色心又起,一回过神,就出难听的笑声,不向后退,反而迎前两步,甩着衣袖道:“哎呦呦,我道是谁,敢这么大声吆喝本座呢,原来是你这个小白脸!想当年,你我夜夜巫山**,好不欢愉,结果你说跑就跑,狠心扔下我一人,弄得好像我曾亏待你似的。这许久不见,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猴急地赶过来,看来还是想我的!你别急,等我收拾了他们,再与你亲热一番,呵呵呵……”   竹星离开稽洛山后,竟和这女魔头生过见不得人的关系,就算知情者皆有心隐瞒,但经尧豸当众抖搂,自然再隐瞒不住。   所有仙民都在此集中,刚才见到他们思念数年的星竹仙出现,个个都惊讶地张大嘴,以为是在做梦,一时连眼前的危险都意识不到了,一齐哭喊着,就要向他下拜。   可尧豸话,如细针般钻进耳朵,人群里有那年纪大的,激动的脸就立即沉了下去,一把拉住其他人,不光不许他们拜,还努努嘴,眼神变得比冰还冷。   尧豸肆无忌惮地揭露竹星不堪的过去,江南君义愤填膺,苍白如纸的脸,已如涂血,就要一剑劈向她。但他斜眼偷瞧竹星,却见他面无表情,举止上也没有任何反应,唯有丹霞般的双唇,在微微颤抖。    第三百一十五章 痛别师叔之功力   尧豸当着所有稽洛山民众的面,无耻揭露竹星曾为她的男宠。那一山老小,本因星竹仙的回归而激动万分,受尧豸一番话蛊惑,不少人似火的热情,被瞬间浇熄,不过更多人,还是眼巴巴地盼竹星能自己澄清,毕竟那女魔头残暴无道,她的话,实在不能轻信。   江南君偷眼看竹星,看出他正强力克制。   等心神稍定,竹星的唇角,竟勾上一抹笑意,语调怪异地回答尧豸:“想你?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我生米做成熟饭,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碰过的女人,不想你,我还能想谁?不过死人更易让活人悼念,既然你对我余情未了,不如此刻死在我面前,就当成全你我的露水夫妻情分,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竹星就算亲口承认了,与这魔头有染的事实。百姓们一片哗然,其中对他鄙夷而视的不在少数,但更多的人,则是捶胸顿足,涕泪俱下。唯有江南君黯然静立,眼中的惊疑,越堆越浓。   竹星举止反常,说明他已打定主意,要与尧豸同归于尽。为防他做出极端举动,江南君身形一闪,就跃去他身边,欲拦他在身后,却被他一把推开。   尧豸受他冷言讥讽,怒不可遏,泼妇嘴脸尽露,骂道:“好你个没用的小白狼,还真把自己抬举成我男人了?我告诉你,你在男宠阁里,不过是伺候我,供我风流快活的奴才,那时是奴才,你终身都别想再翻身!今天我就要处死你这个不好用的奴才,看你还敢和我顶嘴!”   说罢摆动银蛇裙摆,江南君禁不住惊呼,知她是要使出银蛇阵。   银蛇阵启动快如闪电,夺人性命只用一秒,竹星功力早废,必无力抵抗,若无人出手相助,只怕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竹星已命悬一线,却不慌不忙,手指扬起时,指尖竟能见到星光闪耀。   “星竹仙不仅容貌复原,连指天禅的功力,都已恢复?”江南君本来忧心,这时却是一喜,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浓浓的悲伤。因为从那些画里,他已猜到他这康复,意味着什么。   银蛇虽快,但没等游到眼前,竹星“剑归”二字,已然出口。众人眼前一片紫光拉开,几百个仿若他体型的幻影兵,挥舞着指天剑出现在了战场正中。   攻击目标,骤然由一变百,细小的银蛇们迷失方向,随便找准一个光影,就扑食而上。谁知一扑再扑,扑到的,只是触到即散的光影。   光影兵组成的军阵,将竹星围在正中,他见时机已到,又轻松使出指天禅第三层,火忍诀。银蛇覆上幻影,即被烧成一团火焰,他再将剧烈跳动的蛇火,一团团吸附进了掌心。   江南君冰冷的额头,早已冷汗涔涔。他手脚麻木,唯一的感受,就是时间过得太快。接下来将生什么,他一清二楚,却想不到任何办法改变或避免,只能向天祈祷,灵宣洛尽快赶到,以见他师叔最后一面。   大概是他的诚心感动上天,祈祷奏了效。   竹星刚将尧豸的银蛇化为火焰,吸进掌心,战场外围,又传来惊云裂石的怒吼:“妖妇,休要伤我稽洛山仙民!”   众人定睛向外看,仅一瞬功夫,灵宣洛已脚踏蛟虬剑,如道惊雷般落在了魔兵与灵童兵之间。    第三百一十六章 痛别师叔之不解   竹星恢复英俊小生的容貌,尧豸一见色心大起,奈何他与过去那个懦夫,判若两人,再也难被驯服,于是她动了杀心。   银蛇阵杀人,快如闪电,她以为这样弄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谁知非但人没杀成,银蛇反被对方用忘心诀化成火,又用火忍诀控入了掌心。   竹星康复后,变得这么厉害,她实料不到,正急得跳脚,却是这边麻烦没解决,那边又冒出个灵宣洛,顿时气急败坏,嚷道:“好哇,你们这些仙,成天到晚鼓吹什么仁义道德,现在却来以多欺寡,实在太不要脸!”   这抱怨愚蠢到家,听者皆觉得好笑,可惜没人笑得出来。   灵宣洛伶牙俐齿,怎可能饶她?正气凛然地指着她道:“尧豸,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帮仙民,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为躲避战乱,才从稽洛山撤往人间,你为钳制我灵童军,竟然妄图对他们大开杀戒,这般丧心病狂,实是天理难容!像你这样十恶不赦的魔头,我灵宣洛岂能再留你活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纳命来!”   说罢他扬动手臂,指天剑就要出手,却听身后有人朗声道:“宣洛,这个恶妇,请交给我。”   “这声音,是谁……?”灵宣洛猛然一怔,明知说话何人,却怎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迟疑地转身,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瞬间惊呆了。   竹星原地站立,一动不动,望向他的面庞,却充满慈爱的笑容,“铃儿,虽然你已成留仙,得仙号灵宣洛,师叔却怎么都舍不得放下这个名字。师叔好期盼,眼前的你,依然是那个一脸懵懂,天真无邪的孩子,现在还能将你扛在肩头,听你银铃子般的笑声……”   “师叔……”这真是竹星在说话,他再也不老,再也不傻,而是如自己刚来稽洛山时见到的那样,青春年少,意气风。   灵宣洛呆望着他,感觉眼前景象,恍如一梦。   他又愕然转向江南君,希望能从他那里寻得答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能让他狂跳的心,稍许平静。   可江南君的眼里,只有泪水,泪光中闪烁的,只有心碎。   他一刻都不愿等,想在此时就弄清楚,师叔究竟生何事,可他身处战场,身系稽洛山全山百姓的性命,这心愿,实在难以实现。   就算尧豸的银蛇阵已被竹星控制,她也还指挥着一万魔兵,正饿狼般地盯着一众仙民,准备着随时扑食他们。   不过师叔好容易才恢复正常,灵宣洛不愿让他涉险,说话的一瞬,指天剑剑尖已快窜出战甲的护腕。   可竹星目光坚定,不容他作任何辩驳,无奈下,只好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江南君身边。   “竹星,你想怎样?快把我的银蛇还过来!”   尧豸把她那摇步银蛇裙,看得比命还重,哪怕损去一角,都恨不得与人拼命,现在整个银蛇阵都被竹星攥入掌心,实在是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生怕他稍一着力,银蛇就全都会在指天禅的神力下,变成粉末。   竹星语气寒冷如冰,却依旧不紧不慢,道:“恶妇,你这些宝贝银蛇,上次被我哥哥毁去一部分,剩下的,现在全都在我手上,你怕了吧?自己过来拿呀!你若求我,我就还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痛别师叔之引诱   天空战场,灵童军与魔兵,两方僵持不下,稽洛山仙民的生命,依然受到威胁。灵宣洛在这时出现,惊觉师叔竹星已恢复年轻时的样貌,正与尧豸对峙。   尧豸的银蛇被竹星用火忍诀吸走,一心要逼他交还,不料他语出惊人,要求她亲自来取。   “你……”尧豸本未把他放在眼里,他话音一落,就真要冲过去,但刚抬脚,本能地感觉不妙,又生出戒心,抬起眼皮细瞧他,这一瞧,便从心底滋生恐惧。   只见竹星一对星眸,仇恨之光闪耀,相比银蛇燃起的火焰,更盛更猛,刺激得她两眼疼,赶紧挪开目光,不敢直视。   她一害怕,脚就不自觉地向后缩。竹星见她不上钩,忙抬起手掌,推给她看。   他掌心银光闪闪,不停起伏,那是银蛇们被关在指天禅的冥想空间里,因出不来而烦躁不安。   尧豸恨不得一个箭步就跨过去,一刀卸下他的手臂,把她的宝贝们全放出来,但第六感始终暗示,她此举不妥。   她疑心深重,能这样周全地自我保护,竹星倒没想到。   他自虐地一笑,仇恨的表情,竟转成柔情蜜意,对她轻言细语道:“以前在幽冥谷,你与我不是情意绵绵吗?你忘了那些巫山**的夜晚了?我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是你的奴才,你在魔兵面前怕个奴才,就不怕失了将军的威仪?我快死了,要你过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再与你亲近一番。你若这样怕我,一步都不敢靠近,你这些宝贝,可全都将随我化散而去。”   他的死活,尧豸岂会在意?但听说若不取回银蛇,它们就会随他化散,自然不答应,怒火万丈地回道:“怕你?想当年,你可是个听见‘死’字,就浑身抖得像筛糠的胆小鬼!若非如此,我也不能趁虚而入,把你变成我的男宠。如今就算你做回原来那小白脸,又能使出啥了不得的花招?姑奶奶我玩过的男人,多得数不清,用得着你用以往的肌肤之亲来和我套近乎?我的银蛇,今天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说罢放下顾虑,从魔兵手里夺过把大刀,怪叫一声,高举着就向他劈来。   竹星终于成功引得她来,诡谲一笑,收起藏银蛇的手,握紧了放在身后,又不紧不慢地抬起另一只,依然用掌心对向她。   尧豸刚冲到近前,一股强大的吸力,就扑面而至。凭她一身功夫,怎可能被人迎面偷袭成功?可她尖叫一声,再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已死死被竹星扣住,手中刀一下握不稳,也闷声落到了云上。   “竹星,你这个狗奴才,这是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你……你这是在吸走我的内力吗……”   尧豸面部的表情,从不可一世转为吃惊,又从吃惊转为极度惊骇,最后固定的,就是不可名状的痛苦。   竹星的手,犹如施过法术的铁钳,紧紧钳制住她,不仅是手臂,连全身都好像被封死穴道,动弹不得。同时她从丹田到奇经八脉,全身的能量,正形成水流之势,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失。    第三百一十八章 痛别师叔之复仇   往事不堪回,竹星不惜在大庭广众下自辱,也要引尧豸走向他。   师叔这招数怪异,灵宣洛怎么看都不懂,可身边的江南君,却明白他意欲何为,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把脸扭向了一边。   尧豸中计,被竹星俘虏,身体遭受巨大苦楚,但见不到自己,而一旁围观之人,却对她正由头到脚生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全都不约而同地尖叫,叫声充满恐惧。   原来她被竹星控制后,整副身躯都飞萎缩。她的头,原本是亮银色,此时却失去光泽,很快转成了灰白。   那张银粉粉、肉弹弹的脸,也在老去,眨眼功夫就皱纹密布,显得沧桑不堪。   她刚才还挺直的背脊,一点点佝偻,时间不长,整个人就沦成了一个白苍苍的老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哥哥,你知不知道,师叔到底在做什么?”灵宣洛忍无可忍,哭着转头去逼问江南君,却现他一直望向其他地方,不住用衣袖拭眼。   于是他有点明白了,虽猜不出竹星的真实意图,但已预感,他正与尧豸同归于尽。   竹星得手,俊秀的脸上,露出了自内心的笑意,拧着那恶妇道:“尧豸,不管你曾怎样玩弄于我,咱俩也算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你我虽无名分却有事实,你为我分担一半身上的毒,可谓天经地义。你我缘分天注定,你先我一步走,等下我也不会让你孤单,很快就会追上你,把你推入十八层地狱,看你在犯下累累罪孽后,老天如何对你判罚,你又如何受罚!”   他说着,淡然的笑脸转成狰狞,随即是仰天狂笑,好像想在死前,把心中所有复仇的快感,都笑出来。   “毒……什么毒?”尧豸连声音都变得苍老,一张嘴就把自己吓了一跳。不过她已顾不得许多,蛮横变成哀求,悲声道:“星竹仙,我求求你,你不要杀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做你的奴才,任你玩弄,任你报复,只要你让我活着……”   这不可一世的恶妇终于服了软,瘫倒在竹星脚边,老着声音苦苦哀求,竹星却非但没有松手的意思,还笑出了眼泪:“你做我的奴才?就凭你?除了下地狱,我只怕你哪儿都再去不了!”   终于,尧豸的哀求声越来越弱,身体的抖动,也逐渐停止,仅剩一点游丝般的气息,让她时不时抽搐一下。   这时再看她,身长已萎缩得与年仅七八岁的孩童相若,给裹在宽大的铠甲里,好像一只缩头乌龟。   竹星重重一哼,还不松手,就势如拎小鸡似的拎起她,又随手一抛,抛回了魔兵阵营。   一众魔兵,本来雄纠纠气昂昂跟随坛主,来挫稽洛山锐气,以为哪怕凭他们的人数,也能轻而易举地高奏凯歌。谁知这场仗才刚开个头,坛主就被杀,不仅被杀,还落得个惨死,于是乎吓得个个魔脸变形,动弹不得。   尧豸已死,竹星大仇得报,显得一脸轻松。他嫌恶地搓搓两手,仿佛在搓掉什么脏东西,然后抬头,对魔兵里的几个小头领道:“你们还不快滚,是想排起队,等我一个个处置,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吗?”   他说这话时,眼神骤然变冷,冷醒一众呆立的魔兵,止不住打起寒颤。   主将已死,大势已去,他们哪还有心思恋战?于是几个小头头,带着那些兵卒,丢盔弃甲又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拖着尧豸的尸体,逃之夭夭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痛别师叔之原谅   仙与魔两军对垒的战场上,竹星杀死尧豸,不仅为自己报了大仇,也解救了一众稽洛山百姓。   这时他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眼神里,也流露出释然。   不过他又想起,那一万没了主将的魔兵还在,便连威胁带提醒,催他们快滚。   他本看着尧豸的尸体大笑,再开口时,眼神却骤然变冷,冷醒呆立的魔兵,吓得他们直打寒颤。   这也难怪,主将死法诡异,他们惊魂难定,竹星在他们眼里,已活脱脱成了头杀人怪兽,令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怪兽忽然死盯他们,还说要用同样的杀戮手法对付他们,能不惊恐万状吗?   其实尧豸一死,魔兵就大势已去,纵然人数上占优势,士兵也再无斗志可言。于是几个小头目,用最快的度点齐人马,便狼狈不堪地拖着尧豸的尸体跑了。   灵童军未费一兵一卒,就轻松获胜,全得益于竹星,这时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   他始终站立不动,只是背起手,对隔他不远的陈涛道:“镇山将军,时候已不早,为免路途中再生枝节,你还是赶快带领仙民,继续赶路吧。”   对于这些稽洛山民众来说,思念已久的星竹仙忽然出现,本令他们激动,结果却从魔女口中得知,他曾生过那样不可告人的丑事,人们的激动,就急转直下,成了对他肮脏之身的愤怒与鄙视。   可事情向后展时,再度出现转折,这位玷污稽洛山清誉的罪人,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手刃仇人,还救他们脱离困境,所以对他是该感激,还是该继续鄙视,人群里就生了分歧。   不过最终,有一人喊出了竹月的名字,并大声道:“星竹仙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落入那个魔鬼手里,并遭她凌辱!刚才他说的话,以及做过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既然他已用实际行动弥补过失,并且我们即将离去,与他刚见面就要生死别离,你们还计较什么?就算不看他,也总得给小公子面子,就算不顾及小公子,你们也总不至于,连月竹仙的在天之灵都忘了吧?”   这才真叫一语点醒梦中人,仙民们不再嫌弃他,眼看就要分别,还纷纷向他跪倒叩拜,呼道:“拜见星竹仙,请星竹仙保重!”   “我……我这样的罪人,还能再度被稽洛山,以及山中的民众接受?这可是我死都不敢奢求的结局……”   竹星对这些相处已久的亲人,既是感激,又是不舍,难以言表的深情,汹涌澎湃,恨不得能扑过去,与他们每个人都最后拥抱一次,可他做不到,他只能站立原地。   他强压心头感伤,泪光闪闪地道:“竹星自经历丧兄之痛后,一蹶不振,以至犯下大错,成了一个浑身沾满污秽的千古罪人,就算死了,游魂也不配在稽洛山周围徘徊,哪还受得起各位乡亲这样的大礼?今日别过,重会之日遥遥无期,乡亲们务必要各自珍重!陈将军,我求求你,快带大家走吧!”   陈涛心情复杂,这走与不走,实在拿不定主意,仙民们在离山时没见到小公子,一直心有遗憾,现在他终于出现,又加上星竹仙,哪还挪得开步子?只巴望能与这二人,再多叙上几句。    第三百二十章 痛别师叔之告别   竹星杀尧豸复仇的行为,落在稽洛山百姓眼里,成了他对自己灵魂的救赎。加之正处于生离死别的时刻,谁也不愿再抱着往事不放,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原谅了他。   不过这原谅之后,紧跟的就是难舍难离--仙民们既不愿离开刚刚见面的星竹仙,更不愿离开小公子。   江南君一直在逃避,目光停留在东方,仿佛正欣赏那道欲破云而出的曙光。可此时场面纷乱,他再不出面解围,怕是不行了,只好擦擦红肿的眼睛,转头对陈涛道:“星竹仙言之有理。西王山既能派出第一队人马偷袭,尧豸又没能及时传捷报,他们那位火盟主就很有可能,再派第二支军队作为补充。所以事不宜迟,为防再度生变,你们还是赶路去吧。一旦战争结束,得机会重返家园,自有更多时间叙旧。”   军师话,陈涛作为下属,不敢不从。仙民们听江南君这番规劝里,隐含重返家园的可能,对未来希望擢升,便也不再固执,顺从地挥泪告别小公子与星竹仙,然后在五千禁卫军的保送下,继续往越州方向前进。可脚步虽然向前,却几乎所有人都在一步三回头,想多看看目送他们的几人。   等仙民们走远,江南君又对斗斗下令:“魏将军,请你将你的两千骑兵带回明珠峰军营,剩下的事,自有我和灵帅留下来善后。”   “这……”斗斗看看灵宣洛,又看看竹星,同样舍不得走。灵宣洛听出江南君是在有意支开他,显得另有意图,便点头配合,示意他按军师的命令撤兵。   斗斗无奈,只好挥舞令旗,将人马带回了山内。   刚才还闹得沸反盈天的夜空,只剩了江南君与灵宣洛,怔怔看着默不作声的竹星。   竹星大事完成,心愿已了,嘴角始终含笑。他见人都走光了,对天长叹一声,甩甩已经麻木的腿,就要向他二人走来。   “星竹仙勿动!”江南君见他要抬脚,凄厉地大喊,主动迈开大步,奔到他面前,并乞求道:“星竹仙,我们还有许多话没说,你不要动,也好让我们再多看你一眼……”   “什么?哥哥为什么不许师叔动?”灵宣洛早就看出竹星行为有蹊跷,见到江南君的举动,又听他这样一说,已是灵魂出窍,跟着将身子一飘,也到了竹星面前。   江南君哆嗦着,右手伸进衣袖,掏来掏去。   他好容易摸到要找的东西,可掏出来时,又因手震得厉害,一个没拿稳,那东西就静悄悄掉到了云上。   灵宣洛眼尖手快,手一伸一把抄起跌落之物,现是个药瓶,凑到眼皮下看,瓶身上写着,“瑞蛇丸”三字。   “瑞蛇丸?这不是吸气潭边,哥哥拿来救凤姨的药丸吗?是专治蛇毒的!哥哥此时拿这个出来做什么?难道这里有人中了蛇毒,需要治疗?师叔刚才说,把自己的毒转一半给尧豸,究竟是什么毒?你们快点告诉我!”   他急得两眼冒火,左右转着逼问他们,一秒钟都不愿再等。    第三百二十一章 痛别师叔之檀蛊   江南君命陈涛护送仙民们离去后,连斗斗也一并支开,命他带两千天马骑兵,撤回了明珠峰军营。   人都走完,竹星欲挪步过来,他却坚决不允,而是与灵宣洛赶过去,又从袖笼里取出江南晏留下的瑞蛇丸,想给竹星服下,谁知慌乱中掉落药瓶,叫灵宣洛拾了去。   灵宣洛见是蛇药,更急于知道,自己的师叔究竟是何状况,所以一再逼问。江南君无暇回答,只托起他的手,轻轻抽出药瓶,想用牙拔开瓶塞以取药,握瓶之手,却被竹星按住。   竹星按得很用力,江南君手不能动,难以保持过往的从容,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淌。   竹星望着他,感激地摇头道:“江南君好意,竹星心领。但对我来说,一切皆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白费心思。这瓶药,瓶口神气飘浮,必大有来历,将来定有真正需要之人,千万别浪费在我身上。我的身体里,每道毛孔都已钻入檀虫,稍一挪动,它们就会将我啃噬成一滩血水,我还岂能有救?我这状况,别说你只有一瓶药,哪怕是有十瓶,百瓶,怕也无济于事。正如铃儿所说,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今天我悲惨的死法,不过是因过去犯下的错,而遭受报应,是上天的惩罚。但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解脱,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   “檀虫?”灵宣洛紧捂心口,连连倒退,梦呓似的问:“师叔,你讲的檀虫是什么?为何会钻入你体内?师叔,哥哥,你们快告诉我,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江南君紧咬嘴唇,尽量压下喉头的哽咽,对他道:“竹星在你与魇烈大战时,悄悄离开幽冥谷,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是曦穆仙幼年生活过的苍山。他一心要在那里终结生命,以向她赎罪,却不管怎样下决心,也无法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澜沧江找澜沧神,让澜沧神帮他了却心愿。澜沧神见他死心坚定,便劝他男子汉大丈夫,哪怕真的要死,也得死得其所。他若认为自尽,是摆脱懦夫阴影的唯一方式,那是大错特错。要真想改变世人对他的看法,像月竹仙那样,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并获得曦穆仙的原谅,就不如利用最后的时间,为仙族,甚至整个六界,做一件大事。他手里有项重要任务,竹星若同意接受,就会给他一粒,用檀虫蛊捏成的蛊丸。服下后,他不会再怕死,代价却是失去心智,容貌大改,谁都再认不出他。所以达成交易的另一个附加条件,就是他的仙寿……”   “好个澜沧老怪,果然是他在捣鬼!”灵宣洛听得怒不可遏,恨不得即刻就冲去云南,找澜沧神算帐,可惜会盟在即,他哪儿也去不了,只好继续问:“哥哥说的檀虫蛊丸,难道就是类似金蚕蛊的蛊毒?照你的意思,师叔是被澜沧神落了蛊?难怪,难怪那日,他看他是那种眼神,还说出那样一番奇怪的话!”   灵宣洛实在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   竹星这时开口了,对他道:“铃儿,你切勿错怪澜沧神,他背景复杂,根本不是你们所认为的,一个只知道贪财和捉弄人的小神。他因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从另一个世界来到我们这儿,其实暗地里,一直在与一股可怕的暗黑势力对抗。”   “另一个世界?可怕的暗黑势力?”灵宣洛对这几个词大惑不解,恍惚间,觉得师叔是又疯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痛别师叔之挣扎   灵宣洛一再追问师叔生何事,终于得知,竹星是服下澜沧神给的檀虫蛊丸后,中了蛊毒。这与他从蛊雕兽怨火里听到的内容,完全相符。   不过竹星接下来说的,关于澜沧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话,他就不知所以了。   正感迷惑,却听江南君补充道:“星竹仙说的这些事,虽然玄妙,在他的画里却都有体现。澜沧神来的那个世界,我们仅知道一个名字,叫魔域。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便再也不得而知。”   魔域二字,听着耳熟,澜沧江边,澜沧神与南宫向起争执时,二人就曾提及。除此之外,灵宣洛还联想到,曦穆彤关于宇宙空间的理论,以及无影溪边,与段箫和云夜郎君的那番讨论,于是惊问:“照此说,这个打伤姑姑,又害了师叔的老怪,根本不是六界中人?甚至连类似精灵族这样的旁族也不属于,完全是来自与我们并行的异世空间?”   竹星答道:“他的来历,我所知不多,只能说说当时的情况。他有心给我指派任务,却又犹犹豫豫,生怕我死了,稽洛山的人会来寻他晦气。后来一烦,就想缩回江底。我当然不愿放他走,否则就一无所获,便威胁他,如不把檀虫丸给我,让我获得无惧生死的勇气,我就马上跳进澜沧江。我已沦为凡人,准保能被淹死。这样一来,稽洛山全山上下都会认为我是他杀的,会集体来向他寻仇。他听得怕了,才给逼着拿出了那粒药丸。”   澜沧神究竟派下什么任务,灵宣洛来不及细问,只想先弄清楚,那檀虫的来龙去脉,“檀虫蛊,究竟是什么蛊?我就不信找不到解蛊之法!我要去找纳木族长,还有段箫叔叔,我可以去勐泐寻他!段叔叔擅长对蛊术,只要向他要来仙族灵芝,师叔就不会死!你肯定不会死!”   他越说越冲动,再也不顾明日之事,踏着剑,转身就走,却被江南君拽住。   “宣洛,你冷静点!我们现在恐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江南君语气沉沉地劝他,“檀虫蛊在蛊术里,可算最毒最狠的一种,哪怕是段箫的对蛊术,也无力回天……”   听了这话,灵宣洛更没法冷静,他愤怒地呼喊,绝望地挣扎,还想挣脱江南君,“不可能!对蛊术能解一切蛊毒,这是段叔叔亲口说过的,哥哥你信我!”   江南君不得不连断手的左臂都用上,按住他吼道:“檀虫蛊用的就不是蛊虫,对蛊术怎可能解毒?”   “什么?”灵宣洛停止抗争,怔住了。   江南君松开他,叹道:“所谓的檀虫,其实不是虫,而是一种寄生的小蛇。刚出生时无毒,以生命体为寄主,吸食寄主的生命精华,令他们衰老。”   “这……这就是师叔老去的原因……”灵宣洛两手捂头,悲哀地想。   江南君继续道:“小蛇在生长过程中,会慢慢挥出毒性,且时日越久,毒性越强。毒性让它们变得异常活跃,持续不断地进入寄主的血液、肌肤、经脉等所有它们能呆的地方,并将寄主的身体,一点点吸食成一个空壳。寄主到生命将被耗尽时,会生回光返照,恢复中蛊前的模样。可只要这种现象生,他就不能再挪动,因为哪怕是最轻微的动静,都能惊起那些檀虫,对寄主动最后的攻击,将他化成一滩血水。” 第三百二十三章 痛别师叔之遗言   灵宣洛听说竹星中的是蛊毒,再也不管不顾,要冲去云南找段箫求助。   江南君拦住他,明确告知檀虫是蛇不是虫,哪怕用上段箫的对蛊术,也救不了竹星,同时向他解释,这种奇特的异类蛊术是何原理。   江南君话虽简单,每一个字所包含的意思,都是竹星没救了。灵宣洛听得崩溃,原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师叔化作血水死去。   他瘫倒在云堆上,抱着头哭喊:“我不信!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最最怕死的星师叔,连续数晚站在坠思谷边,不敢往下跳的星师叔,怎可能接受这种残忍的死法?哥哥从不骗我,今日却为何,要拿师叔的命来骗我?”   他失去理智,竭斯底里地叫喊,好像这样就能逼江南君承认,刚才确实是在骗他。   “铃儿,你能安静地听师叔说一句吗?”这是竹星在说话。   灵宣洛止住哭泣,放下两手,满面泪痕地看着他。   竹星依然笑如春风拂面,灵宣洛从未见他笑得如此温暖,如此沉稳。   “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都带有使命,这不一直是,挂在我哥哥心头的执念吗?过去我从未想过,他的执念,有一天会扎根进我的心里,还如此根深蒂固,促使我毫不犹豫地为之献出生命。哥哥使命完成,去了另一个地方,现在轮到我了,如今我踩着他的脚印,在完成澜沧神交付的任务后,也该走了。如果有一天,你的灵力,高到能穿行于任何异世空间,说不定,我们还能见面。”   “师叔,你……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哪怕亲人离去,只要能获得穿行异世空间的力量,也有可能,与他们重逢?”   灵宣洛在江南君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呆望着竹星。他真希望他说的这些理论,都是真的。   竹星不置可否,只是笑笑,换了个话题:“澜沧神的任务,与六界之战关系紧密,我不负他所托,已顺利完成。所有资料,我都画成图画,交到了江南君手里,请你们务必要好好研究,在他们炸毁人间界前,阻止他们的灭世阴谋。二位,我这一生,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是时候离开了。竹月死后,我对他日思夜念,实在难忍这思亲之苦。大概过不多久,我就会与他相见,你们不为我高兴吗?”   谈及死亡,他语调轻松,没有丝毫的恐惧或退缩,就好像是出外散步前,与家人打个招呼,以至听者产生错觉,认为他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   灵宣洛默念:“师叔这一生,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师傅临终前,是不是说过一句,与这一模一样的话?如果师叔能很快与师傅重逢,我是不是,真该为他高兴?”   这想法仅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撕心裂肺的痛苦,又侵袭回心--他已记不清,自己这是在送走第几位亲人,他又怎能有勇气,真去清点人数?   他再度回忆坠思谷旁,与师叔见的最后一面。那时的竹星,胆小如鼠,一听“死”字,便如西风里的树叶,抖得就要飘零。   此一时彼一时,他虽悲伤,却也不得不惊叹,伤痛真能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    第三百二十四章 痛别师叔之消逝   灵宣洛惊异于竹星身上的变化,实不能相信,他面对死亡的坦然,全是因为服过那粒檀虫丸。   不管他怕不怕死,当他离去的一天,真的来临,自己又怎做得到像他那样,处之泰然?师叔真的没救了吗?他站在那里,显得朝气蓬勃,有哪点看得出,是将死之人?   灵宣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竹星哭道:“师叔,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师傅死了,姑姑走了,你是我在稽洛山里的最后一位亲人,怎能忍心,就这样弃我而去?想当年,铃儿一心成仙,为的就是能常伴在你们左右,可是现在……铃儿接受不了这家破人亡的现实,接受不了……”   他说得心痛欲裂,痛哭不止,用一对泪眼,哀求地望着竹星。其实他很想,死死抱住师叔,以防他一声不出地消逝,可他慑于江南君对檀虫的解释,连手指都不敢碰他。   提到曦穆姑姑,竹星心如刀割,为能劝住灵宣洛,他只有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   他遥望天边悬挂的,几粒清冷的星辰--它们正隐没在渐白的天幕之后,痴痴念道:“曦穆姑姑,我的恩师,我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如有一日,你们把她从支离山解救下来,请代为转告,竹星不配做她的徒弟,请她将我的名字,从稽洛山仙人名册中划除,你们再也不要提起我……”   一番哀求,却换来竹星的自弃,灵宣洛怎甘心他怀着这种想法去死?于是擦干眼泪,毅然否定道:“不可能!师叔,师祖姑姑是宁愿死,也不会这么做的!你知道她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坐在黑漆漆的孤独殿里,仰望着夜空思念你吗?你怎能这样残忍地说走就走,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见?”   话到这份上,竹星无论伪装得有多坚强,也再装不下去。他抬起两手,欲捂住脸,以防他们见到自己落泪--他忍泪的目的,只为将微笑,留在人们最后的记忆里。   谁知他刚一扬手,就是一声惨叫,两边袖管瞬间透出血红,手还没抬及腰部,两只手臂已然脱落,眨眼化成两滩血水,没入了洁白的云层。   “你们快后退,不要碰我!不要让檀虫钻进你们体内!”显而易见,檀虫最后的攻击已经开始,他惊恐地对着江南君与灵宣洛大吼,生怕他们沾到自己的血而中毒。   江南君也意识到他时辰到,为阻止灵宣洛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再顾不得自己的悲忪,拖着他快后退,一边退一边将他拦腰抱死,以防他挣脱束缚,又冲回去。   “别了,稽洛山,别了,我爱的人们,如果有来生,但愿我还能保留今生的记忆,与你们再会!”竹星强忍剧痛,俊秀的面容挤出最后一抹笑意。   他做到了,他终于在死的时候,将微笑,从容地留在了人间。   他不甘屈服于檀虫,任它们食尽自己,便飞运动内力,将丹田气燃成一团火,火焰很快蔓延至全身,把他烧成火球,檀虫还来不及将他化作脓血,就已被大火焚化。   “星师叔--”   灵宣洛此时已亡命,若没江南君守在身旁,他必会凭本能冲上去,想尽办法阻止师叔**。   可是现在,面对生命的逝去,他现自己是那样弱小,那样无能,就算他已达万宇之境又如何?他能在战场上阻挡千军万马,却挡不住区区一个死神的入侵,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至爱的亲人,被那只冥界的黑手带走。   此刻的他,好像已退化成,曾经那个半点武功都不识的凡人水铃儿,泪眼模糊地任由江南君抱着,二人就这样目睹稽洛山的星竹仙,一点点在火光中隐没。   黎明来临,旭日初升,却没能为世界增添暖意。悲凉的哭声在云层间回荡,让人寒冷,让人心碎。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四灵护梦之思虑   (漠北,绝望之陵,芙蓉园)   芙蓉园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狞灭天子手握一小把鱼食,面对莲池而坐。他呆望池中竞相争食的锦鲤群,妖冶的面庞,呈现出浓浓的倦容。   望了一会儿荷花,他似乎想起什么,拍散手里的鱼食,又探入怀中,掏出那个鬼臾区给他的黑瓷净瓶,底朝天地对准掌心倒倒,倒出三粒味道刺鼻的药丸。他怕瓶里还有,又摇摇瓶身,便确信,聚神丹确实只剩了三粒。   “四个月……”他喃喃自语,“加上刚服下的一粒,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可用,这就是天意。可是,照目前形势看来,我真能撑到雪狼泣月之夜到来的那一天吗?只要活着,我就不能入睡,以防被不轨之徒潜入梦境,盗走云霄大门的钥匙。还有这身妖界宝血,哪怕我在清醒时,也得时时戒备,处处防范,更别提在意识飘离后。绝望之陵里,有多少下人在监视我?这些人虽如苍蝇臭虫,我却不可轻易处置,否则就无异于打草惊蛇。他们是在伺机而动,专等我捱到撑不下去的那一刻。”   想到此,他悲愤难当,背着两手站起身,在汉白玉石桥上,不安地来回踱步。   “还有那妖界宝血,装有香丽魂魄的象牙盒,在我手里,这是南风的另一个盗取目标,相比那把钥匙,他更是志在必得。无论哪一样,我都不能让他得手!如果……”   正处于极度的焦虑,他的脑海,却蓦然划过道灵光,倦怠的双目焕神彩,被疲惫压弯的背脊,也直了起来,“如果我现在就死了,而不是睡着了,这个被我叫了多年亚父的人,还会继续试图往我梦境里闯吗?人脑如油灯,一旦油尽灯枯,前世记忆,就会随灯火幻灭,再不复燃。纵然他道行高深,且有懂灭天咒的云清从旁协助,也不至于打死人的主意,那把钥匙,不就可被妥善周全地保护下来?”   这想法,如流星一闪而过,让他兴奋,但眨眼再挂上眉梢的,还是忧愁。   “以南风的斤两而论,用妖族的息魂**,造假死之状,骗过他不成问题。可在野鹄岭时,大哥与宣洛曾谈到那个叫南宫向的异人,单听一听,就知极不寻常。这人若是出现,六界局势,只怕会变得加倍扑朔迷离。他若真厉害如我们想象,我这普通妖术,只怕骗他不过。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莫非,我真要用到锁息归宁……这残忍的死法,为妖王专属的刑罚,我怎能用在自己身上,从此一眠不醒……且还会……”   兴奋之情,想到这时已全部散尽,脸上倦容重回,还夹杂苦笑,“假死?真死?对于将死之人,一个字的区别,又意义何在?就让我撑到誓师大典时,向鬼叔叔交托妖族兵权,再行了断。难说到那时,南宫向也会露脸,让我因时而动。”   等打定主意,他起伏的心情归于平静。池子里,锦鲤们正欢畅地嬉戏,搅得池水浪花飞腾。他疲倦地一笑,再看手中三粒药丸,然后双手合拢,坚定地用力搓揉,手再摊开时,药丸已碎成粉末,被他对着一吹,就飘散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四灵护梦之入睡   狞灭天子忧思沉重,他不敢入睡,怕因此而失去防卫能力,遭异人控制,直接危害到神鹰盟。为永绝后患,他打定主意要放弃假死,真正结束生命,于是毅然销毁了最后三粒聚神丹。   他想起盛装香丽的象牙盒,又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必须在离去前,为那个可怜的女孩做点什么,便踱着四方步离开莲池,来到芙蓉园入口的假山前。   四面环视无人,他按动机关,等山石门打开,就俯身钻了进去。   沿密道向前,进入那间悬挂六界山河图的密室,他站住脚,歇过口气,才走到矮桌前坐下。幸亏刚服过聚神丹,否则难说这路仅走一半,就可能累得走不动了。   桌上除原来摆放的梨花木棋篓,现在多出来那只雕功精致的象牙盒。   他伸过手去,轻悄地打开盒盖,生怕动作重了,会惊扰盒子里的灵魂。   盒盖一开,一团朦胧的、蓝莹莹的光雾,就如粒边缘模糊的珠子,不停在他眼前闪烁。他二指抹开妖目,费力细看,才看清在蓝光下,隐藏着一个透明的袖珍人影。那是道女孩的影子,幽蓝的长长过身体,遮盖住全身。   人形微小,只能辨清形状,却见不到脸。女孩蜷缩着一动不动,唯有光雾按心脏的节律跳跃,证明她还活着。   “香丽……你就是无辜受巫雀门连累,被南宫向残害的香丽郡主!”   狞灭看着那小小身影,猛然闭眼,并把头侧向一边,以防泪珠滑进盒子。   他努力稳定情绪,睁眼继续道:“香丽,我是妖王狞灭天子,但我更希望,你叫我羽风哥哥。哥哥将不久于人世,但还没到要走的时候。请你放心,只要我还能呼吸,就一定会用玄天蟾塑出冰身,让你重新拥有形态,回归世间,去见你的父亲。你身上流淌妖界宝血,已成事实,我无法帮你去除,却可尝试用玄天水隐藏,从此保你周全。你父亲是神,只要你能平安回到他身边,相信就没人能再伤害你!”   蓝色光雾似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带着那蜷成一团的躯体,从盒子里蹦出来,蹦到他鼻尖前,上下跳动两下,仿佛在点头致谢。再飞回盒子时,已恢复宁静,不再慌乱地闪烁。   狞灭经这神伤,更觉疲倦。   他想想古墓密室如此隐蔽,定不会被人盯梢,便放松一直紧绷的神经,用手撑着头,斜靠上矮桌的边沿。   密室里寂静无声,为防在这无拘束的状态下睡着,他打开棋篓,两手各扎一色棋子,在棋盘桌面上,和自己对弈起来。   他每走一步,都仔细考虑,想看凭自己的本事,最终能让哪色子获胜。可走着走着,他推棋的动作,就越来越慢,终于头往下一点,睡了过去。   “狞灭醒来!狞灭醒来!只要你一做梦,就会被南风察觉,你必须赶在被他现前醒过来!”   潜意识里的他,急得大喊,他已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很快就会落入无边的噩梦。   他奋力挣扎,霍地睁开眼,费力寻找离开梦境的出口,可四面八方地望去,身周除了浓厚又晦暗的迷烟,什么都看不见。    第三百二十七章 四灵护梦之迷烟   狞灭天子自知时日无多,入古墓密室看望香丽,却因神伤而愈体力不支。   他本想用对弈驱散睡意,却不料因心情松弛,不自觉就陷入了睡眠。   他意识到危险,想挣脱梦境,重回现实,可再睁眼时,却现自己并未回密室,而是已被浓浓的迷烟围困。   他迷惑地自语:“我在哪里?如此迷雾重重,难道我坠入了龙牙镜?不对,这不可能!龙牙镜乃妖族宝物,镜魂听我指挥,怎会掉转枪头来控制我?可如果不是龙牙镜,我又怎样才能找到出口,在被南风现前离开?”   他一颗心被恐惧整个地攫住,疯狂挥舞宽大的袍袖,试图将迷烟分向两边,以辨明脚下道路。   他忽然想到,夜明珠的光芒,连覆满冤魂的殍幽湖都可以照亮,此处应更不在话下,便赶紧从袖笼里取出粒珠子,想用它照亮四周,以寻到离开的路径。   夜明珠属稀世之珍,一经取出,就该光芒四射,为他驱散晦暗。可他惊讶地现,珠子沾上迷烟,变得暗淡无光,就成了一粒普通玻璃球。想来梦境与殍幽湖不同,属于虚境,所以人间宝物在这里,起不了作用。   “不会的,我一定能有办法逃出去!我是法力无边的妖王,世上有哪种紫虚幻境,能锁得住我?除了妖王法力,我还识得灭天咒,哪怕用流火的烟熏之气对抗,我也定能斗过这迷烟!”   他强抑恐慌,不停为自己打气,同时加快脚力向前奔跑,以求尽快到达路的尽头。在梦里,他竟不觉得乏力。   正在拼搏,一阵脚步声,却不知由何处传来,“咚咚咚”响起,在这一片死寂的虚境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又如一阵阵擂响的战鼓,敲在他心上,令他心惊肉跳。   “难道是亚父?他能这么快就现我已入梦?他是冲钥匙来的,不对,还有那个象牙盒,我还没为香丽塑形,他不能把她抢走!”   他心慌意乱,妖目中闪电一道接一道扯起,额头也热汗如雨。他止住脚步,转身向后,抬起一只手,单等南风那干瘦的身影出现,就一股掌气击出,就算杀不死他,也必要让他负伤逃去,总之决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他全身心戒备,那人也越来越近。   四处飘拂的迷烟,好像也受到惊扰,与冰冷的空气结合一处,凝成一团团灰黑的云雾。   狞灭被封进迷烟结成的云雾丛,呼吸困难,不得不张大嘴,呼吸成了大口喘息。   他保持这防御姿势,不敢动弹,祈祷可恶的迷烟,不会在夺去夜明珠光芒的同时,也削弱他妖王的法力。   终于,脚步声停下,他无法用袍袖扫开的烟雾,竟被来人轻而易举地分向两边。不仅如此,他还出几声戏虐的笑,似笑,更似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   “这声音不是来自南风长老!是他派来的杀手吗?总之只要是往我大脑里闯的,就绝非善类,我必不能轻饶!”   来者不是妖道,他却丝毫不敢懈怠,继续端着手掌,掌心金色光华已现。   等迷烟结成的雾块,被彻底驱开,一个老道模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四灵护梦之老道   狞灭天子不慎坠入梦境,一时被迷烟围困,逃不出去。   他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被南风妖道现,如此迅就追踪而至,立即全身心戒备,进入迎战状态。谁知等来人现身,虽然也是道士,却是个不认识的老道。   妖王大脑非等闲之地,岂是一般人说入就能入的?所以不管他来者何人,狞灭一概认为是受南风指派,特别他的身份也是道士,想不和南风扯上联系都难。   “你是何方神圣?好大胆子,连本王的大脑都敢擅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若是奉南风之命前来,我劝你就离去,把我的话带给他,让他消停点,别逼我把他另外那只眼,也一起废掉!”   老道弓着腰,站在他对面,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只顾哼那难听的小曲,仿佛是在有意戏弄。   “此人面对我堂堂妖王,不仅纹丝不乱,还这般气定神闲,想必是个高手!南风为对付我,竟能派出这样的人才,看来苍狼盟的实力,确实不弱!”   狞灭转动脑筋,断定对方绝非善类,索性不和他废话,怒喝一声,就出了掌。   只见一团拖有火尾的光球,由他掌心出,直击向那人面门。   老道一看,大叫不好,再没心思哼曲儿。这没说上两句,妖王就玩了真的,哪还敢继续挑逗于他?怪叫一声,“大侄子,你怎真对前辈我下这么狠的手!”就往旁里躲。   “大侄子?他为何这样称呼我?”   狞灭一惊,暗想千万别误伤好人,急忙收掌,奈何招式已出,怎能说收就收得回?   再细看那人,虽与南风同为老道,却秃着顶,披着散,与南风彻底是两种风格。   他估计这下是自己莽撞了,懊悔不已,眼见金球爆裂,形成金光刃,就要削上老道的脑袋。这掌风可透着法力,就算老道懂得遁地升天,也不可能还有本事逃开,狞灭就等着看他脑袋给切成几大块,最起码,鼻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令他万般惊讶的是,老道既不往上逃,也不往下蹿,只将清瘦的身体微侧,侧身时,脚下步生莲花,往斜里走出三尺,很巧妙地,便躲过了他妖王金光刃的招数。   “莲池虚步?你使的是,彤儿的莲池虚步?”迷雾再浓,狞灭对他的步法也看得清楚,再度震惊,望向他愕然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既不受南风指派,又怎会进到我的梦里?”   老道无辜受场惊吓,吓掉半条命,黑着老脸拍了半天胸口,连说几个“吓死我也”,才唤回神来。   莲池虚步,属精妙步功,一般人可没法仅看三两眼,就辨出这功夫,狞灭却认得轻而易举,老道想想原因,顽童心占了上风,忍不住又开始耍贫,指着他调笑道:“嘿!果然是对曦穆仙爱慕至深,她那两下子,你一眼就能看透!”   “什么?你还知道,我和彤儿的关系?”狞灭更感惶惑。   老道咬着他不松口,“小子,关于你,我知道的可远比你以为的多!灭天咒你是练得不错,可惜小身板受不起,叫这邪功反噬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四灵护梦之感叹   狞灭陷落梦境,非但出不来,还遭一名老道纠缠。他虽确定此人不是由南风指派,但其言谈举止之古怪,也令他疑心大增。   老道毫不避讳地道出,五百年前,他遭灭天咒反噬的隐情,这下给他的惊吓,可非同小可。   此事如此隐秘,若非是从知他根底的人那儿得来,又怎能说得一字不差?就算此人不是来自苍狼盟,但若代表什么其他暗藏的势力,就更加要防。   于是他戒心更强,警觉地怒问:“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我这样多**?我与彤儿的事,自她被困支离山后,已是全天下皆知,你说得出不奇怪,可你,怎可能知我被灭天咒反噬?你快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别怪我再出手!”   老道抛出这些话,本为和他套套近乎,拉近距离,岂料热脸贴上冷屁股,适得其反,非但没让这实心眼儿信自己,反而加重了他的疑虑,打一巴掌不够,还想出第二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嚷一声,“小子你笑点太高,不撩拨你玩儿了”,便揪过几团烟雾,把自己藏去后面。   其实他是怕妖王言出必行,再次不分青红皂白,就用金光刃袭击他。别说丢命不划算,哪怕只丢个鼻子,也没谁乐意。   老道弄巧成拙,委屈地思量,这也难怪,目前六界混乱,战争一触即,对于不知底细的人,严密设防,狞灭做得没错。特别对他来说,自己还是个不明来历的陌生人,就这样大大咧咧闯入他最私密的禁地,他不拼命才怪呢。   一经想通,又不再生气,怪只怪自己太故弄玄虚,便从雾团后挤出半边脑袋,捋着胡须嘿嘿笑,笑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门牙还缺掉两颗,做着怪脸道:“贫道若告诉你,是彤儿求我来看你的,你还敢继续对我凶巴巴?”   “什么?彤儿?”狞灭听得心痛,身子一颤,险些栽倒,“你……你不要唬我!彤儿正被冰封在支离山上,她怎会去求谁?”   “支离山”三个字,尖利得像针,扎进老道耳朵里,疼得他也乐呵不起来了,凹陷的眼眶闪过戚色,清清嗓子道:“彤儿去蓬莱送死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事。说是后事,其实大部分都是在围着你转。”   虽非正面回答,但也算向狞灭说明,曦穆彤是在受刑之前,和他说的这事,所以时间上,狞灭不必再作猜疑。   不等妖王开口,老道又继续悲叹:“咱们这个傻孩子,一旦打定主意要做什么,十头牛都拉她不回。好端端的,就要主动往锦书圣那个恶棍的刀口上撞。还好天赐她一身冰骨,才逃过了这一大劫。我们四人,过去还都为她的骨头难过,却不曾想,这全是天意,天意助她用眼泪铸成冰棺,躲进去免受鹰嘴蝠啄食,直到被解救的那一天!哎,苍天有眼咯!”   老道这番肺腑之言,完全出于真情,勾起狞灭的无限感伤,却也促使他放下了戒心。虽然他仍不知老道姓甚名谁,是何来历,但对曦穆彤处处语带关怀的人,又怎可能是敌?    第三百三十章 四灵护梦之捉弄   老道一番撩逗,非但没拉拢狞灭,反而险些再度逼他出手。直至说起曦穆彤,他真切感受到,老道对他心爱之人那自内心,绝非伪装的关怀,才打消顾虑,确定他为友。   听完老道的话,狞灭悄然拭去泪水,又松开绷紧的两肩,对他拱手致歉,“狞灭冒失,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大人大量,饶恕我的无知。只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又为何要进到狞灭的梦境中来?”   老道见他终被驯服,裂开瘪嘴就笑,黑牙晃得他又是眼前一黑,道:“贫道乃神仙也,能屈尊纡贵进你的梦,可是你的造化,多少人求我,我都不搭理呢!”   狞灭见他始终东扯西拉,急得抓狂,却再也不敢冲撞,只好陪笑道:“是是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指教!”   老道没了他妖王金光刃的威胁,一把推散灰雾团,蹦出来继续张牙舞爪道:“以前我和他们三个,舒舒服服地呆在曦穆灵珠里,从来就不愿意往外跑。这人死都死了,世上的事再大,又与我何干?我去趟那个浑水干啥?若不是因为在仙灵冢里,见你对曦穆彤一往情深,她又苦苦哀求于我,我这死去几百年的人,才懒得管这闲事!”   “这……仙灵冢?死了几百年?”狞灭给他没头没脑一大通,砸得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该答些什么。   老道见逗弄得他够了,慈悲心起,便颜色一正,假扮正经道:“罢了罢了,贫道就不卖关子了,免得再将你这小妖王惹恼,要对我喷那个什么,啊……灭天咒流火!我实话告诉你,我便是大名鼎鼎的,稽洛山里百香谷里玄冰洞里仙灵塚里四灵里的,枯朽道长……”   “枯朽道长?”老道前面的话,狞灭全部一带而过,唯有最后四个字,才真正给惊得差点跳起来,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阁下就是……四灵里的……枯朽道长?晚生久闻前辈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却不明就里地冒犯在先,实在是该死!狞灭有眼无珠,还请前辈恕罪!”说罢“咕咚”一声拜倒,一个头就磕了下去。   枯朽道长挨他打时慌张,现在被他这般尊敬,却更加慌张,把他连拉带拽道:“哎呀,好啦好啦,何须如此多礼?你乃一界之君,却来叩拜我一个变鬼的死人,是想折我阴寿嘛?”   狞灭天子可不在意这妖界君王的身份,尴尬一笑道:“晚生现在全明白了,难怪道长走得出莲池虚步,原来不是彤儿教你,而是你教的她,如此说来,道长也算是她半个师傅了!”   这话枯朽听得舒服,捋着胡子呵呵笑道:“不错不错,你总算说了句对话,不过对我们四灵来说,可从来没把她放到徒弟的位置上,她根本就是我们四个人的宝贝女儿,若有一天,你与她成亲,乖女婿呀,你可得有三个岳丈,一个岳母要孝敬,明白吗?”   枯朽说在兴头上,没注意已离题千里,“明白”二字出来时,还用手背狠狠在狞灭胸口敲了一下,其力道之大,呛得狞灭直咳嗽。    第三百三十一章 四灵护梦之淡然   枯朽道长说起话来,不光不知轻重,还容易跑题,不知何故,就扯去了狞灭与曦穆彤的婚事。   狞灭被他一手背击中胸口,好一通咳,也说不清是因为咳,还是因为臊,双颊红霞飞舞,全然不知所措。   但他转念想起,自己的阳寿只剩一月,一月过后,便将永远与曦穆彤仙鬼殊途,还提啥成亲不成亲?羞臊便成了无语的苦笑。   他心里正想什么,枯朽哪能不知道?眼斜斜地瞟他,阴阳怪气地问:“想啥呢?行装都收拾好啦?”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狞灭又是一愣,不解地反问:“行装?去哪儿?”   枯朽见他又上当了,抱起双臂哈哈大笑,“这还用问?自然是扛着行装,踏上死路咯!”   话到这儿,又挤眉弄眼,假装恍然大悟,“哎呦,对了,人死如灯灭,灵魂一飘走,就和这辈子没关系啦,还收啥行装?时辰一到,拔腿就走呗!”   他自以为这笑话逗趣,狞灭却笑不出来。他的严肃与死无关,只因满满塞在心里的,全是曦穆彤。他一直在想,到真要走的那一天,如何能舍得下她?   枯朽见他不仅不笑,脸色反比刚才更加凝重,暗想,“我这玩笑是不是过分了?”赶紧干咳两声,收起一脸谐虐,正正经经道:“狞灭,既然你这么严肃,咱们就言归正传。你可知我成为枯朽道长之前,是什么人?”   狞灭茫然摇头,心道:“这位道长,可是又开始卖关子了。”   不过他没猜准,枯朽这次,是一反常态地直接,黯然道:“说出来怕吓着你。你的看家本事是灭天咒,我就是你的祖师爷,灭天咒的创始人,钟无极!”   “什么?道长,难道又在和晚生说笑?”   狞灭还真被“钟无极”三字震住,连退几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枯朽造下的杀孽深重,虽已忏悔几百年,乍一见狞灭的反应,还是忍不住要为他千年后,依然响当当的名头骄傲,傲然道:“有何不可能?凭钟无极的本事,当年在泰山脚下,若非南风长老那个恶棍使出奸计,用风雷破的银珠火毒,夹杂毒针暗算我们,他哪怕和我单打独斗,也绝不是我的对手。只怕到现在,死得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哎,可惜呀,钟无极作恶多端,临了到改邪归正时,也没能毁掉《灭天咒秘笈》,结果成就了云清那个恶人,却害了你这个好人。”说罢心痛万分,连连苦笑摇头。   经这一解释,狞灭天子就明白了,为何曦穆彤赴蓬莱前,要专门回稽洛山求他,也明白了,他此番进入自己的梦境,用意何在。   若换做是五百年前,钟无极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和那个毁他一生的妖道拼命,但现在时过境迁,他已什么都不在乎,于是淡然道:“枯朽前辈,全天下皆知,灭天咒乃世间第一邪功,反噬力量巨大,无任何方式可解。就算此功由你所创,恐怕对狞灭也是无力回天。况且,我相信彤儿既已言明灭天咒之事,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必也一并告知了你们,对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四灵护梦之不安   枯朽道长坦白告诉狞灭天子,自己在千年前是什么人。狞灭虽然吃惊,对他这导致自己遭邪功反噬的罪魁祸,却生不出恨意,只是淡然断言,哪怕是灭天咒创始人亲自出马,对他也无力回天。   枯朽一听就来了气,摆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架势,厉声道:“现在的年轻后辈,个个都这么有主见吗?贫道我还啥都没说,你就这般斩钉截铁?我问你,这功夫是你创的,还是我创的?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指你没本事,还是我没本事?”   “这……”狞灭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又是粉面通红,不愿再冒然开口招惹是非,便一躬到地,算是致歉,然后垂手站立一旁,再不言语。   枯朽终于能吼得他安静,火气下去,叹道:“你千万不要悲观,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算你明天会死,只要今天一息尚存,这希望也不能放弃。何况你时日还长,我们大家,连彤儿都在努力救你,你怎可用这种态度,给我们浇下冷水?孽是我做钟无极时造下的,就算现在已成死人,也不会因此而逃避责任。只要我魂魄还在,就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任你被我所创的功夫吞噬!至于你提到的另一件重要事情,是说那什么,仙族云霄大门的钥匙吧?你尽管宽心,因为从这一刻起,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入眠安歇啦!我们四灵将为你守卫梦境,任何人都不可能再靠近你!”   话说到此,他连击几下手掌,远处便又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这……”狞灭听枯朽道长说,四灵要为他守梦,实在不敢相信,更觉担当不起,正欲婉拒,却见另外又有三人,飘然而至眼前。   “你们,难道是……”他望着他们,一脸茫然。   一个矮胖的老和尚,摇晃着手里轻飘飘的空酒壶,嘿嘿乐道:“你猜的没错,枯朽你已经认识,就不用介绍了。我是缥缈僧,这二位是澜沧娘娘,和剑仙云剑。”   缥缈僧介绍完,狞灭更加惶恐不安,呆楞地答道:“原来仙灵塚的四灵,全都在狞灭的梦境里聚齐了!狞灭区区一个妖王,何德何能,敢惊动四位仙人,从仙灵塚那样遥远的地方移驾,来漠北为我保驾护航?四位的恩德,狞灭实在是担当不起!”说罢又是深深叩拜,哪怕枯朽拦他,也坚决不起身。   澜沧娘娘一双美目,不住上下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啧啧赞道:“你们几个别说,咱彤儿这眼光,还真是独到!上次在仙灵塚里,他为她重塑冰骨时,被妖王结界封死,我们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现在往近里看,这小子长得可真有王者之风,怎么都输不给我那箫儿半分呢!”   缥缈僧听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生怕狞灭吃醋,嗔怪道:“好啦好啦,无端端的,在这个孩子面前提那个孩子干啥?我说你还真老糊涂了!”   澜沧娘娘被老和尚训斥,也不生气,只是撇撇花瓣似的嘴,脸扭到一边,不再理他。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四灵护梦之劝说   对于狞灭天子来说,四灵中的枯朽道长进入自己的梦境,已让他万分惊讶,不料老道拍拍手,连另外那三灵,也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原来他们是与枯朽同来,这二人在这边交谈时,那三人就躲在迷烟后,倾听他们的对话。   四灵赶来的目的,是要护梦,狞灭感激不尽,却难接受他们的好意,只能俯叩拜,以表示心领。   云剑见他身为妖王,却如此礼数周全,心下赞叹,走到他面前,双手相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道理你我皆知。如今天下大乱,无论哪界中人,只要心怀一份仁义,对于剿灭奸佞,平息战火,还六界一片和平乐土,都肩负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四灵已死去几百年,数番放弃入六道轮回的机会,一直隐居仙灵冢,其实就是在等这样的一天。一旦使命来临,就会以仙界幽灵的身份,回世间履行职责。”   说到这儿,他停下看看枯朽道长,又道:“枯朽兄嘴坏,你千万莫怪,咱们该干些啥,他心里可明白着呢。你别听他说得离开仙灵冢为你护梦,好像有多委屈似的,其实我们动身时,他是最先向外冲的一个。我们这四人,长期生活在一起,感情深厚,每天都这么吵来吵去的,今后你与我们相处久了,可千万要习惯。”   狞灭面临的种种威胁里,无论哪一个,都可谓凶险莫测,所以就算四人决心已定,他也不忍把他们给卷进来,还想阻止,澜沧娘娘也开口了:“妖王,你是做大事的人,就干脆一点吧,别再把时间浪费在婆妈的推搡上。说实话,在这非常时期为你守梦,我们可不单纯是为了彤儿或你。作为妖王,你统领足足六十万妖族天使大军,作为神鹰盟的核心人物,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战局的成败。我们这些人,谁没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岁月?大家都知道一旦开打,对世人意味着什么。神鹰盟赢了还好,若是战败,那就是真正的末世来临,可大意不得。利害关系摆在眼前,你是继续固执己见,讲这个客套,还是拿出你的赤子丹心,与我们并肩作战,自己可掂量清楚了!”   云剑的话,狞灭已觉言之有理,澜沧娘娘这一补充,更将他们护梦行动的重要性,解释得清楚明白,让狞灭无可反驳,除了点头答应,再也说不出什么。   四灵见他不再固执,自然高兴,澜沧娘娘招呼另外三人道:“行啦,羽风已经没有异议啦,此事也算筹划得圆满,彤儿若是知道,定会为我们自豪。羽风被那妖道闹的长时间不得安宁,想必已经累坏了,不如我们先闪去一边,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吧。”   缥缈僧与云剑早有此意,皆点头赞成,可刚准备与澜沧娘娘一起离去,就见枯朽傻站着不挪步,嘴唇动动,似还有话说,却欲言又止。   云剑嫌他话实在多,过来拉道:“老道,你不是打算留在这里和妖王下棋吧?还愣着干嘛?随我们一起撤呀!”   枯朽却一把挡开他的手,烦道:“嗨嗨嗨,别拉拉扯扯,我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四灵护梦之隐忧   经四灵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狞灭天子终于从大局出,接受了他们的护梦行动。   他不眠不休已过一月,澜沧娘娘料想他已万分疲惫,便打算和那三位退去一边,让他好好休息,谁知枯朽竟赖着不走,说还有重要的事没讲完。   缥缈僧这下可来了火气,粗起嗓门使劲嚷:“喂,为执行这保妖王睡觉的大任,你老哥哥我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戒酒了,现在每天只能咬着这葫芦嘴过瘾。大成这样的事,我都从来不提,你还有啥事,能重要过我的酒?”   枯朽对他翻个白眼,不搭理他,而是转向狞灭,少有地露出一脸严肃,并以慎重的口吻说道:“孩子,我们四个,虽然同来自云南,但有些事,我比他们都熟悉。比如说,关于你的身世,我可基本上都了解呢。”   “什么?枯朽想说羽风的身世?”三灵这下不打岔了,全都闭了嘴,听他往下讲。   枯朽继续道:“当年云南有个巫雀门,虽然地处偏远,在江湖上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那些辈分小点的江湖人士,莫说与巫雀门的人正面交手,哪怕提提这三个字,也会心惊胆寒。你母亲叫雨秀,是巫雀门掌门,南宫沃的小女儿,所以你是南宫沃的外孙。南宫沃本是中土人士,隶属妖族的蓝孔雀脉系,因体内妖界宝血被许多不轨之徒惦记,而不得不遁去云南。难道在你的血管里,就没流淌你外公的宝血吗?”   枯朽口里的重要之事,竟是指这个,三灵听完,顿时脸色大变,再看狞灭,本来潮红的两颊,此刻已人色全无,直如死灰一般。   他这隐秘的身世,幸亏提前从江南君与灵宣洛处得知。若不是他们通过云南之行打听清楚,说不得告知他真相的人,就是枯朽了。   狂蟒名义上是他父亲,他也对这位抚养自己成人的莽夫敬爱有加,可莽妖一族,实际和他没任何关系,他的生身之父,是南风长老。   可是,难道枯朽一问,他就不得不在此时,对他们和盘托出这秘密吗?不行,绝对不行!其实自母亲在临死前告诉他,谁是真正生他之人,他就再也未将血缘关系,作为认父的唯一标准。狂蟒才是他最爱的父亲,只要情感相融,血缘不血缘的,又有什么要紧?   缥缈僧最先回过神,已把对枯朽的抱怨,忘去九霄之外,摇着酒葫芦惊叹:“这老东西问得倒是不错呢!为何以前我们就没想到,雨秀是你娘呢?如果这些真是实情,那可大事不好!”   澜沧娘娘与云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见老和尚与道士紧张成这样,赶忙追问:“怎么个大事不好?快说呀!”   缥缈僧咽了口唾沫,好定定惊,然后答道:“如果枯朽说的是事实,南风妖道要的,恐怕就不止是那把云霄大门的钥匙了,肯定还有狞灭的命!”   那边四人,尚沉浸在新的,对狞灭命运的担忧里,这边在狞灭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个躺在密室矮桌上的象牙盒。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四灵护梦之苛求   狞灭天子对四灵了解不深,只知这四位逝去的仙人,长居于仙灵冢里的曦穆灵珠内,相当于稽洛山的灵魂。   最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枯朽会在这一刻,揭露他隐秘的身世,同时猜测他是否和南宫沃一样,体内也流淌妖界宝血。   “枯朽道长一个逝去多年的幽灵,刚离开仙灵冢,就能一眼看穿我目前的处境,实在不可思议。他不知南风是我生父,南风自己也不知情,一旦这恶人无法从我这儿得到香丽,又一心要保苍狼盟取胜,难说就会破釜沉舟,把我当成火铃儿的血源。火铃儿重塑人身,需要大量妖界宝血,血的供给若续接不上,就该对我下手了……”   想到此,他悲哀地闭上眼,叹道:“四位前辈,你们纵然护得了我的梦,又怎护得了我的血?”   四灵正在猜疑,他突然就冒出这一句,算是肯定回答了枯朽的问题,更惊得面面相觑。不过未及开口,浓重的迷烟里,就传来一阵森冷的大笑,“哈哈哈,你们这四个老家伙,曾为我手下败将,羞得躲了几百年!你们要一直这样识趣,过过小日子就罢了,怎又舔着脸跑出来了?”紧接着,从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南风长老!”四灵惊呼,眼中皆闪出仇恨之光,各自快归位,站成一排,将狞灭拦在了身后。   来人正是南风长老,缓步向他们走来,阴险地笑道:“狞灭身上流淌妖界宝血,我早就知道了,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舍得动他,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澜沧娘娘手腕一转,宝剑出手,指着他怒喝:“恶棍,你休得在此狂言!狞灭天子乃当今妖王,法力无边,是你轻易能动的?”   南风毫不示弱,竖起一根食指,连摇几下道:“错错错,他今天的强大,我不知从何而来,可躲在梨花坳里,做缩头乌龟的那五百年,我只用抬抬手,就能置他于死地,又何须等到今天,无端生出这许多枝末细节?”   缥缈僧不和他多话,冷然问:“说吧,是因为什么?”   南风不打算再吊他们胃口,直言道:“因为,我一直就怀疑,他和我有脱不掉的血亲关系,所以今天我要,滴!血!认!亲!”   最后个四字,妖道在牙齿间咬得嘎嘣作响,不过他解释归解释,四灵根本就听不懂。但滴血认亲这事,是用来干嘛的,他们不可能不知,于是不看南风,反而惊愕地望向狞灭。   缥缈僧是个鬼,却急得快要冒汗,催促道:“羽风,这恶棍在胡诌些什么?他要和谁滴血认亲?”   四灵不懂南风在说什么,狞灭对他的意图,可心知肚明,惊惧之下,更恨得情切,道道血红的闪电划出明眸,吓得妖道一时也不敢与他直视。   他怒斥道:“南风,你这个乱臣贼子胆大包天,背叛妖族,带走我四十万天使兵不说,竟然还敢来弑君?本王贵为本朝天子,岂是你能轻易要挟的?我看你不如回去,先对着镜子好好照照,等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再来要求与我滴血认亲!”   末了又补充:“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继续这样厚颜无耻地赖着不走,就算我不关掉你另外那只眼,稽洛山仙灵塚的四灵,也不会放过你!”    第三百三十六章 四灵护梦之狡猾   狞灭天子向四灵承认,自己身上确实流淌有妖界宝血。那四人还未细问端倪,南风长老就出现了。   狞灭威胁南风,希望他能识趣地知难而退,可若没提四灵,南风还能受他电闪雷鸣的气势震慑,不再恣意妄为,可一提他们,妖道竟满血复活,仰天大笑道:“世事之千奇百怪,真能随时随地,让老夫眼界大开!我说这是打啥时候起,妖和仙同声同气,穿一条裤子了?啧啧啧,看我这人一老就犯糊涂,忘记你在梨花坳里寂寞五百年,一见曦穆彤那个贱人,就**般勾搭上了。这四个老死鬼,都是她的人,被她用几粒破珠子养着,自然得向着你!”   他对四灵出言不逊,也就罢了,竟还敢当他们的面辱骂曦穆彤,澜沧娘娘第一个就不可容忍,喝一声“住口”,挥舞青光烁亮的宝剑就欲出击。   南风长老完全不放她在眼里,不躲不闪地尽顾站着,漠然道:“你们这四个死鬼,生前给江湖人传得神乎其神,说有多么通天的本领,谁料其实是豆腐做的。泰山之下,四人合力都打不过我一个,没过上几招,就被我的风雷破击中,吐血而亡。难道当时死得不爽快,几百年后,还想再败一次?”   澜沧娘娘独对妖道,缥缈僧生怕她遭暗算,赶紧冲到她身边,指着他破口大骂:“暗箭伤人的丑事,本就叫江湖中人不耻,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老怪,不怕遗臭万年,还敢再拿往事出来炫耀?羽风说话太文绉绉,老和尚我可没他那般斯文!你还是滚去茅厕里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龟孙儿模样,也配怀疑他这么好的孩子,是你儿子?”   南风遭他唾骂,不仅不怒,还怪笑得甚欢,厚着老脸道:“你们以为我愿认这个亲?我还巴不得是自己一厢情愿呢。我可不希望,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却敢如此和他老子对着干!他的小命捏在我手里,如果他确实是雨秀和狂蟒的孽种,我就可以毫无顾忌,从他身上取妖界宝血,去给我们火盟主炼火硝水,既让盟主强身健体,又可煅造出更多钢魂兵,这对我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不过你们得搞清楚,万一他真是我的种……”   话到这儿,他猛然顿住,喉咙里“咕嘟”一下,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做出怪相,接着道:“换个方式和你们说吧,我南风再坏,也还没坏到,要拿亲儿子的命去换天下。所以这亲认还是不认,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南风狡猾如狐狸,虽有通过滴血认亲,来消除怀疑的打算,但刚才狞灭反应过激,他观察一番,就已猜出他娘在死前,一定和他说过什么,所以自己生父是谁,他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这滴不滴血,又还有什么所谓?   狞灭在梦境里生不出疲倦感,故而妖王法力不受限,若真下定决心治他,灭他另一只眼,就绝非危言耸听。   一个妖王已难对付,他实料不到,还会在这儿撞见四灵。这四人在泰山下,曾遭他暗算,现在自然防范严密,绝不可能再被他害第二次。   既已不虚此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南风就打算开溜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四灵护梦之梦醒   南风长老一察觉狞灭天子入梦,就迫不及待地往他梦里钻,其目的不言而喻,既是为云霄大门的钥匙,也是为装有香丽的象牙盒子而来。不过凌驾在这两个目的之上的,就是他必须先弄清楚,狞灭究竟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只可惜他出师不利,狞灭已难对付,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四灵,所以单凭一次冒险,是否就能完成这许多大事,他已无把握。   若论比试真功夫,莫说四灵同时上,哪怕仅是其中一个,他都难以战胜,此刻还妄想逼狞灭就范,简直难于登天。   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赶紧给自己找个台阶,不失颜面地走下来,然后溜走。于是撂下几句狠话,等他们晃神的功夫,扬长而去了。   妖道来一趟,又灰溜溜地跑了,并且已知有四灵为妖王保驾护航,一时半会,估计不敢再来进犯。   不过经这一闹,更深的秘密被揭开,四灵皆不知所措,呆望着狞灭天子。就算已知这不堪的过去是事实,他们却还是奢望,能听他亲口否认。   沉默地僵持许久后,他们失望了。狞灭一直紧缩两肩,垂头不语,犹如一个已跋涉万里之人,连疲惫带虚脱,很快就要站立不稳。   缥缈僧只好走去他身边,主动问:“难道,那老怪,说的是真的?你……真是他儿子?”   这句话,终于问得狞灭崩溃,瘫软地摔进迷烟,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   “小妖王,醒醒,快醒醒啊!”   有人伏在狞灭耳边,大声唤他,热热的口气喷上他半边脸颊,让他觉得脖颈痒痒的。这人手也没闲着,还在使劲推他。   他不必再勉强自己回答缥缈僧的问题,猛然从梦中惊醒,呻吟一声,就睁开了眼。   这一看,鬼臾区那张黑乎乎的大脸,正不偏不斜地出现在眼前。他茫然环顾四周,现终于神回密室,矮桌对面的墙上,还挂着那副巨大的六界山河图。   “鬼叔叔,你是何时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这……我这是在这里睡着了……”他极不好意思,低下头,红着脸道。不过刚才梦里的情形,转瞬就如潮水般涌入大脑,心也跟着一阵狂跳。   “南风,南风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他已经知道我和他有血缘关系,这些事,今后又将往怎样的方向展?为何我会这样迷茫……为何……”   他尽顾悲哀,鬼臾区粗枝大叶,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异样,还在打雷似地嚷嚷:“可不是,老鬼我都来了有半个时辰了,你就一直没醒。我看你是这几天,给筹备神鹰盟的事累坏了,就没好打扰你。现在子时已过,初五已到,再等多两个时辰,各路人马就要在轩辕山的鹰啸谷里聚齐了。你看,是不是即刻随我赶过去?”   狞灭一惊,暗自喊道:“对,神鹰盟誓师大典!这才是当下最为重要的大事!不管未来会怎样,我也得先抛开顾虑,在誓师大典上,把天使兵团的统帅大印交托给鬼叔叔,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去!”   于是他不敢再胡思乱想,赶紧起身随鬼臾区离开密室,沿着密道,直奔轩辕山而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誓师大典之神山   江南君与曦穆彤都曾来过的轩辕山,黑石嶙峋,寸草不生。   那时山中除一条底部闪烁黄色晶体的河流,奔腾着泛起水花,并出哗啦啦的水声之外,见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   不过自从昊鼎大帝鬼臾区重启新神王朝,并将属于他的帝神宫,由西天混沌谷迁址此处,山中便热闹起来。   他带着神兵回归后,要大事,就是着手进行垦荒开林。   为让这荒山由黑转绿,他在人间界七找八搜,搜来一批花木园林方面的专家,集众人之力,研究轩辕山的地质地貌。   听完他们的建议后,又辟出专门区域,移栽入从九连峰采集来的仙草神树,为今后大面积种植做实验。   也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这帝灵之山故意和他怄气,接连种下的几批植物,都没活过一晚。   头一天,大家伙儿兴冲冲植树苗入土,巴望第二天一早,试验田里就能绿树成荫,可等赶来看,非但见不到灵气四溢的草木,那些本来脆嫩的小苗,不是黄,就是彻底枯死,以至整片试验田里,都再不见半分绿色。   鬼臾区捧起大脑袋,绞尽脑汁地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想了不久,就被灵光击中天庭,明白他这是找错人了--研究地质,岂能用园林专家?这不是张王李武乱弹琴吗?于是赶紧改变方案,让那些人暂退去一旁,这边又请了一批土壤专家。   这下人算是找对了,经土壤专家们通力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覆盖轩辕河底的矿物晶体,叫雄黄,俗称鸡冠石。鸡冠石含有大量砷,不溶于水,遇热却会挥剧毒气体,被世人称为砒霜。砒霜若被普通人误吸入体,必会七孔流血而死。有毒的河水穿过土层下时,雄黄渗进土壤,致使土壤全部受到污染。   专家们找出了轩辕山不长植物的症结所在,鬼臾区听完,恍然大悟,悟到这原来皆属人为,而非天意。   想当年,轩辕帝为自己精挑细选陵墓地址,结果选来这片荒山。那时许多人都不明他用意何在,现在看来,他心机之深,实在常人难及。   他在墓穴里放置神兽,又密谋用十万火影神兵殉葬,却仍不觉得安全,连墓穴外,都要凿出这条布满鸡冠石的河流,作为防御。   他死去的这么多年里,盗墓贼确实是来过一批又一批,难说有人因为口渴,饮过一口河水,就一命呜呼。或者更有那不走运的,遇到大太阳天,不知雄黄毒烟飘入空气会夺人性命,走在大路上,就活活给毒死了。   找出问题所在,鬼臾区不得不嘲笑自己,前面全在抓瞎。在这种土地上,无论神树还是普通树,也无论他怎样下苦功,都是在白费力气。   不过再难的难题,也难不退他昊鼎大帝。如今的他,早不再是躲在棺材里的鬼魂,而是堂堂神族之,怎可能斗不过山里的一拨土?   他索性大干一场,不辞辛劳地命人,由各地收集来不同品质的沃土,精挑细选出十数种样本,结合轩辕山寒冷干旱的气候环境,一样样铺进试验田里做试验,最终与专家们达成一致,要将褐土,作为今后轩辕山主要的土壤。    第三百三十九章 誓师大典之军营   鬼臾区以帝神之尊回到轩辕山,打算大面积垦荒,让荒山变翠峰。   不过他虽怀一腔热情,却连连受阻,无论试验田里种什么,都活不过一晚。   经与土壤专家们仔细研究,找到植物一种就死的原因后,大家一致决定,要将此山的土壤,全部换成褐土。   之所以选择褐土,是因为这种土多含腐物,腐殖层较厚,肥力较高,与轩辕山的山体条件,简直是天作之合。   一经确定,他就兴师动众地,开始了大规模换土工作。   换土前,他找来神族法师,用迁移**移走轩辕河底所有的鸡冠石,再采用净化神术,将有毒的河水净化成清水,最后一步,才轮到更换土壤。   他是神,十万烽火营战士也皆已成神,照理他们只需挥挥手臂,这换土之事,就能在顷刻间完成。可在他看来,活计要这么个干法,就是投机取巧,迟早会坏大事。   作为神族级别最高的神,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能把神力均匀散布到轩辕山的每一个角落,以保证每一寸土壤,都被正确更换,那些神鹰战士,就更不用提了。   只要山中任何一处有遗漏,鸡冠石的毒性未及时去除,砷毒就会重新向外蔓延,迟早再次污染褐土,令轩辕山再度沦为黑石山。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一众战士全变成了开山劳工。他们运用神力挪走旧土,换上新土,这样辛勤劳作好几天,轩辕山终于从此改头换面,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光秃秃、黑漆漆、死气沉沉的令人生厌。   此时山中古树参天,万木争荣,若四处行走一番,那绿树葱茏的景象,足令人心旷神怡。   与森林相连的山谷,更是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这里的人们时时都能欣赏到,与季节相呼应的花品,正吐蕊争香。   轩辕山表面上看,改的是景色,但真正与以往大有不同的,还是穿过丛林与花谷后,进入大山深处,见到的芒鹰烽火营大本营。   这片军营占地之广,只能描述为方圆百里,都密密麻麻地布满白色军帐。   若有懂得行军布阵之人,站在高处细观,便能看出那军营,是以履型阵形状布局,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鞋履。   轩辕山处于实地,相比高悬在天的仙山,更易受敌人威胁。鬼臾区考虑到这点,在布防方面,就以天、地、风、云四元素,对应乾、坤、巽、艮四个方位,拉出一道穿插于履型阵中的神族结界,不仅四面包围,连各个营区间,都可以用结界相互隔断。   这种设置,既能保证有敌人来犯时,攻破一处军营后难以进入第二处,也能保证无论这四方里的哪一处,都有暗中隐藏的守兵,给入侵者来一个迎头痛击。   履型阵左右大翼,皆为烽火营神兵的营帐。营帐按编制分区,每区之间的距离,宽到可形成一个小型练兵场,既可用于紧急集合时列队,又可为平时简单的操练提供场地。   军营围绕的正中,是全军大型练兵场。每日卯时一到,各营战士就会列队集合,集中行进入大练兵场,进行集体操练。   鬼臾区这位三军大元帅,不仅每日必临,且从未迟到过一分钟。 第三百四十章 誓师大典之神宫   鬼臾区领导的芒鹰烽火营,整体营房结构,以履型阵为主。   每日卯时初,全军将士就开始进行集体操练,操练通常持续到巳时末,士兵们才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归营。等午饭过后,再分散到营前的小练兵场上,继续本营的练习。   从左右大翼向前,区域收窄,形成左右小翼。   位于左右小翼两侧的,不是军营,而是观演台。被观演台环绕正中的,更不是练兵场,而是练鹰场。   每日时至下午,练鹰场上便分外热闹。数以万计的神鹰,从帝神岭上的鹰巢飞出,找到它们各自的主人,再在主人指引下,进行各种与扑、抓、啄、腾等动作有关的练习。   这些神鹰虽不是人,却悟性极高,它们有专属的鹰功,一旦展开,其战斗力丝毫不输它们的主人,神鹰战士。   左右小翼再向前,就到了履型阵的履尖。这履尖之长,一直延伸到帝神岭下的鹰啸谷。不必说,这儿就是芒鹰烽火营的点将台,也是即将举行誓师大典的地方。   不过隐藏在点将台之后的,是烽火营最高统帅兼新任神帝,鬼臾区宽大的中军大帐。誓师大典之后,盟军将领将时不时汇聚在这里议事。估计到了那时,几乎所有的战斗令,都将从这顶营帐里出。   轩辕山经过一番绿化,成了一座苍莽翠山。履型阵军营,也被设计得可攻可守,固若金汤。   而这位鬼帅新建的,所谓帝神宫宫殿群,则坐落在能俯望整个神鹰大本营的帝神岭上,不仔细看,压根找不着在哪儿。   幸亏旧神王朝的神人已再无幸存,否则来这儿瞧过后,定会捶胸顿足,大喊丢祖宗的脸--新神王朝宫殿,怎可建得这般草率和寒酸?   鬼臾区的帝神宫,何止没了前朝百重宝殿那云吞雾博,紫气流淌的华贵气象,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处富贵人家隐藏在山林里,用以天热时避暑消夏的别院。   他本人倒是想得开,不仅不为这宫殿的简陋惭愧,反而还自夸得震天响:“这座大宅子,可足足有七进七出呐!七个厅,几十间厢房,老鬼孤伶伶寡佬一个,哪里用得完?相比住了几百年的石头棺材,这里可算好得去啦!”   帝神岭上怪石嶙峋,石缝间青松苍翠,拔地参天。蓝天下,时不时有神鹰雄壮的身影划过,同时威武的鹰唳之声,回荡于山涧,令整座神山都显得无比庄严,无比肃穆。   随着卯时临近,神鹰盟誓师大典举行在即。六界里各路收到英雄帖的人马,有许多在这之前,就已6续开进山来。   誓师大典是神鹰盟立盟的第一件大事,警戒自然严密。   为防有苍狼盟奸细混入,鬼臾区调动整个侦察营,上下足三千人,去配合守关士兵,在每个进山要道把守。英雄帖是唯一进山的凭证,非持帖之人,山口十里内的范围都靠近不得。   而哪怕来人手持英雄帖,却被侦察营的人现有可疑之处,也照样会被扣下人马,细加盘查。万一查出蛛丝马迹,不但不会放行,还会被投进大牢,一直关到誓师大典结束。 第三百四十一章 誓师大典之抵达   神鹰盟誓师大典的举行地点,在轩辕山帝神岭下的鹰啸谷。   离卯时尚早时,围绕鹰啸谷的所有山峰峰顶,就已巨型火把高燃。明艳的火光里,夹杂青烟阵阵。青烟浓烈,袅袅然直升天际,与山谷里,点将台边的火光遥相呼应,气势好不震撼人心。   一路路本已驻扎在山里指定地点的人马,正6续向鹰啸谷开进。这些军队来自不同界别,除妖族有6军和水军各二十万外,其他皆是踏空而至。   仙族赴盟的军事力量,自然是以稽洛山为代表的灵童军。其他各门各派中,都只有弟子,所以除标有“稽洛”字样的军旗,以及标有“灵”字的帅旗,仙族所有被邀入盟的门派,皆只有门派旗帜可打。   再者,仙人们既不是军人,便被特批,无需披甲戴盔地进山,这些人于是便仅着惯常穿的衣袍道服,由各派掌门率领,煞是好看地从云端翩然而至。   稽洛山龙元营、虎威营与卫营的三大将军,各点齐一万灵童军兵马,会同灵宣洛与江南君,以三万之势,浩浩荡荡开向轩辕山。   相比曾四处征战的妖兵,和曾为黄帝镇守西塞要地的神兵,仙族军队的实战经验略有欠缺。但通过五百年夙兴夜寐,摩顶放踵的严格操练,他们踔厉风的军容早已形成,威武雄壮之势,堪称别具一格,丝毫没受经验不足的影响。   这一路行来,灵童军都不断引起旁观者的惊叹,人们为之折服,赞誉之辞溢于言表。不过最有趣的,还是那三万身着竹节战服,肩背弓弩箭壶,同时腰悬钢刀,看起来有二十几岁的灵童军小伙子们,个个都长得一模一样,实在让观者产生出脸盲症的错觉。   灵童军到得不算早,一通过繁复的验关手续,就直接进入鹰啸谷。   芒鹰烽火营的赤焰将军,负责接待各盟友,并安排他们的站立方位,灵宣洛等人按照他的指示,在为稽洛山划出的地界站稳脚后,既按营别将人马分成三大方阵,兵龙、兵虎与斗斗,留在自己军中待命,灵宣洛与江南君,则被邀请入中军大帐,先于誓师大典开始前,与鬼帅和其他军队或门派的头领相见。   中军大帐虽大如殿堂,但到此时,里面已是人头攒动,几乎找不到立脚之地。   二人放眼看去,现目前到的,大多还是芒鹰烽火营的高阶将军,与统帅妖族十八天使兵团的十名天使将军。   不过最令灵宣洛胸闷的,是锦书圣太过看重这份荣耀,代表仙族,早早就到了。此时他正在清秋无忧的陪伴下,坐于大帐一角,两人埋头说着什么。   誓师大典可是大场合,为不唐突其他界人,有失仙族颜面,锦书圣这时才愿意用一只黑色眼罩,把他脸上那两个空洞盖好,所以一张脸看上去,勉强没过去那么狰狞了。   灵宣洛极不自然地望江南君一眼,就欲往帐外走,却被江南君按住,向他打个眼色,微微摇头。   作为仙人,见了仙当然不能假装视而未见,他唯有由江南君陪着,满心不愿地走上前,与那二人见礼。    第三百四十二章 誓师大典之通报   稽洛山虽连遭大劫,又刚刚痛失星竹仙,灵宣洛与江南君还是赶在誓师大典召开前,按时抵达了轩辕山。   不过才刚扎下营寨,锦书圣那张可恶的脸,就在眼前晃悠,灵宣洛气不打一处来,只想躲开,幸亏有江南君在场,才没做出冲动之举。   中军帐里如此人多,又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这位新晋仙子见了仙,却假装没看见,肯定说不过去。   并且几日前,生在稽洛山前山入口的那场风波,相当于仙族内部互撕。这本已算奇闻一桩,还生在誓师大典前夕,在六界里,已传得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故而这时,大帐内人们本交谈热烈,一见这二位碰面,皆不约而同地住嘴,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   清秋无忧能再见灵宣洛,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只想与他亲昵。可相比上次,此刻气氛之尴尬,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无论他有多欢喜,也不敢轻易表露。   一直等到灵宣洛为顾全大局,向锦书圣施过拜见大礼后,众人见一切风平浪静,没啥热闹可瞧,才又散开去,重新专注于他们自己的话题。   清秋无忧好容易逮着机会,见终于没人再留意这边,便急忙从锦书圣身边跑开,一把拉住他的宝贝侄子,也不等灵宣洛开口,就不住嘘寒问暖,如蹦豆般述说思念之情,恨不得一把把他捧在手心里。   锦书圣可没那份亲热劲儿,见拦不住清秋无忧,只好不一语地将脸背向一边,不知又在想什么坏心事。   清秋无忧仔细打量灵宣洛,见他眼角挂着淡淡泪痕,难说这一路过来,都曾躲着哭过,不禁暗自叫苦,“我的老天爷,还嫌出的乱子不够多嘛?看这孩子的模样,别是又生啥大事了吧?”于是等不及就要询问。   灵宣洛知道隐瞒不了,只好将竹星之死,捡能讲的部分,扼要向他这位清秋叔叔讲述。清秋无忧听完,也是潸然泪下。   竹月与竹星两兄弟,从翠绿的小精灵长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成长过程,五岳留仙可是一天天见证的。谁曾想到头来,竟一个接一个地去了,不仅如此,还皆是惨死,如何能不叫人心酸?   锦书圣虽不言语,但凭敏锐的听觉,已将二人的对话听去大半。   听说竹星惨死,他本该对稽洛山的灾难幸灾乐祸,此时却不单冷酷不起来,还心头一紧,空眼眶感觉湿湿的。也幸亏是戴了眼罩,才没让人察觉他的异样。   自从出任仙后,他一直是一个接一个的挫折不断,到最后,还险些栽在那个假扮厉胤的鬼族奸细手里。他只觉得,自己争权夺利的心,正逐渐转淡,甚至偶尔还会怀念,以前那些平淡的日子。   卯时将到,人聚得越来越齐。每新到一位将领,大帐入口的传令兵就会进行一番通报。   与清秋无忧交谈不久,灵宣洛就听有通报声唱:“魔族留戒坛坛主炼獳到--”   “炼獳大哥?”灵宣洛听传的是炼獳,一下就忘了还在和人谈话,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万分激动地问:“刚才真是在报炼獳大哥的名字吗?这么说,他从九子洞出来了?他平安无事!”    第三百四十三章 誓师大典之重逢   灵宣洛正被清秋无忧拉着问长问短,却听门口的传令兵,报出了炼獳的名字。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激动得一颗心就要跳出来,差点忘乎所以地拔腿赶过去,却想起清秋叔叔还在眼前,险些失礼于他,忙收住脚,赶紧想向他解释。   清秋无忧可是识趣之人,见他慌成这样,就知是有要紧的事,自己必须放他走了。不过等下誓师大典就要开始,典礼结束后,只怕他会被更多的要务缠身,所以二人这来之不易的谈话,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心下未免遗憾。   灵宣洛其实也舍不得他,唯有向他承诺,只要有空就会去衡山拜会,他这才回复笑颜,拱拱手,回转身去看锦书圣。不过还没到锦书圣身边,就有神兵过来,对他耳语几句,他听后一惊,忍不住压低声音惊问:“鬼帅有要事找我?”   灵宣洛庆幸还能拥有这位好叔叔,望着他的背影,感慨一笑,直奔中军帐外而来。   来到大门处,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真就见到炼獳那张赤黑,却生着白鳞片的魔人面孔,出现在几名正从门口经过的神鹰战士身后。   他嘴唇哆嗦得厉害,想高声喊住他,喉咙却瞬间紧住,完全不出声。   倒是炼獳,猛然见一个身披黑色竹叶纹战袍,战袍下穿着锃亮的明光铠甲,头戴银盔,举手投足都显露飒爽英姿的青年将军,带着奇怪的表情停在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有点不知所措。   “这位将军是……”   将军面庞清秀,他看着倍感熟悉,可努力在脑子里搜索,记忆也只是若隐若现,一时难以捉到这人的名字。   “炼獳大哥,你还记得,九子洞、水母、鲸鲛、龟蛇战……还有……”   灵宣洛终于能说话,声音却抖得厉害。   东海一别,他变化如此之大,又该怎样向炼獳介绍,已经成仙的自己?情急之下,唯有一个个找出这些他们都熟悉的词语,直念到再度失声。   “你是……铃儿……不是,我是说稽洛留仙……”青年将军,与记忆中一个光的人影重合,炼獳终于想起他是谁了,细长的鱼目,顿时泪花泛起,情不自禁地几步赶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灵宣洛哽咽道:“大哥,你知道从九子洞出来后,我有多担心你吗?我还以为……”   炼獳饱含热泪,不等他说完,就笑着问:“你还以为,我被黑暗封进九子洞,永远都出不来了?”   灵宣洛要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伤心地点了点头。   炼獳知他接下来就会问,自己是怎样逃出来的,便主动将当日与他在红珊瑚林分手后,逃出九子洞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原来那日告别灵宣洛后,他从红珊瑚林旁擦过,顺着海蛇的踪迹,一路匆匆向前,去追赶凤涅。   海蛇是习惯顺海流行进的生物,所以移动度极快。凤涅虽有双翼,却只能用在天上,在海里可占不到任何优势。   尽管她拼尽全力地推动水泡,希望能逃出蛇群的围攻,却始终难以如愿。   当被第一条海蛇咬上大腿,她的度就已慢了下来,紧随其后的那些见状,乘势蜂拥而上,瞬间她的双腿,就被无数条蛇死死缠住。    第三百四十四章 誓师大典之援救   灵宣洛一听炼獳的名字,就急忙向外冲,终于在中军帐外见到了他。二人共同回忆夺取七星火种的经历,皆是百感交集。   谈及最后逃离九子洞的经过,炼獳心有余悸,向他如实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凤涅用凤舞九天散光芒,引开海蛇,让他二人能有时间寻找火种,自己却游出不远,就遭海蛇围攻。炼獳赶到时,她的双腿正被撕咬,若再无援助,只怕整个人都将被吞噬。   眼见海蛇来势凶猛,很快要由腿部向她的上身蔓延,炼獳二话不说,拔出毛笔就狂书金色字块,一块块砸向蛇群。   凤涅受伤,金凤光芒减淡,炼獳字块的色彩强度,则随着抛字度加快,在赶她。   蛇群被字块砸散,现有威胁来自后方,纷纷调转头,不仅见到偷袭者,更见那边传来新光源,便趋之若鹜地转攻炼獳。   这时的凤涅,虽已被咬得麻木,毒性却暂时还没作,见他被困,软剑出鞘,又想冲回蛇群支援。   炼獳好容易才助她脱困,见她又要往险境里闯,急得大吼:“凤姑娘,我们就不要再这样救来救去了!你想清楚,九子洞是我的家族之洞,我是我爷爷的孙子,他那样有智慧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害死他的子孙后代!你还是不要管我,赶快顺水流往前去吧!”   凤涅生性固执,哪肯任由他这样涉入险境,却自顾着逃走?索性软剑回鞘,欲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再度用凤舞九天吸引回蛇群。   炼獳看这样下去可不行,唯一能逼走凤涅的办法,就是赶快带海蛇从她面前消失,于是转变抛字方向,使尽浑身解数,将金字抛向远方,再割破手掌,滴鲜血入海水,然后向金字方向飞奔。   海蛇见光,已兴奋异常,加之血的诱惑,更是疯狂乱舞,哪还肯放弃这难得的猎物?   临别前,炼獳叮嘱凤涅:“我记得父亲曾对我说,爷爷接到华夏帝的聘书,决定去帝神宫赴任后,随行的除去父亲叔伯九位,还有一群海蛇,爷爷说要让它们做什么蛇卫士。他们一行是从九子洞的一个出口去的混沌谷,混沌谷在西方,你应向西去!再回沉船肯定来不及了,你切勿往回走,不如赶快去找到那个出口,直接去往西天……”   说这番话时,他已被蛇群团团包围,凤涅听得见他的声音,却再见不着他的人。   她万分焦虑,但沉下心细想,又觉得他的话有理。龙生九子的智慧非同一般,难说在这里留有其他机关,唯其后代能用呢?   想到此,她只好狠下心,拖着伤腿,照他指引随水流向西飘去。   炼獳离开凤涅后,无论睁眼闭眼,见的都是海蛇。他的毛笔再神勇,也挡不住这样强劲的攻势。   不过幸亏他是大鱼族,身上坚硬的鳞片,起了极好的保护作用,虽也有几处被咬伤,却并无大碍。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体内的鱼脂,抗毒功能之强,连南风长老的银珠火都难不倒,抵抗这点蛇毒,更不在话下。   此时九子洞内巨震已起,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相信水铃儿必不负众望,已获得了最后一粒火种。   而他自己,再顺原路返回,明显也不可能了,只怕走不出几步,就会被封进黑暗,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出口--他爷爷和父亲们的墓穴。    第三百四十五章 誓师大典之逃脱   凤涅身陷蛇群,情况危殆。炼獳及时赶到,从她身边引开蛇群,又指引她向西方寻找出口,以逃出九子洞。   而他自己,虽仅受轻伤,且终能从海蛇群里杀出血路,脱离险境,却极有可能因时辰到,被永远封入这黑暗洞穴,再也活不出去。   危急时刻,他急中生智,想到以爷爷与父亲等十人的智谋而论,既然当初他们设置这些机关时,预料迟早会有后人来取火种,就一定不会做得如地图所示那般决绝,真只为来人留一条退路。   但若要鱼和熊掌兼得,既设置出这条隐秘的逃生之路,又不轻易被歹人察觉,反而助他们成事,最有可能的地点,就应在他们墓穴的附近,又或者,直接在龙生九子本人的墓碑下面。   这样设计的好处,是一旦他们身死,便能用鱼人幽灵把守出口。就算有歹人入侵,也不敢冒冒然往他们的墓园里闯,否则必会遭那十道幽灵围攻,落得个来得去不得的下场。不过对于他龙生九子的鱼人后代,定无此禁忌。   可惜这个想法,仅是炼獳一厢情愿的推断。他是否真正猜中了爷爷父亲们当时的意图,实在有待考证。   受情势逼迫,他哪怕再犹豫一秒,都可能错失最后的生机,唯有硬着头皮作出决定,飞前往九子洞里的龙生九子墓园。   海蛇已彻底消失于他的视线范围,不会再构成威胁,他便借金字的光辉驱散海水的昏暗,按地图所指的方位,直奔埋葬他十位亲人的墓园。   刚到目的地,远处就传来“轰隆隆”巨响,估计是沉船结界已经关闭,被他用字块打开的那个入口,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整座九子洞里,恐怕也只有这处墓园暂时安全,不过很快,致命的黑暗就会席卷过来,他若那时还没能出去,就只能顺应天意,去与十位亲人相会了。   事不宜迟,他先跪下,向众先人磕了个头,然后重新拉开手掌的伤口,直接将鲜血洒上爷爷礁石墓碑的碑顶,以向他证明,自己确实是他嫡亲的孙子。   等鲜血覆盖礁石碑顶,并被一点点吸收,他便满心期待,死盯那块长满滑腻腻海苔的墓碑,希望能尽快见到奇迹。   可惜等足一分钟,墓园里始终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生。他顿时陷入沮丧与绝望--这最后一个法子失败,就意味着只能等死了。   他瘫坐在墓碑前,本想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不过想起当黑暗来临时,闭不闭眼都一样,便又睁开来,继续注视礁石碑。   正思量很快就能与逝去的亲人相会了,不料耳边也有“轰隆”声响起,并且这声音预示的,不是封洞,而是开洞。   伴随着轰隆声,他就见笨重的礁石碑,整块地挪向一旁,紧随其后,一个黑沉沉的出口,出现在石碑下方。   原来这条逃生之路真的存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黑暗已至,由不得他再怀疑,只能抓紧最后一秒跳进黑洞,在墓园也被彻底封死前,逃出生天。    第三百四十六章 誓师大典之开篇   灵宣洛一心想知道,炼獳是如何从九子洞逃生的,炼獳便详细讲述了,自己寻去龙生九子的墓园,并通过血液证明其大鱼族后人的身份,然后从墓碑下逃脱封洞厄运的过程。   他讲时口吻平淡,语气不惊,作为听众的灵宣洛,由头至尾却听得惊心动魄,大气都不敢喘。   自己的故事讲完,他迫不及待地询问,凤涅后来究竟情况如何。当得知她虽被江南君救回性命,却是双腿残废时,不住地落泪哀叹。   二人正说得沉重,就听中军帐前三声炮响,随即传令兵大声通传:“昊鼎大帝--鬼臾区元帅到!妖王--狞灭天子到!”   灵宣洛听了,赶紧放下悲伤,拽着炼獳又找到江南君,三人跟随负责引路的神兵离开中军帐,前往鹰啸谷的点将台一侧站好。   点将台下,各方兵马相加,总共几十万人,却无一人说话,静得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庄严肃穆地注视,那被熊熊火焰环绕的高台。大家都清楚,鬼臾区元帅的现身,就意味神鹰盟誓师大典正式开始了。   随着一阵密集高亢的鼓点敲起,鬼臾区头戴饕餮纹青铜胄,身披黄龙战甲,步履如飞地从中军帐后闪出,出现在点将台边。他一撩战袍跃上高台,稳稳落在了台面正中。   身着妖王王袍的狞灭天子紧随其后,也是轻轻一飘,如朵金色的浮云般,飘到了高台右侧。   鬼臾区虎目如电,向下扫视一番,只见现在的鹰啸谷里,战甲光威耀九天,雄狮气荡怒霄汉,各路兵马汇集得密密麻麻,将这山谷里,本已因芒鹰烽火营的驻扎,而显无比厚重的战争气氛,推向了一个新**。   他心情激越,向下一抱拳,开口说话,其声裂石穿云,“本帅感谢各方将领与各大门派领,率你们的部众前来轩辕山,参加我神鹰盟成立的誓师大典!神鹰盟成立之由,源于当今天下,乱贼当道,暴戾恣睢。这些恶徒视我六界山河如泥沙,视万千生灵之性命如草芥,任意蹂躏,恣意践踏,已到了我怀仁之辈不可再忍的时候!如今世间多处遭到这帮恶贼洗掠,已呈生灵涂炭之兆。雪狼泣月之夜将到,这帮贼人更是假借天象之名,成立所谓的苍狼盟,来与我仁义之师对抗,试图用毒燎虐焰毁我大好河山,以图他一统六界的狼子野心!”   话说到此,他暂时停顿,再次扫视台下。那一张张流露英勇浩气的面孔,已因他的话,而平添了几分怒火。   他向天一拱手,继续道:“为保天地间云霓正气不散,并聚合我六界所有正义之师,对抗邪师苍狼盟,经我们深思熟虑,拟以这轩辕山为大本营,成立神鹰盟,并结合各路英豪联纵抗横。我鬼臾区,以新神王朝之,昊鼎神帝的名义,诚邀各位入盟,并于今日本盟成立之际,在此歃血为誓,请苍天作见证,在今后龙血玄黄的日子里,与尔等同仇敌忾,共御外敌!哪怕敌人势力再强大,鬼臾区也愿为苍松翠柏,凭我这八尺神躯,用我的苌弘碧血,与恶势力战斗到最后一刻!此志金石不渝,以血为誓!”   说罢大喝:“芒鹰烽火营十大战鹰将军出列!上--酒--”   话音一落,就听战鹰将军嘹亮的回答:“在--”,然后齐踏军步,各自手按腰间军刀,整齐地登上点将台,如十座山峰般一字排开,声势好不威武。    第三百四十七章 誓师大典之宣誓   灵宣洛与炼獳,正谈及凤涅,却不料卯时到,誓师大典开始了。   鬼臾区既是神鹰盟创建人,又是未来的盟主,率先登台言,并邀请芒鹰烽火营的十大战鹰将军,作为第一批入盟者宣誓。   烽火营拥有神兵十万,全部是曾经轩辕古墓里的冤魂。在鬼臾区成功登基,成为帝神后,与他一同获得神身,晋级为神兵。   作为新神王朝的支军队,他们由鬼臾区亲统,给划分成十大营,由十位战鹰将军分管,并以战鹰将军的名姓作为营名,分别是:赤焰、神宵、追潮、露风、昊烈、摩景、龙暴、良骧、日浩和弘烟。   十位将军一经元帅召唤,便威风凛凛地站上点将台,先向主帅行礼。   鬼臾区回礼毕,卫兵便捧上一只大酒坛,和十一只海碗,十一人各自划破手腕,将热血洒入酒坛,再每人擎海碗一只,向碗里斟满带血的烈酒。   酒满后,他们眉头都不皱一皱,便托起海碗,齐声高呼:“我等愿入神鹰盟,跟随盟主鬼臾区元帅,抵抗世间鬼蜮逆流。由今日起,洒热血、傲霜枝,共同进退,大节不夺。我等立下此誓言,请天地作证,今日之雄心壮志,金石不渝,日后若有违背,必遭天诛地戮,被世间英雄唾弃,并任由世人斩杀,绝无怨言!”说罢,将碗中血酒饮去一半,另一半,则洒向地面。   十大战鹰将军宣誓完毕,十万烽火营官兵同时高举刀剑,振臂齐呼:“我等愿在战鹰将军领导下,追随鬼臾区元帅,加入神鹰盟,共同进退,大节不夺,雄心壮志,金石不渝!”   呼声直冲九天,震得轩辕山山峰摇撼,树木赞威,余音缭绕于整座鹰啸谷,久不停息。   作为神鹰盟的倡导人及总盟主,鬼臾区已带领由他直辖的芒鹰烽火营宣誓完毕,接下来便轮到了,构成盟内最大军事力量的妖族。其代表人物,自然是妖王狞灭天子,与狞灭一起宣誓的,是对他忠心耿耿,早已决心与妖族共存亡的十位天使将军。   狞灭天子擅长军事,曾因以一己之力,写下万言建军法则而轰动六界,之后又亲手按此法则,建立十八路天使兵团,奇怪的是,他从未因此以军人的身份自居。   哪怕幼年时,他多次随父亲狂蟒王征战四海,也从未碰过战袍,更别提披挂上身。成年后,他匿居梨花坳,更是再绝口不谈军事,仅日日读孔孟,拜老子,与书香为伴,自视为一名孱弱,又与世无争的儒生。   他之所以这样性情大变,只因随父亲泰山一战后,见到被万魂夺骨锁,击打得奄奄一息的曦穆彤,战心彻底死去,只盼能从此远离烽火硝烟,忘记血肉赤色,从此不再触碰任何与战争有关的东西。   然而事与愿违,当六界战火将起,奸佞恶徒丛出,暗黑势力即将整个地席卷六界大好河山,他又怎能掩起双眼,袖手旁观,假装不闻世事,而独善其身?   誓师大典上的妖王,依然未着战袍,仅扮以妖王装束,由台后走至台前。他先不出声,如鬼臾区开始时那般,用烈焰般的目光,扫视台下众盟友。    第三百四十八章 誓师大典之光芒   神鹰盟的誓师大典开始,鬼臾区作为盟主,率先带领手下的十大战鹰将军宣誓。他们宣誓完毕,紧接着就轮到了妖族的天使兵团。   狞灭天子不披战袍,而着一袭金色王袍,代表妖族出场。他虽然姿态妖娆,却不失王者的庄重与威仪,实属绝世伦。仅往台前一站,塞满几十万人的山谷里,就传来不小的震动。   除妖族官兵外,不少人来轩辕山前,对妖王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并且他们中的许多,还曾在他隐居梨花坳时,动过专门针对他的征讨行动,在漠北一带搅起过不少事端。   往事如尘,当昊鼎大帝正式登基,新神王朝的统治揭开序幕,妖王毁灭神族的谣言,就被彻底攻破,从此再没人敢对他恣意诽谤。   曾视他为大敌的这些人,如今一睹他真正的风采,第一感觉竟是,眼前忽现万丈光芒,光芒刺痛眼球,若不赶紧闭眼,怕就要给灼伤。   除去那风华盖世的光芒,还能在他身上,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他的美旷古罕有,他们恨不得立即找清水洗眼,以期睁开后,能看他更清楚一些。   狞灭扫视一遍台下,目光便定在了那浩浩荡荡,一眼难以望尽的十路天使兵团阵营中,轻启玫瑰朱唇,用宛若天籁的声音言。   “神鹰盟由鬼臾区元帅起,我正统妖族跟随,共同向各方正义之师出入盟邀请。蒙各位英雄不弃,收到邀请帖后,齐声响应,踊跃加入,振臂一呼间,誓约已成。这是我天下苍生之幸,六界山河之福!当前妖孽势大,暗流汹涌,自我重启天朝管理机制以来,有近一半的天使军力量背叛,离开天山,归顺了暗黑势力。以南风长老为的这帮逆贼,或威逼或利诱,带走我天使兵团种足足八团的兵力。他们以为这样做,就能给我致命一击,让我从此一蹶不振,说不定还能凭此举引妖族内战,让我再也翻不了身,以除去我这巨大的障碍。”   话说到此,点将台下再次生骚动,这次引骚动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他妖王的美,而是人们至今才得知,妖族内部,原来是如此纷乱,绝望之陵那道大门,东陵门的背后,隐藏着那样多阴谋与背叛。妖王所拥有的,仅是表面的风光,   狞灭天子继续道:“尽管妖族的百万雄师,如今只剩六十万,但今日站进这鹰啸谷的六十万人,乃属中坚力量,就如百炼之钢,傲然而立,成为我神鹰盟共抗外敌的中流砥柱!狞灭在此,愿立下血誓,不彻底剿灭邪师苍狼盟,不将敌人杀得片甲无存,妖族十大天使兵团绝不撤退,哪怕最终只剩下一兵一卒!”   妖王一番慷慨陈词后,十位天使将军热血沸腾,不待他号召,就已带领麾下高呼:“我等誓死效忠天朝,誓死效忠狞灭天子,愿随王上加入神鹰盟,在鬼帅的旗帜下,与众盟友一起抵御外敌,剿灭苍狼盟,还我妖族太平,还六界河山一片清宁!”   又是震天撼地的呐喊,随后十大天使将军登上点将台,如前面的神鹰将军那样,与狞灭天子共饮血酒以明志。    第三百四十九章 誓师大典之兵权   狞灭天子立于点将台上,陈词一番,将妖族天朝的现状公诸于众,同时也表达了,誓与神鹰盟盟友通力合作,共抗暗黑势力的决心。   妖族军队誓师结束,天使将军们拜见过鬼盟主,归于己方方阵,这时就该轮到稽洛山上场了。   灵宣洛侯在点将台一侧,专等狞灭退回原位,传令兵点“稽洛山灵童军”之名,他就应声出列并登台。   谁知狞灭一反常态,非但没表现出照程序离场的意思,反而犹豫片刻,走到鬼臾区的帅案前,扬扬手掌心向上,托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四方包袱,俯身拜倒,并朗声道:“狞灭冒昧,请盟主恕罪!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须在此刻提出,万望盟主恩准!”   “这是怎么回事?妖王意欲何为?”点将台下,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这也难怪,妖王与帝神在六界中各占一席之地,这种场合,本该以邦交礼仪相见,可妖王却主动向帝神下拜,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怎能不叫人吃惊?   誓师大典进行不久,这一阶段就生出枝节,一向沉稳的妖王,能不顾大体,在大庭广众下作出这等过激举动,鬼臾区也大惑不解。   他不及细想,急吼吼冲出帅案,一把就拽起狞灭道:“哎呦呦,小妖王,你可莫要当这么多人的面折煞老鬼!有啥要紧事,咱们等典礼结束后,入中军帐说,你看这样总可以吧?”   鬼臾区力大无穷,狞灭被拖得双膝离地,不得不重新站好。站稳后,他不说话,只抖一抖手,包袱就被解开,露出里面的物件,竟是一块澄黄的玉石大印。   “那是妖王王印!天子此举到底何意?”十大天使将军里,已有眼尖之人认出那块大印为何物,立即高喊出来。其他人一听就明,个个都心生不祥预感,带领自己的士兵,齐刷刷跪了下去。   台下大乱,台上的狞灭,却似早预料会有这局面出现,所以丝毫不显慌乱。   他手里拿的,确实是曾被他抛诸脑后五百年的妖王王印。只要手握此印,就拥有了调动妖族天使军团,足六十万大军的权利,若称它为妖族命脉之所在,实不为过。   誓师大典上,六界人士齐聚,狞灭又何尝愿意事先不支会任何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向神鹰盟盟主,被动地移交妖王兵权?可他这举动,看似莽撞,实则已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属不得已而为之。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他顾虑有二。   其一,是鬼臾区作为唯一知他将不久于世之人,就算再不愿接收妖族兵权,也必须以盟主之心,为未来战事考虑,所以不会意气用事,明知天使兵团将因王上的离世而瓦解,也放任不管。   并且就算他真这样糊涂,自己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进行一番劝说,他也一定会接下大印,暂代天使兵统领一职。   但此事的关键,是凭现在这十位天使将军对他的忠心,他们绝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调遣。若他还有时间,尚能从中周旋,说服十将军以对待他的方式接受盟主,可问题是,他剩下的时间,已不足一月。    第三百五十章 誓师大典之醒悟   誓师大典刚刚进行,狞灭天子就作出惊人之举,向神鹰盟盟主鬼臾区下拜,并要当众将可调遣天使兵团的妖王王印,交托给他。   他此举看似过激,只因顾虑有二,其一来自天使兵团内部,其二是,无论他与鬼臾区私交多好,二人也分属妖族和神族,而妖神二族过往的恩怨,举世皆知,一旦在他死后,兵权旁落到鬼臾区手里,只怕将被暗黑势力当成武器,借机造势,甚至离间,以掀起更加猛烈的斗争。   绝望之陵作为天朝所在地,目前内部形势复杂。南风之前安排的卧底,是否已被彻底肃清,他尚不得而知,万一自己一死,就被别有用心之人扭曲事实,给鬼臾区扣上一个神族为血前耻,反攻妖族,杀死妖王并夺取兵权的恶名,那么神鹰盟在六界大战里,反成了无名之师,或将不战自败。   所以他这做法,看似请求,其实可算作巧妙的逼迫,即请所有参加誓师大典的人作见证,证明这妖族兵权,可是自己在还活着,且意识完全清晰的情况下,向帝神兼盟主亲授的,绝不存在帝神为旧神王朝复仇,故而杀妖王篡权之说,以用六界公众之力,堵住悠悠世人之口。   对他那六十万手足而言,自己的王上当众宣布圣旨,他们就更不可擅自违背圣意,在他死后,与神鹰盟盟主对抗。如果他们真那样做了,则无异于谋反。对这十人,他可有足够信心,他们绝不可能对他生出反心。   暗自思量到此,他强按不舍,目光复杂地再看一眼天使兵团阵营,便心坚意决地对鬼臾区道:“盟主明鉴,狞灭要禀之事,十分重要,直接关系到今后我神鹰盟军力的强弱。六十万名战士,六十万颗心,若仅忠诚于狞灭,忠诚于我天朝,将来等进行到战争中场,很可能会出大乱子,以至对神鹰盟造成致命打击。”   “这……”鬼臾区一听,顿时愣住。   因事先未得支会,这莽汉虽已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却还是弄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但这话虽没头没尾让人糊涂,从字面意思分析,却好像十分严重。特别是那“大乱子”三字,更不知具体指向何事。   鬼臾区一时没了主意,支吾一通后,才勉强好言劝他:“狞灭天子言重,你是天使兵团的创建人,也是整个妖族的灵魂。凝聚这支军队的核心,全都集中在你身上,只要有你在,六十万士兵的军心就不会散,你又何苦忧心成这样?”   狞灭听得一脸苦笑,只在心里悲叹:“鬼叔叔,别人不知这个中隐情,难道你还会不明吗?照我现在的状况,就算那三粒聚神丹还在,也根本撑不到战争中场,更别说只剩不足一月的寿命。一旦我逝去的消息传入三军,军心将会怎样大乱,你考虑过后果吗?”   豪放粗旷的鬼臾区,也终于有了心细的时候,狞灭这一下子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他耿直的脑子,多少就有点转过弯来了,忍不住心一痛,紧抓他双臂的手,就向两边滑了开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 誓师大典之安抚   众目睽睽下,狞灭欲向鬼臾区托付妖王王印,他此举的真实目的,没人理解,不少人甚至在怀疑,这妖王是不是疯了?   鬼臾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点明作为妖族军事力量的核心,有他狞灭坐镇,就足以保证整个天使兵团军心不散。   狞灭无言以对,只能用深邃的沉默作为回答,鬼臾区这才如醍醐灌顶,终于想通了他这疯狂之举的原因。   狞灭以为在场所有人里,唯有鬼臾区知道他这秘密,却不料台下的灵宣洛,此时几乎要瘫坐在地。   自打从四灵处,得知狞灭的真实境况后,灵宣洛一颗心,就如压上了千钧巨石。凭他的悟性,在这鹰啸谷里,只怕是第一个读懂狞灭真意的人,可他除了站立一旁,看得心痛欲绝,又能做些什么?   狞灭有备而来,早已想好一套说辞,于是坚毅的嘴角扬起,将玉石印章呈到鬼臾区面前,不容辩驳地说道:“战争时期,乃非常时期,我们必须未雨绸缪,以备未来的不时之需。我既已同意带领妖族加入神鹰盟,与各界盟友一起联纵抗横,就该将驱除鬼蜮恶徒,重振我六界河山,作为入盟后的要任务,并让当朝利益退居其次。神鹰盟目前是六界军事力量的最高总领机构,鬼帅作为盟主,又是这机构的最高领导人,本就该对所有盟军军队拥有调配权。我今日的举动,仅是想向各位作一个表率,哪怕如我妖族这般强大,也心甘情愿地同意在战时,接受鬼盟主对我天使兵团六十万大军的自由调度。有史以来,妖王的一枚王印,就可替代帅印,统领三军,所以我才出示此王印,以向众盟友说明,只要六界战争不结束,鬼帅都将拥有此项特权。同时在战争进程中,若我二人有哪一位战死疆场,另外一人都可全权指挥天使兵,继续战斗!”   开始时,台下还能含蓄地小声议论,听完这番话,顿时就炸开了锅。人们忍耐不住,纷纷七嘴八舌地表意见,意见五花八门,无论赞成或反对,都随时可闻。   “哦,原来妖王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妖王之言有一定道理!谁都知道战争无情,刀枪无眼,一旦厮杀开始,就算是位高权重的元帅或将军,又有谁说得准谁?”   “我看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两界有别,这样做,听起来就像是妖族之,把整个军队拱手送给了神族……”   “妖族神族做了几千年死对头,怎么到了蟒王儿子这一代,两界都快要对上亲家啦?不过可惜的是,没听说神帝有女儿,能许给妖王……”   正讨论得热烈,却听一把金石之声在半空响起:“稽洛山支持妖王的决定,并愿意跟随!”   声音听起来不大,却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且还如阵风般,由头顶飘过,一直飘上了点将台。   众人被这不怒自威的声音震撼,山谷骤然又重归安静,竟再没一个人开口,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点将台。   台下仅沉寂片刻,待言之人出现,又响起阵阵惊叹,原来那是一名,浑身上下都散英霸之气的青年元帅,正纵身而起,登上点将台。   只见他身着亮闪闪,直吸日月光华的明光铠甲,手持寒光凛凛,似凭股剑风,就能夺人性命的上古宝剑,如片华光四射的云霞般,从几个方阵顶上飘过,直接站到了狞灭天子身边。    第三百五十二章 誓师大典之斡旋   鹰啸谷里,前来入盟的六界盟军,正因妖王狞灭天子的怪异举动而议论纷纷,却不料被一名元帅装束的年青人打断。他声称支持妖王,纵身飞上点将台,站在了将台正中。   “灵宣洛?”狞灭与鬼臾区皆吃一惊,一起喊了出来。   飞身上台之人,正是已自封为鏖仙的灵宣洛。他先不说话,“当啷”一声蛟虬剑回鞘,再向台上二人行参见大礼。   礼毕后,他转向台下,面对茫然的众人拱手道:“区区不才,乃新晋的稽洛留仙灵宣洛。不过我已向苍天祈愿,自废稽洛留仙之名,并自封鏖仙。我这么做,只因按照旧名号,我哪怕怀有一腔热血,也仅需保卫一座稽洛山便足以。而作为鏖仙,所要承担的保卫大任,小可到一座仙山,大可到整座六界河山,故而用这称号,更可明我心志!”   几句话,说得气势磅礴,天地动容,人们对这事,虽仍未找着方向,却个个都要竖起大拇指,赞赏他无畏的英勇气概。   等台下喧哗声平息,灵宣洛继续道:“稽洛山,是仙族军事力量的代表,而我灵宣洛,又是稽洛山的代表。我之所以赞成狞灭天子的做法,全为联纵抗横四个字。何为纵,又何为横?纵,乃众心归一,盟军共同在百姓家门口,竖起一道坚实的大门,让他们安全地生活在门内,却将暗黑势力,统统挡在门外。横,指的是阻力,是敌人,他们横在我们面前,妄图阻止我们向前进攻,以捣毁他们的老巢,粉碎他们的阴谋,最后夺取战争的胜利。既然我们要做到万众一心,才能打垮横行霸道的敌人,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只认一位战时明主,鬼臾区元帅。为保证在开战后,神鹰盟整体的兵力部署与分配,都能合理有效,我同意将六界盟军的军事调配权,全部集中在鬼盟主处,直到有朝一日,战火彻底熄灭,我们铸甲销戈,马放南山,再将兵权归还各方!”   这一席话,无疑是对狞灭授印的行为,作出了总结,而本次来轩辕山参加誓师大典的入盟者,基本都是拥有侠肝义胆,愿将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责任,挑上肩头的仁人义士,所以一经他倡导,便无人再提异议,并有不少方阵表示,愿与他和狞灭天子一起,向鬼臾区托付帅印。   狞灭面临的难题,出乎意料地因灵宣洛的出现,迎刃而解。他虽心怀感激,却也疑问重重--灵宣洛这究竟是无心帮了他一把,还是已知道了什么?   猛然间,他想起四灵,差点就一巴掌拍上脑门。灵宣洛与四灵是一家亲,那四位对他的事,既已全部知悉,灵宣洛再从他们那里得知,不全在情理中吗?   再说鬼臾区,他只能慨叹,授印一事经灵宣洛从中斡旋,竟获圆满解决,而事情最终演变出这样的结果,自己也已领会狞灭的真意,又怎还能拒绝他这重托?   莫说狞灭为何执意要当众授印,此刻连对他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在事先知会,也揣摩得**不离十,由此更加赞叹,妖王处理事情的手段之高明,简直无懈可击。    第三百五十三章 誓师大典之释然   誓师大典上,众人始终难以理解,狞灭天子究竟有何难言之隐,会作出授印的举动。   灵宣洛是除鬼臾区之外,第二个悟到此事原委之人,唯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从中斡旋,终于令到众心归一。   鬼臾区最终算想明白了,为何素来考虑问题滴水不漏的妖王,在做这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前,要存心不支会在先。   他这人生性粗旷,凡事都大大咧咧无所禁忌,更别说往脸上贴一层伪装。若是预先就得知狞灭的全盘计划,当他在誓师大典上,提出授印请求时,自己还能表现出这样真实的震惊吗?   万一被盟友怀疑,他二人是在当众串通,演一场好戏,后果将不堪设想!不光狞灭的授印行动失败,天使兵团也很快将因他的去世,而分崩离析。更可怕的,是这刚刚成立的神鹰盟,威信也将一落千丈,无法再成为引领六界之战的核心主力。   明白之后,鬼臾区赞赏狞灭的良苦用心,更多泛上心头的,还是对他将死,这一事实的悲痛。   有灵宣洛与狞灭天子的共同支持,神鹰盟终能得到所有盟友的理解,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联纵抗横。   这支正义之师在成立之初,就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凝聚力,未来无论要打掉多少碉堡暗礁,对付多么汹涌的恶势逆流,又岂有不胜之理?   再说妖族阵营里,那十位惊慌失措的天使将军,等了解了天子此举的目的,并非要如五百年前那样,弃他们而去,而是仅打算与鬼盟主联手,于战时共同管理军队,心已落下一半。   再见盟友们对联纵之事,个个都趋之若鹜,他们更是心下释然,再也不横加干预天子的决定,全部老老实实带领士兵起身,不敢再多一言。   狞灭看向全场,这强制授印的法子,虽在开始时经历了艰难,并险些失败,最终却收获了他所期盼的,两全其美的效果--既在战时,为天使兵团找到了可以统领他们的明主,又防止了这位明主将因帮他,永远背负上窃权的恶名。   直到这一刻,他疲惫的脸上,才绽露出一抹笑容。笑容虽淡,难以被人察觉,却绝非伪装,而是真正来自于他渐归宁静的内心。   各方盟军都在踊跃讨论,轮到自己上台誓师时,如何顺带交付兵权,鬼臾区这位盟主,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安然坐于帅案后,接受他们的帅印。   他苦于江南君未和灵宣洛一起上来,马上就能给他出个好主意,唯有自己启动大脑,并把脑子转得飞快。   蓦然间,他挠着头仰天大笑,在无数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大手一挥,掌中便也出现了一枚雕成飞鹰状的闪光之物,然后高举向天道:“妖王、灵帅,还有台下的各位,刚才你们均言之有理!谁都不可否认,战火无情,刀剑无眼,就算我们为神为妖,皆有法力护身,却奈何敌方阵营异人层出,势力也不弱。所以我们中的每一位,无论军衔高低,只要上了战场,都难免有阵亡的可能。为保我神鹰盟生生不息的战斗力,老鬼在此宣布,推行名为合权分立制的盟军领导机制。”   4 第三百五十四章 誓师大典之合权制   各路盟军决意跟随妖王狞灭天子,提交兵权。鬼臾区为对此事作出反应,取出飞鹰形状的,芒鹰烽火营的帅印,提出了“合权分立制”,这一战时的军队管理机制。   “合权分立制?这可是个新名词!盟主打算怎样个合法?又怎样个分?”人们听得兴趣盎然,个个都伸长脖颈,等他进一步解释。   鬼臾区示意台下安静,继续道:“这一军制,仅适于在战争中结盟使用,一旦战事结束,即自行终止。譬如把我神鹰盟比作一个圆,各位就是这圆的边圈,鬼臾区承蒙各位错爱,就是这圈的中心。为进行统一的军事行动,并合理分配兵力,诸位将兵权集中在我这个盟主手中,这便是我指的合权。”   话到此处,他暂时停顿,指指中军大帐的方向,又道:“一旦相关行动计划确立,这集中在我手上的权力,还得重新分散出去。我将把行动执行权,下各盟军领。领们接到令箭后,可完全独立地指挥各自兵马,指挥权不受任何人干扰。到了这时,鬼臾区就将由决策者,退居为督管者,各位认为我提的这个制度,可行否?”   合权分立制解释完,鬼臾区一双虎目电光灼灼,直扫向台下,等待盟友的回应。   各阵营将领相隔不远的,开始窃窃私语,时间不长,便有人站出来道:“我们这样积极地加入神鹰盟,本就是想在战争爆时,找到可聚合我们这些散兵游勇,并为我们指明进攻方向的组织。军事决策权归于鬼帅,行动权留在我们手里,必能保证将来开打时,我方行动不受阻滞,能用最快的度,给敌人迎头痛击!所以鬼盟主的合权分立制,我们坚决拥护!”   这个回答,代表的是全体盟军的态度,众人自又是好一阵呐喊。   鬼臾区点点大脑袋,望向手掌道:“对这个临时军制,既然诸位皆无异议,我就接着往下讲。我手上拿的这枚神鹰印,原为芒鹰烽火营帅印,现已被我用作神鹰盟盟主大印。以妖王王印为例,两枚大印,我以帝神法力各取一半,并粘合在一起。今后但凡针对天使兵团与芒鹰烽火营出的行动命令,只可凭这种新印章生效。同时为表诚意,我也向狞灭天子授予,我芒鹰烽火营的军事行动决策权,从此神兵与天使兵共同接受我二人领导,谁的命令都不可违背,战士们,你们可听得清楚?”   原来合权分立制,鬼盟主是打算以这种方式体现。他能用这份坦荡的赤子之心安置兵权,今后谁还敢怀疑,他有借合权侵吞他界的邪心?   一直人声嘈杂的山谷,这时再无人开口,所有人都在回味他刚才的话,只静得哪怕有人动动战甲,都能听到甲衣出的金属摩擦声。   鬼臾区见大家都在沉默,便清清嗓子,面向神兵道:“服从妖王领导,是神鹰盟出的第一道盟主令,芒鹰烽火营的战士们,我再问一遍,你们可愿遵守?”   主帅已问第二遍,烽火营战士怎能继续愣?立即在战鹰将军的带领下,齐声高呼:“我等愿遵从盟主号令,从此接受盟主与妖王的共同管辖,绝不抗命!”   神兵们答得如此踊跃,妖兵们又怎甘落后,令天子颜面有失?自然也是积极响应,于是两军合权事宜,就此尘埃落定。    第三百五十五章 誓师大典之代表   鬼臾区提出的合权分立制,在一片赞同声中,获盟军一致通过。于是誓师大典上,这段不算小的插曲终告一段落。   狞灭天子心情复杂地退居一侧,鬼臾区则无需传令兵代劳,亲自点出了下一位誓师者的名字,稽洛山灵童军。   灵宣洛既已登上点将台,就不用再下去。只见他以那七尺昂藏身躯,如一道玉峰般屹立台上,众人这时才能有足够心思,去打量这位一身英气,自称鏖仙的年青人。   灵宣洛这个名字,其实他们早有所耳闻。就算这些人分散于六界,仙族在本届于蓬莱举行的通仙大典上,用可怕的归墟泉眼试出了一位留仙,且还是来自大名鼎鼎的稽洛山,可是人尽皆知。   大家虽对灵宣洛之名不陌生,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已被江湖中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仙子,是如此年少俊朗,同时还承担了仙族唯一一支军队,稽洛山灵童军三军统帅的要职。   一个刚出茅庐的年青人,好像连胡须都还没长出几根,就真能统帅万马千军,在战场上杀敌人个落花流水?他可别空有一腔拯救天下的热忱,实际却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要真是这样,仙族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那无数道投来的目光里,灵宣洛能感受包含其中的赞赏,但隐藏更多的,还是质疑,他便手按蛟虬剑柄,冷峻而威严地一笑,道:“各位神鹰盟的战友,宣洛这厢有礼。稽洛山创建于五百年前,创始人是我师祖姑姑曦穆彤。她建立此山的初衷,原为拯救苍瑶山上,姬轩辕与蚩尤元神大战时,那些因他二人斗法而痛失家园的山民。谁知小山建成之初,就遭妖族入侵五岳,险些造成五岳崩塌,人间界毁灭的惨剧。为吸取这血的教训,也鉴于仙族军队资源的严重匮乏,她在山中竹树精的大力协助下,利用竹叶生成的精灵,建起了一支坚如铜墙铁壁的军队,是为今日的灵童军。   “从那时开始,稽洛山内,既有由曦穆仙设计的九宫旋星阵,与十六天地脊兽阵,对人间界进行保卫,明珠峰下,又有由十万竹叶灵童演变而来的灵童军,经过日夜操练,练成可远赴千里杀敌的沙吼竹弓阵法。五百年过去,我灵童军厉兵秣马,无一日敢有懈怠。他们时时枕戈待命,为的就是能如今天这样,进入轩辕山鹰啸谷,与各位盟友宣誓,结成统一阵线,共御强敌。”   稽洛山由仙族曾经的仙曦穆彤创建,是真正的仙族军事力量之所在,恐怕在场已无人不晓。   可最令这些人迷惑的,是曦穆彤为何会被现任仙锦书圣吊上支离山?锦书圣虽得华留仙名号,却一无兵权,二无阵法,又能真正为仙族做些什么?   灵宣洛话音一落,这个疑问就再度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竟还有那好事的,直接问了出来。   锦书圣带着他不足千人的华山弟子,一直傲慢地站在仙人方阵的最前端,此时却忽然恨不得挪去末尾,且额头上的冷汗,是冒了一层又一层。    第三百五十六章 誓师大典之鬼人   誓师大典上,因妖王授印引出的合权分立制成立,此事告一段落,大典继续,轮到灵宣洛代表稽洛山宣誓。   台下盟军见这位仙族军事代表,如此年青有为,既感叹后生可畏,又不得不质疑他真实的领军能力。   灵宣洛为打消众人疑虑,介绍完稽洛山后,又道:“宣洛仙人资历不深,又才疏学浅,只能算作仙族里的一个小辈。而稽洛山里,无论一草一木,还是一兵一马,皆来自曦穆仙,她却在创下这惊世叹俗的百年基业后,因心中所爱不被世人包容,以至触犯落音竹宇仙律,而被判悬刑,给悬上了南天顶的支离山。   “曦穆仙对待苍生之义,义盖云天,对心中所爱之人,真爱无悔。如今站在这里的,虽是我灵宣洛,但我恳请各位,忘记我的存在,仅将我看作是曦穆仙的代表,代表她所珍爱的稽洛山,代表她所珍爱的,且已从事五百年的仙族事业,与各位饮血为誓,誓与神鹰盟盟友结成统一战线,不在战场上杀光顽敌,决不罢休!”   说罢手探入腰际,蛟虬剑再度出鞘,清寒的光芒带着龙吟声,直上云霄,也照亮了他英姿勃的身影。   灵宣洛把自己抛去一边,完全以曦穆仙的名义出席誓师大典,这举动实在忠义可表。而他感天动地的一席话,又听得仙族中人心酸,有不少都忍耐不住,悄悄掩面哭泣。   台下的江南君,难过之余,偷眼去看锦书圣,现所有仙人里,也唯有他,如条被开水烫翻的死鱼,一张脸除煞白如纸,再看不出其他表情。   狞灭天子站在点将台一侧,虽不敢落泪,却已呼吸急促,整副大脑都似正受烈火焚烧。   他习惯性伸手入怀中,欲摸出那只小小的黑瓷净瓶,可摸来摸去摸不着后,才恍惚记起,最后三粒聚神丹,可已全被他在芙蓉园里毁掉。   灵宣洛言完毕,请稽洛山军师与三大营将军上台,并与他们同饮血酒,之后便是其他盟军部队或江湖门派,一个个轮番登上点将台,如前面的人那样,歃血为誓。   这其中最令他吃惊的盟友,要数来自幽冥谷的魔族,除炼獳重新召集齐他留戒坛那一万多魔兵,打着鱼形大旗开进轩辕山外,魔族十三坛里的另外两坛,风语坛和诛心坛,也分别由坛主荒鹞与洪狻率两万部众,进山与炼獳会合。由此魔兵在神鹰盟中,可就占到了近六万兵力。   誓师大典正有序进行,各大阵营逐一上场,人们却突如其来地听到,轩辕山口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同时传令兵隔着山头通报:“鬼族--仄邪阵营到!”   “什么?鬼族?”不少人赶紧揉了揉耳朵。   今日的誓师大典,名义上是六界会盟,其实这“六界”二字,不过是一个叫法。实际人界来的只有江南君一个,代表的还是仙族。鬼族更不必说,既已被云清全族霸占,怎可能还有人来?   所以鬼族人的名字一经出现,又引起鹰啸谷里的骚动,并如波浪般起伏连绵。   灵宣洛在募须神族里见过仄邪,怎么都想不到,他也收到了英雄帖,并愿以那般老迈之躯,不远万里地赶来轩辕山。    第三百五十七章 誓师大典之敬重   誓师大典进行顺利,稽洛山阵营宣誓完毕,其他阵营便逐一有序地登台,却不料在此时,山口传来通报,说鬼族仄邪阵营到。   灵宣洛呆立一旁,不解地猜想,狞灭天子和江南君则不看山谷入口,反而好奇地望向盟主鬼臾区,鬼臾区只故作神秘地微笑,笑而不语。   在盟军惊愕的注目礼下,黑乎乎又皱巴巴的仄邪,颤巍巍拄着副鸠头拐杖,由两名鬼女左右搀扶,走向了点将台。   连两名陪同的女子在内,正统鬼族共到三人,这就是神鹰盟这边的鬼军阵营。   方阵里有人被鬼军规模,和仄邪古怪的模样逗笑,可当看到台上鬼盟主,对那位老人肃然起敬的态度,立即又恢复了严肃,鹰啸谷里瞬间鸦雀无声。   不等仄邪走上台,鬼臾区就几步跨到青石阶边,意图亲自相搀。   按照常理,昊鼎神帝本该高高在上,却不顾高贵的身份,主动来迎接自己这丑陋粗鄙的鬼人,仄邪受宠若惊,俯身就要叩拜,却又被鬼臾区拦住,坚决不许他这般幸苦地弯腰。   仄邪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台,众将帅自觉后退,为他让出片宽敞的空间。   他擦擦淌泪的老眼,看看光闪闪一片,全是甲胄与兵刃的台下,开口道:“各位,幸会,幸会呀!老夫自知年事已高,脚力迟缓,所以早早就出了门,巴望能准点参加这场盛事,却可惜,还是迟到了……”   鬼臾区见他自责,忙安慰道:“老人家,不妨事,我们这大典到现在才进行一半,您来的可时间正好!”   仄邪感激地对他抱拳,接着道:“我们三个,作为正统鬼族目前仅剩的几人,代表正统鬼王云夜郎君,前来入盟。云夜郎君这个名号,各位或许不熟,但他原为仙族的嵩留仙云之裳,我估计这个,大多数人都知道。嵩留仙受原募须神族族长达瓦央吉重托,为拯救我鬼族的正统一脉,放弃仙身,成就大义,实为天下英雄之楷模。无奈当日在云南,南风长老那个恶棍,借口要救假鬼王云清,带了足有几万钢魂兵,将募须神族团团围困。鬼王为助我们逃生,独自以身涉险,不幸被擒,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卜。我仄邪不才,虽然在经历过那许多苍凉的岁月后,已老眼昏花,步履艰难,可我的心没有老。我心不老,只因这心中正义长存!云夜郎君若知今日盛事,想必早已赶来,与各位歃血盟誓,成为我盟军的中流砥柱,只可惜……”   他慷慨激昂一番,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了,只好暂时打住。其他人,无论台上台下,皆一脸敬重地等着,谁也不忍心打扰他。   仄邪喘过口气,继续道:“既然云夜郎君无法亲临,仄邪我收到鬼盟主的黑帖后,就决定,只要还能动,哪怕爬也要爬来轩辕山,代我王上饮下这碗血酒。我誓,就算鬼族只剩了我们三人,也要与神鹰盟共同作战,打败苍狼盟,救出我们的鬼王!”   誓言一出,四下感动,鹰啸谷里,难得响起这样齐刷刷毫无杂音的呐喊,所有阵营都振臂高呼:“打败苍狼盟,救出鬼王云夜郎君!”   盟军在鬼族人的带动下,所表现出的士气之高亢,连远处的巍巍青峰都被撼动,不断传来铮鸣的回声。    第三百五十八章 誓师大典之访客   神鹰盟的六界会盟,在仄邪到来后,就算真正具有了六界齐聚的意义。   连狞灭天子都不知道,鬼臾区在誓师大典召开前,曾向正统鬼族出英雄帖。他没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只因不敢保证,以仄邪的身体状况,是否真能及时赶来。万一老人家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鬼族还是缺席,无疑会惹得妖王与众盟友失望。   不过令他欣喜的是,仄邪终于现身了,不仅如此,还不辞辛劳地讲出那么长一篇话,可算是大典进行到现在,一个极大的惊喜。   然而惊喜之后是惊悚,他们不知,更加意想不到的事,还等在后面。   仄邪替云夜郎君,代表传统鬼族誓师完毕,后面的阵营正准备登台,山口却又传来密集的鼓点,同时传令兵的通报声,再次隔着几座山头飘了过来。   鼓响时众人已觉心惊,连鬼臾区都有点茫然,暗想除鬼族之外,他可不记得还安排过何其他惊喜。于是侧耳细听,这次通报的名号,竟是“云南巫雀门”。   “什么?”……   先不提台下众人,听清那阵营名号后有多混乱,单说台上几人,从灵宣洛到江南君,包括狞灭天子在内,皆是大惑不解,彼此你看看我,又我看看你,然后再把目光集中在鬼臾区身上。可这一回,鬼臾区也再作不出神秘状,因为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鹰啸谷才刚恢复的宁静,转眼就被这不之客的到访打散。   方阵里的人,只要活的时间够长,且江湖阅历够丰富,就都能知道,云南确曾有个在江湖上影响力十足的门派,叫巫雀门。也知道这个门派,在若干年前,于一夜之间神秘消失,从此就再无人听说过它。但是现在,它怎会忽然就在神鹰盟的成立之日,没任何征兆地冒出来呢?   任何军队或门派进入轩辕山,都必须持昊鼎大帝亲的英雄帖,否则连山外十里都靠近不了。来人既能顺利入山,就说明他是有帖子的,所以人们只是怀着震惊的心情,静候巫雀门代表,被神兵带入鹰啸谷。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灵宣洛悄悄去看狞灭天子,就见他潮红的双颊,已似要滴血,身体也在微微摇晃,好像随时会因站立不稳而跌倒。   他不敢惊动其他人,只不动声色地贴台边挪到狞灭身后,又伸出一只手臂,强有力地托住他的脊背,再通过手掌,将自己的内力沿督脉传输入他体内。   狞灭刚才听到“巫雀门”三个字,眼前顿时一黑,马上就要栽倒。他提醒自己,绝不能当着这样多人的面倒下,所以只能靠心智强撑,自知已撑不了多久,幸得灵宣洛察颜观色,在他最危急的时候,赶过来相救。   得到灵宣洛指天禅的内力支援,狞灭的胸口不再烦闷,大脑也不再烧灼,整个人的状况,很快就稳定下来,于是用眼神向灵宣洛表达满心的感激。不过经这一下,他已能百分百确定,灵宣洛知道他不久于世的秘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誓师大典之心颤   正统鬼族为神鹰盟的誓师大典带来惊喜,老仄邪替代被苍狼盟俘虏的鬼王云夜郎君,宣读了鬼族愿意加入神鹰盟,与百万盟友共同联纵抗横的誓言。   可当仄邪退下,大典要进行到下一环节时,轩辕山外又来人了。   点将台上的誓师活动暂停,每一个人都在伸长脖颈向外看,猜测着巫雀门阵营的代表,究竟长啥模样。   山谷中杂乱的脚步声回荡,听起来不止来的一人,但也不像一队。又过了约莫一分钟,除去引路的神兵,便有两名访客走入鹰啸谷。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着青灰色杭罗交领长衫,头戴四角方帽,长得身材矮小且精瘦的中年汉子。他皮肤苍白,额头突出,不大的两眼细长,深陷在眼眶里,浑身散出一种不易让人接近的圆滑。   汉子身后,跟着位少女,年约十六七岁,容貌虽算不上沉鱼落雁,却也极是秀丽端庄。且她五官带有少数民族特征,一看就知并非中原本土人士。   尽管如此,少女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粉色敞袖暗云纹对襟罗衫,头上梳双螺髻,两边各装饰一支精美的孔雀羽珠花。看来她换下自己民族的服装,扮以一身汉服示人,是打算入乡随俗。   这少女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虽然是个会走路的大活人,举止行为却机械木纳,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与其说她是位美少女,倒不如说,更似一具僵尸。   众人对他们看得目不转睛,暂时还没人说话。但整个盟军阵营里,恐怕也只有灵宣洛,能真正报出那两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不过此刻若想要他开口,估计不太容易,因为在那两人跟随神兵入谷的瞬间,他就如被一道隐形闪电击中,浑身猛烈摇颤,目光变得呆直,按在狞灭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开去。   这时的他,仿佛与刚才的妖王倒了个个儿,反而是他正呼吸困难,生命危殆,很快就要昏厥在地。好在他处于狞灭背后,加之狞灭的注意力,也正被那两人吸引,这才没觉出他失常的反应。   就算灵宣洛如块石头般沉默,站得隔他们不远的江南君,也已小声报出其中一人的名姓:“来者果然是南宫向!”   他很想说另外那名少女是谁,可虽有几分猜到,却拿不定主意,是否判断正确,所以只能压住。   他曾和灵宣洛在云南呆过几日,对于桑雅与香丽,是知道了她们的名字,以及她二人在幼年时的悲惨遭遇。   不过神境保卫战结束后,直至他们离开募须神族,纳木措也没再向任何人提及荷花池里的荷花棺,更没明着允许他们去看,他自然是从未见过桑雅的遗容,所以不敢断定南宫向身后的少女,就是灵宣洛一直思念的桑雅。   灵宣洛当然没有疑问,此刻一颗心已麻木。他虽然两腿绵软,却还是下意识向台前挪了几步,接过江南君的话,自语道:“何止南宫向?还有……桑雅,一直躺在荷花棺里的桑雅,她……她是真的活过来了,并且来到了中原……”   “什么?那位着粉裙的女子,就是桑雅?”他的话,狞灭可听得清楚,止不住心一阵狂跳,悲喜交加下,再度有一阵眩晕袭来,赶紧扶稳了身边的立柱。    第三百六十章 誓师大典之虚假   南宫向突然出现在誓师大典上,狞灭天子虽是第一次见他,但想起江南君等人说过的,此人曾犯下的,那桩桩件件可怕的罪行,已是心情复杂,一时难以适应。   他再听灵宣洛道出,随南宫向同来的那位异族女子,就是他在这世上从未谋面,却真正拥有同父异母血缘关系的亲姐,就再也品不清心头涌起的,究竟是喜还是悲,眩晕之下,唯有扶着点将台的立柱,才能勉强站稳。   被病痛折磨这么多年,他从来就不敢奢求,还能有机会在离世前,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并与她相认。可这个奇迹,就这样不期而至,所以他骤然间就觉得,哪怕现在咽气,这一生也留不下任何遗憾了。   鬼臾区身为帝神兼盟主,本可以安坐在帅案后接见来使,可他的骨子里,偏偏就没那份帝王的傲气,想到能不受阻滞进入轩辕山的人,都得算作是客,便离开帅案,礼貌地走下将台迎接。   他尚不知,自他离开云南后,江南君等人后面生的那许多故事,所以依然把那位精瘦汉子,当成是隆象,虽然心中问号巨大,脸上也还算表现得客客气气。   二人各自在相距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鬼臾区先抱拳道:“忽然盼到云南巫雀门大驾光临,神鹰盟荣幸之至。只是隆象大人,您不一直是云南募须神族族长,纳木措大人的幕僚吗?怎会突然以巫雀门的名义造访中原?”   南宫向用中原的礼仪还礼,答道:“盟主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您对在下,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鬼臾区一听好奇,问道:“哦?大人此话怎讲?”   南宫先停顿一下,斜眼去瞟将台上的江南君与灵宣洛,不过这一瞟,他就现了躲在角落里的狞灭天子,眼神顿时流露惊讶。   但对这次拜访,他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功夫,惊讶之色仅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镇定,且再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大方地当着百万盟友的面,朗声介绍:“在下如鬼盟主所言,入募须神族做纳木族长的幕僚,已是后面的事。在那之前,我是巫雀门掌门南宫沃先生的座大弟子,并得恩师赐姓南宫,排向字辈,故真名乃南宫向是也。”   鬼臾区转转大眼珠子,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就算他和巫雀门有这层关系,现在打着这消失门派的旗号前来,又算是哪回事?   接着又听他道:“六界战事将起,苍狼盟虎狼之师已经成立。现在大敌当前,鬼帅能选择在这时组建神鹰盟,实在是适时而动,相当得宜。有这样多的仁人义士齐聚于此,神鹰盟必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打得苍狼盟那帮恶贼片甲不留。”   他这套话的内容激扬,语气却没带上几分热度,简直像私塾里的孩童在背书。   虚情假意如此明显,鬼臾区这个直爽汉子不觉厌烦,只扬了扬墨泼般的浓眉道:“哦?隆……不对,南宫!南宫先生既说得出这番豪言壮语,看来还真是专程为我神鹰盟而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誓师大典之谎言   南宫向当众推翻自己募须神族族长幕僚的身份,重新自报家门,说他曾为巫雀门掌门南宫沃的座弟子。这介绍,如平地一声雷,又炸出了众人五花八门的许多猜想。   他对鬼臾区看似恭敬,且说出来的话,也堪称豪言壮语,可语态之轻慢,只能给这豪爽汉子以强烈的反感,从而更加怀疑,他此行的目的是欲借旧时门派之名,对神鹰盟图谋不轨。   这样一来,不管他那套话是否属实,鬼臾区对他,也没法再表现出热情,相反相比初见时,戒备心更加浓重了。   南宫向一颗心玲珑剔透,轻易就觉察出对方的抗拒,于是就着刚才的谈话,扯起嘴角笑道:“鬼盟主若认为我并非专程为神鹰盟而来,岂不是在怀疑我入盟的诚意?相信盟主还记得,在您离开神境时,纳木族长曾立下誓言,一旦理清募须神族族内事务,就会赶来中原,加入六界大战的正义一方,为打败恶势力出一分力。无奈前段时间,族长要务缠身,等稍有空闲,又收到达光小王爷段箫的邀请,说是寻找古道有新进展,请族长去勐泐一会。”   “什么?纳木措被段叔叔请去了勐泐?”台上灵宣洛一双眼,一直在直勾勾盯着桑雅,可刚一回神,就正好听见他这句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本能地就觉得,这奸人必是又在募须神族里捣了鬼。   南宫向没留意灵宣洛,只顾自己继续:“就算族长因抽不开身,而无法亲自前来,对于曾经说过的话,也不敢轻易食言。并且鬼帅成立神鹰盟,与各界义士联纵抗击苍狼盟,是震惊天下的头等大事,云南部族又岂能袖手旁观?只可惜,募须神族的族人主要由猎户和茶农构成,不存在任何军事力量,也无人涉足过江湖,用募须之名入盟,只会惹得各界盟友耻笑。遗憾之下,我才向族长建言,不如让我恢复巫雀门大弟子的身份,以用江湖门派的角色,助他完成与帝神共同战斗的心愿。族长对我这建议,是大为赞赏,所以我们就兵分两路,他去勐泐见小王爷,我来轩辕山参加誓师大典,两不耽搁。”   鬼臾区完全不了解眼前这人,也不知他当初是怎样骗取纳木措信任,混入幕府的,所以这解释落在他耳朵里,竟显得合情合理,一点都没听出其中的虚假之处,以至一下就陷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矛盾中。   他堂堂一个盟主,总不能以态度轻慢作为借口,将诚心入盟者拒之门外,可从直觉上说,他不管怎样,都感到此事扑簌迷离,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实不敢答应下任何事情。   南宫向目光咄咄,在等待答复,鬼臾区搜索枯肠,却不能即刻找出摆脱这尴尬局面的办法。而百万盟军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正聚焦在他二人身上。   情急之下,他一眼看见桑雅,竟生出急智,心想既然处在这两难境地,不如赶紧转移话题以拖延时间,便指着那女孩问:“那么这位是……”    第三百六十二章 誓师大典之狡猾   南宫向为向鬼臾区证明,自己是诚心前来入盟,编造出一番错漏百出的说辞。鬼臾区不明就里,还真当他是禀明纳木措后,得到许可,才来的轩辕山。   不过身为帝神,又是神鹰盟盟主,他骨子里憨而不傻,直觉上就认为,此人既不可信也不可靠,于是为拖延时间,借他身后的少女转移话题。   南宫向见他问及桑雅,眼珠一转,一脸老实地回答:“这位是纳木族长的爱女,香丽郡主。她因被苍狼盟的南风长老残害,在棺木中沉睡多年,近日才苏醒。她躺的时间太久,以至行为木纳,有异常人,还请各位多多包涵。她之所以会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她父亲急于赶去勐泐,又不能带她同往,便委托我带她来中原散心,以期早日康复,于是她就这样跟来了。”   与刚才的谎言相比,南宫向这次的谎,撒得更大,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完全将站在将台上的灵宣洛与江南君视若无物。他卑劣的行径,着实令那二人乍舌,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怎能不计后果地冲过去,与他当众对质?   那二人正对他怒目而视,南宫向当然知道,他明知有人可以作证,还敢明目张胆地捏造事实,就是在拿妖王狞灭天子作赌注。   桑雅与香丽两名少女,牵涉到大量巫雀门往事,这些往事,全都与狞灭有关,属于他的家族**,他赌那二人,绝不敢当众过来揭穿自己,而让狞灭出丑。   江南君虽与灵宣洛愤慨相同,脑子里考虑的问题,却更深一层,故而眼光落在南宫向身上,就远不止愤怒那样简单了。   通过南宫向进山后的一系列表现,他隐约猜到,此人跑来轩辕山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入盟。他不计后果地撒这些谎,摆明就没为自己在神鹰盟里留后路,以求将来能长待下去。   他不远万里地由云南赶来,真的仅为在百万盟军面前露个脸,把这里的人都戏弄、挑衅一番吗?像他这样狡诈多端的老狐狸,事无大小,若是无利,他都不可能去做。那么他冒险来到此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   台下的南宫向,眼见那二人被自己计算得一步不差,大感得意。不过他仅嘲弄地偷笑一下,就以秒换回一脸严肃。   鬼臾区戒心难减,就是不邀请他登点将台,他马上就改换策略,谦恭地说道:“在下不在受邀名单之列,却冒昧出现,鬼盟主与各位对我产生怀疑,也算情理中事。你们中原人不是常说一句话,叫日久见人心吗?在下胸怀赤子之心,可感昭日月,相信今后与各位相处久了,你们对我这异乡人的信任感,便能自然而然地建立。盟主若不允我上台,我南宫向愿就站在此地宣誓,我谨代表募须神族,也代表将经我手复兴的云南巫雀门,向鬼盟主申请加入神鹰盟,为打败苍狼盟贼寇,重振我六界河山,出一份绵薄之力!”   这几话里,前面的内容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后面的誓言又豪气干云,掷地有声,加之被他用强烈的语气渲染一番,还真在盟军里,引起了一片赞誉声。 第三百六十三章 誓师大典之斗智   南宫向从和鬼臾区交谈起,就一直谎话连篇。   他明知这些谎话编得再像,也迟早会被灵宣洛与江南君揭穿,到那时,鬼臾区就会知道所有真相。   可他依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只为赌那二人碍于与妖王的私交,为帮他隐瞒家族秘史,定不敢当这么多人的面,在此刻出来与自己对质。   不过鬼臾区哪怕再不明内情,南宫向前面轻慢,后面激昂的语态,也让他彻底醒神--这人闯入轩辕山的意图之一,怕就是要挑起神鹰盟内部的矛盾,让他们从建盟第一天起,盟友间就产生不和。   这恶毒的目标若占其一,其二大概就还想通过那前倨后恭的小把戏,戏弄他这位盟主,让他在百万盟友面前出丑,甚至威信扫地。   先,他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激怒自己,以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戒心。紧接着却又态度大变,通过自作主张的盟誓,引来部分旁观者支持。   这样一来,那些被他用虚情假意的誓言打动,从而支持他的人,就会对盟主产生抗拒心理,认为是他鬼臾区仗着身份的高贵,拒人于千里之外,并因此为这所谓的巫雀门抱不平。   而此人行为如此可疑,盟军里势必又会有明白事理,对他持怀疑态度的人,认为盟主做得对。于是乎,无论自己是否在最后接受巫雀门,都将引起两派意见的分歧,从而令盟内争执四起。   假如一开始,他就以这巫雀门来历不明为由,加以拒绝,或许不会对盟军带来负面影响。但他在这一刻醒悟,显然为时已晚。   事情演变到这一地步,他也只能感叹,这位南宫先生不仅居心险恶,手段也无比高明。看来在云南时,还真是对他看走了眼,不知他是这样一号厉害人物--若想做恶,完全可以做得不露痕迹,等受害者现落入圈套时,已别想再钻出来。   不过他鬼臾区也非常人,岂是这样容易,就能被人挟制的?既已被南宫向逼进死角,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就得从容想出应对之策。   因为一直背对点将台,鬼臾区没有与江南君交流的机会,却与他想上了同一点:此人胆大包天地跑来挑衅帝神,不是仅为逗逗乐子。   但相比江南君,他的领悟又更深一层,既揣摩出南宫向耍弄他的目的,又顺带想到一串问题:神鹰盟与他无仇无怨,他为何要进来搞破坏?今日之事,说不定只是开端,将来他会给神鹰盟带来怎样的威胁?最后一个问题最为关键:他是受苍狼盟委派,才来闹事的吗?   问题这么多,且全部关乎神鹰盟未来的命运,鬼臾区不禁背脊凉。   但作为最高领导者,在这种场合下,他当然不能失去方向,更不能任由对手牵着他的鼻子走,所以暗想:“管你南宫向如何巧舌如簧,也休要指意,能敌过我誓师大典上这么多盟友的力量!我若估计不错,有一样东西,定可以用来向这里的每一个人证明,你是敌非友!” 第三百六十四章 誓师大典之审帖   鬼臾区从表面上看,粗旷豪放,实际在骨子里,却是一个心思敏锐,足智多谋的人。   通过与南宫向几个回合的交锋,他很快就悟出来,此人闯入轩辕山的真实意图,绝非如他誓言所讲,是帮神鹰盟对付苍狼盟贼寇,而是要来破坏神鹰盟内部团结,甚至这仅是他其中的一个目的。   对付这种恶人,只要能看透他,就难不倒鬼臾区。对巫雀门的入盟请求,虽不能再轻率地表示同意或拒绝,他却想到了一件可利用的武器:“我想的这样东西,在你手里,只要证明它有问题,我就可即刻赶你出轩辕山,甚至把你抓起来论罪,并保证盟军里,不会再有任何人反对!这样东西,就是你用于通行的英雄帖。你这帖子既非来自我,又非来自狞灭,那么究竟是从何而来?就让我以帖子为借口,继续试探于你!”   他脑子转飞快,一下想了那么多件事,实际却没花去多少时间。   不过在这短短几秒内,南宫向也没闲着。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鬼臾区,看似等待,实际是在观察。   等鬼臾区一有反应,他就仿佛猜到他意欲何为,暗自冷笑一声,转头望向僵尸般的桑雅,打了个眼色。   那少女从进入鹰啸谷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除了被山风吹起衣角,全身上下可是连眼珠子都没转过一下。   南宫向所说的,她的“异常”,异常得如此不可思议,一时却没被人现,只因所有人的注意力,目前都高度集中在鬼臾区与南宫向身上。   桑雅接到命令,这才露出点活人气息。   她点点头,顺从又木纳地从衣袖里,抽出一封黑色硬面书柬,双手呈过头顶,送到了鬼臾区面前。   “这……”鬼臾区一下就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自己才刚有这打算,对方就递上了他想要的东西,心想:“难道这人是我肚里的蛔虫?他怎能做到这样先制人?我若真接了,是不是反要落人以口实?”   南宫向料到他会犹豫,摸摸稀疏的胡须,隐晦地笑道:“凡入轩辕山参加誓师大典的阵营,必须持有昊鼎大帝亲的英雄帖,这个规矩在下可不敢有违。且山外五百里范围内,都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查得如此严密,这规矩在下也无法违背。这本英雄帖,已经神兵们多番查验,盟主若还有疑问,不妨再过一次目。”   鬼臾区不接帖子,先用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连扫几个来回,想琢磨出他这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如果接了帖子,自己可能又会落入怎样的机关。   刚才在思考时,他假装不经意挪动站立的位子,转了一个九十度角,只为一偏头,就能看上点将台。   现在这预备招数起了作用,他悄悄侧头去看将台,台上江南君与灵宣洛早就站到了一处,且时不时交头接耳一阵,不知是否已讨论出何对付南宫向的良策。   这时他们没有谈话,一直在看着他,所以他正好与江南君的目光碰个正着,江南君望望桑雅,又对他略一点头,二人便心照不宣。 第三百六十五章 誓师大典之露馅   鬼臾区想起南宫向所持的英雄帖,既非由自己亲,就肯定有问题,所以欲从中找出破绽,作为制服他的理由,谁料他先制人,主动呈上了帖子。   这样一来,鬼臾区又落了下风,担心这帖子已经数重岗哨查验,若真大大咧咧接过来,是否真会落人口实?他想个法子向江南君求援,江南君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军师支持,鬼臾区心里就有了底,于是转向南宫向,一脸惭愧道:“这事嘛,还得请南宫先生多多包涵。老鬼我年纪大,记性差,前段时间出去的英雄帖又实在太多,确实是记不起来,到底有没有给募须神族的纳木族长过帖子了。那时好像是因为知道他忙,募须族又无兵无马,无谓强人所难,所以未曾派。先生既主动配合,老鬼就勉为其难地看上一眼。不过此举绝非信不过南宫先生,只是因为好奇,呵呵,万望莫怪,莫怪呀……”   边说边不客气地伸手,从桑雅手中,接过了那本黑帖。   南宫向一见,脸色就是一变,开始懊恼。他设了这么多场局,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把这些人玩弄于鼓掌,却不想输在了最后,且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原来他那英雄帖里确实有鬼,主动呈交,不过是预着鬼臾区明知帖子经关卡层层查验,有问题也不可能捱到这时,才被他这最高一层现,不会真查。否则神鹰盟得丢多大个人?哪怕仅为顾及颜面,他作为盟主,也不敢向桑雅伸手。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鬼臾区与江南君会有瞬间的交流。若不是江南君那点头的动作,鬼臾区怕就真会碍于情面,而放弃接帖了。   轩辕山为神鹰盟核心腹地,盟主为安全起见,当众查验来宾的邀请帖,请帖若没问题,就接受他入盟,若有问题,则通过这最后一道把关,让百万盟军避免风险,这也算是盟主的责任。   事实证明,鬼臾区刚才担心验帖惹人非议,实为过虑,他这举动,无论在台上还是台下,都无人反对。南宫向本想再将他一军,狠狠一巴掌打上他的脸,却终究没能得逞。   拿到帖子,鬼臾区毫不犹豫就翻开来看,却见带鹰翔图案的浣花笺上,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墨宝,落款处,盖的也是如假包换的帝神玉玺。   这一下,他真有点着慌,不过想想,肯定还有遗漏,赶紧再看一遍,就终于忍不住,要大笑出声。   原来这帖子确有问题,就出在受邀人名姓处。那一栏,被人刻意用法术涂改。涂改之人用的是神术,且手段高明,故能瞒天过海,骗过神兵。   那样多关卡,南宫向持这帖子,都能畅通无阻,却奈何鬼臾区乃帝神,哪怕用精湛的神术行骗,也休想逃过他一双神目,手指仅在“南宫向”三字上撩撩,字就变成了澜沧神。   一验之下,真相大白,鬼臾区合上英雄帖,故作匪夷所思状,挠着胡子问,声音大得全山谷都能听清,“咦,南宫先生,这不是本帅给澜沧神的英雄帖吗?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什么?他拿的是澜沧神的帖子?这怎么可能!”   盟军一听,又炸开了,鬼臾区报出这查验结果,人们皆大感意外。   台上的灵宣洛与江南君,却似早预料到这结果,所以毫不吃惊,只是冷笑。    第三百六十六章 誓师大典之花火   为揭露南宫向的真实嘴脸,同时又不令盟军产生误解,鬼臾区果断查验了他持有的英雄帖,现帖子确被人用神术做下手脚,受邀人,其实是澜沧神。   查验结果出来,人们不约而同地达成共识:此人借用神术,持他人的帖子瞒天过海,还假装信誓旦旦,下誓言,不是进来搞破坏的,又还能作何解释?”   南宫向伪装到现在,可谓一直如鱼得水,一个人把这百万大军,耍得团团转,却没想因英雄帖而阴沟里翻船,栽在了鬼臾区手上,顿时手忙脚乱,尴尬地申辩:“这个……这个事的实情是这样,盟主,还有各位盟友请听我解释。澜沧神其人是什么性格,在场谁不清楚?我若猜的没错,鬼盟主帖给他,仅是为顾全礼仪,其实根本就没把他算进盟友之列,是这样吧?”   他可真是诡诈,眼见难以开脱,便把澜沧神在六界里落下的臭名声当桥来过。   鬼臾区对他,已无须客气,手悄然探向腰间,随时准备拔出兵刃。眼里的热情也疾冷却,只如块冰似的注视他,看他到底还能怎样狡辩。   南宫向受这逼视,不敢停顿,继续道:“试问这样一个见钱眼开,只懂得贪图享受的小人,怎可能放弃澜沧江底,他麒麟神殿里安逸舒适的生活,参与到六界纷争中来?我与纳木族长确定了兵分两路的方案后,族长为让我能顺利进入轩辕山,见到鬼盟主与各位盟友,才亲临澜沧江,想尽办法找那老怪,要来这帖子。并且我们换来这英雄帖的代价是什么,诸位可想象得出?”   本可一口气说完,他却煞有介事地顿顿,又痛心地一捶胸口道:“是纳木措违反前任族长达瓦央吉的禁令,教澜沧神使用,我募须族里已被禁多年的红米驱鬼术!”   “哦?竟有这等事情?”鬼臾区摸摸颔下短须,正想驳斥,却见灵宣洛跳下将台,大步向这边走来。   “灵帅,你可有话要说?”他见有人来帮忙,忙暂时咽下自己的话。   灵宣洛走到那三人面前,看看南宫向,又望向桑雅。   在她刚入谷时,他曾留心打量,那时她才站稳脚,还没完全显露出,相比茶花谷时不同寻常的变化。   然而此刻,当与她近距离相对,他终于强烈感受出了她的异样,或者说,现她已真正沦为,一个只会走路和接受命令的活死人,不再具有自我意识,也没有喜怒哀乐。   “怎么会这样?那个与孔雀翩跹共舞的哀牢族少女,去了哪里?那个爱憎分明,渴望被爱的桑雅,去了哪里?最后一次见她后,南宫向都对她做过些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不问自明,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满心悲哀。其实最令他煎熬的,不是悲哀,而是懊悔。他从这时开始醒悟,自己是不是在曾经,错过了带她逃出恶魔巨掌的最佳时机?   他认为桑雅已不可能再认出他,却不料与她四目相触时,竟在刹那间感到,她那眉黛青山,双瞳剪水的容颜,对他飘忽出一抹相思,一点深情,这种感觉哪怕是转瞬既逝,他也可以坚定地相信,这不是来自想象或错觉,而是来自她与他心灵交汇时,碰撞出的一团花火。 第三百六十七章 誓师大典之腹语   鬼臾区巧借英雄帖,揭了南宫向的冒牌身份,却架不住他巧舌如簧。   台上的江南君,生怕盟主斗不过那老狐狸,再次败下阵来,赶紧委派灵宣洛过去帮忙。   灵宣洛与桑雅近距离接触,本以为她在南宫向的控制下,已形同一具僵尸,却不料与她四目相触的刹那,擦出了爱的花火。   这团花火意味着什么?是否暗示,她就算不幸沦为恶魔的傀儡,内心深处,也真情不灭?   想到“真情”二字,他冰冷的心变得炙热,炙热又上升成一种虚无飘渺的希望,让他沉浸其中,忘了自己这走过来的真正目的。   此刻鹰啸谷里站无虚席,那些铁甲银盔的人,却仿佛在瞬间化作了七彩的泡沫,一团团幻灭而去。他的眼里,只剩了她,他只想一把揽她入臂弯,再也不松开。   可这一切,仅持续了五秒。   他刚陷入浑噩,就凭空响起一个钟馨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点数,五下点过,他被桑雅俘虏的心,就狠狠一抽,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是南宫向!是他在用恶毒的心术捣鬼!”声音点完数后没停,而是在末了,愤怒地提醒。   幸亏灵宣洛修习的是指天禅,指天禅属修心神功,他又已达最高层,所以不会轻易掉入他人的心术陷阱。   可那老怪如此卑劣,竟妄图利用他对桑雅的感情,造出幻象来迷惑他,控制他,把他也变成对付神鹰盟的武器。于是他怀有的希望,仅持续五秒就变成失望,然后不得不承认,这不过是一个残酷的骗局,桑雅对他流露的爱意,不是真的。   可就算事实如此,他又能怎样?难道不计后果,当众控诉南宫向的丑恶行径?   心术顾名思义,专门控制人心,桑雅的心,可正被他紧攥在手里,轻举妄动,就可能令她刚离开荷花棺,便命丧黄泉,再也不会醒来。   他的心,一边由对桑雅的爱填满,另一边,却装载对南宫向烈火般的仇恨。这二者强烈地交织在一起,令他焦灼不安,却不能爆,只好强压着,假装什么都没生,仅面若寒霜地对鬼臾区道:“盟主明鉴,南宫先生的话里,漏洞太多,实不足予信。”   话音一落,人们又是吃惊。桑雅再度表情微动,流露的却不再是爱意,而是淡淡的惊愕。她嘴唇轻颤,目光幽怨地投向他,委屈得似欲滴泪。   灵宣洛这次坚决不上当,不去看她,而是怒视南宫向,用腹语传音的方式威胁:“我劝你收手,别再妄图通过桑雅来控制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几句话就把你这张假脸撕破!”   南宫向使用腹语的本事也不赖,耳朵动动,回言道:“好小子,敢来威胁老夫?我可不会怕你!你别忘了,妖王的家族**是大秘密,你喜欢的人也正在我手里,你若敢胡言乱语,这两人一个都活不了!刚才我用她试你,你那表情的确收得快。可你再快,也快不过老夫这双比鹰还厉害的眼!”   灵宣洛被他紧逼,怒火万丈,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南宫向眼中笑意流露,“怎样?很简单,只要你让鬼臾区放我们走出鹰啸谷,平安离开轩辕山,妖王就可以继续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妖王,你的心上人,也能一直好好的活着!”    第三百六十八章 誓师大典之对策   南宫向在神鹰盟百万盟友面前,演下一大出戏,本以为演技高明,成功瞒过了所有人,谁知却砸在那本英雄帖上。   他不甘认输,意图用桑雅控制灵宣洛,让他帮自己逃出去。   好在灵宣洛的指天禅不受心术控制,眨眼就能脱离他布下的陷阱,然后用腹语向他提警告。   二人谈得火药味十足,可因为不声,所以在旁人看来,只是在愤怒地对峙。   南宫向非但不受灵宣洛威胁,反而倒过来,用狞灭天子和桑雅相要挟,不再给他机会开口,佯装委屈道:“灵留仙,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仗着曾经救募须神族有功,就恣意妄为,在此信口开河吗?”   灵宣洛先不回答,稍作冷静后,去看江南君。   江南君居高临下,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旁观,刚才见他一靠近南宫向,就眼神迷乱,行为也近乎失常,虽仅持续几秒,便已明白,肯定是那恶人在做怪。   当时他很捏了把汗,几乎要出手,好在灵宣洛心志坚强,南宫向奈他不何,很快就化险为夷。   不过在那之后,灵宣洛只说了一句话,二人就不再言语,明显是在用眼神交战。那场面堪称激烈,所有人里,却只有江南君能看出来。   好容易等到南宫向开口,灵宣洛却不回答,而是用询问的眼光看自己,他立即心领神会,稍稍沉吟后,点了点头。   这一次,灵宣洛与他在暗地里的交流,被南宫向抓了个正着。他也是悄不做声,但再望江南君的眼神,就比过去复杂了许多。   灵宣洛得江南君肯定的回答,再无顾虑,冷冷一笑道:“南宫先生话里疑点重重,可不是本帅在胡乱臆测。”   南宫向威胁过他,量他也不敢公然与自己对抗,嚣张气焰又见上涨,傲慢地一甩头问:“哦?比如呢?”   灵宣洛与江南君在将台上站那么久,可没浪费时间,早就商量出一套说辞,即可防止卷进狞灭,又能真正制服他,这时正好用上。   于是他回想当初在澜沧江边,澜沧神对这恶人的指责,轻蔑地答道:“比如,募须神族与澜沧神关系如何,我们都清楚。五百年前,帝神宫的百重宝殿塌落人间时,达瓦央吉领所有族人遁入金蚕境,连招呼都没和他打一声,由得他被神殿瓦砾砸死。关系恶劣成这样,岂有可能战火一起,两家就迅摈弃前嫌,相聚言欢?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这英雄帖,根本就是从澜沧神那儿偷来的,同时纳木族长也并不知道,你来我苍狼盟捣乱之事。他确实说过要来中原一展抱负,却迟迟不见人影,莫不是你从中做下手脚,禁锢了他?他现在究竟人在何处,你还不告知我们!”   “你……灵留仙,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我南宫向做人,从来问心无愧,怎么就给你说成了个出入于市井的小偷?纳木族长那么一大尊神,动动手指都能碾死我,我能把他怎样?”   南宫向看来气得够呛,却在心里大赞灵宣洛的机智--为保狞灭和桑雅,他确实没当场揭穿他的谎言,而是把焦点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   不过这个策略,究竟来自于他,还是台上那位,自己可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誓师大典之信函   点将台下,鬼臾区一力应付着南宫向,点将台上,江南君与灵宣洛也没闲着,二人经过密斟,已商议出治服这不之客的办法。   南宫向低估对手的实力,还一厢情愿地认为,灵宣洛为不伤害狞灭与桑雅,受他威胁后,定会投鼠忌器,不得不掉转枪头来帮自己,却不料他非但没这么做,还聪明地绕开那二人,顺着他的话,把矛盾焦点转向了澜沧神与纳木措。   募须神族属正统神族的管辖范围,其领如果有难,帝神鬼臾区定不会袖手旁观。万一这些人受灵宣洛挑唆,要来彻查纳木措的下落,他岂不是焦头烂额,更加无法脱身?   不过此时,他反而不慌了,悄然环顾四周,盘算着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虽未能百分百如愿,收获也算不小,所以不如见好就收,趁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快溜走,。   打定主意,他觉得时机已到,该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便伸手入怀,又掏出来一封书信。   这恶棍还有法宝在手?难道是又要耍什么新花样?灵宣洛暗自吃惊,眼睛都不敢眨,警惕地盯着他。   南宫向扬扬书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迎着灵宣洛的目光冷哼一声,又将信塞到鬼臾区面前,道:“灵留仙蓄意诬陷时,肯定没想过,我身上会揣有纳木族长亲笔写下的推荐函吧?鉴于信函的重要性,我本打算等誓师大典结束后,再行呈上。可现在想来,有必要当这么多位盟友的面,澄清事实,就只好提前拿出来,请盟主阅判。”   “你……你持有纳木措的亲笔信,刚才却为何不与英雄帖一起出示?”鬼臾区惊讶地问。   南宫向无奈地摊手,“在下做人,一向光明磊落,凡事都必以个人的声誉为先。盟主查英雄帖的原因,源于对在下不信任,我若那时拿出族长的信,您不会觉得,我是在用他的影响力,向盟主您施压吗?”   “这……这都是什么歪理!”鬼臾区气咻咻不想理他,可为不失公允,只能勉强接过信,并拆开来读。他读信的同时,江南君偕狞灭天子,也一起走到了他们身边。   鬼臾区对这位南宫先生,虽深感厌恶,但展开信纸,就看出跃然纸上的,千真万确就是纳木措的笔迹,便认真读了起来。   信写得不长,主要有两个意思,其一是简单介绍南宫向,并解释了为何要请他代替自己,来轩辕山入盟。   但讲到第二点,语气便不再如开始那般客气,不仅略带抱怨,还直接责怪鬼臾区,或许是因他募须神族无兵,便瞧他不起,以至于连澜沧神都能收到英雄帖,他这堂堂一族之长,却被排除在外。   为保南宫向通过关卡,顺利进山,他不得不屈尊纡贵,去澜沧江边求那神憎鬼厌的澜沧神,且用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那张英雄帖,并甘冒大不韪,用神术更换受邀人的姓名,真是苦不堪言云云……   这封信,与南宫向刚才的讲述,看似大同小异,却显得言辞骄奢,咄咄逼人,与鬼臾区见过的神族族长,判若两人。   他看完后不语,直接将信递给了江南君,请他以军师的身份,作出决断。    第三百七十章 誓师大典之选择   南宫向怀揣纳木措亲书的推荐函,却一直不动声色。这封信,看来是被他当成有力的备用武器,万一最后脱不了身,就在关键时刻,把它给亮出来。   这后着看来有效,鬼臾区读完信后,不再为难他,而是直接将信递给江南君,阴沉着脸,一语不。   江南君察言观色,一见鬼臾区为难的表情,就隐约猜出具体何事,心也止不住向下沉。   拿信过来看完,他和鬼臾区想法相同,也开始为纳木措的处境担心。   这封信,凭字迹判断,确实来自族长,并且信纸若对光看,还能看出募须族族徽的隐纹。一切似都没有问题,可一旦深入揣摩,那字里行间的语气,就能明显觉出这写信人的语言习惯,与南宫向一贯的言谈特征相符。不用问,纳木措定是被他制服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违心写信。   神族族长是神,拥有神的法力与神光,怎会斗不过这样一个,身长不足五尺的瘦小汉子?自己和灵宣洛离开募须神族后,族内究竟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族长现在,是否依然安好?   江南君忧心忡忡,握信的手在微微抖。   鹰啸谷里,百万盟军在等待,鬼臾区既然把信交给他,就等于暗示他的决定,将成为这件事最终的解决办法,所以他没时间细想,只能用最快的度,在抓人与放人之间,作一个选择。   南宫向单枪匹马地闯入神鹰盟腹地,暴露自己的行踪与意图,此时抓他,任他本事大过天,怕也插翅难逃。   可现在就囚禁他,合适吗?别说纳木措生死未卜,唯有从他那里,才能知其下落,单说此人在大战爆前夕,来到中原,目的就绝不仅是打算,在誓师大典上闹一闹那么简单。   他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图谋?是否已在外面作下部署?竹星生前在云南调查的那些事,是否和他有关?   问题这么多,全都急需进一步调查,以找出答案。万一这奸人给逼得狗急跳墙,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只怕所有线索都要断掉,那么他留下的那些未知的隐患,可谓后患无穷!   江南君必须尽快应付眼前,只好合上信,对鬼臾区建言:“盟主,这封信确系纳木族长亲书,看来南宫掌门所言无虚。既然他是诚心代表募须神族与巫雀门入盟,我们又怎可冒然拂人好意?若在未来的战争中,因失了他的帮助,而导致战事失利,恐反而于事不美。”   “什么?军师这是疯了吗?”鬼臾区与灵宣洛皆因他这话一愣,一齐愕然地望向他,心里问的是同一句话:“军师莫不是要,同意这恶人入盟?”   江南君理解他们的心情,莞尔一笑,即刻又转换语气道:”但是,神鹰盟的入盟规矩也不可废,否则难以给百万盟军一个合理的交代。为采取折衷之法,我建议,南宫掌门一行,暂退至轩辕山外等候。待誓师大典结束,盟主再另择宝地,以宾主形式款待他二人,不知这样可行否?”   “不行,我不同意!”   江南君话音刚落,灵宣洛就不假思索,率先否决,他声调之高,立即惹来了一片惊异的目光。    第三百七十一章 誓师大典之劝说   如何处置南宫向,鬼臾区将这权力交给了江南君。权衡再三,江南君决定放南宫向离开轩辕山,以便于日后,对他开展详细的调查。谁知建议刚说出口,就引来灵宣洛强烈的反对。   江南君偷瞟一眼桑雅,便能想明白,他为何会这样当众冲撞自己,却只能明知故问:“哦?灵帅异议从何说起?”   灵宣洛指着南宫向,怒道:“此人从进山到现在,说的所有话里,无一句能取信于人,军师岂可这样轻率就放他走?我神鹰盟乃威武之师,容不得不明来历之人,在此放肆一番后,还能再安然无恙,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宣洛恳请盟主,押他入战俘营,等誓师大典结束后,再进行严审!”   两个从来都意见一致的人,竟在这时产生分歧,鬼臾区拍着大脑袋犯了难,南宫向却笑得阴险又得意。   眼看场面陷入僵持,一直沉默的狞灭天子,在这时开了口。   “宣洛,”他唤他一声,同时一只滚烫的手,按上他虎啸纹的战甲护肩,轻声道:“你此刻的心情,我能理解,刚才江南军师已将你在云南生的那些事,大概向我说过一遍。”   “这……”灵宣洛知他说的那些事,是指哪些事,顿时大为腼腆,冲动劲儿退去,红着脸不再说话。   狞灭又道:“军师言之不错,神鹰盟作为正义之师,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赖好人。南宫先生既拿得出纳木族长的亲笔书函作为实证,那么谁都不可视而不见。但因英雄帖的受邀人确不是他,就算族长亲临,当面解释,我们也无法以盟友之道待他,最多暂时将他当客人接待。这一处理方式,既不失公允,又恰到好处,还望宣洛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多生枝节,妨碍誓师大典继续进行。”   狞灭的劝说十分有效,灵宣洛低下头,不再固执己见。江南君与鬼臾区听了他的话,也不住点头。   南宫向一封假信走活死棋,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一命,心里那份得意自不必说。神鹰盟的人,无论对这封信相信与否,此时都没法再为难他,更别提扣押他,他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开,脸上流露出轻松。   终于能全身而退了,临走前,他特别提醒眼前的四位:进山时,他已在盟友签到册上,留下了来到中原后的临时住址,是泰山脚下,长阳镇上的四方客栈。鬼盟主等人,日后若还有兴致一叙,尽可去那里找他。   鬼臾区在尴尬的气氛中送离这二位,暗自摇头叹气。   灵宣洛目送桑雅粉色的背影,消失在山林后,两只拳头捏得嘎嘣作响,听起来骨头就要碎掉。他这可是,又失去了一次救她出魔掌的机会。   誓师大典进行至此,插曲持续出现,且一曲比一曲精彩。鬼族入盟叫人感动,巫雀门的出现,却显得突兀至极,令在场之人皆疑窦重重。   江南君与狞灭一起走回点将台,相互对视时,心照不宣。他们都清楚,这人来誓师大典,只为次探路。他在中原的行动计划,怕才刚刚开始,将来还将干出多少危害六界的大事,实未可知。    第三百七十二章 誓师大典之规章   南宫向带着形同僵尸的桑雅在中原现身,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直闯神鹰盟的誓师大典。   江南君曾与他在澜沧江边交谈,那时就已领教,他善于谋局的秉性,由此推断他此番露面,必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正因如此,他的种种行为,不但显得扑塑迷离,且关联重大,江南君不敢掉以轻心,故而决定,对他来一招欲擒故纵,放他离开轩辕山。   从这人在鹰啸谷出现的那一刻起,围观者的心情,就在随事态的展不停起落。结果闹了半天,就这样不痛不痒地收场,许多人都觉得迷惑不解。   盟军里有一部分人,还念念不忘南宫向入谷时说的话,在关心那巫雀门,是否真将重现江湖,而他们中,更多想到的是,一个消失于几百年前的云南大派,偏偏选在战火燃起的敏感时期卷土重来,是否太过巧合?不过连他们都能想到的事,盟主与那位稽洛山军师,又怎会考虑不到?南宫向若真是对神鹰盟图谋不轨,那么他们的做法,不是在纵虎归山?   这种隐忧在军旅间传递,倒是助鬼臾区免除了之前,关于盟军可能对他产生误解的顾虑:现在再也没人认为,他拒绝南宫向入盟,是属于对他人的蓄意刁难。   南宫向走后,由他引起的风波告一段落,誓师大典重回正轨。因为加入的盟友众多,宣誓环节一直持续到午夜才结束。   待所有阵营誓师完毕,就进行到了最后一项:盟主鬼臾区登台点将。   神鹰盟的点将,点的是将入驻轩辕山之将。   按照鬼臾区与狞灭天子的设计,自神鹰盟成立之日起,这支用于迎战苍狼盟的盟军,将被统称为神鹰战队。   构成神鹰战队的,足有几千个阵营。这些阵营大小不一,大的可达几十万人,小的却只有几人。   阵营无分大小,只要是诚心入盟者,得到的皆是一视同仁的待遇,且每一阵营,都被授予鲜红的、印有黑色巨大海涛底纹的神鹰盟徽旗。   一旦战争打响,神鹰战队在代表神鹰盟上阵杀敌时,均应设扛旗兵两名,一名扛本派别旗帜,另一名则扛神鹰盟的徽旗。   阵营里的成员,每人获一枚与战旗纹路相同的徽章。此徽章作为唯一辨别盟员身份真假的标志,已被神帝施予神符,一经授予,便与持有者个人的气场相融合。   气场为个人独有,哪怕兄弟姐妹间,也不尽相同,所以徽章若真由本人出示,在他经过查验岗哨时,就会出微光。但徽章若被敌人缴获,妄图借它混过关卡,它便不会有任何反应。徽章一人一枚,不可相互借用,极易辨出人员真伪。   神鹰战队虽由轩辕山总部统领,但因阵营来自独立的门派或军队,故他们可按各自山头的名称,自设番号。   鬼臾区给出三日时间,三日之内,每个阵营都必须定下自己的番号,并报往轩辕山盟军总部汇总。   总部里有专门负责汇编番号的文录官,这些人属军队文职,将记录下各番号的名称、番内人数、由何人领导、擅长的战斗方式等等,详细汇编成番营册,再统一交至盟主处。   鬼臾区只要有番营册在手,等到需要派兵上阵时,便可十分方便地依名册来调兵遣将。    第三百七十三章 誓师大典之落幕   誓师大典进行到最后,由盟主鬼臾区在百万盟军中点将。   根据战时需求,大典结束后,一部分军队将驻留轩辕山,未被点到的阵营,则各归其所,在自己的山头随时候命。   按照点将规则,留守部队需具备一定实战力,万人以上的门派或军队,才有被点资格,且一经点名,守兵就得以千人为驻留单位,依整数倍上翻。   规则的具体内容是指,但凡阵营里士兵或弟子,人数过一万者,就有可能被盟主点中。一旦点中,该阵营的领便指派留守将军一名,带至少一千兵卒常驻山中。   一千为士兵基数,可以上加,但必须是按千递增。这样规定的原因,只为便利人员的统筹与管理。   这些留守驻军将从此时起,天天与芒鹰烽火营的神兵共同操练,共同枕戈以待,直至战争结束。   当远处帝神岭上,丑时的钟声敲响,为时已久的誓师大典,落下了帷幕。   赤焰将军事先就通过悉心规划,在庞大的履型阵营地中,为被点阵营划出了各自专属的驻军区域。大典完毕,专门负责带路的神兵,便找到各位将领,引他们前去驻扎。   其余人等不可长时间滞留,誓师大任一完,便6续离开轩辕山,归去了原来的处所。   仙族阵营中,有幸被盟主点中的不多。除去稽洛山,人数过万的门派里,蓬莱自然位居第一,掌门武修缘第一个被点到,立即响应号召,留下了精干弟子三千。   蓬莱之后,轮到的是泰山,其呈报的弟子人数,也达到两万。   童不仙死后,心若正式接任泰山掌门一职。在他尽心尽责的努力下,给童不仙闹得乌烟瘴气,险遭封门厄运的泰山派,终于晦云散尽,枯木生春,不出几月,逃散的弟子纷纷回转,与新掌门齐心协力,共同重建家园,终于令这五岳里的最大一派,重现昔日风采。   泰山派经历完大劫,才刚恢复元气,就能加入神鹰盟,并获盟主垂青,点出门派名,心若万分激动,大觉脸上有光,当即命一位武艺高的师弟,叫荣渊的,领弟子两千留守轩辕山,与盟军共处。   稽洛山方面,灵宣洛与江南君共带来三大营的灵童兵三万,与鬼臾区协商后,决定由虎威将军兵虎,率他虎威营的一万人马,进入鹰啸谷的营地驻扎,今后一切军事行动,皆听从盟主的直接调遣。   兵虎每日需向稽洛山大本营递送军报,军报落款,必须盖由稽洛山帅印,与神鹰盟鹰形帅印合并的合权制印章。   兵龙与魏斗二位将军任务完成,则带领他们的士兵,返回稽洛山,继续在明珠峰练兵,以随时等候派遣。   灵宣洛与江南君因还有要事,需留在轩辕山,所以得等把事情办完后再走。   一阵纷纷攘攘的忙乱后,留守阵营各归入属地,其他的大部分也已撤离。等诸事安排停当,从寅时起,山内便开始了维时两个时辰的宵禁。   宵禁开始后,一直战甲耀天,气氛炽烈的鹰啸谷,就静了下来。所有兵将,无论神兵还是外来驻军,都将在这段时间里休整,两个时辰一过,整座轩辕山才会再度热闹起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帝神索山之交涉   誓师大典落下帷幕,灵宣洛命兵虎率他虎威营里的一万士兵,驻守在轩辕山,其余人等则按神鹰盟军规,连夜返回稽洛山。   灵宣洛与军师说有要事,其实是大典刚一结束,狞灭天子就悄悄来通知江南君,说鬼帅请他与灵帅,在安置完灵童军军务后,一起入古墓密室,与他二人碰头,共同商讨接下来的战斗计划。   名义上是代鬼臾区传话,江南君对这种传信方式,却莫名地感到奇怪与陌生。鬼帅开会,哪怕密传也该由传令兵来,怎能让妖王代劳?并且狞灭说话时,眼神闪烁,语气也显得极不自信,举手投足都显得紧张不安,平日里那种就算身处危境,也言笑自如的妖王气度,忽然间就荡然无存了。   “羽风贤弟这是怎么了?”江南君暗自吃惊,预感到他是有事生,正待询问,斗斗却正好奉灵帅之命,前来唤他。   无奈之下,他只好暂时搁置疑问,随斗斗找到灵宣洛,与他用最快的度,部署了三路灵童军的去留。   在那之后,他把盟主的邀请告诉灵宣洛,二人便一起按狞灭所指的路线,去找那无需解除歃血封印,就可直接进入古墓的入口。   可没料到的是,当二人正穿过一片密林,却隐约听到林中传来人声。   时值全山宵禁期,照理不该有人在这时出现,那说话之人,莫非真是混进来,欲图谋不轨的敌人?他们顿时警惕,心照不宣地一齐躲去树后,结果细听之下,竟辩出其中一把粗旷的嗓子,是来自鬼臾区。   “鬼帅不是邀我们去古墓密室吗?自己为何还在此处盘桓?莫非他认为,灵童军军务繁杂,我们片刻内安置不完,所以先干点别的?”江南君又觉不解,继续往下听。   再听下去,二人更加吃惊,原来与鬼臾区交谈之人,是锦书圣和清秋无忧。   只听鬼臾区在向锦书圣陪笑脸,“华留仙,你是个一肚子墨水的读书人,从古至今的圣贤书读了那么多,肯定不似我老鬼,粗鄙武夫一个,啥大道理都讲不出来,最多也就磕磕巴巴写几行破字,弄本胡言乱语的兵书糊弄人。所以那些套路用的话,咱就不多说了,只谈这还与不还的问题。”   话到这里,他便停住,似在等锦书圣反应,但等了半天,那位也没动静,只好继续。   “不是我有心要挖苦你,实在是形势逼人,这些话不得不说。就算你不信我,衡留仙你总是信的吧?他眼睛好使,看得出我这轩辕山的地方有多紧张,自能清清楚楚向你描画。神鹰盟正式成立后,稀里哗啦一下子,就涌进来几十万盟军,我轩辕山地方再大,也装不下这么多人。老鬼我这心里慌啊,连路都快没得走了,打从明天起,哇呀不对,是打从今天起,还得开始诘戎治兵,整顿盟军军务。所以南天顶那块地方,我不管你同不同意,你仙族都必须还给我!”   他开始是求,后面却越说越气大,简直成了泄,直到气咻咻把要求提完,才住了嘴。   树林里好一阵冷场,之后总算是锦书圣先开口,冷笑道:“鬼帅,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了别人,可别想瞒过我!”    第三百七十五章 帝神索山之索要   鬼臾区说要开会,请狞灭传话,江南君与灵宣洛怕那二位久等,处理完灵童军军务,就急急赶往古墓,却不料在树林里撞到鬼臾区,正单枪匹马地与锦书圣交涉。锦书圣则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陪着清秋无忧。   鬼臾区以盟军入驻后,轩辕山过度拥挤为由,直接向锦书圣索要原神族刑狱,支离山。   锦书圣没皮没脸的惯了,对方挖苦他眼瞎,也不以为耻,只是冷笑道:“有劳盟主关怀,我眼瞎心不瞎。你口里说要支离山,可实际是要什么,我能不明白?别说支离山相隔此处十万八千里,神鹰盟再怎样屯兵,也屯不去那儿,就单从面积看,你一个鹰啸谷都能把它给比下去,那样的弹丸之地,又能为你解多大燃眉之急?再说了,一座冤魂肆虐的刑山,我可不认为,哪位盟友会愿意往那里驻扎。你轩辕山的地方够不够用,我不清楚,但据我所知,西天混沌谷一带,除了帝神宫旧址,你已在其他山头上开了不少荒,若真有多余的兵马,又岂会没地方安置?”   “这……你……”   鬼臾区被他反驳,张口结舌,只能抓耳挠腮,恨自己果然就是一介不中用的武夫,无法做到如伶牙俐齿的舌辩之士那样,随便抓抓,就能抓到犀利的言语,狠狠还击于他。   再深入想想,他已搜罗不少与这位新任仙相关的资料,知道不少仙族人在背地里,都把他比成条毒蛇。   之所以用“毒蛇”形容,不仅是指他心肠狠毒,还暗示他狡猾上来,像蛇行一样滑溜。他坏事做尽,却很难被人抓到把柄。就算真找出如山铁证,也总能钻研出脱身之法,甚至倒打一耙,反让指控他的人,落得可悲的下场。   这种习性不似毒蛇,又像什么?今日当面领教,此人的毒蛇之名,实非虚传。   鬼臾区因口拙落了下风,是急怒交加,他担心索要支离山的打算落空,恨不能马上从腰里拔出刀来,和这条仙族毒蛇硬拼一场。   不过他们各为神族与仙族的领,这要打起来,就将被视作是神与仙之间的开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控制情绪,绝不能意气用事。   为顾全大局,又避免拐弯抹角,他索性顺自己的直脾气,几句话捅破那层窗户纸,理直气壮地道:“也罢,想不到我神族之事,给你调查得这般清楚,老鬼就不用再讲那些无用的废话了!我跟你直说吧,你猜得不错,我以盟主身份找你要支离山,就是为救曦穆彤,因为神鹰盟现在需要她!”   鬼臾区情急之下,给逼出这招数,竟然管用,锦书圣听他毫不客气地吐出大实话,是又气又怕,还外加后悔,后悔明知对方是帝神兼盟主,地位高出自己一大截,还要与他鸡蛋碰石头。刚才如果不显得那样明白,而是装懵扮傻一番,说不得现在就可以脱身了。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他又一个劲儿在心里埋怨清秋无忧,怨清秋无忧在誓师大典结束后,只顾和人寒暄告别,以至于耽搁了离山时间,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走出鹰啸谷,就被神兵拦下来,给带进了这片树林。    第三百七十六章 帝神索山之讲理   锦书圣这位仙,本指望能代表仙族,在誓师大典这种百年难遇的隆重场合大出风头,谁知风头却被稽洛山抢尽。不仅如此,还因无所作为而惹来六界盟友的质疑,实在是羊肉没吃着,惹来一身骚。   自灵宣洛点将台上的演讲完毕,无论在盟友还是仙族族人面前,他都有点抬不起头,所以大典一结束,就想拉着清秋无忧快些溜走,不料却在半道,被神兵拦截,给带进树林见鬼臾区。   鬼臾区以神鹰盟盟主的名义,找他索要支离山的域控权,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释放曦穆彤。   有清秋无忧陪伴在侧,锦书圣以为至少现在还剩这位兄弟,哪怕天崩地裂也不会背叛于他,所以仗着有帮手,胆子还不小。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清秋无忧要帮的人,不是鬼臾区,而是曦穆彤,若及早意识到这一点,他大概就不会这般盲目乐观了。   其实大典召开前,鬼臾区就私下里找上他这位好兄弟,说出想救曦穆彤的意图,并直言不讳地求他相助,共同劝服锦书圣,向神族交还那座刑山。   清秋无忧一听鬼盟主找他的目的,是为救他的彤妹脱难,激动得就差一扑到地,磕头答谢苍天了,哪还会有半分犹豫?于是乎,二人一拍即合,当场决定在大典结束后,相互配合着,逼锦书圣就范。   他们配合的方式很简单,神兵出现前,清秋无忧尽量想办法拖住锦书圣,防止他趁乱离开轩辕山,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随他跟着神兵,去帝神岭后的密林见鬼臾区。   等索山行动开始,二人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对他既说情又说理,定让他顽石点头,就不信到最后,他还要坚持打赖不给。   鬼臾区依性子坦言要支离山的真实目的,之后也不给锦书圣插话的机会,就大剌剌继续:“我只说三点,三点说完后,恐怕你就不会再这样固执。第一,灵帅今日在誓师大典上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还余音在耳,相信你们二位,也不会那么快忘记。曦穆仙创建稽洛山,建立灵童军,为三界服务足足五百年,功在千秋万代,哪怕仅是功过相抵,也不至被你仙族这样残忍地对待!”   他越说越激愤,话到此处,清秋无忧眨眨眼,点头赞成道:“盟主这话十分有理,彤儿做过的那些事,大哥其实也都是记得的,对吧?”   “你……”锦书圣一听就觉出他在唱反调,也不知有心无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鬼臾区假装没在意,又道:“第二,战争时期为非常时期,一切皆应以战局为先。若个人恩怨与战局起了冲突,那些恩怨通通都得靠边站。我神鹰盟正值用人之际,你仙族的仙律再厉害,也不能不讲道理。这样一个以一敌万的厉害人物,就给你用冰封起来不能用,对我神鹰盟是多大的损失?神鹰盟既为天下百姓而战,我们的损失,就可看作是全天下的损失,你小小一个仙,承担得起吗?”   “这……”现在轮到锦书圣张口结舌了,始终只说得出一个字。    第三百七十七章 帝神索山之拆台   鬼臾区处处被锦书圣占据上风,很为自己的笨口拙舌烦恼,可话匣子一旦打开,竟如在舌头根上装了弹簧,一句句说得头头是道,不知有多顺溜。   三点里两点说完,锦书圣已再跳不起来,他赶紧趁胜追击,道出第三点:“这其三嘛,说的就是我神族自己的事了。支离山自我族有史以来,就一直属于是我们的领土。你们曦穆仙为防它被恶徒利用,祸害世间,便将它划归仙族管辖,一管就是五百年。以前还说得过去,现在我新神王朝开元,要大事就得重新规划神族土地,此山域控权流落在外,理应收回,你若换作是我,肯定也会这样做吧?”   清秋无忧与鬼臾区合作,却一直是他在唱主角,自己仅跑了两趟场子,感觉极不过瘾,想大力推波助澜一把,让这索山之举更有胜算,便摇起折扇,大着胆子接过话头:“大哥,你我兄弟一场,不管怎样你都得相信,我是与你站在一边,无条件支持你的。不过单就这事来看,我认为鬼盟主的话,不无道理。咱把彤儿撇去一边不提,就当她已于数月前,葬身鹰嘴蝠的口腹,但作为两族邦交,台面上的公平,你不可不顾!”   连清秋无忧都开始谈大道理了,锦书圣脖子一缩,感觉不妙。但他不好就拂自家兄弟的面子,唯有先耐住性子往下听。   清秋无忧继续道:“地方是人家的,咱只是代管,现在主人回来了,就该交还,说给谁听,都天经地义。你要不给,一旦在六界中传扬开去,这仙之位你还怎么坐?从你接替彤儿的第一天起,哪天都在为族里的大小事务焦头烂额,敌对者也越树越多,兄弟我脑瓜笨,就算看在眼里,也想不通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不过支离山这事,里面的是非曲直,我倒是一目了然,于是仗义直言,帮你拿拿主意,你对小弟可有怪莫怪。我只劝你,勿因这样的小事,再次落人以口实,叫那些反你的人,多一个攻击你的借口,就好像上次那个厉胤……”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锦书圣脸色铁青,四肢乱抖,就要气得背过气去。   清秋无忧这滔滔不绝的,哪是帮他?分明就是在当神族元的面,爆他的丑,他越听越难听下去,只能喝止,并不断自问,他这弟弟,为何一天比一天离谱?难道是被云之裳鬼上身,从此也拥有了说话不过脑的本事吗?   清秋无忧胆小如鼠,本在高谈阔论,论得振振有词,给他一吼,就吓得不敢再大声了,只是用纸扇掩嘴,一脸委屈地小声争辩:“干啥那么凶嘛,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做仙的人不是我,给人家在背地里戳脊梁骨的,更不是我,我何苦来触这霉头?就这么件小事,值得你跟我兄弟翻脸吗?照我看,那小山头阴森森又臭烘烘,连鬼都不愿意去,你丢还给人家不就完了?”   说完又挪开扇子,偷眼观察他的脸色,却见他半晌不语,也不知是否听见了自己刚才的话。正待询问,他忽然哼哼冷笑,对着树丛,语若寒冰地说道:“鬼盟主,锦某可真料不到,像你这样能傲视天地,叱咤风云的人物,也会与人勾结,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可怜的瞎子!”   清秋无忧不知他何出此言,听得一愣,鬼臾区更是暴跳如雷,吼道:“你什么意思?我和谁勾结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帝神索山之孤立   锦书圣稀里糊涂地被鬼臾区请进密林面谈,谈关于支离山的归属问题。   他以为有清秋无忧作伴,就无需太过担心,谁知关键时刻,这位兄弟不仅没帮他,还当着别人的面,来拆他的台,明确表态,希望他将支离山归还神族。   开始时,锦书圣既惊又怒,想不通清秋无忧怎么像变了个人,但稍加分析,就全明白了,指责鬼臾区道:“清秋弟平素为人怎样,我最清楚,若非有人授意,肯定说不出刚才那番话。他之所以敢这样违逆我,只因牵挂曦穆彤,被你事先用花言巧语买活了心,我说得不错吧?”   那二人见他果然眼瞎心不瞎,看出了他们的预谋,便不打算否认。   鬼臾区理直气壮地回言:“是又如何?衡留仙仗义直言,帮理不帮亲,证明他是真正的好汉一条!”   清秋无忧向来不爱出风头,若非不得已而必须开口,是能躲就躲。既然极少惹人注目,又何曾得过这样的夸赞?且这夸赞之人,还是有着九五之尊的帝神,胆气顿时回来不少,竟豪爽地理理衣领,两肩一抖,挺直了一直弓着的背脊。   他这是在毫不避讳地用行为承认自己的立场,锦书圣虽看不见,可隐形视力敏锐,旁人在做些什么,一项都别想瞒过他。   闹到最后,连唯一一个忠于他的人,都因曦穆彤而背弃了他,此刻袭上心头的,与其说是伤心失望,倒不如说是那种陷于绝对孤立后,难以形容的恐慌。   可事情没完,他还不能乱,支离山与曦穆彤都在他手里,他若坚持不放,谁也休想勉强,从这点来说,他确实有顽抗的资本。   想到这儿,他驱散沮丧,不理清秋无忧,而是努努嘴,直指向树丛,对鬼臾区道:“我兄弟能受你蛊惑,调转枪头来对付我,完全是出于对曦穆彤尚存的兄妹情,我可以不怪他。但你既是堂堂神鹰盟盟主,又是昊鼎神帝,却安排两个人埋伏在树后,与他们一明一暗地配合,来算计我,又算怎么个说法?”   鬼臾区为人刚直不阿,当然不会行此阴险之举,但他不知,树后确实正躲着两个人,以为锦书圣是有意挑衅,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哪来的两个人?”话未说完,就见江南君与灵宣洛,一前一后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树后还真躲了人,这两眼澄亮的帝神都没察觉,锦书圣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怎可能知道得那样清楚?   清秋无忧顿时用怀疑的目光扫向他,鬼臾区却喜形于色,一下就忘了眼前的烦恼,招呼那二人道:“军师,灵帅,原来是你们!老鬼我还以为你们跟灵童军一起返回稽洛山了呢,想不到这时都还没走!”   “嗯?”……   那二人脑子里,齐刷刷“咣当”一响,皆大为困惑。古墓密室的会议,不是由鬼帅起,并委托羽风先生通知的吗?看鬼帅这完全不知情的模样,难道是羽风在说谎?   不过鬼臾区的大嗓门一直在炸,容不得他们细想。他正担心被锦书圣绝地反击,最终要不回支离山,却在这时得了救星,哪还会深究他们出现的原因?当然更顾不上向锦书圣申辩,只对他们诉苦道:“二位来得正好,可以作为中间人评个理,看这支离山,我神族究竟该不该要回来!道理是都说给他听了,就不知他听懂没有……”    第三百七十九章 帝神索山之意外   锦书圣自持双目失明,过去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凭这残疾,要求到各种特殊的照顾。可他明明是个瞎子,此时却不仅率先现树后躲藏有人,还能准确说出具体人数,这种本事,可是明眼人都比不上呢。   清秋无忧不傻,一见他露陷,脑袋上就如挨了一闷棍,难受至极。这下他明白了,这位多年来,一直敬重有加的大哥,心究竟有多深,而自己怀有的敬重,又是多么的盲目。   锦书圣不光终日处心积虑地坑害他人,对他这个兄弟,也并未心慈手软,而他竟从未察觉,现在想想,只能把原因归结为,过去太感情用事。   他失落地自问,在锦书圣的心里,可曾真对他产生过什么兄弟情?答案如果是肯定的,他又怎忍心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利用自己?   清秋无忧于瞬间惊醒,再看锦书圣的眼神,已抹去了曾经的信任,唯有愤怒之火,一经燃起,就越烧越旺。   鬼臾区与锦书圣之间,毫无过往的渊源,并且他这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刚从树丛后走出来的二人身上,哪有功夫对那瞎子的行为细加分析?所以对他刚才到底露了多大的破绽,没啥概念。   灵宣洛的能言善辩,不少人都见识过,并且当日在通仙大典上,锦书圣数次三番地与他辩论,结果都一一败北,此事早已被当作仙族奇闻,传遍了整个六界。   他能在此时出现,无疑是喂鬼臾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锦书圣作为他的手下败将,再想凭诡辩卡着支离山不放,哪还有那么容易?   不仅如此,他身边还陪着江南君,这位堪比伏龙凤雏的智囊。有这双重保障,任他锦书圣是毒蛇也好,是又臭又硬的顽石也好,今日都休想再负隅顽抗。   清秋无忧认清锦书圣的真实嘴脸后,对他不再抱任何希望,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与大家齐心合力,共同要回支离山,并救出曦穆彤的大事上,所以尽管伤心,但对忽然天降两个救兵,也十分高兴,且和鬼臾区想到了一处,认为这下后面有好戏看了。   然而事情的展,总出人意料,灵宣洛并没如他们以为的那样,和锦书圣展开舌战,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双膝一曲,“扑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这举动突然,别说原来那二人有多吃惊,就连江南君,也给吓得一愣。锦书圣虽然同样不解,却定力十足地横着张脸,傲然受他跪拜,看上去,还挺受用   清秋无忧极不服气,怒冲冲地斥道:“宣洛,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无端端又行起这仙参拜大礼来了?还不快起来说话!”再见锦书圣那副安然接受的丑陋嘴脸,实在忍无可忍,一个白眼就飞了过去。   灵宣洛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坚决不起身,答道:“宣洛这次下跪,不为行礼,只为哀求,求恒留仙开恩,放我姑姑一马!”   “你……你来求他?他根本就不该把彤儿吊上支离山,就算现在同意放她,也不过是弥补以往的过失,你何至于要求他?”   清秋无忧这下嚷得更响,只因这“求”字,听得实在刺耳。    第三百八十章 帝神索山之转变   灵宣洛与江南君躲在树后偷听,却不知怎的,就被锦书圣现,索性一起走了出来。   依灵宣洛的性格,所有人都认为,他必会借着刚才的场面,好好和锦书圣理论一番,不帮神族要回支离山,绝不善罢甘休。这个想法,连锦书圣自己也不例外。   谁知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大大出人意料,不仅不做一个字的争论,反而双膝点地,诚心诚意地向那瞎子跪拜。   锦书圣厚着脸皮安然高坐,接受他的大礼。   他到这时,还在以自己那小人之心猜度,灵宣洛磕头的举动,正是来自那几人的合谋--他们是在用软硬兼施之法,逼他就范。   他就那么大方地坐着,看似平静,内心却犹如有两军交战,“还”与“霸”两种想法,一直冲突个不停。   从灵宣洛额头触地的那一刻起,他的思想,其实就在倾向于“还”,开始认真考虑,如果来招将计就计,把支离山交还神族,是否就能将自己从目前的绝境里挽救出来。   他这忽然的转变,有两点原因。   其一是,他很清楚这趟回去后,清秋无忧不会再登他景宸宫的大门,更不会如以往那样敬重他,照顾他。连最后一个可用之人都失去了,他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   倘若归还支离山给神族的举动,将被六界中人视作是他深明大义,并成为他这仙的一大政绩,由此助他扭转颓势,挽回声誉,那么同意还山,又何乐而不为?   第二点原因,与曦穆彤有关,就是这些人,纵然如愿以偿地拿回支离山,也不可能再救出那个他们敬爱有加的女人。事实上除了一座空山,他们什么都再得不到,因为曦穆彤已经死了。   在她用泪水,将支离山封成一座风吹雪舞的冰山后,他就曾悄悄前往查探。   他掌握控制囚犯的咒诀,可随心所欲地唤醒她,并与她交谈。然而念出咒诀后,她却毫无反应,根本听不见他的召唤。   他那时是彻底懵了,不相信地连试几次,依然唤她不醒,就只能悲哀地确认,曦穆仙确实灵魂已走,冰棺里,只留下了她美丽的躯壳。   这现突如其来,打击得他险些跌下深谷,之后不得不承认,她的死,并没带给他报复的快感。   不仅如此,虽然与她明争暗斗那么久,还一次又一次受她羞辱,当她真正离去,悲哀竟如洪水般泛滥心头,差点让他哭出了声。   她就这样死了,五百年前,当她就要命丧此地,却被他们五岳留仙及时解救。然而五百年后,这里还是成了她最终的归宿。   他坚定地认为,这是她注定的宿命,可与他的报复无关。   他确实对她有情,不管是真实的爱情,还是她所认为的占有欲,五百年暗恋的时光,都已记录进他的人生,永远涂抹不去。   他为她的死难过,因为最后一点希望幻灭,他确实别想还能得到她。   但最令他伤心欲绝的,是哪怕他已费尽心机,从她手里夺过仙大印,又把她干干净净地从仙族、乃至世间铲除,最终也没能如她那样,坐稳这个位置。   从通仙大典至今,经历过的各种挫败,已快令他窒息,如想继续生存,他必须转变。    第三百八十一章 帝神索山之嫉火   锦书圣被鬼臾区等人围着讨要支离山,倒十分能沉住气,不着急回答,而是飞快地在脑子里权衡,不同选择,可能给他带来的各种利弊。   他确信曦穆彤已死,就算这些人拿回刑山,得到的也仅是一具尸体。既然他们肯定不能如愿,而还山之举,又将助他这失势的仙重获人心,何乐而不为?   本已思量至此,再感受灵宣洛不惜放下高傲,苦苦哀求于他的急迫,就更加确定,放弃支离山的选择,绝对明智。   不过就算在得失间,他已重作取舍,也不愿立即点头。他那颗藐视万物的心,岂能容忍谁轻易如愿,从他这儿占便宜?不把这帮人折腾到精疲力竭,再勉为其难地做个好人,他还是锦书圣吗?   他这入骨的卑劣,没人读得出来,大家都还以为,他之所以保持沉默,是依然在打算死抱支离山不放,以继续囚禁曦穆彤。   灵宣洛心急火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见他不松口,唯有再度哀求:“在场的各位,应该都很清楚,宣洛是怎样来到这世间的。近千年的时光里,宣洛都只是蚩尤那一缕虚弱的元神,若无姑姑留在曦穆灵珠里的内丹精华养育,根本不可能存活。如果说,旱牛山的狼娘亲对我有抚养之恩,那么师祖姑姑,就算是对我恩德无限的生母了。似问母亲无辜遭难,做子女的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华留仙,我求求你,忘掉我和姑姑曾经是谁,只当我们是一对苦命的凡人母子。只要你愿意放她离开支离山,让我们母子团聚,我就对天誓,带她离开六界,走得远远的,去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   他说得如此动情,锦书圣却真如一块顽石,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刚才那些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   这是什么态度?鬼臾区脑袋顶上怒火腾腾,手按腰刀,差点就拔出来,一刀劈了过去,但抬头望见江南君,正表情紧张地暗示他冷静,忙又缩了手。   灵宣洛见锦书圣毫无反应,愈着急,手撑地向前爬两步,补充道:“无论过去你和我们有多深恩怨,宣洛都愿一个人承担,从此你让我为奴为仆也好,做猫做狗也好,我再也不会违逆你的心意,只要你能放我师祖姑姑出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并且这一下去,就再也不停,额头碰上泥土里坚硬的石子,很快就鲜血长流,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向下滴落。   除锦书圣外,其他人皆看得动容,纷纷要拉他起来,他却两臂一挡,谁都不许靠近,只顾自己磕头。   锦书圣的隐形视力,既能看见他,也能看见站立不远的江南子墨,再想想誓师大典上,那惹来一片惊慕声的妖王,心里的嫉火,霎时蹿起三丈高。   但他妒嫉的,并不是这三个人,而是他的前任曦穆彤。都是仙,为何自己与她相比,要差去十万八千里?都是仙,为何全世界都把她当花心围绕,无论生死,都有千人万人牵挂,自己却贱得不如一根草?   嫉火能焚尽一切,包括对曦穆彤仅存的那点怀念。他难抑心头恨意,干脆把新决定升级:他要在宣布同意归还支离山的同时,宣布她的死讯,他要让他们看似如愿以偿,实际却一无所获。    第三百八十二章 帝神索山之心机   锦书圣费尽心机地爬上仙宝座,何止没享受几天仙的风光,到现在,可是连往昔华留仙的威风,都逐渐丧失殆尽。   再看人家曦穆彤,无论生死,都始终被千人念万人捧,哪怕再过百年,她巨大的影响力,也肯定还在。想到这点,他怎能不嫉火中烧?   妒嫉犹如魔鬼,用一只利爪狠狠钳上他的心,恨得他咬牙切齿,可奇怪的是,他一直冰凝的方脸,反而融化开来,嘴角甚至难得地挂上了点笑。   清秋无忧一双眼,就没离开过他的脸,一见他表情有变,就是一喜,还以为他是被灵宣洛的哀求打动,才撤去脸上的横劲,赶紧不失时机地问:“你是已经想通,愿意把支离山还给人家了?”   他声音不小,一嗓子出来,第一个激起灵宣洛的反应,立即停止磕头,更顾不得擦脸上的血,一把拽住锦书圣的衣襟下摆,问道:“华留仙,是真的同意了吗?”   锦书圣长时间没说话,嘴唇都有点给粘住了,左右磨磨才分开,颤巍巍抬起手道:“我看我也该说两句了。你们这些人,都以为我是老顽固,是铁石心肠,还有人对我恶语中伤,说我是一条有仙人洁癖的毒蛇。这些话再难听,我也不在乎。我承认在过去,我是钻了落音竹宇仙律的牛角尖,对曦穆仙作出了不公正的判决。”   “他这是在亲口承认,对曦穆仙判决不公!”江南君等人一听,也觉有戏,纷纷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他抚抚胸口顺顺气,继续道:“我就不明白,为何你们都爱人云亦云,却始终忽略我与彤儿,五百年来的兄妹情。大概就因为,你们不愿把我和她的关系往深里想,所以才误解于我。我既不在乎你们的言论,自然也没怪过你们,更没想过,要花费心思去澄清,从头到尾,我都只一个人躲着受委屈,以至事情闹到今天这地步。就算我锦书圣是铁打的仙,也不能再忍!”   清秋无忧听得撇嘴,不知他这又唱的是哪出戏,不屑道:“不能忍就别忍了,仙有话尽请直言。若是过去,我等有对不住的地方,自当向你赔罪。但一事还一事,我们仙族内部的事,可以留到今后再讲,现在切莫让人家神族看笑话!”   他这催促,正合锦书圣的意,假惺惺苦笑道:“也罢,多说无益,我只谈我这双眼,你们知道其实是怎么瞎的吗?”   他那双眼,曾红遍整个仙族,几乎所有归属仙族管辖的分支流派,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在漠北勇斗妖孽,以至落下这终身残疾的英雄事迹。现在他旧事重提,到底想说什么?难道是还藏着更英勇的故事?   清秋无忧又想讥讽,但只动动嘴,终究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   锦书圣再开口时,声调就提高了八度:“我这双眼,是因为在绝望之陵门口,撞见彤儿与那妖王卿卿我我,不忍揭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徇私,所以自残的!此事千真万确,有天地为证,若我说的有半字假话,此刻就一道天雷下来,把我劈成两半!”   “什么?”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无法回答。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帝神索山之噩耗   锦书圣长时间沉默后,总算开了口。他开口,不是因为怕这几个人,而是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好,可以重现和他们周旋了。   他一双瞎眼,在各个不同的时期,被充分利用,那叫一个瞎得其所!   做仙前,他化身为独入虎穴的英雄,因与妖孽搏斗而英勇负伤,由此获得万人景仰。如今大势将去,又能抖出真相,助他在绝境中捕捉生机。   眼看瞎眼真相生效,四人皆听得呆楞,他赶紧趁胜继续:“现在你们明白了,但凡涉及彤儿性命,再大的原则我也能放下,所以明知你们要山的目的,是为救她,我又怎会那样蛮不讲理,非要霸着不属于我仙族的东西不放?只是诸事皆有原因,我的顾虑,以及这中间的隐情,你们深究过吗?”   清秋无忧冷汗涔涔,追问道:“你既能为她放弃原则,通仙大典上,又为何要苦苦相逼,非得判她上刑山?并且,并且连不死水都没给她喝下!”   锦书圣受责问,一下就陷入对往事的回忆,这时流露的怅惘,竟似有几分真实。   “清秋弟果然说话不走脑!通仙大典上,是彤儿自愿当着几万人的面认罪,而我那时已是仙,又怎能当众偏袒她,视落音竹宇仙律如无物?”   “这……这话好像有理……”清秋无忧木纳地自语。   四个人里,唯有灵宣洛亲历过通仙大典,便知锦书圣这是鬼话连篇。鬼臾区与江南君则将信将疑,唯有清秋无忧认了他的理,再加上他的毒誓,一下就四顾茫然。   鬼臾区志在索山,只要他同意归还,就不再理会旁的事情,于是摇晃高大的身躯,对他一躬到地道:“看来华留仙也并非完全如外界传言,那般不通情理。你牙齿当金使,看看是否过两个时辰,等宵禁解除,咱就把还山的手续给办了?”   锦书圣仅成功一半,还没到收手的时候,哪能就一口答应他?鼻子里重重一哼,道:“盟主何须如此性急?作为一族之,还山之事我已说出口,就断无再食言的道理。不过这其中还有隐情,你们费这么大力气讨回此山,等听完了,到底值不值,就得重新估量了。”   几个人里,江南君最为敏感,刚才就觉出他话里有话,暗含不祥,现在更加确定,忙问:“华留仙此话怎讲?我们不再打扰,不如你一次把整件事说完!”   锦书圣一见这凡界中人与他说话,就觉别扭。他对他的鄙夷与嫉恨,相比过去有增无减,便侧向一边道:“释放支离山刑犯的咒诀,就算我一字不差地告诉你们,你们也只能让彤儿继续躺在冰棺里,万不可冒然解她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灵宣洛快疯了,江南君心中也充满恐惧,死死盯着他。   “否则……”锦书圣深吸一口气,极为勉强地说出了那句话,“否则,她的尸身就会飘散,你们再也见不到她。”   “什么……”   “尸身”二字,犹如晴天霹雳,在密林上空炸响,四人本团团围着锦书圣,现在全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几乎要跌坐在地。   “难道你是在说,曦穆仙已经死了?”鬼臾区是唯一还能出声的人,可刚问完,喉头就已哽住。    第三百八十四章 帝神索山之嚎哭   曦穆仙已死的消息,锦书圣从知道那天起,就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怕消息一经公布,会在仙族内引起更大的混乱,以至自己的地位更加不保。   现在为打击眼前几人,一下吐露出这秘密,他反而如释重负,相比过去,心里轻松了不少。   他往眼罩下抹了一把,看样子是在擦眼泪,然后续上清秋无忧刚才的问题,反问道:“清秋弟问,为何我在结束对她的审判后,以及把她押赴刑山前,没有给她喝下不死水?”   清秋无忧无法言语,只能两手掩面地点头,灵宣洛则站立不稳,一直软绵绵斜靠在树上,听他提及蓬莱审判,才勉强抬起头问:“不给姑姑喝不死水,不是因为你想她快点死吗?”他嗓音嘶哑,快连自己都听不出自己是谁了。   锦书圣勃然大怒,吼道:“灵宣洛,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为何你不好好想想,为避免揭她与妖王的奸情,为能帮她逃脱仙律制裁,我不惜自毁双目,连双耳都差点毁去,试问你们中,有谁能做到?如果不死水能救她,你们以为我会不救?”   曦穆彤离世的噩耗,让清秋无忧绝望,手里纸扇掉落,也不弯腰去拾,只是梦呓般附和:“是啊,你为何不救……”   锦书圣捶打着胸口哭道:“造孽呀,是她自己一直在蓬莱大殿上,用腹语传音苦苦哀求于我,不要救她,让她解脱。我思前想后,支离山的刑罚,岂是常人能承受的?何况她已受过一次,我又怎忍心让她回到五百年前?或许只有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下一生,才是她唯一的解脱。这样一想,我就想通了,依了她的请求。你们以为,她的死是因为我吗?不是,全是因为她自己!是她自己一心求死!”   锦书圣的咆哮,灵宣洛再也听不见。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曦穆彤当日出现在通仙大典上时的情形,以及那时她所表现的,一味求死的决心,加之从四灵处得知的,狞灭将死的消息,锦书圣这番话,又怎由得他不信?   他的心,在这一瞬碎成粉末,脑子也陷入无尽的浑噩,忽然间就无法思考了。   这几人得知曦穆彤的死讯后,表现出的反应,全是他锦书圣想要的效果,可他却无法做到如以往那样,阴谋得逞后,一个人躲着偷笑。   树林里寂静无声,好像这些人已瞬间远去,他忍耐良久,猛然仰天出一阵凄厉的大笑,笑完之后,又是嚎啕痛哭,直哭得整个人都伏到地上,两手死死抠在泥土里,十只指尖都磨出了血。   他嚎得这样悲忪,还有谁能说他是在虚情假意地唬弄人?   密林里,人虽不少,却没谁来阻止他,也没谁劝慰他,他不需要,只是想借曦穆彤的死,将这么长时间来,压抑于心的苦闷,彻彻底底泄一遍。   泄完毕,他耸着两肩抽泣道:“鬼盟主,支离山我是决定交还给你了,至于要不要放彤儿下来,你们自己看着办。总之只要开棺,她就会化作烟尘消逝。所以若想保她真身不灭,一直能见到她,我就建议,你们还是让支离山保持原貌吧。”   说罢站起身,摸索着拂袖而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帝神索山之提醒   树林里,锦书圣顽石点头,同意归还支离山给神族。不过在这同时,他也宣布了曦穆彤已经仙逝的噩耗。两件事均如愿以偿地办完,他便不理清秋无忧,独自拂袖而去。   江南君走到清秋无忧面前,帮他拾起扇子,又交到他手里,二人相对无语。   鬼臾区见这位衡留仙,正处于极度的悲痛中,好像已陷入麻木,便找来两名神兵,先送他去营帐休息,等心情稍有好转,再回衡山不迟。   送走清秋无忧后,整片林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三人。   “姑姑,难道真如华留仙所说,再也回不来了?”灵宣洛虚弱地问,说不清是想问谁。   三个人里,江南君最冷静,拍拍他肩头道:“大敌当前,前方还有漫漫长路要走。我们任务艰巨,谁都不可因这个噩耗,在这时倒下。哪怕换作是曦穆仙自己,也定会与我考虑相同。并且有一句话,叫盖棺定论,现在我想改一改,改成开棺定论。”   “什么?开棺定论?军师此言何意?”那二人一听,顾不得悲伤,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   江南君宽慰一笑,道:“没有理由,我说得出这四个字,全凭一股信念,认为以曦穆仙千年来的造化,不会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去。羽风贤弟既已委托芒头鹰救她脱险,她又为他流泪封山,就断不至再忍心弃他而去。我只相信,他们必有重逢的一天。”   他这信念,仅通过寥寥数语,传递给了灵宣洛。   灵宣洛眼泪不及往回收,就已能在树旁站直,自责道:“军师言之有理,宣洛实在惭愧!与师祖姑姑相处这么久,我竟没有这样的自信,不光被锦书圣几句惑众的妖言击倒,还得靠军师提醒,才能……”   话说到此,他又显出几分犹豫,话头一转,问道:“军师说开棺定论,可万一开棺后……”   鬼臾区得他二人鼓舞,也不再消沉,不过灵宣洛的担忧,正是他想问的问题,便又眼巴巴望着江南君。   江南君抿起嘴唇,略想一想,道:“我对这事的建议是,既然支离山已被鬼帅索回,就不如采纳锦书圣之言,继续保持此山原貌。据说宣洛晋级指天禅的万宇诀后,无论曦穆仙是生是死,都能入飞火流光壁与她相见。到那时,她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那具冰棺是否应该开启,皆可由她本人定夺。”   鬼臾区听了,高兴得直拍脑袋,打雷似地欢呼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老鬼我真是眼界大开!如此甚好,等曦穆仙休息够了,灵帅就入那飞火流光壁见她,就算她真是仙去了,也定要找到她的灵魂,把她给带回来!十万英灵得她相救,我整个芒鹰烽火营,到现在都还没向她拜谢呢!”   江南君见灵宣洛垂头不语,关心地问:“宣洛意下如何?难道我这样安排,依然打消不了你的顾虑?”   灵宣洛确实顾虑难消,但已与刚才不同。这新的顾虑是,就算江南君的法子奏效,他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入流光壁把师祖姑姑找回来,羽风先生还等得及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 泣血委托之圆谎   冰棺一事,灵宣洛的顾虑无论有多沉重,也只能依照江南君的提议处理:暂保支离山原貌,等有朝一日,他能入飞火流光壁与曦穆彤见面,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卯时将至,密林顶托起的天空,墨色正逐渐转淡。鬼臾区问:“二位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与我一起去检阅盟军的操练,还是先返回稽洛山?”   他这一问,顿时将二人扯回之前的困惑,显得手足无措。   江南君怀疑地望一眼灵宣洛,认为此事蹊跷,还是由自己调查比较好,便不直接戳穿,而是试探道:“我们并非不遵守宵禁军规,冒然滞留于此,实在是南宫向出现后,更加无法把战势看得明朗,所以想与鬼帅和羽风贤弟,再作深入探讨,才留了下来。”   鬼臾区看似大大咧咧,又憨憨傻傻,心里可明白得很,就算他们想讨论军务,最先该去的,也应是中军大帐,怎会糊里糊涂,就往这树林里钻?   并且这条小路通往轩辕古墓,若无人事先指引,他们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找来。只怕这中间,是有狞灭在做什么吧?   狞灭的意图,他一时难以猜透,也听出江南君是在试探,便随弯就弯道:“也罢,其实若不是与衡留仙商量好了,要在誓师大典一完,就赶快捉住锦书圣讨山,我也会留下二位进行军事会议。既然事情这样凑巧,你们就不如与我同入古墓密室,我再把小妖王找来,四个人好好合计一番目前的战局,你们意下如何?”   江南君冷冷一笑,道:“鬼帅提议甚好,不过依我看,羽风贤弟就不必去找了,他现在在密室里,恐怕该等得着急了。”   有鬼臾区作向导,进入古墓的路,就变得好走许多。功夫不大,三人已穿过一条条如神经般密布的墓道,来到了那间挂有六界山河图的密室前。   从窄小的墓门走进去,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张巨幅、且会活动的六界地图,以及如樽玉雕般静立在地图前的狞灭天子。   鬼臾区虽知那二人的逗留,是与妖王有关,但具体生何事,却没弄明白,一进门就嚷嚷:“哎呀呀,咱们军师真是料事如神,原来小妖王你果然等在这里,这下可给我的传令兵省脚力咯!”   大剌剌嚷完,他左瞧右看,顿时尴尬地住了嘴,因为不管是狞灭还是江南君,谁都没动一下。   狞灭是背对他们,看不清表情,江南君则从头到脚,如被冰冻,连红眼珠子都不转。只有灵宣洛,皱着眉对他直打眼色,示意他别再往下说。   这下无须多问,鬼臾区就全明白了,慌手慌脚地磕巴半天,见整间密室的气氛都在凝固,便一拍巴掌大笑道:“哎呀呀,你们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还没老就不中用了!这个会议,明明就是我组织的,是我和小妖王打过招呼后,才约的清秋无忧,怎就忘得这一干二净呢?”   江南君刚要反驳,狞灭却在这时转身,一脸落寞地对鬼臾区道:“鬼叔叔,不要再为我圆谎了,大哥和宣洛,确实是被我骗来这里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泣血委托之实情   鬼臾区引江南君与灵宣洛进入密室,狞灭天子果然这么长时间来,就一直在密室里等候。   江南君怨他不该骗人,恼怒之下,用审问的目光逼视他。鬼臾区则想替他圆谎,他却无意作任何辩解,仅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确实是骗了他们。   不来都来了,江南君再生气也没用,只好与他们一起,围绕矮桌的四边坐下。   鬼臾区出了丑,不愿再主动挑话题,灵宣洛不知该怎样打头,四人里能说话的,就只剩了拧着的那二人,单看他们谁先开口。   支离山终能归入神族辖下,锦书圣再也别想控制曦穆彤,所以不管她是生是死,这都算是件好事。可江南君非但产生不出宽慰,反被狞灭这古怪的举动,惹出深深疑问。   忍耐半天,他不想再等,率先打破僵局,不看其他人,只单刀直入地问狞灭:“曦穆仙如此心坚意决地跑去蓬莱,接受仙族审判,并在那之后放弃生命,你是否是这其中的知情人?”   他声音极轻,话语却因份量之重,在空洞的密室里回荡,久散不去。那三人给震得同时抬头,鬼臾区与灵宣洛,只能彼此泪眼相对。   江南君扫视一圈,见他三人几乎表情相同,火气更盛,冷冷道:“看来有不少事,仅我一个人给蒙在鼓里,各位都是知情者呢。”   他这是把三个人都怪了,灵宣洛回想缥缈僧与枯朽道长的对话,又想想后来,自己为何没及时把这事告诉他,心想那时不方便解释,这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隐瞒,便打算帮狞灭说出实情。   可他刚要张口,却被狞灭拦住,道:“宣洛,骗大哥的人是我,虽然事出有因,却也全是因我而起,所以还是让我来吧。”   这些话,由本人亲自解释,得有多痛多难?灵宣洛与鬼臾区虽是不忍,但见他目光坚定,也不敢再阻止。   江南君对他的坦诚,却不买账,愤然道:“难道曦穆仙罹难,还真与你脱不了干系?莫非一直以来,都是我错看了你?”   狞灭处境堪忧,已举步维艰,却还一再被江南君误解,灵宣洛实在看不下去,卯足了劲儿要帮他,便冲动地问:“羽风先生,你那个黑瓷净瓶里,还剩几粒聚神丹?”   这话莫说狞灭听得身子一晃,差点向后仰倒,连鬼臾区都大吃一惊。   “你……他们连这都告诉你了……”狞灭手指灵宣洛,喉咙一甜,尚未来得及咳嗽,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羽风--”江南君这下受惊不小,哪还顾得上怪罪,赶紧与鬼臾区一左一右,将他扶稳。   灵宣洛一句话激得他吐血,自觉冒失,急得粉面通红,赶紧坦白道:“羽风先生,你……你别误会,四灵并未主动向我透露什么,我只是偶然在梦境里,撞见曾师祖和枯朽伯伯,听见他们的谈话,才知道了这些……”   狞灭再也不能等,用火烫的手死死抓着江南君道:“你问为什么,为什么彤儿要一心求死?其中一个原因是,她早就知我命不长久,故而想为我殉情……”   “命不长久?殉情?”   江南君脑子一炸,目光一下变得涣散,扶狞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就觉得胸口闷,自己也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第三百八十八章 泣血委托之冷漠   古墓密室里,狞灭天子想自己向江南君坦白,他已命不长久,所以曦穆彤才欲为他殉情的事,不料灵宣洛一急之下帮倒忙,激得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若说锦书圣给曦穆彤报丧,不算噩耗,现在狞灭亲口说出来的这两件事,才真正如一道噩耗,一下就劈裂江南君的大脑,让他彻底崩溃。   灵宣洛生怕他也撑不住,忙镇定情绪,对他道:“哥哥,你千万不要见怪,这里没任何一人,存心要向你隐瞒任何事实,只是大家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诉说而已。事到如今,你介意我代先生,继续往下吗?”   江南君双眼已变得血红,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无力地点头道:“宣洛请讲。”   灵宣洛道:“羽风先生自幼练习灭天咒,不幸遭邪功反噬,勉强在梨花坳里避世五百年,命已朝不保夕。幸得鬼帅在古墓中,用十万御前侍卫的怨灵,为他炼制出十二粒聚神丹,一月服用一粒,才续命至今。一旦聚神丹服完,便再也无力回天……”   江南君边听,边用右手紧抓住矮桌边缘,以防瘫倒,可是最终,他还是颓然倒在了蒲垫上。   回想那日鹰眼洞前,狞灭天子气息奄奄,他照小跳蚤的意思,帮他取出来一个黑瓷净瓶。   当时瓶塞刚一拔开,里面药丸那刺鼻的气味,就差点把他熏晕过去,可狞灭仅吞服一粒,就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重获奕奕神采,原来那刺鼻的药丸,就是传说中的聚神丹。   他江南子墨阅遍天下奇书,又怎会不知聚神丹为何物?   说白了,就是从死人尸气里提炼出的丹药,有激人体潜能的功效。可尸气为毒,千万条尸体的气凝聚在一起,揉成黑黑的药丸,其毒性有多强,可想而知。   这种东西,普通人连闻闻都会丧命,但若对已身中剧毒之人,却有可能产生以毒攻毒的奇效,暂时帮他控制毒的频率。但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一旦药停,用药之人必死无疑。   狞灭天子在这几位好友面前,终于再没有秘密,顿觉心头的沉重卸去,反而不再如刚才那般无措,平日里妖王那优雅从容的仪态,慢慢回到了他身上。   他从袖中掏出绢帕,拭去嘴角血迹,向灵宣洛一笑道:“此事确实到该向你们坦白的时候了,否则等真正生的那天来临,你们会因毫无心理准备,而承受不了。我已注定要死,彤儿却还可以选择,我拜托你们,绝不能允许她为了我,而放弃宝贵的生命。就算我已去往生,这世上也还有无数人需要她。所以我想拜托宣洛,接受我这半个师傅的请求,代我入飞火流光璧见她,告诉她我的心愿,请她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灵宣洛听到他这请求,不仅不表态答应,脸还骤然变冷,把头侧向一边,以避免与他四目相对,道:“请先生恕罪,我绝不会因这件事而入飞火流光璧见姑姑。你与她之间的话,请自己对她去说,宣洛区区晚辈,无法代长辈传话。”   “你……”狞灭给呛得一愣,这可是第一次,灵宣洛用这种态度对待他,可他竟一点都怪不起他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泣血委托之隐私   狞灭天子不再避讳自己命不长久的实情,向江南君道出了真实境况。江南君当然不会再因他把自己骗来古墓,而心生怨恨,狞灭顿觉释然。   他又拜托灵宣洛,代他入飞火流光壁见曦穆彤,请她好好活下去,不过这一位,却难得的以冷漠对答。   不过灵宣洛的冷漠,仅持续数秒,当看到狞灭那一脸失望,心马上就软了下来,黯然道:“宣洛的心情,还望先生理解。我在六岁生日那天痛失恩师,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地已随师傅逝去的瞬间,陷入了永恒的黑暗,我再也不会在这寒冷的世间找回光明。幸亏有师祖姑姑、江南哥哥这些人,我才能重新振作,再次一步步走回正常的生活。如今宣洛很快就要满二十岁,能在二十岁时,遇见另外一位恩师,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令我感激涕零。可我怎还能忍受,才刚与恩师相见,六岁时生的悲剧便又重演,我很快就又要失去你?所以羽风先生,只要有宣洛在,你就一定不会有事,宣洛哪怕是拼上这条命,也必要保你平安!”   狞灭天子强抑内心的感动,叹道:“世间人常说,蝼蚁尚且偷生,又有谁会活得好好的,就愿意丢下身边的挚爱与至交,茫茫然去往他界?可如果这种结局,是上天为我安排的宿命,我就只能坦然接受。宣洛的心意我领了,就算你我今生无缘成为师徒,下一世若能相遇,也定将重续这未尽之缘。不过有一事,我必须言明……”   说到这儿,他不再看灵宣洛,而是转向鬼臾区。鬼臾区正听得专心,却突然被他看过来,有点摸不着头脑,忙道:“小妖王有话请讲,只要不是交代后事。”   狞灭竟被他逗得掩唇轻笑,道:“此事便是,你们无需再为帮我续命,而做无谓的努力,当这场战争,响起第一声号角,我的命就已不属于我自己。简言之,我活着,神鹰盟赢得战争的希望就小,我死去,我们就能有十足的胜算。所以不瞒你们说,我也是一心求死,但这求死的原因,却与彤儿意义不同。她是心灰意冷,我……我是,该死……”   “你说什么?”三个人皆被他这话,震得倒吸一口凉气。   鬼臾区大急,操起大嗓门就嚷:“小妖王,刚才你们说的那些事,我全知道,便不插嘴,可你现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倒是说说清楚,难道除遭灭天咒反噬,你还有其他难言之隐?”   狞灭略一迟疑,答道:“家族之事,若说是难言之隐,可丝毫不为过。”   鬼臾区未及答言,灵宣洛却比他先嚷起来:“羽风先生不可说!既是家族之事,何不就让它随家族的消失而永远沉淀,再也不提?”   “啊?宣洛知道我要说什么?”   这下吃惊的可是狞灭,并且何止吃惊,他双颊的潮红,很快就转成了血红,愕然指着灵宣洛,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连这事你都清楚?难道……又是四灵……”    第三百九十章 泣血委托之拜求   为防鬼臾区等人,继续想方设法地为他续命,狞灭天子打算说出家族**,由此让他们理解,自己必死的原因。   而他面对的这三个人里,竟有一位预料到他将要说的内容,下意识凭血气之勇,嚷出一嗓子,可话一出口就后悔,又悔之晚矣,直窘得恨不得打自己耳光。那冲动之人,就是灵宣洛。   他虽知狞灭天子难以启齿的家族**,却是从蛊雕兽的怨火里听来,并且这个来源,既可说是来自蛊雕兽,又可说是来自南风长老,他怎能堂而皇之地直言?   而狞灭提到四灵,误以为是他们泄的密,就更让他慌张,暗道:“糟了,原来曾师祖他们也知道这事,这不无端端把他们也给牵扯进来了吗?”   狞灭虽然震惊,却无意深究灵宣洛的消息来源,仅摇头自嘲道:”罢了,反正我已没准备隐瞒,宣洛先于你们得知,也算不得是大事。”   于是接下来,他便将南风为用最保险的方式,保管云霄大门的钥匙,所以把他的大脑,当作藏钥匙的保险箱,以及南风对自己的母亲由爱生嫉,奸污她后,才有了自己,而现在,这妖道不仅要夺回钥匙,还时刻觊觎他从其外祖父南宫沃身上,遗传来的妖界宝血,等等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和盘托出。无论其中的哪件,都如一道惊雷,炸得三位听者心惊胆寒,无所适从。   “原来灭天咒的反噬,只是羽风先生所受死亡威胁里的一项,再加上其它的,不管哪一项,都似棋入死局,找不出生路……”灵宣洛紧咬嘴唇,直至咬出血印,以防痛哭失声。   狞灭说到这儿,轻松的神色不见,整个人都变得如三人刚进密室时见的那样,紧张、不安,甚至略带神经质。   他朱唇紧闭,不再出声,转身走到江南君面前,一拂衣袖,软软地跪拜下去。   江南君沉浸在悲痛中,一时走不出来,不防之下,突遭他跪拜,吓得身子一倾,手肘就撑到了地上,连连惊问:“贤弟,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狞灭美目含悲,神色凝重,伸手将他扶稳坐好,凄然道:“羽风夜夜辗转反侧,忧思难眠,最后定出下策,在誓师大典后,将大哥骗来这古墓密室,并请鬼帅与灵帅同作见证,就是想向大哥泣血委托,所以羽风这一拜,大哥必须要受!”   “泣血委托?你……你想向军师委托什么?”一旁鬼臾区与灵宣洛,皆茫然不解。   江南君猛然想起在誓师大典上,他所表现的异常举动,似乎有所悟,却更加惊惶,几乎就要转身逃走,无奈长衫衣摆,被他紧抓在手里,想逃也逃不去。   这场会议由狞灭组织,他的真实意图,此刻表露无疑,诚恳地望着江南君道:“我们四人已交谈这么久,关于我这条命,该解释的我都已解释得清晰,所以我的生死意味着什么,我又是否还应该苟活于世,相信大哥定心如明镜。”   “不,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当我从来没来过这里……”江南君再也无法忍受,掩面痛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泣血委托之失态   狞灭天子把江南君等三人拉来古墓密室,一个个对他们讲与自己有关的故事。故事全部讲完,就打算转入正题,说出他的真实意图。   于是乎,刚才那一身的轻松与从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慎重与虔诚,他二话不说,拜倒在了江南君脚前。   江南君开始时不解,但紧接着,由誓师大典推测出他此举何意,顿时整个人抖成一团,一个素来稳重的人,忽然如此失态,以前可从未生过。   狞灭天子却已抛开一切情感,语气变得铁一般坚硬,继续道:“我的生死,无论与六界安危,还是未来的战事成败,都息息相关。所以还剩多少粒聚神丹,又可以续命多久,再也不重要,总之我明白地告诉你们,我已仅剩不到一个月的寿命。狞灭虽死,妖族不能亡,那六十万天使兵团,绝不能因我的离去,而再次沦为无头之师!就算我借战争之名,请鬼叔叔暂代统帅行使职权,他也毕竟是神族君王,一旦战争完结,就必须交还兵权给妖族,可到那时,他该向谁交管?除去军队,还有我归位以来,恢复的妖族吏制,整个天朝由上至下,分散各地的大小官员不下万名。通过我的努力,他们终于重树对天朝的信心,每个人都在宵寝晨兴,励精图治,愿为振兴我朝出一把力,所有这些,都不能因我的离世半途而废!”   “贤弟--”   江南君一声怒吼止住他,一把抓住他火烫的手,几乎就要捏碎他的骨头。   一向稳如泰山的智囊,这时已近乎癫狂,“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是在梦呓吗?谁说你会死?这里没一个人允许你死!你给我听着,天朝需要你,神鹰盟需要你,全天下都需要你,等彤儿醒来,也要再见到你!所以,所以你哪儿都不许去!”   狞灭苦笑摇头,道:“大哥,面对现实吧,若不是有四灵为我守梦,让我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怕我连誓师大典都熬不过去。我不能期盼,四灵天天为我保卫那把钥匙,更不能期盼,枯朽道长能在一个月内,想出救我的办法。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真没问题,流淌在我血管里的妖界宝血,又该怎么办?南宫向不会放过我,他已经在对神鹰盟下手。可对神鹰盟威胁最大的,不是他而是我!”   喘了口气,又继续道:“你们想过没有?万一我被苍狼盟俘虏,成为那个火铃儿的血源,并且他们利用我,来源源不断地制造钢魂兵,我们还能有多大胜算?大哥,我求你,求你答应我,接替妖王之位!”   说到这儿,他闭上眼,又是一头磕下去,就再不起来。   鬼臾区大张着嘴,指着他道:“小……小妖王……难道你这个委托是指,让江南子墨变成妖,在你死后,成为妖王?”   鬼臾区的总结不错,狞灭这才抬头,睁开眼道:“鬼叔叔说对了,侄儿正是这个意思。因我的颓废,妖族军务和政务,被足足荒废五百年。这五百年的闭朝,既为世间带来灾难,又令妖族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这重开的天朝,再也不可一日无君。可我死之后,这柄妖王权杖,若是落入居心叵测的歹人手里,则妖族危矣,六界危矣!我知这个委托,大哥不会轻易接受,可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此下策!无论于公于私,你都非答应不可!”   江南君肩头一颤,愕然问:“于公,是要防止天朝大权侧落,这于私,又该怎讲?”    第三百九十二章 泣血委托之狰狞   狞灭天子将江南君等人诱入古墓密室,又逐一向他们讲述,与自己有关的故事,以为后面道出真实目的作铺垫。   等时机成熟,他便将急需为天朝寻求明君的苦衷,和盘托出,并明确表示,希望江南君能为妖族百姓着想,放弃凡人身份,继任他的妖王之位。   这个请求,令在场之人皆无可适从,江南君更是受悲痛与惶惑的双重夹击,行为激烈,如狂躁的狮子,以往的斯文荡然无存。   不过当狞灭谈及“于私”,且口吻古怪生硬,他又变得敏感,抓着他细问缘由。   狞灭绵软地斜靠在矮桌边,苦笑变成暗含邪恶的狞笑,答道:“于私,你就不该那样愚蠢,真把我看作是你的兄弟。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该认清我的真实面目--一个无耻的政客。但凡从政者,都必须擅长权谋,且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我是妖王,有那样多人要眷顾,又岂会对谁付出真心?不管什么事,只要对我有利,无论多么卑鄙龌龊,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做,比如利用自己的兄弟。”   江南君本已濒于崩溃,他又突如其来这冰言冷语,直给砸得晕头转向,本能地以为,他是把话说倒了。   政客,为王之道,利用兄弟,不全是为公吗?他想纠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唯有简单回答:“我听不懂。”   狞灭不再与他对视,视线飞快地挪向别处,冷笑道:“我只需提三个字,恐怕你就什么都懂了。”   他骤然间性情大变,与过去判若两人,江南君一时难以适应,始终还把他当羽风贤弟,虽不知所措,依然柔声细语地问:“哪三个字?”   狞灭没被他握住的手,抠在矮桌边,指尖已深深插入木纹,咬紧牙,恶狠狠道:“妖!龙!毒!”   “什么……”   江南君,连同密室里其他二人,都是一怔,江南君不松手,相反捏他更紧,提高声调道:“你说清楚,妖王继位一事,和我身上的妖龙毒,能扯上什么关系?”   狞灭想把手抽出来,却抽不动,便放弃挣扎,冷然道:“你肯定记得,在运河北坡与我亚父的两次会面。他在那时,用妖龙毒控制你,逼你去杀魔婴童,从此你这毒就一直在作。”   江南君打了个冷颤,答道:“你说的没错,可这都是南风所为,与你无关。”   狞灭冷森森道:“那时确实无关,不过自从我把你由西海私狱里救出来,就大有关系了。”   江南君被他说得愈寒冷,不再答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说出最为关键的部分。   狞灭继续道:“当时的三界,有哪一个人不知,你江南子墨乃人间奇才,无论谋略还是胆识,天下都难有人匹敌?所以从我在芙蓉园里,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预见,将来必有一天,你会对我天朝大有用处,于是在将殷螭剑递给你的一瞬,就用妖王之力,更改操纵妖龙的咒诀,接替南风控制了你。”   江南君听得泪流满面,根本不信他的话,强忍哽咽道:“贤弟,你……你这都是在说些什么?你何苦以为自己要死了,就编出这些冷酷的谎言,来激我对你的恨意?”   狞灭涨红的脸上,狰狞不减,见他既不信,又不松手,顺势就将一股热力由手臂贯出,趁他不备,直穿入了他的掌心。    第三百九十三章 泣血委托之偷袭   狞灭已处于半弥留状态,情非得已,竟请求江南君接任他做妖王。   江南君愿为凡人之心,世所周知,要他接受妖王王印,只怕难过登天,任狞灭苦苦哀求,又怎打动得了他?   狞灭索性来完软招上硬招,硬起心肠,恶狠狠就变了脸。   江南君握紧他,一直不愿放手,却不料被偷袭,初时感觉手像被滚水烫到,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但两人就算分开,灼烫感也未消失,反而变得如一只火辣的小虫,蠕动着,从他手掌钻进手臂,又蹿入肺腑,再沿经络进入小腿,一直到达他被妖龙咬出的伤口。   这过程说起来费时,生却在须臾间,那滚烫的虫子钻过身体时,他已痛苦难当,谁知它刚走到伤口处,连喘息都没有,就“噗”的出一声闷响,爆裂开去。   爆裂生在皮下,力度之强,硬生生撕开他已愈合的伤口,曾经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妖龙毒,不仅在这瞬间爆,且猛烈过以往任何时候。   他吃不住这突的剧痛,惨叫一声,整个人都扑倒在地,额头的冷汗,也如雨滴般大颗大颗向下滑落。   这变化突如其来,灵宣洛与鬼臾区毫无思想准备,一时给吓呆,犹如被石化般站着一动不动。   可江南君的惨叫凄厉而尖锐,最先唤醒灵宣洛,刚一回神就猛扑过去,恐惧地帮他按伤口,这时才现他小腿的裤管,已被乌血浸透。   “羽风先生,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江南哥哥?你快停手!”灵宣洛心痛欲裂,他既疼江南君,又怕伤害狞灭,矛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闹成这样,鬼臾区也很快从浑噩中醒转,见这情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去拽狞灭,怒道:“小妖王你疯了吗?还不赶快住手!”   狞灭攒足气力,仰天大笑,一直被他用正气禁锢的妖王邪气,这时全面爆。   他笑得浑身颤抖,嘴角渗血也不理会,指着江南君,边笑边道:“江南子墨,现在你该懂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毒,可以一直安稳地过日子。不过我一死,妖龙失去控制,你就会永远变成现在这模样。你是不死怪人,我不敢说你的命,能被我攥在手里,可我肯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你生不如死的人!”   江南君痛得丧失理智,挣扎着一把推开灵宣洛,怒斥道:“你……你好阴险!你……你是狞灭天子,你不是我的羽风贤弟……”这短短时间里,他的小腿下,已是浓浓一滩乌血。   狞灭妖冶俊美的脸,扭曲得可怕,他丝毫不为江南君的痛苦所动,笑意不减,继续怪声道:“你可算已弄明白,现在的我,不是你兄弟了!我告诉你,自从遁入梨花坳后,我就一心向善,不愿再做坏事。可只可惜,五百年后我遇见了你,你让我醒悟,悟到我这个妖王,有多身不由己。如果想做合格的政客,如果想让妖族这架统治机器,始终运转正常,如果想避免十八天使兵团为祸世间,我这双手,就别想保持干净。我在世上活这么久,唯一就认了你这位大哥,可为了我的天朝,我的百姓,大哥算什么?就算被我不择手段地欺骗,又如何?我宁愿对你不起,也不可怀妇人之仁!我舍不得伤害你,就势必伤害天下人!我罪孽深重,罪该万死,可那六十万天使兵无罪,千千万万天朝百姓无罪,我为他们接受惩罚,无怨无悔。我不在乎你用尽余生来恨我,只要你同意入主绝望之陵,只要你同意今后能像我那样,为打理好天朝鞠躬尽瘁,我狞灭死不足惜!”   江南君强忍剧痛,手伸向腰间,“当啷”一声,拔出了殷螭剑。    第三百九十四章 泣血委托之剑光   狞灭天子为逼江南君就犯,用妖术诱他的妖龙毒,且伤口由皮下爆裂,痛得他生不如死。   他已没法再用理智思考,恍惚间,一把拔出了殷螭剑。   对灵宣洛来说,这二位都是他视得重过生命之人,不管其中谁受伤,他都无法承受,可毫无征兆地,他们就成了争锋相对的两方,且有可能斗个两败俱伤,急得他是六神无主,自己无力阻拦,唯有哭求鬼臾区帮忙,可那盟主,苦于不知到底该帮哪边,也只能干瞪眼。   江南君费力地举起剑,指向狞灭,此刻仅存的愿望,就是不顾后果,一剑直插入他心脏。妖王一死,或许他就能摆脱这撕心裂肺的痛。   可当锃亮的剑光,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划过,他的心就猛然一抽,心痛竟在瞬间压过腿痛,空白的大脑,也汹涌而入一股巨潮。   这把殷螭,是属于人间使的专用佩剑,由祖父辈开始,就只斩奸佞和妖邪,而他现在欲刺杀的,是拥有大爱,义薄云天的北狐居士羽风,或者直说,就是那已拯救了千万人性命的妖王。   亲自手刃妖王,他做得到吗?别说真举剑刺胸而过,哪怕仅这样寒光闪闪地指着他,他也无法坚持。   狞灭可没糊涂,江南君所有的思想斗争,都一点不漏地看在眼里。殷螭剑扑来,转瞬又停住,且剑锋下滑,他就意识到,江南君的理智正在回来。   其实他多希望他的冲动,能持续到手起剑落,这样自己就能得个痛快。或许等他重新清醒,出于内疚,还能考虑接受这泣血的委托。   可这位人间界奇才,哪怕痛成这样,还是没能对他下手。他还能想出更狠更毒的招数,再度激他吗?恐怕是不能了。   只要江南君想通前后因由,莫说承受妖龙毒,就算一身血肉,被他一块块用妖术爆开,也断不会再做拔剑之举。   这层邪恶的伪装盖在脸上,让他窒息。他很想放弃,做回善良的羽风先生,他也渴望,永远留在这些人记忆力里的,是那位孱弱的儒生。   可他只要重拾仁心,堵在眼前的大山,就一座也别想逾越。誓师大典上,他注视江南君的背影,突生出这奇想,由他接任自己,若是失败,希望便又付诸流水,他哪还有时间寻找新方案,来挽救天朝,挽救妖族?   他不仅不能心软,还得更毒更狠!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扑过去一把握住殷螭剑锋利的剑刃,拉过剑尖,就抵上了自己的心口。   “你……你要做什么?”江南君忍痛大叫,急将宝剑向回收。   这一拉又一收,割裂狞灭的手掌,金红的火血顺着剑锋,滴滴答答就向下流淌,并散出腾腾热气。   他已对疼痛麻木,任凭两手鲜血淋漓,也固执地坚持,迎着江南君的目光,咬紧牙根道:“江南子墨,你若真是个男人,就别收剑,直接冲这里来!我这前任妖王一死,你就可做新妖王。只要你坐上妖王宝座,就能成功反转,由被妖龙毒控制,反过来控制妖龙,从此不再忍受非人的折磨。这诱惑对你巨大,难道你一点都不动心吗?你还在犹豫什么?赶快一剑捅死我,然后饮下我的火血,获得妖王火符!”   殷螭剑沾满火血,彻底惊醒江南君。他不回答,只死死盯着他,眼里的血色,在慢慢退去,脸上的仇恨,也在消散。    第三百九十五章 泣血委托之不恨   江南君被剧痛纠缠,大脑一片空白,险些一剑刺死狞灭,可殷螭殷红的剑光,将他唤醒,沾染在剑身上,狞灭的火血,更让他意识自己差点犯下大错,于是急忙收剑。清醒之后,对狞灭的仇恨也逐渐减退。   他这反应,绝不是狞灭想要的结果,他宁愿被他恨入骨髓,只要他最终同意接下妖王王印,可偏偏就事与愿违。   他恐慌地松手,而江南君也在这时松开剑柄,灵剑没了承托,出“当啷”脆响,就落到了墓室的石砖地上。   “不要,江南子墨,你必须恨我!我这样残忍地欺骗你,迫害你,要挟你,你肯定只想将我千刀万剐!快捡起你的剑,说你恨我!”   整间密室,都在因狞灭的怒吼摇晃,江南君却无动于衷,任凭泪水一串串打落,仅仰头看看室顶灰黑的横梁,又把头埋进臂弯,用力吐出两个字,“不恨”。   密室在这时,陷入诡异的沉寂,狞灭停止嘶吼,再没人说话,四个人轻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可空气之寒冷,冷得仿佛正有无数鬼魂,从门外蜂拥而入,带着阵阵阴风,在他们周围飘荡,哪怕他们一生跃马江湖,勇者无畏,在这一刻,也俱感不寒而栗。   狞灭绝望地伏上矮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去。许久后,他骤然出低低的抽泣,抽泣打碎保持已久的狰狞,让过去那一身正气,又善解人意的北狐居士羽风,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他能想到用来对付江南君的,最为毒辣的手段,就是诱他的妖龙毒。可已把他伤成这样,得到的也仅是简单的两个字:不恨。   他应该失望,甚至应该绝望。   这两个字,宣布他这天下无敌的妖王,竟成了一个凡人的手下败将。可他为何非但没产生挫败感,悲凉的心里,反而还多了几分自豪?不仅如此,伴随自豪而来的,还有融融暖意……   他强迫自己,必须使出更为卑鄙下作的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他那自认坚不可摧的念头,在“不恨”二字的作用下,变得不堪一击,耳边邪恶的,催他继续折磨江南君的声音,也显得言不由衷。他含泪暗出咒诀,重新压下了妖龙毒。   江南君的腿,忽然就不疼了。   他当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从膝间抬头,勉强爬出血泊,甩动僵硬的两腿,打算离开密室,却听狞灭在身后唤他:“大哥……”   一场激战后,他还愿叫他“大哥”,且那把声音,再没刚才古怪的生硬,而是重新透出了以往,弦过指尖的天籁之音。   鬼臾区与灵宣洛听到这声呼唤,同时激动地抬头。暴风骤雨已经停息,他们无需再试图拉开那二人,于是红肿着双眼,退去了密室一角。   江南君不忍心走,停下脚,却不转身。   狞灭抹去眼角的泪水,也不理他能否看见自己,对他笑道:“弟弟就要走了,怎忍心留哥哥在世上,继续被妖龙毒残害?解药在何处,我现在就告诉你。毒素一旦祛除,你便能实现百年心愿,如寻常百姓那般,享受完平凡幸福的人生后,转往下一世。”   一听这话,江南君茫然地转过身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泣血委托之三种血   为逼江南君接任妖王之位,狞灭制造出血腥冲突,但最终和平解决。经这一番争斗,江南君从心到身体,伤痕累累又精疲力竭,打算离密室而去,却因狞灭喊出一声“大哥”,一时迈不开步子。   狞灭欲告诉他,妖龙毒的解药在哪儿,他木纳地反问:“我拒绝了你的妖王大印,你不想法继续折磨我,还要给我解药?一旦妖龙毒被彻底拔除,你可就再也威胁不到我了,所以你还是三思而行吧。”   狞灭受这讥讽,虚弱地笑了,笑容带着无尽的凄凉,痴痴念诵:“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是天不与我,我又何苦强求?”   江南君见他这般丧魂落魄,内心波涛汹涌。作为妖王,他为了妖族,做出这惊天动地的违心之举,就只为听到一句,“我接受”。   他嘴唇动动,差点冲动地说出口,最终却吞咽回去,只面无表情地问:“你说的解药,是什么?”   狞灭收起笑,指指鬼臾区道:“这个解药很简单,其实一直就在你身边。只要你饮下昊鼎神帝的帝神之血,就可驱走妖龙,散尽毒素。”   “啊……”   这个答案之出人意料,连缩在角落默不作声的两人,听了也是一声惊呼。江南君惨白得没有表情的脸,更露出了几分惊讶。   狞灭摆摆手道:“天命有循环,不可违逆,但承受命运的人,却可选择是接受,还是抗争,可谓之奋斗。大哥因择其善而逃过大劫,当算福报,你们又何需如此吃惊?我听说,当年在支离山的妖龙洞里,五岁的水铃儿曾提议,让你饮下他的魔婴童血,看能否为你解毒,可有此事?”   江南君不语,灵宣洛却使劲点头。   狞灭继续道:“大哥因爱惜那个孩子,又不愿错饮人血堕魔,所以坚决婉拒提议。也正因你这慈悲之心,才作出正确的选择,救了自己。水铃儿的血,来自武战神蚩尤,你这凡人身体,根本不可能受下。如果误饮他的血,说不定还真能满足你长期以来的心愿,让你五脏六腑皆中剧毒,全身腐溃而死。”   这个说法,灵宣洛听曦穆彤提过,所以不觉得吃惊,但鬼臾区的血,却为何能为江南君解毒,就不得而知了。   狞灭又道:“鬼叔叔与水铃儿不同,他天命为神,能受得下武战神的血,并由此获得龙血凤髓,成为万世景仰的神帝。帝神之血,堪称世间最高贵的血液,可抵御一切妖魔鬼怪,要想杀死你体内这小小妖龙,又算得了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江南君正听得出神,他却话锋忽转。   “只是一旦你饮下鬼叔叔的血,从饮血之日起,就无法再保有青春之身,而是会成为以五谷杂粮为食的普通人,经历一切常人都会经历的生老病死,直至往下一世轮回。”   这一下,江南君纠结了。   密室里,他通共面对三个人,三个人的血,都各不相同,一个能让他这不死怪人,马上全身腐溃而死,一个能让他成妖,登上妖王宝座,还有一个,就是他真正的解药。   三种血里,他该选哪一种? 第三百九十七章 泣血委托之眼泪   江南君被妖龙毒折磨百年,成为吸血怪人,死不了也不会老,此刻忽然从狞灭天子处得知解毒之法,不仅觉不出欣喜,反而倍感迷茫。   他宁愿自己是在做梦,倒不是怀疑他的毒,真能有解,而是在梦里,一切都是假的,那么狞灭将死的消息,他也不用在意,反正梦醒后就可以忘记。   可经历过毒,腿上残留的痛感还在阵阵袭来,像是残酷地告诉他,眼前无论见到什么,都绝对真实。   短短两个时辰里,生的事实在太多,全部拥堵进脑子,让他迷失了方向。再者,古墓里气闷难当,他不需要在此时,选择饮哪个人的血,只需要离开这里,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狞灭见他打定主意要走,再也想不出挽留之法,急得抓狂。   其实他也无法说清,不愿江南君走,究竟是想再逼他一次,还是想向他请罪,请求他的原谅。   江南君仅向前挪了两步,腿就被人牢牢抱住。他知道那是狞灭,却不低头看他,也不甩开他。   狞灭再度痛哭失声,“大哥,就算你不恨我,我也痛恨我自己。可我求你相信,如果我还有第二条路走,就绝不会这样对你。我求你看看我,就再看我一眼,现在在你面前的是羽风,不是狞灭,狞灭卑鄙无耻,羽风却是有良知的,你相信我……”   江南君从他的手臂里,把腿拔出来,如喝醉酒般,摇摇晃晃向密室外走去。灵宣洛见他独自离去,在他身后大喊,他却什么都没听见。   “大哥不恨我,可他是怪我的,我不该这样做。如果好好求他,说不定他会答应帮忙,可我既伤了他的心,他就再不会考虑接管妖族,妖族亡矣,天朝亡矣,这么多人的未来,全都毁在了我的手里……”   狞灭伏在冰冷的石砖地上,绝望的眼泪一滴滴打落,又渗进了砖缝。看上去,他已急得半痴半疯。   “我该怎么办?我该拿我的妖族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鬼臾区与灵宣洛一直在旁边看,倍感心碎,却无能为力,此时一齐走过去,搀他起来,又送他在矮桌边坐好,彼此对视,无话可说。   狞灭是真癫狂了,死死抓住灵宣洛的胳膊,用力之大,捏得他脸变得煞白。   他意识不到再大力点,就会伤到他,急匆匆求道:“宣洛,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真不愿代我入飞火流光璧见她吗?她领导仙族五百年,解决的难题不计其数,要得知我有困难,一定会帮我,一定会为我想到好办法,可你们为什么都不帮我……都不帮我……”   灵宣洛不敢再如刚才那般冷漠,又吃疼不住,便趁他哀怨地自念时,抽出手臂,安慰道:“先生请冷静一些,或许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呢?给江南哥哥一点时间吧,虽然他暂时没接受你的委托,可也没直言拒绝。宣洛相信,他只是因事出突然,一时无法承受,需要时间适应,你就给他这点适应的时间吧!”他口里劝慰,其实胸膛里酸楚升起,已心如刀割。   鬼臾区也急道:“灵帅说得有道理,小妖王,你千万别轻易放弃!老鬼我这就再去给你找聚神丹,哪怕把天下翻遍,也定会再弄药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泣血委托之冰术   江南君不记恨狞灭,对于他的苦苦哀求,也并非无动于衷。但灵宣洛说得很对,这么多令他不堪忍受的消息,忽如潮水般涌来,他一时承受不了。加之密室里气氛压抑,空气稀薄,为防窒息,他只能暂时离开。   狞灭只道灵宣洛是在好意安慰,报以感激一笑。至于继任妖王一事,江南君是否还能回心转意,他已不抱任何希望。   不过当鬼臾区提及,要再去为他找聚神丹续命,他却整个人都冷下来,眼神里也透出古怪,看得那二人心里直打鼓,不知他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果然过不多久,他就开口了,波澜不惊地说道:“鬼叔叔,我早提醒过你们,不要再在我身上费心思,花时间。神鹰盟未来的战斗任务艰巨,你务必要将全副精力,投入到盟内事务上去。我就实话实说吧,黑瓷净瓶里,本还剩三粒药丸,可我在世上多留一天,盟军就会多一分威胁……”   灵宣洛没听完,心就已轰然绽裂,大声问:“先生请直说,那三粒药丸现在何处!”   狞灭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既然时间紧迫,我又何必要赖着多活几天,让敌人有更多的机会来抢夺我?所以那三粒药丸,已被我搓成粉末,在芙蓉园里任风吹散了。”   “妖王你……”   “羽风先生--”   鬼臾区与灵宣洛同时惊呼,痛心疾。   狞灭却明显不愿再继续聚神丹的话题,伸手往矮桌下一掏,就掏出来那个装香丽魂魄的象牙盒,摆在桌面上。   鬼臾区对云南那些事,皆不知情,自然不明这盒子的来历,灵宣洛便简要向他解释了一遍。   他听完惊叹:“原来小小一个募须神族里,竟能生这样多不得了的大事,也算苦了纳木措一家了。我们一定要和军师一起,找出族长下落,千万不能让他遇难!”   狞灭点头,悄悄哀叹,已帮不了他们多少,又抚上小象雕花,道:“香丽郡主,是受我南宫家族所累,才失去神元和肉身的。南宫家对募须神族欠下的这笔债,就由我来还吧。”   “啊?你来还?你要怎样还?”   他一再语出惊人,灵宣洛和鬼臾区纵然心脏强大,也多少有点受不住了。   狞灭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安慰道:“二位请放心,我这将死之人,只会珍惜最后所剩不多的时光,不会无端自残。你们应该记得,当年彤儿被万魂夺骨锁夺去全身骨骼,是我用玄天蟾吐出的玄天水,利用冰术帮她续骨,她才能安然无恙,一直生活到现在。如今我想再次动用冰术,用玄天水为香丽塑造冰身。冰身固然比不得肉身舒适,但最起码,她的魂魄能借冰体重回世间。”   “先生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此说来,香丽姑娘是有救了!”灵宣洛与鬼臾区皆转忧为喜,一起望向象牙盒,灵宣洛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喜色。   狞灭见他再次绽露笑容,心中颇感宽慰,又问道:“这两日,我欲将仙灵塚门前的两只蟾妖召回,宣洛你同意吗?”    第三百九十九章 泣血委托之忧思   江南君走后,古墓密室里,只剩下了灵宣洛等三人。   狞灭天子拿出盛装香丽的象牙盒,说出了想利用妖族冰术,为她塑造冰身,以助她重返人间的打算,同时向灵宣洛征求意见,能否从玄冰洞召回玄天蟾。   灵宣洛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应到:“当然同意!玄天蟾本就隶属妖族,先生召回,天经地义。再说此举是为救人,莫说两只玄天蟾,就算要将整个玄冰洞出借,又有何不可?”   狞灭见他如此爽快,拱手一笑,算是致谢。   密室里的会议,就这样开完了,没人能说出这场会,究竟解决了什么问题,或是有什么结果。   狞灭天子率先向二人告辞,带上象牙盒,回了绝望之陵。   鬼臾区领灵宣洛走出密室,长长的墓道里,就只有他二人并肩而行。   开始时,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说话。倒不是没有话题,而是要说的太多,实在不知该从哪儿捡起话头。   其实他们一直盘踞在脑子里的,全是狞灭与江南君,但谁都不愿多谈,于是不约而同地,就想到了支离山。   鬼臾区对这事颇显为难,先开口问:“灵帅,难道你也同意,一直将曦穆仙的冰棺悬在那山峰上,不入飞火流光壁见她,看她本人作何打算吗?”   灵宣洛沉吟不语,默想许久才答:“宣洛并非有意回避,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尽快请姑姑回山?可是千年来,姑姑几乎每天都在应对各种危机,还时不时要遭受腥风血雨的摧残。如今大战一触即,她在这时出来,无疑就会被卷入战争。她好容易才得来这休息的机会,却又要与我们共同抗敌,宣洛实在于心不忍。要不暂且将此事延后,等有一日,我们需要用到九宫旋星盘与十六天地脊兽阵时,我再入流光璧见她,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鬼臾区听罢,不置可否,只深邃一笑,笑而不语。二人其实心照不宣,所谓不愿曦穆彤被卷入战争,只是个借口,正如江南君所说的开棺定论,万一曦穆仙真的已魂游往生,开棺后她就会化作烟尘,这个打击,还真没人能承受得起。   二人又默默走出一段,眼看就要离开古墓,鬼臾区实在是话憋得难受,不吐不快,便突兀地问:“灵帅,你就不怕,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吗?”   再不愿提,也还是给提起来了,灵宣洛猛然立定,脸朝向巨石垒成的墙壁,一只手撑上去,双肩不住抖动。   鬼臾区自知问得唐突,惹得他泪下,十分后悔,却也难抑伤感。   灵宣洛努力忍住眼泪,坚定地答道:“不会的,我枯朽伯伯神通广大,一定会想到办法,及时挽救先生的性命!先生一定,一定能等到神鹰盟凯旋而归时,亲自为姑姑打开冰棺,接她出来!”   告别鬼臾区后,灵宣洛在轩辕山里,漫山遍野地寻找江南君,却遍寻不着   他四处打听,凡能提供信息的人,都众口一词地说,稽洛山的江南军师已骑鹰离开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踏上归程,一路忧思着,江南君受这打击后,是会回稽洛山,还是会因伤心过度而躲去别处,一时再找不到人。    第四百章 狭路相逢之兄弟   鬼臾区与灵宣洛走出古墓后,也向他告辞,往军营视察士兵们的操练情况去了。   灵宣洛漫山遍野都寻不着江南君,只好独自踏剑回稽洛山。   从通仙大典上,他成仙的第一天开始,各种打击与挑战,就接踵而至,让他应接不暇。在这种种事件中,师叔竹星的死,可谓打击最深,令他至今都无法从悲痛中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桑雅,她已被南宫向控制成僵尸人,他该如何救她?南宫向又将怎样利用她?   一边愁肠百结,一边御风而行,冷不防就有一个怪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铃儿,分别千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思绪被怪声打断,他顿时脚下一颤,停了下来。   他双眉拧起,先停稳蛟虬剑并站好,再警觉地转动耳朵,细听动静。   这声音又尖又细,简直不似由人出来,只如蚊吟般,在云层间盈盈袅袅地穿梭,然后又远去,就再没第二声传来,所以一时间,他难以辨出说话之人的远近。   “你是何人?”他听不出端倪,索性大喝,可环顾四周,又始终不见人影,心下大为奇怪。   声音怪诞,说的内容更让人糊涂,他自语:“分别千年?我对这人全无印象,没见过面又何来分别?且还是又见面?”   话音刚落,怪声又第二次响起,且靠近了许多,呵呵笑道:“你这个水凤还真忘本,怎么连你的火龙兄弟,都不记得了!”   “兄弟?火龙?”他的心,狠狠向下一沉,已预感来者是谁,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敌意,也正逐渐逼近。   他立即全身心戒备,体内丹田气升,瞬间就将一股剑气,暗穿于手臂。   不过他还不敢百分百断定,来者就是他,所以依然先试探,“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有本事就别这样躲躲藏藏,装神弄鬼,最好赶快现身,让我与你正面相对!”   声音听起来心情极好,语调轻松地答道:“好啊,你这样着急见我,我就出来,让你仔细瞧瞧,我与你,是不是生得有几分相似。”   说到这儿,前方云层就开始滚涌,并向两边分去。阳光从云层后照来,以至分开的缝隙间,有一道灰色的暗影斜斜投射。   紧接着,暗影的主人,一个身材修长挺拔,且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子,悠悠然从云后踱了出来。   此人看上去,与灵宣洛年龄相若,同样生得剑眉飞斜,目似凝墨,唇如红樱,俊美绝伦。只可惜这样一副品貌,与暗透的邪性,显得极不和谐,白白破坏了一身英霸之气。   从眉目与身形上看,他与灵宣洛确有几分相似,但穿着打扮,却雍容华贵许多。   只见他头顶精巧的镶碧鎏金冠,头一半被鎏金冠束起,另一半则如黑玉般直垂腰际。   七尺有余的身材,给裹在一件蜜合色对襟宽袖锦袍里,锦袍的袖口与边缝,皆用金丝线绣流云纹。腰系同色流云纹宝带,脚上则蹬一双翘头的白底金锁边锦靴。   他这从头到脚的打扮,唯一吸引得灵宣洛目不转睛的,是从宝带上垂下来的挂饰。那是一粒晶莹剔透的铃铛,铃铛里雕有一只精致的小龙,龙口大张,口里却空无一物。   这个铃铛,灵宣洛实在太熟悉,大小与通透度,与他的水凤铃铛一模一样,不着战甲时,他从来就没把自己那粒铃铛,从腰间解下来过。 第四百零一章 狭路相逢之破元弓   灵宣洛找不到江南君,只好独自赶回稽洛山。   他一路沉思默想,却不料一个怪诞的声音,忽然不知由何处钻出来,围着他打转,紧接着又从洁白的云层后,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   见到男子悬挂腰间的火铃铛,灵宣洛对于他是何人,已确认无疑,咬着牙道:“火铃儿,果然是你!你终于获得人身,出现了!”   火铃儿得意地耸耸肩,露出一脸狞笑,“哼哼,不错,你这位鏖仙真是好眼力,这下我可是连自我介绍都省了,呵呵呵……”   灵宣洛的鏖仙之名号,才刚在誓师大典上宣布,就给这火铃儿堂而皇之地叫出来,看来敌方的消息渠道,还真通畅。   大概是因为他刚从火硝水里修出人形,虽然外貌已成,喉结却还没长完整,所以说话时,声音听着像个阉人,以至显得怪诞。   灵宣洛脑子里不断闪现,惠秋与咕噜兽在仙灵冢盗珠后,一起趁夜色逃跑时的情景,恨得是咬牙切齿,却没留意,火铃儿已走到他面前站定。   两人都静默不语,就这样近距离地四目交汇,各自透露凶狠,死死盯着对方,犹如两只狭路相逢的猛兽。   天空上,本来晴空如碧,风和日暖,此时柔絮般的白云,却因这不说话的二人,周身透射出浓浓杀气而吓得席卷明媚,眨眼就落荒而逃。   蔚蓝的天穹很快被阴郁覆盖,柔云才走,沉闷的乌云就滚滚而来,且越积越厚,不但再见不到洁白的光彩,还黑得如遭浓墨浸染,仿佛随时要划出闪电,投下惊雷。   二人就这样相互逼视,互不相让,最后是灵宣洛打破僵局,开口道:“火铃儿,看来仙灵塚的冰门没能锁住你,你终究还是出来害人了!”   “哈哈哈--”火铃儿一听,猖狂地大笑,驳斥道:“终究?灵宣洛,你知不知道说出这话,显得你很无知啊?”   灵宣洛一愣,问道:“什么意思?难得你不是现在才获得人身出世的吗?”   火铃儿收起笑脸,美瓷般的面容,被邪恶的狰狞笼罩,愤然道:“你这个混蛋,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知当你还舒舒服服地躲在曦穆灵珠里休养生息,酝酿着要出世时,我都在哪儿?都在遭遇着怎样的不幸?”   灵宣洛脚下又是一抖,险些给蛟虬剑抖下去。   他想起澜沧江边,澜沧神与南宫向所讲的故事,故事里他这位所谓的火龙兄弟,确实是早他许多年出世,但是以何种形式存在,具体又做过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正在沉思,眼前忽然一亮,抬眼看,一道金色的光芒划破天空的暗沉,留下一道光影,许久才灭。那光芒来自火铃儿的手,在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金色小弓。   “你……你手持何物?”他愕然问。   “手持何物?”火铃儿再逼近一步,凛然道:“这可是你我二人的老祖,当年在苍瑶山上斗法的见证,来自魔族幽冥炎王的破元弓!”   “破元弓?”灵宣洛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就是姬轩辕用来击碎蚩尤元神,害得他魂飞魄散的凶器!可是,它怎会落在你的手里?”    第四百零二章 狭路相逢之探底   火铃儿在灵宣洛回稽洛山的必经之路上,将他堵截,二人彼此逼视,仇恨产生出强大的气场,竟吓得天空风云变色。   灵宣洛实料不到,誓师大典才刚结束,火铃儿就已得知他鏖仙的名号,不过更料不到的,是他拿出了当年姬轩辕迫害蚩尤的凶器,破元弓。   火铃儿见一把小弓就震住了灵宣洛,很觉畅快,继续道:“你要问我此物从何而来,也得想想我是从何而来。当年姬轩辕知道蚩尤虽已魂飞魄散,但躲进曦穆灵珠里的一缕元神,迟早会修炼成人。不把蚩尤赶尽杀绝,他哪能甘心?奈何蚩尤重生之日到来时,他肯定早就亡故了。所以从苍瑶山回云岩宫后,他骗炎王说,因与蚩尤的余党搏斗激烈,破元弓掉进富春江里,被江水冲走了。”   灵宣洛冷冷一笑,道:“姬轩辕心狠手辣,又狡诈多端,撒这么个小谎,对他可不是难事。但破元弓相当于魔族镇族之宝,难道老炎王就甘心这样失去?”   火铃儿道:“当然不甘心。不过炎王耐不住姬轩辕的万般致歉,以及信誓旦旦的承诺,保证必会散云岩宫里所有人手,去沿富春江寻找,总有一天,会找回宝物,归还魔族。”   灵宣洛摇头道:“一听便是缓兵之计,看来这炎王还真好骗。若我猜得不错,姬轩辕人是派出去了,但这找寻却是年复一年,从来就无结果,直到他死了。多年后,又生所谓的魔婴灭世,整个世界都被西天帝神宫百重宝殿的瓦砾击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火铃儿晃动小弓道:“聪明,真是聪明,你就好像亲眼目睹般,把整件事说得分毫不差。可说准了又能怎样?此宝物已到我的手里,并将在六界大战中,再次击得你魂飞魄散,这一次,可没骑白牛的牧童女来救你了!”   灵宣洛面无惧色,叹道:“天理昭彰,善恶有报。就算姬轩辕为你留下这破元弓,也无法预测世事将如何变迁。当年的蚩尤,能被他趁虚而入,偷袭成功,可几百年过去,到你拿起这武器时,还能有他的幸运,再得逞一次吗?我劝你在使用破元弓前,先好好自我掂量,千万别作茧自缚,以至最后,死在这金色小弓下的是你自己。”   “你……好你个灵宣洛,给世人传得神乎其神,原来却不过是一个,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无胆鼠辈!你休要看着我的武器眼红,就在此胡言乱语,逼我出手!”   火铃儿气得像给点燃的炮仗,灵宣洛却无动于衷,冷笑道:“神鹰盟与苍狼盟皆已成立,你我各处对立一方,这开打是迟早的事,你又何须急在一时?既然你有心在此堵截,除了破元弓,应还有其他事要讲吧?”   火铃儿见他气度沉稳,临危不乱,心里暗自佩服,脸上却丝毫不露,只撇着嘴,装出一脸鄙夷。   其实他此番前来挑衅,为的是两件事,一是他既已把灵宣洛看作是此生最大的仇敌,一获得人身,就迫不及待地要来耀武扬威,让他见识自己与他相比,可要强上千万倍。   二是作为苍狼盟盟主,他必须摸清对手的底细。   苍狼盟派出去的探子不少,每日都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消息传回。可十条里有九条,都总得提到“灵宣洛”三个字。他预料这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今后必成苍狼盟劲敌,所以来探探他的底,很有必要。    第四百零三章 狭路相逢之纠缠   火铃儿为震慑灵宣洛,取出破元弓来炫耀,灵宣洛这才得知,当年姬轩辕预为助由他那一缕元神诞生的魔婴,在日后能继续战胜蚩尤的后人,竟使用市井骗徒的手段,欺骗幽冥炎王,将破元弓据为己有。   火铃儿得到这宝贝,就一心认为几百年前的旧事,能借六界大战重演,灵宣洛必将在他破元弓的攻击下,如蚩尤那般魂飞魄散!   灵宣洛对他这盲目自信嗤之以鼻,想到一旦开战,自会见真章,便不愿再多说废话,只想尽快摆脱他的纠缠,赶回稽洛山,看看军师是否已回到山中。   火铃儿怀着千年怨气,专冲他而来,好容易得这机会,能不受任何人打扰,单独挑衅于他,哪舍得没说几句就放他走?一看出他想开溜的企图,就闭紧嘴,如只恶狼般死盯着他。   灵宣洛见他连话都不说了,更加不耐烦,拱拱手道:“你若再无指教,咱们不如就此别过,今后战场上见。”说罢欲催动蛟虬,从他身旁绕开,继续前行。   不过刚迈一步,他就跟着往斜里一插,继续横挡住去路,阴森森道:“你我同为魔婴,命运却迥然不同。你打从五岁起,就人见人爱,被各类背景不同的大人物捧在手心里。我呢?我这近千年来,过的都是怎样心酸的日子,你知道吗?是不是连听一听,都会累到你娇贵的耳朵?”   他心怀仇恨,却说出如小孩子撒泼般的气话,灵宣竟怪异地感觉,他那颗心有单纯的一面,于是还真停下脚,再次与他面对,且不明缘由地,语气就不再生硬,很好声气地回答:“当然不是,我只是有要务在身,无法长时间奉陪。”   火铃儿一听,仰天大笑,讥讽道:“要务?你这仙官做得再大,也不过是帮那个毒妇,打理座破山而已。我呢?我现在是百万盟军之,堂堂苍狼盟的盟主,足以与你们那个叫鬼臾区的帝神抗衡。要说忙碌,你忙得过我?”   好一通胡搅蛮缠,缠得灵宣洛无奈,但从他身上,又隐约觉出一种脆弱,一种孤独。受这怪异的感觉作用,灵宣洛莫名地就对他生出怜悯,一时挪不动步子。   火铃儿见他不走了,才又站开些,冰冷地说道:“苍瑶山一战,蚩尤的魂魄被破元弓击毁,你水凤的那一缕元神,必须经过千年苦修,才做得到轮回转世。我不同于你,姬轩辕活得好好的,我可不需要重塑魂魄,所以不过数年,我就已从江水里爬上岸了。”   他对过往经历,毫不掩饰,与澜沧神讲的往事,时间上完全吻合,灵宣洛油然而生一股怒火,恨道:“你果然是这许多阴谋的幕后推手!当年我师傅因在洛阳紫微城刺杀宇文化,而遭到天噬不得好死,其实点子不是来自南风长老,而是由你一手策划,是也不是?”   他装模作样地拍拍巴掌,“魔婴童就是魔婴童,和我一样,凡事一点就透,聪明得不同凡响!不过你师傅的惨案,是很后面的事了。云南巫雀门的覆灭,才是我毁世计划的开始,从那之后,我就没再停过手。” 第四百零四章 狭路相逢之反击   火铃儿不仅摆脱火硝水里的萤火状态,重获俊美非凡的人身,还掌管起了整个苍狼盟,得意之下就忘了形,当着灵宣洛的面,大暴自己犯过的种种罪恶。   灵宣洛双瞳已快燃烧,望着他恬不知耻的嘴脸,怒斥道:“火铃儿,你犯下滔天大罪,不但不知悔改,还厚颜无耻地向我炫耀,是想逼我现在就出手杀你吗?我警告你,你和你那帮狐群狗党,若敢碰妖王一根指头,我就必将你们一个一个碎尸万段,绝不心慈手软!”   火铃儿见他真怒了,“啧啧”几声摇头道:“看来你与妖王关系之亲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可真叫人羡慕。为何我这辈子,就没这样多牵绊呢?狞灭天子血管里淌的是妖界宝血,就算我不为难他,也自有人要取他性命,这事你怪不得我。”   灵宣洛手脚冰凉,恨得几乎要一巴掌扇上他的脸,愤然道:“我呸!到目前为止,你是我们所知的,唯一一个要用妖界宝血续命的人,南风为帮你弄来妖血,已数次三番地骚扰妖王,你敢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一提南风之名,火铃儿大显反感,摆手道:“那老怪算什么东西?他要真能凭自己的本事,为我弄来妖界宝血,太阳肯定得打西边出来!我只怕他还没靠近妖王,就连另一只眼也搭上咯!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这样一个见到漂亮女子,就连路都不会走的蠢货,自己蠢就罢了,却还收了个比他更蠢的徒弟!就算我的魂,确系云清想办法收回,可她犯过的过失太多,实难功过相抵!掰指头算算,从我的魂被曦穆彤困进仙灵塚后,这两人就没真正办成过哪件事!比如说你脚下踩的这蛟虬剑,本该由江南子墨从古墓里取来杀你,结果反成了你的佩剑,用来掉转剑头杀他们自己,你说这两个笨蛋,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他自顾说着,又放肆地狂笑。   灵宣洛一直冰冷地盯着他,见他说完了,才开口道:“我看没那么好笑吧,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蛟虬剑,原为剑仙云剑的佩剑,与殷螭同为一把,如无殷螭召唤,谁都别想把它从轩辕古墓里取出来。再者,云剑叔叔一生忠义,哪怕他已化作仙灵,此剑又如何会与你们为伍,替恶徒行凶?所以它最终归于我手,与江南哥哥的殷螭配成双剑,全是天意!哪怕这不是云清的坏主意,由你火铃儿亲自经手,结果也不会改变!”   火铃儿傲慢地勾起俊俏的嘴角道:“笑话!我火铃儿继承的,可是姬轩辕的智慧。虽然我和他是两个人,他脑子里的东西,只能偶尔在我这儿闪出点影像,但用来对付你们这帮朽木废材,足够了!就算今日你已得仙身,也不过在世上活了区区十年,相比我这千年道行,恐怕太嫩了点!”   灵宣洛同用不屑作为回应,“如果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在茅厕里放置千年,和放置一年有何区别?区别是更脏更臭,定已臭不可闻。但若是块璞玉,就算被埋没千年,也迟早会叫人挖掘出来,越陈越价值连城。照你所述,你确实比我活得长久,可这多出来的年月,你全都用来作恶犯罪了,到头除了自取灭亡,还能指望更好的结局吗?” 第四百零五章 狭路相逢之控诉   火铃儿不光比灵宣洛出世早,还因此而修得千年道行,很自以为傲,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却不料被他一张巧嘴,反击得威风扫地,   “你……”他还没欣赏够自己的姿容,就给比成茅厕里的石头,气得玉面通红,狂躁地吼道:“灵宣洛,你还真会说风凉话!你以为我喜欢从那么舒服的灵珠里出来,变成一缕游魂四处漂泊吗?”   给这一激,他终于说上了要点,原来那千年道行,并非他真心想要,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灵宣洛怒气下去,抱起双臂道:“说吧,你心里若有苦水,尽管倒出来,我愿意倾听。”   火铃儿厌恶地一甩头道:“少在我面前扮好人,我不受你这一套。你记住,我们永远是敌人,无论再过几生几世,都是敌人!我之所以会对你说这些,只是讨厌看你那样得意,还真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的花朵。你能得到曦穆彤的关爱,还有那么多人的眷顾,只因你运气比我好,比我晚出世,否则,只怕你比我更惨!”   他整颗心都被仇恨吞没,以至话说得这样绝,灵宣洛深深打了个冷颤。   火铃儿不再理他的反应,继续道:“在化作火龙,与你同时投胎之前,整整五百年里,我都处于极度的惊恐中,可谓度日如年。我生怕被太阳晒到,又怕被捉鬼术士捉走,或者一不留神,就被游魂野鬼们欺负。可是老天为证,我火铃儿不是鬼,是元神!在成为秦王杨浩,被宇文化及一刀刺死肉身前,我是姬轩辕的元神!”   元神与鬼魂,确实在本质上不同,但又都需要经历投胎转世,才能再世为人,所以火铃儿这委屈,灵宣洛不知该如何安慰,当然对方也不会接受他的安慰。   火铃儿接着讲:“荒漠之夜过后,你我各自从陨石里降生。你虽然在荒山野岭里,跟狼过了五年,可五年一到,那个女人就派稽洛山的竹月把你接走,并收为徒弟,让你尽享受一山人对你的宠溺。我妒嫉你,我要竹月和曦穆彤里至少死一个,这样你就会痛苦,谁知就算那个竹月,后来真死了,也不断有新的竹月冒出来,继续对你疼爱有加!你看似一个苦命的魔婴童,实际却在蜜罐子里泡大,我就得作为鬼魂,给关进冰冷的仙灵冢,每天昏昏沉沉,没人搭理。同为魔婴童,我得到了什么?五百年苦难结束,我好不容易与你一起降生,却落到宇文化及手里,还挨他一刀,成了鬼。凭什么你我二人的命运要相差这么远?凭什么我火铃儿,就没人疼没人爱?”   灵宣洛本听得满心同情,却到这儿散去,又禁不住冷笑,“你休得一派胡言!紫微城里的阴谋,根本就是由你精心策划!你出于对师祖姑姑的仇恨,以及对我的妒嫉,做出来这一切,连宇文化及,也不过是被你利用的一粒棋子,而南风长老和云清,则是你找来的推手。这件事,竟被你用来抱怨命运的不公,真当我是三岁顽童吗?”   火铃儿被他反驳得哇哇怪叫:“你自己也说得清楚,这一切都起因于我深怀的仇恨,可你想没想过,我的仇恨从何而来?这些恨,都是叫谁给逼出来的?我老实告诉你,是曦穆彤!就是那个你们日日都奉为圣女的曦穆仙!她是真正残害我的,刽!子!手!”   一声霹雳在灵宣洛头顶炸响,他懵了。    第四百零六章 狭路相逢之诉说   火铃儿吹嘘一番后,见灵宣洛不仅不为所动,还因舌辩不过他,自己渐落下风,只好放弃炫耀,话入正题。   谁知他越说越激愤,控诉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曦穆彤。   这番控诉,如一道霹雳在灵宣洛头顶炸开,炸得他晕头转向,站立不稳。蛟虬剑感受到主人焦灼的心情,顺着他连晃几晃,等托稳他,才安静下来。   “姑姑,姑姑究竟对你做过什么,你要恨她到这个地步?以她的善良,我不信她真会做出对不起谁的事……”   他小声反问,虽然语气肯定,但已明显提不起底气。   火铃儿连啐几口,道:“你少往那个女人脸上贴金,她是你姑姑,与我无关!就算我被迫提早离开曦穆灵珠,像游魂似的在世上飘,如果她能接受我,像疼爱你那样疼爱我,我根本不会心生如此强烈的仇恨,来策划这灭世阴谋!回想当年,我刚出来时,纯净如一张白纸,脑子里全是天真的好奇,找不见一丝恶念。这世界新奇无比,对我充满诱惑,我试图向人们示好,希望与他们和睦相处,可我只能晚上飘出来,而他们一见到我,就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散,后来还请捉鬼术士来捉我,说捉到之后,就用天火烧灭我!姬轩辕的记忆,曾断断续续插入我的头脑,我回忆起曦穆彤,那个骑着白牛,唱着山歌的小姑娘。于是我在苍山里,想找到她,投奔她,从此有个依靠。那时我一颗幼稚的心,执着地把她当成我娘亲,有娘亲保护的孩子,天塌下来都不怕,我还用惧怕什么?可结果呢?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曦穆彤素来对姬轩辕不耻,结果是什么,灵宣洛基本能猜到。他听得心碎,却还是口不随心地问:“是什么?”   火铃儿的眼泪,已连成珠串往下淌落,他狠狠擦了一把,答道:“结果我却在她住的茅屋窗下,偷听到她与她师傅缥缈僧的对话,说等到两名魔婴童真正降世的那天,那名火性的必须除掉,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姬轩辕的毒咒应谶,人间就会遭受灭世之灾!我的母亲亲口说,要除掉我,我还敢投奔她吗?我只能逃走,不光逃走,还得开始考虑,该怎样保护自己,不落入她的掌心!苍天在上,一个人连他的母亲都要来对付他,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还有什么人,是他舍不得杀的?”   话到此处,他就哽住了。灵宣洛也胸口绞痛,气虚支撑。   他反复在心里念叨,“人之初,性本善”,也明白了火铃儿的恨,从何而来。   照火铃儿的说法,他确实是在千年的时光里,遭受了比自己多得多的苦难。与他相比,自己确实是很幸运。   火铃儿继续道:“曦穆彤常涉足于江湖,却极少与皇族打交道。为不被她现,我让自己投生在洛阳城里,并嘱咐南风长老,安排我进皇宫。皇宫有皇帝的紫气作掩护,我还真就躲过了她的追踪,并有时间考虑,如何向她复仇,而这复仇,正好可以成为我灭世计划的一部分,真是一举两得。可这曦穆仙,还真名不虚传,手段实在是太厉害了。竹月把杨浩带回去后,她就现了我的企图,然后把我从杨浩的身体里分离出来,困入仙灵塚,并烧毁那具肉身。于是我不仅没能如你这般成功转世,还从元神变了鬼,一只没有魂,只有魄的,最为悲惨的无魂之鬼!如果换做是你,你可能不心怀仇恨?你告诉我,可能吗?”    第四百零七章 狭路相逢之无言   火铃儿内心仇深似海,向灵宣洛诉说仇恨的来源,说得是声泪俱下。灵宣洛很希望,他是在撒谎,是在故意捏造事实,以逃避罪责,可直觉却告诉他,他这位火龙兄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仇恨之力,素可被看作是世间最为强悍的力量,仇恨之人,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能从天地间吸收无限的杀伐能量,仇恨越大,吸力越强。   纵然是软弱无力的人,一旦被复仇的欲念吞噬,也将走上一条不归路--当能量已吸收足够,就会转为释放状态,他便由人沦为恶魔,小到杀人,大到灭世,都有可能做到,简言之,就是被仇恨控制的人,将变得无恶不为。   过去千年,火铃儿的经历,就可被看作是这样一个吸收与释放的过程。千年时光绝非等闲,到目前为止,他因仇恨而产生的能量场,已膨胀得多么强大,无人可以预测。   他灵宣洛该怎么做?是用毫无意义的安慰,帮曦穆彤澄清,还是干脆借这能单打独斗的机会,除掉火铃儿,以求一劳永逸,今后天下太平?   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做不到,他仿佛再次陷入了一局,让他无能为力的死棋,以至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四肢如死人般僵化,一时动弹不得。   他不可能用寥寥数语,就替曦穆彤抹去,火铃儿千年来对她怀有的仇恨。   使出万宇诀,对方的破元弓,就能变成一个孩童的玩具,可他此刻不知为何,功法全消,无力下手杀任何人。   天空再现空旷的死寂,乌云似稍有散开,阳光也正犹豫,要不要重新钻出云层。灵宣洛经这片刻的停息,心猛然一抖,又活了过来。   他望向火铃儿,嘴唇蠕动,悄然唤了声“兄弟”,可这呼唤,仅在心里,终究没喊出口,他只是劝慰地说道:“火铃儿,命运由上天安排,命路却可由自己创造。人各有命,就算不好,也不能作为为祸人间的理由。表面上看,我能得到那样多的疼爱,确实幸运,可这期间经历过的凄风苦雨,人生考验,你又了解多少?你若肯回头,放弃苍狼盟,放弃灭世之战,我愿与你做真正的兄弟,从此无论我水铃儿有什么,你火铃儿都能分得一半!”   火铃儿脸上泪水已干,听他冒出这“兄弟”二字,顿时双臂大展,仰面朝天地出一阵尖锐诡异的怪笑。   二人说了这么久,他那声线与初时相比,已稍显男人特征,但这时因过度激动,而失去控制,又回到了那尖细的阉人声音,以至本已大着胆子要露脸的阳光,再度受惊,“唰”的一下,又躲去了乌云后。   “哈哈哈,灵宣洛,你五岁时有多幼稚,现在就还是有多幼稚!千年的泥沙能凝成顽石,千年的枯树能结成化石,我这千年的仇恨,单凭你轻描淡写胡说几句,或像施舍乞丐似的,承诺我一点好处,就能于一夕化解?所谓恶咒,不过是姬轩辕因没能彻底诛灭蚩尤,心中恼恨,而逞的口舌之快,曦穆彤一直标榜她有多爱世人,若能用善心化解,再毒的毒咒也生不了效。所以在这件事上,曦穆彤错了,她大错特错了!”   “姑姑错了,还是大错特错,如果她能像对我那样,用爱心安抚火铃儿,或许六界大战,就不会爆,火铃儿也不会被邪恶势力拉拢,成为他们的盟主……”   胸口绞痛感又起,灵宣洛这次终究是没忍住,大吼一声,单膝跪在了蛟虬剑上。    第四百零八章 狭路相逢之强迫   火铃儿如实向灵宣洛道出,他内心仇恨的来源。灵宣洛避无可避,只能承认一个事实,就是姑姑错了。或许在她的一生里,只做过这一件错事,却足以导致世界格局,生整体改变。   他半跪在蛟虬剑上,浑身乏力,火铃儿看他一眼,表情冷若冰霜,眼里却满是恶毒的笑意,继续道:“当年在苍山里,假如我从竹窗下听到的,是她对我的担忧,是她希望等我降生后,将尽其所能地疼我爱我,那么今天这一切,都只会往相反的方向展,泰山之下,我不会在暗处指使南风长老,让万魂夺骨锁转向。我若没那样做,她就不会碎去全身骨骼,四灵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是我在操纵,我就是那只幕后黑手!你们也不想想,四灵是多么厉害的人物?缥缈僧是指天禅创始人,枯朽道长是灭天咒的鼻祖,而剑仙云剑,一人可变化千影,抵御万敌。这些人里,随便哪一个与南风硬拼,都能将他碎尸万段,所以如果没有我火铃儿,南风想同时杀死他们四个,可能吗?”   “你……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原来你果然是这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   灵宣洛头晕目眩,连跪立都已不稳,只能紧靠乌云,以防坠落。   火铃儿越说越兴奋,冷眼盯他已觉不够,索性俯下身,把嘴对去他耳边,阴阳怪气地继续:“是我,全是我!千年来,摇晃在六界之后,那个最大的鬼魅暗影,就是我火铃儿!”   灵宣洛抖个不停,极想捂紧耳朵,再也不听那难听的声音,却是做不到,只能虚弱地回答:“可是,神族覆灭,羽风先生被灭天咒反噬,正统鬼王遇害,我不信这些都与你有关!你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不相信?你看着我,你看看我的眼睛!”火铃儿边说边伸出两指,凶恶地掐上他的脸,又扳过来对向自己,吼道:“眼睛不会说谎,你可在我眼中,看出半句谎言?这些事,你不信也得信!若没我的提醒,南风长老怎可能知道,要毁灭神族,必先摧毁代表他龙脉的七星神灯?至于狞灭天子,他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在泰山脚下时,他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引不起别人的注意,我的眼睛却没离开过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他爹的幕后智囊。我一觉他神色不对,就开始担心,他会被曦穆彤勾住,果不其然,他明明看出来曦穆彤正运用指天禅,保护自己免受万魂夺骨锁的伤害,却不提醒他父亲。她被击中后,他的眼神更加出卖了他的内心。妖族为妖,何须遵守什么诺言?并且狂蟒四处入侵,铁蹄过处何尝守过承诺?本来他父亲可以乘胜追击,趁曦穆彤重伤之际,一举夺下五岳,称霸六界,他却拉着他父亲退了兵!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等他们撤兵回去后,不出我意料,他就开始善心了。”   “你……你不要说了,我求你……”灵宣洛想摆脱他铁钳似的手,他却越夹越紧。   “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不管他究竟是狂蟒的儿子,或是南风的什么人,南风长老这样恶毒的禽兽,都对他疼爱有加,竟不愿为了他去作恶,所以他狞灭,理所当然被我视作是未来最大的绊脚石,我必须除去他,否则就控制不了南风。于是我告诉他,那孩子身体虚弱,必须修习灭天咒,以达强身健体之功效……” 第四百零九章 狭路相逢之爆发   同是由曦穆灵珠孕育而生的魔婴,火龙与水凤却有着迥然不同的命运,这种差别令灵宣洛心如刀割。从火铃儿开始讲述千年遭遇起,他的内疚感就油然而生,并且这种内疚,一步步上升成了负罪感。   当他被火铃儿捏在手里,受他侮辱,脸颊骨都要裂开,他也无意反抗。   当二人避无可避地四目相对,他唯一想说的,是如果可以,自己愿代曦穆彤受过,任凭他用尽狠辣的手段报复,也绝不逃开,更不还手。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对他遭受过的千年苦难,最好的补偿方式,并且他还抱有一个希望,就是等他泄完所有的仇恨,善良的天性或许就会回归,从此放下屠刀,还世界一片清平。   当然,如果火铃儿只想用破元弓来结束那一段上古恩怨,他也心甘情愿地接受。正如佛语所言,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这个结局在他看来,是由前世今生的因果循环所定,迟早得面对。   可就算他已心坚意决,准备引颈就戮,这决定在说出来前,也被火铃儿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狞灭天子因不忍违逆父命,明知自己体质孱弱,不适合修练灭天咒,也要勉强为之,结果遭这邪功反噬,被苦苦折磨五百年后,就要悲惨地死去。时至今日,真相方才大白,原来操纵他命运的幕后黑手,把他害到这步田地的罪魁祸,正是这位火铃儿。   灵宣洛初受火铃儿胁迫时,一双眼因自责而大显怯懦,只顾散乱地四处躲闪,差点就干脆闭上。   可自狞灭的名字被他说出口,他就没再试图躲避,只是双目圆睁地直视他,目光也因震惊而凝结,直到被怒火煅烧成两道闪光的利刃,恨不能即刻穿透他的眼,戳进他的心。   此时的灵宣洛,体内热血沸腾,顺着贲张的血脉涌入大脑,冲击得他渐失了理智。   他的胸膛里,一股力量正在爆,为防被炸得粉身碎骨,他必须怒吼,必须出击。   “你这个畜生,给我住口--”   终于,他如雄狮般吼了出来,同时一掌推出,正击中火铃儿的心口,力道直大,击得火铃儿像块石头似的,飞出去有一丈之远。随后他一个侧翻,从云上跃然起身,又笔直地站回了蛟虬剑。   火铃儿本与他近得面贴面,不防之下受这一掌,不单止飞了出去,还因被击中要害而口喷金血,幸亏被一团乌云托住,才没摔向地面。   不过灵宣洛出招,他好像早有预料,遭这突袭,不仅不怒,反而痛快地大笑,这次的笑声,已没了刚才的尖细,甚至被滤去了邪恶,只奇怪地透露,一种得胜的满足。   他从云上爬起来,用手指拂去嘴角冒热气的血迹,又放在舌尖上舔舔,感觉味道不错,挑衅道:“好小子,你终于舍得出手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抖得像条菜花虫,等着被我捏死呢。你那个狞灭天子,就是给我害的,我不但没半分悔意,还打算派我苍狼盟的盟军冲入绝望之陵,大模大样地把他抓来,好好享受他那妖界宝血。你想为他报仇,还不趁他闭眼之前,赶紧把这事了结,也好让他含笑九泉?来来来,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在来见你之前,就已作好打算,将你我今日的交手,当作六界大战的开幕序曲,你意下如何?”    第四百一十章 狭路相逢之搏斗   火铃儿在此拦路,主要就是为探灵宣洛的底,所以故意用狞灭天子激怒他,逼他出手。   长时间以来,灵宣洛经历着各种打击,一直压抑愁绪。愁绪如洪水闷在堤坝,已到决堤边缘,经这强烈一激,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蓄积已久的情绪,于瞬间汹涌而出,他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手脚也不受任何人控制,手臂一扬,宇宙旋星指天剑就蹿出手腕,再向下划落时,七彩的炫光剑气就已逼向火铃儿的面门。   “这就是他拿指天禅七层,万宇诀练就的旋星指天剑!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看来此人不光与我有私仇,还确系我苍狼盟大敌,今日要不逼他归顺,要不铲除他,否则将来必成大患!”   火铃儿暗自叹服,见光剑蹿至眼前,不忙躲闪,只手掌一压,让寒星耀眼的炫光刃刃尖下沉,眼看要切入腹部,才从容地两手一展,拉出破元弓,再把住弓弦,迎向光剑一弹。   霎时间,数道金蛇般的闪电,与空气摩擦出“咝咝”电击声,脱离破元弓后,紧绷绷缠绕上光剑,再借着冲力旋成一轮金色的椭圆,又逐渐缩窄,并在半空炸散。   椭圆爆炸后,攀附炫光剑的星粒四散而飞,与闪电碎屑纠合在一起,化作无数光华闪烁的光片,围绕于二人周围,纷纷扬扬地,在乌云间下起了一场光片雨。   被这奇幻的光雨笼罩,灵宣洛仿佛回到了古墓密室,密室里,狞灭天子正苦苦哀求江南君,绝望的哭声在墓室的墙壁间回荡,震得他一颗心鲜血淋漓。   受这幻觉刺激,他更难以恢复理智,见第一剑被火铃儿用破元弓化解,不假思索,又手腕翻飞,挽一个剑花,挥出了第二剑。   这一次,火铃儿才做出了真正的惊人之举,他不再使用破元弓,而是将弓藏去背后。他也不将剑刃刃尖下压,而是用脸正面相迎,张嘴就将那道七彩的光剑吸入了肚腹。   灵宣洛借狂怒连续两次出击,见他真被击中,怒火又在瞬间矛盾地演化成恐惧。他误以为火铃儿是想自杀,急欲收剑,却已来不及,只能惊叫着阻止,“你想做什么?”   显而易见,火铃儿并非如他以为是欲自残,只轻狂一笑,让吸进去的剑气沿腑脏转过一圈,又不屑地吐了出来。   灵宣洛再看他吐的东西,哪还是原来的七彩炫光剑?如此锋利的光刃,经他用胃脘消化一通后,竟化作一滩火红的液体,刚被吐出来,就在空气中挥而去。   “火硝水!”灵宣洛惊呼。   火铃儿得意地狂笑:“哈哈哈,不错!流淌在我体内的,就是利用妖界宝血炼制的火硝水!想当年,我还是一缕元神时,根本不能沾这种妖血,只能委派南风那个傻子去巫雀门取,结果险些被他坏事。之后好容易才得来,我便将这血,与自己的魔婴童宝血相混合,又经多番实验,终于炼制出了可以煅炼魂魄的火硝水,而我自己,也从这水中修成了这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身。其实是得多谢云清,她派人帮我取回火铃铛,重得灵魂,我才能堂而皇之地站到阳光下,向你展示我的威风。灵宣洛,你说你现在到底是该杀我,还是该为我这个火龙兄弟高兴呢?”   第四百零一十一章 狭路相逢之糊涂   曦穆彤与狞灭天子在难柯山捣毁鬼巢时,灵宣洛在西天混沌谷助鬼臾区帝神登基,所以并不了解火硝水具体为何物。   他只知鬼兵是由这种妖物炼就,火铃儿是云清的帮凶,而现在忽然听说,连他都是来自这种特殊的血液,顿时大感新鲜。   不过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他会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且眉眼肤色看上去,比自己更为精致,原来他是自我塑身,可以先定出蓝本,再依此模样与身形,进行塑造。   “你这副七尺之躯,是从火硝水里锻造而来?”灵宣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等想明白了,又冷笑道:“若真是这样,我劝你就莫再口口声声说南风的不是,若不是因为他当年的贪婪,岂能成就你今日的春风得意?所以对天下人来说,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棍,却唯独你不能恨他,反而一生都得感激他,你的大恩人!”   火铃儿一愣,露出一脸嫌恶,问道:“他对我有何恩德可言?又成就了我怎样的春风得意?”   灵宣洛见他冷血若此,毫无顾念往昔之意,只能摇头叹道:“妖界宝血为炙热的火血,却被用在你这冷酷小人身上,真是可惜。当年南风为你混入巫雀门,在逼南宫沃先生交出宝血时,不惜要榨干他最后一滴,否则现在你血源未续,何来存货保你出世?”   火铃儿弄明白他原来是指这个,大笑道:“看来这内幕,你知道得不少。不过恐怕全世界也只有你,还能帮那老蠢货说好话。他当年那也叫帮我?不管做什么,他都只是在为他六界大统的美梦打算盘!那个唯利是图的混蛋,若不是因为我来自姬轩辕,他能借助我的智慧,助他一统六界的美梦成真,大概连眼角都不会扫我一下。并且贼心未死,愿望至今不灭,否则又怎可能一直把我这死鬼藏在火灵阁里,当神一样供奉,之后又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推上苍狼盟盟主之位?”   灵宣洛听得糊涂,他眯眼瞅瞅,又补充道:“一旦我们打败你们神鹰盟,获得战争胜利,宇宙至尊的宝座就将到手。那时他该怎样和我翻脸,可是不得而知了。你别忘了,苍狼盟的主力,为几十万妖族叛军,这些叛军都是经他带来,对他是否忠心,我还说不准。正所谓得兵权者得天下,为防他今后反我,在我宝座未热时釜底抽薪,大概等不到大战结束,我就得对他动手。”   “你……”灵宣洛听得无语,只能慨叹,这帮狗咬狗的乌合之众,连最基本的道义都不顾及,竟然还在痴心妄想着一统六界,实在是好笑至极。   但反过来想,若神鹰盟真在最后失利,让这帮禽兽得逞,六界的末日,必将来临。   他给这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的冲动经过泄,已渐渐平息下去,耳听火铃儿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魔婴童的血,可以炼出火硝水吗?其实你曾经也有这个本事。”   “我?我的蚩尤神血,也能炼出火硝水?”灵宣洛听得好笑。      第四百零一十二章 狭路相逢之笼络   火铃儿一番炫耀,灵宣洛从中得知,他的肉身竟是来自煅造钢魂兵的火硝水,着实吃惊不小。不过听他说自己的血也能制作火硝水,又觉得好笑。   火铃儿见他不信,叉着腰道:“蚩尤神血当然做不到,但你魔婴童的护体荧光,可不是来自蚩尤。”   “原来如此!”经这一点拨,灵宣洛明白了他的意思,讥讽道:“你恨曦穆仙入骨髓,可她赋予你的魔婴宝血,你倒不嫌弃。”   火铃儿不料他在这儿等着自己,脸颊顿时烧,清咳两声道:“你别东扯西拉,我不想再谈那个女人。魔婴宝血你我都有,你是暴殄天物,我却已用到极致。我将它与南宫沃的血相结合,炼就出火硝不坏之身,所以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武器攻击我,都难伤我分毫!”   灵宣洛再也不想多看他,转向别处道:“你这本事,我刚刚才见识过,就不必多加说明了,还是快捡重点说完吧。”   火铃儿鄙视地望着他冷冰冰的侧脸,继续道:“可你呢?灵宣洛,你为得道成仙,白白放弃了曦穆灵珠赐予你的这项天赋,不觉得可惜吗?你仙根一出,除去一层没用的凤羽宝甲,就再没任何防身的术数。所以就算你修成万宇诀又如何?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差去我一大截,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比,有什么能耐和我斗?有我强大的火铃儿在此,你还呆在神鹰盟里,守着那帮半死不活的无用鬼做什么?”   灵宣洛冰雪聪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简直就要笑破肚皮,厌恶地答道:“我的成仙之路,纯属上天安排,并非我有心要走,更无需向你解释。不过你我皆来自曦穆灵珠,生命由曦穆姑姑所赐,而姑姑为仙,我为她继承仙族衣钵,你也休得妄论是非!倒是你,借口自己受过点委屈,就忘了本,甘愿堕魔,不惜今后遗臭青史,又是何苦?”   火铃儿摇头晃脑,笑道:“本?我哪来的本?我的血得益于她是没错,可不管我对她有多狠,都只能算作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曦穆彤恐怕到死都想不到,她照顾了五百年的仙族人,最后都是被她所赐的荧光宝血给杀死的吧!”   灵宣洛的手腕,又在微微抖,但只能拼尽全力地镇住,用淡漠的语气还击,“火铃儿,你何必这样狂妄?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犯下滔天大罪无数,已属恶贯满盈,若再不及时回头,只怕唯一的结局,就是遭天诛地灭!”   火铃儿有心拉拢他,他却不仅冥顽不灵,还出口相辱,骂得自己狗血淋头,终于生出股怒气,喝道:“灵宣洛,你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有本事今后在战场上,就靠这张巧嘴活命!你那指天禅,威力确实不小,但还是做了我手下败将,还有何颜面向我叫嚣?今天我暂时且饶你不死,先向你露个脸,给个警告!”   灵宣洛耸耸肩,傲然道:“行啊,你的脸我看过了,警告也收到了,你这位盟主比我忙,不如请自行离去,咱们战场上见。”说罢催动蛟虬一转身,是真打算要走了。   可他还没完全转过来,火铃儿就“嗖”的一声,又如道鬼魅似的飙到了他面前。   去路再度被堵,灵宣洛不胜其烦,别过脸去,冷冷道:“难道你话还没说完?”      第四百零一十三章 狭路相逢之瘫软   灵宣洛被火铃儿纠缠已久,由开始的同情与内疚,转成现在的鄙夷与厌恶,实不想再与他多言,又准备踏剑离去。   火铃儿不达目的就不放人,急匆匆道:“你别走,我还有几句话说!”   灵宣洛暂时停下,但保持随时拔腿的姿势。   火铃儿堵着他道:“你刚参加完神鹰盟的誓师大典,神鹰盟规模多大,你心里有数。苍狼盟由我火铃儿一手创立,里面奇人异士倍出,还有妖族几十万叛军坐镇,可没那么好对付。你心怀慈悲,如不忍心看你那些盟友被打得落花流水,死无全尸,就快些回去劝醒他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困兽之斗。神鹰盟里的人,要是够识时务,愿意降服于我苍狼盟,就算我保证不了他们全都能谋个一官半职,最起码也可不缺吃穿,平安度日!至于你灵宣洛,还有那个成天挂在嘴边的江南哥哥,既然有才,本盟主自会重用,让你们今后锦衣玉食,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他这是在吐真心话吗?其异想天开的荒谬程度,简直令人捧腹!灵宣洛刚要反唇相讥,他却欺近一步,故作神秘地转了话题:“至于你嘛,还有一点关于那毒妇的往事,有兴趣听吗?”   “什么?”灵宣洛厌烦地皱紧眉,却改了拔腿的姿势。   火铃儿满意地上下扫视他,继续道:“曦穆彤既然对姬轩辕的毒咒笃信不疑,她自己身负的家族毒咒,就不用解了。她一心求死,你们都以为她是要为狞灭天子殉情,可真正的起因,其实全在她自己身上。这个大秘密,恐怕全天下也仅我一人知晓,因为只有我,才能从姬轩辕的记忆里,捕捉出残留的片段!灵宣洛,你就和你那师祖姑姑就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反而作势要走,专等灵宣洛来求。   他这算盘算打着了,灵宣洛确实再走不了,不过不是求他,而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两眼通红地怒问:“你说什么?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姑姑身上有什么毒咒?除了羽风先生,她还有何求死的原因?你快告诉我!”   火铃儿一把甩脱他,不直接回答,只恢复尖细的怪音,嘿嘿笑道:“云南旧事,你不全知道了吗?那个本该由香丽转交的符袋,你肯定也听说过。纳木措是找不到了,可我知道在哪里,但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们,你们就等着看曦穆彤,如何为爱成灰吧!哈哈哈哈……灵留仙,哦不对,鏖仙,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大笑着,踏云离去。   “家族毒咒……姑姑一心求死的原因,难道还有家族毒咒……”   灵宣洛的大脑,再度陷入空白。他唯一记得的是,曦穆彤独自在苍山老林里度过童年,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至于她的身世,他从未深究,可过去那么长时间里,他为何就忽略了这个问题?   空白的大脑,仿佛有无数细针扎入,他灵魂似已出窍,轻飘飘如片羽毛般跌下蛟虬剑,倒进了云堆。   打击一个个不期而至,犹如惊雷在生命里滚滚而过,这一切,已大所他能承受的极限,让他奄奄一息,即将死去。   正虚弱地喘息,就见头顶压过来一道巨大的黑影,随即有人从中跃下,笔直地走向他,又伸出一只手,用低沉动听的声音问:“宣洛,你怎会躺在这里?快随我回稽洛山,入中军帐商讨要事!”   “江南哥哥……”他看着来人,呼唤一声,失去了知觉。    第四百一十四章 恶魔到访之幻觉   (漠北绝望之陵,扇瑶宫)   离开古墓密室后,狞灭天子带着那只象牙盒,独自沿墓道回到绝望之陵,进入了扇瑶宫。   所有服侍的宫女或内侍,包括殿阶下的守卫,都给他一个不剩地驱赶出去,这样还嫌不够,他又下令,距宫门百丈范围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凡有违令者,当擅闯罪论处。   闹腾一番,诺大的殿堂里,终于只剩了他一人。他把象牙盒放置案头,不言不语地静坐一夜。   天将明时,远处云钟清亮的钟声传来,他这才从沉思里惊醒,肩头一耸,意识到自己整晚没换过姿势,以至全身骨头僵硬,连关节也不灵活了。   他扶着桌沿起身,等麻木的两腿恢复知觉,就摇晃着走到屏风背后,一个面盆架边,从架上扯下洁白的面巾,用柔荑般的玉指握着,没入水中,心不在焉地搓揉。   忽然,他憔悴的面容现出惊惧,手也停下来,怔忡地看向面巾。那面巾在他手里,正一点点由纯白变红,很快红色加深,深成了乌黑,又在盆中沁散开去。当一盆水已浓如墨汁,他就连没进去的手与面巾也找不到了。   他使劲甩头,又瞪大双眼,想看清生何事,却骤然爆撕裂般的的尖叫,同时两手猛向外抽,整个人都如见了鬼似的向后遁去。   “血!是血!是大哥的血!”他凄厉地呼号,因惊吓过度,铜盆被撩起来,连盆带水地扣在了玉石地上,踩到水后他又脚下一滑,重重跌了下去。   “一盆清水,怎会无端端变成大哥的乌血?是老天在斥责我,一定是这样的!老天斥责我不该使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我不该在忏悔五百年后,又生出歹念,为达目的不惜狠毒地爆开一个人的伤口!我怎下得了手……我怎就能对我最敬最爱的人,下这样的毒手……”   伏在水渍里,他放声痛哭,积郁整晚的悔恨与自责,就这样在瞬间爆。   痛哭之后,压在心头的千钧重石,似略有减轻,他怯怯地举起两手,张开朦胧的泪眼再看,可手上除去清水,哪看得出半点血迹?更别说浓墨般的乌血。   他这才明白,因为内心过于愧悔,刚才产生了幻觉。   呆坐在地上,他无意起身,明知江南君不在近前,也神经质地向幻想中的他倾诉:“大哥,我不该伤你,也不该骗你。其实在芙蓉园里,我是真心与你惺惺相惜,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要逼你来继任我的妖王王位。甚至当你下定决心,要与我共迎六界之战,在东陵门外的冰天雪地里坐足两个时辰,我也还没产生过这个想法。一切都生在誓师大典上,当你和宣洛商量如何对付南宫向时,我躲在将台一侧,望见你的背影,鬼使神差就冒出了这怪异的念头。得了这念头,我欣喜若狂,怎么看你都将是大战结束后,妖王的最佳人选。如果妖族兵权能由你来掌管,吏治也能由你来打理,我妖族子民不仅不用再担心兵难,还将获得的万世之福。所以大典结束后,我才借用鬼叔叔的名义,骗你入古墓。我生怕哀求的方式不奏效,情急之下,又诱你的妖龙毒。我如此邪恶,你为何就不恨我?你那一剑,为何就落不下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恶魔到访之安抚   狞灭天子回到扇瑶宫后,将所有宫人与守卫,全部屏退至百丈之外,独自在案前静坐一夜。当他将一盆清水,误看成是江南君的乌血,止不住疯了似的,对着假想中的人哭诉。   正在怨恨,江南君为何不手起剑落刺死自己,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猜来人是名侍卫,赶紧收住泪水。   果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一个怯怯的声音通报:“启禀天子……”   他勉强收拾心情,不等侍卫说出因何事前来,就斥责道:“说好不许你们靠近宫门,为何要违反我的命令?”   映在门棂上的人影猛然下沉,明显是给他这怒问吓得跪下了,哆嗦着答道:“回……回天子,您召唤的两只蟾妖,从稽洛山回来了,不知……不知该如何安置他们,请天子指示……”   原来侍卫是为此事而来,他怒火下去,不再蛮横地责怪,隔着门吩咐道:“你让他们去鹰眼洞等候,我很快就到。”   天子示意明确,侍卫听得明白,赶紧领命而去。   等脚步声走远,他抬起湿漉漉的袖子,在脸上擦擦,然后爬起身,走回了书案。   这时他方才忆起,昨日在墓道里向回走时,就考虑象牙盒的来历颇为蹊跷,而南宫向的露面,更意味着六界里迟早惊澜再起,所以为防生变,给香丽塑造冰身之事,已刻不容缓。   打定主意后,一跨入绝望之陵,他就唤来执事官,并交付妖符,命令他用最快的度,召回尚在稽洛山守卫的二玄天蟾妖。   看来这执事官办事相当得力,仅一夜功夫,两只蟾妖就已从玄冰洞里的仙灵塚回转,抵达了绝望之陵。   妖族冰术玄妙莫测,天下独一无二,尚无任何一界中人,能靠模仿学来。且就算是冰术精深的妖人,在施术过程中,也无法避免被施术人,因玄天水的刺骨寒冷而痛苦万分,以至迄今为止,都无妖族以外的人,敢冒然尝试这项技艺。   香丽躲于象牙盒中日久,狞灭担心,她对外界环境早已生疏,再被玄天水的冰寒惊吓,极有可能灵魂受损,便打算去鹰岩洞前,先对她作番安抚。   他在案边坐正,推开象牙盒盒盖,手向盒内探入一半,那团圆圆的,难以辨清边际的蓝色光雾,便圈着娇小的人影,淼淼然升起,又顺从地飘进了他的手心。   “香丽,聚神丹用尽,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南宫向已出现在中原,只怕很快要向我下手,若不赶在意识尚存时救你,怕是再没机会……”   他毫不隐讳地说出实情,光雾顿时向后一弹。   她这是在为自己难过,他宽慰地笑道:“人不管能活多久,也难免一死,只要最终死得其所,又有何惧?在我死前,若能尽绵薄之力,挽救于你,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不过冰身建立的过程,会很幸苦,你将忍受常人不可想象的疼痛。但是为了,能真正领略这个你还不熟悉的世界,并有机会与你父亲重逢,你必须坚强,就如曦穆仙那样,再痛再难,也要熬过来。否则你永远都只能做这团萤火,永远都摆脱不了,受奸人控制的命运,直到魂灭。我的话,你能听明白吗?”   光雾先是安静地倾听,等他问,就轻柔地跃动两下,似在点头说是。    第四百一十六章 恶魔到访之闯宫   狞灭天子向想象中的江南君倾诉,却被前来通报的侍卫打扰,得知两只玄天蟾妖,已从稽洛山回到绝望之陵,他可以开始用冰术,为香丽塑造冰身了。   为保塑身过程中,香丽的灵魂不受冰寒惊扰,他轻言细语地安抚她一番,又把她送回象牙盒,小心盖好盒盖。   冰水塑身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会导致香丽魂魄散去,所以他不得不再小坐一会儿,等确定已心境平和,才抱着盒子向扇瑶宫外走,准备去往鹰眼洞。   谁知衣袖拂动后,正中的的黄金宫门刚向两边分启,他就惊得猛然后退,手里的象牙盒,也不由自主藏去了身后。   “南宫向!”   面对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两个人,他愕然惊呼,但呼过之后,又觉不该这般惊慌失态,只好背起两手,站直了身子。   笑盈盈站在扇瑶宫金色大门前的,正是南宫向,身边还陪着,被他谎称为香丽的桑雅。此时近距离看桑雅,相比在誓师大典上见到时,好像更显露了几分娇艳,几分异域之美。   “是……是你们?你们怎么能进入这里?”狞灭虽强力抑制慌乱,语气却难掩惊讶。   妖陵不止守备森严,还机关重重,结界密布,岂能由得人乱闯?更别说这样长驱直入,直抵陵中腹地。   南宫向却镇定自若,一脸慈爱地笑着,摸摸颔下短须道:“侄儿不必吃惊,你南宫师叔在早年闯荡中原时,师承韩虚子老人家,向他略学了一点能移形换影的火影幻术。虽因资质驽钝,学而未精,可找个想去的地方,并畅通无阻地往里走,还是不在话下的。”   “什么?你……你竟然是邪神韩虚子的门徒?”狞灭惊得再次后退,同时手里的象牙盒,也在微微抖动,明显是里面的香丽感到南宫向的存在,开始流露恐惧。   南宫向假装未觉察他的异样,也没留意他手执何物,只随和地回答:“原来侄儿也知韩虚子这名号,看来你和鬼臾区,还有那芒鹰烽火营的关系,确实不同一般。不过你无须担心,我与那帮火影神兵,完全不在一个道道上,所以起不了什么冲突。”   听似轻飘的话语,每个字都玄机重重,狞灭哪怕定力再强,一时也显得词穷。   南宫向嵌在细眼框里的一对眼珠子,贼溜溜打量着他,亲昵地提醒:“侄儿啊,誓师大典上,虽无机会与你长谈,师叔却瞧出你脸色不好,似乎身体有恙,这心里就一直没把你放下。你看你看,大典刚一结束,我就急匆匆赶来探望,你不会是不欢迎吧?我和你……和你表姐,可一直在门口站着呢!”   狞灭不祥的预感强烈,握盒子的手,也在随盒内的香丽抖。   门口的两人看似亲和,在他眼里,却可怕如夺命阎罗降临。他很想转身逃走,也后悔没早一步赶去鹰眼洞,可再埋怨,也已是徒然。   他的心一直往下沉,禁不住焦虑地自问:“大典一结束,我就着手为香丽塑造冰身,莫非还是迟了?南宫向此行,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道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第四百一十七章 恶魔来访之周旋   狞灭天子欲离开扇瑶宫,前往鹰眼洞为香丽塑冰身,岂料刚把黄金宫门分向两边,南宫向那张伪善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一见这人,他就意识到,塑身之举怕是太迟,绝望感油然而生,明面上却还得周旋,勉强挤出笑道:“哪里哪里,狞灭孤独百年,才刚与两位亲友重逢,欢喜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拒你二位于门外?师叔请,表姐请……”   言不由衷地说完,他不情愿地让那二人进殿,一起跨过莲池上的黄梨木浮桥,打算在落地窗旁就坐。   可南宫向的屁股还没沾到椅边,就像被烫着似的又弹跳起来,扑倒在地,纳头便拜,夸张地大呼:“南宫向该死,见着失散百年的侄子,就忘了君臣之礼,真是惶恐之至!南宫向拜见狞灭天子,天子万岁万万岁!”   桑雅见状,僵硬地跟随,一起跪地叩拜。   这招数来得突然,狞灭习惯性要客套,赶紧伸手相搀,这才记起手里还攥着象牙盒,只好先把盒子摆上身边的花几,再去搀他二人。   “南宫师叔切勿多礼,侄儿日日代妖民办事,不过如公仆一般,受不惯这样的大礼。”这话虽说得谦虚,却也是事实。   拉扯一番后,三人才各自归座。   南宫向趁他不注意,斜眼瞅瞅花几,拱手道:“那日在鹰啸谷,老夫因英雄帖一事受到质疑,险被鬼盟主法办,多亏天子仗义直言,才得以全身而退,师叔我可真是感激不尽!”边说边再次起身施礼。   狞灭冷然一笑,不客气地回道:“师叔怕是想多了。当时我只为保誓师大典不受阻滞地进行,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无其他意思。”   话虽简单,却颇让南宫向尴尬,只好呵呵道:“你我亲为叔侄,分别百年,一朝重逢,理应相互信任,可你不会和他们一样,对我入盟的诚意,也百般怀疑吧?”   狞灭道:“侄儿不敢。但就事论事,灵帅的质疑也极为在理。六界大战烽烟四起,巫雀门偏选在这时重出江湖,难免令天下英雄猜忌。加之你篡改澜沧神的英雄帖,持假帖入盟,莫说别人,哪怕是侄儿我,也大觉不妥。其中实情为何,师叔今日前来,是否会解释一二?”   南宫向客套的脸,彻底向下一沉,再不言语,只站起身,背着手在椅子前踱步。   他琢磨好一会儿,才说道:“当年巫雀门遭南风长老和魔婴童火铃儿毒手,不幸解散。得知噩耗后,我赶回云南旧地,想尽办法要追查灭门真相,惩治真凶,便进入募须神族,卧薪尝胆地隐忍这么些年。现在火铃儿出世,眼看要对六界再伸黑手,我认为时机已到,于是高举巫雀门的旗帜,重出江湖,为老掌门和花泽师妹报仇。这是对师门的忠心,可感天地,老夫就不明白,究竟有哪点不妥,要惹来你们的诸多猜疑?”   他辩解得情真意切,又头头是道,怎么听都有道理,却始终无法取信于狞灭,他不看南宫向,而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桑雅。   南宫向引人猜疑的原因,究其根本,既非来自事件本身,也非来自他复仇的初衷,而是来自他那为人。   狞灭看透此事本质,索性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师叔,那位真正的香丽郡主,幼年时就已丧失肉身,灵魂被装进象牙盒,到了我手里。她是遭你迫害,才落得如此田地,象牙盒也是经你安排,才来到我手上,可见这其中内情,你比谁都清楚,却为何还要玩这种指鹿为马的把戏?这次你来中原,到底是何目的,还有,募须神族的纳木族长,究竟身在何处,烦请实言相告,否则狞灭就恕不奉陪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恶魔来访之“表亲”   南宫向带桑雅直闯扇瑶宫,虚情假意地拜见狞灭天子,和他玩起了猜谜游戏。   狞灭惦记香丽,指望能尽快打走他二人,好着手为她塑造冰身,所以摆明态度,南宫向若始终不肯以诚相待,就要下逐客令了。   他的恼怒,南宫向视而不见,拍手笑道:“看来我对江南子墨和灵宣洛判断得半分不差,他俩还真就成了我棋盘上的两颗子,任由我指挥着往前走,一步都没走偏!”   狞灭心头一凛,知他转移话题,是正露出原形,不去打扰,只假装糊涂地问:“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向摇头晃脑道:“意思嘛,很简单,我预料那位江南君得了象牙盒后,不会老实地坐等南风上门抢,而是会交到你的手上。你看看,什么人间界奇才?什么智勇双全天下无双?却让我一试一个准。就算他有麒麟之才,落到我的手里,充其量也就算个笑话!”   狞灭再度冷笑,“师叔这话,说得未免轻率。江南子墨的厉害,你是还未曾见识。大战一起,他将挥多大的作用,你永远都预想不到!”   一听这话,南宫向傲慢的眼中划过阴翳,顿时闭了嘴。   誓师大典上,鬼臾区和灵宣洛与那凡人仅用眼神交流,就能从中收益,确实让他领教了他的能力。在云南时因低估他,而没能将他及时除去,他一直后悔,现在给狞灭提醒,更觉不甘。   但他还没到暴露真面目的时候,便抛开江南君,换上副轻松面孔,指着桑雅道:“侄儿有怪莫怪,刚才师叔只是试探,看你与你那两个朋友间,感情到底有多深,他们得知了与你有关的秘密后,是否会如实相告。这一试,试出你在这世上,至交好友还真不少,师叔为你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那二人?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再遮掩也是无趣。来来来,桑雅,这个表弟,你可以认了。”   他总算道出了少女的真名,狞灭却厌恶地把脸扭向了一边。   桑雅与他不同,对南宫沃唯命是从,只要是他的命令,她都会如架机器般遵守。此时他吩咐认亲,她就离开椅子,走到狞灭面前,大大方方道一个万福,再用清脆的嗓音唤了声,“表弟”。   表弟?狞灭对这称谓,简直要大笑。   他心里清楚,桑雅既是南风长老与花泽的女儿,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嫡姐,因躺于荷花棺中几百年,看起来依然如一个清纯的十六岁少女,可她相比自己,还要早一年出生。   这位“表姐”在誓师大典后,终于走到自己的面前相认,这一刻,他本该万分激动,泣不成声。   不过细观桑雅那张脸,虽然五官秀美,却刻板得如张面具,丝毫未流露亲人相见时,应有的喜悦。   此情此景只能令他惋惜,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就这样双双毁在了恶魔南宫向的手里。   出于礼貌,他起身向桑雅还礼,只是这难得的“表亲”相认,场面实在平淡,恐怕邻里相见打个招呼,也更要热烈许多。   狞灭并非不想对桑雅热情,而是压根不确定,他的热情,她是否真能感受得到,并且有南宫向在场,无论他对她说什么,最终怕都只能落入他的耳朵,所以他又何苦做这傻瓜?   认亲完毕,一切照旧,扇瑶宫里依然气氛冰冷。狞灭记挂纳木措的安危,又开始追根问底。    第四百一十九章 恶魔来访之反驳   桑雅遵照南宫向的指示,与狞灭天子以“表亲”相认。   由头至尾,狞灭就看不出这位少女,具备自我意识,他接受这所谓的认亲,不过是在配合他们演戏,实际内心冰冷,根本未由心而生任何亲情。   演完戏,桑雅重新入座,如机器被关停,又变得一动不动。   狞灭急于打听纳木措的下落,唯有强耐不悦,当什么都没现。   他问道:“侄儿听闻,云南募须神族的族长纳木措,是位极具仁德之士。当年外公临死前托孤,将从鬼王姡昱处得来的回魂丹也一并交托,希望将来表姐如遇不测,可在他的帮助下,用此丹药续命。”   南宫向听他这话,眼中没来由地闪过喜色,但喜色一闪即逝,很快被警觉取代,两道浓眉也拧在了一起。   狞灭不觉,又道:“后为给巫雀门报仇,你将香丽郡主与桑雅表姐调包,族长不知情,误把回魂丹给蓝孔雀服用,由此这药,便落入了你的手中,可有此事?”   他本预着南宫向会大加狡辩,不料这次,他表现得极为实在,竟连连点头承认。   狞灭不知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悲道:“为不辜负故人重托,宁愿眼睁睁看自己的女儿去死,也不擅用他人之物,族长品德之高尚,令人钦佩。只可怜他至今都未觉,躺在荷花棺里的,其实正是花泽姨母的女儿,而他与雪姨的爱女,早化成蓝色幽魂,给关在小小的象牙盒里几百年。”   南宫向见他几句话就同情了一帮人,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摇头道:“你身为妖王,一切皆应以大局为重,又怎可怀这种妇人之仁?”   狞灭怒不可遏,差点一掌拍上几面,末了,却只淡然道:“仁者爱人,君子以仁存心。我既为君王,就更应知君为轻,必以仁政治人的道理。所以师叔之言荒谬冷酷,恕狞灭不能苟同。不过狞灭尚有一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师叔赐教。”   南宫向遭他反驳,无话可答,尴尬地眨眨眼道:“你问就是。”   狞灭道:“香丽的尸身,躺在荷花池底几百年,却于一朝复活,且非回魂丹不可为,不知此事,你是如何向族长解释的?”   南宫向知他在刻意引导,暂且不答,只是手指点上茶几,敲击几下,顾左右而言他,“我打着复仇的旗号,都干过哪几件事,看来你已了如指掌。澜沧江边一番透底,我借那二人向你传话的目的,是达到了。我单枪匹马进军中原,进展如此顺利,你们这些人,还真不是我的对手。我处心积虑做这么多,若真能把你连同你的妖族天朝,以及那剩下的十路天使番军,全部给端过来,就再也不是孤军奋战,这千年的背井离乡,也算没有白捱。狞灭呀狞灭,你最能好识相点,同意退出神鹰盟,与我结成统一战线。只要你我联手,在神鹰盟与苍狼盟斗得两败俱伤后,大获全胜的一方就是我们!”   “什么?”狞灭不料他竟怀有这样的惊天野心,心想莫非他现在说的,才是跑来中原的真实目的?   南宫向说话时,狠色流露,还一直用狡猾的眼光审视他,狞灭整颗心都被不祥之感笼罩,侧目去看花几上的象牙盒,脑子里则在紧急思考对策。   南宫向不光不上他的当,还借机单刀直入,抛出来访意图,说完又撤去眼中凶狠,轻飘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要从纳木措身边带走桑雅,并非难事,只需对他告知实情,让他明白,荷棺里躺的究竟是谁,不就行了?”   “这怎么可能?”狞灭又是大惊,难以置信地问:“你害他女儿,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怎能如此与他坦诚相待?”    第四百二十章 恶魔来访之眩晕   狞灭天子在野鹄岭时,听江南君和灵宣洛谈及纳木措,已觉他心怀仁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后得知他有可能遭到南宫向毒手,就一直在为他的安危担忧。此时正好南宫向在场,不管他居心为何,急匆匆就向他打探。   南宫向看上去,答案早已备好,得意地晃着小脑袋道:“两个女娃儿给调包的真相,我可没打算对纳木措隐瞒一世。不过有它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一把,开启荷花棺的钥匙。我守株待兔这么长时间,就为等待最佳时机,用这把钥匙开棺。”   狞灭听得不解,一双妖目死盯着他,一眨不眨。   南宫向继续道:“募须神族从上到下,从未有人怀疑过,躺在荷棺里的是香丽郡主。既然如此,无论她是死是活,我都无权带她离开。可我既已决定移驾中原,这把打磨多年的武器,又怎能留在云南?于是使了个雕虫小技,来解决这问题。我先向纳木措禀明实情,揭开我巫雀门大弟子的真实身份。当然这风险极大,其实他对我嫌隙早生,难说借这个理由,就能把我赶出幕府。所以我拿手好戏在后面,就是再向他和盘托出,棺中之人并非香丽,而是我师傅所托遗孤,我的小师妹桑雅。”   “你……你此言当真?”狞灭惊得身体一倾,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南宫向料他会是这种反应,笑道:“几句话就吓得你成这样,你这妖王还真没定力。我告诉他的,远不止不止这些呢!”   “你还对他说了什么?”狞灭一只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几乎要把那木把捏碎。   南宫向道:“我还告诉他,当年雪珠夫人死后,他不理香丽小姐,以至小姑娘伤心欲绝,独自于深夜跑上茶山,进入原始森林。结果被南风长老尾随其后,用妖族邪术,将两个女孩儿调了包。而我,直到金蚕境给破除,募须神族重新归世,才现其中破绽。当年原始森林的那场大火,就是南风为掩盖罪行,防止被神族追杀,制造来毁灭证据的。真正的香丽,早已死在大火里,根本没长大过。”   “你……你这是,这是捏造事实,贼喊捉贼!”狞灭抓住椅把想起身,却遭一阵眩晕突袭,差点栽倒在地,赶忙又重新坐好。   南宫向还在侃侃而谈,“得知了躺在棺材里的,千真万确就是花泽小姐的女儿,又知道了我与桑雅的关系,纳木措还有什么权力阻止我带她走?至于回魂丹嘛,我帮他保管了这么长时间,他感谢我都来不及,又怎会怪我?”   狞灭再无法自控,妖目已有闪电扯过,指着他怒吼:“师叔,你休要用一派胡言,把我当小孩子哄!纳木措是神,怎会轻易被你如木偶般操纵?你既师从韩虚子,必是懂得栓心**,用法术控制了他,才能把桑雅带出来。我猜一开始,为避免麻烦,你并没真想向他下毒手,但当你把罪责都推到南风身上,想借南风来瞒天过海时,却被他识破,所以不得不用栓心法对付他。族长失踪,你脱不了干系,必会遭幕府上下追查,就算你不惧怕那些部长,他们也会妨碍你实施计划,我只怕,只怕那募须神族全族,已被你用幻术隐没,没人能再找出他们!”   南宫向被他指责,先是一愣,随即出一阵令人胆寒的怪笑,伪装在脸上的亲情,瞬间荡然无存。    第四百二十一章 恶魔来访之戳穿   南宫向编出一派谎言,妄图让狞灭天子相信,桑雅是他利用南风长老过桥,得到纳木措许可后,从荷花棺里,正大光明给带出来的。   这套说辞,他自以为圆满,却不料狞灭具有百龙之智,当场将他拆穿,甚至如亲历般,推测出了当时的大致情况。   南宫向没把他骗过去,多少有点着慌。但他老姜一块,老谋深算,且谎说得多,这种场面司空见惯,早就设有防备,所以很快镇定下来,反而以长辈的姿态,皮笑肉不笑地训斥:“你既是我的世侄,我若看不过眼,就得直言两句。你是妖族万民拥戴的天子,除去政务,还有那百万人的军队要打理,可谓日理万机。都忙成这样了,却还有心思去操神族人那份闲心,如此三心二意,你怎对得起妖族百姓,与天使兵团三军的期望?”   好一番强词夺理,着实令人啼笑皆非,狞灭怒视他,正要反驳,他却接受前面的教训,不容狞灭插嘴,继续道:“你师叔我,虽没你有出息,却和你一样,也是干大事的人。说实话,复仇在我整项计划里,只占一小部分,我肩头正担负怎样的责任,你猜都别想猜到,又怎能因不相干的人,而缩手缩脚?我就当你是说对了,募须神族被我利用,用完后,确实就成了我前进路上的拦路虎,我不得不暂时将其移除。但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冷血之人,不会把事情做得如你想象那样决绝!”   “你……这样说,是承认了?你究竟把那整一族人都怎样了?还有纳木措和段箫,他们现在又身在何处?”狞灭急得抓狂,一时却无计可施。   南宫向阴森森瞅着他,心想若不给个答案,只怕后面的逼宫大事,就没法进行,只好耐住性子安抚道:“侄儿无需担心,那些募须神族的百姓,经我安排后,不仅个个安全,相比过去被纳木错领导时,还更加安居乐业,生活不知美好了多少倍,所以你就不要再操这份闲心啦。至于族长,他确实是心怀大志,不愿再如金蚕境里那般,过悠哉游哉的神仙日子,就前往勐泐去见段箫了。我可指天誓,这些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还有,确实是因为他在动身前,受南风恶行刺激,对苍狼盟恨之入骨,才同意亲自出马,帮我去找澜沧神要那封英雄帖,然后为保我顺利以巫雀门的名义加入神鹰盟,写下了那封给鬼盟主的推荐信。”   “南宫向,你给我住口--”   面对这般恬不知耻的魔鬼,狞灭气得怒冲冠,不愿再听下去,拼尽全力,直呼其名道:“你说谎如饮水般顺畅,就从不担心会被戳穿吗?南风一生作恶多端,却与换魂一事毫无瓜葛,你怎可无端往他身上栽赃?我若推算不错,烧毁原始森林的那把火,是你为掩盖犯罪现场,并销毁桑雅的肉身而放,你根本就是在毁尸灭迹!并且,并且族长并非主动前往勐泐,而是被你强行送走,由此看来,连段箫也正处于你所制造的危险中,我猜得可对?”    第四百二十二章 恶魔来访之狂笑   南宫向站在扇瑶宫里,不厌其烦地编造出连环谎言,只为安抚狞灭天子,尽可能让他对自己产生好感,以方便之后的行事,   可他最终是失望了,因为不管怎样编造,都能被机智的妖王识破,他根本就不上自己的钩,。   斗智斗狠一番,竟落得下风,南宫向暗自惊慌。但他并不因这暂时的失利就放弃尝试,不仅不改口,还继续保持一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气度。   反倒是狞灭,因激动而呼吸急促,简直像快要背过气去。   狞灭这反应,南宫向虽觉吃惊,却还无暇深究原因,只顾着琢磨,周旋这么久,能说的都已说尽,该扯上正题了,便埋下头,凑近他道:“好侄儿,气大伤身,你贵为妖王,千万得保重龙体!前面那些伤和气的话,说多无益,不如就只谈咱俩,还有和咱俩直接相关的正事,你看可好?”   狞灭费力地抬头,嘲讽道:“哦?刚才你说的那许多,难道全不是正事?”   南宫向又给他呛,气得挪开脑袋,正色道:“你何故总要这般猜度于我?也罢,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南宫雨秀,我的师妹,既是巫雀门掌门之女,又是你的母亲。作为本门嫡系传人,过去你因对家族惨案不知情,一直无为,师叔不怪你。可现如今,你已从我这儿知晓全情,若再继续无为,就成数典忘祖,天理难容了!老天派我来到你身边,既可算是你的运气,又可看作是对老掌门,当年之不幸遭遇的同情,哪怕过去几百年,也必要为他雪清耻辱。师叔最讲道理,对你更体谅至深,不会逼你马上就拿出周密的报仇计划。但由今日起,我愿与你常相来往,并从旁协助,二人共报这血海深仇。你不要忘记,作为巫雀门大弟子,我与你处境相同,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属份内,不图你感激,更无需回报,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积极与我配合,共同行动。作为南宫沃唯一的外孙,对我点个头,不算太难吧?”   长篇大论一通,如火雷在狞灭脑子里炸开,炸得他四肢瘫软,晕头转向。此人借认亲为由,闯入绝望之陵,就是来逼他交出妖王王权的,他这将死之人,该如何对付?   南宫向不喘气地表完态,不急于得到答复,仅背对花几而立,任他沉默思考。   扇瑶宫忽陷死寂,气氛从未如此可怕。   狞灭许久不语,蓦然间,爆出一阵扯人心肺的狂笑。他笑得声嘶力竭,俯倒在坐塌上,似为这狂笑,拼上了周身的力气。   南宫向不明他因何笑,惊得向后一退,撞上花几,忙又直起身,站稳以后惶惑地问:“你……你笑什么?”   狞灭笑得气力散尽,欲站起来与这恶魔对抗,双腿却已失去知觉,只能半伏在椅把上。   他刚想答言,还没开口,就预感将有剧烈的咳嗽袭来,一旦咳血,就会被南宫向察觉自己体力难支,赶紧掏出帕子捂紧嘴。   咳完后,缓过口气,他抬起头,含笑直视南宫向,“师叔,为拉拢侄儿,劳你一下耍出这许多高深的手段,真说不清是用心良苦,还是处心积虑,可真难为你了。”   挖苦之意强烈若此,南宫向怎会听不出来?但只要能达目的,其他事情,他概不在意,故而非但不恼,还转着眼珠子夸赞:“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此事如此复杂,我本以为要解释清楚,得费去无数口舌,你却能靠自己的悟性,领会其来龙去脉,真是可喜可叹!”    第四百二十三章 恶魔来访之洞悉   南宫向自持手段高明,对狞灭天子软硬兼施,要求他作为南宫家族后人,与自己合作,为当年的云南巫雀门报仇。   此人一出现,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狞灭洞察力凡,又怎会看不出他口里喊着报仇的口号,实则心怀鬼胎,欲牵强附会地与自己攀上亲属关系,从而窃取统御天朝的王权,再顺理成章地掌握天使兵团的兵权?   他刚才那番话,用“可叹”二字收尾,狞灭还真笑容散去,凄哀地叹道:“此事着实可叹,叹我对你这叵测的居心,不仅领悟通透,还是一眼看穿。你机关算尽,自认圆满,却不留神漏了重要一点,以至终将一败涂地,落得满盘皆落索的下场。”   南宫向以为他是在逞口舌之快,一脸鄙夷地问:“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作为南宫家后人,就不可为逃避责任,将我这师叔拒之门外,请问我输从何来?”   狞灭心道:“你输在低估了我”,口里则回答:“你若不服,咱们就从澜沧江边说起。宣洛离开云南时,将桑雅赠予的红米,藏在衣袖里,竟被澜沧神一语道破,要求用红米交换秘密,可有此事?”   南宫向鼻子里一哼,勉强点头,“澜沧神贪得无厌,鼻子比狗还灵敏,这大概确系实情。”   狞灭挑挑眉反问:“大概?你此言诧异。哪怕是神,也没几个有透视眼,能把眼睛看进别人的袖子,现里面藏有何物。若不是有人将宣洛携带红米一事,预先透露给澜沧神,他不可能说得那样准确。这透露之人,是你吧?”   南宫向梗着脖颈,不再回答。   狞灭继续道:“澜沧神其人,我不甚了解,故江边讲故事的大戏,是他与你勾结,还是被你利用,我不得而知,也不妄加揣测。可他之所以能在大哥与宣洛离去之际,从江水里跳出来拦截,又大谈巫雀门往事,定是受你指使。他作为局外人,所知内情有限,等把熟悉的部分讲完,你才不失时机地现身,往下讲你那些鲜为人知的勾当,以保整个故事完整,我说得对吗?”   经这一推理,南宫向当日的阴谋,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本该惶恐,却一反常态地兴高采烈,捋着胡须赞道:“天子不愧为天子,果然聪明绝伦,似乎我再费劲,谋划之事也难逃你那双慧眼。看来我劳苦一场,不仅没有白费,还比预想的收获更多。”   狞灭憎恶地冷哼一声道:“收获?我看不尽然吧。我若将你这局比作是一场狩猎,定不为过。你想要捕获的猎物,是我。你打着为巫雀门复仇的旗号,来中原圈起围场,就为圈住我这个妖王,再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不择手段,要甩出你巫雀门大弟子的身份,与我这妖王攀龙附凤。以为借复仇的名义控制我,就能控制整个妖族,进而控制天朝十八路天使番军。一旦此举得逞,你就将拥有战力强大的妖族军队,从此无须再孤军奋战,我这分析有错吗?”   南宫向一张白脸,始终保持平静,如敷了块死皮。   狞灭不求他有反应,继续道:“再说募须神族,被你用来蓄精养锐几百年,终于到了六界大战开战前夕,却因不具备军事力量,再无利用价值,被你毫无顾忌地使出栓心**,将其灭族!”    第四百二十四章 恶魔来访之厚颜   狞灭天子的观察力常人难及,足以对任何事洞悉底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南宫向深藏的心机,一项项揭示出来。   无论狞灭说什么,南宫向都不言不语地表示默认,唯有说到屠灭募须神族,这种耸人听闻的惊天大案上时,他才不得不出声。   他恶狠狠盯向狞灭,矢口否认道:“残杀正统神族位于边陲的支系,可是六界不容的大罪,一旦被新神王朝误信,我南宫向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你狞灭天子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凭什么敢这样信口开河地冤赖我?募须神族不仅与我无仇,还待我不薄,我在里面,又来得去得,何至于要杀光他们,给自己惹一身麻烦?此事是你凭空臆测,我不浪费精神与你诡辩,单说这复仇之心的真假,你何不扪心自问,我若复仇为假,为何偏要选你神鹰盟,而不是苍狼盟?苍狼盟里,难道就没有妖族的叛军?”   他的厚颜,已到这等地步,连当面对质都谎话连天,狞灭只能摇头,“你定要逼我撕烂你那张假面,我唯有遵命。众所周知,神鹰盟与苍狼盟为对立阵营,大战结束后,二者必只留其一。你大大咧咧跑来轩辕山露脸,仅是因为我这个妖王在神鹰盟,并且十八路天使兵团里,尚有大半留在我的身边,由我亲统。他们属于名正言顺的正统之师,那几十万叛军与之相比,已成过街老鼠,只能让世人唾骂,自然入不了你的眼,无法成为你的第一选择。由此而论,你不惜以身涉险,就是琢磨着哪怕混不了入盟,至少也能探探我的虚实,以及神鹰盟实力究竟如何,未来是否能为你所用!”   南宫向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大力点头,连连称是道:“嗯嗯嗯,狞灭呀,你把你师叔想得太坏了,也想得太聪明了。不过可惜的是,你想的所有要点,全都是对的。谁都想不通,我为何要不打自招,追上江南子墨与灵宣洛讲故事。其实那是我入侵中原的开端,要通过他们,把属于巫雀门的这些秘密,全部转告给你。没想到他二人乖乖地就帮我做了传声筒,可谓把这事办得相当圆满。如你所见,师叔我有智谋,有计划,唯一缺乏的,就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以至至今龙困在渊,施展不了抱负。你是我侄儿,又统治这六界里,军事力量最为强大的一界,我缺的你有,又还是近水楼台,怎能不抓牢你这轮明月?”   狞灭斜瞟着他,潮红的脸,由愤怒转为不屑,冷笑道:“师叔,你的智谋确实高人一等,要谋一个局来达到目的,也确能做到计深虑远,步步为营。只可惜你算得再精,也算不出侄儿我的心思。当年你成功收伏了桑雅,便认为从此只要利用巫雀门惨案,就能激南宫家后人的仇恨,并为你所用,成为你征服六界,坐收渔人之利的工具。可你忘了一点,桑雅遭你残害时,还仅是一名婴儿,你在她成长的过程中种下仇恨,一点不难。而我这堂堂妖王,一双妖目洞悉万物,可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上你的钩吗?千算万算,你就没算到,侄儿我不会配合你圆那些谎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恶魔来访之拒绝   南宫向说得口干舌燥,只为逼狞灭天子点头,同意让自己加入妖族天朝,从此便可如一只老鼠入米缸,一项项给他把妖王大权窃取过来。   他自认凭他无所不为的狠劲,在天朝上下,定能呼风唤雨,迟早把妖族变为他的天下,那支让他垂涎三尺的军队,也能被收入囊中。   可惜说来说去,狞灭都只在把他干过的坏事,一件件剖开了往外甩,且连指责带怒斥,一点情面都不留。唇枪舌剑到最后,直接就抛给他两个字:拒绝。   谈判谈出这结果,南宫向挫败感沉重,再难保持那种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作派,红着脸怒道:“狞灭,你……你休要这般无情,我可是你如假包换的师叔,用的还是,你外公亲赐的南宫之姓!”   他急得乱了方寸,竟开始胡言乱语,狞灭反感更甚,几欲作呕。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反击道:“外公如果还活着,我保证他会把这南宫家姓,从你的名字里收回去。不仅如此,还会用风雷破清理门户,杀死你为桑雅表姐报仇!”说罢又怒不可遏地看了一眼僵尸般的桑雅。   这次反击十分到位,南宫向差点吐血。   显而易见,狞灭心坚如铁,绝无转圜余地,他只好收起冲动,摆出副尊长的嘴脸,冷冰冰训斥:“国仇家恨,自古并放在一起,说明二者同样重要。无论眼前生之事,是否是我的阴谋,巫雀门惨遭南风与火铃儿祸害后灭门,已是不争的事实。多年来你对杀祖仇人认贼作父,不仅无半分悔意,还继续装聋扮哑,说什么此事与你无关,可真让我心寒。我说南宫雨秀那样菩萨心肠的女子,怎会生出来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   母亲雨秀,是狞灭此生最为敬爱与怀念之人,南宫向提到她的名字,他终于有力气坐正,凛然道:“我不否认,家族之仇不共戴天,若此时为和平时期,我必不会对这段往事置若罔闻。可家仇再大,也仅限于巫雀门内部,大不过六界存亡。值此战争爆之际,我绝不会将复仇的火焰,盲目蔓延到整个江湖。更何况,南风与火铃儿作为苍狼盟代表,迟早会被神鹰盟打败,或许复仇之事,根本轮不到我亲自动手。再说你谋的这个局,就算你得逞一次,成功让大哥和宣洛做了你的棋子,神鹰盟作为联合六界里,所有正义之师的神圣联盟,你也没那个本事能撼动他。誓师大典上的教训,还不够让你警醒吗?今日狞灭若为了小家,而利用大家,昧着良心相助于你,就不配再坐这天子之位,更不配与神族结盟!师叔,我不帮你,你得不到军队,六界之战你就插不进脚,又何苦流连于此,继续残害那些无辜的人?你用别人做垫脚石,踩着他们的身躯向前进,迟早要遭报应。那些人里,更别提还有桑雅与香丽,她们都可算是我们的至亲,你这样对待她们,于心何忍?”   南宫向听完这长长一通,若有所思,在狞灭的坐榻前来回走了两趟,然后站住脚,眯起眼,只顾冷森森看着他。    第四百二十六章 恶魔来访之反胜   南宫向试图借为巫雀门复仇之名,与狞灭天子攀上亲戚,由此窃取妖族兵权。这一阴险的图谋,看似策划得精巧,却因被妖王果断拒绝而落空。不仅如此,狞灭还劝他,既然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就不要再妄想插足六界之战,不如离开中原。   狞灭下的是逐客令,南宫向听后,神情骤然凝结,站到他面前,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一番,答道:“自从你重启妖族天朝,六界里就传言四起,说狂蟒之后的妖王,心怀大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仁君。如今与你相见,方知传言不虚。你代表正,我代表邪,正邪向来不同道,所以你对我义正辞严,全在情理之中,我不怪你。可只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你我的较量才刚开始,就能把我一眼看穿,从而打败我,于是大言不惭地要求我退出中原。可你为何不好好想想,像我这样手段强硬,又面面俱到的人,一旦决定要做大事,怎可能孤注一掷,盯着一条路走?通常我在计划之初,就会围绕目的地,寻找不同的路线。这些路线,被我称为备选方案。此番向你索权,也不例外,我可从未乐观地指望,只要抛出家族大仇这个诱饵,你就能哭天抹地一番,然后乖乖站来我这边,与我分享妖王大权!”   “备选方案?你什么意思?”狞灭心头一紧。   南宫向不回答,只顾一味往下说:“我得承认,我因一件事判断失误,才让你有今日的得意。那件事是,在鹰啸谷时,你假惺惺为我说话,我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你因从你两个兄弟处获知巫雀门惨案,当时就猜出了我的来意,是故意为之,所以掉以轻心,好言来求你。不过失算一次,于大局无虞,既然来到一场,就断无空手而回的道理,今天你从我也罢,不从也罢,你这个妖王天子,我南宫向是要定了!”   “你……你想怎么个要法?这就是你的备选方案?难道除去逼宫,你还敢做出更加大逆不道之事?”   危险临近,狞灭想用妖王法力与他硬战,但暗运真气一试,就知自己力怠,硬拼已不可能了。   听他追问备选方案,南宫向故意不答,只隐晦地看一眼桑雅,笑道:“狞灭呀狞灭,你再意气风,也迟了。从我跨过你扇瑶宫宫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给了我。”   “输?我输了什么?我还有什么可输的?”狞灭苦笑。   南宫向还未了解他的真实处境,自然听不出话里的含义,继续炫耀道:“你输在,低估了你师叔我的本事!我是什么人,又从何处来,你知道吗?对付你们这些小人物,我岂有失手的道理?妖王大印,你当着百万盟友的面,交给鬼臾区,确实是个不失时机的聪明举动。我仅来晚一步,就与那印章失之交臂,算我运气不济。不过就算我暂时得不到天使兵团,也还有不少东西,是可以被我纳入囊中,用来坐享渔人之利的。”   狞灭全身绵软,骇然问道:“除了军队,从我这儿,你还想得到什么?你究竟知道我多少事情?”   见他紧张成这样,南宫向又恶毒地大笑:“风水轮流转,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别是给师叔吓糊涂了吧?怎么能连你自己身上有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恶魔来访之问题   南宫向前来妖陵逼宫,一心只为谋夺妖王兵权。眼见来软的不行,立即改变路数,开始尝试所谓的新方法。   他提的备选方案,第一个让狞灭想到的,就是云霄大门钥匙。但他尚心存侥幸,希望是自己多疑,南宫向对此事,其实并不知情。   “我身上有什么?”他言不由衷地问,整颗心都在抖。而南宫向的回答,终令他的怀疑,变成了现实。   “南风那个蠢物,活该到老都一事无成。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弄来仙族云霄大门的钥匙,竟自觉自愿,就送进了你妖王的脑瓜,之后再没本事给要回来。他办不到,可我能啊!他这摆明是在便宜我嘛!我的栓心**,乃世间心术之最,他区区一个关心咒,岂可相比拟?待我催你入眠,这把钥匙,就成了我的囊中物!还有……”   话到这儿,他专门停下来,以偷窥狞灭的表情,却见相比刚才,他平静了许多,连这消息从何而来,也不急于知道,不觉大为奇怪。   但他正在兴头上,一时半会收不住,又道:“还有你身上的妖界宝血,万一真被苍狼盟夺去,我不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时你不仅能养肥咱们共同的敌人火铃儿,还将为苍狼盟送去鬼兵兵源!”   这话是在警告狞灭,备选方案就是强夺。交出兵权,他还能做个傀儡妖王,不交,就得遭毒手,所以说白了,死,就是与生相对的备选方案。   想起芙蓉园里的决定,狞灭心中再无风浪,抬起眼皮淡定地问:“有几件事,我一直不明,你若能实言相告,我便死而无憾……”   “什么?你……”   “死”字,惊得南宫向两眼一瞪,张口结舌。狞灭明显已猜到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又怎还能保持得这般从容?   一时间,他竟对他生出一股子敬佩,缓和脸色道:“哦?何事,你说来听听。”   狞灭问:“同为雀妖脉系后人,为何我的母亲,还有花泽姨母,她二人无妖界宝血,而我与姨母之女,就逃不出这厄运?”   南宫向紧张的表情放松,道:“原来你问这个。我告诉你吧,妖界宝血珍贵无比,为隔代天授,连雀妖也并非人人能有幸获得。再说了,拥有宝血之人,若是二位师妹,就意味整个故事,都得改写,岂不是无趣?”   “隔代天授……呵呵……授得好!只要母亲能免去灾祸,就算今日我因这血而死,也死而无憾。”他说着,笑容绽露。这笑,自对母亲的怀念,以及即将与她相会的喜悦,令他暗淡的妖王容颜,再度生辉。   但笑容仅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花几上的象牙盒。   南宫向意图被他猜中,生怕他来招先制人,并借机逃脱,所以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捕捉在眼里。   一见他望象牙盒,就知是要问香丽,便凑趣地主动回答:“至于象牙盒里的真香丽,是我另一把不可缺失的武器。在你这儿用完,就轮到火铃儿了。那可是她来中原后,将要执行的第二项任务。侄儿呀,你看这些步数,尽在我掌控中,你还敢说,我有漏算之处?”   狞灭连连摇头,讽刺道:“没有,你没算漏,是我算漏了你能有多歹毒。这话若让你舒坦,我便也说得舒坦。”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充满了对香丽的歉疚。 第四百二十八章 恶魔来访之渴望   狞灭本打算救香丽一命,用妖族的冰术,为她塑造冰身,谁知仅一步之差,就被恶魔南宫向抢了先,从而与机会擦身而过。   既已无力挽救香丽,他只好转向桑雅,问道:“我这位表姐,想必也是因你那栓心**,才得了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对于她,你又打算怎样来用?”   他问题果然不少,且逐渐变得尖锐。不过至少在言语上,恢复了初见时的彬彬有礼,不再那般冲撞。   南宫向认为摄于自己的威风,他终于低了头,服了软,顿时得意之至,毫无顾忌地答道:“数日后,桑雅将吐出来自香丽的狼元,让狼元对月而泣。到那时,云霄决战打响,就是我南宫向收网之时。无论我想从你们这世界获得什么,都将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雪狼泣月的预言,将由桑雅实现,她……就是传说中的雪狼……”   狞灭虚弱不堪,一个强烈的渴望,却如一支青绿的嫩芽,在心底萌--他渴望延续生命,直到云霄决战爆的那一天,与他所有神鹰盟的盟友,并肩作战,共同打败苍狼盟,最重要的,是粉碎南宫向入侵的美梦。   这愿望,锁息归宁能帮他实现吗?上天能给他多少时间,保证没了妖符的妖王,尸身不腐?如今他正走向弥留,是否很快,就将得到答案?   他无力地抬起袖子,擦拭额头滚烫的汗珠,然而越擦越多,只好放弃。定定神,问到了那个他最关心,南宫向又最为敏感的问题:“云霄大门的钥匙,藏在我的脑中,世上没几人知道,你却是从何得知?”   他终究是问出来了,南宫向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古怪难懂。酝酿许久,竟呵呵怪笑起来,答道:“这个嘛,有句老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作聪明的火铃儿,自称是什么千年来,隐藏在六界后最大的暗影,他却料不到,真正的暗影另有其人,就是我南宫向!但凡他做过的聪明事,到头来还不都被我利用,成了我的武器?所以说,他何止不聪明,简直还愚蠢至极!”   好一通感慨加炫耀,着实说得张狂,狞灭却越听越糊涂,不知这些事,与钥匙有啥联系,只好摇头道:“师叔莫要如此绝对。侄儿说几句直话,可不是灭你威风。火铃儿能被奉为苍狼盟主,全因他来自姬轩辕的背景。诚如你所言,南风长老不管做什么,结果都一败涂地,却成功捧得火铃儿上了位,这点你可妒忌不来,因为不管是背景还是人脉,你都不如火铃儿。”   南宫向听得怒火腾腾上蹿,却并不驳斥,只不屑地冷笑道:“侄儿这话,说上了点子。你不问我钥匙的消息,是从何而来吗?那南风长老,便是答案。”   “你说什么?”狞灭又是一惊。   这下南宫向高兴了,挑挑眉道:“这位苍狼盟骨干,比火铃儿更可笑。他以为只有灭天咒里的关心咒,能帮他入人梦境,却不知那点小本事,许多心术都能做到。而我这栓心**,不仅可以入梦,还能将梦中幻像,变得如现实一般真实,中了这种幻术的人,就别想再轻易走出来。多年来,桑雅一直躺在棺材里,你们以为我能训练一具尸体?正是在梦的虚境里,她才能将心术练得出神入化,一旦使将出来,被施术之人就别想再分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于哪一境。你若不信,尽管去问你那疼得跟宝贝似的鏖仙弟弟,当时在金蚕境里,他是怎么爱上桑雅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锁息归宁之真情   最后一粒聚神丹的效力,正逐渐在狞灭天子身上消退,加之与南宫向周旋已久,他估计很快,自己就要陷入虚罔之境。   南宫向长篇大论的一通解释,听得他烦躁难安,心道:“原来此人是潜入南风的梦境,才得知了钥匙的秘密,那么其他与我有关之事,他又已了解多少?虚境遭人入侵,亚父却浑然不觉,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而宣洛爱上桑雅,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我该怎样阻止?我绝不能,任由他堕入情网,被世上最可怕的女子操纵,从此万劫不复……”   一直平静的心,因对灵宣洛的担忧,而再度狂跳,他偷眼去瞧呆坐不动的桑雅,急躁地就想,立即出手杀死她。   此刻他大脑混乱,之前对锁息归宁的决心,对继续与神鹰盟盟友并肩作战的渴望,竟被南宫向几句话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怪的想法:我死也要与这二人同归于尽,以为宣洛,为神鹰盟,还有其他受害者,永绝祸患!   他把颤抖的手臂藏去身后,不动声色地笑道:“师叔,你这只黑手可真长,为抓兵权,伸来我绝望之陵不够,还要一直伸去稽洛山,打宣洛的主意。”   南宫向的眼睛正望别处,对他蠢蠢欲动的杀意,似毫无察觉,摇头晃脑道:“你看你,连几句打趣的话,都说得这般难听。就算稽洛山真是我的备选方案,也只能怪你太吝啬,舍不得与我分享,以至我白走一遭,一兵一马都没得到!”   狞灭由他抱怨,看似在微笑,其实正调动全身经络,将气息集齐后送入丹田,然后贯入手掌。   他相信用灭天咒,定能置这二人于死地,可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既无力再出那样强大的功法,也不忍让妖陵上下,所有人都为他殉葬。他所想的,是尽可能猛地释放流火,烧毁扇瑶宫,让南宫向与桑雅葬身火海。   眼看就要出手,流火将由他的座椅向两侧蔓延,桑雅离他最近,会是第一个被火龙吞噬的人。   她是他的亲姐,谋杀亲姐,天理难容,更难向九泉之下,死去的南宫家族亲人交代,可他还有得选吗?大义灭亲,无论对六界苍生,还是灵宣洛来说,都是此生,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桑雅身不由己,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他清楚,所以深感歉疚,想最后看她一眼,可仅一眼,他却愕然现,她一直呆滞的面容,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注视她清澈的瞳仁,忍不住向椅背一缩,好容易才集于一处的气息,差点就因这震惊散开。   原来在那一瞬,他从她湖泊般宁静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那人身如擎天之柱,手持星光四溢的光剑,直立于她眼中,不是灵宣洛,又会是谁?   “桑雅流露出了对宣洛的爱意,这不是幻觉,也并非来自南宫向的操控!在她内心,一定存在一道缝隙,用来收藏真实的感情,南宫向纵然强大,也没能彻底控制住她的心!这是否说明,她还有救?若有人对她动之以情,这道缝隙是否就会扩大,直至有一天,完全覆盖南宫向的法力?”   意识到这点,狞灭绷紧的手掌猛然松开,又惶惑地想:“如果现在夺她性命,她便再无机会恢复正常,她还从未真正领略这世界的美好,我真有权力,剥夺她的生命吗?”    第四百三十章 锁息归宁之失手   狞灭的呼吸,即将停止,南宫向却还未察觉,只顾不断大放厥词,逼他生出杀意,只想死也得与这二人同归于尽。   流火即将释放,可一瞬间,他竟从桑雅眼中,读出了她对灵宣洛的爱意,由此断定她大脑未死,还有可能恢复良知,以至杀意转淡。   但仅一秒的犹豫,机会就一纵即逝,他的视线,才刚从桑雅脸上移开,手掌就变得绵软如絮,再使不出一点力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还剩有真气,怎会无故消失?”惊慌之下,他略一细想,明白过来,就急忙去看南宫向。   那人刚才还铺满伪善的脸,此刻再度凝结成冰,站在花几旁,如只阴险的狐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而那个象牙盒,已被他拿在了手中。   “南宫向,原来你一直在装!你……你都对我做过什么?”他愤怒地质问,扇瑶宫里严寒骤降,空气似冷得不再流动。   “做过什么?狞灭,这话该由我来问你,怎么你反倒问我?你我相谈甚欢,你好好坐着就行,为何要气聚丹田,又贯入手掌,私底下琢磨,释放啥灭天咒流火,来暗算你师叔?”   “你这个魔鬼,敢读我的心……”狞灭气急,声音全卡在喉咙里,哪怕多吐一个字,都极为费力。   南宫向不否认读心之举,摸着象牙盒道:“话没说完,你我谁都不能死,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听着!有件事,我得说清楚。你已知道,我曾借道南风的梦,钻入他的心境。你担心我得了哪些与你有关的消息?我就实话实说,南风心中,有一个地方,哪怕我栓心术如此强大,也钻不进去。我就奇了怪了,他在那里藏有什么?与你交谈之后,我竟慢慢觉出来了。”   “南宫向,你有话直说,不要再和本王兜圈子!”狞灭一边怒斥,一边还在试图找出,他那点散尽的真气。   南宫向胜券在握,阴阳怪气地笑道:“嗯哈,看来我确实得抓紧时间,否则话没说完,你就咽下气去,弄个死不瞑目,咱俩不都有遗憾?”   “你……你连这个,都知道了……”狞灭又是好一阵咳。   他这般虚弱,南宫向却毫不怜惜,只站得远远的,边看边道:“咱俩尽快说正事吧。南风心里那块地方,是一片浑浊的水塘,除了水,啥都没有。人心我已摸过千万粒,凭我的理解,那地方肯定不只有水那么简单,水里定藏有东西,因为心主自己都不愿正视,所以才深藏起来,我便也看不到。”   狞灭冷然道:“南风心里藏着什么,与我何干?并且听你口气,已知晓答案,又何必故弄玄虚?”   他这般抵触,南宫向才挪步过来,望着他道:“何干?你听过之后,自然就不是这态度了!若不是通过读心,得知你快死了,我都还弄不明白。现在得你提醒,我终于想通了,那水塘里的水,是他的眼泪!他用眼泪掩盖的秘密,是你!你这个狞灭天子,遭灭天咒反噬,将不久于人世!”   “南风”这名字,狞灭无论有多厌恶,此时也再抗拒不了,抓住椅把,黯然问:“你是说,南风为我哭泣?他用眼泪灌注水塘,以至连你的栓心**,也无法探入,所以除去云霄大门的钥匙,我其他的事,才没被你现?”   问到此处,两行热泪,已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 锁息归宁之冷酷   狞灭天子欲释放灭天流火,与南宫向和桑雅同归于尽。 南宫向及时识破他的意图,用栓心术夺走了他体内,仅存的一点真气。   为盗取机密,南宫向曾潜入南风心境,并遇到一个谜团,一直无法破解。但当此刻,现狞灭将死,这谜团就自然解开:妖道隐藏在心的泪水,全为妖王而淌。   这事连狞灭自己,都浑然不知,而忽然就在死前知晓,犹如天意,顿时百感交集,止不住要掩面而泣。   他一哭,哭得南宫向脑子转过弯来,明白自己竟不经意做了和事佬,为化解这二人的矛盾,搭了道桥。   他顿时恼羞成怒,咆哮道:“那是仇人!你敢在我面前为他哭哭啼啼?我说这秘密的目的,可不为帮南风带话!”   狞灭泪痕未干,就冷笑出声,嘲讽道:“我当然不指望你会突善心,这般便宜于我,可你到底还有何未尽之言?”   南宫向气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此事若换成普通人,我一点都不会怀疑。可那是妖道!他心肠歹毒,胜似豺狼,全天下谁他都杀得,却何故要独对你这妖王真情一片?再说你,在你得知与他有不共戴天的家仇之前,就已因阵营不同,与他势成水火,可我话音没落,你便感动得泪流满面,明显对他哭你的原因,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我只能得出一种结论,狂蟒压根不是你亲爹,你是雨秀与南风苟合,产下的野种,对不对?”   如果还有力气,狞灭恐怕一抬手,就已将这人碎尸万段,可他此时,连蚊子都拍不死一只,又还能怎样反击?唯有瘫在椅子里,半闭着眼道:“你猜对了,南风是我生父。不管你真意为何,我还是得感谢你,让我在临死前,得知这满手鲜血的恶人,对我尚存一分父子亲情。”说完想笑,却笑不出来?   南宫向猫低腰,腾出没握象牙盒的手,去抓他的手,却被烫得“嗷”一声怪叫,忙又缩回来,只把嘴凑近去,煞有介事道:“侄儿,你这家丑,师叔就全当风从耳边吹过,不会向任何人宣扬。千万别以为我这好心,是在为你着想,我可没那么伟大!无论做啥决定,我都有目的,目的也都是为我自己。你想想,因为你爹是狂蟒,你才做得了这万人之上的妖王,因为你是妖王,对我才有利用价值。如果有一天,你私生子的身份被揭暴,屁股下的王位,还坐得稳吗?一旦丧失妖王身份,你就是废物一个,除了杀你,我再也留不得你!”   狞灭微微抬头,无神的妖目里满是困惑:“狞灭乃将死之人,你对我谈今后,是想让人笑掉大牙吗?明日日头升起时,我就已是死尸,何须你动手来杀?”   南宫向摆摆手,显出一脸诡谲,道:“你师叔我,从来不说废话,也不说空话。所以不管说过什么,你都得信。想必你还记得,一进门我就告诉过你,我来到你身边,是上天对你的恩赐,现在不是眨眼功夫,就应验了?韩虚子为何人,你知道,也知他创出了火影幻术,可对于他在多年后,明的栓心**,肯定连皮毛都知之不多。我是他的关门弟子,得了他栓心术的真传,早已是心术大师。有我这大师在,你哪还有权自己定生死?我告诉你,只要我见你时,你还没咽气,你的命就已被我捏在手里。等我用栓心**关你入镜门阵,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你再也不用担心,会被灭天咒的反噬折磨,甚至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死!”    第四百三十二章 锁息归宁之毒手   南宫向通过读心,得知狞灭将死,便不再惺惺作态,大方地甩出自己乃心术大师,无论是谁,只要尚有气在,他就能肆无忌惮地将其生死,掌控在手中。   有一点狞灭依然费解,既然他的秘密,皆被南风用眼泪封存,南宫向又是从何得知,他的死因是起自灭天咒反噬?   这个疑问,加上想到万一陷入栓心**的镜门阵,他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时要被这魔鬼刑逼他交出王印,就心急如焚,几乎要狂。   他摸向腰间,腰间有妖王短剑,拔出来刺向眉心,他就能即刻归宁,可他没有力气。   他想怒吼,吼声闷在心里,冲出口就成了语无伦次的蚊嘤,“我遭灭天咒反噬,你又从何处听来?难道你已……擅闯入我妖王的虚境?对呀,我是妖王,我有强大的法术,天下无敌,除我以外,没人能控制我的生死,你这个魔鬼,休想控制我……休想得逞……”   南宫向有心揪住他领口,又怕给烫着,只好挑衅地拨弄一缕,垂在他肩头的黑,道:“我是知道你遭灭天咒反噬,但我向天誓,我什么都没做过。至于这消息来源嘛,你得问你表姐。我不养闲人,她吃我的喝我的,总不至坐在那儿,啥都不干。看你急得可怜,我就教教你,该怎样防她吧。只要给她盯住两眼,脑子里的信息,就能被她捕捉。所以你若想保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与她对视。你是妖王,大脑不容易被人侵入,她能搜到的,仅是些零碎的字句。我把这些字句串起来,再回想你种种虚弱的表现,对了,还有你不停的咳嗽,就知你快不行了。照你这情形看,五分钟内,我若不出手,大概你就要撒手西去了。”   狞灭虽无力挣扎,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扎进耳朵里,让他哪怕将死,也头脑清醒。   他拼尽残留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猛然高喊,“南宫向,你狗胆包天,竟敢公然在我扇瑶宫行刺!绝望之陵守备森严,绝由不得你在此放肆!来人,快来人抓刺客……”   喊过之后,他以为就会有大队御前侍卫,破门而入,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门外却静悄悄,无一人回应。   南宫向幸灾乐祸地望着他,犹如正逗弄一只可怜的小动物,看它如何在饱受摧残后,绝望地求饶。   狞灭意识到不会有人来,彻底瘫倒。南宫向直起腰,狰狞地狂笑,笑得扇瑶宫殿顶,传来一阵“嗡嗡”的回响。   末了他提高音调,打着哈哈道:“乖侄儿,你病糊涂了,就让师叔来提醒你。那些御前侍卫,早被你支去了百丈之外,谁还能听见你这呼救?将死之人,只能靠我活命,所以你不如老实点,别再妄想做困兽之斗。为保你周全,我会尽快指挥桑雅,送你入镜门阵。只要到了那地方,你就万事无忧啦!哈哈哈……”   狞灭见他转向桑雅,就要下毒手,捂紧心口,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怪笑,笑得南宫向又停下来,不解地看他。   狞灭道:“你别忘了,我是妖王,就算暂不许人入扇瑶宫,若长时间不露面,也会有侍卫过来巡查。誓师大典上,你已惹来怀疑无数,我若在这非常时期失踪,神鹰盟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你的头上!还有我那十位忠心耿耿的天使将军,他们会放过你吗?你不让我死的目的,就是想一直折磨我,直到我同意把妖王大印给你。可你要被他们怀疑,只怕等不到我屈服,就已被他们千刀万剐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锁息归宁之野心   扇瑶宫里,妖王狞灭天子驾崩在即,守在他身边的,却只有南宫向,与僵尸般的桑雅。   眼见南宫向要下毒手,狞灭只能搬出他人来相威胁,以求争取时间。   南宫向虽不受威胁,但听过他的话后,也说不清心里是啥滋味,便不着急指使桑雅开启镜门阵,而是再次俯身过来,讪笑道:“妖王的智慧,至死不灭。我这盘棋,无论要走哪一步,也逃不过你那双妖目。不错,刚进扇瑶宫时,我没看出来你快死了,还打算着,你若不愿与我分享兵权,就等拿到云霄大门的钥匙后,再杀你灭口。可后来我察觉出你气息奄奄,顿时大喜,知道这是天在助我,便马上转变思路,想出了新法子来收拾你。看来我南宫向,是天命为帝,连你这个濒死的妖王,也是老天派来帮我的!”   “你……你……”狞灭抖着手,想指向他,却不但没抬起来,反而胸口一闷,一大口鲜红滚烫的血,就喷在了玉石地面上。   南宫向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你跟狂蟒不一样,你既没子嗣后代,也没嫡系兄弟,死了以后,只能由旁系来顶替你的位置,所以妖族天朝的权杖,必定会落入他姓之手,就如现在的新神王朝,我说得没错吧?”   狞灭连擦去嘴边血迹都做不到,只能摇头哭泣,但坚决不回答。   南宫向道:“你不愿答,也没关系,但我是你最亲的师叔,拥有你的家姓。誓师大典上露脸后,又全天下皆知,我正忠心耿耿地为南宫家族报大仇。你若指定我在战后继位妖王,即可说天经地义,又可说名正言顺,只需一纸遗诏,就能掩住天下悠悠之口。不过嘛,看你这样子,想要顺顺当当屈服于我,肯定够呛,所以我只好关你入镜门阵,折磨你,直到你愿意动笔,写下我要的诏书。等到六界大战完结,鬼臾区交还妖王大印时,接印人就是我,南宫向!”   狞灭气若游丝,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却只重复着两个字:“休想……休想……”   南宫向依然自顾说道:“至于你突然失踪,我这个亲戚,会代为向相关人等转告,狞灭天子练功时走火入魔,不得不去妖陵后的鹰眼洞闭关修练,以期尽早康复。等你进入镜门阵,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从你脑子里,把那把钥匙取出来。明天再如拜访你这般,去拜访苍狼盟盟主火铃儿,并亲手奉上象牙盒,请他享受香丽的血。这些大事完成后,我要做的,就是专心等待六界之战打完,我巫雀门高奏凯歌!”   狞灭勉强睁开血泪模糊的眼睛,正好望见桑雅,她虽始终如僵尸般静坐,嘴角却似挂有微笑。   南宫向还觉刺激得他不够,又显摆道:“好侄儿,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有了你,在六界里,我就能呼风唤雨,所以怎可能舍得,仅第二面见你,就为你送终呢?师叔我本领通天,却为了等候这最佳时机,不得不在金蚕境里委屈五百年,天天被那个没用的纳木措骑在头上,对我颐指气使,还要做公仆,伺候一帮矇昧的土人,我这怀才不遇的心,一直以来有多苦,你能懂吗?”   狞灭语不成句,只吐出来三个字:“韩……虚……子……”    第四百三十四章 锁息归宁之闯入   狞灭若真被南宫向逼入镜门阵,这恶魔侵吞妖族,掌握兵权的阴谋,就算得逞一半。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希望自己尽快咽气,就能彻底解脱。至于锁息归宁,以他现在的状况,只怕已成奢望。   南宫向话至兴头上,舍不得停,又听他提起自己师傅的名号,便叉着腰,自豪地答道:“是呀,韩虚子,世间顶级厉害的火影幻术大师!想当年,我惜别师傅南宫沃,离开云南,前往中原修神,就是因为研究过中原所有厉害的神尊后,觉得唯有他可对我的路数,所以一入中原,就拜进了他的门下。韩虚子这家伙,什么硬功都不会,对于诗书文章,更是一窍不通,说白了,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老废物。但你可别瞧他老人家不起,单火影幻术一项,就足以令他成神,且在旧神王朝的朝廷里,真正占据了一个席位。他活的时间不长,故而一生仅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后来被姬轩辕封为火影将军,入芒鹰烽火营为总督统的越弓。越弓的结局,是战死沙场,但他在死前,已将部分幻术作为阵法,传授给了他那十万烽火营战士,令他们获得火影神兵的称号,在西塞边关大展雄风。那支军队,哪怕仅提一提名,都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可也正因为如此,反为他们招来灭顶之灾--轩辕黄帝看中他们的本事,钦赐了十万御前侍卫的头衔,之后又被封成陶俑镇守轩辕陵。这段往事,你那个好朋友,神鹰盟盟主是最清楚的。”   他在高谈阔论,狞灭则伏在椅背上,昏沉地想:“可惜我已笑不出来,否则真要好好大笑一场。我笑上苍造物弄人,何苦要这样阴差阳错地戏弄于我?一直以来,我都把亚父,看作是我最大的克星,认为我迟早会死在他手里,所以对他千防万防,甚至毁去他一只眼。却不曾想,最后置我于死地的,根本不是他,而他,于私来说,反而是真心疼爱我,会为我哭的人。这位恶魔师叔,操纵我的亲姐来害我,妄图踩着我的尸身,吞并六界。外公,母亲,还有姨母,你们若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放过他!他的野心绝不仅在天朝,照他的说法,他是来自异界……”   狞灭在暗自思量,南宫向在口若悬河地谈韩虚子,顺便夸他的心术有多厉害,两人眼前,却忽然白花花一闪,仿佛有什么弹簧似的东西弹过,并且度极快,快成一道光,恐怕连飞,也出不来这样的效果。   南宫向大吃一惊,以为遭人偷袭,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可等定睛细看,来者却是个白胖胖的小子,蹦蹬之快,肯定连鸟都比不过他。   白胖小子看样子,是躲在外面,悄悄把窗户打开条缝,然后挤进来,再往这边蹦的,一蹦到二人中间,就把肉墩儿似的小身子一横,拦在了狞灭的座椅前。   “你们这两个坏蛋,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欺负我哥哥!”小子一张嘴,就不好好说话,只是哇呀呀乱嚷。   “小……小跳蚤!”狞灭等看清是他,已无人色的脸上惊喜绽现,唤道:“好……好弟弟,你……怎么会进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锁息归宁之魅影   南宫向在高谈阔论,狞灭在拖时间等自己咽气,二人各有各忙,窗户外却蹦进来个白胖胖的小跳蚤。   一见是他,狞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之下,精神都稍好了些,声音抖抖地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小跳蚤听见召唤,这才搓搓圆鼻头,扔下大张嘴,说不出话的南宫向,转身趴到狞灭大腿上,虎头虎脑地答道:“跳儿叔叫我去给鬼帅送信,我在他那儿听说,哥哥最近不太好,就急忙赶来探望。但那些侍卫说你现在不见客,要等这六扇黄金宫门开启,才可进来打扰。于是我就一直等等等,谁知等到这个时辰了,扇瑶宫依然大门紧闭,我觉得有哪里不妥,再想一想,哥哥素来疼我,就算偶尔打扰一下,也定舍不得罚我,就大着胆子溜进来了,没想到……”   说到这儿,扭扭脖子,两眼喷火地看看南宫向,才继续道:“没想到趴在窗户下面,听这人说了好些既大逆不道,又狠毒的话。我明白哥哥是遇到危险了,就赶紧翻窗户进来救你!哥哥,他们是坏人对吗?他们对你,都做了些什么?”   狞灭苦涩地低语:“是……他们是坏人,可他们,也是亲人……”   “什么?亲人?”小跳蚤一听,两只眼就瞪得滚圆,不信地追问:“哥哥除了狂蟒伯伯,难道还有其他亲人在世?”   有外人闯入,南宫向一下慌神,自知废话太多,贻误了时机,便对桑雅猛打眼色,桑雅接他指示,竟站起身,走过来,纤细的两手,就直伸向小跳蚤的肉脖子。   “住……住手!”狞灭无力动弹,只能勉强用言语阻止,“你们……若敢伤他一根头,就再也别想……得到云霄大门的钥匙!”   “钥匙?哥哥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门什么钥匙?怎么你今天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小跳蚤迷茫地看着他。   狞灭天子初见小跳蚤时的欢喜劲过去,见桑雅竟要先向他下手,顿时心急如焚。   他没心思回答他那源源不断的问题,只是暗自叫苦连天,这小家伙,怎偏偏就要选在如此危险的关头往里闯?   他向上天祈求,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千万不能死在此刻,否则小跳蚤就会被无端卷入,成为他的陪葬。   狞灭的话,小跳蚤虽听不懂,但扇瑶宫里寒冷的死亡气氛,他感受强烈。   也是他人小胆大,眼见这危机来势汹汹,却并不害怕,只是歪着脑袋想,该怎样救狞灭出去。   他很快记起,曾奉狞灭之命前往西海,把那个承天司贯郜偷来的经历,索性如法炮制,趁那一男一女不备,抓起狞灭的胳膊,又使出蚤妖的弹跳轻功,直奔黄金宫门边,那扇刚被他打开的窗户跃去。   照常理说,蚤妖族人跳跃的度,连飞鸟都追赶不上,小跳蚤年轻力壮,更是族里擅跳的佼佼者,怎会一步跨不到窗户边?谁知他接连几个纵起又落下,再看四周,依然离窗户老远,想想原因,原来是他根本就没挪过地方。   折腾半天,他拖着半死的狞灭,始终就身陷在扇瑶宫里,不仅如此,不管往哪个方向转,那个行为怪异的少女,都始终站在他们面前,似鬼魅般如影随形。    第四百三十六章 锁息归宁之迷宫   小跳蚤大老远地跑来探望狞灭天子,却被侍卫拦在百丈之外,说必须等天子召见,才可入内。   等待许久,六扇黄金宫门也未见开启,他感觉情况有异,便悄悄从窗户潜进扇瑶宫,由此现,狞灭已身处险境。   他试图用弹跳功带狞灭逃跑,却始终在原地打转,且怎么跳,都摆脱不了那位魅影般的桑雅。他索性看准与桑雅相反的方向,再次跳过去,可落地时的情形,完全与刚才相同。   不过等转头,就有新状况出现--他面前拦着个桑雅,而原来呆过的地方,那个桑雅也还存在。这下他就懵圈了,不知自己到底可曾蹦离原处。   “哥哥呀,这儿莫非闹鬼?”他嘟哝着,还不甘心,如此这般又反复试验几十次,再看诺大的扇瑶宫,已密密麻麻站出了几十个桑雅,全都保持同一姿势,面无表情地竖在他跳过的地方。   这下他看懂了,原来每弹跳一次,就会带出一位新桑雅,桑雅在增加,而他和狞灭天子,其实始终没离开过原地。   “哥哥,这两个肯定不是你的亲人!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和你有多深的仇怨,要这样刁难于你?”小跳蚤急得又开始嚷嚷。   “无仇无怨,他们要的,是哥哥的王印和尸。”狞灭回答,忽然现自己说话正常了,同时脚下生力,好像已能站起来。   小跳蚤一听这回答,顿时凉气倒吸,怒火也腾腾上蹿,指着南宫向和桑雅大骂:“坏蛋,你们这样做会不得好死!我哥哥是大好人,每天都在为天下人造福,你们不能伤害他,否则整个六界都饶不了你们!”   南宫向听得冷笑连连,“哎呦呦,我说你这个无知的娃儿,休得在此吵闹!老夫我在金蚕境里蛰伏五百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还管什么天下人?你口里的天下人,将来全都要归我管,还怕弄死个狞灭,他们就不服我?你把话倒过来说就对了,应该是问我会不会放过他们!”   然后转向狞灭,“好侄儿,你已进入镜门阵,小命是保住了。师叔让你稍事休息,迟点再来看你,你就与这小子,安心地呆在里面吧!”说罢再次对桑雅示意。   狞灭力气有所恢复,说明他已无可避免地落入了他们的掌心。眼见小跳蚤随他同陷囹圄,只能痛心地疾呼:“我求求你们,放过这孩子,他是无心闯入的!”   却听南宫向声音飘忽地回答:“无心有心,已无关紧要,他既被卷进来,为防泄密,就必须和你同生共死!”   话音飘远,狞灭天子与小跳蚤再望向四周,就见刚才还层层叠叠,看似真人的桑雅,此时全变成了一道又一道人影,且全被镶进了一面面镜子里。   狞灭两脚蹬地,稳稳站住,又惊疑地打量了几面镜子,然后牵着小跳蚤,从镜子前缓缓走过。   每经过一面,那镜子就跟着他们移动一下,动过之后,桑雅的影像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自己的影子。   就这样一面接一面,镜子跟随他们的脚步,移动得毫无章法,明显是有意要将方位打乱。不一会儿,他们在镜丛里,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镜门阵,又叫火影幻镜迷宫……”狞灭难过地低头望小跳蚤,叹道:“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害了你……”   小跳蚤拉着他,让他俯身,又勾着他的脖子道:“不许哥哥这样说!小跳蚤的命是哥哥救的,能和你共患难,我心甘情愿,高兴都来不及!”    第四百三十七章 锁息归宁之解释   小跳蚤躲在扇瑶宫的窗下,一现狞灭天子遇险,就毫不犹豫地闯进去,想用弹跳绝活,救他出南宫向的魔爪。   可惜桑雅的心术强大,他终究抵御不过,二人还是避无可避地,就落入了镜门阵。   镜门阵,是由无数面镜子组成的**阵,狞灭刚被困入内,生命力就开始恢复,而这也意味由此刻起,他的命,归南宫向所有。   眼见小跳蚤受他所累,生死难料,他含泪道歉,小跳蚤对这闯宫之举,却毫不后悔,甚至感到庆幸。   狞灭感动得无以复加,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他不知该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把抱他入怀,恨不得再不松开。   可身处阽危之域,他不能感情用事,只好不舍地松开这小肉团,又把他扶直,一字一句地叮嘱:“好弟弟,我们已身陷火影幻境迷宫。这迷宫非一般险境可比,但凡坠入,命就不再属于自己。我们迟早会给镜子吸进去,就算现在还没生,也很难奢望再逃出生天。我求你答应我,尽你一切能力,把你我之间的生还率,提高到五成!”   小跳蚤听得瞪大眼睛,左右环顾一番,天真地反驳:“我看哥哥是过虑了。你说的这火……火什么迷宫,一没藏暗器二没藏毒药三没藏刀山火海,唯一有的,就是堆砸砸就碎的镜子,怎能把你吓成这样?”   狞灭见他不明厉害,如此轻视,顿时大急,一把按住他滚圆的肩膀,求道:“小跳蚤,哥哥从不打诳语,话既说得出来,就绝非危言耸听!这迷宫由幻术大师韩虚子始创,可用以困人魂魄,再施酷刑。你切勿小瞧这些镜子,除了镜门阵的施术人,谁也别想砸碎它们。凡落入此阵者,就被称为猎物,施术人启动镜阵,镜子便开始用光追捕猎物。当猎物被其中一面擒获,镜光又用光强度撕扯猎物的灵魂,让他痛苦不堪。这种刑逼之惨烈,任何人都别想能熬过五分钟。所以施术人无论想得到什么,都能因猎物抗刑不过而如愿。施术人得逞后,就将猎物的灵魂吸纳入镜,然后粉碎镜子,由此让猎物魂魄尽散。”   “啊?这……这个地方怎会如此可怕!”小跳蚤这次信了,吓得两道肩胛骨使劲向里缩,整个人都抖个不停。   这孩子终于知道怕了,狞灭松了口气,继续解释:“轩辕时代,西部要塞蛮夷出没,战事纷起。芒鹰烽火营的总督统越弓,急需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障西塞安宁。于是他将其师韩虚子传授的镜门阵改造一番,改成了火影幻剑阵,并教给烽火营十万士兵演练。这一阵法威力无穷,烽火营战士由此升级为火影神兵。”   “哦,原来芒鹰烽火营的火影神兵之名,是这么个来历。”小跳蚤若有所思地点着胖脑袋。   狞灭继续道:“改造后的幻剑阵法,少了杀人不见血的戾气,也不再是圈人魂魄的邪阵。越弓将实剑与剑影相结合,敌人困入剑阵后,就会产生幻觉,再也逃脱不了。此阵一出,所向披靡,无论敌军阵容有多庞大,士兵有多凶悍,也休想逃出他们的包围圈。从此芒鹰烽火营在世间的威名大振,当然之后,也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   小跳蚤听得入神,等他讲完,立即满怀希望地问:“哥哥,既然幻剑阵是芒鹰烽火营的拿手,又是由镜门阵演变而来,那么只要鬼帅知道我们遇险,就会率十万神鹰战士来打跑坏人,把我们救出去,对吗?”    第四百三十八章 锁息归宁之请求   狞灭天子与小跳蚤同陷镜门阵,开始时,小跳蚤以为困住他们的,不过是堆再普通不过的镜子,只要把镜子打碎,就可轻松破阵并逃出去。等听狞灭解释完这阵法的残忍与凶险,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小跳蚤期盼,既然芒鹰烽火营的幻剑阵,与这镜门阵基理相通,鬼臾区一旦得知他们被困于此,就会率火影战士赶来相救,狞灭却摇头否认:“千年过去,时过境迁,幻剑阵经过千年的演练,早已同原阵法大相径庭,再不可与这邪阵相比。镜门阵的设阵目的,只有两个字:控命。施阵人不一定非杀猎物不可。他若想玩弄猎物,只需把猎物关在这里,每天被这无数面镜子困扰。时日一长,猎物就会精神崩溃,丧失自我。”   说完后,狞灭松开两手,小跳蚤两只小腿软,一屁股坐到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道:“哥哥放心,我就是拼上这条小命,也必要帮你实现那五成生还的心愿,保你能继续带领那些天使将军,和神鹰盟一起赢取六界大战!”   狞灭不置可否,只深邃地笑了一笑。小跳蚤见他竟能笑得出来,有点怔,随即意识到这笑的含义,马上就蹦了起来。   狞灭知他想说什么,赶紧拭着额角的汗水,抢先道:“你是蚤妖,生性活泼,你必须得帮哥哥一个忙!”   “帮忙?”小跳蚤转转眼珠,想不清此时此地,自己还能帮到啥忙,只好不解地看着他。   狞灭忽露迟疑,似乎攒足了力气,才能小声说话:“我想请你,帮我挑出眉间的妖王火符。”   “什?么?”……   小跳蚤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他在开玩笑,想再问清楚,可一双大眼,瞬间就被泪水模糊,眼前那俊美的人儿,也一下就看不清了。   “我想请你帮我,挑出妖符。”狞灭一字一顿地确认,这次的音量,几乎已放大成高喊,且语气极其斩钉截铁。   “哥哥,哥哥疯了,你疯了!”小跳蚤狂躁地吼叫,身子一偏,向后弹去,却弹得撞上一面镜子,又吓得拼命往回跑,跑回狞灭身边,被他一把抓个正着。   这次小跳蚤破天荒不让他抱,疯狂地挣扎扭动,又哭又闹:“你别抓我,你让我走!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狞灭刚要张嘴,他一个小拳头就砸上他胸口,继续吼叫:“你想摆脱坏人的控制,方式多得是,何苦要逼自己走绝路?你还要我帮你,你怎能这样对我?又怎能这样对你自己!”   狞灭哪怕挨打也不放手,死死搂住他道:“你既猜出我这样做的意图,就不该反对!其实在扇瑶宫被南宫向逼宫之前,我就已有了这个想法。锁息归宁,是妖王的专属死法,历任妖王里,我恐怕是唯一一个被这样处死的人,可我是身不由己!六界大战才刚开始,我的责任未完,还有很多事要做。南宫向这边,又很快就会来对我用刑,从我脑子里取出云霄大门钥匙,还会逼我写下遗诏,封他为新任妖王。我非死不可,却不能因死亡而逃避,所以只有锁息归宁,才能让我做到死后,继续魂游虚境。若我因害怕而退缩,妖族就将因我大乱,紧随其后的,就是整个六界都深受其害!万一这悲剧生,我将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并沦为千古罪人,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哥哥,以这种结局收场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锁息归宁之说服   狞灭天子欲请小跳蚤协助自己,用锁息归宁的方式,在镜门阵里死去,小跳蚤当然坚拒。   狞灭唯有坦陈其中利害,并对他动之以情,希望能尽快将他说服。   小跳蚤泪流满面,抽泣道:“按照妖族律典,锁息归宁专门针对妖王,是唯一的,也是最重的刑罚。只有犯过错,被妖族人推翻的王上,才会被新任妖王赐以这种死刑。这死法之残忍,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挑出你天命妖王的火符,你即身死,却灵魂不灭,于虚境中徘徊,时刻忍受肉身枯萎,并腐朽的痛苦。让死人遭受痛楚的折磨,还有比这更冷酷无情的惩罚吗?你……你竟然指定我做行刑的刽子手,哥哥,我……我宁愿和你死在一处,也绝不会同意!”   话说到此,他不再挣扎着逃走,而是一头扎进狞灭怀里,放声大哭。   狞灭轻拍他背脊,柔声安慰道:“好弟弟,你听我一言,人活得再长,也终有归去的一天。只要能在活着的时候,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就生而有价,死得其所。如果我没陷入这阵法,还能自己结束生命,就无需这般难为你。可是现在,我虽恢复了生命力,却没恢复功法,又如何有能力,自己挑出符印?能得善终,固然是好,然既身处乱世,老天又给我这锁息归宁的机会,可用以打败南宫向这个恶魔,我就不能错失。你放心,哥哥归宁之后,不会如你以为的那般痛苦。我将联合江南君与四灵,还有其他许多仁人义士,去完成不同的战斗任务。所以我求你,支持我,就当是为了六界里,那些平民百姓,还有……还有为了神鹰盟的战旗,最终能胜利地插在云霄大门前!”   小跳蚤哭得不能自己,挣脱他的臂弯,坐回地上,矛盾地左思右想。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南宫向不知何时就会回转,这么多面镜子,若同时启动,他怎能逃出镜光的追捕?可他不能再催小跳蚤,只能耐心地等在一旁,等他作出最后决定。   许久后,小跳蚤搓揉泪眼,止住悲声,艰难地说出了,他期待已久的答案:“我……我支持你……”   狞灭高兴地笑了,笑容落在小跳蚤眼里,凄美得让人心碎,他急忙将头扭向一边,再也不敢直视。   既得到同意,狞灭就开始安排后事。   他晃一晃手掌,掌中现出个金色圆球。他把圆球递过去,道:“弟弟,这是经我压缩的妖王结界,你要收好。送我归宁之后,把它抛至头顶,它就能在半空散开,结成一道锥形的金光罩,将你保护其中。有这妖王金光罩保护,镜光伤不到你,并且它能支撑三日,三日之后,必有人前来搭救。”   他说得如此有把握,小跳蚤不解,但也不问,始终只顾擦抹泪脸,打死也不愿张口。   狞灭知他有疑问,主动解释道:“南宫向出现前,我正准备给香丽郡主塑出冰身,以让她的魂魄有所归依。虽然计划失败,两只玄天蟾妖却已被我召回,安排在鹰眼洞里等待。我若迟迟不到,他们便会自行返回稽洛山的玄冰洞。只要宣洛和大哥现他们无故去而复返,就能猜到我出事了,由此将联合其他人马,赶来救我。”    第四百四十章 锁息归宁之幻觉   狞灭终能劝得小跳蚤送他归宁,心头如释重负,赶紧安排后事。   他向小跳蚤解释,为何三日过后,就必有救兵出现,小跳蚤这才止住了眼泪。   不过听说将有救兵,他之前的决心又有所动摇,一把拽住狞灭的臂膀,嚷道:“原来哥哥是这个意思!照此说来,我们还有获救的希望!那我们不如再等……”   “小跳蚤!”狞灭大吼一声,将他喝止,“今日将要生的事,五百年前就已注定,任凭他六界里谁来,这个结局也无可改写。与其一直让我苦苦地挣扎与反抗,不如先接受命运的安排,再用其他方式,寻求转机!”   小跳蚤重燃的希望,被他三言两语就击得粉碎,稚嫩的面庞再度被失望占据,只能黯然垂头。狞灭的话,他似懂非懂,可想到诀别已成定局,泪水就止不住要向外涌。   狞灭无意伤他,却一伤再伤,已自责到痛恨自己。但他不敢继续拖时间,只能狠心不理。   他托起小跳蚤的两只手,合进掌心,再松开时,一把锃亮的,柄把镶红宝石的短剑,就到了小跳蚤的手里。   “其实决定锁息归宁后,我就开始逐步终止脑波的传送。就算当时未陷入迷宫,我也将要自封眉间妖符,以彻底关熄脑波。现在身坠迷阵,我无法自裁,只能请你动手。短剑一旦插入我眉心,妖印火符停跳三分钟,化作血水淌出,锁息归宁就大功告成。南宫向捕捉不到脑波信号,无论心术有多高,也休想再侵入我的大脑。所以你快动手吧,务必要赶在他与桑雅回转前,了结此事。”   他柔声催促,小跳蚤则疯狂摇头,喉咙已嘶哑到不出声。   他这模样,似要反悔,狞灭顿时心急,什么都顾不上了,拉起他道:“好弟弟,你刚才是怎么答应哥哥的?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   小跳蚤受他逼迫,只好点头,可刚点完,又如拨浪鼓般使劲摇,这样四次三番地反复,狞灭索性放开他,在镜子间盘膝坐下,然后紧闭双目,开始闭息。   小跳蚤来不及擦去眼泪,就大喊“不要”,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捶打他,掐他,试图逼他重新呼吸。可他只是皱紧双眉,身体剧烈颤抖,额角也汗滴如雨,却不愿再多吸一口空气。   “哥哥自我锁息,却无法归宁,就已这般痛苦,若真被南宫向用镜光折磨,肯定比现在还要惨上一千倍,我答应过支持他,就不能……不能反悔……”   他矛盾地自语,脑子陷入一片空白。   他像过去那样,抱住他的膝盖,终于能喊出声,喊声却撕心裂肺,“哥哥,不要--我求求你,三思,再三思--”。   狞灭不答,只是在因窒息而难受,他的口鼻,都有鲜血淌出,可就是无法咽气。   小跳蚤不求了,缓缓后退,朦胧的泪光中,见到的不再是他,而是一个带有火焰媚眼,一笑笑落万种风情的妖王。他坐在扇瑶宫的书案后,批阅着奏折。   一个胖胖的小人儿,就是他自己,弹珠似地蹦过去,甜甜叫一声哥哥,妖王即刻抬起头,又搁下手中笔,望着他开心地招呼。   狞灭如此正常,小跳蚤破涕为笑,大喊着“哥哥”,边伸手求抱,边嗔怪道:“哥哥你没事!刚才为何要用那样的恶作剧,吓唬小跳蚤……”    第四百四十一章 锁息归宁之微笑   狞灭为逼小跳蚤下手,不由分说,就坐向镜间空处,开始锁息。   小跳蚤泪眼模糊,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回了扇瑶宫,身体无恙的妖王正稳坐案后,批阅奏章。   他欢呼着喊“哥哥”,展开双臂,眼看就能扑进他的怀抱,可就在二人四手将触的一瞬,扇瑶宫外沙尘四起,风云变色,一道道怪叉般的闪电从天而降,划过殿顶,劈裂窗棂,又推倒隔扇,随后无数团惊雷拖着黑烟,由破败的门窗蜂涌而入,在殿堂内四处炸响,炸得整座扇瑶宫柱倒墙倾,摇摇欲坠。   雷团由死人的冤魂凝聚而成,炸开后,冤魂到处飞散,却不飘出宫殿,而是很快又聚拢过来,把他二人包围其中,在他们耳边悲号四个字:千古罪人。   小跳蚤吓得心惊肉跳,惊恐地去找狞灭,却再见不到他的人,鬼魂烟雾里,仅剩一篷跳跃的火焰,火焰还能声警告:“你若再不落剑,这所有的悲剧就都将成为现实,我也将因为你,而沦为千古罪人!”   “不……不要,哥哥不是千古罪人,他是心怀大爱的妖王,是大英雄,长留青史的,只能是他的,妖--王--之--爱--”   剑,对准那篷火焰,落下了……   三分钟后。   浸没在金色火血里的短剑,安静地躺在狞灭腿边,剑尖沾染的血色,却冒着蒸蒸热气,很快散尽。   妖王眉间,一道深深的伤口,也在三分钟后愈合,可那团象征他生命的火焰妖符,却再也不见痕迹。   小跳蚤紧捂心口,一声不出,生怕惊扰了此刻,迷宫里的死寂。   他呆望狞灭,目睹所有与妖王相关的特征,一点点从他身上消失,甚至连那淡雅的梨花香,也正逐渐淡去。   最不可思议的变化,要数他的妖王袍服,本来由金色转成鲜红,已显奇特,可在他咽气后,更化作了一件平凡的暖黄纱袍,把他变成一位普通的世家公子,从头到脚,都透出带有墨香的书卷气。   这大概就是上天的恩赐,让他于临终时,实现毕生夙愿,又做回了梨花坳里,那位温文儒雅的北狐居士羽风。   他面容安详,不带遗憾,唯有双目,不知何故微睁,始终含一缕柔情,望向前方,仿佛正期待,什么人的出现。   小跳蚤呜咽两声,忽然就哭不出眼泪了,只好扬起小短臂,替他去合紧双目。   他还不甘心,又去探他鼻息,希望现奇迹,最终却只能承认,他敬爱的妖王哥哥,再也不会醒来。   他的另一只手,还捏着那粒压缩成球的妖王金光罩,他握拳之紧,指甲已插进肉里。他是生怕金光罩一散开,与他最爱的哥哥,就得永远两世相隔。   他哭得太久太累,就在他身边躺下,又把头枕上他的腿,想最后感受一次,他残留的体温。   不知躺了多久,他的身体就凉了,曾经火热的妖王,现在已寒冷似冰。   小跳蚤正要做梦,却被冰凉惊起,大喊一声“哥哥回来”,不自禁地弹跳开去,这一弹,弹飞手里的金球,悬上他的头顶,传来“嗡嗡”声,随即一道朦胧的光雾,由头顶划开,并开始飞旋,旋出万丈光芒,光芒形成锥形,向他从头到脚地罩落下去。   仅眨眼功夫,他就被关进了金色的妖王结界,且三日之内,再走不出来。   他只能从光罩后,凝望死去的狞灭了,这时他才现,那位盘膝而坐,两手交叠放置胸前的俊美青年,其实一直面带微笑。   他还在幻想,狞灭能再睁一睁眼,看看自己,也看看这个世界。可不争气的眼泪,偏在这时回来了。   于是只要眼睛被泪水模糊,他就赶紧去擦,好像擦慢一点,北狐居士羽风,就会化作青烟飘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苍狼盟主之真身   (西王山,苍狼盟总部。)   靠近西海的西王山,一直是妖道南风长老的老巢。他自离开云南,来到中原后,就一直霸占着这个山头。   如从空中俯览,此山虽山势高耸,树木葱茏,在中原的名山大川里,也只能算作是普普通通。   不过若由地面靠近,估计离山百里,就能觉察这山其实大有异状。因为但凡活物,只要在山周范围内触碰一草一木,或饮一口流经山里的溪水,就难逃中毒倒地的厄运。   这样一来,西王山便具备了一个奇异的特征,即它虽能保证自己漫山苍翠,却毒得方圆百里内,所有其它山头都寸草无生,光秃秃一片,难见人烟。   这一地理特征,是南风用他的银珠火毒刻意造成,以为西王山成为苍狼盟总部,提供得天独厚的优势--孤立的青山,被道道荒山如屏障般环绕,易守难攻。仅想确定它具体的方位,都已不易,更别提突破它严密的防守。所以哪怕是能飞天遁地的军队,也别想硬打进来。由此,这一邪恶联盟便后方无忧。   南风独居于此时,山里静的连鸟鸣都难以听见。可自苍狼盟建盟,各路归顺的军队6续开拔进来,其热闹程度与神鹰盟的所在地,轩辕山相比,已不相上下。   苍狼盟号称邪师之盟,稍早于神鹰盟建立。   自昊鼎神帝鬼臾区为对付他们,而打算成立神鹰盟进行联纵抗横,苍狼盟的盟员们,就很有些惊慌,一直对轩辕山虎视眈眈,可谓一开始,就想拔掉这颗眼中钉。   可是神鹰盟盟内,不止有帝神坐镇,还有灵宣洛、江南君等厉害角色穿插其中,他苍狼盟想一时半会儿就瓦解这忽然出现的抵抗力量,实在是做不到。   自两大联盟出世,六界格局就真让人琢磨不透了:两边的入盟者,均来自不同界别。他们共同入盟,以至族系概念模糊,这敌或友的判断,再不可简单地凭界别区分。   这种六界先合六为一,再按拥立联盟不同,快向左右分化的结果,就是令两盟间谍战升级,每日里密探出的谍报,是如雪片般漫天飞舞。   苍狼盟的盟主火铃儿,刚刚获得人身而重生。他原来不过是一小团无魂的幽灵,一直给泡在水缸里。   他得云清相助,通过由鬼将军惠秋假扮的东海派掌门厉胤,从稽洛山盗来火铃铛,释放出被囚已久的魂,然后与火硝水里跳跃的魄相结合,从此就再也不是那凄凉低贱的无魂之鬼。   不过单让魂魄完整,可不足够,要想获得肉身,还得再借他人之力。他便命令南风,为他找来一个与灵宣洛同龄,又相貌英俊的青年,闷死后钻入其尸身,再凭他被困仙灵冢时,对灵宣洛的记忆,大致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形象,然后依样重塑容貌与身形。   令他意外的是,炼身成功后,他竟获得了比灵宣洛更加英俊优雅的外表。   能离开火硝水缸,享受自由的阳光,他欢喜非常。重生后即面临战争,又让他莫名兴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密监控神鹰盟动向,监控之细,哪怕有只鸟从山中飞出,细作们也得及时禀报。   那日一听有消息报称,稽洛留仙灵宣洛,参加完神鹰盟的誓师大典后,正独自一人从轩辕山返回稽洛山,他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挑衅那位他已仇恨千年的水凤兄弟。    第四百四十三章 苍狼盟主之痛恨   火铃儿自被竹月由洛阳紫微城带回稽洛山,其附于秦王杨浩身上的魂,就遭曦穆彤囚禁在仙灵冢,仅剩一团魄被火硝水养着,终日半死不活,连鬼都瞧他不起。   云清为他夺魂成功,他才有机会,魂与魄再度相合,并在这之后,修炼出一具相当令自己满意的人身。   但重生为人,仅算开始,真正的幸运,是他还没走出水缸,就能借姬轩辕的背景,给拥戴为苍狼盟主,并从此独步青云,稀里糊涂就拥有了一支威力震天的六界联军。   捱尽千年苦,终享人生甜,这成串的好事似在预示,他总算能借乱世摆脱厄运,苦尽甘来了。   人生如此无常,他感慨万千,但那份仇恨,在心底隐藏千年,却未因这时来运转而减淡分毫,相反想到灵宣洛正紧靠神鹰盟,站在轩辕山里与他为敌,复仇的**在成人之后,就达到了鼎盛。   受往事纠缠,他烦躁不安,窗外却飘来一片轻盈的白羽,白羽落进手里,化作纸条,展开看,是细作的探报,说那位大名鼎鼎的稽洛留仙灵宣洛,正孤身一人由轩辕山返回稽洛山。   这消息可真来得凑巧,他捏紧信纸,一股莫名的冲动,狠狠冲击大脑,让他晕头胀脑,愤恨地狂拍桌案道:“好你个水凤,仗着从曦穆彤那儿,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身为十万灵童军统领,誓师大典刚完,就独自往来于两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择日不如撞日,我何不借这天赐良机,去会会你?仙灵冢里没困死我,我就这样风光无限地出现在你面前,这种震撼,势必令你胆寒!你该知道,只要我火铃儿灵魂不灭,你就休想指意,能一直活得逍遥自在!我若在战前打败你,神鹰盟可不还没开战,就折去一翼?”   恶毒的主意打定,他立即行动,于是便有了灵宣洛在半空遭他拦截,受他威胁,连指天剑剑气,也被他用火硝血熔去的一幕。最致命的,当数他吐露的,曦穆彤身负家族毒咒的秘密。   那场会面,果然照他预想,如霹雳一掌,打得灵宣洛肝胆欲碎。灵宣洛虽然没死,他却将这场挑衅,一厢情愿地升级为苍狼盟与神鹰盟之间的对决,自判对方已成他手下败将,并由此大感快意。   可惜这虚无的满足,持续不久,就被一个遗憾取代。遗憾如利刃插进心里,让他虽赢了灵宣洛,却不仅没得到安慰,反而仇恨更盛。   这个遗憾,就是他不得不承认,过去确实低估了指天禅的威力。这套禅功,绝非他一直嗤之以鼻的三脚猫功夫。   由缥缈僧创立的指天禅,被冠以神功之名,六界中,已稳居武学巅峰。他坚信如得名师指导,并勤加修炼,凭他这来自姬轩辕的智慧,必能如灵宣洛那般,获得最高境界的修为。   而他却因曦穆彤对姬轩辕所怀的偏见,痛失获此神功的良机,甚至沦为稽洛山的阶下囚,哪怕重生归来,也只能眼巴巴看着灵宣洛,他那死对头,独享指天禅带来的殊荣。   从云端回到西王山,他笃信不疑,灵宣洛今天拥有的一切,本都该属于他,那可恶的水凤却霸占他的位置,成为了继曦穆彤后,所谓的世间第一高手。照此来看,他不仅不该与他分享,还得通过六界大战,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不少地夺回来。所以动六界战争,他火铃儿没错!   仇恨和妒嫉,如两条毒蛇,狠狠撕咬他狭隘的心,怎能不让他对这二人,乃至对整座稽洛山,更加切齿痛恨?    第四百四十四章 苍狼盟主之双面   火铃儿心怀深仇大恨,去见灵宣洛,并用激将法,迫使他使出了指天禅。   见识过这一神功后,他嫉火中烧,恨意更盛,只想即刻就带兵攻入稽洛山,杀灵童军个片甲不留,然后再队尾变队头,马不停蹄地攻入轩辕山,把苍狼盟那面画着硕大白狼头的帅旗,高高插上帝神岭的顶峰。   自从成人后,他时常经历类似这种激烈的情绪。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回忆,回忆千年前,他刚由一缕元神钻出曦穆灵珠时,是怎样热爱世界及万物,又是怎样的一门心思,要与人为善。   那段时光,既单纯又美好,在他坎坷的人生中,却实在短暂。之后的他,无论做鬼还是做人,无论成功策划了多少场阴谋,始终怀念的,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善良无知,又天真无邪的自己。   不爱杀戮,不愿害人,是他隐藏至深的秘密。他是向灵宣洛提过,自己若非因受曦穆彤逼迫,而生质变,现在会是一个好人。   但他泄露真情,不为别的,只为刺激灵宣洛,引他的内疚,而实际在苍狼盟内部,无论是对南风、云清或任何一位盟友,他都绝不敢说出“我其实是一个好人”这句话,否则他就是在自毁前程,甚至自杀。   为了复仇,为了给这千年沧桑一个交代,他必须做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并以这种姿态,带领苍狼盟一直在这条通往黑暗的道路上走下去。   战火一起,势必荼毒六界,导致无数人无家可归,甚至丧命。但他再不忍,也只能逼自己尽可能的狠。逼迫方式,就是坚决避免去想,任何战争将造成的后果。   他时常自我提醒,只需专注于两个目的,一是让那些敌视过他,伤害过他的人后悔,二是让他在苍狼盟凯歌高奏后,能一统六界,以姬轩辕后人的身份,成为宇宙至尊。   千年前,生在苍瑶山的元神大战,导致了魔婴童的降生。既然魔婴为两名,就没理由一直让灵宣洛在六界里独领风骚。   诚如他火铃儿所说,就让这次会面,成为两盟间的第一战,让魔婴间的战斗,为六界大战拉开序幕。这一开篇,千年前就已注定,谁又能说真是他个人的安排?   不过不管他本性如何,一颗急功近利的心,却不仅不会被时间与境遇改变,还会因对胜利的渴望,而更不知收敛。   第一仗结束,他自觉占了上风,便沾沾自喜,恨不得中间过程全部省略,第二仗直接就跨到云霄决战,在仙族的大门口彻底打败灵宣洛,然后神鹰盟乖乖投降,从此臣服于苍狼盟。   有了这份渴望,他脑子里就不停勾勒出各种有关胜利的画面,刺激他低落的情绪,再度冲向激昂,于是就势传令,擂响高陈于鹿鸣殿前的军鼓,召集各路将领,火前来商讨军机要事,以正式向神鹰盟宣战。   鼓声震天,催得大小头领们慌忙穿戴整齐,功夫不大,就各自昂阔步地走进了被充当作中军帐的鹿鸣殿。   这些头领里,自然少不了南风道长与他那活宝徒弟,假鬼王云清。   自鬼兵在云南一战,苍狼盟上下已人尽皆知,云清在那里遭异族俘虏,后经她师傅和手下出兵营救,才在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后,给救了回来。   此事被当作笑话流传,本已让云清颜面扫地,而更令她无地自容的是,她鬼王身份为假的秘密,也随这笑话一起被揭穿,于是在一众盟友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 苍狼盟主之押解   火铃儿求胜心切,见完灵宣洛,回到西王山后,就决意即刻对神鹰盟宣战,所以传令升帐,召来了苍狼盟的一众将领。   苍狼盟的中军大帐,与神鹰盟不同,不是用油毡布搭的帐篷,而是借用鹿鸣宫里的鹿鸣殿,作为盟主与众将帅议事的场所。   据说这是因为南风长老体贴盟主身子矜贵,不适宜受日晒雨淋,而提的好建议。鹿鸣殿通风敞亮,要用的物品又一应俱全,何须象野蛮人似的,把盟主委屈在一顶帐篷里?   盟主第一次召集升帐,众人不敢怠慢,踩着鼓点,就准时往鹿鸣殿赶。   云清也走在人群中。自她有过云南被俘的经历,在西王山的地位,就如日落西山,再不能如以往那般气焰熏天,目空一切。   不过就算她处境艰难,也是她自己的事,与她那位恩师,可无半点关系。   带鬼兵攻打募须神族,成了南风的战功。自打从云南班师回山后,他就四处炫耀自己的战绩,宣扬自己的能耐。他指挥二万多鬼兵,打得神族武士与那个稽洛留仙落花流水,简直就成了西王山里的流行曲。   不过尽管每一天,他都讲得唾沫星子四溅,说来说去,内容也只与他南风有关。至于盟友们最为关心的问题--云清是否真如愿以偿地得到鬼王印信,并正式登位,却只字不提。所以这事除去少数几位知情者,谁都无法知晓真实内情。   然而内情不清,就会惹人猜疑,猜来猜去的结果,自然是流言蜚语漫天飞。但没飞几日,流言又嘎然而止,只因当事人云清等养好精神,于某夜飘出来的时候,竟被人瞧见,在眉宇间跳出了一团黑色鬼符。   既然如此,她这因祸得福做上真鬼王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来传去给传成了事实。不过公众之口是堵住了,南风却心知肚明,那道鬼符,其实是火铃儿为感谢云清夺火铃铛有功,为她用火硝术点上去的。   再说真鬼王云夜郎君。   二万钢魂兵围攻金蚕境,募须神族不解兵患,就危在旦夕。   灵宣洛长时间凭一己之力对抗顽敌,早已独木难支,若再不来后援,就极可能成为此战阵亡的第一人。   云夜郎君虽未直接参与红林长廊与神殿的战斗,对战事的进展,却了如指掌。军情紧迫若此,他急得团团转。仔细思考对策,想到兵患既因云清而起,就唯有用她与南风交涉,才可能用交还人质的办法,驱走鬼兵,从根本上解救募须神族。   但南风狡诈多端,云清更不择手段,盲目放还人质,奢望他们自觉退出云南,无异于异想天开。只怕他二人走不出五十里地,就能一个回马枪往回杀,再次兵临城下。   思前想后,最好的办法,是他亲自出马,作为监军跟在鬼兵队尾,督促他们离开。   云夜郎君做上鬼王前,曾作为嵩留仙,在江湖中闯荡多年,又怎会不知这孤身尾随二万钢魂兵的举动,堪比直闯蛇穴狼窝,注定将九死一生?   可募须神族全族都正命悬一线,短时间内,他哪还找得出第二种选择?只要他退缩,释放云清的结果,就是白白纵虎归山,神族上下,依然大劫难逃。   既没得选,他当然眉头都不皱,就得去做,临行前,也作了充分的防备。然而防备再足,这二人之歹毒,也远他和灵宣洛的想象。   鬼兵启程回撤后,云清五花大绑地被他拖着,与大部队一起向云南境外走。颜九救主心切,刚跨过云贵两省的边界,就乞求南风和她一起过去要人。   南风贼溜溜转动他唯一一只黄眼珠,考虑云夜郎君正握有鬼王印信,或许随时都会用这宝贝再生枝节,便同意颜九的请求,带她向队尾逼了过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 苍狼盟主之被俘   神境保卫战生时,灵宣洛一直在孤军奋战。云夜郎君为助他一臂之力,并以一持万地解决鬼兵兵危,主动承担起监军职责,亲自监督这帮入侵者离开云南。   他与虎狼同行,一路都在考虑,万一形势生逆转,该怎样应对。   可二万对一,比例太过悬殊,就算能临机应变,胜算也不足一成。最终他只好决定,尽量拖延时间,迟放云清走,这就意味他能多一分安全。   暗自打定主意,他明知云贵边界已过,也不动声色,只一味催促敌人,尽快向前走。奈何颜九虽傻,要急于救主,南风不在乎他徒弟,却在乎鬼兵兵权,见谈判条件达到,急不可待就一起逼了过来。   南风卖力救云清,真不是舍不得她,实在是因若没了她,对钢魂兵,就没了控制力,眼见关键时刻到,他生怕云夜郎君临时变卦,便干巴巴陪上笑脸,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云夜郎君信守承诺,放云清回来,此役过后,就定能全身而退,安枕无忧去做他那鬼界君王。   妖道誓也好,保证也罢,皆不足以信,云夜郎君思想斗争激烈,纠结到底是照承诺释放云清,还是干脆狠下心,收紧锦带,灭了她,为六界永绝后患。   选择后者,无疑就是以与云清同归于尽,作为最终结局。可他才刚继位鬼王,实现按达瓦央吉的遗愿,为传统鬼族带去希望,这还啥都没做,难道就要狠心弃仄邪等人而去?   南风与颜九相逼极紧,时不待人,他无暇细想,只好准备给云清松绑。可内心里,始终觉得不妥,预感在最后一刻,这帮恶人必耍花招,故还是不敢抽离锦带,轻易还云清自由。   他快沿四周打量,暗谋万全之策,想到钢魂兵甚众,必得带云清远离大部队,才相对安全。这女鬼虽留得残命,却已处半消散状态,并且绑了那样久,必定四肢麻木,活动不开。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想偷袭他这真鬼王,便是自寻死路。   思量妥当,他要求南风与颜九等在原地,自己则把云清,像只狗似地拖向一边,等远到已不可再远,才迟疑着,放开了锦带。   他的预感,终成现实,锦带滑开云清两臂,她立即死鱼翻身,就出招了。她确给绑得浑身酸麻,无力反击,左边衣袖,摆脱束缚后却猛烈抖动。   云夜郎君见状,心知不妙,抽身腾跃而起,就要向一边躲。谁知她出手的,既不是钢指也不是灭天咒,而是一只可怖的,能四处乱爬的鬼食虫,飞也似地蹿出云清衣袖,两只虫螯,眨眼就牢牢钳住他了的手背。   “你……你怎会揣这种虫……”   云夜郎君千防万防,又怎防得到如此阴招?那虫得逞后,还不满足,进一步亮出利齿,开始啃食,痛得他是神魂俱裂,惨叫着失去平衡,向云端下跌去。   南风长看似守信,与颜九老远站着,安静得一动不动。暗中却已安排漆黑咕噜兽,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等待机会。   一见云清得手,南风就手舞足蹈,高兴头上,打一声呼哨,咕噜兽便猛冲出去,稳稳托住了那疼得半死的云夜郎君。   南风不失时机,执捆妖锁飞赶到,三下五除二,就把云夜郎君绑了个结实。这位新鬼王才刚登基,就不幸沦为了苍狼盟俘虏。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苍狼盟主之变化   云夜郎君独自押解云清,监督鬼兵从云南撤离。   他为人正直,不擅诡诈,被南风与颜九言语相逼,只好按承诺放人。谁知无论他有多谨慎,也防不慎防,最后关头果然出事,被云清藏在衣袖里的鬼食虫咬中,反落入南风之手,沦为了苍狼盟的俘虏。   云清从与灵宣洛等人在无影溪边相遇起,就节节落败,直到吞达瓦央吉入腹而百般受辱,后又被云之裳捆成根麻花,扔进小木屋,差点就化散在那里。   短时间内,惊吓接二连三地来袭,令她几近崩溃,加之刚被松绑,四肢麻木,动弹不得,一时半会实在余悸难消,哪怕云夜郎君已被南风绑得牢牢实实,给扔到咕噜兽背上,她还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不过等回到西王山,调整一番后,她逐渐回血,以为自己往昔的风光还在,嚣张跋扈的气焰再度高涨,一想到云南之辱,就恨不得杀回去,把那帮人一个个掏心挖肺,食之而后快。   但就目前形势而言,这报仇的心愿,只可算作妄想,既然强求不得,她便将满心愤恨,都泄在了云夜郎君身上。   折磨人,可是她的强项,越暴虐她越得心应手,南风从不怀疑自己徒弟的这点能力,回山后,大方地把绑真鬼王的铁索扔到她面前,就清闲自在地寻逍遥去了。总之这事交给她,云夜郎君绝对生不如死,他又何须再多操心?   饥肠辘辘的鬼食虫,在云夜郎君身上吃了个饱,安静下来,钻回了云清的袖子。   云清望着全身上下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的真鬼王,满意地冷笑。鬼食虫算什么?既与他有深仇大恨,又因鬼王印信而杀他不得,理所应当,她就得想出更为残忍的手段,来处置他。   想来想去,她想到的是无魂之鬼。既然鬼魂最凄惨的下场,是魂魄分离,她就不妨一试。   隐藏在南风禅室里的火灵阁,自火铃儿修出人身离开后,就空置了,整间密室里,只剩下那只水缸,缸里火硝水已干,仅在缸壁上黏着层白白的硝渍,不时散刺鼻的怪味。   她把云夜郎君拖进火灵阁,眼都不眨地,就用鬼术剥开他的魂与魄,待他变作一团幽弱的鬼火,又关进水缸,尸身则扔进密室角落,余恨上心时,过去踢上几脚。   这人胆敢钻她的空子,抢走印信后成为正统鬼王,实在罪不可恕。她只想灭掉他,从此再无麻烦,无奈搜遍尸身,都找不出那枚能救她鬼命的印信,只好暂时留着他。眉间出不了鬼符,再拖下去,她离魂飞魄散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这边旧难题没解决,她尚忧心忡忡,那边新噩梦,却才刚刚开始。当她养好精神,走出房门,就现身周的气氛,正悄然生剧变。   过去那些对她又敬又怕的西王山下人,此时“敬”,不知跑去了哪里,眼里剩下的,就只有了怕。   而刚经整编归入苍狼盟的盟军,更对她视若无睹,还不时在背后戳戳点点,令她坐立难安。   骄傲百年,忽然间就这样遭人排斥,她顿觉胸闷,不得不收敛不少,加之对鬼命即将终结的焦虑,整个人都变得心事重重,日见落索。    第四百四十八章 苍狼盟主之倾慕   云清十六岁自尽成鬼,至今在世间,已浪荡百年。她一直野心勃勃地奢望,能转往神界重生,却最终一败涂地,眼看就将面临化散的结局。   火铃儿建议她去云南寻找生机,她照办,却继续一败涂地--云夜郎君盖在苍山里的小木屋,差点就成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坟墓。   回想第一次进火灵阁时,见到那团幽火,她竟产生了一种怪诞的,难以说清的感觉。因那感觉,她义无反顾地,就想救火铃儿摆脱无魂之鬼的惨状。其实当时她夸下海口,连自己都以为,不过是为逞能而随口一说,结果却当真命惠秋冒九死一生的风险,为他去稽洛山抢来了火铃铛。   这种怪事前所未有,直到将死,她才想明白,这内心的纠葛意味什么。   原来火灵阁里见面后,她对他,生出了倾慕之意。   那时按她凶残的本性,对一只肮脏的无魂鬼,不把他踩在脚下,尽情羞辱和折磨一番才怪。   不过她不仅没下辣手,对他还滋生了一种信任,一种依恋。那感觉,如棵嫩芽,经时间一天天的浇灌,破土而出,现在长势之强劲,已没人能将它拔去。   小木屋里,她被死对头擒获,肯定死路一条,本该因此痛哭流涕,却因印刻在心的“火铃儿”三个字,痴笑出声。   百年来,人生的四大滋味里,她只尝过三种:苦辣酸。苦和辣她天天尝,妒心深重时,酸也没少体会。   但这突如其来的倾慕,却提醒她,生活其实共有四味,一直被她忽略的那一味甜,才代表活着的意义。   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有时如山泉般清粼,有时又如海波般激扬,她羞于承认,却又止不住沾沾自喜。这种矛盾,是火铃儿带给她的甜,她一尝就上瘾,再无法抗拒。   可这甜蜜,来得太快,又爆过猛,她虽惊喜,却始终因招架不住而心悸。就这样,她躲在木屋里,白天黑夜地纠结,甚至暂时忘了,对魂飞魄散的恐惧。   总算天不绝她,没让她死在云南,而是保留鬼命,回到了西王山。她没死,谢的不是老天,而是那一团鬼火火铃儿。她偏执地认为,最终自己能化险为夷,全奈上天顾念,顾念她与他之间的缘分。   刚一回来,就听下人议论,说苍狼盟成立后不久,火盟主就从外地游历归来,正式住进了常青殿。   二人同归,更说明他们命中注定有缘。她再也躺不住,喘着气就跳下床,迫不及待地,要借拜见盟主之名,赶去常青殿见他。   常青殿守卫森严,她不敢就着性子横冲直闯,只好站在殿门口,耐心等候通传。   等候的时刻太难熬,她踮着脚尖向殿里瞧,就望见一位风姿绝代,却冷若霜华的男子,在不远处闪了一下。   那就是他,火铃儿,她绝境中的精神支柱!除去他,西王山还能找出第二号,这般品貌出众的人物吗?   她激动得死死捂紧嘴,以防尖叫出声。她只想不顾一切地奔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把这段时间受过的委屈和惊吓,全哭出来,然后尽情享受,他柔声细语的安慰。   可惜捂嘴时,她的手,被面颊上那条曦穆彤抽的白骨疤痕硌到,顷刻恢复了理智。   其实刚破相时,她没觉是多大打击,反正她是鬼,无论美丑,都能吓人。却不曾想有一天,得用到这张脸,顿时难过地连退几步,勉强压制住了冲动。   正好这时,火铃儿让她进去,她就暂停臆想,老实地以军营大礼与他相见。   也亏得她因自惭形秽,没着急表白,否则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悲剧,只怕会比疤脸,对她打击更大。    第四百四十九章 苍狼盟主之挫折   火灵阁里见过火铃儿后,云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一从云南捡回条命来,就急不可待地赶去见这心上人。   火铃儿同意她进常青殿,一来是为敷衍,二来是她助自己回魂有功,多少也得顾及礼数,表表谢意。   但由头至尾,他对这女鬼都只有厌恶,没有好感,连她死去哪儿都不关心,又何谈爱慕之情?   至于她大难未死的原因,他一清二楚,简直就把她看成了个笑话。如此无能,却还厚着脸皮,送上门来讨骂,还真出乎他意料,又怎拿得出安慰之辞,来慰问她?   不过这毕竟是助自己重生的大功臣,马上就和她翻脸,也不妥当,唯有含沙射影地讥讽一番,又不情愿地,帮她在眉间伪造出一道鬼符,算是两相扯平,就赶紧打她走了。   云清痴心一片,去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却是热脸贴上冷屁股,换作平时,怕早气得如点燃的炮仗,炸上天了。   可这一次,她出奇地冷静。   她也明白,从夺帝到夺印,一连串的失败,让他一再失望,才会流露出今日的冷淡。这点她不担心,反正自己本领通天,又来日方长,只要今后多立战功,就定能令他刮目相看,眼里再落不进别的女子。   可这边才安抚了自己,那边在西王山的地位,又一落千丈,真让她心乱如麻。内忧外患交叠,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秘密深藏,任何人都不敢透露。   但对别人藏得住,对火铃儿,却难以做到。只要有他在场,她就下意识地,会表现出媚颜屈膝的丑态,恨不得在他面前跪着走。   火铃儿对她这些花花肠子,毫不知情,还以为她是鬼命将尽,狗急跳墙,把自己当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无可否认,他是得了她的好,才有机会复活,命运也由此生天翻地覆地逆转。可要反过来救她,这种救人的动力,还真挺难找到,故而对她这种种谄媚,只能以不屑作为回应。   久而久之,他反多了项消遣,就是捏着她的软肋,把她当猴耍,并以此取乐。   云清再回西王山,受千夫所指,火铃儿又处处刁难,给她气受,时日一久,曾因他而炽热的心,在一点点变凉。   纵然她被感情冲昏头脑,却也不傻。西天混沌谷一战惨败,现在连鬼王的位置也没了,苍狼盟却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留用她,南风也还继续把她当徒弟看,全因她掌着那八万钢魂兵的兵权。   失势后,她吃尽冷眼,尝尽世态炎凉,实在是欲哭无泪。   有时一个人独处,会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莫名其妙就闯进心里。那人身材伟岸,如苍松般屹立于天地间,却不是火铃儿,而是江南君。   等她现,思念的人变成了,变成了唯一一位,在乎过她的亲人,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种转变令她恐惧,力量远盛于目前所有挫折打击的总和。她唯有奋力驱赶那影子,假装什么都没变过。   可驱赶在醒时有效,一旦入睡,就再也没用--江南君只要闯进她梦里,就整夜不走了。    第四百五十章 苍狼盟主之扫兴   火铃儿传令擂鼓升帐,不出片刻,众将就6续在鹿鸣殿内聚齐。   除下便装后,他也如鬼臾区那般,身着黄金铠甲,又肩披绣日月交映图案的战披。这身装束,明显是在与昊鼎大帝那磅礴的天尊气势一拼高下,奈何他颔下无须,又体型细瘦,所以怎么看,都觉透着几分虚弱。   他威风八面地端坐案后,等副将捧着花名册点名完毕,便美目向下扫视一周,问道:“各位可知,今日云端之上,生了何等大事?”问这话时,语气里骄傲满满,一下就把大殿里的气氛给点燃了。   “云端之上?”几十名将领齐声重复,猜不明他问话的意图,只能茫然摇头。   雷路天使将军雷震,性情最是急躁,可不爱玩这猜谜游戏,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愚钝,还请盟主示下!”   火铃儿还是不说答案,仅耸耸削膀,不可一世地宣布:“神鹰盟的誓师大典一结束,我就堵在通往稽洛山的必经之路上,与那位鏖仙交了手,并于几招内,打得他大败,倒在云上起不来。这一战,是轩辕黄帝,即我的前世,于千年前,在富春江畔的苍瑶山顶作出的预言。如今一朝实现,注定要成为,六界大战的开局!”   “啊?神鹰盟才刚成立,盟主就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直接将大战拉开了序幕?盟主行动之神,我等佩服!只是,那位鏖仙,又是何许人也?”   听说六界大战已经开打,且第一仗还是盟主与敌人单打独斗,众将吃惊不小。火铃儿慢吞吞地边说边等,明显是在等夸,有这巴结盟主的好机会,他们当然不会让他失望,七嘴八舌地,就奉上了各种奉承。   火铃儿笑而不语,等一直听到满意,才示意肃静,并解释道:“我说的鏖仙,其实你们全都认识,就是那个在通仙大典上,弄了条留仙仙根的灵宣洛。他为把胳膊伸去稽洛山外,就自废稽洛留仙的仙号,把自己叫什么鏖仙,结果刚一与我交手,就给打得趴在云堆里爬不起来,如此不堪一击,简直还不如豆腐。各位将军,你们说,他好笑不好笑?”说罢率先哈哈大笑。   这些人刚才马屁拍到一半,被喊了肃静,现在见还有机会,立即附和,大殿上下,顿时哈哈哈笑成一片。   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独剩了魔军主帅幽冥魇烈,一对扫把似的红眉毛拧成一团,一点都笑不出来。   火铃儿虽然在笑,眼光却不停在人们脸上扫视。扫到魇烈时,见就他不笑,心里便生出不悦,收起笑容,皱着眉问:“魇烈君,本帅正传达喜讯,以与众将同乐,你却因何事要闷声不语?”   魇烈战前折将,自尧豸死在稽洛山后,就没展过笑颜。现在因火铃儿的话而走神,没拍上马屁,顿时惶恐,甩着火红披风出列道:“火盟主恕罪,魇烈不是不想笑,而是笑不起来。魇烈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请盟主示下。”   他这副尊容,火铃儿一见,就知定说不出好话,却也不好当众堵他的嘴,唯有假装宽容地问:“哦?既是肺腑之言,我等还当洗耳恭听。这里都是自己人,魇烈君尽请畅所欲言,不管说什么,本帅都赦你无罪。”    第四百五十一章 苍狼盟主之凉水   火铃儿一战击败灵宣洛,认为这样的好消息,仅自己得意太无趣,得与人分享,并获得赞誉之声,才可算圆满。   不过当所有人都在嘲笑灵宣洛,魇烈却端着张一本正经的火盆脸,一语不。   问及原因,他答道:“盟主宽容,折煞魇烈!为不辜负盟主厚爱,魇烈不可不与您赤诚相见!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严肃,是因为几年前,曾与那鏖仙交过手,知道他实际有多厉害。当时他还是个叫水铃儿的毛头小子,指天禅既未达万宇级别,也未带一兵一马。他误闯入幽冥谷,仅凭指天禅四层的忘心诀,就能幻化出几千光影神兵,与我三坛的数万人对决。那时他的实力,都不容小觑,更何况现在已达终极指天禅,手下还多出由竹叶灵童组成的十万锐兵……盟主啊,这个人,其实是要防的!”   他说得语重心长,火铃儿却火冒三丈。这也难怪,在他志得意满时,给人兜头浇下盆凉水,还揭了心里那块因指天禅而结的疤,滋味可太不好受。   魇烈话音一落,他本来挂满笑容的玉面,霎时凝冰,冷然道:“魇烈君此言差矣。我知那银蛇坛主战失利,让你损兵折将心有不甘,可你也不能因她一人,就从此一蹶不振,涨敌人的志气吧?尧豸是没了,却还有足二十万魔兵,在等着你这主帅,振奋士气呢!”   魇烈见他震怒,道是误会了自己,吓得双膝一曲,竟跪倒在地,继续稀里糊涂地辩解:“盟主息怒,魇烈绝非有心要涨那鏖仙的志气!说实话,他若再落到我的手里,必得给我扒皮拆骨,用圣火烧成灰!过去对他手下留情,是因他有魔婴童护体荧光,仙魔不可侵。但自从成仙后,他就再无保护壳,我魇烈还怕他做甚?”   提魔婴童护体荧光,就涉及到血,火铃儿生怕扯来自己身上,忙拦道:“你知道就好,就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祸乱军心的蠢话。灵宣洛厉害与否,我姑不妄论,但他第一仗就输了给我,是铁铮铮的事实。其实这次我没杀得了他,还得怪你,若不是你那多事的妹妹,送个什么凤羽宝甲给曦穆彤,曦穆彤又转赠给他,只怕今天,他就已成我火硝水里的鬼魂了!”   一听这话,魇烈只好闭嘴。就算火铃儿夸大其辞,灵宣洛也确有凤羽宝甲护身,所以这事,还是自己理亏。   好容易止住魇烈,火铃儿想松口气,却不料南风趁他二人话不投机,劲头十足地插进来道:“盟主所言极是。那灵宣洛,失去曦穆彤的保护后,已成钝刃之剑。而盟主的荧光宝血,与妖界宝血混合后炼成火硝水,流淌在血管里,既能抵御六界中任何一界的伤害,又能用这特别的血液,化去万物,只怕再来他十个灵宣洛,也不可能是盟主的对手!”   还是扯上了自己的血,火铃儿大为光火,却已来不及堵南风的嘴。妖界宝血,由南风从巫雀门弄来,他这明显是在借帮腔,炫耀自己的功绩,并向他暗示,别忘了这盟主宝座,是怎么得来的。如此耍弄心机,他怎会看不出来?   虽然心里明白,却不能当众揭穿,火铃儿只好先咽下这哑巴亏,应付似地稍展眉头,不置可否。   殿内诸将,大多不明内情,对盟主察言观色,也跟着点头,这事眼看就要过去。   谁料南风的话,挑动了魇烈的神经。他自知口拙,易惹来嘲笑,所以时常疑神疑鬼,认为别人是存心挑衅。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最让他记恨的,是之前这妖道,假借圣君之名操纵他,令他不光丢尽面子,还闹出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他早就将他由里到外,恨了个透彻。    第四百五十二章 苍狼盟主之互撕   魇烈作为魔君,以众叛亲离为代价,归顺了所谓的妖族圣君,结果却被狞灭天子的一纸诏书砸醒,说那圣君南风长老是假的,他怎能不从此与南风有仇?   入西王山后,他尚未主动去寻那妖道晦气,妖道反而在此时,当众拆他的台,顿时令他怒不可遏,想都不想就予以反击:“圣君……哦呦呦,瞧我这记性……是南风长老!你的话是没错,可据我所知,这火硝血,并非是由身体自然生出的血液,而是两种血液的混合。由外界而来的,是妖界宝血,需要一直后天供给。万一接续不上,靠火硝血而活的人自身产生的血液,就会逐渐干涸。这事若不幸生在盟主身上……啧啧啧……那么盟主不单会丧失法力,甚至还将落得个全身血枯而死的下场。盟主的健康,关系到苍狼盟的未来,魇烈每每想起,就寝食难安。南风长老道行高深,无所不能,不知能否为盟主献上良策?”   “什么?火盟主神奇的火硝血,将有枯竭的可能?”这消息惊人,大殿上下几十号人,大多都直到今时才知,皆大为震撼,鹿鸣宫里的气氛,一下就陷入了嘈杂与纷乱。   火铃儿早知这二人有积怨,所以魇烈刚一张嘴,他就闻到了火药味,料到他们,要开始互撕。   本着看热闹的心,他还想观观战,看到底是谁更厉害,却不想他们互撕的对象,竟是自己。   他堂堂盟主,成了两名下属争斗的牺牲品,这还了得?虽是勃然大怒,但他也奇怪,魇烈对火硝水的知识,怎会了解得这样多。   细细一想,他明白了,魇烈他爹,叫幽冥炎王,炎王是擅用各类异火的大家,曾写下一本邪书,叫《幽冥异火术》,想必对怎样制造火硝水血,有详细记载。魇烈定是看过那书,才知道这些事。   血液是他火铃儿最大的秘密,可平白无故地,就被这无脑匹夫泄漏,直恼恨得不知该怎样收场,在心里痛骂:“好你个魇烈,肯定是自持贵为魔君,就不将本盟主放在眼里!现在出战在即,我从大局考虑,暂不与你这拥兵二十万的大户计较,不过一旦战事平稳,等我能收拾你时,看你还如何嚣张!”   南风长老根本无意挤兑魇烈,连显摆带暗示,针对的对象都是火铃儿,谁知这无脑匹夫,因疑神疑鬼而闹了个机密外泄,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泄密的罪魁祸,再也难脱干系,一下也慌了神。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火铃儿那张脸,也越来越阴沉,吓得他赶紧打圆场:“是是是,魇烈将军的顾虑,不无道理,对盟主的关爱之心,老夫也感同身受。这补充血源之事,说起来难办,也得看是由谁经办。只要有我南风在,妖界宝血的来源,就不成问题。并且我保证,还将是**供血,保火盟主万寿无疆!”   “呀,这样艰巨的任务,南风长老能主动请缨,还眼睛都不眨,看来他是真有两把刷子!有他这几句话,还用担心我们苍狼盟,有一日会群龙无吗?”众人议论纷纷,褒多于贬,情绪又高涨起来。   魇烈开罪盟主,祸乱军心,却被南风三言两语地化解危机,明显是他这魔君吃了大亏,瞬时火盆大脸气成土灰色,一声不吭,就退去了一旁。不仅气,他还得担心,这失言闯祸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也不知火铃儿将怎样惩罚他。    第四百五十三章 苍狼盟主之暗计   幽冥魇烈弑父篡位,天理难容,可他父亲幽冥炎王的衣钵,他倒是继承得一点不落,其中就包括一本叫《幽冥异火术》的邪书,书里记载有整套制作火硝水的方法。   火铃儿急需血源的机密遭泄漏,起因就是魇烈与南风二人的互撕。若说真要将此事追究到底,并因此处置谁,自然该是那南风长老。   对于魇烈,试想这无脑匹夫,连自己弑父的大密,都能亲口曝出,那么当众说他这位盟主会血枯而死,又有何奇怪?   南风就不同了!   他火铃儿与这人合作千年,对他有多少斤两,能办成几件大事,心知肚明。明知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得硬着头皮用他,火铃儿其实早已苦不堪言。   今天这场风波,在魇烈嘴巴被封后,本该结束,却被南风借来达到个人目的,结果闹得不可收拾。说再多的漂亮话,再怎样事后圆场,火铃儿也绝不可能原谅他。   再说了,南风为苍狼盟带来几十万妖族叛军,功不可没。但不管他做过怎样的努力,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中间人,那些心高气傲的天使将军,一归入盟主麾下,基本就不再搭理那妖道,明显是对他鄙视万分。   火铃儿素爱观察,这些事,可没逃过他那双利眼。   组建了这支神勇的六界联军后,苍狼盟可谓兵精将良,他火铃儿再也不是千年前的落魄元神,只能依靠一个南风生存。   现在的南风,与千年前相比,只在原地踏步,手上依然无兵无权,却还没自知之明,平日里不仅不收着做人,还成天不知天高地厚地四处钻营,非要为自己塑造出一个,苍狼盟二当家的形象,火铃儿哪还容得他继续放肆?   收拾南风,已是计划中的事,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动手,所以现在没有必要,再当场对他声色俱厉,于是火铃儿不动声色地笑道:“本帅的这点**,大家既已知道,就不用继续隐瞒了。只要南风长老能弄来血源,就算大功一件,本盟主必不会亏待于你。”   南风不知将大祸临头,还喜上眉梢,故作谦虚地拱手致谢,谢完后,又幸灾乐祸地去瞧魇烈,这一次,他才是真正有心挑衅。   魇烈那笨脑子,哪能看透火铃儿的心思?还以为南风真就要借他立下大功,就算又被挑衅,也不敢再放肆。   他脸上不带表情,心里却在怒骂:“妖道,老子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只要等到好机会,老子就誓要把你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场闹剧,云清虽未参与其中,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份畅快,让她灰暗的鬼脸笑容再现,不过全是冷笑。   魇烈与南风的互撕结束,下一步该处理谁,火铃儿已有主意,于是话归正题。   “各位将军,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主要是谈我们走出西王山的第一次军事行动。鬼臾区为联纵对付我苍狼盟,已成立神鹰盟。神鹰盟里六界盟军的人数,接近百万,过了我们不少。不过人数上的差别,不能当成是判断最后成败的标准。为弥补这个缺憾,我的策略是,先制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苍狼盟主之点名   火铃儿进入正式议题,开始与众将商讨,如何组织第一次军事行动。   无论苍狼盟还是神鹰盟,其战斗主力,皆来自妖族,而妖族的八路叛军,相比轩辕山里的忠旅,足少去两路,以至苍狼盟在整体兵力上,比神鹰盟很要弱一些。   兵力悬殊的话题,众人常私下里议论,因怕惹来扰乱军心的罪名,都不敢论得大声。现在火盟主主动提及,就算摆上了台面。而他既能说出“先制人”的策略,就意味策略已经成型,拿出来讨论,只为确立实施步骤与实施人。   这实施步骤,他们可不敢轻易表意见,否则说出偏差,惹来嘲笑,就得不偿失。   而实施人意指出征人,他们更得慎之又慎。这次出征,将是两军对垒的第一战,谁都吃不起败仗。大多数人的想法是,在今后摸熟战争路数后,再积极踊跃地抢军功,稳妥过开打就做出头鸟。   火铃儿站起身,从案后绕出来,一边踱步,一边逐个打量这些人。大殿里除去他的脚步声,就再无其它杂音。刚才还七嘴八舌,说得头头是道的众人,一下全变了哑巴。   他暗自叹息,“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真不知是聪明到因懂明哲保身,所以要金人三缄,还是太过愚蠢,一遇大事就浆糊入脑,只能做一帮人云亦云的乌合之众?”   再想到灵宣洛所拥有的,与其身边之人拧成团的力量,顿觉又嫉又恨,同时还有怕,悄然怒问:“我苍狼盟里,为何就找不出神鹰盟类似江南子墨、灵宣洛、或者妖王那样的中流砥柱?”   想到此更加来气,嘲讽道:“世人都赞我这儿谋臣似雨,猛将如云,如今一赶着要办正事,这雨就住了,云也散了,我被你们这么多位围在正中心,倒像是成了光杆司令。也罢,如果各位杞梓之才,都这般惜字如金,本帅可就不客气,要直接点将了!”   盟主火,众将慌张,反而一齐垂头,以防被点到名。   他四周去找那寥寥无几的,没低头的人。女鬼云清是一个,他不想理,倒还有一位路路天使路赞,一直手按腰间佩刀,昂挺胸地一字步站着,看上去,颇具无畏生死的英雄气概。   妖族将领,大多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火铃儿看得心头一动,想进一步确定,他是否如看上去那般勇猛,便点名道:“路路天使路赞,请你谈谈,对这先制人的看法。”   路赞不躲,果然被点中名,人群里就有人轻笑,被他用一双虎目鄙夷地瞪回去,吓得赶快又低了头。   路赞一撩襟袍,从容地走出队列,对火铃儿施礼道:“回盟主,路赞愚钝,认为先,指的是先机,获得先机,在战场要道守株待兔,则无论敌人兵力多强,都难以闯过我方率先搭起的天刃。”   “天刃!说得好!”火铃儿眼睛被喜色点亮,扬手请他继续。   得了鼓励,路赞又道:“既然大战终局,将生在仙族的南海云霄大门前,那么由此时开始,沿各海域制造出一些小动静,以吸引敌兵注意,摸清他们的布防底细,很有必要!”   话音一落,马上就有人点头附和,且惹得另外一人急吼吼要出声,正是那女鬼云清。    第四百五十五章 苍狼盟主之见地   火铃儿召集众将商讨军机大事,一番下来,不得不承认,他苍狼盟里,少了神鹰盟那股中流砥柱。还好天不绝他,他现殿下一位妖族天使将军,名叫路赞的,颇具英雄无畏的大将气概,所以算得了点安慰。   说到四海布兵,云清确实最有言权,她和路赞一样不低头,火铃儿却偏不点她。她认为是自己身材矮小,他没看见,便不以为意,现在顺着路赞的话能往下讲,就急忙抢过话头,以防她的功劳,被别人占去。   “路赞将军言之有理,不过早在苍狼盟成立前,我鬼族就已有此远见,将四海之滨的不少村镇,都变为了鬼镇。我……”   着重强调个“我”字,挺挺胸脯继续,“我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乃为增强我军实力,二是要打通行军要道。战火一起,我们的兵马,就可畅通无阻地进入战场,将损失率降到最低!”   火铃儿听得差点大笑,这番话,不是他尚躲在火硝水里时,对南风长老说的原话吗?就凭云清那只懂钻空子、捡便宜的脑瓜,怎想得出来?   不过她推行计划无误,确实在四海,为今日之战作下不少铺垫,也算功不可没。单冲这点,火铃儿满意点头,想学着鬼臾区去挠下巴,但想起自己颔下无须,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鬼王云清所言不差。可只可惜,不少被我们占领的鬼镇,又叫鬼臾区的神兵给夺回去了。所以战时通道虽已具备,却不完善,今后我们若要运送军粮或武器,怕还是会受阻挠。路赞将军,对于海滨兵力的新部署,你还有何好提议?”   云清建的鬼镇,确实正被火影神兵一个个收复,火铃儿虽笑着在说这话,却好像无形的手伸出来,扇了她一耳光,她不敢再放肆,终于和别人一样低头了。   路赞明知云清抢话,是为抢功,却不与她计较,始终面露微笑地聆听,等火铃儿再问到他,才往下讲:“打仗讲究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兵战为下,心战为上。鬼镇失利的事实说明,若想持久保持胜利,一味硬打硬拼定行不通。再者说,鬼镇战术对付的,只是滨海村镇的普通百姓。我们打下一个,神兵就收回一个,如此你来我往,消耗我苍狼盟元气不说,还暴露了我方沿海部署的路线。若再这样小打小闹下去,对未来战局的控制,非但起不到推波助澜的效用,反而会成为制肘。”   火铃儿揭短,云清不敢反抗,但遭路赞抢白,就不再掩藏心高气傲的脾性,不服地反击:“哦,听将军之言,我二万钢魂兵作为苍狼盟先锋,所做之事,全为小打小闹的无用之举?那么以将军的英才大略论,这长胜之计又当如何?”   路赞无意与人起争执,一听她话里带气,就知有所冲撞,赶紧抱拳告罪,“鬼帅切莫多心,路赞只是就事论事。钢魂兵攻夺鬼镇时,战争尚未开始,那时先如此这般地铺垫,确是极有远见之举,足能见鬼王的深谋远虑。只是现在的局势,正朝新方向展,所以制定新的应对攻略,对我军很有必要。”    第四百五十六章 苍狼盟主之详析   火铃儿对路路天使路赞,赞赏有加,鼓励他说出针对沿海部兵的攻略。奈何云清生怕有人抢她功劳,不知轻重地,就与路赞辩论。   路赞比不得南风或魇烈,云清抢话时,缄口不言,气度沉稳地由她表达,完全无意掀起互撕局面。可就算他避让三舍,谈及策略时,也难免会挑动她的痛筋,果然就惹得她怒。   火药味刚一飘出,路赞就敏锐察觉,赶紧用几句话,摸得云清舒舒服服,再找不到话题闹事。   而在诸将眼里,他刚才的回答,不卑不亢,柔中带刚,既顾及了闹事者的颜面,捍卫起自己的观点,又不失力度,这样的处事方式,不赞都不行。   这便是妖族军人的风采,一人足能抵别族十人!火铃儿道这路路天使将军,军事思路清晰,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现在一见,连掌控局面,都具备如此大智,赏识之余,又怎能不心生遗憾?   妖族十八天使,仅有八路归顺,另外十路,皆被神鹰盟获得。鬼臾区单有芒鹰烽火营,就已锐不可当,再加上妖兵,更是如虎添翼。这道坚挺的屏障,他将如何跨越?   自即位苍狼盟主以来,他一直以拥有的,是一支兵精将良的六界联军为傲,可静下心与神鹰盟作对比,这些专爱明哲保身的人,又精在何处,良在何处?路赞一站出来,剩下的那些,还真像他刚才暗骂的,就是帮乌合之众!   云清分析问题,可没本事如他这般深入,见路赞谦逊,对她又解释加道歉,竟曲解他这举动,是被她威风凛凛的鬼王气势所折服,怕了她,顿时又鼻孔朝天,洋洋得意,怒气下去,更不必说。   众人议论声停后,路赞开始解析,当前的战局。   “六界归齐,界别却因战争而被打乱,所以六界中人心之向背,不再按族而论,成了以战斗力的强弱,作为划分神鹰盟与苍狼盟两盟间区别的标准。不知我这认识,各位有异议否?”   他正确点明了六界现状,谁能有异议?众将彼此看看,皆是摇头。   路赞继续道:“神族的昊鼎大帝,刚刚启动新神王朝,令不愿归顺我苍狼盟,并散于他处的军事力量,找到归属,并由此建立起强大的神鹰盟,来与我对抗。以他们目前的军队分布看,十万芒鹰烽火营的火影勇士,神勇无敌,妖族十路天使将军,领六十万海6空大军,实力更不容小觑。此时若针对他们的内6据点动偷袭,胜算甚微,反易招来嘲笑,说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先折我苍狼盟士气。而仙族相比神族和妖族,门派多且散,军事力量也仅局限在一个稽洛山。除去这一特点,还有对我们更加有利的,就是真正能领导仙族之人,那位曦穆仙,已身陷囹吾,再也做不到一呼百应。所以此时若要出兵,最理想的偷袭对象,就是分守四海的仙族四大门派。战只要能屠其一门,便足可令神鹰盟在战争之初,就如折翼之鹰,再难展翅高飞!”   “说得好!”他刚说完,火铃儿就击案喝彩。此时他已走回案后坐定,正听得目不转睛。   其余诸将,对于他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无不点头称是。    第四百五十七章 苍狼盟主之攻略   苍狼盟的高级别将领,有几十名,路赞作为其中一员,能以全局为视角,对整个六界局势侃侃而谈,且谈得与实情出入无几,实属可贵。   然而通过分析,他更指明了具体的行动计划,又直接帮火铃儿省去了不少功夫。   再说火铃儿,“先制人”出自于他,与路赞灭仙族一门的提议,不谋而合。他们的想法,都是率先出击,打散敌盟步调,乱了对方阵脚后,再进而攻夺其他据点。   大殿正中置放战地沙盘,得火铃儿许可,路赞走到沙盘前,指向四海处,仙族四大门派所在地。   “分据四海的仙族四派,数南海守卫最严,我们志在取,故此番不宜先出兵。相比实力不弱,也不算强的西海北海,东海派刚痛失其掌门,正处于推选新掌门的非常时期。据我所知,该派内部,有三大长老,无德无能,却爱争风吃醋,彼此间日日攀比争斗,抢夺大权。掌门厉胤活着的时候,他们尚能保持安静,可厉胤一死,就开始闹得霄龙宫乌烟瘴气,混乱不堪。他们的乱,是在为我们提供良机。路赞在此请命,愿率二万天使兵,作为先头部队,一举拿下东海派,并将他满门屠灭,以助苍狼盟彻底占领东海领地。”   计划周密,正合火铃儿心意,听得他是精神倍增,加之路赞主动请命,更令他喜不自胜,抓只令箭就要投,路赞却又道:“末将开拔东海后,西海与北海也不宜空置,最好能与我配合,用虚实调换之法,扰乱敌人视线。”   “虚实调换之法?”火铃儿转转眼珠,等不及地催问:“将军还有何高招,请说来!”   路赞道:“我出征时,请火盟主再派两路人马,潜行入那二海。一旦收到神鹰盟东海失利的消息,就即刻由暗转明,对二处的仙族门派如法炮制。鬼臾区东海战败已成定局,北海西海兵患又起,就只能弃东海而增援他处。可他却不知,我们志在南海,会于这段时间内,调集大批兵马与武器,暗中由南海鬼镇送入。兵家言,将欲东,而示之以西,是以声东击西。这一招,足能助我们不声不响地攻入云霄大门战场,一旦雪狼泣月之夜到来,便可直接破门,并踏上仙族通往各门派的一百零八径,轻而易举就把他们满盘端!”   说完后,他拜倒在帅案前,等火铃儿扔下令箭,并派予兵符。   火铃儿再次扫视大殿,朗声道:“将在谋,不在勇,路赞将军有勇有谋,本帅佩服得紧。各位将军,路路天使已毫不吝惜地说出了他的策略,你们又意下如何?总不至于,继续三缄其口吧?”   魇烈为泄一己之愤而闯下大祸,经这么长时间冷静,已想通整件事,直比刚才更提心吊胆。加上战局未开,妖族兵团就以路赞为代表,抢得头彩,心里又不忿气,索性再站出列,道:“路天使所言甚是,魇烈无异议。若仙族同失四海,神鹰盟便如百足之虫,被断去四脚,肯定元气大伤。不过既要伤他,何不再伤得狠一点?例如待四海战火起时,由魇烈派出一队魔兵,偷袭稽洛山,杀灵宣洛个措手不及!”    第四百五十八章 苍狼盟主之派兵   路赞手指沙盘,有理有序地讲解四海攻略。这场仗,如真能按他的步调,一步步向前推进,又何愁南海云霄大门不破?有此人为苍狼盟效力,又何愁神鹰盟比他们,多区区几万天使兵?   火铃儿觅得良将,心情舒畅,本想以他为例,激手下人的斗志,却不想别人尚无反应,那无脑匹夫倒先被激,不识趣地,又站出了列。   魇烈一张嘴,就提攻打稽洛山,若非在场诸将大多有些涵养,只怕就算未惹来骂声,也早笑翻全场。但此刻在盟主面前,大伙儿只能捂嘴偷笑。   他们笑的,是魔君这不识趣的本事,果然强到了极致。他才刚刚兵败稽洛,且败得极为蹊跷--大剌剌一位坛主,手下兵卒未损几个,自己先死在了战场上。且那名女将的死尸给拖回来后,足被众人聚集围观几个时辰,其死状之丑,不知有多恶心人。   丢脸丢到这份上,魇烈先考虑的,却不是怎样整顿他的魔兵部队,以重振士气,而是马不停蹄,就要再去打那老地方。于是乎,他这请兵相助路赞,怎么听都像一个借口,私底下居心为何,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压根没打算为苍狼盟出战,而是要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火铃儿一不留神又惹上他,脑门手心全是汗。有心不答,却又不能当众挫他这二十万魔兵统领的面子。且稍有不慎,还易引起诸将误会,认为是盟主心胸狭隘,揪着前事不放。   于是他先定定惊,冷静了才回答:“刚才路赞将军的分析,相当精辟。芒鹰烽火营、妖族的十路天使兵团、以及稽洛山灵童军,是构成神鹰盟军事主力的三大支柱。他们实力雄厚,非我们用区区几个偷袭,就能轻易打垮。若冒然行动,反而会分散我军兵力,造成无谓的伤亡,以至本来是要拖垮他们,到头来,却拖垮了我们自己。”   “对,盟主说得对,正是这个道理!”诸将高谈阔论的本事,好像又全回来了,个个都摩拳擦掌,摇头晃脑地赞成。   火铃儿悲哀地笑笑,继续道:“所以说,在战争之初,我们必须做好集中部署,以逐步挫败敌人的锐气,唯有这样,今后需要分散兵力时,才能分得安全,分得有效,也为将来云霄决战能一举获胜,作下铺垫。魇烈君的请求,并非无理,只是未合时宜,咱们容后再议。”   魇烈又挫一鼻子灰,庞大的身躯有点哆嗦。他怕给人看穿,赶快裹紧火红披风退去一边,老实地闭嘴,再也不敢乱言。   对于盟主的决议,众将心服口服,他便分派下兵符令箭,先由路赞率天使兵二万,出征东海,随后看路天使看东,与流路天使流峥,各自带兵万五,昼伏夜行地沿鬼镇,潜进西海与北海。   当然看流二人的布兵,只是为给神鹰盟撒出迷烟,苍狼盟真正志在必得之地,是南海。这一军事要地,则由雷路天使雷震,率二万人马蛰伏,一旦雪狼对月而泣的夜晚来临,就立即攻门夺地。    第四百五十九章 妖界宝血之金蚕   鹿鸣殿里,军事会议的气氛高涨。开始时,火铃儿对这一班将领失望,后却因领略到天使将军的本领,而大感兴奋。不过他因兴奋忘形,不留神又激魇烈,站出来言了。   这无脑匹夫,欲趁苍狼盟出兵四海之际,带自己的魔兵再攻稽洛山,以雪尧豸的败兵之耻。他公报私仇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即刻惹得众人非议,请兵之求,也被火铃儿当众驳回。   四海征战的部署,由四位天使将军完成。接过令箭,他们即退出鹿鸣殿,去各自营地筹备,待晚间点齐兵马后开拔。   一场会议下来,魇烈的魔兵与云清的钢魂兵,羽毛都没领到一根,特别是云清,一直在四海活动,至今几万鬼兵,还在那几处驻扎,却只能眼睁睁看妖兵出风头。二人皆是一肚子火,心中各怀怨言,暂且不表。   路赞等人领命走后,火铃儿抛下那帮叽里呱啦的将领,称自己有要事在身,需先行离开,就回了常青殿。   这常青殿,占去了鹿鸣宫近一半的面积,无论远看还是近观,都极显奢华。南风长老原在这里自住,但火铃儿离开火灵阁后,为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他将这儿奉献出一半,打算二人共享。   可没过几天,火铃儿就受不了。那老道如只老青蛙般,不分昼夜地呱呱乱叫,逢人就吹嘘他千年来的丰功伟绩,以及为苍狼盟出过哪些力。   火铃儿不胜其烦,最终借口出于安保考虑,常青殿需设为盟主专用,就豪不客气地,把原主给赶走了。于是乎,妖道在自己家里,不能再自由出入,甚至经过常青殿大门时,还得屏住呼吸绕道走。   妖道因此事颜面扫地,却哪敢怨恨盟主?只怪自己眼头不亮,扰了盟主清修,才会遭受惩罚。   从鹿鸣殿回来后,火铃儿一直呆坐窗边,回想刚才那帮人,是怎样议论他的火血的。其实他又何尝不怕,一旦身体内的妖界宝血耗尽,将面临血枯,而变干尸的下场?   他只知,妖王狞灭天子,是目前唯一可用的血源,但那妖王,是南风长老的义子,就算二人已反目成仇,他又怎能相信,南风会为了他,把妖王劫来作**供血?   想得烦闷,他索性抓起份军报来读,可没读两行,侍卫就在通传:“报--禀盟主,门外有两人求见。”   他的心情,本已差至极点,这通传没头没脑,更惹得他大怒,吼道:“何来两人?名号呢?名帖呢?什么都没有,本帅为何要见?”   盟主无端火,侍卫吓得抖成一团,赶紧向前走,直到能将手里拿的一个小盒子,呈给他看,并解释:“盟主息怒,这二人是一男一女,皆用斗笠遮面,看不清容颜。他们请卑职将此物呈与盟主,说是故人求见,盟主看了,自然就明。”   “故人?”火铃儿强压火气,扔掉军报,接过盒子打开看,竟是几只肥嘟嘟,身带金环的金蚕。   “这……”他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再看,确是金蚕没错,顿时惊喜交加,连仪态都顾不上了,连连大呼:“快请快请,快将那二人请进来!”   侍卫领命退出,他再也无心想其它事,呆愣几秒,兴奋骤然又被惶恐取代,惶恐上升成恐惧,瞬间爬满了他的俊脸。   他望着装金蚕的盒子自语:“他出现在神鹰盟的誓师大典上,说明一开始,并不愿意选择我苍狼盟。此时却又调头来找我,是何目的?无论如何,他既出现,就说明这雪狼泣月之夜,终于来了……”    第四百六十章 妖界宝血之访客   鹿鸣殿的会议未结束,火铃儿就扔下一班将领,回了常青殿。   回想魇烈与南风的互撕,他止不住,就要为火硝血的血源愁。正心烦意乱,却有二人来访,并呈上只装金蚕的盒子,充当拜见名帖。   他一见金蚕就会意,惊呼着命侍卫快把人迎进来。等待时,更焦燥不安,只顾往门口张望,其他事都不及想了。   功夫不大,就有一男一女,各戴一顶轻纱斗笠,在侍卫的引领下,向大殿而来。   访客出现,火铃儿竟一改往昔的傲慢,起身亲自相迎。   几人进殿后,未及寒暄,他就嘱咐侍卫出去时带紧门扇,无他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打扰。   等诺大的殿堂里,只剩了他们三人,他便转回身,与那精瘦矮小的男子见礼。   “南宫先生,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南宫向与桑雅,桑雅手里,还端着那只雕工精美的象牙盒。   火铃儿问候完,南宫向不着急还礼,只脱下斗笠,桑雅也跟着照做。   他眨巴那双精明非常的细眼,由头到脚打量火铃儿一番,才一脸欣赏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错不错,这肉身铸得可谓完美!火铃儿,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身心。你熬过千年,总算拨开阴云见阳光,今非昔比啦!”   火铃儿被他一赞,内心苦涩,却尽量保持满面春风,笑道:“哪里哪里,当年流落苍山时,若非得南宫先生仗义相助,我那缕元神根本就保不住,又何来今日这七尺昂藏之躯,与我六界联军共谋一统六界的大业?”   南宫向被他谢得表情古怪,点头道:“你能记得当年事,看来还算不上忘恩负义。不过,你可知老夫用这金蚕蛊盒代替名帖,请求接见的原因?”   “这……”火铃儿茫然,只能干瞪着他。   南宫向笑容下沉,道:“我这是打算问清楚你,南风长老动用重兵,攻打金蚕蛊境,可是经你安排?你明知老夫正与神族人一起,却不问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难道是有心要将我和他们一锅端吗?”   原来他来访的目的,不仅是为那事,还是来兴师问罪的!火铃儿遭到质问,尴尬得粉脸白一阵又红一阵,支吾地回答:“先生明鉴,神境之战生时,我还只是悲惨的无魂之鬼,被泡养在火硝水里,哪有能力管那么多?这一切,肯定都是南风干的好事,若非先生相告,至今我都还蒙在鼓里!先生息怒,等下我就传他来问话,若是属实,必予重罚!”   南宫向冷冰冰摆手道:“神境之战已成历史,火盟主无需重提旧事。幸亏我手里还有桑雅,当时命她去神殿抵挡鬼兵,才能保得我这武器无损。至于我自己,别说区区二万鬼兵,哪怕再来他二十万,也休想伤我一根指头!不过若是荷花棺里,香丽的真身被毁,我必饶不了你们!”   火铃儿奇怪地打量一眼桑雅,张嘴想说“狼”字,南宫向却误以为他还要道歉,拦道:“我今日前来,不为说废话,所以蛊境之事,暂且放下。但那南风长老,百年前我就警告过你,此人不可久用,除把事情办砸,就再没别的本事,你就是不听,现在你看,他有反心了吧!”    第四百六十一章 妖界宝血之挑拨   火铃儿回常青殿后不久,就迎来了登门拜访的南宫向。他还带着桑雅,桑雅捧着那只装有香丽的象牙盒。   二人寒暄一番,南宫向不谈火铃儿盼望的正事,话题却直奔神境保卫战,先向他兴师问罪,然后顺势揭,南风长老对他以及苍狼盟,早有反心。   “什么?南风起心造反?南宫先生,你……你此话怎讲?”火铃儿听得茫然,不能相信。   南宫向眨巴眨巴眼,讪笑道:“我就知你听了必是这种反应。旁的不说,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便由不得你不信。狞灭天子不是狂蟒的亲儿子,他是南风与狂蟒夫人生的孽种,是个私生子!”   “啊?你这话当真?”火铃儿惊得手足无措,眼也瞪得老大,想说“不可能”,话却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南宫向见他这般受惊,还挺得意,进一步证实:“我师从云南巫雀门,千年前是由你经手。还有狞灭天子的阿娘,是巫雀门的二小姐雨秀。这两点皆不用质疑。所以狞灭该怎样称呼我,还用问吗?当年南风为助你夺妖界宝血,潜进巫雀门,看上了雨秀,可南宫沃连眼角都不斜他,就把雨秀嫁给了狂蟒。巫雀门关门大吉后,南风跑去漠北,以雨秀师兄的名义,死乞白赖地挤进狂蟒的妖陵,恐怕直到今时,你都还以为他做那些事,是因对你忠心不二呢!我就实话告诉你,他能那样卖力,全为追女人,直到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借醉酒之意奸污了雨秀。而我那不知廉耻的师妹,清白被毁后就该自尽,可她不仅赖活下来,还真生下了狞灭那个孽种!当然她也没落得好下场,终日郁郁寡欢,没等狞灭长大,就病死了。”   “这……这么说,这些事,都是真的?”火铃儿脑袋剧痛,快要裂开,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南宫向神秘一笑,道:“真不真,看消息来源。”   “消息来源?”他愕然抬头,“那你这消息……是从何处来?”   南宫向回答:“如果我告诉你,这都是我潜入南风大脑,在那里搜集的信息,你就不会再疑神疑鬼了吧?”   “这……”火铃儿惊讶变惊恐,两脚直向后退,“你……你能钻进别人脑子?”   南宫向摇头晃脑道:“与我有关的事,你只需了解这么多。至于南风,我好心用自己得来的秘密提醒你,只望你能知好歹,领我的情!你也不想想,他到处造谣,嚷嚷着要为你弄妖界宝血,却迟不交货,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投鼠忌器,生怕他亲儿子受到伤害,所以才虚张声势,防止别人下手!”   “好一个老怪,不为我弄血,也就罢了,却还要借这名义,来拉拢人心,实在可恶至极!”   话听到这份上,再回忆今日鹿鸣殿里,南风大夸海口,引来一片赞誉的情形,火铃儿怎能不信?气得一拳击向祥云柱基的大红殿柱,震落殿顶一片灰尘。   看他泄,南宫向满意,换上一脸慈爱,指指桑雅道:“你看千年之后,心里有你的,还是我南宫向。这不知道你着急,就亲自把这珍贵的血源,送上门来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妖界宝血之怀疑   南宫向站进常青殿,干的第一件好事,就是揭露南风长老正意图谋反,并借这机会,把话题拐上了妖界宝血。   火铃儿纵然不信,回想妖道当诸将的面,信誓旦旦要弄血源的场面,也再无怀疑。   不过气头上时,听南宫向说,此次来访,为他带来了血源,便又吃一惊。   南宫向从出现到现在,句句话惊人,而这几句,更让火铃儿一颗心狂跳不止,瞬间找不着北。   “这……这位姑娘手里拿的……是妖界宝血的血源?”他结结巴巴地问。   南宫向点头确认。   他这才认真去看桑雅,围着她左右转转,再开口时,语气便带了怀疑,“南宫先生,这位被你称作桑雅的姑娘,打从进来起,我就看着眼熟。现在我记起来了,她是募须神族族长之女,叫香丽!她不是在许多年前,就叫南风给害死了?还有我们那计划……”   不等他说完,南宫向就捋着胡须摇头:“嗯,你不过是在几百年前,远远望过香丽一眼,就还记得她的样貌,记性确实强过常人。可惜的是,真正的香丽,从来就没长大,寄居在这副躯体里的姑娘,叫桑雅。”   火铃儿越听越糊涂,心里的怀疑,也越积越厚。   他传承了姬轩辕的智慧,不容易上当,南宫向清楚。认真一想,话都说这份上了,再瞒下去,反而会惹他猜疑更多,只怕于大事不利,索性就把自己由中原回云南后,借巫雀门大仇,做的那些人神共愤的恶事,又细述一遍。   “原来真正的香丽姑娘,就没在世上活过两年!南宫先生,你这手段……我火铃儿佩服……”手段后面,本接的“毒辣”,意识到会露馅,赶紧改口。   在他看来,人再恶毒,也不该毒到谋害婴孩的地步。哪怕是给这两女孩,一人一刀一个痛快,也比换她们魂魄,要强出百倍。   南宫向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以为他是说真心话,阴险地笑道:“香丽也是妖界宝血的血源,大概你今日才知。她被我收进象牙盒,培养了许多年。在云南时,我本想把盒子寄送给你,谁知遭澜沧神泄密,叫灵宣洛和江南子墨给夺了去。这事南风长老早就知情,可在那二人回稽洛山的路上,有那么多夺盒的机会,他却什么都没做。然后这盒子,自然而然就摆到他亲儿子,狞灭天子的桌案上去了。你这位高高在上的盟主,对他若还抱有幻想,岂不做得憋屈?”   “真是岂有此理!”   火铃儿不及同情香丽与桑雅,终被南宫向骗倒,再给他添油加醋一番,岂有不勃然大怒之理?只恨不能,立即把南风抓来杀掉。   可一转念,他又逐渐冷静,暗道:“这事怎么听,都有疑点。南宫向这般言之凿凿,刻意往南风身上扯,该不是在煽动我杀他吧?我若偏听偏信,会不会着他的道?此人千年前曾害过我,为了一统六界的大业,我装聋扮傻。但此时再见,却不可不防。南风我自会处理,但得先弄清楚,他为何非要借我的手,除去那老道!”   想到此,他惊讶不减,失望地问:“先生有所不知,南风再庸碌,也跟随了我百年。我知他私心颇重,也知他对那位南宫二小姐,情有独钟。但苍狼盟由他一手建立,又能助他达成统御天下的目的,他何来造反的理由?”    第四百六十三章 妖界宝血之绿光   打从走进常青殿起,南宫向就处心积虑,诋毁南风,一心要促使火铃儿杀他。可因表现得过于心急,反引起了火铃儿的怀疑。   南宫向口舌费尽,也没彻底说服他,眼珠转转,故作恼怒地抱怨:“看来火盟主与那老道,不光有千年的情谊,情谊还坚如金石。老夫苦口婆心,你却执迷不悟,真叫人无奈。也罢,你若执意信他,就当我表错情,今日不该来自寻晦气。既有他这得力助手,你又何愁血源枯竭?老夫无端端多此一举,实在无地自容,就此告辞,盟主珍重!”说罢,转身就向外走。   桑雅一直直挺挺呆立不动,见他要走,立马活过来,捧着象牙盒紧跟其后。   象牙盒里装的,若真是妖血血源,就能解燃眉之急,火铃儿哪肯就轻易放他走?再说他此行,必还为着那件大事,二人又怎能因区区一个南风,在这节骨眼上吵翻?   所以疑点再多,他也一概抛去脑后,身形一晃,拦住大门急道:“先生切莫误会,且听我解释!”   南宫向本就没打算要走,他这举动正中下怀,只鼻子里重重一哼,背过脸去,佯装恼恨。   火铃儿哪有话解释?索性也用撒谎掩饰:“事情是这样,刚才在鹿鸣殿里,南风当所有人誓,要为我把狞灭天子劫来。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岂会欺骗于我?我之所以犹豫,是忽然记起这事,想等他交不出人时,才借机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南风是说要弄**血源,却何曾提过,那血源是狞灭?火铃儿抓这借口救急,无疑是真给自己,惹上了个大麻烦。   “哦,还有这样的事?”南宫向一听就来了兴致,他可明白,此话若真出自南风之口,那**血源,定是指的象牙盒,却被火铃儿说成是狞灭天子,管他有意无意,总之接下来,不是有热闹看了?   他临场挥,诡计又上心头,刚才的不快眨眼抛去,转过身笑道:“这可是好消息。妖王的火血,矜贵无比,你若能获得,哪怕仅是几滴,都能助你大大提升法力。再说他脑子里,还藏有用龙牙镜炼成的云霄大门钥匙,不如你命南风一并取来,只要差去一样,就死罪难逃,你意下如何?”   这哪是建议?根本就是在逼火铃儿,作出必杀的承诺。他疑问更重,却不得不虚以委蛇,奉承地笑道:“先生思虑周全,说得字字在理。那么此事就此议定,咱们日后再看。至于这象牙盒……”边说边眼露贪婪,手就伸向桑雅。   桑雅未得指令,哪能容他自取?一见他触到盒盖,眼神就骤然凝结,并由双眸聚出一道绿光。绿光笔直,直穿入他手背,又从掌心钻了过去。   火铃儿有火硝不败之身,受此偷袭,竟被重创,疼得怪叫一声,并向后猛遁,幸亏靠上殿柱,才没倒下去,但再看手掌,已被烧出一个黑乎乎的圆洞。   火硝水有自动修复的能力,他奋力挤出火血,阻止伤口扩大,才不至失去这只手,但那钻心的疼痛,却久久不散。   桑雅突然难,全出自本能,并非南宫向刻意安排,但在无意间,就给火铃儿立了个下马威,反成了南宫向的收获。   他装模作样地训斥桑雅几句,又命她退去一边,亲自把盒子捧至火铃儿面前,躬身道:“罪过罪过,老夫一个没看好,就被她狼性大,以至误伤盟主,还请盟主降罪!”    第四百六十四章 灭世阴谋之预感   火铃儿急需新的妖界宝血作储备,正着急时,南宫向如及时雨般出现,送来了珍贵的血源。   这点他始料未及,因禁不住诱惑,主动去摸那象牙盒,却被桑雅重伤,由此变得战战兢兢,只顾不停擦冷汗,再也不敢碰盒子。   南宫向倒是识趣,把盒子放上桌案,安慰他道:“桑雅攻击性强,香丽可没有,所以你无需害怕。这象牙盒,我打算给你存放一段时间,以便于你在这期间取血。不过她毕竟只是一缕幽魂,血量有限,真能让你一劳永逸之人,还是妖王。”   说到这儿,联想狞灭陷入镜门阵后,命已被他掌控,南风寻不出妖王,必会因失言而被处死,止不住就要冷酷地大笑。   至于这位苍狼盟主,只需饮下香丽撒有控血散的妖血,就必逃不出他手心。决战云霄之日一到,便可通过他,坐收渔人之利。初涉中原,就一箭三雕,奠定胜局,他可是出师大捷。   南宫向表情的变化丰富,火铃儿冷眼旁观,预感自己正因血源,而被人一步步控制,顿时感到绝望。他想凭盟主之威,予以反抗,但那只象牙盒的诱惑,又怎能抗拒?再看桑雅时,他黯然吐出两个字,“狼性……”   南宫向目的达到,便又转换话题,“我为探神鹰盟老底,假借巫雀门的旧仇,与你苍狼盟对立,希望你别见怪。为能在今后便宜行事,我本打算加入他们,却不料那鬼臾区实在精明,当面识破我用异术改过的英雄帖。入盟大计虽然落败,整体筹谋,却算相当成功。估计很快,就会有他们的人,按我留下的地址,前来找我。那将是我除去他一位核心要员的好机会。盟主啊,我处处帮你,你可得知恩图报!”   火铃儿背脊虚,诺诺答道:“先生大恩,火铃儿铭记在心。不过不知是哪位神鹰盟要员,将被你铲除?”   南宫向挑动细眉道:“天机不可泄露,时候一到,你自然就会明白。在我完成这件大事前,还不能暴露与你的关系,所以不宜在西王山久呆。长话短说,千年前,咱们策划进军中原时,我故布疑阵,以至你一直以为香丽是雪狼,今日改为桑雅,无碍大局。不管她们谁上,我们也该动手了。”   听到这儿,火铃儿如梦方醒,暗恨道:“终于说出了真话!原来千年前,你就在防我,又怎可能走到今天,你突然肯与我赤诚相见?也罢,眼前我暂不计较,继续忍你,等我在六界大战里获胜,便再也用不着你,那时的你,还控制得了我?”   嘴里却道:“先生英明,我也正有此意,所以等候多时。照你的意思,何时动手,是最佳时机?”   南宫沃在堂中来回踱步,答道:“昨夜我观测天象,见到东南方的天狼星,异常明亮,说明我们的启动时机已到。可与此同时,我又现了一个异像。”   火铃儿打个冷颤,紧张道:“千年筹谋,只为今朝,千万不可因意外而失手!先生现何异像,烦请告知!”   南宫向叹了口气,道:“这异像,就是天狼星旁的伴星,竟忽然在猎户座里,出了和他同等的光亮。这种现象极其罕见,我们不得不防!”   火铃儿眉头紧皱,不解地问:“哦?天狼伴星亮,这说明什么?”   南宫沃若有所思地回答:“天狼星的伴星,既能守卫它,防它受外力侵害,也可能反过来监视它,甚至将它灭掉。”   “啊?”火铃儿倒吸一口冷气,追问:“那么依先生看,此兆是吉是凶?    第四百六十五章 灭世阴谋之预言   南宫沃与火铃儿周旋许久,目的一个个达成,心满意足地,就把话题转上了他关心的正题--雪狼泣月。   听说天狼星的伴星有异,火铃儿不知是吉是凶,忙详加追问,南宫向为难地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啊!为防日久生变,我已决定于今夜子时,启动更天仪。”   一听这话,火铃儿如普通人撞了鬼,脸色“唰”就变成死灰,连连阻止道:“不可不可,战争才刚开局,还远未到灭世之时,我们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使这杀手锏,实在有点操之过急!”   他反应如此强烈,南宫向一愣,审视地瞟他两眼,冷笑道:“盟主,老夫都还没说具体打算,你就横加阻拦,会不会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那双狐狸眼够犀利,火铃儿一慌,生怕露出马脚,忙换上一脸的不在乎,辩解道:“瞧先生说的,只怕你自己听了都觉好笑!你我非初次见面,我的心有多狠,你还用猜吗?作为轩辕黄帝的传人,我素来行事谨慎,总不会有错。更天仪的启动,既然先生胸有丘壑,就请不吝赐教。”   南宫向想想,他说得也是,单逼尽南宫沃那一身妖界宝血,以及阴谋害死月竹仙这两件事,就足以证明他心肠之狠毒,绝对可以共谋大举。   再者,小心驶得万年船,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于是打消疑虑,继续道:“更天仪由我明,我自能将其控制得恰到好处。此仪器共分三级,唯有第三级,才能真正灭世。我明天打算用的,仅是第一级而已,虽然会造成一定牺牲,却不至把世上的人,杀个精光。”   有他这保证,火铃儿松了口气,又问:“更天仪造成的天之异像,虽是人为,却与自然灾害无异。我苍狼盟与神鹰盟同顶一片天空,又该如何预先防灾?”   南宫向点头道:“看来你对更天仪,并非全然不懂。你说得没错,这第一级所控制的,是四季。现在时值夏初,我就直接用这炎炎夏日,来小试牛刀。明日之后,天地间的温度会一日高过一日,造成各地水源枯竭,动植物死亡。如我估算不错,不出三日,那人就会被逼着,主动去找我。灾难不会持续很长,你备多点冰块,就定能平安度过。”   火铃儿又问:“更天仪的启动,不是小事,将耗损你大量功力,我猜你如此不遗余力,利用季节作文章,绝不只是为引某个人上钩,那样简单吧?其他方面需要我怎样配合,还请明示。”   南宫向见他如此主动,很是高兴,答道:”你果然醒目,那我就不客气,照直吩咐了。这几天里,电火雷珠弹,将6续由蜀身毒道,运进四川境内。火盟主务必要趁季节的混乱,做好接应工作,以期通过五岳争锋一战,顺利攻占人间界。”   火铃儿沉吟片刻,再加确认:“五岳争锋,是你我的千年之约,只为能率先征服人界。第一次实施,是被曦穆彤坏了好事。这一次,我们志在必得。但时过境迁,此时此刻,就算五岳倒塌,战争也未终结。照先生预计,五岳争锋与云霄决战,可有关联?”   南宫向凝神苦思,然后点头:“可以这样说,五岳争锋的赢家,在云霄决战中,将占九成赢面。一月后的今夜,便是望日月圆之时,桑雅会听我指挥,吐出香丽的雪狼妖元,直奔圆月。一旦狼元生成狼影,并出悲泣之声,你就可下令攻打云霄大门。在那之前,五岳崩塌,生灵涂炭,神鹰盟已被我们炸得七零八落,主战力全军覆没。鬼臾区还拿什么去南海与你对抗?那么六界大战的胜方,不是你苍狼盟,还能是谁?”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灭世阴谋之索要   千年前南宫向与火铃儿约定,有一天合力推倒五岳,攻占人间界。其后他又广为传播雪狼泣月的谣言,借传说之力,密定出现在的灭世阴谋。   雪狼由他安排,本该是纳木措与雪珠之女,香丽郡主,却因他残忍地将两名女婴换魂,致使桑雅,阴差阳错沦成了那只雪狼。   五百年前,火铃儿曾尝试通过南风,利用狂蟒,达到推倒五岳的目的,结果冒出个舍命阻拦的曦穆彤。   五百年后,他卷土重来,南宫向也适时出现,二人狼狈为奸,自然要更加周密地策划,以期再无闪失。   有南宫向的电火雷珠弹,仗未开打,火铃儿已胜券在握。再听他预言,苍狼盟必胜,更是心潮澎湃,好像胜利已在眼前。刚才因南风而产生的嫌隙,顷刻就无影无踪。   他正欲大赞那武器的精妙,南宫向却又道:“除去五岳,还有件要紧事,需请盟主鼎力支持。”   赞美的话咽回肚子,他忙不迭地答应:“南宫先生但说无妨,只要能够做到,我一定尽力。”   南宫向道:“这场战争,源自你我千年前的梦想,中间虽历经波折,现在总算如愿以偿。我助你的初衷,是因被你对姬轩辕的忠诚打动,愿推动他的后人,为他实现毕生宏愿--终有一日,登上宇宙至尊的宝座,主宰六界苍生的命运。苍狼盟凯歌高奏时,你就能衣锦还乡,对祖宗有个交代,我呢?极可能白劳碌一场,最后一无所获。”   火铃儿的心,猛然下沉,兴奋感退去,陷入了极大不安。南宫向话里有话,已抛出开场白。   他尽量陪笑,“先生多虑,只要苍狼盟得胜,你就是大功臣,又怎会一无所获?我火铃儿向天誓,今后你将与我平起平坐,共分天下,绝不容任何人产生异议!”   好一副言不由衷的伪君子嘴脸,南宫向瞧得恶心,头偏向窗户道:“你这六界天下,老夫毫无兴趣,你自去管个饱。我唯一要的,是稽洛山相连五岳的那条铁链子,万魂夺骨锁。”   “什么?”火铃儿又吃一吓,大张开嘴,却不出声。   南宫向见他愣了,冷然道:“怎么,全天下都归你了,我只要条小锁链,都还不成?不过看你的表情,大概是想问,那么多宝贝里,为何我偏只爱这样。”   火铃儿机械地点头,依然无语。   南宫向道:“我就实话告诉你,那条锁链,自被妖族当镇族之宝起,就号称已聚集了万魂。其实若真计算,藏在其中的魂魄,又何止千万?我的更天仪,目前只得三级,要想升到第四级--不仅能毁灭你们的世界,还能拥有控制异世空间的威力,就需要级强悍的冥界能量,来带动,比如魂魄汇聚时,所产生的磁力。这样解释,你就该理解,此物对你毫无用处,但当礼物送我,就是天公地道,最终咱们皆大欢喜。”   火铃儿疑心再起,却不敢又莽撞地得罪他,虽然心悚,一时半会也难想清该怎样拒绝,只好先点头答应,以作缓兵之计。   这锁链,南宫向貌似仅顺带提提,火铃儿同意后,就不再纠缠,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稽洛山与五岳相连紧密,只要灵宣洛不松开锁链,五岳崩塌时,它就不可能自保。建议盟主到那时,出动一队暗兵,出其不意地打进去,彻底将山炸毁。不过若想以一持万,保证这关键两战无失,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先打击轩辕山,那新神王朝的根据地!”    第四百六十七章 灭世阴谋之矛盾   谈及攻五岳的计划时,南宫向“顺带”向火铃儿索要,插在稽洛山山体下的万魂夺骨锁。   火铃儿一听,便心生戒备,不过好在他只是随口提提,之后,就回到了进攻部署的话题上。   火铃儿专注地考虑,如何在战争中取胜,对他层层递进的布局,听得血脉贲张,连喊出几个好字,可刚喊完,就似想起重要的事情,转头担心地看向桑雅,问南宫向道:“元神是人的固命之本,一月之后,桑雅姑娘将吐出她的妖元,那时她是否就会……”   南宫向猛然一怔,再看火铃儿的眼神,就暗含了惊讶与不解,更隐晦地透露狞笑,好像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内心。   不过复杂的表情闪现一秒,又被他飞快地掩饰过去,火铃儿尚未捕捉到,他已换上一脸难过,望着桑雅叹气:“哎,一将功成万骨枯,此道理亘古不变。就算桑雅不得不给我用作打赢六界大战的工具,也是南宫沃和他女儿,用生命保下来的孩子。这就是在她与香丽之间,我选择要让她长大的原因。她们在婴孩时期相互换魂,而雪狼泣月生后,一切就尘埃落定,实没必要,让她俩再继续互错下去。所以等下月十六到,就是她们重新魂归原主的时候。”   “什么?南宫先生,你……你还要给她们,再换一次?”火铃儿听得震惊,只觉得自己的魂就要给吓裂了。   他真情流露,南宫向假装毫不知觉,指着象牙盒道:“除了为你保留血源,留香丽活口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有一天,她能吐出孔雀妖元,还给桑雅,让真正的巫雀门后人重生。但香丽的身体,毕竟已随桑雅长大,成人间的换魂,远比婴孩困难,我对成功的把握,只有五成。桑雅最终是否能存活下来,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说这番话时,南宫向十分动情,不知底细的人听了,必会以为他对身边的女孩疼爱有加。火铃儿竟被他打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桑雅,她却始终面无表情,一眼也不回望他,大概什么都没听进去。   “南宫先生,我有一事不明。”回过神,火铃儿放弃等看桑雅的反应,诚心诚意地问南宫向。   南宫向大度地抬手道:“哦?盟主但有疑问,尽请直说。”   火铃儿道:“为巫雀门复仇,不过是你进军中原的借口,所以狞灭天子作为南宫沃嫡亲的外孙,你对他毫不怜惜,任他为我**供血,这不奇怪。可对桑雅,你完全可以用完她就杀人灭口,却为何不惜耗损功力,让在她完成任务后回魂?这个做法,似乎与你本心不符。”   “这个嘛……”   他言下之意,是指南宫向狠毒,南宫向也料不到,他会这样刨根问底,五官顿时厌烦地挤在了一起。   认真考虑片刻,他眼前一亮,故作神秘地靠近火铃儿问:“你对你那水凤兄弟,怀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如果我能利用桑雅,为你除去他,你会不会也希望,她能活下来?”    第四百六十八章 灭世阴谋之看穿   通过与火铃儿的交谈,南宫向察觉,他充满仇恨的心里,竟存在脆弱一面,于是用桑雅试探,结果反而惹得火铃儿刨根问底,想知道为何他要让真正的桑雅复活。   南宫向想,他与灵宣洛,反正一火一水势不两立,索性实言相告,之所以要留桑雅一命,为的是利用她,除去那位稽洛留仙。   灵宣洛在云南募须神境里生的故事,火铃儿一概不知,听得糊涂,南宫向便大概为他讲了一遍。   听罢,他恶毒地拍掌大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世上有多少叱咤风云的英雄,最终都死在了美人榻上,只怕他水铃儿,也逃不出这天数!”   南宫向眯起眼,别有用意地审视他,问道:“哦?火盟主风流倜傥,又相貌堂堂,这是才刚从灵魂状态转成真人呢。今后一旦在世间露脸,还不知会迷死多少美少女,我就不信,你能做到那般清心寡欲,不管见了怎样的女子,都坐怀不乱?”   火铃儿仰面朝天地打着哈哈,道:“还真叫南宫先生给说着了!想当年在巫雀门时,南风那老匹夫因迷恋雨秀,险些坏我大事,那时我就知红颜是祸水,怎还会自找麻烦?”   这回轮到南宫向大笑,讥讽道:“火铃儿,这若是你对老夫的应付之词,就说明你比我想的还聪明。但若是真心话,就说明老夫我看你,比你自己看自己,还要清晰。”   火铃儿一愣,不解地问:“先生此言怎讲?”   南宫向道:“千年前,你作为元神出世时,对这世界充满热忱,后来你热忱熄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复仇者,这一切,都是因一个女人而起。你不近女色,不是因为南风,而是因为那个女人,曦穆仙,对吗?”   “你……”心灵深处的隐秘,被他一语道破,火铃儿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顿时恼怒不已。   南宫向阴笑,又煞有介事地宽慰:“好啦,你的私事,与老夫无关。你若一直不与女子来往,更有利于我们的宏图大业。既是好事,就没必要再对我遮遮掩掩。至于香丽嘛……”边说,边把手搭上了象牙盒。   一提血源,火铃儿又来了精神,赶紧拱手道:“该如何从这盒中采血,还请先生示下。”   南宫向不说话,从怀中摸出张黄符纸,递过去道:“如何采血,符纸上写的清楚,老夫无需多言。我在此逗留已久,再不走,恐真要惹人怀疑,不如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拔腿就向外走。   火铃儿想想,忽然大嚷,“南宫先生请留步!”   南宫向停住脚问:“你还有何事?”   火铃儿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出口,竟然没话找话道:“先生过门是客,可来了这么长时间,茶都没奉上一盏,我实感……”   南宫向不耐烦地止住他道:“你我将来多得是打交道的机会,有多少茶不能喝?爽快点,你是要问我,何时来取回香丽吧?”   这正是火铃儿心中所虑。   为修成这副肉身,从南宫沃那儿采来的存血,几乎已经用光,香丽若只能解燃眉之急,后续就还有断血的危险。至于南风,他可真没指望,那蠢人能成其事。   南宫向走回来,拍拍他的肩道:“盟主放心,你我共创大举,我又怎能让你有闪失?香丽你先用着,念了符纸上的口诀,她可暂时恢复人形,给你导血。但她只撑得了半个时辰,能导多少血,就看你的本事了。之后嘛,南风若弄不来妖王,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得这承诺,火铃儿满心感激,觉得自己也该有所表示,便叮嘱道:“先生与神鹰盟的人周旋,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被他们捉实把柄,反坏了大事。”   南宫向得意地摆手道:“无妨,神鹰盟里无论大事小事,我都已了如指掌,因为我已在仙族买通个大人物作内应,有他掩护,我万无一失。”   “哦?你竟能买通仙人?他……他是谁?”火铃儿惊问。   “他是,锦!书!圣!”冷森森抛下这三个字,南宫向带着桑雅,扬长而去。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天狼异像之梦魇   稽落山,浮生殿)   灵宣洛独自从轩辕山返回稽洛山。   走在云端,他正东张西望地找一个人,却从一团洁白的云朵后,奔出来一匹枣红大马。他吃了一惊,奇怪这天上,怎会平白无故地有马出现?   从远处观望,那马高度近六尺,显得锋棱瘦骨,神骏非常。多看两眼后,他莫名地生出一股亲近感,觉得与它有缘,便好奇地靠拢过去。   近距离看,枣红马更是口色鲜润,长鬃飞扬,一身皮毛红得闪光,于是他确定,这是一匹珍贵的西域大宛马。   大宛马四蹄踢踏,不停出低吼,就算感到正有人靠近,也不逃开。灵宣洛见它对自己,未显露恶感,便大胆地伸手,欲抚它的鬃毛,谁知手刚扬起,它就猛然受惊,怪鸣着腾起前蹄,半只马身,也随之高高竖起。   事突然,灵宣洛虽没被踢中,巨大的冲击力却把他掀进云堆,差点给震晕过去。   他不知生何事,茫然地侧身跃起,急去查看那匹马,可再抬头,就吓得连退几步,险些指天剑出手。   原来那大宛马正浑身淌汗,汗水被皮色衬得鲜红似血,等云团被浸透,又燃起熊熊大火。大宛马在烈火中嘶鸣挣扎,痛苦不堪,硕大的马目充满哀求,盯着他似在表达两个字:救我。   他当然不忍见它被活活烧死,飞扑去灭火,却不料刚至它面前,它便出阵恐怖的,人的大笑声,笑完用一道细如太监的声音欢呼:“水凤死了!他被我烧死了!”   灵宣洛大骇,骤然觉得周身剧痛,且无法呼吸,再低头看,被烈焰吞噬的,竟然不是马,而成了他自己,火焰带着浓重的火硝味由脚下上蹿,烧得他痛不欲生。   “火铃儿,快住手--”他怒吼。   ……   灵宣洛积聚胸中所有的力量,大吼一声,苏醒过来。   这一挣,就好像摆脱烈焰,跌进了黑暗。他不敢妄动,先闭着眼,用手在四周摸摸,摸到一张湿漉漉的被褥,这才长吐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原来真是躺在一张床上,他汗流浃背,那张被褥,就是被汗水浸湿的。   等心悸稍宁,他侧头察看四周,就诧异地现,自己回了浮生殿。   费力地坐起身,却头疼加剧,他赶紧用两手捂头。这一捂,又记起了与火铃儿的会面,也明白了,刚才那噩梦里的含义。   自成仙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对身体失控,顿时觉得恐慌。慌张拽他彻底走出梦境,更多除火铃儿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其中就有师叔的死,江南君大腿伤口淌的血,以及羽风先生那绝望的哭声。   这所有梦魇,全生在现实,远恐怖过大宛马的笑声,折磨得他再度失控,身子一倾,从床上摔了下来。   噜噜一直守在门外,不过离开去打了盆水,一回来就听见他摔下床,吓得撂下水盆,一把推开房门,直奔了进来。   “小公子,哦……灵帅,您没事吧?要不要,我把军医叫来?”噜噜小心地扶他坐回床沿,见他面色青灰,十分担心。   灵宣洛示意不必,又问:“噜噜,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躺了多长时间?”   噜噜答道:“回灵帅,你与江南军师同骑一鹰回来,已经昏迷两天了。”   “什么?两天?天啦!”   他脑子一炸,顾不得头疼,不住埋怨自己,“现在正是大战开局,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不为神鹰盟分忧,却在床上浪费了两天?”   他不能再睡,急忙要噜噜为他梳洗更衣,然后离开浮生殿,直奔江南君住的孤独殿而来。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天狼异像之观星   晕倒在云端,昏睡两天后,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现自己正躺在浮生殿里,他那张大床上。   噜噜告诉他,他已昏迷两日,吓得他即刻起身,冲出浮生殿后,直奔向孤独殿,去找江南君。   此时已过子时,跨出浮生殿大门,四周就陷入漆黑。他不打灯笼,顺着熟悉的青石甬道,很快来到了孤独殿门口。   这里守卫森严,灵童兵每两个时辰会换一班岗哨。从外向里看,里面那一座座竹木建筑,也沉浸在浓黑的夜色里,没点出特别明亮的灯火。   灵宣洛问守兵,江南君是否正在里面,守兵点头,他便示意无需通报,自己悄没声走了进去。。   穿过一间又一间殿堂,始终不见江南君的身影。一直找到后山,才在一块巨石上,望到有一人,如根笔直的玉柱屹立,一动不动地仰望繁星点缀的夜空。   那人正是江南君,正专注地观星象,哪怕灵宣洛已走到对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没被他觉。   “军师!”灵宣洛忍不住,唤了一声。   江南君全副的思维都埋在星辰里,冷不防有人从背后唤他,止不住一惊,转过身来。   “宣洛!你醒了?”   见是灵宣洛,他脸上惊喜绽现,关心地问:“休息两天,现在身体可已无恙?”   灵宣洛脸一红,答道:“多谢哥哥关心,宣洛真是没用,这好好的,就不知怎会晕倒在云里……”   他因有所隐瞒,说话时嘴唇不停哆嗦,也不敢与江南君对视,生怕被察觉出不妥。   其实与火铃儿的会面,他很想如实相告,可一想到与曦穆彤有关的部分,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江南君以为,他是在为晕倒一事窘,柔声安慰道:“这段日子,生的事情太多,铁人也该受不了,你是得好好休息一下。”   话说到此,古墓密室生的一幕,又在灵宣洛眼前浮现,他迟疑地问:“江南哥哥,羽风先生他……”   “宣洛!”   江南君急促地止住他,轻咬一下嘴唇,乞求地问:“此事,我们稍迟一点再议,可以吗?”   这个话题,他如此避忌,灵宣洛又怎好说不?唯有摁耐焦虑,勉强点了点头。   气氛一时冻结,他索性也抬头看星,问江南君道:“哥哥这观察的,是哪一处星座?”   江南君右手高举,指向东南方道:“那里有一颗星,是所有星星里最亮的,你可能看见?”   灵宣洛顺他指的方向望,点头道:“师傅曾在明珠峰顶教我,东南边那颗最亮的,叫天狼星。”   江南君道:“不错,天狼星最明亮的时期,一般是在冬季或早春,可现在正值六月,处于春夏之交,为何它就能出如此闪亮的光芒?并且…….”   “并且什么?”灵宣洛见他神色不对,紧张地追问。   迟疑片刻后,江南君回答:“天狼星位于猎户座,看上去仅是明亮一团,实际却团有两颗星,除了主星以外,还有一颗伴星。如今不在季节,主星这般光芒四射,就很奇怪了,而它的伴星,竟破天荒与它同辉!”   “这……这说明了什么?”灵宣洛还是不懂。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天狼异像之暗示   灵宣洛在孤独殿的后山找到江南君,他正专注地观测天象。   此时虽值夏初,稽洛山却难得的,少了夜间的凉爽。空气潮湿闷热,就连那一阵阵飘来的竹香,也有点令人窒息。   灵宣洛询问,这天狼星异像意味什么?江南君却好像又掉回了自己的思绪,只顾自言自语:“天狼星,雪狼泣月之夜,节气混乱,异象丛生……这几件事,是相互独立,还是彼此在暗中关联?”   他嘟哝的每一件事,听来都像大事,加上闷热,灵宣洛心跳加,问第二遍时,声调就略有提高,“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南君一怔,这才回过神,知道脑子又跑远了,抱歉地笑笑,依然不直接回答,而是奇怪地问:“宣洛,桑雅既是你的好友,从誓师大典至今,又已来到中原多日,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什么?”灵宣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桑雅被南宫向操纵,犹如行尸走肉,他们这些人可全都知道。按常理说,就算自己想去见她,江南君阻止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怂恿他前往?   再一细想,猛然想明其中的道理,他惊呼:“哥哥,你并非真心要我去见桑雅,而是在向我暗示,雪狼泣月之夜,确实与她有关!”   江南君语气沉沉地回答:“是啊,桑雅只是一把凶器,凶器的持有者,是控制她的人。并且天狼星主星伴星同亮,若主星代表桑雅,只怕那位被关在象牙盒里的香丽郡主,也不能置身事外吧!”   灵宣洛神经紧绷,仿佛马上就要断裂,这话题紧要,他欲继续讨论,却远远跑来一个灵童兵,还没到跟前,就已焦急地禀报:“启禀灵帅和军师,我们在玄冰洞的仙灵塚门口,抓到两只妖怪!”   “妖怪?”   二人皆是一惊,目光相触,想到了一块--稽洛山的军防如此严密,整座山被守得如金箍铁桶一般,怎可能进妖怪?”   江南君提醒道:“与其站这儿猜想,咱们不如去看看真实情况,再下定论。”   灵宣洛赞成,急忙就与他和灵童兵一起,直奔玄冰洞。   陈涛作为一万禁军的统领,生这么大件事,自然紧张,早就亲率人马,把玄冰洞的里外,各围了三层。   见元帅和军师到,他几步迎上,恭敬地先行参见大礼。   灵宣洛示意他免礼,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抓了什么妖怪?又是如何抓到的?”   陈涛回答:“回灵帅和军师,我们的一只禁卫军小分队,正在玄冰洞口巡逻,忽听里面传来巨大声响,预感大事不好,就冲进去看,结果现仙灵塚门口,不知何时进了两只体格硕大的蟾妖!”   “两只蟾妖?”灵宣洛望望江南君,立时想到的,是那两只体型小巧的玄天蟾。   他不愿一味猜测,下令道:“带我们去看!”   于是三人一起进洞,一直走到仙灵冢门口,果然就见有两只高大的,蟾蜍形状的怪物,正被几个灵童兵押在地上,而冰门口,原来那两只玄天蟾呆的地方,已空空如也。    第四百七十二章 蟾妖报信   江南君夜观天象,看出天狼星有异。灵宣洛与他正谈到话题关键处,却被前来禀报的士兵打断,说在玄冰洞里,抓到了蟾妖。   二人一起赶到仙灵冢门口,还真见有两只硕大的,蟾蜍状的怪物,给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混进稽洛山来的?”灵宣洛喝问。   他怀疑,它们与过去那两只玄天蟾有关,但二者间,差别实在太大,并且那两只小蟾,目前应呆在绝望之陵,与狞灭天子一起,又怎可能还在稽洛山见到?   陈涛禀告,这俩妖怪不难制伏,灵童军一出现,它们就老实趴倒,完全不予反抗。   陈涛话虽如此,可当灵宣洛到来,情况就骤变,蟾妖一改刚才的老实,两个同时抬头,不仅保持不了安静,还奋力挣扎,想扑向他。   “快!快保护灵帅和军师!”陈涛见状,以为它们是欲突袭,急忙横下手中钢刀,将它们与那二人隔了开去。   蟾妖受阻,不能接近灵宣洛,急得“呱呱”大叫,叫声里满含凄惨与哀怨,吓得灵童军要向后退。   它们还一边叫唤,一边猛甩脑袋,方向就是原来玄天蟾呆的地方。   这一下,灵宣洛不再怀疑,确信它们就是玄天蟾的原形。   等想明白,他的心不单没有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不祥的预感袭入大脑,背脊也变得凉飕飕。   他愕然注视它们,又转向江南君,“军师,这二位不是奸细,是原来为师祖姑姑塑造冰骨的玄天蟾。羽风先生擅长妖族的冰术,想尽快给香丽郡主做出副冰身,所以召它们回了绝望之陵。可仅两天过去,它们不可能这样迅地完成任务,又跑回来,如无特殊原因,更不可能以妖人原形示人!”   自听说狞灭命不长久,江南君的心,就一直在滴血。对他的担忧,他口里不说,心里却从未放下。其实该怎样帮他,他有初步打算,只是真要说出口,他还做不到,唯有继续沉默。   忽见蟾妖,他同样预感不妙,再被灵宣洛解释,更是心急如焚,脱口而出道:“莫非,是羽风贤弟出事了?”   灵宣洛二话不说,急命陈涛:“他们是玄天蟾,对我们没有恶意,快给他们松绑,我有话要问!”   “什么?这两只庞大的怪物,是曾经小到可放入手掌的玄天蟾?”陈涛不信,又不敢违令,只好指挥灵童兵松开它们。   二妖重获自由,一甩掉绳索,就冲至灵宣洛面前,一阵叽里咕噜,说得唾沫星子飞溅。可惜它们只会妖语,一串串冒出来,周围的人,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玄冰洞里寒气逼人,灵宣洛却急出一头汗,拽住其中一只粗壮的手臂,摇着它问:“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羽风先生出事了?他出了什么事?”   蟾妖们也听不懂他,但明显猜出他在问什么,于是可劲儿地点头。   “果然是羽风!”   江南君与灵宣洛,一心期盼猜测有误,不幸最终被蟾妖证实,两人瞬间就失了魂,向后退去。   想进一步了解整件事,可又无人翻译妖语,急得他们直跺脚。   灵宣洛强自振作,向江南君道:“军师,据我所知,四灵目前正在为羽风先生守梦,他若出事,他们一定知道详情,更不会坐视不理,我想我们还是赶快入梦,去问问他们吧!”    第四百七十三章 雪狼桑雅之军令   灵宣洛急入玄冰洞,见到玄天蟾的原形--两只身型巨硕的蟾妖。它们的出现已不寻常,再加用动作说明,他与江南君便确认,狞灭天子已遭遇不测。   蟾妖不说人语,他和江南君又不懂妖语,情急之下,想到正为狞灭守梦的四灵,便建议去找他们。   江南君听后,见到希望,当即点头同意,于是二人吩咐陈涛在外守卫,然后进入仙灵塚,将冰门紧闭,又一起跃上冰床上,相对坐定。   入梦与四灵相见,灵宣洛熟悉路径,便与江南君二掌相对,领他一起往梦境里飘去。   南风长老坐在禅室的禅台上,火冒三丈。   云清站在他身边,也是鬼脸灰黑,心情烦闷。   他二人,一个当众冲撞盟主,羊肉没吃着,惹来一身骚,另一个,则是里外都不受人待见,不管呆在鹿鸣宫的哪个角落,都如芒刺在背。   这二人自从云南回来后,就没正经说过几句话,鹿鸣殿一场会议开下来,倒被形势逼迫,又一狼一狈地凑到了一起。   云清痴情一片,本想抱火铃儿的大腿,兜兜转转一圈,竟不幸兜回原点,又得拿这令她鄙夷万分的师傅,当救命稻草了。   封盖狼头大印的军令,南风抓在手里,恨得牙咬的咯嘣响,“真是岂有此理!盟主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莫名其妙就下道命令,说要我去把妖王给抓来?我指的**供血,是那只装蓝孔雀妖女的象牙盒,难道他以为我是说,要抓自己的义子?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堂堂的天朝天子,个人本事就已能上天入地,还加上绝望之陵那个铜墙铁壁,以及漠北深谷的百万雄师,我能有那么大本事,把他给抓来我西王山?并且……”   话到此处,瞪一眼云清,也不知她是在听,还是在想自己的鬼心事,又继续泄:“并且狞灭,我从小看着他长大,能轻易就让别人,吸他的血吗?我总不能,总不能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往死路上送!”   最后一句,他说得低如蚊吟,云清没听清楚,但单是前面几句,就已够她做番文章。   本着给南风添把柴,让他火气更旺的目的,她一脸同情地煽动:“可不是嘛师傅,你与盟主合作千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他怎能这样对你?况且我记得,他以前不对你挺信任的吗?连筹备苍狼盟这样的大事,都能放手交给你做,最近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止要你抓狞灭天子这样简单,刚才听你说,还催着你交云霄大门的钥匙呢!这一桩一件的,谁忙得过来?”   南风在气头上,就怕被人煽风点火,云清找这时候下手,果然奏效。   他细一回想,醒悟道:“你说的对呀!我和那火铃儿,好歹也做了近千年的拍档,他以前对我,虽有诸多不满,但还从未起疑心,更别说怀疑我的忠诚。可最近,为何总显得话里带沙,硌得慌的样子?说来说去,他都认为我是有事瞒他,这疑心,究竟从何而来?”   又追问云清:“你说,据你观察,最近盟主都和谁接触最多?”    第四百七十四章 雪狼桑雅之互惠   南风长老莫名其妙,就收到火铃儿的军令,命他将妖王狞灭天子劫来,以作盟主的**血源,同时还要求他,一并交出仙族云霄大门的钥匙。   与火铃儿的关系,忽然演变成这样,他大感迷惑,得云清提醒,才想到,定是有人在从中挑拨。   云清见他打听挑拨者何人,撇嘴道:“师傅啊,这鹿鸣宫里,我是个啥地位,你早该看出来了。还这样问,不是在挖苦我吗?就算我没有今天的落魄,也不过是你西王山的客人,哪有那么大胆子,去监视盟主?你可别忘了,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你要知道什么事,大可光明正大地调查。那些所谓的头头脑脑,看不起我可以,要是连你都不放在眼里,就成了喧宾夺主!”   就算云清是在煽惑,南风连遭打击,也需要这样的奉承来压惊,所以就没听出她话里的嘲弄,捋着胡须道:“是啊,你说得有理。西王山一下涌进这样多人,敢对我这主人与盟主挑拨离间的,会有几个呢?”   云清漫不经心地检查指甲,又对着烛光照照,答道:“师傅,别怪徒儿没提醒你,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你是否有本事揪他出来,盟主这道盖着狼头印章的军令,也已颁下来了。他可是给你下了死命令,如果三天之内,没见到狞灭天子,和那把意识钥匙,就定不会轻饶你!”   “这个……”   她不断提醒,催得南风一颗心不断下沉,慌乱中,竟向他这一贯憎恶的徒弟拿主意,“以你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云清见他被逼来求,又是得意又是鄙夷,哈哈笑道:“我的想法嘛,就算你弄不到狞灭,至少也得找个替代品,应付交差吧。”   南风心道:“这个死女子,关键时候,还能说几句顶用的话,也不枉我白给她折腾一百年!”便答道:“你所言不差,有一个象牙盒,现正在狞灭手上。盒子里装有妖界宝血的血源,我曾去向他索要,却被稽洛山那四个老死鬼阻拦。事到如今,为保他不受异人伤害,也为我可以交差,我只能再铤而走险一次!”   云清一听,来了精神,暗想若能借此与他修复师徒关系,或许今后在寻找鬼王印信的事上,他还能帮忙,便假装嗔怪:“呦,这就是师傅的不是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吱声呢?只要你开口,徒儿任何时候,都愿为你保驾护航!别忘了,我也懂关心咒,是能入人梦境的!”   南风一听,差点没从禅台上摔下来,摸摸瞎掉的那只眼,忍着气道:“我知你神位失去,云南又被人俘虏,所以现在左右都给人瞧不起。这样吧,你既有这份孝心,我就却之不恭,与你一起去狞灭那儿走一趟,逼他交出那个盒子。他若还像过去那样又臭又硬,死不配合,你就拿灭天咒吓唬他。这事要能办成,我便是拼了命,也要逼云夜郎君说出鬼族印信的下落,让你做上真正的鬼王!”   费了半天口舌,云清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点头答应,师徒二人就在禅室坐定,屏气凝息地,往虚境而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 雪狼桑雅之封锁   仙灵冢里,灵宣洛坐上冰床,与江南君二掌相对。这时还能感受,他吸血怪人的冰冷,可一合眼,就进入飘忽状态,功夫不大,冰冷感退尽,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的炎热。   他缩回手,从额角抹去细密的汗珠,再睁开眼,就现自己正往一条青石小路上走,江南君则跟在身边,不停向四周张望。   这里与过去入梦时,所见景象迥然不同,既无山石也无树木,完全不似稽洛山。灵宣洛想先弄明白,他们是进了哪里,也放眼四望,可不管望哪一方,都只得白茫茫的浓雾,乍一看,犹如掉进了龙牙镜。   “好热!”他嘟哝。   江南君剑眉紧锁,兀自不语,只顾警惕地观察。   灵宣洛不打扰他,自己搜寻四灵,希望用最快的度,找到至少他们中的一位。   可一直前行,路却越走越长,除去青石路面与雾霭,见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灵宣洛的仙人之躯,本不惧寒热,但因心情焦急,竟走得汗流浃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索性手拢在嘴边,大声呼喊四灵。   可一张口,又有另一桩奇事生,他越用大力,声音越小,哪怕是提升内力,借丹田之气呐喊,也传不出去,只要出口,喊声就像被怪风扇散,再没入雾霭,变得如蚊子一样嘤嘤嗡嗡。江南君因离他近,才勉强能听见。   他喊得幸苦,江南君拦阻道:“宣洛,不要再虚耗内力了,据我观察,这迷雾专被设来封锁道路,并阻挠声音的传播,就是为防你与他人联络。所以不管你声音多大,都传不进四灵的耳朵,倒不如省下功力,以应付后面的战斗。”   灵宣洛心惊,不信地问:“哥哥,这怎么可能?我已达指天禅七层,还是在自己的梦里,谁能有那样大的本领,神不知鬼不觉就闯进来?”   江南君冷笑,“正因为这梦境固若金汤,那人一时得不了手,才只能采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定是在侵入羽风脑海后,现了你的存在,由此追踪而至,却因久攻不破,便施放迷烟。一旦你想通过梦境与他人相连,就会现不能大声说话,道路也似通实阻。其实不只是你,若你我颠倒过来,是你随我入梦,结果恐也无差别。”   “这……”听完解释,灵宣洛急红了眼,道:“照哥哥所言,我们走了这么久,其实是在做无用功,只要迷雾不散,永远都找不到四灵,故而也找不到先生,是这样吗?”   江南君不置可否,叹道:“迷雾受人控制,轻易不会散去,唯一破解的办法,就是一路向前,直至见到新景物。”   灵宣洛拳头都快捏碎,怒道:“这个南风,啥时候变这么厉害了?竟学会了关心咒以外的幻术,能将雾霭渗入他人梦境,以关闭我与外界联络的通道!”   江南君摇头道:“傻小子,锁你梦境之人,就是将羽风贤弟推入险境之人。迷雾浓重若此,施放者需具备极强的法力,凭他区区一个南风长老,怎可能做到?你还是回想一下,当初在募须神族,是谁将你带入茶山幻境的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雪狼桑雅之推测   狞灭天子身陷险境,为搭救于他,灵宣洛携江南君进入梦境,寻找四灵,却现梦里迷雾重重,环境也变得陌生,原来是他的梦,已遭敌人用雾霭封锁。   细致观察四周后,江南君对于对方的手段,已心里有数,但见灵宣洛迷茫,便提醒他,真正的施术人可能是谁。   提到“茶园幻境”,灵宣洛就恍然大悟,惊问:“哥哥,莫非这施法之人,你指的是桑雅?”   江南君不语,只眼观鼻鼻观心,算是默认。   灵宣洛脑子顿时一炸,周遭虽然死寂,耳中却响起轰鸣。   明知是事实,他却不能承认,等稳住神,还要违心地争论:“我不相信!世上怎会有这种事?桑雅与羽风先生,不但素无仇怨,与他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无端端的,她为何要来害他?”   江南君不忍打击他,又不能任由他自我欺骗,只好劝道:“你何苦再自欺欺人?桑雅的思想,被南宫向控制,已成行尸走肉。一具行走的僵尸,还能与谁顾念兄妹之情?”   “这……”   遭受反驳,他哑口无言,一颗心却痛到鲜血淋漓。蓦然间,最后一次上茶花谷见桑雅时,隆象突然出现的情景,闯进脑海。   他明白过来,一把抓住江南君的衣袖,急切地乞求:“其实你早就看出桑雅生何事,你知道南宫向在用怎样的法术控制她,你快告诉我,我求求你,快告诉我!”   江南君回握他汗涔涔的手,心却冷得快要爆裂。   他鼓足勇气,尽量平静地解释:“宣洛,哥哥读过几本关于如何用心法制人的奇书,所以对一些常人涉猎不到的神鬼之功,了解一二。我若猜测不错,桑雅中的幻术,叫栓心法,是从神族老怪韩虚子那里流传下来的。”   “韩虚子?又是何许人也?”头一次听这名字,灵宣洛很觉奇怪。   江南君继续道:“韩虚子生在旧神族时代,是一位邪神。他虽拥有神的封号,却性情怪癖,不学无术。他成得了神,全靠独创的火影幻术,深得神武华夏帝赏识,从而获赐神元,一飞冲天。他憎恶与人相交,生活得与世隔绝,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第一个徒弟叫越弓,与芒鹰烽火营渊源极深。十万烽火营战士擅使的幻剑阵,就是他从韩虚子那儿,学来火影幻镜迷宫后,加以改进而成。越弓豪侠尚义,又心地善良,死都不肯用邪术害人,所以幻剑阵既出自他手,就被滤去邪气,真正具有了上阵杀敌,报孝国家的正气。”   灵宣洛冷笑:“哥哥话里藏有伏笔,这问题,怕是出在韩虚子那二徒弟身上吧?”   江南君点头,“你猜得很对。按书中记载,继火影幻术后,韩虚子还想再行惊世之举,便又明了栓心术。火影幻术已正邪难辨,栓心术则更进一层,完全脱离正道,与异教邪术划上了等号,其害人手段之残忍,彻底将韩虚子由神转成了魔。越弓愤怒,坚决不学邪术,韩虚子既不想强求他,又不愿见自己的绝学失传,只好又收了第二个徒弟。可这位二徒弟,与他本人相比,竟更似千古之迷,谁都不知他姓甚名谁,也不知他究竟做过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已获得韩虚子栓心**的真传。我想这位二弟子,在躲藏千年后,终于露面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雪狼桑雅之狭路   江南君通过曾了解到的,与栓心**相关的知识,加上一系列观察与猜测,向灵宣洛讲起了韩虚子其人,还包括他那个神秘的二徒弟。   虚境里虽热,灵宣洛冒汗的手,却变得和江南君一样冰冷。对听到的一切,他既痛恨又不解,试探着问:“哥哥是说,韩虚子的二徒弟,就是先叫做隆象,后来又自称巫雀门大弟子的南宫向?”   随即又怨恨地问天:“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羽风先生,会无故落入这人手里?他一辈子呆在漠北,单单是梨花坳,就隐居了五百年。一个这样与世无争的人,与南宫向能有何愁怨?并且照常理说,先生是南宫沃的嫡亲外孙,南宫向作为巫雀门大弟子,不应该和先生很亲,才说得过去吗?”   江南君道:“先,我不知南宫向所谓的复仇计划,可信度有多少。可如果他翻出这段旧事,全为掩天下英雄之口,就必另有企图。至于这企图……你想想,羽风是妖王,握有掌管天朝与天使兵团的大权。可他无后,又与南宫向是亲戚,若那恶人因此而要挟他,要夺他手里的妖王大印,不就能解释通顺了吗?”   谈到这份上,灵宣洛更加胆寒,不甘道:“哥哥的推测有理,可万一……万一南宫向复仇之心,多少是真,也不至真要伤先生性命吧?”   江南君不愿深想,却也回避不得,只好照自己的想法答道:“不然。退一万步说,南宫向若真对巫雀门有感情,当得知南风长老是羽风的生父,那么对他师妹雨秀,就会产生强烈的仇视。雨秀身为蟒王夫人,却为南风诞下子嗣,不管原因为何,都属于伤风败德,且是对巫雀门的背叛。她既已死,南宫向自然就会把这份仇恨,转架到羽风身上。”   “苍天啊……”灵宣洛支撑不住,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江南君的讲解,滴水不漏,可左右听来,都对羽风不利,他到底该怎样躲,才躲得过这场来自云南家族的劫难?   江南君扶他起身,打气道:“我们继续往前吧。此人法力再强,也总有力怠的时候,那时迷雾就会减淡,所以得持续与他斗耐力。只要坚持,就定能走到路的尽头。羽风若真遇险,大概前方就会见到一扇门,将我们与他隔开。不过该怎样去门的另一边救他,我暂时还没主意。”   想到狞灭的处境,灵宣洛又恢复力气,甚至比刚才更足。他接受江南君的建议,二人一起继续前行,不见到那扇期盼的大门,坚决不停下来。   可走着走着,二人就现,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此时迷雾稍有减淡,他们能见到在那条岔路上,有两个移动的黑点。   这里不是灵宣洛的梦境吗?难道已走到,与别人的梦境相交叉的地方?那两个黑点来者何人?又是敌是友?   他们不明形势,惊惧地去看左右,却没找到任何可作掩护的东西,只好各自灵剑出手,死死盯着路口,等来人现形。   “我的大神!怎会是南风长老和云清?”   待看清来者,灵宣洛大感厌烦,就恨这二人如苍蝇般无处不在,不管走去哪儿,又不管是做何事,都能遇见他们。   那对邪师恶徒,到距他们十丈之遥,也停了下来,同样露出不解的表情。    第四百七十八章 雪狼桑雅之道与理   灵宣洛救狞灭心切,强抑内心愤慨,与江南君继续赶路,却不料在一条分岔路上,撞见了南风长老与云清。   灵宣洛虽受迷雾所困,不能大吼,五官却因厌恶拧在了一起。   江南君再见云清,微红的眼眸就变成血红。曦穆彤的冰兽鞭,他一直揣在身上,这时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差点就一把掏了出来。   南风也料不到,一入虚境就与他们狭路相逢。张张嘴,现声音出不去,就又向前,走得离他们够近,才警惕地问:“灵宣洛和江南子墨!云南一别,倒有些日子没见。你们可算是好事多为,连云清的梦境都敢闯?说,你们打算去哪儿?”   灵宣洛看着这瘦小丑陋的老道,恨不得抬手就掀他个人仰马翻,狠狠吐了口唾沫道:“我呸!我们要去哪儿,与你何干?这个鬼婆娘的梦,谁稀罕进?我倒要问你,如此狗胆包天地闯入我的虚境,是意欲何为?”   他边问,边摇晃手中蛟虬,灵剑亮晃晃,闪得南风那只独眼睁不开,强烈的剑风刮到脸上,又好像鼻子随时会给削下来。   南风火冒三丈,一拂尘甩开他的剑,冷然道:“笑话!谁又稀罕你的虚境?若没做手脚,你跟云清的虚境,怎可能相交?”   看他这样,不像在说假话。江南君见二人争执不下,拦道:“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我知道梦境相交的原因。”   “你知道?”二人不再吹胡子瞪眼,一起转头看他。   江南君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所以不管走多久,也总有碰面的时候。”   这一下,南风不用再问灵宣洛要去哪儿,立即向后一遁,对他二人亮起手掌,喝问:“说,你们找狞灭做什么?”   话刚出口,又觉不对,惊道:“你们同属神鹰盟,要想见面,哪儿都可以,又何须入梦?狞灭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一想明白,他就急火攻心,一口气岔开,手又收了回去。   江南君望他一眼,又斜眼瞟躲得远远的云清,暗自哀叹:“南风无论有多毒辣,有多自私,心里也还装有至亲,可那女鬼……”   他意识到自己想远了,赶紧收回目光,冰冷地说道:“南风长老,你知道就好。看样子,你也不希望妖王有事。既然现在我们不得不走同一条路,你就该收敛一点,莫再愚蠢地刁难我们。我们被困在栓心术构建的幻阵里,一切都经人设计,没那样易破。所以从此刻起,我们两边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拉过灵宣洛,扭头就走。   南风听他口气,是知晓内情,赶上前问:“江南子墨,老夫与你,好歹以前也有点交情,这幻境究竟是怎么回事,栓心术又是什么?烦请你告知!”   江南君甩着空袖摆,头也不回,“我不曾和你有任何交情,只是被你利用。法术名字我已告知,想深入了解,请自己回去翻书。”   “你……”南风气得跺脚,再不言语。云清注视他远去的背影,眼中竟流露一丝伤感。   就这样,江南君和灵宣洛在前面走,南风长老与云清,远远在后面跟。    第四百七十九章 雪狼桑雅之狼   灵宣洛与江南君,在梦境里遭遇南风长老与云清,只因他们与那对邪师恶徒,去往同一个地方。   从江南君口中,南风得知狞灭有难,不安之情溢于言表,江南君暗把他与云清作对比,更是平添出许多惆怅。   甩开南风后,二人重新上路。   灵宣洛除牵挂狞灭,还要为四灵担忧,问道:“哥哥,曾师祖他们一直在为先生护梦,先生出事,他们不会也随他一起,陷入到栓心法里了吧?”   江南君也有此顾虑,但没他悲观,安慰道:“但愿不会。四灵虽为幽灵,功法修为却均胜人一筹,更何况他们是四人联手。我猜之所以一时找不见人,是因桑雅制造出某种假象,将他们引往了别处。若是这样,反而会好,因为一旦现上当,他们便会立即调头,那时我们就有帮手了。”   话音未落,却听灵宣洛惊呼,且两脚立定,手指向天上,脸也变得白如蜡纸。   江南君顺他指的方向看,虽没他反应大,也给惊得迈不动步子。   如江南君所料,向梦境施放迷雾的人,果然有所松懈,雾气弥漫许久后,渐渐飘散,只剩下薄薄一层,疏离地盖在青石路面。   迷雾散开后,空气里闷热减退,就算是声音的传送,也正恢复正常。而与这些现象一同出现的,是一道两扇分的青铜大门,起先是如一道海市蜃楼般的鬼影,随后很快,就真实地竖在了他们面前。   江南君曾预言大门的出现,灵宣洛就该有心理准备,却不知何故,在预言实现时,反应会如此过激。   江南君虽也惊讶,惊讶的却不是大门本身,而是那门的高度。   只见青铜大门双扇紧闭,两边均不对称地雕刻稀奇古怪的狼型图案。那些狼,或嬉戏或打斗,或捕食或休憩,看上去就像活的一样。大门高得直插入天,人站在地面,难以一眼望见上端的门楣。   “羽风贤弟--”   大门现形,江南君心急似火烧,顾不得理灵宣洛,二话不说,失控地扑过去,一拳击打上铺门环。   这拳下去太重,整只手的骨头都似被震碎,手疼加心疼,两行热泪,从他眼中迸落,可那坚固的铜门,却只回以低低一声闷响,连晃都没晃一下,更别说被推动。   他在这边拼命,那边灵宣洛却更加失常,不再提狞灭,而是目光呆滞,死盯那些浮雕狼图,两颊也红似涂血,好像血液正倒灌进脑。骤然间,他呼吸困难,用两手卡住喉头,痛苦得难以言状。   “宣洛!”   江南君到这时,才觉他行为异常,惊惧地抛下铜门,又奔回来扶他。   灵宣洛眼神迷乱,眼睛却始终不离狼图。江南君略想一想,就明白了原因,顿时心悸不已,揪着他的领口大喊:“宣洛,不要看狼图!快,快回来和我在一起!”   灵宣洛想出声,话又锁在喉头,只能一个劲掉泪,酝酿许久,终于用陌生的怪调叫喊出来:“狼妈妈,水铃儿来救你……”   说罢就疯狂扭动双臂,意图挣脱江南君的束缚,向那青铜大门撞去。   江南君死死按住他,不断提醒:“宣洛,你快醒来,不要再往里走,那只是一道坚硬的门,不是你以为的狼世界,你的梦里没有狼!一只也没有!”   灵宣洛哪听得进这些话?全副思想,都已钻进那狼图里,江南君想阻拦他,一只手却力不从心。   他又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希望能把他喊醒,可喊哑了嗓子,他也无醒转的迹象。   眼看这方法也行不通,江南君无奈,唯有手起掌落,劈向他后颈。   灵宣洛在极度亢奋之际,从背后遭到重击,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第四百八十章 雪狼桑雅之挣脱   灵宣洛的梦里,迷雾渐散后,路之尽头出现,他与江南君一起,来到了一道诡异的青铜大门前。   青铜大门高耸入天,且雕满狼的图案,图案叠加,又构成狼的世界。   大门连同图案,被法术控制,在见者眼里,只能出现其一:若出现的是真实的门,那人便平安无事,若见到的,是只有狼在活动的世界,他的精神,就会被虚幻的构想吸进去。   江南君没与狼打过交道,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图案的异常,所以他所见是门。   灵宣洛却不同,幼年时与狼生活,身体里隐含的狼性根深蒂固,去了稽洛山后,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成长,那种狼的本能,都不会消失。   所以当他第一眼望见大门,就没抵御住图案的盅惑,不仅见到了活生生的群狼世界,还将其中一只,误认为是将他抚育到五岁的母狼。   眼见母狼有难,他毫不犹豫地,就要冲进那个世界相救,却压根意识不到,若真向里冲,他就会撞上铜门,头破血流而死。   江南君观他迷乱的眼神,就知他已神智不清,万一深陷幻觉不能自拔,整个人不死也得废掉,只好紧急将他击晕。   灵宣洛没晕多久,就被一阵冰凉唤醒,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正在额顶摩挲。受这凉意刺激,他堵在喉咙里的气倒抽回去,呻吟一声,猛然睁开了眼。   “我……我刚才回了旱牛山,我见到狼娘亲,她全身是血,就快死了……”他不安地倾诉,声音依然迷离。   江南君轻声安慰:“你被群狼图案带入幻象,只要能出来,就没事了。等你好点,我们再一起合计,怎样击破这门救出羽风。”   南风与云清正好在这时赶到,江南君那番轻言细语,全被云清听在鬼耳里。这一次,她非但没现出恶感,灰黑的脸上,竟还流露悲哀,可扭头见到南风,异样的表情,又赶紧收了回去。   江南君语气虽柔,“救羽风”三字,却如把尖刀插入灵宣洛的心,疼得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仿佛瞬间就真变了一只狼,凶狠的目光直射向青铜大门。   刚才折腾一番,狼图案静止下来,不会再扰乱他的心神,说明这项幻术,对他已没威胁。   他咬紧牙,问道:“照哥哥所说,羽风先生,就被他们关在那道门后?”   江南君点头确认,他更加焦灼,哪还能仔细研究什么破门之法?提着蛟虬就赶至门前,对准那硕大的,被江南君捶过的铺门环,又是一通乱砍。   有劈山断海之能的蛟虬剑,与铜门金属碰撞后,迸现星星点点的火花,门却纹丝不动,连条划痕都没留下。   江南君不忍让他也白费力气,拦住他道:“宣洛,停手吧。此门既是用心术铸造,要想破解,也只能用到心术。我们手中的兵刃虽然厉害,却皆为实物,对它不起作用……”   灵宣洛绝望地后退,喃喃道:“心术铸造……这扇门若真是来自桑雅,来自她的法力,只怕门有多高,她的心术层级就已达多高。她受栓心**控制,却又用这法术害人,南宫向,实在比禽兽更残忍!”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何时,迷雾就会再次加重,重新隐没那青铜大门。二人与狞灭,只差一步之遥,却被这一步难倒,在这里作无用的困兽之斗。   江南君被绝望撕扯,不堪忍受,泪如泉涌地向狞灭祈求:“羽风贤弟,我们就在你身边,与你一门相隔,可该如何破门,你教教大哥,让大哥进去救你……”    第四百八十一章 雪狼桑雅之孽言   一道诡异的青铜大门,将狞灭与前来寻他的人隔开。江南君与灵宣洛欲破门而入,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急得是五内俱焚。   南风自走来后,傻愣地站在一旁,希望他们能顺利破门,自己就好马上冲进去。   可等待许久,眼看连他二人都无能为力,顿时大急,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抓住江南君的袖摆嚷嚷:“我儿狞灭就在里面,只要开门就能见到他,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江南君正心烦意乱,被他一吵,更是来气,一改斯文地甩开他,斥道:“什么你儿?谁是你儿?你也不好好看看,自己是副怎样的尊容?我羽风贤弟,哪怕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也与你这妖道无关!你要不离开,要不老实安静地呆着,否则别怪我与宣洛对你不客气!”   灵宣洛攻门失败,蛟虬剑滑落地上,正无助地哭泣,被这无厘头的喧闹惹得回头,见是南风搅事,也蹦回江南君身边,对那妖道怒目而视。   一向有礼的江南君,突然变了怒吼的狮子,南风竟被吓住,一只黄眼珠僵在眼眶里,向外暴突。   但他醒得也快,一回神就嘿嘿冷笑:“江南子墨,单凭你这气话,我与我那不肖的儿子,就连滴血认亲都省了。想必不只是我和四灵,连你二人,都已知晓此事的真相,是也不是?”   江南君无可否认,冷言回击:“你这妖道,还真奇怪!花泽是你结之妻,为你诞下女儿,你却视她二人如草芥,气死妻子不说,连亲女儿都能献给火铃儿作**血源。当年不如禽兽,如今却变了慈父,对狞灭这不能相认的儿子,显得疼爱有加,你这一套套的,是想做给谁看?”   南风吃惊地张大嘴,等确信那些话出自他口,又觉老脸挂不住,愤然道:“我的家事,竟被你了解得这般详细,实在佩服!我这儿子和女儿,怎能相同?花泽贱人一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地对我投怀送抱,不过是个主动送上门的贱货!我管她为我生了个什么?就算生龙生风,我南风也不稀罕!狞灭就不同了,他母亲雨秀是我此生挚爱,我又打小看这孩子长大,若无今时的冲突,还会把他疼得似宝。不仅如此,他还是正统的妖王天子,我怎会舍得,看他去死?”   不知是不是他说的这一大通,起了作用,江南君斯文再现,优雅地笑了起来,可笑的时候不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   南风被他笑得糊涂,以为他是存心嘲弄,怒道:“我说实话,有那样好笑吗?”   江南君收起笑容,语带讥讽,指着前方道:“你那些实话,不要和我说,应该和她,花泽的女儿去说。”   “什么?花泽的女儿?你在胡扯什么?”   南风一脸愕然,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就看见一位身着粉红对襟罗衫,正值妙龄,十分清雅脱俗的少女,正静立在他身后,面浮寒霜地望着他。   “桑雅--”   南风未及开口,倒是灵宣洛先出惊呼,揉一揉眼,就恨不得立即冲上前,一把揽她入怀。    第四百八十二章 雪狼桑雅之父女   虚境里,南风长老被江南君几句话激,道出了自己疼爱狞灭,却不喜女儿的原因,不料就在这时,有一名少女,带着滚滚浓云,悄然来到他身后。   这名少女,正是桑雅,灵宣洛一见,就忍不住要扑过去,幸好被江南君拽住。   南风却已听清他喊的名字,不解地问:“桑雅?桑雅是谁?”   刚问完,就想起刚才的对话,又触到少女古怪的目光,便意识到她是谁,吓得两手紧压胸口,开始大口地喘粗气。   桑雅衣袂飘飘,一步步走向他们。此时雾气散尽,而她走动时,却能掀起巨大的气浪,似乎空气是受她指挥,她稍一动,气流就会生大的动荡。   走到离几人不远处,她停下来,寒霜般的脸容转暖,露出了淡淡笑意。   江南君打量这时的她,现与在誓师大典上,那具会走路的僵尸相比,她颇显少女的生气,若非背后卷夹怪异的浓云,谁也看不出,她有多与众不同。   桑雅灵动地眨眼,抬手道:“欢迎各位来到我这幻镜迷宫虚境。”   “什么?你的虚境?我不是在自己的梦里吗?”灵宣洛一愣。   桑雅友善地回答:“这位公子,当这道迷宫大门出现,就说明你已离开自己的梦,成了我的客人。”   “这位公子……”   灵宣洛不知所措,悲哀地重复她的话,难道桑雅,完全不记得他了吗?   江南君琢磨的,却是“客人”二字,并预想,她接下来的待客之道,会是什么。   桑雅转向南风,逐字逐句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花泽是我母亲,我没见过她,所以你说她是个贱人,我判断不了。可我一直都知道,我亲生的父亲对她,对我外公,还有整个巫雀门,都犯下过十恶不赦的罪行。他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坏蛋,天下人而诛之。并且师傅告诉我,越奸恶,越黑心的人,心脏的味道就越美。有一天,他会把你的心剜出来,送给我好好品尝。这一天,是不是现在就来了?”   南风本已惶惑,听她这话,更是心胆俱裂。关于吃心的言论,他全当是威胁,可前面那部分,就证明了江南君所言不假。   “你……你……你真是……”   南风指她的手,剧烈颤抖,人也仿佛在瞬间苍老,本来焦黄的头与胡须,竟变得花白。   “没错,我是花泽的女儿,桑雅。”   桑雅脸上的友善不改,每个字却都咬得极重,语气里杀气腾腾。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肯定是在做梦!云清,云清呀,快带师傅出去!”   南风给吓得六神无主,竟想起找云清求助,却不知云清一直在偷望江南君,思绪已不知飘去了何处。   救命稻草没反应,他恐慌地辩驳:“你这个女骗子,休想和这两人串谋,布下局来诓我!花泽是难产死的,孩子也已随她胎死腹中,巫雀门一灭,我就收到这消息,且渠道来源可靠,根本无需怀疑,又怎可能在几百年后,忽然冒出你这个女儿?”   他再度转向江南君,声嘶力竭地叫嚣:“江南子墨,这肯定是你在搞鬼!就算要对付我,你又何苦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你快告诉我,这女孩是假的!她是假的!”   江南君听得笑,却笑得森冷,道:“南风长老,真对不住,此事完全与我无关。这位桑雅小姐,千真万确,就是你和花泽的女儿。当年南宫沃在临终前,解散巫雀门,只为保她性命,以防被你斩尽杀绝。假消息散播出去后,他便将她托孤给募须神族的纳木措。你所说的贱人之女,非但没死,还长得有这么大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雪狼桑雅之食物   桑雅亲口向南风承认,自己是他与花泽的女儿。   南风哪怕明知这不会有假,也不敢正视,强说是江南君等人布下的圈套,他们不过因探知了巫雀门的秘密,便借机来打击他。   而他的内心,却无法撒谎,遭这种摧残,精神顿时沦落,很快变得年老力衰,朝江南君疯狂地嘶吼:“江南子墨,你满脑子坏主意,这肯定又是你的杰作!你快告诉我,此人是冒充,她是由你安排的!”   江南君冷笑道:“当年南宫沃解散巫雀门,专为保桑雅性命,就怕被你得知女儿没死,要赶尽杀绝,甚至将她献给火铃儿,一辈子作他的血源。假消息散播出去后,他趁还剩最后一口气,向募须神族的纳木措托孤,把桑雅寄养在他那里。在你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你所说的贱人之女,就这样长大了!”   “苍天呀……”   南风辩无可辩,想努力强撑,也撑不下去了,如滩烂泥般倒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嚎哭:“真没想到,我孤家寡人几百年,在这世上,却原来还有一双儿女……”   他伤心欲绝,涕泪纵横,桑雅却毫不动情,只是盈盈而立,不眨眼地微笑。可仅过片刻,又笑容骤冷,猛然抬手,手臂拉长,手指也探出十道尖锐的狼甲,闪电般抓向他心口。   南风尚沉浸在悲痛里,毫无防备,更别提反抗,眼看就要给掏中心窝。   灵宣洛一双眼,没离过桑雅,当听她语气寻常地说出“吃心”愿望,就已与江南君警觉,现在她真要出手,便想都不想,由指尖出七色炫光的剑气,飞射过去,弹开那只幻影手,并惊问:“桑雅,你要干什么?”   桑雅以为杀南风,是轻而易举的事,却没料有人从中做梗,再看灵宣洛时,眼中就有了敌意,可回答依然轻描淡写:“我饿了,我要吃他的心。”   “你……你竟然真以人心为食?”   她的言语,外加实际行动,令旁人再不能当她的吃心之说,是戏言,皆大惊失色。   遭灵宣洛用剑气突袭后,她兴致转移,暂时放弃吃心打算,把南风扔去一边,只用乌溜溜的眼珠,上下打量灵宣洛,又道:“我在茶花谷见过你,你叫灵宣洛,他们称你为灵留仙。”   这话又是惊人,且不说江南君如何反应,单灵宣洛,就已难抑兴奋,惊喜地喊:“桑雅,你想起我了!”话音一落,拔腿就要向她奔去。   江南君由侧面观察桑雅的眼睛,柔和之后,暗藏绿色凶光,凶光里杀意浓重,怎么看,都不像要与灵宣洛旧友相认,忙又按住他,低声道:“宣洛,切不可轻举妄动!这个女子依然不具备自我意识,怎会认得出你?只怕这一切,都是南宫向在她大脑里的设定。她之所以一改僵尸形象,能行为自如,只因身处虚境,不受现实的约束。你再看她身后那层层浓云,我想是她用以施放幻术的能量,并且云里藏有一个怎样可怕的世界,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你绝不能过去碰她!”   得这提醒,灵宣洛一冷静,也看出了其中的古怪,心再度下沉,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四百八十四章 雪狼桑雅之真相   桑雅被南宫向用栓心**控制,思维不属于自己,而是在他的设定下,按他的意图运转。   江南君看穿这点,猜出她与灵宣洛旧友相认,不过是为诱他过去,向他下杀手。   灵宣洛却万分欣喜,以为桑雅是意识恢复,认出了自己。可当实情被江南君道破,他又如泄了气的皮球,收回差点迈出去的步子,站着不动了。   他不上钩,桑雅也不气馁,甩甩给弹得酸麻的手腕,继续撒饵,问道:“你可知茶山周围的茶农,为何提起我的名字,就会色变?”   灵宣洛摇头。   她漫不经心地解释:“那是因为,我被师傅用人心喂养长大,已不可一日无心。但自从神境被封,他出入受限,我就断了食物的来源。师傅不忍见我终日饥肠辘辘,便允我化作白狼,去附近的村庄觅食。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吃村民了。金蚕境被封五百年,正好让我有足够时间,修炼栓心**,但我的食量也日渐增大。这五百年里,究竟有多少人被我吃掉,怕是计算不清了。”   “你……”   她说话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仿佛在讲他人故事,灵宣洛更听得背脊寒凉,唯愿当她是得了失心疯,在胡乱呓语。   可回想那晚在杜鹃殿上,柴戎大哥与伊罕大姐一听说她的名字,就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还能继续掩耳盗铃吗?   他绝望地问她:“茶山一带流传的传言,竟都是真的,你确实残害过那些善良的村民!可是,五百年时间,每天都在死人,纳木族长和他的幕府,又怎会无知无觉,一直任你胡作非为?”   桑雅轻松笑答:“对我这心术高手而言,这种小事若想隐瞒,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在神族做客时,族长应曾向你提及,茶园上观测到的怪云吧?”   灵宣洛道:“不错,他把那云解释为,你为博村民欢心,不时制造出幻象,以和他们戏耍,实际并无害人之意。”   桑雅大笑,笑得香肩耸动,却令听者毛骨悚然。   她道出实情:”团团怪云,正是我用以迷惑他和幕府的手段。所有真相,皆被浓云包裹,他永远不会想到,要钻进云里去看一看。至于那些被我吃心的人,自然很快,也会被他们的亲朋好友遗忘,就好像从没在世上活过。当然我法术再强,也达不到百分百完美,茶农们的脑子里,偶尔会蹦出记忆残片,并由此引恐惧。但真正生过何事,他们无从知晓,于是直到现在,那些募须神族人若还活着,都依然会怀揣恐惧,却闹不清,到底在惧怕什么!”   “你……桑雅……你怎么会……”   灵宣洛两腿抖得厉害,几乎就要如南风似的,瘫软倒地。   “灵留仙,”桑雅一改凶恶,柔声道:“我们相识在茶花谷,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今天在场之人,只有你是我尊贵的客人。你说,我怎会吃客人的心?到我这边来吧,由我带你参观,隐藏在云朵里的秘密,然后与你一起,永不分离,你看可好?”   桑雅态度转变,江南君预感她就要出手,于是赶紧转身,将灵宣洛拦在身后。   灵宣洛钟情于她,万一受她蛊惑,真不计后果地,坚持要钻进她那滚滚浓云,只怕就会万劫不复。   灵宣洛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大睁两眼,许久后才沙哑地说道:“你若饥饿,就来吃我的心吧。我甘愿被你吃掉。可其他人,你一个都不许碰!”    第四百八十五章 雪狼桑雅之情感树   桑雅的意图,是引灵宣洛过去,然后用身后卷起的浓云,禁锢他。   幸亏江南君及时将她识破,阻止了灵宣洛。谁知灵宣洛却语出惊人,告诉桑雅,她可以吃掉自己,但必须放过其他人。   江南君又气又急,两眼冒火,恨不能找个东西,把他的嘴给堵起来,他却只是一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等江南君退开,灵宣洛与桑雅四目相对。   她灵秀的双瞳,笼上雾气,委屈地问:“你为何愿为他们死?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要受你保护?”   正待回答,可一触碰她的目光,灵宣洛脑子就一阵抽搐,随即眩晕袭来,心也好像给掏空,将出口的话,瞬间就不知飘去了何处。   她的委屈,与他长久的思念相碰撞,产生出强烈共鸣。共鸣声落入空荡荡的心房,回响不息,震得他不知所措。   他痴痴注视那双美目,身体开始缩小,并像片叶子似的漂浮,飘到两泓秋水之上,踩进去,又一点点下沉,很快整个人,就要淹没其中。   “灵宣洛,切勿与她对视,她会顺目光的交汇点,入侵你的心灵,控制你的思想,甚至让你窒息!”   一个声音,不知来自何处,在宏亮地警告他,他蓦然一惊。   声音听着极为耳熟,他却不记起是在何时,又是在何处听过。   他骇然回头,到处寻找说话之人,人没找到,却现在转身的一瞬,自己已逃离那扇青铜大门,正飞奔在一条陌生的,宽广无边的大道上。   他奔跑太快,路边景物皆一闪而过,能看到的,只有它们粗略的轮廓。真正令他害怕的,还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是一低头,就现他离路面极近,肚皮几乎要贴着地了。且托着他疾驰的,不再是两条人腿,而是四只披满灰毛的狼腿。   “这……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我怎会变狼?这条路通往哪里?我为何要逃?”   忽然变狼,又不见了江南君,他感到的,已不仅是害怕,还有极度的无助。   正跑得身不由己,身后的光,又反射来一道白影,与他身型相同,同样背脊拱成一起一伏的弓形,似在死死追赶,且离他越来越近。   白影也来自一只狼,却是浑身雪白的白狼,亮着尖尖的獠牙,不停愤怒低嗥,已有数次,险被她追上。   “我明白了,桑雅欲顺着目光杀我!她的杀意,却激出我狼的本能,把我也变成狼,从而逃脱了她的利齿。可她还在对我穷追不舍,我没有脱险,我要逃到哪里,才算安全?”   他四蹄不停,甩动狼头,大声问天,出来的,却是阵阵狼嗥。   正逃得绝望,神秘的提示音再度响起,“灵宣洛,你与白狼双目对视,被她趁虚而入,通过目光侵入心灵,所以不得不顺自己的心路逃走。你正逃向你的无岸之湖,快引她去那里,那是唯一能让你摆脱威胁的地方!”   “心路?我正奔跑在自己的心路上,目的地是无岸之湖?”   他愕然自问,被“无岸之湖”四字提醒,立即想起这声音的来源,顿觉亲切,激动地喊道:“我记起你是谁了,你是我的情感树,那棵我在银河里培育出的,松树!”    第四百八十六章 雪狼桑雅之追逐   灵宣洛被桑雅用目光俘虏,眼看要没入虚幻的水中,窒息而死。关键时刻,身上狼的潜能爆,助他化成一只黑狼,沿自己的心路,逃离了险境。   奇怪的提示音给他指引,引他去无岸之湖,他这才记起,那声音来自他亲手种植的情感树。   声音见被识出,哈哈大笑,答道:“不错,你若不主动点名,我还不能自曝身份呢。你快跑,只要赶到无岸之湖,将湖水洒进白狼的眼睛,就能封闭她的视线,她再也奈你不何。”   灵宣洛感激地点头,但又想起更为重要之事,生怕情感树像上次那箭头,蛮不讲理地说消失就消失,赶紧抓住它问:“松树松树,我求你告诉我,怎样破除桑雅的栓心法,让我和江南军师,跨过那道青铜大门?羽风先生不行了,若救不到他,我宁愿死在桑雅的利爪下!”   情感树没走,听他说得动情,悲哀地叹道:“指天禅是修心神功,只要你持之以恒,就能战胜世间任何强大的心术。你不是一直坚守一个信念,就是邪不胜正吗?所以只要你活出去,青铜大门,就终会跨越,也能把人救到。但你们真正要救的那位,是否还有救,不好说呀……”   “什么?”   情感树话里有话,灵宣洛听得喜忧参半,脚下稍有迟缓,白狼就瞅准空子,直扑上来,一爪扫上他后腿。他惨叫一声,腿肉被撕去一块,顿时血如泉涌。   情感树见他受伤,可急坏了,提高声调道:“灵宣洛,快振作起来!这是你的心路,怎能让入侵者过你,甚至杀死你?等你化险为夷,再见江南君时,逼白狼保持狼形,不要再回少女之身,她得不到身后云团的支持,青铜大门自然可破!”   “原来这就是破解青铜大门之法!桑雅所有的奥秘,都藏在她身后滚涌的浓云里,为何刚才,我就没想到?”   灵宣洛大受鼓舞,四只狼蹄也力量倍增,顾不得伤痛,更快地向前飞驰。   终于,一片平静的湖水,倒映四周山色与树影,出现在灵宣洛面前,而白狼距他,已不足一丈,只要再来一个猛扑,就能把他扑倒在地,用利齿咬上他脖颈。   无岸之湖边,那棵松树,从狞灭天子的宇宙虚境移植过来后,一直给湖水灌溉,如今已茁壮成长成参天巨松,更显苍翠挺拔。   那是一直指引着他的情感树,一见他到,就猛摇树枝,既在打招呼,又在为他庆祝胜利,同时大喊两个字:“折枝!”   松枝,就是对付桑雅的武器!   灵宣洛表示明白,可仅这么几秒,桑雅的喘息声,已响在耳边。   他不敢回头,就地打一个滚,躲过她的第一扑,以为能直接蹿上松树。谁知她度更快,没等他再站起来,已“嗷”的怪叫一声,跳到他眼前,打算与他正面交锋。   眼看一场恶斗,就要展开,灵宣洛既已是狼身,就没法走莲池虚步,更不可能指贯禅力,用指天禅对敌。   而他现在是一只凶兽,就该用凶兽固有的蛮力,去与对方搏斗。   风景秀丽的无岸之湖边,一白一黑两只狼,开战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雪狼桑雅之深爱   灵宣洛亡命奔逃,终于逃到了自己的无岸之湖边。   只要把心湖之水,洒入白狼双眼,就能破除她的法力,回到江南君身边。   谁知没等他够到树枝,桑雅已从背后袭来,与他战到了一处。   无岸之湖水影波动,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二狼相杀激烈,却是谁也没占到上风。   灵宣洛欲战决,尽快取到湖水,总想去够松枝,桑雅识破他企图,所以每当要得手,就不顾一切地扑来,挡住他去路。   其实这时,灵宣洛通常都可以伤她,甚至可出杀招,但他下不了手,唯有顺惯性弹开,避免与她正面相撞。   一连数次,她来他就让,让他觉得,这是在虚耗力气,最终的结果,定会两败俱伤。要打破僵局,必得想其他办法,便瞅准机会,等她刚躲开自己的攻击,还无暇折返时,虚晃着,又向松树冲去。   桑雅中计,继续不怕死地横过来阻拦,谁知灵宣洛目标不在松树,而是在她,没等她落地,就已磨着獠牙,怒吼着从斜里腾跃而起,两只前爪,推上她一侧,令她在半空翻转,仰面向下坠落。   “桑雅--”   情急之下,他下了重手,自知推力过大,她若就这样摔下去,难说会摔碎脊骨,震碎内脏,急忙也向下疾驰,又在半空展开四蹄,将她紧紧揽住,然后与她一起,重重摔在了松树周围,松软的泥土上。   桑雅,被灵宣洛压在身体下面,而松枝,就在他头顶,只要仰头去咬,就能折下一枝。可她正躺在他怀里,这拥她入怀的一刻,他仿佛已盼望几个世纪,又怎舍得松手?   他抬不了头,默默向她俯视,喉咙里出“呜呜”哀嚎。   桑雅战败,被他在心境里俘虏,绿色的狼眼变灰,凶狠隐退。这时他与她的距离,近到脸贴脸,再在她眼中看到的,就只剩了自己的倒影--一只黑色的,哀伤的公狼。   桑雅动弹不得,却无意反抗,只哀怨地望着他道:“灵宣洛,我恨你……”   “你……你说你恨我?”   这句话,意味什么?灵宣洛虽听得不解,却惊喜非常,这一次他不用再怀疑,她是否真恢复了意识!   桑雅的泪水,颗颗滚落,又道:“你对我怀有的真情,暂时打乱了我大脑的程序,帮我突破了南宫向的设定。可这种混乱,只维持得了一时,很快我又会回复原样。”   这样的时刻,仅有一时?灵宣洛哪能甘心!哭道:“不会的,我把你藏入我的心境,你就一直安全,南宫向肯定侵不进来!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帮你摆脱他?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做到!你试试,我求你答应我,先试一试……”   桑雅不答,合着泪光微笑。她的笑,是意味否认吗?   灵宣洛痴痴凝望,在他眼里,她不是狼,而是茶花丛中,与孔雀共舞的哀牢族少女,是那个先拿孔雀羽抽他,之后又道着歉,为他疗伤的泼辣姑娘。   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爱上她,可自从错失表白良机后,他再无机会说心里话。   此刻她瑟缩着,被他真切地拥在怀里,他抑制不住心头爱火,更控制不了野狼的本能,他只想要她,只想让她知道,他是多么深爱着她。 第四百八十八章 雪狼桑雅之冰释   灵宣洛略施小计,战胜桑雅,又在她坠落的瞬间,紧紧抱住了她。   他对她的思念,仿佛积累千年,却于这一刻猛烈爆,冲击力之强,他抵抗不了,只好屈服,释放出了内心禁锢已久的爱火。   可刚要吻她,他忽然记起,她说过恨他的那句话,“为什么?你为什么恨我?你……你不是爱我的吗?”伏在她耳边,他呢喃地问。   桑雅被他甜蜜的柔情重重包围,早已无法抗拒,只想将自己全身心交付给他,不管明天将生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与他共度今朝。   可闭上眼后,没等来他的热吻,只有这样一个问题,一颗心顿时就缩紧了,同时出凄厉的嚎叫,就要推开他跳起来。   她反应如此之大,灵宣洛以为南宫向的控制又回来了,忙死死按住她,并不断呼唤她的名字。   她想跑,却挣不脱,只好放弃,把脸扭向一边,怒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最后约你去茶花谷相见的那一次。”   见她依然说话正常,灵宣洛松了口气,点头道:“我当然忘不了,但凡与你经历过的点滴,我都牢牢藏在心里,哪怕是一个字,也舍不得丢弃。可我不明白,为何那时你让我吻你,抚摸你,之后却又突然变脸?”   桑雅苦笑,笑得泪如泉涌,只轻声说了一句:”你真的是一个,不懂女人的白痴……”   仅这一句,灵宣洛就懂了,再回想自己因少年的青涩,一次又一次犯下言不由衷的错误,更对她约自己见面的目的,幡然醒悟。   可这醒悟,来得太迟,本该拥有的幸福,变成将持续一世的懊悔,痛得他的心轰然碎开,忽然就不敢再面对她,止不住全身软,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真相,你约我见面,是要向我表白,然后让我带你走,逃出南宫向的魔爪,可我却因不解风情,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也害了你……我该死,真的该死!”   他对自己充满愤怒,但仅凭几句忏悔之辞,又怎能做到真正的泄?他恨不得拿起刀,把自己剁成几段,可受狼身限制,唯一能做的,就是朝埋在泥里的石头,一头撞上去,直撞得额角鲜血长流。   他这过激的举动,吓坏了桑雅,慌忙翻身而起,去阻止他,却被他贴上脸,哭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要向你表白的,我只想告诉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可正当我鼓足勇气打算开口,南宫向却出现了,等我打走他,就再找不到你……”   至此,他与桑雅之间的误会,彻底消除,可还有什么用?所有悲剧都已生,并且不受控地一直向前展。六界争锋,势必导致世间生灵涂炭,并且结局将鹿死谁手,谁也无法预言。   桑雅与他紧紧依偎,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对他再也没有恨意。她很想与他,永远呆在这片湖边,说不定有他用心来保护,她就真可以摆脱南宫向呢?   她这样期盼,也直率地说了出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雪狼桑雅之失望   茶花谷里,灵宣洛因懵懂无知,而铸成大错,失去了救桑雅的机会。此番与她重逢,相互解释,终于误会消除,二人彼此表白,坠入了爱河。   桑雅依恋灵宣洛,一想若再遭南宫向控制,噩梦就会重演,实在是怕得抖,所以向他坦言,希望与他长留在这心境,共同厮守终身。   灵宣洛狼身一震,挪开脸颊,黯然地望着她。   他又何尝不是怀有相同的愿望?可是,江南君还在心境外等他,危难中的羽风先生,也急盼他去救援,他怎可独自躲进温柔乡里,把他们全抛去脑后?   桑雅暖暖的脸颊,骤然变冷,再看他的表情,就什么都不问了,默默退去了一边。   “桑雅……”   她的失落,如利刀插进他眼里,一只狼爪搭过去,就想搂她,却被她躲开,只淡然问道:“那个南风长老,是我天大的仇人,你为何要阻止我杀他?”   终于,又回到了现实……   灵宣洛真希望时光停顿,永远停在这一刻。可美梦幻灭,他身不由己。   他凄然看向心湖,湖水此时落入眼中,竟在慢慢转红,那是鲜血,从他破碎的心里涌出来,染红了心湖。   可哪怕再不情愿,他也无处逃避,只能怨恨,自己没用,没本事为她在头顶撑起一片天,更怨恨,与她这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实在短暂。一旦离开心境,这种相处,何时才能再来一次?   她在等他回答。   他收拾残破的心情,老实答道:“南风长老残害南宫沃,毁灭巫雀门,确实是你天大的仇人。可他也是你的生父,无论造过多少孽,这个事实,也无可改变。我绝不能,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弑父!”   桑雅目前思维正常,认为他说的有理,便不去反驳。   灵宣洛继续道:“至于江南子墨,他不仅是我最亲最爱的大哥,还是神鹰盟的中坚力量,不可有任何闪失。你可以杀我,却绝不能杀他。还有那个云清,坏事做尽,我每天都想把她千刀万剐,可是,她偏偏就是江南哥哥的嫡妹。我懂哥哥,他无论有多恨她,心里那份兄妹亲情,也断不去根。我不能让他亲眼目睹,云清去死。所以青铜大门前的四个人里,你唯一能选择的食物,恐怕就只有我。”   桑雅深情地看着他,刚想说,“我怎么舍得杀你”,却忽觉眼睛刺痛,再看眼前的黑狼,竟一只变两只,两只变四只,莫名地,就在无限增多。   这疯狂浮动的画面,严重惊扰了她,她惨叫一声,想向他求助,可求助的狼爪伸出去,尖锐的白甲就再度亮出,南宫向对她的控制,又回来了。   “桑雅,不要,不要这么快离开我,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也还有很多心里话要向你倾诉,你快回来……”   灵宣洛急疯了,奋力迎向桑雅,想象刚才那样,再把她扑倒在地,用目光化解她身中的邪术。   可这一次,他的方法不但不奏效,反而被白狼一爪扫中前胸,只疼得惨叫一声,胸前又多了五道深深的血痕。 第四百九十章 雪狼桑雅之松针   桑雅被灵宣洛用目光感化,好容易才恢复常人意识,持续时间不长,南宫向在她脑中的设定却重新运行,她再次失去了自我。   眼看灵宣洛又涉险境,情感树的声音响起,且比刚才更加急促,以近乎命令地口吻催他:“灵宣洛,快折松枝!快!”   他不能再有片刻犹豫,受这提示,忍痛一跃而起,利齿开合间,一枝含满嫩芽的松枝,就被咬断下来。   而这时,桑雅已攻至他面门,眼看雪亮的狼爪,就要插入尚留有她余香的脸颊,他立即偏头,同时大力甩动松枝,嫩芽里满满蕴含的心湖之水洒出,不偏不倚,就落进了桑雅绿色的狼眼里。   ……   “宣洛,宣洛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哥哥!”   灵宣洛迷迷糊糊地,最后一点残留的记忆,是一串滚圆的,晶莹剔透的水珠甩出去,一滴不差地落入桑雅的眼睛,然后她前爪抱头,伏在地上痛苦嗥叫,那叫声整个撕碎他的精神世界,令他难以忍受,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一切已恢复平静。他回到青铜大门前,不远处两个恶人还在,而他自己,则被江南君托在臂弯里,腿上、胸口、还有前额,全都带伤,手里则紧紧攥着,那枝青翠的松枝。   他茫然扫视四周,想起桑雅,不及向江南君解释,就无意识地大力推开他,去看她。   桑雅和他一样,昏倒在地,却还是少女的形象。身后浓云,并没因她昏迷而散去,还在一团团围着她飘浮。   “她不会记得,心境里生过何事,一旦醒转,就会继续从浓云里获取能量,来打败我们。若要让她现出狼形,必须赶在她醒来前,否则刚才那番功夫,就全白费了,羽风先生也会因此陷入绝境!”想到此,他握着松枝,一步步走向桑雅。   江南君见他与桑雅打斗过后,已受重伤,却还在向她靠拢,吓得是脸色大变,喊了声,“宣洛你疯了”,就奔来拉他,却被他一掌推出去,差点摔倒。   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那邪恶的云团裹上,所以他已走到,不能与她再近的距离,。   桑雅这时动动,未睁眼,却从眼角,滑下一颗大大的泪珠。   那颗泪珠落进灵宣洛眼里,令他双膝跪地,两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己,却只能在她睁眼前,将手里的松枝,向她抛去。   松枝悬上半空,出柔和碧翠的光芒。光芒中,无数细小的松针生出来,又离开细枝,如牛毛细雨般飘洒,洒到桑雅身上,又钻进她的衣衫。   她刚苏醒,就全身受到针刺,顿时睁眼,没来得说话,又爆出惨叫,随后满地翻滚,只说得出一个字,“疼……”   灵宣洛见她受折磨,如此苦苦挣扎,再也管不得那些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死死抱住她,哪怕只是与她分担一点疼痛也好,却惊觉她身体似火,并产生一股巨大的反弹力,狠狠弹开他,摔到在江南君脚边。   这下他摔懵了,再抬头时,就见她两只水波盈盈的眼睛,已变成刚才心境里,白狼那绿幽幽的狼眼,衬着渐散的云团,闪烁骇人的绿光。   随即她身体一点点蜷缩,四肢退化成狼蹄,身体也被长长的白毛覆盖,她彻底化作了一只,雪狼。 第四百九十一章 四灵斗狼之援手   青铜大门前,灵宣洛与桑雅同时昏倒在地。   得江南君呼唤,灵宣洛先苏醒过来。桑雅则似在熟睡,依然是一副少女模样。   想起情感树的叮嘱,再想想生死不明的狞灭天子,灵宣洛狠下心,用松枝逼桑雅现出了雪狼原形。   眼前生的一切,令江南君茫然,他不知这些事,由何而来,更不知灵宣洛与桑雅交过手后,为何会这般悲忪欲绝。而用松枝逼她现形,他又是怎样想到的?关键是他那条松枝,打何处得来?   雪狼仍在痛苦中挣扎,任谁都靠近不了。江南君扶起脚边的灵宣洛,默然望他,眼里全是疑问。   灵宣洛使劲甩甩头,想起之前的粗暴,满心歉疚。他想道歉,又觉多说无益,便问:“哥哥,刚才我和她,都做过些什么?”   江南君反被他问,愈糊涂,答道:“你走向她,与她四目相对,然后就战到了一处。她有狼甲,又使一条蓝色的孔雀羽鞭,十分厉害。打斗不久,你就伤了腿,后又被她用指甲划中胸口。对了,胸口受伤前,你还撞上青铜大门,磕伤了额头。再后来,你们各受对方一掌,便一起倒下了。”   这些全是假象,江南君却无知无觉。灵宣洛多想将心境里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向他倾诉,以让他知道,自己对她那刻骨铭心的爱,也请他帮忙,一起救她出火坑。可话到嘴边,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二人在这边僵持,那边南风长老却忽受惊吓,出一声怪叫。   他们急忙回头,就见洁白胜雪的雪狼,抖动一身雪亮的长毛,血红大口紧闭,正磨着狼牙,从地上站起来。   她幽绿的眼珠凶光如电,左右扫视四人,刚一站定,两只前腿就展得笔直,爪子死抠进青石地的缝隙,硕大的狼身向后绷紧,看样子,已是弓箭在弦,随时准备将自己弹射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不能再错下去,她也不能继续受苦,我要救她!”   灵宣洛失控地怒吼,眼里又只剩了桑雅,不计后果地就要冲向雪狼。他一次又一次爆,江南君招架不住,又不能眼看他送死,只好抽出殷螭剑,欲飞身跟过去。   雪狼已完全认不出灵宣洛,见他迎向自己,本能地就敌意迸,喉咙里“呜呜”低吼,代表战心正盛。它四腿一蹬,弹射出去,凶猛地直扑向他。   灵宣洛既未握剑,也未运动剑气,实际在他奔向它的瞬间,已决定放弃防御。他宁愿遂它心愿,任它用利爪撕碎自己,也不愿一直被痛苦撕扯。   眼看他就要命丧狼口,危急关头,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物,端端正正,砸在了雪狼的眉心。   那东西不大,力道却不小,砸得它“嗷”的怪叫,眉梁上一撮洁白的狼毛,立即就被鲜血染红。   雪狼遇到偷袭,生出惧心,直向后退。虚境里的四人,也大为吃惊,不知又有何方神圣驾临。   江南君拉不住灵宣洛,急得心焦目赤,此刻见他脱险,不管来者何人,也算松了口气。   他收回殷螭剑,再去看突袭者,顿时难抑欣喜,原来是稽洛山仙灵塚的四灵,如四神尊般从天而降,一齐怒不可遏地站在了雪狼身后。   “曾师祖……澜沧娘娘……是你们……”   灵宣洛隔在他们与雪狼之间,也看呆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四灵斗狼之哨音   桑雅退化成雪狼后,身后诡异的浓云尽散,可她身上,狼的原始野性爆,充满敌意地,就要向江南君等人动进攻。   她处于水深火热,灵宣洛一心想拉她出来,却无能为力,痛苦如烈火焚心。他只想一了百了,不顾一切地迎上前,打算任她把自己撕碎。   不过就在人与兽相撞的瞬间,四灵及时赶到,救了灵宣洛一命。   灵宣洛落地站稳,本来万分沮丧,可一见是他们,紧锁的双眉便略有舒展,再看击伤桑雅之物,原来是缥缈僧的酒葫芦。   缥缈僧葫芦未及收回,澜沧娘娘已按耐不住,怒吼道:“孽畜,你竟敢利用我们对彤儿的思念,造出她的假象,将我们从羽风身边引开?你可真是恶胆包天!”   雪狼眯起眼,猛抖一身长毛,以掩饰恐惧。前方四人变八人,它自知难敌,退去眼里的绿光,再不敢如之前那般勇猛,转身就想逃走。   可它刚扬起前蹄,半空却划过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哨音。哨音紧似催魂,听到后,它恐惧感消失,眼中绿光重现,亡命地又开始低嗥。   这一次,它竖起尖尖的狼耳,又亮出白晃晃的獠牙,恶狼本性再度显现,改变攻击目标,飞跃过灵宣洛,直向四灵扑去。   雪狼已作出逃跑状,在场之人除去灵宣洛,皆如释重负,谁知它又被来历不明的哨音影响,以至心神迷乱,重又回头。   缥缈僧等人无奈,感叹幻术强大的同时,也不敢怠慢。   剑仙云剑先上阵,大喝:“殷螭蛟虬出鞘--”   伴随他这声吼,江南君与灵宣洛腰悬的灵剑,齐清越的龙吟,又同时震颤,离开他们,直飞入云剑之手。   枯朽道长也不示弱,双手合掌,再拉开时,掌中现出一团灼亮的流火,被他一口气吹到空中,可随意变换刀或剑的形状。   澜沧娘娘自是使她的青锋宝剑,宝剑虽无殷螭蛟虬双剑合一的威力,舞成一团光影后,也显得锐不可挡。   四人里,倒只有缥缈僧,虎视眈眈立于一边,指尖紫色星光闪耀,不知在等待什么。   眼看四灵要对桑雅动手,灵宣洛生怕它受伤害,又想阻止,江南君这次不再客气,趁他不备就二指出击,连封他几处穴道,他便除了说话和眨眼,再动弹不得。   雪狼若未受哨音控制,定会被四灵的阵势吓倒,此时却惧意全消,腾空而起后,先用狼爪划向云剑,再甩动扫帚似的长尾,意图扫落澜沧娘娘的宝剑。   枯朽道长见那二人皆是使剑,也将流火拉成一把火花四溅的流火剑,想烧上雪狼狼身。可它狡猾无比,见流火剑劈来,竟往侧里一翻,硕大的身体再向两端拉伸,变得细长,将这致命的招数,躲了过去。   四灵招招无情,不给雪狼留一点生路,这样打下去,它定会死在他们手里。灵宣洛想救它,却又动弹不得,只能急呼:“曾师祖,我求求你们,求你们手下留情!桑雅被奸人控制,是受害者,不管做什么都是无意识的,你们不能杀她!”   缥缈僧却是摇头,冷然道:“宣洛,你绝不能有这慈悲心。若不趁此大好的机会了结她,今后我们将追悔莫及!”    第四百九十三章 四灵斗狼之剑气   四灵出现在青铜大门前,其中三人各亮武器,开始了与雪狼桑雅的恶斗,只有缥缈僧静立一旁,不知将怎样出招。   桑雅化身成狼后,法力暂失,仅凭硬斗,怎可能赢过四灵?且还是三对一。眼看再打下去,它定死无疑。灵宣洛急上前拦阻,却被江南君封住穴道,动弹不得。   幸亏江南君没有做绝,他还能言语,唯有哀求四灵手下留情,而哀求换来的,是缥缈僧断然的拒绝,看来这雪狼,他们非杀不可。   曾师祖答得斩钉截铁,灵宣洛听得冷汗如雨,知道再求无用,索性暗自运力,以求尽快自我解穴。   四灵未看穿他的打算,云剑等三人听了缥缈僧的话,招式更加凌厉,每一剑出去,都直取雪狼要害,以逼它落回地面,再刺它个满身窟窿眼。   雪狼四爪凌空,连长长的狼尾都没闲着,可它既急于腾挪出击,又必须左右躲闪,这攻守的持续转换,令它顾此失彼,越来越力不从心。   与懂心术的少女相比,现在的雪狼,明显不带特别强悍的硬功,时间不长,就已招架不住,如三灵所愿,从空中落回了地面。   三人一见得手,赶紧跟下来,与缥缈僧一起,将它四面围困,这下它可再插翅难逃。   而那恐怖的哨音,持续一会儿就飘远,直至消失。它被哨音激的兽性退去,一清醒,就意识到已身陷绝境,恐惧又取代绿光,爬进了眼眸。   缥缈僧见雪狼落地后,只是凶恶地嘶吼,不敢再主动进攻,便知时机已到,扬动一直耀星的双指,对准了它的眉梁。   此招一出,灵宣洛彻底明白了老和尚的用意,顿时惊得魂飞天外。二话不说,更加着力地冲击穴道,粉面已红似泼血。   江南君见状不妙,想重新给他封穴,二指下去,没触到他身,却被他行走经络的强大气息弹开,再也不能得手。   缥缈僧不杀雪狼誓不罢休,对灵宣洛的动作,也看在眼里,所以要抢在他前面下手,大声念诵:“光逐波跃波跃佛影。光耀拓境境启汇丹。丹聚佛向境贯石门,佛光普照梦境泛波。指运光,光逢星,星从丹生,梦沉--”   “梦沉”二字音落,一道由碎星组成的紫光,就向雪狼的眉梁贯穿而入。   雪狼刚一中招,眼睛尚余的绿光,就如灯熄般散尽,眼珠转成晦暗的灰色,强力支撑不得,缓缓合拢,最终抖抖身子,四腿向下弯曲,睡了过去。   缥缈僧使耀海诀的目的,可不是要雪狼舒服地睡觉,而是为方便斩杀它,一经得手,立即命那三人:“快,快刺,千万不要让它入梦!”   三灵得令,同时举剑,对准微微起伏的狼身,就要一齐落下。他们快,却不知有人比他们更快,一道七彩炫光剑气,如霓虹般闪现,围绕雪狼转了个圈。   剑气者无心伤人,故施力不大,剑气没有杀伤力,仅震麻三灵的虎口,其中二位手中的宝剑“当啷啷”坠地,枯朽道长则撑不住他的流火剑,那剑一下失去形状,化回火形飘了开去。   众人惊愕地抬头,偷袭之人,正是灵宣洛,他已自行解穴,正手指向天,两眼喷火。   “宣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缥缈僧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冲过去就给他几个大嘴巴。    第四百九十四章 四灵斗狼之诺言   三灵战胜雪狼,缥缈僧又使出耀海诀这一必杀技,逼它昏睡,然后命其他三人,将它斩杀。   灵宣洛怎能就这样放手,任它命丧黄泉?他奋力冲开被封的穴道,用炫光剑气拦下了四灵。   不能让雪狼入梦,否则它就会重获力量,恢复人形,做回那位僵尸少女,这他清楚。可它的命,虽暂时保住了,要真正获得拯救,所需做的努力,远比让它保持清醒艰巨。他别无良策,只能艰难地走到它身边,又抱它入怀中。   他轻咬它尖尖的耳朵,让它觉得疼,又连连呼唤:“桑雅,不要睡,睁开眼,看看我……”它竟听话地颤动一下,将狼眼打开一条细缝。   为防它进入深睡,灵宣洛不断向它输送真气,又转向四灵道:“我说过,它是无辜的,无论做过什么,都是被奸人控制,你们应该去杀南宫向,不能让它做替罪羊。”   “你……嗨!”老和尚气得狠狠跺脚,背过身去不再说话。这若换作别人,他怕早就已经出手,来教训人了。   澜沧娘娘凭灵宣洛的眼神及动作,悟出端倪,诧异地问:“孩子,你不会是对它……”   话音未落,枯朽就火大地抢白,“哎呀,这摆明的事实还用多问?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孽畜,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卫护它!”   灵宣洛由得他们火,坐在地上,紧紧搂着雪狼,又轻抚它柔顺的长毛,喃喃道:“桑雅,请你坚强些,借这个机会,逃出南宫向的程序!只要你摆脱那些可怕的幻境,就能和我一起走进现实生活。我愿意像刚才在心境里说的那样,守护你一生一世……”   眼珠灰黑的雪狼,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挺挺狼头,眼皮上抬,费力地想睁开。可缥缈僧功力深厚,他施下的耀海诀,岂能在短时间内,就被灵宣洛用真气驱除?睁眼失败,它眼睑下的白毛,却逐渐湿润,好像是有泪涌出。   灵宣洛见它在哭,知道细语有效,心中悲喜交加,含泪继续:“桑雅,你现在虚弱,又没哨音困扰,所以记得起我,也懂我在说什么。茶花谷里,是我负你,今天绝不能一错再错。只要你愿意,六界战争一结束,我就带你入无岸之湖,在那里与你长厢厮守,哪怕从此成不了人,只能做狼,也无怨无悔。哪怕全世界都误会你,我也懂得,真正属于你的那颗心,是美好而纯真的,否则你不会在清醒时,用法术迷惑那些茶农,造出他们喜欢你的假象。我能感受,在你的心灵深处,有多渴望真实的生活。如果你相信我,爱我,就让我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你。我愿用这颗心,唤你回来,永远保护你,不再受任何人伤害!”   雪狼真的哭了,虽睁不开眼,狼身却剧烈起伏,细细的水珠,不断从微合的眼睑间渗出,将周围的绒毛,侵染得湿漉漉一片。   灵宣洛苍白的脸上,满是甜蜜,不断亲吻它的额头,又将脸贴上它的脸,任自己的泪水,与它的泪汇合在一起。   这时刻感人至深,连四灵与江南君,都放弃杀念,以为她可被灵宣洛感化,从此离开栓心法制造的幻境,走进现实世界。   谁知猛然间,罪恶的哨音再次响起,且一声比一声尖锐。 第四百九十五章 四灵斗狼之逃离   灵宣洛从三灵的剑下救出雪狼,又抱着它倾诉,以求唤醒它内心,对美好人生的向往,从此摆脱恶魔南宫向。   他的诉说感人至深,四灵与江南君皆被打动时,已放下杀意,岂料这时,罪恶的哨音再度响起,雪狼一听,眼皮猛然弹开,灰黑的眼珠,竟再次迸射出绿光。   与此同时,它的喉管咕咕作响,死死交合的牙,也开始搓动,随时可能兽性大,一口咬中灵宣洛的头。   四灵惊呼,江南君反应更快,不顾己身安危,大喊“宣洛危险”,就扑身过去,没摸到殷螭剑,索性一把甩出了冰兽鞭。   灵宣洛明知已命悬一线,却仍不放弃,痛哭着搂紧雪狼,奢望再次通过体温与心跳,助它平静。   可他的爱,终究没敌过南宫向的栓心法。雪狼眨眼就钻出耀海诀,狂躁地左右扭动,要挣脱他的怀抱。连试几下不能得逞,还真亮出獠牙,向他咬去。   灵宣洛不躲,一心念叨,放手就意味两种结局:要不它重回南宫向身边,要不被四灵杀死。无论哪种,都令他不寒而栗,干脆就不再与命运抗争,闭上眼,专等它一口咬落。   江南君可不会屈服,对准雪狼的头,不假思索地一鞭甩去。   雪狼的血盆大口,刚刚张开,兽鞭就已到眼前,先抽过灵宣洛的手臂,给他生生扯下一块皮肉,再套中雪狼的一只獠牙,然后猛向后扯……   “咯嘣”……   崩裂声响起,被套的獠牙,连根从牙肉里拔出,瞬时狼血就飙射而出。   冰兽鞭非俗物可比,一鞭下去,不光雪狼被重伤,灵宣洛的臂膀也皮开肉绽,吃不住疼,本能地放手。   雪狼嘴疼,一得自由,就“嗷嗷”惨叫着,从他身上蹿下,慌乱中没找准方向,反盲目地奔向四灵。   缥缈僧气咻咻大骂:“孽畜,就知你死性难改!刚才若真伤我徒孙,现在我就揭了你的狼皮,再把你的狼骨拆成一节节!”   吼了还不解恨,等它蹿到面前,抬脚对准狼腹,又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雪狼被江南君抽掉一颗牙,尚不致命,老和尚这一脚,却正踢中要害,它狂喷鲜血,两排洁白的狼牙,被染得殷红,凄厉地哀嚎着,耳朵转动,寻找哨音,听出是与四灵相反的方向,便匆匆调头,转瞬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灵宣洛想追,可全身上下遍体鳞伤,哪还能凭两只脚,追上一只疯跑的狼?只顾紧拽江南君的兽鞭哭喊:“曾师祖,你踢伤她了,你伤到桑雅了!”   江南君鞭子套在左臂上,想拉拉不回来,又不知怎样劝慰,只是茫然无措。   缥缈僧倒好,几步走来,不再怜惜这心头肉似的乖徒孙,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痛斥:“臭小子,你说那只狼被人控制,我看这实情,是你鬼迷心窍,被她控制!为了她,莫非你要把你稽洛山军师的胳膊,都给卸下来吗?”   盛怒之下,缥缈僧没省力,灵宣洛给扇得口鼻冒血,却只听见他最后一句,赶紧抬眼,就见江南君断手的左臂,被自己无意识拉拽,已疼得五官走位。   他赶紧松手,受那一巴掌,也止了哭,只是呆坐在地。   江南君不怪他,将兽鞭收在手里,心疼地拍拍他的肩道:“好弟弟,别难过,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南宫向。只要打败他,我们就定能救回桑雅。你放心,只要你不放弃,哥哥也永不言弃!”   众人这边正围着灵宣洛,那边云清却出尖叫:“师傅,别走,不要丢下我--”   惊讶回头,就见云清瘫倒在青铜门边,而南风长老,已不知去向。 第四百九十六章 新账旧账之冰兽鞭   灵宣洛紧抱雪狼,幻想能用爱心,带它摆脱幻术的控制,却终究没敌得过南宫向。原来恶魔的最后一次哨响,不为逼桑雅进攻,而是将她召回。   就这样,雪狼一身重伤地跑了,众人不再追赶,仅顾着先安慰灵宣洛,那边却听云清大喊南风,再转头看,连南风都跑了。   灵宣洛虽痛不欲生,但得江南君安慰,竟豁然开朗--桑雅苦难的根源,不正是南宫向吗?无论怎样努力,只要这恶根不除,都无济于事,所以他必须振作起来,为桑雅而战。再想起狞灭天子,他就更加心焦,懂事地止了悲声。   可刚冷静下来,就听说南风跑了。   “南风为何要跑?他不是急着要见儿子吗?”灵宣洛擦干眼泪,莫名其妙地问。   江南君冷笑,“为何要跑?他这是在算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   缥缈僧摸摸光脑壳,不解地问:“军师此言何解?”   江南君道:“开始时,这妖道见我们只有两人,便舔着脸要一起见羽风。现在四灵来了,对付完雪狼,下一个轮到的大概就是他,又何苦强留此处,自寻晦气,得个比雪狼更惨的下场?”   枯朽听得哈哈大笑,晃着尖脑袋道:“我说这恶棍,怎偏偏等到这时才跑呢,原来是因为怕了我们几个!”   骄傲过后,又奇怪地问:“咦,那女鬼不是他自己带来的吗?不带她一起走,留在此处作甚?”   灵宣洛抢着回答:“我知道!他是怕我们穷追不舍,非得要他性命,所以用云清作挡箭牌,给自己争取脱身时间。”   话音刚落,他的眼,就瞪得如牛铃般大,嘴巴也合不拢来。四灵顺他的目光看,就见江南君眼中凶光四射,紧握冰兽鞭,如道幽灵般走向青铜大门,确切地说,是走向云清。   其实云清根本就是个局外人,跑来这里,只为巴结南风,谁知搞到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被南风抛弃,还独自暴露在了这样多仇视她的人面前。   眼看江南君步步紧逼,她吓得抖如筛糠,恨不能钻去青石地下。   “你……江南子墨,你要干什么?你……你别过来……”她鬼脸晦暗如土,成了孤军,自然更找不着退路。   江南君牙咬得咯嘣响,仿佛也变了一头恶狼,誓要置云清于死地,“干什么?今天你我狭路相逢,就是天意,是江南世家的祖先显灵,要我代列祖列宗执行家法,清理门户,将你这只恶鬼,永远清除出六界!”   这里的人,从刚认识江南君到现在,时间都已不短,哪怕是躲在仙灵冢里的四灵,不能与他在现实中交流,也冥冥中见他多次,对他算了解不浅。   但由始至终,就没人见过,他如此阴森冷峻地对待过谁,哪怕是五岁的水铃儿,在支离山妖龙洞里,见的那被妖龙毒控制,要吸他血的怪人,也没现在的江南子墨可怕。   云清已是六神无主,刚才见他甩冰兽鞭打狼,之后一直不收起来,才明白原来是打算接着对付自己。   这鞭子,让她回想起在稽洛山,遭曦穆彤抽打的屈辱,翻着白眼差点哽过去。   “冰兽鞭……那个女人的武器,怎会在你的手里?”她绝望地呼号。 第四百九十七章 新账旧账之阻拦   虚境里,雪狼桑雅被打成重伤,仓皇逃去。 紧接着,南风也因对四灵的恐惧,逃之夭夭。为防遭到追捕,那恶棍竟卑劣地留下他那鬼徒弟,以用这种方式脱身。   江南君一方,此行的目的,是为救狞灭天子,当然不会在妖道身上浪费时间。   但云清好瘫不瘫,偏要瘫在青铜大门前,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江南君本无心与她纠缠,却见她吓得这般失态,顿时仇恨上头,紧握冰兽鞭逼向她,打算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见江南君这种面色,云清已大受惊吓,再见到冰兽鞭,更是栗栗危惧。江南君猜,她定是想起了潜入稽洛山,被曦穆彤活捉,差点给抽得灰飞烟灭那事,竟大感畅快。   他甩甩空袖摆,讥讽道:“冰兽鞭怎会落入我手,你何不去问问苍天?问问他,究竟想怎样惩罚于你。圣人云,自作孽,不可活,今天我就要让这话应验!桩桩件件滔天大罪里,你最不该犯的,就是把曦穆仙逼上支离山。你忘了我数次三番的警告吗?这位仙,你惹不起,就算她不报复,也已受到天佑,老天自会为她讨回公道。现在我用这条鞭子,帮她完结归来殿上的未完之事,就是天意。云清,妖道一走,你可连一个撑腰的都没了,难道你还奢望,今日能活着离开?”   归来殿上未完之事,不用问,也只是指曦穆彤未甩出的第三鞭。若非江南君断手相胁,那第三鞭,早送她入了鬼门关,可获救后,她对他……   云清确实是在回想,归来殿上的一幕,内心悔意深重。她为这天意,凄惨地笑,笑意牵动白骨疤脸,江南君竟以为她是给吓哭了。   “那样多无辜者,惨死在你手里,你还有资格掉眼泪?”江南君怒问,“曾经因于心不忍,我为你断去一只手,也是因我的不忍,令曦穆仙遭受三百荆花藤鞭刑,差点因冰骨碎裂而死。更是因我的不忍,四海海滨那几十,甚至上百个村镇,遭你血洗,而沦为**鬼镇,数不清的百姓,惨遭屠戮!何止你该死,我这个姑息养奸,纵虎为患的江南子墨,一样该死!”   灵宣洛与四灵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江南君已近乎丧失理智,右手扬起,一鞭落下,就定能抽得她魂飞魄散。   眼见云清要死在他的鞭下,灵宣洛急忙大喝:“哥哥且留她一命!”   这一嗓子,吼得众人又是不解,连澜沧娘娘都恼了,责问道:“宣洛,你究竟在搞什么?刚才那只白狼,你是对她有了感情才拼死相护,难不成护人护上了瘾,现在连这十恶不赦的女鬼,都不让杀?别告诉娘娘,她们成了你眼里的女英娥皇,你两个都爱!”   澜沧娘娘故意说气话,听得灵宣洛是胸口闷,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好容易稳住,就一口痰啐在地上,怒道:“就她?娘娘这典故用的,究竟是在给女英娥皇抹黑,还是在折辱宣洛?”   缥缈僧又想打他,却奈何自己个子太矮,他此刻是站着的,索性像只蚱蜢似的,跳起来拍他的脑袋,接着澜沧娘娘的话教训:“折什么辱?知道是折辱,你还拦着江南军师,不让人家为民除害?” 第四百九十八章 新账旧账之无情   南风长老狼狈逃走,江南君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云清身上。积蓄已久的怒火,燃烧他双瞳,以至两眼呈血红色,且被两团雾气笼罩。   他的脸也煞白,看不出半分人色,殷红的嘴唇抖得厉害,只有握冰兽鞭的手,稳得无一丝犹豫--他已决意要将归来殿上,曦穆彤因他而收回的那一鞭,在这时补给云清。   只要手起鞭落,云清就会变成黑土,却被灵宣洛阻止。四灵气极,全围上来质问。   他们竟把云清与桑雅作比,灵宣洛顿时为桑雅叫屈,面红耳赤地解释:“各位前辈误会了!此恶女哪怕是受剐刑,也死不足惜,我怎会可怜她?但有件重要事情,你们大概忘了,正统鬼王云夜郎君,被她俘虏,至今生死未卜,你们就不管了吗?”   “呀,对呀,这样重要的事,我们怎就给忘了?”经这一提醒,四灵立时醒悟。缥缈僧打了他,最是挂不住脸,嘿嘿两声,不好意思道:“哎呀,看我这乖徒孙,想得多周全,曾师祖错怪你了,这脑勺儿,不疼吧?”   灵宣洛一身是伤,和尚不过拍他两下,哪觉得出疼?不在意地笑道:“曾师祖适才教训的是,宣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只是还请哥哥手下留人,一切都等把云叔叔救出来再说。”   云清惊吓过度,哪还记得起在火灵阁,正关着个云夜郎君?也是得了灵宣洛的提醒,才想到这档子事。   原来还有护身符没用,她惊魂稍定,脸上回了点颜色,可以往那股子猖狂劲,却再也找不到。   但她又生怕被他们看出,自己落魄不堪,只好假装如过去那般鼻孔朝天,道:“哼,江南子墨,妄你自称精明百年,可论考虑周全,还不如这灵留仙。你们推上王位的那只鬼,确实在我手里,连我师傅都不知他下落。有本事,你就抽散我这条贱命,我云清死不足惜,但这正统鬼王,可就要烂在黑窟窿里,永世不得生了!”说罢刻意大笑。   “你……你以为我不敢?”死到临头,她还一如既往的毒辣,看起来根本不可救药。   江南君头脑昏沉,不愿多想,手举在半空,不往回收,反而大力向前扬去……   啪……   清脆的鞭响,震得空荡荡的虚境,回声不断,江南君真下手了。   凭他一贯的理性,众人皆以为,得灵宣洛提醒后,他必会有所控制,谁知竟连眼都没眨,就甩出了那无情一鞭。并且他动作突然,没人有思想准备,故而这次,没人来得及阻止。   云清也没料到,他真会出手,吓得两手抱头,蜷成一团,一动都不敢动。   鞭笞的回声停息,众人捂紧心口,去寻那女鬼化作的黑尘,却都忍不住笑了。   冰兽鞭,只端端正正抽到她脚边的青石地上,卷起一片尘土,她却安然无恙。   江南君理智尚在,没杀云清,把兽鞭扔去一旁,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看来在虚境里,人确实是可以碰鬼的。   “快说,你把云夜郎君关在哪里?是西王山对不对?”他用红眼逼视她,昔日的亲情,已荡然无存。   云清缓过口气,呆望这张愤怒的脸,刚才伪装的猖狂,被那一鞭抽得无影无踪。许久以来,她一直忍受的苦楚,无处可躲,答非所问地抽泣道:“我不怕你抽我,只怕挨那一鞭后,没有来世,就没有机会弥补这世的罪孽,更没机会在下一世,再叫你一声哥哥……”   “什么……”   江南君的手猛然松开,差点跌坐在地。在他对她死心的时候,她是在悔过自新吗?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新账旧账之坦言   百年来,江南君一直苦寻失踪的妹妹,终于在鬼界寻到,却不料她怀有的是狼子野心,已变成这世上,最为可怕的女魔头。   了解实情后,他长久处于亲情与仇恨的拉锯战中,时常不堪忍受。积蓄已久的苦闷,此时爆,哪怕明知为了云夜郎君,绝不可杀她,也还是无情地甩出鞭子,只是甩得稍偏,落到了她脚边的青石地上。   云清严重受惊,连伪装都无法继续,下意识流露真情,坦言道:“云夜郎君,我不会再为难他,且会尽快还他自由。就算火盟主因此要以军法处置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时日无多,不管生什么,结局也没得改变。我师傅这样对我,你们全看在眼里,就不必再多解释。百年时光,我已受够了他,若能解脱,反而是好。除这烦恼,在西王山里,我还处处受人排挤,连个下人都不如。江南子墨,我现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若愿意再信我一次,咱们就做场交易,你放我离开这个虚境,我还你正统鬼王,你意下如何?”   说这话时,云清凹陷的眼里,不仅再见不到狡猾与轻狂,甚至还闪出了泪光。   她刚才的忏悔,已震惊了江南君,现在又主动提这交易,他反而极不习惯,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愕然俯视她。   回想在云府时,为骗自己入《神武密志》取十字诀,她说的关于魂飞魄散的话,他开始信,后来再也不信。但现在看,莫非是真的?   “你说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我说过的话里,还藏有真言?”实际说来,他还真希望,她这话是假的。   云清显得不在意,耸耸肩道:“真也好,假也罢,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只要时间一到,云夜郎君活着出现在你们眼前,我今日所言之真假,就能得到印证。”   “你……”   亢进的情绪彻底回落,听她这说法,魂飞魄散一事是再不会假,江南君顿时凉了半截,脑子经历过巨大冲击后,一下变得空白。   云清站起身,拍拍尘土,又正正衣领,指着青铜大门道:“雪狼跑了,估计你说的那什么栓心**,也给破了。你们若几人合力,相信能推开这青铜大门,又何必继续在我身上耗费时间?说不得等施法之人调整过来,会重新封锁这里,那时你们就该后悔了。放不放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语气虽硬,话却是不错。几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大门,现大门上,古怪的浮雕图案,确实正如化冰一般,开始变模糊。   看到这儿,缥缈僧不再沉默,摸摸大肚皮道:“军师啊,依老和尚我的意思,还是先救羽风要紧。这个女鬼,身上鬼气渐淡,我看她也狂不了多久了。为了正统鬼王,咱不防信她一次,让她走吧!”   江南君目不转睛地注视云清,她正受的苦,说得轻描淡写,字里行间透露的无奈与酸楚,他却如亲身经受。   他想得千头万绪,一直坚挺的心,也渐变柔软,眼中血红褪去,被掩藏的兄妹情,竟有些回来。 第五百章 幻镜迷宫之惊喜   云清被南风抛弃,以为鬼命难保,最终却抓住了云夜郎君这根救命稻草。   四灵救人心切,缥缈僧带头劝江南君,再信这恶贯满盈的女鬼一次,于是她与江南君等人的交易成功。   其实江南君盛怒过后,若再挥一次鞭,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看看正在融解的青铜大门,他只盼能一步跨越,站去狞灭天子身边。于是叹息一声,弯腰拾起冰兽鞭,谁都不瞧,眼睛只盯向远方,道:“云清,既有宣洛和缥缈前辈为你求情,我就再饶你一次。此番你回转西王山,若能按承诺放还云夜郎君,我就不会再用这兽鞭难为你。今后只在战场上相遇,与你真刀真枪地硬战。不过你这番话,若仅是为脱身,而编造的另一套谎言,那么下次你我再见,这鞭子,就绝无抽偏的可能!”   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在暗示,同意放她走,云清之前还站得稳,听完后,两腿却又开始抖。   “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地硬战……”   她用怪异的语调重复一遍,便沿来时的岔路,独自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明显是想再看江南君,却始终抬不起低垂的眼睑,只能落寞转身,瘦小单薄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两个恶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剩下四灵与灵宣洛,还有心思如潮的江南君,在青铜大门前一字排开。   桑雅的法术解除,南宫向又刚把她夺回,短时间内,二人定无暇故技重施,所以这是最佳的救人时机。   灵宣洛回想心境里,情感树那饶有深意的预言,心绷得紧紧的,就盼它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当不得真。   缥缈僧最先走去门前,试着大力推,虽然浮雕图案正在消融,门却依然坚固。   他对众人道:“虽然栓心法不是武功,却能算是世上控心力最强的心术。适才我们四个,之所以离开狞灭的梦境,是因为桑雅造出彤儿的幻象,让我们以为她已走出支离山的冰棺,回了稽洛山,才急匆匆往回赶。等现上当,我们又差点落进她设下的幻镜迷宫阵。哼哼,她是聪明,只可惜算错一步,我们四个是鬼不是人,心术无论有多强大,也只骗得了我们一时,却休想用她那双毒手,控制我们!   “原来是这样!栓心**,控制不了你们四位仙灵!”灵宣洛与江南君皆听得大喜,如此一说,今后与南宫向交手时,若遇人与仙都无法跨越的障碍,就可请四灵相助。   枯朽证实道:“老和尚之言不差,栓心法确实控制不了我们,所以我们才能在现上当后,及时赶回来。若我们晚到一步,只怕除了那个云清,你们都得被雪狼掏心挖肝,给生吃咯!特别是宣洛,肯定连头都没啦。”   他的笑话,并不好笑,其他人不说话,只有缥缈僧对他怒目而视。   他自知说错,赶紧瘪着嘴干咳两声,“得啦得啦,言归正传,这门化尽,只怕还得要好几个时辰,我们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再做点啥,否则恶人南宫向就又会缓过气来。事不宜迟,不如你们都散开,让我用邪功灭天咒,把这破门给毁了!” 第五百零一章 幻镜迷宫之破门   虚境里,只剩了四灵、灵宣洛与江南君。他们准备再次尝试打开青铜大门。   缥缈僧在这时,道出惊人之语--作为仙鬼,他们是不受栓心**控制的。   枯朽道长证实老和尚的话,并请众人尽可能远地向后退,以留出足够空间,让他用邪功灭天咒,摧毁那道邪恶的大门。   众人依他警告,一齐往后,直退到安全范围内,他才念出灭天咒心诀。   只见他盘坐在地,双眼紧闭,默默念诵,一条细长的,流火四溅的火龙,就出现在他掌间。   火龙开始时不大,但随着流火燃烧加剧,龙头迅膨胀,龙身也紧接着,以极其雄壮之势崛起,如巨型龙妖般,腾跃着,怒吼着,挥舞龙爪,直击向青铜大门。   它不仅威势震天,龙口里还喷吐岩浆,满满地覆盖门上。大门本就已失去法力支撑,再被炙烈的岩浆吞噬,狼图迅模糊并消失,门轴受巨力冲击,也出轰隆隆的闷响,先两道门扇略向后移,中间分出一指宽的缝隙,缝隙又很快扩大,说明门扇,正被火焰包围着向两边打开。   “哥哥,枯朽伯伯成功了!”灵宣洛率先惊喜地呐喊,带的却是哭腔。江南君也激动万分,一时竟有些木讷,还是得澜沧娘娘提醒,“大家都别愣着了,抓紧时间进去救人!”他才紧跟其他人,欲向里冲。   可流火猛烈,温度太高,别说向里冲,哪怕是稍有靠近,人都热得受不了。   缥缈僧见状,二话不说,使出指天禅的平云诀,一招“断水”,将火场沿门扇一分两边,中间便出现了一条可供几人通过的大道。   和尚与道士配合默契,二人相视一笑,挥手招呼大家入内。   一行人迫不及待地冲进去,眼前的情形,却令他们凉气倒吸。   只见青铜门内,密密麻麻竖满了镜子,没一面是静止的,全都在杂乱无章地移动。   每面镜子里,都能见到狞灭天子。他倒在地上,面红似血,乌黑的长失去束缚,铺散在身下。一身金色王袍,已变得殷红,尾襟长长拖出,乍一看,如同血泊。   “羽风先生--”   灵宣洛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就要向镜阵里冲,江南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宣洛,休要轻举妄动!这里是火影幻镜迷宫,入口分生门与死门。我们若冒然从死门闯入,只怕不但救不了他,连自己都别想再出来!”   “这……我们可怎么办?”灵宣洛一时无措,泪与汗一齐向下淌。   四灵没他急躁,但见了狞灭的状况,也是心急火燎,枯朽抓狂地嚷道:“看他这样子,根本就熬不下去了!好容易才突破青铜大门,总不至再花那么多时间,找生门入口吧?”   云剑一向极少开口,这时走到灵宣洛与江南君面前,递还殷螭蛟虬给他们道:“想找出正确入口不难,只需你二人兄弟齐心,双剑合璧。快出手吧!”   “什么?殷螭蛟虬剑法,能破此迷宫?”灵宣洛止住哭泣,呆楞地接剑。   江南君也接回殷螭,对他道:“你忘了当年的燕尾剑法,是如何用千影击破整支战舰船队的吗?不管有多少面镜子,你也能用指天禅的剑归,幻化出千影,将镜子一面面击毁。然后让生门和死门同现,我们再做选择。” 第五百零二章 幻镜迷宫之魔性   借助枯朽道长的灭天咒流火,青铜大门,被火龙强大的破坏力攻破,再经缥缈僧用指天禅配合,以平云诀从炙热的火场里开辟通道,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大门的另一边,也站到了火影幻镜迷宫的边缘。   从外看,迷宫里怪镜林立,镜子的影像显示,狞灭天子已经病,正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   此阵的入口有二,分一生一死,众人皆认为,唯有通过生门,才能救出狞灭,所以灵宣洛与江南君按云剑的吩咐,殷螭蛟虬双剑合璧,以求能共同找出生门。   江南君一番解释后,灵宣洛领悟出此阵的原理:所有镜子围成整体阵法,每一面看上去,都像是可以进入的门,但他不能随意触碰。因为这些镜子里,除去一面为生,其它全是死门,只要跨进去,就难有生还可能。而要让生门现形,就得一扇扇碎掉死门,最后不会被击碎的那一扇,他们才能进入。   灵宣洛以为了解到此,就已通晓此阵全部诀窍,却不知还有一事,江南君暂时没说,就是哪怕击碎所有死门,最后也会剩下一面,和生门混淆一起。两扇门里万一选错,前面的战斗,就全部白费,等待他们的,照样是个死字。   灵宣洛没想那么远,自认弄通镜门阵原理,对付那些古怪的镜子,就能得心应手了。于是二人各持灵剑,江南君对他指指左边,示意他面朝那个方向,自己则转身向右,二人以背靠之姿共舞双剑。   霎时间,两条红光闪烁的蛟龙,如由深海出水,卷起齐天接地的水雾,直钻入半空,然后龙身飞旋,在迷宫之上会聚,再同时向下方的镜阵蹿进去,分于左右两方,在那些移动的镜子间穿梭腾挪。   灵宣洛一进入迷宫,就一剑直插一面镜子,剑尖抵上坚硬的镜面,就听“铛”一声响,整把剑身弯成一道弧,镜子也顿了顿,移减慢,镜面却依然光滑平整,连道裂痕都没有。   “哥哥,这怎么可能?你我双剑合璧,威力可劈山断海,竟碎不了一面镜子?”   他惊愕地问。   江南君也做了同样尝试,得到与灵宣洛相同的结果,便沉住气,仔细打量镜子。   形势逼人,他突奇想,若把自己假设成南宫向,要用心理战术击垮敌人,该怎样安排这布阵要点?这一假设,竟有所顿悟。   他不能转身,只好背对灵宣洛,简要提示:“宣洛,看见羽风后,对准他的心脏落剑,就可碎镜!”   “什么?”……   莫说阵里的灵宣洛,就是阵外的四灵,听了江南君的话,心里也大为不忍。不过这一不忍,他们就旋即领悟,南宫向要利用的,正是他们彼此间的情感。   江南君虽未明说,但已确认镜中的狞灭是幻象,于是灵宣洛再无犹疑,举起剑,对准那倒地之人的心脏,狠狠一剑刺落。   江南君借换位思考,意外收获这秘诀,却不寒而栗,暗想:“为什么,我能像南宫向那样,思考得这般残酷?难道我的身体里,也具有魔性,只是过去从未现?”   稍一停顿,那边灵宣洛就已在按他的方法破镜。   每刺一下,先传来的,都是狞灭的惨叫,随即他猛然睁眼,对他们怒目而视,控诉他们为何要残杀自己,可没等说完,镜子就会连着他,碎成无数块,散落下去。   镜子在不停移动,数量又实在多,二人不管有多卖力,也无法快碎完,云剑再次提醒:“宣洛,幻影兵!快!” 第五百零三章 幻镜迷宫之死局   灵宣洛进入镜门阵后,现哪怕用上灵剑,那些镜子也碎不去,不禁大急。   江南君试用与南宫向换位思考的方法,竟悟出了其中诀窍:镜中狞灭的心脏,是碎镜点,一剑刺落,便可解决问题。   掌握要领后,灵宣洛连刺数个“狞灭天子”,以至眼前全是他鲜血淋漓,倒地身亡的样子,心情沮丧不说,精神也高度紧张,还真忘了下一步该干的事。   得云剑提醒,他猛然惊觉,赶紧禅指向天,念出忘心诀口诀。等“剑归”二字音落,三千幻影兵就从他身体里,极鱼贯而出。   但这一次,虚构的士兵不再握宇宙旋星光剑,而是同持蛟虬,与他一起向一面面镜子劈落。   有了三千帮手,灵宣洛与江南君轻松许多,就听幻镜迷宫里,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地上很快堆积起碎片小山,可不出多久,这些碎片就自行化成齑粉,随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四散而去。   在与镜阵搏斗时,江南君注意到那些怪异的粉尘,用指尖沾起一点来看,再闻一闻,眼中顿现疑惑。   灵宣洛眼角的余光扫视到他,问道:“哥哥,你在查什么?”   他回答:“这些粉末,来自制作镜子的材料,看上去十分古怪。它色泽偏红,应属某种含金属质的粘土,我却想不出具体成分,因为似乎从来就没见过这种物质。   正待开口,幻影兵的数量,却逐个减少,原来是镜子已被砸得差不多了,当总数低于三千,幻影兵就自动化回气体,回归他的丹田。   灵宣洛欣喜若狂,依然以为,只要碎去这剩下的几面,镜门阵就能告破。他想赶去右边,与江南君并肩作最后一击,却又被喝止:“宣洛,不要过来,现在已到生死关头,救不救得了羽风,全靠这最后时刻!”   说这话时,江南君紧张得声音抖,完全没带分毫即将成功的心情。   灵宣洛一慌,兴奋劲散开,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就见最后一名幻影兵,也变成一股气,向自己钻回来,然后诺大的迷宫里,只剩了两面镜子,分别来到他与江南君面前,再不移动。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迷宫,此时静得可怕。那二人虽背对背,且还有约十步的距离,却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灵宣洛疑问再多,这般情景出现,就算给了他解答,他也推测出了,江南君说的生死关头,具体是指什么。   最后留下的两面镜子,一面是生门,一面是死门,可它们看上去毫无区别,万一一剑下去,碎的是生门,他们就永远别想再进入幻镜迷宫。   除此之外,江南君还道出一个担心:狞灭天子如果给关生门之后,若再用剑往下刺,就很可能真如南宫向所愿,是自己人一剑杀死了他。   这样看来,砸碎万面镜子的结果,非但不是破解迷宫,反而是陷入死局,并且纵然已事先预知此困境,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往死局里走。   这大概就是此阵空前绝后,无出其右的原因,也是它最为阴狠歹毒的地方。 第五百零四章 幻镜迷宫之对策   灵宣洛与江南君经过激战,走到了破解镜门阵的最后一步。二人分立左右,相距十步之遥,各面对一面镜子。   现在的难题,可归结为,生门死门分辩不出,也无人敢赌。就算找到生门,也不能落剑,因为一剑下去,刺中的,很可能是真正的狞灭天子。   该怎样往下,二人犹豫不决,镜里的内容,却在悄然变化,奄奄一息的狞灭虚晃几下,很快消失,再出现的倒影,是他们自己。   江南君解释,这便是灵宣洛不可轻易离开的原因,因为唯有镜子能真正照人,才说明镜门开启,他们可以向里走了。但触之人若冒然离开,镜门又会自动闭合,再想打开,怕就难了。   但是,就算两扇镜门已开,也无法分辨谁对的门正确,这个僵局,该如何打破?   镜子除照出他们自己,也映出了不远处的对方。他们无法转身,只能相互在镜中凝视。   四目相触时,他们从彼此眼中读出的,是默契,意味二人已想到一处。云剑说得极对,只要兄弟齐心,又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们?   他们心照不宣地微笑,同时深呼吸,略一点头,表示准备好了,就一起抬脚,向镜子里迈去。   四灵在阵外观战,一见他们这整齐划一的举动,除去云剑,其他三人就失声惊呼,澜沧娘娘更恨不得冲去一边一个,把他俩拉回来,哭道:“两面镜子的生死机会各占五成,他们一人一面,其中一个,不是必死无疑?”   缥缈僧与枯朽也急得搓手,唯有云剑,依然保持闷骚模样,只顾紧张地死盯镜阵,同时身子前倾,以方便随时出手。   澜沧娘娘透过泪眼瞧他,惊讶地问:“云剑,你这莫不是有救人的法子?”   终于有人问到了点子上,他帅气十足地笑笑,点拨道:“当然有,一会儿你们跟我走就行。”   这话够玄妙,也吸引了和尚与道士,两人都是急性子,一齐嚷嚷:“死剑痴,卖什么关子!有啥法子快说!”   云剑耐不活这对宝,只好反问:“刚才差点被桑雅的火影幻镜迷宫围困,咱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们还记得吧?”   缥缈僧气道:“你以为我真死糊涂了,俩时辰前的事都能忘?我们不是集四人的仙灵之气,硬把镜门推开,冲出来的吗?”   云剑道:“这就对了!你们看那生死二门,正对着排布,我猜布阵人的意图,是要以生门为锁,锁住死门,即一旦有人进入,生门就会光,光打上去,就将其封锁,永远把人困入其中,故称为死门。为免伤到狞灭,碎镜不可行,我们就专等死门显形,然后迅挪开它,防止它被生门的光照到,说不定,就可破解此阵。”   “哎呀,此乃神机妙算之策,云兄弟不愧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一等一剑客!”缥缈僧乐得直竖大拇指,其他二人也笑逐颜开。   云剑却又提醒:“诶,别高兴得太早!据我观察,这镜门阵鬼得很,我能想到的,设阵人肯定也想得到,又怎会不设防?”   澜沧娘娘急了,抗议道:“你这一下行,一下不行的,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云剑道:“当然行,只要我们能争分夺秒,抢在时间的前面。”   三人齐问:“此话怎讲?”   云剑道:“从判断到推开镜子,我们最多只有十秒可用。因为他们一旦走开,两面镜子失去遮挡,就会互照,若死门已被生门的光笼罩,我们就回天乏术了。”   “这……”   如此凶险,三灵不敢再多言,和云剑一起,共同守望那镜前二人。 第五百零五章 幻镜迷宫之追踪   灵宣洛与江南君各对一面镜子,不知谁会进入死门。为救狞灭,他们必须舍命一试,毫无惧意地一齐抬脚,向镜里走。   灵宣洛钻进去后,镜子如水波般起伏几下,就焕出生动的光芒。而等江南君进去,本来光明的镜面,却骤然暗淡,眼看对面镜子的光,就要打上它。   云剑这时斯文无踪,与之前判若两人,激动地大吼:“不好!宣洛走生门,军师走死门,结果已出!死门被光笼罩,就会封闭,我们快快动手!”   嘴里在吼,脚下一秒都不耽搁,话音落时,人已扑到死门一侧,提掌就向镜子推去。   另外三人更不含糊,与他紧紧相随。   缥缈僧奔在最前面,一只胖巴掌抵上他的背。紧接着,枯朽又以同样的姿势抵上缥缈僧,澜沧娘娘殿后,再依葫芦画瓢地抵上枯朽。   四位高手同时着力,那得是多大的力道,眼看死门就要被光笼罩,却因受巨力猛推,蓦然出“咯吱”声响,并沿一道看不见的轨迹,闪向一旁,而此刻正好生门光到,端端正正照上云剑,照亮了他那张有棱有角的脸。   “成功了!”   四灵欢呼,几乎要鼓掌庆贺胜利。缥缈僧高兴完,脸又沉下来,道:“不能高兴得太早,毕竟那两个孩子,还有羽风,尚都不知下落,咱得赶快找到他们!”   枯朽与澜沧娘娘一听,又笑不出来了,唯独云剑还喜滋滋,缥缈僧见又是他那儿有戏,怪道:“我说云兄,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爽利点,一次把话说完吗?”   云剑理解他的心情,答道:“看来你又忘了我们是仙鬼这茬!不管镜门阵有多邪,也不管幻镜迷宫有多复杂,那些镜子移来移去,都会留下轨迹。我们的鬼眼不同常人,站到半空试试,说不定就能沿轨迹,找见他们呢?”   “云剑之言有理!”   三人再度转忧为喜,赶紧纵身跃上半空,一齐俯视,竟真见脚下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石地上,有一道道隐晦的,泛着暗光的磨痕,正是镜子移动时,在地面留下的轨迹。   磨痕虽明显,却杂乱无章,看得人毫无头绪,又怎能作为追寻线索?   枯朽歪脑袋想想,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就甩甩手掌,抛出一小团流火。   澜沧娘娘想拦已来不及,气得尖叫:“你这老道什么癫?莫非是想烧死他们?”   枯朽道:“非也非也,要我用鬼命换他们活回来,我都愿意,又怎会烧他们?我只是想,镜门阵里邪气蔓延,他们两个大活人身上带的气,与邪气迥然相异,我若用这施了咒的火,去追寻他们的气,不是很容易把人给找出来吗?”   这法子一听就知可行,大伙儿高兴之余,又担心流火猛烈,会真伤到人。   枯朽安慰道:“你们放心,我是流火的主人,只需命它们找到人后,自行熄灭,它们就绝不敢违命。”   三人听得有趣,皆好奇地瞪大眼,还真见到两条闪亮的火带子,分向左右轨迹,各按一条路线,向前蔓延。   一段时间后,两条蜿蜒的小路上火光掩映,那就是灵宣洛与江南君走过的地方。   又追寻不久,生门端的那条一直在走,而进入死门的,却停下来,后端熄灭,前端聚成了一个点。   这下,四灵全看懂了,江南君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他已找到狞灭天子--狞灭不在生门内,而是被南宫向关进了死门。 第五百零六章 幻镜迷宫之哭声   生门与死门,灵宣洛与江南君各入其一,之后就再不见人影。   四灵成功阻止两面镜子因正对而封门,为入死门者,保住了退路。枯朽道长再用流火追踪,找出了二人的下落。   这时四灵才意识到,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判断有误,南宫向根本没把狞灭囚入生门,而是推他进了死门。   死门的“死”字,如重锤般敲击四人的脑髓,疼得他们几乎要跌下半空。如果狞灭平安,江南君又已找到他,二人就该一同搜寻出路,而不是在某一处,静止不动。   静止,说明了什么?   灵宣洛钻入生门镜后,马不停蹄地向前赶。   可这片虚境里,处处山明水秀,景色怡人,但凡视线可达之处,见到的不是峻美的山川,就是宽阔的河流,完全不似当初他以为的,那种随处可见死人骨头,走几步就会腾起一团幽绿之火的鬼门关。   他惊讶于眼前景致,过不多久,就猛然醒觉,他进的这道门为生,那么江南君,必定是入了死门!   等明白过来,他顿如着火般急迫,恨不得一脚跨回去,去支援江南君,可刚拔腿,就觉鞋子里湿漉漉的,低头看,竟踩进了一坑水里。   “这……这水是何时出现的?为何进来时没有?”他奇怪地甩甩脚,想继续趟水回退,谁知两脚被水浸没后,竟变得沉重无比,完全提不起来。   再勉强走几步,生了更加奇怪的事:曾经经过的风景,开始如受人指挥般转换,河流改变流向,朝他打横过来,山与山之间也相互叠加,隐去了两山之间的道路。   所有这些变化,形成一道又一道屏障,拦住退路,加之他底盘受困,不能腾跃,很快就寸步难行,再也找不出原路。   被逼无奈,他只好放弃回撤的打算,依然往山里走。这可好,重新向前,脚力又自动回来,鞋子也再没湿气,好像之前什么都没生过。前方那些山水美景,继续与他和平共处,觉不出有任何敌意。   看来这里,路但凡走过,就会被抹去,再没有机会回头,否则曾经的山山水水,将化作各种形式的障碍,阻断归途。   遇此挑战,灵宣洛本可用平云诀断水开道,但当脚不能挪步,道路开得再广,也无济于事。   他满心惶惑,奇怪明明是进的生门,却为何不能由原路退出?若只能进不能出,生门又与死门何异?   不过冷静一想,他反觉庆幸,其实无论哪一道门,他与江南君向里闯的目的,都是为营救狞灭天子。   幸亏有大水与山峰阻路,他才没头脑热,冒然退出去。否则狞灭若真在这边,岂不是要痛失救人良机?万一真犯下这种错误,只怕他会令所有人失望。   反正无从选择,他便放弃离开生门的打算,高声呼唤着“羽风先生”,飞穿过一片片森林,与一条条河流,希望尽快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找寻许久,在这片虚境里,没遇到任何活人,相反前方的一个山口,又影影绰绰,现出了一道门影。   “咦,还有一扇门?”   有门就有希望,他见了门就觉欣喜,可接受刚才过于冲动的教训,他试着面面俱到地思考。   过了那道门,会进入哪里,他猜测不到,但说不定,它通往另一个世界,而羽风先生就在那里?   受这想法激励,他飞奔过去,正准备穿越山口,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惊得他又停下了。 第五百零七章 幻镜迷宫之两难   灵宣洛跨入生门后,只能前行,若想退回原点,已找不出来时的路。   他无奈地向前走,不料两座大山之间,显出来另一道门影。他期盼那是最后一扇门,通过之后,就能见到狞灭,谁知就在他准备跨越时,耳边却响起哭声。   “什么人?”担心狞灭的同时,他又担心江南君,神经已极其脆弱,听见哭声,心就猛向下沉,不祥之感也笼罩上头顶。   他灵活地转动仙耳,欲判断哭声来处。可那声音,既似飘在半空,又似穿梭在身周的每一个角落,连他这留仙耳力,都无法准确捕捉。   声音传递如此诡异,他不能不调查清楚,于是收回脚,大声问:“你们是谁?为何哭泣?快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喊声传得高远,哭泣的几人明显听见,所以声音骤停,看来也在判断,他是何人。   几秒时间过去,两边都静悄悄,不过不待他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再度响起,断断续续又飘向这边,内容是在询问:“宣洛……那是宣洛吗?我们在这儿,我们在死门内!”   那是缥缈僧的声音!   灵宣洛一下识别出来,又是大惊。他抬头望天,以为就能见到四灵,可淡灰的天上,只薄薄铺着层云,其他什么都没有。   四灵哭得悲伤,他急于知道生何事,连喊几声曾师祖,却断了联系,再没有人回答。   “看来除我以外,其他人都已在死门聚齐,说不定,连羽风先生都在那里,否则他们会为谁哭?不行,我若继续盘桓于此,就是浪费时间,得想办法赶去那边!”   一着急,他忘了生门之路不可退,又打算向回跑,岂料这次,那无形的幻术抽力更猛,刚转身,两条腿就像被砍一刀,疼得他一声惨叫,摔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也跟着淌落。   “怎么办?唯有沿原路退出生门,才能再次见到哥哥的那面镜子,可这些山川水域不断移位,我的原路在哪里?并且脚若不能走,又该怎样出去?”   他焦急地左顾右盼,一眼又看见那道门影,此时它已呈现弧形,如彩虹般横跨于两面山壁,煞是好看。   不过那门,哪怕再吸引人,他也没了往里走的**。结合死门的情形,重新琢磨,他恍然大悟,悟出了“生”字意指为何:生门所谓的生,并非指那道镜门可自由进出,而是指进入者,可一直向前走,通过另一道门活着离开。   由此类推,江南君进的死门,之所以称为“死”,就是一旦进入,既不能退,向前也没有出路,生与死的定义,由此界定。   “不--这不可能--”   灵宣洛手捂心口,双膝跪地,痛苦地怒吼。   想通的一瞬,他急得几乎灵魂离体。只要从那两山之间,穿彩虹门而出,他就将永远告别镜门阵,再也别想找到它,所以他当然得留在这里。   但他留下后,哪怕在这儿呆一辈子,也会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能快找出办法,跨越生门,进入死门吗?   他忧心四灵与江南君的处境,更想知道羽风先生情况如何,就绝不能被这幻术吓倒!他一定会想到突破点,解决这难题! 第五百零八章 幻镜迷宫之旋星   灵宣洛准备穿越彩虹拱门,离开生门虚境时,四灵的哭声,不知由何处传来。他急于与他们交流,可没说两句,声音的传递就中断了。   他吓得不轻,悟出那道彩虹拱门,绝不能冒然跨越,否则就将永远离开幻镜迷宫,再也见不到江南君等人。   可他就算留下不走,也唯有进入死门,才能了解实情,并与其他人共同进退。这事看似难过登天,他能做到吗?   环顾四周,他毫无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与缥缈僧短暂的对话。   但凡不同的两物相交,必有接缝,接缝就是薄弱点,最易被攻入。   空间交合,此道理同样适用,若有连接,找到两边交合的接缝,再将其拉开,生门与死门便可打通。在他想来,声音既能传递于两境间,就意味两边空间的接缝,离他不远。   那道接缝,已成他唯一的希望,可它,会藏在哪里?是在那一座座山峰上,还是河水里,抑或是身边凸起的岩石下?   他看看山,又看看水,再看看被薄云覆盖的天空,就有一段奇怪的影像,应景地反射进大脑,那是他被南风长老困入逍遥铜钟,练成忘心诀后,破钟而出时的情景。   他回想的,并非那时的修炼过程,而是到最后,命悬一线的关头,他如何击碎虚境天空,逃出生天的情景。   那段回忆,给了他足够灵感来得出结论:若要在幻镜迷宫里打通生与死两个空间,就得做到两个字:破天。   天,高高在上。   他手握蛟虬,一直努力拔高高度,直至真如蛟龙般钻进云层。   可他飞跃再高,天幕也始终遥远,好像是有意要避开他。   他的视线,开始被云雾遮蔽,于是停下来,再思对策,“这样下去可不行,天地间距离是无限延伸的,我度再快,也快不过天顶的上移,除非……”   想到“除非”,眼前浮现的,是狞灭天子为助他修炼万宇诀,引他沿自己的心路,一直走到天上,伸手可及星月时,那不可思议的奇景。   “若要触到天空,找出空间接缝,先我需要让天固定,它静我动,我自然能最终够到它!先生曾经做到这点,我也一定能行!他用的是灭天咒,可我相信指天禅第七层,也可达相同的效果!”   自我鼓励一番,他信心满满。等强大的气息贯出丹田,气息的流向不是手指,而是双眼。   他端坐云层,聚精会神地平视前方,等气走到眼,便缓缓拉合眼皮,再不看外物。   闭眼后,他仿佛自由分身,成了两个灵宣洛,一个继续稳坐,另一个站起来,缓步前行,边走边拉开一道漆黑的幕帘,随即星光伴银河奔腾的宇宙景象,逐渐显现。   坐着的那个他,念出万宇诀心诀,待“宇现”音落,站着的他已宇宙旋星剑出手,带着七彩炫光,直指向天。   万点繁星,正在银河里欢腾,被炫光吸引,不少都飞舞着向他而来。   待星星将被吸上剑刃,他再大力地挥洒万宇剑法,那些轻盈的星儿,跟着他宏大的剑气上下纷飞,随后被甩上天幕。 第五百零九章 幻镜迷宫之破天   灵宣洛在幻镜迷宫里,为打通生死两个空间,决定采用万宇诀的旋星之法,将天空固定,再找出空间接缝,一举成功。   旋星剑光彩夺目,万宇剑法气势恢弘,磅礴的银河里,更多星星被吸引过来,本来万籁俱静的宇宙,霎时热闹非凡。   星星们被剑气甩上宇宙的穹顶,因为数量巨大,拽得穹顶不断下移,直至坐着的他,已伸手可及。   眼见天空被万点繁星固定,他便召回站着的他,两条身影重新合一,然后用手在穹顶上试探,以感觉哪里有风透入。   漫无目的地摸索许久,他忽然一笑,自嘲为何要将最好的试风工具晾在一旁?星星既能静止,也能活跃的跳动。它们可被用来固定天空,那些正在旋动的,不也可以试风吗?   想到此,他缩回手,再度举剑,剑气相比之前,旋风似的威力柔缓了许多。星星随剑旋转,规律地向同一方向运行,他的视线却不随星转,而是固定在穹顶。   一直耐心观察,时间不长,他就现,螺旋形的星阵正被打乱,有一簇星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拉长成一条星带,开始狭长,后不断加宽。当增加到一定宽度,星带又从中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右两侧流淌。   他大喜,握紧旋星剑跳起来,直奔那条星带,他要找的东西,就在眼前!   “是了,正是这个位置!这股将星星拨向两边的力量,是风!这风的来处不在宇宙,而是与它相连的另一个空间!我找到生死空间的接缝了,我成功了!”   他欲雀跃欢呼,可想起被困那边的人们,喜悦眨眼又被忧虑取代,更不敢有半分松懈,   找到缝隙后,他将全身的力转去双臂,高举旋星剑,狠狠向星带正中,那道黑线划落,就听“咔嚓”一声撕裂似的巨响,苍茫无际的天穹,竟连着层层叠叠的繁星,被他如切瓜般分了开去。   其实他无需大费力气,用剑尖撩开一个口,接缝便会一直向后绽裂。待缝隙裂到足够大,穿透而入的风,又会转成更为强大的吸力。两边流光溢彩的星星,抵御不住那力量,便汇成汹涌的光波洪流,向一道深深的鸿沟里倾泻。   可他心情急迫,不顾一切地使出蛮力,旋星剑下去,绽出的鸿沟之深,几乎成了个黑洞。望向鸿沟,他感概,只要随星星们一同给吸入,就能到达想去的地方。   于是他起身,收回光剑,又屏住呼吸,随星光走向鸿沟,任凭那股吸力,席卷自己……   这是在上升,还是在下降?他说不清楚,总之不能睁眼,感觉上,已随星辰于高运转中化作气体,轻飘飘从一个世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当身边繁星散尽,他渐停下来,极之后,惯性未消,为保持平衡,他单膝跪地,跪上一片坚硬的石块,那大概就是地面。   不知由何时起,在他手里,出现了一把连鞘的剑,此刻正好用作拐杖,应该就是蛟虬,在他穿越空间时,自行跳出来保护他。   他不知是否已跨进死门,总之四周静悄悄。他想睁眼,可四灵的哭声,音犹在耳,令他心悸,实在怕张开眼,就见到心碎的情景。   正在矛盾里挣扎,却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搭上肩头,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宣洛,你来了……”   是江南君!他不能继续迟疑,猛然睁眼,“啊”地惊叫,握剑的手松开,颓然坐到了地上。 第五百一十章 幻镜迷宫之冰凉   灵宣洛手握宇宙旋星剑,划破生门境的天空,通过两个空间的接缝,进入死门,终于再见江南君。   可一睁眼,恐惧的情景就出现眼前,震得他心痛欲裂,跌坐在地上,完全说不出话来。   死门相比生门,何止没了秀丽的风景,更是怪镜林立,每一面,都显得诡异森森。   镜丛围成圈,正中是一道金色的锥形罩,金光照射下,小跳蚤曲着两条小腿,一动不动地躺在其中,也不知是陷入了昏迷,还是睡着了。   金光罩正对面,盘膝端坐狞灭天子。他的模样,是灵宣洛心碎的原因。只见他看似打坐,实际却双目微睁,注视前方。白净的脸上,潮红退散,只剩一脸期待,好像在盼着,什么人尽快出现。   神态如此安详,一眼就能看出,他已咽气多时,身上不会再焕生人的气息。   灵宣洛宁愿找到他后,就是刚才在镜子里见的,那副黑铺散,血红的长襟延伸,奄奄一息的样子,至少那样,还有救他的机会。   可是现在,他冠冕束,着那件熟悉的暖黄纱袍,周身上下,流露十足的书卷气。   灵宣洛的思绪,一下回到了思过斋门口,打开那道竹门,羽风先生就微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他泪眼婆娑,再看他的眉间,现曾经跳跃的妖王火符,已消失得不见痕迹。除去这些,另一个不寻常,是在他脚边,还躺着把柄把镶红宝石的短剑,不知作过何用。   四灵守在他身侧,耷拉着脑袋兀自不语。他们个个面带泪痕,确实是曾悲泣。   灵宣洛突然从天而降,人们本该吃惊,却因为狞灭,没人表示惊讶。江南君招呼他后,痴痴站立,再不言语。他的表情,难以找出形容的辞令,只能由眼神推测,痛苦已快将他压垮。他一定很想哭,却欲哭无泪。   灵宣洛缓缓扫视这里,在生门时的担心,全成了现实。他不能坐着,他得去看狞灭,就从地上起来,艰难地挪步向前。蛟虬剑,忽然重成了石头,他提不起来,垂在手里,走向狞灭时,剑尖与青石地面摩擦,冒出阵阵火花。   “我们,来晚了吗?”好容易问出这句话,声音却显得遥远而空洞,仿佛不是来自自己。   短短几步路,漫长无比,他总算走到了他身边。迟疑片刻,就去握他端在胸前的手,可刚一触碰,又像被火烫似的弹开。   实际上,令他受惊的,不再是狞灭特有的火热,而是他尸身的冰凉--流淌火血的他,何尝如现在寒冷似冰?   正在这时,锥形罩出“咝咝”声响,随即影像变虚,又晃动几下,就散落下来,化作金尘消散。   妖王结界的响动虽轻,却惊醒江南君,他一下来了力气,抢步上前,一把托起那肉乎乎的小人儿,使劲摇晃。   小跳蚤还睡得糊涂,使劲揉眼,嘟哝着喊了几声“哥哥”,就蓦地出尖叫,然后睁眼,恐惧瞬间爬满了小脸。   他感到正被人用臂弯圈着,也不管他是谁,就一阵挥胳膊踢腿,同时大嚷:“混蛋!滚开!哥哥救我--”   江南君任他在脸上,胸口拳脚相加,却完全不知疼,蓄积已久的泪水,在这时汹涌而出,猛一把抱紧他,放声痛哭。 第五百一十一章 幻镜迷宫之封穴   灵宣洛进入死门后,见到了死去已久的狞灭天子。   不知为何,小跳蚤也和他在一起,被妖王金光罩保护着,趴在地上不动弹。   一行人伤心加不解,急于知道答案,却无人解答,好在妖王结界在这时失效,金光罩消失后,小跳蚤醒了。   他一醒,睡前的恐怖记忆,就汹涌而回,也不看围在身边的都是谁,就好一阵拳打脚踢,等被江南君抱住,又听见他的哭声,这不用看,也知来者何人了,便住了手脚,伏在他的怀里小声道:“你们终于来救我们了……”也呜呜呜哭了起来。   四灵与灵宣洛都迫不及待地围拢,缥缈僧抱他出江南君臂弯,愕然问:“小东西,你,你怎么也给困进来了?”   小跳蚤肩头耸得厉害,一边抽泣,一边将南宫向与桑雅如何向狞灭逼宫,自己现后,冲入扇瑶宫救他,反与他一起被困镜门阵,后狞灭又苦苦哀求,求他用那把妖王短剑,助他锁息归宁的前后经过,详述一遍。   “锁息归宁……羽风,选择了这种死法……他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何况这样折磨自己?”江南君听罢,收住眼泪,凄苦地笑了出来。   “死法……”   灵宣洛没注意到他表情有变,只重复他说的这两个字。他所敬爱的羽风先生,已经仙逝,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而古墓密室里的一会,就是此生与他的,最后一面。   四灵等人围着小跳蚤,不停问长问短,江南君却走回狞灭身边,轻手轻脚地让他躺下,又将他放平。   澜沧娘娘跺着脚怨愤:“都怪我们!这全是我们的错!说好的护梦,却因被一个小姑娘引诱,莫名其妙就离开了战斗岗位,还全部走光,结果四个人都没能看住一个人!”   她的话,引得三灵深深惋惜,四人正自责,却传来灵宣洛的惊呼:“哥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再看狞灭坐的方向,就见江南君,面无表情,又一声不吭地半跪在他身边,正用两指由他头顶开始,一处处为他封闭穴道。   “这……给死人封穴,还有意义吗?”   四灵里除枯朽道长,其他三人也看不明白,正欲问,枯朽却已晃动莲池虚步,三两下就来到江南君身边,与他一起快封穴。   连枯朽都过去帮忙,一定事出有因!众人忙停止打扰,专等他们忙完后,作出解释。   有枯朽做帮手,狞灭的穴道很快封完,江南君这才开口道:“羽风贤弟,选择用锁息归宁弃世,并不是想离开我们,而是为了今后能在关键时刻出现,与我们并肩作战。”   “什么?”三灵与灵宣洛难以置信,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却又希望,这梦是真的。   缥缈僧认为他是悲伤过度,人已痴傻,枯朽还跟着他一起癫,担心地劝道:“军师,人死不能复生,为了神鹰盟,还有六界里那些百姓,你节哀呀!”   江南君知他误会了,忙继续道:“前辈勿虑,我一切安好。我之所言,句句属实,你们一定要相信!羽风归宁后,脑波断去,南宫向再也追踪不到他,所以无法逼他交出妖王大权,连云霄大门的钥匙,怕也得不到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幻镜迷宫之身后   小跳蚤醒后,向众人讲述了狞灭天子锁息归宁的前后过程。   江南君听罢,止住悲泣,竟过去为他的尸身封穴,并且不单是他,连枯朽也上前帮忙。   这举动实在古怪,乍听解释,众人都无法相信。   为打消他们的疑虑,并让他们有心理准备,今后遇某些关键时刻,狞灭或还将出现,江南君连解释带分析,耐心说道:“除遭灭天咒反噬,羽风还连陷两个死局,且个个夺命。一是藏在脑中的云霄大门钥匙,二是他那一身珍贵的妖界宝血。他靠聚神丹续命,已无力守卫藏在脑中的钥匙,更没法阻止那些异人,有朝一日利用他的血,来对付他神鹰盟的盟友。所以死,恐怕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而妖族的锁息归宁,是刀挑代表妖王王权的眉间符印,令妖王窒息而死,又还有一种叫法,叫死而不死。这本是针对妖王制定的刑责,让失权的妖王,死了也不可逃避生时的苦痛。”   “这死而不死,受的到底是怎样的苦?”灵宣洛打断江南君,等不及地追问。   江南君理解他的心情,继续道:“妖族的存在,已过万年,此刑责残忍无比,虽从建族时就已订立,却从未用过。试想一个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情感与身体,都不应再感受疼痛。死而不死则不同,死者所承受的痛,是在死后,而不是在死前。不过正因为要死人保持清醒,受疼痛折磨,他的灵魂之火才不会熄灭,狞灭正是利用这点,来与我们在一起。所以往后若有必要,他就将与我们相会于虚境,却不必担心,被南宫向或南风长老追踪与控制,沦为苍狼盟打败神鹰盟的武器。”   这事复杂,灵宣洛听了个一知半解,不知该忧还是该喜,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还有机会,再见狞灭。   只要还会见面,横听竖听就都算好消息,又管得他实境虚境?便赶紧确认:“如此说来,先生归宁之后,就摆脱了恶人的魔爪,同时连灭天咒的反噬,都已根除,他永远都不会再离开我们,是这样吗?”   他渴望江南君点头,对方却心碎地摇头,“当然不是。什么痛是死者才可感受的?自然是死后,身体的**之痛。”   “啊……”灵宣洛听得向后退,惊道:“你的意思,是先生为获灵魂自由,不惜拿自己的肉身交换……”   江南君这次点头了,却难抑泪水,“他换来的自由,维持得了多长时间,全赖尸身能保存多久。用锁息之法归宁的妖王,尸身不可埋葬,也不能焚毁,只能暴尸荒野,在空气中一点点**。而**导致的疼痛,死人完全能感受到。唯有等最后一寸肌肤烂掉,他彻底沦成一具白骨,才能摆脱痛苦,算是真死。这种寸寸撕肉的过程,就算是死人,又如何能承受?”   听完江南君的解释,再也没人为还能见到狞灭而庆幸,他们捂心地捂心,掩口地掩口,震惊之余,反希望他能就此安息,再也不要遭受,任何因求生而产生的苦难。   江南君的话,已是难忍,枯朽又来纠正,“羽风的尸身,不会**,只会燃烧,直到最后成灰,连白骨都不剩。”   “什么?”江南君大吃一惊,这才想起刚才是他在和自己一起封穴,忙问:“枯朽前辈,你知道什么?请说与我们听!” 第五百一十三章 幻镜迷宫之崩溃   江南君向灵宣洛等人讲解一遍,什么是妖王的锁息归宁,听完后,人们脸色大变。不过等枯朽开口,最难受的人又是江南君,因为这时他才意识到,狞灭的情况,相比他所了解的,更加曲折。   枯朽抚着胡须,一脸戚色道:“羽风与灭天咒的邪力对抗几百年,身体早就与众不同。就算他已停止呼吸,可只要邪功功法还在,反噬就不会停息。在这幻镜迷宫里,生命受南宫向控制,这些杀人的镜子,反而起了保护作用,用光照保他尸身不变。可一旦离开这环境,他的温度就会升高,很快高到燃点,然后由心脏开始,一点点被自己的体热焚化。这种过程是**,比**的度,可快多了,所以他期待的,用灵魂为神鹰盟战斗的时间,到底能持续多长,我无法保证。等到尸身成灰,只怕我们就再也找不着他……”   “不,不能这样,羽风是好人,他不是邪恶的妖王,老天不能如此不公!”   江南君颤栗得难以自持,俯身托起狞灭,连着肩紧抱他,好像他的**,现在就已开始,而他,要用自己吸血怪人的寒体,来阻止焚化度。   这些话十足残忍,枯朽却不得不说,可说出来,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为让大家好过点,他唯有安慰:“其实刚才我们为他封穴,是对的。他体内的血液与气息,确已停止运行,但热气依然会沿经络扩散。我们封死他的奇经八脉,就能帮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灵宣洛在那二人间听来听去,已经疯了。这些话,怎会如此耳熟?数年前,师傅竹月惨遭天噬,化作尘粒消散时,不就被人说过无数次吗?为何相同的内容,今天却到了狞灭身上?   他连连摇头,又猛扑向枯朽,一把抱住他一条腿,痛哭道:“不会的,我们一定还有办法!羽风先生此生,绝不会是这样的下场!枯朽伯伯,灭天咒由你所创,你能想到办法救先生!你一定能赶在他化成灰烬前,想出救他的办法!宣洛求你,求你了!”   小跳蚤人小,但眼前这些,他全能看懂,赶紧哆嗦着小身子,随灵宣洛扑过去,抱着枯朽的另一条腿哭求:“这位道长伯伯,你真能救我哥哥吗?你救救他吧,整个妖族都不能没有他!”   枯朽冷不丁就被人一左一右地抱了腿,顿觉惶恐,慌忙去拉他两个,却一个都拉不起来,只好急道:“哎呀,你们真是!我把彤儿当女儿,羽风自然就是我半边儿子,要能救得了,我岂会袖手旁观?其实我早就在努力给他找疗法,怎知他走得这样匆忙……”   灵宣洛一听,更加绝望,松开手,撑着地爬到狞灭身边,怔怔地盯着他,“先生,为何你就不再多等等?枯朽伯伯会为你找到解药,姑姑也会从冰棺里醒来,可你为何要这么狠心,把我们全部抛下?你不是灵魂还在吗?那你就还能苏醒,你醒来呀!”他崩溃了,对着狞灭又捶又打,似乎只要他不醒,他就不会停。   锁息归宁的人,能感知尸身疼痛,四灵赶紧把他抓到一边,枯朽眨眨眼,无奈道:“其实要救这孩子,办法也不是没有,唯一可行的,就是……”   “啥?你真有办法!”顿时,迷宫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他。 第五百一十四章 幻镜迷宫之安排   当众人深陷绝望,认为狞灭成灰,已无可避免时,枯朽的口气竟出现转机。   可当大家目不转睛地等他往下讲,他却欲言又止,只深邃地笑笑,笑完才变回爽利,答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把羽风,送去一个极寒之地,以冰冻的方式保他尸身不燃,能保多久算多久。”   “极寒之地?”灵宣洛接过话道:“哪里能算是极寒之地,我不清楚,可我稽洛山有世上至寒之水,就是那两只玄天蟾吐出的玄天水!”   他话音刚落,小跳蚤又一拍脑瓜跳了起来,“宣洛哥哥的稽洛山有至寒之水,那么这极寒之地,就包在我身上!”   “你?”众人异口同声地问,看着这小人精儿,都不怎么相信。   小跳蚤挥起肉胳膊,手舞足蹈地解释:“绝望之陵里温暖如春,可在宫陵后,最高的山峰上,有一座烈冰宫,烈冰宫里的温度,永远都能保持天下最低!”   枯朽听得高兴,拍掌道:“如此甚好!至寒的水加至寒的宫殿,有这双重保护,只怕再过千年,羽风也成不了灰!”   话一出口,又大觉不吉利,自己自觉掌嘴,然后道:“好好好,此事就当议定,等我们离开这里,宣洛就用最快的度,将玄天蟾遣回绝望之陵,由小跳蚤引去烈冰宫。而羽风虚境的守卫大任,就拜托缥缈僧,澜沧娘娘和剑仙三位了。”   话到这儿,下面没了,三灵忍了几秒,齐声问:“那你呢?”   他不自在地摊开两手,假装是刚刚想起,答道:“哦,可不是,我把自己给漏了。老道我呢,就火赶回仙灵塚,日日细揣摩,勤实验,就不信我研究解药的度,快不过他**的度!”   这一番安排,合情合理,就如一星火种,点燃众人心中,已将熄灭的希望。灵宣洛与江南君彼此对视,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澜沧娘娘与剑仙也无异议,开始琢磨怎样离开这里。   只有缥缈僧,一双久经世事的老眼,怀疑地在枯朽身上打转,始终认为,刚才他在说送羽风回绝望之陵前,要讲另外一个内容。   江南君对四灵道:“为羽风贤弟护灵的事,就拜托几位了,我和宣洛要赶快走出梦境,将那二蟾妖遣返,以让他们尽快上烈冰宫。”   小跳蚤见他们如此忙碌,感到狞灭有救,已是热泪盈眶。   他把脑袋贴上狞灭的胸口,抽泣道:“哥哥,像你这样善良的人,我就知老天不会绝你。小跳蚤五岁时,爹娘去一个大官家偷东西,正好撞见他勾结异人意图谋反,于是惨遭大官追杀。那人杀了他们还不够,又派杀手上门。我们全家三十多口,无一幸免。奶娘死前,把我放在小木盆里顺水流去,可那些杀手穷追不舍,一直沿着河往下追。幸亏遇见了你,你不光把我救下,还恳求蟒王追查凶手,为我一家人昭雪……”   原来小跳蚤,还有这样一段不幸的身世?那六人本已在忙着找出口,却被他的自语吸引,围过来静静倾听。 第五百一十五章 幻镜迷宫之启动   能否救回狞灭天子,就全看枯朽道长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已是身负众望。   被狞灭相逼,亲手送他归宁,小跳蚤的世界,天崩地裂。小小的他,再次经历亲人遇难的浩劫,身心已疲惫不堪。   然而一觉睡醒,眼前就站着援兵,这可是绝处逢生,加之枯朽的承诺,他信心回来,趴到狞灭冰冷的胸口,向他倾诉,不料却引来援兵们的注意。   絮絮叨叨说完,他意识到,正被关注,很不好意思,揉揉哭红的眼睛,爬起来想走去一边,却被枯朽拉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道:“小朋友,你放心,伯伯就是舍了这条仙鬼的命,也会把你哥哥给救回来!”   小跳蚤感动到无言,嘟嘟元宝小嘴,竟口不对心地冒出一句,“人家……不是小朋友了!”   奶声奶气的抗议,逗得大伙儿压抑的心情放松,全都想笑,缥缈僧嘿嘿道:“你这小模小样的,不是小朋友,难道老和尚我是?”   小跳蚤受此一激,还真来了劲,非得和他们理论清楚:“其实如果我能正常生长,早就不是这样子了!就因为家族灭门惨案,我惊吓过度,才在五岁时,停止生长,后来无论活多少年,都只能是个孩童模样了。哥哥救下我后,把我寄养在跳儿叔家,又一直明里暗里地照顾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再后来,我好奇地跑去漠北狐的巢穴,偷它们的曦穆灵珠,结果被狐群追赶,又差点成了它们的加餐肉,还是哥哥救的我……”   灵宣洛听得心头一动,追问:“漠北狐的巢穴?你去过那里?那你现在,还记得路线吗?”   小跳蚤刚要回答,却猛然整张脸变形,嘴也张得老大,指向灵宣洛身后,出破人耳鼓的童子音尖叫,吓得所有人都汗毛倒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就见围在前排的三面镜子,反射的光开始变强,并在缓缓扫动,好像在搜找什么。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不就是镜子几道光吗?怎把你吓成这样?”缥缈僧没受过狞灭的警告,故而不解小跳蚤这强烈的反应。   小跳蚤生怕有人被光扫到,惊骇地大嚷:“哥哥说过,我们这些给困在镜门阵里的人,全是猎物,一旦镜子光,就意味它们被施阵人启动,开始捕猎的程序了!等把我们抓进去,它们就会撕裂我们的灵魂,然后粉碎镜子,让我们随镜面粉身碎骨!”   “什么?这么厉害?”四灵大惊,同时去看江南君,以向他求证。此刻他神色之紧张,不亚于小跳蚤,由此证明了小跳蚤这话,是千真万确。   灵宣洛飞快地赶到江南君身边,对他道:“看来南宫向把桑雅接回去后,调整这许久,已缓过口气来,又掉转头重新操纵镜门阵了,我们得快走!”   江南君谨慎地看向四周,几人就乱了这么一会儿,光镜子的数量,就又增加不少,说明南宫向元气恢复,即将对阵里这些人展开围捕。   那恶魔捉住狞灭后,本以为妖王已成他的釜中之鱼,再也别想逃出去,却不料他还有一招锁息归宁。   到手的鸭子飞了,桑雅又被重伤,他必然已是怒火攻心,要变本加厉地折磨这些人,以宣泄愤怒。   小跳蚤说得对,落入镜门阵,命就已属于布阵人,他们要想全数安全逃离,难度相当大。 第五百一十六章 幻镜迷宫之寻找   小跳蚤怀念狞灭,说起了自己的经历,还提及为盗曦穆灵珠,曾深入漠北狐的巢穴。灵宣洛正待追问,幻镜迷宫里的镜门阵,却在这时被南宫向启动。   这样多面镜子,布成天罗地网,同时围捕他们几只猎物,哪怕是上天入地,也不一定能逃出去。江南君找不到出口,显得束手无策。   他还在费神地思索,云剑已对灵宣洛打声呼哨,拎起小跳蚤,就甩了过来。灵宣洛会意,眼疾手快地接住,又把这沉甸甸的肉团放在身边。   四灵见他三人已聚在一起,就各自由东南西北选出一角,两两连掌,结出鬼气屏障,把三人保护在正中。   “四位前辈,这是意欲何为?”灵宣洛生怕他们被镜光伤害,急得大喊,江南君想起他们说过,仙鬼不受栓心**控制,所以就算被镜光笼罩,也不会给捉入镜子。有四灵在外抵抗,他们就能有充足的时间,寻找逃跑机会。   灵宣洛经江南君提醒,也想起这点,自然高兴,二人便赶紧合计出路。   灵宣洛先想到的,是之前进的那扇生门。如果割开的空间接缝还在,他们应该可以再从死门跨回去,由那道山口间的彩虹拱门离开。   可抬头看这死门上的天空,天空完整无缺,根本见不到任何曾被割裂的迹象。而镜光照射如此强烈,他想沿用旧计,再度旋星,难度可不小。   正犹豫,是否要冒险一试,就见缥缈僧举动怪异,举起酒葫芦,对准狞灭天子的尸身念几句咒语,狞灭就一点点变小,然后给吸进了那黄黄的葫芦。他不舍地把葫芦举在眼前看看,又抛给了小跳蚤。   小跳蚤接过来,犹如抱住狞灭,是心惊肉跳,其他二人也很受惊吓,生怕狞灭会尸身受损。   澜沧娘娘笑着安慰他们:“别担心,老和尚的酒葫芦已用过千年,相比那蓬莱掌门武修缘的纳隐葫芦,法力更高。小跳蚤只要出得去,就必能顺利把羽风送去烈冰宫。”   原来曾师祖的葫芦是件宝,除去可源源不断地出酒,还能作为空间容器装人载物?灵宣洛大感新鲜,但没时间多问,只能专注地盯着镜门阵。   镜子围绕四灵,疯狂地旋转,意图穿透他们筑起的鬼气墙,把光扫到里面三人身上,以捉他们入镜。   四灵虽不惧镜光,但那强光锐利,被扫到后,如遭鞭挞,浑身说不出的难受。最大的麻烦,还不是镜光,而是镜子旋转移位后,抹去了所有旧轨迹,哪怕枯朽用流火追踪,也再找不到原来的路径。   缥缈僧选角时专选东面,边与三灵合力抗光,边看东边的天,又看灵宣洛,见他一双眼漫无目的,满天顶打转,叹了口气,嗔怪地喊道:“乖徒孙,在东边,你要找的地方在东边!”   “什么?”灵宣洛一愣,奇怪老和尚怎会知他要找什么地方。   缥缈僧见他疑惑,笑道:“你不是在找那条空间接缝吗?”   “啊?曾师祖也知空间接缝!”灵宣洛又是一喜,心中顿生希望。   缥缈僧道:“你能从生门穿来这里,我就猜出你用的是何巧计。现在受镜门阵所困,你想凭一人之力,再建宇宙虚境,怕没那样容易了。不过若和曾师祖我联手,就不一样咯,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呀?” 第五百一十七章 幻镜迷宫之联手   镜门阵启动后,抹去原有镜子移动的轨迹,四灵一时找不到死门镜的退路。而灵宣洛用宇宙旋星剑划开的空间接缝,又隐没在死门天空之后,由此他们仿佛身陷一个密封的罐子,断了所有逃生通路。   关键时刻,缥缈僧提出要与灵宣洛合力,共同再开接缝。   “什么?曾师祖真要与我联手,打开宇宙虚境?”灵宣洛何止有兴趣,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缥缈僧手不敢松,嘴也不停:“老和尚我像开玩笑吗?若我这个仙鬼不出手,单凭你的力量,两光相冲,你的宇宙炫光强不过镜光,只怕天幕还没拉开,就已被镜子给抓走了!想当年,你与火铃儿作为水凤和火龙出现在沙漠,要去转世投胎的那个晚上,我和彤儿就是沿空间接缝,走去送你们最后一程的,不过你肯定不记得啦!”   灵宣洛越听越吃惊,水凤之事,他是记不起来,但空间接缝的穿越法,之前姑姑和曾师祖就已用到过,说明此法并非他心血来潮的独创。那么有朝一日,自己若能将其扩展,是否真有可能开创指天禅八层,穿梭于异世空间?   正胡思乱想,又是一道白光逃过四灵结界的封锁,钻了进来。   江南君一直全神贯注地对敌,眼看光到,大力推他向左,自己则向右闪,躲过了这一击。   这一次够悬,灵宣洛因分神而险些中招,额角渗出冷汗。他对江南君感激一笑,这当口,缥缈僧已指挥另外三灵移位,将四角变三角,他则依然站在东面,二话不说指耀紫星,直指向天。   灵宣洛见曾师祖干净俐落地就开始了,急忙拜托江南君照看小跳蚤,自己赶去缥缈僧身边,同时指耀七彩之光,迅与他对了上去。   两人四指相并的瞬间,两只手就被一团浓浓的云雾状紫气包裹,同时一条明光烁亮的光带,由紫气内迸现,在飞旋转。   “这条光带,来自何处?”灵宣洛惊问。   缥缈僧答道:“这是你的指天剑剑气,经我的剑气召唤给吸引出来,两股气已合并一处。”   灵宣洛修习指天禅的时日不短,尚不知此禅功还能双人配合,更不知配合后,威力能拓展到这般强大。不过深入想想,他也明白了,作为修心神功,只要配合的二者心灵相通,相通后出的禅力,就能做到对接无缝,威力大增,所以用光剑的亮度压过镜光,并重开天幕,是完全可行的。   他不敢再分神,目不转睛地紧盯光带,就见它旋越来越快,很快变得寒光夺目,照亮了整座幻镜迷宫。紫光混合强烈的七彩炫光,邪恶的镜光抵御不过,竟一时给压制下去,三灵身上,再没有被鞭挞的痛楚。   紫色云雾顺他们的手臂向下蔓延,直到将二人的身形覆盖,他们便模糊成两团影影绰绰的轮廓。   与他们相比,光带反而越来越清晰,直到一端猛破光雾而出,直指向天,然后整一条拖着巨大的光芒轨迹,坚韧无比地向天幕划去。   光带在二人合力下,成功凝成一把巨大指天剑,寒光四射,锐不可当。 第五百一十八章 幻镜迷宫之苏醒   灵宣洛正着急,不知该怎样重开生死门空间的接缝,缥缈僧竟洞悉他的心事,及时出手相助。   二人将禅指合并,旋出剑气光带,光带凝成指天剑,缥缈僧见时机成熟,怒喝一声“推”,指天剑便被二人用雄浑的内力,推向死门天穹。   剑尖划过处,完整的天穹被一撕两半,向两边裂开,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有强大的吸力从缝隙后传来,吸得地上的小石块,纷纷向天上飞。   “接缝出现了,你们快抓紧时间离开!”缥缈僧合二人之力,终于成功让接缝重现,喜不自胜,一掌推他回江南君身边,示意他们快带着小跳蚤和酒葫芦走。   江南君左右看看,却不挪脚,坚决说道:“要走一起走,四位前辈不可继续留在这里!”   形势如此紧迫,一向机智善断的军师却忽然婆妈起来,澜沧娘娘率先来气,替缥缈僧答道:“我们怎能一起走?只要鬼气墙消失,不出一秒,你们就会被镜光吞噬,哪还有钻接缝的时间?军师放心,咱们四灵的能耐可不是吹出来的,方才既保得住死门畅通,现在就还能找到退路,再从那儿钻出去!”   话到这份上,三人还是犹犹豫豫,舍不得走。缥缈僧眼看他们在浪费时间,等那把巨大指天剑完成划开接缝的任务后,就拼劲全力,挪得它转向,再猛推,直插向三人脚底。   三人给围在鬼气墙内,无路可退,也不及反抗,就被剑身托起,直向天空冲去……   总算是逃出了幻镜迷宫!   灵宣洛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三人被推力推入生门境,指天剑在脚下融化,他们直接摔向山壁间的彩虹拱门。小跳蚤在他手里,抱着葫芦晃动两下,就不见了,他则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时,已回到仙灵冢。   他先于江南君醒来,眼前是寒冰的光芒,相比那欲瞎人眼的镜光,竟显得柔和又亲切。   二人依然四掌相对,他垂下酸麻的手臂,握住江南君冰凉的手,轻声将他唤醒。   “哥哥,四位前辈真能顺利战胜镜门阵,逃出幻镜迷宫吗?”   经历过一场生死劫,这是醒来后,他问江南君的第一句话。而他就算不问,江南君对四灵的担忧,也会相同。   再想到狞灭天子已离开幻镜迷宫,尸身温度很快就会回升,他们更不敢耽搁,一齐飞身跳下冰床,直奔向门外。   陈涛一直在玄冰洞里坚守,一拉开冰门,他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两只蟾妖也还被灵童兵看着,老实地蹲在门口。   灵宣洛拉过蟾妖们一通比划,就算他们听不明白,可天子陛下已经蒙难,正处于十万火急的险境,这层意思可领会得清楚,也是心急如焚,使劲指着冰室里的龙牙镜,意思是要进去。   灵宣洛会意,忙解开覆盖镜面的封印,与江南君陪他们一同进入,直到目送他们消失于混沌的雾气后,才退回来,重新封好镜子。   大事终于办妥,他松了口气,正欲离去,却又停住脚,回头看龙牙镜,“火影幻镜迷宫……龙牙镜……既然都是被施法术的镜子,可否连出通道,让我有朝一日,沿那通道,去救她?” 第五百一十九章 师叔的画(一)   在四灵的保护下,灵宣洛与江南君带着小跳蚤,逃出了幻镜迷宫。   二人一出虚境,就安排两名玄天蟾妖由龙牙镜回绝望之陵。等一切办妥,灵宣洛仍不轻松,继续盯着龙牙镜愣。   江南君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建议道:“宣洛,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等将稽洛山的事务安排好,我们就启程去轩辕山,面见鬼盟主。”   是啊,凭鬼臾区与狞灭天子的感情,若知他遭逢不幸,已经辞世,还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所以此事,他们不忍用军报的形式汇报,一定得当面禀陈。   江南君言之有理,灵宣洛无暇多想,便随他一起走出了玄冰洞。   可一出冰洞,就感觉异常,人好像给架上了一座火炉,皮肤受空气炙烤,如针刺般疼痛。天空也仿若张开的火伞,光线强得人不敢抬头。再远望翠油油的竹林,林间灼气蒸腾,似有大火从地底燃烧。   如此天生异象,意味什么?   二人清楚记得,在跟陈涛入玄冰洞,见那两只蟾妖的夜晚,确曾觉得闷热,可也没现在这么热。他们不过是在玄冰洞呆了三天,再出来时,头顶该有的初夏暖阳,怎就成了现在这似火骄阳?   目前尚处六月之初,盛夏未到,天气无论如何也不该这般炎热。江南君看着百香谷里,给热得恹然垂头的花草绿树,忧心忡忡地自语:“一场旷世天劫,怕已经开始了!”   “什么?军师此言何意?”灵宣洛与他相隔很近,听得一阵心悸。   江南君未直接回答,仅招招手道:“你随我来,去孤独殿,我有东西给你看。”   灵宣洛便不再多问,与他同往孤独殿而去。   走入孤独殿大门,江南君带他直奔竹星的书房。   书房里,案几,坐榻,多宝阁,甚至合窗边的盆栽,都依然如旧。竹星用过的物品,也还一件件摆在原处,就好像他会随时推门进来。   睹物思人,灵宣洛的眼眶,又潮湿了。   江南君知道这间屋子,勾起了他的难过,便拍拍他的肩,想安慰几句,谁知话哽在喉咙,哽得他直想淌泪。   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了,走到书架前,从一叠书下抽出一卷纸,递了过去。   灵宣洛接过来,展开一看,是厚厚一叠乱七八糟的画。画里有山有水有石头,画法之拙略,犹如出自几岁孩童之手。   “军师,这些就是师叔临死前,提过的那些画?”他诧异地问,一时忘了悲伤。   江南君点头道:“不错,这便是星竹仙回到稽洛山,神智有所恢复后,作的那些图画。如此重要的情报,我可是每张都小心保留,不曾有过遗漏。你把它们连起来,试试看,能否现隐藏其中的玄机?”   他说得如此慎重,灵宣洛赶紧认真地一张张翻看,却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老实承认:“宣洛愚钝……未看出画中蹊跷,还请哥哥赐教!”   江南君微微一笑,把画摊上桌面,一张张指着点明,“这张里面,是泰山,这张,是恒山,这张,是华山,这张,是嵩山,这张,是……”   灵宣洛听得脑中惊雷不断,一把按住他的手,打断他道:“哥哥且慢,你是说,师叔这些画,是在画五岳?”   江南君摇头,又指向一张道:“并非这样简单,五岳只是其中一部分。你好好看看,这张的内容又哪里?”   灵宣洛埋头看去,差点站立不稳,惊呼:“这张是稽洛山!” 第五百二十章 师叔的画(二)   灵宣洛与江南君处理完玄冰洞里的事,一出来,就现天象异常。   六月初的天,竟这般酷热难当,灵宣洛百思不得其解,江南君却不显吃惊,反而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灵宣洛不明所以,随他去孤独殿,一起查看竹星遗留的画作,还真现了问题。   江南君先展示的,是与五岳相关的内容,然后再抽一张,画的竟是稽洛山。   这一下,无需谁再多作说明,灵宣洛就已猜测出竹星作画的意图,也意识到画里隐含的深意,再翻看时,就觉触目惊心,胆都要裂开,完全不敢相信,这些重大情报全是来自竹星,且他还会想到,用这种方式传递。   将五岳与稽洛山的内容整理齐整,又暂放一边,剩下那些,大多讲述的是苦力在如何幸苦地搬运东西。   图画显示,在一条长长的,铺满石子的山道上,一队又一队上身赤膊的男子,被一帮黑衣打手手持皮鞭地监视,或用背背,或用肩扛,或是几个人一起用二轮车推,将一筐筐覆盖泥土的东西,绵延不绝地向前输送。   灵宣洛越看越性急,索性抽出最底下一张,画上再没景物或人,唯一的内容,是一个用墨笔填满的黑色球状物,黑球旁还附加四个小图标,一个是闪电,一个是一小团火焰,接下去,是一团挂有闪电的爆炸,大概指雷,最后是一粒圆圆的珠子。   他又看得不解了,请教道:“军师,这张内容如此独特,师叔又想说明什么?”   江南君一脸凝色,答道:“最后一张,自然是对前面所有画作出结论。据我推断,星竹仙是想告诉我们,那些苦力正搬运的东西,叫电、火、雷、珠……弹。”   “电火雷珠弹?”灵宣洛愕然重复,嗓子有点抖,“军师,莫非星师叔,是打算用这些画来表达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有人正从不知何处,运来这个叫电火雷珠弹的东西,阴谋要炸毁五岳和稽洛山?”   江南君双眉紧锁,沉吟不语,这沉默,就是肯定的回答,灵宣洛心慌意乱,不再打扰他,继续埋头研究那些画。   书房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只剩了灵宣洛翻动画纸时,出的哗啦啦声响。   江南君并未一直保持沉默,仅过一会儿,他就抓起那张画黑球的图纸,喃喃道:“看来这个恶魔,真是来自异世,否则怎会运送这样的火弹?他到底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   灵宣洛被他用自语震惊,猛然停手,不解地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触。   江南君指着画中黑球,黯然道:“火弹的使用,六界中虽不普遍,却也并非没有。除人界尚未大规模出现,魔族人算用得最多。不过截止目前,他们也仅是用土硝、硫磺和木炭制成火囊,再施以幽冥圣火术的魔法,就算爆炸威力不小,火焰的烈度为天下之最,构造却十分简单,仅在外部带一根引线。而竹星描述的这种电火雷珠弹,包含两个部分,除伸出外部的明线,内芯还藏有一根暗线。其明线部分,与魔族火弹无异,若找拆弹专家,可轻易拆除。可这暗线部分,若非竹星暗示,只怕谁也看不出这秘密。” 第五百二十一章 师叔的画(三)   灵宣洛翻看竹星遗留的图画,得知有人正偷运,一种叫电火雷珠弹的军火入中原,伺机炸毁五岳和稽洛山,不由得心惊胆寒。五岳一毁,人间界就不保,这个情报,更加重了他的危机感。   照江南君分析,竹星所画的火弹,导线竟有两条,除明线外,弹体核心内,还藏有一条如血管般怪异的暗线,接往一处弹簧装置。   灵宣洛不明这结构的用意,问道:“明线用来引爆火雷,暗线,又是怎么个说法?”   江南君道:“这种火弹,大中藏小,可被看作是弹中弹。它的外表与普通火弹无异,却没人能察觉,内中还藏小弹无数。那些小弹,用一层一烧即化的怪土包裹,下部支有弹簧支架。我若所猜不错,它的引爆装置应有两道,第一道为虚炸,威力不会很大,敌人必掉以轻心。第二炸爆的杀伤力,才是致命的。只要经过第一炸,怪土便会被热力熔去,推出装载小弹的弹簧支架。等第二道装置按下,小火弹就铺天盖地的弹射而出,直击敌人腹地,杀敌人个片甲不留。”   “如此设计,真可谓歹毒至极!”灵宣洛听得既心惊,又怒火攻心,“看似火弹,实则是可成片杀人的弹簧弹,且还是远距离轰炸,这样可怕的武器,如真让苍狼盟偷运成功,我六界危矣!”   江南君耸耸肩道:“电火雷珠弹就算被苍狼盟用来对付我们,你又如何能确定,是他们的杰作?我倒认为,火铃儿被异人利用,协助他偷运这种军火才真,而火弹内部的构造,与将带来的危害,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甚了解。事实若真如此,这位盟主,无疑就是在玩火**,苍狼盟将被他带入绝境,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灵宣洛又是大惊,问道:“军师言下之意,莫非是指偷运军火之人,其实是南宫向?可据我们所知,他虽未成功加入神鹰盟,也并未与苍狼盟产生瓜葛呀?”   江南君答道:“偷运军火,乃大动作,岂是小小一队人马,就能完成的?更何况他南宫向手里的人,只得一尊木雕般的桑雅。纵览天下,军事力量最强的组织,唯有神鹰盟与苍狼盟,我们不会被他利用,试问他不用火铃儿,还能找谁?”   这一提点,灵宣洛就懂了。   江南君又叹道:“竹星的画,表达有限,目前我仅看得出这么多。但我相信,电火雷珠弹所含的机巧,恐比我从画里了解的还多,只能以后逐步调查了。”   正讨论得热烈,就听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传令兵推门而入,躬身道:“启禀灵帅、军师,明珠峰顶的烽火盘生异动,显示轩辕山中,有狼烟升起!”   “什么?”二人听这消息,大为紧张。   灵宣洛急问:“你可看清,那确实是轩辕山方向?还有,狼烟信号共几股?”   传令兵答:“回灵帅,属下们日夜守望烽火盘,不敢有半分松懈,所以定不会看错。狼烟确由轩辕山的帝神岭燃起,共红黄蓝三股,级别属‘十万火急’!”   听到这儿,江南君“腾”地起身道:“不好,一定是苍狼盟有所行动,正入侵我神鹰盟地界,所以鬼帅才紧急召集人马,准备出战!”   灵宣洛点头赞成,吩咐传令兵:“命魏斗将军,点齐卫营的天马骑兵二万,与我和军师会合,共同赶赴轩辕山!” 第五百二十二章 恶有恶报之寻衅   (西王山,鹿鸣宫,南风长老的禅室)   南风长老坐于禅台,大睁独眼,望着尚还困在虚境里的云清,摇头叹气道:“上次你说为我护法,却害我被狞灭刺瞎一只眼,这次我撇下你自己跑了,就当给你个回报,算不得对你不起。你若聪明,就该记得,鬼王云夜郎君在你手里。有他做护身符,那些人也不敢把你怎样,大不了让你受一番惊吓罢了。   “狞灭有难,其实我是真心想救他,可明明就要见到了,我却往回跑,你知道原因吗?你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也认为我是惧怕四灵吧?我告诉你,其实是因为,桑雅的出现,让我意识到,六界大战打响时,我们真正的对手,肯定不止一个神鹰盟,或将有更强更可怕的敌人出现!这个敌人就是他,挑拨我和火铃儿关系的人!我若继续留下,可是绝好的,让他借别人之手,杀我的机会,我又何必做灵宣洛和江南子墨的陪葬呢?   “而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好歹也与我师徒一场,虽然过去我总想着,等一统六界的宏愿实现,就将你除掉,但现在形势有变,我的帮手能多一个算一个,还真舍不得弄死你。再说了,那八万钢魂兵,你要死了,领导权还不知怎样安排。云清,你造化高,就算我为活命而丢下你,你肯定也能活回来。不过万一真在里面化散了,为师也会记得你的。”   说罢站起身,离开禅室,准备回自己那新找的,小得可怜的住所。走到半路,看看不远处气势宏伟的常青殿,又改了主意,望那边而去。   火铃儿正靠在他宽大舒适的罗汉椅上,枕着个大枕闭目养神,冷不丁一股压力直压到脸上,睁眼看,竟是南风长老,面无表情的,站在离他不足三步的地方。   他一惊,从坐榻上挺起来,见南风顶着张皱巴巴的老黄脸,这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很是恼火,怒问:“你……南风,你怎敢不经侍卫通传,就这样擅闯?难道是我警告得你不够吗?”   南风忽然涨了胆,不怕他了,冷笑道:“盟主身矜肉贵,受不得打扰,老夫我冒昧了。可这鹿鸣宫,怎说也还是我的家,无需对我设诸多限制吧?”   “这……”火铃儿怒气腾腾,却找不出反驳之辞,只好勉强扮出宽容,道:“就算你说得有理,但平白无故闯进来,总该有个理由吧?”   南风的独眼,贼溜溜在常青殿内扫视,望见放置案头的象牙盒,先是震惊,后又仰天大笑。   火铃儿见他眼光停在象牙盒上,就不挪开了,然后又难听地怪笑,便已明白他为何而来,禁不住心虚,却还得硬撑,斥道:“南风,你不要自持有几分功劳,就在本盟主面前放肆!你别忘记那道军令,见不到妖王狞灭天子,还有云霄大门的钥匙,你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听了这话,南风不置可否,只森冷地盯着他,独眼好不丑陋,令他头皮麻。   二人敌视好一阵,妖道才再度开口:“这个抓狞灭天子的主意,是他为你出的吧?就连那道军令,也是他逼你给我下的吧?这妖界宝血的血源,都摆到你桌上了,看来你们中断的友谊之火,又重燃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恶有恶报之惶恐   南风从虚境里逃回来,撇下云清独留禅室,自己走去常青殿,向火铃儿寻衅。   火铃儿又提起那道军令状,并向他要妖王的人。   见过桑雅后,对这内中隐情,他已猜出十之**,索性直接把话挑明。   象牙盒一事被他识破,话又明说到这份上,火铃儿干脆也不忍了,一巴掌拍上炕桌,喝道:“南风,有人说你对我苍狼盟有反心,我还不信,今日看来,此言不虚!你以为那一纸军令,是写来玩耍的吗?作为盟主,我自有我的主张,岂容得他人左右?你休要在此与我打哑谜,今天我就等你一句话,狞灭天子,你到底是否有那个本事,给我捉来?”   南风恨得咬牙切齿,生硬地回答:“南风无能,恐怕要令盟主失望了。绝望之陵守卫森严,狞灭又贵为天朝至尊,我哪怕本事通天,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跑进去绑妖王。当日在中军帐,我欲进献的**血源,就是你桌上那象牙盒,你既已从别的途径获得,我还上哪寻第二个给你?你这不横竖都能治我的罪吗?”   这一次,仰天大笑的是火铃儿,直笑得南风背脊凉,气焰矮下去一半,缩着脖子问:“老夫并未说错什么,盟主笑从何来?”   火铃儿道:“南风长老,我笑你若非心虚,又为何要事事瞒我,非得我从别人那里获知真相,才肯低头认罪呢?”   南风终于难掩惶恐,紧张地问:“盟主所说的隐瞒,到底所指何事,不妨直说!”   火铃儿从塌上走下来,逼到他面前,“我听人说,那个妖王狞灭天子,是你的亲儿子,你来我苍狼盟,是为做卧底,是为,反!我!”   “你说什么?”遭他怒吼,南风瞬间就面如死灰,瘦小的身子也抖成一团。   这个消息,不用问,也知是南宫向透露给他的,可南宫向又是从何而知?此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火铃儿重重一哼,讥讽道:“南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火铃儿从元神到鬼魂,躲在幕后近千年,直到现在,才算真正修得人身,来到世间。在这之前,一直是你在幕前跑腿,你仗着我的势,都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让你去妖族天朝卧底,你就去搞大女人的肚子,还与她生下孽种,现在为这孽种,更要背叛我,做我苍狼盟里的奸细,你真当我是傻瓜吗?”   南风又急又气,刚进来时的理直气壮,已荡然无存,哆嗦地指着他道:“火铃儿,做人和说话,都要凭良心!我南风与你,共谋六界大业,何止区区五百年?这么多年里,我对你有多忠诚,难道你不清楚吗?现在为一个当年置你于不顾,差点害得你元神散去的人,就要与我反目,你就不怕再着他的道?”   话这样直接,火铃儿打了个冷颤,南宫向那张虚伪的脸,在眼前连晃了几下。可他生性多疑,遭南风直言不讳地揭穿,疑心反而更重了,故作糊涂道:“你说的他是谁,我不知道。你又凭什么认为,是有人在从中挑拨?我讲的这些你若不服,敢对天誓,妖王不是你的私生子,与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吗?” 第五百二十四章 恶有恶报之决裂   南风与火铃儿关系恶化,自从弄明白,是南宫向在从中捣鬼,就再也忍耐不住,主动去找火铃儿兴师问罪。谁知没等他说完,火铃儿就反过来逼问,狞灭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儿子。   火铃儿看上去胸有成竹,对真相,明显已了如指掌,他若继续撒谎,无疑是自讨苦吃,只好拿出打赖的本事,横道:“是又如何?男人酒后犯浑,何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并且这些陈年旧事,我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你早!”   “哈哈哈--”   他不打自招,火铃儿拍巴掌狂笑,“这不就对咯?你说过去对我忠心耿耿,我一点都不怀疑。可自打你得知这事之后,所谓的忠心,就成了狗屁胡说!有道是空穴不会来风,你有异心的传闻,不正是最近才传出来的吗?既然妖王是你私生,我火铃儿可不敢奢望,在你眼里,我能重要过他!我们二人中,你会偏帮于谁,又会不会联合我这个外人,来对付亲子,还用猜吗?什么绝望之陵守卫森严,纯属借口!你夺不了他的人,难道连个盒子都夺不回来?据说这象牙盒,从云南到中原,你有无数机会可以抢夺,却都白白放过,等已经到我手里,才放马后炮,说便宜话,是打算将本帅,当三岁孩童戏耍?”   言之凿凿的一番对质,南风听得汗如雨下,惊恐地望着他道:“盟主,你疯了吗?大战在即,你怎能随意地听信奸人谗言,而失去对我这最得力助手的信任?”   他此话属真心良言,落进火铃儿的耳朵,就成了自我抬举自,反感道:“我呸!南风,这段时间,你在苍狼盟里有多张狂,我可看得清楚。现在真面目被我揭穿,眼看要失势,就想作垂死挣扎,可门都没有!任你怎样砌辞狡辩,装妖界宝血的象牙盒,也能说明一切!鹿鸣殿上,是你自己拍胸脯逞能,谁也没逼过你,可惜你就没算到,天不佑你,让你去晚一步,盒子就先到了我的手上。现在才狗急跳墙,我只能告诉你,太迟了!”火铃儿的眼中,杀机已现。   南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来临--他一直辅佐的人,会联合他人,来置自己于死地,吓得结结巴巴道:“你……你……火铃儿,枉老夫跟随你这么多年,披肝沥胆,竭忠尽智,你竟一点情面都不留,如此陷老夫于不义?”   火铃儿的俊脸,撕去最后一层伪装,冷酷地笑道:“好一个竭忠尽智!我只要稍稍松手,你就屡战屡败,蠢事做出一箩筐,这智,从何说起?特别是我被曦穆彤困在稽洛山后,你与你那鬼徒弟,就更是离谱。若非因你无能,怎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个神鹰盟,来与本盟主抗衡?那个什么昊鼎大帝鬼臾区,只怕到现在,都还是一团躲在古墓里的幽灵!南风,无论是你过去的失责,还是今日的失忠,都是死罪,身为盟主,我若不将你查办,只怕苍狼盟会三军不服,军威难振!”   “你……火铃儿,你想怎样?你别忘了,这西王山可是我的地盘!”   南风已经亡命,说话的当儿,就想去抢过那象牙盒,以作为对火铃儿的要挟,谁知对方眼疾手快,早看出他的预谋,先就连晃几下,拦到桌前,把盒子擒在了手里。 第五百二十五章 恶有恶报之抓捕   南风长老与火铃儿联手建立苍狼盟,本想着能与他平起平坐,一朝得胜,就共分天下,谁料这仗还没开打,火铃儿对他,就已起杀心,他在惊恐中自问,这杀心,真是全来自南宫向,还是此人忘恩负义,要过河拆桥?   他猛然意识,上门寻衅的举动,又大错特错了,不但没达到缓和关系的目的,看样子,是连命都难保了,于是斜眼瞅向常青殿大门,脚慢慢的,就挪到了离大门最近的立柱旁。   他想溜跑,火铃儿假装没看出来,晃着象牙盒,继续口若悬河:“你说得不错,西王山确曾是你的地盘,但自我苍狼盟建立之日起,你就再也不是这儿的主人!想我火铃儿,即将成为六界之主,坐拥天下江山!你说,连天下都归我了,你南风还敢称有哪一处,专属于你?至于你这个人,谋反之心证据确凿,简单痛快地把你杀了,既便宜了你,又无法持久地震慑三军。不如这样,我拖你出去示众,用你这个活例子,叫所有人都明白,背叛苍狼盟,背叛我火铃儿,将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说罢不等南风回应,就对门外大吼:“来人,将叛贼南风长老,给我用捆妖链绑了,再三百大板打断他两条腿,吊上西王山的西王峰顶,无期限示众!”   话音刚落,门外就冲进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甩着捆妖链,来绑南风。   “火铃儿,你这个小畜生,我看你敢!”   南风恨得独眼冒火,再想向外跑,大门却被侍卫们堵住。   他已亡命,仗着对常青殿熟悉,接连闪过几根立柱,又向殿后冲,以从另外的边门脱身。   火铃儿早看出他的意图,哪能轻易放跑他?暂时摆脱侍卫,他以为有救了,却不料火铃儿不知何时,闪到他面前,如鬼魅般拦住了前路。   事已至此,南风再顾不得许多,索性破釜沉舟,手一扬,吹出风雷破的掌风,暗含无数细小毒针,直扑火铃儿的面门。   毒针剧毒无比,哪怕给射中一根,都只能得个死字,火铃儿却不慌不忙,张口吐一团红气,毒针遇气即熔。   “你……你的火硝血,能有这样厉害……”南风头一次见识,看傻了眼,一时竟忘了逃跑。   火铃儿出尖锐的大笑:“你这是在用血针花的毒针对付我?南风,不是我厉害,是你太愚蠢!你怎能忘记,难柯山里用来培养血针花的营养液,是来自我的火硝水?我又怎可能用自身制造的毒,来杀死自己?”   风雷破,南风长老最为拿手,却对火铃儿无效,前后的逃生之路,又全被堵死,他已找不出继续反抗的招数。   惶恐之下,他只能跪地求饶,求火铃儿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绕他一命。怎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火铃儿早生除他之心,终于逮着机会,又岂能放过?   火铃儿不理他哀求,只挥挥手,几名侍卫就奔上前,捆妖链从背后绑来,三下五除二,便把他绑成条麻花,动弹不得。   “火铃儿,你这么做,肯定会后悔的!南宫向不是普通人,你与他为伍,就是在领苍狼盟往绝路上走,不信咱们赌一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他垂死挣扎,又绝望地诅咒。   望着南风被拖出去的背影,火铃儿森冷地自语:“你这老道,还真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出南宫向诡计多端,千方百计地诱我杀你,是另有所图,我就不会只把你吊上山头示众,而是直接处死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恶有恶报之毒誓   南风长老主动跑去常青殿找火铃儿,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火铃儿本欲处死他,但一想南宫向非借自己之手,置他于死地的迫切,就改了主意,决定先留一着,便命人捉住他,拖下去打断两条腿,再吊上西王峰示众。   南风长老就算肠子悔黑,也迟了。连惊恐带暴怒,他被如困兽般押下去,绝望的吼声,长时间在常青殿的梁柱间回荡,火铃儿竟听出几分胆寒。   拖走的时间不长,从远处,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他刚要坐下,又像给蜂螫似的弹起来,心悸得几乎窒息。   那声惨叫,想是南风连挨板子,双腿被那群如狼似虎的侍卫生生折断时,所出来的。   虚境里,云清离开青铜大门后,独自沿青石路摸索,以寻找来时的小径。与此同时,她还得担心,那帮人里会有谁后悔放她走,半道再追上来。   提心吊胆地走着,那股消散的迷雾,又开始出现,且越来越浓。她眼前模糊,高一脚低一脚,摔了个鼻青脸肿,才找到梦境出口,长舒口气,向外一跨,就在禅室的蒲垫上,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那位只顾自己逃命的好师傅,早已不知去向,难说是以为自己再醒不过来,跑去和火盟主商量,要以什么方法,接手她的钢魂兵了。   就算受这样大委屈,往昔的骄奢,也依然无踪,她只沮丧地摊开两手,望着黑的手掌,算离化散之日,还差多远。   等缓过劲来,她凄苦地笑道:“师傅啊,你我互称师徒百年,我是没能如你所愿,夺来那顶帝神的帝冠,但类似今日这样的刀山火海,也不知为你闯过多少趟。经历过的大苦大难,仅换来你一次又一次的心狠手辣,背信弃义,直至今天,为让自己有时间脱身,不惜把我抛出去当炮灰。人比人,气死人,当年那个竹月,是怎样疼爱水铃儿的?江南子墨与灵宣洛之间,又是怎样肝胆相照的?我为何就瞎了眼,要与你这豺狼为伍?你既对我不仁,也休怪我对你不义!老天作证,我云清在你这禅台上,下毒誓,纵然我逃不脱化散的下场,也不会独死,定要拉上你作垫背,让你成为我的陪葬!”   想到此,过往凶狠的表情重现,她愤愤然起身,一把拉开禅室门,就冲了出去。   离开昏暗的室内,来到宽广的庭院,云清现,头顶日光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吓得她赶紧躲回荫翳覆盖的廊檐下,放下黑纱,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再向前走出两步,她冰冷的鬼身,竟如活人一样,感受出难当的酷热。   她惊诧地去看庭院里,那些四季葱郁的花草树木,竟全都蔫儿巴巴地垂下头,成片成片地枯死。   “这天是怎么了?”   她对异象不解,但见到死去的花草,脑子里想到的,却是火铃儿,天气这样炎热,他那流淌火血的火体,能顶受得住吗?如果他有需要,她愿用冰冷的鬼气,为他缓解酷暑!   当那张棱角分明的四方脸在眼前晃动,她又情难自控,本想回自己寝宫,却不自觉地挪动步子,往常青殿而去。 第五百二十七章 恶有恶报之惊醒   云清虚境遇险,借云夜郎君作护身符,又命大地活了回来。   她下毒誓,要与南风长老彻底翻脸,哪怕是死,也绝不会轻饶他,必要拉他作陪葬。   毒誓完,走出禅室,她觉六月初的天,就变得酷热难当,庭院里的植物,正成片枯萎。   天象有异,她牵挂心上人火铃儿,急匆匆赶往常青殿,一路上,却不时见到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人们议论的同时,还不停向西王山最高峰,西王峰的方向指指点点,神色既谨慎又慌张,感觉像出了啥不得了的大事。   她越走越奇怪,暗自问:“我不过在虚境呆了两日,西王山就好像正天翻地覆,难道苍狼盟生了变故?这从天到人,还有鹿鸣宫的气氛,都与以往不同,究竟是怎么了?”   怪事已经不少,左右看看,她又现了更怪的--这种人群聚集的场合,什么时候都少不得南风,只要他嗅到味,必会不失时机地凑过来,高谈阔论一番,内容不外乎是他曾为盟主,立下过哪些汗马功劳。   可这一次,难怪声浪矮下去不少,原来是没了南风的公鸭嗓。云清想往人群里挤,可不管走去哪儿,都有人往她前面一横,故意阻止她加入。   数次三番,她急吼吼不想再忍,见有一个婢女经过,一把揪住她,大声喝问:“西王山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又在谈论啥?说与我听!”   婢女走得好好的,冷不防被拽住,回头看,拽她的,竟是从头到脚罩着黑纱的鬼王,顿时吓得两手扬起,恨不得脑袋钻进袖子,答道:“回……回鬼王……是圣君……”   “圣君?”听这称呼,她就火冒三丈,不由自主地手上着力,捏得婢女一张花容变成青紫。   她不管,继续怒喝:“你休要在此胡言!西王山已归苍狼盟管辖,除了常青殿里的盟主火铃儿,哪还有什么圣君?”   婢女连惊吓带疼痛,两眼翻白就要昏死,大庭广众下,她不敢太放肆,只好松手,嘟哝一句,“没用的废材!”又转身抓住另一个,接着往下问。   这个相比刚才那位,胆子算大点,磕着牙回答:“回……回鬼王……是南风道长,被盟主查出正谋逆作乱,给赏了三百大板,断去双腿,又用捆妖链绑去西王峰,无期限示众……”   “什么?盟主与师傅,已翻脸到这个地步?”云清听得乍舌,但又欢喜她的心上人这样帮她,毒誓才说出口,就让妖道遭了现眼报。   她满心快感,放那婢女离开,庆幸这么长时间来,总算听到了一条好消息。   不过高兴仅一闪而过,她又开始害怕,走向常青殿的脚步,也变得迟疑,琢磨道:“这事乍看上去,是盟主在为我撑腰,报复了那老蠢货,但他与我之间,又何尝有过真感情?所以绝不是因为我而治办师傅。他二人通力合作千年,师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盟主也不该对他下这样的狠手!糟了,师傅的罪名是谋反,我又是他的徒弟,怎么说与他都脱不了干系,我这样闯去常青殿,他会不会连我也一起抓了,再逼我交出钢魂兵?看来我已踞炉碳上,竟还有心思顾那些儿女情长的事,真是自寻死路!”   她猛然惊醒,酷热的天里,冷得抖。为求活命,已不敢再思念火铃儿,赶忙紧一紧黑纱,又向禅室奔了回去。 第五百二十八章 弃暗投明之悔意   云清一直对火铃儿单相思,就算对方不把自己当回事,也总是犯贱地记挂他。   不过当她得知,南风已被他用极其冷酷的手段处置,顿时给吓清醒,生怕他要收拾的第二个人,就是自己。   为求保命,她只能放下儿女私情,不再走向常青殿,而是去找真正可救她之人。   气喘吁吁地奔回禅室,走到三尊像前,她想抓那两只烛台,却显得犹犹豫豫。思虑再三,还是鼓足勇气,把两手放上烛台,却始终不敢朝下按。   正在这时,三尊的脸落进她眼里,忽然变了,全变成了江南君的脸,脸上剑眉微拧,唇角含笑,笑出浓浓的怜爱,全没了虚境里的凶狠。   除去表情,还有他充满亲情的目光,与手执冰兽鞭时,那堪比寒冰的目光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才是云府里,那个一心要与她相认,且展开双臂,想拥她入怀的江南子墨。   回想往昔,这虚幻的真情,如利刃般插进她心口,痛得她差点尖叫,握烛台的手,也下意识松开,“哥哥”二字脱口而出,顿时吓坏了自己。   这一声,叫得情不自禁,她解释不出原因,只能自责,不该这样软弱。可想到哪怕对着三尊叫千万遍,他也不可能听见,眼泪就夺眶而出。   回想她与他在百年后重逢的过程,就是他对她由爱转恨,直到恨入骨髓的过程。   从云府里的拥抱,到青铜大门前,差点抽散她的鞭子,他那与日俱增的仇恨,不是她亲手在他心里,一点点堆积的吗?事到如今,她该怨谁?   她本是幸运的,拥有这世上最真诚,最无私的爱,却鬼迷心窍地走入歧途,白白葬送了青春,乃至整个美好的人生,并用那惊世的野心,与荼毒生灵的凶残,让他的心一碎再碎,再也不可能聚合。   恍惚间,不单是他的脸,连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浣姝,回家吧,不要辜负了桃花的期盼……”   “哥哥……”   这第二声,已没了第一声的生涩,她扑到三尊像前,含泪道:“浣姝罪孽深重,已无颜回家。是我的野心与贪婪,将我推入一场没有归途的赌局,就算即将化散,也是我罪有应得。可我不甘心,不甘心没有来世!我不奢望重活,但必须要为这一世赎罪。上天尽情地惩罚我吧,但不要夺走我最后的机会,我要进火灵阁见他,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念叨至此,她犹豫全消,两手重放上烛台,猛向下按,听到“咔吧”一声,又狠狠上提,三尊像后,就传来轰隆隆的闷响,白墙随响声挪开,那个漆黑的洞口,又露了出来。   火灵阁里,云夜郎君退化成一团幽弱的暗火,瑟缩在空荡荡的水缸一角。那是他的魄,而他的魂,已被云清撕碎,成条状裹在肉身皮囊里,给扔在密室一角。肉身上,那些被鬼食虫啃噬过的伤口,已经溃烂,再也看不出他过去的如花容颜。   云清化作黑烟,飘进来落地成人后,衣袖里的鬼食虫感觉进餐机会又来了,就一阵狂喜,疯狂地前冲后撞。   云夜郎君听见动静,伏到缸壁上向外看,一见是她,吓得在缸内四处翻滚,却因力量微弱,怎么都跳不出水缸,始终只能沉在缸底。 第五百二十九章 弃暗投明之试探   南风长老的下场,如一道警钟,在云清脑子里敲响,让她清醒看到,自己是在与怎样一群人为伍。到这时,她才醒悟,为实现那惊世的,却如浮云般飘渺的野心,她已失去了怎样一场珍贵的人生。   眼看就将化散,散得没有来世,她不甘心,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就是真正的鬼王云夜郎君。于是她冲回禅室,钻进了火灵阁。   再见云夜郎君,她已心性大改,萌生弃暗投明之意,却因把不准对方的态度,不敢轻易暴露真心。   谨慎起见,她决定先作试探,故摆出过往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怪声怪气地向水缸问候:“夜郎君,火灵阁清净雅致,适合清修,你住了这么久,可还满意?”嘴上挑衅,手却紧按衣袖,用鬼术催昏了鬼食虫。   云夜郎君见她暂无意靠近,仅是站在入口处动嘴皮子,惊魂稍定,痛苦地骂道:“云清,你这个无耻的恶鬼,你要报复,我由得你,却为何不直接击碎我的魂魄,要这般苦苦折磨于我?”   他实际想怒吼,微弱的声音,却只能闷在水缸里,勉强让云清听见。   云清背靠墙壁,用的是当日,次见火铃儿时的姿势,现在面对云夜郎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森冷地答道:“哼,你何必明知故问?一百年期限已到,我的时间不多了,还能有多大耐心等你?你若是识时务,交出鬼王印信,我就考虑让你魂魄合一,放你条生路,如若不然,我便再找它几十只鬼食虫,放进水缸。你想想,被一只虫子咬烂肉身,你都已不堪忍受,若是几十只一起啃噬你破碎的灵魂,你又死不去,得有多惨?好好一副肉身,现在却千疮百孔,再见不到以往仙人的风姿,我都说不清,你到底是硬骨头,还是贱骨头!”   云夜郎君冷笑:“你这个贼婆娘,丑女人,我已被你害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怕的?说白了,你也就这么点本事,除了靠折磨人达到目的,就没其他伎俩了。还有啥手段,都拿出来吧,你夜郎爷爷视死如归,什么都不怕。并且就算我死了,宣洛和江南子墨,也不会放过你,他们必会为我报仇,难说你将比我死得更惨!”   又是江南子墨,她又听到了这个本该是亲人,却最终沦为仇人的名字。   她无法忍受,身子一颤,冲过去一把抓住水缸边缘,疯了似地摇晃,直摇得那团幽火,在缸里不安地四处滚动。   她绝望地叫喊:“你们这些人,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为何个个都要摆出这种恶心的,大义凛然的嘴脸?就好像全天下的义,都叫你们占光了,除了你们,就再没有情有义之人!你是这样,灵宣洛是这样,江南子墨,狞灭天子,一个个全是这样!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选错路,为什么要与财狼为伍,搞成今天这样子……原来后悔的滋味,比死更难忍受!你们如愿以偿了,我云清承认……我错了……”   她斜靠缸壁,像团烂棉絮般瘫倒在地,抱头痛哭。可她动作太大,被催昏的鬼食虫醒过来,又开始爬动。 第五百三十章 弃暗投明之真意   云清想进火灵阁求云夜郎君,却又战战兢兢。她误把三尊的脸,看成是江南君的脸,在经历过一系列打击,最终要落魄死去时,重拾对家人的亲情。   不过她在火灵阁出现,云夜郎君大为惊恐,以为她又是来折磨他,以逼出鬼王印信的。却料不她忽然崩溃,无头无脑地哭诉一番。他先是惊呆,之后才慢慢回过味来。   等心情平复,他滚到靠近她的缸壁,讪笑道:“喂,假鬼王,今儿你是吃错了药,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不像你了?咦,不对,不该提太阳,你是鬼,不单见不得阳光,还一身鬼肉松散,即将化散,对吧!”   云清白骨疤脸挂满泪痕,从地上爬起来,恨恨道:“你……你休要在此冷嘲热讽,我云清傲慢一世,现在好容易低头,你何苦再激怒于我?”   云夜郎君仔细审视她,就见她精神恍惚,弯腰弓背,一副落魄寒酸的模样,话里虽依然带着专横,这“低头”之说,却千真万确,至少那一向朝天的鼻孔,已经看不见了。   看来她不是演戏,云夜郎君收起嘲弄的口气,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罪犯滔天,所有人都以为你将一条绝路走到底,至死也不可能迷途知返,却是我们主观了。你这种丧心病狂,无恶不为的禽兽,也会有忏悔的一天,还真应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句话。你这转变,别告诉我是来自对化散的恐惧。说吧,究竟生何事,能把你刺激成这样?”   云清此时乖得像条狗,任凭他感概,也不驳半句,等他问,才无力地回答:“你猜得没错,若仅为保鬼命,我再加酷刑折磨你,并四处搜查,难说就能把鬼王印信找出来。可我此生已残,又何必再多留恋,继续与那帮狼心狗肺之人为伍?我骂他们的话,就像在骂自己,论起残暴与无道,我与他们比,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吗……”   为表诚意,她将最近生的大事,一件件讲给他听。   当听到神鹰盟成立,老仄邪已代表传统鬼族,在誓师大典上盟誓,他高兴地接连闪烁,力气像一下子回来不少。   不过得知狞灭天子,被异人用栓心**困进镜门阵,至今生死未卜,又难掩悲痛,在水缸里出低低的哀哭。   等云清说到南风长老被火铃儿打断两腿,挂上西王峰示众,他才哼哼冷笑道:”“你这个恶贯满盈的女鬼,我道你怎就无端生出悔心,原来是叫你那火盟主给吓的,以为下一个他要对付的人,是你!其实你这担心,纯属多余,因为据我所知,八万钢魂兵受煅魂时灌输的意念控制,只要不战死,就不会背叛你。你手下的鬼将军嘛,对你也算忠心,你不用这样费神地来对我低声下气。”   这话听似宽慰,实为拒绝,云清费尽口舌,却得来这么个结果,急得是七窍生烟,失控地吼道:“我怕火铃儿对付我,可我更怕,到死都认不回我哥哥!”   “什么……”   云夜郎君猛然停顿,云清**裸抛出真意后,也沉默了,顺着墙壁瘫坐下去,只顾哭泣。   许久后,弱火微闪,问道:“说吧,你想要我怎样帮你?”   “你……你真的愿意帮我?”云清难得跳动的心,一阵狂跳,又从地上跃起,“你真愿不记前仇,帮我认亲?” 第五百三十一章 弃暗投明之接受   云清向云夜郎君忏悔,表示愿在死前,弃暗投明。   听她说起外界生的大事,云夜郎君感概之余,又以为她是为逃避火铃儿的黑手,才被逼忏悔,直到她泄露真意,自己对于此生,已无留恋,只想在死前,实现与江南子墨兄妹相认的心愿。   被她最后一句话打动,云夜郎君同意帮她,她得偿所愿,但想想过去对他那非人的折磨,又心生质疑。   云夜郎君深觉好笑,教训道:“云清,你自己生有蛇蝎心肠,却还拿这种狠毒,作为度量别人的标准,真是荒谬!对我来说,惩恶固然重要,扬善却更应为之。既然你善念已生,我又怎好因往事而看死你,拖着你的腿,不让你从歧途返回?今天你面临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但只要有悔意,哪怕在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弃暗投明,也强过到死执迷不悔。我已正统鬼王继位,不能滥用善心,为免你遭化散,就把王印让给你。唯一能做的,是用我的鬼王之力,保你鬼魂不散,重入六道轮回。接受与否,你自己决定吧。”   他唯一能做的,不正是她唯一所求的吗?她心愿达成,不敢相信自己为恶人间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一再迟疑,呆呆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愿用鬼王的权利,对我网开一面?”   云夜郎君不屑地回答:“笑话,鬼界虽处六界底层,好歹我也已成君王,岂有信口开河之理?若不信我,你就莫要再费唇舌,拉我做你的陪葬了事。再者,把我这君王身份撇去一边,如你所说,我们‘这边’,都是讲求大义的人,大义之人,又岂会妄打诳语?”   云清受他一通抢白,彻底词穷,费力地转转脑子,还不放心,试探地道:“你打算怎样帮我?”   小人就是小人,云夜郎君想放声大笑,却奈何乏力,只能冷然道:“魂魄分离,困在水缸,我自身难保,自然是谁都帮不了的。”   云清一愣,生平第一次对他人产生歉意,答道:“我已答应江南子墨放你,就算你拒绝帮我,又怎会继续囚禁你?等下我就放你走,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怎样做,才能保证我这个游荡百年的鬼魂,还能有入六道的机会。”   云夜郎君知是误会她了,叹道:“我有心答你,却为时太早。我在金蚕境里鬼王登基,尚未着手鬼族事务,就已被你劫来,对具体操作的办法,暂一无所知。不过我相信,一旦我印信在手,作为鬼君向天祈愿,就能获得良策。我只是希望……”   说到这儿,他不再往下。   云清话听一半,有些心急,追问:“只是希望什么?”   他回答:“我只希望,苍天若对你宽宥,赐你来世,你能彻底脱去此生的戾气,在下一世,做一个平凡、简单、且幸福的人。”   他的心愿,如此真诚,云清做鬼后的百年里,何尝得人这般关爱?感动得是心痛欲绝,眼泪又将落下,赶紧一忍再忍。   她想想,又道:“还有两件事,我想一并求你。”   “你讲。”云夜郎君平静地躺在缸底,语气已变得柔和。 第五百三十二章 弃暗投明之心愿   经与云夜郎君长谈,云清终究让他相信,自己是诚心弃暗投明,愿从此痛改前非。   云夜郎君对她,不再声色俱厉,而是以鬼王的宽宏接纳她。她提出的每一个心愿,都属于遗愿,不管能否实现,他都有义务聆听,于是和善地问她,这另外的愿望是什么。   一个残暴百年,不断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的女魔头,此刻回归十六岁少女本色,低着头,羞怯地回答:“第一件事,与那火铃儿有关。苍狼盟为邪恶联盟,此战必败。他本就是藏在火硝水里的鬼魂,借凡人身体回魂,我不知他将以怎样的结局收场,但到那时,我定已不在他身边。我求你,不管他做过多少坏事,也再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下一世,我不奢望能与他相遇,但希望他能和我一样,有一个平凡、简单、又幸福的人生。”   云夜郎君只是弱火,看不出表情,否则其表现的震惊,必会吓倒云清,不敢再轻易开口。   他注视她良久,轻笑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想不到你这杀人如麻的鬼女,有一日,竟会对男子动真情。火铃儿挑起六界战争,论罪当诛,但若能在来生涤去此生的罪孽,也不失为一项善举。好吧,我答应你。”   暗恋火铃儿这么久,她终于能向一个人吐露心声,虽然羞得无地自容,内心也还是莫名感激,却听云夜郎君问:“第二个心愿又是什么,你一并告诉我吧。”   说第二件事时,云清反而比刚才迟疑,脚磨着地,犹豫着答道:“我想请你带话,给我哥哥,不……是江南君,此生,我无颜再回悯心阁,若真能争取到来生,一定会回去再看一眼,他为我种下的桃花树,再尝一次,他为我做的桃花糕……”   夜色深沉,驻扎于西王山深处的军营,篝火依然高燃,照亮半边天空。但鹿鸣宫这边,倒是灯火渐暗,不当班的婢子或侍卫,都已各归其所,沉沉入睡。   云清化成黑烟,躲过巡逻的卫队,再次潜入南风长老的禅室,又通过密道钻进火灵阁密室,来见云夜郎君。   鬼食虫白天被弄醒后,一直饥饿难耐,安静不了,这次又靠近无魂之鬼,誓不再放弃美食,挥舞双螯,就要向外冲。   云清不阻止它,面无表情地一甩衣袖,那可怕的虫子,就给甩到了地上。   白天人多眼杂,她不能公然带云夜郎君向外走,所以相约晚上再来,为他魂魄合一,重回肉身,然后送他出西王山。   云夜郎君期待这自由时刻的来临,见她进来,就靠去缸壁,正想说话,不料却钻出了鬼食虫。   他大惊失色,以为仅短短时间,她就反悔了,怒道:“云清你这个恶女,果然又在骗人!”   云清不语,一脚踩向虫子,再碾上一碾,就听“噗噗”几声,鬼食虫已成一滩浸在白汁里的碎壳。   这才是她真正的意图,云夜郎君不再恐惧,退回水缸正中,静静看她。   踩死了虫子,她走到墙角,云夜郎君的肉身边,将那具腐尸扶正坐直,在他对面坐下,便闭上眼,开始念咒。   她念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起初弱火微微翻滚,之后就像掉进滚水里,猛烈地向缸外冲击。   云夜郎君知她并无恶意,却实在忍受不了这痛楚,凄厉地大喊:“疼啊,快停下--” 第五百三十三章 弃暗投明之合魂   为放云夜郎君逃离西王山,云清于夜半时分潜回火灵阁,当他的面踩死鬼食虫,又施咒为他魂魄合一。   这过程,令云夜郎君痛苦万分,云清却不能停。她并非在有意折磨他,但若半途停下,合魂失败,他也就真再也活不过来了。   她狠下心,不顾惨叫,直到念完咒语,那具**的肉身,便恢复了弹性。   她又如条黑蛇,从地上蹿起,蹿至水缸前,十只锋利的钢指弹出,由上至下,狠狠划向缸壁。   只听“噼啪啪”连续几声脆响,水缸的一面,硬生生被钢指划成几块,云夜郎君的冤气,积蓄其内,缸面一破,就向外散,她急忙遁身到墙角,躲避冤气的冲击。   云夜郎君的魄,受到咒语激,几乎就要燃烧,痛苦得无以复加时,忽然感受缸外清凉的空气,瞬间就痛感消失,朝碎裂面一弹,弹向了半空。   不过魄离开水缸,一悬起来,火光就要熄灭。   冤气威胁已除,云清又生怕合魂失败,赶紧摊开手掌,现出一小团云雾状的东西,就是被她从弱火上剥离的魂。   魂与魄皆在眼前,她招唤那魄,出“咽咽”怪音。   魄的弱火,正在空气里散开,见了云雾状的魂,给吸引得一丝丝飘过去,向云清的掌心靠近。她看准时机,手掌翻覆,向下一扣,雾气紧紧罩上弱火,弱火便再也不会散去。   成功合魂,她长出一口气,牵引这团魂魄,走向盘坐的肉身。   到得肉身近前,她将魂魄贴近他眉心,然后对准轻吹,就见云雾化作一缕缕半透明的幽魂,从他双眉间,飘渺地钻入。由此,云夜郎君重获鬼身,喉咙里出长长一声呻吟,睁开了眼。   云清见尸身睁眼,警惕地后退,双手钢指不收,以防受到突袭。   遭此大劫,云夜郎君本打算就义,却不料,还能有这样一天,灵魂重归**。   他感受一下用过几百年的身体,再动动手脚,一切如常,兴奋地想站起来,谁知动作过猛,又一头扑倒在地。   他流落在水缸里,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落魄,过了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身体,一时还难以适应。   见他跌倒,云清想去搀扶,却始终戒心不减,不敢冒然靠近。   云夜郎君浑身绵软,勉强用手肘半撑着地,苦笑地环视密室,唯一能见的,就是一地水缸碎片,以及仿若惊弓之鸟的云清。   他仰天长叹,安慰她道:“你何必惧成那样?就算你为我合魂成功,恢复鬼命,我也虚弱无比。莫说伤你,哪怕你改变主意,想趁我的力量尚未恢复时,彻底除去我,也还来得及动手。”   云清被他说得鬼面红,讪讪道:“你这都是哪里话?我既已下定决心,就断无更改的道理。我也并非怕你,只是想给你多留点空间,好透透气。”   此时的她,一脸怯懦,相比无影溪边见到的那个女魔头,完全判若两人,云夜郎君是感慨万千。   从他的眼神里,云清猜出他所想,再回忆过往的风光,心下也生出凄怆。   收了钢指,她言归正传,“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遵守承诺,做好人的感觉也不错。我即刻送你逃出西王山,不过,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 第五百三十四章 弃暗投明之围堵   云清成功为云夜郎君合魂,由此他再度拥有肉身,重新做回了鬼王。   在他复活之初,云清戒心甚严,依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他假意修好,魂魄一旦相合,就出手报复。等见他确实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才放下恐惧,愿意按照承诺,带他出西王山。   她念念不忘那两个心愿,云夜郎君点头示意,请她不要担心,她才壮着胆子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搀起他,以防他合魂未稳,不留神摔倒,又会有所损伤。   二人站定,云清让云夜郎君靠上她瘦弱的肩膀,就一起向火灵阁的密道走去。   密道窄小,云夜郎君尚不懂鬼族的幻烟术,再加上虚弱无力,云清把他弄出来,很费了一番周折。   好容易通过密道,站进禅室,云夜郎君已气喘吁吁。   云清拖着他,也不能随意在黑烟与人形间转换,又怕被人现,心下着急,好好想想,想到了伞,便对他道:“这儿是我师傅打坐练功的地方,他轻易不许人进,现在被火盟主吊上西王峰,就更不可能有人会在这时闯入。你且稍候片刻,我去找把伞,把你装出去。”   云夜郎君点头,由她扶着,在禅台边坐下,她便抬脚向外走。可刚到门口,就吓得尖叫,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原来室中漆黑,透过门扇的,本该是悬挂门廊下,微弱的灯笼之火,现在却不知为何,从庭院里透来明晃晃一片火光。并且刚才外界还寂静无声,此刻却满是踏步声,以及盔甲与兵刃摩擦的声音。   云清意识到生何事,顿时心胆俱裂,果不多时,禅室门就“砰”地被人踢开,她日思夜想的火铃儿,带着那张俊俏,却充满邪气的脸,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啊……盟……盟主,这么晚……你……”云清终于腿软,坐到了地上。   禅台上的云夜郎君,也是冷气倒吸,知道这逃跑计划,之前顺利,结果还是失败了。   火铃儿从门口晃进来,不可一世地背着两手,站到云清身边,只差一脚踩上她。   “鬼帅,这大半夜的,你急急忙忙,是要往哪儿去呀?”他狞笑地俯视她,露出皓齿如玉。   不等她回答,他却又仰天大笑:“哎呦呦,瞧我最近忙的这个乱,竟然忘了你是鬼魂,鬼都是昼伏夜出的。不过,你自己出来闲逛就罢了,却为何要拖上这西王山重犯?”   他越说越声色俱厉,到最后,收起整副笑脸,目光如刀地逼视她。   云清吓得抖如筛糠,舌头也打了结,结巴道:“盟……盟主……我……我没干什么……”   火铃儿几乎就要抬脚,喝道:“没干什么?你被捉了个正着,还敢说没干什么?此人曾遭你严刑逼供,分成无魂之鬼,现在却魂魄归体,离开了火灵阁,若不是你在捣鬼,难不成是他本事通天,挟持了你?”   云清对这火铃儿有情,云夜郎君既已知晓,就不再指望,她能真正反抗他。然而看他对她那毫不留情的凶恶模样,只能为她感到悲哀。   面对火铃儿,他全无惧色,冷然道:“哦,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火铃儿?在仙灵冢时,你我同处一室那么久,可算是老熟人了。我一直奇怪,曦穆灵珠同时孕育出你与水铃儿,与他相比,你怎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弃暗投明之表白   云清费力地助云夜郎君挪出火灵阁,打算去找把伞,送他出西王山,却在这时惊觉,南风的禅室,已被火铃儿带人重重包围,无需她开门,他就已踹门而入。   心上人以这种姿态出现,云清爱意与恐惧掺杂,在地上抖成一团。云夜郎君则毫无顾忌,冷笑地拿他与灵宣洛作比。   这一比,点到火铃儿的死穴,气得他是一蹦三丈高,吼道:“你这只死鬼,死到临头还敢口出不逊?水铃儿是个什么东西?他拿什么和我比?论相貌,我更胜他一筹,论功夫,我的破元弓和火硝水,天下无敌!他那万宇诀,给江湖人吹得天花乱坠,事实证明却奈我不何,你凭什么说我不如那个混账小子?”   云夜郎君平静地回答:“你何必不服气?其实你与他差别在哪儿,该有自知之明。不管你有多强大,只要你心不如他,就休想真正战胜他。”   简要说完,他不屑地把头扭向一边,再不看任何人。   火铃儿听得似懂非懂,总之只要是与水铃儿有关的话题,就非得问清楚,指着他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心,有哪点不如他?”   如此蒙塞,云夜郎君又好笑又悲哀,叹道:“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人心构造相同,区别只在情感。他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侠者仁心,而你拥有的,是一颗禽兽之心。心为命之本,有心才能活,你二人以这截然不同的心境走入世间,怎会没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解释得这般明确,火铃儿怎还会不懂?更加暴跳如雷,大骂:“云夜郎君,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拐着弯儿辱骂本盟主!你刚刚回魂,若是跪地求饶,难说我还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活得不耐烦,这样嚣张,本盟主即刻就将你碎尸万段,让你别说鬼王,连无魂之鬼都做不成!”说罢,离开云清,一步步向禅台逼近。   禅室里三面闭窗,门外也只有酷热,他身后,却蓦然刮起怪风,吹得衣袖向上卷,露出白皙的手臂,眨眼变得赤红,似有烈焰由手掌蹿起,一直向上燃烧。   云清知大事不好,顾不得害怕,慌忙爬到火铃儿与云夜郎君之间,将他二人隔开,哀求道:“盟主,你听我说,我求你不要杀他,我若想重新转世投胎,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你……你放过他吧……”   边说边一把握住了他没燃烧的那只手。   火铃儿正欲怒吼,却猛然一愣,竟从云清握自己的手心里,感觉出一丝热度。   她是鬼,怎可能产生体温?于是惊愕地去看她,正好与她炽烈的眼神相触,就被电得手一甩,把她甩了开去。   等瞬间的愣神过去,他一下就明白了,明白为何她会忽然热,顿时嘲弄地狂笑,笑得整间禅室,都在剧烈震动,连云夜郎君也不自禁地扭头看他。   云清情急之下真情流露,本充满期待,他能有所回应,却不料他尽顾大笑,不仅如此,还趁那二人不备,抬脚大力踩上她的手背。   云清惨叫一声,呲牙咧嘴地再看他,看到的,是一张冷酷得让她不寒而栗的冰容。 第五百三十六章 弃暗投明之侮辱   云清虽然钟情于火铃儿,但受情势所逼,与江南君相认的心愿,已远对他的爱恋,所以从火灵阁放出云夜郎君后,就打算将这个秘密,永埋心底,直到转往下一世。   奈何上天造物弄人,在她急于要表白时,没给她机会,但当她收起狂想,却在他面前,不经意将秘密袒露无疑。   既然爱意被他察觉,她无意继续隐瞒,只希望他知道自己的真心后,态度能有所转改,甚至被她打动,放云夜郎君离去,谁知得到的,却是他冷血地碾压。   云清的手,就要被踩碎,不住凄惨地求饶,火铃儿却毫无怜惜之意,边踩还边嘲笑:“你这个贱人,难道从不照镜子吗?你不光是只鬼,还是只破相的鬼,也敢对我这样的天之骄子动情?既然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好好让你领教,这不自量力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还想更惨一点?”   说罢,又是一脚蹬上她背心,只要着力下去,她怕真就彻底散了。   云夜郎君一边旁观,是怒火中烧,摇晃地站起身,想过来救她,火铃儿火红的手臂,却对准了他。   内心的痛苦,已折磨得云清麻木,她顾不上手疼,更顾不得害怕,死死抱紧火铃儿一条腿哭喊,“盟主,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不疼的一只手,却在暗运掌力,打算一旦他要用火硝水喷云夜郎君,她就以灭天咒流火对抗。   火铃儿竟识破了她的意图,厌恶地甩腿,又一脚踢开她,呵呵道:“真假鬼王同聚一室,还同声同气,真可谓是千古奇观,让我火铃儿眼界大开。鬼帅,我知你与那南风长老一伙,一旦我惩办了他,你必不会让我省心,所以派人盯上了你。得通报说,你半夜溜进你师傅的禅室,就料到你会有小动作,于是来此堵你,不想还真没白来,把你逮了个正着!”   说到此,脸上狞色下去,又熄灭手中火,且松开脚,不知在打何算盘。   云清哭泣不语,见他势头减缓,悬着的心稍微回落,却还是不敢松懈。   火铃儿蹲下身,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他狩猎时活捉的一只兔子,在让她断气前,还要再玩弄她一阵。   他凑近她耳朵道:“你这个傻子,就算是南风的徒弟,又何苦自降身份,和他作比?”   云清不知他是何用意,不解地问:“盟主,云清……听不懂,你这……这是什么意思?”问归问,她可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火铃儿皮笑肉不笑,凛然道:“我的意思,你作为我苍狼盟的统兵元帅,岂会不知?南风长老算什么东西?妖王隐遁五百年,他醉心于图谋六界一统,结果连现成的妖族天朝都没有握稳,以至自己不带一兵一卒。他成天鼓捣个什么风雷破,却不算巫雀门的正统,人都快死了,还是给当年的南宫沃提鞋都不够。灭天咒练不成,只会区区一个关心咒,变只怪眼吓唬人,竟然一只眼睛,还被他那宝贝儿子给戳瞎一只。而你呢?你拥兵八万,还是顶顶厉害的钢魂兵,不仅如此,你识得邪功灭天咒,足以与妖王和灵宣洛抗衡,本盟主再傻,也舍不得杀你呀!” 第五百三十七章 弃暗投明之驱逐   云清受火铃儿百般折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唯一念想,就是怎样保下云夜郎君,只因这是她对江南君的承诺,她希望,如果真要化散,至少也为他做过一件事。   所以眼见火铃儿要对云夜郎君要下毒手,她暗暗运力,就打算要使出灭天咒,哪怕与所爱之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火铃儿一只手被她抓着,通过感受她体内力的变化,识破她的意图,却一改惯常的暴力惩治手法,眼珠一转,想出了新主意。   那一番话,云清听得愕然,不知他突然的转变,意味什么。   他见软话出口,气氛有所缓和,紧接着,又凶相毕露,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扭得她惨叫连声,狠道:“女鬼,我奉劝你,多费心公事,少一点欲念,对我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与你,何止无男女之意,看见你这张白骨脸,就还恶心得想吐!只要你像以前那样,当什么都没生,我便可假装不知此事,放你继续老实做你那鬼帅,带钢魂兵上阵杀敌,保证不会像对付南风那样,对付于你!”   云清听完,不知是该心碎,还是该庆幸,正矛盾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听他道:“我这样扭你手腕,是要让你知道,我火铃儿乃拥有妖界宝血的魔婴童,仙和人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比如不入虚境,也能实在地抓住你这只鬼!现在你被我攥在手心里,休再耍任何花招。你不是要保这鬼王的命吗?我如你所愿,条件是你滚出鹿鸣宫,和你手下那帮兵将,呆去深山里的军营,随时听我调遣,直到我赢得六界之战,由苍狼盟主荣升为六界之主,再放你们走。这期间,你若是不听话,还想耍新花样,那他……”   话到此处,他奋力一挥袍袖,指向云夜郎君道:“那我就必定会让你要保护的这只鬼,比你更早化散!”   看他恣睢无忌的模样,语气又厉如刀锋,能保住性命已算不错,就别想还能多讲条件了。云清连打几个冷颤,庆幸之心压过了悲哀。   她暗想,若非火铃儿察觉自己对他有意,尚不至于要逐她出鹿鸣宫。这地方她不留恋,只是很清楚今晚之后,云夜郎君势必会被押出禅室,投进西王山大牢。大牢由重兵把守,日后再想营救,就更难上加难了。   云夜郎君只盼她尽快脱身,向她暗使眼色,示意赶快答应,以作缓兵之计。她会意,向火铃儿确认:“盟主是说,只要我云清愿意继续效忠苍狼盟,就不会杀这鬼王,等到战争结束,你就放我们走?”   火铃儿心想,“战争结束时,就算你一没化散,二没战死,我也用你不着了,还留你这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做甚?”   脸上却堆起笑,点头道:“不错,你还算聪明,我正是此意。这对你是好消息,不会不答应吧?”   云清凄然一笑,反问:“我还有得选吗?我被你践踏得体无完肤,做人做鬼都已无意义。有鬼王在,我就还能多活一段时间,以为你效力。他若先我而去,无论我愿意与否,也再撑不了多久。我一死,这八万精兵就难调配,你肯定也不傻。只要你不为难云夜郎君,我就继续做我的鬼帅,安心帮你夺取六界河山。”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弃暗投明之制约   云清饱受火铃儿摧残,在现实的残酷里挣扎一番,胆子大了不少,敢倒转来要挟他了。   火铃儿不处死她的原因,说白了,就是为那几万打不死的钢魂兵,被她反问,竟觉得她说的在理。   这样一来,目前的局面,就演变成自己与她相互制约,顿时深感有趣,拍着巴掌笑道:“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担心,你与南风那蠢货师徒情深,办了他,你就不依呢。事实证明,你和这位云夜郎君关系更近。不过就算救云夜郎君是为活命,可与南风百年师徒一场,师傅一朝落难,徒弟却毫不过问,只一门心思地助他人逃走,还真是奇事一桩!”   云夜郎君心想,云清好容易才浪子回头,千万别被他利诱两下,又走回老路,便大声提醒,“云清,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又答应过你什么。总之,你已没有时间再错!”   云清知他所虑,怕他口不择言地惹怒火铃儿,再招杀身之祸,更怕他话里露馅,忙拦道:“你废话少说,一百多年来,我坏事做尽,也累了。我不可能像你们这些人似的,争当什么救世主,大英雄,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命。你保得了我鬼命,我就救你。南风除拖累我,再起不了其他作用,我自然要与他恩断义绝。云夜郎君,你大难不死,不如见好就收,别再在这里饶舌,打扰盟主的清静。”   暗地里,却用鬼语向他腹语传音:“夜郎君,我此去军营,必会做一番大事,配合我哥哥的阵营,瓦解苍狼盟实力。不管能起多大作用,也算是我对他尽的一点心意。我救你,并非完全为我,也是为江南子墨。你答应帮我,我感激不尽,但万一我住进军营后殒命,再没机会重生,你也就不必麻烦了。但必须一找到机会就跑,千万不要有任何顾虑!”   “这……”   这样的话,出自云清之口,云夜郎君震惊之余,又心头滴血,对她提及的,将做的大事,更加忧心,却因被火铃儿盯着,不好再问。   火铃儿见话说得差不多,便向门外招呼:“来人,给我把这个云夜郎君,关回火灵阁密室!”   话音一落,就冲进来几个侍卫,云清却大喊:“且慢!”   火铃儿打心底希望,这恶心的女鬼,能早点从眼前消失,却被一再阻滞,不禁心烦,怒道:“你还想怎样?还嫌今晚闹得不够?”   云清艰难地起来,忍着痛道:“云夜郎君遭鬼食虫啃噬,肉身伤口溃烂,不能再给丢回火灵阁,否则肉身烂完,我就得跟他一起死。”   火铃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觉好笑,道:“哦,我还道你忽然善心大,生出了菩萨心肠,原来实际还是在为自己着想。你是想让我给他疗伤,然后关去别处?”   云清耸耸肩,“盟主所言不错,我正是此意。刚才我已把话挑明,该怎样处置他,盟主请自己斟酌。八万钢魂兵将何去何从,全在你一念之间。”   禅室里斗争之初,云清如只哆嗦的死狗,到了尾声,她竟满血复活,重拾气势,可见心理上,已经历过多大变化。   火铃儿本打心眼里瞧她不起,交手后,却一再受她威胁,大为光火,又无从反驳,唯有在心里狠:“一旦战事完结,我不除你,就不叫火铃儿!”   然后扬起手臂,火硝火重燃,这次却不为取鬼王性命,而是从他身上拂过,就见那些溃烂之处,立时结痂,兹生的蛆虫也化在痂里,算是为他保住了鬼命。 第五百三十九章 出征四海之炎热   (稽洛山向轩辕山进的行军路上。)   作为仙族唯一的军事机构,稽洛山里,军事设施是一应俱全。   明珠峰顶,设有烽火盘,由黄铜打造,再用巨大的铁柱支起,按固定时间,向不同方向扫视,以侦测各方军情。   和平时期,烽火盘一直闲置,战争打响后,陈涛经灵宣洛授命,重启这项设施,并派士兵十二个时辰轮番值守。   这一举措相当及时,当鬼臾区于帝神岭出三股狼烟,稽洛山便收到消息,于是灵宣洛与江南君等不到两天后再出,急忙召集兵将,即日便启程离开了稽洛山。   自从走出玄冰洞,察觉天气有异的那一刻起,情况就越来越糟。稽洛山悬于半空,本不受气候影响,可生长在百香谷里的仙草灵花,却也在成片地枯死。   灵宣洛与江南君虽急于找出这导致异常的原因,此时也只能暂且搁置焦虑,会同斗斗,带二万卫营的天马骑兵,等开进轩辕山后,与鬼臾区一起商讨对策。   尽管走在天上,相比6地行军,也并未容易多少。他们一路被烈日炙烤,每前进一步,就错觉将被烤熟。   灵童兵全部隶属精灵族,精灵的体温,可随气候自行调节,却仍耐不了这种不寻常的酷热。好在他们训练有素,百年来,无论何种恶略的环境,他们都曾在其中进行模拟军训,所以虽个个汗流浃背,却依然能策马保持整肃的军容。   江南君凡人躯体,自然难挡酷热,但得益于他吸血怪人的寒体,热浪虽劲,也还能勉强扛住。   灵宣洛仙人之躯,不惧冷热,却也因这酷暑千年不遇,在不时擦汗。他担心江南君会中暑,侧头看他,见他虽面色苍白,却呼吸均匀,神态自若,心中生出敬佩。   再看那帮弟兄,皆在坚强忍受,又十分心疼。   刚张望几眼,就听江南君唤道:“宣洛,见过鬼盟主之后,我有可能在上战场前,离开你几天。”   “什么?军师怎可在这关键时刻离开?你又要去哪里?”灵宣洛不解。   江南君眯眼看看头顶的日光,回答:“你别担心,我不会走很长时间,只是去找一个人,一个唯一有可能,制造出更天仪的人。”   “更天仪?”灵宣洛一愣,诧异地问:“军师提及的,是何奇物?”   江南君淡然一笑,问道:“浑天仪这种设备,你可知晓?”   灵宣洛听着耳熟,闷头想想,便答道:“我知道浑天仪为何物,师傅曾告诉我,此仪器用来观测天象,能为人间,有效预言地震将于何时、在何处生。砚仙师傅还画出图画,向我讲解浑天仪每一部分,具体的用法。”   江南君点点头,又道:“看来你懂的不少,那这仪器的构造,具体怎样分配,又各有何功用,你可说得出来?”   灵宣洛既已记起,自然就能回答,“当然!据我所知,浑天仪分为浑仪和浑象,浑仪用来观测天象,浑象是水运装置,用来演示天象。”   话到此处,他猛然惊觉,“天象?军师之意,是指天气的酷热,与这种仪器有关,乃人为造成?” 第五百四十章 出征四海之计划   应三股狼烟的召唤,灵宣洛与江南君率卫营的飞马骑兵,前往轩辕山会师,准备与神鹰盟盟友,共同迎击苍狼盟的挑衅。   走在路上,骄阳似火,江南君强忍炎热,向灵宣洛问起了,与浑天仪有关的知识。   听完回复,他满意点头道:“宣洛答得不错,浑天仪历史悠久,运用水力推动装置观测天象,是预言气象变化,不可多得的好工具。安装在浑仪上的各环,如赤道环、黄道环、二十八星宿宫等,具有精确的刻度,通过它们,能提高观测精准度。观测结果的演示,就通过浑象完成。这套仪器在人界并不少见,宫廷里的科学研究院所里,更是使用广泛,民间的气象爱好者,也多有收藏。可人们却不知,这种仪器因与各种天体相连,若被识心术的异人邪士攫取技术,再用法力改装,就很有可能,成为具毁天灭地之能力的犯罪工具,更天仪。”   “更天仪?”灵宣洛惊呼,单这名字,就已令他在大热天里冷。   江南君道:“不错,正是这个叫法。所谓更天,指的就是用人力变更天象,改变气候,扰乱二十四节气的正常秩序。节气一乱,天地间生物的生长秩序就被打乱,最终的结果,就是因这种混乱而招致灭亡。”   “苍天啊!浑天仪被歹人利用后,竟能变得如此可怕!”灵宣洛心头颤栗,先想到的,就是南宫向和桑雅。   他等不及地追问:“军师言下之意是暗示,有人已利用浑天仪,制造出更天仪,而目前这天气异象,就是由更天仪造成?”   江南君不点头,也不摇头,若有所思地回答:“截至目前,一切都仅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必须找到南宫向的落脚处,加以证实,此事是否与他有关。六月初始,刚到芒种,却已炎热过大暑,这种节气的混乱,十分像更天仪所为。他若真强大到已能破坏气候,我们就必须毁掉那更天仪,否则恐怕等不到雪狼泣月之夜,世间生物便已因炎热死亡。”   事态竟如此严重,灵宣洛既震惊又担心,再回想江南君的话,嚷道:“军师,莫非你打算单独去找南宫向?这不行,实在是太危险了,宣洛必得与你同往!”   江南君生怕他拗劲上来,急忙摇头,一口回绝道:“宣洛冷静,你不能走!”   灵宣洛本就因炎热而脸颊红扑扑,再被江南君拒绝,更激动得脸红到脖子根,抗议道:“为什么?幻镜迷宫里,我们并未与南宫向正面交锋,都已是九死一生,你现在还要去与他面对面,我怎能任你孤身涉险?就算我不拦你,鬼盟主也必不答应!”   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江南君岂能不知?但这一步势在必行,否则酷暑就不能消退,世界也无法回归正常,那这下面的仗,还怎么打?   他唯有劝道:“三股狼烟升起,说明战局日紧,关键时刻,羽风又遭逢不幸。目前神鹰盟人手短缺,你必须留在盟主身边,帮他统军,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随意四处走动!”   “可是……”灵宣洛担忧更甚,还欲争辩,却被江南君喝止,直言道:“灵帅,此事无需再议,你肩负灵童兵三军元帅之要职,管理军务,才是你最大的责任!”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出征四海之自语   在开往轩辕山的行军途中,江南君细观天气,向灵宣洛作出推测,有人正利用更天仪,破坏二十四节气的正常秩序,并表示要亲自去调查南宫向。   他一个人去挑战南宫向,灵宣洛怎放心得下?坚持要一同前往,却被他一口回绝。   话不愉快,接下来,二人便一路无语,一直沉默着到了轩辕山。   抵达前山岗哨,大军停下,斗斗过去,向守兵递上军帖,芒鹰烽火营的战鹰将军赤焰就即刻出现,过来领斗斗与他的二万飞马骑兵,去履型阵军营安营扎寨。   灵宣洛与江南君,则跟随鬼臾区的一名亲兵,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看来确实是军情紧急,中军帐里,各方统领已经齐集,曾挂于轩辕古墓密室的六界山河图,此时也被取来,高悬在沙盘之上。   二人与盟主见礼,鬼臾区不知狞灭天子出事,还道他在绝望之陵的鹰眼洞里闭关,注意力全集中在紧迫的战局上,见他二人来了,十分高兴。   一众将领与他们见礼,寒暄一番后,紧急军事会议就开始了。   鬼臾区走到沙盘边,向众人拱手道:“三股狼烟,将各位邀来此处,实在是军情紧急。妖族天朝的蚤妖细作,一直在四海与西王山周边活动,已探得情报,苍狼盟在日前,调拨了四股人马,准备开赴四方海域。”   “哦?这帮无耻匪类,看来动作不慢,咱们刚一建盟,他们就行动了!”诸将一听,议论纷纷。   灵宣洛则回忆在云端上,火铃儿对自己的挑衅。姬轩辕千年前落下的毒咒应谶,经历过千年波折后,两名魔婴童,终究还是狭路相逢,掀起了六界大战的前战。   他想得入神,江南君悄悄拍他肩膀,唤他回来,就听鬼臾区继续道:“这四股苍狼盟军队,第一股,由妖族路路天使,叫路赞的率领,估计领有天使兵二万,直奔东海而去。另外两路,是冷路天使冷东,和流路天使流峥。他们的人马比路赞略少,也在整顿,随时就能开拔,我们推测的目的地,是西海与北海。最后一路,据说领头将军叫雷震,行军方向是南海。自其他三营异动后,雷路天使营也开始热闹,似有调兵遣将,准备出征的迹象。”   “雷震!”一听这名字,灵宣洛牙就咬得咯嘣响。随灵儿入龙牙镜,看到稽洛山未来,雷震毁山的一幕,又在脑海里翻滚。说这妖族叛徒,要带兵征伐南海,他眼前瞬时就打出了个问号。   不过依鬼兵之前的部署,以及狞灭天子当时的推测,苍狼盟若仍沿用通过四海,包围并占领人间界的策略,此人确有可能是要前往南海要地,这样一想,他反而放了心。   抱起双臂,看着沙盘,他自语:“看来火铃儿与我见面后,已等不及雪狼泣月之夜,要提前行动,先从四海下手了……”   炼獳与他站位相近,听后便问:“宣洛,你确定这帮豺狼,是要从四海形成包围圈,如同拉起渔网,等网到大鱼,再统一收网?”   灵宣洛点头,手指向东海道:“炼獳将军,东海的海岩镇我去过,东海派掌门厉胤,就是在那里遇害,然后被鬼将军惠秋冒充的。现在门派内,正处于推选新掌门的非常时期,难免混乱,可是苍狼盟偷袭的最好时机。” 第五百四十二章 出征四海之请战   灵宣洛与江南君抵达轩辕山后,直奔鹰啸谷的中军帐,参加商讨对付苍狼盟的军事会议。   一听鬼臾区提起雷震这名字,他就即刻联想龙牙镜里,稽洛山的未来。   炼獳来自东海,极其关注沿海局势,见他对鬼兵在海滨的行动熟悉,便向他请教。   灵宣洛所知最详细的,莫过于东海海岩镇,便以此为例,向众将讲解,随后又指向六界山河图道:“火铃儿之所以将四海作为入侵的第一站,就是因为在这四角上,他们有驻军基础。军队由四海潜入,有鬼镇掩护,可做到悄无声息,等起兵后,再被我们察觉,他们就已抢占了进攻先机。这先机除去无声行军,还有粮草及武器弹药的运输。云清和南风在那边活动已久,虽说最近有不少**鬼镇,被神族的火影神兵收复,但鬼兵元气还在,正好为苍狼盟提供便利。”   炼獳道:“照灵帅分析,苍狼盟部署军力在这四角,一点都不奇怪。一旦四海沦陷,我们就将如被他们圈进渔网,只要收网,我们就会给悬空捕获,别想再逃出他们的掌心。苍狼盟这一步,走得很是精妙。”   灵宣洛的分析,加上炼獳的总结,众人听完不住点头,又赞叹,这位稽洛山的元帅年纪轻轻,对海滨战局,就能如此深入细致的了解,且还分析得透彻,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江南君站在一旁,微笑不语,想起那些离去的故人,心中充满慰藉。   等诸将议论完毕,鬼臾区扒拉着大胡子道:“灵帅言之有理,我们也必须因时而动,不可落在那四路天使叛军后面。既然向四海派兵,已刻不容缓,我神鹰盟又可有哪位将军,愿主动出战?”   这可是六界大战里,两军正面交锋的第一战,若有失误,必将影响军心,让神鹰盟战之后,处于不利的位置。   中军帐里,将领们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盟主话音一落,分列两边的队伍中,“唰唰唰”就站出来十几位,纷纷向鬼臾区抱拳,高声道:“末将愿意前往!”   盟军士气如此高涨,鬼臾区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却外加为难,不知这么多人里,究竟派谁出征合适。左瞧右瞧瞧得矛盾,他索性就把目光,投向了江南君。   江南君被眼神点到,即刻会意,走出来深施一礼,道:“盟主,还有诸位,请仔细想想,火铃儿战派出的阵容,全由妖族叛军组成。可真正打下四海鬼镇的,却是鬼兵。火铃儿怎说也来自姬轩辕,以其灵活的头脑而论,弃鬼兵用妖兵,必含深意。”   受这几句话提点,大伙儿又纷纷猜测,火铃儿专用妖兵的意图。   江南君接着道:“看破火铃儿排兵布阵的出点,并不困难,各位只需回忆,五百年前的妖兵,是怎样跟随狂蟒南征北战的。就算狂蟒无能,养出一帮乌合之众,这支军队,也积累下了不少实战经验。加之通过狞灭天子的万言建军法则,建立起十八天使兵团,进行系统化操练,其军旅素质之高,目前已达化境。火铃儿战就用上猛将如云,说明他也知道军心的力量,对战是志在必得,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 第五百四十三章 出征四海之布兵   鹰啸谷的中军大帐里,关于如何在战,向四海布兵的军事会议,正开得热烈。   灵宣洛针对沿海局势,作出分析,江南君继续就兵马调遣方面,给出建议。   他虽未曾与火铃儿打交道,但通过分析其派兵特点,已摸透他的心思,进而以叛军军力为依据,说道:“四海水域宽广,水战不可避免。但若天水连成一片,不仅在水下动攻击,还由半空也安排空袭,威力更不容小觑。火铃儿派出的四股人马中,路赞与冷东的军队,主打的就是空战,雷震擅走6路,只有流峥,是真正擅走水路的。所以苍狼盟这一仗将怎么打,会从哪个方位进攻,我们应心里有数。”   “雷震是6军,却被火铃儿夹杂在出征四海的队伍里,是否真的有诈?”灵宣洛心头一动,但不敢打断江南君,只好接着往下听。   “我方出兵,是在敌兵之后,已处于被动,所以我建议,采用先守后攻的原则,敌人怎么唱,我们就怎么打,依照他们的布兵特点,来安置我方的兵力。既然他们将有强大的空中攻势,子墨便提议,东海战区,派天使兵团的飞旖将军,率她的二万飞路天使兵前往,为神鹰盟打头阵。北海与西海,并非敌人进攻的重点,有所动作,大概都只为作声东击西的假象,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所以这两处战场,可分别请炼獳将军,率魔兵前往北海,不动声色地潜伏于北海境内。西海海域,则由空战与水战俱佳的潇路天使将军潇展,赶去镇守。此布兵方式妥当否,请盟主示下。”   说完,江南君再施一礼,退去一旁。   鬼臾区点头道:“江南军师所作的安排,三大海域皆有涵盖,且空战水战结合,主次分明,重点突出,甚好甚好!”   再转念一想,见江南君含笑不语,便主动问:“诶,军师,这还有一海,你莫不是漏了?”   江南君笑容转得深邃,答道:“还有一海,为重中之重,是苍狼盟的必争之地,只因有南海云霄大门,这未来六界大战的决战战场。照各位适才对敌兵部署的分析,子墨认为,他们不过是耍了个瞒天过海的伎俩,佯装要攻入东西北海,实则志在南海,却仅往南海派出一队6军,或许只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掉以轻心。既然我们不上当,我便建议,将南海作为神鹰盟防守的重点。鉴于云霄大门处于空中,最理想的,便是由魏斗将军,率卫营的二万飞马骑兵,即刻启程奔赴南海,与仙族的南海派会合,协同十里怒杀幻愁共同御敌,守卫云霄大门!”   最后一道派遣,解答了鬼臾区与诸将的疑问,鬼臾区一拍大腿,豪爽地笑道:“江南军师的调兵遣将,滴水不漏,本帅无须再作补充。四海布兵,就遵照军师的意思办理,点到名的各位将军,请出列!”   “末将在!”   应盟主与军师之邀,飞旖、潇展、炼獳与灵宣洛应声出列,灵宣洛是代魏斗的卫营,接下出兵南海的令箭。 第五百四十四章 支离抢棺之泪光   中军帐里,江南君针对四海派兵的问题,作出一番详解,诸将听得心悦诚服,随后鬼臾区无需再多补充,直接举起令箭,分授给了四位即将出征的将军。   四人接箭完毕,他又命令:“敌人异动在即,我们得尽量不让他们抢占先机。本盟主命你四位,于两个时辰内点齐人马,由轩辕山奔赴战场,不得有误!”   四人将令箭高举过头顶,整齐地回答,“末将谨遵盟主之命,必当不辱使命,早传捷报!”然后在众将目送下,离帐而去。为他们践行之事,自有赤焰操办。   大事议定,四海军力也部署完毕,众将再谈论一阵,就6续离帐,中军帐里,很快只剩了鬼臾区与江南君。   派兵如此顺利,神鹰盟的一众盟友又士气高昂,鬼臾区心情愉悦,正待与江南君分享,一抬头,却见他眼中泪光闪烁,眼珠显出赤红。   “这……军师在为何事伤感?”他吃了一惊,不明白刚才大家都在时,江南君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流露出这样浓重的戚色。   自从在幻镜迷宫里送走狞灭,江南君悲伤压抑在心,还没泄的机会,现在人都走光了,大帐里只剩了鬼臾区这自己人,便再难自控,双手掩面,痛哭出声。   鬼臾区越问他越哭,以他江南子墨的定力,若无惊天动地的大事,断不会这般失控,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妖王。   其实大战刚起,狞灭就宣告闭关,不再出来见人,事情本身就有蹊跷,他不是没怀疑过,但因苍狼盟突然来袭,不得不先应付这边,就把调查给耽搁下来了。   再联想古墓密室里,狞灭的虚弱,以及他再无聚神丹续命的事实,江南君因何哭泣,还用问吗?   五百年前,他在古墓里救下那轻生的小子,与他结成忘年至交,就一直在想方设法,为他保命,却不料当世界最需要他时,他就这样撒手去了。这是天意,还是上天不公?   他抖动两瓣厚厚的嘴唇,勉强问道:“这……都是啥时候生的?他……是怎样走的?”   江南君想擦干眼泪,却不能如愿,只好由它淌落,哽咽着将整个入镜门阵营救妖王的过程,向他详述一遍。   鬼臾区听完,仰天长叹:“哎,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小妖王为保神鹰盟获胜,将时间提前了。想他与曦穆仙,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如今是一个躺在支离山的冰棺,一个躺在绝望之陵的烈冰宫。这二人彼此深爱,却聚少离多,死后竟步调一致了。早知小妖王去得如此之快,灵帅就该代他入飞火流光壁,请曦穆仙出来,再见他一面……”   曦穆彤离开冰棺,就意味着化冰,想到“化冰”二字,江南君面色骤变,再顾不得悲泣,猛然高喊一声,“糟了!”   处变不惊的江南君,极少冲动,这一嗓子,喊得鬼臾区是心惊肉跳,还将与斗斗交接完后,正撩帐帘向里走的灵宣洛吓得一激灵,手落下时,人还没进来,整张帘子就罩在了脑袋上。   江南君等不及他二人反应,奔到门口,一把将灵宣洛拽进来,急道:“宣洛,曦穆仙现正处于极度危险中,请你和鬼将军去救她!” 第五百四十五章 支离抢棺之惊觉   会议结束后,众将6续离开中军帐,江南君趁这间隙,泪光闪闪地将狞灭天子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鬼臾区。   鬼臾区悲叹之余,提起被冰封在支离山的曦穆彤,江南君竟冲动地叫喊,说曦穆彤有危险。   灵宣洛正在这时进来,听见他的话,与鬼臾区面面相觑,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南君被他们问得欲言又止,想想此事重要,便不打算隐瞒,对那惊讶的二人道:“不瞒二位,上次离开古墓密室后,我并未直接返回稽洛山,而是请苍儿,载我去了支离山。   “原来是这样……”   灵宣洛与鬼臾区一听,心里皆是一痛。灵宣洛更明白了,他与火铃儿云端交锋后,江南君为何会从后面赶来。其实他是心情苦闷,去支离山探视了曦穆彤。   灵宣洛说不出话,鬼臾区代他问:“军师去一趟支离山,是否有所现?那个……锦书圣曾说她……”   江南君振作精神,答道:“曦穆仙灵力之高,举世无双。要骗过锦书圣那样的平庸小人,绝非难事。至于她目前正神游何处,我就不得而知了。”   回答虽然简单,却足以令眼前二人振奋。此事果如他们预料,曦穆彤停止呼吸,只是用了招障眼法,她依然还活着!   灵宣洛眼圈红,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江南君却没他们那般高兴,急匆匆指着帐外道:“我见过曦穆仙,也研究过支离山的冰雪。冰雪确实来自玄天水,温度也低过其他冰山,可与空气相触后,已不再是万古不化的寒冰。现在天象如此异常,阳光下的温度,几已接近沸点,支离山的冰雪在如此高温下,不能支持很长时间,到时一旦冰雪消融,冰棺化去,饥饿的鹰嘴蝠倾巢出动,就会将暴露在两山间的曦穆仙,当作美食!”   话已说得再明白不过,鬼臾区等不及灵宣洛开口,就扯着粗嗓门对帐外大吼:“战鹰将军赤焰何在?”   赤焰正守在帐外,听见传召,立即进帐。   鬼臾区心急火燎地下令:“点齐你麾下兵士两千,随本帅赶往南天顶,收复我神族领土支离山!”   帐内的谈话,赤焰多少已听到,脚还没站稳,收到这紧急命令,便道声“得令”,匆匆退出去点兵。   灵宣洛得江南君提醒,先是对曦穆彤安了心,可随即又悬得更高,恨不得一步就能跨到支离山。   鬼臾区安排神,他们马上可以动身,但江南君并未表示意欲同往,他觉得不解,又问:“难道军师不去?”   江南君抚着他的肩道:“现在时间紧迫,人手也少,我们应分头行事。你和鬼盟主赶去支离山救曦穆仙,我则着手处理更天仪之事!”   “这……”   又回到了来时的话题上,两兄弟还是第一次意见不合。灵宣洛对此事,当仁不让,紧抓他的衣袖不放,“哥哥,这段时间生的不幸,一桩接一桩,宣洛绝不能再让你有事!南宫向呆的地方,肯定凶险过龙潭虎穴,你切不可去孤身犯险!”   江南君心生暖意,微笑着推开他的手道:“宣洛宽心,哥哥是不死怪人,你并非现在才知。妖龙毒,反而成了我的护体神功,南宫向别说杀我,只怕想用栓心**控制我,都不容易。” 第五百四十六章 支离抢棺之焦急   江南君受情势逼迫,道出他曾在与狞灭争执后,去支离山探视了曦穆彤。但他话的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天气酷热异常,一旦支离山冰消雪融,曦穆彤就会面临真正的生命危险。   他安排鬼臾区与灵宣洛去支离山,自己却要去处理更天仪之事。这是要置身极度险境,灵宣洛说什么都不让步。   争执的来龙去脉,鬼臾区听明白后,大步走过来,对江南君道:“军师,这次我得与灵帅站在一边。此事风险太大,你不能独往!”   鬼臾区也来阻拦,江南君大急,争辩道:“难道为保护我一人,你们就任由南宫向用高温烧化万物,直至六界毁灭吗?”   “这……”灵宣洛被反驳得无言。   鬼臾区摆手道:“诶,老鬼我并无置天下人不管的意思,我只是说你不能独往,而不是不往。”   江南君松了口气,灵宣洛则思想斗争激烈,不知到底是该去支离山,还是该随江南君走。   鬼臾区看穿他的焦虑,说道:“这事不难解决。南宫向既是韩虚子的徒弟,就算与我的神鹰战士同源。我有十名战鹰将军,个个精通火影幻术,我派出二人与军师同往,二位觉得可好?”   原来盟主是作这打算,江南君与灵宣洛对望一眼,都觉这办法不错,便再无异议。   事情终于解决,灵宣洛虽仍放心不下,却已不再阻止。鬼臾区唤来两名战鹰将军,分别是神宵与追潮,命他们随江南军师同往捣毁更天仪,途中一切,皆要听从军师吩咐,绝不许有半点违抗,否则以军法论处。   一切安排妥当,江南君和二战鹰将军取来誓师大典的盟友签到簿,寻找南宫向在中原的住址。   他在签到簿上留的,是泰山脚下,长阳镇上的四方客栈。三人记下地址,稍作打点,便各自驾鹰,离轩辕山向泰山而去,此事后文再表。   单说鬼臾区与灵宣洛,与赤焰带上赤焰营的两千精兵,急奔向南天顶的支离山,去救烈日下的曦穆彤。   骄阳似火,蓝天之下,再也不见有飞鸟经过。云层似被烤融,曾经的团状,给抽成细细的白丝,一条条分散开去,勉强支撑着露个脸,边缘却不断变得模糊。   世界已成大炼炉,这样猛烈的炙烤,哪种冰不会给烤化?灵宣洛心也给烧着,生怕去迟一步,见到的,就是鹰嘴蝠在化冰后蜂拥而出,扑向已无冰棺保护的曦穆彤的情景。   他实在不能再等,向身后看去,两千精兵不多不少,行军度怎么都快不过单飞,便心急地对鬼臾区道:“盟主,气温越来越高,师祖姑姑命在旦夕,你看我可否先行一步,以防冰棺化冻?”   鬼臾区不愿放他先走,怕他见了曦穆彤后,情难自控,作出冒失的举动。解囚密咒在自己手里,他若因触动犯人而引下天上雷电,就只能得个死字。   不过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同意,唯有详细嘱咐,告诉他自己不到,万不可碰任何地方,便催他快走。   灵宣洛请盟主不要担心,又将蛟虬剑向前一抛,急急御风而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支离抢棺之失踪   灵宣洛随神兵部队赶往支离山,但因天地间的温度持续上升,他担心冰棺已经融化,迫不及待地,就要先行一步。   鬼臾区生怕他见到曦穆彤后,冲动解棺,细加叮嘱一遍,才放心让他离去。   灵宣洛如闪电疾驰,不多会,支离山已出现在眼前。与断箫同来时,他们眼中见到的,是一派风吹雪舞,银装素裹的雪山美景,而现在,整座刑山圣洁的白,在逐渐退尽,那令人心悸的,黑沉沉的原色,正一层层复原。   这也难怪,就算山上是玄天水结成的玄冰,遇如此不寻常的高温,也无法长时间抵抗。   从靠近漠北的轩辕山,到地处中部的稽洛山,再到现在的南天顶,这一路走来,南北气候已无区别,只能用一个“热”字形容。哪怕山头还剩有皑皑白雪,灵宣洛伸出手,试着在阳光下暴露一小块皮肤,皮肤很快就给烤融,露出了皮下的红肉。   他用盔甲藏好自己,再纵目远眺,就见到曾经包裹整座山峰的银素衣,只剩了一个白白的尖顶,而曦穆彤冰棺所处的位置,正好就在那尖顶上。   毕竟是玄天水,若换作普通冰雪,怕早已消融殆尽,怎可能撑得了这么久?   灵宣洛松了口气,自语:“姑姑吉人天相,也幸亏锦书圣黑心,要尽量把她悬高,她才能无事。”   可转念一想,无事只是暂时,哪怕是现在,那一点冰也会随时消失,他得分秒必争,必须要抢在冰棺化尽,曦穆彤滑出来前,从鹰嘴蝠口里把她夺下来。   想到此,他不敢再只看不动,猛一蹬蛟虬,便驰至山顶,来到了冰棺所在的位置。   可是,冰棺呢?曦穆彤沉睡其中的冰棺,去了哪里?   他愕然探头看,曾经结出巨大冰幕的两山之间,此时只剩了一个方形大窟窿,窟窿周围,雪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光滑的冰沿滴落,积蓄进大窟窿,把它变成了一个可没入整只手臂的冰水潭。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紧捂心口,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又怎可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她?   “姑姑,姑姑你在哪里?”   他大喊一声,可除了几只鹰嘴蝠懒洋洋扑腾两下,就剩了他的回声,在山峰间不断回荡。   “不对,姑姑不可能自行离开冰棺,她根本走不了!这样说来,定是有人将冰棺盗走了!”   十万火急地赶到,曦穆彤却失了踪,大热的天,灵宣洛竟感觉血管里的血,在瞬间凝固,让他不寒而栗。   这怎么可能?哪怕是南宫向那样的异人,也没本事解开仙族咒语,更别说这咒语,是为支离山的囚徒而设,那么究竟是何人盗棺?他又是何来历?   虽然心焦,灵宣洛还是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冰棺可能的去向。知道释放囚犯咒语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鬼臾区,另一个,就是现任仙锦书圣。除他二人,再找不出第三者。   鬼臾区正在赶来的路上,绝无理由在这之前,悄悄将曦穆彤转移,那这盗棺唯一的嫌疑人,就肯定是他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支离抢棺之妖龙洞   灵宣洛生怕去晚一步,曦穆彤冰棺融化,就会受饥饿的鹰嘴蝠伤害。可他赶到时,却惊惧地现,曦穆彤已连同冰棺,被人整个地盗走了。   他左思右想,这盗棺之人可能是谁,等想清楚,已是怒不可遏,心头火腾起的火焰,与身外的温度相配合,足能将他烧化。   他不能再站着等鬼臾区,拎起蛟虬剑,就直奔向山里。   从方形窟窿的情形看,冰棺应刚挖出不久,他相信那个恶人双目失明,又拖着那样沉重的东西,必然还没走远。   他如支箭似的,在山中穿梭,不管是树后还是山石后,都寻了个遍,却遍寻不着。   他费力地四处组织线索,假设锦书圣拖着一大块冰,在酷暑下会怎样走。   瞎子以为曦穆彤已死,若冒然开棺,她就有可能化为烟尘,所以一定不敢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往恒山赶,他只会先找低温之地躲避。推断到此,灵宣洛想到了一个地方,妖龙洞。   这地名一经闪现,他就笃信无疑。妖龙洞再难找,一个仙若想找出它来,也易如反掌,于是他拔腿就向妖龙洞奔去。   再次靠近那阴郁森冷,令人厌恶的洞穴,灵宣洛打了个寒颤。他不冷,只是五年前,为救师傅而独闯刑山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五年的光阴,生过多少天翻地覆的变化?又有多少至亲的人,悄无声息地远去?   面对黑暗的洞口,他誓,逝去的亲人与挚友,人数不能再增加,羽风先生会被枯朽道长救回来,师祖姑姑,也能逃脱锦书圣的魔掌,平安回到稽洛山。只要他不惜任何代价地挽救他们,六界大战结束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下定这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健步如飞,跨过沼气升腾的泥水洼,一头钻进了妖龙洞。   站进洞里,因怕惊动盗棺人,就算四下里漆黑,他也不敢吹亮火折子。凭借一双仙目,他勉强能视物,便四面环顾,现五年未来,妖龙洞里的钟乳石,似稍有生长。   而钟乳石之间,那些黑乎乎的蝙蝠巢穴,倒没生啥大的变化,无数硕大的鹰嘴蝠,正不受外界干扰地倒悬着,睡得十分酣畅。   它们丝毫察觉不到,曾经哆哆嗦嗦从这里经过的小朋友,已在短短五年内,长成一个气凌霄汉的英俊青年,并再次到访。   他又回想起江南君,再看那些怪异的蝙蝠,竟多出了几分亲切感,甚至产生错觉,傅伯就要扑棱翅膀,从身后追上来。他眼眶湿润,心里没有恐惧,只有怀念。   其实在独闯刑山后,他去过的龙潭虎穴,已不计其数,无论哪一处,都比这里凶险百倍,支离山的险,对他已不值一提。   尽管如此,他还是宝剑回鞘,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一步步往前挪。   此山已由锦书圣以仙的身份,归还神族,现在他却公然盗走冰棺,就构成了侵犯他族领土,挑衅他族王权的罪行,新神王朝的领袖,完全有理由向他难。   他身居高位,不会不清楚,这样疯狂的举动是在为仙族抹黑。这样明知故犯,他是已经亡命了吗?如果是,自己就得加倍小心,以防那瞎子狗急跳墙,伤害姑姑。 第五百四十九章 支离抢棺之假仁义   曦穆彤连同冰棺失踪,急坏了灵宣洛。他在支离山里搜寻无果,最终把眼光,投向了妖龙洞。   他推理得不错,尽管洞外炎热,洞内却因妖龙的邪气百年不散,外界热浪侵不进来,以至里面环境阴森恐怖,温度始终保持极低,一直往里走,还能觉出阵阵寒意。   他不点火,也不敢惊动鹰嘴蝠,只轻巧地向前行进。如五年前一样,仍不时有活物,从他脚边蹿过,这时就能判断出,它们大概是蛇鼠之类的东西。   走完较大的洞穴,即将进入曾经与江南君相见的地方。   由外向里看,依然有一簇篝火,在幽暗地燃烧,一个高大的身影,被火光倒映于岩壁,如鬼魅般淼动。   那身影若属于江南君,他会倍感亲切,但此时它的主人,非但不再是江南子墨,还是那个盗棺的恶棍,锦书圣。   所以影子落进灵宣洛眼里,就显得怪诞而邪恶,实在不愿多看哪怕一眼。   跨过尖锐的石坎,他悄无声息地潜入。   篝火边,自然坐着那瞎子。他不看他,也不和他打招呼,先急切地眼光四扫,沿洞穴角落搜索装曦穆彤的冰棺。   扫视一圈,憋在胸口的闷气,终能长长吐出,高悬的心,也落了下去。因为他望见,在岩洞最深的角落里,那具熟悉的冰棺,正完好无损地横在一块大石头上,曦穆彤白色的身影,隔着冰壁若隐若现。   再说锦书圣,其实在他离洞口尚有三丈远时,就已察觉了他的到来,虽然惊讶,却不回避。   气候异常,他能想到冰棺将融,要尽快来把曦穆彤接走,像江南子墨这样的人,也一样想得到。   按他平素的作风,曦穆彤死尸一具,再没用处,他才懒得费心费神地来刨棺材。可这一次,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哪根心弦被触动,眼见气温高得失常,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都是对冰棺将融,她很快尸身不保的担心。   煎熬两日,他如坐针毡,索性就趁夜间摸来这里,用解囚咒语解下冰棺,再用法术刨出来,打算将其运走。   奈何他法术不弱,可弄出冰棺需要时间,等干完活,天已大亮。太阳一升,气温更高过昨日,他这仙人之躯都承受不住,再摸摸冰棺,湿漉漉的明显在融化,便不敢大意。   想一想,唯有顺预知的支离山路线,找来妖龙洞,想等天黑了再走,谁知没等到天黑,灵宣洛就跟来了。   锦书圣等半天,灵宣洛对他也视若无睹,便冷冷开口:“小子,算你有本事,哪怕我躲在此处,也能叫你给找到。怎么,有神王朝撑腰以后,骨头硬了,见了我这仙,就可以不拜了?”   这儿别无他人,灵宣洛不必演戏,当然不会拜他,仅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华留仙,你这是什么意思?支离山已不归你管,却为何要擅动我姑姑?”他的口气,不比洞里凝结的气氛暖多少。   无人的妖龙洞,逼他行礼没有意义,锦书圣放弃找茬,顺去他的话讲:“不挪来此处,难道等冰棺融化在烈日下,彤儿被鹰嘴蝠啄食成骷髅吗?”   这话无论是否出自内心,落在灵宣洛耳朵里,都是假仁义。他深感恶心,想纵声大笑,强忍着道:“此言诧异!在蓬莱审判姑姑时,你不光冷血无情,还生怕她死不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怕冰棺融化,说了谁信?真实的盗棺意图是什么,劝你如实相告!” 第五百五十章 支离抢棺之爆发   灵宣洛推测,曦穆彤的冰棺若是被锦书圣盗走,必会藏进妖龙洞,便一路找了进去。结果还真没叫他失望,在曾与江南君会面的洞穴里,锦书圣坐在篝火旁,而那具让他牵肠挂肚的冰棺,则安然放置在洞穴一角。   灵宣洛质问锦书圣,他为何盗棺,锦书圣竟怒得一跃而起,鬼魅般的身影,在石壁上好一阵抖动。   “不许你说这种话!”他怒吼,“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恨她,恨她不把我放在眼里,硬是要去和那妖王纠缠,却对我这个大哥的话,置若罔闻。可五百年的兄妹情,怎是说散就能散的?自从做了这该死的仙,我受够了!我宁愿回到以前做华留仙的日子,至少还拥有一帮仙族的拥趸,几个结义的兄弟,也还有她这个妹妹,不会像现在这样腹背受敌,举步维艰,不仅如此,还得给逼着干违心的事情!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我只能说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做,彤儿呀彤儿,你原谅我,你回来吧……”   他这崩溃式的爆,震惊了灵宣洛,他怔怔看着他,看他不停怒吼,瞎眼处的白洞,让那张本来俊毅的脸,是如此狰狞。   “他真在忏悔吗?”   他的咆哮,灵宣洛似懂非懂,大意就是后悔,后悔为一个仙的位置,去迫害曦穆彤,这他能懂。再联想目前他在仙族,孤立无援的处境,这番泄,根本不用装。   锦书圣吼完,心里好受了些。听不到灵宣洛的回应,就竖起耳朵问:“你为何不做声?你还认为,我想彤儿去死?”   又是数秒的沉默,却轮到灵宣洛爆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惊醒几只蝙蝠,不安地在钟乳石间扑打几下翅膀,然后向洞外奔逃。   “小子,你……你笑什么?”锦书圣想不出自己的话里有哪点好笑,顿时恼羞成怒。   灵宣洛叉起腰,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用教训的口吻道:“笑什么?华留仙,请问你所有这些言行举止,哪一样不好笑?你未坐上仙之位,对那枚印信垂涎欲滴时,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地置姑姑于死地,现在受了挫折,对这个位置腻味了,就又开始想她,你以为你是生命的主宰,想让一个人死,她就得死,到需要她时,又期盼她能顺你的意复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锤头,重重敲击上锦书圣的心坎,他可不甘心,遭一个晚辈训斥,特别这个晚辈,还是灵宣洛,所以张大嘴,还欲狡辩,灵宣洛却走到了他面前。   “你……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锦书圣话到口边又给吓回去,直向篝火旁缩,再缩过去一点,衣摆就要给烧着了。   灵宣洛眉间英气升腾,仇恨地怒视他道:“干什么?你这番泄,让宣洛明白了一个秘密,在你丑陋的心里,并没把姑姑当妹妹,其实你爱上了她,是不是?我若猜得不错,五百年前,第一次在支离山见到她时,你就已对她动情,所以在知道她心属妖王后,你要报复,你要再次把她悬上这刑山!” 第五百五十一章 支离抢棺之拔剑   灵宣洛在妖龙洞怒斥锦书圣,不仅如此,还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在五百年前,就爱上了曦穆彤这个事实。   灵宣洛说得不假,但锦书圣从来就没想过,会向任何人透露此事,特别是曦穆彤被他迫害至死后,这事已不关乎他想不想透露,而是压根就不能提,现在却被人一语道破,他给惊得胆裂,险些真就跌进了火堆。   支离山悬刑,何尝不是他强大的报复心理里,一个隐晦的组成部分?可这部分,血腥又残忍,于是乎,他连对自己也不敢承认。   “灵宣洛,你……你切勿胡言乱语!就算你不把我当仙,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岂可妄议长辈间的情事?众所周知,爱上彤儿的是箫弟,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彤儿心里却没有他。我一直在试图撮合他俩,让彤儿真正爱上他,也让他们能离开这乱世,远走高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好一番诡辩,他说不清是在骗灵宣洛,还是在骗自己,总之灵宣洛肯定不信。   “我呸!”他果然怒喝,恨不得抬脚,就把瞎子踹进火堆,“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所谓的帮段叔叔,帮他得到姑姑的芳心,只是因为你有自知之明,姑姑永远不可能看上你,你既得不到她,又不希望她落入其他男人手里,就利用段叔叔去害她,害她差点失了贞洁!”   锦书圣趴在火堆边,灵宣洛却居高临下地站着,他大感压迫,想爬起来与对方抗衡,却奈何手软脚软,只好向旁边挪。   灵宣洛一步步跟上去,不停在他耳边控诉:“但凡与姑姑走得近的男子,你都妒忌,你都容忍不了。不光是羽风先生,还有江南君,他与姑姑是百年老友,于公于私,二人都常有来往,你妒忌他,更觉得姑姑同一个凡人交往,有失她高贵的仙人身份,但摄于她仙的威严,不敢直接阻拦,便把怒气,都迁到江南哥哥身上,对他处处刁难,只差将他千刀万剐!你这种种恶行,和云清南风有什么区别?”   隐藏内心的秘密,骤然被一个人这样,一条条地剥离出来,让他眼前鲜血淋漓,又悔不当初。   他心力交瘁,哪怕伏在地上,也难以支起高大的身躯,只能把头埋进手臂,呜咽地摇头,“你不要这么说,你不要说我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知道她对我从不斜视,我知道哪怕再过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芳心,可这些年来,我确实是在她背后,默默关心,默默付出,通仙大典上那几件事,是我此生做过的,最为邪恶的事,我明知厉胤有诈,还要借他的手除掉你们,这一切全是因为妒嫉,因为妒嫉这条毒蛇……”   现在的锦书圣,与通仙大典上,那位不可一世的新任仙,还是同一人吗?灵宣洛真希望这匍伏眼前的,只是一个流浪路边的可怜人,这样他就能放过他,还能扶他起来。   可惜两个不同的形象,千真万确就属于同一人,他今天的落魄,抹煞不了曾经的罪恶,那些罪恶,让他死不足惜,让灵宣洛生不出半分怜悯,只能“当啷”一声,从腰间拔出了蛟虬剑。 第五百五十二章 支离抢棺之周旋   锦书圣想了曦穆彤五百年,想占有她,把她由一位公众人物,变为自己的私属。可惜算盘没拨响,到头来不仅人死空空,自己还落得个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下场。   事到如今,灵宣洛再单纯,也已把这恶人看透。他过去装可怜,现在被落魄的处境折磨,再加上被懊悔的情绪压迫,一副落水狗形象,已用不着丝毫的伪装。   可惜他哪怕是真可怜,也激不起灵宣洛的怜悯,手稍稍一扬,蛟虬剑就寒光闪耀,无情地抵上了他的前额。   “锦书圣,此时此刻,妖龙洞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你这套说辞,到底想骗谁?你尽可以把生在通仙大典上的事,解释成你一时的冲动,但在大典前,你就用花言巧语迷惑恒留仙,又骗姑姑服下丝萝扣,以促成紫鸢洞的悲剧。单凭这一件事,我就不能对你心慈手软。至于你为得到她,以及得不到后的报复打击,做下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丑事,最好从实招来!如果这次你能老实坦白,难说看在以往你常出入稽洛山的情分上,我还能饶你不死!”   灵宣洛杀意浓烈,锦书圣却不想死。就算他这仙已做得走投无路,就算他悔不当初,也还一直在找机会扭转颓势。   既然贼心依旧,招供当然不可能,并且他也明白,无论是做过的,还是正在做的那些勾当,若真被逼着和盘托出,恐怕比负隅顽抗更难活命。   于是他又狡猾地活动心思,止住哭泣道:“剑在你手里,想怎样使,悉听尊便。可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该道歉的也道了,其他无可奉告。我对彤儿的爱,既被你看穿,再隐瞒也是无谓,不如就坦白承认。我确实爱她,从她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起,就已重过我自己的命。所以为保她无事,我才在撞见她与妖王私会后,不计后果地自毁双目。轩辕山里,我曾告知真正的瞎眼原因,但那时人多口杂,我唯有借口为她自毁双目,是出于兄妹情份。大概所有人里,也只有你不相信。如今真相大白,我对她怀有的爱慕,是你自己调查出来的,你还能不信吗?”   他又拿瞎眼做文章,灵宣洛这次却听得手一颤,剑尖从他眉间挪开了几寸。   锦书圣见活命有望,心下甚喜,赶快趁热打铁:”你们都知道,我锦书圣不是大义之人,却阴差阳错,坐上了仙这十分重要的位置。你真以为我愿意自讨苦吃,华山打理得好好儿的,却去争什么仙?一切都源自,从得知她与妖王有染,我就料到她大势将去。这种情况下,接任她的人若是我,说不定还能有机会挽救她。这些都是实情,你若还觉得我罪孽深重,要惩罚我,我无话可说。但目前六界纷乱,大战进行时尚将有大事生,着实还没到杀我的时候,否则你一定会后悔,会成为神鹰盟的罪人!灵宣洛,别忘了,你是仙,我是仙,出了这妖龙洞,你依然得受我掌控,服从我的命令!”   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软硬兼施,灵宣洛听得如坠五里云,不知该如何决断。   最后那几句,话里藏话,一定有所隐瞒,若就这样简单地对他一剑了事,是否真会为今后埋下隐患?可是,又怎样才能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实话? 第五百五十三章 支离抢棺之恐吓   灵宣洛在妖龙洞找到锦书圣,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心头,只要手起剑落,就能结果他的狗命,为自己,也为曦穆彤报仇。   锦书圣撞在他手里,自知难逃一劫,便绞尽脑汁,利用曦穆彤继续哄骗他,同时话里暗藏威胁。   灵宣洛意在逼他招供,谁知反被扰乱心绪,剑握在手,有点扎不稳了。   哄骗奏效,锦书圣庆幸他命大,有心趁这机会,溜出妖龙洞,脑袋却仍偏向冰棺的方向,舍不得放手。   他不甘心,曦穆彤就这样回到这帮人手里,于是手撑地,一点点往那边挪,心想若不得不弃棺而逃,不如破釜沉舟,击碎冰棺。曦穆彤的尸散去就罢了,如果不散,可以扛着她跑。   盘算得如意,意外却再度生,洞口打雷般响起一个声音,有人在粗着嗓子叫嚷:“华留仙,你少在这里放屁胡说!什么在你的掌控之下?你还掌控得了谁?”   这把粗嗓子,来自昊鼎大帝鬼臾区!锦书圣吓得差点背过气去,灵宣洛则肩头一颤,露出喜色,心想盟主终于及时赶来了。   眨眼功夫,鬼臾区就像座塔似的,从小小洞口往里挤。   他人高腿长,一步能跨出别人三步,三两晃就到得冰棺前,挡住锦书圣的去路,抱起双臂道:“姓锦的,仙是很了不起,但那时曦穆仙时代的事。自从她这称号,被你抢走,就屁也不算了。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还敢妄称领导灵帅?我告诉你,他是我神鹰盟的人,在盟内与你平起平坐,你大仙族的军队,稽洛山的灵童军,统帅也是他不是你!战时一切以战事为先,连你都要服从我,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这一下,锦书圣可真是欲哭无泪,只能不停抱怨老天无眼,一个灵宣洛已够难应付,偏还冒出个鬼臾区,拿帝神的身份,亲自来抢曦穆彤的棺材。   有这尊铁塔挡道,他还敢毁棺抢尸?并且鬼臾区是帝神又是盟主,不会单独行动,洞外估计,至少还守着几千神兵吧?   他懊恼,刨出冰棺就该直接赶回华山,现在大势已去,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命,于是又开始哆嗦,苦着脸道:“你……鬼盟主,你要支离山,我给你了,只要你满意。可你不能得寸进尺,连我大仙族都想端过去!我手下的仙子,总还是归我管的吧?”   尚在洞外时,洞内情况,鬼臾区就已观察清楚,见锦书圣爬向冰棺,灵宣洛却始终呆,自己不现身是不行了,才跳出来。   锦书圣强词夺理,他不急不恼,笑道:“呵呵,老鬼我不是野心家,无心长久身居高位。哪怕是这帝神,等大战结束,世界回归太平,也会交给能者居之,更别提要你什么大仙族。我说的,只是你这为人,众所周知,宣洛要落入你手,就是苍鹰折翼,休想高飞。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大概你是真藏有秘密,认为此时不便透露。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你今天不说明天说,明天不说后天说。但若有哪天,让我们现,你在做对神鹰盟,对仙族背信弃义之事,你就是自寻死路,只怕有多惨就会死多惨!”   这话听似恐吓,锦书圣本该不怕,却不知为何,他寒颤不断,只想赶快离开妖龙洞,哪怕外界酷热再难忍受,也强过这里的寒冷。 第五百五十四章 支离抢棺之咒语   锦书圣用狐狸伎俩迷惑灵宣洛,让他一时无法对自己下手,本以为可重占上风,不料洞外杀进来鬼臾区。   鬼臾区偷听许久,这恶人对灵宣洛说的话,他也将信将疑。本在犹疑,要不要现身,却见他对冰棺意图不轨,情况危急,只好闪身而出。   锦书圣眼睛虽瞎,辨明形势却毫无困难,料想有这二人同时出现,自己若还能走出支离山,就算命大,那副冰棺,不必再奢望带走。不过若仅求活命,曦穆彤还可继续利用。   鬼臾区迟早会找来这里,灵宣洛知道,可他这么如阵风似的冲进来,又很觉突然,再看他站的位置,顿时明白了锦书圣正意欲何为,恨得是咬牙切齿,蛟虬剑也重抵上他额头,吼道:“你这个逆贼,都这时候了,还贼心不死?你是不是,还在打姑姑的主意,想借她来留住狗命?”   锦书圣怪笑道:“灵宣洛,我出现在支离山,是因对彤儿不舍,抢她棺木,是想她活着的时候,没好好照顾她,至少在她死后,能尽一份心意。你一味冤我,又是何苦?”   他口口声声强调曦穆彤已死,“死”字刺激灵宣洛的脑髓,令他忍无可忍,索性一脚踩上他胸口,只要稍用点力,就会断去他几根肋骨,“你这混蛋,凭什么总说姑姑死了?她只是魂游方外,暂时离开,迟早有一天,还会回来,到那时,我看你还怎样圆谎!”   “灵帅--”鬼臾区暗道大事不好,想拦他,却为时已晚。   锦书圣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慌忙去感受冰棺射来的光。他本不信,自己明明判断曦穆彤再无生机,怎可能有误?可鬼臾区那一声喊,就如补充证明,证明这帮人已调查出,曦穆彤有回魂的可能!   灵宣洛冲动泄秘,尚不自知,杀锦书圣的心又起,已不愿顾及任何后果。可曦穆彤既然还活着,锦书圣就更不甘心死在她前面,脸上怪笑再现,嘴里念念有词。   才念几个字,冰棺就传来裂响,裂响过后,棺面拉出一道白色的裂痕。   鬼臾区挡得了他的人,却挡不了他使仙术,眼看他是在念释放囚犯的咒语,要从棺材里解人,就慌了手脚。   灵宣洛这才意识到刚才失言,还想落剑,手却被飞奔过来的鬼臾区按住。   鬼臾区不看他,专看锦书圣,喝道:“华留仙,支离山回归我神族后,释放曦穆仙,就是我的份内事,不劳你费心!”   锦书圣这时有了底气,推开灵宣洛的脚,从地上站起来,冷然道:“还是你这个昊鼎大帝识时务。释放彤儿的咒语,我俩都知道,你若不想看她掉出来,再也回不了魂,就管好你手下这傻小子,放我走!”   鬼臾区本打定主意,要以入侵神族领土的罪名,将他逮捕,以逼他招供,谁知他有咒语护身,只好放弃,无奈道:“锦书圣,你侵犯我神王朝领地,本是死罪。念在你尚为一族之,怎么都得给仙族人几分颜面,本次就不予追究。我有心逐你出神鹰盟,但在这种时刻,生两族对立,也于战事不利。所以你走吧,今后若无我召唤,不许随意出现在轩辕山!”   这几句话,如同大赦,锦书圣确信已捡回一条命,赶紧摸索着向洞外走,刚到洞口,却又被灵宣洛叫住,“且慢!” 第五百五十五章 支离抢棺之回家   锦书圣被灵宣洛与鬼臾区堵在妖龙洞,不是要给前者杀,就是要给后者抓。   为求活命,他狗急跳墙,念出释放支离山囚犯的咒语,用毁坏曦穆彤肉身作为要挟,逼他们放他离去。   为保曦穆彤无事,鬼臾区只能让步,同意放他走,可他正准备向洞外钻,却被灵宣洛叫住。   “灵宣洛,你既对彤儿感情深厚,就不要逼我拉她作陪葬!”锦书圣以为他还不愿放行,再拿狠话恫吓。   鬼臾区怕灵宣洛认死理,也急了,低声劝道:“灵帅,为了曦穆仙,三思啊!”   灵宣洛却没再出剑,仅淡然问:“华留仙,姑姑身负家族毒咒,这事你可知情?”   “原来他是要问这个!”锦书圣明白过来,本应放心,却不仅不觉轻松,反而两腿抖,手也扶在了岩壁上。   稳了半天神,他才勉强回答:“我没听过,更不知情,你不是说彤儿会醒吗?等她醒了,自己去问便是。”废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妖龙洞。   尽管锦书圣走脱,却总算保住了曦穆彤,洞内二人长舒口气,不再想那恶棍,赶快开始着手运棺。   两千名芒鹰烽火营战士,各具神力,有他们通力合作,结出强大的神族结界加以保护,多烈的阳光,也伤不到冰棺。   就这样,曦穆彤在经历完一场浩劫后,终于离开支离山,穿越酷暑地带,与灵宣洛一起回家了。   一入稽洛山,陈涛就远远迎来,见竟是曦穆姑姑回山,顷刻就跪地嚎啕,哭得不能自已。身后那些灵童兵,也个个掩面,只因军纪严明,不敢乱阵,否则一定全都会扑上来。   灵宣洛此时无泪,亲自与陈涛一起抬棺,送曦穆彤入玄冰洞的仙灵塚。   进入那片满布冰凌的水晶世界,他就再也不必担心,冰棺会融化,更无须惧怕,她会遭鹰嘴蝠啄食。   冰室里一阵忙乱。   等冰棺安放妥当,大家都退出去了,灵宣洛才能关上冰门,与曦穆彤有片刻的独处。   走到冰棺前,他轻轻伏上去,开始絮语。直到这时,眼泪才决堤而出。   “宣洛的师祖姑姑,回家了!我知道,就算你正沉睡,梦中也一定在思念稽洛山。这是你的山,你的家,你把它交给我,我就一定会全力以赴,保卫我们的家园!宣洛保证,到姑姑醒来的那一天,这里将一切如故,滴水阁里有捉衣嫂,碎香阁里有碗仙姐姐,还有三位果老,日日在你耳边啰嗦,大谈孔孟之道。还有,归来殿里,青铜香鼎依然能飘出落蝉香的清香,深夜时,宣洛还能听到,你在真龙峰顶弹奏古琴……”   他说个不停,哭个不停。东海之行后,就再没机会与她畅谈,现在是要把忍了这么久的话和泪,一次性全部倒空。   他知道,有许多人等候在外,却始终舍不得走。他隔着冰,将头贴上她的胸口。   冰寒刺骨,寒冷一阵阵穿透他的丝,冰冻他的面颊,他却还是能够感受,由她身上散出来的,母亲般的温暖。   神族刑山支离山,在被仙族管理五百年后,由鬼臾区宣布正式收回。回到轩辕山后,他就颁下圣旨,永久废除悬刑,这一惨无人道的刑罚。   那些从山间解来的犯人,一律重查犯罪事实,若有冤判错判,给予补偿,并送他们回归家园。   而真正罪大恶极者,全部转入神族的正规监狱,继续服刑。   圣旨一出,无疑为酷热的世间,带来一股清凉。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凡有相识之人被困刑山者,纷纷向轩辕山方向行三拜九叩之大礼,从此鬼臾区这个名字,响遍了六界,凡有人提起,都会伸出大拇指来交口称赞。   更有甚者,自废除支离山刑狱后,记得昊鼎这帝号的人就渐少,只因大家给他冠以了一个新称号,侠义帝。 第五百五十六章 勇闯四方之面人   (泰山脚下,长阳镇)   在中军帐与鬼盟主和灵宣洛告辞后,江南君稍作打点,便会同神霄与追潮两位战鹰将军,驾鹰离开轩辕山,一路向东地望泰山而来。   天空骄阳似火,三人都纱笠罩面,不敢轻易露出手脸,以防被烈日灼伤。   他们一语不,只顾十万火急地赶路,皆盼着,能以最快的度赶到目的地,按计划一举端掉南宫向的老巢,还世界一片清凉。   不过南宫向不是普通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留下地址,摆明就是等神鹰盟的人上门,又岂会不设防备?难说这就是一个圈套,他在四方客栈守株待兔,专等人往里钻。   等在前方的,不知将是怎样的挑战,江南君扭头,去看紧随其后的神霄与追潮,不禁为他们担心。   第二日日出时分,三人就赶到了泰山之巅。   他们俯冲向下,直到山脚才停。长阳镇的界牌竖在路边,应该再往前走个十来里,就到了。   跳下鹰背,三人商议,三只硕大的老鹰太惹人注目,特别是芒头鹰苍儿,更不能给世俗凡人撞见,所以牵它们招摇过市,绝不可行。   于是在进入镇子前,他们先将老鹰放归泰山,任它们去山林间觅食。   至于他们,也需乔装一番。江南君扮成个买卖丝绸的商人,神宵与追潮二将军,便是他的贴身保镖。装扮停当,三人就走进了长阳镇。   找到镇子里最为繁华的主街,一路寻过去,客栈倒不少见,可偏不见有哪一家标的名字,是“四方”。   第一步就不顺,在江南君意料中,神宵与追潮却不免心急。神宵欲问,一声“军师”叫出口,被江南君和追潮各飞一个白眼,忙吐吐舌头,改口道:“江少爷,如果找不到四方客栈,咱们下一步该去往何处?”   江南君轻笑,狡黠地指向天空道:“常言说得好,黑云压城城欲摧。如此炎热的天气,四处万里无云,唯独这长阳镇的天空,隐有乌云滚动,却又无雨无雷无闪电。”   他话里有意思,二将军听得出来,却是不明,只好不解地对望。   江南君挑明来说:“通过乌云,可以断定,南宫向确实是在这附近落脚。只不过他留的地址,必定是一个引我们上钩的陷阱。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必须万分小心!”   二人听明白了,一齐点头,警惕地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得元帅之命,出来执行这项任务,他们哪怕是舍了性命,也定不辱使命,且要保军师平安归去轩辕山。   一直来到一个卖面人的小摊前,江南君站住脚,不往前走了。他眼光呆滞,盯着一个个插在木棒上的面人,泼墨般的双眉,就要拧成结。再看那卖面人的,却是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他良久不语,拿起个大花脸谱面人,继续出神,直到小姑娘笑盈盈问:“这位少爷,您要买面人吗?一支两文钱。”   他这才从思绪里惊醒,赶紧摸出锭碎银,递了过去。   小姑娘见着银子,眼都直了,使劲摆手道:“少爷,这银子太大,小女找不开……” 第五百五十七章 勇闯四方之吓破胆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江南君与二位战鹰将军,于第二日日出时分,到达了南宫向所在的长阳镇。   三人将老鹰放入山林,自己乔装成买办丝绸的主仆,进入镇子寻找四方客栈,可一圈找下来,却一无所获。   江南君不觉得气馁,领着二位将军,在镇子里闲逛。因为天气炎热,镇民们一大早,就都把摊子摆出来,以求尽快卖完货,然后回家避暑。   他一直不停脚,等到了一个面人摊前,却不走了,掏出一锭碎银,就为买一只面人。   摆摊的小姑娘嫌钱大,不敢收,他笑道:“小妹妹不要客气,大热天在这里摆摊,着实不易。这点钱你就拿着吧,剩下的好攒起来,去多买些面泥。”   小姑娘见他是外地口音,模样俊俏又出手大方,更不敢接了,怯生生答道:“小女不敢和少爷客气,只是您这银子,别说多买面泥,都能买下好几个面人摊了,小女可收不起!这面人也不值钱,少爷喜欢,就送给您好了,等下次有了小钱,您再多多帮衬!”   江南君听得感动,不便再强求她,也不愿白拿人家东西,只好不舍地把面人摆了回去。   揣回银子,想起正寻找的客栈,他赶紧收起心思,打听道:“小妹妹,在下是做丝绸生意的,初来宝地,对各处不熟。不过听说这镇上,有个四方客栈,住的同行颇多,却怎么都找不着,不知能否指一指路?”   他问话时,声音柔柔,十分和善,本打算小姑娘多少能说出个方位,却不料她一听,神态就大变,好像撞了鬼。   “你你你……你怎么敢打听这个地方?这下事大了……事大了……”她语无伦次,连抗议带比划,眨眼功夫就已花容失色。   这反应极不寻常,三人皆大吃一惊。江南君急忙安慰:“小妹妹莫怪,在下说过,我们是外地人,若有冒犯,还请见谅,但这四方客栈究竟有何说法,你为何如此害怕,还请告知!”   小姑娘本舍不得早上凉快时的生意,却见这人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唯有慌慌张张地,就把东西往木箱里塞,看样子是要逃跑。等收到江南君刚才碰过的面人,竟胆颤心惊地一把摘下它来,又塞进他手里,连声道:“今日这生意不做了,不做生意了!我要回家找爹爹,告诉他镇上来了怪人,还要去通知张婶李叔汪婆婆他们多加小心,这两天别出门!”说完挑起担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江南君还想拉她问个究竟,奈何只有一只手,又被面人占着,望着她快消失的背影,只能兴叹。   不过是提提四方客栈的名字,一个小姑娘,就差点给吓破胆,三人都觉匪夷所思,对于向人打听这法子,顿时慎重了许多。   追潮吃惊之余,眼睛直向那脸谱面人瞅,奇怪这位高深莫测的军师,怎会有心思顾这孩童玩物,莫非面人里藏有线索?   他还在摸脑袋,追潮已经在问:“少爷,满大街都是东西,您为啥光对个面人感兴趣?”   江南君紧捏小木棍,叹道:“这种脸谱面人,是我妹妹浣姝小时候,最喜爱的玩物。” 第五百五十八章 勇闯四方之茶铺   走在长阳镇的大街上,江南君被卖面人的小摊吸引,又回忆起了,十六岁前的江南浣姝。   神霄与追潮得知他买这小小玩物的真实原因,皆是黯然。   江南世家一连串的家事,早已传得街知巷闻,特别是江南君的左手,还是为救他那位走入歧途的妹妹而断去,神鹰盟里无人不晓。   可他对她,却恨意难生,甚至至今,还留有牵挂,说明在他心里,她依然占据一席之地,亦可见这位军师,为人有多重情义。   二将军躲在他背后,悄然感慨,怕惹他伤心,不敢再继续谈面人,便各自闭嘴,随他往前走。   此时辰时已过,日头又开始变得毒辣。那些售卖肉食果蔬的摊贩,哪怕东西还没卖完,就已抵不住热浪的侵袭,纷纷收摊往回走了。于是乎,一直热闹的大街,很快就趋于安静。   三人吸取刚才的教训,接下来不再随便向人打听。他们是担心,万一这有三个外地人,正四处打探四方客栈的消息在镇上传开,岂不是尚未现目标,就已打草惊蛇?   这般兜兜转转,就转到了将近晌午。整条主街,已空荡荡难见一人。天热得四处火烫,什么都不能用手碰,   卖货的没了不说,连酒肆饭铺,因没生意可做,也早早打了烊。镇民更抗不过高温,全部躲回家歇凉去了。若如无重要事情,这些人不躲到第二天早晨,绝不会再往外走。   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可不是办法,别说江南君一个凡人,走得喘息困难,就连神霄和追潮,都已快顶受不住。   眼瞅不远处有个凉茶铺,还高挂旗幡,正在营业,江南君便对二将军道:“二位辛苦,不如我们过那边茶铺去坐坐,也好看看,是否能打听出点线索。”   这法子好,二人忙点头赞成,他们便一齐走进凉茶铺,拣张干净的方桌,围坐下来。   凉茶铺子营业这么久,连只苍蝇都热得不想飞过来,更别说茶客,老板正沮丧地想关门,就闯进来几个客人。   终于等到生意上门,老板乐得笑开了花,待他们坐稳,便殷勤地过来招呼。他一边抹那火烫的桌子,一边问道:“三位贵客,看着面生,是打外地来的吧?”   江南君微笑点头,斯文地回答:“老板好眼力,我们从越州来,是想在这镇上,找点丝绸生意做做。怎料一到贵宝地,天气就忽然如此炎热,莫说生意,连大小店铺都不开门了,真是让人一筹莫展。在下生怕这两个随从中暑,所以来讨碗茶喝。”   这话合情合理,老板毫不怀疑,诺诺应承道:“好说好说,这位少爷,看上去可是气宇不凡!这大热的天,还保持得仪容整齐,一丝不乱,想来必是大家公子,小人真是佩服得紧!小铺简陋粗鄙,少爷不怕脏了衣襟而大驾光临,真是让小人脸上生光!”   嘴里说着,赶紧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又将擦过的桌子反复擦拭,然后麻利地取来三只破边海碗,倒上三碗粗茶,再屁颠颠儿地,端来了一碟花生。 第五百五十九章 勇闯四方之疑惑   江南君一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直晃到热闹的大街,因炎热而变得空无一人。   接近午时,几乎所有店铺都关了门,好容易现还有间茶铺开张,他们就急忙赶了过去。   老板招呼得殷勤备至,江南君见他这茶也上了,点心果子也备齐了,便想邀他坐下,问道:“您既知我等几个,是由外地而来,对长阳镇自是不熟。就算天气异常,也总有过去的时候。这每日三餐要顾,生意自然也还得要做。现在铺子里,只有我们一波客,老板可否坐下一叙,赐一些指引?日后我们也好知道,这生意该从何处着手。占用老板的时间,在下心有不安,等下多付些茶钱便是。”   老板听得诚惶诚恐。他本就为江南君轩昂的气质折服,一直赞不绝口,再见这高贵少爷主动与他攀谈,更是受宠若惊,抹着满脑门汗珠,犹豫片刻,还是打算顺从他意。   不过他不敢真就大大咧咧地挨着江南君坐,只勉强在神霄的条凳一端,摆上半边屁股。   等坐定,他拱手道:“小人这是三生有幸,才能被少爷这样的人才抬举,小人高兴都来不及,又哪敢多要茶钱?少爷对这长阳镇,想了解些什么,只管问来,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了老板的许诺,江南君满意,神霄追潮也欢喜无限,不过他们不敢表露,只继续矜持地端坐。   江南君又彬彬有礼地向老板致谢,才说道:“在下以贩卖丝绸为生,蒙祖上阴德庇佑,生意已遍及南北。每到一处,在下留意最多的,就是那里的客栈,必要调查清楚,哪一间里同行聚集最多,便住去那里,以结交朋友,进行一些商品的交换,顺便也能拓宽商路,为今后的销货作铺垫。这是在下做生意的方式,来了长阳镇也想延用,就不知这镇上,通共有多少家客栈,哪些客栈,又是我这类生意人的最佳去处?”   听他是问这个,老板打起了哈哈,手舞足蹈道:“看来少爷确实是吉星高照的福人,这一问,就问对人了!不瞒您说,小人从祖上五代开始,就在这镇上居住,要说各个去处,还真没我不知道的。说起客栈,别看咱长阳镇不大,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可通共有四十多家呢!”   “什么?”江南君顿时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四十多家?”   老板连连点头,显得很是得意。   江南君看着茶碗沉思。   一路走来,通过细致的观察,他看得出,这么小一个镇子,人口最多不过两百,所有民居相加,也不过百几十间,为何客栈,就有四十家之多?   假设每家客栈的纳客量,平均在十至二十人,那么总体容量,就能达四百到八百人,这可至少是居民人数的两倍!   想到此,他不解地问:“长阳镇虽靠泰山,但并非是游客聚集之地,怎会有如此多外地人来照顾客栈生意?就算有,他们又是来做什么的?”   老板笑呵呵回答:“少爷这就不知道了吧?你现在看我们这儿冷清,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热闹非凡呢!” 第五百六十章 勇闯四方之龙员外   江南君等人坐进一间凉茶铺,借口喝茶,向老板打听镇上客栈的情况。   老板十分健谈,倒豆子似的,就把他们想知道的情况,一项项详加介绍。   听至此处,江南君对一个人口未二百的镇子,能开出足四十家客栈,且家家有生意,大感不可思议。如果老板所言属实,这些川流不息的投宿客,是打哪儿来?又来此地作甚?   老板市井之人,不会如他那般往深里想,不仅不起疑,反而因此对他这世居的小镇充满骄傲,兴致勃勃地炫耀道:“少爷有所不知,在我爹娘那辈,镇上就只有三家老字号客栈。平日里来往客商不多,基本是够用的。可就在一些年前,不知从何处走来位龙员外。”   “龙员外?”江南君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隆象”这名字,立即警觉。   老板话匣子打开,滔滔不绝,只顾继续往下讲:“这位龙员外,可是级有钱的主。他热心快肠,要为展咱们长阳镇出力,建议最好的致富途径,就是扩展贸易。他认为这里客栈太少,容量不够,肯定会制约外来投资,所以一住进镇子,就掏钱大兴土木。打那时起,这客栈啊,一间接一间,就冒得如雨后春笋。”   江南君心里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吸引客商前来投资兴镇,需要大力宣传。龙员外罔顾其他而先建客栈,若长时间空无人住,便会倒闭。在下也是经商之人,深谙招商之道,他这做法本末倒置,似不可取。”   老板连挥手臂,否认道:“非也非也,少爷这是多虑了!其实一开始,我们和你想的一样,都道这样偏僻的处所,一下开出这么多铺面,没人住就得快快关张。嘿!您别说,还真邪了门!自打他客栈建好开业,那些外地商贾,就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绝地涌来,简直像是得了谁的号令。那些客栈,开得正当时,生意很快红火,别说关门,我看是日日客满,根本不够用!”   江南君听得背脊凉,不住猜测这些商贾的来历,以及在长阳镇真实的图谋。   他又问:“老板的话,在下若理解不错,是指这四十家新客栈,皆由一个人所开,而所有者,就是那位龙员外?”   老板可劲儿点头,“不错,就是他!咱这小镇不起眼,连皇帝老子都懒得理。有这龙员外出现,就如天降福星,他很快远近闻名,连县里州里,都开始念叨他的名号呢!”   江南君好笑,揶揄道:“哦?一个土财主,竟连官府都惊动了?”   老板眯起眼道:“那可不是,官府只认钱理,管他是什么人?那些官老爷,见这老员外有钱,时时要凑过来打巴结,奈何他偏又是爱游历四方之人,一年能在那员外宅子呆上十天,就算不错啦。官老爷们有心攀附,却见他不着,个个都热脸贴上冷屁股,占不到啥便宜,可是没趣得很,呵呵呵……”   和老板谈得熟络,又已说到这份上,江南君认为时机成熟,便乘热打铁地追问:“对了,在下出之前,曾向来过此处的朋友打听,当地有何民风民俗,又可有避忌,结果他们对我千叮万嘱,说这镇子大的忌讳没有,唯独不可提‘四方客栈’四个字,这却又是为何?”   “什么?四方客栈!”   头顶晴空万里,老板却似遭了雷劈,黄脸瞬间变成土灰,再向下淌的汗水,已不知是给热出来的,还是给吓出来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勇闯四方之回忆   小小一个长阳镇,龙员外到来后,能一下开起四十家客栈,且家家生意红火。   凉茶铺老板深以此怪事为傲,江南君却暗自心惊,猜测其中,必大有文章。那些进入小镇的商贾,真实目的绝不会是做生意那样简单。   等话说得投机,他适时提及四方客栈,老板的反应,果然与卖面人的小姑娘无异,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江南君观他神色,又暗向神宵与追潮打眼色,三人就假装大惑不解,各显出惊诧的表情。   江南君煞有介事地凑近了问:“怎么,难道咱这儿真有个客栈,名叫四方?这四方客栈,还真有故事?在下年纪虽轻,却已闯荡天下多年,最爱收集奇闻逸事,好有资本,回去向朋友炫耀。老板若知这典故,还请说来听听?”边说边掏出锭大银,悄悄往他手里塞。   老板慌成一团,但毕竟比小姑娘年长,胆子要大不少。再加上天气炎热,凉茶铺长期门可罗雀,他也愁得不行,忽然就有财神撞上门,他惊恐地摸那封银子,厚实得以前都没见过,便再也经不住这诱惑。   既给银子吸引,他唯有扯过擦桌子的毛巾,使劲在脑门上蹭那干不了的汗,对三人道:“少爷不把小人当外人,小人多少也得卖您这个面子。你那朋友呀,说的句句为实,若是对镇上其他人,你们万万不可随意提这四个字,否则你们很快就会成为不受欢迎的人,甚至如过街老鼠般给赶出去!”   江南君继续假装,大呼道:“哎哟!竟有这样严重?看来在下今日是行了大运,能遇到老板这样的贵人!有你提点,咱们就不怕犯忌了。只是,这里面究竟有何隐情,你可不能话说一半呀!”   老板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又呲起黄牙,就是没胆往下讲。江南君故作不悦,白白的俊脸沉下去,握银子的手也向回收。   老板这下怕了,攒足狠劲道:“好吧,趁此时无人,我便对你们实言相告,因为,四方客栈是长阳镇的死穴,要是被人点上,难说就会有灭镇之灾!”   “这……死穴?”三人这下是真被震惊了,彼此面面相觑。江南君继续问:“这个客栈,到底生过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板垂下头,沉重地叹道:“哎,这话呀,还得从五年前说起。在龙员外来咱这里之前,四方客栈是那三家百年老字号之一,生意一直不错。可有天早上,辰时都快过了,它还不开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怪事。百年来,它每天天蒙蒙亮就开门纳客,从无例外,那天怎会老板加伙计,连同所有住客,全睡死了呢?大伙儿都给惹得好奇心起,聚在门口不走,更有那好事之人,把耳朵贴上大门,里面却静得没有一点人声。于是不少人上去拍门,想着里面的人就算在睡,外面动静这么大,也得给吵起来。可一直闹到下午,还是不见任何人出来,大家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怂恿镇长去报了官。县里听说,也觉奇怪,带了一大帮衙役捕快跑过来,破门而入,结果……”   话说到这,他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合着热汗不断往下淌,五官也因为极度的恐惧,拧到了一起。 第五百六十二章 勇闯四方之惨案   江南君银钱和计谋并用,逼凉茶铺老板说出四方客栈的秘密。老板虽下定决心如实相告,却讲得战战兢兢,等到最关键的地方,喉头如被鬼掐住,讲不下去了。   三人眼巴巴望着他,实在等不及,就一起催问:“结果怎样?”   老板枯瘦的手,猛捶上桌子,嚷道:“结果那个惨哟!三层楼的客栈,从楼上到楼下,连着前后的院子,还有马厩,全是尸,一打开门,那股血腥味就随风飘散,几乎满镇子能闻到……”   “什么……”三人顿时热汗变冷汗,这下终于能理解,长阳镇人对四方客栈的恐惧,是由何而来了。   老板没说完,接着道:“死那么多人,已经很可怕了,但最可怕的,还远不止于此。”   “啊?还有比死人更可怕的?”这次是神霄与追潮惊呼出声。   老板擦擦眼,点头道:“当时那副惨景,别说我们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百姓,就连那些胆大的衙役捕快,都给吓破了胆。那些被杀之人,不光全大睁两眼,死不瞑目,连他们的心,都叫人给掏走了!”   “啥?心都给人剜走了?”神霄追潮大张着嘴,紧张得透不过气。江南君则猛然想起青铜大门前,桑雅指着南风长老说她饿了,需要吃心的那一幕。   老板见真把他们吓着了,很是过意不去,尽量放轻松道:“哎,陈年旧事,我就不该提,惊到几位客官,真是罪过呀罪过!其实别说你们乍一听到,会是这反应,就连我在过去这么多年后,一想起当时那个乱,都还要抖。咱不怕说个笑话,这大热的天,故意想着吓唬自己,倒成了解暑之法……不过,就算热死,又有谁愿意拿这种事解暑……”   江南君不理他絮叨,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问:“老板,你说惨案生后,官府已经在场,那他们是如何结的案?四方客栈,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   老板的脸,这时才露了点笑,竖起大拇指道:“这事啊,还多亏了龙员外!我们都说,肯定是长阳镇的先祖积了阴德,保佑在这个惨剧生前,他就已搬来我们这儿。”   “不出我所料,那龙员外在惨案生后,果然就出现了!”江南君心里怒不可遏,脸上却还得保持平静,故作不解地问:“哦?这话又是怎讲?”   老板答道:“此案非比寻常,哪怕是杀人越货的案子,也不及它大,一经县里上报州衙,就惊动了朝廷。为尽快破案,皇上连派好几位大人前来,兴师动众地闹了一年多。”   江南君一听就觉好笑,有所谓的龙员外在中间周旋,皇帝无论派多少钦差,也必会无功而返,但他还明知故问:“此案既得皇上重视,想来最后是查出,是谁做的了?”   老板不拍桌子拍大腿,痛心疾地骂道:“朝廷每年从我们头上收多少税?全都用来养了那帮庸碌贪官!莫说查出凶手,一年多里,这些人连条最基本的线索都没查到。四方客栈本就地处偏僻,在三个老字号里,是离闹市最远的一处。出事后,那地方就再没人敢去,整个沦成了一片鬼地。镇上不少人受这鬼地惊吓,全拖家带口地搬走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勇闯四方之地点   江南君费尽心思,终能从凉茶铺老板的嘴里,掏出有关四方客栈的真相。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突如此惊天血案,也难怪这客栈,会变成镇上百姓的禁忌。   不过老板最后的话里,关于四方客栈的具体位置,引起了他莫大的关注,他忽然就想到,自己在调查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怎就忽略了这客栈,究竟处于长阳镇的哪一端呢?   他先不打断老板,让他继续讲:“惨案生后,居民都说这里闹鬼,晚上再没人敢出门。凡在外地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的,纷纷举家搬迁。眼看人口本就不算密集的长阳镇,很快要空镇,可急坏官府!”   江南君附和道:“那可不是,受朝廷重视的要案,却得出那样的结果,若被皇帝怪罪,一众官员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板连连点头,“正是少爷说的这理!为防居民走完,洲衙府衙皆派人来劝说,劝大家不要因恐惧而放弃家园。可任凭他们嘴皮子磨破,也没人愿听。于是乎规劝变恫吓,说谁要再敢轻言搬迁,就以对朝廷不敬之罪论处,可哪怕到这一步,还是有人趁半夜溜走。”   江南君冷笑着插道:“那位龙员外,就是在这节骨眼上出场的吧?”   他话不惊人,老板却吓一跳,一双眼不信地直打量他,赞道:“少爷不愧是走南闯北之人,竟能这般料事如神!就在官府苦无头绪的时候,还真是龙员外来仗义相助。他竟然一点都不忌讳四方客栈里死过人,愿意出钱将其买下来,条件就是,从此那地方,被划为他的私属领地,不仅如此,方圆百里内的地,要连着客栈一并出售。等圈地完成,就再不许任何人私自靠近,哪怕官老爷们也不例外。大伙儿听了,都啧啧称奇。那鬼地方,莫说方圆百里,纵然再延伸个百里,也没人敢靠过去。官衙一听有这等好事,自是求之不得,马上就拍案同意,与他签字画押,银地两清,将四方客栈连同周边的村落,全部卖给了他。至于结案嘛,钦差大人与地方官们凑在一起,找了两个不相干的江洋大盗做替死鬼,就结了案。打那时起,镇北就成了禁地,不断有鬼故事从那里传出来,说是镇民们谁敢提‘四方客栈’四个字,当晚就会被厉鬼掏心,和客栈里的人死得一样惨。你说咱小老百姓怕不怕?老实说,在几位贵客到来前,还真没人,敢再明目张胆地谈论这事……”   “镇北……村落……”江南君重复这与方位有关的字眼,对整个事件隐含的内情,已了然于心。而那位龙员外,其实是谁,在这长阳镇上,又做过什么,在他和两位战鹰将军眼里,已昭然若揭。   因怕败露身份,江南君不敢显出太过浓厚的兴趣,故作乐呵地啧啧两声道:“我向我那位朋友请教时,还以为他是在扮高深,仅强调这几字不可提,却故意不告知原由。原来闹了半天,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看来此趟回去,我可有显摆的资料咯!”   说完得意地笑,然后再次凑到老板跟前,把银子塞入他手里,道:“诶,老板,刚才你说龙员外买的那片地,是在镇北?客栈附近,还有其他村落?”   “啊?少爷,你不是胆大包天到,连那种地方都要闯吧?”老板见他问具体地点,吓得又嚷嚷起来。 第五百六十四章 勇闯四方之日落   凉茶铺老板的讲述里,最为重要的线索,莫过于四方客栈的具体位置。原来客栈地处长阳镇边缘,虽属城镇,却已与乡村接壤。   这就是伪装成龙员外的南宫向,能从三家老字号里选中四方,并心狠手辣地制造出血案,再利用公众的恐惧心理,逼迫官府向他卖地的原因:为设置更天仪寻找最佳地点。   江南君才刚提及客栈的方位,就惹得老板大呼小叫,赶紧换上副不在乎的面孔,咧嘴道:“不去不去,在下纵有虎胆,也不会嫌命长。只是一来,这事太过传奇,二来,竟还是悬案一桩,真凶至今未现身,我便好奇地问问。省得回去后向人讲起,不光不知屠客栈的凶手是谁,还连具体方位都不晓得,这样一问三不知,却又说得活灵活现,不是要给冤成信口雌黄?”   老板转动眼珠,信了他,再掂掂那锭大银,心想得了人家这么多钱财,今后就时来运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看铺子,总得多表些心意,便压低嗓门道:“少爷大方,小人也不是爱贪便宜之人,若收了您的钱,却还让您被朋友笑话,只怕良心这辈子都会不安。您要用得着,我就不妨再多告诉一些。龙员外那片地,从镇北四方客栈的残楼算起,直到往西三十里,涵盖整个四方村,那一满片都是他的。四方村原来农户不少,日日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庄稼,哪儿都不去。可客栈出事后,就地也废了,人也走了,诺大一条村,静过乱坟岗子。不过我也曾听茶客悄声议论,说偶尔从镇北经过时,能听到荒村里,传来狼一样的鬼嚎。”   “狼嗥……”江南君听得怵,只因想到的是桑雅。   老板接着道:“四方血案后,镇上又接连生过好几起人口失踪案,并且失踪的,大多是些无家无室,死了也没人理的孤人。官府大案已结,对这些小案子再也不予理会,一律借口这些人,是嫌长阳镇不吉利,所以逃去了别处。直到最近两年,龙员外那四十家客栈全都生意兴隆,才又带旺了咱们这儿的人气,也再没人失踪。只是呀,狼嚎声没断过。你想,长阳镇又不是荒山野岭,最多就能见到几条野狗,何曾有狼出没?若不是鬼,哪里来的狼嚎?”   该打听的,已打听齐全,江南君等人不虚此行,心满意足地起身,向那位老实巴交的老板告辞。老板一辈子没见过大钱,一个秘密,就换来笔横财,自是喜不自胜,美滋滋收了铺子,转回家纳凉,打算酷暑过后,重新规划人生。   再走上空荡荡的大街,三人才现,这谈得不知不觉,已酉时将近,太阳正向西沉,阳光一淡,暑气就略有消散。   天色全黑后,他们找到一僻静处,换上夜行装,就准备开始行动了。   江南君对神宵与追潮道:“二位将军,根据今日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断定,南宫向的老巢,就在曾经的四方客栈一带。更天仪的设计原理,虽来自浑天仪,实际却与它大不相同,需要极其庞大的联动装置,才可带动仪核的运转。一旦装置启动,空气气流就逆向旋转,形成无数漩涡,让活物窒息。漩涡之多,可一直绵延至方圆百里。为能隐秘行事,南宫向不惜用最毒辣的方式残害人命,以逼官府就范,走的却真是一步好棋!”   神霄追潮对那些被剜心的人,也是扼腕叹息,一齐抱拳道:“此恶贼不除,天理难容!请军师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 第五百六十五章 勇闯四方之命令   通过凉茶铺老板的讲述,江南君确定所谓的龙员外,就是恶贼南宫向,而他制造四方客栈血案的目的,就为能得到一块僻静之地,以安置他的更天仪。   长阳镇位处泰山脚下,属四季分明的暖温带气候。更天仪这一邪物,虽是设计来改变气象,进而毁灭世界,自身对常温的要求,却是极高,需处于季节明显,且雨量均沛的环境,才能在运转时,作精准的测试。   南宫向有心入侵五岳,又加上镇子的气候条件适合,这个本来平静的地方,就不幸沦成了他施行罪恶的最佳处所。   按老板介绍的时间推算,他在长阳镇的活动,已持续几年。他所谓的酷爱游历,怕只是因与募须神族被困金蚕境,难得借公务之便溜出来,出来也不敢逗留太久,不得不使的障眼法吧?   但他若还没在此地作周密部署,断不敢冒然为神鹰盟留下地址。既然留了,就是专等人来往天罗地网里钻。而他真正在等的人,恐怕只有两个,不是自己,就是灵宣洛。   此贼图谋,已经预知,可要解除酷暑的灾难,唯有捣毁更天仪。进行到这一步,只能进不能退,江南君下定决心,要直闯四方村,找到更天仪基地后,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捣毁。他不怕会因此而丧命,作为死不了的吸血怪人,“丧命”二字,距他有点远。   但看着神霄与追潮,他禁不住紧锁双眉,坦言道:“不瞒二位将军,南宫向在鹰啸谷里,明确留下四方客栈这地址,其实是撒下一道诱饵,就为把我们吸引过来。我若没猜错,他这举动,针对的是我,希望能借这机会,拔掉我这颗眼中钉!”   “什么?军师此言当真?”二将军一听,大显担忧。   见他们这样紧张,江南君安慰道:“二位也不必过虑。既然我们已摸清老贼的动向,只要部署得当,依然能深入其狼穴,一举捣毁更天仪,从此断他一条大腿,让他行路艰难!”   得到鼓励,二人脸色有所缓和,神霄道:“该怎样行动,军师尽管吩咐,哪怕要我们兄弟抛出一腔热血,也在所不惜!”   江南君听得感动,却摇头道:“勇气固然重要,但善用谋略,才是真正的取胜之道。南宫向狡诈多端,要想斗赢他,并全身而退,我们就不能三人一起往里闯,以防行踪暴露,被他一网打尽。”   神宵赞成道:“军师言之有理,不如这样,你们先在此等候,由我去探明前路,再回来说与你们知,可好?”   江南君又是摇头,“这法子太慢,且风险太大,实不可取。更天仪的原理,我最熟悉,如果由我先进,胜算会大出许多。鬼盟主命你们服从于我,我定的行动方案,你们就得遵守。一旦我找到更天仪,并着手摧毁,其爆炸波,将把方圆百里夷为平地。我命令你们,守在爆炸**及不到的地方,直到见我出来。当然若到了约定时辰,更天仪既没爆炸,我又没有出现,你们就可进去寻我。”   “啊?这就是军师的计划?”二人听得使劲摆手,异口同声地拒绝:“盟主将军师的安危交托给我们,我们就绝不能让您孤身犯险,否则回去后,如何向神鹰盟交代?”   江南君果断止住他们,“不要在争论上浪费时间,该怎样做我心里有数。二位将军,都懂得使用火影幻术,而隐形术又是火影幻术里的大项,所以在我离开前,请你们帮我隐形!” 第五百六十六章 勇闯四方之隐形   南宫向的意图,及所在方位,江南君已摸清,接下来,就到了采取具体行动的时刻。他左右权衡,定出的方案,是神霄与追潮在百里范围外接应,自己则潜入四方村。   军师只身去闯狼穴,二位将军虽不愿意,但见他态度坚决,军令一下就不容更改,只好暂时接受。   对于隐形术,二人却还在犹豫,追潮道:“军师,隐形术确为火影幻术中的一项,但使用起来极耗内力,哪怕是我们拥有神身之人,能完全隐没的时间,通常也撑不过一个时辰。而您尚为凡身,冒然施术,易造成元气大伤。勉强控法,就更不可取,随时会让你因气力耗尽而失去知觉,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江南君不在意地笑道:“就此时肩头大任的重要性而言,个人安危还重要吗?我若只求自保,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因炎热死去。如今我只能放手一搏,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若还顾虑重重,怕是更易顾此失彼,招致失败。你们放心,我要撑不下去,必不会强来,只要抓紧时间,哪怕不足一个时辰,也该够用。二位将军请莫再瞻前顾后,贻误时机,快动手吧!”   二人再找不出拒绝之辞,只好无奈地同意。他们分开两边,在他左右站定,扬起手掌默念心诀。不出几秒,就各托起一团气,飘散开后,手变得虚无缥缈,辨不清真假,再一齐按上他的肩头。   火影幻术,果然是吸功**,江南君被他二人气穿入肩,就恍惚地认为,自己是一条河,河边有一只水车,正快抽干他河里的水。   他越来越虚脱,脚的感觉消失,人就要飘起来。不过在已顶受不住,快将昏厥时,隐形术施术结束,他耳朵里轰然一响,感觉河流断水,两脚重回地面,又缓过气来。   这时再看自己,有趣的事生,大脑里无形的思维,变成一团团云朵,飘在空中真实可触,而曾经实际存在的身体,反而再不可见。   夜色笼罩的长阳镇,空无一人。百姓们不仅不在夜间出门,还家家噤声。江南君猜测原因,怕这现象,并非因为高温,而是源自人们对鬼嚎的恐惧。   四十家一度生意红火的客栈,这段时间,也进入了住宿淡季,因暂时没啥外来客商,每一家都冷清地早早关门,老板与伙计们缩进店里,不知干啥去了。   远处传来打更人断断续续的梆子声,不单没给镇子添加人气,反而令灼热的空气,平添了一种诡异森森的凄冷。早上人声鼎沸的小镇,此时还真静得像座鬼镇。   江南君从一些低矮的民舍前经过,纸窗后,会偶然飘起一星烛火,但屋外哪怕仅是树叶子沙沙响两下,烛火也即刻会被吹灭,随后四下里,又恢复漆黑一片的死寂。   看来长阳镇在经历完四方客栈的惨案后,并未如茶铺老板吹嘘的那样,已重回兴旺,实际是连续数年来,都无法再恢复往昔的繁盛。镇民们就算没有搬走,只要稍闻风吹草动,也会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江南君甩动两腿,大步走在空荡的土砖路上。他把手抬到眼前,看不见,又踢踢脚,能踢起路上的石块,却找不出踢石块的人。   对这隐形术,他十分满意,努力用内力控住肩头两团气--气只要不散,隐形术就不会失效。   神霄与追潮二人紧随在他身后,自然也遁了形。等到了离四方村百里的地方,他们就必须遵照他的军令,停下来守侯。 第五百六十七章 勇闯四方之残楼   江南君对神霄与追潮半威压,半说服,让他们遵守命令,守候在四方村百里以外,自己则一路疾行,直奔茶铺老板所指的四方客栈方位。   功夫不大,他已来到长阳镇北面。老板说的路线,是见到镇北四方客栈的残楼后,再向西行三十里,就可到达四方村。   那座生惨案的残楼,便是坐标,他无需搜寻,沿北行进约一百米,就见到一扇灰漆大门,门楣上勾挂一块斜倾的牌匾,匾上勉强能看清,打头的两个字是“四方”。   “就是这儿!”他差点喊出声,赶紧摁下狂跳的心,手轻轻向门上一压,就听“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缝。   这里久无人至,门扇都已残破,所以看似关闭,实为虚掩,一推即可进入。   他明明知道,南宫向不可能在里面出现,还是谨慎地进去查看,以确定能否现新的蛛丝马迹。   从前庭到后堂,再到账房与杂物间,不仅四处凌乱不堪,还扬着厚厚的灰尘,飘着破败的蛛网。而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屠杀,现在再见不到半点痕迹,想来血案生后不久,官府就已派人清理了现场。   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他又登上三层楼的客房。一间间看过去,房间里全都桌倒床榻,如遭洗掠,再也住不了人。   等走到三楼尽头,他扫视一眼,本不打算再入,却从门缝里看到,那间房里的八仙桌没倒,好像也未染尘埃。   这下他奇了怪,耐着性子往里走,就现红漆桌子不光没落灰尘,台面上还摆着封信,信封上写六个字:江南子墨亲启。   “什么?”他惊得凉气倒抽,以为是自己看走眼。可揉眼再看,千真万确,那注明的收信人,就是他!   “这种地方,怎会有人给我留书?”他不安地自语,也管不了许多,拿起信就读。   等抽出白信纸,吃惊就转成了冷笑,因为那大大的一张纸上,就写了两个字:欢迎。字旁还画着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还是南宫向在装神弄鬼!这个恶贼,倒很有闲情逸致呢!我单看端掉你的更天仪基地后,你是否还能这般欢脱!”他怒冲冠,揉烂信纸抛向墙角,离开了四方客栈。   出门后,继续向西拐,四下里黑咕隆咚的。他想点火折子照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正在隐形,万一有哪个百姓碰巧经过,见半空飘一团火,还不得给吓出胆汁来。   不过接下来,也并非一直是在黑暗里摸索。他的两眼已逐渐适应夜路,加之有惨淡的月光,从密云后投射而出,想看清身周的景物,并不困难。   但这些景物,见了不如不见,总之沿途是赤地千里,看得人触目惊心。就算天热,长阳镇里的道路两边,多少都能见到绿色植物,树叶虽受暑气蒸烤,向下耷拉,至少也代表生命的气息。   可来到这边缘地带,连片草梗子都再找不着。脚下踩的,是裂成干粉的泥土地,干枯的树枝上,时不时能见几条,由衣衫上扯下来的粗布碎片,散乱地无风而飘,更增添了这里的恐怖气氛。   他摘下一条碎布自问:“这地方,不是那龙员外的私属领地,不许人来吗?又怎会挂这样多衣裳碎片?碎片属何人所有?无端端地,他们又怎会将衣衫,蹭到树枝上去?” 第五百六十八章 勇闯四方之枯井   江南君孤身闯入南宫向在长阳镇的属地,先找到了四方客栈的残楼。查看一番后,无大收获,便继续向四方村的方向潜行。   沿途荒凉的景色,让他心悸,挂在枯树上,来自无名氏的衣衫碎片,更看得他匪夷所思。   他望向飘在眼前的思维云朵,伸指点点与老板交谈的内容,忽然就记起他说的,四方惨案后,又连续生过几起人口失踪案,顿时猛拍脑门,震得云朵一阵乱颤,惊呼道:“是了!这一定又是南宫向在故布迷阵!这些年,他从金蚕境外出公干时,栓心法虚境就从不离身,桑雅通过虚境跟着他,到了夜间,他就放她出来捕食,并出狼嗥吓人。而那些失踪的孤人,全被他捉来,作了桑雅的猎物!后续这些案子,既加重了长阳镇的恐怖气氛,又恫吓得百姓噤若寒蝉,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搬,他这样做是一石二鸟,事事都顺遂心愿!”   想到这里,整桩血案的来龙去脉,已被他彻底打通,他全身的血,都好像在瞬间凝固,再看那些破碎的布条,它们主人遇难时的惨景,不停在眼前浮现。   长阳镇命案不断,却因龙员外是金主,他的属地不对公众开放,就无人来查。于是南宫向肆无忌惮地借这身份,在此地为所欲为。这昏聩无能的人间官场,着实令人愤慨,也叫人失望!   他脑子里思想激烈,脚步也不停,现没花多少时间,就已站到了四方村村口。   与茶铺老板的讲述相符,这村庄里,随处可见木屋或茅草屋,只是荒废已久,大多数连房顶和门楣都不翼而飞,只剩下空空的木架子,矗立在夜色中,好像无数张大嘴的幽灵,端着即将进攻的架势,虎视眈眈盯着他。   四周**辣的鬼气密布,他殷螭剑出鞘,紧握在手中。尽管隐身,他还是下意识地猫低腰,小心谨慎地往前走。   进村不远,一口枯井就出现在前方,他大喜,几步奔了过去。   井台边的石阶上,倒着个木桶,桶身干燥得爆裂,若不是用铁丝箍着,怕早已碎成了几瓣。   他把木桶凑到鼻子下闻闻,满意点头,又埋过半边身子,向井下张望,见到的却只有干裂的井壁,一直延伸向下,望不到井底。   扒井边打外面瞧,是一无所获,他便离开枯井,在附近的农舍里搜寻。不一会儿,收来一堆破烂的床单被褥,然后将它们撕成条状,拧在一起成麻花绳,一头栓上棵枯树,另一头缠上自己的腰,试过扎实程度后,便跨过井口,开始落向井底。   “哎,都道凡人好逍遥,只羡鸳鸯不羡仙。但每每遭逢这种窘境,我就不得不羡慕,那些能腾云驾雾的仙……”   他苦笑地自嘲,担心自制绳索不够长,到最后,还是得跳下去,摔个屁股开花。他处处料事如神,这一担心,很快又成了现实。   绳索用尽,井底也未到,值得庆幸的是,就算他要向下跳,那点高度也再伤不到屁股。   等两脚站上井底,无须担心还会吓坏路人,他便掏出火折子吹亮,照见自己,正被圆圆的井壁包围,脚下是硬邦邦的淤泥。   他把殷螭剑放到脚边,右手在井壁上按压,希望能找到机关,打开一个暗门什么的,结果却是徒劳。 第五百六十九章 勇闯四方之悯心阁   离开四方客栈后,江南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三十里外的四方村。 进入村子,最能引起他兴趣的,是一口枯井。   他先趴在井口向下看,没看出端倪,就用碎布条拧成绳索,顺着井壁向下滑。可等到了井底,他四处摸索查看,却啥都没找到。   白忙一场,他气馁地自语:“莫非这次我判断有误,通过井下水道,找不到更天仪基地的入口?可那只木桶的边壁,明明就还残留带血腥气的硝石味道,哪怕被烈日暴晒这么久,气味也没完全消散!这些都能证明,南宫向正是利用这井水,来带动更天仪的水力联动系统,等联动装置循环一圈后,再将用剩的硝石材料,倒进废水里冲走。水流分布,向来是最好的路线图,必定隐藏在枯井之下,为何我就找不出来?”   隐身的时间已经不短,肩头两团神气,随时有可能散尽。他心焦似火,绞尽脑汁地思索,到底是哪一步推断出了错。   不知是否是因为焦虑过度,猛然间,他一阵眩晕,一股不明由来的疲惫,侵袭进大脑,眼前的云团也开始跳跃,并逐渐模糊。   一瞬的迷惑过后,他立即意识,这疲惫与眩晕意味什么,急道:“不可能!我体内藏有妖龙毒,妖龙能抵御幻术,南宫向没那么容易让我中招!可我又为何如此反应强烈?”   肩头隐形术的气,全凭内力支撑,他想再分出一些来对抗疲惫,就吃不消了。眼看两腿打颤,他只好赶紧在井底坐下,盘起双腿调息。   气归丹田,又接连吐纳几次,他稍微好转,睡意也没那么重了,便缓缓睁眼,想继续枯井里的搜寻。   可等定睛再看,他却一下蹦得老高,且忍不住惊叫,原来他竟已离开枯井,来到了一处庭院。   他记得,刚才从井下抬头时,望到的是圆圆的井口,以及被井口切下来的,圆饼似的天幕。然而此时,他头上顶着一方辽阔的夜空,一株桃花树的树冠,衬着宝蓝的背景出现在视线里,显得份外妖娆,又十分亲切。   粉红的花瓣翩然飘落,他接住几瓣,可还没看仔细,它们又妖俏地随夜风飞走。   而更多的花瓣,落上他的鬓与肩头,似曾相识的馨香,一阵阵钻入鼻息。   他连转两个圈,感觉脚下松软,愕然低头,却见两脚,正踩着湿润的泥土,而枯井底干裂的淤泥,早消失不见。   他环顾四周,一张熟悉的石桌映入眼帘。石桌旁安置整齐的石凳,桌上摆放一本翻看一半的书,还有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此情此景,看得他潸然泪下,失神地喊出三个字:“悯心阁!”   他恐惧地自语:“这怎么可能?我……我不是下到了四方村的枯井里吗?怎可能忽然就回了江南世家?”   自语过后,警觉取代吃惊,他相信这一切,必是南宫向在捣鬼!他身带妖龙毒,一般心术侵不近,这恶魔就找出他内心最脆弱的情感,加以利用,妄图凭一招就置他于死地。   “我必须振作,绝不能还没找到更天仪就吃败仗!”他提醒自己,再寻找殷螭剑,幸好宝剑就在脚边,于是他一伸手,让剑飞进手里,拔腿就要向悯心阁外跑。 第五百七十章 勇闯四方之凤涅   江南君下到枯井底,一心要打开地下水道,以找出更天仪基地的入口,谁料忽遭疲倦感袭击,等运气调息地休整一番,再睁眼时,就站进了江南世家的悯心阁。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南宫向施下的幻术。他若走不出去,今后就要被这虚幻的江南世家囚禁,再也无力阻止更天仪灭世。   他不敢再继续触景生情,怀念往昔,否则就会在幻境里越陷越深,直至意志力丧失。   他也明白,幻术的威力在于攻心,故意用最敏感的事物,唤起人的心魔。而要对抗心魔,刀剑与硬功皆派不上用场,唯一能起作用的,就是强大的精神力量--不管生什么,都视若无睹,不受心魔左右,趁头脑还清醒时,赶快冲出去。   他手持宝剑,飞奔到园子的月亮门边,正要大步向外跨,就听身后有人说话。那声音,既清脆又动听,如银铃被风吹响,将他一颗心,激荡得波澜起伏。   声音的主人似正吩咐下人,“傅安傅勇,那边几盆盆栽摆放得甚是凌乱,你们快去挪挪。子墨最爱整洁,回来见了一定心烦。”   “凤儿……这是凤儿的声音!”他猛然呆住,殷螭剑险些脱手,迈出去的步子也收了回来,转身痴痴向后看。   凤涅被海蛇伤得那么重,若非芒头鹰及时传信,怕早已离他而去。可为给云清赎罪,等她一脱离生命危险,他就离开江南世家,远去漠北,再未与她见面。   从坐在东陵门前的那天起,直到如今,日日身在军营,这么长时间过去,只要他闭上眼,见到的就是她。   这思念太过沉重,有时他不堪忍受,恨不得请苍儿载着他回家,哪怕不进门,只站得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好。可每次思想斗争到最后,他都还是为顾大局,按下冲动,直到这心愿,越埋越深。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一直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就在他身后,与他同在悯心阁,大概只要他回到桃花树下,就能与她重逢,然后拥她入怀中!可是……   正被激烈的渴望纠缠,身后已传来惊喜的呼喊,“子墨?我……我是在做梦吗?”   他一愣,抬眼看去,竟不知何时,自己又离开月洞门,走回了石桌边。这一次,那些熟悉的景物里,增加了凤涅,她正坐在一副带两只木轮的竹椅中,大瞪两眼望着他。   经过与死神的殊死抗争,她已褪去金凤光华,长长的凤尾不见,身着的,也不再是七彩的金缕衣,而是一条云英紫的单丝罗百褶裙。   百年前的庙会上,他与她相遇时,她穿的不正是这凡人女子的装束吗?百年后返璞归真,她不仅未失当年的美,还更增添了一种成熟的风韵,让他一眼望见,便情难自己。   “子墨,你终于回来了!我……我好想你……”凤涅明眸中泪光闪烁,却不推动竹椅迎向他,而是展开双臂,等他过去拥抱。   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目光散乱,脑子里除了抱她,吻她,就再没别的念头。   可等近到她已伸手可触,握在右手的殷螭剑,却一阵猛颤,并出了清越的剑鸣。 第五百七十一章 勇闯四方之理智   江南君陷入虚幻的悯心阁,竟在园子里,见到了凤涅。当与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美目相触,他似被抽空灵魂,茫茫然如具僵尸般,向她走去。   可就在将够到她时,殷螭剑突剑鸣,剑鸣声不大,却清亮激越,二人皆听得一震,江南君更被从浑噩里惊醒,立即闪身后退,凤涅一见,大失所望,急忙要向前扑。   “子墨,你这是怎么了?许久未见,你就不想我吗?你说后悔在轩辕古墓前对我无情,说再也不会伤害我,还誓,要用下半生补偿我,莫非这么快,就忘了诺言?”   眼看已能拉到他的衣袖,却被他瞬间闪开,她委屈地淌泪。   江南君空白的脑子,受剑鸣冲击,顿时陷入混乱,眼前似被人伸来只刷子,将世界刷成一片朦胧,只有她的一双泪眼,清晰可见。   他此刻已然苏醒,知道刚才,自己差点就因走神而堕入深渊。眼前的凤涅,只是一个幻影,与她拥抱的结果,将是他无休止地向下坠落,直到最后粉身碎骨,再也离不开那口枯井。   理智命令他,把这些想法都吼出来,吼得她知难而退,便能一举破除幻术,可他的心,却被感情五花大绑,始终在向大脑强调,就算凤涅只是幻影,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伤害她。   悯心阁里的场面,陷入僵持,若一直继续,凤涅就必会有所行动,一旦真与她接触,只怕连灵剑都再救不了他。   果然,二人相看不多时,竹椅的木轮声,就再度响起,且越来越大,大到能盖过殷螭的剑鸣,或许下一秒,他就将永远失去逃离的机会。   为了制服南宫向,为了在战争后,与真正的凤涅团聚,他警告自己,决不能放弃,于是狠狠闭眼,声音的气浪冲破喉头,在双唇间爆:“你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   “假”字出口,耳边就传来凤涅绝望的惨叫,木轮的“咯吱”声也嘎然而止,清越的剑鸣,再次回响。   心情平静后,江南君淡定地睁眼,见到凤涅已坐着竹椅,退回桃花树下。她停止流泪,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江南子墨,你这个负心汉!你骗我,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似笑非笑变成怒视,她竭斯底里地吼叫。   “我不是负心汉,我愿用一生一世爱你!”   这句话,在他心里炸开,差点就脱口而出,却及时被回归的理智阻拦,取代以另一个回答:“我没骗你,是你在骗我。我爱的,是真正的凤涅,不是你这道影子。你最好快快从我面前消失,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即便是面对假凤涅,他也想不到,自己能这般无情。这些话让他心碎,而这心碎,是源自真正的他,与南宫向的幻术无关。   凤涅的凤目紧盯他的脸,见他眼神变软,又不失时机地趁虚而入,将愤怒转成楚楚可怜的哀求,带着哭腔道:“子墨,你不是绝情之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相信我,我不是幻影,我真是你日思夜想的凤儿,不信你来碰碰我,感受一下我的体温,我的心跳,可以吗?我求你,就试一次!”   江南君的头,又在隐隐作痛,他何止想试一次?他只想把她揽进怀里,再不松手。 第五百七十二章 勇闯四方之房间   南宫向从江南君最薄弱的情感处下手,把他推进栓心**的困境。虚幻的凤涅,看似与真人无异,其怀抱,却是万丈深渊的入口,他知道绝不能碰她。   可就算理智能打破幻术,当与她对视,他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稍一动摇,就好像被她看破,推动竹椅,木轮滚动着,又欲靠过来。   “眼看就能战胜南宫向,我绝不可败在自己手里!”他恨得咬破嘴唇也不自知,只顾再度让心坚强,举起殷螭,毅然向左臂划去。   乌血喷出,凤涅受到刺激,好像一下失了力气,不光推不动竹椅,连一直咄咄逼人的眼睛都再睁不开,有气无力地喊道:“子墨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如果这一剑刺下,我感到疼痛,你就是真的,我可以抱你,如果不疼,这一切,就是幻境,是你造出的幻境,想置我于死地。现在我只见血,却无痛感,南宫向,你还控制得了我吗?”   “哈哈哈--”   坐着的凤涅,亲昵的面孔消失,爆出邪恶的大笑,再说话时,连声音都变成了粗糙的男音:“江南子墨,看来你比传言里描述的,还要强大!一个凡人,竟有本事,破除我这神与仙都难以战胜的栓心术,确实是心力不凡!不过可惜呀,幻境出口不是月洞门,你也不可能在我为你设下的悯心阁里找出来,所以还不如屈服,和你的心上人,逍遥快活地呆在这里,共享风平浪静的幸福人生!”   “月洞门不是出口,我根本跨越不了,难怪靠近它后,会莫名其妙地又退回桃花树下!”   江南君一阵心慌,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此时除悯心阁外,远处露出的,江南世家那些亭台楼阁的影子,已尽数消失,他是真被困在了这里。   凤涅说完,笑得更加得意,以为他已放弃反抗,第三次向他靠拢过来。   他看着她一点点走近,想象再过片刻,就能结束那长久的相思,抚摸到她温软的双颊,从此过上夫唱妇随,美满和睦的凡人日子,再也不用去理会外间的腥风血雨,此生还奢求什么?   可是,一旦这奢求百年的幸福实现,他就再也完不成寻找更天仪的任务,再也不可能从酷暑中解救世人,接下来的六界大战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身影,难道,这就是他来长阳镇的目的?   他大口喘息着,整副大脑都变成了一间空房,一个梦幻般的声音,在墙壁间来回撞击,并提醒他:“心神不要散,行动不能失败!被她得逞,你就会堕入深渊,让神鹰盟里的一众盟友,陷入水深火热!云霄大门将不攻自破,仙族被灭,再接下来,就是神族,还有妖族!除此之外,不要忘记南宫向的电火雷珠弹,正途径四川,从云南运往五岳!羽风没有倒下,他不惜忍受锁息归宁的痛苦,也要与你并肩战斗,你凭什么因一己之私,就向恶势力低头?江南子墨,举剑!快举剑!”   他顺从声音的警告,猛然举剑,房间里,却又有一个女声响起:“你不能杀凤涅,否则就会成魔!快喝她的血,快喝下她的血,摆脱妖龙毒!” 第五百七十三章 勇闯四方之心魔   南宫向制造的悯心阁幻境里,江南君认为月洞门是出口,其实那只是错觉。   慌乱中,产生两个声音,一个给他以警告,另一个,竟劝他饮凤涅的血。   “血?”   他的心,因这个字而颤栗,清醒意识到,女声在说反话,饮凤涅的血,他才会真正堕魔,从此万劫不复。   一股清新诱人的血香,扑鼻而来。他用鼻子一吸,幻想的房间就“噗”一下,如水泡般幻灭。   抬眼看,凤涅已至面前,挽起衣袖,正将滴血的手腕,送至他唇边。   血香撩动起每一根神经,他本该兴奋,本该眼珠变得赤红,牙齿也逐渐拉长,可这一次,他没有,只不断在脑子里重复:女声说的是反话!   等这意念塞满整颗心,他徒然面庞变冷,俊逸的嘴角,也挂上冷笑,右手手腕上翻,殷螭剑闪烁清寒的红光,无情地直插入凤涅的心脏……   灵剑落下的瞬间,悯心阁里的一切,都失去自然本色,成了晶莹透明的水晶状。   凤涅的手,垂下去,鲜血改从心脏向外喷涌,很快就把竹椅旁的泥地,浸成殷红。   “江南子墨,你……你好狠心……”她连血带泪的眼,仇恨地逼视他。   他冷笑不减,语气比宝剑更加坚硬,“你以为我找不到出口,我就找给你看!既是心术,破解的关键,自然在心,而这悯心阁里,除你之外,再无其他有心的活物,也即是说,只要刺穿你的心,我就能离开!”   凤涅虚弱难支,却不知为何,脸上的仇恨,被怪笑取代。   她用血手按住竹椅,凄然道:“是啊,你已领悟,唯一离开悯心阁的办法,就是让我心碎。你曾誓,不会再伤害我,可仅为一个出口,就不惜剑穿我心。这个秘诀,悟不出你会输,悟出来,你更输得一败涂地!所以只要你进来,就左右是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中妖龙毒百年,变成不死怪人的原因,是你的魔性,江南子墨,让我告诉你一个事实,你休想打败心魔,你的天性,就是心--魔--”   “什么?我……我是心魔?无论能不能出去,我都会输?”   他一生里,从未如此恐惧,惊骇地后退,殷螭剑顺他的手,也从凤涅心脏处给拔了出来。   宝剑离心,凤涅急剧转变,浑身的血色淡去,人气也一点点消散,连同那把能移动的竹椅,融进四周景物,一起化成了晶莹透明的水晶色,并率先出“咔嚓”脆响。   江南君心痛如绞,扔掉宝剑,紧捂心口,目睹一道道裂痕,在她身上出现,拉大后,她便崩裂成无数块,散落在地。她先碎完,才轮到园子里的其他景物……   桃花树,连同花枝与花瓣,全部碎成透明碎屑,整棵轰塌。毁灭由眼前开始,向远处延伸,一刻也不停息。所有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如凤涅般破碎,一转眼,他就站上了一片水晶废墟,而那成堆的碎片里,再也分不清,哪一片属于她。   “不--我不是心魔,凤儿,你回来,我不想杀你,我不能以你的心碎为代价,来赢得胜利!我求求你,回来……”   他不怕被碎片割伤,倒在废墟上,嚎啕痛哭,凤涅却再也没有回应。   悯心阁的废墟,开始旋转,他的哭声,随加快的转,渐变空灵。 第五百七十四章 勇闯四方之破井   江南君有破解南宫向栓心**的能力,并非因为妖龙毒,而是他本人,具有心魔魔性?   悯心阁幻境里,他悟出,只要硬下心肠,一剑碎去凤涅的心,幻境就会不攻自破,他竟毫不犹疑地做到了。   当周遭万物,因凤涅的心碎而被摧毁,悯心阁消失,他睁开泪眼看时,自己还盘膝坐在枯井里,连坐姿都未曾改变。   那不过是一场噩梦!   他自我安慰,费力地起身,甩甩酸麻的腿,又扭动僵硬的脖颈,悲凉感,潮水般重回心头。   恐惧犹存,他伏在井壁上痛哭:“我不能被困进悯心阁,可逃得出来,就证明我是魔,这不是真的!我不求做万古流芳的英雄,可也绝不会堕入魔道!”   他猛然记起,在幻镜迷宫里,自己竟能与南宫向心意相通,猜出破阵之法是刺穿狞灭心脏。两次经历,完全不同,道理却如出一辙,他更加不寒而栗。   “这一切,都是因妖龙毒而起!它折磨我百年,在我心中留下阴影!若有一日,毒伤痊愈,之后的人生,我又该怎么走?我不能喝羽风的血做妖王,也不忍喝鬼帅的帝神之血,弃战友们而去,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矛盾得无以复加,血淋淋的凤涅,却再次出现,惨叫着,脸上拉出一道道裂痕。   “凤儿--”   他想救她,却怎么都够不着,只能绝望地对井口哭诉:“我明白了,不管打多少场胜仗,最后如果失去你,我都是输家。这世上若没了你,我不管做什么人,都再无意义。如果胜利的代价,是失去你,我就不可能赢,永远都不可能赢……”   他心痛欲绝,一拳击上井壁,却听沉闷的一响,然后那井壁,如纸糊的玩具般向后倒去。   “这……枯井的砖壁,这样不堪一击?”   他止住哭泣,惊讶地望向周围灰色的石砖,试着再一拳过去,又是一片井壁倒下。   如此这般击打一圈,整座枯井,竟被轻松拆除。   “我明白了!”他暂放悲哀,含泪微笑,“通过枯井,确能找出更天仪基地的入口,但机关按钮不是实物,而是悯心阁幻境,唯有破解幻境,我才闯得过这一关。”   踏着一片片倒在地上,薄如木板的灰色井壁,他走出去,站进了一条通道。   通道悠长,望不见尽头,但那一端,必定连接他正寻找的东西:一套不停运转的巨型仪器。   离捣毁更天仪,救万民于水火的目标,又近一步,他绝不能被个人情感束缚,而耽误大事,唯有收拾心情,尽量把凤涅的倩影,藏进思想深处,开始专注地研究通道。   通道漆黑如墨,地面却莹莹反射出亮光。再抬头看,没了井口的限制,天空漫无边际。然而天上无月无星,他推断不出,地面亮光,是由从何物反射而来。   这里就是南宫向的狼穴,各种危险潜伏,他屏住呼吸,小心地用剑尖戳路面,每走一步,都要确认是否为实地,才敢落脚。   他缓慢前行,步步为营,边走边仔细留意两旁,同时力保肩头的神气不散。   粗略估算,隐形已有近一个时辰,难说在这节骨眼上,他就会现出真人。   又走几步,就听通道两边,出轰隆声,且一阵紧似一阵,直至震耳欲聋。 第五百七十五章 勇闯四方之幻镜狼   江南君成功破解悯心阁幻境,回到了枯井。   他无意中击打井壁,才觉枯井的封锁已除,可以进入下一关了。   他站进一条通道,通道漆黑,地面却不知从何处反射白光。他回想幻镜迷宫,就猜到光线来源,虽然心惊,却不可停滞,只能谨慎前进,直到响起轰隆巨响,才不得不停步。   “又是镜门阵!”   他愤怒地环视左右,就见数不清的,白光闪闪的镜子,如被隐形绳索悬吊,整齐划一地出现,又缓缓下降。   平整的地面,骚动起来,在通道两侧拉出一道道凹槽,镜子落地,准确无误地卡入凹槽,“咔哒”一声后,就被牢牢固定。   镜子接连落下,一字型向后排列,强烈的镜光驱散黑暗,刺激得江南君一时难以适应,赶紧眯眼。他猜得没错,路面反射的白光,正是来自镜门阵。   “好一个南宫向,竟然故技重施!不过形式稍改,没了幻镜迷宫的生门死门。”他望着眼前一连串变化,飞思考对策。   镜子一面面到位后,光滑的镜面涟漪泛起,如水面被打破平静,向四周扩散。涟漪下,先是隐现一张狼脸,很快变得清晰,带出狼头,再合着完整的狼身向外钻,直至整只狼都钻出来,然后一阵猛抖,仿佛甩落满身的水滴。   “雪狼桑雅!”   江南君冷气倒吸,纵目远观,此时每面镜子里,都正水波荡漾,水下钻出洁白的雪狼,甩尽一身水后,对着虚构的天空嗥叫。   顿时,通道上狼嗥声此起彼伏,一路向前传递,犹如鬼泣神号,震天动地,若给胆小之人听见,定会吓得吐出苦胆。   “看来南宫向吃过大亏,就将镜门阵升级!这些镜子,不再用光抓捕猎物,而是用雪狼的幻影,来迷惑猎物。几百几千面镜子里,除去一面为真,其余全是实镜的反射。我若进错,莫说找不到更天仪,还会成为雪狼的腹中餐。更天仪必设置于高台,如想到达,只能找出那面实镜,并穿越它!”   胜利在望,却依然难及。挑战难度,一关比一关高,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借隐形优势,静悄悄从一面面镜子前疾通过。   镜中幻影狼虽见他不到,却能感受,通道上流动的人气。每当他经过一对凶煞的绿眼,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就会充满怀疑地扫荡他所处的方位,同时那只狼,喉咙里也不安地出低嗥,并用狼爪使劲抓刨。   好就好在,每经过一面镜子,反射的假狼就于镜中消失,只留下空荡的水影,逐渐干涸,随后镜子再向上回收,说明消失的是虚镜。   每减少一面虚镜,他就轻松一点。可一路前行,镜门阵的路,竟长无尽头,他又开始焦虑。   隐形术支撑时间太久,他已气息不济。万一显形,就会立即被这些镜子撕碎,确切地说,是被虚镜里的幻影狼分食。   “桑雅必在实镜中,可实镜又在哪儿?唯有她出现后,我才能解除隐形术,节省剩余的体力!”   他一急,“桑雅”二字就脱口而出,却不料这名字,竟能惊动镜中雪狼,令它们凭借呼喊,觉出了他的方位。 第五百七十六章 勇闯四方之名字   江南君进入一条黑色通道,必须赶在隐形术失效前,找到更天仪。   镜门阵再次出现,经南宫向改造,气势犹胜以前。他顺着泛镜光的路面,小心前行。   这可恶的迷阵,唯有找出真正的雪狼桑雅,才能破解,他破阵心切,不由自主地喊出桑雅这名字。却没想到,引起了幻镜里群狼的警觉。   当第一头狼,出急促而富有战斗力的警报,立即引起同伴们的共鸣。狼嗥声接二连三地传递,竟在通道里,掀起一股来自荒野的荒凉感。   第一声狼嗥,犹如战斗的号角,一经吹响,镜子里的涟漪,就激荡成白浪。那些白雪般的幽灵,猛烈撞击镜框,个个都跃跃欲出,看阵势是渴望挣脱镜子的约束,跳入通道,堵住那擅闯者的去路。   “不好,我已被现,绝不能让狼影脱离镜框!”场面如此惊悚,江南君勇气再足,也不禁胆寒。殷螭剑一直颤动,不停用寒冷的剑光,扫荡前路。   幻影狼是否真有能力破镜而出,他不得而知,但危机加剧,却真实可见。万一行踪败露,遭群狼围攻,只怕隐形术也不能再保护他。   幸亏他与殷螭剑心灵相通,那殷红的剑光,忽然化作一道灵光,从他眼前扫过,他不再呼喊桑雅,而是喊出了“灵宣洛”。   这仅是无心一试,说不清试的理由,结果却奏了效。三声过后,镜中暴躁的狼影,竟逐渐复归平静,并离开镜框,缓缓向水波后隐退。看上去,它们已无心战斗,绿色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宣洛的名字,真对桑雅有效!”他既震惊,又欣喜非常。意识到这法子,不仅能在此时缓解危机,掣肘雪狼,更意味只要她与他心心相印,就可能有那么一天,他会助她摆脱南宫向的魔爪,回归正途。   希望仅在未来,眼前得先解决破阵问题。他已找到窍门,就不能放手,于是借助灵宣洛的名字,闪电般向前飞奔。   镜子里的狼,一等他顺利通过,即自行消失,然后镜子离开地面,向上回收。   镜门阵在缩小,狼嗥声也在减弱,江南君却感到力乏。可就在他将支撑不住时,一排高耸的台阶,出现在正前方,预示只要过完剩下的几面镜子,就可再进一级。   他粗略打量台阶两边,未现任何新的阵法出现,长舒一口气,为能成功过关而高兴。   谁知刚放松警惕,双肩就传来异样的疼痛。他茫然侧头,差点惊到心裂,原来左右两肩,不知从何时起,各搭上了一只洁白的狼爪,狼爪乌黑尖利的指甲,已陷入他的皮肉。   “雪狼桑雅!”惊慌中,他又误喊出她的名字,想起镜子里还剩几只幻影狼,急忙收口,却已来不及,就听身后,一个女声幽幽回应:“不错,正是我。江南子墨,你不要回头,否则会被我用狼牙咬断咽喉!”   他听得好笑,揶揄道:“你们处心积虑地设下这陷阱,就为诱我前来送死,此时正好下手,却为何还假惺惺提醒?”   女子压低嗓音,黯然答道:“因为你正隐形,我师傅看不见你,我用幻云作掩护,他也暂时见不到我。但你若冒失乱动,他就会立即通过镜门阵,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第五百七十七章 勇闯四方之脑波   江南君念出桑雅之名,不慎惊动镜门阵里的幻影狼。它们察觉到他的方位,一时危机加剧。   幸亏他灵机一动,又用心念灵宣洛的名字,才安抚下它们,也唤出了真正的雪狼桑雅。   桑雅的狼爪,搭上他肩头,看似准备动进攻,实际却是为压制他,以防他乍见自己时,制造太大响动,惊动南宫向。   她言辞诚恳,不似有诈,江南君疑问虽重,语气里的生硬,却逐渐缓和,答道:“我愿意信你,可我得知道,现在和我交谈之人,到底是你自己,还是那具被南宫向控制的木偶。我不希望谈到最后,依然是中你们的圈套,其实和我对话的,是南宫向本人!”   桑雅料他不会再乱动,收回狼爪,哀叹一声,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可听过脑波之说?”   江南君一愣,点头道:“当然听过。简言之,脑波是指我们的思维,以连续的波纹状在脑海里运行。这种波纹肉眼难见,可卷成任何形状。有的人脑波复杂,但大多数人的比较简单,这全由人们天生的智慧决定。但无论复杂还是简单,人的大脑,都为自由而生,从出生到死亡,脑波可任意运行。但若遭异人用心术控制,情况就会不同。被控之人,将丧失自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完全按操纵者的想法行事。你这样问,莫非是暗指南宫向……”   “是!”   一个字,桑雅就肯定答复了他,“你曾闯过幻镜迷宫,破过镜门阵,肯定早就猜出,南宫向用的是哪种心术。这种栓心**,源自韩虚子,属于邪神的邪术。但栓心**具体有多邪,恐怕你还不曾领教。”   听完这几句话,无需再问,江南君就已知晓,栓心**的核心要术之一,就是控人脑波,顿时如坠冰窟。   他难过得一时开不了口,许久后,才沉重地问:“他……这栓心术,是怎样做到控你脑波的?”   虽不能转身与她对视,他却觉出,这问题让她苦笑,“怎样控制?很简单,他有一把骨哨,材料是他自己的脑骨,连着他的脑波。从孩提时代起,他就用那把骨哨训练我。五百年来日积月累,我脑波的频段,已完全与他的吻合。只要吹响骨哨,他的脑波,就会被输入我的大脑,与我的脑波重叠,那时的我,就是一个被复制的南宫向。”   江南君无法再忍,猛然想转身,背脊却又被抵住,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一次,狼爪换成了纤手。   他无奈地保持姿势,继续问:“他既已控制你,此时在这更天仪基地,却又为何放松监视?”   桑雅出轻笑,道:“这得多谢你们,在幻镜迷宫的青铜大门前,伤了我。我正处在疗伤阶段,若要尽快康复,他就不能再与我脑波相连。并且……”她欲言又止。   “并且什么?”他等不及地问。   “并且就算我的脑波已被他扭曲,变得和他频段一致,我们也是不同的两个人。如果一直控制我,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给,我的脑脉,就会因疲惫而变脆。一旦断去,他就永远失去了我这把武器。” 第五百七十八章 勇闯四方之试探   江南君找到雪狼桑雅,她却不在镜子里,而是躲在他身后,如正常人般与他交谈。   听说她的脑波被南宫向控制,随时有可能断去,她便将因此丧命,他着实不忍。   照此说法,南宫向何止是控制了她的脑波?其实是已把她的命,捏在了手里。若想杀她,无需动刀,只轻轻捏碎她的大脑,她便再无生还机会。可那恶魔对她的控制,真只有脑波吗?栓心法里含有“心”字,她的心,目前又是怎样一个状况?   他不敢多问,桑雅也不会答,但他已明白,离开金蚕蛊境后,若再冒然劫走她,南宫向就可能放弃这个武器,远距离把她弄死。   这事他能想明白,桑雅当然也能。可她口气这般清淡,看来是对这苦难的生活,早习以为常。   她又道:“还在金蚕蛊境里时,南宫向认为神境封闭,没有外来威胁,极少监视我。那时我自由自在,可以干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后来杜鹃殿来了客人,他便命我,去勾引其中一个叫灵宣洛的,要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他现金蚕境里的异常。”   江南君叹道:“这就是你接近宣洛的真实目的,但事实是,你假戏成真地爱上了他。”   桑塔不置可否,继续道:“你是名震天下的江南君,这些事,肯定逃不出你的推断。可叹那时我与灵留仙之间,若没生误会,他顺从本心地带我离去,大概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剧,我也不会给你们中原人,带来这样大的威胁。”   江南君心头一动,问道:“桑雅,你若头脑清醒,能否老实答我,南宫向具体想做什么?他是预谋在雪狼泣月前,先用更天仪打击六界,进而再炸毁五岳,对吗?可我看不明白,这场六界大战里,他到底想扮演怎样的角色?”   这问题既敏感又直接,江南君只想尝试,并不指望她真愿作答。   她果然良久不语,但沉思一会儿,还是应道:“南宫向能让我的大脑,照他的路数运转,我却没本事反向回探。如果冒然盗取他脑子里的内容,肯定很快会被察觉,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但与他长久相处,对他的事,我也并非完全不知。”   “哦?桑雅姑娘知道什么,烦请相告!”江南君见到了希望。   桑雅道:“我知道,他来自另一个世界。”   江南君愕然,“这……姑娘此话怎讲?”   桑雅道:“大概在千年前,他跑来我们这里,说他呆的那个世界,本是一片令人羡慕的乐土,所有百姓,都生活得其乐融融。奈何有一天,突天灾,无数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几乎将他们的世界彻底摧毁。陨石之灾生后,又是很长一段时期的疫症。从前面那场灾难里逃脱的人,大多都没能躲过第二灾。疫症过后,乐土变成荒漠,幸存者变成蛮夷人,若找不到食物,他们就相互以人肉为食。”   江南君打了个冷颤,又问:“他若所言属实,遭遇也算令人同情,可是来我六界,又与他的空间何干?”   桑雅道:“他到这里,是为掠夺资源。他自称是那个世界的领主,获得资源后,就回去进行重建。”   江南君听得更难以置信,“莫非他是要找金矿银矿,获得财富后,带回他的世界?”   桑雅否认道:“非也,他最急需的一样东西,是军队。” 第五百七十九章 勇闯四方之漠然   江南君与桑雅细谈一番,基本弄清楚了,她悲惨的遭遇是怎么回事。   说到南宫向,他试探着打听具体信息,却得到证明,那人确实来自异世。   他此刻的心情,已不足以用“震惊”二字形容,愕然追问:“他入侵六界,是为获取军队?你可清楚,他想利用何种途径,来达到目的?”   又是好一阵沉默,桑雅才回答:“他想混入神鹰盟,控制盟军。但计划失败,就把主意打到了狞灭天子身上,却不料他又宁死不屈,宁愿让那个小童帮他自尽,也不肯交出妖王王权。”   江南君右手捏成拳,骨头已快捏碎。这个恶贼,向狞灭逼宫,又把他扔进幻镜迷宫,其险恶居心,已昭然若揭。   二人不知对方的表情,却能听到彼此的叹息,桑雅猜测:“接下来你一定要问,抢夺妖王王权失败后,他下一步又将采取什么行动。”   江南君点头,虽然她看不到。   “这个问题,我的答案只有三个字,不清楚。但给你提个醒--转告灵宣洛,为稽洛山做好防御工事,他随时可能借苍狼盟之手,进犯五岳和稽洛山。”   桑雅在清醒时,能透露这样多重要情报,江南君心存感激,想表达谢意,却没来得及,她就转了话题。   “栓心法,顾名思义,是要拴住人心。但所谓心脑相连,人心又怎离得开脑?”   这正是江南君的疑问,她主动提及,他哪还顾得上致谢?赶紧问道:“在下不解,请姑娘明示!”   桑雅冷笑,“但凡见过我的人,都见过我身背的怪云。可你是否能猜到,那怪云从何而来?”   “怪云?”江南君又是一惊,“难道它是由……”   桑雅道:“我看你已猜中,它正是由无数人的脑波组成。修炼栓心**,要靠食人心维持,但制造怪云虚境,就得收集人的脑波。凡被我吃心的人,大脑也一并吸食,只因吸食大脑,是通过他们的口鼻,留不下伤口,所通常察觉不到。”   “我的天……”江南君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四方客栈那些死者,看来不仅被剜心,连大脑都已被吸食。那一大帮查案的钦差,加上州官县官,竟无一人,想到要解剖死者的头部,难怪至今都查不出线索!”   桑雅似已对这些事麻木,自顾自说道:“怪云,是我施法的能量来源,有朝一日,你们若进去一观,就会现,那真是个奇妙的世界,能种花种草盖房子,还能耕耘大片的田地,还能……”   “桑雅……”   江南君喝止她,声调提高了许多。这拥有奇妙世界的怪云,不知由多少无辜者的性命组成,她怎能说得这样泰然自若?莫非她已习惯杀戮,哪怕不受南宫向控制,也再改不掉女魔头的本色?   桑雅依然表现得无所谓,道:“你不用害怕,你是宣洛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他,就不会伤害你。在我施法时,你们远离怪云,就可保无事。记住,不经我邀请,你们最好不要给卷进去,否则绝不会再有幻镜迷宫的幸运。万一在那里沦为南宫向的俘虏,你们谁也别想能活出来!”   她的话,江南君听得背脊冷,却不是因为惧怕怪云幻境,而是对那许多条人命,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吗?如果自己和灵宣洛不是朋友,此时她露出的,又会是怎样一副面孔? 第五百八十章 勇闯四方之读心   桑雅提供出与南宫向有关的重要情报,江南君正欲感谢,却被她岔开话题。   说到食心和食脑,她竟冷漠如冰,对受害者毫无怜惜,江南君不寒而栗,要知此时的她,并未受南宫向控制。   桑雅意识到他态度在变化,忙转换脸孔,旁敲侧击地解释:“我与香丽是何关系,南宫向大概曾对你们讲起。表面看,我托巫雀门的福,能借她的肉身行走于世,可命运之悲惨,实不比她好去哪里。清醒时,我甚至会羡慕她,妒嫉她,因为她无需像我这样四处奔波,每天只用呆在象牙盒里,除南宫向外,谁也伤不了她。”   这话听起来,甚至比刚才的冷漠还要可怕,江南君的情绪,从惊讶转成愤怒,驳斥道:“姑娘此言诧异!你确实因为是巫雀门后人,正好能被南宫向利用,才有机会占用香丽的真身,长大成人。但与你相比,香丽郡主受过的苦,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化作蓝火呆在盒子里,父亲日日在身边来往,却不能相认。哪怕是鬼魂,也摆脱不了被人吸血的命运,根本就不知道做人的滋味是什么……”   “够了!”桑雅失控地怒吼,“我无心与人斗苦,可事已至此,我们俩只有一副肉身,你们休想我退出来还她!”   “原来她是为肉身担心……”江南君听懂了,更觉悲哀。正想回答,肩头却忽然变轻,明显是隐形术的两团神气,正在消散。   时间不容耽搁,他急匆匆道:“桑雅姑娘,关于肉身的事,我们可否换其他时间细谈?我今日前来,是为捣毁更天仪,姑娘若能相助,必功在千秋!”   桑雅察觉到他的急迫,连拍三掌,剩下的几面虚镜,就离开地面凹槽,升向半空,被收回了。   江南君想:“她既能拍掌,说明已还原人身”,欲回头,眼前却晃过一道刺亮的白光,定睛再看,高高的黑阶前,已竖起一面巨型镜子。桑雅依旧是雪狼形象,从平整的镜面里望着他。这一下,他们终于面对面了。   江南君惊道:“桑雅,你这是何意?”   她一双灰黑的狼眼紧盯他:“这阵法的要诣,不早已叫你看破吗?千面镜子,皆为反射,只有一面为实,能通往更天仪,就是我所在的这面。”   “你……你竟然能读我心?”他又是一惊。   雪狼看似在笑:“我并不能时时读你的心,唯有当你我四目相对时,我才能做到。”   一听这话,他赶紧把头扭向了一边。   雪狼又笑,直白地解释:“江南子墨,除去灵宣洛,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我没从你的心里,读出杂念,恶念的人。所以将来哪怕我肚子再饿,也不会吃你。”   江南君不躲了,迎向她的狼眼,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求你,为了宣洛,今后不要再吃人,不要再作孽,你能答应我吗?你能为他,答应我吗?”   雪狼顾左右而言他,“从与香丽换魂的那天起,我九成九的心脉,都已被南宫向握在了手里。可是后来,宣洛来了,用真爱唤醒了我仅剩的一点意识。有时候,哪怕师傅吹响骨哨,我也能感觉他的存在。” 第五百八十一章 勇闯四方之谬论   隐身术就要失效,江南君急忙催促桑雅,快助他找到更天仪。桑雅明白他一暴露,自己跟着就会被现,所以不敢怠慢。   实镜由她构筑,穿过去就能找到更天仪,江南君急不可待要继续前行,临别时,却不忘乞求她为了灵宣洛,不要再犯更多杀戮。   她未明确表态,但情真意切的话语,他不能不信,规劝道:“你听我一言,南宫向不仅心狠手辣,还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毁了你和香丽,制造出两个悲剧,然后利用这悲剧,来毁灭我们的世界!难得你我能有机会相遇,你若跟我走,一切就都还来得及。我们人多力量大,定能助你摆脱那只骨哨,重获自由的脑波。你若放下杀念,雪狼泣月之夜,就不会生,你也能和宣洛一起,拥有幸福美好的人生。你好好考虑,不要拒绝我,记住宣洛在等你!”   “他描绘的未来,是我最大的渴望……”   雪狼狼头低垂,沉沉答道:“江南君,食第一粒人心后,我就堕了魔,为能活下去,事情远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比你自己,内心纯净无暇,却一直被一个邪恶的渴望纠缠--饮人血。你自控百年,一旦失败,就会和我一样成魔。到那时,如果有人如你劝我这般劝你,你可能轻易回头吗?”   这样的比较,江南君无言以对,但她的苦痛与矛盾,他感同身受。或许也只有他,与她际遇相似,才能给予这种难以言喻的理解。   那些时不时冒出来,带有魔性的想法与手段,是否意味他与桑雅一样,万一堕魔,就再难回头?   关键时刻,话题不宜扯远,他心痛地望向雪狼,看到的,却是一位苦命的少女。他恨不得一把抓住她,即刻逃离此处。   然而任务未完,他不能冲动,黯然道:“桑雅,多说无益。既然在清醒时,你明白自己做过的事有多可怕,就不该继续。明知故犯,你就不再是受害者……”   雪狼狼脸一沉,回答:“师傅说,人各有命,那些人若生来注定是我的食物,我吃他们,就不叫罪过。难道他们不杀生,不吃肉吗?他们没我强大,所以成为我的盘中餐,为我补充能量,并无不对。”   “什么?你……你怎能在此刻,说出这样荒谬的理论!”江南君怒不可遏。   雪狼凄然道:“江南君,我说过,我的事,没你以为的那样简单。假如不吃心,就会死,你就不该把我看作是女魔头。我是狼,狼性是天性,你又怎能强求我与本能对抗?师傅不用靠食心而活,他摘活人心脏,一是喂我,二是为祭祀他的更天仪。长阳镇上,他开出四十家客栈,凡是不相熟的住客,都会被他挖心。除给我吃掉的,他全用在了更天仪上。为向那些人表达歉意,我配合你捣毁更天仪,你就该满意。这面实镜,我留给你,穿过去后,一直向上走,走到天仪阁,再触摸天空,你要找的东西,就会出现。有一天,或许我真能随你走,去找宣洛,但不是现在。”   话音落,一道烁亮的白光横扫而来,江南君受不住刺激,忙抬衣袖遮眼。   等白光过去,他再看巨镜,竟成了另一扇青铜大门,不过与幻镜迷宫里那扇相比,缩小了许多。   走到门前,他举起剑,对准门缝轻轻一划,就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进门前,他再次回头,想看雪狼是否还在,身后却只有空无一人的通道,沉寂地泛着镜光。   时间紧迫,他顾不得多想,穿过青铜大门,风驰云卷般沿台阶飞奔而上。 第五百八十二章 更天魔仪之天仪阁   桑雅不承认食心有错,面对江南君的怒斥,无动于衷,只同意助他摧毁更天仪,以告慰那些被她害死的人。   更天仪基地,叫天仪阁,她为他变幻出进入的青铜大门。虽能得她帮助,对于她吃心的理论,江南君始终耿耿于怀,希望尽快找出,她需要以心为食的真实原因。   然而眼下,他必须赶快登上台阶。清理过纷乱的思绪,他重新振作,向下一关进。   漆黑的台阶,他一直向上攀爬,却始终不见尽头,唯一的感觉,就是在越走越高。   肩头压力,在攀爬过程中,忽然就消失殆尽。他一惊,试着丹田提气,压迫感却再也找不回来。   “糟糕!隐形术怎能在这时失效?”   他骇然低头,就见自己的身体,正逐个部分地显露。先是奔跑的双腿,紧接着是腰肢和腹部,最后甩动的双臂,也真实显现。   不用问,头一定也连着脖子现了形,他心急火燎,明白隐形术失效,意味他已暴露在了南宫向的视线里。   好在已走到这一步,并且无需继续支持两团神气后,内力就可以用去别处,于是脚下力量足了许多。他一鼓作气,耗时不久,就冲上了最高一级台阶。   天仪阁所处的位置,实在是高。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停脚便跪倒在地,不住喘息。低头时,竟有汗珠滴落膝边。   定定神,再往回看,他又吓一跳。   他走过的一级级台阶,来时全是黑色,可现在,竟成了黑白相间,规律排布的几何图形。   “几何迷宫阵!”他暗自心惊,仅看一眼,就眼花缭乱,又头晕脑胀,赶紧挪开了视线。   几何迷宫阵,只能进,不能出,以规律的图像乱人心神。他若想再沿原路返回,怕已做不到。现在他才明白,台阶处不是没设阵,而是得等他陷落后,才能现阵法。   他无奈苦笑,“看来南宫向是舍不得我走,要用几何迷宫留我。也罢,只要进得来,捣毁更天仪的把握就又多几层。回不回得去,再也不重要。”   台阶相比黑色通道,真成了一条不归路,他抱定决心,要与南宫向同归于尽,所以不再考虑撤退之事,只把视线投向前方,搜寻更天仪。   按照桑雅的指引,台阶走完,就算进入了天仪阁,更天仪一定就在附近,可为何到处都不见踪影?   这地方,除去身后黑白相间的台阶,前方以及左右,只有黑墙,连头上,都是一道压得极低的黑顶,他就好像站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环境之压抑,令他窒息。   回想桑雅最后那几句叮嘱,是说走到天仪阁,再触摸天空,他要找的东西,就会出现。”   可再次环顾四周,除去那层黑顶,就没见任何与天空有关的迹象,莫非黑顶,就是她指的天空?若真如此,南宫向这一关的设置,倒极简单。   他扬起右臂,意图触碰黑顶,现刚才的乐观,实在是盲目--那层黑盒壁,看似近在眼前,可手臂无论伸展多长,也摸不到实物。   尝试几次,他不得不退回来,不停重复四个字:“触摸天空”。 第五百八十三章 更天魔仪之天空   长时间隐形,损耗巨大内力,江南君难再支持肩头两团神气,以至隐形术失效。好在显形不久,他就顺利走完了所有台阶。   台阶上的情形,与桑雅的描述大有出入,肯定不是天仪阁。相比楼阁,这儿更像一个狭小的,四方型的黑盒子。压得极低的盒顶,看似触手可及,可哪怕踮起脚,也够不着。   他不慌不忙,冷静分析,“天地节气,由自然之力生成,绝非一般力量可以撼动。南宫向要想阴谋得逞,所需动力,必定强大得难以想象。这种动力生成装置,复杂程度可想而知。若不是占地庞大,他没必要挖空心思,侵占整座四方村。这肉眼可见的黑盒子,最多只容得下我一人,所以定是个假象,难不成还得穿过这假象,才能进入天仪阁?”   推理桑雅的话,他又道:“不对,桑雅不会骗我,她说台阶直达天仪阁,就断不会有错。我信她,更天仪就在这里。她说要触摸天空,或者是种暗示,这黑色,才是蒙蔽双眼的假象,挪开之后,就能找到天仪阁真正的顶。等我揭掉那黑顶,一切就将真相大白!”   想到此,心头迷惑淡去,思想也变得澄明,他自我鼓励:“就算他南宫向是幻术大家,我也已用逆向思维,数次打败了他,现在不妨再试一次。黑盒既是虚像,我就从虚境下手,把那黑顶找出来!”   想通来龙去脉,他在盒子里坐下,抱着“我必须走进天仪阁”的愿望,缓缓入定。   入定时间不长,一道微弱的亮光,就从眼前划过。视线跟上亮光,他看出来,那是一粒寒星。   星星代表天空,他萌生希望,目不转睛地随它向前飞跃。寒星不停左右摇摆,好像有意要摆脱他的追踪。他不松劲,紧紧跟随,两相较量一番,星星投降,放弃逃跑,再抖动一下,便一分为二地裂成两粒。   紧接着,两粒星裂成四粒,四粒又裂成八粒……如此这般,不断裂变,他的脑海,很快被冷冽的银星占据,交替生辉地勾勒出完整的夜空。   他尽顾观赏奇景,本来盘起的两腿,不觉意间分开,支持他站起来,站到了漫天繁星之下。   “触摸天空……”   他再次重复,食指与中指的指尖,点向看似遥远的天幕。   这一次,指尖竟有触感,好像戳上了一块软软的粗棉布。他就势整只手抓过去,棉布的一角,连同星光,就给他抓进手里。   他不失时机,大力向下一扯,那些点缀在天的,冷冰冰的星星,摇晃着纷纷下坠。天幕被扯开,后面的情景暴露无遗,他却不能马上就看,只慌忙地捂紧耳朵。   原来天幕撤下后,先传来的,是机器的轰鸣声,声音震耳欲聋,瞬间就把他吞没。   等逐渐适应这噪杂,他才敢撩起眼皮向前看,顿时又惊得目瞪口呆。   冷星闪烁的天空,已经隐没,刚才包围他的四方小黑盒,扩展成一间宽广无边,一眼望不见屋顶的巨室。   巨室虽大,竟因一台可怕的仪器而显得拥挤。一切如他所料,那台仪器,果然与浑天仪相类似,不同之处,在于直接把观测象的浑仪,与运行象的浑象,分成了两部分。   巨室左边,放置轨道上带有刻度,用以观测的浑仪,右边,则是一架庞大的水力运转装置。   装置上大小齿轮的数量之多,难以数清,全部通过皮轮带带动运行。那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正是来自由浑象演变的装置。 第五百八十四章 更天魔仪之天火   江南君数度与南宫向交手,已摸清他幻术的套路。通过入定进入虚境,拉扯下覆盖天仪阁的黑幕,那台可怕的更天仪,就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这便是南宫向通过浑天仪原理,设计出的,有毁天灭地之能量的装置!水力系统上,安装节气盘,只需将指针,拨向二十四节气中的任意一个,齿轮就会带动那部分联动,出强的能量,用能量磁场,更改世间气候。就因为这邪物,我六界目前,正沦为火海!”   江南君怒视仪器,两眼喷火,恨不得抬手就能将它摧毁,理智却在这时警告,唯一毁掉它的办法,是找到其能量生的来源,从源头下手。   于是他先走到,勉强可被看作是浑仪的装置前,数出了黄道、白道、地平、子午等大小十几道圈环。这些圈环仅供观测,除去大的型体,并无特别之处。   可再看那作为主体的水力装置,便只能用“触目惊心”四字形容。   只见一只被地图覆盖的大型天球,由四只黄铜铸的小龙托举,正缓慢而匀地旋转。   装置由水带动,小龙口中本应吐水,这时却在猛喷烈焰。烈焰直接煅烧横于天球中央的地平圈,那黄铜制成的圈环,已被烧成通体赤红。并且因为煅烧时间长,地平圈开始熔化,滴滴淌着化下的铜水。   “龙口喷吐的,想必是叫天火,天火焚烧地平线,令外界热成一个大火炉!唯有熄灭天火,才能还天地以清凉!”   六月酷暑之谜被揭开,江南君开始考虑,该怎样熄灭天火。他想用掌气去扑,但一眼望见,各种分布在四只小龙周围,复杂无比的按钮,又谨慎地收回了手掌。   这台仪器设置精密,若碰错按钮,怕是非但救不了世人,还将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灾祸。   于是他继续往更天仪的下端搜寻,天球之下,是打水系统。   所谓打水,是从一个大如池塘的方形容器里取水上来,用水的力量,带动所有齿轮与传送带,以保证仪器能正常运行。   或许因为水池内装有腐蚀性物质,打造水池的材料,不是黄铜,而是一种怪异的漆黑玄铁。   水池右边,有数不清的细管导入地下,每一条都带一个小型水轮,看样子,是为把地下水给抽上来。   地下水清洌,可一被抽进水池,即转为粘稠的,黑红色的液体,不停“咕噜噜”沸腾,同时向空气中挥一种极其刺鼻的,血腥与硝石混合的怪味。稍一靠近,江南君就给熏得剧烈咳嗽。   喘了好一会儿,他缓过来,赶紧撕下一片衣角遮盖口鼻,再去探查液体,这时才看清,水池的水里,正浸泡难以计数的心形物,不少还挂着泡胀的血管,不停随气泡的腾起与爆裂来回滚动。   这都是还没泡化的人心,估计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那四十家客栈的住客。而那刺鼻的血腥气,也是由它们出来的。   “恶贼南宫向!”   江南君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声。   此人被困金蚕境五百年,却能趁纳木措派他外出的间隙,干下这种种恶行,难道他真有分身术吗?还是幻术强大到可以穿透神境结界,远距离控制这一切?”   更天仪虽然庞大,那无数翻滚的人心,却在源源不断地为它输送能量。 第五百八十五章 更天魔仪之动手   江南君成功搜出更天仪,观察揣摩一番,得出结论,必须熄灭煅烧地平圈的天火,才能为世间解除酷热。但更天仪结构复杂,他不敢妄动,只能先耐心研究其系统原理。   能量来源,既与打水系统密不可分,这一部分的设置,就不可忽视。   人心经长时间浸泡,化在组成打水系统的水池里,释放能量与血水溶合。血水再经一条宽口水管抽取,送进长长的,两边皆整齐排布圆孔的分析管。   分析管内,灌满滤血沙,通过沙粒,血水与能量分离干净,血水就再注入废水箱,重新排回地下。   分离程序完毕,设在分析管圆孔边的三瓣叶圆扇,启动飞转,吹出弱风,将心脏能量吹向圆孔,吐出去时,就形成一个个气泡。能量藏于气泡,沿曲折的轨道,顺齿轮传向向上输送。   气泡送达天球边壁后,逐层往球壁上贴,贴上后,即“啵”一声爆开,再释放出能量,由天球均匀吸收,汇入隐藏正中的仪核。   仪核空间无穷大,可无限量收集能量,但只有激活节气盘,天球才能如现在这般匀运转,进行能量的分配。   前后左右地观测一圈,这一系列原理,江南君已研究透彻,庆幸刚才没冒失地用掌气熄灭龙口天火,否则定会刺激天球仪核,释放更多能量与他对抗,那么人间,真就得变成高温炼狱了。   更天仪一经摧毁,龙口天火就能熄灭,步骤看似不难:先让抽取地下水的水轮停转,以切断整个供水系统。动力丧失,更天仪就会停,但需一定时间。   水池内含大量火硝,清水含量骤减,火硝浓度就会增加。这时点燃池水,让水池燃起大火,火焰烧着水力传动装置,传向更天仪各个部分,便可烧毁仪器。   不过被毁的,都仅是辅助设备,哪怕全部烧完,天火也不会熄灭,因为拥有能量磁场的仪核,是受天球保护,若不刺穿球体,引入火苗,积蓄其中的能量就不能膨胀爆炸。只要天球无损,南宫向就能轻而易举地修复传动装置,重启更天仪。   而刺穿天球……想到这一步,江南君离开水池,摘下了那块遮脸布。   天球一旦燃烧,靠近时,火苗就会蹿过来,吞没靠近之人,这就意味,刺穿天球的举动,等同与更天仪同归于尽。   他抱起双臂,注视那转动的球体,嘴角上勾露出微笑,竟对它说话:“你转了多久,百姓就苦了多久,也该停止了。就算我不和你死在一处,也破不了台阶上的几何迷宫阵,不如莫再自寻烦恼,想什么全身而退之策。子墨凡人一名,能用这微不足道的生命,与毁天灭地的能量抗衡,实感荣幸!”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长阳镇大街上,那个卖面人的小女孩,还有凉茶铺老板。仪核内的能量,受热就会膨胀爆炸,那时的爆炸力,怕真能将整座荒废的四方村,炸成一片只剩瓦砾的沙漠。   长阳镇这些可怜的百姓,在经历完最后一次惊心动魄的劫难后,就能正式送别他们爱戴的龙员外,从此过上安全的日子。   脑子里过完这些事,他深吸一口气,走回水池边,用锋利的殷螭剑,一个个断去水轮。   水轮断完,池水的黑红色,果然在不断加深,腥臭气味,也更加浓重。   时候差不多了,他便从袍袖里取出火折子,吹燃后,就要投进水池,却听身后,一个冷如寒锋的声音响起:“江南子墨,来这天仪阁与老夫叙旧,却为何不提前打个招呼?” 第五百八十六章 更天魔仪之残杀   摧毁更天仪的关键,在于毁掉旋转的天球,而藏在天球中心的仪核,才是制造能量磁场的来源。   若要将仪核连带天球,一同毁灭,江南君就只能牺牲自己,在天球起火时,刺穿球体。   他照计划切断打水系统,正准备向水池点火,身后却响起一个阴森可怖的声音。   “南宫向!”一听就知来者何人,他心头一凛,却毫无惧意,只有仇恨。   回头看去,果然是他,只是一身装扮,与闯入轩辕山时完全不同。   这个恶魔,不再着斯文的青灰色长衫,而是换上了一件宽大的,如同黑绸材质,滚莽龙金云纹边的大氅。头戴一顶古怪的,左右各垂一条黑绦的金色梁冠。这副打扮,怎么看都像足一个邪恶的异族巫师。   衣着尚是其次,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手持的一把黑金权杖。权杖与他相比,高出一头。杖杆黑得亮,稍一晃动,就能扫出一片炫光。   杆头上,顶一个金色人头骨的装饰,说是装饰,那头颅却不时向四面转动,脸上的三个洞里,不时喷出烟雾。烟雾笼罩着他,为他带上一层神秘的雾气。想从雾气里看清他那张脸,还真不太容易。   他似笑非笑,走到离江南君十步之遥立定,专等对方开口。   江南君义愤填膺,不客气地指着他道:“南宫向,你这个恶贼,早就算到我会来长阳镇找你,又何必在此故弄玄虚?你能狗胆包天,留下四方客栈的地址,为何就不直接写天仪阁?”   南宫向哈哈大笑,耸耸肩回答:“都说你江南子墨是智囊,由人间使直接官升仙族军队的军师,连鬼臾区那个所谓的盟主,都要仰仗你几分。我若直接告诉你答案,岂不是太小瞧于你?这场游戏玩起来,就没意思了。你也算走运,长阳镇几百号人里,还真没有几个,敢公然谈论四方惨案,偏就叫你撞上一个。”   “什么?”江南君顿感异样,想到了凉茶铺老板,手开始抖,指着他问:“你……你都知道什么?又……又做过什么?”   见他如此紧张,南宫向恶毒地大笑,权杖一甩,甩得他双目刺痛。等刺痛感消失,再睁眼时,眼前就出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虚像:老板收摊,走进一处残破的院落,去堂屋见一位白苍苍的瞎眼老妇。   他掏出银两,让她抚摸,二人高兴地相对而泣。想来是老板回家后,去见母亲,向她讲述今天遇到的高兴事。   就在他们由悲转喜时,一道黑影破门而入,吓得他们躲去屋角,不停向来人告饶。   画面无声,江南君听不见黑影人在说什么,但看看他持的那柄权杖,与眼前的南宫向相对照,不是他又会是谁?   黑影愤怒地说了几句后,老板一脸绝望,把那锭大银扔到地上,然后整个人扑向老妇,将她护在身后。   黑影却毫无怜惜,权杖上的头颅,直戳向他心口。就见头颅停止喷烟,用嘴对准老板的心脏,再被黑影向后拉动。   老板的脸,很快变得痛苦且扭曲,胸口衣襟被撕碎,胸膛向上鼓,继而鲜血四溅地爆开,一颗鲜红的,还在跳动的心,就被头颅吸进了嘴里。 第五百八十七章 更天魔仪之无耻   江南君决意要毁去更天仪,为世间永绝后患,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谁知仅破坏完打水系统,没来得及点燃池水,手持黑金权杖的南宫向,就出现在他身后。   恶魔迟早会来,江南君并不吃惊。但乍一见他,还是全身血液倒流,恨不得即刻就能与这恶贼决一死战。   出乎江南君意料的是,他竟然大大咧咧展示,那位殷勤的凉茶铺老板,怎样因此事而遭横死。   江南君强忍悲痛,眼睁睁看老板被黑金权杖吸食心脏,又软绵绵倒在地上,再没动静。那名老妇虽然眼盲,却知儿子已死,绝望地挥舞手臂,似在高呼,随后摸到死尸旁,哭得两眼淌血,很快也气绝身亡。   又是两条人命!并且这二人,可说是被自己一手推上死路,江南君自责难当。原来流传在镇上,关于妄议四方客栈,就会惨死的传言,千真万确,只因镇上每一个人,都被这位慈悲的龙员外在暗中监视。   江南君泪眼朦胧地去看右手,死难者的血,好像正从指缝间向外涌。   这种杀戮,对南宫向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他抖抖权杖,收回虚像,若无其事地把金色头颅伸向水池。   “你要干什么?”江南君一直高度戒备,见他有所动作,立即举起宝剑。   南宫向呵呵一笑,念叨两句,就见头颅的嘴圈变大,有东西在向外挤。   那是色泽鲜红的心脏,接连两粒被它吐出,“噗噗”两声后,沸腾的水池里,就又添新能量。   这两颗心,属于茶铺老板和他的母亲。多么淳朴的百姓,本该安稳度过一生,却无辜死于非命,江南君还怎能忍受?   “南宫向!你这般毒辣,就不怕受老天惩罚,遭天诛地灭吗?”   “哈哈哈哈--”   南宫向狂暴地大笑,权杖直指天球,反问道:“天诛地灭?江南君此言诧异!天现在正受我控制,拿什么来诛我?如果说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归顺于我,为我卖命,而不是跑来天仪阁,和我做对!”   江南君灵剑插地,迎着他道:“你尽可以在我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却只是暂时的!无论你今天做过什么,明天,我们都将十倍百倍地奉还,不信咱们走着瞧!”   南宫向砸砸嘴,堆一脸淫笑道:“啧啧啧,一向头脑冷静的江南君,能激愤成这样,说明我南宫向,还真有两下子。我与你不同,现在心情大好。你过门是客,也来得不易,所以就算有所冲撞,我也不计较,还想略尽绵薄的欢迎之意。我看不如这样,你专为更天仪而来,这仪器,又能在四季和二十四节气间任意转换,我就许你选一次,说出哪个季节你最心仪,让我带你去好好走走,如何?”   江南君怒喝:“好个恬不知耻的老贼!更天仪现在在我手里,你还敢这样猖狂?这火折子虽小,只要给我扔进水池,你的天仪阁,就会陷入火海,不信我试给你看!”他大力摇晃火折子,随时都能往水里扔。   南宫向却似不怕,还是将黑金权杖向前探,这次对准的却不是水池,而是他与江南君之间的空地。   “你……你不要乱动!”江南君厉声警告,手又离水池近了一些。   南宫向不说话,诡异地盯着他,再抖权杖,头颅里就连动静,并和着人的惨叫。   江南君侧耳细听,听得大惊,但没来得及开口,两团人影,就像刚才那两颗心似的,给头颅吐出来,在地上连滚几滚,再伸展四肢,成了两个活人。 第五百八十八章 更天魔仪之违令   江南君威胁要把火折子投进水池,南宫向却不慌不忙,抖动权杖,从金色头颅里倒出两个人来。   等看清他们是谁,江南君脸色大变,惊道:“神宵追潮二位将军!你们怎么会……”话未问完,拿火折子的手,先缩了回来。   神宵哭丧着脸回答:“军师,是我二人不好,你责罚我们吧!你吩咐我们躲在四方村百里之外,可我们实在是不放心。你的命,与神鹰盟的命运息息相关,不容有失,所以我们就自作主张,悄悄跟你进了村子。你跳进那口枯井后,很长时间没出来,我们就跟着跳了。可奇怪的是,我们明明没见你离开,进入后,却怎么都找不见你,于是急得在井壁上四处摸索,便落入了火影幻镜的迷宫。虽然我们师承火影传人越弓将军,但所学之术,只能用于军事。若论破解阵法,实在一窍不通。我二人拼尽全力想逃出来,还是被俘……”   “你们……你们这是违抗军令!”江南君气得两眼冒火,但这气,全来自对他们安危的焦虑。神鹰战士里,没一个江湖中人,单凭校练场上的操练,怎可能是南宫向的对手?   他只恨,当初还在镇子里时,没直接命令他们骑鹰回去,现在后悔太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宫向反要挟成功,知道接下来,江南君必得投鼠忌器,更显得意。   眼见他收回火折子,站在一旁胜利地冷笑,“江南子墨,人人都说你是什么人间界第一高人,我一直就不相信。一个不具备任何法力的凡人,怎可能自由穿梭于六界,还能在神与仙中呼风唤雨?所以你在云南现身时,我并没把你放在眼里,也没打算费那个事去除掉你。”   江南君扬起嘴角,轻蔑地说道:“你这看法,是从澜沧江边开始转变的吧?”   南宫向点头,“不错,经过那次正面交锋,我就看出你不是盏省油的灯。不过你到底是上了我的当,一五一十地,就帮我把那些重要的话,都传给了狞灭,而那个象牙盒,也如期交到了他手里。故而我多少还是有些轻视你,直至去了誓师大典。那一趟,我可真是不虚此行,未成功入盟,是唯一一个遗憾,其他目的则全部实现。比如现你确实将成为我的劲敌后,引你来长阳镇,一举剿除!”   他这狂妄,差点让江南君笑出声,“不错,你不惜将人间变成火炉,就是要用这丧心病狂的手段诱我过来。我明知有诈也来了,你是该满意。但说到剿除我,可算痴心妄想!其实照你安排,是打算在枯井里,就置我于死地,于是造出凤儿的虚像,对我攻心,结果呢?我还是出乎你的意料,一路过关斩将,登上了天仪阁!”   南宫向依然气焰高涨,继续反唇相讥:“我是没料到,你的心力能如此强大,但你真以为自己赢了吗?”   江南君皱着眉问:“你什么意思?”   南宫向怪笑:“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就算枯井里,你不过是在与虚像对抗,但此事若生于现实,要你在凤涅与六界大战之间作出选择,你一定会选择后者!如果是情势逼迫,就算她的真人站在你面前,那对准她心脏的一剑,你也照刺得下去!”   这一下,南宫向是真击中了他的要害,他忽觉胸口剧痛,眼睛能见到一只黑暗的,来自怪兽的大爪,一直插进他的心房,牢牢抓住他的心,不停在手里蹂躏,耳边却听神霄与追潮同声疾呼:“军师,他在对你施控心术,快停止想凤姑娘,快!” 第五百八十九章 更天魔仪之控心   南宫向握在手中的黑金权杖,十分古怪,既可记录下生过的事情,并演示虚像,又能如道士们收妖伏魔的法宝一般,收进人去。 不过他收的,是神霄与追潮两位战鹰将军。   恶魔有人质控在手里,江南君不敢硬来,只好先收回火折子。   南宫向占据上风,得寸进尺,故意扯出凤涅,用他最为在意之人做文章。   一听“选择”二字,江南君就情不自禁地回想,悯心阁里生的一幕,很快眼前就只剩了一幅画面--绝情一剑刺向凤涅,她浑身是血,一块块碎去。   他奋力挥舞双臂,想挥开画面,画面却紧追不放,无法赶开。他身不由己,一遍又一遍重复观看,精神几近崩溃。   渐渐的,他的世界,全被凤涅之死取代,整座天仪阁,连同更天仪,还有那几个人,都不见了。   他吓得想喊,胸口却一阵剧痛,低头看,竟有一只乌黑的兽爪,正穿透画面,直插进他的心房,一把捏住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如揉面团似地搓揉,痛得他只想惨叫。   他以为过去很长时间,其实只有一瞬,幸亏神霄与追潮识得火影幻术,向他隔虚境传音,声音显得无比空幻:“军师请停止想凤姑娘……”   “我明白了!南宫向是想凭几句话勾起我对凤儿的愧疚,先控制我的思维,进而再控制我的心!”   他徒然一惊,赶紧屏气凝神,从脑子里驱除一切杂念,只想更天仪,想着一定毁灭它。那只黑爪,真就如气泡破碎,化成股黑烟,散尽了。   危机过去,折磨人的画面消失,实景重现在江南君眼前。再看被俘的二人,连倒地的姿势都还没变,说明所有事,其实都生在瞬间,而自己若没在那一刻走出来,心脏大概就已离开心房,被投进了水池。   南宫向一再尝试对他控心,却屡遭失败,很是气馁,权杖一扬,指向了人质。   刚摆脱那只魔爪,江南君胸口还隐隐作痛,见他气急败坏,就要对二将军下手,顿时大急,喝问:“南宫向,你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二人?”   南宫向冰冷地大笑:“你这话问得还真蹊跷!刚才那一招,就是想整死你后,再放他们走,结果你舍不得死,硬是挣扎着活回来了。没办法,我当然就只有要他们的命。老实说,这二人是神,更天仪要能获得神的能量,威力势必大增,难说能再上一级,我可得好好一试!”   这可怕的仪器,还分级别?江南君忧虑更深。照他的说法,目前它已到第几级?二十四节气的改变,又属于其中哪一级别?   问题一个个闪过,他却无暇深想,只能往回考虑,该怎样救出人质,并摧毁更天仪。这邪恶仪器,若能整体销毁,它具体有何级别,还重要吗?   隐形术使用时间过长,内力大量耗损,他开始虚脱。加之连续被南宫向控心,动情伤神,眼前的景物,也不停漂浮。   他警告自己,切不可在这时倒下,于是甩甩头,努力定神,对南宫向道:“你要的人是我,我已站在你面前,不如来做个交易,你放这两位神将军,还有不幸的桑雅姑娘走,我便任由你处置。” 第五百九十章 更天魔仪之厉声   江南君再次逃出南宫向的黑爪,躲过了遭他掏心的厄运。南宫向见难伤到他,便作势要对神霄与追潮下毒手。   江南君心想,反正毁更天仪,他必死无疑,不如用自己这条命作交换,稳住南宫向,说不定能为他人寻获生机,便提出交换条件。   南宫向本来面庞冰冷,一听这话,又来了兴致,嘲弄地问:“你想救这二人,尚情有可原,却为何又要扯进桑雅?”   江南君抑制喘息,答道:“你一直强调,南宫掌门,是你最为敬重之人,此乃弥天大谎,在我面前你已无需掩饰。可这出戏,你是演给世人看的,就必须演得周全。桑雅身为巫雀门遗孤,无论你为自己着想也好,为南宫掌门留分薄面也罢,就该放她一条生路。”   南宫向把权杖插在地上,“啪啪啪”拍起手掌,听似赞美,实为讽刺道:“江南子墨,你不光学识渊博,还有情有义,老夫不佩服都不行。瞧瞧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一心为别人操劳,真是难能可贵。南宫沃如我亲父,这不是假话。我敬他爱他,只要他活着,就会奉他为上宾。可问题是,他早就死了,总不至为个死人,我就得抛弃策划千年的宏图大业,日日循规蹈矩吧?害死他的人,是南风和火铃儿,只要我让那二人不得好死,就算为巫雀门,为南宫沃尽了心,其它再干什么,谁也管不着!”   “好一番谬论!”江南君怒斥,下意识又捏了捏火折子。   南宫向瞟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你的苦心,我愿意体谅,答应你尽量保全桑雅,但万一没保住,也只能怨她自己命薄,怪不得我。至于你嘛,自进入天仪阁的一刻起,就已是池鱼幕燕,难道还能逃出我的掌心?你还有什么资本,来和我谈交易?”   越说越声色俱厉,江南君却没被他吓倒,朗声道:“好啊,南宫向,我与你好言相商,你却偏要撕破脸皮。既然话已说绝,就别怨我吃软不吃硬!火折子在我手上,你放人便罢,若是不放,大家就死在一起!”   “哈哈哈--”又是一阵尖锐的大笑,南宫向摇晃小脑袋道:“别怪老夫倚老卖老,我活到现在,年数至少是你的十倍,这辈子经历过多少风浪?怎还会受你这白面小子的威胁!你的交易,我没兴趣,但我的话,你不听也得听!能看出来,你这一趟是决心要舍身成仁,抱着我的天球一起死。姑且不论你能否得逞,单说你是会舒舒服服地死掉,还是会受活罪!”   江南君尚未答言,神霄与追潮已从地上跳起来,一齐怒骂:“老匹夫,有我二人在此,你休想伤军师分毫!”   南宫向盯着他们怪笑,只伸出两根手指,弹弹黑金权杖的杖柄,他们就各是一声惨叫。   江南君大惊,急问:“南宫向,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南宫向挤挤眉,阴阳怪气地回答:“你既然啥都懂,他们又是从镜门阵来,现在是个啥状况,还猜不出来吗?”   “你……”江南君脑子一炸,脚下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第五百九十一章 更天魔仪之索心   江南君想用自己的死,换取他人的生,南宫向却不买账,见神霄与追潮反抗,抬手就折磨得二人痛不欲生。   江南君细想镜门阵原理,这才醒悟,二位战鹰将军,是已经作为猎物,被镜门阵的镜面捕获,南宫向再通过镜子,把他们像两片影子似的,吸进了金色头颅。   此时他们虽人在杖外,灵魂却还困在头颅里,随时会遭到撕扯。并且南宫向若决意要杀死他们,只需动动权杖,击碎吸入他们的镜子,二人就会魂魄散尽,和镜子一起碎成齑粉。   “我还有能力救他们吗?”他悲哀地想,心思却被南宫向看穿,“你救不了他们了,但能试试,救你自己。”   连虚耗带神伤,江南君手脚瘫软,站不起来,问道:“你说我受活罪,又指什么?”   南宫向精瘦的脸显出乐呵,道:“自从你中妖龙毒,就得了个不死怪人的宝号,现在莫不是忙着和我作对,把这宝号给忘了?”   江南君这下懂了,只能苦笑。此话有理,妖龙毒不除,他就死不了,哪怕是被天球的天火烧成焦黑的骨架,还能做一具行走的骷髅。那时,他得有多惨?   南宫向蹲下身,故作诚恳地问:“你是没资本和我谈什么交易,但若答应了我的要求,至少能完完整整,从这里走出去。你想听吗?”   江南君嘴里回答“你说”,眼角余光,却扫向天球。   南宫向道:“像你这样的人,心房里跳动的那颗心,必然与众不同。反正你有不死之躯,那颗心不过是个摆设。我要你把心给我,然后咱俩,再井水不犯河水,今后无论你帮谁,我都不会干涉。”   神霄在一旁大吼:“这是谎言,军师切莫相信!一旦把心给他,你就将被他控制,完全按他的指令行事!”   南宫向见此人坏他好事,厌烦地再击权杖,神霄惨叫连连,在地上不住翻滚,痛苦得整张脸都变了形。   “住手……快住手!”江南君欲上前阻止,一急之下,心血泛起,人没起来,反而喷出一口血。   南宫向接机欺近一步,奸险地规劝:“江南子墨,我知你不忍心见他们受苦。你要把火折子扔过来,我就能给他们一个痛快,再取出你的心,放上祭台,你就可以走了。就算你回神鹰盟,也没人能看出你的异样,你还能高枕无忧,继续做那什么军师。怎么样,我这要求,算合理吧?”   他话音未落,追潮也在怒吼,“逆贼,你休得痴心妄想!我二人曾被封为陶俑,困在轩辕古墓的石棺阵中几百年,是军师从神武秘志里找到十字诀,助鬼帅获得帝神神冠,启动新神王朝后,我们才得以重生。我们的命属于神鹰盟,属于军师,你想害他,想借他控制神鹰盟,是在做梦!”   神宵也捂着两肩不住点头,对江南君道:“军师,火折子不能给他,还请你快快燃起水池,烧毁更天仪,还世间一片清凉!”   江南君紧攥火折子,还想说话,却见南宫向干瘦的手,再次变成一只乌黑的,长满鳞片的兽爪,手臂则化作可以伸缩的橡皮状,直扣向追潮的胸口,连皮带肉地揪住了他。   “不要,南宫向,你快停手!我……我把火折子给你……”   江南君全身寒冷如冰,额角却渗出冷汗,软绵绵抬起手,将熄灭的火折子,向南宫向抛去。 第五百九十二章 更天魔仪之逆转   江南君与南宫向斗到这时,南宫向对诱他来此的真实意图,暴露无遗:他既拥有不死之躯,杀戮对他就不起作用。但若得到他的心脏,便可通过控制他,而控制神鹰盟。   算盘是打得不错,实施起来,却难以如意。   眼看追潮被恶魔连皮带肉地抓在手里,江南君只能采取缓兵之计,同意把火折子抛过去。   南宫向认为他是真屈服了,摇头晃脑道:“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南子墨,看来不管局面有多复杂,你也能做个聪明人!”   他得意地将爪变回手,松开追潮的胸口,专等接江南君的火折子。江南君内心矛盾,却不敢再有片刻的犹豫,右手向上一托,火折子就沿条弧线,向他飞去。   在这千钧一之际,追潮与神宵眼神复杂地对视,又心领神会地点头,各伸一掌对击,眨眼两人就变成了两道,如金色火焰般飘渺的影子。   南宫向同为火影幻术传人,见状大惊,知他们这是在利用幻术的核心功夫,幻化成火影人,以替代江南君摧毁更天仪。   他急击权杖,想立即击碎镜门阵里的镜子,让这两人随镜子碎去,可他的动作,又怎快得过火影?追潮先飞身扑来,在他与江南君之间截下火折子,大口气吹亮,就扔进了水池。   水池里含大量火硝,加之少了清水的冲兑,浓度已高到遇火星即会爆燃。   火折子一扔进去,黑色玄铁打造的四边,就被腾起的火苗吞没,火苗被齿轮与轮带传送,一层接一层向上猛蹿,更天仪很快就如江南君预料,陷入了火海。   追潮在点燃水池的同时,神霄已晃至天球前。南宫向在这么短时间里,正好触动镜门阵机关,半空就传来清脆的,“咔嚓嚓”的玻璃碎裂声。   江南君无力施救,心痛欲裂地看着二位战鹰将军,由火影蜕变成两面半透明的镜子,再轰然碎开,半空便下起了血雨,鲜红的血滴四散,将他和南宫向,浇成了两个血人。   再看那天球,南宫向在最不应该的时候碎掉神霄,估计下半生都得后悔。   原来由神霄碎成的那些镜片,每一片都被他在死亡瞬间,用幻术变成了利刃。难以计数的利刃,插上球体,给那硕大的圆球,开出了无数道窗户。蹿上来的火苗,毫无障碍地就从窗户钻进了球体。   江南君一颗心,因悲痛和仇恨爆裂,仇恨助他战胜虚弱,他不假思索地举起殷螭剑,直劈向尚在愣的南宫向。   南宫向想不明,形势为何会突逆转,还在推动权杖,妄图能借法力给更天仪灭火,眼睛却见到江南君寒光闪闪的灵剑,已将戳上他的鼻尖,只好改变权杖方向,先迎战江南君。   二人兵刃相击,没战到一个回合,天仪阁就再生奇事,在神霄与追潮神身碎裂处,飞起两颗完整的,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带着两道红光,直投向水池。   南宫向一直盼望,他更天仪的能量来源里,能有神力,然而这时,见有神的心脏飞来,却惊恐地大叫不好,似已意识到将会生什么。   他顾不得继续与江南君恋战,疯狂地挥舞权杖,直奔水池,连头上梁冠掉了也不管。   影子般连闪几下,他就已到水池边,将金色头颅探进滚烫的池子,欲将那两颗神心给捞出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更天魔仪之神能   江南君不得已向南宫向投降,把手里的火折子,对准他抛去。   神霄与追潮被俘后,就悄悄议定,该怎样用火影幻术回击南宫向,舍命相助军师。   关键时刻到,他们抢在南宫向按动镜门阵机关的一瞬,化成火影人,给更天仪点火。   南宫向以为凭他们那点本事,最多能烧去更天仪的外部结构。哪怕天球球体受损,内里的仪核受层层保护,也没那么容易膨胀到爆炸。   他万没想到,两位战鹰将军竟能通过幻术护住心脏,在镜子碎去后,解放它们,直坠向水池。   主人刚死,心脏的生命力尚在,他们生前的遗愿,全寄托在心里,就是引爆那罪恶的更天仪。   两颗心脏一旦落入水池,将带来何严重后果,南宫向比江南君清楚,急得扔下他,飞奔去了池边。   可他就算化作幻影,快过光电,两颗神心也已入池,又怎还会老实地等他再掏出来?   心他是没找到,水池里金红的火焰,却很快转成血红,同时血水携带那不寻常的火焰,灌入分析管,分析管受火与水合力推动,功效比平时高出数倍。   它三下五除二地分析完能量和废水,将废水排走,然后三瓣叶的小扇同时猛转,一个接一个血红色的气泡,就被吹出分析管圆孔,由燃烧的齿轮传动装置,向天球传递。   气泡附上球体后,一如往常地爆开,由神霄与追潮的心脏获取的神能,毫无遗漏地通过利刃开的口,被仪核吸收……   “不--不要--不要吸入他们的能量--”   南宫向向天挥舞权杖,疯狂地怒吼。神能进入仪核后,权杖忽然呈熔化状,淌出铁水一般的液体,由金色头颅开始,覆盖了整只杖柄。   紧接着,铁水沿他的手臂,淌向全身,他整个人连同权杖,就合为一体,变得如铁匠铺里正煅烧的铁器,连地上都淌出一滩金水。   大势已去,连他自己也开始熔化,却还不死心,想靠近天球,抢出里面的仪核,然而被水状的身体拖累,他再也飞不起来。   他这一系列变化,实在恐怖,江南君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是否是因为天球的燃烧造成。如果是,是否说明,更天仪与他身体内的系统,也有关联?   正在愣,耳边竟响起战鹰将军的声音:“军师,南宫向虽然比我们强大,但感谢上天,我们的功夫与他同源!火影幻镜碎的是我们,碎不了我们的身外之物,所以我二人相互用控心术,控制对方心脏,这样就能保证,心不随镜子碎去。现在我们已通过心脏,将神的能量渗入仪核,很快就能将它引爆!你快走,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能逃出爆炸波及的范围,快走!”   这些话,是二位将军于死前藏进心里,死后再通过仪核扩散出来,江南君就算心痛,也不得不顺他们的意离开。   可一旦仪核爆炸,天仪阁就会被炸上天,桑雅一定还在这里,他不能扔下她不管!   仪核里传出来的话,南宫向也听见了,为求保命,只能逃离。江南君见那滩铁水要走,忙提醒他:“桑雅还在外面,你必须带上她!”   铁水人听了,一只手在怀里乱摸,大概是在找那只骨哨,慌乱中,却怎么都摸不着,只好放弃,一晃权杖就不见了。   “南宫向,你不能留下桑雅不管!”江南君气得大吼,却哪还叫得回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独自向外撤,一直撤到黑白台阶的几何迷宫边,就傻了眼--他不知该怎样落脚,这时却见白影一闪,雪狼在台阶下出现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更天魔仪之逃离   江南君刚进入天仪阁,研究更天仪时,以为只要把火焰从天球外部引入仪核,就能让积聚其内的能量,受热后膨胀爆炸。   但当烈焰点燃仪器,内部仪核所受的保护,却远比他想象的严密,普通硝石燃起的火焰,根本毁不掉它。   神霄与追潮二位战鹰将军,与南宫向师出同源,虽无江南君之谋略,对南宫向的了解,却比他深。   更天仪既由此人创造,他会做出怎样的防御措施,又该怎样真正将其毁灭,他们心中有数。   一旦遭镜门阵俘获,就再无活命的可能,他们坚决要死得其所,不惜将两颗红心抛进水池,化出神能,渗入天球仪核,真正做到了与更天仪同归于尽。   天仪阁,眼看就要被剧烈的爆炸吞没,爆炸波将夷平整座四方村,南宫向却不明原因地连权杖带人身,熔成炽热的铁水,走一路淌一路。   江南君不敢再靠近他,提醒他就算逃命,也必须带上桑雅,他却因摸不到那只骨哨,自顾自地跑了。   二位战鹰将军战死,已成定局,江南君悲痛地向外撤,却被几何迷宫阵台阶难住。正在这时,雪狼桑雅摇着尾巴走了过来。   “桑雅,你果然还在这里!”江南君见无需费力寻找,她就老实出现了,含泪的眼中露出笑意。   雪狼洁白,站在一级黑台阶上,成了这迷宫的一个装点。江南君看得目眩,加之虚弱感再度袭来,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台阶边。   桑雅却站着不动,灰色的狼眼,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桑雅,我走不掉了,将被永远困进天仪阁。而你是狼,奔跑的度,能我这凡人百倍。你快走,摆脱南宫向,在战争结束后,随宣洛远走高飞,和他享受真正的人生!南宫向看似已受重创,我虽不知原因,但这是你摆脱他的好机会,你快走……快走……”   他勉强抬起右臂,指向与几何迷宫相反的方向。   等他说完,桑雅不再呆立,也不顺他指的方向逃跑,而是迈动四蹄,一步步朝他走来。她灰色的狼眼,显得灵动,不仅不见杀戮戾气,竟还看得出一点天真。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快走……”   他声嘶力竭地驱赶她,算算一炷香时间,实在是所剩不多了。   殷螭剑出悲鸣,雪狼合着剑声,简单说道:“我想见灵宣洛。”   “你……你想见他……你这是在回答,进入天仪阁前,我对你的请求吗?那么快去轩辕山,他在那里,他和那里所有的人,都会帮你!”   雪狼一听,猛抖狼身,向天出长长一声嗥叫。那叫声里不含苍凉,只有激昂。”   “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还不快走?”江南君低声问,意识已渐入朦胧。   “我当然要走,我师傅没死,我就得活着。他扔下我独自逃命,你却要救我,你是除宣洛之外,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就算你来自敌盟,我也不想让你死。我决定不杀的人,就得活下去。”   这话说得霸道,与她的狼性很相符合。江南君听得想笑,却没力气笑。   他迷迷糊糊地,就见雪狼顷刻间变大,大得如一匹白马,以火影之势蹿到他面前,用血红的狼嘴,叼起他甩到背上,然后向台阶下闪。   长长的几何迷宫,眨眼就给她甩在了身后,而这时,伪装天仪阁的那个黑盒子,也出了耀眼的光波…… 第五百九十五章 更天魔仪之问题   更天仪被神能摧毁,南宫向遭重创后逃走。江南君撤出天仪阁,一直撤到设几何迷宫阵的黑白台阶前。   他身心俱疲,力量尽失,自认逃不出爆炸范围,做出最坏打算,将永远被困天仪阁。   绝望时,桑雅奇迹般出现。她被他的真诚打动,不仅没扔下他独自逃命,还借助火影术化身狼影,驮着他闪下几何迷宫阵,逃向四方村。   这是梦,还是现实?   雪狼的背脊不断起伏,江南君趴在上面,奄奄一息,却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轰天巨响。   他担心拖累她,挣扎着张开眼,呈现眼前的,却不再是几何迷宫,而是四方村破败的景象。原来仪核爆炸的瞬间,雪狼已载着他,神离开基地,冲进了村落。   可怕的毁灭性爆炸,全由仪核引起,随轰隆巨响而来的,是整个四方村上的天空,遭血红的光焰洗劫,几乎就要熔尽。   以天仪阁所在地为震中,爆炸产生出震荡波,形成圈形,一圈接一圈,呈辐射状扩散,凡席卷之处,皆生剧烈地陷。   天仪阁最先塌陷,倾斜着栽进千米深坑,很快无影无踪。那些残旧的村舍,紧接着也被连片波及,眨眼就没入了飞扩大的坑眼。   天仪阁已被甩在身后,他们却远没脱险,雪狼只要稍有迟疑,地裂就会蔓延至蹄下,生生将二人吞入漆黑的口腹。   然而此时,桑雅是狼,狼是荒野动物,天生具极佳的方位感,加之她又曾在村里猎食活人,所以就算天崩地裂,这里沦成四顾茫茫的废墟,她也不会迷失方向,直接就奔村口而去。   生死关头,雪狼还能心有旁骛,边跑边问背上的江南君:“爱的能量,相比更天仪的仪核,哪个更为强大?”   这问题由心而生,穿透他的心,他不假思索,同样用心回答:“当然是爱。”   雪狼狼身一抖,声音变得兴奋,又问:“爱情究竟为何物?能量之强大,又能强到何种程度?”   无比幼稚的问题,也只有这情窦初开的少女,能毫不隐晦地问出来,却难住了江南君--与凤涅相恋百年,他还真没思考过,情为何物,更不曾留意,一个“情”字,到底能生多大能量。   只要闭眼,悯心阁里,一剑刺入凤涅心脏的画面,就不停闪现,他满心凄楚,情难自禁地回答:“爱情,是抉择。”   桑雅穷追不舍,再问第三个问题:“宣洛爱我,所以他的抉择,就是战胜南宫向,与我共度一生?”   他很想点头,可脖颈僵硬,转不过来。他很想用心答“是”,心却被血与泪堵住,唯一的感觉,就是疼痛。   作为神鹰盟的中坚力量,灵宣洛必须直面残酷的战争,和他一样,身不由己。   试想悯心阁里,持剑人是他,面对的女子是桑雅,他又会作怎样的抉择?   江南君心灵无声,桑雅也陷入沉默,没有第四问。   天空在燃烧,村庄在陷落,一头硕大如马的白狼,搭载一个垂死之人,在夺命奔逃。每逃远几步,身后的事物,就会被地底张开的巨口,贪婪地吞噬。   四方村,这片龙员外的私属领地,就这样碎成瓦砾,永远沉入了地底。   世界如陀螺飞旋,江南君无力再对抗飞旋,只能将生死,交给雪狼。   桑雅的三个问题,猛烈撕扯他的记忆,疼得他昏死,再也没有知觉。   时间,在昏沉中流逝,雪狼好像已奔跑一个世纪,而他,也沉睡了一个世纪……   “军师,军师快快醒来!”   “快看,他的眼皮在动,是不是就要醒了?”   “是啊是啊,我们多唤他几声,看能不能起作用!”   有很多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声音先是遥远,后逐渐飘近,等他已能听清,喉咙里出低微的呻吟,恢复了意识。   “我……这是到了哪里?怎么头这么疼?爆炸……更天仪……桑雅……”   一想到桑雅,他“哗”的一下,睁开了眼。 第五百九十六章 更天魔仪之回归   神霄与追潮二位战鹰将军,用性命助江南君炸毁邪恶仪器更天仪,含有神能的能量核爆炸后,威力撼天,爆炸波及处,连南宫向用作更天仪基地的四方村,也被彻底夷平。   江南君退至几何迷宫阵时,体力耗尽,以为自己就算具不死之身,也再走不出天仪阁,却不想桑雅及时出现,驮他逃离了险境。   不知昏迷多长时间,他恢复了知觉。意识一回来,就听见不少人在说话,内容都是对他的关心,以及盼他早点醒来。   “我……这是到了哪里?爆炸,已经过去了吗?还有,雪狼……桑雅……”   想到桑雅,他连打冷颤,冷得他猛然睁眼,清醒过来。   “你们快看,军师真的醒了!”他刚能思想,还看不清那些人是谁,耳边就欢声雷动,粗略感觉一下,围着他的,少说也有几十人。   强光刺得他眼皮微合,等他确信自己还活着,一身骨头也没碎,便扭动脖颈,转头环视身周。那些面孔张张熟悉,出现在眼前,他又认为是在做梦。   既能见到这些面孔,他正身在何处,就不言自明--他已成功逃出四方村火场,平安回到了轩辕山。   大伙儿正叽叽喳喳,就有一张银盘大脸,呼呼喝喝地把人群分向两边,又拱到他面前,大鼻子几乎快触上他的脸。   等大脸上的大眼左瞧右看,确定他已苏醒,才满意地挪了开去。   大脸属于鬼臾区,江南君嘴角漾起笑意,模糊地唤了声,“鬼帅”。   鬼臾区缩回脑袋,大手却还扒在床边,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   他抓着江南君左边那空袖摆,不停唠叨,“哎呀我的祖宗神爷爷,你可算是显个灵,让军师醒过来了!老鬼我这一趟吓,差点就把魂飞出去,又做回了鬼!”   夸张的一通抱怨,惹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江南君一直昏迷,不知刚才这里的气氛,有多雾惨云愁。现在他终于醒了,众人高悬的心落下,才又开始谈笑风生。   他只记得与桑雅一起逃命,但对怎么就回了轩辕山,还是百思不解,只好问:“我不是在长阳镇吗?怎么一睁眼就回来了?”   鬼臾区刚想回答,却被身边一人抢了先,是那战鹰将军赤焰。   “军师是给雪狼驮回来的。那只狼,到现在也谁都不踩,所以具体生何事,我们还不得而知。你被它带回时,我正好巡岗到哨卡前。你浑身是血,且没了呼吸,我可费足了劲儿,才认出是你。”   送他回来的,确实是桑雅。她曾来过轩辕山,路线存储于记忆,能再次找来,一点都不奇怪,可是现在,她又身在何处?   “那头雪狼呢?雪狼在哪儿?”江南君心急,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又遭眩晕袭击。   鬼臾区忙接过赤焰的话,安慰他道:“军师啊,你伤体未愈,可激动不得。那匹雪狼救了你的命,我们固然得感谢她,可她曾与南宫向为伍,也不得不防,所以在你昏迷时,只好把她关起来。”   “桑雅正被关押……”   江南君听得心碎,可鬼臾区的顾虑,又不无道理。他矛盾地看着二人,问道:“雪狼现正关押何处?我想去看看她。还有,宣洛又在哪里?” 第五百九十七章 更天魔仪之担忧   雪狼驮着江南君一路奔逃,他陷入昏迷,再睁眼时,竟回到了轩辕山的大本营。众盟友关心他的安危,纷纷前来探望,鬼臾区自然也在其中。   从战鹰将军赤焰的口中,江南君确认是桑雅,直接把自己由长阳镇送回来,且送到他后,她并未逃跑或反抗,而是任由神鹰盟关押。   他感到难过,却找不出理由反对,唯有黯然不语,病体未稳,就急着赶去看她。   鬼臾区能理解他的心情,不再阻拦,示意由赤焰安排此事。   赤焰接令,说起了灵宣洛,“自军师回归,灵帅就没离过你榻边。昨夜他继续衣不解带地守护一宿,今早见我们都来了,就顾不得疲倦,又跑去帝神岭的鹰厩见雪狼。”   听说灵宣洛对他悉心照料,江南君本大为感动,可一听“鹰厩”二字,就差点吐血,抓住赤焰问:“你说什么?你们……你们把桑雅关进了鹰厩?她目前未受心术控制,意识自由,突然见到那么多老鹰,只怕会给吓着!再者……”   “再者”出口,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没法接续,鬼臾区问:“再者怎样?”   江南君想说的是,更天仪将爆炸时,南宫向若能及时找出骨哨,肯定已召唤雪狼随他走。   老天有眼,让他在慌乱中摸了个空,最后不得已落荒而逃,自己才有机会获桑雅搭救,避开了沦为活死人的厄运。   南宫向遭此重创,化作铁水人,看上去已元气大伤。但伤到何种程度,又需多长时间复原,没人能说得准。   桑雅虽已身在轩辕山,但想即刻就脱离栓心**的控制,不太现实。万一再被那只骨哨远距离控制,就极有可能,近水楼台地对鹰厩下手,进而操纵整个芒鹰烽火营。这担忧若一朝成真,他不就是那引狼入室的罪人?   此事说来话长,当这么多人的面,一时难以解释,他索性推开压在身上的被子,跳下床就向外跑。   赤焰却拉住他,急匆匆问:“军师留步,能否告诉末将,与您同去的神宵与追潮二位将军……现在又情形如何?”   这一问,狠狠戳中江南君的脑子,他肩头一颤,栽倒在床边。   蓦然间,他忘了雪狼,忘了灵宣洛,不停在眼前晃动的,只剩了两颗鲜红的人心,划着弧线扑进火海,烧出“吱吱”的声响。   问及同行的战鹰将军,军师悲忪若此,那二人是否还回得来,围在帐中的将领,个个都心知肚明。   一跨入长阳镇,江南君就全身心投入了紧张的战斗,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从战斗状态中走出来。惊心动魄的时刻,已经结束,而去时的三人,回来就仅剩了他一人。   绷紧的神经,被悲痛摧垮,他再也挪不动步子,伏在床沿边放声痛哭。鬼臾区虽未淌泪,却不住叹气。   战鹰将军总共十名,一下就阵亡两名,于公,是他芒鹰烽火营的重大损失,于私,他就这样,失去了两位至爱的战友。   赤焰则控制不住,随江南君一同落泪,其他人也无不慨叹唏嘘。   二位将军,是因违抗自己的军令,才落入南宫向的镜门阵,但回想他们的英雄气概,江南君再没多一语,只想永远隐瞒此事。 第五百九十八章 香丽郡主之花室   (西王山,南风长老禅室里的火灵阁)   火铃儿独坐在火灵阁,已有近一个时辰。   他的身边,怪异地摆放几大篮鲜花,以至火灵阁里,芬芳四溢。过往那种恐怖压抑,并充斥刺鼻火硝气味的气氛,被花香冲淡了许多。花篮正中,摆放那只灰白色的象牙盒。   当他还是悲惨的无魂鬼时,这间密室可没少呆,如今每当回想“火灵阁”三字,心情依然复杂得难以形容。   “丧魂落魄”这难听的词,通常只是个比方,到他这儿,却成了事实。他的魂,曾可悲地丧在稽洛山,为保灵魂不灭,又不得不把魄落进火硝水,卧薪尝胆地守候机会,重新出世,一守就又是好几年。   而他之后,火灵阁又迎来个鬼王云夜郎君。   两只无魂鬼,一个由鬼界君王,沦为浑身疮疤的阶下囚,一个却苦尽甘来,由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苍狼盟盟主,正意气风地向六界霸主之位进军。这风水轮流转的美事,总算是轮到他火铃儿了。   并且那只步他后尘入水缸的无魂鬼,可是分量十足的真鬼王,与云清那假货有天壤之别。战争刚一开场,就能逮到一个如此有分量的战俘,可是苍狼盟无上的荣耀,更给他以复仇的快感。   但无论荣耀还是快感,这些滋味,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胆大包天的丑八怪云清,就敢私自为鬼王合魂,差点把他从西王山放跑了。   幸亏自己消息灵通,及时赶来堵截,才没让他二人得逞。那事生之后,云夜郎君被转移至西王山地牢,由重兵看守,休想再逃出他的手心。   火灵阁里秘事不断,件件鲜为人知。今天他屏开左右,独回此地,就意味着,又将有新的秘事生。   这桩将要生的秘事,他既害怕,又充满期待--一旦念出南宫向教授的咒语,象牙盒里的香丽郡主,就会为他复活。虽然只有半个时辰,却足够他从她身上,采集妖界宝血。   屋子正中的大水缸,给云清击碎后,已被清走,火灵阁里空无一物。这宽敞而隐秘的空间,正是他想要的完美之地。   其实僻静的处所,西王山中比比皆是,无论哪一处,都能避人耳目,他却偏要把采血地点,设在火灵阁这伤心地,这种矛盾的心理,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不仅如此,他还不惜冒中巨虫尸毒的风险,亲自跑进西王山的老林,采摘来几大篮娇艳的鲜花,然后虔诚如敬佛般,将象牙盒摆入花篮正中。   南宫向走后,他总想与盒子里的灵魂交流,可只要触碰盒盖,就能感到盒子在微震。那种震感,如被细针扎手,又麻又痒,且很快传遍全身,让他颤栗。   他知道,香丽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抗拒,便不敢强求,只好奇地憧憬,这位遭遇与他相似的女子,若现人形,会是什么模样。   一直深陷憧憬,吸血的决心,竟开始动摇。他很怀疑,自己是否会真为求活命,就这样残忍地对她。   犹豫很久,他还是咬紧嘴唇,鼓足勇气,摊开了两掌。等掌心各现一个红点,便有氤氲的青烟飘出,他再倒扣着向下平抚,以让一阵柔和的,仿若阳光的红光,均匀笼罩上花朵。   鲜花被红光的暖意抚慰,缓缓飘离花篮,散布进整个密室空间。于是一眨眼,诡异森森的火灵阁就烟雾缭绕,百花齐放,成了一间幻如仙境的花室。 第五百九十九章 香丽郡主之开盒   自从装有香丽的象牙盒拿到手,火铃儿非但未觉得轻松,还陷入了深深的苦闷。   盒内那一小团幽灵,与他曾经的遭遇,是多么相似,却不能如他一般幸运,盼到苦尽甘来的一天。   她虽是他的血源,他却因怜惜她的命运,不忍施以暴力,而是希望,用他所能想到的,最为美好的方式,迎接她来到这世界。   鲜花被他体内怪血散的红光笼罩后,悉数在空中绽放。花篮一个接一个被清空,然后如给两只巧手抓取,从中一条条抽出藤条,又开始快编织,将它们织成新形状。   原来摆放水缸的位置,很快出现了一张细藤吊床。藤蔓由床的四角向房橼攀升,再缠绕上去,将床悬挂在地面之上。他试着轻推,床便悠闲地左右晃悠。   吊床架好,轮到鲜花上场。   虽然是在阴暗的密室,有红光抚慰,花朵们竟如沐春风,纷纷扬扬向吊床聚拢,再经两只隐形巧手安排,一朵朵恰到好处地,装点在了藤条吊床上。   眨眼功夫,一张铺满鲜花,又精致典雅的吊床,就这样神奇地出现了。   造床大功告成,火铃儿满意地检视这项杰作,赞叹道:“妖界宝血与魔婴童血两相混合,令我法力无边,真是不可思议。他灵宣洛,哪怕已由凡升仙,估计也难是我的对手。只可惜,若血源断去,我就得面临血枯威胁,随时可能萎缩成一具干尸……不行,今天这一切得来不易,我绝不能再经历新的悲剧!我火铃儿,要做这天地间最强的强者,同时也是最英俊的男子,直到永生永世!”   他越说越激动,赞叹转成嘶吼,刚才还柔情似水的眼睛,转瞬就被野心与贪婪占据。他一把抓过象牙盒,放入了吊床正中。   他正下狠心,要珍惜今天的一切,继续扬眉吐气地活下去,却再度被盒子的微震刺激,激得他惊醒,意识到刚才的失控,忙冷静下来,轻碰盒盖机关,打开了盒子。   盒盖开启,盒内秘密就无处躲藏。那一小团带蓝色光晕的人形幽灵,忽见一名陌生男子出现,吓得乱颤,却不知该向何处逃跑。   火铃儿本来情深款款,但幽灵惧怕成这样,又略感失望,耐着性子安慰道:“香丽郡主,我对你没有歹意,你别这样怕我,我……我保证不伤害……你!”   话说出口,他无地自容,火灵阁里这一切布置,无论有多别出心裁,目的都是为从她身体里采血,他怎能这样大言不惭地保证,不会伤害于她?   盒子里的蓝光虽为幽灵,却意识清晰,能明白分辨周围生的事情。她在幼年时,被南宫向换魂,带着桑雅的蓝孔雀妖元进入象牙盒,思想其实是随桑雅一起成长的。这就意味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是幼稚的婴儿,而是一名正处花季的十六岁少女。   既知将要生什么,香丽恐惧感更重。但她明白自己逃脱不了,只能强装镇定,在盒子里猛烈翻转两下,以示对他的反抗。   火铃儿伸出手,想去盒子里托她,她却连向后遁,直至撞上盒壁,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又往角落里滚。 第六百章 香丽郡主之心扉   当年火铃儿与南风长老相互勾结,挖空心思,从巫雀门掌门南宫沃身上获取妖界宝血,不光逼死南宫沃,也导致了巫雀门灭门等一系列悲剧。   那时南宫沃全身的血液,几乎被掠夺一空,南风捏在手上的,看似仅小小一袋存血,火铃儿却一直用到现在,直到他需铸成人身,重新出世,才用光最后一滴。   时来运转,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无论这新生有多光明,对一个致命的危机,他也不能视而不见,就是他将很快血枯。魔婴童血由他自生,只要生命不灭,就不会失去,妖界宝血却来自他人,会一点点消耗殆尽。   所以难怪,找不到新血源,他就会对南风长老大动干戈。才刚尝到人生的美好,就又要失去一切,且落得比过去更为可悲的下场,他怎能容忍?   南宫向如阵及时雨,在这时亲自把血源送上门。他本该高兴万分,却又莫名地情难自控,打破坚守千年的禁忌,对那一小团幽灵动了情。   象牙盒盒盖打开,里面的香丽惊慌失措。他生怕她受惊过度,便不强求她出来,叹了口气道:“你贵为募须神族族长的掌上明珠,本该荣享万千宠爱,却落到今时的地步,实在是可悲可叹。你与我素昧平生,初相见时,这样排斥于我,是常理中事,我不会为难你。”   为表诚意,他边说边退了开去。香丽听他话似诚恳,人又主动后退,这才不再抖。   火铃儿张张嘴,欲言又止。   香丽是他继续生存的保障,能保他战胜危机,让崭新的人生更加精彩。可真见到她后,他再也提不起采血的**。   那团蓝色幽灵,不堪一击,哪怕仅用两只手指,就能将她拧灭。他唯一的愿望,是保护她,在不伤害她的同时,和她说说心里话。   “南宫向把你交给我后,我对你,就产生了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奇怪的感觉。虽然你我素无交往,捧着你时,我却有一种亲近感,总想尽量靠近你一些,向你诉说隐藏多年,一直无法启齿的秘密。我了解自己,所以了解这种感觉,绝非来自对妖界宝血的渴望。若说我真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就只有倾听,我只想你做一个,愿意听我说说心里话的人。”   他主动拉开与象牙盒的距离,香丽绷紧的神经,就已放松,再掏心窝地说出这番话,更让她相信,他确实没有恶意,于是静静听他说话。不仅如此,还从角落移到盒子正中,一动不动地悬浮,仿佛在打量他。   她态度转变,他十分欣喜。但她依然如惊弓之鸟,随时会再次弹开,他便决定,就这样远远地与她交谈,直到她愿意从盒子里出来。   “香丽,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无论我做元神,做鬼,还是做人,都不得不和一个魔鬼斗争,它的名字叫孤独。”   蓝光微抖一下,火铃儿看在眼里,料到“孤独”二字,必定也敲中了她的心扉。   “虽然在我身边,一直陪着个南风,这道士却阴毒刻薄无比,与我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对于他,除派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从来就不能透露任何心事。连南风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我的世界苍白无色,找不出哪怕一个,真正可信任之人。我时刻被孤独这魔王纠缠,实在难受得狂!”   听到这儿,香丽不自觉地,又向前挪了一点。火铃儿说得哽咽,却不在意在她面前淌泪。 第六百零一章 香丽郡主之本心   火铃儿尊重香丽,不强求盒盖一开,她就大大方方离开象牙盒。为不惊吓她,他只远远地站着,与她说心里话。   “我从未被谁爱过,也不敢爱任何人。但在千年的流浪生涯里,人世间种种的情与爱,却被我看遍。我真羡慕那些人,小时候,可以被父母疼爱,长大后,又能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还有他们的兄弟姐妹,子嗣后代。这林林总总的爱,都很吸引我,却又都离我无比遥远。我学着他们,释放心灵,去尝试爱谁,可唯一的结果,就是招来别人对我这怪物的喊打喊杀。这都是为什么?这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因为她对我的伤害,对我所犯的罪!我甚至憎恨,她用曦穆灵珠给我生命,如果不曾来这可悲的人世走一遭,我就无须忍受,一无所有的痛苦!”   香丽被彻底震撼了,剧烈抖动,犹如悲泣,一直滑到了朝向他的这一边盒壁。   火铃儿以为她愿接受自己,猛扑过去,想和她接触,她却重新警觉,又惶恐地向回退。   始终没得到她的信任,火铃儿垂头丧气,站回原地继续道:“但打从遇见你,我就自认,再没资格抱怨。只因我现,世上还有命运比我更加悲惨之人。就算我孤独、寂寞、痛苦,至少拥有自由,从未忍受换魂的剧痛。我还能利用火硝水,从鬼魂修成真身,堂堂正正做一回人。可你呢?你被南宫向攥在手心,到死都只是一团蓝色的幽灵,一团妖界宝血的血源。我相信,这话定能引起你共鸣,只因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命运颇为相似,可算是同病相怜。”   幽灵又在颤抖,一直没停。   他敞开心怀,让她成了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见到他真性情的人,他内心的感概,与忽来的释然,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生怕一不小心,又破坏这珍贵的气氛,便老实与她保持距离,倾诉也变得如梦呓一般。   “香丽,你的苦,我感同身受,又怎舍得再给你添新伤,成为另一个伤害你的人?你不要怕,我决定了,如果得不到允许,我绝不会恣意冒犯!我只希望,在你心目里,我不是坏人,因为真实的火铃儿,本就不坏。这句话,我曾对一个人说过,就是我那位幸福的水凤兄弟,水铃儿。可他怎会和我一样?他想要的,应有尽有,还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我这苦人儿的话,他哪能放在心上?不过我不在乎,我不需要仇人的关怀,我与他和曦穆彤的仇,不共戴天,我必会让他们遭到报应!”   切齿的仇恨,让花香四溢的密室,气氛凝结,香丽不再动弹,他却沉浸在复仇的情绪里,觉察不到。   “人之初,性本善。我带着善意,从曦穆灵珠里走上岸,却遭赐予我生命之人的迫害,一步步被推向不归路。而她迫害我的原因,仅是因为我来自姬轩辕。他的毒咒,他的过错,全都算在我的身上,所以任意践踏我的生命!好吧,曦穆彤,既然你这辈子,认准了死理,认定姬轩辕说的魔婴一出一双,其一救世,其一灭世的谶语真会实现,而水铃儿在六界里,又被公认成拯救天下的救世主,这个灭世的坏人,就由我火铃儿来做好了!我要让你们看看,我到底能有多坏,有多毒!可是香丽,我求求你,相信我,刚才那些话,绝非出自于我本心。我的本心,又是什么?千年来,它从未更改!我始终期望,有那么一天,曦穆彤能对我由恨转爱,让我死而无憾……” 第六百零二章 香丽郡主之留下   火铃儿答应不伤害香丽,还真说到做到。   但与她,毕竟是第一次交谈,就能毫无顾忌地掏心掏肺,道出埋藏心底千年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做的原因。   心里话说完,他一张粉面,已涨成赤红,因太过动情,连眼泪都开始转为火硝血的赤色,且还冒着蒸蒸热气。   香丽一直听他倾诉衷肠,情绪极度波动,直到他不再言语,仅任凭泪水洒落如雨,才又滚回盒子正中,和他一起安静下来。   火铃儿抬起蒙眬的泪眼,一时情难自控,不管不顾地疾走几步,手伸向前,轻轻抚上了盒边。他本预着,她又会用逃跑与滚动表示抗拒,这次她却没有。   受到鼓舞,他喃喃道:“香丽,多年来我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让这世上所有人都怕我,敬畏我,把我尊为天地间无上的统治者。眼看这目标,已离我不远,我却从未因此而快乐。我想求你一件事,我……”   不知是被眼泪哽住,还是被话卡住,说到“我”字,他就没法再往下走。   盒子里的香丽,似在犹豫。她既不滚动,也不向后逃遁,只左右摇摆几下,再顿一顿,竟慢慢挪到了他眼前。那蓝莹莹的光圈,几乎就要触到他汉白玉似的鼻尖。”   他难以置信地注视她,感动得无以复加。这一举动,说明她已接受了他,愿意听他说出请求。   有了继续的勇气,他嗫嚅着再度开口:“我想求你,做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怕我的人,做这世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   “什么?”   她不能说话,行为语言,却明显在表达这问号。她猛然离开他,退回盒子中间,抖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火铃儿顿时就怕了,怕这冒失一问,终究是打破了火灵阁里的和谐。   她生气了吗?她可会再也不理自己?可他执着地不愿放弃,苦苦哀求:“你考虑一下,再考虑一下,人人都说爱是相互的,我不会让你单方面付出,我也愿意做这世上,第一个爱你的人,我愿意……”   话音未落,香丽已不再抖,可灵魂之光瞬间暗淡,几乎就要熄灭。   “这……这是怎么了?香丽,我说错话了吗?还是你已有所爱,不能接受我做第一个爱你的人?”火铃儿差点给吓疯,不知该如何阻止她熄灭。   然而挣扎一会儿,蓝色的光晕重回,她又缓了过来。等灵魂光亮恢复如常,她奇迹般向上飘升,离开了象牙盒。一直升到离他仅一步之遥的半空,她停住不动了,仿佛如他凝视她那般,也在凝视着他。   一个人与一团小小的灵魂,就这样,在沉寂中对望,好像冻结在了冰冷的空气里,并且这冻结,再也不会化开,将一直持续千年万年。   最终香丽先打破沉默。   她似乎是害羞了,磨蹭两下,又想飘回盒子。这次火铃儿胆子大了起来,跨前一步用掌一托,就把她捧在了掌心。   “别走,再陪我一会儿!”他依然在请求,语气间却多了几分魄力。她真就不再乱动,乖乖留下了。 第六百零三章 香丽郡主之刺伤   火铃儿道出心愿,希望与香丽相爱,吓得她的灵魂之光暗淡,几乎要魂魄散去。   不过她终究被他打动,慢慢缓了过来,并顺从地躺进了他的掌心。   火铃儿用鼻尖碰碰她的光晕,大概是痒到了她,蓝色光球拉长,然后又“啵”一下弹回来,却始终舍不得离开他火热的手掌。   见她还能这般调皮,火铃儿痴痴笑了,眼里的泪水却始终不干,“孤独千年,终有一天,有一个人来爱我了……不仅如此,我还能同样爱她,甚至爱得更深……”   香丽弹动两下,算作点头。   他又道:“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这是有一次,人家办完喜事后,我飘到他们洞房门口,听见新郎对那新娘子说的话。后面那二人干的事,我羞于再看,就飘走了。可那句话,却总在我耳边萦绕,再也忘不掉。我从来就没弄懂它的意思,也无人可问。但是现在,谁都不用再问,我自然就懂了。”   香丽这下是真害羞了,猛转过去,犹如用背对着他。   他迷醉在她这一连串动作里,浑身酥软,神不守舍,已等不及要见她真人,便问:“自从你被南宫向换魂,就一直躺在这该死的象牙盒里。他教了我放你出来的心诀,你可得半个时辰保持人身,如正常人般感受生命的存在,你愿意……像这样和我呆一段时间吗?”   香丽又怔住了,一动不动地考虑。拥有人身,是她长久以来的渴望,狞灭天子,几乎就要帮她将这渴望变成现实,却在关键时刻遭南宫向毒手,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火铃儿见她没了反应,知她不愿意。只好压制拥她入怀的**,叹道:“也罢,能得你垂青,又这样在掌心捧你一会儿,我就该心满意足了。这么多年,你都是团幽灵,陡然就要逼你出世,你肯定难以习惯。我可以等,直到你做好准备,同意出来,我再在那时,对你用这心诀。”说罢便欲将她放回盒子。   谁知香丽不走,而是弹起来,又用力撞向他的手掌。手掌连心,不防之下,他感到钻心的刺痛,轻声惊叫出来,再看时,手心被她刺出了一滴金色火血。   “你这小坏蛋,想干什么?”他被她伤,不仅不生气,还幸福洋溢,怜爱地问。   他不能马上猜出自己的意思,香丽有点着急,使劲推那滴小血珠。   这下他明白了,她是要问血源一事,心顿时向下一沉,欢愉的神色也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要我从你身上采血,我死都做不到!我指天誓,我火铃儿绝不会伤害香丽姑娘,连半根指头都不会碰她!若违背誓言,就立即血枯而死,变成丑陋的干尸!”   他这般出毒誓,急得香丽上蹦下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焦急,让他心疼,忙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真有事的。你并非这世上唯一的妖界宝血血源。除你之外,还有统领妖族的狞灭天子,他也可为我供血。为了你,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一听他要采狞灭天子的血,香丽呆住了,等回过神,依然不肯回象牙盒,而是用蓝色光晕,去轻触他的嘴唇。 第六百零四章 香丽郡主之化形   火铃儿迫不及待地想见香丽,向她出邀请,希望她同意化形半个时辰,却被她拒绝。   可说到血源问题,得知他要将获取血源的途径,转向狞灭天子,她的态度,却忽然大转,坚决不回盒子,而是用蓝光触他的嘴唇。   她灵魂的冰凉,由嘴唇传进心里,再次令他颤栗。这回他不再迟钝,愕然问:“难道你改变主意,愿化出人形见我?”   这次他这么快就会意,她大为欣喜,上下摆动两下,证实他的猜想。   她心意忽改,火铃儿虽不知原因,但这好事突如其来,冲得他头晕脑胀,差点再度失语,哪还顾得上深究?   他点点头,热泪盈眶,小心地捧着她,如捧稀世之珍。   他将象牙盒,从鲜花吊床上挪开,然后直接把她放入花丛。   很快就能见到真正的她,他心跳过快,几乎要跳出胸膛,哪怕压紧心口,也透不过气。   为免因过度激动而念错心诀,他拿出南宫向留下的黄符纸,又仔细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重读一遍,再丹田提气,深深呼吸,等心情恢复镇定,才闭上两眼,开始念诀。   随着口诀的字,一个个向外蹦,他斜飞的剑眉间,出现了一粒米粒大的光点,同样呈晶莹的蓝色。等光点变得如蓝宝石般光滑圆润,便从他眉心飞出,笔直地插入了香丽的蓝色光球。   光点一直钻到光球中心,光球就爆出一声裂响,仿佛是有一道菲薄的琉璃罩炸开,而封锁在罩内的万缕光线,被同时释放,一获得自由,就向外迸射。火灵阁空间不小,却容不下这大面积强光的灌入,顷刻便如沉入了蓝色的光海。   蓝光一道又一道,抽成光丝,细密但不打结,团在一起,织出一幅少女的美图。   这一系列变化,令人惊叹,火铃儿却看不见。原来光球刚一炸开,他两只眼就被灵魂焕的蓝色盛光刺得生疼,不得不紧紧闭上。人也扑倒在地,用袖子捂紧了脸。   一段时间后,他眼皮变轻,眼球的针刺感消失,想来是香丽出世的光芒已有所减弱,便按耐急切,缓慢地放下袖子,眯眼去看鲜花吊床。   这不看不要急,一看,又吓得他要魂飞天外,赶紧再用袖子遮脸,这次比上次遮得还要严实。   刺眼的蓝色盛光,确已转淡,可鲜花吊床上,出现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正一丝不挂地躺着,一动不动。她正是他一心要见的香丽郡主,可能是刚摆脱灵魂之光的束缚,还没适应这暂时的新生。   她就是他爱上的那团光,被关在象牙盒里几百年,饱受南宫向的摧残,且还时不时,要被桑雅用作修炼栓心术的试验品,灵魂早已虚弱不堪。   她不是没适应新生,而是拥有人身后,灵魂承托不起这份忽增的负重,除能勉强呼吸,全身上下都如被锁死,没一处能动弹。   她心里清楚,自己正赤身露体地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个男人深爱着她,她更需要在他面前保持矜持,可化形后,却连这最基本的尊严,都无力维护。   她满心屈辱,无处泄,张开嘴又出不了声,只能默默哭泣,任泪水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淌进了散幽香的花丛。 第六百零五章 香丽郡主之小手   香丽同意化形,火铃儿欣喜若狂,马上就念出南宫向教的心诀。可一眼望见已具人形的她,立即又悔黑了肠子--他忘记但凡人初降临,通常都是一丝不挂的。   他一个劲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会这样粗心大意,光顾着张罗鲜花吊床,却漏了最重要的事,为她备条毯子。   后悔已迟,他只能赶紧想法子补救,便脑袋躲在袖子后面,满火灵阁地搜寻,看能不能找出可遮盖之物。   火灵阁里空荡荡,除去鲜花吊床,别无它物,更别说遮羞的东西。他找得心焦,却听吊床方向,传来模糊不清的两个字:披风。   “披风?”他一愣,赶紧往身上看,在他着的蜜合色锦袍上,果然披着件白波纹金丝边的锦缎披风。他一慌,忘了在自己身上找找,心头顿时一轻,二话不说就扯下披风,背着身向吊床靠拢,哆哆嗦嗦给香丽盖了上去。   总算是可以给包起来了,香丽被耻辱撕扯的心,慢慢平静,也止住了哭泣。   成形已有一会,她的关节,不再像刚出来时那般僵硬,便动动手,将自己从脖子到脚地裹严实,仅留脑袋在外面,坐在花丛中愣。   身后没了窸窣的声响,火铃儿知她已穿戴好,便转过身,痴痴地看着她。   他见过桑雅,那个异域女子形同僵尸,就算生得美丽,他也看不啥特别的感觉。   可眼前的香丽,虽然五官与桑雅相同,再落入他眼里,却美得那样鲜活灵动。   只见她蛾眉宛转,目若秋水。冰肌苍白似雪,披风下露出的一只纤足,肤色却如玉瓷般光滑柔嫩,让他极想去捏一捏。   不过一产生这想法,他就吓得拼命打住,生怕一下没控制好,而唐突了佳人,被她误会自己是登徒浪子,从此失去信任。   他采摘的鲜花,与她的美一比,统统失色,可那美过花朵的容颜,却憔悴得让他心疼。若不是她能动,还真看不出,带有活人的气息。   本该殷红的双唇,未比面容多半分血色,这些特征,都令她与桑雅有别。可两个女孩,在遭南宫向迫害后,毕竟使用同一个肉身,六界大战之后,谁能存活,还真是个矛盾的问题。   香丽从披风里探出小手,伸向火铃儿。他受宠若惊,不敢紧握,仅小心地用他那男子大手托起来,却冷得一激灵。   “香丽,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他不知应该欢喜还是悲哀,只能明知故问,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是。”她又开口了,声音模糊,对他却如清晨的露珠打上草叶,清澈而明媚。   “你告诉我,南宫向……一直是在怎样折磨你,以至你虚弱若此?我……我该怎样做,才能救你出火坑?”   香丽全身乏力,拼命攒着劲儿,以有力气说话。可火铃儿这问题,却让她无话可答。   几百年过去,她日复一日,被关在漆黑的盒子里,时不时能听见父亲的声音,却始终无法与他相认,对这种种锥心刺骨的折磨,她已麻木。   开始时,她还会悲伤,还会想逃走,想解脱,可时至今日,除去复仇,她再也不作它想--她只期有朝一日,能向南宫向与桑雅寻仇。 第六百零六章 香丽郡主之请求   有了火铃儿的披风蔽体,香丽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不再担惊受怕。   火铃儿眼看她的憔悴,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心就想着,怎样才能拯救她,远离那可怕的火坑。   他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感慨,却勾起她对南宫向与桑雅的仇恨,冷冷答道:“我在那只漂亮盒子里住了几百年,一直都生不如死,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只要我灵魂还在,就别想脱离苦海,你是救不了我的。你也说过,我现在的化形,只能持续半个时辰,且南宫向之所以开这么大恩,还是因为沾你的光,为方便你在我身上采血。我的手,你正握着,就不必客气了。”   “什么?”她手冷,话却更冷,冷得火铃儿如坠冰窟,虽舍不得放开她,心却难过得要绽裂,黯然问道:“我已对天誓,不会伤害你,为何你还要说这样的话?难倒你把手交给我,仅是为让我,从你手腕上采血?”   香丽香肩一颤,方才醒悟,自己一时糊涂,将对仇人的恨转加到眼前人身上,忽略了他的感受。火铃儿不仅与她无仇,还是唯一对她吐露心声,并承诺将好好爱她的人,她怎能如此伤他的心?   于是她忙缓和绷紧的面容,抽回手,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无心伤你,只是忽然为人,一时还难适应。”   她作为鬼魂的落魄,他感同身受,疼她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怪她?正想开口,她却继续道:“刚才你对我说,你其实是个好人,一个爱我的好人。既然如此,如果我求你一件事,你会愿意帮我吗?”   她有事相求,可是基于信任与依赖,他忙不迭应承:“这还用问吗?若是你的事,哪怕要我闯入十八层地狱,我也定会为你做到!”   香丽感激一笑,道:“没那样严重,我只是想请你救一个人。你是苍狼盟盟主,要领导百万盟友与神鹰盟开战,自顾不得那许多的道义,所以我不强求你对神鹰盟的人仁慈。其他人我都不管,唯独这个人,我非救不可!”   火铃儿一愣,心想:“她一直就呆在象牙盒里,少有与外界接触,怎会与神鹰盟的人结谊?并且她自身难保,却还想着救他,这人对她来说,得有多重要?”   心里惊疑,脸上却尽量保持神色不变,笑问:“当然可以,你且让我知道,你非救不可的这人是谁?”   香丽道:“我求你救的,正是除我之外的妖界宝血血源,狞灭天子。”   “啊?”一听这名字,他美瓷般的脸,整个暗淡下去,险些一屁股坐地上,口吃地问:“为何……为何你……偏想救他?”   香丽长叹一声,答道:“我一心救他,是因为他为救我,落入南宫向与桑雅手里,至今生死不明。如果不是那两个畜生到的时间太巧,狞灭天子可能已为我用玄天水塑成冰身,助我重归于世了。”   “还有这样的事?”火铃儿乍听也觉惋惜,心里却又颇不是滋味。   回想自己逼南风长老去抓那位妖王,又处心积虑地思考,怎样从他身上获取妖界宝血,以求既能保命,又能避免伤害香丽,结果到头来,他想保护的人,竟求他去救他想伤害的人,老天这安排,是不是太过滑稽? 第六百零七章 香丽郡主之吃醋   火铃儿与香丽交谈不久,她便提出有事相求,说出来,竟是求他去救,遭南宫向囚禁的妖王狞灭天子。   此刻他大脑恢复条理,回想之前她本不愿化形,却突然改变主意,同意与他相见。而那转变,正生在向她言明,打算用妖王之血作血源后。难道她这化形,是为妖王,而不是他?   等想明白,他何止是不爽?简直就是醋意大,说话的口气也冷了许多,但还不死心,试探地问:“哦,原来是他。若他真能为你塑出冰身,助你从此脱离苦海,我当然愿意为了你去救他。可你凭什么确定,他真有塑身的本事?”   香丽微微摇头,“我求你救他,并非因为塑身之事,只是感念,他是个极好的人,不该遭那样的报应。但凡被南宫向俘虏,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赐死。如果不死,活罪怕是谁都受不了。我要说的,已经言尽,你若有难处,我绝不强求。”说罢,便不再出声。   火灵阁里静了下来。   她是在求,却求得霸气,火铃儿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一副打翻醋坛子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主动去握她的手。她不仅不抗拒,反而靠了靠拢。   “香丽,你既开了口,我当然不会拒绝。只要我有这能力,就定会为你完成心愿。只是,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见他答应得爽快,她苍白的面容,焕光彩,点头道:“你问吧,我也一定答你。”   火铃儿道:“我想问,你虽是这世上,第一个爱我的人,可我也是这世上,第一个爱你的人吗?”   问得如此直接,她陷入茫然,臂弯下沉,想缩回手去。这次他不再让步,一只大手如铁钳似的捉住她,她动弹不得,只好放弃挣扎。   “你……你这是不相信我?”她嗔怪地反问。   他虎着脸,嘟着嘴,恶声恶气道:“好容易才与朝思暮想的人见面,她来见我的原因,却是为另一个男人。并且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求我去救他,我这样问,难道不应该吗?”   他敢这样专横地质问,香丽很想生气,可怒容没来得及端,竟“噗嗤”一声,就笑了,连她自己也给笑得莫名其妙。   “你……你笑什么?”他果然不解,脸色却缓了些。   不笑都笑了,不解释肯定过不了关,她只好努力装作一本正经,“笑你这大傻瓜,不分清红皂白,就乱吃醋。”   “吃醋?我哪里吃醋了?不就,就是问问吗……”他鼓起腮帮子,明明酸得俊俏的五官走了样,还抵死不认。这模样实在可爱,看得她有点痴了。   “狞灭天子已与谁生死相许,天下谁人不知?你这神通广大的苍狼盟主可别告诉我,今天才知情!曦穆彤为了他,甚至不惧被悬上支离山,你以为除她之外,他还会和别的女子生情?”香丽耐心地摆出道理。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火铃儿无言以对,他怎就把曦穆彤给忘了?   这下不用再多解释,他也已释然,不好意思地松开她道:“好吧,我答应你尽力就是。但我最近听说,狞灭现在在绝望之陵的烈冰宫闭关,估计暂时是安全的吧!” 第六百零八章 香丽郡主之劝说   香丽感念狞灭天子对她的好,知他不幸落入南宫向的魔爪,便借化形的机会,求火铃儿救他,并直言不讳地承认,同意化形,正是为的此人。   火铃儿本来醋意大,但得她提醒,想起妖王与仙离经叛道,震惊六界的爱情故事,再也找不到理由瞎猜,这才转怒为笑。   香丽听说,狞灭正在烈冰宫闭关,顿时不信,再细想想,从这宫殿的名字便可推测,一个血管里流淌火血的人,需要呆进那样的严寒之地,意味着什么,再抬眼时,已泪水涟涟。她忽然意识到,这时才来求火铃儿,可能为时已晚。   火铃儿虽能确定,她与狞灭无男女之情,但二人关系究竟有多深,心里没底,再见她为他落泪,便难过地垂下了头。   香丽擦干眼泪后,主动转换话题:“桑雅,会助你苍狼盟在六界之战中取胜,南宫向是这样说的吗?”   他抬头答道:“不错,我们已规划周全。雪狼泣月之夜到时,桑雅对月吐出雪狼妖元,然后云霄决战开始。在这之前,我将先派人马,用电火雷珠弹引爆五岳,并炸毁稽洛山,攻占人界。”   香丽灵动的眼神猛然一闪,轻唤一声,“铃儿哥哥……”   “你……你叫我什么?”他如被电流击中,从头酥麻到脚,简直觉得是在做梦。竟然有这样一天,他会被人亲昵地称为“哥哥”,且还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我叫你,铃儿哥哥。”香丽冰一样的手,抚上他火热的脸颊。   “我保持人形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走前,把话说完。请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轻信南宫向!这个人有多么可怕,凭你的脑子难以想象,你与他为伍,最后必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我知你聪明,继承了轩辕黄帝的智慧,但论起攻心,你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现在接近你,只因他要利用你。无论你愿听与否,我也得告诉你一个事实,千百年来,隐藏在六界之后的最大暗影,不是你火铃儿,而是他南宫向!”   “香丽,你疯了吗?你怎可这样危言耸听?”火铃儿虽然爱她,但南宫向给她说得这般神乎其神,听来是极为不服,甚至认为她这些言论,都是来源于对那两人的仇恨。   香丽能看懂他的想法,长叹一声道:“我确实痛恨桑雅,她抢了我的肉身,毁了我的神元,让我万劫不复。可若寻根溯源,她其实也是个受害者,这些年来,日子并不比我好过。当日在原始森林,南宫向换魂时,我们还只是两个婴孩,谁会想着害谁?但她拥有的,毕竟是我的身体,在她清醒时,就该主动还我,而不是堂而皇之地霸占!她可曾体会,看着至亲亲人日日从身边经过,却不能相认的苦楚?她所称呼的父亲,是我的父亲!父亲迟早会知道我的遭遇,那时他该怎样的悲痛欲绝?”说罢,放声痛哭。   火铃儿听得心碎,情难自己地探过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深情地说道:“香丽,我相信你的话,也答应你,今后尽量远离南宫向。可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带你走出苦海?” 第六百零九章 香丽郡主之提醒   香丽的化形时间,只得半个时辰,想尽快说服火铃儿远离南宫向。但提起南宫向与桑雅,就难免要涉及自己的命运,又忍不住大为感伤。   她的悲哀,火铃儿看在眼里,恨不得代她受苦,更渴望一把就拉她出苦海,却只能一再问天,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真正救她。   香丽虽苦,与火铃儿相遇后,却一再品尝珍贵的,爱的甜蜜,感激油然而生,答道:“铃儿哥哥,有你这份心意,香丽此生余愿足矣。只可惜我天命已定,谁也无力更改。我恨桑雅,希望有天能夺回我的真身,哪怕只剩一具尸体也在所不惜。但作为另一名受害者,她的结局,定不会比我好。我得提醒你,南宫向和她,很快会再次上门,来找你要回象牙盒。你千万不要正视桑雅的眼睛,否则她就会从你的脑子里,现我们的秘密!”   “你这担心,是否多余?”火铃儿受她的话惊吓,全身汗毛倒竖,不甘心地争辩:“南宫向离开常青殿时,我问过他何时来取回盒子,他并未回答日期,就说明他不会再来索要了。我记得,当时他只是说,作为幽灵,你身上的妖界宝血存量有限,等你的血耗尽,他再帮我去将狞灭天子擒来!”   这位自称是世间最强大的人,面对南宫向,竟显出孩子般的幼稚,香丽简直哭笑不得,问他道:“你应该记得,他说过雪狼泣月之后,要为我和桑雅重新换魂,对吗?”   “啊!”   火铃儿猛然惊跳,光洁如玉的面颊,顿时充血般通红。现在他才记起,南宫向确曾说过这话,当时他还惊讶地反问过他。   香丽苦笑道:“桑雅一旦吐出狼元,元神就空了,必须再从我这儿取回她原有的蓝孔雀妖元,才有得救的可能,否则必死无疑。”   “不--”火铃儿紧抱着她,一颗心如被烈火焚烧,痛楚难当。   见他如此悲伤,香丽挣脱他的怀抱,紧盯他的眼,一字一句地叮嘱:“铃儿哥哥,南宫向若来找你要盒子,你万万不可拒绝,否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凡被他怀疑上的人,就再也别想翻身,他将视你为障碍,不一手除去,绝不罢休!”   “这……”火铃儿心惊胆颤,死死钳住她瘦削的双肩,摇晃她道:“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就算我火铃儿,不是世上最强之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岂会把自己的女人送进虎口,眼睁睁看她被老虎吞入腹中?再说,再说我是苍狼盟主,指挥百万大军,难道非要怕一个无一兵一卒的南宫向吗?”   香丽搭住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轻轻推开他,柔声道:“我命数已定,绝不会连累于你。南宫向的厉害之处,在于控心,若被他趁虚而入,任你有千军万马,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他之所以放心把我交给你,只因不知你会对我生情。你不是还向他保证,因为曦穆彤曾带给你不幸,你便对女人心灰意冷,不会再爱上任何女子吗?铃儿哥哥,我既求过你救狞灭天子,就相信你不会再打他的主意。但我也绝不会任你血枯而死。我求你,抓紧时间取我的血,我心甘情愿做你的血源!”   说罢,再次将手腕递了过去。 第六百一十章 香丽郡主之香吻   香丽提醒火铃儿,不要与南宫向正面对抗,同时递过自己的手,再次请他采血。   作为幽灵,她刚生成人形时,全身冰冷如铁,可现在已逐渐转为火烫,说明身体里的妖界宝血,正快流动,等着他来取。   火铃儿双唇颤抖,绝望地注视她,胸膛里忽然觉不出心跳。   呆立片刻,他狠狠把她推回吊床,自己则退得老远,痛恨地咆哮:“不行!香丽,你疯了吗?你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香丽也急了,半伏在床上哀求:“你吸不到狞灭天子的血,也不要我的,还能活几个月?你不要死,老天好容易才赐给我一个相爱的人,我不想再失去他……”   一席表白,比刚才的叮嘱更加沉重,火铃儿怒容散尽,悲喜交集,如阵风似的扑回床边,托起她的脸,痴痴地问:“真的?我……我在你心里,真有这样重要?”   被他这样含情脉脉地逼视,她苍白的脸,羞得飘上一抹淡红,将身上的披风裹了裹紧,低头再不言语。   火铃儿如获至宝般托起她,拥她入怀,这次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情感,用自己火烫的唇,紧紧吸住了她苍白的唇。   她竟不躲闪,尽情享受他充满爱意的深吻。   蓦然间,他从喉头出一声沉闷的惊叫,想松开她,她却不放,紧接着,他的嘴角就有赤金色的火血淌下,那是她的血!   原来是她咬破舌头,用香吻,将妖界宝血推送入他口中,任他吸食。他还想抗拒,还想推开她,她却解下那件紧裹在身上的披风,无拘无束地躺进了他的臂弯……   半个时辰,结束了。   火铃儿瘫坐在花床下,唇边沾满赤色的血迹。刚才那一番血腥的温存,依然令他颤栗。那个酮体光洁如玉的小人儿,现在去了哪里?她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了他,会有后悔的一天吗?   花床上,蓝色幽灵如他一般,抖得厉害,却只是在离他很远的床角跳跃,不愿再靠拢过来。那件白锦披风,无助地飘落在地,远看,如一具白色的尸体。   火铃儿又呆坐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回象牙盒,盖上了盒盖。   走出火灵阁,离开禅室,他丧魂落魄得不成人形,与曾经那位意气风的盟主相比,现在的火铃儿,好像换了一个人。   一直以为,面对男女之情,能比礁石更坚硬的他,一旦动情,就如此惊天动地,又死去活来,他还如何步履坚定地继续争什么六界霸主,宇宙至尊?如果坐上王座,却孤孤单单,身边永不会有那个最爱的人陪伴,再大的天下,得来又有何意义?   他痛苦地思索,一巴掌扇上自己的脸,疼痛感却令他,更想撕下那张用邪恶伪装的人皮面具,做回一个善良的人。   可一路走来,已作过那么多恶,已有那么多人,死在他手里,脚下哪还有回头路走?曦穆彤不会对他由恨转爱,他也无权再奢望光明。   不知不觉走回常青殿。才刚坐定,就有传令兵飞奔来报:“启禀盟主,前线战事告捷!”   心情沮丧时,听到这消息,精神倒是一振,他抬头道:“有何捷报,报来。”   传令兵道:“禀盟主,我苍狼盟战告捷!东海方面,路赞将军经过与神鹰盟飞路天使飞旖的一番恶战,已将其击溃,攻占了九龙岛,包围了仙族东海派!”   “哦,确实是好消息……”   香丽苍白无血的倩影,残留在他脑子里,一时还难以抹去。捷报并没真令他兴奋,只是提醒,他有多身不由己。想到此,他双肩耸动,大笑起来。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东海战役之后事   (轩辕山,神鹰盟总部)   自从江南君率神霄与追潮二位战鹰将军,前往泰山脚下的长阳镇,找出南宫向老巢,并摧毁更天仪后,人间气候,就恢复了正常。   出行时,人们不会再产生,给架在火炉上烹烤的可怕感觉,山中植物恢复了生命力,全都昂头挺胸,重新欣欣向荣地生长。   炽焰般的高温回降,初夏的微暑,反令人觉得日朗风清,精神舒爽。   为救世人于危难,神宵追潮两位战鹰将军,就这样壮烈牺牲了,神鹰盟由上至下,叹息声一直不绝于耳。   江南君并非出身行伍,对他来说,英雄大义那“义”字,分量重过军法,所以决意不向任何人透露,二位将军曾怎样违反自己的军令,以至行动险些失败,只是据实向他人讲述了,二人在惨遭镜门阵俘获后,如何顽强地与南宫向进行殊死搏斗,又如何用火影控心术,控制彼此心脏,投进打水装置上的水池,最后直捣更天仪仪核的整个过程。   每当有不同的人问起,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再讲一次,但每次讲完,他都不得不悄悄问自己同一个问题:更天仪,真被成功摧毁了吗?   他始终忘不了,神霄与追潮的神能控制更天仪仪核后,南宫向化成铁水人的那一幕。   他猜测,这邪恶仪器里至少有一部分,是与那恶魔的身体相连,如果猜测属实,岂不是说,只要南宫向不死,更天仪就不会毁灭?难道此时,世界依然处于危险之中?   他忧心忡忡,但为稳定军心,这种没有坐实的推测,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只能等日后再作求证。   鬼臾区带领众将,在鹰啸谷旁的山峰上,辟出一片陵园,专门用于安葬未来在六界大战中牺牲的将士,并将山峰命名为威魂岭。   威魂岭迎来的第一批英魂,就是二位战鹰将军。因为他们的神身,已随更天仪散去,所以只能为他们举行物葬。   几日后,三人的坐骑,那三只战鹰,长时间未得主人召唤,自己从泰山飞了回来。   神宵追潮的坐骑,哪怕回到轩辕山,也再寻不见昔日旧主,日日哀啸不止,令听者凄怆,忍不住落泪。   苍儿灵性十足,一回来,就从山中的气氛悟到,三人放它们入泰山后,经历过一场怎样的恶战,而那二位战鹰将军,再也回不来。   不过江南君平安,它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连续三日都紧紧跟随着他,不单白天不愿分离,连晚间睡觉,都要守在他床前,生怕他又要单独行动。   捣毁更天仪的战斗结束后,江南君派人再入长阳镇,一来打听镇子的近况,二来请他们去取一份客栈住客的名单。那份名单,包括“龙员外”建立四十家客栈后,所有在他店内住宿过的客人。   仪核能量巨大,四方村经历完爆炸,已被夷为荒漠。   在那之后,长阳镇确实很乱过一阵子。但通过当地官府的运作,很快就找到堂而皇之的借口,将这疑案草草了结,并造出舆论息事宁人,倒让百姓们的生活,快恢复了正常。   而从那份名单里,江南君等人现,五年时间不到,被南宫向掏心吸脑,残害致死的外地客商人数,就多达近万。   于是鬼臾区提出疑问,“军师,长阳镇在南宫向这啥龙员外去定居以前,一直冷冷清清,仅原有的三家老字号,都难有客满的时候,他究竟是用了哪种妖法,等四十家客栈一建好,就将那些商贾都给吸引过来的?”   第六百零一十二章 东海战役之剖析   回到轩辕山后,江南君继续调查,与“龙员外”有关的案子。他们从长阳镇上的客栈取回卷宗,研究后看出,近几年死在南宫向手上的外地客商,数量不下万人。   这个调查,引出鬼臾区的疑问,就不知南宫向究竟是用何种高明手段,能吸引那样多商人,住进他的客店。   江南君回答:“南宫向老谋深算,兴师动众地走这一大步,自是有大利可图。他这局布,估计有两个意图,其一是掩人耳目。外地人流动性大,来来往往不会惹人注意,哪怕失了踪,一般人也只会认为,他们是离开长阳,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了。所以加害他们,不会引起本地人骚乱。”   鬼臾区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军师分析得有理。这年头,出门做生意,遭天灾或遇盗匪袭击,死于非命的大有人在。整个人间,五年里死万把个商人,也确实起不了太大风浪。加之地方官府不作为,更难有人去查,只可怜了那些家属,不知有多少家庭,惨遭丧亲之痛。”   一席话说得江南君眼圈红,继续道:“这其二,便可用鱼目混珠四字概括。”   鬼臾区这下不解了,虎目圆睁地问:“鱼目混珠?他要混什么?难道除更天仪外,他还有更加骇人听闻的计划?”   江南君冷冷一笑,道:“确实如此。”   便拿出竹星留下的那一叠画,将与电火雷珠弹有关的设想,向鬼臾区重述一遍。   听完后,鬼臾区大为惊讶,嚷嚷道:“真想不到,一个这样貌不惊人的家伙,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我六界土地上这般兴风作浪!”   江南君道:“他虽样貌普通,背景可不简单。大的图谋我们是摸清楚了,但具体还有哪些行动,现在依然难以尽知。为实施这炸毁五岳的阴谋,多年前他就开始,沿云南与他国边境交界处,制造电火雷珠弹。那地方偏僻隐秘,无人管理,无论他做多大的事,都难被中原人察觉。所以经过这许多年的运作,他弹药数量已足,接下来要的打算,就是怎样向内地输送了。”   “哦,老鬼我明白啦!”鬼臾区一拍大腿,差点从帅案后跳起来,“他安排商队,在泰山脚下来来往往,目的就是为了偷运军火!”   江南君点头微笑,“盟主所言极是。这样多威力巨大的雷弹,不仅需动用大量人力运送,还得在暗中进行,可是个大难题。计划稍有不周,就会被我们现并堵截,这样一来,他就可能面临,阴谋还没实施,便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窘境。故而肯定经过多番考虑和求证,认为用商队这条途径,最能保万无一失,于是搬运之人以经商为名,乔装成商人,从云缅边境入中原,进行商货交易,从而渗透进入五岳。”   鬼臾区又开始挠胡子,“嗯,他那大批外国商队,入住类似长阳镇这样的小地方,必定成为轰动一时的重大新闻!”   江南君道:“可不是!不仅如此,消息更被他放大宣扬,从而引来更多真正的内地商人,想与那些外国人做交易。如此循环,不出几年,他客栈的声势,就逐渐浩大,所谓的商品交易,也越来越红火。这一举动带动当地经济,令官府猛赚红利,他们自然求之不得,将这个龙员外奉得高贵如神灵,绝不敢轻易怀疑他而得罪财神爷。这又为他血洗四方客栈,借此秘密建立更天仪基地,提供了有利条件。所以如果说他这棋走得步步精妙,滴水不漏,一点都不过分。”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东海战役之安慰   江南君与鬼臾区坐在中军帐中,详解南宫向的种种动向。迄今为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可不说是惊天动地。   鬼臾区听完江南君对他的评价,叹道:“照军师的说法,此贼子谋略确实不同凡响,若没走岔路,恐怕不是给世间带来无穷灾难,而是正好相反,能为苍生造下不少福祉!”   江南君对这话不置可否,略红的眼中,却透露深邃,他是想起了桑雅透露的,有关南宫向的背景信息。英雄的定义太过相对,对六界来说,他是恶贯满盈的罪人,但在他的世界里,算是个什么人,一时半会还无法断言。   鬼臾区又问:“军师,依你之见,这更天仪与电火雷珠弹之间,可有必然的联系?”   江南君不敢冒然回答,沉吟思索。其实这也是他一直考虑的问题:六界之战刚刚开打,南宫向不迟不早,偏就在这时启动仪器,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他避开这话题,转而问鬼臾区:“盟主,羽风贤弟分别在东陵门前,与轩辕古墓下挖凿的明暗双道,可有完工?”   话刚问完,帐帘就被人撩起,灵宣洛走了进来。   一见桌上摆着师叔的画,就知帐内二人在谈什么。大家相互见礼后,他便在江南君对面坐下。   鬼臾区是军事大家,擅长揣摩敌人的动向,见问及更天仪,江南君不答,却把话题拐上明暗双道,这更天仪与五岳间有无联系,就不用再多猜测了,于是感慨:“看来我们几人中最有远见的,当数小妖王。战争打响前,敌人动向就给他吃了个透。当然,这也得益于他对曦穆仙的感情。”   江南君嗓音低沉地应道:“是啊,早在狼烟燃起前,他就预料会有今天。那明暗双道,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提起狞灭天子,大帐里气氛更加沉郁。   灵宣洛眼圈微有浮肿,看来对桑雅的担心,就没停过。见那二人伤感,反倒安慰他们:“盟主和军师还请放宽心。据闻枯朽伯伯已在仙灵塚闭关数日,大概不久便能找出对付灭天咒反噬的办法,先生或许有救。并且姑姑已经平安,等我们和先生在虚境相会时,把这好消息告诉他,或能激他求生的**,终有苏醒的一日呢?”   锁息归宁的“归宁”二字,照其字面意思解,意指死亡。人死之后还能否复生,江南君实不敢奢望,只能将其作为一个美好的心愿,藏在心里,专等看枯朽有什么好法子,耳边灵宣洛却继续感慨。   “羽风先生绝不能有事!姑姑很快就会醒来,不能一下让她面对那样多不幸的消息……”   “那样多”指的什么,鬼臾区与江南君心知肚明,是暗示竹星的死。这一下,反被他安慰得更加难过。   说到竹星,桌上又摆着他的画,鬼臾区与灵宣洛的疑问就一起来了,鬼臾区先开口:“军师,你研究星竹仙的画已久,想必对他了解得十分透彻,你能否推断出,他到底生过什么?为何会跑去云南?是专为摸清南宫向这些动向吗?这样难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后来却又怎会落进云清的幻生符?”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东海战役之推测   鬼臾区和江南君,一起在中军帐讨论南宫向的动向,灵宣洛这时走了进来。三人谈及狞灭天子的远见,又说起曦穆彤,让灵宣洛下意识提到了竹星的死。   这个话题,自然令人联想到他死前,在云南做过的那些事。鬼臾区指望江南君已调查出原因,这问题却让他想起了,澜沧江边澜沧神那番奇怪的话。   那次交谈别别扭扭,但能从中得知,那头性格乖僻刁钻的麒麟,与南宫向之间,有着某种不寻常的联系。   不过他二人显得矛盾重重,看样子,是没站上同一战线。江南君甚至猜想,澜沧神曾利用竹星来对付南宫向。这就是他借竹星渴望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而去求他时,被他指派去调查南宫向,并在其身上落檀虫蛊的原因。   江南君想得太深,一直没有回答,灵宣洛见鬼臾区正干等,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他这才回过神,若有所思地答道:“星竹仙为求有勇气自尽,而去求助澜沧神,却得他鼓励,跑到云南边陲,调查南宫向制造军火一事。目前我们仅了解这么多,再具体的内容,就要继续问那澜沧神了。此人挂着神的名号,并自称天天躲在澜沧江底睡大觉,实情是否如此,实在令人遐想。照我猜测,他肯定不是那样简单的人。还有那粒檀虫丸,他交给星竹仙,究竟是出于好意还是歹意,尚未可知。一切唯有等日后再见到他,才可问个水落石出。”   话音刚落,灵宣洛就一跺脚,武断地怒道:“在我看来,只有歹意一解!不管他意图为何,在明知檀虫丸会害师叔惨死的情况下,还要给他服用,就等同于谋杀!他就是害死师叔的凶手!”   江南君连连摇头,劝他道:“宣洛稍安勿躁。竹星所做的一切,显而易见均对神鹰盟有利。若无他那番义举,只怕我们要在电火雷珠弹炸毁五岳与稽洛山后,才真正明白南宫向都做过什么。而他的行动,又源于澜沧神在暗中的安排,所以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今后是否还会帮我们,尚需进一步观察,现在切勿妄下论断。再者,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鬼臾区见他欲言又止,有点着急,大声道:“军师怎的婆妈起来了?你我三人坐在一处,还有不当讲的话?”   江南君道:“此事无凭无据,只是猜测,所以我必须慎言,还请盟主勿怪。我怀疑,星竹仙入云清的幻生符,是因为在寻找什么重要物件,而这物件,与电火雷珠弹有关,澜沧神志在必得。”   灵宣洛听得直瞪眼,气道:“重要物件,那老怪为何自己不取,却非要利用师叔?他的命是命,难道师叔的就不是?”   江南君知他这是关心则乱,宽慰道:“澜沧神这样做,必有其道理,最好还是等有一天,他自己来解释。”   鬼臾区赞成道:“军师言之有理,正所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澜沧神不管来自哪里,也在我六界中做了千年的神,老鬼相信他不会因什么贪念**,行差踏错地毁了千年神尊。不过我既统领新神王朝,万一有那心生邪念之神犯下恶行,我也绝不会姑息纵容,一旦查有实证,必会还受害者公道!”   江南君对他拱手道:“其身正,不令而行。盟主行事果断,又刚直不阿,实不负万民给予的侠义帝称号。”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东海战役之战报   中军帐里,三人一直在讨论澜沧神。对于他在竹星身上落的力,灵宣洛与江南君所持的意见一左一右,鬼臾区则表示,今后若查清澜沧神确曾对星竹仙做出过伤害行为,定会按新神王朝的律法,秉公办理。   他这态度,既平息了灵宣洛的怒气,又引来了江南君的夸赞,银盘大脸涨得黝红,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大帐内的气氛,顿时松弛了许多。   三人正叙谈,帐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帐帘一掀,一名斥候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跪地急奏:“启禀盟主,二位大人,东海战事告急!”边说边急急将战报呈过头顶。   “什么?这样快就有人战败?”三人皆大吃一惊。   鬼臾区接过战报,匆匆一读,脸上立即就降下寒霜,勃然大怒地拍击帅案,“好你个东海派,关键时刻,敢这样拖我神鹰盟后腿!”   灵宣洛与江南君不知生何事,皆忧心地等他说正题。   鬼臾区叹口气道:“东海派偏要在这时,搞什么掌门大选,三个长老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结果为敌人造出可乘之机。那位苍狼盟派出的路路天使路赞,又是有勇有谋,极其骁勇善战的一员虎将,结果飞旖将军不敌他的天兵,在九龙岛上,又得不到仙族人的支援,一战就折去快二千妖兵,退居海滨村镇,又遇鬼王的钢魂兵伏击,现在已溃不成军,被团团包围,只怕会很快全军覆没!”   江南君与灵宣洛对视一眼,眼中都透露义愤。   东海派的内斗,由来已久,这也是造成云清能指使惠秋,趁虚而入的直接原因。大家都认为,别人门派内的事,不应随意插手干预,却不想终导致这严重后果,拖垮了大局。   斥候兵退出后,中军帐里好一阵沉默。才恢复一点的轻松气氛,转眼又变得更加凝重。   三人各自沉思,鬼臾区率先开了口:“这飞旖将军,与路赞曾同袍连襟,共为妖族天朝效力。如今再见时,却已分立楚河汉界两边,成为要浴血厮杀的敌我两派。所以这心力的考验,自然也是道难关。军师,灵帅,对于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灵宣洛虽一直没表意见,但闻听东海派被路赞占领,先想到的,便是邵天、古印和芙兰,这三位通仙大典上结识的朋友。   稽洛山山前一别,他始终盼着能有一日,与邵天坐下来把酒畅谈,可至今也没再找到见面的机会,不免觉得遗憾。九龙岛现已落入敌兵之手,三位朋友可还安好?   东海派有难,他出手相助,责无旁贷,于是赶紧起身。   江南君也见过邵天,对那名青年仙子的印象极好,其实也有意派灵宣洛出征,自己陪同,正考虑怎样来提,他倒主动站起来,看来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便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灵宣洛向鬼臾区请命:“盟主,东海战役,乃我神鹰盟与苍狼盟的第一场正面交锋,如若失利,必将对我军士气造成不利影响。宣洛愿率一万灵童兵赶往东海九龙岛,为东海派解除兵危,同时增援飞旖将军,与她共同捣毁鬼镇!”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东海战役之请战   鬼臾区等三人谈论云南之事,正谈得紧张,却在这时冲进来一名斥候兵,报称东海战事告急。   东海派里有灵宣洛的朋友,一听战报,他便觉揪心,赶紧向鬼臾区请命出征。   “这……”鬼臾区为难地看向江南君,拿不定主意。   灵宣洛虽已是稽洛山十万灵童军的统帅,但年纪轻,经验浅,忽然提出要带兵亲征,迎战路赞那样的强敌,他还真放心不下。   江南君则与鬼臾区意见不同。在他看来,灵宣洛在募须神族,曾为金蚕境解除过兵患,仅红林长廊一役,就以指天禅独立抵挡两万钢魂兵,实属不易,应该已积累了一定的实战经验。   而他夺取七星火种时,去过东海海岩镇,与钢魂兵进行过恶斗,所以又对那里的环境熟悉,若说增派援兵,他可算最佳人选,加之有自己陪同,定可保万无一失。   经过这番考虑,他向鬼臾区建言:“虽然宣洛是第一次带兵,且将直捣敌人要地,但他毕竟是灵童军的三军统帅,又对东海的地形熟悉,还有与钢魂兵交战的经验,由他出兵东海,未尝不可。常言道,三军可夺气,将士可夺心,路赞虽不好对付,但若听说迎击他的,是稽洛山灵帅,或许心理上会受到威压,可一定程度地打击他嚣张的气焰。不过宣洛军旅经验不足,魏斗将军又远在南海,这是事实,故子墨愿随同前往,加以辅佐,以期一举破敌!”   江南君明确表态愿意随军,鬼臾区放了心,刚要点头同意,派下令箭,却被灵宣洛阻止,“军师不可离轩辕山!”   “哦?这是何意?”一句话惊到二人,一齐奇怪地看他。   “因为……”   他阻止得唐突,粉脸涨成紫色,迟疑许久才支吾道:“因为,雪狼泣月之夜已近。在这紧要关头,桑雅却被囚在我们轩辕山大本营里。”   江南君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他顾虑有理,这下为了难,他若独自出征,自己还真有点放心不下。   鬼臾区一时却转不过弯,张大嘴问:“雪狼桑雅?她不是在鹰厩里呆得好好的吗?这和军师去哪,有啥关系?”   江南君接过话,替灵宣洛回答:“桑雅逃出长阳镇,来到我们神鹰盟,看似对南宫向的打击,但她毕竟被他用栓心**控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被他反利用来对神鹰盟进行内部破坏。所以说,把雪狼留在轩辕山大本营,并非明智之举,但又是万不得已的下策。宣洛是希望我能留下来,监视她的举动,以防南宫向通过她,把魔爪伸进轩辕山,一直伸到鹰啸谷。”   说完他向鬼臾区眨眨眼,目光意味深长。   鬼臾区会意,问灵宣洛道:“军师之言,可是灵帅心中所想?”   灵宣洛沉重地点头,无法言语。   这二人都知,他对桑雅用情至深,幻镜迷宫的青铜大门前,更是不惧被她咬断脖颈,也要坚决抱她入怀,死都不让她受到伤害。而他现在,竟能深明大义地主动提出怀疑,难道……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东海战役之防备   东海战事告急,灵宣洛主动请缨出征,江南君认为他具备出战实力,若由自己陪同,定可保万无一失,谁知刚说出想法,就被他拦下。   他之所以阻止江南君同往,是因为桑雅。   江南君对他察眼观色,看出他的不妥,问道:“宣洛,你一连两日与雪狼接触,没离过鹰厩,是否现她有何不妥?”   灵宣洛脸色更加阴郁,看得二人心直往下沉。   “不瞒盟主与军师,还在幻镜迷宫时,我就拼尽全力地尝试,让桑雅离开南宫向,现在终于实现心愿,开始时自然激动万分,以为凭我对她的感情,能打动她,让她恢复正常。”   江南君摇头道:“此事确实是我们的计划,却不可操之过急。桑雅留在轩辕山里的,是形,被南宫向用骨哨牵制的,是神。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一并夺过她的神魂,还得顾及不伤她性命,绝非容易的事。”   灵宣洛眼中闪过哀伤,答道:“军师所言极是。这两天我能看出,桑雅也在苦苦挣扎,想与心魔抗争,打破囚禁她的隐力,化成人身,与我在一起,可是……”   他垂下头,却还是有两滴泪水打在胸前。江南君与鬼臾区不忍追问,静静等待。   他心情稍定,继续道:“可是,她始终恹恹欲睡,一直在强撑。是否是她一旦入睡,就会再次落入南宫向魔爪?”   江南君一凛,那只恐怖的,抓上追潮心口的魔爪,又在眼前晃动。南宫向自称不愿做妖,只想成神,所以离开巫雀门,来中原拜入寒虚子门下,最终他却根本没成神,而是成了魔。   灵宣洛又道:“桑雅对宣洛,固然重要,宣洛却不可因儿女之情,而罔顾江山之危。南宫向对她,已将火影幻术和栓心法倾囊相授,她万一重被控制,只怕轩辕山里难有人能匹敌。战鹰将军与她师出同源,日日在她眼皮底下操练,幻剑阵若被她现破绽,找出破阵之法,我轩辕山大本营危矣!”   “这……”   一席话,说得那二人哑口无言。   桑雅不能放弃,不光是因为灵宣洛,还是为折去南宫向羽翼,让他丧失这把得心应手的武器。   可心术无形,如浮云飘于半空,可在任何时候动偷袭,对她又不得不设防,这还真是个难题。江南君明白,桑雅的事不解决,自己还真就走不了了,却又担心灵宣洛。   灵宣洛理解他们心中所虑,勉强笑道:“请盟主与军师放心,我此行,将与飞旖将军会合,她可是天朝的二朝元老,作战经验丰富,又熟悉路赞的套路,因为孤军奋战,腹背受敌,才导致战失利。只要宣洛配合得当,必能与她共同扭转败局,达成使命!”   天使将军,个个都不是吃素的,鬼臾区承认他言之有理,只好授予令箭,命他率一万灵童军,即刻出征。   稽洛山的小帅灵宣洛,要亲征东海,一众将领皆来送别。   在轩辕山口洒酒践行,又目送他在飘舞的神鹰战队军旗下,领兵开赴前线的背影,鬼臾区与江南君是感概万千。   特别是江南君,此时再度忆起,在悯心阁里的桃花树下,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情景,眼眶顿时湿润。   可怀念一秒即逝,头顶似有惊雷炸响,脸色立即就变了。鬼臾区见状忙问,“军师这是怎么了?怎的满面怒容?”   江南君向天冷笑,狠狠念道:“鬼镇!钢魂兵!云清!”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东海战役之战况   (东海,海岩镇)   离开轩辕山后,灵宣洛带领一万灵童军步兵,连续三日由云层掩护,在空中不眠不休地急行军,于第三日戌时,赶到了曾与鬼兵交战的海岩镇。   海岩镇是惠秋的根据地,兵力强悍,一直未失。此时正被钢魂兵层层把守,十里之内,都不可靠近。   飞旖在九龙岛与路赞交恶,不敌他雷霆般的强攻,很快折损两千兵马,却始终不见东海派开门增援,唯有弃岛而逃,向离九龙岛最近的海岩镇撤退。   惠秋在路赞大军抵达之初,就已接他密函,要求一旦有神鹰盟的军队出现,必须隐藏所有人员行踪,连军事设施,也得一并掩盖,务必造成海岩镇曾被神族火影兵收复,现在已成废镇的假象,让敌人放松警惕,以为可入镇盘整,却给她来个瓮中捉鳖。   惠秋堂堂一鬼将军,虽不服被妖族将领领导,却深觉路赞战计精妙,而他的密函,又措辞诚恳,毫无冒犯之意,便欣然接受。   飞旖果然中计,待斥候兵探过前路,确认海岩镇里无生命迹象,是死镇无疑后,便放心地指挥全员向内驻扎。   谁知刚安下营寨,四周就喊杀声大作,同时黑烟遮天蔽日,飞旖和她的人还没回过神,黑烟就已落地,形成气势汹汹的钢魂兵,挥舞长刀,向他们冲杀而来。   才虎口脱险,又掉进狼穴,连喘息之机都找不到,飞旖叫苦不迭。   她顾不得拉营拔寨,狼狈不堪地想从海岩镇后端逃离,奈何另外的一镇一村,干桥镇与鱼尾村也早沦为鬼镇**,与海岩镇形成三角地形,无论她向哪个方向跑,都会遭到围堵,最终只好放弃。   前路有惠秋带钢魂兵死守,无法突围,后路又被另外两处鬼兵虎视眈眈地堵死,飞旖插翼难逃,不敢再轻举妄动,就这样,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再说九龙岛上的路赞,顺利打跑飞旖后,将那一路残兵留给海岩镇的惠秋收拾,自己则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地占领了东海派。   东海派正闹内乱,三名长老都知大军压境,形势危急万分,三人却你推我搡,谁都不愿打头阵,把自己的弟子送出去当炮灰,以至错过战机,飞旖败走。   等路赞大军如捣豆腐般推开东海派大门,将上下两千多人尽数俘虏,三人才悔之晚矣。   整个东海派,已被收为囊中物,路赞战告捷,大感兴奋,急忙据实呈折汇报战况,并向盟主火铃儿请示,该如何处理战俘。   火铃儿只回了一个字:杀。   灵宣洛赶到时,飞旖正带领残兵顽抗。   惠秋也感叹,天使兵实力雄厚,哪怕败到这地步,也不能一下就打得她全军覆没。强攻遇到顽敌,海岩镇内的战事,处于胶着状态。   不过截止此时,飞旖的兵马已战死五千,而那些身着黑甲,人皮遮面的钢魂兵,却根本打不死。这令她恐慌,加之干桥镇与鱼尾村的鬼兵,随时可能来犯,到时她更会腹背受敌,由此心理上,也败下阵来。   神鹰盟正派援军开向东海,惠秋与路赞早收到风声。直到查清,是稽洛山大元帅亲自出征,便已知神鹰盟盟主对此战的重视。果如江南君所料,那二人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惠秋自持有打不死的钢魂兵,气焰只比路赞更盛,将飞旖和她的余兵全部逼入海岩镇死角后,就意图当灵宣洛的面,把他们全部剿杀。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东海战役之分布   飞旖孤军难敌路赞与惠秋的两路夹击,不但溃不成军,还连逃生出路都被掐断,眼看就要被敌人尽数歼灭。东海局势如战报所述,确实已岌岌可危。   惠秋虽困死了飞旖,却一时拿她不下,已觉烦躁,再听说神鹰盟派来了灵宣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的灵宣洛,身份一日三变,早不再是通仙大典上,那个被她逼得亡命奔逃,跌进归墟的毛头小子。先他大难不死,成功晋位仙班,紧接着摇身一变,又做上了稽洛山的三军大元帅。!   这些既成事实,也就罢了,谁知他自加入神鹰盟,成为其中的骨干力量后,稽洛留仙的名号又逐渐淡去,倒是鏖仙称号,在六界里越传越响,标志他肩负的使命,不再仅限于稽洛山,而是全天下。   他鸿运当头,一路高升,成了个跺跺脚就能地动山摇的厉害人物。可跺去哪儿不好,偏就跺到了她的大营门口?   她倍感压力,但冷静一想,又自认凭手上这帮打不死的钢魂兵,根本无需惧怕,相反还正好可用这飞旖,狠狠挫杀他的锐气--她要活捉这位天使将军,在他灵宣洛的眼皮底下,给她**剥皮!   噼里啪啦打完算盘,惠秋就将海岩镇里外都布下精兵,守了个滴水不漏,专等灵宣洛前来叫阵。却不料他大军到后,不急于进镇与她交手,而是在距海岩镇十里外的荒山带,扎下营来,正好能盯死她海岩镇的大门。   灵宣洛鬼点子不少,惠秋一时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不敢先制人,只好学着他样,安静地呆在原地不动。于是一度喊杀震天的战场,忽然就陷入了安静。   干桥镇和鱼尾村的鬼兵,本来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出去,与惠秋一起了结战事,以在苍狼盟抢个尾功,不料事情竟生出变故,等来了神鹰盟的援军。   这边的二兵头,不太清楚灵宣洛是何人,但有惠秋的反应作参考,立即全缩了头。他们可不希望,被不知底细的灵童兵反败为胜,说不定一不留神,还会给端掉后方。   灵宣洛在出征前,已从六界山河图上,拓印下整片东海区域的地图,待大营扎稳,便取出来挂上支架,仔细研究东海海滨所有鬼镇的分布情况。   这地图由狞灭天子亲绘,十分方便,人间村镇的状况,都能实时反映。   从地图上可知,除去眼前三个鬼兵据点,沿海岸线,还6续有七八个一字散开。若他冒失地钻进由海岩镇、干桥镇与鱼尾村围成的三角形,莫说救不出飞旖,连自己这一万人,怕也得一起沦陷进去。到那时,七八个鬼镇的钢魂兵集结进犯,就算再来一路援军,也难以抵挡。   他手支着下巴,双眉拧成了团。思索许久,拍拍手,帐帘缝隙就闪过一道黑影,随即蹦进来一名蚤妖。   这蚤妖个头与小跳蚤相仿,同样矮得像五岁孩童,但从脸看,已有三十来岁的年纪,显得颇为精瘦干练,从帐外一步就蹦到了灵宣洛面前。   灵宣洛见到他,很是欢喜,愁眉一下展开,满脸笑容道:“跳儿叔不愧为新任东海承天司,竟能来得如此之快!”   跳儿叔忙恭敬抱拳,“不敢当不敢当,跳儿参见灵帅!跳跃乃蚤妖天生的能耐,能用这本领为神鹰盟略尽绵力,跳儿实在是三生有幸。” 第六百二十章 东海战役之形势   灵宣洛领着大部队,入驻东海地界后,不急于向海岩镇动反攻,而是先在荒山带安营扎寨,详细分析所有**鬼镇的分布。   分析完后,他召来新任东海承天司,跳儿叔。   跳儿叔进入大帐,十分恭敬,弯腰行礼,灵宣洛拦住他道:“跳儿叔无须客套。宣洛初至宝地,一切都还得仰仗你的指点。我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营救被困的飞旖将军,以及夺回仙族东海派。目前飞旖的情况最为危急,所以我暂不想动九龙岛,希望先攻破海岩镇救人。”   跳儿叔连连点头,赞成道:“灵帅所言极是!飞旖将军若再得不到支援,怕就真要全军覆没在此地了!”   灵宣洛听得也是心焦,又问:“我有心施以援手,奈何曾多次与钢魂兵对阵,知道他们有多厉害,数目众多不说,还杀不死。跳儿叔长居此地,想必对他们已观察不少时间,可有什么制伏的良策?”   跳儿叔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看向地图道:“灵帅标的这十来个鬼镇,存在已有半年多。特别是海岩镇,更是他们坚决要严防死守的老根据地。在这期间,神兵来攻过数次,皆因这一带地理位置太过复杂而作罢。”   灵宣洛心头一沉,与他一起看地图,问道:“位置复杂?跳儿叔此话怎讲?难道它们不是简单的带状分布?”   跳儿叔答道:“带状归带状,但地形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只要安排得巧妙,再简单的地形,也会是变幻莫测,难以捉摸。以这十个鬼兵窝点为例,它们看似顺着向前排,实际却互为岗哨,相互呼应。它们后一个为前一个盯大门,无论哪一个村镇,都能灵活做到头尾互换。防守得这般严密,神兵要端掉他们,就得守在这里打持久战,所以他们只好暂时放弃,却不想偏偏就给了那路赞可乘之机。我认为,整体布局这鬼镇之人,要不是个军事大家,要不就是个天才,否则哪生得出这样的心窍!难道,那个云清,还真有点鬼本事?”   灵宣洛听得哑然失笑,脑子里蹦出的名字,是火铃儿。   跳儿叔继续道:“鬼镇的钢魂兵统统相加,大概二万有余,以惠秋的海岩镇作为大本营。她的手上,握着一万人。其他镇子的兵头,名义上听她调遣,却个个都想抢功,对她可多少有点阳奉阴违。”   想到那些被残杀的百姓,灵宣洛又问起他们的情况。   跳儿叔回答:“海岩镇被云清划为军事重镇后,就把那些鬼民转移走了。海岩镇虽空,其他村镇里的鬼民可不少。它们虽无战斗力,可一旦受到召唤,动群攻,还是会有一定杀伤力。飞旖将军现在的处境,怕真是凶多吉少啊!”   一番问询后,灵宣洛心急如焚,暗想,“我屯兵在这荒山带,与那三个鬼兵据点对峙,不过是在使拖延法,让他们因猜不透我的打算,而产生恐慌情绪。但若拖得太长,耗不起的人反而是我。看来我对惠秋,必须战决,并防止她召来那十个鬼镇一起上。”   刚想到这里,又听跳儿叔道:“海岩镇已迫在眉睫,灵帅却也不可忽略东海派。九龙岛既被路赞占领,那派内的两千多人,可全都命悬一线。只要火铃儿狠心来道斩杀令,他们随时都会被屠得干干净净!”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东海战役之控影闸   灵宣洛进入东海地界后,先与惠秋和路赞打攻心战,把营寨扎在荒山带,暂不向任何一方出兵。但等听完跳儿叔的分析,又忧心忡忡地考虑,攻心战不可一直用,一旦开打,就必须战决。   他数次与钢魂兵正面交锋,知道他们最厉害之处,是打不死。这次若还像在金蚕蛊境里那样,与他们硬碰硬,怕是又将损失惨重,实在胜算甚微。   找不出有效杀死钢魂兵的法子,就不应冒然进攻,他正焦虑不安,跳儿叔却又把话题转上了九龙岛。   东海派命运堪忧,听了跳儿叔的预言,灵宣洛一颗心,更加狂跳不止,一把拉住那矮个子男人问:“跳儿叔,你何出此言?难道你已收到风声,确认火铃儿指使路赞屠门?”   跳儿叔摇头道:“确切消息,倒是没有,我只摸出了些蛛丝马迹,所以一直以为相比刚愎自用,做事不长脑子的惠秋,那位路路天使和他的天使兵团,才算真的可怕。”   灵宣洛虽然担心,却又听得云里雾里,追问:“此话何解?怎样的蛛丝马迹?你又是如何摸出来的?”   跳儿叔没胡子,思考起来却总爱摸下巴,一边摸一边答:“这一切,还得从我妖族的吏制说起。路赞曾为妖族天朝效力,可算朝廷的高级官员。妖王在绝望之陵,随身携带一个控影闸,凡入天朝为官者,在封官觐见的日,都要将血滴入那控影闸,作为宣誓效忠天朝的一个步骤。”   灵宣洛听得新奇,点头道:“原来妖王管理下属,是通过控影闸。”   跳儿叔接着道:“可不是,有了控影闸,妖王天子就可随时随地召唤他要见的官吏,无论距离有多遥远,都断不了联系,除非是那官员死了。”   灵宣洛笑道:“这是因为,如果他们生出背叛之心,身上任何部位都可改变,却唯独换不掉身上与生俱来的血液。”   跳儿叔见他悟性这样高,直竖大拇指,继续道:“作为承天司,我们承担维系妖族庞大的信息系统,并保证这系统始终通畅的责任。只要得到天子许可,世上无论哪儿,我们都有前往的特权,也有特权代替天子,帮他时时监控控影闸,了解官员的具体动向。”   灵宣洛这下明白,他介绍控影闸的目的了,忙问:“你定是通过路赞留在控影闸里的血,现他与火铃儿联系,以向他那位苍狼盟主汇报战况对吗?”   跳儿叔道:“正是如此!其实那八路天使叛军,在带着他们的兵团,跟随南风长老倒戈归顺苍狼盟后,已想尽一切办法,要用法术将自己的影像,从控影闸抹掉。经他们一番折腾后,八人的影子是变模糊了,妖王也再难召唤他们,可我跳儿叔这双眼若仔细观察,还是能时不时猜出他们在干些啥。来见灵帅前,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在控影闸里找寻路赞,功夫不负有心人,昨天终于就被我寻见了!虽然他身影模糊,我还是能揣测出,他正与他的盟主接头,然后说了一句,将东海派所有仙人都集中在大殿之前的广场上,淋上火油,用柴火垛子围起来。你说,他这究竟是想干啥?难道还不是打算屠东海满门?”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东海战役之密信   跳儿叔解释,什么是妖王专用的控影闸,以让灵宣洛明白,他为何能掌握路赞在九龙岛上的动向。灵宣洛听完后,急得几乎吐血。   他以为,目前处在水深火热里,急切等待救援的人是飞旖,却不知九龙岛上的东海派,也已被路赞架上屠刀,救援刻不容缓。   急归急,他不得不在暗中提醒自己,切不可自乱阵脚,而作出错误的决定,更不可让跳儿叔,也跟着受他情绪影响。   他手抚东海地图,看似沉思,实则是在稳定心情。等缓过神来,鼓励跳儿叔道:“这些事你做得极好。此番战罢,待我回转轩辕山,定要向盟主汇报你这些得力之举,请他嘉奖于你。你且去继续观察,如再现任何风吹草动,都请及时来报。我这军帐随时向你敞开,你要进来,不需通报。”   跳儿叔听他说,要在盟主面前为自己美言,已是喜形于色,紧接着,又被信任地赋予特权,更是脸上生光,唯唯诺诺地谢了又谢,并保证不辱使命,便蹦蹬着退了出去。   跳儿叔走后,灵宣洛本已松开的眉头,一下就皱得更紧了。他用手指点上海岩镇,又一路划向九龙岛,犹豫着该先向哪一边行动,脑子里却不住愤恨地重复一个名字,火铃儿。   “火铃儿一出世,就借轩辕黄帝的光环,做上了苍狼盟主。他与神鹰盟的战告捷,势必要借此机会,做出一两件震天动地的大事,来向六界炫耀他的强大。跳儿叔的情报不会有错,他既已向路赞下令,路赞就一定不会拖延。既然打算用妖火灭东海派,时间应该是定在晚上,莫非今晚,他就要动手?”   他想得头隐隐作痛,手向下滑,又滑回了海岩镇的位置,继续自语:“飞旖与她的残兵,也是命在旦夕。惠秋若与路赞合谋,晚上一起动手,让我分身乏术顾此失彼,就真要大事不好!若真如此,今晚她定会联合干桥镇与鱼尾村,一起向飞旖动总攻。可直到现在,别说决定先打他们哪一个,就连如何突破钢魂兵的计策,都还没找出来,难道这战,我神鹰盟真会一败涂地?”   他心中漾满苦涩,正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背后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那响声之微,一般人根本听不到,却逃不出他留仙的耳力。   他以为是跳儿叔又回头,忙转身去看。跳儿叔没见到,却现帐篷里的木板地上,不知何时多了粒泥团。   “什么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我灵童军军营?”他大吃一惊,警觉地四处张望,却仅见到一只好似蜜蜂般的小虫背影,从帐帘缝隙里钻了出去。他想赶上去捕捉,已来不及。   那蜜蜂的背影,似曾相识,他惊愕地喊出声:“难道那是云清经常用来送信的密语修罗?不,绝不可能,我一定是这几天有些劳累,看花了眼!”   他拼命甩甩头,以求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然后弯腰拾起泥球,捏碎后露出里面的字条,展开读了起来。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东海战役之惊疑   送走跳儿叔后,灵宣洛望着东海地图长吁短叹。   无论是九龙岛还是海岩镇,今晚他都必须采取行动,可直到现在,也还没找出对付钢魂兵的办法,更别谈有几成的胜算。   正急得搓手,却莫名其妙飞来一个泥团,一眼看去,就知里面藏着东西。可泥团的来源,却让他觉得,比泥团本身更显神秘。   急切碾碎泥土,抽出纸条来看,就见上面用拙劣的笔迹写道:“欲破钢魂兵,需找准他们的气门。气门,为使用火硝水炼魂之后,留在新鬼胸膛的封口,犹如人的肚脐,不过是在心脏以下三指处。钢魂兵为鬼,无论人或仙,皆难以触摸鬼魂,所以需定住他们再行剿杀。你要找到红米作法,但普通红米无效,唯有云南募须神族产的神米,经孔雀之血浸泡,才可生效。又字:云夜郎君安全,勿念。”   “这……这……这……”   灵宣洛手握纸条,嘴唇剧烈抖动,三个“这”字说完,喉咙再也不出声,只能在心里大声问:“这纸条究竟是何人所写,又是如何穿过我守卫森严的军营,直接送到我手上来的?”   纸条捏在手心,他无法继续安静地呆在地图前,索性几步过去掀起帘子,又冲到帐外,猛抓住营帐门口的灵童兵问:“刚才有谁来过?除了跳儿叔,还有谁?”   灵童兵见元帅这副神色,有点慌张,正要开口,他又补充:“我不光指人,还有其他活物,哪怕是苍蝇蚊子或蜜蜂,你们可有看见?”   两名当值的灵童兵,既惊慌又迷惑,特别是被他拎着的那个,更是舌头打结,“灵帅,别……别……除了您,还有刚走的跳承天,我们确实没见过有任何人出入,连……连苍蝇蚊子,或蜜蜂,也没有……”   灵宣洛自知失仪,抱歉地松开灵童兵,目光怅惘地投向天际,喃喃道:“不,绝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她坏事做尽,死都不可能回头,怎会背叛苍狼盟,主动向我泄露这天大的机密?她是不可救药的,哪怕化散,都不可能改邪归正!”   可他又觉心惊肉跳,只因回想起了,在幻镜迷宫的青铜大门前,她望着江南君时怪异的表情,以及说的奇怪的话,还有将离去时,停下来的那一回头。   “云夜郎君平安,勿念!云叔叔在她手里,除她之外,还有谁可能提起这事?可我还是不能相信……不能……”   他眼望天边,手却紧按胸口,能摸到一直藏在胸前的卢田玉。这玉被她在浑沌谷里踩碎,简直就是踩碎了他的心。一回到稽洛山,他就等不及地请山下的巧手工匠给修复了,拿回来后,再没离过身。   送密信之人,到底是不是云清?   就算两眼望天,天也给不出答案,却真有异物映入眼帘。这次两名当值的哨兵也见到了,那是一团黑乎乎的球状物,带一圈黑雾,从天边疾驰而来,眨眼就滚到了军营上空。   “有敌人来袭!快,快保护灵帅!”黑球出现,军营立即全体高度警戒,三名统兵的中郎将,都匆匆从营帐中飞奔而出,点兵集合。 第六百二十四章 东海战役之麒麟   灵宣洛展开不明来历的密信,信上内容,竟是关于如何找到钢魂兵气门,并杀死他们的秘法。   这破解钢魂兵的致胜之法,他梦寐以求,可一朝得到,不仅感受不出喜悦,反而还大为惶恐,因为思来想去,能想到的送信之人,世上就只有一个--云清。   这边的密信疑云尚未消散,那边又出新状况,军营上空,忽然“轰隆隆”滚来一个黑球,滚到他的头顶,就停住不动了。   灵童兵都道是有敌人来袭,个个惊慌失措,经三名中郎将集合后,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灵宣洛看那黑球,很觉眼熟,快在脑子里搜索一遍,吃惊的表情就下去,嘴角挂上了一抹旁人不易觉察的冷笑。   眼看士兵们手忙脚乱,他认为没必要,拦住其中一位中郎将道:“你们且慢,不要紧张。这来的不一定是敌人,说不定还是个帮手。”   “啊?灵帅……说那黑球是帮手?”   将领们个个犹豫不决,元帅的命令又不敢违背,只好道声“得令”,再慢慢后退,眼睛却始终不敢离开他,手中武器也握得紧紧的。   灵宣洛走到营房之间的空地上,目光如冰地盯向那黑球,却是不语。   黑球开始时停住不动,后来跟着他滚,也滚到了那片空地上空。   黑球上找不见眼睛,不知是不是正和他互瞪,总之一直僵持着,不着急变形,似乎是和他拗上了,打算看看谁耐得住性子。   他这般好耍,灵宣洛故作不愿奉陪状,冷冰冰转身就走,黑球着了慌,这才声道:“好好好,你这个了不得的鏖仙,算我怕了你!怎么看,你这小子都比我精明,明白用欲擒故纵这招数杀价,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   灵宣洛脚是站住了,却懒得回头,硬邦邦答道:“我能吃亏,但得看是吃谁的亏。不值得之人,我从来就不让步!”   黑球听得着恼,骨碌碌滚到他眼前,然后伸展身躯,化作一只黑亮的麒麟,气道:“嘿,我说臭小子,我澜沧神千年来,每天都舒舒服服地躲在澜沧江底,享受我那惬意人生,今日却要为你打破千年的规矩,来助你破鬼兵。你不求我,说几句好听的话感谢我,也就罢了,还敢这么拽?信不信我走,我就不帮你!”   边说边作势要掉头,烁亮的大眼,却不住往他脸上溜。   灵宣洛嘴角冷笑扩大,扩成满脸不屑,道:“澜沧神,你这狗模狗样地跑来,要只是为和我呕气,就趁早滚回你那江底的狗窝,小爷我没时间奉陪。呆在哪里是你的自由,本帅该怎样打仗,也自有主张,犯不着你这小人来帮。我这儿可是军营,到处都刀枪无眼,不便给你当作做交易的生意场,你好走吧。”   “啊?灵宣洛,曦穆彤那样懂礼的人,就没教会你怎样尊重长辈吗?我是高贵的麒麟,麒麟怎能和狗比!你这又是狗又是小人的,骂谁呢?我今儿就打算来做赔本生意,你还拿辱骂当找头?”   澜沧神一如既往地被激怒,气得张牙舞爪。不过倒是一反常态地不跑了,不但不跑,还化成人形,站到空地上,用油绿的眼睛盯着他,怒气散去,仿佛含笑。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东海战役之红米   灵宣洛正为泥球密信之事惶惑不安,天上又黑乎乎滚来个澜沧神。   从曦穆彤到竹星,许多的事相叠加,让他对这位怪神疑心重重,对他隐晦的行为,也始终有所猜忌,认为他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就算澜沧神直言,是来助神鹰战队破敌的,他也摆不出好脸色,见他还在自己面前矫情,直接不客气地就开赶了。   不过嘴上赶人,他心里却有分数,这人既然大老远跑来,就不会轻易被他三言两语地气走。果不出他所料,澜沧神不光没再团成黑球滚开,还两脚一伸,落地为人。   灵宣洛没骂爽,继续冷言相讥,“你这样死皮赖脸地往我军营里钻,莫不成以为这荒山有藏金矿?”   和他怄气讨不着好,澜沧神明白,便换了张脸,不单不生气,还够死皮赖脸,砸着嘴逗他,“啧啧啧,瞧这小脾气,还有这小性子,怎么看都和老夫对味!老夫欣赏你这冷冰冰的个性,不管你欢不欢迎,今晚就不走了,要在你这营帐里好好睡上一觉!”边说边伸展四肢,打了个哈欠。   灵宣洛却已怒不可遏,指着他的蒜头鼻子喝道:“好啊澜沧神,你要睡,我就将我自己的帐篷腾出来,给你安睡到死!只要你给我说清楚,我星师叔在云南都生过什么,他又是怎样给你害死的!你若不老实交待,等你的可就不是军帐,而是施刑的刑台和火盆!”   然后转向守候一旁的灵童兵,大声喝令:“来人,拿条捆仙锁,给我把这老怪物给绑了!”   一众灵童兵一直虎视眈眈,等的就是这一刻,见元帅下令,齐声大吼“是”,便要扑上来绑人。   形势不妙,澜沧神这下真有点慌,双臂连挥几下道:“喂喂喂,灵宣洛,你越来越过分了!你那个前提,我又没说不告诉你,怎直接就跨到了若不那一部分?”   灵宣洛浑身一震,忙扬起一只手,示意灵童兵退下。   澜沧神差点真就给五花大绑,危机解除,吁了口气,不敢再乱开玩笑,便从腰里掏出个红绸布袋,一把扔了过去。   布袋灵宣洛看着眼熟,接过来细瞧,认出是在离开云南前,桑雅交给他,之后又被澜沧神以讲故事作为交换条件,取走的那袋红米。   “你把这红米还给我,是什么意思?”他惊异地问,脸上怒容淡散不少。   澜沧神看在眼里,嘿嘿一笑道:“臭小子,我这是叫你知道,你一直就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日我找你收这袋米,你知道原因吗?”   灵宣洛玉面又是一黑,不客气地回答:“因为你贪财呗。”   澜沧神再碰一鼻子灰,气得喳喳跳:“呸呸呸!老夫我那样做,不过是为你和那个人间使着想,怕那妖女和她师傅,联手下毒害你们,所以把米要过来验毒!”   灵宣洛不太明白验毒是指什么,但借这机会,还要过嘴瘾,“验毒?验出来了吗?是米毒还是你的心毒?”   “嘿!我说你这小子……”   澜沧神给噎得张口结舌,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叉着腰翻半天白眼儿,恨恨道:“好好好,我就当你小孩子见识短,不和你一般计较!实话告诉你……”说到这儿,他故意一顿。   灵宣洛还真紧张得冒汗,生怕他验出来,桑雅确实在米里下毒害他,却听他继续道:“我把红米拿回去,放在我神殿后的土壤里试,还真能长出青青稻苗,一点毒都没有!”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东海战役之缓和   灵宣洛对澜沧神心存芥蒂,一见他就刻薄话不断,整得他招架不住,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就讲入了正题。   原来他不远千里地跑过来,目的是为归还在澜沧江边索要的红米。   灵宣洛握着红绸布袋,不知他这一要一还是什么意思,但听说桑雅或许想在米里下毒害他,又大为紧张,生怕澜沧神所言是真,直到他确认红米无毒,才松了口气。   这时再想他前面的话,才有点醒神,惊问:“澜沧神,你究竟想说什么?什么土壤什么稻苗?照你这说法,难道桑雅交给我的,是一袋谷种?”   澜沧神就差一巴掌拍上他脑门,气道:“哎哟,人人都夸你聪明绝顶,看来传言不实!这么简单的事,都要我明明白白说出来,你也太迟钝了吧!”   灵宣洛知他这是报复,不与他计较,只等答案。   他抓一抓草窝似的黄头,忽然挤眉弄眼地大笑,“诶,可能是我没把事情看透!你这迟钝,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四个字,为情所困!你肯定是情窦初开,给那妖女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所以嘛,情有可原!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灵宣洛果然是一张粉脸涨得绯红,额头汗都要冒出来。澜沧神大大解恨,爽气地打哈哈,   他二人,可正被灵童兵团团围在正中,三名中郎将也全在场,澜沧神的报复方式,就是要做个喇叭,当他下属的面,把他这感情**全一下子捅开。   灵宣洛这下落了下风,狼狈不堪,又敢怒不敢言。要再因这事对他吼叫,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赶紧先命士兵们散开,不理澜沧神,扭头自顾着往中军帐走。   澜沧神没玩够,他却机灵地不接招,只好没趣地嚷嚷:“嘿嘿嘿,不是真这么开不起玩笑吧?就这两句就气跑啦?还是给羞臊跑的?”   灵宣洛怕他得寸进尺,只好回道:“愿随我来就来,不来就赶快离开。此处军事重地,不留闲杂人等!”说话的口气,比刚才缓和不少。   澜沧神这下乐呵了,屁颠颠儿地跟上去,边走边从后面拍他的肩,赞道:“臭小子,算你识趣,还能给你老祖宗爷爷留几分薄面,也不枉我千里迢迢,从云南那大老远的地方,赶来东海帮你!”   灵宣洛走到军帐前,猫下腰一撩帐帘钻进去,他紧跟着要往里进,帘布却正好打下来,整个扣在脑袋上。   灵宣洛依然当没看见,进了营帐,就站到东海地图前,默不作声地出神,也不给他让座,看样子是专等他开口。   澜沧神再遇尴尬,幸亏此处已无人,便用两只绿眼珠到处有事没事地打量,见他这中军帐,设置得简洁得体,又点头夸奖一番。   再对他恶语相向,已不合适,灵宣洛只好尽量客气地催促:“红米是怎么个说法,又该怎样播种,烦请告知。”   澜沧神挠完草窝似的头,又去挠胡子,看着他清高的背影,清清嗓子道:“我一听说你正出征东海,就料到你会因钢魂兵之事,而头晕脑胀。怎样杀死他们,我不知道,但红米定鬼,是已在云贵一代流传千年的捉鬼法,所以我及时赶来,看能否为你这云霄之战的战尽一分力。”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东海战役之种米   澜沧神一直被灵宣洛冷言相讥,有心报复,当众爆出他与桑雅相恋的**。灵宣洛给他这绝招,整得是灰头土脸,只好带他回中军帐,以防他继续在大庭广众下胡说。   问及红米,澜沧神提到了云南的捉鬼术,灵宣洛心头一颤,想起金蚕蛊境里,桑雅带他参观红米梯田时说的话,那时她就告诉他,红米可以定鬼。   但更令他浮想的,是刚收到的那张神秘纸条。纸条上正好提及,若要定住钢魂兵,需用云南募须神族特产的红米。   纸条与澜沧神一前一后地到来,还有比这更默契的巧合吗?灵宣洛感念苍天有心助他,再看澜沧神时,眼中不仅没了敌意,还透出诚恳,道:“澜沧神,目前军情紧急,已刻不容缓。今晚我就必须要采取行动,同时解救飞旖将军与东海派。你既专程赶来助战,就不要再故弄玄虚地兜圈子,好好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澜沧神见他不再胡乱猜疑,也收起谐虐的脸,认真答道:“你现在左右为难,又对钢魂兵一筹莫展,心情我能理解。可你师叔的事……”   灵宣洛急忙抬手,阻拦道:“星师叔之事,我一定会找你问清楚,但当下最要紧的,是今夜的行动,其他一切都容后再说。钢魂兵足有几万之众,我想象不出,仅用这样一小袋米,就能把他们全部击溃。但得你提醒,知道这是谷种,就另当别论了!烦请指教,该怎样用,才能真正对钢魂兵有效?”   澜沧神见他谦逊有礼,与刚才大有不同,满意地点头道:“这才像话嘛!晚辈对长辈,就该是这个态度。好吧,现在就让我演示,这红米有多神奇。不过你得先取个水盆过来,水不能多,盖住盆底就行。对了,光有盆不够,还得取一盒土,要三层湿的黑土。”   灵宣洛急忙照办,水盆和土,很快被一名灵童兵送进来,摆在大帐正中。   澜沧神露出难得的肃穆表情,先是检查水与土是否符合要求,然后一口咬破右手食指,向水盆里滴了一滴血。   等他的麒麟神血在水中晕散,又从盒子里倒出黑土,均匀地铺向盆底,让土沉下去。   水和土很快混合,在盆底结成一层黑色泥浆,泥浆表面,则泛淡淡的红光。   灵宣洛回想纸条,那上面写的是,红米需由孔雀血浸泡,澜沧神现在用他自己的血,能有效吗?于是询问。   澜沧神被打扰,有点不耐烦,气道:“不相信我你就别看!这米已被桑雅用孔雀幽灵的血泡过,我不过是用我新鲜的麒麟血作血引,把血气吸出来。我身上每一滴血,都珍贵无比,你以为我轻易舍得用?”   灵宣洛吐吐舌头,心想要这样说,自己的仙血今后估计也可作引。   澜沧神完牢骚,再不作声,找他要过红绸布袋,小心翼翼地倒出几粒米,生怕不留神弄撒剩下的,倒完后就死死系紧袋口。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在水盆的泥浆正中抠出一个小洞,放入米粒,再两手一起拨弄,重新把洞填好,眼睛便扫向灵宣洛案头的沙钟。   他黄黄的大牙,咬上嘴唇,走过去将沙钟倒转,盯着细沙一点点从上斗穿中心而过,漏到下斗里,开始紧张地计时。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东海战役之禾苗   澜沧神与灵宣洛互掐一番,谁也没讨着好,最后为以大局为重,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培育红米。   澜沧神把红米种播进黑土后,用沙钟计时。等待过程中,大帐里悄无声息。   灵宣洛问题不断,但不敢再随便惊扰他,只得尽量沉心静气。他无心看沙钟,只专注地死盯水盆。   澜沧神所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也明白此役的成败,全系在那几片能否破土而出的绿芽上。   沙钟的沙,流淌无声,两人却因营帐里太过静谧,能各自听见胸膛的心跳,简直就响如雷鸣。   眼看上层沙斗将要漏空,澜沧神的黄牙就没松开过嘴唇,急忙转回来看水盆。   可他一看,就失望了,水盆里的黑泥浆没生任何变化,二人一心期盼的嫩芽,始终见不到踪迹。   “哎……”澜沧神粗糙的大手按上盆边,长叹一声道:“熟话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今日用来形容这红米,也挺恰当。”   灵宣洛比他还紧张,见可以开口了,忙不迭地问:“你此言何意?莫非是指东海与云南气候有别,所以红米不愿生长?”   澜沧神摇头道:“问题并非出在气候,而是土壤。此米生于云南,虽然同为黑土,中原与云南土质里含有的养分,却不尽相同,于是米粒们就闹了脾气。”   他的幽默,急坏了灵宣洛,恨不得一把揪起他,但只礼貌地问,“这难题如何才能解决?这里是东海,我们怎来得及赶去云南收集土壤?”   澜沧神的严肃,实在撑不了几分钟,嘿嘿笑道:“瞧把你急的,刚才那股子神气劲儿用完啦,知道来求老夫咯?”   灵宣洛气得脸一横,又要作,他赶紧告饶:“好啦好啦,和气生财,咱俩继续保持休战。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小瞧于我,小神我素来就不打无把握之战!”   灵宣洛死盯着他,就见他从怀中摸出个白纸包,展开看,里面是一撮色泽均匀,水分充足的黑土。   “这土,难道是……”灵宣洛大为惊讶,很为刚才的冲动不好意思。   澜沧神白他一眼,怪腔怪调道:“没错,这是来自云南的故土,我极有远见地随身携带,以防万一,无须你去多此一举地收集!”   他边碎碎念,边将黑土沿刚才埋米粒的地方,撒下一圈。   混入云南黑土的土壤,仅过数秒,土面就有了动静,犹如有土虫在向外拱,但拱出来的,是三小片翠绿的嫩芽,充满希望地冒尖而出。   “这是禾苗!红米芽生长了!”   灵宣洛大喜过望,一时忘乎所以,竟不顾与澜沧神之间的嫌隙,一把按上了他的肩头。   澜沧神再也不取笑他,而是轻拍两下他的手背,任他按在自己肩上,眼中悄悄流露一丝疼爱。   红米为神物,且已被桑雅作法,所以在极短时间内,三株禾苗就由小小的嫩叶,飞生长成数片高高竖起的剑叶。   很快,剑叶叶尖再支撑不住疯长起来的高度,叶片外翻,向下垂了头。这时,他们就见到了剑叶之间结出的金色稻穗,饱满地从叶片中穿插而出。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东海战役之念花   澜沧神小心细致地在水盆里播种,灵宣洛等待红米破土芽,却被告知,因中原的土壤与种子不合,禾苗不愿向外生长。   还好澜沧神有远见,随身携带了云南黑土,沿圈洒下后,禾苗不仅顺利钻出土壤,还一个劲儿疯长,很快结出了金色的稻穗。   红米稻培植成功,灵宣洛初时欣喜异常,但等兴奋劲过去,又重现愁容,问澜沧神道:“三株红米稻,加起来也不过几百粒穗。灵童军今晚要对付的,可不下一万钢魂兵。就算咱们种下整袋红米,收获的米粒数量,怕也远远不够……”   澜沧神好像才意识到这问题,呲牙咧嘴地扒拉草窝头,想了一想后大声道:“你说的有理,怎么办呢?诶,小子,我若记得不差,你那指天禅里,有一招叫什么念花诀,是也不是?”   灵宣洛点头,却暗想,“红米和神功,扯得上哪门子关系?”   澜沧神这下高兴了,拍手笑道:“天助你也,天助神鹰盟也!你说得没错,就算把整袋红米种完,最多也只结得出几千米粒,不够用来打垮那鬼将军惠秋。再说在她之后,还有什么颜九斐乔婴柳呢。那么多钢魂兵要对付,你得储备下一整仓库米。既然念花诀能催生花开,对于禾稻这样的农作物,肯定也有效力。我说你就快快使将出来,咱今天来个大丰收如何?你这收获越大,今晚的胜算就越足!”   灵宣洛这时再看他,眼里简直就多出了一分崇拜。他看似一路引导自己说这说那,其实心里怕早就有数,整件与红米有关的事,该如何展,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此人若真与神鹰盟为友,何愁南宫向不败?但是,如果他与那老怪来自同一空间,为的是同一个目的--拯救他们自己的世界,又为何会反目成仇?这两个人,到底揣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想得呆,却恼了澜沧神,冲着他耳朵眼大嚷:“我说,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想小心事的空闲?你不会是,又在想那个小妖女吧?”   他一惊,也为在关键时候跑神而惭愧。红着脸抱歉一笑,让澜沧神站去窗边,自己则与水盆保持十步之遥的距离。   等站好,他扬起禅指,待手臂隐有紫气流动,便默念:“风吹花动花动影随。花影暗浮浮花于丹。丹吹花走影从经络。指尖掠影影上生花。指运花,花逢星,星从丹生,花开!”   随最后一个“开”字音落,紫气已走至指尖,形成剑气,剑气再受强大的内力驱动,令他双指如在火中煅烧,化作赤红透明之色。若是远看,那赤红已形成了一把宝剑的尖锋。   念花诀准备妥当,他却不急于出剑气。   “花开甚好,只是还可以再开盛一些。这样你剑气所达范围更广,威力更大。”   曦穆彤当年的教诲,音犹在耳。因为师傅的死,那时他对她心怀仇恨,不管她教什么,他都只想抗拒。   然而现在,当这句话在回忆中出现,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花开得越盛,剑气威力就越大,用在此情此景,并倒过来推想,他这念花诀所达的范围越广,力量越大,所能催生的红米就越多,对于夜间的反歼战,就越有利。 第六百三十章 东海战役之爆发   通过红米稻的种植,灵宣洛看出澜沧神其人不简单,且如江南君所说,确实与神鹰盟站在同一立场,可被看作是朋友。   在澜沧神的提示下,他使出了指天禅的念花诀。   念花诀的禅力,可催花朵盛开,若用于类似稻谷等农作物的生长,则能促使每一批新结出来的谷粒,都成为谷种,并在最短时间内源源不断地结穗,直至收获到足量的红米。   成败在此一举,灵宣洛不免紧张,不断回想在浮生殿修炼念花诀时,曦穆彤的教导。他最大限度地,将内力齐聚在丹田内,直至感觉上,它已汇成一条巨龙。   巨龙沿经脉游走,一直腾跃至指尖。指尖剑锋般的光华剧烈颤动,说明体内气龙,迫不及待就要向外冲。   借这猛烈的爆力,他对准三株稻谷怒吼一声,臂中巨龙一分为三,化作三道紫红色剑气,脱离二指,带着微弱的“嗖”声,直向前冲。   三道剑气锐不可挡,插入水盆后,水盆整个被光芒覆盖,再不可见。   是成是败,瞬间就可见分晓,灵宣洛在心中祈祷:“神鹰盟需要这珍贵的红米,来打赢云霄之战的第一仗!正义之师不可败,正义之士不可死!爆吧灵宣洛,为了神鹰盟,为了六界苍生的平安,为了云霄之战后的海晏河清,让花开成一片海,让这片花海,成为敌人的葬身之地!师傅,保佑铃儿,羽风先生,师祖姑姑,请做铃儿前进的动力!还有那无数在战争中牺牲的英灵,请助我用这爆力,为你们复仇,让天地正气永存!”   祈祷完毕,他连眼睛都来不及眨,就见原来放置水盆的地方,冒出一个光洁的圆球。圆球说透明却看不清内里,说具有实际的形,他却不敢用手触摸。   他不知这圆球是何用意,还在愣的当儿,就听澜沧神高喊:“小子它快开花了,咱们快趴下!”   “开花?开花就开花,为何要趴下?”灵宣洛一头雾水,尚未及反应,已被澜沧神探过一只黑乎乎的麒麟爪,二话不说一爪按倒。   得亏这麒麟爪动作快,灵宣洛刚脸朝下地趴到地上,那圆溜溜的红球,就轰然爆炸。   这下他才明白,澜沧神匆忙间表达错误,把“爆炸”说成了“开花”,但他还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与震动晕头转向,头埋在手臂里,一动都不敢动,耳朵再也听不清声音,眼前也黑了,身上噼里啪啦的,不知落满了什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多久过去,他才又能听见周围的动静,但眼睛怎么都睁不开,眼皮透过来一片漆黑。最为可怕的,是他好像是给活埋了,鼻子也不能呼吸。   他得在窒息前逃出去,便奋力向外挣扎,往上一推,终于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钻了出来。   这……这还是他的中军帐吗?   他眯缝着眼,满脸茫然。原来的帐篷不见了,一钻出来,就站在了一座红色的谷堆上。谷堆旁,围满了吓得张大嘴的灵童兵,而他对面,是笑盈盈的澜沧神。   “红米!这么这么多红米!神鹰盟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   他环顾四面,清醒过来,顿时爆出欢呼,如个孩子似的在谷堆上又蹦又跳,就差躺下来打滚。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东海战役之支援   为得到足量的红米对付钢魂兵,灵宣洛使出念花诀,以用他强大的内力,激红米稻生长。结果由于力量过于强大,念花诀炸毁中军帐,却换来了高高的红米谷堆。   红米已得,澜沧神不愿再多打扰,趁他召集署下的空隙,溜得没了踪影。   竹星之事依然成谜,灵宣洛不愿放他走,奈何因要紧急部署晚上的行动,不得不继续搁置此事,只能等东海战役过后,再去找他问个清楚。   他派中郎将幺幺建立谷仓,收好那堆红米,又换了另一顶帐篷作中军帐。东海地图跟着一起炸没了,好在他已将此处的地形分布,记得稔熟于心。   九龙岛上的局势,跳儿叔汇报得清楚,显而易见,路赞等天一黑,就要点燃他高高架起的柴堆,烧死东海派的一帮仙人。   而海岩镇里,飞旖将军带领残部,孤军奋战已久,只怕早已陷入绝境,正望眼欲穿地等援兵到,否则肯定熬不过今晚。   实情如此,他这场支援战,再也没有谁先谁后的说法。   一整天下来,他过得如在梦里。先是得到密信,找出了鬼兵气门所在。紧接着,澜沧神现身帮他,又囤下了满满一仓红米。由此这一战最为棘手的问题,彻底得到解决。   可是分兵,成了一道新难题。坐在案后,他再度双眉紧缩,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岩镇有鬼兵两万,他这一万灵童兵已显单薄,又怎还分得出人马去九龙岛?并且稽洛山的主力干将全都不在,三个中郎将里,恐怕哪一个都不可能是路赞的对手。   琢磨来琢磨去,他考虑是否先分出三千精锐,由中郎将果果带领,上九龙岛拖住路赞。等他与惠秋战决后,再联合飞旖一起赶过去,共同对付那位叛变的天使将军。   正犹豫不决,帐外就有传令兵飞奔来报,“报--灵帅,蓬莱掌门武修缘率弟子三千,在帐外等候,愿与我军一同前往东海派,共同迎战苍狼盟的妖族叛军!”   “什么?是武掌门带他蓬莱的弟子来了?”灵宣洛一掌拍上帅案,高兴得眉飞色舞。这可又是一个惊喜,为何每到他面临危局时,上天就会送来及时雨?   他不及细想,大喝:“快请!”   传令兵得令,正要向外退,却又被他叫住,站起身亲自向外迎接。   军营外,果然站着武修缘,还是那张憨厚朴实的脸,却因将见到他而神采飞扬。   武修缘身后,跟着足三千装束整齐的蓬莱弟子,其中一名,高举统一的神鹰战队战旗,其余则各自提着宝剑,随掌门一起耐心等候。   远远地,武修缘就见到灵宣洛亮晃晃的明光铠甲,在暮色中越闪越近。他没想到,灵帅会亲自走出大帐相迎,很有点受宠若惊,急忙两手一招,带着最得力的两名师兄弟,迎上去抱拳施礼。   二人次打交道,是在通仙大典。那时环境复杂,加上曦穆彤含冤受刑,尴尬就不必说了。   后来在神鹰盟誓师大典上打过照面,但因时间仓促,也未深谈。这再相见时,就要共赴战场,心中自然各有一番感慨。 第六百三十二章 直捣海岩之分兵   灵宣洛正因分兵乏术而愁,就迎来了蓬莱掌门武修缘,以及他率领的三千精干弟子。   大战在即,客套话不宜多说,武修缘道:“蓬莱与东海派同处东海之滨,为兄弟门派。修缘听说东海派遭逢大难,被苍狼盟的路赞攻下,便急忙赶来支援。灵帅万金之躯,不怪我迟来之罪,竟还亲自迎接,修缘实在是惶恐之至,不敢当呀!”   灵宣洛回礼道:“武掌门哪里话!都是为神鹰盟效力,又都是神鹰战队里的一员,连战旗都一模一样,又何来万金之说?宣洛正愁兵力不够,难以向两边分散,武掌门就来雪中送炭,解我燃眉之急,宣洛感激都来不及,岂敢怪罪!武掌门千万不要客气,快请随我入营,进行兵力调遣!”   二人英雄相惜,却始终没机会畅快地叙谈,这次因战事重逢,显得十分亲热,相互执手,共同奔向中军帐。   有武修缘从天而降,这派兵的难题就迎刃而解。灵宣洛既已定下,由果果领兵三千前往九龙岛,也不必因为蓬莱的加入而改变。连果果加武修缘,九龙岛方面可分出六千人,若在路赞门前叫阵,气势可不算小。   另外两名中郎将里,笑笑领两千人驻守大本营,并负责监视海岩镇外的鬼兵动向,特别是干桥镇和鱼尾村这最近的两处。如现有鬼从背后偷袭,便将其剿除。   海岩镇这个重战场,灵宣洛不拿下惠秋誓不罢休,当然是安排由自己亲自出马。与他同往的是中郎将幺幺,二人共领兵五千。   根据跳儿叔的探报,盘踞海岩镇的钢魂兵,数量在一万以上。灵宣洛手下,虽只有区区五千人,却并无担忧。因为一来,他已获得制伏钢魂兵的要诀。   每名灵童兵都将“心脏下三指处气门”几个字牢记于心,同时腰间用小布袋系上满满一圈红米,作为红米弹,随时砸向敌人,一定住他们就用刀戳。   二来在海岩镇里,还有被困的飞旖,一旦镇外开打,围困她的鬼兵势必要向外撤,她便有了带兵突围的机会。   等一切安置妥当,大家各就各位。武修缘与果果将手下弟子与兵卒都汇集一处,点齐了便趁着夜色,悄没声地由空中向九龙岛靠近。   灵宣洛却不着急带幺幺开拔,时间上他已有安排:果果与武修缘先杀上九龙岛,与路赞在东海派门前打响第一炮。有敌人突袭,便可拖住路赞,防止他天一黑就点火,这是第一个好处。   另一个好处,是可将九龙岛战火又起的消息,迅传入惠秋的耳朵,从而在她的军队里制造恐慌,让海岩镇战场,更容易被攻破。   果果与武修缘向九龙岛开去后,灵宣洛安然高坐于大帐,读起了他的《九宫旋星要术》。这可是曦穆彤为九宫旋星阵所著的奇书,他得好好研读。   读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期间,他眼睛在观书,耳廓却一直翕动,明显是在留意什么动静,脸上还时不时露出微笑。   一个时辰刚过,幺幺就在帐外轻声问:“灵帅,可已够时机?”   他放下书本,伸个懒腰站起身,回了一句,“足够了”,便龙行虎步地走出营帐,带领五千灵童兵,挥舞着鲜红底,又印有巨大黑色海涛底纹的神鹰战队战旗,直杀奔海岩镇。 第六百三十三章 直捣海岩之焦急   (东海,海岩镇,鬼兵大本营)   近几日来,鬼将军惠秋鸿运当头,联合妖族叛军路赞,在东海战役中连获大捷,简直就成了苍狼盟的红人。   虽然她也知道,一切胜果皆得益于路赞,要不是他凭借强悍的兵力,战胜神鹰盟的飞旖,并有勇有谋地把她逼进海岩镇,自己也捡不到这样一个大便宜。   眼看捷报一封接一封,源源不断地送进西王山,耳边又不停响起盟主和一众盟友的赞誉声,这种感觉着实美妙,她飘飘然陶醉其中,哪还管得着这实际是谁的功劳?   可惜没得意几天,心里又开始堵得慌,只因那飞路天使飞旖,也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哪怕已被困进海岩镇的死角,长时间动弹不得,鬼兵也始终攻她不下,更别提将她一举擒获,等灵宣洛来了,当着他的面扒皮。   荣誉背后隐藏麻烦,她时不时得为这事长吁短叹。与她相比,九龙岛上的路赞,却是一路春风得意。   打跑飞旖,把这烫手山芋甩给她后,他大大咧咧闯进东海派,几乎没遇任何反抗,就从上到下,顺利地俘虏了两千多人,好像说是今晚,就要处死战俘,然后于明早凯旋西王山。   人比人气死人,她惠秋天资不错,通仙大典上,也立过大功,这样的人才,怎就胜不过一个路赞?   凭与路赞的几封公函来往,她倒觉得,那是个性格谦逊,不爱惹事的可信之人,有心想向他请教,拿下飞旖的良策,却又始终磨不开面子。   思前想后,折腾到这时,她终究还是放弃求教的打算,并狠下心,一入夜就唤过手下几个兵头,逼他们立下军令状,今夜若再不能击溃飞旖残部,抓她进扒皮地牢,这几个兵头就自戳气门,化散而去。   她急成这样,除因对路赞的功劳眼红,对拿不下飞旖耿耿于怀,还因为灵宣洛的出现,让她惊惶难安。   她深知这位灵童军主帅的厉害,也知道他命好,时不时就能获得老天的眷顾,所以生怕夜长梦多,好容易靠路赞建立的战功,被那丧门神闯来后,就弄得鸡飞蛋打,最后由功臣变罪臣,反被盟主降罪。   不过灵宣洛自进入东海地界,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急于进攻,而是安营扎寨在不连村带镇的荒山带,一天一夜都按兵不动。虽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至少,她还有时间处理飞旖。   再说那飞路天使将军,自从中了路赞诡计,被困进海岩镇,前后皆已无路可走,就不得不日日期盼援军的到来。   惠秋的钢魂兵凶狠异常,还能化作黑烟神出鬼没,她被一步步逼退到镇上最偏僻的街巷,就再无退路。   她领导的飞路天使兵团,隶属鸟妖脉系,擅长御空防卫术,可因不得不在地面躲藏,防卫术无处施展,一时再帮不到他们。   带来的二万人马,战到此时,仅剩了七千。幸好鸟妖士兵里,不少都具有猫头鹰的眼睛,可在夜间视物,所以虽用不了御空术,这夜视能力,在危难时刻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第六百三十四章 直捣海岩之顽抗   东海战役里,飞旖的军队被路赞逼进海岩镇后,鬼将军惠秋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很为这天上飞来的战功沾沾自喜。谁知便宜变成烫手山芋,路赞哪怕把肉送到她口里,她也没本事吞下去。   而被困入街巷死角的飞旖,则在苦苦期盼援军的到来。鬼兵通常在夜间进犯,眼看夜幕降临,难熬的夜晚又开始了。   惠秋每次往这边冲杀,都势头凶猛,犹如洪水猛兽。开始时,飞旖感到绝望,认为这般鱼游釜中,一定支持不了多久。剩下这些兵卒,只怕很快就会沦为鬼兵的阶下囚。   但通过仔细观察,她现出鬼兵的破绽,就是他们虽然杀不死,又能化作黑烟四处飘荡,刻在人皮面具上的两道细眼,却是畏惧强光的。   身处绝境,这一现,可勉强用来制定对敌战略,她便命夜视能力最强的十名勇士,守在鬼兵突击的最前方,一旦有敌人靠近,就立即出警报。   有这十名前哨传递消息,惠秋的动向,就能被时时掌握,一旦察觉敌方有风吹草动,敌人即将来袭,便可提前作出防备,而这防备就是,派出军中以吐火作为武器的火喙鸟族士兵,等鬼兵先头部队到,就用火焰之喙啄食他们的眼睛,随后将巷子里空落的民居,联排推倒并点着,燃起熊熊烈焰,吓退进攻的敌人。   这方法十分奏效,已助她在僻巷中连守三日。   十名猫头鹰士兵身形娇小,躲藏在夜色里,鬼兵不留神就见不到。而当他们用猫头鹰的鸣叫传递消息时,鬼兵也没意识到,那是飞旖的人在递送暗号。   惠秋反应迟钝,很被骗了一段时间。头两天时,她就奇怪,为何飞旖对她的攻击,能先知先觉。作为进攻一方,她的士兵杀进敌阵后,反而会遭火鸟偷袭,以至连续有多名钢魂兵被刺瞎眼,于是她不敢再冒然往里闯。   两日后,她终于识破了飞旖的抵抗策略,于是紧急下令,钢魂兵在进攻时,一律以黑烟形势作掩护,只要见到火,就赶紧飘走,以防瞎眼。   这下可好,钢魂兵在冲过猫头鹰前哨和火喙鸟兵后,撞到的是火墙,既然将军有令,见火就跑,这些鬼兵跑起来,还真不含糊。   就这样,飞旖一直和自以为是的惠秋周旋。她虽能暂保阵地,却也知这不是长久之计,唯有在心中祈祷,鬼盟主收到他们战败的战报后,能派兵增援。   祈祷没有落空,不光得了老天的回应,盼来的还是稽洛山十万灵通兵的统帅,灵宣洛。   入夜时分,鬼兵贼心不死,又在蠢蠢欲动地向他们靠拢。十名前哨侦查到有鬼烟异动,立即出“咕呼呼”的猫头鹰叫声,通知战友敌人来袭。   这次的鸣叫,响亮又急促,说明敌人来势汹汹,人数应是过去的几倍。   飞旖顽抗到现在,几已弹尽粮绝,敌人攻势却越来越猛,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她看看巷子四周,民居差不多已被烧尽,再剩下的,就是躲藏掩体了。若烧掩体,势必就是最后一战,冲不出去,便就地成仁。她悲哀地想,难不成今夜,就是全军壮烈之时? 第六百三十五章 直捣海岩之骂阵   飞旖带领的飞路天使兵团兵陷海岩镇,顽抗三日后,到第四日时,已处于弹尽粮绝的绝境,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在敌人刀下。   她尚不知,灵宣洛援军已到,当敌人再度汹涌来犯,只能仰望夜空,悲哀地叹息。   她自认渺若微尘,战死百次也不足惜,可这一次,她不能败,否则就是宣告,代表天地正气的神鹰盟战失利,而邪恶的苍狼盟一开局,就打了个漂亮的胜仗。这种结果,她飞路天使兵团的二万将士,死都不愿看到。   再回想那位清廉正直,为打理妖族江山,呕心沥血的狞灭天子,他对天朝官员的体恤,可谓是关怀备至。可在关键时刻,她却辜负了他,给他脸上抹了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她怎能刚上战场,就一败涂地?   可事已至此,就算她放声痛哭也于事无补。并且手下这几千残兵,还眼巴巴指望能在她的领导下,从海岩镇突围而出。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能放弃,哪怕仅剩一名士兵,她这个主将也不能倒。   于是她立定决心,为了神鹰盟,更为了天朝的荣耀,誓要与敌人决一死战。若实在抵抗不了惠秋的淫威,大不了来个自行了断,也绝不会为保命而沦为战俘。   大战又将打响,且很有可能,是最后的决战,她集齐将士,为他们打气一番,便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这一次,惠秋对她志在必得,骑上一匹黑马,亲自带兵来到僻巷前。她改变战术,不再命钢魂兵化作黑烟,借夜色往里飘,而是打算从正面动强攻,力取这班残兵败将。   十名飞旖安排的猫头鹰前哨,刚出激烈的鸣叫,就有四位被钢魂兵刀挑,剩下的见形势不对,只好向里撤,边撤边不忘出警报。   打败飞旖,哪有想象的困难?不是一出手,岗哨就被破了吗?惠秋出马,就往里大进一步,满心得意,云清惯有的傲慢神态,也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打算趁胜追击,手上令旗一挥,要组织人马向里冲,偏在这时,就有守在海岩镇入口的哨卫飞奔来报,说神鹰盟派来的灵宣洛大元帅,正领五千灵童兵在大门口骂阵,指名道姓地要她出战,骂的话还无比难听,说要将她扒光了,用竹签串起来,架在木架子上当野猪肉烤了吃。   这一声报,报得她心惊肉跳,刚要挥下去的旗子也收了回来。   她实料不到,灵宣洛按兵不动那么久,偏就要现在来凑热闹。随他叫阵的灵童兵只有五千?根据前面路赞给的消息,他带来的神鹰战队,数量可不下一万,那另外五千去了哪里?既是反扑,就该全力以赴,他不至于蠢到留一半兵力作储备,呆在荒山带的大本营里数星星吧?   正在怀疑,耳边竟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九龙岛上路赞被杀,灵童军势如破竹,收复东海派!路赞战死!路赞战死!路赞……”   “什么?路赞死了?”   乍一听,惠秋差点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这下不必再猜,她也知另外那五千灵童兵去了哪里。   她就说嘛,灵宣洛古灵精怪,千里迢迢地跑过来,怎可能心无旁骛地在营帐里坐那么长时间?原来他这第一道功夫,是下在路赞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就溜上九龙岛,把他给端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直捣海岩之抱怨   惠秋久攻飞旖不下,心急如焚。想求路赞相助,又放不下身架,只好自己解决。结果这一拖,就拖到灵宣洛打来东海。   为防夜长梦多,她不敢再有耽搁,决定今晚,就必须一举将飞旖残部歼灭。谁知刚顺利地开了个头,灵宣洛就已在海岩镇入口骂阵了。   只要有这瘟神出现,战局就定必生逆转,惠秋担心这么久,噩梦终成现实,恨得是咬牙切齿,一个劲抱怨,神鹰盟派谁不好,非要派来稽洛山那个丧门星!他的出场,只怕就意味她好运的终结,从这时起,再难讨着什么便宜!   “快说,九龙岛是怎么回事?”她扔开令旗,拔剑直指哨兵。   哨兵吓得哆嗦,赶紧回言:“将军,据我们得来的消息,上九龙岛的人,不光是灵童军,还有其他仙族门派,好像是蓬莱。他们人精马强,一上岛就打得路赞节节倒退,关上宵龙宫的大门,再也不敢露头。”   惠秋一听火气更大,斥问:“路赞既关着门不出来,为何那些人又大喊大叫,说他死了?”   “这……”哨兵不敢答。   “快说!”惠秋剑尖已抵上他的气门。   哨兵怕死,一屁股瘫坐在地,抖着回答:“回……回将军,那都是灵宣洛,他派人胡诌的……”   “什么?”惠秋听得白眼一翻,身子摇晃,眼看要昏死过去,身边几名亲兵忙伸手去搀,却被她接连几脚踹开。   灵宣洛果然是瘟神,这仗还没打起来,就先放出个烟雾弹来迷惑人,还真是兵不厌诈!他的人,才刚跑上九龙岛,就大张旗鼓地造势,说路赞给他弄死了,这一路喊下来,难道她惠秋,要派人去向一万钢魂兵逐个解释,路赞没死,苍狼盟没败吗?这种打法纯属地痞无赖式,一看就知是那瘟神一贯的伎俩!   再回想通仙大典上,明明有机会解决这大麻烦,却因为曦穆彤那贱人的出现而错失良机,以至现在后患无穷,更是气急败坏,不留神剑尖向前一挺,正戳进报信哨兵的气门,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消散而去。   她无心杀自己人,却因灵宣洛乱了方寸,心里又生出悲哀。无论恨有多浓,她也不得不佩服他,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不但武艺群,还能在战争之初,就在调兵遣将上初露锋芒。可面对当下的局势,她又该怎样应付?   战局演变成这样,消极抱怨,只会进一步贻误战机,她赶紧把脑子拧回现实。   她尽量保持冷静,叫过几名传令兵,命他们分别传信给干桥镇和鱼尾村,即刻向海岩镇后方出兵。另外那七处鬼兵,则统统集结,在原地候命,随时准备增援。   至于变鬼的百姓,此刻要全部放出来,从背后向灵宣洛的军队反扑。这些鬼,就算不具备杀伤力,至少也可起牵制作用,关键时刻拖住他后腿。   传令兵领命去做安排,她再留三千钢魂兵死守飞旖,以防她趁乱突围,自己则无奈地领大部队,直奔海岩镇入口,迎战灵宣洛。再有拖延,只怕那瘟神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冲进来,堂而皇之坐进她的大本营! 第六百三十七章 直捣海岩之雄狮   作为神鹰盟援军,灵宣洛带灵童兵打上门,坏了惠秋借别人战果,立自己战功的好事,恨得是咬牙切齿,一个劲在心里抱怨时运不济,却又不得不放弃攻打飞旖的计划,调转马头,往海岩镇入口跑。   再说灵宣洛,大战在即,尚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中军帐里,看上一个时辰的书。他眼睛尽顾阅读,耳朵可也没闲着。   跳儿叔得他命令,一直埋伏在东海派宵龙宫门口,目不转睛地监察战况,每隔几分钟,就用蚤妖千里传音的本领,将战况实时汇报给他。   路赞明确接到火铃儿“杀”的指令,已打算于当夜,解决所有东海派战俘,第二天便胜利开离东海战场,却不料夜幕降临后,正要向那些仙人下手,天空就忽降两支奇兵,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奇兵来自灵宣洛,这毋庸置疑。他既已在东海之滨扎营,就肯定不是来欣赏风景的。这场战斗,虽在意料之中,可当敌兵出现,路赞还是略感慌张,毕竟之前的胜利得来不易,他可不愿在最后关头,被对方反败为胜。   纵然紧张,他也不至像那惠秋那样,慌到自乱阵脚的地步,更别说如灵宣洛派人喊的,九龙岛一有敌兵来袭,他就战死了。   不过经这一闹,他原定的点火屠门计划,就被打乱,只能先集中精力对付敌人。那班仙族战俘,只好让他们多活几个时辰。   灵宣洛其人,路赞久闻其名,却从未打过交道。各种与这位青年元帅有关的奇闻逸事众多,其中一些,他听来都无法相信。   既是奇人,由他指派的军队是怎样的路数,又会出怎样的打法,短时间内难以揣摩,所以为保险起见,他干脆就先退入宵龙宫,挂起免战牌,与果果和武修缘耗上一耗,等看清形势再说。   而他这自认稳妥的举动,正中灵宣洛下怀。   打从分兵时起,灵宣洛派武修缘与果果登九龙岛的目的,就不为打得路赞那样的精锐之师抱头鼠窜。他只求能拖住他,保东海派一时平安,自己便没了后顾之忧,可先捣破海岩镇,收拾惠秋。   江南君说过的,“三军可夺气,将士可夺心”,他始终牢记在心,灵机一动,便派出几十个腿脚麻利的先锋兵,先于大军向前冲,边冲边扯着嗓子散布假消息,以霍乱敌人军心。   这招高就高在,就算是假消息,也能在短时间内,猛烈冲击钢魂兵的士气。惠秋不可能有机会查实,并且哪怕她心里清楚,也不能用胶布封死所有钢魂兵的耳朵。   试想神鹰盟援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九龙岛上的盟友又已经大败,那帮鬼兵受到惊吓,军心还不会大乱?   海岩镇入口,惠秋尚未来得及回转,守卫的钢魂兵,便用木头筑起高高的防御工事。这些鬼兵个个着黑盔黑甲,手持刀刃严阵以待。   灵宣洛骑一匹铁青色,带有双翼的天马,横剑高坐在马背上。明光铠甲的前甲,在夜色里泛起银光,身后绣金色竹叶纹的黑锦战袍,随着夜风,在不停飘荡起伏。他年轻而刚毅的脸,以及浑身透出的正气,让敌人看看,就禁不住要向后退。   五千名长相一模一样的灵童兵,看上去全二十来岁,正当壮年。他们个个身背竹弓箭壶,手持钢刀,用四方队形将主帅围绕正中,在火把的映照下,凛然怒视眼前的鬼兵。   声势如此浩大,逼得那一小股鬼兵心惊胆寒,感觉己方防御无论有多坚固,今夜怕都已抵挡不住,这只来自稽洛山的雄狮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直捣海岩之寒意   稳住九龙岛局势后,灵宣洛斗志昂扬,率五千灵童军,直捣向惠秋的鬼兵大本营,海岩镇。   惠秋正对付飞旖,收到敌人来犯的消息,急怒攻心,飞奔着就出来应战。   灵宣洛守在镇口,远远望见那鬼将军,领着鬼兵大部队,张牙舞爪向这边猛冲。与通仙大典上的假厉胤相比,她虽已露出本貌,举止神态,却始终与那男子别无二致,看得他十分想笑。   惠秋也见到了熊熊火光下,灵宣洛那张英气勃的脸。回想当初东海海边的礁石上,那个欲救她脱困,却反遭她暗算的鲁莽少年,现在他铠甲护身,意气风,明显已脱胎换骨。   一个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生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不可思议。她唯有感叹,当初数次错过杀他的机会,现在他再也做不回,那个能被人轻易蒙骗的傻小子了。   到得灵宣洛面前,她勒住马辔恶声问:“你这瘟神,不是在轩辕山,与你那帮狐群狗党叙旧吗?怎闲得没事,又跑来我海岩镇重温往昔?”   没头没脑的蠢话,听得灵宣洛哭笑不得。他不搭理她,轻蔑地另起话头:“惠秋,兜兜转转这么久,你最后的葬身之地,还是这个小镇。今日你已是我烤架上的烤肉,是老实向我投降求饶,让我把你取下来好生相待,还是继续像烤野猪那样,将你烤成黑碳粉,自己选吧。”   一再受他辱骂,惠秋不堪再忍,挥着宝剑咆哮:“混账东西,来我东海就是耍嘴皮子的?金蚕境一役,你已领教过钢魂兵的厉害,就该知道死字怎写!”   她假装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又森森笑道:“我明白了,是因为鬼臾区被斐乔胜过一次,自己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再与钢魂兵硬碰,就把你推来做炮灰。他这是嫌一个飞旖让我剥皮不过瘾,硬要为我奉上一双!”   灵宣洛大笑,笑得喘不过气,半晌才指着她道:“女鬼,你凑合着也能算是个军人,不知谎报军情,是杀头之罪吗?你们那个废材将军,看来是怕担责任,根本就没说出当时的实情。她和她那几千只鬼,被我段叔叔的一支箫打得满地找牙,个个耳膜出血,还敢提胜字?更别说鬼盟主出现后,怎样用幻剑阵杀得她抱头鼠窜,片甲不留!我老实告诉你,上次对斐乔只是小惩,今日我灵宣洛亲自披挂上阵,就为要对你们这帮死有余辜的恶人大开杀戒,杀得你钢魂兵全军覆没,今夜一个也别想逃走!”   他的话,惠秋听得寒意阵阵,再看灵童军阵势,怎么都不像危言耸听,直觉地就预感不妙,心道他莫非掌握了破解钢魂兵的绝招?   两军尚未交战,一切都只是猜测,她不敢表露怯懦,冷笑道:“你这张铁嘴,确实是讨过不少便宜,但今天还打算凭嘴皮子赢我,就是痴心妄想!上次你侥幸从海岩镇逃走,这次就再插翅难飞!啧啧啧,你若被我扒下皮来,再把魂塞回去,做个鬼将军其实也不错,只可惜了这副好模样!”   说完硬撑着哈哈笑,身边的亲兵不明就里,见头儿笑,就要赶紧附和,呜呜呀呀地,也笑成了一片。 第六百三十九章 直捣海岩之顽固   杀钢魂兵,灵宣洛话中透露十足的把握,吓得惠秋鬼身寒。为掩盖怯意,她哈哈大笑。   灵宣洛却没兴趣与她废话,双眉紧锁,端端正正地迎向她的目光。他眼中寒光透射,直比手上蛟虬剑的剑锋,更寒意逼人。   惠秋本已胆怯,又被这般死盯,还真有点扛不住,再开口时,终没能掩盖声音的颤抖,“灵宣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嘴里没词了,就想用眼睛吓唬人?”   她惧意流露明显,旁边鬼兵总算察觉,赶紧个个都止了笑。   灵宣洛收回谐虐的面孔,正色道:“惠秋将军,你我即将开战。在这之前,我必须给你一个忠告。这一仗,你注定会输,包括你在内的所有钢魂兵,一个都活不了。你若能正视我的忠告,识时务地缴械投降,我会面呈我神鹰盟盟主,为你们求情,并向众盟友宣告,你们虽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却已生悔过之心,愿意入神鹰盟戴罪立功。但你若坚决要负隅顽抗,甚至不惜接受化散的下场,就别怪我不留情面,要大开杀戒了!”   灵宣洛嘴巴利过刀剑,是出了名的刻薄刁钻。此番回归严肃,一本正经地劝降,惠秋就算有心反唇相讥,也拿不出勇气。   但无论是出于对云清的忠诚,还是自己的傲慢,她都无法做到,向她曾经的手下败将低头。   她忍受他的逼视,默不作声,却暗暗狠,不光不能投降,这最后一战,还必须要赢,哪怕折去她八层钢魂兵也在所不惜!否则不仅前面的胜利泡汤,从此还可能沦为鬼族的罪人。   再者,现在压在她头上的,可不仅只是个云清。据说那位火盟主,生性之凶残,连做梦都会下令杀人。处理东海派战俘,方式如此极端,不正说明,他有多么心狠手辣吗?   若说刚才多少被灵宣洛吓住,经过这一番思想斗争,骨子里的傲慢,又统统回头。   为防他继续扰乱鬼兵军心,她挥剑直指向他,警告道:“你自称鏖仙,我就称你一声鏖仙,作为两军对垒时,对敌将的尊重。但也请你拿出点自知之明,别以为披了几片亮铁片,就把自己当成个人物!我惠秋从加入云帅麾下,做这鬼将军起,已身经百战,却还没尝过输的滋味。你是否有本事给我破例,最好试过再说!小心别挟制我不成,反被我从海岩镇,一路打进你轩辕山的老巢,弄得鬼臾区那老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不成六界里的大笑话了!”   摇头晃脑地说完,再不给灵宣洛开口的机会,而是宝剑换令旗,向左右猛挥,大喝道:“来呀,给我上!先生擒灵宣洛,再将竖在他身边的五千根竹棍子一网打尽!”   话音落时,令旗已扫下,身后顿时战鼓齐鸣,一千先锋兵率先大吼,手持长刀,对准灵童兵的阵营就猛冲过来。   灵宣洛满心惋惜,仰天长叹:“惠秋,你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这般自取灭亡,我又能奈你何?”   说罢蛟虬剑高举向天,下令道:“众灵童兵听令,取下红米袋,撒向钢魂兵,刀入他们心脏下三指之处,击中气门一刀毙命!”   灵童兵齐喝“得令”,便一手持刀,一手握红米袋,向鬼兵迎了上去。 第六百四十章 直捣海岩之死穴   鬼兵与钢魂兵就要正面开战,灵宣洛抓紧最后时机,向惠秋劝降。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想起了修炼悬悲诀时,枯朽道长那番关于心有大道者,该如何正邪兼容的教诲:天下之事,有正亦有邪,至宽心界,指的是容正亦容邪。   惠秋一生作恶多端,和云清一样,手上已血债累累。还有她对曦穆彤犯下的罪,哪怕被他用蛟虬剑捅一百个窟窿,也不足以偿还。   可他是灵宣洛,肩负保护天下苍生的重任,不能用一己私仇,蒙蔽双眼。战场上,如劝得这样的恶魔放下屠刀,弃暗投明,岂不是为世间做下一件功德?冰棺中的师祖姑姑要是知道,定也会赞成他的做法。   然而可惜的是,他一再苦心规劝,惠秋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宁愿葬送手下的鬼兵,也要与他顽抗到底。   不过刚铁下心要取胜,她就听到他对灵童兵下的命令。那哪是下令?根本就是在向她示威,好叫她知道,钢魂兵气门的秘密已被公开,她所领导的,再也不是不死之师!   这打击实在可怕,她承受不住,差点堕马。   她连连惊问:“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老天眷顾他,让他数次逃脱死神之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给他机会,找出钢魂兵的死穴?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就算已知这秘密,若无红米配合,也难起作用,因为只要钢魂兵化作黑烟,就谁也奈他们不何,可他竟连定鬼的红米也弄到了手!”   若说灵宣洛刚才的劝降,她还抵抗得心坚意决,现在见他打败钢魂兵,确实已是胜券在握,真就开始动摇了。   但两军交战,已如箭在弦上,再也收不回来。她来不及多想,只好身不由己地向六千钢魂兵挥下令旗,命他们一起上。   投降时机已过,她亡了命,不再顾及任何战术,只想对灵童兵一阵乱战,单凭人数,都要压倒他们,让他们来不及撒红米。   她观察灵童兵,又半猜半确定地补充命令:“全体钢魂兵听令,护住气门,不要让敌人有可乘之机!至于灵童兵,他们都是由竹子重生,竹子的死穴在腰部,相当于竹节,你们要对准他们的腰砍!”   惠秋身经百战,所言不虚,看看灵童兵的路数,就找出了他们的弱点,这一指导,对钢魂兵们可大有用处。   灵童兵来自竹树,致命死穴确在腰间,轻插一刀,人就会被分为两段,无需补刀,便已毙命。   不过有一个优势,是惠秋所忽略的,就是他们那千篇一律的面孔。   钢魂兵斩杀灵童兵,砍来砍去,都好像在砍同一人,刚开战时还好,时间一长,就彻底找不着北了。   就算有那本事高强的,连杀两轮后也晕头转向,不得不想:我刚杀死他,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愣神间,对手已能将他定住,一刀戳进气门,让他毙命。   这样一来,双方士兵虽都有死穴,灵童兵却优势明显,轻易就能摸准钢魂兵要害,杀得他们哭爹喊娘。   其实气门,一直就是钢魂兵的命脉,也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秘密。只因无人知晓,他们就始终是战场上的胜者。然而现在,他们已没有秘密。 第六百四十一章 直捣海岩之反攻   惠秋刚与灵宣洛打照面时,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有所怀疑,怀疑他已掌握杀死钢魂兵的秘诀。但那时她依然心存侥幸,不愿深想。   可到真要开打,她才不得不惊恐地承认,钢魂兵的命脉--心脏下三指处的气门,千真万确就已被这瘟神找到,这样一来,她这支军队的杀伤力就锐减。   尽管如此,她仍不甘示弱,也看出灵童兵的死穴,是藏在腰部。   问题是这些精灵军人,莫名其妙都长着千篇一律的面孔,这种一致,严重扰乱钢魂兵的视线,不仅能助他们降低腰部受攻击的风险,还能在大多数时候,占据上风。   于是乎,战场上的局面就演变为,钢魂兵迷迷登登,越来越难接近灵童兵,但只要稍因灵童兵的容貌分神,就会被他们趁虚而入,撒上红米后动弹不得,再被一刀插进气门,化作带尸臭的黑尘散去。   一场恶战,打得难舍难分,双方都各有死伤。   钢魂兵之骁勇,哪怕气门泄露,军心也未完全动摇。只要有杀敌机会,手中长刀就毫不含糊,必狠插入灵童军要害,将他们一分为二。所以灵童兵虽占优势,伤亡却也不少。   眼看战势过半,惠秋的七千钢魂兵被灭五成,灵童兵的死伤人数,也已过千。   海岩镇里的飞旖,本打算与惠秋决一死战,于今夜杀身成仁,可刚见惠秋骑黑马的影子冲到近前,准备指挥人点火焚烧掩体,却不知何故,她二话不说又拖着大部队,掉头匆匆向后跑,只留下约三千人,在火堆的另一端看住他们,压根就再没主动进攻的意思。   突新情况,她既觉不解,又保持着谨慎,生怕是惠秋在使欲擒故纵之奸计。但侧耳倾听镇外的动静,竟似有人狂呼,“九龙岛上路赞被杀,灵童军势如破竹收复东海派……”   起初她不敢相信,唤过耳朵灵光的火喙鸟兵与她一起听,结果大家表示,听到的都是同一句话。消息被证实,鬼盟主派的援军已到,自然是所有人都大喜过望,不少还激动得哭出了声。   惠秋突然阵前撤兵的原因,飞旖不用再怀疑,立即振奋精神,调集手下,开始准备向外突围。   与此同时,干桥镇与鱼尾村方向,又不明原因地传来打斗声。飞旖担忧再生,怕战场太多,援军顾及不到,赶紧派斥候前去打探。   那些人不多时就回转,说大概是那两处的鬼兵,打算由海岩镇后方偷潜进来,与惠秋留下的三千鬼兵形成夹击之势,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股军队,杀得那些鬼鬼哭狼嚎,不得不往回撤。   飞旖听得又是一怔,虽然喜讯连连,却很想知道,这前来支援之人是谁,竟能有这样大的本事,可兵分三处,同时把惠秋和路赞打得顾此失彼。或者,鬼盟主是派来了整三路援军?   疑问重重,她只想快点冲出这老虎笼,赶去镇口看看,神鹰盟究竟派来何人。   听说援军已到,飞路天使兵团的七千残兵军心大振,不用主将多言,就已主动整齐列队,迫不及待地要击溃那三千鬼兵,摆脱已持续数日的封锁。 第六百四十二章 直捣海岩之突围   海岩镇里的飞旖残部,得知神鹰盟已向东海战场增派援军,且援军极其势强,顿时军心大振,迫不及待地,就要冲出敌人封锁已久的包围圈,与援军会和。   飞旖还在考虑,该怎样突围,才可有效减少伤亡,却见一帮兄弟如此配合,甚感欣慰,立即正式下令,七千天使兵重启御空术,由空中痛击那三千钢魂兵,杀向海岩镇外,与援军相呼应,对惠秋形成反包围的攻势。   众将士得令,如利箭架上强弓,遵照飞旖的手势指令,整齐升空,组成漂亮的人字形御空阵型,由最前方的火喙鸟兵对准那三千鬼兵,狂吐烈焰,又集体如疾风骤雨般,向下俯冲。   惠秋离开前下过命令,鬼兵留守原地不动,专等干桥与鱼尾两处的部队前来配合,形成三角攻势,打得飞旖无法喘息时,再一齐收网,把这些俘虏活活夹死在僻巷里。   但她与飞旖对峙这么久,始终就没能正确估算对方实力,不知妖族的天使兵团,到底有多强大,所以做梦都没料到,那两处友兵没等来,一直看似束手待毙的残兵败将,却重新生出胆识与魄力,主动对她留下的人,起了反扑。   三千对七千,这力量对比着实悬殊,钢魂兵们底气不足,看上去是在应战,脚下实际正一步步向后退。   到这时,他们还对将军之命抱有希望,以为能支撑到干桥和鱼尾的友兵出现。可都已快退到镇口,这边也还是静悄悄,镇外那震天价的喊杀声,却给足了他们预感,今夜不会再有什么友兵到来。   钢魂兵打不死,形状又变化多端,飞旖的兵团虽是一鼓作气,突围时难免再损掉部分人员。但其空中攻势之凶猛,与遭惠秋围困时相比,已判若两支军队。   眼见主力战场将到,飞旖四处张望,等不及要看清楚,援军的领兵将军究竟是哪一位。   待火光映照出一张年轻英武的面孔,惊得她目瞪口呆--原来这场反攻战的总指挥,是来自稽洛山的小帅灵宣洛!   见到灵宣洛后,飞旖除去昂扬的斗志,心中又生出几分感动,自豪地对身后人字形阵队振臂高呼:“大家快看,稽洛山的灵帅亲自出征,来解救我们,足以证明鬼盟主对我们的关爱!各位,让我们同心协力,在镇口杀出一条血路,与灵帅会师,誓要让这云霄之战的战,反败为胜,让我们正义的神鹰盟,与天地同辉!”   持续恶战,惠秋损兵折将,越来越难支撑。正万分焦虑,海岩镇内又喊杀声四起。她弄不清是干桥镇和鱼尾村两处的援军到了,正和她的手下联合剿灭飞旖,还是连镇内的情况都有逆转。正想派人打探,却听到鸟群振翅的轰鸣巨响,只能叫苦不迭。   她捧着颗狂跳的心回头看,果不出所料,曾被她困得灰头土脸的败兵,现在何止再见不到颓丧之气,还意气风如猛虎下山。   天使兵们,一个个按照御空术阵型坚守自己的位置,显得纹丝不乱。攻击时,又迅猛如秃鹰猎食,毫不惧怕牺牲。 第六百四十三章 直捣海岩之鬼民   海岩镇外,灵宣洛带领灵童兵,与惠秋的钢魂兵混战。 海岩镇内,飞旖主动向三千钢魂兵起反扑,杀往前方的主战场。   可怜惠秋直到此时,还一心巴望干桥镇与鱼尾村得了她的军令,能及时从海岩镇后端杀进来,灭掉飞旖,可不知为何,镇子里始终悄无声息。   灵童兵撒红米,挥钢刀,捅得钢魂兵一个接一个化散,战场上黑烟四起。灵宣洛这一仗,打得可谓是酣畅淋漓,募须神境里遇到的种种艰涩,此时被一扫而空。   战斗接近尾声,灵童兵胜利在望,令他热血沸腾,琢磨着一旦突破镇口防线,就一鼓作气地冲进去寻找飞旖,却不料已有战鸟队列,按人字形排开,呼啸着快朝这边推进。   看来这是镇外恶战的另一个收获,惠秋难顾尾,为集中兵力对抗灵童兵,不得不放松对飞旖的围困,以至陷落的天使兵团,有机会突围而出。   灵宣洛大喜过望,等战鸟战队已离战场不远,便高声疾呼:“飞旖将军久违,连日奋战幸苦了!鬼兵心脏下三指处为气门死穴,请各位飞路兵团的同仁找准要害,再行攻击!”   叮嘱完天使兵,他正准备策马向前迎接飞旖,那边灵童兵阵营的后方,却突骚乱,有人在大喊,“快看,不知从何处涌来许多老百姓!”   “什么?战场要地,怎会有百姓出现?”灵宣洛大惊,暂顾不上飞旖,先策动飞马,展翼飞至半空,向下俯览一圈,止不住凉气倒吸。原来是心狠手辣的惠秋,把集中在附近**鬼镇的鬼民,给尽数放了出来。   这下快要结束的战斗,又生新的波折,灵童兵遭鬼民冲击,本来有序的进攻被打乱。   这些所谓的百姓,其实已是鬼魂,却因披着活皮,与真人无异,以至灵童兵看不清真相,生怕刀枪无眼伤及无辜,变得畏畏尾,又瞻前顾后,眨眼就被钢魂兵转占上风,连遭击杀。   灵宣洛却知这些“百姓”的来历。   他临危不乱,急思对策,想到有新的生力军加入,便重新扫视战场。一眼望见凶悍的火喙鸟兵,就来了主意,急忙唤飞旖过来。   飞旖激动万分,还想与灵帅见礼,却已被他伏在耳边,如此这般地低语一番。   她含笑点头,看上去是一听就明。从灵宣洛身边飞开后,她拢起双唇,出“咝咝”的哨音。   这种哨音,专用于召集火喙鸟兵,一经吹响,御空阵中就有三百人,疾飞过来报道。   飞旖不说话,只用手指地面困扰灵童兵的鬼魂,作出喷火的动作。一众士兵心领神会,得令而去。   鬼民比不得鬼兵,未经任何军事训练,浑浑噩噩地不知躲闪,更不知变化,只是“咽咽”鬼叫着,在战场上到处游走。   火喙鸟兵俯冲而下,专捡鬼魂聚集得多的地方,对准他们喷火。   鬼魂躲在空空的皮囊里,皮囊着火后,就吓得向外奔逃,很快,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堆又一堆燃烧的人皮。   海岩镇是鬼民的故乡,鬼魂逃出皮囊后,舍不得离开,黑沉沉汇聚在天幕下,形成一团浓重的黑云,并划着闪电滚出惊雷,就是不散。   组成那团黑云的,可是几千渔民的冤魂,遭云清等人迫害,终究要被逼离开家园。他们的皮囊虽在焚烧,他们却再感知不到疼痛,只有悲哀。 第六百四十四章 直捣海岩之自辱   海岩镇一战,灵宣洛眼看就要大获全胜。这时惠秋却放出旁边几个村镇里的鬼民,以至战场陷入无序的混乱。   鬼民扰阵的招数有奇效,灵童军怕伤及无辜,手一犹豫,就处在了劣势。   惠秋以为局势就此峰回路转,可偏在这时,灵宣洛身边又多出个飞旖,借她的火喙鸟兵,将鬼民的灵魂驱出皮囊,聚集上天,为灵童兵解除了危机。   但目睹鬼民惨境,灵宣洛极不好受。他很想帮他们,却因战争还在继续,为防形势生逆转,得把心思转回战场。   还好他怀中常备曦穆灵珠,便取出一粒,指尖贯入禅力,将珠子弹向电闪雷鸣的黑云。   钢魂兵难逃败局,干桥与鱼尾两处,又再指望不上,惠秋正急得抓狂,却见鬼民终能按自己的计划,如期出现在战场,兴奋得大声叫好。   此时钢魂兵优势丧失,鬼民反成了绝佳的武器。他们的灵魂全藏在皮囊里,没有气门之说,就算不懂战斗,单凭数量,也能困住灵童兵的手脚,为钢魂兵制造反败为胜的机会。   一开始,新战况如惠秋预期,进展顺利,谁知灵宣洛福将的运气始终不衰,关键时刻,竟能把飞旖的三百火喙鸟兵派上用场,用妖火烧掉鬼民皮囊,逼鬼魂升空!   惠秋清楚,只要灵魂离开皮囊,就休想再难倒灵宣洛,他可是曦穆彤的徒孙,曦穆灵珠专用来收魂,他肯定时时随身携带。   好不容易才等到转机,岂能错失?惠秋恼羞成怒,怪叫着蹬离马背飞向夜空,就去夺灵宣洛弹来的灵珠。   灵宣洛见她已亡命,想飞马过去挡开她,却没想组成黑云的冤魂一见惠秋,就认出那是给他们剥皮的仇人,顿时黑云被霹雳炸散,一道道鬼魂反扑向她,转眼就要将她吞没。   这场面之壮观,灵宣洛始料不及,眼见惠秋作茧自缚,就要被她害死的人撕碎,好笑之余,却不知该继续用曦穆灵珠收魂,还是先由得那些冤魂复仇。   这阵势也吓傻了惠秋,她一心夺珠,冲得极猛,力大收不住,情急之下反去求灵宣洛,“快收魂!你这破珠子怎么不收魂……”   灵宣洛被她用这种方式求,气得就要调转马头,转念一想,又想到她犯下多宗罪,这样死了,也太便宜,遂决定继续收魂,至于她,还是等战斗结束后再行定夺。   打定主意,他急念收魂符语,就见那粒小小的珠子,出柔和的,淡白色的光晕,随后一道纤细又清亮透明的光束,从光晕里钻出来,投向冤魂黑云。   那光束如此柔和,又带暖意,让冰冷的鬼魂感到温暖。先围在黑云边缘的几只,就给吸引得向珠子里钻去。其他鬼魂见状,也开始咽咽哭泣,放弃惠秋,一齐往珠子里挤。   惠秋得了空档,赶紧抱头逃命,一眨眼就气喘吁吁地坐回了她那黑马马背。   灵宣洛鄙夷地瞪她一眼,再看灵珠。因珠子细小,魂魄数量却不少,这收取过程,怕还得持续一段时间,便又降落地面,继续联合飞旖指挥战斗。   鬼民危机解除后,灵童兵重夺优势。并且现在新添天使兵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第六百四十五章 直捣海岩之战败   惠秋欲用鬼民打击灵童兵,计划虽没落空,关键时刻,却被飞旖的火喙鸟兵化解危机。   她自己则作茧自缚,险被鬼民撕碎。幸亏灵宣洛及时用曦穆灵珠收魂,才暂时逃过一劫。   飞旖和她的手下,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剿灭钢魂兵的要领,在于他们心脏下的气门!   可惜光知道方法不够,天使兵因未备红米,还是无法单独与鬼兵作战,便与灵童兵打起配合,由他们堵截鬼兵,灵童兵负责撒米,一旦定鬼,他们再直戳敌人气门。   这样一来,无论灵童兵还是天使兵,都再未生任何伤亡,钢魂兵却惨遭双面夹攻,彻底招架不住。   有了飞旖的加入,结束战斗的度大大加快,钢魂兵数量在急剧减少,战场却给淹没了在铺天盖地的黑尘里。   从镇子里追赶飞旖而出的三千鬼兵,也加入进来。可惜他们也没逃出被找准气门,遭到斩杀的厄运,眨眼就化散得无影无踪。   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在大战尾声时,不见飙血,只见黑烟。惠秋大势已去,不再作任何抵抗,仅绝望地目送她那些兵卒,一个个消失。   喊杀声停,海岩镇,整个地静了下来。   好一场恶战,战死的灵童兵与天使兵的尸体横卧一地。鲜血未干,一股股从尸身下渗出,纠结在一起,成为数道细细的血流,将这里的土地染红。   海岩镇内,由飞旖藏身三日的僻巷起,已沦成一片火海。战争是结束了,战火却将这座百年老镇夷平。老镇如流星般陨灭,往昔的人间烟火,已成历史,只怕今后再过百年,也无人敢轻易靠近。   败军之将惠秋,只剩了孤家寡人一个。这次她晃晃身子,真坠马了,却再没人扶。她拎着鲜血淋漓的宝剑,爬起来,呆呆站立在战场正中。   钢魂兵一个都没有了,战场上,却找不见他们的尸体。为鬼族效命后人间蒸,不可入六道轮回,就是他们的宿命。她马上也要步他们后尘吗?   灵宣洛始终端坐马背,蛟虬剑没离过手。他以为按惠秋的个性,哪怕钢魂兵全军覆没,也还要与他来一番单独的较量,但是,她没这么做。   飞旖被这女鬼折腾这么久,最终还是战胜她,解了心头之恨,便带着飞路天使兵退至一旁,旁观灵宣洛如何处置这唯一的战俘。   神鹰盟反扑成功,海岩镇失守,钢魂兵战败,全都是无可扭转的事实。惠秋不愿多想自己今后的命运,更不想知道,火铃儿与云清这两人里,谁会宣布对她军法处置。   她满心荒凉,两腿抖,只能用宝剑撑地,以防倒下。   与灵宣洛对视许久,她嗓音沙哑地说道:“你赢了,恭喜你。我只有一个问题。”   战败一方,还有何权力提问?灵宣洛却不驳斥,只冷冷一笑道:“你问。”   惠秋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睫毛上挂的泪珠,被这动作挤得顺脸颊淌落,她也不擦。   “钢魂兵气门的秘密,世上只有五个人知道,云帅和我们四大鬼将军。我想请你告诉我,是谁,透露的……”   这问题,竟也惊到了灵宣洛,他肩头剧烈颤动,蛟虬剑险些脱手。黑锦战袍,披在他身上抖得厉害,那抖动,也不知是来自他的身体,还是初夏里,微热的夜风。 第六百四十六章 直捣海岩之低头   惠秋兵败,一万钢魂兵全部阵亡。   海岩镇大本营,为云清在苍狼盟里的立足之本,被她弄丢,她已知逃不过一死。就算灵宣洛今天愿放她一马,火铃儿或云清,也绝轻饶不了她。   战势演变成这样,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但仅靠手上一把剑,她还能改写这结局吗?   她决定放弃了,只想在死前,知道是谁泄露了钢魂兵气门的秘密。   她的问题,偏偏印证了灵宣洛的猜测,让他心如乱麻,却不敢轻易表露,只淡然答道:“惠秋,事已至此,这些是是非非,对你还有何意义?另外三位鬼将军与你共事已久,她们和我灵宣洛,是否有渊源,又是否会为我传递这样重要的信息,你心知肚明,何必再多揣测?对我来说,至今也无法相信,那人会生出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之心,一切都还有待查证。所以我唯一能给到你的回答,是不知道。”   唯一的回答,其实已回答了一切。这番对话,飞旖听不懂,他二人却心照不宣。   这个打击,甚至可怕过兵败,惠秋两腿越来越沉,直至宝剑都撑她不住,便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她仰头望天,几颗残星映入眼帘,忽然双肩耸动,狂似地左右摇摆着大笑。那笑声惨过嚎哭,震得天使兵和灵童兵都纷纷后退,只有灵宣洛,始终威严地静立。   “我真傻……”笑完后,她喘着粗气念叨,“我这样忠诚于她,到头来,却是死在她的手上。她那样不可一世,到这时都低了头,我明知败局已定,却还要端着这一文不值的空架子,死不投降,结果落到这一步……”   念到此处,她猛抬泪眼,手臂笔直地指向灵宣洛,怒斥道:“你这个瘟神,你没有赢,赢的是她!我是败在她手上,败在跟错了主,信错了人!”   死到临头,还这般强硬,灵宣洛松开的眉头再度皱起,嘴角也绷得紧邦邦,用烈火般的目光死盯她,语气却坚硬似冰。   “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灰尘。你的败,为何不说是败在你的一念之间,败在你为你主子杀第一个人的时候?”   “这……”惠秋手臂垂下,烂泥般倒回了地上。   百年来,她跟随云清四处作恶,一口傲气顶在胸口,从来就没散过。现在眼看人生要走到尽头,却忽然被灵宣洛两句话惊醒,一个声音就在脑中穿梭:“确实是你的错,你大错特错,怨不得任何人……”   灵宣洛观她神色,好像是终于低了头,才展开眉头,脸色也稍有缓和。   他宝剑回鞘,既怜悯又鄙夷地看着她道:“你这条鬼命这样收场,不该责问任何人,而该好好反省,你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欠了多少人的命。就算老天原谅你,同意给你来世,你敢走入六道,和那些遭你屠戮的冤死鬼,共同转世投胎吗?惠秋,你该清醒了。你以为打赢东海战役,就能回苍狼盟向火铃儿邀功请赏,输了,又会被他责罚,甚至军法处置。可你是否想过,这个被你奉为尊上的人,正和你走同样的路,犯同样的罪,所以今天接受惩罚的是你,明日轮到的,肯定是他!” 第六百四十七章 直捣海岩之选择   惠秋被灵宣洛俘虏,死罪难逃。灵宣洛本可一剑就将她结果,却并未急于处置,而是循循诱导,希望她在死前,能对此生犯下的罪孽有所悔悟。   惠秋听他对火铃儿作出这般断言,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你这说的什么话?火铃儿拥有轩辕黄帝的智慧,类似他这样高贵的人,若有一天能统领六界,一点都不奇怪,又怎可能向你神鹰盟引颈就戮,下场与我惠秋相同?”   她肤浅幼稚若此,也难怪会走到今天。   灵宣洛仰天大笑,指着她道:“你的理论太荒谬,真是到死都冥顽不灵!他出身由天定,对六界图谋不轨,对世人心怀恶念,却是因他道德沦丧,暴戾恣睢。不管哪一界的领袖,要治理天下,靠的都是德,他既无德,又怎可奢望一统六界?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可不会因为他血统高贵,又脑瓜灵光,就纵容他为恶世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你先于他接受制裁,并不意味他会比你走运!”   他的话掷地有声,惠秋无言驳斥,心里却不知为何,得了几分安慰。   她勉强支起身子,黯然道:“但愿老天真能如你以为的这样公平。我自身难保,又还有什么资格去品评他人?看你这架势,我就知已逃不出你的掌心。就算你肯放我走,火铃儿现在依然大权在握,也能代天灭了我。横竖都是个死字,不如死在你手里,还能得个痛快。灵宣洛,我害过你,害过曦穆彤,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正好公仇私仇一起报,你动手吧,我只求一个痛快。”   交代完毕,她闭上眼等死。可等了半天,耳边却静悄悄,连人的呼吸都听不到。   她愕然睁眼,再看灵宣洛,现他如尊玉雕般安坐马上,一动不动。   “灵宣洛,你一肚子鬼点子,这……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她的心一下给抽空,吓得蜷成了一团。   灵宣洛无意吓她,清清嗓子道:“我要想折磨你,眨眨眼就能想一百个法子,还用考虑这么久?我只是为你可惜,你这一生打打杀杀,从未享受过半天的清净,难道打算就这样走了?带着不服,带着遗憾,从此如尘埃飘散……”   他终于抓住重点,一刀豁开了她的心。她的坚韧,终于被他一掌击碎,再也不能假装坚强,唯有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她当然不愿这样走,可她还有得选吗?   灵宣洛见她哭得真情流露,眼神柔和下来,直白地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与你私仇不共戴天,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但所谓的报仇,不过是寻求心里安慰。所有悲剧都已生,你的死活,又能改变什么?”   她听得心头猛颤,两手按住胸口,目不转睛地望向他,等他往下说,眼里的绝望,渐被希望取代。   灵宣洛继续道:“你死罪已定,活不过今晚,但我愿意给你两条路选。”   “两条路……?”她以为听错了,嘴张得老大。飞旖在一边,也瞪大了眼,眼中却满是不忿。   灵宣洛点头道:“你没听错,我确实打算给你选择的机会。惠秋,如果你同意当我的面,当天地神灵的面,向所有被你害死的人忏悔,并立下誓言,愿在来生赎罪,为他们做出补偿,我便许你自尽,然后将你的魂魄,收入这粒曦穆灵珠,保你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于下一世转入佛门净地,通过暮鼓晨钟的诵念,潜心向佛,洗尽此生罪孽。但你若不肯,始终认为你这一生没错,我便只有挥出指天剑,让你灰飞烟灭,从此万劫不复,再无轮回。” 第六百四十八章 直捣海岩之深奥   惠秋追随云清,百年间犯下的累累罪恶,罄竹难书。 落入灵宣洛之手后,本以为活罪难饶,死罪难逃,一个对自己仇深似海的人,不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再除之而后快,于理可说不过去。   谁知在这一刻,灵宣洛竟放下仇恨,同意用曦穆灵珠为她收魂,以免除她灰飞烟灭的厄运,并获得转世轮回的机会,在下一世入佛门,涤清此生罪孽。唯一的条件,就是她心甘情愿地,在死前作出忏悔。   一听这话,惠秋晦暗的鬼脸,就闪现一丝光彩,犹如即将渴死在沙漠里的人,忽然见到绿洲。   她眼中的怨愤与不甘,彻底消散,眼神空洞地呆望着他,唤了声,“灵帅……”   这两个字,灵宣洛早听得习以为常,但从她口里出来,还是令他震撼。这说明他对她的宽容没有错,终能促使这样一个嗜血的女魔头,在临死前悔悟,并终止杀念,放下屠刀,重新走回善途。   现在的结局,相比让她带一颗顽抗之心消散,歹毒的怨念,却始终在世间循环不息,不是更有价值吗?   她还是不敢相信这命运的转机,试探地问:“灵帅,曦穆仙是我亲手推上支离山的,你用她的灵珠为我收魂,就不怕有朝一日,她醒来时,会怪罪于你?”   这担心,灵宣洛听得哑然失笑,反问道:“惠秋,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把无论灵力修为还是品格,都堪称天下第一的曦穆仙,推上支离山吗?”   惠秋一愣,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宣洛回想曦穆彤留给他的信,以及通仙大典上的点滴,叹息不断,却只能回答:“对你们这类卑鄙小人来说,那座刑山,不过是一把工具,用来拔除她这颗眼中钉。然而在她眼里,支离山却是一座可让她升华灵魂的圣山。在那个地方,她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圣洁,爱情的无瑕。她的境界,你和云清哪怕再过几世,怕也理解不了,我就无需再更多解释。不过古语有云,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曦穆仙若无泰山般宽广的胸怀,岂能达到指天禅七层的境界,又胜任仙之位五百年,且统领三界?你听不懂没关系,我只简单地打个比方,如果今天坐在这匹飞马上的人,是她不是我,也会给你相同的选择。”   他的话,确实深奥,惠秋似懂非懂,但其中满满透露出仁义,她却感受至深。   她扔掉手上带血的剑,竟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拖着两条沉重的腿,靴底磨着带血的土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双膝一软,真正跪在了灵宣洛的马前。   “灵帅,我……我错了……我这一生,是真的大错特错了……”她剧烈震颤着,想说出更多忏悔的话,却已泣不成声,   她悔悟了,是自内心的悔悟。灵宣洛绽露微笑,感触良多,语气平缓地说道:”惠秋,你在云清麾下做鬼将军时,已作恶不少,后又随她加入怀狼子野心的苍狼盟,欲通过血腥杀戮,夺我六界山河。而我神鹰盟作为正义之师,代表六界生灵应战,目的就是要扫除你们这帮为恶天地间的孽障,最终铸甲销戈,还世间一片清平。我既已同意助你用下一世消除此生罪业,自当遵守承诺,对你略迹原情,允你自尽,魂魄入曦穆灵珠等待来生。你……请自决吧。”   说罢手伸向她,手掌展开时,一粒蕴含乳白暖光的曦穆灵珠,已跃然掌中。 第六百四十九章 直捣海岩之自决   灵宣洛恪守承诺,在惠秋对其一生犯下的罪恶表示忏悔后,取出曦穆灵珠,请她自决。   惠秋不仅再无怨恨,连萦绕在心的悲哀都已消散,开始对灵宣洛回顾,自己当上鬼将军的经历。   “想我惠秋在生时,生在富贵人家,也算得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我酷爱习武,好打不平,从未生过做坏事的念头。只因对爹爹安排的婚事不满,便离家出走,跑去西海,误闯进了西王山。”   钢魂兵的来历,灵宣洛颇为了解,但对鬼将军却一无所知。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们的故事,顿时来了兴趣。   惠秋继续道:“我见那里满目荒凉,大多数山头上寸草不生,却只有西王山里外一片苍翠,虽说不得有多景致优美,却也僻静幽深,适合修炼,便打算长留在那儿。谁知不小心被片草叶子划伤手,就身中剧毒,失了性命。是南风长老和云清为我聚拢魂魄,救活我后,收我入鬼族。他们见我武艺高强,人又大胆,便封我做了领导钢魂兵的鬼将军,荣列四大员之一。我在生时不得志,死了却能给捧上这样高的位置,便鬼迷心窍,迷失了曾经为人的本心。如果没得到你的宽容,哪怕是化散而去,我也无法意识,从头到尾我错得有多远,犯下的罪有多可怕!我能在死前悔悟,要谢谢你。”说罢,一头磕下。   灵宣洛任她述说,磕头,感受她冰冻的鬼心在这一刻融化,心里开始默诵,缥缈僧曾在妖道钟无极梦中重复念诵的《六道金刚咒》。   念完一遍经文,他忽然想起,应该看看飞旖。   飞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一切,沉默不语,却难掩心中迷惑。   在她看来,这鬼兵头领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灵帅却为何还要苦口婆心地劝她觉醒?劝也就劝吧,竟还要动用世间最为纯洁和高贵的曦穆灵珠,来收取她丑恶肮脏的灵魂,助她转往来世。一向嫉恶如仇的灵帅,是打仗打疯了吗?   她的惊讶实属正常,灵宣洛不期望,她能真正懂得什么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指天禅暗含以正劝邪的大道,对于寻常人来说,绝非听他三言两语,就能将这道理参悟透彻,更别提实际遵从。   等他从飞旖处回转目光,女鬼惠秋,已经准备自决了。   她重拾宝剑,用残破的战袍擦净剑刃上的血迹,直插入头颅,便要化作黑尘消散。   灵宣洛赶在黑尘散去前,将她收入曦穆灵珠,又小心地将珠子放入衣袖。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抹记忆,是笑了一笑。   那笑落进他眼里,如一道流星,令他在那一瞬觉得,她其实很美,哪怕已被血污盖面。   在褪去鬼将军的光环,回归成一名平凡女子后,她的身上,也焕出了凡人朴素的美。   他生出强烈的渴望,渴望在这场战争里,所有如惠秋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死前都能弃恶从善,并通过忏悔,获得重生的机会。   他轻按衣袖里的灵珠,在心中呼唤云夜郎君,“云叔叔,你到底在哪里?是否真如密报所说,一切安好?你知道现在的鬼族,有多少大事在等待你吗?” 第六百五十章 天使路赞之九龙岛   海岩镇战役,灵宣洛率领的灵童兵大获全胜。   他凭借正确的战术,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仅以五千兵力就杀得一万敌兵片甲不留,为神鹰盟扭转颓势,粉碎了苍狼盟在六界大战里,能战获胜的美梦。   不仅如此,他还解救出被困的飞路天使兵团,留在荒山带军营的两千守兵,又在中郎将笑笑的带领下,由海岩镇背后出击,以迅雷之,歼灭了干桥镇与鱼尾村两处的鬼兵。   干桥鱼尾的覆灭,加上海岩主战场的失利,曾经盘踞东海近一年,固如金三角的惠秋阵营被击得片瓦无存,其他七镇残余的鬼兵收到战报后,顿时丧了胆,带齐人马弃镇而逃,不知去向。   灵宣洛猜测,他们可能是连夜赶回西王山,向云清与火铃儿报丧去了。   海岩镇大捷,无疑在战争之初,就对苍狼盟造成了致命的重创,而此战的意义还远不止于此。   钢魂兵气门的秘密被揭露,又获得红米米源这一制胜法宝,他们就再也不是打不死的恶魔之师。所以在今后的战斗中,钢魂兵这一神秘又可怕的兵种,对神鹰盟已不足为惧,这应算此战带来的,另一个巨大收获。   惠秋死后,灵宣洛再去检查半空由鬼民结成的黑云。这么长时间过去,冤魂基本被曦穆灵珠收尽。于是他取回珠子,一并放入袖袋,打算等见到云夜郎君后,交由他处理。   再接下来,就要赶赴九龙岛战场,去拯救东海派了。   灵宣洛与飞旖各自清点人马,五千灵童兵约阵亡了一千五,另有几百不同程度受伤。飞旖损失惨重,直到此时,带来的两万天使兵仅剩了五千,其中还有一千多伤兵。   牺牲的士兵不能暴尸东海海岸,可死亡人数众多,且战斗还在继续,将他们运回轩辕山的威魂岭安葬,不太现实。   灵宣洛只好在重新开拔前,命幺幺带一千人清理包括海岩镇在内的三处战场,并在荒山带附近找一处风景秀丽之地,掩埋所有仙族与妖族阵亡的将士,然后护送重伤员回笑笑镇守的大本营治疗,自己则与飞旖组成新的军队,奔九龙岛而来。   九龙岛,是一座隐藏在东海里的海岛,面积大约只有蓬莱的三分之一,却四面环海,极其清净。   东海派原掌门厉胤,生性清淡,不爱与人相争,所以小岛独门独户正合他意。一般除仙族生大事,必须参与外,平素里他皆关起大门,将精力放在培育弟子上,极少出岛抛头露面。就连与他们毗邻而居的蓬莱,交往也不算多。   厉胤死后,因鬼女冒充掌门扰乱通仙大典一事,念叨东海派的人反而多了起来,这种出名,却是门中弟子避之不及的。   随时间往前推移,鬼女带来的恶劣影响,渐渐消散,可这多灾多难的门派,又因三名自私的长老而惨遭战祸牵连,上下两千多人全部沦为战俘。   由这一刻起,九龙岛再没了往昔的清净,此时宵龙宫前,几千只火把高燃,火光照亮半边天,倒映在海面,方圆百里的海水都似被点着。   果果与武修缘带来的六千人,轮番在大门口骂阵,坚决要把躲在里面的路赞给骂出来。   不过路赞在妖族十八天使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军事大家,有他这苍狼盟的中流砥柱在此,东海派的战事,恐怕远没海岩镇那样容易解决。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天使路赞之定力   灵宣洛安排完海岩镇战场的扫尾事宜,便与飞旖合兵一处,向路赞占领的九龙岛杀来。   九龙岛上的宵龙宫,已被武修缘与果果团团包围。二人生怕他在里面点火行凶,堵在门口不停骂阵,想激将他出来应战。   路赞可不傻,知道这帮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真就和他们杠上了。连续一个时辰的谩骂,他听在耳朵里,却静得跟条死鱼似的,看样子,是有心要消磨他们的意志,涣散他们的军心。   一个时辰过后,他大概是嫌吵,勉强给了点回应,却不是开门迎战,而是指使人爬上门头,故意大盆大盆向外泼洒污水。   果果见状,立即命灵童兵弓弩齐,结果一看射下来的,全是被施了妖法的稻草人。   路赞持有众多人质,随时能把他们当柴烧,用稻草人泼脏水,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武修缘这下看懂了,吓得赶紧叫回了骂阵弟子,以防他真给骂急了,杀人质泄愤。   果果受骗,也谨慎了许多,二人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刺激他,将持续叫骂改成了每点完一炷香,就上去骂一次。   武修缘一介江湖中人,不懂军事,脑子也远没路赞灵光,自然猜不透他的打算。其实路赞久经沙场,凭他的定力,这区区叫骂不过是蚊蝇嘤嗡,嘈杂一会儿就忘了。此刻他正慎重考虑的,是如何对付那位灵童军主帅灵宣洛。   刚抵达东海时,与飞旖在九龙岛上一番恶战,他虽不负众望地取胜,胜得却并不轻松。那位飞将军与他共事多年,纵没他足智多谋,勇猛拼杀的劲头,却绝不在他之下。   打跑这位昔日同僚后,他的路路天使兵折损过三成。剩下这一万多人,是他的实力所在,绝不能再轻易损失。   门外的果果与武修缘,说白了就是打头阵的前哨,两方相加却足有六千人。就算他们不是他的对手,若遂他们心意应战,他这剩下的兵马,也必有损耗。   而真正的主力战将灵宣洛,目前还在海岩镇与惠秋拼杀。惠秋要有本事把这人给灭了,他毫不犹豫就会打开宵龙宫大门,再抽调五千精兵,杀果果与武修缘个片甲不留。   可惠秋那点斤两,他心里有数。灵宣洛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简直就能呼风唤雨。若他真有那般传奇,要打赢惠秋反败为胜,不是没有可能。   万一那鬼女实在蠢到到口的肉都衔不住,非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灵宣洛势必会重新调整兵力,赶来九龙岛增援。   再说飞旖,据说惠秋在僻巷里困她数日,一直对她束手无策。这样简单的巷战,若由他出手,大概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问题。   他有心再帮惠秋,专等她来求,却不想她自负得可笑,宁愿一筹莫展,也不肯向谁低头。   他左思右想,认为惠秋从他这儿占的便宜也够多了,实在没必要再低声下气地主动帮她,便干脆由得她去折腾,自己躲在一旁看笑话好了。谁料几天后杀来个灵宣洛,他这私心就成了棋差一招,为整惠秋,自己引火上身。   飞旖的残部怎么算,都还剩大几千人,且全部是精于御空术的精锐,若得增援后突围成功,将再次对他构成威胁。   考虑再三,他确定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以保存兵力,等敌人主力到齐,再一举歼灭。   他虽然有点心慌意乱,但透过窗户看那些人质,又镇定下来--整个东海派都在他手上,别说与灵童兵正面交锋,就算仅用人质逼灵宣洛缴械投降,还怕他不肯就范吗? 第六百五十二章 天使路赞之备战   武修缘与果果为逼路赞从宵龙宫里探出头,一直用激将法在门外叫骂,奈何路赞定力十足,坚决不为所动。   路赞不应战,可也没闲着,他需要趁敌人主力未到,详细分析形势。   灵宣洛正在海岩镇与惠秋鏖战,从理性角度判断,他预感灵宣洛会赢,所以必须保存他路路天使兵的战斗力,以对抗即将到来的硬仗。   但他的主观愿望,当然是盼惠秋获胜,灵童军战败。只要灵宣洛落荒而逃,他就无需再像个缩头龟似的惜兵如金,而是可以放开手脚,冲出去割掉那帮人的毒舌,再把他们一举消灭。   然而可惜的是,实际生的结果,与他的理性判断相符。   惠秋那只蠢鬼,比他想象的更加无能!未及时剿灭飞旖,让一个该死之人有机会反扑,就够丢人了,现在连一直以打不死自居的钢魂兵,也被她指挥得全军覆没,这种惨败,直惊得他目瞪口呆。   但面对现实,他只能尽快冷静。惠秋再蠢,也是鬼族四大将军之一,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她的覆灭或许不能完全归咎于她蠢,而是那位鏖仙,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人把部队开进东海后,先是一天一夜按兵不动,接下来一个反攻,外加一点雕虫小技,就在两个时辰内以五千对一万,连根拔掉了海岩镇。不仅如此,他还能神出鬼没地多方出击,连干桥和鱼尾两地都未能幸免。   震怒之余,他实在是奥悔,没屈尊俯就地指导惠秋。但后悔药不好吃,他唯有硬着头皮继续想对策。   站在窗边,他忧心忡忡地向外看,眉头却逐渐舒展开来。   两千多名东海派仙人,全部用捆妖索五花大绑,给扔在三面环殿的宵龙广场正中央。   广场四周,白天就架上了几百垛高过人头的干柴堆。连人质身上,也已给淋满火油。   只要他一声令下,柴堆就会被妖火点燃。火星飞蹿开去,那几千人休想还能从火海里逃生。但是现在既面临新威胁,就没到点火的时候。   他一向踏实沉稳,又善于审时度势,与惠秋是彻头彻尾两类人,自不会因为前面的胜利,而盲目对后续战事乐观。并且他既已知将要面对的敌手有多强大,就更不会掉以轻心。   在惠秋惨败并战死,灵宣洛正往九龙岛赶来的间隙,他迅通过妖镜求见盟主火铃儿,向他据实禀明东海局势,并请求增援。至于门外那些人的叫骂,他除用稻草人恐吓一番后,便再置之不理。   果果是军人,一直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对路赞的打算,多少能猜中一些,心里不免焦急。   武修缘的顾虑,他深觉得有理,但因此僵持着啥也不做,也不是上策。两人就打了商量,他派五名名牙尖嘴利的灵童兵,武修缘也派五名平时最爱磨嘴皮子的弟子,在门前定时叫骂,哪怕只骂得宵龙宫大门开道缝,至少也能探探路路天使兵的实力,并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奈何骂来骂去,骂声就如弹球打到门上,再被反弹回来,根本入不了路赞的耳。   双方持续胶着,武修缘心系东海派族人,急得再也不管不顾,命弟子找来滚木,就要强行攻门,正好灵宣洛赶到,一见他这举动,吓得急忙拉住了他。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使路赞之原因   路赞一直密切关注海岩镇战场的战况,最终得到的消息,竟是钢魂兵全军覆没,主将惠秋战死,而灵宣洛率领的灵童军,大获全胜。   这一下,他算是领教了这位灵童军元帅的厉害,同时确认接下来与他的正面交锋,已避无可避,唯今之计,只能开始备战。   武修缘知道路赞凶残,万一惹得他伤害人质,就大事不妙,所以一直小心谨慎。但守到这时,那人始终缩头不出,也不知里面两千仙人是生是死,这位蓬莱掌门急得一时失了方寸,找来滚木就要强行破门。   灵宣洛庆幸自己到达及时,否则武修缘莽撞行事,逼得路赞狗急跳墙,怕就真要在宵龙宫里放火了。   果果见灵帅到,精神大振,飞奔着就过来汇报。灵宣洛听完整体情况后,不看果果,却看向飞旖。   他曾听狞灭天子提及路赞,说此人心怀大鹏之志,又博古通今,满腹经纶,才能堪比伏龙凤雏。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光学问高,还能亲自披挂上阵,实属旷古绝今的大将之才。   妖王高高在上,对臣子的褒贬,素来需掌握尺度分寸,对他的评价却这般直言不讳,可见他确非等闲之辈。可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聪明人,会有一天因一念之差,而加入叛军,背叛天朝。   灵宣洛专注地去看飞旖,是因为她曾与路赞同朝共事,且同在天山深处的军营操练几百年,彼此间必有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能在开战前,更多了解路赞个人的情况,并找出他变节的原因,或许就能从他自身找到突破口,适时进行攻心之战。说不定还可减少采用纯军事手段,从而降低人员伤亡?   这是灵宣洛的打算,却不知飞旖是否愿配合。   十八天使曾亲如兄弟姐妹,一朝各为其主,就能彻底抛开感情,厮杀得血肉横飞。飞旖只要想到,她死在路赞铁蹄下的一万多士兵,对他就恨之入骨,巴不得即刻将他剥皮拆骨。   但当灵宣洛问及他的往昔,她的仇恨又转成憾色,将与他有关的往事,娓娓道来。   “此人属马妖一脉,头脑聪颖,饱读兵书,是不可多得的将相奇才。”   这开场白,与狞灭天子所述无异,更证实了他才能不虚,灵宣洛耐心地往下听。   “五百年前,他对我天朝忠心耿耿,且踌躇满志,一心要在狂蟒王,或者他儿子狞灭天子面前崭露头角,以求有一天能英华外,一鸣惊人。他天天勤学苦练,等待着施展抱负的时机,一等就是许多年。等到最后,他失望了,认为狞灭天子既已不露踪迹,就再也不会回来。狂蟒王因失子心死,也不愿过问朝政或检视军队,以至整个天朝朝堂关闭,十八天使兵团成了无头之师。他的失望,加深成心灰意冷,大概就是那时,被恶贼南风长老钻了空子,向他承诺,只要归顺苍狼盟,他就必能找到英雄用武之地。”   灵宣洛听得扼腕叹息,原来这样一个大好人才,又是因狞灭天子的避世,而被逼走上了邪路。   但与那些为名与利折腰的小人相比,路赞的变节,怎么听都让人产生一种英雄末路,不得已而为之的怪异感觉。 第六百五十四章 天使路赞之愚忠   灵宣洛匆匆领兵踏上九龙岛,眼看就要与路赞正面交锋,却在开打前,找飞旖耐心了解起了他的个人生平。因为在他看来,摸清敌将的背景,能让后续的进攻更有效力,并战决,减少伤亡。   灵宣洛乃性情中人,飞旖预料他一直听下去,就会对路赞生出相惜之心,叹了口气,继续道:“路赞怀有忠心,这点不假,却因为推崇愚忠而钻了牛角尖,以至遇人不淑,明珠暗投,走得偏离了正道。凭他的性子,他先定是被火铃儿来自轩辕黄帝的背景迷惑,之后又认为,既已投靠苍狼盟,就该为主尽忠,至于苍狼盟是否是在倒行逆施,他就再看不清楚了。”   听到此处,灵宣洛苦笑道:“子胥怀忠,躬耕田野。冬烘先生若也怀忠,估计就会如路赞将军这般,硬将卵石作珠玉供奉,日日闭着眼膜拜。看来世上确无完人,他优点再多,也会在某一方面显露缺憾。”   这比方,飞旖听着有趣,却笑不出来。拿路赞与伍子胥比,才能上似不为过,但论其行为,又确实糊涂过冬烘先生,叫人无论怎样品评,都左右矛盾。   “其实路赞生性清高,又淡泊名利,一世追求的,就是成就二字,希望他所怀的才华皆能找到施展之地。所以南风长老拉拢他之初,无论是拿财帛锦缎收买,还是高官厚禄引诱,他都不为所动,以至那妖道十分气馁。最后是见到他堂上挂的一副对子,受到启,才用只要投奔火铃儿,便能上沙场一展所长,尽显他武将军威严的承诺,让他动了心。之后再添油加醋地把那火铃儿,说成是轩辕之后,天定至尊,才最终促使他脱离天朝这个空壳,带领路路天使兵团走向了苍狼盟。”   灵宣洛迫不及待地问:“将军可还记得,启南风用建立军功这法子说动他的,是副什么对子?”   飞旖冷笑,“当然记得,那时去他府上做客,还时时听他吟诵,写的是,不慕金钟绕府城,唯作鹄鸟一冲天。”   灵宣洛一拍大腿,赞道:“好一幅对子,够有志气!他若真有心借这种诗句抒情,难说还真是个走入迷途的好人……”   飞旖鼻子里重重一哼,表示该说的都已说完,便不再言语,灵宣洛则还沉浸在那两句诗里,心道:“如果与他谈对路,难说就能帮他在铸成大错前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飞旖心情沉重,见他陷入沉思,就不再打扰,走去一边调派自己的兵士。   灵宣洛还在苦思,却听宵龙宫由九龙环绕的大门后,传来威喝:“灵宣洛,你既有种上来九龙岛,就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出现于你面前的,是我路赞手里的人质。他双耳皆插有沾满火油的灯棉,一旦我命人点燃灯棉,他就成了一盏活人油灯,直到脑髓烧干,才会死去。你若不想他惨死,就带上你手下这些废材撤出九龙岛,否则不光他要死,里面这两千仙人要死,等火盟主增派的十万援兵一到,你们这万来号人全都要变瓮中之鳖,再也别想有生路可走!”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天使路赞之灯棉   灵宣洛带兵冲上九龙岛,不急于开打,而是拉过飞旖,平心静气地向她了解路赞其人的生平。   飞旖大致说完情况,他还在寻思破敌良策,就听宵龙宫的大门后,传来了路赞的声音。   果然灵宣洛主力一到,敌人就有反应,果果与武修缘说不清是喜是忧,立即招呼各自人马,重新戒备起来,飞旖也领着人加入了他们。这下神鹰战队的威武气势,就展露无遗。   威胁的话入灵宣洛的耳,他再无暇思考,抬头就见横卧大门顶的龙脊梁上,站出一名妖兵。   妖兵一手持刀,一手押一名被捆妖锁绑得扎扎实实的东海派门人,张嘴亮了亮,以让所有人都看清,他预先含进口里的一团妖火。   口里含火,怎能说话?且刚才的警告声来自门后,难说那声之人,就真是路赞本人。   灵宣洛借火光细看那名给绑出来的弟子,仅看一眼就心胆俱裂,止不住大喊,“邵天仙--”   被推上门头的,正是邵天。他虽身处险境,白皙的脸上却看不出惧色。灵宣洛高呼一声后,已冲到阵营最前方,邵天见脚下出现的是他,本来漠然的眼中流露惊喜,抓紧时间,用低沉的腹语向他通报门内情况,“灵留仙,不要管我,死我一个没关系,但请你保证救宵龙广场上那两千仙人脱险,邵天拜谢!”   灵宣洛听得难过,问道:“门中之人,可还安好?路赞兵力如何?你又可曾看出他下一步打算?”   邵天道:“我这些同门暂时都还活着,但绝不能沾火星。他们全用一条链子拴在一起,只要一人着火,其他谁也跑不了!路赞手下兵精将勇,不好对付。他一心要挟制你,所以还不打算灭我们这些筹码。我求求你,救救我那些无辜的师兄弟,还有……还有那三位不争气的师叔伯……”   灵宣洛一阵心悸,跳儿叔给的情报果然一字不差,只是他不知这些人除给淋了火油,还是被一根妖索捆绑。   二人仅用腹语说了几句,就被路赞察觉。在别人看来,灵宣洛与邵天是在沉默对视,里面那声音却已在怒喝:“好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耍花招!你以为用仙人间的腹语避开我,我就能被你骗过去吗?宵龙广场上有两千人质,我不缺你一个,给我点火!”   主将下令,妖兵立即照办,张开大嘴,那团黄澄澄的妖火就给吐出来,眼看要烧上插在邵天耳孔里的灯棉。   情况危如累卵,灵宣洛不及细想,一力将自己拔至半空,脚未立稳,手腕就已现紫色,随即一道细如丝的紫气,对准那一小团火急蹿而出,“咝”的一声,从妖火正中穿过,将它推向一边,擦着邵天的鬓,有惊无险地熄灭了。   妖兵突然遇袭,杀人质失手,惊惶地扔了刀去掏火折子,却哪来得及?刚一眨眼,第二道紫色剑光就又扑面而来,且从眉心直穿至后脑,还没哼出声,就从门头摔下去,倒在地上咽了气。   这一切生度极快,路赞尚未反应,灵宣洛已隔着邵天对门内喊话:“路赞将军,如果你愿用这名东海弟子做交换,我灵宣洛可替代他,做你的活人油灯!”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天使路赞之人质   灵宣洛了解完路赞其人,灵机一动,心想此人虽因建功心切而被南风长老利用,身上却有不少优点。若能接近他,对他晓之以理,难说就可点醒他,从而找出和平解决争端的方式,减少死伤。   可惜路赞不容他思考,一见他杀到,就用人质要挟,第一位被推出来的,竟是他的好友,邵天仙。   邵天见到灵宣洛,犹如见到希望,用腹语向他传递消息,却被路赞察觉,险些用妖火烧死他。灵宣洛眼疾手快地救人,并表示愿用自己换出邵天,成为路赞的人质。   他一语惊人,不管是宵龙宫里的敌人,还是大门前的盟军阵营,都被这话引出大骚乱。   神鹰战队这边,中郎将果果吓得面如死灰,飞旖与武修缘也大惊失色,皆以为他是战得疲劳,阵前神经错乱,二话不说就要拉他回来,却被他高举起一只手臂制止。   救下邵天后,对如何接近路赞并将其收伏,他已有打算,却不便在大庭广众下明言,唯有拿出元帅的威严,让盟军明白,他不会傻到向敌人引颈就戮。   耳听飞旖与武修缘快到近前,他转过身,如擎天之柱站立云端,一语不地注视他们。   那二人触到他的目光,就止了步伐。他们没看出他有疯傻,倒是被他犀利的眼神震慑,不敢再对他多质疑。   他再自信而庄严地扫视神鹰战队,不出片刻,盟军阵营就变得鸦雀无声,哪怕谁呼吸稍重,都能被清楚听到。   大门后的路赞,目睹他不用片言就威慑三军,既被折服,又感到惊恐。在这之前,他还在揣测他这怪异举动的目的,认为大概是诱敌的诡计,此时却再开不了口。于是乎,九龙岛战场上,只剩了火把燃烧的噼叭声。   邵天刚经历过生死劫,在门头上望着灵宣洛的背影,急得冷汗如雨。   他抱定必死之心,虽暂时获救,也没打算还能活出去,岂料灵宣洛为了他,竟不惜牺牲自己。   他虽感动,却怎能接受?有心推灵宣洛回去,偏又给绑得动弹不得,只好打破这诡异的气氛,高喊出声。   “灵帅,你的好意邵天心领,但你别忘了,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稽洛山,属于神鹰盟,属于需要你护卫的六界苍生!我邵天不过是个小人物,生如微尘,死若尘散,可你若有闪失,便是神鹰盟难以承受的损失,所以请你三思,切不可这般轻率!”   他的声音打破沉寂,在夜空回荡,却无意中帮了路赞。听了邵天自肺腑的规劝,他直觉地就相信,灵宣洛是真打算孤身入宵龙宫。   其实第一眼见到灵宣洛,路赞就直犯糊涂。他一辈子在军营里打滚,这样年轻的元帅,是平生头一回遇到,更别提还被他人传得神勇无敌。   若非海岩镇战役是他亲历,他真得怀疑这小子是给捧上这么个位置,然后耍手段在六界大造声势。本人嘛,实际无真本领,更别提实战经验。可在海岩镇,杀得那嚣张百年的鬼将军惠秋不剩一兵一卒之人,确实是他。   所以他决定亲自试探灵宣洛的虚实,便想出了活人油灯的招数,以此判断他的实际能力。除此之外,他若没本事救出人质,还能给神鹰盟盟军来个下马威,可谓一举两得。   谁知这一试,还真试得他对灵宣洛刮目相看,不说别的,仅是他的胆量与见识,就确非常人能及。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天使路赞之交涉   灵宣洛甘愿做路赞的人质,以用这种方式接近他。不过这打算旁人难以理解,以至令神鹰战队生骚乱。   好在他定力十足,及时用一身大将之风,为三军平复不安的情绪。而这一幕落进路赞眼里,不由自主地要对他刮目相看。   此时宵龙宫由内至外,最沉不住气的人反而是邵天。   活人油灯本轮不到他,路赞准备向外推人质时,因看三长老不顺眼,就随手从他们中拖出来一个,不料却被一名青年弟子阻拦,便是那邵天仙。   邵天对他三位师伯,早已恨之入骨,却念及同门一场,并且他们与逝去的师尊还是师兄弟,所以不忍见死不救。   另外他也考虑,与其给绑着被动等死,不如争取时间向外走,看能否见机行事,为他人求得一线生机。   于是他大义凛然地向路赞建言,这老儿遭人憎恨,死不足惜,不如用年青弟子取代,或能真正吓退敌人。而他曾深得师尊器重,在派中颇有地位,可算是最理想的人选。   路赞佩服邵天的勇气,也认为他说得有理,便同意放开那已吓得尿失禁的长老,把活人油灯换成了他。   等邵天与灵宣洛见了面,路赞才明白他二人不仅相识,还是生死至交,否则灵宣洛不会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还言之凿凿地要用自己与他交换。   邵天开口,灵宣洛不能用对待下属的方式压制他,索性直接与路赞交涉,“路赞将军,站在你面前的,可是稽落山的三军统帅,统领大仙族的整体军事力量。用我与东海弟子作交换,这交易你可赚大了,又何需再瞻前顾后?素闻将军你有勇有谋,总不会是对我这年轻后辈心怀惧意,不敢收我作人质吧?”   别人的激将无效,他这激将却有奇效,话音一落,路赞就回了言,“灵宣洛,你确实胆量不小,算得上少年英雄。但你也别小瞧我这个天使将军,拿什么三军元帅的虚名吓唬我。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人质交换成功,你就是死路一条,再没机会反悔!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白脸,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就放你进宵龙宫。不过毕竟你身后站着万名兵甲,为防有诈,我也不能由得你在此放肆。”   目的达到,灵宣洛大喜,满口应承道:“好,为让你安心,怎样的交换方式我都依你。”   路赞冷笑,“方式很简单。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都得先走过来,我才能释放这位邵天仙。你们记住,在这大门后,埋伏有三千弓弩手,正拉弓搭箭地对准你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即刻激他们,把你二人射成刺猬,你可明白?”   路赞的嚣张,令飞旖忍无可忍,终于爆怒吼:“灵帅,刚才在海岩镇,您对那恶贯满盈的惠秋宽宥有加,用曦穆灵珠为她收魂也就罢了,现在却仅为救一名人质,又不惜放弃自己的千金之躯,向路赞这个恶魔低头,实在是有损我神鹰盟的威名!请恕飞旖冒犯,万望灵帅三思而后行,收回成命!”   说罢双膝点地,一头磕了下去。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天使路赞之交换   灵宣洛不动声色地与路赞较量心力,一番苦战后,终逼得他同意释放邵天,由自己进入宵龙宫充当人质。路赞虽点了头,设定的交换条件却激怒了阵前的神鹰盟盟军,飞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她一拜倒,立即带动三军跟随,盟军阵营里,焦躁的情绪再度爆,众将士高呼“请灵帅三思而后行,收回成命”,呼声不绝于耳,一万多人在地面黑压压跪成一片。   主帅与敌将的对话,在场之人全听得清楚,无不气得摩拳擦掌,恨不能即刻就将那妖族叛贼碎尸万段。   武修缘碍于他蓬莱掌门的身份,不便下跪,却也急得心焦目赤,不住叹气,跟着众人质疑道:“灵帅之举实在欠妥,你若有失,此战我们还如何能赢?”   他这一问,竟问出了路赞的几分得意,真就沾沾自喜地以为,灵宣洛这狂妄自大的举动,是天佑他扭转战局,夺取东海战役最后的胜利。   眼看就能成功闯入敌营,不想临行却再遭阻挠,灵宣洛禁不住使劲蹙眉。   他凝神细想,又觉将士们的忧虑情有可原,自己不可放任不理。   与路赞的攻心之战才刚开始,肯定不会顺利到耗个一时三刻就了事。他必须说些什么,来消除这些人的危机感,否则不作任何解释,仅让他们等在外面,他们必会因焦急而做出过激之举。   他此行只可胜不可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绝不能让盟军好心办坏事,索性横下一条心,直接将此事点明。   他再次回望脚下,沉稳地说道:“诸位,本次行动,我并非只为救邵天仙一人,而是东海派二千名仙族族人,还有路赞将军,以及我盟军全体将士的性命。”   “什么?”飞旖抬起头,一脸惊愕地问:“灵帅此话怎讲?”   其余人等更是茫然,纷纷投去惊疑的目光。   灵宣洛耐心说服道:“各位无非是怕,宣洛进入宵龙宫是自投罗网,我神鹰盟主帅一失,核心战斗力就会散去。你们实在无须有此忧虑,因为宣洛有这个自信,不会因与路赞会一次面,就命丧九龙岛。可我若因胆怯,为保命而由得两军硬战,只怕这里将血流成河,东海派与路赞,谁都活不了。我们神鹰盟就算取胜,也势必伤亡惨重。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可免则免,我灵宣洛不惜拼命一试!”   武修缘完全听不明他的话,只好问:“灵帅此言何意?两军交战,必有死伤,你又如何能凭一己之力避免?”   灵宣洛道:“两千名东海派族人命在旦夕,进攻的号角一响,他们就将化为灰烬。如此一来,路赞无论是赢是输,都是死路一条,神鹰盟必会联合剿杀他与他路路兵团的所有士兵,那他便再无弃暗投明的机会。再说我们守在这里的神鹰战队,海岩镇一战,已让无数灵童兵与天使兵殒命,我实在不希望看到,有更多人倒在宵龙宫前,再也回不了轩辕山!”   话说到这份上,武修缘哪还能听不明白?实在无言反驳,其他人也跟着住声,眼巴巴看着屹立云端的灵帅。 第六百六十章 天使路赞之进入   灵宣洛在进入宵龙宫前,意识到路赞确实如飞旖所言,是因为对狞灭天子误会至深,才走上反叛之路,心中深感惋惜。   他为狞灭略作澄清,路赞便听得沉默,他心中希望擢升,不再拘谨地等待答复,而是按照约定,一直走到邵天身边。   不过是二十来步,却走得步步惊心。   路赞的弓弩手,以及果果安排埋伏在夜空里的灵童兵,只要有任何一方没沉住气,他劝降的计划就会落空,战事也将再无可逆转。   盟军阵营里,所有人都屏气敛息,此时哪怕是一只昆虫飞过,都有可能崩断他们比弓弦拉得更紧的神经。九龙岛上,战事一触即。   值得庆幸的是,灵宣洛一直走到邵天身边,双方也相安无事。门后的路赞继续默不作声,看来也做好了迎接灵宣洛的准备。   邵天两耳插着灯芯,身上散出刺鼻的火油味。他面容苍白而憔悴,不过看不出半分怯意。   灵宣洛痛心地望着他,先从他耳中拔出灯芯,又手指一划,给他松了绑。   邵天重获自由,先脱口而出的就是:“灵帅,你这是何苦……”   二人处于人质交换最为关键的时刻,情况随时可能生变,灵宣洛不敢耽搁,抬手止住他道:“邵天仙,一切我自有主张,请你稍安勿躁。稽洛山一别,想不到你我是以这种方式再见,小弟实感遗憾。邵天兄受苦了!”   邵天虽然获救,两脚却依然定在门头上,一步都不愿挪动。   他侧过身看宵龙广场,广场上黑压压,几千人给困在几百垛高高的柴堆里,生死难料,就恨不得再冲回去,与他的门人同生共死。   灵宣洛生怕他意气用事,自己的一番苦心便付诸东流,赶紧按住了他的肩。   那只伸过来的手,镇定有力,邵天感受到他手掌传递的暖意,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被他坚毅的目光笼罩,邵天无法反抗,唯有颤抖双唇,哽咽地问:“敌兵如此强大,你真认为凭一己之力,就能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九龙岛?”   灵宣洛坦然一笑,用腹语回答:“谁都明白,战争意味着死亡,却极少有人去想,哪怕是在战场上,死亡也可以避免。如果我的选择,能换来战士的生存,我就不会因怕死而退缩。邵天兄,有几句话,我想请你牢记,回到地面后,再转告所有在场的盟军将领!”   邵天一怔,忙道:“灵兄请讲,我必会把话带到!”   灵宣洛轻叹道:“为稳军心,我不能对他们直言。其实我这计划,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假如我对路赞的劝降失败,他执意要继续与苍狼盟为伍,就请你取代我,率神鹰战队攻打进来,千万不可因我在里面而犹豫。你必须抓紧时间,能救多少人算多少!”   这番话,无疑又挑起了邵天的极度担忧,他几乎是在哀求:“宣洛,我求你,你回去吧,把这里交给我!”   灵宣洛不愿再有拖延,抓住他的手,毅然叮嘱道:“兄弟,你也是胸襟坦荡且不拘小节之人,若你心里真有我这个朋友,就该相信我做的事,是绝对值得的!你快走,万一我行动失败,至少东海派还留下了你这条命脉,能在今后重振旗鼓!”   说罢不等他回答,已一掌推他跌出大门,自己则纵身跨过卧着龙雕的门头,稳稳落在了宵龙宫的院墙之内。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使路赞之真相   灵宣洛为能成功解救邵天,并进入宵龙宫直接面对路赞而高兴,却不料神鹰战队的反对情绪再度高涨,令他前进受阻。   他先好言安抚武修缘,借机说服其他人,见已奏效,继续趁热打铁:“宣洛仅一个举动,就能和平化解纷争,救下这许多人,又何乐而不为?所以请你们放心,留在此处静候佳音。等我再出来时,一切自能见分晓。”   他的话语柔缓而坚定,每一个人都清晰可闻,却无力反驳。说完这些后,他隔空一扬手臂,最先跪倒的飞旖,就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流迎面而来,托得她起身。   她明白灵帅的用意,矛盾地再望向他,就见他明澈的双眸漾满笑意,那种自信与威严,虽压迫得她不敢抗命,却又感到安心,再也不能出声反对。   带头跪倒的人是飞旖,她既起身,身后的士兵只能跟随,又带着甲衣与兵器的铿锵声站起来,九龙岛战场再度鸦雀无声。   三军情绪暂稳,灵宣洛已无后顾之忧,于是面向大门,声如钟鑫地通告:“路赞将军,我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路赞再次目睹,灵宣洛用那震撼天地的大将之风安抚麾下人马,刮目相看转成了肃然起敬。这种心理变化,让他万分惊惧,直觉地感到自己是死抓常理不放,以至错估了这位稽洛山仙帅真正的实力。   但他自持是全能武将,天下无敌,毛头小子纵然厉害,面对他这强敌,也休想翻天!所以决定见机行事,只要他敢往宵龙宫里走,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他定要为苍狼盟永绝这后患。   不过灵宣洛的大度,倒让他心生愧疚,认为自己一名老将,这次在年轻后辈前失了面子。听他宣告已准备好,便略顿一顿,问道:“说你狂妄也好,自信也罢,我能理解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但你难道,就真不担心我有诈?”   灵宣洛耸耸肩,轻松地答道:“路赞将军或许不知,宣洛与妖王狞灭天子素有交情,内心已将他当作恩师敬重,所以你天朝中事,我知道得不少。”   路赞冷笑道:“一个软弱无能的废材,却给你称为恩师,这在我路赞听来就是笑话。想必他提及我时,也没啥好话吧?”   他果然是对狞灭天子误会极深,灵宣洛同时为他二人难过,摇头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刚好与你以为的相反,恩师每提及将军,都是赞赏有加。十八位天使将军里,他对你的评价几乎最高。他尤其爱提的是,将军对待下属及同袍的怜惜之意,令人敬佩。宣洛既相信恩师,便相信一个这般受他赏识之人,绝不会行出尔反尔的小人伎俩。你若同意由我交换邵天仙,我就必能安全跨越这扇大门,站进宵龙宫。”   宵龙宫内的路赞,再没回音。   灵宣洛不等他答复,大步流星地跨越云团,直奔邵天站的方向。   地面上的人,从将军到士兵,从士兵到弟子,全都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他脚步稍有偏差,或邵天稍沉不住气,就会有雨点般的利箭飞射而出,真让他二人变成刺猬。   果果就更不用说了,他始终为主帅提心吊胆,悄悄安排下一千灵童兵,在夜色里潜上半空,整齐地将竹弓对准宵龙宫大门,弓箭上弦,严阵以待。 第六百六十一章 天使路赞之宵龙宫   灵宣洛救下邵天,邵天却因牵挂一众东海派门人,不忍离去。   灵宣洛生怕再生变故,唯有大致向邵天交代一番,就一掌将他逼离了宵龙宫。而他自己,则轻巧飘身,站进了宵龙宫的院墙。   等脚跟立稳,他向左右各扫视一眼,就见到火光下,全副武装的马族妖兵,正虎视眈眈地齐盯着他,只要坐在殿内的主将一声令下,那几百把大刀与长枪就会一起往他身上戳,更别提在他们身后,埋伏的那三千名随时让他乱箭攒心的弓弩手。   为表诚意,他两脚不动,仅把双手高举过头顶,等人来押解。不多时,便有一名中郎将打扮的人,过来解他腰间佩剑。   不过没等那人触到他的腰,路赞的声音就凌空传来:“不要多此一举,他爱佩戴什么就由得他。他的绝技隐藏体内,那把剑不过是个装饰,你们解来何用?”他终于又开口了。   中郎将忙道声“遵命”,便放弃解剑,将手中钢刀架上灵宣洛脖颈,又冲着他的肩推了一把,示意他往前走。   就这样,灵宣洛被中郎将带几名妖兵押解,穿过宵龙广场,望大殿而来。   走到门口,中郎将在外禀告一声,等路赞示下。可这一等又是许久,里面的人似又很犹豫了一会儿,才平静地下令:“让他进来吧。”   得了命令,中郎将却不把灵宣洛往里推,而是再次迟疑地请示:“将军,真就这样让他进去,不用捆妖锁……”   平静的声音转成怒吼:“我说不用就不用!他既有胆进来,目的未达又怎会逃跑?我就放长双眼看看,他到底能在我眼皮底下搞出什么花样!”   中郎将不敢再多嘴,命守卫开门,勉强抬抬手,请灵宣洛进去。   灵宣洛跨过门槛进入大殿,殿门在身后“吱呀呀”关上,于是殿内殿外,瞬间就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不急于往里走,先抬头看坐在殿上的人。   对准大门的三级玉阶之上,支着一张巨大的帅案。帅案后,端坐一位身形高大,相貌不俗的汉子。他年约四十上下,头戴红樱胄,身着闪亮的银光铠甲,肩披一件绣金线的大红战袍,正用一对机警的豹目,与他冷冷对视。   等看清楚路赞,灵宣洛继续提步向前,一直走到阶基下,才站定不动。   二人皆不言语,彼此由对视转成逼视,似乎在比谁气场更强。路赞毕竟是主,哪怕面对敌人也不愿失礼,便动动肩道:“稽洛山自称鏖仙的灵宣洛,小小年纪,却不同凡响,有胆子孤身闯进我路路天使军营。看来曦穆仙调教出来的小娃娃,多少算有点本事。”   灵宣洛见他开了口,也放下戒备,淡然一笑道:“姑姑的教诲固然重要,但其他人所给予的启迪,在宣洛的人生里也举足轻重,比如恩师狞灭天子。潇湘路冷淡看流云飞,松柏径陌晦论惊雷变,这一副对子,足能证明天使兵团,凝聚了恩师这一生多少的心血。当年若无他写下那万言建军法则,又怎会有今日天使兵团的强大?十八位天使将军,个个由恩师亲选,说来与宣洛也颇有渊源,宣洛又何须对将军生出惧意?”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天使路赞之反驳   灵宣洛进入宵龙宫,穿过敌人的刀枪丛林,在大殿内见到了路赞。   路赞生硬地与他寒暄,他直接把话题转到了狞灭天子身上,并提醒路赞,没有狞灭,就没有他今日这天使将军的威风。   路赞的内心,并非没被他打动,却不愿买帐,冷笑道:“你倒是把我十八路番军的番号背得清楚。只可惜往事已矣,现在的狞灭天子,再也比不得当年,由英雄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软蛋。我路赞胸怀大志,因对他的软弱不耻,才心生去意,转投明主,以求能在有生之年建一番功业。这等上进之心,何错之有?又岂是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小辈能理解的?”   灵宣洛仰天长叹,“将军错就错在,分析你的王上,用的是眼不是心。因为眼睛被错觉蒙蔽,所以令奸人有机可乘,引你明珠暗投,走上歪路。”   这话说得不轻,路赞气恼至极,差点一掌击上帅案,但终究忍住了,阴森森问道:“刚才听你在门外口出狂言,说交换人质,其实是为避免你我之间的硬仗,以挽救那几千个仙人,你神鹰盟的兵卒,还有我?你可知单凭这句话,我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灵宣洛眼都不眨地回答:“将军能,却不会,否则我定无机会站在这里。”   路赞一愣,爆出大笑,“灵宣洛啊灵宣洛,你年纪小小,狂妄的心理却已登峰造极,今日若不失败,还真是个笑话!你怎能如此乐观地断言,我就不会拉弓放箭,将你和那邵天仙一箭双雕地射死,再冲出宵龙殿,杀得你盟军血流成河?”   灵宣洛道:“就凭你时常吟诵的两句诗:不慕金钟绕府城,唯作鹄鸟一冲天。”   一听这话,路赞不单再笑不出来,还脸色大变,怒道:“好一个飞旖,侥幸死里逃生,不想想怎样继续保她的小命,却有心情对我说三道四,撩拨风雨!你知我这点底细又如何?就以为得了劝降我的资本?”   灵宣洛默视他良久,摇头道:“资本二字,用得甚妙。若无资本,宣洛断不敢冒然闯入你这中军腹地。但我手握的资本,也绝非挂在你府上的两句诗,而是真相,与我恩师有关的真相。”   路赞一颗心猛沉,健硕的身躯向前一倾,厌恶地问:“你口口声声要向我提那个人,不停拐着弯为他讲好话,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得了他多少好处,要这样卖力地帮他做说客?”   这一下,轮到灵宣洛大笑,笑完后,一张俊脸却盖满悲戚之色,答道:“将军说的那个人,是指你的王上狞灭天子。可我为仙,几乎从不这样称呼他。他在我心目中,是儒士羽风先生。他给到我这一生的好处,实在多不胜数,所以我心甘情愿来为他做说客,好让将军你明白,你的王上究竟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他就势往下走,路赞实在无言以对,只能张大嘴,愕然望着他。   灵宣洛继续道:“宣洛年轻,成长之路充满坎坷,对诸事的理解也时有偏颇。先生便如一颗明珠,他对天道大义的禅悟,就如那明珠出的万丈光辉。无论宣洛的心有多迷茫,遇到的荆棘有多尖利,那光辉都能照耀我走出迷境,令心伤愈合,并重回人生的正轨,向正确的方向前进。所以宣洛曾一度羡慕十八天使兵团的将军,能得此殊荣,跟随这样一位明主共创妖族的大业!”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天使路赞之惊起   路赞直斥灵宣洛,不该来为狞灭天子做说客,灵宣洛却以自己为例,讲出了一番之所以崇敬此人的道理。   路赞被他说得凌乱,等明白他打算用来劝降自己的资本,正是狞灭天子,更加怒不可遏。   “我呸!”他终于没忍住,还是重重一掌击上了帅案,“你给我住口!你若胆敢再往那懦夫脸上贴金,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门外一万多天使兵,可都候着你一个人呢!”   他虽威,灵宣洛却不为所动,从容答道:“宣洛所言,自肺腑,字字属实,力求不蔓不枝。将军信也罢不信也罢,我都不会因怕你而违背本心。”   “你……”路赞的霸气遭遇他的豪爽,几句话就被挡回去,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其实灵宣洛刚才所言,字字都敲中他的心扉,令他胆颤心惊,生怕最终证明对方那些话是对的,岂不就说明自己这一直引以为傲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要真如此,那还了得!   他对灵宣洛已萌生杀意,但无论如何,也得要说赢这人才可杀他。否则他死了没所谓,自己今后却将一直挣扎在矛盾与质疑中,还怎样为“建功立业”的理想奋斗?   想到此,他萎回肩膀,脸上现出狞笑,道:“灵宣洛,我路赞出身行伍,带着一帮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最是重情重义。他若有你说的这般贤明,我又怎可能弃他而去?南风长老是个什么东西,我心知肚明,但与他相比,至少我在那妖道身上看到了机会。他呢?他不仅什么都给不了我,还自顾自舒服地避世五百年,置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于不顾!更有甚者……”   慷慨陈词到此处,话哽在了喉咙里。灵宣洛等待一会儿,见还没下文,便主动问:“更有什么?”   路赞又是一拳捶上桌面,痛心疾地怒斥:“世人都道百事孝为先,这个人,连他的生身之父都可抛诸脑后,让一个老人翘期盼五百年,最后心灰意冷,靡靡老去,这样狼心狗肺的主子,你叫我怎么跟?”   他说得句句动情,本以为能震慑灵宣洛,令他屈服,不想换来的竟是对方长长一声冷笑,“懦夫?路赞将军,只怕一旦你知道真相,会因后悔用这二字而割掉自己的舌头!”   路赞再次忍耐不住,又要咆哮,却被他制止,“将军对我的容忍,想必已达极限。我不在乎你何时杀我,只求你听我把话说完。与你交谈这么久,我听到的,就只有你的指责与抱怨。可你是否愿扪心自问,对这位旧主,真正了解过多少?特别是对他远离战场和杀戮,躲去避世,可曾深究过原因?这些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但就现在来说,你可知在六界大战开局前夕,依然是你所仇视的这位旧主,为顾全大局,防止苍狼盟利用他的头脑与鲜血来为祸苍生,不惜牺牲性命,用锁息归宁这个最为可怕的死法,换取他人的平安?你若真对他恨之入骨,就算已大仇得报。因为他已是一具能感知疼痛的尸体,躺在烈冰宫忍受锥心刺骨的痛。你却依然在背后如此诟病于他,你于心何忍?”   “你……你说什么?”路赞惊得一跃而起,健硕的身躯抖得难以自禁,“锁息归宁?你……你说谎!”   灵宣洛不急于澄清,语气愈冰冷,“看你紧张成这样,对我恩师,不似已丝毫不带往昔之情了吧?”   路赞只差奔过来抓住他,焦躁地吼道:“你休得废话连篇,快给我说清楚!狞灭天子,我的旧主,当年为何要去避世?现在又为何要锁息归宁那般严重?你口口声声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天使路赞之真相   路赞连恐吓带怒骂,对灵宣洛声色俱厉,甚至杀心已起。   灵宣洛毫不畏缩,凛然直视着他,与他据理力争。当说出“锁息归宁”这几个字,路赞终于放下倔强,愿意听他说出整件事的真相了。   灵宣洛暗松一口气,脸上表情却保持不变,答道:“当年恩师所谓的避世,其实是打算自尽。”   “自尽”二字,听得路赞好一阵心悸,但不忍再打断他。   灵宣洛继续道:“他之所以沦落到那个地步,只因受奸人所害,被逼修炼灭天咒无法自拔,又因身体虚弱而遭到反噬,自知命不久矣,不得不独自遁入轩辕山,意图结束生命,以谢天下。”   “什么?天子修习灭天咒,竟还有这样的隐情?为何我们十八路天使里无人知晓?”路赞喉头抖动,喃喃自语。   灵宣洛叹息一声,道:“他虽有心求死,天却不绝他。他躲入一处洞穴,不料坠进了轩辕古墓,反被当时已经成鬼的,轩辕帝手下的大将鬼臾区相救。鬼臾区为他打消死念,又助他在轩辕古墓的漠北一端,建立起梨花坳,从此他便匿身其中,为自己曾犯的杀戮之罪忏悔五百年。”   “这……这就是你指的真相,原来五百年前,他就可能已经离我们而去了……我却一直在怪罪他……”   路赞豹目含泪,坐在帅案后,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塌,怔怔地问:“那么,他既已生存五百年,就证明再无生命危险,却又何至于要在此刻锁息归宁?”   灵宣洛被他一问,心如刀割,泪光闪烁地冷笑,“这问题问得好!他为何要这样残忍地送自己归去?只因是被同一人所害!此人五百年前没整死他,五百年后还不罢休,誓要联合暗黑势力夺他的脑,吸他的血,只要他一息尚存,威胁就不会解除!”   路赞彻底瘫软下去。   他可不傻,能在威震天下的妖王身上打主意的人,六界里屈指可数。而这些人里,哪一个是需要用到妖血的,曾经在西王山的鹿鸣殿,南风长老不是说漏过嘴吗?   他指着灵宣洛,无力地嘶吼:“你……你快告诉我,他们……他们到底是怎样害他的?我必须知道!”   路赞从趾高气扬,蜕变成这惊惶无措的模样,灵宣洛深知劝降的计谋已经奏效,却感受不出胜利的喜悦,相反心情更加沉重。   “怎样害他?在他虚弱地躺在梨花坳时,那帮人为保存开启仙族云霄大门的意识形态钥匙,残忍地钻进他的大脑,将钥匙藏匿其中。这些人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后来他能恢复法力,重归妖王之位。至于这血,他身上流淌的,可是来自孔雀家族的妖界宝血,血中自带火硝,足以被利用来作为那些恶人,实现一统六界的狼子野心的工具。为避免自己有一天因丧失意识,被敌人控制,恩师不惜牺牲生命,成就大义。这个人,就是你口中的懦夫,无义之人,就是你铁了心,要背叛的那位旧主!”   灵宣洛越说越激动,直至双瞳充血,粉面赤红,逼视着路赞,令他喘不过气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天使路赞之转变   灵宣洛顶住路赞的威压,将所有与狞灭天子有关的真相,一一道出。   路赞无法再安坐于帅案后,离开舒适的坐榻,摇晃着走下铺满红毡的玉阶,来到灵宣洛面前。   这时灵宣洛已能看清,他宽阔的额头全是冷汗,赤红的双颊也一片湿漉,浸湿那张脸的,怕不仅是汗水。   “灵!宣!洛!”   他双目喷火,一把揪住灵宣洛的领口,几乎要拎得他双脚离地,“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刚才就当众大言不惭地宣布,要用假装人质交换的诡计,诱我投降。所以我认为,你就是在编故事框我!为救外面那帮人,为避免两军开战,你就信口雌黄,编造这么大个妖王的故事,来欺骗于我,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他边说边不停摇头,看似强硬,其实心理防线已然崩溃。   灵宣洛任他欺近,全不露惧意,道:“我灵宣洛由凡人修升仙道,修仙之路充满艰难险阻。可无论面对多么险恶的场面,我都能一一应付。像我这种人,永远在经历刀头舔血,九死一生的生活,何至会如一个市井之徒般,对你这大将军搬弄口舌?我告诉你,如果在这世上,真有一样本事,是我学不会的,就是说谎骗人!你看你现在这样子,究竟是在怀疑我编造故事,还是知道真相后心生懊悔?你既心里了然,又何须同我撒野?请你把手松开!”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惊,却果断凌厉,路赞妄图通过否认他,来逃避这残酷的事实,却再也不能心存侥幸。   他听话地松开灵宣洛,可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直至贴上殿柱。沉默一会儿,又猛然抬头,明知故问地吼道:“你快告诉我,连番迫害天子的奸贼,到底是何人?”   他看上去如此可怜,灵宣洛却非但未报以同情,反而爆厌恶的大笑,冷眼盯着他道:“路赞将军,不如你就不要再和自己的良知顽抗了。还是直接承认,你已明珠错投,一生英名尽毁这个事实吧。你明知这人是谁,却还要逼我说出答案,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你…..你快说!我必须要听你说!”他已近乎咆哮。   灵宣洛无奈地顺他心意,逐字回答:“谁?就是你正忠心效命的新主,苍狼盟盟主,火铃儿!还有那位诱你入苍狼盟,又被火铃儿断去双腿的,南风长老!”   “啊--”   最为惧怕的答案,就这样被灵宣洛铺展眼前,再也避无可避。他瞬间失语,只能两眼圆睁,空洞地望向殿顶,魁梧的身躯却顺着殿柱,一直滑落下去。   “灵宣洛,从不说谎,因为他学不会……所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我为何会如此后知后觉?为何要用眼睛去评判天子,却让心蒙尘,不辩忠奸,还一心帮不共戴天的仇人,去攻伐我天朝?天子,路赞对你不起!我因错解你而误入歧途,是我负了你!我……我还有何颜面妄谈鸿鹄之志?还有何颜面生存于世!”   自责至此,他竟一扬手臂,宝刀出鞘,就要往脖颈上抹。   “将军住手!”   灵宣洛眼尖手快,疾呼之后一指剑气已然出,将他那一柄长刀击落在地。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天使路赞之劝慰   灵宣洛话说到这一步,路赞其实早已猜出全部的事情真相。而迫害狞灭天子,逼他走上绝路的奸贼,又都是哪些人,他猜得出,却难以承受这事实,意图自尽谢罪,但被灵宣洛眼疾手快地拦住。   “路赞将军,你醒醒吧,不要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糊涂下去!从你跟随妖道出走漠北,背叛天朝投靠苍狼盟,与神鹰盟对抗,直到现在欲冲动自刎,为何每一件事,你都必要用极端的方式解决?既然之前不错也错了,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想办法弥补,而不是消极地错上加错,置你手下那一万多将士于不顾!”灵宣洛对那心碎之人怒吼,既为泄,也为吼醒他。   路赞手够不到刀,唯有放弃。他目光呆直,摇撼着双臂问灵宣洛:“弥补?我何止是错,根本就算是罪孽深重!除了以死谢罪,还能用怎么弥补?几日前的九龙岛一战,路路天使兵杀得飞旖大败。我手上不光沾了天子的血,现在又沾满几千名天使兵兄弟的血!背叛明主,残杀同袍,连野兽都不会如我般狠毒,我还有什么资格忏悔?回想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为仇人出谋划策,整个苍狼盟进攻四海的计划,皆出自我手,我不死,又怎忍受得了这种生的折磨?”   昂藏七尺的汉子,匍匐于地,痛哭失声。悔恨的泪水一滴滴洒下,也打湿了灵宣洛的眼眶。   此时浮现于他眼前的,不再是悲忪的路赞,而是他所敬爱的羽风先生的身影,站在无岸之湖旁,等待与他共同走向宇宙。还有最后一次,在幻镜阵见到他时,他褪去妖王光华后,质朴的书生模样。   二人僵持许久,灵宣洛先回过神。他不忍再看路赞的垂死之态,走过去扶起他,劝慰道:“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路赞将军身处乱世,被奸人迷惑,而生出一念之差,宣洛能理解这其中的曲折缘由。万事皆有可能,只要将军愿意弃暗投明,再度回归天朝,并为神鹰盟出一分力,羽风先生就会原谅你,并在冥冥中为你感到欣慰。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他会原谅我?你真的认为,他还会再原谅我?”路赞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惶惑的神情,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   灵宣洛微笑点头,“我不早已解释过吗?说谎编故事,是宣洛在这世上,唯一学不会的本事。”   宵龙宫内,场面感人。宫殿大门外,不安的情绪,却不断在神鹰战队里蔓延。熊熊火把映照下,一万多张面孔表情相同,只能用焦虑二字形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茫茫海天间,战争的杀戮戾气比夜色更加浓烈。东海在夜间涨了潮,海浪出的巨大喘息声,与火把燃烧时的嗞嗞声相混合,将一众将士的等待,渲染得如绷紧的弓弦,不管再生任何异动,那根弦怕都会崩断。   邵天始终在默念,灵宣洛推他出来前叮嘱的那番话,所以这等待,令他倍感煎熬。他恨不能立即飞身跃回门楣,再次闯进宵龙宫,两脚已欲拔空而起,却被身边的武修缘牢牢按住。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天使路赞之遇袭   灵宣洛作为人质进入宵龙宫,实施对路赞的劝降计划。   一万多神鹰战队士兵静候在大门外,尽管焦急,却不敢冒然行动,只盼主帅能顺利完成任务,然后从那道九龙环抱的大门里,平安走出来。   等待,如烈焰般炙烤着每一个人,时间虽然不长,却过得无比艰难。邵天按耐不住,想要重新闯入宵龙宫,却被武修缘阻止,在他眼神的示意下,正欲克制冲动退回去,却不料军阵后方传来几声惨叫。   “后方生何事?”二人大吃一惊,忙一齐踏入半空,向阵营后端张望。   宵龙宫的谈判,想必正紧张进行,三军皆噤若寒蝉,谁都不敢不分轻重地打扰,岂料灾难,就在这时不期而至。   灵宣洛离开后,神鹰战队里飞旖的军阶最高,武修缘则高居掌门之位。飞旖见武修缘出面,也飞过去与他站在了一处。   二人心照不宣,各自负起统帅职责,见战地后端生骚乱,赶紧派出前哨与弟子查看,以探明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派出去的人尚未回来,他们就见到无数股黑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咽咽怪声,从远方海面风驰而至,火光一照便能看清,那是一缕缕鬼魂,落地即成钢魂兵,个个手持长刀。   盟军士兵突遇鬼兵偷袭,实是猝不及防,站在靠近海岸的人未能反应,就被一刀插入,当即毙命。   “不好!”飞旖见状惊呼,“是海岩镇外,其他那几个镇子的鬼兵逃跑后又重新集结,向九龙岛反扑过来了!”   三个人里,邵天与武修缘都没经历海岩镇的战斗,同时不解地问:“海岩镇大捷,钢魂兵不是已全军覆没了吗?为何还有这样多残余?”   飞旖急得跺脚:“我们清理战场时,挂念九龙岛战况,所以没去依次清剿周边鬼镇,还以为那些残余力量都逃回了西王山,谁知是重新编队,来支援路赞这逆贼了!”   她话音刚落,黑烟就已到齐,落到盟军阵营与宵龙宫大门之间,复原成全副武装的钢魂兵,人数接近六千。   忽有敌人来袭,三人不敢轻敌,飞旖挥出令旗,先指挥她的火喙鸟兵升空,用火焰阻挡敌人靠近宵龙宫。   武修缘则组织弟子摆阵,摆出蓬莱派的鹤诀阵法,意图尽量将鬼兵困在阵内。   然而哪怕他们应变得迅,危机也难以解除。火喙鸟兵在前面的战斗中牺牲不少,现在的人数远不足以抵挡鬼兵。而鹤诀阵,只要将组成形,就会被黑烟冲散,根本起不了作用。   灵童兵未料到还有鬼兵来战,红米储备不足,无法找准这些特殊鬼魂的气门,战斗力锐减。   仅眨眼功夫,就有数道黑烟穿过重重阻击,直接跨越门楣,飘进了宵龙宫。   这一下,神鹰战队更是阵脚大乱,灵童兵、天使兵和蓬莱弟子三方难以快形成配合,冲杀时反互相牵制,减弱了杀敌的度。   钢魂兵主将惠秋已死,现在领头的足有七个,就是那七镇残余势力的主将。与海岩镇全军覆没的军队相比,现在这些钢魂兵以女鬼为主,个个张牙舞爪,更显攻势凶猛。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天使路赞之鬼火   宵龙宫内,灵宣洛的劝降计划进展顺利,已完全控制住路赞,说服他重归妖族天朝,并为神鹰盟效力。二人却不知,宵龙宫外的战场正遭鬼兵偷袭,一场大战的序幕,已经拉开。   一万多神鹰战队的士兵里,最有能力对付钢魂兵的是灵童兵,奈何海岩一役后,他们就直奔九龙岛,未来得及补备军需,再装红米,以至钢魂兵灵活地左右冲杀,锐不可挡,难以让他们找准心脏下三指处的气门。   战斗才刚开始,天使兵与灵童兵已因毫无防备而成排倒下。武修缘带来三千仙族弟子,虽因不是士兵,没处在战场的最前端,也还是被猛鬼压制,难以全力施展仙术应战。他们给黑烟或缠脖颈或钻入双眼,伤亡也不少。   飞旖旁观战势,看出这被动局面皆由一个“乱”字造成,若要扭转,让盟军重夺主动地位,混乱的情形就绝不能持续。   她忙叫果果过来,与他手持五色令旗,各站左右一方,先分开灵童兵与天使兵,将他们拉回自己身边,重新分配后再有序进入战场。   飞路天使兵由空中控敌,灵童兵一见敌人有静止的间隙,就趁机直戳他们的气门。合力调配一番,两方才算真正打起了配合战。   但飞旖与果果的调兵遣将,虽已用最快度解决,也还是因这一短暂停顿,战场上血流成河。刚一开打,神鹰盟就损失惨重。   宵龙宫前喊杀震天,而蹿入宵龙广场的鬼兵,更是让门内的路路天使兵不明就里,束手无策。   他们只道鬼兵是盟友,但这些盟友如此凶悍地闯进来,实看不出友情体现何处,也不知该怎样抵挡。   大殿内的灵宣洛与路赞,彼此间不仅再无敌视,路赞还完全被他收伏,由他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准备一齐走出去,释放宵龙广场上那一众仙族人,却忽听殿外爆骚乱,喊杀声四起。   二人不解地对视,路赞就要挥手开门,却骤然见到门棂上,倒映蓝幽幽火光一片,同时无数黑影如利箭般不断从光影里穿梭而过。   二人看得大骇,灵宣洛得黑影提示,立即想起海岩镇外那逃跑的七处鬼兵,吓得是心焦目赤,对路赞道:“不好!定是沿海另外几镇残余的鬼兵,集结后来偷袭九龙岛!”   鬼兵擅用清寒的鬼火,而那两千人全被一条捆妖锁捆绑,一旦被点着,就难逃全体被屠的厄运。   路赞已心坚意决要跟灵宣洛走,又怎还会杀害神鹰盟的人?见此情形心急如焚,怒喝一声掌力推出,就击倒大殿门扇,与灵宣洛一起奔到了殿外。   一触到外界的空气,一股腐臭的污浊之气,就迎面扑来,其冲击力之大,掀得他们几乎翻了个跟头,却感受不到,那股浊气究竟是冷是热。   “糟了……”路赞两腿软,对灵宣洛道:“灵帅,这是鬼兵化作黑烟后,出鬼火点燃了柴堆!”   “什么?”   灵宣洛两耳“嗡”的一炸,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倒灌入脑。他急匆匆看向广场,广场正中,此时已是惨叫声惊天。   仙人们被绑得不能动弹,全身满是火油,鬼火仅弹到一个人身上,就开始连片地燃烧,以至广场上银色火光冲天,已沦为鬼火火海。   火海里,只见得到疯狂挣扎的人影,却没有任何一人能逃出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天使路赞之惨烈   灵宣洛成功劝降路赞,二人正打算向外走,去释放被缚的东海派两千名人质,鬼兵却偏在这时偷袭,并对广场上的人质,喷出了鬼火。   他们只差一步,哪怕早出来一分钟,路赞就有时间念出符语,解开捆妖锁,为这些被囚之人恢复自由,从而避免这场可怕的屠杀。   然而鬼兵恰恰是踩准这个点,起疯狂的反扑,仅靠几团鬼火就点燃了人质,以及圈围在他们四周的柴垛。   迟来片刻,就与挽救那二千多仙人的机会擦肩而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给鬼魂的幽蓝之火活活吞没。   灵宣洛不死心,扔下路赞,出霹雳怒吼,扬起双臂射出一道道锐利的剑气,拨开层层叠叠压向他的鬼兵,直奔向东海。   他奋力使出万宇诀,从潮水高涨的海面,以抓星摘月之势引来海潮,如水龙般冲入宵龙广场。   海水的大举灌入,暂时冲散钢魂兵,逼他们呼啸着向大门外逃窜,并很快浇灭冲天大火,蓝色光焰再不可见。   可因既有油又有柴,只要火起,蔓延之势就难以控制。仅一时半刻的功夫,被捆绑成串的东海派门人,绝大多数就给焚成覆盖银光的焦尸,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再无声息。   还剩少数,尚在奄奄一息地爬行,不时出痛苦的呻吟,听起来像是呼救。可他们已体无完肤,灼伤之惨烈,哪怕一息尚存,旁人也无法去触碰,更别提救援。   灵宣洛恶拼一场,东海派依然惨遭屠门,这结局令他窒息。他心痛欲绝,跪在广场边缘,面向火堆痛哭,“怎么会这样……这一切,都是怎样生的?我明明可以救出他们!我已经来救他们了,眼看就差最后一步,为他们松绑的最后一步……”   空气里,皮肉燃烧的恶臭弥漫,广场正中,是浸泡在海水里,堆积如山的焦尸。他确实已拼尽全力,以为从海岩镇到九龙岛,一切都在掌控中,却仅因忽略了一小股敌人的势力,而导致救援行动最终的失败。他这位稽洛山小帅,毕竟是太年轻了,实在难以对整场战事面面俱到。   路赞绝望地目睹眼前一切,豹目外突,整个人都陷入了垂死状态。这皆因他而起,就算点火的是鬼兵,若无他之前的铺垫,他们又怎能得逞?   又是整整两千条性命,他就是残杀这些人的刽子手。除去飞旖天使兵团里阵亡的将士,他又对仙族欠下了厚厚一笔血债。   他还可能有机会回头是岸,为神鹰盟效力吗?从此整个仙族都将视他为仇敌,甚至会联合围剿他,他区区一人的性命,又怎能向这些死在他手上的人谢罪?   惨绝人寰的悲剧,已无可挽回,回想刚才在大殿内,灵宣洛阻止他自尽时说的话,他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我一生都在犯错,已无颜生存于世。可我若就这样刎颈了断,只顾自己一了百了,恐怕依然是在犯罪。不行,我在死前,必须做一件对的事情,我要助神鹰盟解除危机,夺取东海战役的胜利!”   想到此,他浑身力量回归,从地上一跃而起,又拔出令旗,怒令路路天使兵:“全体将士给本将军听好,打开宵龙宫大门,配合神鹰盟盟军,将钢魂兵统统杀光,为仙族被焚之人报仇!” 第六百七十章 天使路赞之恶战   灵宣洛劝降路赞后,二人正欲离开大殿,释放宵龙广场上的人质,不料鬼兵偏在这时来袭,仅一步之差,二千名东海派的仙人就被鬼火点燃,全部命丧黄泉。   灵宣洛跪地自责,认为这都是他的失误,是他太过自负,对海岩镇战场的收尾过于草率,忽略了残余鬼兵的下一步行动,以至酿成这惊世的悲剧。   路赞本一心要降神鹰盟,从此回归正途,真正除魔卫道,干一番有意义的事业,却万想不到,前路才刚出现转机,内心萌生的希望,就被这帮突袭而至的鬼兵扼杀。   事已至此,除非他继续与苍狼盟的仇人为伍,否则但凡正道之所,都不可能再容下他。而他哪怕是死,也不会回头继续往老路上走,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结束生命。   但他被灵宣洛斥醒,明白必须要将自己搅出的烂摊子收拾干净,才能放手离去,便振作精神,挥舞令旗,对他的天使兵号施令,命令他们转变阵营,与神鹰盟的战士一起,杀灭所有鬼兵。   路路天使兵们听得愣,这些东海派仙人,不是将军亲自下令,要绑了以后浇上火油,等夜间集体处死的吗?鬼兵是他们的盟友,为何战俘被盟友杀死,将军反而要杀盟友为敌人报仇?这样多道弯绕来绕去,他们还真有点糊涂了。   但将令不可违,士兵们不敢质疑,更不敢违抗,只能在各自头领的指挥下倒戈,掉头攻伐鬼兵。   路赞之前从未与钢魂兵交手,自然不知他们气门的秘密,等冲出宵龙宫,听到灵童兵的呼声,这才醒神,于是大声提示自己人,怎样对敌人攻其要害。   钢魂兵不知路赞已归降灵宣洛,对他是完全不设防,所以只要落地,便遭这些“自己人”左右夹击,并在愣神的瞬间,被利刃插中气门一招毙命。   六千鬼兵没了惠秋,虽已成无头之师,但那几名兵头倒是训练有素,对自己的士兵控制极好。   宵龙宫的大门此时洞开,再也不分里外。从宵龙广场到神鹰盟的主战场,喊杀声直冲云霄。   鬼兵们来势汹汹,女鬼甚至连指甲和牙齿都用上了,也架不住两万多人的共同反击,一团团化为黑尘消散。   而天使兵、灵童兵与蓬莱弟子,同样伤亡惨重。东海海面被冲天的火光照得通亮,变成了一片鲜红的血海。阵亡士兵的尸体,从云端坠入海水,再给高涨的浪潮推向远方。相比这场战役的惨烈,前面那两场,似乎已不足一提。   灵宣洛眼见人质是一个都再救不出来,也充满仇恨地起身,加入了战斗。   从门内杀到门外,他杀红了眼。   他不停回想广场上,二千仙人被集体焚烧的惨景,怒火比那幽蓝的冲天烈焰更盛。   他不满足独自拼杀,用忘心诀释放三千幻影兵一同作战,杀得鬼兵是哭爹喊娘。他的真身,更如蛟龙般怒吼着,穿梭于战场,令敌人眼花缭乱,尚未看清他那把七彩旋星指天剑指向何处,已被一剑穿透气门,倒地化尘。   这场恶战,一直持续到天明。 第六百七十一章 天使路赞之结局   灵宣洛如愿以偿地劝降路赞,以为不费一兵一卒,九龙岛战役,就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从而海岩镇大战后,两军可避免阵前的直接交锋,兵不血刃地平息争端。   岂料天不遂人愿,只因他对海滨鬼兵残部的轻视,给了敌人疯狂反扑的机会,导致六千钢魂兵大举进攻九龙岛,烧死仙族人质,也令神鹰战队伤亡惨重。   眼见鬼兵灵活,特别是女鬼,满战场飘忽,盟军就算人多,也因定不住他们而一筹莫展。正在这时,天上忽降红米雨,数不清的红米被人由空中倒泻,砸在人身上力量可不小。   鬼兵突袭,又不知由来地被反突袭,这下可懵圈了。那些女鬼无论有多大本事,遭红米浇淋,也再飘不起来,化回人形定在地面,被盟军挥舞刀剑好一阵乱捅,于是满岛都回响凄厉的鬼嚎,直渗人心肺。空气里黑尘四散,**尸气令人窒息。   一开始,盟军只顾厮杀,不知这犹如及时雨的红米从何而来,等杀到尾声,再定睛望向云端,原来是灵童军的中郎将幺幺,带了约两千人赶来增援。他们大概是从荒山带侦测到敌情,知道九龙岛正遭鬼兵偷袭,所以来送红米了。   得到红米后,战争很快就结束。然而此时,这小小海岛上,已尸横遍野。人们头顶的天空,似受这血腥杀戮极度惊吓,早将星月驱散,再不给世间留一丝光明。   无星无月也无所谓,战场上四处燃烧的大火,足能照亮整片东海海域,实在用不上星月那一点寒光。   但时过不久,就到了破晓时分,天空又不得不战战兢兢裂开几道缝隙,以让活着的人看见除火光之外,天幕中隐现的几抹微白的光茫--黑夜过去,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红日高升时,九龙岛战场,已陷入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沉寂。再也没有喊杀声,更听不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只有大火燃烧时,偶尔出的爆裂声。   除去九龙岛,海岸上那一线排开的几处镇子,包括海岩镇在内,大火也足足烧了一夜,想必是鬼兵知大势已去,便在反扑前,将所有鬼镇点燃,以防为神鹰盟留下可用之物。   在这一战中,灵宣洛已拼尽全力。眼见最后一名钢魂兵化尘而去,他收回指天禅神功,才觉力气耗尽,无法站立,只好用蛟虬剑支撑,浑身鲜血淋漓地站在宵龙宫前,麻木地看着满地残尸。而血水,还在顺着他的盔甲,一滴滴向地上淌落。他分不清这血是来自他自己,还是其他士兵。   连同路赞的天使兵在内,一共两万多人,就这样被六千钢魂兵杀得死伤无数。若不是幺幺及时赶来,还不知结局为何。再看还能站立或坐卧的生还者,已不过千人。   东海在清晨时潮汐渐落,殷红的海水,将那些阵亡将士的遗体,卷夹着奔向海天深处,生命难以到达的地方。无需为那些遗体举行葬礼,大海已悲泣着,为他们举行了感天动地的海葬。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天使路赞之复仇   九龙岛恶战的结束,标志整场东海战役终结。满海岛的战士残体,以及被鲜血染红的海面,说明这场战争,不可不谓之惨烈。   虽然路路天使兵团投降,于阵前倒戈反帮神鹰盟盟军,盘踞东海数月的鬼兵也尽数被清剿干净,灵宣洛却无法用“胜利”二字,来形容这个结局。   他的一颗心,遭“此战惨败”这个事实撕裂,“败”字在头脑里来回冲突,疼得他身子倾斜,软软倒在了地上。   中郎将果果已经战死,幺幺带领手下,正清点剩下的人数,并抢救伤员。飞旖与武修缘由背后见灵帅倒下,忙想赶过来搀扶,迈步时才现,原来他们自己也已步履蹒跚。   三个人中,一个瘫倒在地,另两个举步维艰,倒是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披一身残破的战袍,默然将目光投向这边,然后缓缓走了过来。   他并没走向灵宣洛,而是走到飞旖面前,双膝一屈,跪倒下去。   飞旖虚弱地抬头,一见来人,无神的双目就立即凝结,并投射出两道激愤的寒光,“路赞!你这个一身反骨的恶贼!你有何颜面来跪在我面前?你不是,已残杀我飞路天使兵团那么多人吗?不在乎多我一个,你快抬起你的刀,杀我呀!否则只怕等我体力恢复,就再无机会!”   飞旖的怒吼,打破了战后的死寂。她想拾起跌落脚边的剑,朝他身上刺,却没有力气。   路赞满脸血泪,不作争辩,只默默帮她拾剑,又塞进她手里,含泪道:“我是反骨恶贼,没资格再活下去,你杀了我……快动手杀了我……”   宝剑坚硬的寒冷,为飞旖增添少许力量,助她坐了起来。   眼前这彪形大汉,曾与她同袍连襟,一朝为官,也曾与她称兄道弟,共饮美酒,畅谈佳话。可他为何就要弃明投暗,做这大逆不道的叛徒,更造下这令生灵涂炭的罪孽?   而最关键的是,他这般冥顽不灵,又怎会忽然回心转意,甘愿放弃苍狼盟立场,来帮神鹰盟杀鬼兵?这人心思敏锐,智勇双全,绝不是一个墙头草似的小人,灵宣洛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奇迹生,真正劝到他归降?   飞旖满心矛盾,握剑的手在颤抖。可想得再多,又还有什么用?现在这局面,虽已不是路赞的本心,他却是罪魁祸,始作俑者。   从被困海岩镇起,她就恨得一心要活捉他,并将他千刀万剐,可此时他亲自把剑塞进自己手里,她这决心反而动摇了,不光落不下剑,仇恨的目光,也变得游离。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带来浓浓的血腥气味。这气味激她军人的刚强,由麻木状态转为清醒,感受到了遍体鳞伤的疼痛。   疼痛将一幅幅画面推送到她眼前,那是路赞的天使兵,挥刀残杀她飞路天使兵时的情景。那些画面,强烈冲击她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令她晕头转向,再也不加细想,而是拼尽全身之力,举剑就对准路赞心口,狠狠刺落下去。   眼看这把利剑,就要对路赞穿心而过,却在瞬间被另一柄剑轻轻一挑,再向下一按,化解开去。   路赞与飞旖同时抬头,就见灵宣洛,手持蛟虬剑,拦在了他们正中。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天使路赞之求死   九龙岛一场鏖战,击垮了灵宣洛,让他颓然倒地,独自吞咽这惨痛的苦果。   他本意识迷离,却被飞旖的怒吼唤醒。他知她仇恨路赞,就算二人曾有同袍旧谊,在死了那么多手下士兵后,她也必不会心慈手软,放弃这复仇的机会。   所以他想站起来,走过去分开二人,却腿脚乏力,怎样都做不到。眼见飞旖的脸色,从犹豫变得冷酷而坚决,剑也正向上抬,如果落下,路赞就必死无疑,他唯有拼命将力量凝聚于心,拄着蛟虬一挣,才横在了他二人正中。   他想说一个完整的,让飞旖不杀路赞的理由,却想不出来,甚至找不到一句劝解之语,干裂的嘴唇蠕动半晌,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今日,不要再有人流血。”说完后,谁都不看,便黯然转身,准备走向幺幺,与他共同清点幸存的士兵。   “灵帅--”   飞旖望着他的背影,痛心疾的呼喊,泪水也夺眶而出,“所有这些悲剧,皆缘于路赞的反叛,就算他忏悔千次万次,决意痛改前非,大错也已铸成。几万生命因他而消逝,难道灵帅,还要对他心慈手软吗?”   灵宣洛站住脚,举目望向天际,想起师傅竹月死后,他常用来自我劝慰的佛语: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二千东海派仙人惨遭屠杀,他怎能不恨路赞?若论本心,他杀他的愿望,只会比飞旖强烈百倍,可若深究此事的本质,他还能把路赞说成是刽子手吗?既已不能,路赞又已拼了命地对抗鬼兵,他还还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处死?   想到此处,灵宣洛转身望向飞旖道:“此战由苍狼盟挑起,路赞为总指挥,的确犯下了残害同袍的罪行,且罪孽深重。可当后来鬼兵来袭,他已在我的劝说下幡然悔悟,正准备与我一同前往宵龙广场,释放那二千多名东海门人,这点我可作证。”   飞旖眼光倔强,不为所动。   灵宣洛悲道:“路赞决定放人,无奈仅因迟了一步,灾难便从天而降。后面生的一切,已不受他控制,只能尽力挽救,助神鹰盟对抗危机。如果因为鬼兵犯下的罪而诛杀他,神鹰盟就再也不能自称正义之师。飞旖将军,你杀他,倒不如将心中的仇恨留至日后,用来消灭苍狼盟。”   飞旖知他说的有理,却执拗地不愿放弃,手里的剑始终端着,随时可能再刺。   灵宣洛蹲下身,从她手里抽出宝剑,轻轻放回她脚边,道:“云霄之战,才刚打响,孰胜孰败,尚难见分晓。飞旖将军认为,杀死这名已愿归降的路赞,能对未来战局起多大作用?”   这一下,飞旖被彻底说得无语,虽依然难放仇恨,杀意却淡去不少。   二人一人劝一人听,事情快要解决,却听路赞哽咽地开口:“灵帅,我求求你,不要再阻止飞旖将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任何牵强的理由,都免不去我的死罪。悔悟不代表原谅,路赞罪孽至深,不敢奢求任何人的谅解,哪怕今日是狞灭天子亲临此地,只怕也要坚决地清理我这个罪人。就请灵帅不要再为我说情,请飞旖将军动手吧!”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天使路赞之叹息   飞旖执意要杀路赞,为她死难的飞路天使兵报仇,却被灵宣洛好言相劝,拦了下来。   不料路赞求死之心已决,反而请求灵宣洛,不要再阻止飞旖,让他这该死之人死在沙场,以告慰牺牲的几万英灵。   灵宣洛摇头苦笑,谁也不再多劝,而是指向不远处,已近呆傻的邵天仙,沉沉说道:“东海派二千多仙人,全是他的同门。那些人本可活命,也确实是因被路赞绑缚后,又浇淋火油,才无法从火海里逃生,以至最终惨死。作为东海派仅存的生还者,他是唯一一个,有权利决定你生死的人。如你二人同意,路赞该怎样处置,就由邵天仙来做决断吧。”   灵宣洛此时已恢复镇定,话语再度果断有力,容不得谁对他反驳。   飞旖剑不在手,愤怒的目光虽离不开路赞,倒也无意再去拿剑。路赞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再见不到原有的风采。他接受了灵宣洛的提议,垂下头,单等邵天过来。   邵天离灵宣洛不远,他的话他已听到,却不愿挪步,只迟钝地看向他们,双唇颤抖剧烈,说不出一句话。   灵宣洛心痛如绞,主动走到他面前,向他递去手中的蛟虬剑,轻声说道:“邵天兄,东海派遭遇的不幸,人神共愤。但宣洛看来,此罪不应归咎于个人,而在苍狼盟。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如何复仇,理应由你决定。路赞此刻就跪在我们面前,你若认为他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杀了他能告慰那两千冤死的门人,就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一剑下去,还能一并为飞旖将军报仇,宣洛绝不阻拦。”   邵天眼眶干干,淌不出泪,只是用疑问的语气,艰难吐出两个字:“报……仇……”   灵宣洛不逼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邵天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东海派被灭门,表面上看,是因路赞带兵攻上九龙岛而起,我与他,确实应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可邵天知道,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今天这场悲剧,说是东海派咎由自取也不为过。自从师尊厉胤遇害,我派掌门之位空缺,三位一阶长老为坐上这个位置,根本未顾念过同门之情,互要置其他人于死地。师尊在世时,他们就已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后无人管束,更如三匹脱缰的野马,用尽手段去残害他人,以求自己能夺得大权。”   话说至此,听到之人皆已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应该悲伤,还是愤怒,亦或是为这仙族大派遗憾,一时还真难选择。”   邵天看看神情萧然的灵宣洛,继续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在不断制造门派内斗。我欲阻止,奈何人微言轻,加之曾受师尊器重,此时更受排挤,说的话还抵不上一个二阶长老。这种情况,我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内部混乱,斗争四起,根本就不会被路赞的部队偷袭成功,连向蓬莱派求援的机会都没有。我杀路赞报仇容易,可这来自东海派内部的仇恨,还能去向谁报?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天使路赞之新威胁   路赞虽已诚心归降神鹰盟,却被鬼兵毁尽希望,成了杀害东海派两千名门人的罪魁祸。   飞旖执意要杀路赞报仇,被灵宣洛阻拦,将对这战犯的处置权,交到了东海派唯一一名幸存者,邵天的手里。   邵天受灭门之祸打击,痛不欲生。可当面对路赞,却还能客观分析,向众人道出了东海派内斗的实情。   从他的讲述可知,宵龙宫之所以能被路赞趁虚而入,确实是因那三名糊涂自私的长老,争夺掌门之位所致。   邵天继续道:“路赞攻打九龙岛时,尚无归降之心,可想而知会为苍狼盟效忠,不遗余力地夺取战争胜利。但那之后,情况生逆转,如灵留仙所说,鬼兵来袭时,他已有所悔悟,正打算释放人质,怎奈老天要灭我东海派,偏就不给那多出的一分钟。说一千,道一万,当时他善念已生,只是形势的展,远出他的可控范围。主动杀戮与被动受戮,二者有天壤之别,所以我心里再恨,也不能对他痛下杀手。若人有过,自解知非。改恶行善,罪自消灭。路赞将军,今日我不杀你,将你留给你的旧主狞灭天子,或神鹰盟盟主处置,你就请好自为之吧。”   路赞跪在沾染鲜血的土地上,心里波涛翻涌,自责难当。邵天既明确表态,不会对他动手,就把蛟虬剑交还了灵宣洛。   他泪流满面地望着这几个人,心想手里的长刀,只要往脖子上一横,便可向所有死于九龙岛之战的人告罪,便悄然抬手,打算自刎。刚要挺刀,却又猛然惊起,大喊着“不好”直奔灵宣洛。   前面血战造成的恐慌还未消散,众人的神经还紧绷绷,他就这般惊叫,吓得在场之人是背脊寒凉,皆止了手上的事,茫然地望着他。   冲到灵宣洛面前,他急得声音抖,“灵帅,请你带齐剩下的人马,从东海撤离,否则就来不及了!”   灵宣洛一愣,不解地问:“鬼兵已被肃清,目前东海海域已再无威胁,路赞将军何故紧张若此?”   路赞直跺脚,嚷道:“原有威胁已除,新的比鬼兵更加可怕的威胁,却正在路上,只怕很快就要杀到!你们连番作战,哪还有余力继续对抗大规模登岛的魔兵?”   “什么?”灵宣洛大惊,一把揪住他吼道:“东海战役怎会牵涉进魔兵?你快说是怎么回事!”   话问到此,他自己却先想明白了,应该是昨夜在海岩镇歼灭惠秋后,路赞向火铃儿求援,于是苍狼盟再派增援,而这增援,就是幽冥魇烈所率的十三坛魔兵。   他的想法,即刻就被路赞证实:“是我在惠秋兵败后,向火铃儿那个贼子出求救信号,他便命幽冥魇烈领三坛魔兵向东海杀来。一夜过去,魇烈眨眼就到,以你们现在的情形,只怕连半个时辰都抵挡不了!东海战场大势已去,这是事实,就算鬼盟主再派援军,远水也解不了近火。再者这东海之战,不过是我为火铃儿出的假道伐虢的计谋,东西北三海相对于南海,根本就不重要。雪狼泣月之夜将至,火铃儿志在南海云霄大门,如果东海战事结束,魇烈扑了个空,他自不会再流连于此,而会回转西王山!”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天使路赞之断后   只因选择错误,路赞就累得万人丧命,自知无生路可走,打算血洒九龙岛,将这里作为自己最终的归宿。   可在横刀的一瞬,他想起昨夜曾向火铃儿求援,惊得险些魂飞天外--幽冥魇烈此刻正率三坛近六万魔兵杀向东海,誓要一举灭掉灵宣洛和他的灵童军。   灵宣洛被他提醒,自然心惊。魇烈这六万魔兵,可比鬼兵多出十倍,且还是初来乍到,想必个个都生猛非常!   他与飞旖连番混战,战到此时,二人残余的部队相加,再算上镇守荒山带大本营的几千灵童兵,也只剩了不到一万人,根本就没有力量再重新投入战斗。   魇烈进入东海战区后,见到十几个鬼镇给烧成焦瓦,而神鹰战队又已全数撤走,此地无仗可打,他会再派人登上九龙岛看看,若依然无人,就有可能队尾变队头,再撤回西王山。   不过这是最为理想的情况。路赞前面的话说得在理,这魔头再蠢,也会想到要计算灵宣洛等人撤走的时间。   九龙岛仗刚打完,到处都还燃有残火,明显这支疲军,就不可能走得太远。若要防止无脑匹夫穷追不舍,岛上就必须留人,以为他们断后。听路赞话里的意思,难道他是想自己留下?   就算路赞罪孽深重,灵宣洛也不能任他这样牺牲,忙回言道:“将军提醒得极是,我这就去安排各部营开拔,用最快的度开离东海战区。将军还请点齐人马,随我们一起撤离,回轩辕山面见鬼盟主!”   轩辕山,这地名现在听来,感觉是亲切无比。鬼兵来袭前,还真有那么一瞬,路赞心存幻想,想像自己真能如那些斗志昂扬的神鹰盟盟友一样,日日枕戈待命,准备好与罪恶的暗黑势力鏖战。怎奈此时美梦破碎,选错一次,就让他建功立业的心愿,成了此生永远的遗憾。   灵宣洛在等答复,路赞苍白的脸,挤出一丝笑意,道:“灵帅之宽容,路赞感恩莫名。就算你们顾念我这弃恶从善之心,不杀我以为死者报仇,我所犯的罪孽,也是天不可恕。灵帅百战无前,自然明白你们的撤退若无人断后,很快就会被魇烈追上,那时还是逃不出被他歼灭的可能。但我若留下,哪怕只凭一人之力,也能拦住他,为你们撤到安全地带争取足够时间。”   灵宣洛心有不忍,勉强问道:“将军此话怎讲?”   路赞坦然一笑,“灵帅何必明知故问?鬼兵全军覆没,我昨晚又还在向火铃儿汇报战况,苍狼盟自不会这样快察觉,我已归降神鹰盟,回到了狞灭天子身边。所以我能以联军身份,尽量拖住魇烈。那人素有无脑匹夫的绰号,等他现我这里情况异常,只怕你们都已快进轩辕山了吧。”   灵宣洛注视他的笑,笑容里竟再见不到伤感,仿佛一下子,就恢复了十八天使将军那气动山河的神采。   他又补充道:“最后与魇烈一战,路赞虽死无憾。在生时一错再错,却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结识你这位朋友,实在是有愧苍天之恩。灵帅请快带大家走吧,希望我的死,能对那些英灵稍作补偿,其余罪孽,来生再还……”   “路赞将军……你……”灵宣洛满心不忍,却无言以对。   盟军的撤离,必须有人断后。诚如路赞所言,他就是最佳人选。不过只怕等到他脱离苍狼盟之心,被魇烈察觉时,便是命断之时。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天使路赞之宣泄   路赞提醒灵宣洛,昨夜他曾向火铃儿请求增派援军。为保东海这战的胜果,火铃儿不惜代价地派出六万魔兵,由魇烈率领,正浩浩荡荡杀向这边。   路赞本打算自尽谢罪,记起来这事,就找到了更有意义的死法--为神鹰战队断后,拖住魇烈,直到被他现真相,再与他开战。   路赞的请缨,灵宣洛已没有时间慢慢斟酌。   他看看武修缘,以及一群惴惴不安的蓬莱弟子,感叹这些人非行伍出身,无谓被卷入战争,且伤亡惨重,已算是不幸,自己又怎还能为顾全路赞,让他们再次面对被魔王魇烈屠戮的风险?   他唯有默许,允路赞留在九龙岛断后,但依然心怀侥幸,希望路赞骁勇,又能谋善断,最终将战胜魇烈,活着入轩辕山,向神鹰盟一众盟友请罪。   事情就这样定了,灵宣洛召来飞旖、幺幺与武修缘,准备离岛。   人马清点完后,果果的残兵尚余五百,归由幺幺领导。飞旖带来飞路天使兵两万,剩了不到三百。   武修缘手下幸存的人数最多,只因士兵们刻意保护仙族弟子,三千人里还剩有一千五,但也折损过半。   灵宣洛去找邵天,陈述完对路赞的处置意见后,邵天就没再与任何人说话,只独坐于宵龙广场边的廊檐下,望着那堆被海水浸泡的焦尸呆。   经历一场浩劫,宵龙宫的整体建筑群虽然还在,大多数门窗却已破残,梁柱也倾塌不少,显出一派劫后余生的萧索景象。   灵宣洛先不与邵天打招呼,径直走上广场,又摘下头盔放在脚边,再跪地向逝者叩拜,以示悼念。   祭拜完毕,他才走到邵天身边,将手搭上他的肩头。   蓦然间,邵天感到一股熟悉的温暖,止不住浑身一颤。这种温暖,曾在人质交换时体会,那时就给予了他极大的力量与信心。   现在再度感受,他淤堵在心,一直无法宣泄的泪水,就被这暖意冲开,汹涌地奔泄而出。   他满心的苦涩,无法继续强忍,紧靠灵宣洛的手臂嚎啕痛哭。哭声回荡在死寂沉沉的宵龙宫,着实令听者心碎。   从停战到现在,他始终表情麻木,眼中无泪,表现得极为反常。灵宣洛很为他担心,却不知该怎样劝慰,他总不至主动逼迫别人痛哭流涕吧?   不过邵天总算是能泄出来,他就松了口气,知道这位兄弟,不会再因想不开而往极端上走了。   回想邵天面对路赞时,说出“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这句话,不正是自己时刻萦绕于心的念想吗?原来他也有同感!他们的脾性如此相近,又如何能不成为至交?   等他哭声渐停,灵宣洛转过手腕,握住他的手道:“邵天兄,希望这一哭后,你能放下仇恨,将心思都放在如何重振东海派上。”   邵天抬起泪眼,看着他不能言语,只是重重点头。   他又道:“九龙岛你暂时是不能呆了,不如随我回轩辕山。如你嫌轩辕山嘈杂,稽洛山也随时欢迎你。等战争结束,我愿陪你回到这里,助你重建门派,将厉胤掌门的遗愿,扬光大!”   邵天感激一笑,却笑得他满心凄凉。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天使路赞之撤离   灵宣洛接受了路赞留在九龙岛上断后的请缨,安排其他人做撤离准备,自己走进宵龙宫寻找邵天。   在他的关怀下,邵天终于哭出压抑内心的苦痛,缓过口气来。   灵宣洛邀他与大军同行,或入轩辕山,或暂居稽洛山,由他自选,邵天却摇摇头,答道:“灵帅的好意,邵天心领。若非得你舍命相助,此刻我便是那堆焦尸里的一具。救命大恩,铭感五内,今后哪怕要我以性命相报,怕也不为过。只是这轩辕山,我就不去了。东海派虽惨遭灭门,但并非只活下了我一人。“   “什么?”灵宣洛顿时精神一振,眼中也焕光芒。是啊,他怎就没想过,就算路赞占领了宵龙宫,当时派内也定有离岛的仙人呢?   邵天看他反应,知他已听懂自己的意思,摇头变点头,继续解释:“战祸生时,有两位师叔正带领他们的弟子外出历练,通共约有三四十人。除他们外,我的师弟师妹,古印与芙兰,因灵脉十三经的最后一经始终打通不了,本想在门内静心修炼,怎奈三位师叔终日争吵不休,没个清静,他们便只好去投奔求如岛酒仙醉长乐伯伯。东海派与求如门素来交好,师尊厉胤生前,又与醉长乐伯伯是世交,二人曾同生死共患难,所以他对我们师兄妹三人,可是爱如亲子。”   灵宣洛沉甸甸的心,一下就豁然开朗,脸上愁绪散去,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接道:“所以古印与芙兰,去投奔醉长乐前辈,自然能觅得一片清净地。前辈还能从武功心法上相助他们,是一举两得。不过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也因此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邵天受他感染,心情也略有放松,“灵帅说得不错。我准备离开东海后,先去求如岛找到师弟师妹,再看日后如何打算。”   东海派没因这场惨绝人寰的战争灭门,尚有几十名弟子生存,连古印芙兰也安然无恙,这对灵宣洛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安慰。   他的眼眶再度湿润,却是因为高兴,在心里默祷:“苍天有眼,赐东海派以不幸中之大幸!不单东海派未灭,还为我保住了这三位最好的朋友!”   邵天去处已定,洒泪挥别灵宣洛,一步一回头地踏上云朵,向求如岛方向而去。   灵宣洛留下跳儿叔,命他时刻埋伏在九龙岛上,监视后续的战况,并随时向他汇报。   一切安排妥当,他又依依不舍地与武修缘告别,目送他带蓬莱弟子回归蓬莱仙岛,自己则与飞旖,先撤回东海海滨荒山带的大本营。那里还有笑笑带领的几千守兵和一众伤兵,他需要重新整顿大部队,再向轩辕山开拔。   路赞最后一次向他们拜别,期盼如果还有来生,他能再度追随狞灭天子,并再度与他们相逢。   此时在他心里,多了一个信念:如果下一世还能再遇灵宣洛,必会与他结成生死之交。   临行前,灵宣洛暗自留意飞旖,观察她最后望向路赞的眼神。   她两眼平静,再不见因仇恨掀起的波澜。特别是走出很远后,她对路赞的回头一瞥,令他明显感到,她已原谅了这位昔日同僚。 第六百七十九章 云中迷梦之作弄   幽冥魇烈一旦带魔兵杀到,九龙岛将再度沦为战场。除路赞外,其余人都必须在敌兵到前撤离。灵宣洛送别邵天与武修缘后,与飞旖一起,也带着一众残兵回归荒山带大本营。   东海派死难者的善后事宜,则交由路赞全权处理,他会将这些不幸的人在海边合葬,让他们永远与大海为伴。   镇守大本营的中郎将笑笑,一收到灵帅将回的消息,就迅集结人马,专等剩下的人到后拔营起寨。   灵宣洛一回来,把最后整顿大军的任务交予飞旖,便匆忙拉过笑笑,询问他澜沧神可有来过。   笑笑不愿主帅着急,但又不知该怎样描述,只能为难地摇头,并用手指向他的营帐。   见笑笑这副模样,灵宣洛不再逼问,直接奔到帐前,撩起帘子往里钻。   他以为澜沧神会在里面,张望一圈,却没见人,更见不到黑色的麒麟身影。   笑笑这时跟了进来,拱手道:“禀灵帅,那个怪人在海岩镇的战斗打响后,其实又在这里呆了一阵子。他屁股落不到凳,就爱四处溜达。溜达回来后,告诉我说干桥镇和鱼尾村的鬼兵,要去接应惠秋,我们最好出兵从背后奇袭他们。我照他的话做,还真端掉了那两处鬼兵窝点,助飞旖将军顺利突围出了包围圈。”   灵宣洛听得心里矛盾倍增。   如江南君所言,此人处处都表现得像神鹰盟的朋友,却不知与恶魔南宫向,究竟是什么关系。最令他揪心的,是竹星确实因他而中檀虫蛊,这一点,无论他做什么,自己也无法释怀。   他又看笑笑,问道:“刚才问你澜沧神可曾来过,你为何要做那种表情?”   笑笑答道:“回灵帅,只因属下实不知他到底是算来了,或者没来,走了,又或者没走。”   灵宣洛越听越糊涂,现出怒容,笑笑着了慌,绞尽脑汁地尽量答得清楚:“那位麒麟化成的怪人,有一只黑盒子。他若把盒子抛向半空,就会变成一扇门。他推门进去,就连人带门全都不见了,所以属下不敢断言他的去向。”   灵宣洛了解了笑笑不直接回答的原因,不再怪他。他听段箫说过,澜沧神在千年前,由另一个空间来到这里,一直躲在澜沧江底,将那儿当成他的家,再也不回以前的空间了,所以笑笑的话他相信。   打笑笑出去后,他沉思着在帅案后坐下,这才现案头上,澜沧神留下了几样东西。   先见到的,是两只小布袋,他一袋袋打开看,其中一只,装着珍贵的红米种子,另一袋里,是来自云南的黑土。   袋子下还压着厚厚一封信。   “这怪神有信给我!”他一惊,忙拿起信,结果又气不打一处来,原来那黄色的牛皮信封上,写的是“江南君亲启”。   “好一个可恶的老儿!”他怒得猛拍桌子,骂出了声。   也难怪他要怒,澜沧神明知他急于知道师叔之事,却故意卖这么大关子,留一封书信,让他急吼吼要看,结果却是请他转交江南君的。这般作弄于他,他怎能不火?   他把信捏得紧紧的,简直就要揉烂,心想:“我与哥哥亲如一家,若拆他一封信来看,他应该不会怪罪……”   边自我安慰,边去桌上拿裁纸刀,不过手伸出一半,还是停了下来。 第六百八十章 云中迷梦之云床   灵宣洛将九龙岛留给路赞,自己与其他人撤回了荒山带大本营。   一进营帐,他就四处搜寻澜沧神的身影,人没搜到,仅看见了他留下来的东西,两只布袋,与一封请他转交给江南君的信。   灵宣洛窝在椅子里,闷头苦思,“这个澜沧神,究竟在扮演啥角色?随六界之战打响,他的立场越来越明显,却为何不直接加入神鹰盟,与南宫向正面对抗?他利用星师叔的目的何在?此次东海战役无疑已证明,他是神鹰盟的朋友,可他却把自己弄得这般神秘,到底想隐瞒什么?”   所有问题的答案,大概都在信里。澜沧神明知告诉江南君一人,就是告诉他们全体,却非要故弄玄虚,让他心痒难耐,看来小心眼儿的人,还真得罪不起。   回去的路,无比漫长,回去的脚步,也步履沉重。来时大部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尾,绘有芒头鹰标志的神鹰盟大旗,和稽洛山军旗也迎风飘展。此时为防暴露目标给追兵,旗帜大多已收起,人员也只剩了身后短短一截。   那些踏不上归途的战士,将永别故土,永远留在东海之滨,或大海深处。   上万由竹叶精灵修炼来的灵童兵,更是再也回不了稽洛山。可这惨烈一仗,只是战争的开端,数日后雪狼泣月之夜到来,将在南海展开的云霄大门争夺战,才真正是神鹰盟与苍狼盟之间,一决胜负的核心大战。   路赞临别前,已透露苍狼盟围攻四海的战略,照理苍狼盟联军,应早已有人抵达南海,与斗斗的卫营相遇并进行恶战。   但据那边回的军报,云霄大门前一直平静,别说大军压境,就连一个敌兵的影子都见不到。苍狼盟这算什么战术?魔兵或背叛的天使兵兵团,目前又在哪里?   东海之战,虽然在东海一隅,彻底剿灭了苍狼盟势力,但在灵宣洛看来,却是一场惨败。或许这一生,他都没法原谅自己--若不是他的疏忽,忽略了鬼兵残部的力量,九龙岛上怎会死那么多人?兵不血刃就解决争端的梦想,成了他心上永远的痛。   一路上,他脑子里有如刀枪混战,混乱不堪,加之连续作战的疲惫,只觉得头脑沉重,身体虚浮,越来越难以稳坐马背。   身边的飞旖见他走得好好的,却忽然左右摇晃,忙抬手去托,却为时已晚,他身子一斜,滑下马背,整个人向云端下直坠而去……   “咦,我不是在回轩辕山的路上吗?我不是坐在天马的背上吗?我怎么躺下了?还是一张这样舒适的云床!躺在云床里的感觉,好生熟悉,是不是在儿时经历过?我……又在这里睡了多久?”   坠落之后,灵宣洛挣扎着张开眼皮,望向四周。   萎靡不振的军队没了,脑子里那些折磨他的前尘往事,也消失了,他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洁白蓬松如天鹅细绒的云床上。   云床缓慢地漂浮,看不出前往的方向。不时有羽翼缤纷的飞鸟,穿过瑞云从他身边经过,快乐地望他一眼,又啁啾着飞往远方。   除了鸟、云和蓝天,床边再没其他景物。他怪异地期待,这时能看见到一个绿色的,高大的身影,正背对他静立凝思,可那期待的身影应属于何人,他一时却想不起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云中迷梦之慵懒   东海之战结束,灵宣洛撤兵了。   回轩辕山的路,走得艰难,对此战失利的痛心,一直纠缠于他。纷扰的收尾事宜落定,他更有时间回顾整个战斗的过程。   在这过程里,处处可见他的失误,他心中充满自责,直至不堪忍受,从马背栽下了云端。   再睁眼时,他并未摔落地面,而是躺进了一张温软舒适的云床。   躺在床上,他仿佛不再是身长过七尺,且肩负救世大任的天地男儿,感觉一下就回到了五岁时,那个睡眼惺忪的小男孩身上,   鹅绒般的云朵,如同母亲的身体与手,充满爱恋地摩挲他每一寸肌肤,这温存让他眷恋,好像已盼望整整一世。他再也没有起身离开的**,只想永远这样享受下去。   他脑海里,浮现朦胧的旗影,也有硕大的老鹰形象从眼前掠过。可那些情景,对他都太过虚幻,犹如以前做的一场恶梦,跌下马背的瞬间,梦就宣告结束,他已醒来,摆脱了那些磨人的往事。浮生若梦,原来他一直认识错误,其实只有身边漂浮的白云,才是最为真实的存在。   他迷离地望着蓝天美景,如醉酒般痴笑,“这条路,我猜是通往天堂吧!我是否,从此就可以远离战场,远离六界纷争,卸下我肩头担负的所有责任?”   他挣扎着回忆,过去具体都生过哪些事,那些事里又穿插哪些人,可这一试,回忆就纠缠得乱成麻,只要稍一深想,想把那些模糊的影子看清楚,就头痛欲裂,整副大脑似要炸开。   于是他放弃挣扎,放弃思索,任自己无牵无挂,全身心没入那令人陶醉的舒适。   体会着奔向天堂的悠然自得,他在云床上舒展四肢,让一身疲惫一点点消失,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玩世不恭的微笑。   “往事如烟,随风而散,和我还有什么关系?我还去想它们做什么?只要步入天堂,从那时起,我就能永世享受枕稳衾温,无忧无烦的日子。为何而战?又保卫哪里的苍生?这些愿望不切实际,与往生天堂相比,终将成为一个笑话。从今以后,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无忧无烦地吃喝享乐,再也不自寻烦恼!以前的我该有多傻?天地广阔,我如尘埃,凭我灵宣洛一双手,一把剑,就能挽救六界苍生,让神鹰盟打败强大的暗黑势力,夺取云霄决战的胜利?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我这点本事,充其量只够顾全我个人的幸福。所以我还是老实地躺着,随这片云离去吧,走得越远越好,让那些人再也找不到我,再也不会来烦我!”   被这种陌生怪异的思想唤醒,他懒洋洋侧过身,斜躺着用手撑头,俯望云层下的六界河山。   云端宁静无风,下界的凡尘与之相比,实在是纷乱不堪。   时不时的,他就能望见,某处村镇有黑烟升腾。黑烟夹杂火光,一经飘过,就伴随一片穿透云霄的惨叫与哭嚎。   黑烟代表杀戮,白烟又代表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研究,现浓厚的白烟是狼烟,只要在某个山头飘起,不久后就会有五彩旌旗,浩荡地出现在某条山路上,逶迤前行,向某个战场疾行军。 第六百八十二章 云中迷梦之熟悉   灵宣洛在战后,率领余部回轩辕山复命,却因不堪内心的折磨,跌下了马背。   再醒来时,他非但没摔死,还如一个孩童般躺进一张舒适的云床,心里充满了憧憬--他将往生无忧无虑的天堂。   他的大脑已不受控,虽还能勉强记起过去那些事,但事情里的人,却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他俯望凡尘,见云端下狼烟四起,战火纷飞,却体会不到半分责任感,还为自己能置身事外而庆幸,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打仗是会死人的,对于那些战死的人,最后谁赢谁输又有何意义?看来他们都没我灵宣洛现实,没我这般聪明,懂得为自己着想。罢了罢了,我不如就将这千秋大任,交还给他们,从此与他们楚河汉界,互不相扰!”   他不为凡尘中人的疾苦所动,轻松地甩动两腿,一脸逍遥。   蓦然间,他嚷了两个字,“他们?”   这一下,他又翻过个身,两手撑上后脑勺,自言自语地问:“这他们,都是谁?为何我一想过去,那些人的脸就变得模糊,只剩背影在我眼前晃动?可每一个背影都很熟悉,名字呼之欲出,我却一个都想不起来……”   他怡然无忧的心弦被触动,才刚下定决心,要忘记红尘喧嚣,就又矛盾地去记忆里搜寻那些人影,于是莫名地感受一股隐形力量,在将他从避世的心情中向外拉扯。   他的脑子里,顿时生了拉锯战,有两方力量在争抢他,人影还看不清楚,却让他陷入剧烈的头痛,痛得坐不住,开始在云床上翻滚,时不时就要滚下去,简直是险象环生。   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他正不知所措,耳边却响起一个甜蜜的女声,“宣洛,不要乱动!我好不容易才接住你,带你走向我的幻云世界,你要从床上跌回去,我就前功尽弃了。”   “幻云世界?”灵宣洛一愣,停了下来。这一分神,他不再勉强自己去记起那些人,于是舒适恬静的感觉回来,他的头又不疼了。   甜蜜的声音安慰他:“你再多躺一会儿吧,我这幻云世界里的天堂,就快到了。你看见前方那扇由瑞云编织,明珠光华照耀的天堂之门了吗?穿过它,你所有的前尘往事,就将被彻底遗忘,你也不会再感到头疼。因为你再也不是灵宣洛,而是一个重生的婴儿。你将在天堂里获得新生,一辈子安安逸逸,不会再被卷入此生这样可怕的腥风血雨。你进入的,将是一个福海无边的极乐胜境!”   “极乐胜境?”   这几字如此熟悉,非但没安慰到他,还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强烈地感觉,以前去过一个如此神圣的地方,却绝对不是这女子提及的胜境。   女子的声音轻吞慢吐,袅袅余音萦绕耳边,美得他无法抗拒。   他抗争的意愿虽然强烈,却不得不把企图搁置一边,转趴上如一团白雾起伏流转的枕头,四处寻找说话之人。   这样独自躺着,哪怕再舒适,他也已不能得到满足。女子的声音那样甜美,他期盼能找到她,一睹她的芳容,让他轻握玉手,共赴她的天堂。 第六百八十三章 云中迷梦之铃铛   灵宣洛躺在云床上,享受的时间不长,残存的记忆就化作一股力量,开始与他消极避世,从此尽情享受人生的情绪,撕扯着争抢他。   眼看他难以忍受脑中剧痛,要从云床上摔下去,就有一个美妙动听的女声响起,轻而易举地安抚了他的烦躁与不安。   他放弃挣扎,四下里顾盼,想找出女子,可除了宛若碧海的蓝天,他什么都见不到。   于是他又有点着急,不服气地一个跳跃,就从云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起身,当被子盖在身上的流云,“哗啦啦”如水波向两边分开,他才惊觉,自己沾满鲜血的明光铠甲,已不知在何时被何人换下,此时着的,是一件洁白胜雪,绣有金丝云纹的交领宽袖锦袍。   他平日朴素,极少穿这种价值不菲的华服,深感不习惯,却找不到可换的其他衣衫,便不自在地在前胸与腰间摸摸。   这一摸,又摸到一个圆圆的硬物,一把扯下来,凑在眼前细看,却是一个轻巧透明的水铃铛。   铃铛内雕一只精美的水凤,凤喙里含一滴晶莹的水珠,轻轻一摇,还能出悦耳的“叮当”声。   “这铃铛从何而来?我怎会有这个东西?”铃铛眼熟,他好奇地端详,心头泛起亲切感。   透过那粒水滴,他仿佛见到一名白衣女子,正从一只倒地的母狼身边,抱起一个浑身是泥的婴孩。   相同的画面始终重复,以至那些模糊的人影,如被画面打磨,轮廓逐渐变得清晰。他很想叫“姑姑”,但因想不清缘由,不敢冒然开口。   铃铛握住他手里,甜丝丝的声音消失了,身下的云床开始抖动,抖得他铃铛几乎脱手。   没人回答问题,那些影子虽已有轮廓,却还是看不见脸,所以他依然记不起人名,只好把铃铛挂回腰间,继续寻找女子。   说来也怪,铃铛一收回去,云床就不抖了。   “呵呵呵……”   漂浮的白云间,传来一阵泉韵般的轻笑,是那女子再度开声,“傻瓜,我在你身下,正背着你赶赴天堂之门,你这左顾右盼地,又怎能找得到我?你身上那个铃铛为不祥之物,快把它扔了!”   “什么?我不是在一张床上吗?怎是给你背着的?这个……这个铃铛为何不祥?为何要我扔掉?”   灵宣洛听得吃惊,女声回答:“床是我的背脊,你在我背上,难道不是正被我背着吗?至于铃铛,它是你的痛苦之源,而我将是你的快乐之源,难道你会选择保留痛苦,放弃快乐吗?”   灵宣洛不再多言,“嗖”的一下,就从床的正中跃到一边,仔细打量躺过的地方,果然见到云床下,影影绰绰的四根床脚,竟是动物的四只蹄子。一直枕着的白雾状的两只枕头,是那动物两只尖尖的耳朵。   舒适的云床是野兽的背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难以表述震惊,两手死死护住了腰间的水铃铛。   “快把铃铛给我扔了!”女声怒喝,温柔尽散,那动物竟向他转过头来。   这时,他就能看见一双绿幽幽、鬼森森、闪烁阴寒锐气的狼眼,正如逼视猎物般,死盯着他。 第六百八十四章 云中迷梦之觉醒   灵宣洛在舒适的云床上美美睡上一觉,醒来后,充满了对天堂的向望。   一个甜蜜的女声,一直在安慰他,令他心痒痒地想见她,直到他拿出一只水铃铛,且舍不得扔掉,女声才和他翻脸,竟向他现出了可怕的野兽形象。   见到那只绿幽幽,凶光毕现的狼眼,灵宣洛吃惊转成惊吓,脑海里所有对天堂的向往,全被那道目光击得如玻璃破碎,碎屑四散纷飞。   这时他才分辨出,那位声音优雅的女子,竟是一只雪狼,而所谓的云床上也没有云朵,白花花一片,全是她柔软的狼毛。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那些人影,手里的铃铛,加上现在出现的雪狼。   所有思绪,都如潮水般向外涌,拥堵在一起,他明明很快就能记起雪狼是谁,却陷入极度混乱,不知该从何处牵出头绪。   若说“极乐胜境”让他神往,心切切想追忆往昔,“雪狼”二字,给他的就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他又想放下雪狼,先找到“他们”,可白衣女子的画面消失,那些身影又再度飘忽,他只比刚才更加茫然。   这种混乱令他惊恐万状,更激起他的怒火,止不住喝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话一出口,他就觉四肢绵软,心也一下子沉回去,好像吼一声就用光了全身力气,再找不到任何与这只狼斗的**,反而只想躺下,重新享受刚才的宁静,任她驮着进入天堂。   追求享乐的**来自本能,要将他扯出**的思想,却来自他过往的经历。他记不起那些经历,但有一股坚韧在心中滋生,正与大脑对抗,命令他绝不可向本能妥协。   他摊开手掌,再看水铃铛时,铃铛里的那粒水珠竟不见了。水珠消失的同时,他觉得脑髓正被什么吸干,而另有一股液体在向里灌注,鼻子闻到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雪狼不再说话,看上去什么也没做,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他跪在自己背上苦苦挣扎。   等他给折磨得够了,才开口道:“宣洛,你放弃吧,天露滴已被我用血元筑基取代,很快你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我是桑雅,是你深爱之人,正与你共赴天堂忘却红尘,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带他逃出四方村时,他说过,爱的能量,比更天仪的仪核还要强大。我相信他,也相信只要你与我真心相爱,你就会比我师傅更厉害。师傅愿意将我交给你照顾,难道你不愿意接受吗?”   “桑雅……我挚爱的女子……”   他想起了她的名字,他眼前出现了在茶花丛里,与孔雀翩跹起舞的少女,禁不住大喊:“我愿意!我愿意!”   本能逼他这样回答,可心里那股韧劲,已带上万丈光芒,生了锐不可挡的力量。   光芒里,他见到一粒灰黑色,细小的种子,他鲜红的心脏,成了一小撮红色的土壤。种子落进土壤,瞬间破土芽,然后青青翠色逐渐旺盛,直到树芽一直向上冲天而去,仅仅数秒,就长成了一棵参天的松柏。   松柏冲天生长之力,助他冲破本能的禁锢,然后那力量直达舌尖,激他出一声雷霆怒喝:“我不愿意!你是何方妖孽?快把偷走的记忆还给我,并让我回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六百八十五章 云中迷梦之明珠   灵宣洛以为躺上了舒适的云床,实际却是被雪狼驮上背脊。 雪狼明白告诉他,她就是他一直思念的桑雅,愿与他抛去红尘,共赴天堂。   灵宣洛过往的经历,在这时生韧劲,助他与本能对抗。凭借强大的心智,他终于觉醒,喝令雪狼归还从他脑中掳走的记忆。   如何操控他,雪狼似胸有成竹,就算他动怒也照旧目露凶光,不受威胁地转回头,傲然望向湛蓝的前方道:“灵宣洛,看来我信错了他。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爱过往围绕在你身边的那些人,所以我恨你!”   灵宣洛心中刺痛,韧劲有所松散,矛盾地展开双臂,又想搂抱她,“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桑雅,我爱你,如果没有六界之战,没有苍狼盟的入侵,我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你等我,等我完成任务,再回来找你!”   这些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赶快又去捕捉模糊的记忆,雪狼却再次回头,将眼中绿光扫向他。   “师傅说,男人都是负心汉,一个都信不得,我若不相信,尽可在你身上一试,果然就叫我给试出来了!灵宣洛,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天堂之门遥遥在望,只要你随我过去,经门顶的明珠光辉照耀,你就会忘记前缘,往生极乐,生生世世再不与我分离。所以你这一世的负心,我不在乎,你的心已给我牢牢攥在手里,还会怕弄丢吗?你记住,桑雅才是你今后的期盼,除了她,你什么人都再见不到,除了照顾她,你也不用再为任何人做任何事。你将为桑雅而活,我要你今后只记得她一人!”   灵宣洛刚萌生的爱意,就这样被打断,骇然后退,想翻下云床,可床边忽然“唰唰唰”冒出数根光影栏杆,会随着他的动作上升下降,他再也逃不出去。   “不是,你不是桑雅!那个名字对我刻骨铭心,我相信名字的所有者,一定是个善良的好女孩,绝不会这样对我!”   他试图拔出光影栏杆,可每触碰一次,身上的力量就弱一层,直到坐不住,不得不往床上躺,耳边却传来雪狼清脆的笑声。她笑得如此之冷,令他毛骨悚然,又急得六神无主。   “桑雅之名不能忘怀,可除她之外,我一定还认识许多人,老天帮帮我,让我记起其中一个名字,哪怕只有一个,或者都能成为线索!六界之战,苍狼盟入侵,我会和什么人共同战斗?他们里都有谁?”   他捏紧水铃铛,疯狂地思考,剧烈头痛令他在云床上翻滚,雪狼竟不露丝毫怜惜。   惊惧中,他顺着前进的方向看,就见到一扇高不见顶,由瑞云编织的白色大门,矗立在不远处,离他越来越近。   最可怕的还不是那扇门,而是悬挂于半空的一粒明珠。那明珠硕大,缓慢而有规律地旋转,并散耀眼的,与日月相齐的粉色光辉。   那粉色好生奇怪,竟似与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产生共鸣,那种色彩,他过去一定拥有,难道是来自血液?   共鸣感产生魔力,他只看明珠一眼,就头痛消失,狂乱的心也归于平静,只想快点飞过去,投入那温暖的粉色光辉,以获得永久的安宁。 第六百八十六章 云中迷梦之变天   灵宣洛虽一时夺不回记忆,却认定雪狼不是桑雅,真正的桑雅,绝不会这般对他。   他记得六界之战,也记得敌人是苍狼盟,却记不起自己的盟友,都有哪些人。   正苦苦挣扎,雪狼说的天堂大门,已近在眼前。   那扇高耸的门由云朵拼成,看上去洁白无瑕。门前旋转一粒明珠,散粉色光辉,大显诡异之状。   他一身热血,都在因那粒明珠而极流动。本能这时再度占据上风,催促他快投入那柔和的粉光,只要躲进去,就再无仙魔敢欺近身,他从此将获得永久的安宁。   而内心的理智,却一再出警告:“不可!灵宣洛,你见到的全是假象,绝不可靠近那粒明珠!只要被粉光扫上身,你今生的记忆就休想再恢复,而那扇云锦大门,只要你迈进去一只脚,就休想再回到今世!”   他眼神迷乱又茫然,想搜寻躲藏之处,却不留神抱了雪狼的耳朵,又赶紧弹开去,可无论呆在哪儿,都逃不出狼背。   他累坏了,绝望得想放弃,可心里松柏的巨影,竟再次显现,且松针摇晃,出巨大的“沙沙”声。   看来是他的意志不愿就此消沉,通过松树,不甘示弱地向雪狼宣战,将他左右拉扯,斗得相当激烈。   他竭力强撑,不失去意识,雪狼的四蹄却全无停顿之意,拖着他争分夺秒地直奔云锦大门。   “桑雅,你若真是桑雅,我求你快停下,不要这样对我!爱一个人的方式并非如你所想,爱不是占有,是给予,我愿意把所有的爱都给你,可你不能妄图占有我!你若真对我有情,又如何忍心伤我到这个地步?桑雅,你醒醒,听听我的心,要对你说的话全藏在里面,你停下来听一听……”   灵宣洛无力愤怒,只剩了恐惧。他真情流露,对着雪狼的耳朵诉说,说得声泪俱下。可他的深情根本打动不了她,更阻止不了她的狂奔。   云锦大门,眨眼就到,不出片刻,他便要被明珠的光辉笼罩,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之际,他抬起手掌,就要击向头顶--他打算以死逃脱。   可没等手掌落下,半空就传来一声劈山断海的怒喝:“妖孽,休要继续在此行凶!还不快快放开我的徒儿!”   “徒儿?”灵宣洛一怔,手停在半空动弹不得。雪狼显然也受到惊吓,突然减,他收不住,跟着翻了个大跟头。   随着怒喝声到,万里晴空顷刻被一道烁亮的闪电划破,白云统统逃散无踪,天空的湛蓝,转成了沉闷的青灰。   灵宣洛惊讶地环视这变化,不知他的处境是有了转机,还是变得更坏,一颗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第一道闪电过后,未闻雷声,刺瞎人眼的明光就接连不断地射来,如刀锋般斜拉着剐破天幕,将隐藏其后的乌云统统向外倾倒。   于是狂风四起,卷夹冰冷的雨点呼号而至,掀得身躯庞大的雪狼站立不稳,一下侧翻过去。   这下光影栏杆反而帮了灵宣洛,让他不至滚下云床,摔得粉身碎骨。   骚乱持续许久,才渐趋平息。灵宣洛再抬头时,现自己已离开狼背,倒在了一团乌云上。   那乌云硬邦邦如铅块,远没有狼背舒适,他却长舒一口气,庆幸终于安全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云中迷梦之狞灭   灵宣洛遭雪狼囚禁,眼看就要冲进云锦大门前,那粒明珠诡异的光芒里。   关键时刻,半空传来震天怒喝,同时天空风云变色,雪狼受到狂风与闪电的夹击,站立不稳,灵宣洛也给颠得懵,再醒神时,竟已给甩上一片乌云,重新获得了自由。   “师傅?”   他半跪在乌云上,强按狂跳的心,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先闯入脑海的,是云床前那道倒剪双臂,默然沉思的绿色身影。那身影很熟,只是想不起名字--虽已摆脱雪狼,他的记忆却还有待恢复。   于是他去找那怒喝之人,不管那人是敌是友,突然间现身,都帮了他大忙,让他到现在还活着。   天空寒风呼啸,雨点似冰,他的仙人之躯,罕有地感到透入骨髓的寒冷,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哆嗦,眼前就是一亮,他隐约想起那绿色背影,该有张怎样俊毅的面孔。看来再努把力,就能记起人名。   记忆似正回归,他大喜,抹去浇在脸上的雨水,定睛看怒喝传来处,于是一个笔直如山,散金色光芒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   那位就是自称他师傅之人,见到真人后,他略感失望,只因那人并不能与云床边,那道绿色的人影相匹配。   来人不是幻影,自然不会消失,扬起袍袖在风雨中一挥,就扫开遮蔽前方的乌云,整个人现出形来。   只见他头顶玉冠,骨笄横穿。身着光芒四射,且绣有梨花的暖黄纱袍,哪怕是怒喝之声,也犹如弦动玉落。此时天气恶劣,他头上乌云盖顶,身边暴雨倾盆,却没有一滴雨,能溅上他不带尘埃的身形。   等看清这人的脸,灵宣洛不仅没再感到失望,反而心潮澎湃。此人对他极为重要,他急切地想记起他是谁,可越急越乱,记忆也越飘越远。   来人看出他的无助,二话不说,伸出玉指接下一滴雨水,在指尖略晃一晃,便道声“不要动”,向他弹去。   灵宣洛不敢动,在雨中静立,直到雨滴飞至眼前,并穿入额头。   雨滴带给他的,不是寒冷,而是清凉。清凉感在脑海里流淌,所过之处燥热散尽,那些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人影,逐个变得清晰。   “江南哥哥,师祖姑姑,斗斗……”每看清一人,他就念出一个名字,直到把那些人全部记起来。   可他始终觉得还差一个,便再次擦净脸上的雨,去看来人,然后痴痴唤了声,“羽风先生……”   出现在雪狼怪云幻境里的,正是狞灭天子。   他看上去金光四溢,眉间再无妖印,身上也失了妩媚的妖王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浑如苍松翠柏的男儿气概。目光流转间,他傲睨万物,邪魔外道见了他,怕只能低头。   已锁息归宁,尸陈烈冰宫的狞灭天子,竟能穿越死境与生境,从天而降,在关键时刻破坏她的好事,雪狼惊得无法前行,停下四蹄,恶狠狠磨着狼牙,出低沉的嗥声。   她狼身向后倾斜,打算随时向他动进攻,他却不急于理会她,而是转向灵宣洛。   “宣洛,我们又见面了,你这一向可好?我唤你一声徒儿,你介意否?”   他注视着他,暖暖的微笑,足能拨散乌云,令风不再凛冽,雨也不再凄寒。   灵宣洛遭风吹雨打,几已失去知觉。他在心里重复一万遍“我不介意”,可人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冷雨划过脸颊时变热,因为混入了泪水。   狞灭身上的光辉,出巨大能量,横扫向云锦大门,压制明珠的光华,令它旋转变慢,且暗淡下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 云中迷梦之拜师   灵宣洛阻止不了雪狼送自己入所谓的天堂,急得欲掌击天顶,就此死在狼背上,不料掌未落下,用锁息归宁闭气死去的狞灭天子,竟不失时机地出现了。   在狞灭的帮助下,灵宣洛夺回被雪狼封闭的记忆,记起所有前尘往事,也记起面前这人,虽不是师傅竹月,却是他日夜牵挂的羽风先生。   “先生,真的是你,你……能离开死境,进入生人的虚境了……”他哽咽地低语,喉头颤抖剧烈,也不知这话狞灭能否听到。   他显然是听到了,双眸闪过泪光,答道:“不错,小跳蚤送我入烈冰宫后没两日,我的意志就游离出**,可以去往别处了。”   江南君对锁息归宁的解释,灵宣洛一直牢记在心,所以狞灭说的“意志游离出**”,他很清楚意味什么,于是泪水更加汹涌地落下,结结巴巴地问:“先生,疼吗……”   狞灭一脸不在意,笑道:“宣洛放心,烈冰宫之所以用到烈冰二字,即指那里是世间极寒之地,能保我尸身不腐,我自然感觉不到疼痛。”   话刚至此,他瘦削的肩就是一抖,以至周身金光好一阵乱颤。   “这就是先生说的不疼,他自意识游离后,一定时刻都疼得厉害!”灵宣洛忍不住要放声痛哭,狞灭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宣洛,哪怕我意识尚在,也时日无多,你是否在意……”   他还是想问收他为徒之事。   其实在灵宣洛心目中,羽风先生的位置,早已等同于竹月。从在宇宙虚境修炼万宇诀的那日起,他就已在内心深处尊他为师,只是不好意思叫出口。狞灭现在主动相邀,他求之不得,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拒绝?   于是他感动至深地回答:”宣洛……宣洛在意,真的在意…..”   “你……在意?”狞灭曲解了他的意思,漆黑的双瞳闪过黯然,可黯然之色未及掩藏,就见他艰难地抬步,缓缓走向自己,然后双膝跪倒,一头拜了下去。   “不知宣洛今生,究竟是得了前世怎样的福报,能有幸获二位恩师的眷顾。师傅竹月对我的师恩,已重过山海,宣洛从不敢奢求,在他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幸运,再拜名师。竹月师傅教导我修德,羽风先生教导我修心,由此令宣洛的人生完美,宣洛实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宣洛蠢钝,先生如此对我不弃,我岂会不在意?恩师在上,请受宣洛的拜师大礼!”说罢三拜九叩,用最为隆重的礼节,结束了这最为简短的拜师仪式。   狞灭含笑盈盈地望着他,内心充满欣慰,未阻止他行礼。   拜师礼成,他伸出双手搀起他道:“我与你第一位师傅月竹仙不同,他有指天禅相授,同时告诉你做人的道理,助你此生能拥有松柏风骨,成为精金良玉。我却因自幼修炼邪功而走火入魔,最终惨淡收场。唯有趁意识尚存时,将一颗真心交付与你,为你的心路历程化解艰险。你不嫌弃我所授有限,便是我的福气。”   灵宣洛喉头紧锁,许久才说得出话,“师傅这样自贬,可是折煞宣洛!自从修成万宇诀,您就已是继月竹仙之后,我的第二位恩师,只是宣洛自卑于己身的渺小,不敢奢求真有一日,能拜在师傅门下。如今竟得您主动相认,宣洛……宣洛此生死而无憾!” 第六百八十九章 云中迷梦之师命   灵宣洛在雪狼的怪云幻境里见到的,其实是狞灭天子游离于肉身之外的意识。但虽是意识,已足够让狞灭实现生前遗愿,与老朋友们一起,共赴六界之战。   幻境中,雪狼慑于他的威严,不敢轻易靠近,只匍匐一边,凶恶地磨着獠牙。他则趁此间隙,收灵宣洛为徒,与他完成了拜师大礼。   与灵宣洛交谈完毕,狞灭充满仇恨地斜乜雪狼一眼,吓得她再后退几步,便抚着灵宣洛的肩头,问道:“你我已正式成为师徒,师傅之命,徒儿理应遵守。宣洛,如果我命你即刻用指天禅,杀死这头雪狼,你做得到吗?”   “什……什么……”   灵宣洛双肩一颤,以至狞灭的手滑落下来。   眼前这只狼,可是桑雅!她并非不可救药,不管表现得有多邪恶,也是因受南宫向控制。并且师傅与她,怎么说也是嫡亲的姐弟,真能忍心对她痛下杀手?   他彷徨地望着狞灭,与桑雅的过往曾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师傅是要我……亲手杀死桑雅?”   狞灭知他不忍,苦笑道:“如果她还是外公的长孙女,是我的亲姐,我当然不会狠心要你杀她。可站在你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那个人,而是一头被异灵邪术控制的怪兽。她受南宫向指使,勾引你,让你堕入情网,就是为利用你将我们一网打尽。”   回想金蚕境里,与桑雅经历的种种,灵宣洛申辩道:“师傅,不是这样的,她爱上我时,尚处于自由状态,她还求我救她,带她走!”   “宣洛!”狞灭大喝一声,喝止了他。   他吓得哆嗦,不敢再多言。   狞灭怎舍得对他严厉?情急之下却未能自控,很是抱歉,叹口气道:“以往生的事,并非我不想知,而是知来无意。这一次,我若未及时出现,你清楚将有何后果。一旦进入云锦大门,你所有的记忆都将被抹去,却不是入六道轮回重生,而是万劫不复。这次遇险,只是一个开始,我不可能时时守护于你,今后她还将制造多少威胁,并威胁整个神鹰盟,你预料得到吗?”   “这……”灵宣洛的背脊湿漉漉,透心凉,分不清渗入衣衫的,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猛然又想到轩辕山,她的狼身,不正被囚禁在鹰啸谷的鹰厩里吗?狼神出现此处,只能说明南宫向已经伤愈,又用骨哨远距离控制了她,那么轩辕山一切可还安好?   他既忧心又不舍,陷入了极度的矛盾。   他转头再看雪狼,为对抗暴风雨的吹打,她已收缩身体,变回了正常的狼型。   她数次想趁二人不备时动偷袭,可每当触到狞灭那虚拟身体出的光辉,便被阻拦在外,只能不甘地抓刨云团,绿色狼眼充满凶狠与无奈。   “茶花谷的桑雅,看似刁蛮任性,实际却情深意重。若说我不明真相地爱上她,是一个错误,这错误,就一直延续到了幻镜迷宫。我心甘情愿地与她同时化身为狼,在无岸之湖边温存,而那时我已了解了所有真相。师傅,桑雅还有救,要我亲手杀她,我……做不到……”   他失魂落魄,连破碎的心,都似已被雨水浸透。 第六百九十章 云中迷梦之决断   狞灭收灵宣洛为徒后,命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雪狼,断去南宫向臂膀,为神鹰盟永绝后患。   南宫向有心介入六界之战,却无兵无卒。他渴望尽快拥兵百万,却日日求之而不得。目前雪狼是他最得力的武器,能利用怪云幻境,为他做各种可怕的事情。   灵宣洛若逃不脱情网的束缚,被这头狼控制心智,那么南宫向要除去他,可谓易如反掌。现在他所经历的,不正是这种险境吗?   狞灭想保护灵宣洛,也想保护其他可能遭雪狼侵害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地除去她,哪怕她是他亲姐。而且他身上若功法尚在,一定不会假手于人。   自从锁息归宁后,他眉间妖符消失,意味再无妖王之力可用。灭天咒强大的能量也不知去向,唯一剩给他这死人的,就是其反噬的锥心之痛。   灵宣洛此刻正经历的折磨,他感同身受,可为了救他,也为了整个神鹰盟,他不能心慈手软,如在扇瑶宫那般,因一念之差就错失良机,造成永久的遗憾。杀雪狼,是他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必须完成的第一件事。   他咬咬牙,还想继续相逼,不料灵宣洛双膝点地,跪在了他面前。   灵宣洛试图抓他的手,抓到的,却是一把火热的金粉,烫得他差点惨叫,可手掌一摊,金粉又飘忽上升,重回他的幻影之身。   “师傅……”灵宣洛痴痴呼唤,再说不下去,脑子里满是竹月逝去时,化作金粉消散的情景。狞灭现在与竹月走的,竟是同一条路,只是时辰未到,他甚至会比竹月承受更多的痛苦。   “宣洛,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师傅受不起你一拜再拜。”狞灭一半在说真话,一半在引开他注意力。   灵宣洛很清楚,师命难违,若不能成功为桑雅求情,就得亲手斩杀她。他的心狠狠一抽,含泪道:“师傅听完我想说的,若仍执意要杀雪狼,徒儿便不再多言。但我认为凭您的心境修为,定然会改变初衷。”   狞灭心生恼怒,背过身去,冷冷答道:“你说。”   灵宣洛道:“宣洛与桑雅,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已心心相印,对她经历的种种不幸,都能深刻体会。真正的桑雅,对我用情至深,绝不会伤我分毫。金蚕境里临别时,她约我去茶花谷见面,又悄悄塞给我能对付钢魂兵的红米种子。若没有她,鬼兵依然会是我们的大患,东海战役的结局,也肯定比现在更惨。她最后那次约我,全自内心,而非南宫向安排,之后被那恶贼觉,还遭到惩罚。这些事千真万确,她若对我无情,又何必这样做?”   “红米?”狞灭将信将疑,皱眉再看雪狼。她那透射绿光的眼神里,除去杀意,哪看得出半点柔情?   正待反驳,他猛然忆起在坠入幻镜迷宫前,扇瑶宫里生的一幕:从桑雅僵尸般的眼神中,他见到了灵宣洛的影子。正是那一瞬犹豫,令他错失了杀她的机会。   “我承认,那道身影说明她心里有他,但却代表两种解释。一是可能她会因为爱,不顾性命地对抗南宫向,冲出他设的樊笼。另一种解释,是这感情正好被南宫向利用,让宣洛死无葬身之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已没有时间多想,为避免第二种解释生,我只能杀……” 第六百九十一章 云中迷梦之养心盒   最敬爱的师傅,命自己亲手杀死最爱的人,师命不可违,爱人又不可杀,灵宣洛在激烈的矛盾中沉浮,实在是痛不欲生。   他为桑雅求情,说得声泪俱下,换作过去,狞灭或真会改变初衷。可这一次,他背对着他,非但未被打动,连心中杀意都未减半分。   面对这进退两难的局面,狞灭脑筋一转,考虑继续逼下去,灵宣洛还会找更多理由,直到成功逼他打消念头。   他再看雪狼,她还在跃跃欲试,想不知死活地袭过来,夺取眼前二人的性命。但她万一意识到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放弃战斗,从他眼皮底下逃离。于是怪云幻境,便会如肥皂泡般破灭,再次让他失去杀她的机会。   事不宜迟,他索性更改方略,用以退为进来达到目的。   他平静转身,尽量语气和缓地答道:“宣洛的话,师傅当然不会怀疑。不杀雪狼可以,但也不能就这样放她走,任她继续撒野,由南宫向操纵着害人。我们既已进入她的地盘,就是极好的时机,可想个法子控制住她。”   灵宣洛以为劝说生效,他不再坚持,不禁悲喜交加,心落回原处,慌忙顺从地再拜:“师傅有何高见,尽请直言,宣洛必定照办!”   他是面带喜色,落在狞灭眼里,却令他悲从中来,唯有感叹爱的力量之强大,足可将一个绝世聪明的人,蛊惑得晕头转向,直至变成一个盲目的傻瓜。这爱如果值得,结局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错爱,后果便不仅是场悲剧,甚至不堪设想。   心里焦虑,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扬扬手,现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金盒子,道:“师傅信任你,你切勿辜负于我。这只盒子叫养心盒,不管放入哪种生灵的心脏,都能将它与曾经所处的世界相隔离,任持盒人牵引。你只需战胜雪狼,取出她的心脏,再放进盒子,所有难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灵宣洛看着盒子,将信将疑,心想桑雅就算是狼,一旦心脏离体,也照样会死,这个小金盒,真能如师傅说的那般神奇?再者,这宝物堪比曦穆灵珠,过去却为何从未听人提过?   狞灭继续道:“我出养心盒,你出指天禅神功,我们合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制伏她。你不是一直盼望,从南宫向手里夺她回来吗?一旦实现心愿,你就既救了她,雪狼泣月之夜又不会生,南宫向和苍狼盟缺了这个进攻信号,我们就能争取更多战机,粉碎他们毁灭五岳,侵吞人间界的野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话到此处,他不由分说地把盒子递了过来。   灵宣洛才刚摆脱内心的纠葛,眨眼又坠回之前的矛盾。他不敢再说“不”,但伸手去接,就意味同意破开雪狼的心房,取出她的心脏。   师傅是真被他说服,同意留雪狼一命吗?他急得心血上涌,整个虚境世界都在旋转。   狞灭见他还在迟疑,面色一沉,不悦地问:“宣洛,莫非你怀疑师傅骗你?”   灵宣洛慌得一颤,他趁机就把那盒子,塞进了他手心。 第六百九十二章 云中迷梦之谎言   狞灭为顽战南宫向,不惜忍受锁息归宁的剧痛,将灵魂游离出**。 只要尸身不腐,他就能穿梭于各种虚境,以这种方式,与神鹰盟盟友共同作战。   他一探知灵宣洛遇险,就奋不顾身地冲进桑雅的怪云幻境,救下他,并决意要杀死雪狼。   狞灭用心良苦,灵宣洛却因深爱雪狼而不忍下手,以至他不能如愿,终于理解了要灵宣洛杀她,是难上加难,于是不再正面逼迫,而是掏出所谓的养心盒,诱他出手。   养心盒虽已强行塞入他手里,要迫使他采取实际行动,还得再做一番工作。   狞灭为彻底打消他的疑虑,说道:“你别忘了,这里是虚境,你、师傅和雪狼,都是幻象。雪狼真身现在何处,你心知肚明,所以实际是以什么形式给她控心,你应能想清楚。”   灵宣洛脑子一闪,心道:“师傅似言之有理!真正的雪狼,正被囚禁在轩辕山的鹰厩。我取的既是幻影的心脏,应该于她真身无损吧?”   狞灭观他神色,见这话起了作用,忙趁热打铁,“可惜我已是死人,躺在烈冰宫里帮不上忙,否则绝不会看你们把雪狼关入鹰啸谷而不管。这恐怕是神鹰盟成立至今,你们所犯最为严重的错误。宣洛,你知道在你出征东海后,神鹰盟陷入了怎样的危机吗?”   “什么?”灵宣洛一听,顿时心急如焚。出征前,他就已担心雪狼会对芒鹰烽火营不利,难道东海一战这么短时间,担心就成了现实?   他被大雨浇淋,快要窒息,费力地问:“师傅,你……你说的是,桑雅已将轩辕山……”   狞灭一挥袍袖,愤然道:“不错,这就是我急忙赶来见你的一个重要原因!”   天边划过诡异的闪电,带来惊雷在灵宣洛头顶炸响,他在瞬间忘了一切,大喊“我要回轩辕山”,就急不可待地转身,欲迎着雨雾往轩辕山方向赶,却被狞灭一把抓住,   狞灭容不得他这般急躁,训斥道:“宣洛,你冷静一点!桑雅用栓心**控制芒鹰烽火营的十万火影神兵,令他们失去心智,反攻其他阵营。鬼盟主与大哥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却正在处理。桑雅在这时来寻你晦气,实是不知死活,把她的狼元拱手送到我们眼前。你不在此地收伏她,还想去哪里?一切祸患,皆源于她的心术,只要把她的心装进养心盒,就可化解轩辕山危机。而雪狼真身尚在,也不会因此殒命,你还顾虑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   灵宣洛四肢动弹不得,脑子却交战激烈,喃喃道:“桑雅不是愚蠢,而是聪明!她在我回兵路上拦截我,送我入她的怪云幻境,是为阻止我赶回轩辕山,营救神鹰盟!”   狞灭一愣,也若有所悟。   桑雅确实受南宫向指使,在轩辕山中作乱,却没最后得逞。他急编一套说辞,诱骗灵宣洛诛杀雪狼,还没想到在雪狼劫持他的目的上做文章,倒被他自己补充上来了,正待点头,却惊闻一个烂钟般沉闷的声音响起:“不错,灵宣洛,你说中了老夫的打算!”   二人大惊,一齐抬头,就见一个浑身干裂如树皮的怪人,拄一把高他一头的黑金骷髅头权杖,大踏步走向雪狼,并站在了她的身边。   “南宫向!”   灵宣洛惊呼一声,闪身挡在了狞灭前面。 第六百九十三章 角逐云锦之实话   狞灭费尽心机,用计说服灵宣洛,一剑捅进雪狼心房,好容易就要看他动手,南宫向却故意选在这时出现。   经过与江南君在天仪阁的大战,他的形象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看上去不再像一个脑奸巨滑的白脸谋士,而成了一个从头到脚,皮肤都干裂如枯树皮的怪物。他之前与现在的模样,到底哪一个是属真身,灵宣洛与狞灭一时还真看糊涂了。   但不管外表如何改变,他也是恶魔南宫向,灵宣洛生怕他再伤害狞灭,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将师傅护住。   南宫向的现身虽然可怕,他却不由自主地庆幸--既有这老怪在场,师傅便无法再逼他杀雪狼。   南宫向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怪笑道:“灵宣洛,人人都有死穴,只要拿捏得准,就不愁灭不了他。这道理用在你身上,效果相当不错。”   灵宣洛仇视地反问:“哦?你言下之意,是已找准我的死穴?”   南宫向拐着弯答道:“时至今日,你还以为茶花谷里生的一切,是源自桑雅的真心?你为情所困,以至违抗你师傅的命令,错过了杀雪狼最好的时机,终将成为毁灭六界的罪人。依我看,你不如引疚自刎在他面前,以免日后更加懊悔!”   灵宣洛听得心惊,却始终坚信,桑雅对自己的爱无关他人,仅自她的内心,南宫向说这么多,是在编造谎言来打击他,于是怒道:“你这只老怪,没本事拥兵,就利用两个小姑娘做武器,已是丧心病狂,还敢再出言蛊惑我师徒,挑拨离间?”   南宫向放肆地大笑,一挥权杖,扫出一片旋风式的黑光,将他与雪狼笼罩其中,一人一狼就不会再被冷雨浇淋。   他指着灵宣洛道:“小子,你死到临头,老夫没必要再和你打哑谜。实话告诉你,你与桑雅在茶花谷的邂逅,全由老夫一手安排,那不过是我用骨哨调节脑波,为桑雅设置的一道程式。当时因为金蚕境五百年无人造访,没人会来打扰我,所以为更有效地培养她,我并未彻底锁闭她的思想,以至让她钻了个空子,假戏真做,还真对你动了情。不过通过她赠你红米的行为,我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大意,及时遏止了她这些让我糟心的举动。在那之后,她对你的爱已荡然无存,你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以为还能把她从我手上夺走!”   这几句话,乍听下又是道惊天霹雳,炸得灵宣洛魂不守舍。他两眼失神,握养心盒的手垂下去,不能言语,只是摇头。   狞灭冷眼旁观,知南宫向所言就算属实,也难免又是在借机施攻心之术,忙按上灵宣洛的肩,提醒他道:“宣洛,你切勿轻信于他,他意在让你崩溃,然后便有机会入你心境杀你!”   灵宣洛心头一颤,从浑噩里惊醒,细想南宫向的话,脸上竟出现笑容。   南宫向见他没有悲伤,很是吃惊,问道:“你笑什么?老夫的话,还有哪点你不相信?”   灵宣洛冷笑道:“信,我当然信!可正因为你说了实话,我才要感谢你,为我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 第六百九十四章 角逐云锦之弱点   狞灭执意要杀雪狼,骗灵宣洛说只要用养心盒,就能对她控心,不会危及她的生命。灵宣洛将信将疑,正欲动手,关键时刻却冒出了南宫向。   南宫向试图证明狞灭之言:桑雅确实是受他控制,才假意爱上灵宣洛。灵宣洛分析他的话后,竟转悲为喜。   他含笑感谢南宫向,不止南宫向听得奇怪,狞灭也觉不解,他便对狞灭解释:“师傅,难道你还没想通吗?他口口声声说桑雅爱上我,是他设置的程式,之后又说,她对我动真心,起因是他的疏忽,让她钻了空子。这话听来漏洞百出,但若细想,却一点都不矛盾,且证明了两件事,一是我与桑雅之间的爱是真的,她在爱上我时,并没被人控心。二是她的自我意识尚存,不过是被控心术屏蔽。若摆脱此人魔爪,一定可以恢复人性!”   桑雅有恢复人性的可能,过去大家都曾通过各种迹象猜测,现在得南宫向自己印证,再经灵宣洛一点,狞灭也恍然大悟。   他一眼看向灵宣洛手里,那只用幻术造出的养心盒,暗自心惊,“莫非刚才宣洛所求是正确的?我险些误杀雪狼,误杀我的亲姐?”   灵宣洛的领悟,源自狞灭的提醒,南宫向恶狠狠瞪狞灭一眼,依然不理会他,只对灵宣洛道:“你若心存侥幸,把桑雅的事想得这般简单,就太小瞧我这千年来隐藏在六界之后,最大的暗影了!”   灵宣洛怒问:“你还有何说辞?”   南宫向道:“江南子墨潜入长阳镇,毁我更天仪之事,你们千万别说不知道。尽管金蚕蛊境封境五百年,我出入多有不便,这些年偶尔离境办个差,还是不难的。我差使中的一项,就是为纳木措搜集六界信息,并如实向他禀报。所以但凡与稽洛山有关的事,例如你这位水性魔婴童,是怎样成长起来的,我都一清二楚。”   他一番说明,听得狞灭胆寒。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专心应对以南风长老和云清为祸的六界恶势力,却未察觉真正的威胁,其实是远在云南的金蚕蛊境内。   看来达瓦央吉的避世之举,最大受益人是南宫向。若无这完美的掩护,他们又怎会现不了他?   南宫向见他的话似震慑了狞灭,很是得意,继续道:“灵宣洛,你拥有魔婴童之身,仙魔不可侵。成仙后,虽然护体荧光消失,却还有曦穆彤所赠的凤羽宝甲庇护,让人近身不得。同时你的指天禅神功,更是天下无敌,能与灭天咒直接抗衡。而能杀死你的殷螭蛟虬剑,又分别落在了你自己和江南子墨的手里。综合这种种原因,再深思熟虑一番,老夫得出的结论,就是所有阻碍我的人里,你最难被除去,所以唯有从你的弱点下手,才能行之有效。”   灵宣洛不用再怀疑桑雅,更不用再拼命说服狞灭不要杀她,浑身力量倍增,哪还会在乎他这些言论?冷然道:“老匹夫,看来为侵吞我六界,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做足了功夫!你倒说说看,我有何弱点,是可让你行之有效地利用的?”   南宫向厚颜无耻地讪笑:“哈哈哈,这弱点嘛,就是你这颗多情之心。” 第六百九十五章 角逐云锦之巧合   南宫向为打击灵宣洛,坦陈在茶花谷时,他与桑雅的邂逅,是由自己精心安排,以利用他的“多情之心”,为桑雅制造除去他的机会,谁知那二人竟真心相爱了。   “我的多情之心?”灵宣洛不明他意指为何,愣怔地反问。   南宫向脸上的枯树皮连皱几皱,答道:“不错,在你六岁时,你师傅月竹仙的死,就对你造成了致命打击。你因他与曦穆彤反目成仇,流落扬州城,险些被人打死。后江南子墨混到南风长老身边做卧底,数次要刺杀于你,你本该因误会而杀掉他,或被他杀,却因对他怀有乎寻常的信任,而免去这一难。你对你身边这位幽灵妖王的情,更不必说。从一开始要随波逐流地杀他,到认识他后,尊他为师,所有这一切,都是你的多情之心在起作用。你付出的感情,说起来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却不知,多情人最易被情所困,反而因此做出最无情的事。比如说为保某一人,钻了牛角尖也不自觉,反而伤害更多人。所以一个情字,是你身上最易被利用的弱点。你这辈子,受众多人疼爱,唯独缺了爱情,你说,老夫若要除掉你,能不从这缺乏之处下手吗?”   灵宣洛没握养心盒的手,捏得骨头“嘎嘎”作响,恨不能一拳砸碎他的心口,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这个衣冠禽兽!想除掉我可以,有种就和我正面交锋,莫要假他人之手!桑雅已经被你毁了,你却还要糟蹋、作践她最后一点纯洁的感情,你于心何忍?你明明知道,在她内心深处,依然潜藏对生活的热爱,依然希望人们将她当小姑娘一样爱护!茶园里,与柴戎大哥和伊罕大姐的对歌,还有茶农们采青时的欢声笑语,全是用你教她的栓心**制造的幻境。她为何要那样做?她为何要用心术迷惑茶农?因为她就算命运多厄,也依然渴求真实,渴求被爱!而你这个刽子手,扼杀她的情感,比给她换魂,毁去她的生命更令人难以容忍!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桑雅,还有香丽报仇!”   暴怒之下,灵宣洛手臂高举,指望能臂走游龙,甩出宇宙旋星光剑,却惊骇地现,丹田里空空如也,强大的真气不知去了何处。   “哈哈哈--”   又是一阵罪恶的大笑,南宫向道:“我是衣冠禽兽,那又如何?世上所有的战争,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神鹰盟在轩辕山不战自败,整个芒鹰烽火营都已因火影幻术,而被桑雅用心术控制。很快大屠杀就要展开,轩辕山的每一寸土地,都将被你们自相残杀的鲜血染红。包括你们最亲最爱的战友江南子墨,也将变成一个被大卸八块的活死人!”   “什么?大哥他们不是已经控制了局面吗?为何南宫向还要说得这般言之凿凿?难道我编来骗宣洛的话,其实就是事实?这是怎样令人难以接受的巧合!”   狞灭听得大惊,身上疼痛加剧,金光又要抖动。为不让灵宣洛察觉,他拼命抑制,光是未抖半分,灵宣洛手上的养心盒,却摇晃两下,消失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角逐云锦之自负   南宫向为炫耀他胜者为王的本事,向灵宣洛与狞灭宣布,轩辕山即将因桑雅而生内乱,芒鹰烽火营的神鹰战士,将在她的操纵下,倒戈反攻其他阵营。   这本是狞灭编来骗灵宣洛的谎言,不料竟成了真,震惊之下,他浑身剧痛,法力散去,虚构的养心盒也消失了。   灵宣洛不知狞灭之言为假,对轩辕山内乱已有思想准备,所以没他那样吃惊,但手上的盒子忽然化作幻影消失,自然就于瞬间明白了,师傅刚才在作何企图。   他的心重重下沉,忍不住要转身,却感到那只火热的手,再次按上自己的肩,暗示他镇定。   理智也告诉他,此时不宜理论此事,唯有咬紧牙,继续对付南宫向。   南宫向未察觉异样,狞笑道:“若不是你灵宣洛与桑雅生情,若不是江南子墨弄巧成拙地把雪狼带入轩辕山,我哪能得到这样难得的,瓦解你神鹰盟的机会?至于桑雅,这个该死的女孩,确实让我操了不知多少心。她对你假戏真做,让你成为唯一一个可与我抗衡的人,就是对我的背叛,我绝不能轻饶她!只是现在她还有用,我得把她留着。”   陷在怪云幻境里,灵宣洛莫名地失去功力,又听南宫向直言不讳地声称,迟早要对桑雅不利,更加心急如焚。若无狞灭在身后拉住,只怕就把拔出蛟虬剑,扑进那黑金光圈和他肉搏了。   南宫向对消灭这二人胜券在握,所以不急不躁,继续慢条斯理道:“我吉人天相,如有神助,任何事就算开端不利,最后也大都能反败为胜。例如我在天仪阁身受重伤,管不了桑雅,以为她将在爆炸中丧生,从此失去这个武器。结果她不光侥幸活了下来,还自作主张地救出江南子墨,把他送回了轩辕山。开始时我勃然大怒,后精心细想,现这竟是一个绝佳的,端掉你神鹰盟的机会,前提条件就是,骨哨依然对桑雅管用。”   南宫向主动提及他在天仪阁受的伤,惹得灵宣洛再次打量他惊人的变化,厌恶地问:“你这个怪物,究竟来自何处?为何遭更天仪大火焚烧,非但死不了,还全身淌下铁水?你现在这副德行,才是你本貌对吗?”   南宫向乐呵呵摆手道:“澜沧神那个混蛋,给你们透露了不少我们那个世界的信息,这我知道。但你还想从我这儿套消息,就是做梦了。敢和我对抗的人,迟早不得好死,你二人嘛,还是少操些心,想想怎样死会死得舒服,然后看我能否网开一面,满足你们的心愿吧。江南子墨以为他有能耐救桑雅,助她脱离我的掌心,却不料来了个名副其实的引狼入室,一手葬送了神鹰盟。老实说,我一直在愁,誓师大典上,我身份暴露,今后要再打入神鹰盟内部,可不容易,他却跳进我的圈套,亲临长阳镇,为我送了一份大礼。难道你们还认为,能斗得过像我这样的天才吗?”   灵宣洛一直挡在狞灭身前,狞灭这时轻轻推开他,走到离南宫向不远处,深邃一笑道:“师叔,从来就没人低估你的智慧,但你今日的失败,起因却是,你低估了我的智慧。” 第六百九十七章 角逐云锦之黑光   南宫向张狂自负,毫不收敛,以为此番除掉狞灭和灵宣洛,已是手到擒来,谁知狞灭竟言之凿凿地断言,他注定要失败。   南宫向认为狞灭是在讹他,收起脸上的笑,骂道:“你这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世上!你倒是有点胆识,舍得用锁息归宁这样可怕的方式,从我的幻镜迷宫里逃脱。若说之前,我瞧不起你这个私生子,这件事过后,还真是不佩服你都不行。不过你做得再大义凛然,也逃不出被我这个师叔清理门户,做我手下败将的命运。你能死而不僵,化作幽灵跑来救灵宣洛,就以为比我高明?你被我困在此地,连逃都逃不出去,就敢胡乱把败字强加给我?”   “哼哼!”狞灭长长一声冷笑,讥讽道:“骄兵必败,你狂妄若此,不觉得自己距离灭亡,已不远了吗?你把我做的一切,皆归因于锁息归宁,却不知我究竟做过什么,才能在化作幽灵后,方便游走于各处虚境,不仅不让你控制我,还可以反过来控制你,直到我的灵魂消散。”   南宫向越听越玄乎,树皮脸更显阴沉可怕,咬着牙问:“你控制我?这话就更不着边际了!你倒说说看,是怎么个控制我法?”   狞灭眼中闪过狡黠,挑衅道:“先,我大脑死亡,你休想再捕捉到我的脑波,那把你求之心切的云霄大门钥匙,怕永远都别想得到了!”   南宫向撇嘴直笑,“你虽已是死掉的妖王,在生时的傲气却分毫未减。就算你最后能以死逃过我的镜门阵,又怎能确信那把钥匙,还安然藏在你脑子里?难道区区一把钥匙,就是你以为的控制?”   他一边说,一边摇动黑金权杖,就要将黑光往狞灭身上扫。   灵宣洛看在眼里,惊呼着欲上前阻拦,狞灭示意他不要插手,悠悠然继续道:“我说得出控制二字,就绝非在打诳语。虽然我身上已无功夫,这腐尸出的金光,却来自我前世妖王的光芒,能掩护我永不被你找到。从此你在明我在暗,你我位置调换,无论你有何企图,都能预先被我获知。故而哪怕你法力再强大,又怎斗得过我这道幽灵?”   他说话时,黑光已来势汹汹地扫入金光。南宫向凶恶地猛摇权杖,骷髅头开始极旋转,看样子,他是想用黑光压下金光,湮没狞灭,以让他彻底化散。   灵宣洛看得心惊,下意识去抬手臂,才想起自己已失去功力,别说指天剑,就连普通的紫色剑气都再不出来。   他无可奈何地放弃打算,但仅分神片刻,再看那两片交汇的光芒时,就惊讶地张大嘴,再也不担心了。   原来二光交汇前,金光柔和,黑光凶猛,大有“黑”吞“金”之势。   但交汇后,二者倒了个个儿,黑光一触及金光,金光就迸万缕可蜷曲的金丝,一圈圈裹住上黑光,如丝茧般将它裹入其中。   黑光被强烈压迫,逐渐淡散,如水被蒸般,化成颗粒散出金光,渗入雨雾,随之消失不见。 第六百九十八章 角逐云锦之着道   南宫向不了解狞灭的实力,以为他生时败在自己手下,死后更不足为惧。谁知企图挥舞黑金权杖,毁灭其灵魂时,权杖出的黑光,竟被他生前残留的妖王金光驱散。   南宫向不甘败落,将柄权杖转得呼呼生风,狞灭却气定神闲,背着手一动不动。这样看来,无论是气势还是法力上,南宫向都必败无疑。   “我不相信!”他狠狠将权杖向云中一杵,狂躁地怒吼:“锁息归宁是杀妖王而不是帮妖王,不可能让你死后,比活着时还要强大!”   狞灭不愿再和他耗时间,双臂从背后收回,放在胸前交叉,然后分开向左右一划,立即黑光散尽,金光笼罩回他全身。怪云幻境里,依然雨是雨,光是光,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生。   “南宫向!”他再也不称那恶魔为师叔,凛冽地直呼其名道:“你把我和小跳蚤推进幻镜迷宫的一瞬,命桑雅与我双目对视,在我的脑子里做下手脚,以为得了手,为终能拿到云霄大门的钥匙而兴高采烈,是也不是?”   南宫向一惊,问道:“你想说什么?”   狞灭冷笑道:“你以为凭那点小聪明,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手,殊不知盗走的,根本不是什么云霄大门钥匙,而是我为防敌人入侵成功,预先放进大脑的妖族之宝,探心镜的镜魂!通过这面镜魂,哪怕我躺在玄天水环绕的翡翠床上,你的动向,也能被我清楚掌握。所以无论你是打算破坏轩辕山,还是谋害灵宣洛,都休想逃过我这双死人的眼睛!”   “你……你这个孽种!”   弄清原由,南宫向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好半天才抖着喉头怒骂:“我……我算是明白了!帮你强大的,根本不是锁息归宁,而是那面该死的镜子!镜子外形虽然固定,镜魂形状却可任你塑造!你便把它捏成形状密语的样子,让我误以为,那就是钥匙!”   话到此处,他不再对自己解释,而是举起手,急急念出一道咒诀,就见手掌腾起一股白烟,白烟很快变得凝重,且慢慢现出形状,却哪是什么钥匙?明明就是面小巧的,反射寒光的镜子。   他还不信,眯缝着眼,使劲往镜子里瞪,想瞧得更仔细些,狞灭却不失时机地抬起手,双掌合拢再向外拉,他周身的金光,就结成纤细而锋利的一束,箭一般朝南宫向站的方向射去,一直射到了镜魂正中。   南宫向一心扑在那面让他一败涂地的镜子上,想看出里面的破绽,不防之下,镜面对准他的眼,反射出一片巨亮的光芒,刺得他惊叫一声,慌忙闭眼,却为时已晚,霎时眼前除了金光,就再看不清别的东西。   成功暗算他后,狞灭眼疾手快,疾将光束向回带,南宫向哪还有余力护镜?探心镜就脱离他手,被狞灭拉回了自己手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狞灭你好狠毒!你竟敢用这种手段灼伤老夫的眼睛!”   南宫向痛苦倒地,也顾不上再扶他的黑金权杖,两只手一起捂眼,不停在乌云中翻滚。 第六百九十九章 角逐云锦之刀雨   灵宣洛旁观狞灭与南宫向交战,开始时高度紧张,心悬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不料狞灭虽法力丧失,却仅凭残留的妖王金光作武器,利用探心镜反射强光,不止粉碎了南宫向毁他魂魄的企图,还偷袭成功,灭了那恶魔两只眼。   望着倒地哀嚎的南宫向,狞灭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的喜悦,傲然道:“南宫向,南风长老作恶多端,我灭了他一只眼,以示惩戒。你亲口承认,你是无数阴谋和悲剧的幕后主使,更是千年来,摇晃在六界背后最大的暗影。所以今日我灭去你双眼,看你往后还如何逞凶作恶!”   灵宣洛这时忍不住开口了,讥讽道:“师傅,此人自称暗影,就意味他只在黑暗中活动。既然如此,他是否干起坏事来,根本就不需用到眼睛?”   狞灭还未及回答,一直蹲在南宫向身边,安静得如座狼雕的雪狼,却忽然对着那满地翻滚的恶魔,出悲凉的狼嗥,然后两只前蹄离地,用两只后腿支撑身躯,在云里高高站了起来。   狞灭见状大喊“不好”,一把拽住灵宣洛,拉他入金光结界,用自己的身体紧紧保护。   这变故生于须臾间,师徒二人刚刚站稳,灵宣洛还没回过神,就见落下的雨滴变成利刃,带着“瞠瞠”的金属摩擦声,闪耀着南宫向黑金权杖出的黑色晦光,如黑雨般向下洒落,狞灭若手慢一秒,灵宣洛可能已被这刀雨,切成了肉片。   “桑雅!住手!难道你连我都要杀吗?”   灵宣洛心痛欲绝,隔着光罩呼唤雪狼,可是这时,她完全被南宫向控制,已不具备半分自我意识。她眼中绿光凌厉,冷酷得让人不寒而栗,下起杀手更毫不迟疑。灵宣洛哪怕抱再大希望,此时与她目光相触,感到的,也只有极度的绝望。   “桑雅,我求求你,坚强起来,让你真正的意识回轩辕山,不要与帮你的人们为敌!”他跪在雪狼面前,痛苦地哀求。   狞灭的面容划过悲悯,却知此时,绝不可感情用事。   其实确认桑雅是真心爱上灵宣洛,并非由他人操纵后,他已打消杀她的念头,但在她丧失自我时,不得不把她当作另一个南宫向来对付。   黑色利刃替代雨滴,无穷无尽地下落,且势头加剧,直到大如冬季的鹅毛大雪,完全没样停止的趋势。   狞灭的妖王金光结界固然厉害,却因只是他生前的残留,持久力大不如前。   而桑雅一旦进入幻境,就能毫无保留地挥栓心法强大的法力,且越战越勇。长此下去,狞灭抵挡不住,迟早会败下阵来。败阵的结果,就是不单救不出灵宣洛,自己也将化散而去。   果然时间不长,金光结界就开始出现裂痕,并出微弱的断裂声。   灵宣洛始终希望,能用爱唤回桑雅,如过去那般,从南宫向手里抢她出来,这次却再也不能成功。   结界裂缝一道道加深加宽,他心下大急,一把扯开外衫,就要脱穿在里面的凤羽宝甲。   狞灭惊问:“宣洛,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七百章 角逐云锦之长鞭   南宫向被狞灭的探心镜伤及双眼,看似倒地哀嚎,实际却暗中操纵雪狼,让她对那师徒二人起进攻,在怪云幻境里,下起了一场凌厉的刀雨。   眼看狞灭的妖王金光结界就要抵挡不住,灵宣洛扯开衣襟,欲脱下穿在里面的凤羽宝甲。   狞灭知他意欲何为,急忙阻止,他却摇头道:“师傅,东海一战,宣洛虽不能说大败,却因疏忽大意而导致许多人丧命,实在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您却是拯救六界的关键人物,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请师傅穿上凤羽宝甲,然后由宣洛掩护,逃离此虚境!”   狞灭听得心酸,强抑泪水,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虚境阴冷,他的手却炽热似火,灵宣洛挣不脱他,只能听他坚定地回答:“宣洛,你的心意,师傅心领。可你应该知道,只要离开这怪云幻境,我就是个躺在烈冰宫里的死人,哪怕华佗转世或扁鹊重生,对我也无力回天。你就不要浪费精力在我这死人身上了,赶快离开此地,回轩辕山!我的灵魂离开烈冰宫后,曾与大哥并肩作战,以为控制住了雪狼,她不会再被南宫向驱使而对芒鹰烽火营不利,但照这恶魔现在的话看,我们做过的努力,可能失败了。师傅不是有心要欺骗你,逼你杀心爱之人,一切都是为情势所迫,我身不由己。你不要恨我,我唯一奢求的,就是你不要因这件事,对我生出恨意!”   灵宣洛泪眼迷蒙,记起在古墓密室里,狞灭是怎样不惜一切手段,以逼江南君就范,接任他妖王之位的。那时当江南君被问及是否恨他,回答是“不恨”。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自己能有理由,有权利去恨他吗?如果位置交换,难说假造养心盒之人,不会是他灵宣洛?   想到此,若说他曾怀有埋怨与质疑,也再寻不出来,只难过地答道:“师傅多虑,你伤害宣洛一人,为的是救天下人,宣洛又怎会因你的大义之举而恨你?哪怕是下一世相遇,宣洛也渴望与你再为师徒。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是我在危亡关头迷失方向,辜负了师傅的厚望。师傅,宣洛功力已失,就算要逃也逃不出多远,你就不要再为我费心了。苍天见怜,师祖姑姑还躺在冰棺里,等你将她唤醒,所以你必须保证魂魄不灭,至少见她最后一面!”   灵宣洛拉着狞灭哭求,哭声震得雪狼一愣,眼中凶光稍有减退,那刀雨就出现了减缓的迹象。   南宫向在云里翻滚一会儿,眼睛痛感略轻,感到雪狼现出退缩之气,立即掏出那只罪恶的骨哨,对准嘴一顿猛吹。   灵宣洛眼睁睁看着他向桑雅施法,却无力阻止,只能跪在云上,咀嚼那撕心裂肺的痛,无助地淌泪。   在哨音催促下,雪狼刚产生出犹豫,就被彻底打压,眼中戾气更胜之前数倍。   刀雨猛烈倾泻,眼看结界中的二人,已难支撑。   形式万分危急,只要狞灭的光罩消失,二人就会在顷刻间被切碎。正在这时,只见一条青灰色鞭影,带着啸声从远处横扫而来,牢固而精准地套上了雪狼的脖颈。 第七百零一章 角逐云锦之救兵   南宫向用骨哨控制桑雅,加强怪云幻境里刀雨的攻势,狞灭的妖王结界,眼看就快要支持不住。   二人命悬旦夕之际,却有一条青灰色长鞭横扫而来,套上了雪狼的脖颈。   长鞭一经套上,立即收紧,雪狼“嗷”一声惨叫,眨眼功夫,咽喉处气息便被阻断,法力再施展不开。   罪恶的刀雨失去能量来源,雨势大为减弱。甩鞭之人一见得手,再果断趁胜追击,见她已被长鞭拽牢,手即向后用力,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向远方。   这一招出得迅雷不及掩耳,迅化解怪云幻境里的死局,无论是刀还是雨,竟一齐停歇,可也就在这时,“哗啦”一阵脆响响起,狞灭设的金光结界,也破碎了。   刀雨停歇,结界破裂,变化突如其来,快得让人应接不暇。狞灭与灵宣洛愕然对视,又不自禁地向远方看,不及细想,就见有五条人影,正疾扑过来。   “那是江南哥哥和四灵!”   灵宣洛功力虽失,目力却不减,一看清便惊喜地大喊,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东海之战,惨烈无比,尽管他想尽办法地营救,东海派依然被灭门,而他率领的灵童兵与飞旖的飞路天使兵团,在遭鬼兵残余偷袭后,也险些全军覆没。   说来似是失败,他却也瓦解了惠秋的海岩镇势力,将东海之滨的鬼兵阵营全部摧毁,同时路路天使兵团回归,让本以为战告捷的苍狼盟,锐气大挫。   所以此战实难言胜败,只能说胜利在先,结局却出人意料,在灵宣洛以及许多人心里,留下了永远的遗憾。   特别是刚得知,轩辕山的神鹰盟大本营被芒鹰烽火营倒戈突袭,起因是桑雅用栓心法趁虚而入,控制了神兵,更令灵宣洛心急如焚。   能在此时与江南君在虚境重逢,他怎能不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多的话,离开狞灭,大步赶过去,呆呆望着来人。   “军师,宣洛无能,未能救下东海派……”   数日来的心力交瘁,以及对战事胶着的无奈,还有对最终结局的痛心,积郁在一起,终如火山般爆,他瘫软地倒下,放声痛哭,直哭得层层乌云也不忍再看,裂成无数小团,翻滚着离去。   江南君见他迎来,赶紧从雪狼处收回视线,赶到了他面前。   见他如此悲忪,便将他的头搁上自己的肩,轻拍他背脊安慰道:“好孩子,坚强一些,这只是你接任稽洛山三军统帅后,经历的第一战。今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灵宣洛哽咽道:“可是那些人……”   江南君叹息地止住他道:“东海战况不必多言,我们日前就已收到你的军报,跳儿叔在你撤兵后,也来了详细的战况说明。我们都知道,你已拼尽全力,还找出了杀死钢魂兵的办法,收伏了路赞,没人会再责怪你。战争就是战争,无论胜败,‘残酷’二字都无可避免,你又何苦苛责自己?”   灵宣洛抬起泪眼,看向与他同来的几人,那四灵看表情,也是感慨万千,一语不地注视着他们。 第七百零二章 角逐云锦之愧疚   怪云幻境里,南宫向败在狞灭手下,恼羞成怒地催逼雪狼加强攻势,誓要用刀雨切碎那师徒二人。   眼看狞灭就要不支,关键时刻,赶来了江南君与四灵。江南君用冰兽鞭强行制伏雪狼,感慨万千地与灵宣洛见了面。   灵宣洛向江南君诉说东海一战的惨烈,江南君的宽慰,却令他愧疚更深,倒更希望从他口里,听到的是斥责。   不过此时不宜长谈此事,他和江南君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便止住悲声,抬头向四灵问候道:“曾师祖,三位前辈,你们也来了!”   缥缈僧沉重地点点胖脑袋,举起手中酒葫芦,欲向嘴里倒,才想起壶里早就再倒不出一滴酒,便恼火地塞回腰间,开口道:“哎……东海派被灭,确实让听者心痛。但这也怪那帮仙人私心太重,内部不和,才让敌人有机可乘。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只可惜了无辜随三个长老罹难的那帮人,天地间,又添一批冤魂啊!”   狞灭这时也带着金色光影,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却不靠拢过来。   江南君放开灵宣洛,望向他问:“贤弟,轩辕古墓一别,你可安好?”   狞灭不直接回答他,只表情复杂地另起话题道:“大哥,我们做过那般努力,难道轩辕山的危机,依然未除?”   江南君脸上的笑容转冷,目光投向半死不活的南宫向,逐字逐句地回答:“神鹰盟内的诸事,已安排妥当,还请贤弟放心。当下总部危机化解,一切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   说这话时,他的面容平静如水,南宫向却还想怒吼,然而张张盖满枯皮的嘴,只能用扭曲的五官表达愤怒,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哼哼,原来又是这老贼的攻心之术,我早该料到!”狞灭恍然大悟,难掩欣喜,感激地向江南君深施一礼。   灵宣洛听不懂那二人打的哑谜,但仅凭“危机化解”四字,就能长吁一口气,想细问情由,看看身处的环境,只能暂时先将疑问压下。   狞灭与江南君见完礼,微笑着转向四灵,躬身谢道:“四位前辈能及时赶来搭救我与徒儿,羽风真是感激不尽!”   “徒儿?你徒儿又在何处?”这话莫说四灵,连江南君也吃了一惊。大伙儿四周看看,这里按辈分算,可做他徒弟的只有灵宣洛,便又把不解的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灵宣洛自豪地证实:“不错,在我丧失斗志,差点命丧云锦大门时,先生及时出现,救我于水深火热中。其实宣洛仰慕先生已久,早有意拜他为师,只是一直自惭驽钝蒙塞,不敢污了先生的清名,直至先生主动相邀,才敢表露真心。我确已拜羽风先生为师。从今日起,他便是宣洛生命里的第二位良师!”   灵宣洛说得满脸幸福洋溢,众人听得也不住颔微笑,末了他的眼光却转为哀求,看向枯朽道长。   可这一细看,他才惊奇地现,与上次在火影幻镜迷宫里相比,枯朽不知何故,竟变得精神极其萎靡,连人都好像矮下去很多,正待问,忽听江南君惊叫:“贤弟,你不要走!” 第七百零三章 角逐云锦之变化   狞灭与江南君以及四灵相见后,坦言已正式收灵宣洛为徒,灵宣洛也谦逊地作了证实。他在证实之后,乞求地看向枯朽道长,正欲开口,却听江南君惊呼,说狞灭要走。   “什么?师傅要走?”   灵宣洛一听就着了急,顾不得与枯朽说话,急忙转身去找狞灭,果然就见到他的身形,在一点点变得虚幻,俊逸又满含书生气的面庞,棱角也正逐渐朦胧。   “师傅,你不要走,宣洛还有许多话没说完!”灵宣洛疾呼,就要奔过去拦他,不料手臂一紧,明显被谁大力拽住,转回头,拽他之人正是枯朽。   “宣洛,你师傅大限将到,妖元正在散去,你不要碰他!他现在正忍受锥心之痛,不管你做什么,都只会增加他的痛苦!”枯朽大声提醒。   “什么?羽风的妖元正在散去?”   老道话一出口,就震惊了在场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一道道投向狞灭,皆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宣洛泣不成声,连连摇着头,好容易才积蓄力量,吐出几个连贯的字来:“不可能……这不可能!师傅已用锁息归宁的办法,化作灵魂与我们并肩作战,怎可能这样快就大限来临?他的身体,不是被存放在烈冰宫,高寒之下不会腐朽吗?”   枯朽痛心疾道:“这还是因为灭天咒!还是这万恶的邪功在害他!”   缥缈僧本就脾气火爆,此时哪还忍得住?一把扯住枯朽的袍袖怒问:“你此话怎讲?他都是死人一个了,也再不出灭天咒流火,那邪功还能奈他何?”   枯朽昔日满身的谐虐之气,再找不着,老眼里漾满浑浊的泪水,只简单回答:“他确已失功力,可反噬的温度还在,怕是烈冰宫的寒冰,已抵抗不住……再者,他又在轩辕山执行那样的任务……”   灵宣洛不想多听任何解释,仅枯朽之言的前半截,就已足够,索性扑倒在他脚前,苦苦哀求道:“枯朽伯伯,你说过能救他,你快想办法,快救救他!”   枯朽尚未开口,却听狞灭唤他:“宣洛,你来看云锦大门前,那粒明珠在怎样变化?”   事情一件件生,灵宣洛实不知该先应对哪一桩,只好茫然抬头,顺从地望向云锦大门前,那粒硕大的珠子。此时它已停止旋转,不再散光芒,犹如一盏刚熄灭的灯。   狞灭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不失时机地向他,也向所有人解释:“这粒珠子,是曦穆仙的母亲,浩珠的遗物,曾在云南被漠北狐窃走。结果狐狸们不知是没看好,还是与南宫向做了甚交易,又给他夺来,对珠子施了巫术,变成了断人魂魄的天仪珠。他用法力催生珠子长大,再放置入桑雅的怪云幻境,妄图与他心脏相连以提供动力,几百年来害了不少人。”   “什么?这粒珠子,其能量竟能与南宫向的心脏相连一处?”众人听得匪夷所思,但此话来自狞灭,又不由得他们不信。   与此同时,趴在乌云里的南宫向,想阻止狞灭往下说,却无力挥舞黑金权杖,更拉不回被冰兽鞭掐住咽喉的雪狼,只好怒不可遏地死盯这一群人。 第七百零四章 角逐云锦之混战   锁息归宁,虽保得狞灭灵魂不灭,却也因此让他哪怕肉身已死,也摆不脱灭天咒的反噬之力。   他的魂魄,不断受火烫的体温炙烤,加之照枯朽所说,又曾与江南君共同执行不同寻常的任务,此时人已支撑不住,渐渐地就要在虚境里消散。   与此同时,云锦大门前的那粒珠子,也在悄然生变化。狞灭生怕时日无多,赶紧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讲解珠子,就是揭露南宫向的秘密,这一切,狞灭皆由探心镜得知,吓得南宫向急想阻止,奈何又伤重爬不起身。   狞灭视他如无物,继续指挥:“宣洛,你用你的水铃铛,将这粒所谓的天仪珠收去。你的水铃铛来自曦穆仙,饱含她的内丹精华,又已经过你指天禅七层的磨炼,威力锐不可当。这粒珠子一旦被你铃铛内的水凤吞食,就会受到感召,逐层化去戾气,成为曦穆明珠。这场大战迟早结束,师傅相信,当这粒明珠归你所有,就能摆脱南宫向的心控,吸收你的天地正气,由害人变为救人!”   “那粒天仪珠,南宫向究竟是怎样用它来害人的?他又是如何利用栓心**,将其炼制成这种形状的?”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南宫向抓着他的黑金权杖,在云层里苦苦挣扎,只求能站起来,找到桑雅所在的位置,把她从江南君的冰兽鞭下解出来。   不过听到狞灭爆他**在先,接着又指挥灵宣洛夺珠,是既愤怒又紧张,怒喝:“孽种,你伤我眼睛不够,又困住我徒弟,现在竟还要明目张胆地夺我宝珠?”   也不知是因惊恐过度,还是怒气已达鼎盛,他撑着黑金权杖,摇摇晃晃就站起来了。   他凭感觉向狞灭出手,权杖上的骷髅头不推力,反而出强大的吸力,吸得数团乌云没入那恐怖的头颅口内,就再见不到。   江南君想起在天仪阁时,亲眼目睹那头颅怎样吸出人心,顿时大骇,急忙将冰兽鞭塞给澜沧娘娘,示意请她看住雪狼,自己拔出殷螭剑,就扑了过来。   灵宣洛陷入怪云幻境后,指天禅再挥不出威力。不过一见江南君灵剑出鞘,他也立即挥出了蛟虬。   二灵剑再度相遇,兴奋无比,共同出巨大剑鸣,响彻整个怪云幻境,直震得南宫向心惊胆寒,骷髅头也拽着他连退几步,眼看自己就要靠向云锦大门。   看这形势,江南君与灵宣洛是又要双剑合璧,共同击垮南宫向,众人正满心期待,不料江南君却不等灵宣洛,而是赶在他前面,率先迎上南宫向,剑锋狠狠斜拉,直划向他的权杖,同时高呼:“南宫向有我和四灵对付,宣洛请按你师傅的吩咐,去取明珠,否则桑雅的虚境一破,我们便再也没有机会!”   话音落,缥缈僧与云剑立即响应,各自使出绝招,会同江南君与南宫向战到了一处。作为仙灵,他们是不受桑雅的幻境控制的。   灵宣洛虽失了再次与江南君双剑合璧的机会,也没时间惋惜,见南宫向已被缠住,便一秒都不耽搁,直奔向云锦大门前的天仪珠。 第七百零五章 角逐云锦之夺珠   云锦大门前诡异的珠子,不光是曦穆彤母亲的生前之物,还可能与南宫向的心脏相连,既向他供给能量,又被他拿来残害无辜之人。   江南君与四灵中的二位,一起牢牢缠住南宫向,令他分身不得,灵宣洛则挥舞蛟虬剑,杀向云锦大门,以用他的水铃铛,把那粒给称为天仪珠的邪珠夺过来。   战斗升级至白热化,狞灭也坚决不闲着,为保灵宣洛夺珠成功,他拼尽最后气力,幻化出一道薄薄的妖王金光投向珠子,以将它罩住,它便既不能突放光茫,也不能被南宫向趁打斗间隙,用权杖吸走。   怪云幻境里的六人齐心协力,明确将战斗目标,放在了夺珠之上。   一靠近云锦大门,灵宣洛便用手探向腰间。虽然身处虚境,雪狼逼他丢弃的水铃铛,还悬在那里完好无损。   他当机立断,摘下这随身之物并抛向半空,水铃铛与那硕大的邪珠本属同源,刚一相对即相互吸引,生了奇异的变化。   只见它由淡乳色,整粒地变得通体透明,而那浮雕的凤头也似在胀大,慢慢从铃身上探出来,长长一声凤鸣后,张大凤喙,一口叼住静止的天仪珠,脖颈处“咕嘟”一响,就吞了下去。   “我的天仪珠--”   珠子被水凤吞下的一瞬,南宫向就似遭切肤之痛,撕心裂肺地连连惨叫,不再与江南君等人纠缠,而是如被一道隐力拉扯,向后遁去。   最为可怕的,不是他的举止,而是那柄权杖上的骷髅头,忽然表情扭曲,仿佛正经受无尽的折磨,出铁器熔化时的“咝咝”声。   与此同时,他裸露在巫师大袍外,持着权杖,本已如枯树皮的手,皮肤皱纹一道道绽裂加深,江南君骇然目睹他身上一系列变化,以为他又会从头到脚地熔化,滴下赤红的铁水,不料这次他却干干如也,浑身只见裂口,不见流血。   江南君尚在疑惑,缥缈僧却率先怒吼:“啊哈,我明白了!南宫向你这个恶贼,你这强悍的法力,来源竟是这粒珠子的内丹精华!”   江南君听得一愣,左看右看看不懂,只好问:“缥缈前辈此话怎讲?”   缥缈僧指着水凤隐现的肚腹大吼:“大家快看,这珠子自被羽风用妖王结界与南宫向的权杖隔离,又给水凤吞下,就给蔽去了所有伪装,它生了怎样的变化?”   众人这才留心看半空里,那只水凤的腹部,皆惊异地现,水凤肚腹变成透明状,显出珠子的原貌,它曾经的粉色光辉退尽,取而代之的,是浓重而阴郁的灰黑,并散出一种可怖的尸腐雾气。   光滑的珠面被雾气笼罩,不时划过一张张奇形怪状,正在呼救的脸,他们似鬼魂,又似将死的活人,想逃离珠子,却被珠壁阻隔,只能绝望而怨怒地嘶吼。   等众人都看清楚了,缥缈僧解释道:“曦穆灵珠里生活几百年,我对这事再明白不过。南宫向从这粒灵珠里提炼出内丹精华,作为药引,通过假造的明珠光辉,渗透入每一个从云锦大门穿门而过之人的脑髓,并通过吸食他们的脑髓,增加自身法力,以求成为世间最强的邪人!” 第七百零六章 角逐云锦之水铃铛   狞灭指挥灵宣洛去夺云锦大门前的明珠,缥缈僧则借助对曦穆灵珠所含内丹精华的了解,看出了那粒珠子隐藏的玄机--原来它是南宫向的一部分能量来源,取自无数受害者的脑髓。那些受害者,正是在穿过云锦大门,通向所谓的天堂时遇害。   “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南宫向一直就不时躲在雪狼的怪云幻境里,利用这粒明珠,吸食人的脑髓作为能量?”众人皆听得冷气倒吸,不寒而栗。   江南君想起与他在天仪阁的那场恶斗,以及桑雅关于脑波的讲述,基本明白了他的铁水血液,是来源何处,更加怒不可遏,指着他痛斥:“南宫向,你虽师从邪神韩虚子,可你根本就不是神,你是游离在正统妖族以外的,世上最最邪恶的妖!你是妖!”   南宫向痛失明珠,加之身负重伤,丧失妖力,雪狼又被俘,种种内忧外患集于一身,哪还敢恋战?权杖猛力一挥,一道带着血腥味的晦光,就从骷髅头齿间蹿出,划向众人,趁他们闪躲之际,又将权杖往云层一砸,一阵金属爆裂声响起后,便再也不见踪迹。   人虽走,声音还依然飘荡:“你们不要以为一时得逞就赢了我,你们永远赢不了我南宫向!我布的局精密细致,你们谁也没本事看懂!就连桑雅,也很快会被我接回,你们等着……”   他明摆着是在威胁,语气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自信,每个人都听得心头怵。   水铃铛上的凤头,吞入包含生人脑髓的明珠,逐渐由透明转成殷红,颜色甚至浓过鲜血。   原来小巧玲珑的铃铛,同时也在增大,在水凤将珠子没入凤喙,吞进腹中后,其形已比原来的天仪珠略大。   蓦然间,浮在半空的水铃铛,开始剧烈抖动,并出嗡嗡鸣响,响声越来越巨,直震云天,似乎要刺穿人的耳鼓。   这巨响别说江南君一个凡人,哪怕是四灵和灵宣洛也忍受不了,纷纷捂紧耳朵。   狞灭见状,急对灵宣洛腹语传音:“宣洛,你的铃铛吞入天仪珠后,珠中千万被害死的冤魂过度到水铃铛里,要趁机冲破束缚,重回人间。这些冤魂数量巨大,你切不可让它们出来,否则冲天的怨气,必会为祸人间!你刺破手指,将仙血灌入凤喙,先安抚住那些灵魂,然后耐心等待,一旦铃铛退去血色,重回透明澄清,就说明冤魂已涤清仇恨,放弃复仇,决定去转世投胎了!”   灵宣洛一听会意,忙一口咬破手指,将自己的仙血,沿凤喙灌了进去。   血入水凤之口,立竿见影,震耳欲聋的噪音便渐渐平息,没过多久,众人就已无需掩耳。   又过去片刻,噪音彻底消散,而后重新定型的水铃铛,带一片殷红之光落下,回到了灵宣洛手里。   狞灭的声音再度响起:“宣洛,你的水铃铛,前身是曦穆灵珠,为你的生命来源之处。与天仪珠相融合后,就将化作这世上唯一一颗曦穆明珠,为你所拥有,你一定要懂得如何善用它。待冤魂戾气消除,珠子重回透明,你便要在云霄大战结束时,用它来拯救战争中的该救之人!你一定要记住师傅今天的话!” 第七百零七章 角逐云锦之两件事   南宫向先被狞灭重伤,后又不敌江南君等人,不得不放弃怪云幻境的战场,落荒而逃。而他逃跑时留下的话,是威胁,更似预言,众人听完,对未来战局是充满担忧。   不过天仪珠终摆脱南宫向,落入了灵宣洛之手,狞灭天子言语间饱含宽慰,对他一再叮咛,声音却越来越虚弱,在幻境里的形象,也越来越模糊。   “师傅,你不要走!我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你求教,你不要走!”   灵宣洛紧握明珠,艰难地向回跑,边跑边哭求:“你再支持一会儿,哪怕就一小会儿!徒儿能救这曦穆明珠里的冤死之人,难道就救不了你吗?你也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也是该救之人,让我用水铃铛救你……”   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试图将狞灭正碎去的妖元,收进手里的明珠,却被他阻止。   狞灭慈爱地对他一笑,转头面向所有人,“各位,我的时间不多了,与你们今生的缘分,只怕要终止在这里。人生终有一死,谁能强求?消散前我能再做一两件有意义的事,此生于愿足矣,请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   这几句话,狠狠揪住江南君与灵宣洛的心,他们很想再做点什么,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狞灭继续交待:“宣洛,大哥,有两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请你们务必牢记!第一件,是我在通过从探心镜,探知南宫向内心活动时,察觉仙族领锦书圣似有不妥。回去之后,你们要对他多加留意,以防神鹰盟被叛徒出卖。”   “什么?锦书圣背叛神鹰盟?”   灵宣洛与江南君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这消息。可消息来自狞灭,怎由得他们怀疑?   回想刚才南宫向的自信,江南君似有所悟,但还不死心,急问狞灭求证,“贤弟,假如锦书圣背叛神鹰盟,不是意味他同时也背叛了仙族?他确实私心甚重,但几百年来,尚不至于背叛自己的族人,并且目前他已是仙族之,更没必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令自己仙誉尽毁!”   狞灭叹道:“此一时彼一时,许多事,我们都无法以常理推断。他的内心是否因世事变化而变,谁也预料不到。此事我从探心镜里观察出来,也不算十拿九稳,所以请你们多加留意。”   江南君点头道:“贤弟提醒得极好,我与宣洛必当细细留意,以防轩辕山雪上加霜,再有不幸生。至于第二件事,烦请贤弟告知。”   狞灭稍事喘息,向灵宣洛道:“这第二件事,只有宣洛你能完成。”   灵宣洛做不到江南君那般冷静,只想捂紧耳朵,一个字都不听,枯朽却在他耳边低语:“小子,振作一点,先听你师傅说完,然后再看我老道使出看家本事!”   灵宣洛惊愕的侧头,顿时被他比鬼还苍黄的脸吓了一跳,几日未见,不知他怎就搞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能在此时得到他保证,无疑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这才含泪再次望向狞灭,仔细听他道来。   “宣洛,等你平安离开桑雅的怪云幻境,回归稽洛山后,一定要尽全力将彤儿从睡梦里唤醒。六界需要她,你们都需要她,她不能再沉睡!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苏醒过来,你一定要让她知道,这是我的期望,是我的乞求!” 第七百零八章 角逐云锦之桃木剑   云锦大门前的角逐,以南宫向被再度重伤,落荒而逃而告终。   狞灭支撑到现在,终能看到这一战的结果,已觉心满意足,微笑着向人们交代两件事。   等说到第二件事,完全需由灵宣洛完成,竟是请他唤醒躺在冰棺里的曦穆彤,代替狞灭,与六界盟友并肩作战。   灵宣洛不禁为难,迟疑地反问:“这……师傅要我唤醒师祖姑姑?”   狞灭时间所剩无多,只点点头表示确认,便不再多言,对江南君道:“大哥,此生能与你结为异姓兄弟,是羽风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一直得你相助,本该心怀感激,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我妖族内部之事,伤得你体无完肤。羽风如若还有来世,必为奴马供大哥驱使,以表今生的歉意……”   “贤弟,你何出此言!”江南君心如刀割,果断阻止他道:“作为天朝天子,你拳拳圣心可昭日月,是为可敬。作为朋友,你能为每一个人两肋插刀,肝脑涂地,是为可贵。作为爱人,你与曦穆仙的故事惊天地,泣鬼神,能为挽救世间苍生,将个人幸福抛诸脑后,是为可悯。这可敬可贵可悯,让你的一生光彩夺目,再无任何罪孽!”   狞灭感激一笑,道:“多说我无益,只说大哥你吧。你一直期盼回复凡人之身,远离六界纷争,以尽享人间乐趣。我知你心愿,却迟迟不将解你妖龙毒的方法如实相告,实在是愧疚难当。我这举动残忍自私,不敢请求你的谅解,可羽风无能,放不下执念,还是在此拜求,望大哥三思再三思,勿要放弃我妖族!大哥,唯有你能相助小弟,唯有……”   他的诉说变成呓语,渐渐地,语气已不连贯。   江南君泣不成声,极想奔过去,一把抱住他,将他留住,但仅凭一双凡人的手,他又怎能做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瘫倒在地,除了哭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而当在场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枯朽道长却做出了惊人之举。   他从腰间抽出把陈旧的桃木剑,向空中挥舞,再剑尖倒转,直落落朝自己心口捅去。   他这动作,生得迅如闪电,落剑又干脆利落,哪怕澜沧娘娘与剑仙云剑站得离他极近,想要阻止,也已然来不及。   “枯朽,你这是想干什么!”缥缈僧最先喊出来,却已肝肠寸断。   剑插入心,枯朽干瘦的身子摇晃两下,倒在了云上。可这时,他苍白的脸,却恢复了一丝鬼不该有的血色,双颊也一扫阴霾,带上了笑意。   他半伏在云层上,众人惊恐万状,欲扑上去相搀,却被他摇摇手制止。   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何要突然走这极端,倒似唯有狞灭,一早就猜中他的目的,痛心疾地哭道:“钟无极,你这样做还有何意义?狞灭自幼修炼灭天咒,出自各种原因,无论哪一条都与你无关,又何须你来承担责任?我的归去,乃天命之所定,谁也无能为力,你又何苦强力挽留?我身上流淌妖界宝血,只要活着就会成为祸根,你救不了我!” 第七百零九章 角逐云锦之聚神丹   灭天咒的反噬力量强大,哪怕锁息归宁也难以抵抗,狞灭眼看就要消散。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不敢再奢求他还能逃脱死神之手时,一直沉默的枯朽道长做出惊人之举,拔出一把桃木剑,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所有人里,唯有狞灭明白他这举动是何目的,顿失了一身从容,痛心地怨他不该这样做。   枯朽惨然一笑,暗自着力,呻吟着简直要憋红脸,两手搭上桃木剑柄,又奋力把它抽了出来。   剑抽出处,一团黑血喷涌,却不向下淌,而是飞溅至半空,便凝结不动。   枯朽哆嗦着举剑刺去,黑血团被剑尖穿透,这才飞溅散开,却露出其中一粒细小的黑色药丸。   药丸一现,出浓烈刺鼻的气味,呛得幻境里的人咳嗽不止。他不理其他人,单只向着狞灭,将桃木剑扔去脚边,用掌气取代剑式,对准药丸一推,那药丸就一直飞向那道泛着金光的,模糊的轮廓。   狞灭尚有意识,急向灵宣洛求援,“宣洛,快……快阻止他,我不能……不能把他的灵魂当解药……”   “灵魂当解药?”灵宣洛听得费解,傻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狞灭见他不动,不能再等,只好自己动手,想将药丸推回去,却无力做到,药丸带一团浓重的黑气,直插入了他的心口。   “枯朽前辈,你太傻了……你不该牺牲……”他还想多说,身影的金色光边却溶解殆尽,他仅闪了一闪,就彻底消失了。   “师傅,师傅你去了哪里?”   不见了狞灭,急坏了灵宣洛,他顾不得哭泣,就要芒无目的地向前追,却被枯朽叫住,虚弱地朝他笑道:“别追了,你师傅,他回了烈冰宫。”   “师傅回了烈冰宫?”他这才止步,茫然望着那奄奄一息的老道。   枯朽微微点头,“没错,刚才我已逼他服下,由我的魂魄之气炼成的聚神丹。这粒聚神丹,与鬼臾区给他服过的不同,凝聚了我这几千年来,从开始修炼,到走向灭亡时,所有的生命精华。只要聚神丹进入他体内,就能化去灭天咒的反噬戾气,保他有一天,能从烈冰宫的翡翠床上,睁开眼睛。”   狞灭得救,在场之人本该欣喜,此时却没一人能笑得出来,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是浓浓的不祥预感。   缥缈僧粗大的嗓门响起:“枯朽,你究竟做过些啥?这些天来,你一个人躲在仙灵冢里,就是在捣鼓那粒小药丸?你这是救了羽风毁了自己,还是又没救他又毁了自己,还是你们两个都得救了?”   缥缈僧清醒也似醉,将枯朽此举可能产生的三个结果,一气呵成地说出,但实际是其中哪一个,大家皆心中有数,只是不忍承认。   枯朽嘴角挂起一抹胜利的微笑,气息奄奄地答道:“老和尚,瞧你这急性子,成天到晚吵吵嚷嚷,吵了我整整千年,就不能让老道我,在魂飞魄散前,耳根子清净一次吗?”   “什么?魂飞魄散?枯朽,你究竟是在用什么办法救羽风?难道取出那粒聚神丹,你就会……”澜沧娘娘惊呼着扑到他身边,泪水夺眶而出。 第七百一十章 角逐云锦之换命   长久以来,人们都坚信,唯一可救狞灭之人,是枯朽道长。在狞灭的灵魂即将消散的一刻,枯朽证实了这个信念,同时也让他们明白,这救人之法,是一魂换一魂--用他自己的鬼命作为交换,换得狞灭的重生。   澜沧娘娘弄明白何为“灵魂作解药”后,难抑悲痛,枯朽却笑得无比舒心。他望着她,眼中仍有不舍,道:“娘娘,你猜对了,我正是将千年来,从自己魂魄里修炼出的正气,炼成聚神丹,给羽风服下。这粒聚神丹,可与鬼臾区那些,用十万御前卫士英灵炼制的不同。老道我是灭天咒创始人,既然能让这邪功出世,便能再废除它,唯一的代价,就是我的命。只要羽风服了我特殊的聚神丹,灭天咒就彻底从他身上消失,那么邪功的反噬之力,也随之消散。只要他愿接受妖印的召唤,重启心门,就可重回世间,继续他的妖王生涯。”   “可是你……老道,你又会如何?”云剑明知故问,还在无用地找办法救他。   “我?呵呵……”枯朽笑得十分坦然,“你们皆为得道之人,应该了解,世间能量一旦产生,就不可能真正消失,只会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从一物转移到另一物。我钟无极既已誓要救羽风,就一定不会食言。为了争取最后一点时间,我通过聚神丹,让那反噬之力生转移,转移到了我这个创始人身上。所以现在遭灭天咒反噬的人是我,再不是羽风。”   “这……”   众人已完全理解了,狞灭离去前说那几句话的原因,对枯朽道长是满心不舍。   灵宣洛扑到他身上,再度痛哭失声,“枯朽伯伯,我师傅不能死,可是宣洛也绝不能看着你离开!曦穆灵珠,你快入曦穆灵珠,用姑姑的内丹精华维系魂魄不灭!”   枯朽费力地抬起手,为他拭去泪水,摇头笑道:“傻孩子,枯朽伯伯,可是看着你从一丁点小人儿,长这么大的。你从小就爱哭,现在都成执掌帅印的三军大元帅了,这毛病怎的还改不了?佛教有业障一说,后世的种种行为,为的都是消除前世造下的业障。羽风遭受的苦难,因我生前业障而起,由我来转化这负能量,最合适不过。”   灵宣洛哪止得住哭泣?嚷道:“不对,师傅临走前说得清楚,他修习灭天咒有各种原因,无论哪一桩,都与伯伯你无关,又怎可由你代他去死?就算要找罪魁祸,也是那火铃儿,不是你!”   “什么?火铃儿?”   江南君一直在一旁垂泪,听到这几句话,猛然抬头,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另几人也错愕地看着他,只有枯朽,拉着他的手道:“宣洛,休要再扯进任何人。世间事,皆为因果循环,时间一到,果报便到,你不必去仇恨、埋怨谁。作为仙灵,我已在曦穆灵珠里躲藏多年,如今再度魂散,只怕彤儿也帮我不到了。听你师傅的话,将那丫头唤醒,这个世界需要她,羽风也需要她,他们可是,天生一对儿……” 第七百一十一章 角逐云锦之分别   枯朽道长为给狞灭炼制救命灵药,躲入仙灵冢这么长时间,实际是在提取自己的魂魄,炼成一粒效力无穷的聚神丹。哪怕是死人,都能被他隐藏在这丹药内的灵魂之力救醒。聚神丹炼成后,储存在他心房,一旦取出,他便耗尽鬼命而终。   怪云幻境里,他捱到狞灭将去的最后一刻,才取出聚神丹,为的是这时对方已无力拒绝,只能接受。   丹药离体,他大限即到。面对相守千年的三位老友,自然满心不舍,只能用目光,与他们一一道别,并尝试尽量用一贯的幽默,减轻他们的痛苦。谁知适得其反,他越表现得诙谐,就越令他们悲痛。   分别的时刻,终于来临,他的身体缓缓焕金色光华,这种光华,灵宣洛刻骨铭心,当年在坠思谷旁的草垛里,师傅竹月死后,不就是这样幻化而去,连粒尘埃都未留下吗?   “枯朽!枯朽,不要就这样走……”   幻境里,人们凄厉地呼喊,想留住他,连情感素不外露的缥缈僧,都忍不住哀伤,大声吸着鼻子。   千年前,他用佛心禅性感化杀人不眨眼的钟无极,让他变成今日这温文儒雅,一心向善的枯朽道长,二人也由仇敌变良友,足足相处了千年。   忽然间,这人就这样去了,还去得不留履痕,想想未来仙灵冢里寂寞的日子,他实在是习惯不了,又怎能不大放悲声?   其实世上若没出现过钟无极,指天禅就达不到今日这武学巅峰的造诣,第六层耀海诀,全因钟无极而创,感化他后,二人便摈弃前嫌,离开云南旧地,一同游历江湖,悬壶济世,救世人于危难。   可现如今,这位千年老友就算要撒手人寰,至少也得为他留下一把尘埃,让他今后有所追忆吧?老天不公,为何让他走得这般彻底?   最让缥缈僧痛苦的,是自己作为指天禅的创始人,创建这可渡人性命的绝世神功,却无法再用此功,最后渡老友一次。   枯朽道长就这样走了,走得了无声息。幻境里吹起一阵小小的风,吹散他躺过的那片云,就再也没有他曾来过的痕迹。   南宫向逃走后,雪狼如泄了气的皮球,被冰兽鞭牢牢圈住脖颈,躺在灰黑的云堆上。她眼里凶恶的绿光消失,但也没表现已恢复桑雅的自由思维,只是空洞地半闭着,看上去意识若离若即。   显而易见,南宫向再被重伤,仓皇逃走后,顾不得用骨哨继续控制她。于是刀雨停歇,天空的阴云,也正一点点散尽。   遥远的东方,隐现一个金红的光点,犹如一朵缓慢盛开的葵花,从中心的花蕊,将光芒向四周辐射。   云锦大门,本来就由云层堆叠而成,如今失去法力的支撑,那些团在一起的云开始碎开,一团团化作流云飞离。   门的另一边,本应是万丈深渊,令跨越过去的人万劫不复,现在却因施法恶人遭难,也随着他的逃亡而消失了。   天空此时一片宁静,既没有暴风或雨刃,也再找不出所谓的天堂,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生过。 第七百一十二章 角逐云锦之消境   狞灭身受灭天咒所累,哪怕是用了锁息归宁,也逃不出遭这邪功反噬的厄运。   枯朽道长深知自己是罪魁祸,苦寻许久,终于寻出拯救他的法子,就是魂魂相换,用自己的鬼命,换取他灵魂的重塑。   就这样,狞灭的魂魄在获得聚神丹后,完整地回了烈冰宫,枯朽却替代他,永远消失了。   此时怪云幻境在生急剧的变化,大家都很清楚,雪狼恹恹欲睡,一旦意识淡入睡梦,这片由她构建的虚境,很快也将消散,他们已没有多余的时间为枯朽伤心,而是必须在虚境化尽前,离开这里。   江南君与枯朽道长虽无深交,但毕竟是他,用自己的死换取了狞灭的生,不仅如此,难说狞灭还可以重新执掌妖王王印,打理天朝,那么道长这一义举,所救的就绝不是狞灭一人。   他感念此人的恩德,拾起落在云层上的桃木剑,对三灵毕恭毕敬地施礼道:“三位前辈,见剑如见人,虽然从此世上再无钟无极其人,却留下了令万世之人景仰的枯朽道长。我知枯朽前辈与几位的渊源颇深,劝你们不要悲伤,实不可能,只能说斯人已逝,我们唯有节哀,并完成他的心愿。”   这番安慰,未经刻意雕琢,又不显得唐突,只恰到好处地点明下一步该怎么做,令三灵起伏的心境,渐趋平缓。   见他们戚色缓解,江南君松了口气,继续道:“如三位同意,子墨愿将道长唯一之遗物带出虚境,为他在轩辕山的威魂岭,修建剑塚,并将每年的今日作为祭日,让他受人香火,以求有一天,能魂魄归位,重新转世。”   “枯朽,若一直受人香火,还有重新转世的可能?”三灵虽知这说法实现困难,却还是泪眼婆娑地相互对望,又黯然点头。不管怎么说,江南君此时所提,已算是最好的建议。   收好桃木剑,江南君去找灵宣洛。   此时他正呆立在枯朽道长消失的地方,神情恍惚,身体摇晃。   看着他孤独的身影,回想他所受的种种磨难,江南君又湿了眼眶。他感慨地在心中问苍天,这个曾被称作魔婴的孩子,究竟还要经历多少人生的考验,才可踏上坦途,从此一览平川?   他不愿打扰他,但虚境将散,不得不拉他一起离开,只好轻手轻脚地向他走去。   连日来,持续不断的打击,对灵宣洛年轻的心所造成的重创,可想而知。   东海战役的悲痛未解,紧接着,又被迷失的雪狼劫持,险些坠入怪云幻境,万劫不复。还有因狞灭而逝的枯朽道长,为他再添心伤。   此时的他,看似沉默,实则想呐喊,想搏击,想用最大的力量泄满心悲愤,然后找一个无人之处,躺倒后再也不起来。   可是,脚下的路还在继续,他不能停歇。江南君再看他时,惊异地现,他眼中斗志非但未消,相反比过往更加浓烈。   这斗志,全来自于他所拥有的,常人无法想象的坚强与责任感,以及对苍狼盟的仇恨。   “宣洛。”他轻声招呼。   灵宣洛蓦然抬头,痴痴回应,“哥哥……” 第七百一十三章 邙山古刹之告别   桑雅逐渐沉睡,她构建的怪云幻境,正一点点分解。   灵宣洛站在枯朽逝去的地方,追忆这位幽默风趣,又值得尊敬的前辈,沉浸在哀痛中不能自拔,直到江南君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转头望那张亲切的脸,万千感慨,一齐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南君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经历颇多,自己又一直不在他身边,许多事,真是难为他得独自作主,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听这一声叹,拥堵在心的愁绪松动,灵宣洛黯然问:“哥哥,轩辕山,真的出事了吗?情况到底有多糟……”   江南君料他会着急询问此事,点头道:“算是遭遇了一场危机,但已平安渡过,没你以为的那样糟。”   这回答堪比最好的安慰,他紧皱的眉头,终于展了一展。   江南君继续道:“你出征东海前,对桑雅的担忧十分在理。你走后,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鹰厩,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果然没过多久,那些担忧,就成了现实。”   灵宣洛冷笑道:“哥哥指的那时,应该就是,南宫向从天仪阁受的重伤里恢复,重新吹响骨哨的时候吧。”   江南君道:“不错,我猜他刚一重获控制脑波的法力,就吹响了骨哨。雪狼本来温顺,突然间就大反常态,变得极具攻击性。一开始,她猛撞围栏,意图逃脱束缚,后见不能得逞后,又改变战术,躲进鹰厩里最深的角落,避免和任何人或鹰接触。”   灵宣洛奇了怪,问道:“她这举动,莫非是在采用何迂回战术?过去她好像不懂这个!”   江南君略一迟疑,答道:“我认为她之所以躲起来,是因得了南宫向的指令,要第一个将你制伏,于是躲着,以诱你现身。”   江南君言之有理,灵宣洛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间心情更加复杂。   江南君接着往下讲:“等待多时,见不到你人,她只好放弃,直接进入第二步,企图先用栓心**,控制十万芒鹰烽火营战士的坐骑,进而通过那十几万只神鹰,控制它们的主人。”   灵宣洛听得背脊凉,惊道:“桑雅独自一人,竟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可施出法术,一下控制十几万只神鹰?”   江南君道:“栓心**顾名思义,主要攻击目标是心。只要找准正确目标,拿下神鹰的领,余下的鹰卒,自然会跟着走。南宫向这恶魔,打的就是这种算盘。”   “原来如此……”灵宣洛明白了,回想南宫向威胁他和狞灭时放的狂语,急问:“那么桑雅可曾得手?南宫向为何要说,轩辕山很快将起内乱,神鹰盟的盟军将自相残杀?”   江南君神秘地笑道:“你切莫着急,此事说来话长,却不宜在此地久叙。等你回轩辕山,见了鬼盟主,自然就真相大白。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南宫向的阴谋,已被我会同羽风化解,同时鬼盟主也对轩辕山和五岳,进行了合理的兵力部署。”   望望不远处的雪狼,以及正淡去的虚境,灵宣洛不敢多问,只怔怔地看着江南君,点了点头。 第七百一十四章 邙山古刹之苏醒   灵宣洛一逮到机会,就向江南君打听轩辕山的情况。然而碍于目前所处之地,二人不能畅谈,不过至少,江南君也给他服了粒定心丸。   一直以来,江南君都在为难以收伏雪狼而头痛,语重心长地对他道:“宣洛,桑雅随时随地受人控制,常人意识难以恢复。她的真身仍在轩辕山,始终会对我们构成巨大威胁。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向南宫向屈服,把她交还回去。她的大脑和心里,凡是与情感相关的部分,都已被南宫向牢牢把控。你与她有情,已成了唯一一个,可与南宫向抗衡的人。哥哥拜托你,离开这怪云幻境,回轩辕山去,那里需要你。回山之后,你要即刻找到盟主,与他一同前往轩辕古墓的密室,将我唤醒,我的肉身,正在那里沉睡。”   江南君嘱托完这些重要的话,幻境里的景象,便开始如雪一般融化。天与云的色彩越来越淡,且一点点变得透明。   灵宣洛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和三灵的背影远去,眼皮开始沉重,仿佛一只有力的大手,正为他合上眼睛。   终于,他再也见不到那四道人影,身子一软,倒在云堆上,又睡了过去。   “灵帅!灵帅!快醒醒!”   有人在耳边呼唤,声音初时遥远,而后慢慢拉近,仿佛这人是一路小跑着,从远处向他奔来。   “哦……我要醒来……”   他在喉咙里低吟一声,突然一下恢复了知觉。当意识如箭一般射进大脑,心头就划过一阵剧痛,他“霍”地睁开了眼。   不过因睁眼过猛,刺亮的光线扎上眼球,他急忙抬手遮盖,手拂过面颊时,却沾上一片湿润,原来是在梦中淌下的泪水,尚未完全干去。   “灵帅,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们了!”那声音饱含欣喜,使劲对着他的耳朵嚷嚷。他扭过头,看见了中郎将幺幺焦急的脸,他正带两名灵童兵,守在自己身边。   “我……我们在哪里?我睡了多久?这是已回到轩辕山了吗?”   他问出一连串问题,又想支撑着坐起来,可这企图心一起,就搅得脑子一阵眩晕,他不自觉地,又闭上了眼。   眼皮合上的瞬间,他真正回想起了虚境里生的事,也想起不过是走入一场怪梦,再出来时,就已与枯朽道长永诀。   幺幺怎知他曾在怪云幻境里经历生死?更不知生了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看不见他心里的泪,只顾关切地望着他,一股脑儿倒豆子般说道:“没有没有,我们还没回轩辕山。灵帅,两日前在回师的路上,你突然晕倒,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正好大军行至这邙山地界,飞旖将军就决定让大家停下来,稍作休整,同时也能让你好好睡上一觉。”   “我晕倒,并栽下马?”遭桑雅劫持一事,被幺幺用“晕倒”形容,他不禁哑然失笑。   幺幺继续嚷道:“是啊,摔下马!我们以为灵帅很快就醒,谁知一天过去,你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无奈之下,飞旖将军就吩咐属下带两名士兵,留下来照顾你,她则率大部队,匆匆赶回轩辕山复命。灵帅,你现在感觉如何?需要我们去山外请大夫吗?” 第七百一十五章 邙山古刹之菩萨   怪云幻境散尽,雪狼、三灵和江南君,消散在了灵宣洛的梦里。 既然梦里的人与景都没了,就到了该醒的时候。   不过睁开眼,当他以为自己已回到轩辕山,却被幺幺告知,此时他们正在邙山。   灵宣洛茫然地两眼望天,手按在额头上感叹:“原来,我们现在是在邙山之中……”   幺幺扶他坐起来,他环顾四周,现躺的地方,是一间庙宇的大雄宝殿。   这庙堂,看上去残破不堪,但整体恢宏的结构,却未因其破败而改变。   宝殿九五开间,殿顶高二十米。一根根粗壮的横梁,整齐有秩地分布,挑起宽展的重檐歇山大顶。   兽雕斗拱,将大梁与八根硕大的金柱固定,金柱柱基生莲,加之大殿三面双层高窗洞开,采光充足,若在香火鼎盛时期,信徒哪怕是站在前门廊下,也能充分感受殿内的庄严法相。   佛台上,供奉三世佛祖,中间是以说法相端坐的婆娑世界教主,释迦牟尼佛。右边是左手持钵,右手持药丸的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左边则是掌中执莲台,表示接引众生的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再看大殿两侧,供奉的是十八罗汉,左右各有九尊。   “十八罗汉……”   灵宣洛虚弱地念叨,想起了曾经听砚仙师傅讲述的,十八罗汉的故事。   佛在涅槃之前,嘱托其座下的十六位阿罗汉,请他们不要随自己往生极乐,而是常住世间,为众生培植福德。   后有两位尊者加入,加之前面十六位,世称十八罗汉。他们能断除一切烦恼,达到涅槃境界,不再受生死轮回之苦,修行圆满,又具有引导众生向善解脱的德行,堪称是受人天供养的圣者。   灵宣洛艰难地起身,由两名灵童兵左右搀扶,徘徊于殿侧,一尊尊打量,那已失去昔日光彩的罗汉雕塑,嘴里低声念叨:“坐鹿、喜庆、举钵、托塔……”   直到将所有罗汉都端详一遍,他才示意灵童兵退下,独自站在最后一尊,伏虎罗汉面前,潸然泪下。   “这十八罗汉,本可随佛涅槃而去,从此摆脱世间一切苦难,又何须受这样多人生的苦楚?可他们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为拯救众生,在世间经历磨练,横渡苦海。他们可曾生过抱怨?又是否想过退缩?”   他缓缓跪上坚硬的石地,端详眼前佛像的面容。   他身心俱疲,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脑子却转得飞快。   十八罗汉忽然活了,围着他飞转,其中九尊叫他放弃,重回归墟卸下一身血肉,将傲骨送入六道轮回,以逃开目前的困境。   另九尊,则在与他们唇枪舌战,诉说种种该继续留在世间,度化世人的道理。   他很清楚,这不是十八罗汉间的交战,而是他内心,两种渴望在斗争。   他头痛欲裂,感觉马上就要窒息,忙紧紧用双臂抱头,于是十八罗汉消失,刚才雪狼怪云幻境里的一情一景,又都清晰呈现在眼前。   当梦境烟消云散,当他不得不承认梦幻是真,却只盼望,其中一件事是假的,梦醒后就会将其遗忘:他敬爱的枯朽伯伯,依然住在仙灵塚,等他再次躺上仙灵冢的冰床时,还能与他梦中相见。 第七百一十六章 邙山古刹之家传   灵宣洛脱离怪云幻境,在一间破败的古刹中醒来。此时从东海撤离的盟军,已在飞旖的带领下回了轩辕山,只将幺幺留下照顾他。   他环顾四周,现自己被菩萨环绕,便想起了枯朽道长。他渴望,怪云幻境里生的一切,都是梦,梦既已醒来,现实生活就还是和从前一样。   可当他触摸怀中,摸到一粒圆圆的球状物时,渴望幻灭,伸伸手,便掏出了那粒殷红的曦穆明珠。   幺幺生怕他再出事,见他赶开灵童兵,就亲自跟在后面,一直目不转睛地守着他。一见他掏出这珠子,就惊奇地问:“灵帅,你……你此物从何而来?”   也难怪幺幺吃惊,两日来,他和那两名灵童兵,守着他是寸步不离,只见他酣睡,睡梦里不时哭出声,却未见他苏醒,更别说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哪怕梦游也没有,又怎可能从哪儿得到什么东西?可这粒看上去名贵无比的宝珠,又是打哪儿来的?   灵宣洛难以解释,也不想解释,苦笑着照实答:“此珠,是我的家传之宝。”   “家……家传之宝……”幺幺听得更加糊涂,与灵童兵们迷茫对视,心道:“灵帅不是一个孤儿,给母狼养到五岁,又由月竹仙从旱牛山脚下救回来,从此生活在稽洛山的吗?他何时有了个家,又赐予他这家传宝物?”   正不知所措,就听他继续道:“这粒珠子,由师祖姑姑的母亲,用内丹精华炼成。它落入恶人之手,被用来采集人的脑髓,协助恶人做下坏事无数。”   “啊……灵帅是在说,曦穆姑姑的母亲……”幺幺越听越玄乎,两眼瞪得老大。   灵宣洛无法一时三刻,就将整件事给他讲明白,便只顾自己往下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朗玛山神将此珠赠予雪珠姨,委托她救师祖姑姑逃脱小环毒手,却被漠北狐窥见,夺了去,最后辗转反侧,竟落入南宫向之手,成了他的天仪珠,悬在云锦大门前吸人脑髓,为他控人脑波的恶举提供能量。”   “天啦……”幺幺虽然听不懂,却能感到其中的惊心动魄,指着珠子结巴道:“可……可是……它怎会被……灵帅你拿在手里……”   灵宣洛眼中闪现凄凉的笑意,道:“这粒宝珠,在世间历经磨难,终被我用水铃铛收伏,与曦穆灵珠融合在了一起。可是,她的修炼才刚开始,曦穆灵珠加我的仙血,只能将她引上正途,告诉她该往哪个方向走。只有她愿意坚强地走下去,里面的冤魂戾气,才能被消磨殆尽。等她再度焕出真正的明珠光华时,就可用来拯救,在这场战争里受难的灵魂了。”   幺幺如听天书,歪着脑袋,不敢再喋喋不休地问问题。不过末了,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肯定答道:“我明白这为何是灵帅的家传之物了!灵帅提到的家,是指稽洛山!此珠原为曦穆姑姑的母亲所有,在被恶人获得后,用它做过坏事,现在给灵帅收回,和曦穆姑姑传给你的水铃铛融合一处,自然是你家传下来的没错!”   灵宣洛笑了,将曦穆明珠捂在胸口,期盼着,能尽早见她回复本色。 第七百一十七章 邙山古刹之寻树   灵宣洛醒来后,苦苦追忆着枯朽道长。他渴望梦境虚幻,枯朽还好好地呆在仙灵冢里,但怀里那粒血色的曦穆明珠,却直白地告诉他,一切不幸都是真的。   他满心苦闷,等眩晕稍定,便吩咐幺幺等人留在殿内,自己则出来,想沿这寺院走一走。   他似乎在刻意寻找什么,摸摸袖笼,不向前走,而是向后,先越过三世佛祖,见佛祖背后尊奉三大士的佛像,分别为骑龙的观音,骑白象的普贤,和骑狮的文殊,便又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跨过门槛,站到了院子里。   大雄宝殿的东西配殿之间,立有一块不大的石碑,碑上刻着铭文,记载此庙由来。他读过才知道,这座废弃的寺院,原来是叫普济寺,由百年前长居邙山的士绅,为感念释迦摩尼对邙山的恩德,以及药师琉璃光佛对生病的老百姓施药舍物,因此救活了许多人而建。   照寺庙规模以及铭文的内容来看,普济寺的级别,在这一带应属二级以上,曾香火鼎盛,后却因六界战乱日起,佛祖不再显灵,而日渐没落。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一座如此宏伟的寺庙,就因六界大战而荒废了,实乃苍生之不幸。”   他悲哀地边走边看,经过四堂与藏经阁,始终觉得不是自己要寻的地方,便向前转悠,一转又转到了正前面,天王殿的位置。   这一下,视野彻底开阔。为表对佛祖的敬重,他不腾云,而是站在地面远远观望。   扫视一周,就望见在钟楼前,生长着一棵参天的千年古松。   “是了,正是这里!”他惊喜流露,几乎要喜极而泣,果断迈开大步,几步就奔到了古松前。   只见这棵松树,枝干粗壮,哪怕三人合围,也不一定能抱得过来。   此树既已生长千年,自然高耸入云,树顶华冠直探天穹,苍虬的树枝,弯弯曲曲延伸出去,已将高高的钟楼顶覆盖。   松树,一直是灵宣洛心目中的灵魂之树,哪怕在狞灭天子将他引领进宇宙虚境,修炼万宇诀时,他也将这种树,选作了他的情感依托。   如今忽见一棵实实在在的古松矗立眼前,他感觉就如同见到神迹,在口中低吟:“古刹曾被佛光普照,理应充满灵气。古松古刹相映生辉,我相信,一定能在这寺中寻出你来。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没有让我失望!”   原来他寺前寺后地游走这么大一圈,为的就是找出一棵松树。现在树如愿以偿地出现在眼前,他满心感激,感念或许是因自己在长长的心路上走得太久,太艰难,上天才不负他所望,让他找到这棵树,给他以安慰。   他静立树下,二目紧闭,双掌合十,虔诚地默诵经文。他念的,正是当年缥缈僧为感化杀人如麻的钟无极,用到的六字真言。   诵经完毕,他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了那粒盛装惠秋灵魂的曦穆灵珠。   灵珠里,略有微光闪动,惠秋似能感受,她正身处佛光圣地,于是极度地惶恐不安。 第七百一十八章 邙山古刹之许愿   灵宣洛环顾破败的古刹,将幺幺等人留在大雄宝殿内,自己出去,满寺院溜达。   江南君曾叮嘱他,让他尽快回转轩辕山,他从虚境回来后,却不急于就走,而是还打算处理件重要事情。   古刹名唤普济寺,从后院的藏经阁一直寻到天王殿旁的钟楼,他终于找到了所求之物--一棵参天的千年古松。   站在古松下,他先诵读六字真言,然后掏出装有惠秋鬼魂的曦穆灵珠,静静注视它。   “惠秋,”他轻声唤她,微光听见召唤,停止慌乱的抖动,仿佛在聆听。   见她静了,灵宣洛便柔声道:“惠秋,我曾向你承诺,给你重生的机会,让你的下一世,与古寺青灯为伴,以向佛之心,涤清这一世罪孽。现在来到这邙山,进入普济寺,既算机缘巧合,也算命中注定。”   珠子里的惠秋,听懂了他的意思,惊恐转为欣喜,又闪烁了两下。   他继续道:“这座寺庙,供奉释迦牟尼。此苍松生长千年,已被佛光笼罩。你成为鬼将军后,造下巨大罪业,不能即刻就入六道,否则必遭其他鬼魂撕扯。我今日将曦穆灵珠,埋藏在这棵树下,让你借助佛光,净化心灵,之后再将此事告知鬼王云夜郎君,由他来接你走,安排你投胎转世,你可同意?”   听说要单独留她在此,惠秋略有迟疑,但静默几秒后,还是跳动两下,算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灵宣洛指尖运力,紫光过处,松树下就现出一个深深的小坑。   他小心地将灵珠放进去,又仔细用土重新掩埋好,待做完这些,已久无人至的树下,就有一小撮新土被翻出,显出新鲜的土色,那便是惠秋小小的,没有墓碑的魂塚。   对着古松,灵宣洛再次毕恭毕敬地拜了几拜,托付它接纳惠秋,并照看她,直到云夜郎君派人来取珠。   心愿已了,他长舒一口气,匆匆赶回大雄宝殿。   幺幺和两名灵童兵正等得着急,他们在此盘桓,已耽误多时,是该要启程了。   灵宣洛心知时间紧迫,但看看孤寂的三圣,以及他们斑驳的金身,还是不忍就这样离去,极想为他们燃上一炷香,无奈四周搜遍,也找不到可点的香烛。   既无实物,唯有表心,他带幺幺等跪倒,向三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许愿道:“宣洛为学道修仙之人,佛道本不是一家。但是,宣洛却是通过与佛宗相连的指天禅踏入仙途,曾师祖缥缈僧,更是来自嵩山的高僧。所以宣洛自认,与佛十分有缘。今日时间仓促,未得香火供奉,宣洛心中不安,期盼待到战争结束,六界安泰,如依然留得命在,必回归这邙山普济寺,重振寺庙昔日风采,并诵经茹素三月,为死于战争的亡灵祈福!”   说到此,他叹了口气,又道:“如若宣洛也不幸罹难,就请三圣保佑宣洛的灵魂不灭,能继续用微薄灵力,为世人造福!对于今生所担负的拯救苍生之大任,宣洛无怨无悔,还望三圣庇佑我神鹰盟,战胜妖孽,正义长存!” 第七百一十九章 脑波危情之请罪   灵宣洛被雪狼劫持入怪云幻境时,军队正好行至邙山,他便被飞旖安排入住废弃的普济寺休息。   半途停留于一间古刹,这在他看来,犹如天意。他在钟楼旁的古松下,为惠秋建立小小的魂塚,又在三圣面前许下心愿,若六界之战结束,他还留有命在,必回来这里重建古寺,并诵经茹素三月,为死难者度亡灵。   又到了启程的时刻,既无大部队跟随,灵宣洛与幺幺等四人,便轻松地踏剑回轩辕山,这样一来,行程耗时大大缩短,几个时辰后,轩辕山已遥遥在望。   临近山口,一路都是神鹰盟设的岗哨。一眼看去,便可知这守卫相比过去,更加的繁密森严。哪怕是一只飞鸟掠过,岗哨前的卫兵都要怀疑地盯上好一会儿,必须要等它飞出视线,手才会从兵刃上挪开。   四人将各自专属的,鲜红且印有黑色海波底纹的神鹰盟盟员徽章挂上右臂,经过层层验证,才进入了轩辕山。   入山后,灵宣洛强烈感受到,气氛与他离开时大有不同。靠近鹰啸谷的兵营,响彻山谷的操练声还在,但是各个盟军阵营里,却再见不到有人谈笑。   从履型阵的军营前经过时,由将帅到士兵,每个人的表情都冷峻无比,且身上的盔甲武器装备整齐,营房门口戒备森严,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最令他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他也仅见到驻军出入,未见神兵与神鹰的身影。   “这一切,都是因雪狼而起!桑雅到底做过什么?师傅和军师,究竟又执行过怎样艰巨的任务,才化解了她带来的危机?”   他满心疑问,更担忧不已,不及与任何人打招呼,就冲入鹰啸谷,直奔中军大帐向鬼臾区报到。   鬼臾区独在帐中,正眯着眼仔细钻研那张六界山河图,一听门口禀报说灵帅回山,赶紧命士兵请他进来。   灵宣洛不让卫兵掀帘,站在大帐门口深吸一口气,自己一把撩起帘门,钻了进去。   帐外的日光,随一道高大的身影投射而入,刺激得鬼臾区睁不开眼,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去看来人,就见一个神色憔悴,步伐却迈得坚实的年青人,怀抱闪亮的头盔,一步步走向他。   他苍白的脸上,血迹已被擦去,一身战甲和黑锦披风,却是血迹斑斑,四处都有破损,证明他曾经历过多么激烈的交战。   “灵帅,你……平安回来了!”鬼臾区喉头一哽,勉强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无言。   一路上,灵宣洛都在为东海战事耿耿于怀,猛然见到盟主那泰山般的身影,对于东海派因自己的疏忽而惨遭灭门,路赞不得不独自面对魇烈六万大军,此时定已凶多吉少的事实,愧疚难当。   他实在怕见到鬼臾区宽容的脸,更不愿听他开解自己,内心真实的希望,就是因此而受到惩罚,以给那些留在东海之滨,再也回不了轩辕山或稽洛山的战士英灵,一个交代。   于是他俯身拜倒,语气沉沉地向鬼臾区请罪:“败军之将灵宣洛,参见盟主!东海战事失利,东海派仙族,满门被屠,全因宣洛疏忽塞责,让鬼兵残余有机可乘。请盟主勿念旧情,对宣洛以军法处置!” 第七百二十章 帝岭内患之急招   东海战役结束后,灵宣洛历经艰辛地回到了轩辕山。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鬼臾区报到,不过更确切地说,是请罪。   他能平安归来,鬼臾区已是喜不自胜,一时间哪想得到东海战役的细节?所以给他一跪,跪得很有点懵。   他与灵宣洛打交道,没有江南君等人多,还没完全摸清他的犟牛性子,见他虽神形憔悴,但完完整整,再顾不得许多,只是眼含欣慰,感慨地伸手去拉他,谁知他的双膝如被胶粘在地上,怎样都拉不起来,这下才明白,这小子定是犯了拗脾气。   鬼臾区实心眼儿,还把他当半大孩子对待,此刻无人在旁出主意,自己还真不知该怎样对付,心道:“他这东海一战,明摆着是功大于过,我总不能真罚他,可得说点啥,才能让他起身?”   灵宣洛见他面露难色,更加难受,索性解下腰间佩剑,放在脚旁,一头磕了下去。   鬼臾区着实无奈,干脆想哪儿说哪儿,“灵帅虽未大捷归来,却也是战功显赫,何故如此言重?东海一役,情况复杂,你一举歼灭二万钢魂兵,令苍狼盟实力大挫,乃第一功。你找到钢魂兵气门,打碎他们不死之师的神话,是为第二功。紧接着,你又用火忍诀,成功培植出定鬼红米,为第三功。连立三功已了不得,你又用巧计劝降路赞,这可是第四功!”   鬼臾区果然在为他出言开脱,灵宣洛急得满脸通红,抬头就要争辩:“盟主,其实我……”   鬼臾区大手一挥,拦住他道:“诶诶诶,灵帅,盟主话未说完,你不可胡乱插嘴!”   这下是针尖对麦芒,俩活宝较上劲儿了,就看谁最后降得住谁。   给鬼臾区用权力一压,灵宣洛还真闭了嘴。鬼臾区得意一笑,接着道:“你有四大军功,也有一大过失。这过失,就是在海岩镇时,未清理干净战场,导致鬼兵残余力量偷袭,借路赞归降前做下的恶事,让东海派灭门。这一过,足可让本帅用神鹰盟的盟规办你!”   听到这儿,灵宣洛心里舒坦许多,垂头等着受罚。   鬼臾区撇撇嘴,挠着大胡子道:“老鬼脑子不转弯,简单的算数还是会的。一过抵一功,四减一后,你还剩三功。”   “这……盟主,军法大事,切不可儿戏!”灵宣洛真急了,喊了出来。   鬼臾区见他就是不顺自己的台阶下,非要钻牛角尖不可,有点来火,眼珠一转,想想只有如此这般,便道:“灵帅立有三功,我本该去轩辕山口亲自相迎,并在鹰啸谷为你大摆庆功宴,奈何神鹰盟内部,被恶人用异灵邪术偷袭,以至有所死伤。目前危机未解,敌人随时卷土重来,还望你莫要见怪。”   这一招才真起了奇效,灵宣洛不用他搀,主动自觉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这时方记起江南君的嘱托,忙向鬼臾区细问雪狼偷袭之事。   鬼臾区获胜,高兴地笑笑,拍拍他的肩道:“以大局为重,这才像话!多少大事在等着我们,你又何须为过去的失误斤斤计较?”   这番教训上了点子,灵宣洛意识到是自己太固执,再度羞愧难当。 第七百二十一章 帝岭内患之死山   对于东海战役的结局,灵宣洛一直耿耿于怀,始终认为那是自己的过错。   鬼臾区却与他看法相反,非但不加怪罪,还数出他的四大军功,并规劝他,要以大局为重,放下之前的负担,想想该怎样解决,当前由雪狼引的危机。   一提雪狼,鬼臾区就好一阵长吁短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幸亏有江南军师和小妖王鼎力相助,我们才控制得住局势。军师身为凡人,可是由我送他入的幻境。入境前,他对我千叮万嘱,一定要等你回来后,亲自将他唤醒,所以我就一直让他躺在古墓密室里,不敢惊扰。”   “在虚境中时,军师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究竟有何用意?”灵宣洛急想知道答案,拔腿就要赶往轩辕古墓,却又被鬼臾区拉住,“灵帅且慢,军师还留下关键一语,我尚未告知!”   他赶紧停脚,拱手道:“盟主请讲!”   鬼臾区道:“军师说,要你带上雪狼,一起去见他。”   “什么?雪狼?”灵宣洛一惊,欲再深问,转念想想,又觉无此必要。莫说鬼臾区不知原因,就从江南君的角度来说,无论他作怎样的指示,都必有其道理,自己必须遵守。   登上高高的帝神岭,这里所能体会的气氛,与鹰啸谷大不相同。鹰啸谷里,处处是舞刀跃马的精甲瑞兵,刀剑划过处,犹如万条蛟龙在谷中辗转腾挪,磅礴之气势,实难用言辞描述。而对这本该高贵庄严的帝神岭,却只寻得出一个字,“静”来形容。   那亮亮敞敞,七进七出,足有七个厅和几十间厢房的帝神宫,鬼臾区几乎从未往里面住过。每日大半时间,他都在中军帐里,与各盟军头领研究战况,或商讨战术中度过。疲惫了,就躲进轩辕古墓小憩一会儿。这处大宅院,通共只安置了十几名宫女与侍从负责打理,以防这所谓的宫殿荒废。   距帝神宫百步之遥,便修筑着名震六界,被称为鹰厩的神鹰栖息之处。   离开轩辕山前,灵宣洛曾守在鹰厩,日夜相伴雪狼。那时无论日夜,鹰厩就没有过一秒的安宁。鹰唳声不绝于耳,几乎每时每刻,都有苍鹰雄劲的身影,在大大小小的石洞里进出。   这些神鹰在芒鹰烽火营中的地位,不亚于神鹰战士。为伺候好它们,鬼臾区安排来专职打理鹰厩的小厮仆役,达到了数千人。   这排场,与他那小得可怜的帝神宫相比,惹来山中人一片嬉笑,都说在轩辕山里,堂堂神族侠义帝所受的待遇,可远不如老鹰。   令灵宣洛万料不到的是,征战东海不足半月,再回归时,辽阔得望不到边际的鹰厩,就已空空如也。   高耸的山岩上,无数黑乎乎的石洞,犹如怪兽张开的大嘴,却再也不进行吞吐。随处可见散落的树枝与茅草,因久无人清扫,踩在脚下出“咯吱咯吱”的脆响,给人一种极度破落的凄凉感。   十几万只神鹰的英姿消失不见,为顾及仆役小厮们的性命,也暂时把他们打去了别处。一段时间不在,帝神岭就仿佛沦成了一座死去的山岭。 第七百二十二章 帝岭内患之传递   灵宣洛东海征战归来,再次踏上帝神岭的鹰厩,一眼就现这里已大变样,不仅昔日繁华不再,还呈现出一派破败的景象。   这一切,皆因桑雅而起,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一语不地向前走,鬼臾区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动时,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以及地上枯枝出的“咯吱”声。   一直走到山岭深处,灵宣洛停下脚时,一个小小的,由精铁筑栏,牢牢圈起的石洞,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关押雪狼桑雅的地方。   这样重要的“牢狱”,本该有重兵把守,但鉴于桑雅那鬼神莫测的栓心**,若安排人在这儿,只怕不是会被她害,就是会被她利用。   所以鬼臾区把所有人都撤得远远的,亲自在洞口施下数层神族结界,其封洞程度之牢固,只怕无论哪界中人来,都别想把洞口打开。   透过半透明的结界,能隐约望见一道白影,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预先知那是雪狼,还会以为是什么死物。   灵宣洛对雪狼的痛惜,与对南宫向的仇恨交织一处,一手触上结界,整个洞口连同铁栏都在晃动,动静实在不小。   可躺在洞里的野兽,却对有人到访毫无知觉。   “桑雅……”灵宣洛紧捂胸口,凄厉地呼喊,试图用这种方法,保心不碎去。   她在怪云幻境里,被江南君用冰兽鞭卡住脖颈,脑波受到冲击,受的伤怕也不轻,此时沉睡不醒,应在情理之中。   灵宣洛蹲下身,想把手穿过结界,伸进洞抚摸她,这次却被狠狠弹了回来。   “盟主,她……她是怎么做到,用心术控制烽火营战士的?”他问鬼臾区,声音之低落,连自己都难听清。   鬼臾区又是一声长叹,先不回答,只是抬抬手,一道青蓝的神光扫过铁栏,帮他解除了石洞结界,铁栏门也“吱呀呀”打开了。   他猫腰进洞,双臂托起雪狼,紧紧抱着她,与鬼臾区一起走向轩辕古墓的密洞入口。   江南君正在古墓密室里等他们,他既要求自己携雪狼同往,难说就是已找出救桑雅的办法。只要他们这几人齐心合力,只要他与桑雅的真爱不移,最终就一定找到良策,将这不幸的女孩,从南宫向手上夺回来。   灵宣洛一路走,一路给自己打气,也试图将这积极的想法,用爱的抚慰传递给桑雅。   可他其实是清楚的,六界中大大小小的幻术何止千种?由火影大师韩虚子创建的栓心**,能凌驾于其他数不清的幻术之上,被看作是幻术最高之境界的原因,就在于它能在真景与虚境之间,毫无痕迹地转换。   施法之人,可在任一境中杀人,被害者或许到死都不清楚,自己是因何丧命,又命丧何处。   当年韩虚子凭借火影幻术荣登神位,可声誉鹊起之际,又被成功冲昏头脑,明出什么栓心**,其用心之邪恶,触怒诸神,而遭到整个神王朝的摒弃,从此独自躲进一处隐秘山谷,再不出世,就好像人间蒸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帝岭内患之栓心法   灵宣洛与鬼臾区一起来到帝神岭上的鹰厩,在鬼臾区的帮助下解出雪狼。这时她已昏睡不醒,明显是在怪云幻境里,大伤了元气。   二人未在鹰厩逗留,抱出雪狼后,就匆匆赶往轩辕古墓。   一路上,灵宣洛都在激烈地思考栓心**这门邪术,鬼臾区则打算,进入古墓密室,唤醒江南君后,再与他一起把这段时间里生的事,详细告诉灵宣洛。   灵宣洛想到鬼臾区长期领导芒鹰烽火营,对这种心术不会完全不知情,便向他请教。   鬼臾区解释道:“栓心法的邪恶之处,在于欲修成此法,必须食心。无论是人,还是自然界中的其他生灵,心血都是他们全身精气凝聚的结点。修炼栓心法之人,若能从心血里,将精气提炼出来,形成血元筑基,就可将这些筑基,作为获得灵力的能量来源。”   昊鼎神帝还真了解这门邪功!一见问对了人,灵宣洛立即来了精神。   血元筑基这个词,他是头一次听说,从字面意解,就能解出一股血腥的邪气。但这东西是怎样为修炼者提供能量的,他完全想象不出来,于是向鬼臾区追问。   鬼臾区道:“我真正了解的也不多,现在说的,只是在古墓中与亡灵们闲聊,聊出来的一些内容。照他们的说法,血元筑基越强大,修炼者拥有的内丹抗力,就越刚猛,所能达到的栓天法层级,也就越高。当然这也意味,他必须尽可能多地吞食心脏。一颗心脏是一粒血点,血点修成血元,血元越多,筑基就越牢固。”   灵宣洛听着这练功原理,打了个寒颤。他看向雪狼不停起伏的胸膛,那洁白的绒毛再落入他眼里,竟带上了浓浓的血红。   鬼臾区接着讲道:“除去流淌的心血,心也是万物生灵的情感依托之处。人们一生里经历过的所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都浓缩于这小小一团血肉内。一旦一颗心的血元,在修炼者体内筑基成功,被食之人生前的情感,就会被他分裂成虚境瓦片,收藏进自己的脑海。”   “什么?修炼者在夺取人心后,不仅是食用,连心里隐藏的情感,都能掏出来,作为搭建虚境的材料?”若不是手臂感到桑雅温热的体温,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鬼臾区点头道:“不错。相比食心,夺人情感,似乎更显得残酷。修炼者修成栓心**后,身后即背负他们赖以生存的幻境。所谓幻境,全部用情感瓦片搭建。而情感瓦片,又是由受害者的真实情感铸成。当一切看似假像,假像却源于最真的真实,被困者就再也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环境的虚与实,由此找不到逃生的出路。”   灵宣洛听到这里,基本懂了,懂了心对桑雅,为何那样重要。一颗人心,已不仅仅是她的食物那样简单,而是她能量的来源,构筑怪云幻境的材料,或者说,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   从尚是幼女时,就被南宫向控制,并授予栓心法,几百年来,她食心无数,想必栓心法已达到最高层级。这样一把可助南宫向攻占六界的决胜武器,他怎会舍得轻易放弃? 第七百二十四章 脑波危情之控心   从桑雅幼年时,南宫向就强行对她控心,并灌给她栓心**,这一层灵宣洛已知。 但栓心法的修炼,究竟是何原理,为何会邪恶并强大若此,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经鬼臾区大致解释一番后,才有所领悟。   鬼臾区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却又问出了一个令他更为震惊的问题:“南宫向对桑雅控心的方式有多残忍,你了解吗?”   “控心方式?”灵宣猛然一怔,答道:“不是利用骨哨,控制她的脑波吗?”   鬼臾区连连摇头道:“脑波的控制,远在控心之后。一开始,当桑雅还处于牙牙学语阶段,他便已将她的心掏出来,藏进他自己的虚境,用巫雀门家仇的意念之火,日夜煅烧,将对这段往事的恨,根深蒂固地通过脑波,植入她的大脑,以图永远把她牢牢握在手心。   灵宣洛听得脚根软,雪狼在他臂弯里,也好像越来越沉,他有点走不动了。   “依盟主之言,南宫向早就取走了桑雅的心,她的心,其实是在他的虚境里,所以在那之后,他才能用骨哨控她脑波?”   鬼臾区沉重地点头,补充道:“你与雪狼生情,确实有可能俘获她的心,但前提是,你要找回她迷失的心,并让其回归心房。否则你现在所争取的一切,都是徒劳。”   与鬼臾区的深谈,谈得灵宣洛大汗淋漓。怪云幻境里,师傅命他取桑雅的心,以收进养心盒,根本就不可能。   他也明白了,江南君为何要求他带雪狼,同往古墓相见。鬼臾区也不否认,其实后面这番话,已与烽火营战士无关,全是江南君在进入虚境面见狞灭前,告诉他的。   江南君熟读各类典籍,与栓心法有关的书,曾大量涉猎。所以就算他在这之前,未真正接触过识得此法之人,对这门邪术的厉害之处,也必定了然于心。   他早就被其恶毒与凶残的程度震惊,自灵宣洛离开轩辕山后,守在雪狼身边寸步不离,通过日夜对她的研究,并结合栓心法知识,终于观察出南宫向控制她的奥秘--并非骨哨,而是她那颗自幼就已离开心房的心。   掌握这重要隐情后,江南君忧心如焚。先桑雅的栓心法,与芒鹰烽火营的火影阵法紧密相连,要想通过十万烽火营将士威胁神鹰盟,或许就不是难事。   再者,一旦南宫向侵吞六界的野心落空,她失去了利用价值,那恶魔极有可能与她来个玉石俱焚,将她的心毁掉,那么她就再无生还机会。   现在唯一可寄予希望的,就是南宫向念在南宫沃当年对他有恩,哪怕师徒之情是假,所谓复仇,不过是他进军中原用的借口,也能看在桑雅是他师傅,拼死保下的巫雀门后人这情份上,手下留情。   眼看已近古墓入口,鬼臾区想想马上就能见到江南君,便说起了成件事的起因,“宣洛,在你率神鹰战队开赴东海后不久,五岳顶峰便一齐燃起了狼烟,且每一峰燃的,皆为红黄蓝三股,说明五岳同时告急。恰在此时,锦书圣急赴轩辕山,亲递军报求援,说华山脚下,现有大批苍狼盟的兵马屯集,正声势浩荡地在山根下进行着什么军事工程。” 第七百二十五章 脑波危情之怀疑   鬼臾区对栓心**的讲解,灵宣洛听得不寒而栗。   桑雅不幸落入恶魔之手,是为可悲。然而时至今日,她也因此成了世间最为可怕的女魔头,就算有朝一日,他真把她从泥沼里拯救出来,她那颗迷失已久的心,还能真正回到心房吗?   再往深里想,灵宣洛就要疯,唯有赶紧打住,并加快了脚步。他把希望寄托在江南君身上,期盼见到他后,能从他那里得到启。   鬼臾区性子急,话既开了头,尚未钻进古墓,就讲起了山内危机生的始末。   灵宣洛一心牵挂此事,能早知道自然乐意,注意力即刻被吸引了过去。   鬼臾区强调,闯入轩辕山汇报五岳战况,并请求支援之人,正是仙锦书圣。那人言之凿凿地描述五岳兵危,令他大感头痛。   四海战乱刚起,神鹰盟战便已失利,随时有可能丢掉东海战场。还没缓过口气,敌人就迫不及待地实施第二道打击,又要对五岳下手,火铃儿这咄咄逼人的招数,还真够绝。   锦书圣之言,他其实不全信--苍狼盟正把进攻主力放在东海,哪怕真想使声东击西的计谋,也难同时分出五处强兵,动作迅猛到眨眨眼,就涵盖整五座支撑人间界的大山。   但这位名义上的仙,毕竟代表整个仙族,就算为人狭隘自私,也断不至要出卖百万盟军的利益,由此背叛整个仙族。   想到这点,鬼臾区决定信他一次,便紧急召集盟军的各主要领,入中军帐商讨对策。   江南君本不愿离开鹰厩,奈何鹰啸谷里鼓点密集,盟主必是有大事相召,他不敢违令,只好前往。   进了中军帐,阅读一遍军报,江南君所持的怀疑,与鬼臾区相同。   苍狼盟这一步,看似打算用连环出击的绝招,拖垮神鹰盟,但仔细想来,他火铃儿也得真有那个实力。   苍狼盟联军人数少于神鹰盟,火铃儿心知肚明。他拥有姬轩辕的头脑,对于调兵遣将,应有自己的见解,何至这般愚蠢,要分散有限的兵力?这种做法,明显是在触犯兵家大忌,他应干不出这等冒失之举。   江南君疑窦既生,当锦书圣提议,将神鹰盟驻扎于轩辕山内的所有人马,划分成五路,全部拨往五岳时,他更加怀疑,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真正的意图,或许就是想让轩辕山空山,然后从内部进行瓦解。雪狼目前正在山中,要引这场内乱,她是最好的工具。   这一猜测若属实,就能证明两件事,一是南宫向在天仪阁受重伤后,已经康复。二是这恶魔确实在利用火铃儿,借他的手摧毁神鹰盟。   中军帐里,气氛浊重,众将帅正为兵力的分配问题争论不休。   江南君不愿与锦书圣再起正面冲突,便踱步出来,以求透一口气,却现他的坐骑,芒头鹰苍儿,站在一棵高大的榆树下,出低低哀鸣,显得焦躁不安。   “芒头鹰为众鹰之,素来善于应对各类危机,从不会无故陷入慌乱,苍儿今天是怎么了?”   他正感迷惑,苍儿竟已几步奔至他身边,使劲摩擦他的臂膀,示意他随自己走。   苍儿的反常举动,更令江南君预感有大事生,忙骑上它,随它飞去。 第七百二十六章 帝岭内患之山坳   锦书圣带着五岳的紧急军情,似股旋风般冲进轩辕山,向鬼臾区求援。   五岳之巅,皆有狼烟飘起,鬼臾区已观测到这异状,又被他危言耸听地描述一番,自然心急,即刻传令擂鼓升帐,召集众将前来商议对策。   江南君对锦书圣疑心重重,为避免与他正面冲突,打算等会议结束后,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单独向鬼臾区表明看法,就先一个人退出来,却现他的坐骑,芒头鹰苍儿行为古怪。   他骑苍儿飞去,一直飞到了帝神岭后,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山坳里。   这处山坳背对帝神岭,远离鹰啸谷,极少有人会走过来,属于极其荒僻的地带。   苍儿灵性十足,不会无故载他来此。等双脚踏稳,他正待问,却见它一放下自己,就跑到一个土坡前,用两只巨大的鹰爪,狂似地不断抓刨。   泥土被它刨得四处飞散,溅了江南君一头一身。他一时靠不拢去,只好静下心,等它挖完后停下来。   不一会儿,苍儿刨出的土已堆成一圈土坝,土坝正中,露出一个深坑,他尚未来得及看坑里有何物,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之气,就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如此浓烈,难道是来自腐尸?”   江南君大惊,心慌慌探过头,望向深坑,望见的竟是数只死去的神鹰,被堆叠在一起,掩埋在泥土中。   苍儿挖刨的地方有限,露出来的死鹰,估计仅是一部分,再往下还埋有多少,一眼可真看不出来。哪怕是这露在上面的,大多也已腐烂臭。   江南君看得心痛,拔出殷螭剑,完完整整地挖出一只,想找出它的死因。细看之下,神鹰尸体完整,见不到任何刀戳剑戮的痕迹。   “这些神鹰,没有任何外伤,轩辕山中又无病疫生,它们究竟是怎么死的?总不至是死于窒息吧?并且它们死后,又是给谁埋在这里的?”   江南君心痛之余,更对此大案百思不解。猛然间,他的目光就转向了鹰厩方向。这山坳虽然偏僻,却离鹰厩不远,难道会是……   想到此,他急忙翻开一只死鹰的鹰眼,这一下,就有了线索。   只见那只鹰的眼眶空空,眼球已不知去了何处。他咬咬牙,告了个罪,一剑刺破其脑,又见脑腔中脑髓干干,明显已被啥怪物吸走。   他再往下检查心脏,心房里空空如也,看来是有人吸干它脑髓后,再将力量延伸至心房,连它的心也一并掏走了。   “桑雅,火影幻术,栓心**……”   他喃喃念叨,颓然跌坐在土堆旁,背脊一阵阵寒。   他惊悚地自问:“南宫向到底有怎样厉害的手段,能穿透轩辕山的层层结界与岗哨,控制住雪狼,向她传递指令?仅凭一个骨哨,他能做到这么多?”   苍儿伏在他身边,不时出悲鸣。悲鸣声让他心碎,他忽然惊跳起来,喊出了声:“难到神鹰盟内,已被火铃儿或南宫向安插了内奸?”   这个想法突然闯入,对他造成的打击,不亚于现这么多具神鹰遗体。 第七百二十七章 帝岭内患之死因   江南君给苍儿领着,来到帝神岭后的一处山坳,在那里现了可怕的神鹰尸掩埋场。   这些神鹰是何时死去,又是被何人掩埋在此,他一概不知,不过从死鹰眼睛里,他倒是查出了它们死亡的原因,并推断,这一切皆与雪狼有关。   再说中军帐里的鬼臾区,召集一班将领来的目的,就是要听听他们对于五岳布兵的看法,谁知几十个人七嘴八舌,讨论半天,对于该怎么办,始终拿不出个统一的意见。   作为军事大家,他已预知此事不简单,再看这乱哄哄的场面,更确信不能轻易接受锦书圣的诉求,草率地将大军调离轩辕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最有话事权的人,是江南君,他就等这些人都争执得七七八八了,再专门来问军师的见解。   可满营帐找遍,却遍寻不着军师,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   他心如明镜,偷瞟一眼锦书圣,道声“此事容后再议,大家今日且散去罢”,便令众将解散,自己奔出营帐,急匆匆去寻人。   神鹰被害之事,事关重大,江南君必须尽早向盟主禀报,于是留下苍儿看守现场,也匆忙向回赶。   二人正好在半路相遇,鬼臾区听他讲完整件事,已是心中有数,甚至无需自己亲往勘查,只唤过一名亲兵,带些人去那小山坳,为不幸的神鹰处理后事,便拉着他疾奔入轩辕古墓密室。   进入密室后,在矮桌边坐定,鬼臾区终于能大声说话,焦躁不安地嚷道:“南宫向利用雪狼偷袭我们,火铃儿又对四海下手,难说那两人正狼狈为奸,相互勾结!锦书圣恰在这时跑来求援,老鬼我就觉其中定有不妥!”   江南君眼神一闪,道:“哦,看来盟主和我想到了一处。你并未打算,真把驻扎山内的神鹰战队,尽数调往五岳,对吗?”   鬼臾区烦躁地挥手道:“那是当然!姑且不论锦书圣是真有心救五岳,还是被苍狼盟利用,而中了他们的障眼法,我也绝不会傻到凭他一面之辞,就掏空轩辕山,让大本营陷入危险。如灵帅所料,南宫向果已通过雪狼,从我神鹰盟内部下手,看来是在与火铃儿打配合战。幸亏军师没走,否则我们现在真是要陷入大麻烦了!”   江南君沉吟许久,答道:“盟主,南宫向与火铃儿是否真是同盟,现在不得而知,我们暂勿下定论。不过此事既为敌人的阴谋,我们不如就给他来招将计就计!”   “哦?将计就计?军师有何妙招,还请明示!”鬼臾区对他这话大感兴趣,顿时来了精神,眼巴巴等他往下讲。   江南君道:“按照我对栓心**的了解,能够推测,神鹰这样大规模遇害,我们却毫无察觉,只能说明,它们并不是在轩辕山中遇害的。”   这话听来荒诞,鬼臾区却一点也不吃惊,冷笑道:“军师的意思,也认为它们是被雪狼吸入怪云幻境,在那里被杀害的?”   江南君点头道:“我猜测如此,但想不通,她是怎样做到的。”   鬼臾区道:“我虽不识火影幻术,却知其原理。凶手定是将神鹰诱入幻境,吞食完它们的脑髓和心脏后,同样再在那里掩埋他们。等所有事完成,才撤去幻境,就能做到尸骨无痕。” 第七百二十八章 帝岭内患之虚实   如果雪狼真是杀害神鹰的凶手,江南君推测,神鹰遇害的地点,就该在她的怪云幻境内。   但他猜不透,她能不着痕迹地做下这等大案,究竟是怎样下的毒手。   鬼臾区证实了他的想法,并略作解释。   他听后恍然大悟,叹道:“原来如此!她既诱得它们进去,就能让它们葬身在虚境里,再作为死尸给送出来。我还真想看看,她那怪云幻境,究竟有多可怕!”   鬼臾区沉痛地点头,自责道:“哎,都怪我们这些人疏忽大意!轩辕山里,神鹰数目巨大,失踪几只,也不会马上就引人注意。若不是苍儿,只怕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沉默少时,江南君面色凝重,沉沉地问:“盟主可曾怀疑,敌人已在我们内部安插下内奸?就算这次我们能一举捣毁这阴谋,但只要内奸不除,今后怕也将后患无穷。”   鬼臾区赞同道:“军师言之有理,照你看,这奸细可能是何人?”   江南君摆摆手道:“目前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既无真凭实据,看谁都不可能,又谁都有可能。这种情况下,盟主哪怕怀疑上子墨,我又岂会怪你无理?所以,我们需要计诱此人!”   “计诱?不错!咱们该如何操作?”鬼臾区瞪大眼,头也向江南君埋得更近了一些。   江南君压低声音道:“苍狼盟欲夺天下,必争之地就是四海与五岳。火铃儿已对四海下手,五岳一定是他的第二步。锦书圣此番入山哭闹,诉说的内容虽不切实际,但五岳之战,也必是我们继东海战役后,将要面对的战争。”   鬼臾区道:“正是如此。姬轩辕是我旧主,火铃儿又继承了姬轩辕的思想,我猜以他的灵巧,必不会按部就班地照常理出牌。只是,我猜不透他这五岳布兵,会怎样安排?”   江南君道:“要猜中不难,仅从他派往四海的人马推敲,便可得线索。要他分出九路大军,同时进攻四海五岳,定无可能,但若在开向四海的一路中,设下虚兵,佯攻一海,而五岳之中,他出四路虚兵,带一路实兵,攻打要害之地,比如泰山,如此虚实配合,是完全有可能的。”   鬼臾区听得愣神,听罢回味良久,一拍大巴掌道:“对呀!兵法有云,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火铃儿定是明白虚实相济的道理,才这般故布疑阵,引我们上钩,却不料我们事先已识穿了他!”   江南君道:“盟主所言极是。火铃儿派去四海的四队人马里,有一队不过是虚晃一枪,然后暗中移兵他处,可被称为三实一虚。而锦书圣汇报的五岳危机,也并非虚言,火铃儿确实是有所动作,只不过与四海相反,五路人马是四虚一实。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把他这一虚一实的军队给找出来,难说还是同一路,然后再谋定而后动。”   听到这儿,鬼臾区纵声大笑,笑声之豪爽,令江南君茫然。   笑完他擦着额角的汗珠解释:“失礼失礼,军师勿怪。我只是在五岳有难时,想到了小妖王在轩辕古墓下,修建的那两条明暗双道,此时不正派上用场吗?” 第七百二十九章 帝岭内患之部署   鬼臾区与江南君进入古墓密室,商议针对苍狼盟的下一步战略部署。   当说到火铃儿继东海战役后,主战场将转向五岳,鬼臾区哈哈大笑起来。   江南君开始时不明所以,等他提及由狞灭修筑的明暗双道,明白过来,也禁不住欣慰地笑了。   “看来子墨的计策,与盟主的理解不谋而合。无论敌人虚实如何,在明面上,我们就得假意允了锦书圣的请求,即刻调集轩辕山内的盟军力量,大举出兵五岳。”江南君将话点明。   鬼臾区接道:“对!我们假装中计,让他们以为神鹰盟大本营空虚,前来进攻,此时内奸必会露出马脚!”   江南君点头道:“正是如此。而实际用兵方面,我们已到了调集轩辕山外,其他盟军军事力量的时候。”   鬼臾区一拍矮桌道:“好!军师之言,正合我意。我打算这样,明日卯时,我便帐前点兵。目前轩辕山共有盟军驻军二十万,若全数调往五岳,必能震慑敌人。到时我会用番营册点名,对他们细分清楚,保证每一座山,都能获得足够的战斗力。军师与我分头行动,我安坐帐前作掩护,你则暗中操作,带我加盖合权制印章的盟主密令,从外调五路人马,寻找离他们最近的密道分支,由那里潜入,行军至轩辕山,替换原有驻军潜伏起来,择机而动。”   江南君补充道:“这招偷龙转凤,必给敌人以致命打击。不过为更加保险,我们也应效法敌盟,在盟主派往五岳的二十万人里,留出一路虚兵,不急行军,一旦察觉轩辕山战鼓擂动,硝烟燃起,就杀他个回马枪。敌人以为他们包围了轩辕山,不料却是被反包围,成了我们的瓮中之鳖!”   鬼臾区再次大笑道:“火铃儿与南宫向自以为出了妙招,能置我们于死地,我还真想看看,这二人一败涂地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江南君一直为山坳之事痛心,现在终与鬼臾区议出应对良策,绷紧的心轻松许多。他再一深想,又想起个问题,问道:“盟主,芒鹰烽火营是这次战争的焦点,对于他们,你又将如何安置?”   鬼臾区摸摸大胡子,答道:“南宫向同时识得火影幻术与栓心**,实属劲敌。虽然他只有桑雅可用,我们也不能轻视。关键时刻,我这支神兵部队,或将成为打击他的主力,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唯有暂且按兵不动。”   江南君听他话里潜藏玄机,想进一步询问,但毕竟涉及最高机密,等他认为合宜时,自会主动相告,于是欲言又止,识趣地仅专注在烽火营的排兵上。   鬼臾区继续道:“芒鹰烽火营隶属神族,是我的直系部队。若把所有盟军都派去五岳,轩辕山留他们镇守,再合理不过,定不会引起敌人怀疑。不仅如此,还正合他们意,只要前来攻山,我的神鹰战士就能与他们里应外合!”   这一部署,听起来天衣无缝,雪狼袭山带来的本是危机,现在对神鹰盟来说,却成了因祸得福,正好用来反击苍狼盟。   若真能顺利实施所有步骤,这一轮较量后,火铃儿必将被大挫锐气,难说还会一蹶不振,那么就算雪狼泣月之夜到来,他也不可能还像战争爆之初那样,信心满满地以为,那夜过后,就是他一统六界之时。 第七百三十章 帝岭内患之隐忧   江南君与鬼臾区在古墓密室中,密议五岳之战的兵力部署问题,以及如何利用敌人的阴谋进行反击,做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整体布局议定,接下来再谈的,就是其中的细节。   江南君道:“一旦轩辕山战火燃起,苍狼盟目的达成,不仅他们安插在这里的奸细会露脸,同时在五岳中,他们打算先进攻哪一岳,实兵又是哪一路,便会水落石出。那时就是我们的人冲出密道,将他们一举歼灭的时候了!”   鬼臾区沉吟片刻,道:“此计虽好,却也非万无一失。火铃儿的实力不容小觑,从星竹仙提供的情报来看,南宫向制造的电火雷珠弹,将对我军造成巨大威胁。”   电火雷珠弹,一直是江南君心头的隐忧,现在被鬼臾区提起,加之五岳下战火将燃,他忧虑更盛。   鬼臾区见他表情骤然凝结,安慰道:“军师勿急,对于南宫向利用商队,从云南往中原运送雷珠弹之事,星竹仙的图画里,已清晰标明运输路线。只要我们按他的索引行事,就能少走不少弯路,并省下许多时间。”   鬼臾区的话,令江南君大感安慰,同时也牵起了他对故友竹月的思念,一时心情激动,险些淌泪。竹星这次立下的功劳,可谓功在千秋,竹月若泉下有知,感受定会与他相同。   他不便在鬼臾区面前流露伤感,强振心神道:“南宫向在云南边境,制造出电火雷珠弹,然后再由擅长火雷技术之人,假扮成外国商队送进四川,经中转偷运至五岳脚下。事不宜迟,四川既为他们的中转站,最方便在那里下手。请盟主派一批火弹专家,于四川商道上暗中堵截,截获雷珠弹后,给他来个偷龙转凤,将弹内的硝石火药尽数倒去,变成哑炮。我们不知他将有多少军火流入中原,总之能换多少算多少,最起码,也能降低这一致命性武器的杀伤力。”   鬼臾区听罢,竖起大拇指赞道:“此乃妙计中的妙计,军师真乃神人也!”   江南君却似未听到他的夸奖,只顾皱眉,并低着头。   鬼臾区见他不语,担心地问:“看军师这表情,可是有新的顾虑?”   江南君叹道:“顾虑确实有,却算不上新。电火雷珠弹结构复杂,非一般人能解。若再被施以法术,只怕我们对它将防不胜防。拆弹这样的招数,我们能想到,凭南宫向和火铃儿的智慧,不一定想不到。”   鬼臾区吃了一惊,忙追问:“军师话里有话,这其中必有其他隐情,还请明示!”   江南君道:“但凡炸弹,都有引头,点燃引头,才会真正生爆炸。南宫向不光善于谋局,为人还谨慎多疑。就算他利用火铃儿为他运弹,这运送路途如此之长,途中会生什么,他难以意料。所以我怀疑,他会为所有电火雷珠弹加道保险,即设计一个总控装置。我们若钻研不透这个装置,五岳就依然危险。”   “这……”得这提醒,鬼臾区也惊出一身冷汗。想了半天,才问道:“此事看来不妙,军师可有啥对付的办法?”   江南君苦笑一下,只答了一个字:“找。”   再问也是无益,鬼臾区站起身就向外走,边走边嚷:“老鬼这就去安排轩辕山这边的事。军师勿虑,等灵帅从东海回转,我们自能想出良策!”   江南君忙拉住他道:“盟主且慢!”   鬼臾区停住脚问:“军师还有未尽之事,要吩咐老鬼?” 第七百三十一章 生死重逢之请求   东海战役过后,接踵而至的,将是五岳之战。   神鹰盟利用雪狼偷袭的阴谋反击苍狼盟,战略部署可谓完美。而真正棘手,且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那诡异的电火雷珠弹。   鬼臾区毫不掩饰他的雷厉风行,一谈完正事,就向密室外冲,却被江南君拉住,道:“盟主言重,子墨岂敢当吩咐二字?拦住盟主去路,只因有要事相求。”   鬼臾区忙又坐下,问道:“哦?何事老鬼能帮上忙,军师但说无妨!”   江南君笑道:“子墨惭愧,区区凡身,能力有限,无法自由出入虚境。现急需入境,宣洛又不在身边,唯有请盟主助一臂之力,以求尽快与羽风会面,共同对付南宫向和雪狼,挽救芒鹰烽火营的战士。”   “什么?小妖王?”鬼臾区当然愿意帮他,但听到狞灭之名,顿时震惊,差点就从蒲垫上摔过去,不及坐稳,又一把捉住他左边的空袖摆,兴奋地问:“难不成,小妖王终于醒过来了?”   见他如此期待,江南君禁不住摇头叹气,暗道:“盟主怕也是思念他,思念到乱了方寸,他既已锁息归宁,又怎会这样容易醒来?”   嘴上却答:“羽风若醒,定会亲临轩辕山,与我们一起议计,我又何须钻入虚境会他?他能否醒转,或许只有天知了。可自从小跳蚤送他入烈冰宫后,他的灵魂就开始离体,经这几日,终可走进虚境,与我们并肩作战了。实不相瞒,此次现神鹰遗体之事,就是他暗中帮的忙。”   “你是说,小妖王出现,帮我们揭露南宫向的阴谋?请恕老鬼愚钝,实在是听不明白……”鬼臾区难以置信,边说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确实是既怀有希望,又难抑伤感,   江南君虽不忍令他失望,却不得不实言相告:“盟主莫要忘了,芒头鹰家族与他有怎样的渊源。苍儿虽为我的坐骑,但自幼与他感情深厚。他不知从何途径获知南宫向的行踪,便托苍儿将此事转告给我,并带我去看掩埋神鹰的地方。”   “此事实情竟是这样!”得知真相,鬼臾区更是心惊,暗叹若非有狞灭在冥冥中相助,轩辕山危矣。   局势紧张,他们已没时间细说,鬼臾区挪开矮桌,在江南君对面坐定,用神力催他入眠,助他走入了虚境。   等诸事安排妥当,鬼臾区便独留江南君在密室,自己匆匆赶回中军帐,开始对五岳兵力进行或明或暗的调派。   再说江南君,与鬼臾区两手分开的一瞬,就已走入梦境。   他自认正在回江南世家那大宅的路上,脚下却无故打滑,摔得闭了眼。再睁眼时,就站进了稽洛山的仙灵塚。   他好奇地四周打量,以为可以见到四灵,可仙灵冢的摆设却变了,那张供奉仙灵的灵台,以及屋角的冰床,皆不见了踪影。整间冰室里,除去反射寒冰光芒的龙牙镜,就再无它物。   龙牙镜上,那层层覆盖的仙族封印,不知已在何时解去,他伸手一点,镜面便泛出涟漪似的光晕,并向四周扩散。 第七百三十二章 生死重逢之见面   江南君与鬼臾区议完大事,便请求他送自己入虚境,好与狞灭碰面,共同对付南宫向与雪狼,防止那恶人操纵雪狼,继续破坏芒鹰烽火营。   入境后,江南君再见不到鬼臾区,而是现自己站进了仙灵冢。   仙灵冢里空荡荡,除去一面寒光闪烁的龙牙镜,什么都没有。   他本就畏寒,加之衣着单薄,被冰室里的寒气侵袭入骨,禁不住连打几个哆嗦。   他想先找个地方避避寒,以适应一下,却实在无处可躲,只好抬起脚,迈进了龙牙镜。   他曾被南风长老逼进龙牙镜,用逍遥钟锤杀水铃儿。那时龙牙镜里混沌一片,雾气还带有微毒,功力差的人根本抵受不住。   这次再来,浊雾依旧,心情与上次相比,却大有不同。这次他来的目的,可是要见羽风,他日夜思念的兄弟。   他的心,跳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惴惴不安地思索,羽风是否真会如约出现。这一想,脚步就变得犹豫不决,他有点怕往前走了。   想想与羽风相交这么久,说好的事,他从不会食言,这次一定也是一样,他一定能见到他。   于是他鼓足勇气,两只手臂拨开雾气,重新提脚向前走。如果羽风真等在前方,那地方一定就是苍茫径!   顾虑一旦抛开,他又变得急不可待,脚下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已到达苍茫径。   他没受过被箭头小路卷着飞奔的苦,苍茫径有多可怕,仅听过灵宣洛的描绘。不过据说狞灭出现后,经他一番改造,苍茫小路已尽数消失,仅留下了一条不会疯的心路。   他渴望见到那条心路,因为沿着那条路,就能去往狞灭的精神世界。   等站在苍茫径边,举目向前观望,确实是再见不到任何纵横交错的白色箭头小路,但也没见到单独的箭头。   他想起灵宣洛提过,这儿有路标,忙回身寻找那根木杆。木杆安然立在路边,从未被人移动。   靠近杆顶处,悬挂一块薄薄的,白色的木牌,如片白树叶般浮在半空,无风却荡来荡去。   江南君自语:“依照宣洛的说法,路标上面,应有一个用指力写的心字,且待我看看。”说罢便踮起脚,凑过头去。   他是习武之人,目力精准,隔这么近在块牌子上找个字,应该不难。可看来看去,牌子上也光溜溜,压根什么都没写,他顿时觉得奇怪。   “这怎么可能?路标代表道路,若显不出字,相应的路也不会出现,那我如何能顺着羽风的心路,找到他呢?”   他挪开视线,茫茫然到处搜索,拿不定主意,是该没路也往前硬闯,还是留在此地等候。   正紧张不安,身后却响起来一个,几乎夜夜在梦中回荡的声音,“大哥,不要再找心字。我真身已死,心脏停止跳动,心路,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天籁般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几句话,震得他的双肩,触电般颤抖。   “羽风贤弟……”他口里在呼唤,却迟迟不敢回头,生怕这声音,只是来自内心对那个人的思念。他更怕回头看时,身后空无一人,结果只能空欢喜一场。   “大哥,是我!”又是一声,那样轻那样柔,却那样真实。 第七百三十三章 生死重逢之无奈   狞灭托苍儿带信,约江南君虚境一会。   由鬼臾区送入梦境后,江南君来到稽洛山的仙灵冢,走入龙牙镜,终于盼来了与狞灭重逢的一天。   穿越镜中迷雾,江南君站到苍茫径边,寻找灵宣洛曾走过的心路。那条心路,属于狞灭,他相信沿着一路走下去,就会见到相约之人。   可不知为何,路牌上的“心”字消失,路也没有见到。他正踌躇不安,不知该走向何方,狞灭那宛如天籁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   “路牌无字,只因羽风心脏停止跳动,肉身幻灭……”听见人来,江南君本该欣喜,可那声提示,令他悲从中来--原来心路消失,全因主人已死。   但还能与缅怀中人再次见面,不管形式为何,都值得高兴。江南君确信响在耳畔的,不是幻音,才强抑泪水,缓缓转身,那张久违的俊脸,就带着微笑,出现在眼前。   眼前这“死而复生”之人,相比记忆中的羽风,改变不大,只是潮红的面颊被苍白取代,眉间也再无金红的妖符跳跃。   然而他的笑,亘古不变,无论龙牙镜里有多寒气逼人,那笑容也能扫尽身周阴霾,令江南君心生暖意。   “贤弟,真的是你!我还以为……”   一向淡定的江南君,此时也难以自抑。他费尽气力,想让这场会面,有一个自然而亲切的开端,泪水却不争气地堵满喉咙,让他不知所措,只能使劲吞咽。   狞灭的表现,却一如既往的从容。   他眼中也闪烁莹莹泪光,语气却柔如清风,帮江南君说完剩下的话:“大哥还以为,心路消失,无路可走,就再也找不到我。”   江南君不回答,默默注视他,回想镜门阵中,见他的最后一面,更是悲难自抑,眼泪也从喉咙里散开,扑簌簌滚出眼眶。   他能说话了,哽咽地问:“贤弟,难道除了挑出妖王火符,就再无任何其它办法,可逃脱南宫向的追杀吗?锁息归宁残忍无比,你用这种方式了断,可想过我们这些人,该怎样的心痛……”   这话听似责怪,实为不舍,落入狞灭耳中,让他想起南宫向闯入扇瑶宫前,他误把一盆水,看成是乌血的一幕。   为了逼迫这位大哥接任妖王之位,他残忍到激他的妖龙毒,让他生不如死。犯下的罪孽,哪怕是死一千次,也难以弥补。那件可怕的事,江南君像是早忘去了脑后,但他做不到!   内心巨大的悔恨,让狞灭神态改变,变得迟疑。可轩辕山正面临巨大危机,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并非为了叙旧,只好强迫自己暂放往事,以大局为重,专注在眼前的会面上。   他不光自己要放下,还得把江南君拉出来,于是故作镇定地答道:“大哥有所不知,幻术妖法对我妖族人来说,大多不过是小菜一碟,想要破解毫不困难,探心镜便是我们妖人法术的最高境界。但南宫向的栓心**,不止于探心,而是已达控心层级,其诡异莫测的程度,我难以匹敌。” 第七百三十四章 生死重逢之劝说   狞灭来见江南君,目的是为解轩辕山危机。   江南君怪他,不该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弃世而去,那怪责无可避免,他只有想办法,尽快让二人转入正题。   江南君听他主动承认,在心术上,连他这位妖王也不是南宫向的对手,深感忧虑。选此下策作为逃脱手段,江南君能理解他,却始终心有不甘。   狞灭猜出他的想法,叹道:“我的落败,不止在于心术不敌,还有我因遭灭天咒反噬,变得不堪一击这事实。我无力抵抗镜门阵的围捕,一旦被抓,肯定熬刑不过,唯一的结果,就是葬送整个神鹰盟。那种情况下,除去用锁息归宁牺牲自己,大哥认为,真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你……”被这样反问,江南君哑口无言,心酸变成愤慨,沉沉地低下头去。   狞灭轻拍他肩头,安慰道:“大哥,你们的心意,我能都懂。但你可曾想过,我自幼遭灭天咒反噬,五百年前,若未被鬼叔叔救下,早就已往生他世。既已是该死之人,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多活这么些年,结识你们这些好朋友,还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遇,共度一段时光。上天已恩赐这样浓厚的眷顾,除去感激,我又岂敢再多奢求?”   他的话不无道理,却听得江南君愈心痛。   他眼看是时机了,不待江南君开口,就补充道:“或许我借助虚境回到你们身边,与你合力制伏桑雅,将神鹰盟从南宫向的魔掌中拯救出来,是我能为你们,为苍生做的最后一件事。这最后的事情,能和大哥共同完成,就算为羽风这一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话已说至轩辕山危机,就得往下走了,江南君悲伤却不悲观,看看身后,想起四灵,颤栗着契而不舍地劝说:“贤弟,你不要这样想。我始终有种预感,事情没坏到我们以为的份上。枯朽道长正在努力钻研,他定能找出救你的办法。有他相助,你就可摆脱邪功反噬的折磨。到那时,我们将你隐藏起来,谁都别想找到你,更别提苍狼盟与南宫向,你又怎可能对世间构成威胁?”   狞灭不置可否,提醒他道:“大哥的意思,小弟明白。就算枯朽前辈能解我反噬之苦,又岂能让死人复生?妖符一去,我便归宁,严格说来,目前我已徘徊于六界之外,再也不是任何人。”   江南君哪还听得下去?急忙就要辩驳,却被他阻止,“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梦中见面,就不要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雪狼已开始行动,很快就会用栓心法,向整个芒鹰烽火营宣战。他们的功夫根基皆为火影幻术,雪狼若是得逞,十万烽火营将士都将被南宫向掌握,然后指挥他们反攻轩辕山,那将是多么严重的后果?与此同时,苍狼盟已派出十万大军,在山外虎视耽耽地蛰伏,一旦山内暴乱生,他们就会起总攻,对我们形成夹击之势。大哥,时间如此紧迫,我们就放下往事,面对现实吧!”   江南君也知危机深重,不能再有耽搁,只好咽下已到嘴边的话,随他去了一个地方。 第七百三十五章 血元筑基之假象   江南君重见狞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始终不放弃希望,期待有一天,狞灭还能复生。   狞灭却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并把他拉出往事,直面眼前的危机。   轩辕山将因雪狼而陷入兵乱,江南君知他说的是实情,也不敢再多耽搁,唯有暂且将救他的事,搁置一边,随他向前走。   二人走出很远,江南君才勉强振作起来,问道:“贤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见他愿意开口了,狞灭松了口气,先不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大哥可知,我为何能探知南宫向的动向?”   江南君茫然摇头。   狞灭解释:“能做到这点,全因我用了条计策,将龙牙镜的镜魂送到南宫向手上。镜魂听我指令,只要我操纵它,它便会向我反馈,南宫向在脑子里构思的各种行动计划。”   镜魂之计可谓巧妙,江南君立即来了兴致,忙问:“哦?听来贤弟是未雨绸缪,早对南宫向做了防范,却不知是用的何等妙计,让那恶贼不产生怀疑?”   狞灭道:“南宫向闯入扇瑶宫,逼我交出天使兵团的兵权。那时我已领教此人的厉害,也预料他随时会向我下手,用栓心法入侵我的大脑,在我未及时察觉时,就夺走我脑子里的东西。”   江南君道:“贤弟指的东西,便是那把南海云霄大门的钥匙吧?”   狞灭道:“正是。这把意识形态钥匙,关乎整个六界大战的成败,自然无比重要,我早就把它藏进了一个稳妥之处。自灵儿用龙牙镜镜魂助宣洛成仙,又归还回来后,我就将镜魂塑成钥匙形状,摆在脑子里的显眼处,以防有人入侵,就能用镜魂抵挡。”   这就是南宫向中计的原因,狞灭这条巧计,确实高明,任他南宫向有多脑奸巨滑,也得上当。   江南君交口称赞,又问:“南宫向非普通人那般好骗,他把钥匙拿到手后,难道没看出其中破绽?”   狞灭笑道:“这点被大哥说中,他还真没看出来。他虽聪明,却太自以为是。在我渐入迷离时,他就已命桑雅动手。桑雅看似不过与我简单对视,其实是已潜进我大脑,摘取了镜魂。南宫向认为我快死了,无力再耍花样,疑心降低不少,桑雅一得手,就不再去查看其他地方,所以错失良机。并且还有一点,也被我加以利用,就是不知何故,他与我亚父间的嫌隙颇深。”   话到此处,他不往下说了,江南君接道:“云霄大门的钥匙,由南风长老亲手铸造,是真是假,他最清楚。偏偏南宫向就不愿找他验证,还挑拨他与火铃儿的关系,让火铃儿把这得力助手,断去双腿后吊上了西王山顶。”   狞灭神色一片黯然,点头不语。江南君看出他的伤感,不再提南风之名。   狞灭苦笑两声,继续道:“南宫向误以为桑雅拿到的,就是他所求之物,并为之欣喜,却不料从那时开始,我就已能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可惜在那之后,我死于锁息归宁,从死亡到灵魂苏醒,耗费去不少时间。但一恢复意识,我就察觉到他将对轩辕山不利,所用途径正是雪狼桑雅,于是赶紧通知苍儿,让它带你现神鹰遗体,做出防范。”   虚境里寒冷,江南君的背脊却似有冷汗冒出,心惊道:“此次若无贤弟相助,只怕轩辕山在劫难逃!” 第七百三十六章 血元筑基之联系   狞灭天子带江南君前行,却暂不明说,他们是要去往何方,只是先提起了龙牙镜的镜魂。   江南君与鬼臾区在密室里商议军事部署时,还在怀疑,南宫向与火铃儿是否真正勾结,现在算是被狞灭证实。   狞灭道:“南宫向和苍狼盟狼狈为奸,已是不争的事实。但他究竟是利用火铃儿,用完就过河拆桥,还是真与他结盟,我们就猜不透了。那个火铃儿,自甘堕落,与恶魔为伍,今后该如何收场难定,只能自求多福。总之他们万一阴谋得逞,将给神鹰盟带来致命打击。但我们若反扑成功,这致命打击,就会反落到他们头上。”   江南君捏紧拳头,愤然道:“所以此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当下成败的关键,就集中在雪狼身上!”   狞灭道:“正是大哥说的理。大战将起时,为防龙牙镜被敌人利用,成为深入我军腹地的交通工具,我就关闭了所有苍茫径。现在我们走的,是唯一所剩之路,我未作任何路牌指示,通往的地方,是桑雅的心房。”   “什么?桑雅的心房?”他终于道出了此行目的地,江南君大为震惊,问道:“若我对栓心法了解不差,桑雅那颗心,应早已被南宫向取走,此时心房里空空如也,是吗?   这门邪术,狞灭不料他能了解得这样深刻,由衷地赞道:“大哥广博群书,实乃旷天下之奇才。连桑雅的心房无心,你都能尽知,小弟实在佩服!”   江南君被他夸奖,没有血色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润,不过转瞬即逝。   狞灭道:“南宫向是怎样控制她的,既然你已知晓,我就不再敷述。我想脑波之说,你该也不陌生。”   与雪狼在天仪阁相遇时,江南君就曾与她讨论脑波理论,狞灭这时再度提起,他自然就联想到了芒鹰烽火营。   狞灭观他眼神,看出他已有所悟,便转而解释芒鹰烽火营,“前面提的,大哥都很清楚,但有一点极为重要,或许你还不知,就是芒鹰烽火营的将士,千年来与神鹰之间的关系。”   江南君一愣,道:“据我所知,神鹰皆为火影战士的坐骑,难到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更深的联系?”   狞灭道:“确实如此。烽火营战士在被轩辕帝赐死前,神鹰只是普通的苍鹰,作为坐骑供他们驱使。战士们遇害后,利用火影幻术的心术,将生前记忆存入坐骑脑内,又把它们缩小成雀鸟,以方便遁入古墓。从此雀鸟便拥有了神鹰之躯,并与十万战士思想合一。”   “这……通过火影幻术,让人与鹰的思想合一?”江南君听得不可思议,也预感这意味什么。   狞灭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做到思想合一,就必须脑脉相连。也唯有火影幻术,能助战士们与他们的坐骑,保持脑波震动幅度与频次的一致。这在当时看来是好事,能让火影战士保住鬼身,与鬼臾区合体,接受他的领导。时至今日,却成了漏洞--南宫向与他们功夫同源,故终有一日现破绽,并趁虚而入,是情理中事。” 第七百三十七章 血元筑基之方向   狞灭讲出了芒鹰烽火营与神鹰之间,鲜为人知的秘密。   听完后,江南君明白过来,轩辕古墓里见到的雀鸟,与石棺丛林里躺的幽灵,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他不禁感叹,火影幻术精妙无比,助韩虚子成神,就算暗含邪恶,也被神族人视为正派心术。   如今这所谓的正派,遭遇南宫向邪恶的栓心**,就被他轻而易举地利用,能凭一人之力,摧毁如此强大的战斗之旅,让十万神鹰战士,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向神鹰盟盟友举起屠刀。   哪怕是在千年前,芒鹰烽火营所拥有的火影幻术与幻剑阵,也已享誉世间,如今经鬼臾区洗清冤屈,随他由鬼成神后,更是声威震天下。他们与坐骑间的联系,着实令江南君眼界大开,却又增添了新的忧虑。   狞灭接着往下讲:“桑雅害死的神鹰,数量足以百计。这些时日,她看似沉默地休憩,实则是躲在怪云幻境,神不知鬼不觉地诱骗神鹰进去,让它们通过一道被称作云锦的大门,然后死在大门后,所谓的天堂里。   “云锦大门……”江南君重复,想起了桑雅炼成的青铜大门。又是一扇门,名字不同,却是一样能置人于死地。   狞灭继续道:“神鹰死后,她再在心房中,用它们的心脏修炼出血元及其筑基,贴上心房壁。这好几天过去,想必她已筑基结束,下一步,就将借助这些血元把自己化作鹰神,用鹰语召唤轩辕山所有的神鹰,进入那变幻莫测的怪云幻境。”   “十几万只神鹰,给同时吸入怪云幻境?”   江南君听得乍舌,实在难以相信。   狞灭道:“正是,她在用栓心法做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怪云幻境外的人,甚至难以马上就察觉神鹰的变化。”   江南君冷笑道:“我知道原因。她完全是利用改变脑波频率,来实现对神鹰的控制,所以能做到不被任何人现。”   狞灭道:“正是如此。再被诱入幻境的神鹰,一只都不会死,桑雅只会通过栓心**,将它们脑**纹的传输,由正向篡改为反向,同时震动频次与幅度,也相应生改变,全部以她自己的为基准,调到同一频次上。”   听到此处,江南君额角是真冒出了冷汗,“脑波格局由正变反,意味着在神鹰的大脑里,所有现存思维都会往相反的方向波动。曾经它们认为美丽的,会变得丑陋。曾经它们热爱的,会变得仇恨……由此类推,曾经它们誓死捍卫的,会变得坚决要摧毁!”   狞灭补充道:“最为可怕的,还不仅于此。神鹰战士与它们脑波相连,一旦神鹰脑波遭到篡改,战士们又与它们相接触,不出一日功夫,他们的脑波也必会随之更改,同样开始反向波动。这后果将有多么严重,可以想见!若说世上唯一有一项心术,能令生灵的脑波改向,恐怕也就是栓心**了。”   江南君知识之渊博,犹如百科全书。但今日之所闻,也是第一次听说,实在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第七百三十八章 血元筑基之对策   狞灭讲述的部分内容,江南君闻所未闻。他对栓心**了解再深,也仅限于书本。   书上确实记载了栓心法的恶毒,例如修炼时需食人心之类,但他未曾想到,这一邪功功法之强,竟可将活物大脑产生的思维,改变传输方向,即意味将他们所有的情感,推向相反的极端。   对抗心术,既用不上刀,也使不上剑,如此说来,又有谁的心力,能强悍到与威力如此巨大的控心**相抗衡?   江南君忧心如焚,狞灭见状,沉吟地安慰:“大哥莫要心慌,自古邪不能胜正,无论他们的异术有多古怪,也定有破绽。迟早都会出现,能与他们相对抗的力量。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个道理我们不可忽略。否则天地间生存法则改变,世界就真要遭覆灭之灾了。”   听他言辞,观他神色,江南君能强烈感受到他的信心,精神顿时一振,问道:“贤弟看似胸有丘壑,这下一步该怎样进行,可否指点一二?”   说到这时,狞灭布满倦容的脸上,才再次现出笑容,答道:“我的应对之策,是我们沿这条小路,一直往下走,直到走入桑雅的心房。南宫向的骨哨之音,穿不透轩辕山的结界。他若想动桑雅,必定得进入他自己的虚境,用心术操作。所以现在的她,比被骨哨控制时更加脆弱,充其量是一只木偶,一旦拉线人松手,她便会瘫软倒地,失去知觉。”   江南君不安地问:“南宫向既正控制桑雅,我们此刻闯入,是否会与那魔头撞个正着?”   狞灭道:“大哥别急,我话还未说完。我死之后,妖王法力已失,但还有能力织结结界。等我们成功进入后,我会立即撒出结界,屏蔽南宫向对她的监视,维时约三刻钟。”   三刻钟!这任务艰巨无比,他们却只有三刻钟可用,江南君一颗心越悬越高。   狞灭抓紧时间嘱咐:“大哥你需要做的,是乘机将桑雅的脑波,与你自己的大脑相衔接,然后以她化成的鹰神身份,命令那些神鹰找到它们的主人,并与他们接通脑波。三方相连后,你再将苍狼盟的阴谋,通过脑波如实通告神鹰战士,并向他们出指令,命他们假装已被雪狼用栓心法控制,将倒戈对轩辕山起进攻,由内部瓦解神鹰盟。这一步至关重要,且必须用极快的度完成,绝不可引起南宫向的怀疑!”   江南君没把握,问道:“万一时,会有何后果?”   狞灭答道:“如过三刻钟,南宫向就能察觉桑雅的不妥,而导致我们行动失败。这只老狐狸,极其谨小慎微,乃狡诈者中的极品。任何行动,他只要嗅出可疑之气,都会即刻终止。一旦造成这个局面,我们不光再救不了轩辕山,反而会遭他攻击,被桑雅困在心房里,成为她炼血元筑基的材料。大哥可听得明白?”   江南君全听明白了。这一妙计,确实令人拍案叫绝,风险却难以预估。   就他个人来说,拼死也要一试,可看看狞灭,他又迟疑不决,问道:“贤弟,据我所知,对抗心法,需要耗费极大的内功和灵力,你这身体……能应付得了吗?” 第七百三十九章 血元筑基之心房   脚下的路,一直通向桑雅的心房,二人边走边交谈,没觉得路有多长。   前方的任务无比艰巨,狞灭却告诉江南君,他们能用来执行任务的时间,只有三刻钟。   即将面对的风险有多大,江南君不在乎,如果这任务如摧毁更天仪那般,是由他一人执行,他必将勇往直前,无半分退缩。   可这一次,他却一再犹豫,所有的担忧皆源于对狞灭的关心。现在的狞灭,早不再是妖王,而是一道锁息归宁的幽灵。他的妖王火符,已被挑去,灭天咒又消失殆尽,意味他已不具备任何能用来防身的功夫。   狞灭摆摆手,大度地笑道:“大哥这是小瞧小弟了。我虽无法术与功夫可用,但走得跳得,行动自如,几与正常人无异。任务执行方面,又有你这位好大哥通力合作,哪还有后顾之忧?有道是,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我能将最后一点气力,用来剿灭恶徒,匡扶天下,我就真正做到死而无憾了!”   担心归担心,江南君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更不能置整个神鹰盟的安危于不顾,一时再也答不出话。   为尽快到达目的地,狞灭索性放弃步行,念动心诀,让龙牙镜里唯一剩下的这条路,桑雅的“心”路悬空,载着他们向前飞驰,当然不是如过去那般,疯似地卷着他们跑。   功夫不大,白色小路就停了下来,斯文地放他们上实地,又飞奔着不知退去了何处。   这就是苍茫径里的箭头小路,江南君曾多次听人提及,今日总算亲眼见识,却没机会品评一番,不觉略感遗憾。   站定后,二人环顾四周,现不用推门,就已置身进了一间巨大的、椭圆形的房间。   他们一抬眼,眼球就被刺激,等适应了再看,刺激眼球的,是如鲜血一般艳红的墙壁。   血色冷冽,泛着寒光,房间里感受不出一丝热气。若说仙灵冢冷,这里的森冷,只比仙灵冢更强烈。   江南君冷得直打哆嗦,暗运内力御寒,可凡人体魄,毕竟敌不过异界怪室,不自觉就抱紧了双臂。   他抬头向上看,这房顶无梁,只有一团团棉絮状,又似云朵的东西,呈现血红色,在头顶虚无地漂浮。   最令人奇怪的,是血云缝隙间,好似悬挂数盏彩色炫光灯。无论血云怎样流动,灯点都静止不变,只将一道道耀眼的,变幻红白橙绿紫五种色彩的寒光,凝聚成五束,待快射到地面时,又聚合在一起,向地板正中心一个类似鬼眼,却一眨不眨的白点投射。   房顶够不着,江南君轻蹬地板,脚下感到一阵柔软,好像踩上了厚厚一层毯子。再加一点力,甚至可以弹跳起来。   他好奇地低头,一看就差点吃惊地叫出声,原来这房间的地板与天花,“材料”相同,都是那棉絮状的血云。   他没惊动狞灭,悄悄打量五色光束,这才现,顶上的炫光灯不过是个假象,所有光线,皆来自墙壁上,一个又一个的点状物。   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光线,都由点状物射,向上射入血云,集中后,再从云层折射到地面,这就是那些所谓的炫光灯固定不变的原因。   摸清房间布局后,江南君悲哀地想:“墙壁上那些暗红的点状物,不必问,就是栓心法的关键所在,血元筑基了。 第七百四十章 血元筑基之寒冷   狞灭用口诀启动脚下唯一一条苍茫径,二人以最快的度,抵达了目的地--桑雅的心房。   江南君仔细打量这怪异的椭圆形房间,找到了那些可怕的,用人心炼成的血元筑基。   他扬起右手,很想触碰那些血点,狞灭看出他的企图,忙阻止道:“大哥万万不可!血元看上去是一个个小点,通过筑基,如纽扣般固定在墙上,但它实际是一团来自活物心头血的血水。只要你碰,就会毁掉其筑基,让血水流淌下来,并惊动心房的主人。”   血元是由筑基固定在墙上的血水?江南君难抑惊奇,轻“啊”了一声。   狞灭又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筑基若是被毁,血元流出,离开心房壁则意味被激活。那些凝结在室顶的光束,不会因血元消失而散去,而是会加快聚合度,形成一座血塔。”   “这里,还能出现血塔?”江南君更加惊愕。   狞灭道:“血塔由光组成,光来自血元,血元来自心脏,说它由心脏搭建也不为过。桑雅利用吸食活物心脏,修炼出血元后,心脏残渣汇成我们头顶与脚下的血云。血元若遭损毁,血云就会搭载光束,形成血塔。血塔顶上,血色红星般闪耀修炼者的内丹,内丹指挥塔身,将毁血元之人吸进塔内,化成一滩血水。”   江南君点头道:“看来这些血元,是桑雅失去心脏后的生存之本,她全赖它们保命。”   狞灭道:“不错,一个血元筑基,代表一颗心脏。一段时间过后,血元会连着底下的基座干涸,修炼者就需持续吞食心脏。待邪功炼成,被残害的生灵,怕足能堆成一座山。”   江南君回想天仪阁里的血池,再看墙上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血元筑基,还有一道道聚合在一起的,迷离的炫光,可想而知桑雅已用她的狼牙,咬碎过多少猎物。   他感到一阵晕眩,冷得一身骨头都要断裂。在他看来,最为可悲的,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女魔头,对自己的恶行竟浑然不知,只因她是个杀人武器,只因她是具行尸走肉。   看上去不算小的心房,除去墙壁被血元筑基及其出的光束占满,中间显得无比空旷。   空旷,是因为心房的主人--心脏,已被取走,只不知由何处,垂挂下几根红红的管状物,不用问也知是搭连心脏的心脉。   心脉本应插在心脏上,是一个人心灵与大脑相衔接的桥梁。奈何心脏不知去向后,心脉便孤零零地悬在那里,早已荒废。   “桑雅的心房,真冷!大概是因为没有心脏跳动,一切都死气沉沉吧……”   江南君由衷地感慨,可话出口后,就抖得词不连句,没一个字能说清楚。他牙齿咬得咯嘣响,双唇乌青,竟开始结冰,连呵出来的白雾,都冷得不想走了,在半空蠕动,长时间消散不去。寒气如刀,穿透他薄薄的衣衫,切割着他每一寸肌肤。   他无力继续硬撑,身体越蜷越紧,腰弯下去,几乎要瘫倒在地。   狞灭见状,埋怨是自己大意,没早点想到他的寒体,抵御不了这里的严寒,赶紧扶他坐下,将手掌紧紧抵上了他的背脊。 第七百四十一章 血元筑基之热浪   心房里本该有心脏跳动,令血液循环,带来温暖。桑雅的心房却与众不同,不仅空空如也,还有那些血元筑基,在持续散强烈的冷光。   冷光似冰,江南君抵受不住这里的寒冷,体温已近冰点,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狞灭见状大惊,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赶紧扶他坐下,用火热的气息,为他送去暖意。   狞灭的气息从背脊穿入,眨眼功夫,江南君就感到似有一股巨大的热浪,一直在丹田中沉睡,此刻被外力唤醒,以龙腾之势向全身经络穿越,激活血脉,融化已经凝固的血液,很快涌遍心肺与四肢,驱散了刚才刀割般的寒意。   有这股热浪在体内不断循环,寒冷再盛,也伤不了他,不仅如此,他精力恢复,力量甚至充沛过之前。   得狞灭出手,渡过这道难关,他口里不说什么,心里却在祷念:“贤弟,你虽身在妖族,自小被**害,误练邪功,以至遭灭天咒反噬,这副热血之躯,却至死不灭。哪怕你已只剩一道幽魂,也还在为他人着想,不惜一切地要拯救世界。这份大义豪情,谁能匹敌?像你这样的人,上天怎舍得让你轻易死去?就算上天肯,为兄也不答应,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救你回来,让你生命的火焰,一直燃烧下去!”   他暗下决心,尽量不让心中的泪水涌出眼眶。   战胜严寒后,他又能活动如常,狞灭放了心,二人即正式开始行动。   对于血元筑基,江南君始终怀有疑问,问道:“既然这里的寒冷,是因桑雅无心而起,若有一天,她的心被寻回来,是否就可销毁这些血元,让她重新依靠心脏生存?”   狞灭冷笑连声,答道:“能或不能,有区别吗?一旦有心,难说她会比现在更可怕。因为她那颗心,已被南宫向用仇恨填充,仇恨成了她对这世界唯一所怀的情感。当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她嗜杀的天性就没人能改变。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天性里良知尚存,被某一个人唤醒,意识恢复,她得知自己曾欠下的一笔笔血债,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重过任何酷刑,只怕她也承受不起。”   狞灭提的“某一个人”,暗指是谁,江南君心知肚明,却不说穿。他对桑雅与南宫向恨之入骨,江南君能够理解,但按照他的说法,桑雅根本无药可救,这又让他心碎,为灵宣洛而心碎。   二人不再谈论这令人窒息的话题,继续在心房中搜寻。   再稍加观察,他们便知,地面上聚合所有炫光的白色鬼眼,正是南宫正对桑雅进行监视的窗口。   为防被现,他们必须尽量远离鬼眼,却又不能贴上心房壁,于是不再冒然挪动,而是一起盘膝坐下。   摸清这些情况后,狞灭便可准确地施放妖王结界,将鬼眼屏蔽。   金色光芒撒出的一瞬,计时开始,江南君要在三刻钟内,通过头顶的心脉,将自己的脑波传输上去,一直进入桑雅大脑,再与她的脑波衔接,以将其覆盖。 第七百四十二章 血元筑基之做法   桑雅的心房无比寒冷,江南君差点冻死在里面。幸亏有狞灭出手相助,用自己的火体,为他送去了强大的暖流。   江南君危机解除,狞灭抓紧时间行动,撒出了金色妖王结界。   江南君这时就要开始抽出自己的脑波,与桑雅的心脉相连,然后直通向她的大脑。   脑波一旦抽出,就易因受外界刺激而断裂,后果不堪设想。为力保江南君的安全,狞灭可谓慎之又慎,打算先摸清桑雅的动向,江南君再与她接触。   直接找到桑雅,不太可能。狞灭灵机一动,想到南宫向既被探心镜监视,他又正操纵桑雅,如将这监视范围扩展,自然就可以查探出桑雅的活动情况。   他用口诀召唤探心镜,这一招果然奏效,先投上金色结界的画面,是南宫向布满血管的大脑,顺着他的脑波一直摸索,桑雅的影子,就影影绰绰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这就是神奇的探心镜!”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画面,江南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狞灭微微一笑,与他一起观察桑雅。   这时的怪云幻境里,桑雅已从鹰厩里的雪狼形象,变回了那位梳双螺髻,着粉色对襟罗衫的端庄少女。   她正身处一间密室,双目紧闭地端坐在一个圆形禅台上,仰面向天,伸展双臂,乍一看,犹如一个巫师在施展巫术。   “这就是鹰厩里,一直酣睡的雪狼!”江南君怒火中烧,回想连续多日,他在鹰厩栅栏外的守护,全是白搭,其实不过是被她用假象蒙骗了过去。   做法时的桑雅,身体被一团银灰色的光雾笼罩。这光雾如只气球,好像有人在不断向里面吹气,以至球体缓缓膨胀,直到填满整间密室,却不爆炸。   渐渐地,密室已盛不下那光辉,于是更加怪异的事情生,那光似乎代表力,直接将密室的四面墙壁推倒,整个怪云幻境展现出来,被流泻而出的光芒填充,形成了一个广袤的,不停浮动的银灰色世界。   紧接着,来自心房的那些血元筑基的五色炫光,由她体内出,迸射成千万道。炫光犹如万把彩色的剑刃,撑起浮动的幻境,并将其固定。   与此同时,一块块银灰色的瓦状碎块,带着光闪闪的尘粒,连续不断从她额头贯出。她每用手指指向一处,就有一块瓦片,贴上幻境的虚壁。   等瓦片贴得多了,远在心房观望的二人便能看清,几乎每片瓦里,都有一只神鹰的身影,它们或翱翔或战斗,形象栩栩如生。   等整个虚境的虚壁,被鹰图的瓦片占满,怪云幻境里的神鹰幻境,就这样构建完毕。   桑雅长吁一口气,满意地睁眼,手臂落下,却未完全收回,而是将手掌对向半空。   她的手掌看上去有吸力,那些藏在瓦片里的鹰魂,被她用掌心吸附,一个个又鱼贯走入了她的身体。   收完最后一道鹰魂,施法便大功告成,幻境里血元筑基的炫光消失,虚壁倒下,呈现于眼前的,竟是夜幕笼罩下,完整的帝神岭鹰厩,只是此时,尚见不到一只老鹰。 第七百四十三章 血元筑基之召唤   桑雅的心房,正被南宫向用鬼眼严密监视。   江南君欲抽出脑波,与她相连,狞灭为保险起见,先用探心镜延伸查探范围,通过南宫向,观察桑雅的举动。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二人就现他们查探得正当时。   探心镜反投回来的画面里,桑雅正坐于她的怪云幻境,用栓心法调出神鹰的血元筑基,通过炫光,用被她害死的神鹰的记忆瓦片,一片片搭建出一间类似鹰魂塔的塔室。   塔室建好后,她将几百只神鹰的鹰魂吸入体内,虚壁上的记忆瓦片就变成空白。她再推倒虚壁,便有更加神奇的事情生--塔室外再现的景象,彻底改变,成了真实的轩辕山帝神岭。   若非亲眼目睹整个施法过程,无论是鹰是人,谁都别想一眼辩出这假象,也难怪当时灵宣洛在茶山时,会被她带入幻境,与虚构的茶农们渡过一整天,而毫无知觉。   鹰魂虚境,由一间塔室,幻化成了整座庞大的山岭,虽然此时空荡,但估计很快,就会6续有神鹰被召唤过来,落入他们的圈套。   江南君看得乍舌,低声道:“这样大规模,又气势宏大的虚境,她能在短时间内一气呵成,栓心法所达境界之高,不得不令人叹服!”   狞灭始终保持着一份淡漠,道:“可不是,虚境真实到如此地步,那些心神受到蛊惑的生灵,又怎逃脱得了?你已见过记忆瓦片,尽管瓦片里是鹰不是人,却也大同小异。但凡生命将死,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会回顾自己的一生,作为对这一世的告别。”   江南君听得心头紧,叹道:“可怜这万千冤魂,不光惨死,死前还要被侵入大脑,剥夺记忆,想必皆是死不瞑目。”   二人为遭栓心法残害的无辜者惋惜一番,只希望能尽快收拾南宫向,为世间除去这一大祸患,以给那些逝去的灵魂,一个交代。   正在这时,狞灭却打破一直以来的淡定,轻声惊呼:“大哥,她要动手了,你快看!“   江南君急忙去看画面,心里也阵阵怵,就见假的帝神岭上,月光映照出一只神鹰的身影。它飞来后,立在一条粗壮的树枝上,就不走了,只低啸一声,警惕地左右扭动脖颈,打量四周。   紧随它之后,又接连飞来几只,同样栖在树上,不时向天出长啸。   “轩辕山在这一时刻,通常是一天操练结束,神鹰回巢,进入休憩状态的时候。桑雅潜伏于鹰厩的这许多天里,想必已摸清神鹰的作息规律,所以能知道,应选在此时下手!”江南君愤然道。   仅在这短暂的说话功夫里,神鹰不断飞来,密密麻麻地占据山岭,他们再也数不清有多少只。   狞灭愈加焦虑,说道:“神鹰们长期居于帝神岭,对那儿的环境熟悉,既不知已身陷险境,自然不会设防。大哥,桑雅即将展开下一步行动,要化身成鹰神,与神鹰们脑波相连,实施她的罪恶计划。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动手!”   江南君点头,最后看一眼光幕,却难以置信地奇问:“苍儿?” 第七百四十四章 血元筑基之鹰神   桑雅熟悉轩辕山内的情况,所以能用血元筑基找准构建帝神岭虚境,将神鹰召唤进怪云幻境,下手破坏它们脑波的时间。   江南君与狞灭,躲在她挂满血元筑基的心房,观察到这一时刻,就准备要悄悄地,与她用废弃的心脉进行脑波对接。   狞灭是幽灵,不具备真实的大脑,这项工作只能由江南君完成。但当江南君最后一眼看向金色结界上的画面,却惊得目瞪口呆,只因此时,那些鹰魂已在桑雅身上生作用,将她由少女变化成鹰神形象,而那鹰神,竟与他的坐骑,苍儿一模一样。   江南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喃喃道:“这怎么可能?难道,苍儿是芒鹰烽火营的鹰神?”   他既像在自语,又像在问狞灭,狞灭笑道:“在野鹄岭时,我已给过暗示,苍儿身上另有奇迹,有待你去现,难道你忘了?”   “苍儿是盟主赠予我的礼物,由你转交,所以在这之前,你和他早就知道苍儿的真实身份!”这就算是狞灭肯定的回答,江南君大为彷徨。原来他所暗示的奇迹,竟是指苍儿是鹰神!   狞灭安慰他道:“大哥,你猜得没错,我们确实事先就已知道苍儿的身份。我与芒头鹰家族是世交,它们的事就没有我不了解的。鬼叔叔呢,虽然粗线条惯了,却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心里从来就没真正糊涂过。茫头鹰本就是鹰中之王,千百年来,因为其食物的特殊性而遭人捕杀,已濒临灭绝。”   江南君回想轩辕古墓里,曾托在掌心的小鹰,应有两只,又问:“苍儿想必还有一个兄弟,近况如何?”   狞灭道:“苍儿的兄弟,盟主自有调遣,目前身在何处,我不是很清楚。这两只芒头鹰,可算作是诞生于世的最后一代,其罕有珍稀的价值,不言而喻。苍儿之所以能接替它父亲,被拥戴为鹰神,是因相比它那位兄长,更具备胸怀大志,义薄云天的品性,且愿意承担大任。既然众鹰拥戴,盟主,也就是昊鼎神帝自然支持,顺理成章就将它封为了鹰神。”   听了狞灭的解释,再回想与苍儿相处的日子,江南君更觉不安,埋怨道:“贤弟为何不早将此事告知?我江南子墨,不过是一名低微的凡人,区区贱体,怎配得起让鹰神做我的坐骑?”   一听这话,狞灭立即抬头正视他,真诚地答道:“大哥此言差矣。当今天下,配得起苍儿之人,寥寥可数,你便是其中一个。”   江南君惶恐,手脚不知往哪儿搁,“贤弟这话可说得冒了,愚兄担当不起……”   狞灭见不说出实情,他便不会安心,只好进一步解释:“大哥有所不知,人间有帝王,被称为人龙。可有多少位帝王的胸怀、胆略与学识,能与大哥你相匹敌?这一点,我与鬼叔叔看在眼里,甘愿以鹰神相赠,鹰神配人王,天经地义。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苍儿尚为雏鹰时,在古墓里被你抱过,那时就对你与凤姑娘念念不忘,足见你们和它的缘分。一得知我们在挑选神鹰,送与你做坐骑,它便主动上门自荐。既是它自愿与你相随,鞍前马后地效力,你又如何能将它拒之门外?” 第七百四十五章 脑波危情之思维   江南君在与桑雅对接脑波前,惊异地现了一个秘密:他的坐骑,芒头鹰苍儿,是芒鹰烽火营十万战鹰的鹰神。   这一下,他既局促不安,又自惭形秽,惭愧自己这卑微的凡人,怎配得起高贵的鹰神。   连接脑波的任务,精密细致,半点马虎不得。狞灭生怕他因此情绪波动,只好耐心解释。   得知苍儿与自己的渊源,并且投奔于他,是它的心愿后,江南君算勉强接受了这一事实,感慨道:“真想不到,我这个**凡胎,竟能与鹰神有缘……”   狞灭再开口时,语气就带着责备,“大哥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心心念念地纠结在一个凡字上?你手持殷螭灵剑,又拥有不死之躯,百年来,为捍卫三界安危,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如今为加入神鹰盟,与我们共抗苍狼顽敌,更不惜抛下江南世家的富裕生活,千里迢迢远赴漠北,代表人界进入轩辕山,与仙魔妖鬼神一起结为盟友。如此浩然正气,试问普通的凡人,哪一个能及?”   话到此处,江南君心就是一痛,风涅娇俏的脸庞,在眼前连晃几下,他忍不住要伸手抚摸。然而任务重要,不可分神,他急忙深深低下头,再不言语。   这反应,狞灭看得揪心,哪还能再说责怪的话?不仅说不了,古墓密室里,当听说妖龙毒有解后,他那复杂的表情,又跃然眼前。   大敌当前,二人不敢想远,赶紧相互对视,各自心领神会地拉扯回思绪,再也不提此事。   桑雅变幻鹰神之身,片刻即成,他们已无需继续查探,狞灭便拂去结界上的画面,再次默念心诀,将结界碎成万粒金尘,一点点覆盖上炫光聚合处的鬼眼,以求尽量久地屏蔽南宫向的视线。   宝贵的三刻钟,正一秒一秒地流逝。江南君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将杂念摈出脑海,以保证心绪不受任何事干扰。   狞灭坐在他对面,面容平静,如一尊雕塑。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了监控心房里的动静,尽量保证江南君的安全。   衔接脑波,下达鹰神指令的任务,与在四方村摧毁更天仪相比,风险更高,更不容有失。   而桑雅的心脉,久已不用,是否疏通暂不可知。若进不了她的头脑,行动便宣告失败,芒鹰烽火营将很快调转枪头,来攻打自己人,山外埋伏的十万敌军,也会趁虚而入。二者内外夹击,轩辕山顷刻就会沦陷。   成败系于江南君一身,他冷静地对狞灭一笑,闭上双目,运动内力,从丹田推动那股为他驱走寒冷的热浪,用想象感觉它已覆盖身体里每一寸经络,然后延展至大脑。   大脑受热浪冲击,分散的思维很快一点点聚拢,直到紧紧凝成一团洁白的云状物。   “那一小团白云,真来自我的大脑吗?”虽然闭着眼,目力却十分清晰,他能毫无障碍地看清,自己大脑里的活动。   云状物看似柔软,他心痒痒,想用手去试触感,就这么一想,指尖竟真似触到了一层软软的棉絮。   “我的手,能拿起无形的思维?”他大感好奇,下意识地夹紧两指,再向外一拉,就拉出一条清晰的实线,由大脑核心开始,越拉越长。 第七百四十六章 脑波危情之镇定   从进入龙牙镜,见到久违的狞灭,再到进入桑雅的心房,现苍儿是鹰神,江南君的心情如浪潮般起伏,可谓波动巨大。   由探心镜的画面可见,桑雅已化身鹰神,冒名顶替成了苍儿,很快就要以它的名义,向神鹰们号施令。   江南君哪能由得她造次?定下心神,在狞灭的鼓励下,钻入自己的大脑,开始拉出脑波。   原来人的思维,仿如天空漂浮的白云。手指轻触,柔软细腻,两指一捻,还能找到线头,拉出细长的实线。   江南君全神贯注,以内力支撑手臂,平稳不动,仅手指上下挑勾,力道不轻不重,均匀有度,一丝不乱地拉着那道白白的线,由团状,旋成一圈又一圈的螺旋状。   当线圈形成,他的思维又开始活动,白线也跟着欢快地跳跃,跳成锯齿线,一轮轮缓缓旋转,那就是他的脑波。   狞灭虽帮不上忙,目光却能穿透江南君的前额,看清他思维的动向。   开始时,他很捏了把汗,因为这一路走来,江南君的心情,可一直经历着大起大落。   令他敬佩的是,一着手正事,江南君就能把一切杂念抛去脑后,完全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他由衷地感叹,当机立断,能屈能伸,就是江南子墨不同于常人之处,也是这百年来,他能不断建功立业的原因。   脑波组成的螺旋,在膨胀变大,一圈接一圈,环绕上江南君的大脑壁,直到白色脑波填满他整副头颅,再见不到多余的缝隙。   这时螺旋消失,实线线头依然被他牢牢夹在指间,牵引着从头顶的天池穴,飘飘渺渺贯穿而出。   脑波已成功钻出大脑,狞灭暂时松了口气,江南君却还是保持高度谨慎。   下一步,就要找准桑雅的心脉入口,再将脑波线头插进去。   这才是最为凶险的步骤,过程极其重要。狞灭的心再度悬起,江南君却呼吸得不疾不徐,神情始终专注。   他的镇定,给狞灭吃了颗定心丸,也不再紧张,只是默然旁观。   连接心脉之所以凶险,在于脑波活跃爱动,江南君若稍有分神,令脑波脱手,错过心脉入口,那线头就不知会荡向何处。   万一它触上心房壁,不管碰到哪一块血元筑基,都会惊动桑雅和南宫向,狞灭曾提示的后果,就会生--他二人将被血元光束幻化的血塔吸进去,化成血水,这也意味,他们行动失败,轩辕山将沦陷。   江南君素来临危不乱,越到危急关头越是冷静。当脑波穿出天池穴,从头顶垂下后,他就无需再闭眼,张开眼也能看见指间的白线。   他手指不松,视线挪向房顶垂下的心脉,全神贯注地观察它们,在它们间相互比较,以求找出最粗,韧性最好的一根,潜意识里,则不停给自己暗示:“我能让二者相连,一定能!”   此时身边的一切,皆已离他远去。   无论是关联过去的回忆,还是通向未来的期盼,统统被他用主观意识屏蔽,藏进心灵最深的角落,再不看一眼。   他强大的头脑里,只剩下了丝丝环绕跳跃的脑波,那脑波只属于现在这时刻,不与任何其他时间段相连。   功夫不负有心人,观察不多时,他便在那堆心脉血管中,找出一根自认是最稳妥的,然后牵引脑波,犹如穿针引线般,小心翼翼地将线头,向极细的心脉针孔靠拢。 第七百四十七章 脑波危情之成功   要做到与桑雅脑波相连,江南君就得先牵出自己的脑波。   他调整状态,稳定心情,闭上眼,凭意念找准脑脉线头,又用内息保持手臂平稳,成功将脑波沿天池穴牵出,准备与桑雅的心脉对接。   他从一堆废弃的心脉血管里,找出最为强壮的一根,奈何依然过细,且因长时间不用,已失去韧性,变得软塌塌。   第一次连接,他没有成功。脑波线头刚触到心脉管口,就猛然一抖,滑了开去,顺着心脉外壁,一圈圈向上缠绕。   狞灭几乎失声惊叫,最终还是忍住,坚定的相信,江南君一定能做到。   江南君遇险,背脊冒出冷汗,定定神,见线头仍夹在指间,才放了心。   他明白只要心情稍有变化,脑波就会给出反应,所以此刻,杂念是他最大的敌人。   于是他不着急进行第二次尝试,先去看狞灭。   他的兄弟,始终微笑地凝视他,目光充满信任,让他精神为之一振,重新获得了力量。   他弯曲手指,一点点收回波线,再次向心脉的细孔对准。   这一次,还是没有成功,之后又连续失败几次,其间险象环生。   脑波线头虽没脱手,波线却几度活跃地失控,几乎就要撞上心房壁,碰到血元筑基。不过每次险情生,他都能拽着线头,及时把那锯齿状波纹扯回来,化解危机。   “大哥,不要气馁,你行的!”狞灭汗如雨下,实在忍不住,轻声鼓励了一句。   不知是否是这鼓励起了作用,终于能有一次,线头找准心脉针孔,“跐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成了!”江南君大喜,生怕血管里有堵塞,调皮的脑波又自己往回退,急忙拍打几下血管,重闭双眼,再次凭意识进入脑海。   他的脑波与桑雅的心脉,就这样对接上了。   回到脑海后,他不断想两个字:深入。   脑波听话地将锯齿拉直,如条小蛇似的向前蹿,波动度与频率也急剧加快,一圈圈飞旋转,又旋成螺旋状,这次却是带着心脉,由天池穴钻回脑内。   很快他的脑波,就通过心脉,进入了桑雅的大脑。他身子刚一摇晃,狞灭就从眼前消失。他离开桑雅的心房虚境,一下迈进了另一间房。   这间房,正是桑雅开始施法时,呆的那间密室。   探心镜投映的影像模糊,那时只能看清她在做什么,至于房间布局,江南君直到这时才有机会细瞧。   相比墙壁挂满血元筑基,且充满森冷炫光的心房,这间隐藏在她大脑里的密室,看上去要正常许多。   密室里,沿四面墙壁,整齐摆放一圈高燃的白烛,正中是一张圆形的,专供她打坐施法的禅台。   禅台正对的墙上,狂草一个巨大的“心”字,用的是朱砂墨。字边有墨汁淌下,乍一看,犹如用鲜血写成,着实令人心颤。   站在房间里,江南君回望身后,他虽进来了,却没见任何通过的门扇。四面墙壁,除去书写“心”字的那一面,其他三面都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找不见门没关系,关键是找到桑雅。他眨眨眼,又甩甩头,再定睛细看,就见一面白墙上,出现了一扇离地仅一尺的雕花窗。桑雅依然着那袭淡粉色的对襟长裙,斜倚在窗边,纵目远眺。 第七百四十八章 脑波危情之星星   江南君失败数次,也不气馁,终于成功将自己的脑波,与桑雅的心脉对接,于是离开她的心房,顺着心脉走进了她的脑海。   从探心镜里看桑雅时,她已化作苍儿的模样,并与它附体,在夜间的帝神岭上,召集轩辕山里的神鹰。   而她的元神,还留在脑海里的密室,倚在雕花窗边向外观望。   江南君确信她正全神贯注于眼前的事,没现他这闯入者,便悄没声地走到她身后,沿着她的目光,往同一方向张望。   这一望,他又吓一跳,禁不住回退了一步。   原来这间密室,被设在一座形如灯塔的塔楼里。这塔楼之高,将地面缩成了几个小方块,而地面上那些物体,则远成了黑黑的小点。   “离地这样远,她能看见什么?”   江南君奇怪地想,又见她摊开一只手掌,扬起胳膊,向天上伸去。   “难到她不是在往下看,而是向上看?”江南君若有所悟,认真看她手掌,掌心里闪闪亮,再看一眼,她正托着一粒光的星星。   尽管密室离地极远,江南君不问也知,塔楼下,是一望无际的帝神岭。围绕鹰厩四周,归巢的神鹰密布,正等待鹰神对它们言。   可她手里的星星,又将作何用途?   他眼睛盯着那粒星星,脑子里不停想着苍儿,谁知奇迹出现,朦朦胧胧的夜空里,他真就见到了苍儿,它正站在鹰厩最高处,出高昂的啸声。它的神鹰战友们,得到召唤后,正如潮水般向它身边汇拢。   “那粒星星,是用来将地面实景,向上反射的?难怪她无需下到地面!”经这一试,江南君明白了星星的用途,也明白了为何她要把密室设得这样高--她根本就不用直视帝神岭的场面。   “桑雅!”他不能再等,轻声唤她。   她用星星遥遥操控着帝神岭,并正指挥那个被她附体的鹰神苍儿,精神十分专注,冷不防就听有人在背后唤她,声音还确定不是来自南宫向。   她木楞的面容流露惊讶,迟钝地转身,就见到一个身材挺拔,容貌俊美的男子,正站在密室里,隔自己很近。   “你……是什么人?怎进得了我的大脑?”   她托着星星的手一抖,星光就忽然一亮,又暗淡下去,差点被她脱手甩出。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托稳,连声自语:“不能掉……不能掉……”   “这粒星星,是用来控制苍儿的吧?你通过它,才能在苍儿身上附体,对吗?”   看了她一连串的动作,他不用再多猜,直言不讳地揭她的预谋,同时也意识到,若想取代她,通过苍儿向神鹰们传达指令,就必须得到那粒星星。   看明白这点,他不敢惹她做出大的动作,以防损伤星星,更要防她一慌,让南宫向察觉这里的异常,只好站在原地回答:“你不要紧张,我是灵宣洛的哥哥,江南子墨。”   他低沉的声音,轻柔似水,仿佛她是睡着了,若大声,就会惊扰到她的好梦。   “灵宣洛?”   这一招果然有效,听到这个名字,她猛打一个冷颤,不过这一次,手上的星星倒握得很稳。 第七百四十九章 脑波危情之迷失   江南君顺着桑雅的心脉离开心房,走入了她的脑海。确信南宫向用作监视的鬼眼,已被狞灭屏蔽,他大胆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为防她因受惊而坏事,他在对她说第一句话时,聪明地提到了灵宣洛。   这一招确实镇住了她,她听着耳熟,却没能即刻记起灵宣洛是谁,反而见到他后,被他吸引,用一双明亮,却缺乏灵气的眸子,细细打量他。   江南君不打扰她,给她时间回想,以试验南宫向,是否为她留了一点与四方村有关的记忆。   时间不长,她就猛然醒觉,惊道:“我认识你,江南子墨!是你在四方村里的天仪阁,毁掉葬心池,又破坏更天仪仪核,令我师傅身受重伤,你是个恶人,我恨你!”   江南君不知该冷笑还是苦笑,暗道:“丧心病狂的南宫向,还真给她留了不少东西,总之就是仇恨,无休无止的仇恨!”   嘴上讽刺道:“你对我的恨,是由你师傅强加,并非出于你的本意。如果真如他所说,我是个恶人,就不会唤你,而是从你背后偷袭,抢走你那颗星星。”   “你……不许你抢我的玩偶!”她听得脸色一变,托星星的手也藏去了背后。   见她孩童心性未泯,江南君鄙视变成叹息,冷颜也缓和下来,道:“就算是做无用功,我也还是想提醒你,我们曾在通往天仪阁的幻镜阵中交谈,有你的指引,我才能找到更天仪,并将其摧毁。四方村被仪核能量夷为平地时,又是你驮着我,逃出那火焰地狱,一直回到轩辕山,我才能平安保得性命。不过那也是你今天能站在这里,用栓心法残害芒鹰烽火营十万战士的原因。”   桑雅目露凶光,敌视地望着他道:“你的话,我听不懂!你不怀好意地闯进来,我必须报告师傅,请他处置你!”说完举起没握星星的手,就要向头顶上扣。   江南君见状大急,脸上却不动声色,厉声问:“你还记得,爱的能量吗?”   “什么?爱的能量?”她僵硬的面颊接连抽搐几下,手也停在半空,仿佛真想起了什么。   江南君答道:“不错,你曾问我,爱的能量,能否大过更天仪的仪核。现在我再回答你一遍,能!”   她不再坚持去找师傅,而是垂下手臂,痴痴问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江南君回答:“因为更天仪的仪核,属于南宫向,而爱,属于灵宣洛。终有一天,灵宣洛会用他对你的爱,战胜南宫向,带你逃出地狱,脱离苦海。”   “爱?”   这个字令她迷失,苍白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红润,缓缓从窗边走到禅台,又坐上台边,喃喃念叨:“灵宣洛……这个名字好熟,可是,我怎么都记不起,他到底是谁,长什么模样……”   江南君的心在滴血,走到她身边,柔声道:“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想起他是谁,因为他一直就住在你的心里,从未离开过你。只要你放下杀念,静静回忆,就一定能找到他的影子。” 第七百五十章 脑波危情之温暖   江南君见到桑雅后,为防她冲动坏事,向她提及了四方村生的事,又动情地请她回忆灵宣洛,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江南君一番话,如潺潺流水,流淌进桑雅枯竭的心灵,她开始默念那个名字,可是目光,始终离不开那粒托在掌心的星星。   眼前男子提到的人名,她很想回忆,用回忆找出名字的主人,可紧握手中的,又是师傅交待的任务,她该做哪一样?这样一想,她就开始恍惚。   江南君观她神色,知火候已到,蹲下身,轻轻举起右手,在她眼前来回晃动,梦呓般说道:“桑雅,你累了,你一直在为南宫向杀人,为他做各种各样的坏事,是时候休息了。不如你把这星光交托给我,让我来帮你完成任务。你不要再操劳,就在禅台上入定,看能不能回忆起那个人,好吗?”   他的声音,不光低沉、轻柔,还如一块磁石,出巨大的磁场,吸进她的思想,令她无法抗拒。   蓦然间,她一直冰冷的胸口传来热感,热感又送出暖意,没等反应过来,暖意已淌遍全身。   这种温暖,她似曾相识,过去一定曾有人给予,现在再次袭来,她不知所措,却又无比享受,一点都不愿反抗。   沉浸在这温暖里,她再也听不见南宫向的声音,甚至忘了他的存在。连他对她的牵扯,也一下子断开。   于是她僵硬的面颊放松,并变得柔软,天真一笑,将星星捧至眼前,吹了口气,那团亮闪闪的银光,就清清扬扬飘向了江南君。   江南君赶紧抬起右手,接住星星,又目送她坐上禅台,木讷地盘腿,再紧闭双眼,进入睡眠状态,然后小心托着手掌,独自走到窗前。   他模仿她刚才的样子,将星星从掌心释放,它便飘到他的头顶,开始将柔和的光晕,一圈圈如水纹般向四周扩散。   一粒如此微小的星星,竟能将光辉扩展到无限大,江南君惊叹,并专注地等待画面在星光中出现。   不出片刻,他就仿佛置身于帝神岭上,能见到神鹰都已聚齐。它们或站在树枝上,或跳跃在石丛间,整座山岭,被搅得一片嘈杂。   眼前情景,说明时辰已到,苍儿就要现身,他定睛在鹰群里搜寻,头顶的银光却生改变,变得一片橙黄,明亮如暖日的光辉,洋洋洒洒铺散开去,笼罩了整个帝神岭。   他双目微合,待已适应这忽然变强的光线,再睁开时,就知那暖光并非来自桑雅的星星,而是苍儿。   只见那鹰神,披金色华光从天而降,带着神尊的威严,仰头出一声豪迈的长啸,立即引得群鹰追随回应。   一时间在帝神岭上,鹰唳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其气势震天撼地,荡气回肠。被它们的豪迈之情感染,江南君也热血沸腾,寒冷的身体,在这瞬间感受到了烈焰的激情。   “日日与鹰为友,共同生活,共同战斗,也难怪芒鹰烽火营的十万将士,能如此忠勇!”他暗自概叹。   待群鹰平静下来,江南君又有新现,他可以在光芒中,清晰见到一道道脑波,缠绕在每一只神鹰的头顶,而他自己的脑波,则随着银色星光向苍儿延伸,直至钻进它的大脑。 第七百五十一章 脑波危情之群鹰会   江南君用真情打动桑雅,催她入眠后,手握源自她脑中的星光,站上了鹰群密集的帝神岭。   身处这奇幻的虚境,他竟能见到,神鹰们的脑波由头皮穿出,在头顶盘旋。   那一道道波纹活动的方向、度、以及起伏的幅度,在此刻几乎一致,若桑雅真能站到他目前的位置,恐怕只需一个动作,就能控制整个鹰群。。   他刚站稳脚,鹰神苍儿,就身披暖阳般的华光飞来,高高立于山岭之巅。   此时的江南君,相当于桑雅亲临,脑波在星光催动下,也如其它神鹰般,一圈圈旋出来直奔苍儿,“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它的大脑。   当他的大脑与鹰脑紧密结合,感觉奇妙得难以形容:他仿佛身背翼翅,只要展开,就能飞翔。再看那些神鹰,他毫不怀疑,自己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他试着思考,思考角度也换成了鹰的视角。而思维方式的转变,只是其一,他开口说话,出的全是高亢的鹰语,这种语言好像与生俱来,他使用的得心应手。   无论眼前,还是脑子里,全是鹰的影子。回想往昔,他过往的经历不见了,只剩下苍儿的生活--从在珍宝谷里出生,到被奉为鹰神,所有故事里,鹰都是主角,人退居其次,成了配角。   他这时才真正适应了新身份--与苍儿合体,意味他就是鹰神苍儿。   “各位战鹰兄弟……”   他张嘴,出怪怪的鹰语,忍不住想笑,但一想到眼前形势险恶,便赶紧提醒自己,时间紧迫,容不得再有分神,他必须快完成作为鹰神的演讲。   刚才还沸沸扬扬的帝神岭,苍儿一开口,就静了下来。神鹰们停止扑腾,锐利的鹰眼寒光凛凛,一齐充满期待地望向它们的领。   要说的话,他已在心中温习千遍,现在尽可以侃侃而谈:“各位兄弟,我们与芒鹰烽火营全营的将士,已相伴走过千年的时光。我们与他们共同生活,共同战斗,关系紧如唇齿,哪怕用同根相连来形容,也不为过。我这样说,你们同意吗?”   问题出来,得到的是十万神鹰肯定的回答,鹰啸声再次响彻天际,持续好一会儿,才安静回来。   他满意地继续:“苍狼盟的一帮恶人,视六界生灵的性命如草芥,正倒行逆施,为恶世间。为的苍狼盟盟主火铃儿,为称霸六界,不惜用任何恶毒的手段,残害天下苍生。最为可恶的,是他勾结恶魔南宫向,妄图借助此人魔力,取五岳,夺四海,攻占仙族远在南海的云霄大门,作为灭世的开端,我们能容忍他们这样做吗?”   又抛出一个问题,话音一落,就迎来整齐响亮的回答:“不能--不能--不能--”   他轻挥苍儿的双翼,示意大家肃静,往下说道:“我们既为正义之师,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邪恶势力,恣意践踏我六界的大好河山,我们要坚决跟随神鹰战士,与他们一起听从鬼盟主的调遣!” 第七百五十二章 脑波危情之星灭   江南君借助桑雅脑中的星光,化身鹰神苍儿,向全体神鹰演讲。   先他陈述的,是神鹰与芒鹰烽火营战士之间,千年来牢不可破的关系,紧接着,就向它们揭露敌人的阴谋。   “我们正跟随鬼盟主抗击强敌,保卫六界河山,万想不到的是,南宫向的魔手,竟伸向了我芒鹰烽火营内部,只因我们的火影幻术与他同源,就被他当作克敌法宝,来钻这个空子!他妄图借用栓心**,改变我们的脑波方向,从而逆转我们的思维!”   一听这话,鹰群生极大骚动,神鹰们皆显得惶惶不安。   江南君出长啸,进一步说明道:“各位担心的没错,若让南宫向得逞,从此刻起,我们眼中的美,就会变成丑,我们眼中的善,就会变成恶。最可怕的,是我们将促使芒鹰烽火营的十万将士,迷失心灵,倒戈攻伐我们自己的阵营!兄弟们,我们能这样被敌人利用吗?”   “绝不能!绝不能!绝不能!”   又是嘹亮而整齐的回答,十万神鹰,个个摩喙擦爪,跃跃欲飞,似马上就要响应神尊号召,前往战场杀敌。   江南君任它们尽情激昂后,威严地伸展羽翼,继续道:“值得庆幸的是,南宫向阴谋实施之初,就被我们识破,从而能及时采取措施,粉碎他的美梦,让他这自以为是的妙计落空,并给他来招请君入瓮,打他个落花流水!”   这一下,鹰群又大为兴奋,响起欢呼声一片。   江南君微笑着解释:“局势虽然严峻,却是兵不厌诈,只要我们运筹得当,就能对敌人来个将计就计,用请君入瓮的办法,给他们以重创。所以我现在出鹰神号令,命你们前往军营,找到各自的主人,将此军情告知,并与他们原地待命。一旦盟主密令下,你们便在各个山口放火,然后敲锣鸣鼓,制造出大战已起的假象,引诱敌人现身。   “在那之后,十万芒鹰烽火营的将士,全部隐遁入轩辕古墓的石棺丛林,未得盟主军令,不得再在山中出现。而你们,我的战鹰兄弟,请随我重回珍宝谷,暂时做回雀鸟,静候主人召唤,再与他们一同上阵杀敌!你们可听得清楚?”   “回神尊,听清楚了!”这一声回答,更无丝毫杂乱,其整齐划一的程度,一点不输他们的主人,烽火营战士面对主帅鬼臾区时,接受将令的气魄。   演讲完毕,江南君最后一次扬动羽翼,示意神鹰们散去,立即行动,寻找主人。   十万神鹰,眨眼如巨幅卷云般奔向军营,帝神岭在星光与鹰神神光的笼罩下,又变得一片空旷。   江南君算算,狞灭规定的三刻钟,应该剩时不多,便赶紧用指尖捻起脑波,从苍儿脑中抽离。   人鹰分开的刹那,照耀帝神岭的暖日光辉骤然消失,所有光亮,只留了那层银色。   他摊开手掌,收回银光,漫无边际的光芒,就回归到那了一粒星星上。他脚下一震,再看四周,自己依然站在高塔的雕花窗边,塔下是遥远得难以看清的帝神岭。   任务顺利完成,星星升向空中,光线转为暗淡,忽然出“砰”的清响,爆裂开来,化作尘烟,消失了踪迹。 第七百五十三章 脑波危情之记忆   那粒可控制神鹰脑波的银星,由桑雅的思维凝成。江南君拿到银星,又与苍儿合体,向鹰群出正向指令,初步化解了轩辕山的危机。   而这一切,那位不知正躲藏何处,于暗中操纵的南宫向还浑然无觉。有狞灭从中干预,只要代表桑雅大脑的银星运作正常,他就不会现情况有变。   大任完成,江南君长舒一口气,衣衫已是从前襟湿到后背。刚才做鹰时,两条腿撑在石地上一抖不抖,此刻重回人身,倒疲惫感骤生,很有点支撑不住。   禅台正中,桑雅秀目紧闭,盘膝安坐,远远看去,像极一尊烛光映照的圣女雕像。   这种宁静,既掩盖住她平素的木纳,也消散了她一身的血腥气。   江南君注视片刻,悲哀涌上心头,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细嫩的小手,将她唤醒。   “我的任务完成了!”这是睁眼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江南君眼神空洞地点头,“不错,你已出色地完成南宫向交予的任务,十万只神鹰,在接受你的命令后,飞往了履型军营,准备与它们的主人同步脑波,然后照计划进攻轩辕山。”   “我成功了,又为师傅完成了一项任务!”僵尸般的表情,爬回面颊,她笑得机械,带不上任何少女的活力。语气也平淡得如同嚼蜡,听在耳朵里,何止不显半分喜悦,简直就像是背书。这一切都让江南君心痛,不忍地垂下了头。   他依然紧握她的手,冲动地幻想,这样就能拉她出火坑,一起走出这间诡异的密室,然后从南宫向处夺回心脏,送回心房,让真实的心跳取代血元筑基,让那间心房暖起来。   可他无力改变现实,唯有松开冷如铁块的手,黯然问道:“桑雅,这种任务,你是真愿意执行?”   除去木纳,她唯一能做的表情,就是天真,仰头反问:“愿意?愿意什么?我无需自己考虑任何事,师傅已给我的脑子设定好程式。只要他输入命令,我就得执行。师傅说过,桑雅是武器,只属于他,永远不可违抗他!”   说这话时,她语气坚定,听起来南宫向的任务,像是无上的荣耀,任务本身的对错,完全与她无关。   江南君哑然,不忍再触碰她孩子气的眼神,头扭向了一边。却听她幽幽说道:“我记起他了,我记起了名字的主人……”   “什么?”   江南君一怔,从心到手都在颤栗,似有电流瞬间通过全身。这句话说得不木纳,不天真,满含少女的羞涩,还有浓浓的憧憬,难道真是爱的能量,唤醒了她的自我意识?   关键时刻,密室空间却响起了狞灭的催促声:“大哥,时间到,快回来!”   离开等于放弃,他不能离开,扑到禅台前再次握紧她的手,疯了似地问:“桑雅,你再说一遍,你记起了他?哪怕那些记忆,已被南宫向用栓心法抹掉?”   没等她回答,他又恍然大悟,惊呼:“不对,你那间寒冷的心房里,一定有一处没放血元筑基,为防被南宫向现,你把那地方伪装起来了!你快告诉我,那是哪儿?总有一天宣洛会进来救你!桑雅,我求求你,快告诉我,让灵宣洛用他爱的能量击败南宫向,带你离开他!” 第七百五十四章 脑波危情之白光   完成任务后,江南君本该立即赶回心房,与狞灭会和,可望见禅台上的桑雅,却不忍离去。   此时她被南宫向用程式牵制,不能再像在四方村时那样,与人自由交谈。   而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她入定时间不长,竟忆起了灵宣洛是谁。   江南君催眠她,只为得到那颗星星,以取代她化身鹰神,却没想真正帮了她。   她的反应,隐藏玄机,他推断出来,在她的心房里,定有一个地方没挂血元筑基,换言之,就是有一片纯净之地属于她自己,没被南宫向染指。否则她怎可能在被抹去记忆后,还忆得起“灵宣洛”这个名字,属于何人?   狞灭的声音响起,催他快走,他不愿也不能,必须问出那块地方在哪里,或许那儿就是突破口,是能真正让她逃出生天的地方。   “这……”被江南君逼问,羞涩从她的双颊飞快逃走,取而代之的,依然是木纳。   她没有光泽的双瞳,淡淡地蒙上雾气,木纳里带着天真,天真里隐藏杀气,一只手被江南君紧握,另一只却蠢蠢欲动,随时要亮出尖锐的狼爪,插向他的心脏。   一直听不见南宫向的声音,她开始惊慌,可刚想行凶,“灵宣洛”这三字又令她神往。   她手忙脚乱,欲捕捉刚才的记忆,可明明记起过那张面孔,为何听了眼前男子的问题,记忆又如烟霞般消散?   这人没有恶意,他的眼神充满期待,她想回答,可又心慌得直想向后退。   “大哥,三刻钟到,不可恋战,抽离她的心脉,回来我身边!”   狞灭的声音再度响起,且大为焦急,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穿梭几下,熄灭了墙角的一排蜡烛。   脑室陷入昏暗,江南君却死都不愿放弃。   桑雅的心房,犹如禁地,哪里都不可触碰,他又怎能翻找出那片没被南宫向污染的地方?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此刻得到答案,无奈狞灭不敢再等,亲自在心房那边动了手。   他绝望地看着密室里的蜡烛,一支接一支熄灭,禅台上的桑雅,也渐渐在视线里远去。   他的脑子开始朦胧,身体变轻,很快就要如轻烟飘走,在一刹那,他却听见了她的回答:“血元筑基的光束,一共只有四色,其中白色为虚……”   ……   “大哥,你醒醒,快点醒来!”   耳边有人呼唤,同时两肩传来热感,是有双火烫的手,正抓紧他使劲摇晃。   他微弱地呻吟一声,恢复知觉睁开眼,就见到了狞灭关切的脸。   他终于苏醒,狞灭拧紧的眉头松开,心有余悸地怨道:“大哥一直不醒,我真是吓坏了。脑波离体的风险极高,稍有差池,便会造成头颅损伤,为今后埋下隐患。你早该回来,却始终沉睡不醒,我还以为你……”   话到此处,他说不下去了。   江南君笑道:“从踏进你绝望之陵的那一刻起,我就已预备,从此将开始刀头舔血,危机四伏的日子。说实话,大哥可没打算做常胜将军,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脱凶险。”   “大哥切勿这般悲观,你一定能等到战争结束,回去与凤姑娘成亲的!”狞灭被他说得要淌泪,忍不住嗔怪。   不过看看地上,那正显露的白色鬼眼,他顾不得再说这些,拉起江南君道:“金光结界的光芒即将耗尽,我们得赶紧离开,否则就会被南宫向察觉。大哥,快走吧!”   江南君也知事不宜迟,脚随狞灭向外走,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默念两个字:“白光……” 第七百五十五章 脑波危情之紧急   江南君现桑雅的心房藏有秘密,决意要问出答案,关键时刻却被狞灭断开与她的联系,给拉回了心房。   “白光……”临走时,桑雅遥遥道出的那句话,是否就是江南君要的答案?   心房不可再呆,他无法当场验证,只能牢记这两个字,相信终有一日,能用得上。   眼看白色鬼眼就要现形,狞灭赶紧念动口诀,眨眼功夫,那条阡陌小径就飞奔而至。   二人在最后一层金光消失时,踏上小径,飞离开了桑雅的心房。   龙牙镜很快抵达,一踏上实地,他们就匆匆赶往古墓。二人要分头行动,江南君去军营,将虚境里的行动向鬼臾区汇报,与他一起安排十万芒鹰烽火营将士,合演一出兵变大戏,等敌人上勾后,再潜入古墓的石棺丛林。   狞灭只能穿梭于虚境,便负责联合芒头鹰,指挥十几万只神鹰做配合,再回珍宝谷,以雀鸟的模样隐藏。   可走在半路,狞灭忽然大叫“不好!”   江南君吃了一吓,忙问生何事。   狞灭单手一拂,龙牙镜的镜面,又在前方呈现出来。   看到画面,江南君也是大惊失色。原来龙牙镜反映的内容,是桑雅结束轩辕山的任务后,又被南宫向派出去,卷着怪云幻境,守在灵宣洛回师轩辕山的路上,要将他诱入幻境,置他于死地。   看来这一次,南宫向是铁了心要打垮神鹰盟。桑雅在这边掀起芒鹰烽火营的兵变,为防灵宣洛正好赶回来营救,就在半路对他进行堵截,既防他回山坏自己的好事,又能借机除掉他,还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心高气傲,不落实地的弱点。他以为桑雅已在轩辕山得逞,神鹰们必然正联合他们的主人,按照江南君的嘱托,在山里放火击鼓。   桑雅大任完结,剩下的实战攻伐,便可放心交给火铃儿的苍狼盟军队,殊不知这最后一步,他一大意,就将招致阴谋的前功尽弃。   江南君怒火中烧,对狞灭道:“桑雅在我化身鹰神向群鹰传达指令时,已记起与宣洛经历的往昔。可仅片刻功夫,南宫向就恢复对她的控制,逼她去杀自己最爱的人!我真想把这人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构造!”   狞灭深邃地摇头道:“南宫向的心,只怕你掏出来看了,也看不懂。”   江南君一愣,问道:“贤弟何出此言?难道你对他,已有所了解?”   狞灭道:“南宫向背景之复杂,一言难以道尽。许多事,我都仅是凭蛛丝马迹在揣度,是否是真的,还有待你们日后查证。不过栓心法的控力之强,我们有目共睹。特别是桑雅被他握在手里几百年,就算你知道该怎样救她,又岂能在朝夕间实现?大哥,宣洛正面临危险,他却还不自知。南宫向正让桑雅将他诱至云锦大门,用断魂珠痛下杀手。反正我只能出入虚境,正好赶去施以援手。轩辕山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切记我们在桑雅心房做的,只是第一步,还无法保证能最终粉碎南宫向攻山的阴谋,你和鬼叔叔绝不能掉以轻心!”   见他要走,江南君赶忙追问:“待这边战事完结,我如何去与你会合?”   狞灭道:“待你事成,入定呼唤四灵的名字,他们就会引你入虚境,与你一起来找我。云锦大门前,我们一定会与南宫向正面交锋,四灵必须前来增援!” 第七百五十六章 内鬼蛇心之担忧   狞灭带江南君离开桑雅的心房,二人准备分头行动,龙牙镜却出警示,通知狞灭,灵宣洛正身临险境。   江南君本打算走出虚境,去军营面见鬼臾区,一见灵宣洛有性命之忧,也是心急如焚。目前唯一能快赶去向他施援之人,只有狞灭,江南君忙点头同意狞灭的建议,于是二人在龙牙镜里分手。   送走狞灭,江南君只要稍微一挣,就能醒来,他仔细思量,却改变主意,不打算就这样离开。   灵宣洛出兵东海的时日不长,却只在这短短数天里,轩辕山顶便滚来惊雷,万一炸开,神鹰盟总部就将山崩地裂,遭受致命打击。   好在狞灭刚一灵魂离体,就察觉了南宫向的企图,及时赶来支援,否则只怕此刻兵变已起,所有盟军战队,都已受到波及。   这一危机,全因雪狼而生,灵宣洛抱着失去知觉的她,步履沉重。   通往古墓的路上,鬼臾区一直滔滔不绝,可说到江南君与狞灭分开处,就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开口,灵宣洛忍不住问:“军师未离虚境,又是如何将号令战鹰,调遣神鹰战士的事,禀告盟主的?”   鬼臾区这才叹道:“桑雅的威胁虽然解除,轩辕山却没完全脱离危险。他既丢不下这边,又记挂着你,唯一想到的两全其美之策,就是再次进入自己的大脑,将脑波调至与苍儿相同的频次,然后反转过来,请苍儿化身作他,来向我汇报。”   “什么?鹰变人?”这等怪事,灵宣洛一听就不觉得是好事,止不住要为江南君担心。   鬼臾区的语气,果然就转为沉郁,摇头道:“军师虽为凡人,但最令老鬼我佩服的,就是他的勇气。许多事,哪怕会飞会变身的人都不敢尝试,他却能勇往直前。”   灵宣洛猛然止步,心惊地问:“盟主所说哥哥的勇气,是指什么?”   鬼臾区道:“让苍儿代表他来找我,固然是一个分身的办法,却代价巨大。他极有可能因此损伤大脑。你想一想,脑波是大脑一切活动的体现,必须按自然方向,依规律而行。他强行逆转,脑波有可能被阻断,这产生的后果,可想而知。”   “天啦……”灵宣洛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连抱在怀里的雪狼,都险些滑出手去。   鬼臾区认为这话题再谈无益,只能无端增添猜测。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江南君醒来,好好为他诊查,便接着往下讲。   轩辕山里,神鹰异动,十万烽火营战士的驻地陷入混乱。鬼臾区身为他们的统帅,猜到生何事,却下不了定论,急忙就要赶去密室找江南君。   未走出军帐,门口就响起嘈杂声,出来一问,是芒头鹰苍儿未经传唤,要擅闯大帐。   苍儿的灵性不输于人,如此冲动,必有原因。它又是江南君的坐骑,在芒鹰烽火营生变时举止异常,不问也知与江南君有关。他赶紧制止守兵,让苍儿进了大帐。   他识得鹰语,与芒头鹰的交流毫无困难,时间不长,就从苍儿口中,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七百五十七章 内鬼蛇心之试探   鬼臾区向灵宣洛提及,江南君为兼顾轩辕山与云锦大门的双重危机,不惜冒巨大风险,扭转自己的脑波,让苍儿替代他在山中活动,自己则抽身见到四灵,与他们一起赶去救他。   江南君这举动,令灵宣洛既感动又担忧。   鬼臾区的感受与他相同,但尚无法对江南君的状况下定论,只好转换话题,继续说轩辕山的事。   那二人为保住神鹰盟大本营,甘冒九死一生的风险,深入险境,让神山化险为夷,鬼臾区大感惊心动魄的同时,感激之情也溢于言表。   了解完细节后,他放苍儿回军营,继续组织群鹰执行江南君的指令,自己则召齐八位战鹰将军,出盟主密令,命他们带领所有烽火营战士,找到相应的坐骑,守在各自营帐,在没得到下一步命令时,不得擅离。   安置好芒鹰烽火营,他再紧急升帐,集合盟军将领,名为商讨军机大事,实则是摸查谁是奸细。   此刻的轩辕山,除去保卫神族的十万烽火营战士,盟军的留守兵力有近二十万。   神鹰盟确实混入了奸细,经此危机后,已是铁铮铮的事实。   此人既做得苍狼盟的耳目,想必在盟内地位不低,能有资格混进中军大帐,参与盟主的调兵遣将。所以这些前来议事的将领里,他极有可能混迹其中。   轩辕山面临的风险为高度机密,鬼臾区绝口不谈,只向众将通报,五岳正陷入兵危。   令他奇怪的是,作为当事人的锦书圣,对这会议应最为积极,此时人在山内,却不知跑去了何处,哪怕派人去唤,也遍寻他不着。   无故缺席盟主会议,是大不敬,理当受罚,但大敌当前,鬼臾区无暇马上理他,只好先压着肚子里的火,着眼于当下的事情。   众将意见不一,争论不休,他由得他们七嘴八舌,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才佯装恼怒,一拍桌子道:“各位盟友,你们这样吵吵闹闹,除了吵疼本帅的脑袋,是得不出任何结论的。等你们拿出主意,只怕那五座大山早叫敌人给推倒了!”   一通气话,训得帐里的人大气不敢喘,全都闭了嘴。   他向下扫视一番,心想只要抛出下面的问题,那坚持劝他调兵五岳的,大概就是奸细无疑,于是心里冷笑,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各位各持己见,于大局无益,不如老鬼给提个醒。目前我们这大本营里,连神兵带驻军,总共有兵力三十万。芒鹰烽火营为守山神兵,调动不得。那二十万留守的驻军,是否该派往五岳,各位就给个意见吧。呐呐呐,我已把选择范围缩到最小,你们就别再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这该派还是该留,你们都怎么想?”问完后眯起眼,细细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   烽火营战士不可动,盟主已有言在先,所以战鹰将军皆未出席会议,现在的焦点,全聚在了那二十万驻军上。中军帐里顿时鸦雀无声,谁都拿不定主意,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场面僵持,过了好一会儿,左列才走出来一人。鬼臾区忙抬眼看,却是那晦路天使将军,晦敏。 第七百五十八章 内鬼蛇心之放心   有狞灭暗中行事,苍狼盟和南宫向将怎样不利轩辕山,鬼臾区已有分数。与苍儿交流完后,他便配合虚境里的二人,预先安置好芒鹰烽火营,做足了防备工作。   接下来,就轮到了江南君入虚境前,与他在密室商议好的大事--捉内鬼。   这个内鬼,为助苍狼盟成事,要之举就是促使轩辕山空山。要达这丑恶目的,他必会力陈五岳的重要性,游说盟主尽快出兵,同时找理由留住芒鹰烽火营,出征五岳的,只能是盟军主力。   鬼臾区按计划在中军帐升帐,然后抛出问题,专等内鬼上钩,没想到队列里,第一位走出的是晦敏。   “这最先出列之人,竟然是他?”鬼臾区心里咯噔一下,暗狠话:“晦敏呀晦敏,小妖王可是待你不薄,西海私狱那么大的案子,本该判你死罪,却不单放你一马,还让你继续安稳地做那天使将军,你可不要吃里扒外,来个二次叛变!你若再对他不忠,跑去苍狼盟做走狗,老鬼我誓,定要亲手将你这白眼狼碎尸万段!”   晦敏不知内情,更看不出鬼臾区心中所想,出列后,向堂上深施一礼道:“启禀盟主,依末将之见,五岳稳固,为人间界稳固之根本。五岳倒,人间界崩,五岳平安,人间界平安。故而此番敌人对那五座大山的进攻,无论是虚是实,神鹰盟出兵都势在必行,此乃其一。”   鬼臾区越听心越凉,眼中也渐现凶光,挑着浓眉问:“哦?那么其二呢?”   晦敏心无旁骛地侃侃而谈,“这其二,末将认为,神鹰盟乃正义之军的联盟,既是联盟,保卫轩辕山这座盟军大本营,就人人有责,不可仅推给神兵一方。值此非常时期,神兵和盟军驻军,需共同调用己方资源,为守护大本营出力。再者,芒鹰烽火营中,无论将军还是士兵,都是军中翘楚,能凭借火影幻术杀敌于无形。这一优势,其他阵营无法比拟,所以末将建议,五岳重要,泰山又是五岳之重,盟主何不从芒鹰烽火营中抽调两个营的力量,前往泰山抗击敌军?其他四岳,则由盟军分路狙击,瓦解苍狼盟的势力。末将斗胆妄言,不知这提议合理否,请盟主裁夺!”说完又退了回去。   芒鹰烽火营在神宵与追潮牺牲后,进行过重组,现在是八个营。由这八营中抽调两营,派往泰山,其他四岳则由驻军对付,这建议合情合理,帐中将领里回应最积极的,就是泰山派掌门心若的师弟,荣渊。   鬼臾区听晦敏说完,绷紧的脸盘即刻缓和,却无关他的直言,而是长吁一口气,想道:“原来内鬼不是你!”   正在庆幸,帐帘一撩,打外面钻进来一人,拄着老树根做的拐,一路摸着往里走。众人迎光看,来者是那人见人厌的仙,华留仙锦书圣。   鬼臾区对他不仅毫无好感,心里还窝着火。奈何身为盟主,不可随意表露喜恶,以免落人口实,只好面无表情地问:“出兵五岳,是华留仙此番入山的诉求,此会为你而开,却不知为何独贵尊缺席?”   锦书圣毕竟贵为仙,又身带残疾,鬼臾区是客客气气,给他留足了面子。 第七百五十九章 内鬼蛇心之马脚   鬼臾区以出兵五岳的名义召集众将,抛出诱饵,意图引出神鹰盟的内鬼,不料人群里走出来晦敏。等确认晦敏清白,帐外又走进来锦书圣。   锦书圣看上去,不仅形容憔悴,面色还透着青灰,因拄拐杖不便行礼,便躬身请罪:“盟主见谅,在下听见中军帐的集合鼓声,就出了营帐。本以为离这儿没几步路,无需劳烦身边的弟子相送,就一个人向前去,谁知还是迷失方向,连问几人,才摸了回来。我因大意而延误开会时间,是对盟主以及各位盟友的大不敬,还请盟主责罚!”   他的狡辩之辞,像在哄孩子,鬼臾区听得那叫一个气,却还是不好与他当众对质,唯有大度地笑道:“华留仙言重。你我皆为一族之,若无战争,见了面还得平起平坐,这责罚二字,老鬼可当不起。就事论事,出兵五岳,我们正好讨论到一半,华留仙有何高见不妨讲出来,也好和晦敏将军的建议,做个综合。”   晦敏一说完,锦书圣就出现,这点子踩得够准。鬼臾区言明不怪罪他,还主动询问他的意见,他马上就挤弄五官,变戏法似地挤出一脸真诚,道:“盟主如此宽容,真乃我神鹰盟之福。既然要我说,我就说两句。晦路天使将军的话,我在帐外听到了。他所言不虚,泰山在五岳中,确实是最为重要的军事要地。但就目前而言,雪狼泣月之夜未到,真正的云霄大战还没生,芒鹰烽火营作为神鹰盟主战力,为我军核心之所在,岂可轻易推向前线?”   他的意见,明显与晦敏相反,帐里的人都屏了呼吸,竖起耳朵细听。   他继续道:“况且五岳不可失,神鹰盟大本营更不可失,轩辕山对我们决胜六界之战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我们自然是要用最精锐的部队镇守。在下刚一得知五岳有难,就匆匆赶来,向盟主建言,往五岳分兵,可没产生过劳动神兵的念头。我只知道,无论五岳有多危险,芒鹰烽火营也不能擅动。各位难道就没想过,万一五岳战场需要增援,我们山外还有大批分散的盟军可调遣吗?”   他提到山外盟军,在旁人看来,确实比晦敏考虑得更加周全。众将又是一顿交头接耳,不少人在点头,只有鬼臾区呆坐不动,额角还冒出了层层冷汗。   他悄悄打量眼前的瞎子,心惊道:“此人心胸狭隘,又心狠手辣,已是众所周知。但不管他做过多少坏事,一般人都会认为,作为一族之,绝不至于要丧心病狂到出卖整个仙族的利益。我想军师与我一样,也是受这所谓常理的制约,才没怀疑到他这条毒蛇头上,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张轩辕山空山,算不算是露出了马脚?难道内鬼,真的是他?”   会议的结果,不用问,自然是鬼臾区采纳锦书圣之言,命芒鹰烽火营的八位战鹰将军,率十万神鹰战士留守大本营。   其他各路兵马,则按文录官整编的番营册,点出番军名称,分合成五股向五岳开拔。万众瞩目的泰山战场,则由湘路天使将军湘翔,与泰山派的荣渊共领三万人马前往。 第七百六十章 内鬼蛇心之研究   尽管有狞灭与江南君虚境相助,轩辕山也不能一时半刻就化险为夷。内鬼不除,隐患会始终存在。   鬼臾区升帐点兵,目的是点出内鬼,以绝后患。经过探查,他不得不将最大的嫌疑目标,锁定在仙锦书圣身上。   在将领们看来,这次中军帐的会议意义重大,标志六界之战,将迎来一次大转折。神鹰盟与苍狼盟战尚胜负未分,战争进程就直奔了第二阶段。   会议结束,将领们依旧议论纷纷。每个人都领到了离山的盟主令,神鹰战队驻军将集体由大本营开拔,这可是大事。他们虽有诸多感想,但也不敢久议,再在中军帐前小呆片刻,便各自散去,准备启程。   计划进行得顺利,轩辕山很快要空山,鬼臾区传战鹰将军赤焰进帐,连书十数道盟主密令,盖好合权制印章,封好火漆,派他火分给将要开拔的五路将领,以及山外分散各处的盟军。   其中一道,赤焰见写有自己的名字,忙拆开来看,内容是关乎芒鹰烽火营之后的行动。   所有这些密令,鬼臾区最不放心,对赤焰叮嘱最多的一道,接令人是妖族天使兵团的柏路天使,柏瑞。   柏瑞统领天使兵四万,士兵大多属于犬妖脉系。他们个个嗅觉灵敏,且擅长火炮的制造与使用。   火炮是战争必备的军需,虽然人界尚未普及,在军事能力遥遥领先的妖界,早成了三军军备里的重要武器。   神鹰盟成立之初,鬼臾区就曾专门指定柏路天使兵团,为整个盟军提供火雷火炮。   此次按照江南君计划,要派火雷专家入四川,于暗中拦截南宫向组织的境外商队,阻止他们从云南边境运电火雷珠弹入中原。此项任务关系重大,最适合执行之人,非柏瑞莫属。   柏瑞远在漠北,接到密令后,研究一番电火雷珠弹的结构,对这样的雷弹构造,也是一筹莫展。   天使兵使用的火弹,全由他亲自设计制造,可从来就没想过,还能在弹壳内装进如此精密的机巧弹簧。   若是普通火弹,他的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妥妥地拆除。而电火雷珠弹,具有这般精密复杂的结构,就需格外谨慎。动错一根弹簧,只怕就能引起爆炸,不仅炸死拆弹之人,还会暴露神鹰盟的行动。   他最终定出的毁弹方案,分为两步。   第一步,是先拆开弹体,倒尽浮在机关表面的火药,毁去第一炸的威力。弹内散弹数量太多,无法逐个拆除,便将手脚做在弹簧支架上。   改变弹簧支架的构造,就是第二步。   依竹星留下的图看,一个雷珠弹内,有十格微小的弹簧。弹簧若失去弹力,就推不出散弹,大概只要在弹力上做对文章,就能解决问题。   他没有实物在手,但想想也知,弹簧不可取出,便设计用粘土封死弹簧,再用细铁丝卡死支架,这样一来,敌人纵然按下机关,雷珠弹也变成了哑弹,难说还会当场爆炸,炸敌人自己个粉身碎骨。   方案制定完毕,他迅集齐二万人马,乔装打扮成普通的人间百姓,分散开来潜入四川,用各种方式混入当地的贸易商行,甚至镖局,监视这里所有商贾马队的动向。 第七百六十一章 内鬼蛇心之埋伏   南宫向制造出大批电火雷珠弹,欲对中原不利。六界之战打响,他正处心积虑,要把这批军火从云南边陲运进来。   鬼臾区下盟主密令,将拦截大任交予妖族天使将军柏瑞。   柏瑞研究清楚火弹结构,并定出毁弹方案后,与手下士兵乔装一番,进入了四川。   待人员全分布到位,凡欲前往五岳方向的商队,柏瑞等都会找准时机,详加排查。只要嗅出货物隐含火药气味,便跟上去,伺机在半路下手。   时间不长,他们已成功截获大量电火雷珠弹。得手后即进行偷龙转凤,先倒尽整个弹体内的火药,然后以普通黑土的粉末填充弹簧,最后用铁丝卡死支架。   这些天使兵训练有素,动作不光快如迅雷,还又准又狠,未出过任何意外。经他们替换的雷珠弹,不仅失去原有威力,还能做到与原来的弹体重量相当,可以说不露任何痕迹。   那些受命运输的商队,皆由云南境外的外国人假扮。他们警惕性颇高,但怎样都察觉不到,被藏得密密实实的大杀伤性武器,实际已被神鹰盟做下手脚。   柏瑞行动顺利,拆弹时不忘遵照盟主的特别指令,统计雷弹数量,以防有漏网之鱼。但他的担心与江南君相同,就是不知在引爆装置上,雷弹制造者是否还做有其它手脚。这点是无法从雷弹弹体上看出来的。   柏路天使兵团奉盟主密令,潜入四川执行这项绝密任务的同时,另外几道重要的密令,被分给了稽洛山的兵龙将军、潇路天使将军萧栩,松路天使将军松原,以及魔族的风语坛坛主荒鹞。   这四位带领的军队,皆驻扎在轩辕山外自己的地盘上,接令后两个时辰内,就火集结人马,组成新的神鹰战队十二万,各自按地图索引摸清路线,再找到离他们最近的明暗双道入口,钻入地下向轩辕山挺进。   他们马不停蹄地急行军,以最快度抵达轩辕古墓,并在神鹰战士的接应下,找好潜伏位置,形成了新的大本营驻军。   躲在山口,随时准备动偷袭的苍狼盟军队绝料想不到,神鹰战队有明暗双道这法宝。   火铃儿确曾查出过,狞灭天子在绝望之陵的东陵门下,修了一条暗道,以方便天使兵出兵。他一直在派人监视这暗道,狞灭出事后,更多次实施破坏,以为暗道再不足为惧,又怎估得到,这条不过是狞灭使的障眼法,其实被称为明道。神鹰盟真正启用的暗道,在绝望之陵内,根本不是这一条。   除去通过暗道安排奇兵,开往五岳的五路人马里,晦敏的军队走出不远,主将便在行军途中突顽疾,导致行程被耽搁了一日。   再说苍狼盟主火铃儿,他对这次行动之重视,不惜下血本,总共派出冷路天使叛军、樱柳带领的钢魂兵,还有魔族云豹坛,共计十万人。   这些人为躲避神鹰盟侦查,使出浑身解数埋伏在轩辕山外,专等山内狼烟高升,芒鹰烽火营倒戈相向,就从外围包抄进去,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苍狼盟狼旗,插上帝神岭之巅。   在火铃儿看来,与南宫向合谋,两相配合,就能一举击垮轩辕山。神鹰盟若真丢失大本营,就如孔武有力的大汉被掏空心脏,管他能耐多大,还活得了吗? 第七百六十二章 内鬼蛇心之回马枪   江南君在虚境内对付南宫向,鬼臾区就在外调配人员。他作出的分兵安排,既成功迷惑了敌人,又为各战略要地配备了足够兵马,可谓分兵分得得心应手。   桑雅脑中的银星光芒熄灭后,南宫向就自以为是地认为,脑波行动圆满成功,并将行动结果通报火铃儿,提醒他准备开始攻山。   火铃儿将最后一道密令,传递给埋伏轩辕山外的三路偷袭者,这些人早已等得焦躁,一听即将开打,个个欢欣鼓舞,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盟主果然没令他们失望,收到密令后不久,敌人就有了动静。   他们早已目送山内驻军全部开拔,奔赴五岳。轩辕山一空山,便沉寂下来,再见不到各路番军招展的番旗,鹰啸谷里震天的操练声,也很快平息。   但这忽至的宁静,难以长时间维持,一个时辰未到,就被先响起的鹰唳声打破。那唳声来自足十几万只战鹰,不光震耳欲聋,还一阵紧似一阵,再听不出往昔的豪迈,只有躁动的凶悍。   整座轩辕山,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鹰啸声中摇摇欲坠,不少地方都给震得山石崩塌,崩塌摧毁树木,带来另一项毁灭性的征兆。   紧接着,鹰唳声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响彻云天的喊杀声,随后轩辕山各个山口均燃起大火,且战鼓击打密集,明显是里面已经开战。   苍狼盟的三路偷袭者见状大喜,只道是芒鹰烽火营兵变成功,连那些封锁通山去路的岗哨,此时也定已变得不堪一击。   他们迅出动,同样擂响战鼓,散开后分由三个山口向里猛冲。   一开始,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好,那些五里一岗三里一哨的神兵守兵,全部消失不见,大概也是被神鹰牵连,倒戈去进攻自己的山头了。   三路伏兵里,冷路天使冷容负责正面突破。他畅通无阻地冲到山前,眼看就能杀进履型阵军营,十分得意地挥舞将旗,指挥兵卒正要进入,却听见身后炮响,同时半空传来一阵熟悉的大笑。   他心头一凛,第一反应就是大事不好,可能中计,再回头看,就见半空中,威风凛凛地站立一位中年将军。此人身材魁梧,战袍飘飘,正是他昔日同僚,晦路天使将军晦敏。   “晦敏?你……你不是已经出兵五岳了吗?怎会突然杀回马枪?”冷容大惊,作为妖族叛军的头领,更是因背叛而心虚,所以话问得没头没脑。   晦敏咬牙切齿地冷笑:“你这个乱臣贼子,南风对你施以小利,就买活了你的心,让你背叛天子,与我正义之师为敌。你倒是盼我们全部中你苍狼盟的奸计,已经走远,再救不到大本营,只可惜我晦敏没走多远,就犯了脚气病,故而耽搁下来,能调回头来对付你!”   冷容身为天使将军,与其他人一样老辣干练。虽一时惊慌,但很快就恢复镇定,不再畏惧这突的变故。   他对着晦敏怒骂:“我呸!你什么脚气病?明明就是鬼臾区留了个心眼,怕驻军全部走光,轩辕山有风险,于是吩咐你走慢点。但他就算谨慎,留了你,又怎对付得了十万倒戈的神兵?加之我们潜伏山外的十万增援,来个里应外合,他鬼臾区已插翅难逃!” 第七百六十三章 内鬼蛇心之胜利   妖族叛军冷容,正欲率手下冲进轩辕山,就被晦敏在山口堵个正着。   冷容久经沙场,面对变故能很快恢复镇定,还想拉拢他,对他规劝:“神鹰盟大势已去,鬼臾区很快被俘。咱俩好歹兄弟一场,你若求我,我自能对你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并向火盟主求情,在苍狼盟给你谋个一官半职。这样我们的兄弟情还可延续,你意下如何?”   晦敏听得好笑,一口唾沫就要啐到他脸上,义正辞严地指着他道:“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这辈子,看来也只有走狗命了!过去和你称兄道弟,是没认清你的真实嘴脸,将来若继续把你当兄弟,我岂不是是非不分,瞎了眼?”   见他这般坚持,冷容脸色大变,令旗划下,就要与他开打。正在这时,惊见山口大火熄灭,鹰啸声骤停,阳光下,随风飘起旌旗无数,最前排的,是松路天使兵的番旗,以及印有硕大芒头鹰鹰徽的神鹰战队徽旗。   “这……这是怎么回事?驻军不是已被尽数调离轩辕山了吗?松原不是一直守在漠北吗?他怎会跑来这里?就算赶来增援,他也至少得花三天行军时间,怎可能这样快就从天而降?”   看这形式,冷容就明白自己已被反包围,别说攻山,性命怕都难保,是真慌了,慌得大失方寸。   晦敏不再和他斗嘴,抱起双臂大笑,“冷容,你自以为聪明,把火铃儿当明主,给自己设计了一条不错的退路,却不知实际上,是走了一条不归的死路!”   原来进军五岳的人马,鬼臾区安排了六路。其中第六路,是晦敏的晦路天使兵,这便是江南君建议的虚兵。   开拔前,晦敏接到盟主密令,命他一出山就放慢行军度,听到轩辕山战鼓起再杀回头。   他握着密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盟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想来想去,他能想到的,拖延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将生病,于是有了犯脚气病一说。   脚气病刚犯一天,轩辕山方向就鹰啸震天,狼烟四起。他还是迷茫,却不敢不遵从盟主令,脚气病立时就好了,急忙率领手下三万士兵,摇旗呐喊着望回杀。   一靠近前山,他就惊奇地现,岗哨竟全撤了,再向里走,又见到苍狼盟的战旗浩如烟海,绵延百里,战鼓也擂得震耳欲聋,鬼兵妖兵和魔兵正汇合一处,气势汹汹地疯狂攻山。   晦敏是聪明人,且实战经验丰富,到了这时,轩辕山正生什么,鬼盟主又为何要这样布兵,并给他下密令,已无须细问原因。   冷容本来趾高气扬,嘲笑晦敏前来送死,这一下,自己反成了惊弓之鸟。   前山一番恶战,晦敏大获全胜,手刃叛贼,收编了冷容手下的三万冷路天使兵。   轩辕山内,魔族云豹坛有足四万魔兵,却因不属正规军旅,摸不清履型阵的布局,无论攻其哪一翼,都会遭到强力反攻,故显得不堪一击,未战几个回合,就被新入山的驻军杀得落荒而逃,坛主豹夔算捡得条命,领出来一万多残兵。 第七百六十四章 内鬼蛇心之猜测   按照南宫向与火铃儿商定好的暗号,只要轩辕山前燃起大火,就说明芒鹰烽火营兵变成功,埋伏在外的三路偷袭者,就可以大胆向里冲了。   谁知好好的计划,突生变故,轩辕山内忽现奇兵,苍狼盟的冷容怎样扳指头算,也算不出敌方的新驻军,是怎样急行军赶到的。   最终冷容战死,豹夔落荒而逃,三路偷袭者里,依然是鬼兵杀伤力最大。   樱柳有钢魂兵三万,神出鬼没又变化无常,神鹰战队通过灵宣洛的东海战况汇报,已知他们气门的秘密,却难以捕捉他们,由此损失不小。   好在鬼臾区曾在金蚕战役中和他们交手,积累下实战经验,对付这些鬼兵,出动了芒鹰烽火营。虽然神鹰战士也难以杀死他们,却还是用幻剑阵,逼樱柳撤出了轩辕山。   南宫向与火铃儿,认为此战胜券在握,结果不会再有任何悬念,还皆安坐于各自的山头,。   火铃儿却率先收到轩辕山方面传来的军报,十万烽火营将士,连同他们的坐骑,皆未对神鹰盟倒戈相向,反而成了击破鬼兵的主力,打得樱柳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这还不算最坏的消息,原有盟军驻军开向五岳后,有新驻军从天而降,担起了轩辕山的保卫重任。这十几万新驻军,联合军纪井然有序的芒鹰烽火营,将神鹰盟总部防护得滴水不漏,此战苍狼盟大败。   山内有天降的新驻军,山外是杀回头的晦敏,前后夹攻之下,苍狼盟全军溃散,变成一盘散沙,大势已去成为定局,那豹夔,还是通过割须换袍,装成传令兵由手下掩护,才仓皇逃出的包围圈。   奇事接连不断,十万芒鹰烽火营战士打跑鬼兵后,又神奇地从山内消失,估计是全部遁入古墓,再没出现过。与此同时,十几万只神鹰也不见了踪迹。   到手的胜利,不明缘由地鸡飞蛋打,如此变故,火铃儿大惑不解。他把军报一读再读,怎么读,他和南宫向设计的瓮中捉鳖之计,都没把鬼臾区变成鳖,成鳖的倒是他苍狼盟自己。   愤怒之余,他绞尽脑汁地分析,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被南宫向诓骗,落入了他的圈套--那人对常青殿的造访,根本就是在故布疑阵,以诱他上钩,通过这场败仗大伤他苍狼盟的元气!   南宫向虽要借这机会打击他,神鹰盟也讨不着好。鬼臾区不得不分兵五岳,将兵力分散出去,给逼着进入了战争的第二阶段。   这样来看,敌对的两大阵营两败俱伤,他南宫向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火铃儿在为战败暴跳如雷,鬼臾区却喜笑颜开。   轩辕山恶战,神鹰盟以胜利告终,不单保住了大本营,还在雪狼泣月之夜前,狠挫敌人锐气,给他们以致命一击。   芒鹰烽火营十万将士消失,他的解释,是经此恶战他们虽然取胜,但还是中了敌人的邪术。所以为修补元神,被重新封入古墓石棺,等蓄精养锐已足,再重新出世。   轩辕山外,保卫大本营的战斗一结束,各进山要道的岗哨即行恢复,且相比战前更加严密,守备兵力,足增加了三倍。 第七百六十五章 内鬼蛇心之深睡   轩辕山遭南宫向与火铃儿联手袭击,岌岌可危。但生死攸关之际,诸多盟友能齐心合力地打响一场大本营保卫战,胜利可是在意料之中。   这抗敌过程虽长,鬼臾区却讲得只字不漏。灵宣洛也听得沉浸其中,仿佛已亲临战场。等整个过程讲完,才觉他们已穿越纵横交错的古墓墓道,来到了密室门口。   难怪怪云幻境里,南宫向要大言不惭地宣布,轩辕山生兵变,已被自己人摧毁。现在看来,估计是他求胜心切,没向火铃儿确认最终结果,就催桑雅来对付灵宣洛,自己也把精力集中在了下一处战场,所以误以为得手。   火铃儿因战败而迁怒南宫向,自然不会主动去向他通报。于是乎,这利用神鹰脑波毁灭轩辕山的图谋,就成了那魔头不切实际的幻想。   怪云幻境里,南宫向再受重创,失去对雪狼的控制。雪狼大概连历战斗,大脑疲惫,幻境解除后就陷入昏迷,没再醒来。   灵宣洛紧紧抱着她,感觉她的体温,正从沉沉的身体里褪去--她好像已经濒死。他焦急万分,把救她的希望,都放在了江南君身上。   密室里,江南君如尊玉凿的石雕,端坐在蒲垫上。   他双目紧闭,双臂自然垂放膝头,安静得几乎没有呼吸。   一见他这模样,鬼臾区就暗叫“不好”,向他伸出手来。送江南君入虚境之人是他,所以此刻,最好由他来唤醒他。   着急地在江南君对面坐下,鬼臾区不敢冒然动手,生怕受到外界刺激,他脆弱的脑波真给震断,便先用二指封闭他的天突穴,然后双掌划向两边,幻化出一片柔和的神光,由他头顶覆盖而下,直到罩住他全身。   有这层神光保护,他哪怕没有知觉,也能整个人放松,免受突然的情绪冲击。这时鬼臾区才轻声呼唤:“军师!军师醒来!”   按照常理,江南君听到呼唤,就该悠悠醒转,不料他竟毫无反应,果真成了尊不会呼吸的石雕。   鬼臾区与灵宣洛本就担心,这一惊更非同小可,他们认为他是陷入虚境太深,一时拔不出来。   此时离他初入境时,已过去好几天,别说倒转脑波已可能伤及大脑,就是这凡人长呆虚境,若再不出来,恐也将有性命之忧。   灵宣洛把雪狼放至密室一角,忧心忡忡地守着江南君。   见他不醒,他心焦气虚地连问鬼臾区:“盟主,军师还好吗?怪云幻境里,他向我道别时都还好好的,对我千叮万嘱,要我回轩辕山,进入密室将他唤醒,为何他又会一直深睡?”   鬼臾区纵然是神,对脑波之事也是束手无策。他想一想,浓眉骤然拧紧,紧张地对灵宣洛道:“照此情况看,若非有人做了手脚,以我帝神之力,不可能唤不醒他!可若说军师是被人害,也没道理。这古墓密室位置如此隐秘,只有我们三人与小妖王知道,绝不可能有第五个人进得来!”   二人一筹莫展,不知该怎样拉江南君出虚境,密室门口,却猛然响起一个熟悉,又冷如刀锋的声音,“江南子墨的脑波已被我控制,除我以外,谁都没本事再将他唤醒!” 第七百六十六章 内鬼蛇心之诡辩   鬼臾区详细向灵宣洛讲述,整个轩辕山保卫战的经过。 二人一路说着,就走进了古墓密室。   江南君依然端坐密室正中,鬼臾区试图唤醒他,却惊异地现,自己神力失灵,怎么唤他也不奏效。   二人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密室门口,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是他?”他们一听就知来者何人,惊得被那声音凝住,一时动弹不得。僵持许久才同时醒觉,齐刷刷扭头去看那说话之人。   “锦!书!圣!”   鬼臾区比灵宣洛先反应过来,咆哮一声,飞身而起。   密室无人,他完全不必再顾及盟主身份,也不用再违心地将这恶棍当仙尊重,不由分说抬起手掌,掌气旋成风,就要袭向锦书圣面门。   这时灵宣洛也意识到生何事,本就已怒火中烧,再听那可怕的威胁,更加忍无可忍。   他只要弹动指尖,指天剑就能飞出手腕,不过鬼臾区既已抢先出手,他便闪向一旁,愤怒地观战,边看还边回想锦书圣刚才的话,顿觉头脑要炸裂。   锦书圣不是真瞎,那二人见到他后有怎样的反应,又各作出了怎样的动作,他都用异能看得一清二楚。   帝神亲自出手,硕大的巴掌带着呼呼风声,已快拍上鼻尖。他大难临头,竟不躲不闪,只是冷笑,厚颜无耻地继续摆那一贯的无辜嘴脸,手上却不含糊,举起树根拐杖,迎向劲风狠狠一抄。   鬼臾区的神力,远胜锦书圣的仙力,加之没留余地,一掌下去,正好击上拐杖,就听“咔”一声响,再看那条扎实的老根,已由上至下地裂开,分成好几瓣,在空中停顿片刻,便七零八落地掉到地上。而锦书圣手里,就只剩了短短一截给摸得溜光锃亮的柄把。   借拐杖逃过一劫,他却无半分收敛,怪笑道:“昊鼎神帝,你被六界尊为神鹰盟盟主,这殊荣远胜做个帝神。若无过人之处,你也坐不稳那个位置。不过我敢打赌,你厉害的肯定不是脑子,否则不会明知不可为,还这样冒冒失失地攻击我。”   鬼臾区气头上出掌,劈上树根拐的一瞬,心里就是一凛,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冲动。   他这后悔,绝非是为锦书圣,而是记起对方说的,握有江南君脑波的话。若他所言属实,又给逼得狗急跳墙,定会对江南君不利。   一经醒悟,他再无第二掌推出,只是怒斥:“锦书圣,果然是你!你身为仙,领导整个仙族,怎可无耻到投靠苍狼盟,来神鹰盟做卧底内奸?”   锦书圣再也不装瞎,把张脸朝向他,带泪的眼窝看得他直泛呕。   “帝神陛下,你此言差矣。誓师大典那会儿,我可是诚心诚意代表仙族前来入盟。若不是你们因我眼瞎,就鄙视我,排挤我,让我变成孤家寡人,又失去心中挚爱,我怎会无端端生出反心?再说了,天下暂未定跟谁姓,人人都可得之,谁有本事谁拿去,我凭什么非要对你忠诚,才能算好人?” 第七百六十七章 内鬼蛇心之痛处   锦书圣自称眼瞎,却能现古墓密室的秘密,偷偷溜进来,残害江南君。   他言之凿凿,说江南君的脑波在他手里,鬼臾区与灵宣洛不知是真是假,不敢轻举妄动。   鬼臾区的怒斥,换来他厚颜无耻的诡辩,气得手脚抖,指着他道:“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不专属于某人,治理者也是能者居之,这话没错,却给你扭曲成这种意思,真叫人齿寒!苍狼盟倒行逆施,用六界苍生的性命换取王权,就该受我们正义之师讨伐!就算你不是仙,也已贵为留仙,却甘愿放弃千年苦修建立的仙誉,将自己推上毁灭之路,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值得吗?”   锦书圣重重哼出一声,答道:“这是我的事,何须你来费心?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如果在这世上,有比仙誉更加重要的东西,我当然愿意为之放弃一切。并且你好像搞错了最关键的一点,我锦书圣哪怕离开神鹰盟,也不会屈尊降贵地投靠苍狼盟。火铃儿,他是个什么东西?我只恨当初彤儿将火铃铛存放在仙灵塚时,我没一掌捏碎他的魂魄,才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他这话听起来硬气,但只要了解他,就更能看出他背信弃义,人面兽心的本性--不管现在投靠的是谁,只要有机会,他必会再生反骨,反咬新主子一口。   灵宣洛双拳紧握,指甲已陷进肉里,血滴顺着拳头缝,一滴滴打到石砖地面上,却觉不出疼。   他死盯锦书圣,恨恨道:“华留仙,当今六界的权力分布,无外乎神鹰盟与苍狼盟,中间再夹个时不时出来兴风作浪的南宫向。无论你投靠他们哪一方,都是在与正义力量为敌。你对火铃儿怀怎样的心肠,与我们无关。我只想问问,若我猜得不错,你所说比仙誉更加重要的东西,是指我师祖姑姑的心吧?”   锦书圣一直端着泼皮无赖的作派,一听这话,脸颊就狠狠抽搐几下,明显是被灵宣洛说中了。   灵宣洛鄙夷一笑,乘胜继续:“只可惜,姑姑早知你的为人,又怎可能对你动情?别说你愿舍去双眼、仙位、仙誉,哪怕真是拿命相胁,也休想得到她的芳心!”   这话说得决绝,一下就戳中了锦书圣的痛处。他如遭火烫般,一把扔掉没用的拐杖柄,声嘶力竭地嚎叫:“灵宣洛,你给我住口!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不记得小时候,我这个叔叔是怎样疼爱你的吗?还敢处处跟着外人一起来对付我,算计我!我不会善罢甘休,我要你后悔,我要你付出代价!”   他这不是挑衅,是绝望,灵宣洛看着他,愤怒转成同情,摇头叹息道:“华留仙,你一错再错,越错越远,实在是愚不可及。你很清楚,姑姑还活着,随时会醒来。过去你以为她死了,是她因不愿见你,故意作出假象。如果你不背叛仙族,不背叛神鹰盟,或许还有机会在她心目里挽回形象,毕竟你们已做了五百年兄妹。现在闹成这样,等她真站在你面前,怕是除了仇恨,对你就再无任何其他情感可言!” 第七百六十八章 内鬼蛇心之意   为夺来那方大印,荣登仙之位,锦书圣曾不惜一切代价地迫害曦穆彤,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这次再见灵宣洛,较之过去,竟口气大变,间接表示,相比他的仙位、仙誉,世上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   灵宣洛冰雪聪明,这话中深意,鬼臾区听不出来,他可一猜就中,回答也分量十足,直接就戳中锦书圣痛处,让他再也嚣张不起来,两腿一虚,还险些摔倒。   不过他老狐狸的品性,万年不变,很快就恢复镇定,聚拢破碎的神情反击:“灵宣洛,我是知道彤儿没死,你说得也没错,我不能奢望,有一天还等得到她的心。既然不能爱,那就恨,恨也是一种感情,她恨我,说明她还记着我,说明我始终在她心里,她甩不脱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锦书圣,你由头至尾满口谬论,到底想怎样?你说你已控制军师,握着他的脑波,有种你就拿证据出来,给我们看!”   鬼臾区实在厌倦了听他胡言乱语,极想把他就地正法,可顾及到江南君,又不得不一再克制。   给鬼臾区从中打岔,锦书圣咧咧嘴,换回无赖嘴脸,不直接答他,只伸手指指躺在墙角的雪狼道:“若没个金刚钻,我又哪敢来揽这瓷器活?鬼盟主,你以为我真是摸错路,迟了你中军帐的会议?其实我就是趁你在大帐开会,分身乏术时,进来这间密室,取走了江南子墨脑波。”   “你……你是怎么找进来的?”灵宣洛吃了一惊,咬着牙问。   锦书圣得意地笑道:“自上次在支离山,你们无耻地对我设限,说没盟主命令,我就不可进轩辕山,这对仙可是奇耻大辱,我就打定主意,必要在你这破山头上来去自如,看你能奈我如何!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研究山中地形,终于叫我找出来轩辕古墓的入口。誓师大典那晚,灵宣洛和江南子墨本该离去,却无端在树林里露脸,其实就是要来这间密室吧?”   鬼臾区一怔,气道:“哼!还说一开始你没有邪心,无意叛变,现在是不打自招了!不为干坏事,你打探我神山地形作甚?”   锦书圣不屑道:“我未雨绸缪,把功夫做在前面,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现在不就用上了吗?你问我想干什么?我就老实告诉你,我要拿江南子墨的命,换那只雪狼,换是不换,你们自己好好掂量!”   鬼臾区尚未答言,灵宣洛先高喊出来:“你说什么?你挟持军师的目的,是要带走桑雅?你休想!”他边说边退到墙角,一把抱紧了雪狼。   听他如此紧张,锦书圣讥讽道:“灵宣洛……算了,此刻叫你水铃儿似更合适。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对你可谓了解颇深。无论你把功夫练得有多强大,能杀死多少敌人,最后肯定也会死在感情关上。你对月竹仙的师徒之情,就差点让自己变成个废人。对江南子墨无来由的信任,又几乎死在他的铜钟锤下。还有,你崇拜狞灭天子,更险些给我抓走,吊上支离山受悬刑,最后若不是彤儿救你,你还做得了留仙,去得了云南?” 第七百六十九章 内鬼蛇心之毒手   锦书圣为实施报复,悄悄研究轩辕山地形,找出了古墓入口,然后顺着密道就摸进密室,在合适的时机,对江南君下了毒手。   他无耻地不打自招,话里真假,鬼臾区和灵宣洛就不用再怀疑--脑波确实已落入他手,这就是神力为何唤不醒江南君的原因。   不止于此,他竟还端出长辈的架子,继续教训灵宣洛道:”“我就想不通,为何你始终放不下那一身傲骨,始终认为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混在什么神鹰盟里,插手六界之战。你最好滚进玄冰洞,如竹月当年罚你那样,呆在里面好好反省,这些年来,你究竟做了多少错事!”   灵宣洛知他这样无厘头指责,不过是故意在兜圈子,所以不但不怒,反而大笑,直呼其名道:“锦书圣,是非黑白,在你眼里果然是混乱的,也难怪你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你一通长篇大论里,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灵宣洛就是清高,但我的清高,只对事不对人!对于那些值得我尊敬与拥戴的人,我永远都是他们忠实的追随者,绝不会去无理对抗!你看着我由顽童一步步成长,可惜从未理解,我成长过程所包含的精髓。而你,我却亲眼目睹,你这位万人景仰的华留仙,如何众叛亲离,蜕变成为灭世恶徒的走狗。你自毁仙誉,遭世人唾弃,以至将遗臭万年,你我二人,究竟谁该反省,已显而易见,难道还需要争辩吗?”   “你……”遭这义正词严的驳斥,锦书圣两腿是真虚得抖,却苦于拐杖失去,找不到依靠,只好弯腰弓背,勉强不倒。   他没本事抗辩,便放弃虚张声势,避开刚才的话锋道:“好吧,灵宣洛,从你五岁,被天露滴打开心窍起,一张嘴就厉害过刀子。我不想再和你磨嘴皮,总之江南子墨在我手上,已是事实。只要我手腕翻动,他就会变成个活死人,再也醒不过来。不过嘛,你们还有救他的机会,就是把雪狼交给我,让我不受阻挠地带着她离开。老老实实做交换,你灵宣洛今后还有这个军师做靠山,否则,就只能给他收尸!狼换人,这交易你们划算得紧!”   “好你这个无耻之徒,敢在老鬼我眼皮底下放肆,看我今天怎样掌碎叛贼!”盛怒之下,鬼臾区再也不管不顾,抬掌贯出神力,就要向他扑去。   密室里蓦然刮起一股劲风,卷得灵宣洛衣角与梢高高飘起,下意识就用袖子挡脸,嘴里却不得不高喊:“盟主三思!”   锦书圣阴森怪笑,笑得狰狞。他依然不躲不闪,仅微转手腕,就听蒲垫上的江南君,喉咙里出一声低沉的呻吟,面上表情也不再平静,而是开始因痛苦而扭曲。   “恶贼……你快住手!”见他真敢动手,灵宣洛急得心胆俱裂。鬼臾区受此威胁,急忙收掌,密室里劲风平息,他只能放弃进攻,以防他进一步伤害人质。   双方正在僵持,忽然,躺在灵宣洛怀里的雪狼略动一动,扫帚般的长尾,扫上了他滚烫的面颊。   他见状大喜,轻声呼唤,“桑雅,你醒了!” 第七百七十章 蚕境茶谷之突袭   锦书圣终究走上背叛之路,由仙,沉沦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他处心积虑地找到古墓密室,并潜进来挟持江南君,目的是要用他换雪狼。   为逼鬼臾区和灵宣洛就犯,他翻转手腕,不惜当二人的面伤害人质。   江南君要救,桑雅也不能放,灵宣洛抱着雪狼,深陷在矛盾里,不知该如何决断。   两方正僵持不下,一直死气沉沉的雪狼,却微微动弹,看样子是醒了。   灵宣洛含泪呼唤,他知道,此时没了南宫向的控制,她再睁眼,便能做回自己。   他预料得没错,雪狼扭扭脖颈,抬起沉重的眼皮,两只曾经闪烁凶残与冷酷的瞳仁,由可怕的幽绿转为暗灰,再透露的,是说不尽的虚弱。   她不停喘息,胸脯起伏剧烈,等攒足了力气,就努力抬头,意图找到那个抱她的人。   她是在寻自己,灵宣洛便探过头去,主动用泪光迎接她的目光。   可他万想不到,一捕捉到他,她的狼眼就忽然张大,灰色眼眶里力量迸,虚弱顷刻散尽,目光犀利成两道利剑,直插进他心里,让他差点脱手。   “桑雅,你这是想干什么?快停下!”她一醒就用眼睛攻击他,他只道大事不好,赶快要挪开视线,以免被她算计。   谁知那两道灰色的眼光,仿佛又由利剑变成磁石,他的脸,则在瞬间变成一块火烫的铁,给她牢牢吸附,不管如何挣扎也逃不开。   他想放下她,双臂也失去知觉,竟能眼睁睁看着一团白色云雾,从自己眼中飘离,一直覆盖上她灰色的狼瞳,再渗透进去。   “你……你想怎样?不要控制我,我说过,就算你爱我,也不能控制我……”他知她正用栓心法栓他心神,极想反抗,所有仙**力,却好像被抽空,他全身绵软,连抗拒的**都在消失。   他猛然想起鬼臾区,心急火燎地要向他求助,等终于能扭头,却惊觉密室里一切,皆已被冻结,冻结后又被塞进一个没有时间流淌的空间,刚才还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现在全保持着他最后见到的姿势,一动不动--鬼臾区怒目圆睁,一脸杀气。锦书圣则翻着眼白,带一脸不屑。他正恶毒地作手腕外翻势,看样子,是又想对江南君下辣手。   “这……这都是怎么了?桑雅你做了什么?莫非,南宫向还有控制你的余力,你依然没恢复自我?”   那团白色云雾,是灵宣洛的思维,已被桑雅用眼光吸走,他随时都会丧失意识,无法再感知眼前事物。   可那时江南君怎么办?万一锦书圣恢复战斗力,他不是再保护不了他?   他不能躲避雪狼,唯有放弃抗争,再次乞求地看她,希望她能放手,把思维归还给他,可与她四目相对时,她灰色的眼光弱去,直至看不清眼瞳。灵宣洛恍神,骤然间那对狼眼,又迸射出两道灼亮的闪电。   他毫无防备,闪电如箭,刺穿他的双眸,顿时脑子里所有色彩都如灯光熄灭,只剩白茫茫一片,似云雾,又似雪野。   突遭闪电袭击,先感受的,是眼球的剧痛,他惊叫一声,终于放开她,只顾用两手捂眼,倒在了地上。 第七百七十一章 蚕境茶谷之茶花   锦书圣挟持江南君,逼灵宣洛交出雪狼。见他犹豫,不惜冷酷地折磨人质,以迫使他就犯。   江南君危在旦夕,正在这时,雪狼苏醒,用栓心**冻结密室里的时间,暂缓了锦书圣的恶行。灵宣洛却被她用眼睛俘虏,失去思维,也失去了知觉。   许久后……   “灵留仙,快醒醒!快醒来看我!”   一个山泉叮咚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灵宣洛朦朦胧胧地,开始恢复意识。   “桑雅……”   眼睛未睁,他就感觉有强烈的光线刺痛眼皮,不过眼球不再剧痛。   他生怕这是意识丧失后,产生的幻觉,试着动动手臂,这一下,算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他以为桑雅夺走他的思维,是要让他失忆,可知觉恢复,记忆也即刻回来,先想起的,就是刚才那两道猝不及防的闪电,以及捂着眼睛,痛苦倒地时的情形。   可现在,火灼般的痛感消失,他也不浑噩,脑海里的白茫茫,又被缤纷的色彩覆盖,他正常了。   “桑雅,把思维还给我了吗?她一睁眼就突袭我,是意欲何为?”   正想得不解,好听的声音再度响起:“灵留仙,你睁眼呀,我保证不再用孔雀鞭抽你,也不扇你耳光,我们友好相处!”   声音锲而不舍地催促,说的话令他震惊,又有点想笑。   他转转眼珠,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便搭过来,体贴地为他遮挡强光。等手挪开,他眯缝着眼,看见了头顶暖洋洋的日光。   “我不是,正在阴暗的古墓密室里,对付锦书圣,要救下江南哥哥吗?怎么跑来了外面?”   一想起江南君,他又止不住愁,紧皱双眉,眼睛一点点张大,以适应那光。   日光如钢针,刺激得他本能地睁眼闭眼,连历几个来回,等完全适应了,就去找说话之人。   那人一直催他清醒,他好容易醒转,她倒是不再着急,沉默了。   “她到底是谁呀?真是个奇怪的人!”灵宣洛好奇,动动肩要坐起来,那人又从背后,托了他一把。   “我这是,在哪里?”他问道。   听不见回答,只好自己放眼看。这一看,就禁不住两眼大瞪,表情也僵住了。   他的脑子隐隐作痛,可哪有功夫理会?目瞪口呆地站起身,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在做梦,一个他每次做了,就舍不得醒来的美梦。   这里是,他与她初相识的地方--金蚕蛊境里的茶花谷!   “这到底是虚境还是实境?莫非她带我回了云南?”他一再自问,深呼吸一口,充盈于鼻息间的,全是浓郁的茶花香气。   那些品类不同,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竞相绽放,与他初入金蚕蛊境的那个清晨,误闯进桑雅领地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甚至有种错觉,很快就能见到在花丛下,几百只孔雀幽灵腾飞而起,一条蓝莹莹的鞭子,也很快会甩上肩头。   “桑雅,说话之人就是她!”他终于明白过来,喜悦油然而生,“她并没给南宫向控制,因为那个魔头,绝不会指示她这么做!”   他也明白了山泉叮咚的声音,为何忽然沉默,急忙就去寻她,果然见到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第七百七十二章 蚕境茶谷之美梦   桑雅醒来,用栓心法控制灵宣洛,再度把他拽入了虚境。   可这一次,虚境不再是南宫向的云锦大门,而是桑雅自己心向往之的地方,金蚕蛊境里的茶花谷。   在那里,她与灵宣洛相识,或者说是,不打不相识。   灵宣洛虽被她用狼眼灼痛双目,再醒来时,浑身上下却未受任何伤害。她不仅不伤他,还处处表现出体贴,所以眼前的少女,不是真正的桑雅,又还能是谁?   灵宣洛注视这朝思暮想的人儿,真正见了面,却愣怔地后退,喃喃道:“真的是你,你……你又回来了……”   他爱她,思念她,却忘不了云锦大门前的恶战,枯朽的死,以及轩辕山保卫战。   一颗心爱恨交织,再见她后,两种感情同时冲达鼎盛,苦苦纠缠于他,令他的喜悦,如火花般一闪即灭,之后竟生出怪异念头,想转身逃跑。   “灵留仙,”她看出他的不自在,难得明亮的眸子,笼上伤感,唤他的方式也变了,不再称他“宣洛”。   这又让他心痛,心痛里带着愧疚,赶紧掩盖疏离感,试着重新与她拉近距离。   她大概看破了他的意图,感激地笑笑,道:“你已被我带进怪云幻境,可我并非有意劫持你,只为能在这里,与你自由交谈。至于江南子墨,你放心,我冻结古墓密室后,他暂时安全。当然这种冻结,只能作权宜之计,在那之后,只要你按锦书圣的要求,把我交给他带出轩辕山,他就不敢再伤人。”   初见她时,灵宣洛满心激动与伤感,就算态度变冷,也是真情流露。然而这几句话,冷冷清清,表情也无惊无澜,他初见茶花谷时的激情,就彻底散尽,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复杂的眼神变淡,他冷笑道:“我道你为何偏在这时醒来,原来是和锦书圣勾结好了,他挟持军师,你引我入幻境,逼我就范!”   “你……”   她料不到他会这样想,震惊的眼神闪过,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他。   她使劲咽下泪水,语气依旧不惊,否认道:“灵留仙,你误会了。锦书圣的所作所为,和我没任何关系。他与南宫向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也不清楚。话我已说完,信不信由你。”   霸气再现,声音却细若蚊吟,她看上去如犯错的孩子,怕受大人责备,于是表现出浓浓的胆怯与内疚。   这表情,这不安,灵宣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相信她没说谎,可她明白吗?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她可曾说谎,而是她要随锦书圣走。   到这时,他不再恨她,看着她细嫩的小手,局促得不知该往哪摆,便情不自禁地一把握住。   她吃了一惊,想赶快抽离,他却握得那样紧,她躲避不了,抬起秋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问:“生过这么多事,你……不怪我,不恨我?”   灵宣洛苦笑,“怪,恨,这样的字眼,用得到吗?我倒真希望,能用常人的情感与你相处。”   话说得如此直接,狠狠撕扯她的心。   她漫无目的地望向茶花谷里,那随风摇曳的山茶花,不远处,还有两只美丽的孔雀,正拖着长长的尾屏,在花间悠闲散步。   这里的景致,轻松而美好,可惜不过是幻境,他们的相逢,也不过是幻境里的美梦。 第七百七十三章 蚕境茶谷之期待   灵宣洛在桑雅的怪云幻境里醒来,置身进了茶花谷。   桑雅的表现,令他确信她没受南宫向控制,现在是自由之身。可她却请求他,让锦书圣带走雪狼,以救出江南君。   她好容易才离开南宫向,尽管因为心还陷落在他手里,脑波也收不回,所以一时摆脱不了那只可恨的骨哨,灵宣洛却始终怀有希望,等危机过去,再假以时日,就能找到拯救她的方法。   可是,她却在清醒的时候表示,要走了……   桑雅没看懂他的不舍,说道:“云锦大门前,你们把我师傅打成重伤,他现正在虚寒谷里闭关治疗,若要完全康复,估计还需些时日。这时你放我走,应能保证一段时间的平静。”   “虚寒谷?”这地名听起来古怪,灵宣洛过去从未听说,立即心生警觉。   桑雅似乎是有意透露,点头道:“不错,照他自己的说法,虚寒谷是他随韩虚子,他那个邪神师傅,修习火影幻术与栓心**的山谷,也是他除去募须神族,所呆时间最长的地方。自从由云南来到中原,那里就成了他的落脚点。”   南宫向在神鹰盟留的住址,是泰山脚下的长阳镇。那里他确有领地,但被江南君捣毁后,又栖身何处,就不得而知了。经桑雅这一说,他才明白,是个叫虚寒谷的地方。   “虚寒谷,你可知具体方位是哪儿?”他试探地问,不确定她是否肯透露更多。   她真就不再多言,而是温柔地看着他,换了个话题。   “江南子墨说,你是除师傅以外,世上唯一能控制我的人。师傅有更天仪仪核的能量,而你有爱的能量。只要你一直爱我,不离不弃,爱就迟早会战胜更天仪,助你打败师傅,把我夺回来,是这样的吗?你……你要亲口确认,我才敢信。”   她秀美的脸上,木纳褪去后,又显现孩子气的天真。灵宣洛怀念她的刁蛮,她的霸道,她刚才表现的顺服与胆怯,根本不是真性情,只能徒添他的伤感。   而她此刻的天真,让他心旷神怡,一下就忘了,她曾吃过多少人心,造过多少杀孽。   江南君曾对她说那样的话,他始料不及,却又百感交集。一直爱,不离不弃,保存爱的能量,就能助她摆脱南宫向。原来这就是江南君领悟到的,救她的方法,他要自己带雪狼来密室,是不是打算告知这个?   桑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回答。   又是茶花谷,又是表白,他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犯第二次错,可她问得这样直接,时过境迁,现在的情形,又与上次茶花谷见面时不同,他一时彷徨,与上次一样,张不开嘴。   他深爱她,这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可是,他救回她后,又该如何去帮她赎这几百年来,犯下的杀孽?   见他犹豫,桑雅凄然笑道:“我的心房,挂满人心炼成的血元筑基。我是食人心,掏人脑的恶魔,你不会带我走。上次你不答我,我怪你,这次却不会了。我注定要跟着南宫向,任他控制,帮他杀人,直到他用完我后将我毁灭。”   灵宣洛听得心一下碎开,“不”字脱口而出,仔细看她,此时的她,哪带半点杀气?她依然是金蚕蛊境里,那个与孔雀翩翩起舞的清纯少女,思维清晰,表达正常,一切诉说,皆自内心。 第七百七十四章 蚕境茶谷之心之主   若非桑雅主动提起,灵宣洛一直就不知道,江南君与她一起经历的那些事,以及说过的那些话。   感动之余,他也明白了,江南君为何要求他带雪狼入密室--他是打算告诉自己,雪狼有救,只要自己对她能不离不弃。   相比师傅狞灭的仇视与戒备,江南君对雪狼所持有的,是宽容与关爱。这种关爱,来自对他的兄弟情,是一种越人性的成全,怎能不令他动容?   再看桑雅,他心中恨意全消,只剩了浓浓的爱,以及对江南君的感激。   他深情款款地凝视她,感慨道:“桑雅,你我相识的时间不长,更未真正相处过,何以你对我,会这样信任?其实我因成长的经历特殊,性格有诸多缺陷。所以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你……”   桑雅大眼忽闪,简单而直接地回答:“我不懂,为何要相处很长时间,产生的感情才能算爱?我一直被人控心,说不出大道理,总之就是认识你后,愿意跟你走,渴望再不与你分开。”   刚说到这儿,她眼神微动,又流露担忧,再问:“你在心湖边,曾第二次拒绝我,现在难道要拒绝第三次吗?”   灵宣洛一愣,不知她哪来的三次之说。仔细想想,她该是把第一次表白时的误解,当第一次拒绝,心湖边,两只狼的耳鬓厮磨,当第二次拒绝,这次他若再说错话,可不就是第三次拒绝?   他哭笑不得,却又心生感动。南宫向会定期清理她的记忆,这些往事,她竟还能记得,他不知她是怎样做到的,但至少能说明,她对他用情至深。   不过他不敢再轻言,以免又生出误会,索性实心实意地回答:“我从未想要拒绝你,你内心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当条件成熟时,我一定带你走,此生再不与你分离。但我求你,拿出最大的勇气,和我一起战斗,和我一起战胜南宫向!”   桑雅嘴角上翘,美丽的嘴唇,因微笑而弯成一道月牙。她上前两步,与他靠得更近,柔软的手,贴上他的胸膛,紧紧按住了那颗正激烈跳动的心。   “你已知道,我是靠什么为食。师傅喂过我很多人心,吃起来时味美无穷,我很享受,可吃完后,我就不再记得那些人的模样。你的心,我不仅不吃,还要好好保护,不许任何人伤害它。因为我把它看作是我的心,唯有心不失,才能活下去。”   “桑雅……求求你,别说了……”灵宣洛不敢再往下听。   这表达血淋淋,**裸,一片赤红的血色,从他眼前飘过,鼻子里甚至能闻到血腥气。他痛苦得无以复加,一把将她搂进了臂弯。   她要把他的心,当成自己的心来保护,如果有一天他死去,就相当于她失去心脏,会跟他一起死。   他不希望那种事生,只要他能,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她,让她好好活着。不过他一定要让她明白,除了他,别人的生命也需要尊重,无论是谁的心,都不可伤害。   她体会不到他的心痛,紧贴着他,脸上幸福洋溢。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面颊,声音沙哑地倾诉:“我这颗心,已碎过无数次,可每当新的征程出现,又不得不重新聚合。我向你保证,我会如你保护我的心那样,用生命去保护你的。从此我们的心,就合二为一,我定会好好珍惜,因为它现在,有了两个主人……” 第七百七十五章 蚕境茶谷之空心人   灵宣洛被桑雅带入茶花谷虚境,刚见她时,对她是爱恨交织。可当明白了江南君的苦心,恨意便逐渐散去,下定决心要重新振作,凭借爱的能量,从南宫向手里夺回她来。   食人心之事,桑雅说得轻描淡写,他听得不寒而栗,却不知该怎样一下就让她想通,她一直以来,都在造杀孽。   如有可能,他宁愿把自己的心给她吃,只要吃完后,她不再残杀别人。   不过说到两颗心合二为一,他明显感到,她开始抖,按在他胸口的手,力度也在加大,五指几乎快掐进肉里。   “她这是狼性作,要吃我吗?”灵宣洛难忍伤感,就要淌泪,只好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想反抗,双臂拥她更紧,心想要死,就这样抱着她死吧。   她之前承诺不会伤害他,没过多久就举止失常,等意识到,赶紧奋力一挣,挣脱他的怀抱,把脸侧向了一边。   “桑雅,你这是怎么了?”他睁开眼,不解地问。   她的笑脸,骤然凝结,再说话时,语气也坚硬如冰,问道:“灵留仙,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何要不停吃食人心?”   那个喜怒无常的桑雅,终于回来了,刚才还如夏日骄阳,热情似火,不知被哪句话激怒,就成了腊月朔风,逼人的寒气,几乎要割裂他的面颊。   而他最不愿见的,是她那一身凛冽的杀气,好容易才再现少女的纯真,很快又被一扫而空。   “你为何要称我灵留仙?又为何要问这种问题?”灵宣洛预感不祥,却尽量表现得镇定,希望这样,能让她恢复平静。   桑雅冷笑,“你说你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我,纯粹是在说谎!你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这吃人的怪物,说白了,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肯定早就知道,我的心房是空的,里面除了寒冷的血元筑基,再无它物,我又怎能奢望你堂堂稽洛山大元帅,会爱上一个空心人?”   “空心人……你果然是空心人……你吃心,全为修炼栓心法……”她这是亲口证实了鬼臾区的话,灵宣洛失神地自语,心已痛得麻木。   桑雅还指望他能澄清,回答却显示,他果然已知道了这天大的秘密,再想一想,她恍然大悟,怒道:“想必,想必是鬼臾区曾向你详述,轩辕山保卫战的经过,所以涉及了我的**。你志向那般高远,我又岂能指望你容我?我自幼被师傅取走心脏,必须靠食活人心修炼血元筑基,以取代心脏功能,才活得下去。这就是他用来威逼我,刻苦修炼栓心**的手段。我若不点明,你就故作不知,你……你是不是故意设计来杀我?”   头顶太阳炽烈,烤得灵宣洛头晕目眩。他连退几步,撞断几支茶花枝,看着她们无辜地散落。   他疯狂地摇头,呓语般念叨:“桑雅,我怎会设计杀你?可你的无心之说,我不敢相信,我宁愿是在做梦,做了场恶梦……”   “宣洛,你必须正视桑雅的真话,她确实是个空心女子。我知盟主不忍打击你,很多事不会直言相告,才想到邀你带雪狼来密室,告知实情。”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残忍地证实了她的奇谈,也让他如临深渊。   “江南哥哥!”   他猛然抬头,转过身,就望见江南君正倒剪双臂,穿过茶花丛向他们走来。   “哥哥,真是你!原来你没事,这太好了!可为何你也会来到这里?”   江南君突然活生生出现,他难抑惊喜,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事。 第七百七十六章 蚕境茶谷之调停   灵宣洛在出征东海时,轩辕山生的大事,鬼臾区从头到尾都给他讲过一遍,细节上看似没有遗漏,对桑雅是空心人这一说,偏就避不细谈,所以这其中还有多少曲折缘由,就只能听江南君道来了。   既然所知不多,说话时自然不设防,桑雅敏感多疑,硬说灵宣洛是要设计杀她,又和他翻了脸。   眼看二人之间,矛盾就要升级,茶花谷里却走来了江南君。他本不想插手,但见他们争拗,若没第三者调停怕是不行了,只好现身。   灵宣洛以为他没事,正高兴时,他却无奈地答道:“其实我一直徘徊于虚境,就没出去过。桑雅用闪电带你入茶花谷,我远远看见,便跟了过来,只是一直未打扰你们。”   灵宣洛紧张地抓着他问:“哥哥难不成,真着了锦书圣的毒手?”   江南君道:“确实如此。我刚从云锦大门回来,他就闯进密室,用仙术引出我的脑波,捏在手里。他若真下狠手,我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好个锦书圣,果然心狠手辣,胜过蛇蝎!我真后悔在支离山时,没一剑刺穿他的脑壳!哥哥,宣洛誓,绝不会让他得逞,且一定会让他为恶行付出代价!”   灵宣洛眼中血丝密布,咬牙切齿地紧按蛟虬剑柄,恨不得即刻就冲回密室,杀那恶人。   江南君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切勿急躁,脑波之事,一时难以解决,不如我们先放在一边。你已与桑雅交谈,就该猜到,我邀你入密室的原因。”   “哥哥……”刚才的震惊重回心头,灵宣洛的话全哽在喉咙里,眼眶也湿润了。   从在天仪阁起,桑雅就对江南君有好感,见是他出现,不好再闹脾气,便气鼓鼓地背对向灵宣洛,一语不。   江南君看看这对爱得情深意切,又总闹别扭的小情侣,叹了口气道:“南宫向连遭重创,又受兵败打击,再次失去对桑雅的控制,必会想尽办法,从我们手里夺回她。此事在我意料之中,却没想到他利用之人,会是仙锦书圣。”   身为仙人,遭仙背叛仙族,除去仇恨,灵宣洛剩下的感觉就是耻辱。听到这儿,羞愤地垂下了头。   江南君继续道:“桑雅虽人在轩辕山,可实际上,我们就从未真正救回过她。只要那恶魔恢复法力,她就会失去常性。所以无论她是走还是留,都不过是个形式,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我们始终触碰不到。”   灵宣洛点头道:“哥哥所言极是,宣洛也一直因此而愁。哥哥若有良策,宣洛愿听从安排。可是,盟主与桑雅皆说她心房无心,此怪事究竟何解?六界生灵各有各的奇异,却从未听过空心人之说!”   江南君悲哀地回答:“此事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但因涉及栓心法,可不能不信。世间所有心术邪术里,大概只有栓心法能做到让无心之人,靠食心而活。”   灵宣洛愤慨地捏紧双拳道:“血元筑基,你们已提过数次。这助她生存的东西,就是栓心法的罪恶之源,也是桑雅的空心人原理……” 第七百七十七章 金蚕茶谷之方法   灵宣洛虽知桑雅无心,却始终不敢相信。桑雅认为他是故意装傻对付自己,二人为此生争执,正闹得不可开交,江南君走了出来。   灵宣洛宁愿空心人一说,是桑雅在无理取闹,结果却一次又一次被证实为真,直给这打击打得晕头转向。   他愤然提及血元筑基,江南君道:“你的想法没错。血元筑基,就是修炼栓心**的精髓之所在。修炼初期,血元无基,是一团脓血。修炼中期,血元成型,开始有软软的基座。这时将它提取出来,内里已融有逝者意识,可供修炼者使用。等到终极境界,筑基成型,如石块般坚硬,托起血元,即可吸附于任何表面。血元包含逝者生前所有的情感与记忆,被修炼者用来组合法力空间。”   灵宣洛听得茫然,哪怕烈日当空,心也凉飕飕的。他望桑雅一眼,问道:“哥哥进过她的心房,想必已见到,她修炼到终极的状况……”   江南君不忍直白说“是”,只略一点头,补充道:“血元筑基到了终极,功能就不仅仅是助修炼者,维持正常人的呼吸那样简单。法力空间,被修炼者用来构建可与实境乱真的虚境,以残害更多生灵。比如,桑雅的怪云幻境。”   这是多么怪诞的功夫,或者说,完全没法被归入功夫之列,却能与世上最强的武功匹敌。   灵宣洛又黯然问:“如此可怕的邪术,桑雅却陷落其中。若想出来,绝非易事。依哥哥高见,我该怎样救她?”   江南君道:“要救桑雅,第一步就得夺回她的心。等心脏重归心房,并开始跳动,才可进行到第二步,毁血元筑基。这两步皆难于登天,世间唯一可尝试之人,就是你,灵宣洛。”   灵宣洛肩头一颤,嘴唇动动,但没出声。   见他不说话,江南君继续道:“之所以只有你能做到,是因为你爱桑雅,你与这位修炼者之间,拥有强大的感情能量,能与南宫向抗衡,和他展开一场夺心大战。只要桑雅的本心还没归位,你就得用你的爱,控制她食心的**,并用你的心替代血元,支持她活下去,直到真正找回自我。你唯有照我的话做,才能帮她摆脱南宫向的魔掌,真正带她走。”   这番讲解,足够详细,灵宣洛再想倔强地说不信,也做不到了。他注视她瘦弱的背脊,悲从中来,只想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这个女孩,从出生到现在,究竟已遭受过多少苦难?自己就算是舍命一搏,又怎能保证,定会打败南宫向?   不过悲观的情绪,很快被决心强压下去,他暗自狠:“南宫向,无论你迫害的人是谁,只要被我灵宣洛知道,我都义不容辞地要为民除害!更何况受你摧残的,是我此生唯一所爱之人,你还想再嚣张到几时?你等着,只要我推到你虚寒谷的大门,就是你末日来临之时!”   自见到江南君,桑雅面色已柔和不少。等他和灵宣洛说完话,就转过身来,依然不理灵宣洛,但望着他,眼中流露欣喜。 第七百七十八章 蚕境茶谷之和解   江南君结合过往对栓心法的了解,狞灭的讲解,以及亲入修炼者世界的探索,得出了挽救桑雅的办法,并亲口向灵宣洛教授。   听完后,灵宣洛陷入沉思,江南君便不打扰他。   桑雅见他二人话已说完,主动与江南君交谈。   “江南子墨,”她开口道:“我记得,是我把你从四方村火场救出来的。那时你对我说,灵留仙会带我走。我记性不好,生过的事,没多久就能忘个一干二净,可这句话,我不但忘不掉,还记得很牢。他现在这样对我,你是不是和他串通一气,故意来戏弄我?”   “桑雅,你……”   这抱怨明显带孩子气,灵宣洛却委屈出一肚子火,正要作,被江南君制止,只好恼怒地一哼,又没了声音。   江南君可不生气,莞尔一笑,笑得如阳光明媚,答道:“傻丫头,你若不嫌弃,唤我哥哥就好。我既是宣洛的大哥,便该认你这个弟妹。   “哥哥,你……”   灵宣洛面红耳赤,瞪着眼前二人,不知最该和哪一个呕气,干脆手一甩背过身,再不理他俩。   这时的江南君,摆明在偏帮桑雅,只顾对她道:“大哥从不欺骗宣洛,又怎会薄唇轻言地骗你?只要你二人两情相悦,宣洛带你走,是迟早的事。其实在金蚕境时,我就看出来了,他自打第一次见你,心里就有了你。既然你从未离开他的心,那么无论他身在何处,不都有你相随吗?”   与桑雅之间的隔阂,被江南君一语捅破,就算想保持沉默,也不容易,灵宣洛埋怨地唤一声“哥哥”,窘得脸似火烧。   桑雅虽没他那般扭捏,也难掩羞涩。她偷偷看他一眼,又赶紧挪开视线,生怕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阳光下的茶花谷,虽是虚境,生的一切,却美好如诗。桑雅已忘记刚才为何火,唯一的心愿,就是时光不走,她能一直和眼前这两人,呆在这山茶盛开的地方。她下定决心,要留住今天的记忆,永不遗忘。   桑雅不再生气,灵宣洛的焦虑便有所缓和。桑雅跑去不远处逗孔雀,他则继续与江南君深谈。   栓心**的秘密,他知道得越多,心情就越沉重,实在难做到如她那般,喜怒随性,无忧无愁。   他皱着眉,对江南君道:“有了血元筑基原理,桑雅做出的种种怪事,就都能解释了。她是雪狼,能在第一次见我时,为掩盖身份,假装成蓝孔雀神骗我,想必是因南宫向制造出原始森林的大火,掳走所有孔雀,供她食用心脏,再炼出血元筑基。她为我疗鞭伤所用的孔雀羽,说含孔雀血晶,从胆汁提炼,其实根本就是血元筑基,从心脏提炼。”   江南君听得好笑,讽刺地问:“哦?这伤天害理的东西,竟还能医人?大概只能医修炼者想医之人吧?”   灵宣洛转而联想起下落不明的纳木措,更觉悲凉。桑雅再苦,至少还能在世上走动,族长的爱女,命运悲惨过桑雅,他一个做父亲的,几百年来却毫无知觉。   他仰头向天,却还是有泪珠滚落。这眼泪,是为香丽而流。 第七百七十九章 蚕境茶谷之暮色   有江南君从中调停,灵宣洛与桑雅的误会很快消除,两人和好如初。   灵宣洛继续与江南君商讨大事,说着就想起香丽,忍不住为她落泪。   江南君与他情同手足,他心里想的,他又怎会不明?唯有安慰道:“你无需如此悲观,并且现在,也不是悲观的时候,我们必须竭尽所能来打击南宫向。你好好想想,桑雅是他的左膀右臂,只要救回她,断去他臂膀,他就再也猖狂不起来。那时再去营救香丽,可不容易多了?”   灵宣洛问:“哥哥,我一直有一事不明,南宫向和苍狼盟,究竟分属对立的两派,还是同盟?”   江南君眼中暖意褪去,寒光一闪道:“南宫向其人,不仅暴虐无道,还狂妄自大,从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就算他有意从六界取利,也只会独占,绝不可能真愿与人分享。作为韩虚子唯一的传人,他以为栓心**天下无敌,哪怕只靠桑雅,也能横行天下,所向披靡。在他眼里,所谓的盟友,不过借来过河的桥梁。现在他把苍狼盟当友盟,一旦用完,火铃儿就会是他下一个要铲除的目标。火铃儿流淌体内的火硝血,需用妖界宝血作血引维持,香丽的血已被南宫向做下手脚,他只要吸食,恐怕就再难逃出那个恶魔的掌心!”   他据实而陈,以为灵宣洛听了,会觉得宽慰,谁知他却如履薄冰,两手不住抖。   灵宣洛不答话,只在心里问:“难道火铃儿,将是另一个被南宫向控制的傀儡,他的另一把武器?”   自从誓师大典后,在回稽洛山的路上,与火铃儿狭路相逢,又听他道出,千年来因曦穆彤的偏见而遭受的苦难,那张俊脸,与脸上的狞笑,就一直纠缠在他心头,只要想起,他就坐立难安。   毋庸置疑,苍狼盟是邪恶之师,火铃儿却如他自己所说,奸诈凶残的恶人品性,并非已渗入骨髓。   灵宣洛甚至在坚持一份执着,执着地认为,假如环境改变,火铃儿就会淡去仇恨,转换处世方式,从而弃恶从善。   见他长时间沉吟,江南君关心地问:“你在想什么?”   灵宣洛被唤醒,又痴痴看一眼远处的桑雅,答道:“没什么,只是哥哥提起火铃儿,我就对他往深里想了一些。对了哥哥,既然日后,为了桑雅,我将与南宫向展开夺心大战,该怎样做才能让她停食人心,并与我分享我这颗心?”   不等江南君答,他就惊觉,刚才还阳光强烈,且能见极远的茶花谷,仅这么一问,白昼就在眨眼间消散,头顶的天空,很快暮色沉沉。   举目远眺,西方残留的日光,已化作浮动的火烧云,掩映夕阳往地平线下滑落。东方尚留余白之处,隐约出现了半轮轮廓模糊的月亮。   奇景忽现,他惊叹:“进入虚境时,应未至午时,为何这么快就天黑了?”   江南君神秘一笑道:“你别忘了,这里不是真正的茶花谷,而是桑雅用血元筑基虚构的怪云幻境。天亮天黑,皆由她控制,是我请她让天黑下来的。很快我们就将见到满天繁星,你也能见到,属于她那位于猎户座里的天狼星。” 第七百八十章 蚕境茶谷之星辰   灵宣洛站在虚幻的茶花谷里,与江南君商谈,未来如何对付南宫向。   桑雅无心,为了生存及施法,会一直残害无辜。灵宣洛即将向南宫向宣战,为她夺回失去已久的心,在那之前,唯一阻止她再造杀孽的办法,是与她共用一颗心。   桑雅因无心而自卑,对两颗心“合二为一”的说法,大脾气,却不知这正是江南君的打算。   江南君请她为虚境降下夜幕,引出漫天繁星,又向灵宣洛作一番说明。   灵宣洛听完精神倍增,惊叹:“原来如此!”他想起从云南回稽洛山后,在孤独殿后山的那一晚,江南君站在大石上,夜观星象的情景。   桑雅与他们隔着几丛茶花,看似正与两只孔雀嬉戏,虚境环境,却生着急剧的变化。   西天的火烧云,还未燃尽那抹火红,天空就被夜的墨色渲染,以至本看不清轮廓的月亮,清冷的白光越来越强,轮廓也清晰起来。白光催流云快散去,万粒繁星眨巴着眼,开始向大地俯览。   江南君举起右手,指向东南方猎户座所在的位置。灵宣洛顺着看去,熟悉的天狼星,便出现在视野里。与四周的星星相比,它依然是最明亮的一颗。   “那粒星,就是桑雅的守护星,哥哥在虚境用的银星,就是来自天狼星的星光?”   经历过这许多事后,灵宣洛再见天狼星,感触良多。特别是它的主人,此刻正在眼前,等待自己把心给她,   江南君心情也极为复杂,说道:“你对虚境的了解,应该已经不少。虚境虽虚,借用的却是实景。所以我们面对的,是真正的天狼星。”   灵宣洛点头。   他继续道:“以天狼星目前的位置与光亮度分析,传说中的雪狼泣月之夜,将在一月内生。”   灵宣洛惊道:“哥哥的意思,是云霄决战很快就要来临?”   江南君紧咬嘴唇,点头道:“正是如此。其实神鹰盟中的不少人,都有一种误解,认为雪狼泣月的天体异象,属于人为。假如雪狼不出世,或者将她杀死,就能阻止灾难生。”   灵宣洛悲哀地垂下头道:“桑雅虽杀人无数,雪狼泣月却无关她事,因为那只是天象,非人力所能控制。”   江南君道:“实情正是如此。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六界里的三界,平安渡世五百年,延续到今天,无论雪狼是否存在,都将生变数。”   灵宣洛急切地问:“哥哥既然深谙内中玄机,就一定有化解之法,还望指点!”   江南君道:“雪狼狼元,当感受到天地间气流涌动异常,就会在她守护星的运行轨迹,与赤道和黄道运行相重合时,离体而出,奔向月亮,为世间拉响灾难来临的警报。南宫向这样的歹人,不过是利用天象大做文章,为自己的入侵找个借口。但他想制造天象,可没那本事。”   灵宣洛回想金蚕蛊境里,纳木措关于雪狼泣月之夜的解释,不住冷笑。   雪狼是善良的化身,对月而泣以拯救世人。可当她被恶魔控制,一切便天翻地覆,善良的化身,变成邪恶的倡导者,对世人的警示,也成了战斗打响的信号。 第七百八十一章 蚕境茶谷之星变   桑雅的怪云幻境,灵宣洛等人曾多次进入,无论哪一次,面对的都是充满血腥气的杀人绝境,不仅如此,还不得不与栓心**的各种招数,进行一番殊死较量。   而这一次在这里,桑雅却构建出了缤纷多彩的茶花谷。白天景色已宛若世外桃源,进入星辰闪烁的夜晚,更呈现出一派,风平浪静的夜色之美。   白天黑夜快转换,灵宣洛告别阳光,又开始欣赏夜景,内心感触良多,真希望从今往后,桑雅的世界,能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江南君说得清楚,雪狼泣月是天象,既是天象,就无可避免。因为这种天象通常预示灾难,于是遭异人利用,施加邪术,以控制其运行规则,将它从灾难预警,升级成了末世征兆。   这一说法,与纳木措曾经的解释不谋而合,只是那时他被隆象骗得团团转,五百年不知事情真相,又哪能料到,可怕的灾难之夜,会与他的爱女牵扯在一起?   令灵宣洛心凉的,不仅是对纳木措的同情,还有江南君话语间流露的意图。   他闷声不响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回答:“哥哥的意思,宣洛明白。你是想说,就算我们强留桑雅在神鹰盟,也不过是个形式。只要南宫向重获能力,随时都能再控制她。无论她身在何处,云霄决战也必将生。所以我们阻止雪狼对月而泣,指望苍狼盟收不到进攻信号,就能放弃战争,是不现实的。”   他既已领会,江南君便不再多言,只是黯然点头。   灵宣洛叹道:“原来哥哥和桑雅一样,也想劝我放手,让她随锦书圣走……”   说这话时,他一副失落的模样,江南君看得不忍,却找不出安慰之辞。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愿意这样对待桑雅?   他江南子墨,在苍茫的世间闯荡百年,人生里就没出现过“怕”字,就算现在受锦书圣威胁,有可能变成活死人,也绝不会向他屈服。   但这招以退为进,是他被困虚境时,通过综合多方因素,并长时间思考,才想出来的对策,除此之外,已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如果他们抓着桑雅的狼身不放,一直与南宫向僵持,任那恶魔遥控她的大脑,那么这场争斗,就将演变成死局,到最后非但救不出人,还得搭上更多无辜的性命。那几百只枉死的神鹰,就是最好例证。   放桑雅走,势在必行,但在放她之前,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必须完成,就是为她借一颗心,以防今后她继续恣意制造杀孽,而能借心之人,非灵宣洛莫属。   于是他对灵宣洛道:“你不是问我,怎样与桑雅合二为一吗?”   灵宣洛一怔,茫然看天,问道:“哥哥说的合二为一,莫非与天狼星有关?”   话刚到此,眼里的天狼星,忽然就生了变化。它不再焕银光,而是转成血一样的红色,那是令人眩晕的血光!   他不知生何事,恐慌不已,扭头去问江南君,可回转身,身后茶花谷的景色竟彻底不见,与景色同时消失的,还有江南君与桑雅。 第七百八十二章 蚕境茶谷之声音   桑雅若一直留在轩辕山,不光会让神鹰盟涉入更深的险境,江南君等人与南宫向的暗战,还会陷入死局。   为走活下一步,江南君不得不以退为进,先送雪狼回南宫向身边。   灵宣洛虽满心不愿,却信任江南君,不反对他的做法。正询问该怎样与桑雅合心,夜景幻境却生巨变,令他不知所措。   “这……这是怎么回事?哥哥,桑雅,你们都去了哪儿?”   他大骇,拔腿就打算奔跑着去寻他们,耳边却传来一个脆嫩的声音,“小公子别走!天狼星在等你,你不能离开她!”   “什么?这又是谁?难道怪云幻境里,来了第四个人?”   他奇怪地想,再欲提步,就现两腿失去知觉,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到软软的草地上,腿自动盘起,成了个标准的打坐姿势。   他一时惊慌,冷静得也快,一恢复镇定就意识到,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他的胸膛,且提醒他想起一个绿绿的小身影,那是灵儿。   “灵儿?难道是你在和我说话?”他大声向自己提问,感觉怪怪的。   声音再响起时,就显出几分兴奋,“小公子,原来你还听得出我!我以为归墟一别,你就不记得我了呢……”   灵宣洛既高兴又生气,高兴说话的果然是灵儿,生气它这样不信任自己,怨道:“你这是说什么呢?你我乃生死之交,别说只要我的心还能跳动,就不会忘记你,哪怕去到下一世,也依然要与你做朋友!”   他的憨直,惹得灵儿“噗哧”笑出了声,逗趣道:“想不到小公子做了尊贵的留仙,还承担起灵童军三军大元帅的重任,却依然这样率真。不过,灵儿就喜欢你这傻傻的样子!”   给灵儿一逗,灵宣洛怒气散去,老友重逢的喜悦便涌上心头,笑道:“每次你出来见我,都有特殊原因,这一次,又是为的什么?”   灵儿原来躲在他眉间的朱砂里,一到关键时刻,就会闪烁,现在却不知为何跑进了心脏,大概是在他胸膛里跳了一下,力气过大,撞得他向前一倾,差点扑倒。   “小公子,你老是糊里糊涂的,连自己正在干啥,都记不起来了吗?”   灵宣洛因它的出现而惊喜,倒真有点忘乎所以,被它责怪,赶紧老老实实地回忆,一拍脑门道:“对呀,我不正准备与桑雅合二为一,让她分享我的心吗?怎么问了一句,茶花谷就变了?哥哥和桑雅都不见了,可你却出现了。对啦,你是啥时候从我眉心挪去胸膛的?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察?”   灵儿自豪地回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与你合体之后,成了你的一部分,会按照你的需要,出现在任何地方,你当然察觉不到。比方说,你需要用脑,我就呆在你的眉心,你需要用心,我就赶到你的胸膛,以助你一臂之力。”   灵宣洛一听,振臂欢呼:“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助我,把心分给桑雅?”   他激动上来,灵儿却不知为何,情绪低落下去,嘟哝道:“真倒是真的,但这也意味,我将离开你,以后常伴桑雅,帮她抵抗食心的诱惑。” 第七百八十三章 蚕境茶谷之道歉   幻境里,天狼星突变,耀眼的银光,眨眼就被血红色取代。灵宣洛茫然,想向江南君求助,耳边却传来了灵儿的声音。   灵儿一直与他合体,这次却说要离开,灵宣洛急了,不知江南君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灵儿又为何要在这时出现,于是大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心分一半给桑雅,为何是你要离开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话音落,灵儿好一阵沉默,良久才答道:“小公子,我既与你合体,就是你的一部分了。我自愿做你的心脏,进入心房,与你血脉相连,然后再代表你,去找天狼星。”   “什么?现在你是我的心脏?”这解释似是而非,潜意识里,他却已领悟。   灵儿继续道:“不错,天狼星是桑雅的守护星座,帮她打开心房,好让我进去,从此作为你,与她在一起。你将时刻感受到,我在她胸膛里的跳动,有了我,她无需再吃活物的心,当然这一切生的前提,是我们能骗过南宫向,不让他现我。”   借心给桑雅的途径,充满险恶,一旦真相被南宫向察觉,灵儿就会落入他手里,必死无疑。   灵宣洛矛盾万分,心猛然一阵抽搐,疼得快要裂开,喊疼的却是灵儿:“小公子,你别这样紧张!你我是一个人,你保护桑雅的大任交由我完成,有何不可?”   这话击中要点,他仔细一想,平静下来,明白了灵儿遭受的疼感,是来自他的胆怯--他怕万一行动失败,不仅灵儿会死,桑雅也会因此而受更深的伤害。   “不对,我不能害怕!我不是一直坚信,邪不能胜正吗?又怎能在关键时刻心生惧意?如果现在就怕了,将来我岂不是会不战自败?为了桑雅,为了灵儿,也为了六界里千千万万的生灵,我必须勇往直前,绝不退缩!”   决心下定,他狠狠咬牙道:“灵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因胆怯而弄疼了你。我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生。你说吧,要我怎样做,才能把你,把我这半颗心送进天狼星?”   问题问完,再答言的不是灵儿,又变回了江南君,语气里满是赞许,对他道:“宣洛,你能战胜恐惧,拿出勇气,哥哥很高兴。桑雅和我在一起,你不要担心,专注于天狼星就好。它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你快抬头,用目光锁定它,千万不能眨眼,直到它由血红色,变幻出红白橙绿紫五种颜色。”   “哥哥,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原来你没离开,一直在看着我!”得知江南君还守在身旁,他力量倍增,答应一声,抬头去看天狼星。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又被震惊,只见此时那星的变化,已不仅限于亮度与颜色,而是在逐渐放大,直到大成一个拳头的尺寸。   他有仙人目力,但天狼星血光太盛,他紧绷绷盯着,依然觉得眼球刺痛,忍不住要闭眼。   不过江南君已特别叮嘱,不可乱动,他只好目不转睛地硬撑。初时觉得好像被红光刺瞎,等慢慢适应,并看清它的新形状,才知那原来是一间,开放状的心房。 第七百八十四章 蚕境茶谷之难题   幻境突变,不见了江南君,灵宣洛惊慌失措,急着要去找他,却被自己的心脏拉住,原来那是灵儿,已化作他心脏的一部分,在他心房里跳跃。   灵儿安抚住他,并帮他找到与南宫向较量的勇气。当他振作起来,江南君才再次出声,指导他该怎样与天狼星合作,将心脏分享给桑雅。   灵宣洛与变化后的天狼星,正面相对,回想江南君的提示,自语道:“天狼星既已幻化为桑雅的心房,下一步,就该焕五色光了吧?”   这过程至关重要,不可马虎,更不可急躁,他双目圆睁,平心静气地等待。   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开始产生错觉,觉得身边物换星移,已过去无数个日夜,但只有那团血红的心房,一动没动。   他的平静被错觉打破,喃喃道:“这么久都毫无反应,莫非方法不对,天狼星未感应到我的存在?”   天狼星与他僵持许久,这时才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解除静谧,整颗星体变得通透,仿佛有血液在心房里流动,出的却不是血流声,而是清脆的“咔嚓”声。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天狼星,是玻璃铸的?它……它不会碎吧?”正担心得紧,心房内部,竟真现出了数道褐色的裂痕,他还不及反应,一块块细小的红色晶块,就由半开的缝隙剥落出来,无声无息落进黑暗,不知化去了哪里   “那是血元筑基,桑雅心房里的血元筑基!宣洛,你的目光,已令天狼星感受到你对她的爱,它静止是因为一直在吸收你爱的能量,现在能量挥作用,正击落血元,以及承托血元的筑基!”   江南君低沉的声音,激动得抖。他素来镇定自若,此时是少有地失控。   灵宣洛大受鼓舞,继续用目光,专注地与天狼星交流。   罪恶的血元筑基,一片片脱落,紧接着,整颗由天狼星幻化的心房体,都开始剧烈跳动,脆裂声转为“突突”的搏击声,随后江南君提到的,红白橙绿紫五束光线,从缝隙开合处迸现,并逐渐加强,直到盖住原有的血色,如五道光箭一般,向外飞射。   灵宣洛等的正是这五束光,却没料它们一露脸,就射向自己,这突袭惊得他手撑地要向后遁,却被江南君语气急促地喝止:“宣洛不可!后退意味放弃,你不要败在第一步!”   “败在第一步?我绝对不会!”他也被下意识的举动惊出冷汗,忙摆正姿势,集中思想,问江南君道:“哥哥,我该怎么做,才能往前进?”   江南君松了口气,解释道:“你依然得盯紧五色光,直到找出其中的白光。等它与你只剩一指距离,点向它,灵儿,你的一半心脏,就会钻出心房,进入天狼星!”   “原来就是对光看那样简单!”他从额角抹去汗珠,放松心情,继续盯五色光,在其中寻找江南君提到的白光。   他以为任务简单,谁知执行起来,却难度巨大。   五色光光线太强,落入双眼后,眼前就模糊一片,连光束都再辨不清晰,还怎样分出白区? 第七百八十五章 蚕境茶谷之合心   江南君指导灵宣洛与桑雅合心,先就命他盯着天狼星不放,目的是与它作感情交流。   灵宣洛依步骤而行,好容易等来五束光,却因强光直刺眼球,以至看花眼,分不出哪一片属白色光区。   他不敢闭眼,强撑眼皮连试几次,皆不成功,这才想到,大概不可用蛮力,于是屏住呼吸,弹动手指,走出禅力,反向穿入经络,再沿经络钻入丹田,从丹田内搜寻一股清流之气。   这股气,来自儿时被罚入玄冰洞,缥缈僧带他指天禅入境时,悄悄传给他的生前功力,他一直如珍似宝地珍藏--这可是曾师祖送的见面礼!直到今日,他终于舍得拿出来用了。   清流在丹田底沉睡多年,很容易找到。他再次催动禅力,禅力载气,穿回经络,沿任督二脉上行,令它用最快的度,由丹田蹿至头部,再过四白,走睛明,直抵上眼球,然后奋力一挣,一双仙目便摆脱烧灼感,清清凉凉地冲破强光封锁,反击向天狼星,为五束光辟出了清晰的区域。   使用缥缈僧之气,相当于有他在冥冥中相助,灵宣洛心怀感激,双手合十地向天致礼,再看天狼星,红、白、橙、绿和紫等五道光区,已一目了然地呈现眼前。   他此刻的激动,不亚于江南君。五束光里撇开四束,他只看白光区,虽然不清楚为何要将灵儿放去那里,却相信江南君的安排,绝不会有错,。   光区成功分出,他的心狂跳不止,只好暂缓入下一步,深深呼吸,以让心平静。   再开始时,他小心翼翼地向白光区抬手,测算距离,正好一指,便不再犹豫,果断将手指戳入。   当白光湮没右手食指,他猛然觉出,胸口有蠕动之物,痒痒麻麻,想挠却挠不着,忍不住低头去看。   这一看,他又险些惊呼,原来心房处的皮肤,竟变得如清水般透明,鲜红的心脏搏击未停,却从正中凸起,缓慢地分解出小小一团。   “我的心正一分为二,再与桑雅的心房,合二为一!从此桑雅将摆脱无心状态,拥有半颗心脏,并因此而生存,无需再靠食人心而活!”   他无比兴奋,目睹那团鲜红,一点点挤出心房,又化成一团心血渗出皮肤,带着灵儿的精灵之魂,带着他的希望,直奔向天狼星。   他生怕惊扰五色光束,导致白光区消失,哪怕仅是生偏差,也会产生严重后果,所以一直不敢收回食指。   他谨慎地目送灵儿没入天狼星,五色光束这时方一束束熄灭,天狼星回归血红色,再缩小成星粒,并恢复了银色光辉。   合心大任,大功告成。初时以为简单的任务,到完成时,他已是汗透衣衫,梢甚至有水珠下滴。   他觉除去眼睛和手,身体其它部分与腿一样,都没了知觉,便僵硬地向后一仰,倒在了一片柔软的,仿如草甸子般的东西上。   他满足地闭眼,放松片刻,两腿就能自由摆动。于是他舒展四肢,新奇地感受灵儿作为心脏,在天狼星里跳跃的节奏。 第七百八十六章 蚕境茶谷之伤感   南宫向耍尽手段,要不惜一切代价,从六界大战中获渔人之利,却始终只得一个孤家寡人。他的栓心**固然厉害,但说来说去,也只有桑雅可用。   江南君联手灵宣洛,迈出了向这恶魔宣战的第一步--为桑雅的心房借半颗心,半颗来自深爱她之人的心。   合心大任完成,灵宣洛躺在星空下,享受成功的喜悦。可躺了不多会儿,就有人轻拍他肩膀,并轻声在耳边提醒:“宣洛,此处非久呆之地,该醒了。”   “哥哥!”一听是江南君的声音,他一跃而起。   睁开眼,刚才那五光十色,又光亮灼目的天狼星,已挂回了遥远的天际。它依然亮过其它星辰,但银闪闪清寒耀眼,再看不出任何异常。若留心观察,还能隐约从它一圈一圈的光晕下,见到另一颗也在光的星。   茶花谷里,再降夜的宁静,江南君、以及不远处与孔雀追逐嬉闹的桑雅,又重回视线。灵宣洛似醒非醒,产生错觉,以为刚才什么都没生,他不过是做了场梦。   但江南君很清醒,一张口,就赶飞了他的错觉,“合心术结束,却意味一个崭新的开端。从现在起,直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与桑雅都将相互依靠,共同作战。若你们愿意,哪怕她把心归还于你,你们也还能心心相印,不离不弃。”   灵宣洛心底蹦出一百个“我愿意”,却羞于说出口,只卡在喉咙里,清了清嗓子。他紧按胸膛,体会心跳,相比过去,感觉焕然一新,全因心有一半,正以相同的节奏,相同的温度,支撑着另一个生命。   这是一种过往从未体会的幸福,微妙而美好,他嘴角带笑,再次仰望星空,可一眼望见猎户座里,那颗躲在天狼星后光的伴星,伤感又涌上心头。   见他表情突变,江南君顺他的目光去看,猜出他所想,叹道:“桑雅虽命运多桀,相比香丽,却因遇见了你而幸运许多。”   灵宣洛再也笑不出来,沉重地问:“对于香丽,我们真就无能为力了吗?”   江南君道:“现在作这断言,为时过早。雪狼泣月生后,两个女孩必须见面,否则桑雅吐出狼元,奔向月亮,香丽狼元没接住,又不能及时将蓝孔雀的妖元归还于她,她们此生的悲剧,就成定局,我们谁都再无力回天。”   灵宣洛浑身一冷,惊问:“哥哥说的无力回天,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指她俩都会死?”   江南君道:“此事说来复杂,但也不难理解。当年南宫向用栓心**,强行交换两名女婴的元神,桑雅的蓝孔雀妖元被换给香丽,香丽的狼元和神元,则进了桑雅的身体。桑雅本不是神,神元无法在体内存活,很快死去,只剩下狼元维持生命。一旦她连狼元都失去,就等于灵魂幻灭,哪怕有灵儿支撑心房,也难逃一死。”   “这……这是为什么?我们如此努力,还是不能从死神手里挽留她?”灵宣洛陷入绝望,不忍再看天狼星。 第七百八十七章 蚕境茶谷之元神   桑雅得到灵宣洛的半颗心,就不必再靠食心维持生命,那些可怕的血元筑基,也被灵宣洛用爱的能量击碎,剥离出了她的心房。   合心成功,灵宣洛正享受喜悦,却被江南君告知,借心非长久之计,除心之外,桑雅还须元神归位,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好容易舒展开愁眉,江南君哪舍得给他增添新的烦恼?但此事重要,他不可不知,唯有硬着心肠往下讲。   “世间的万物生灵,皆具有元神,不同生灵的元神,又各自具备独特的灵性,你永远不可能找出,有哪两副元神会一模一样。所以说灵性与生俱来,并因人而异,就算元神离体,附上其他寄主,无论过去多长时间,也不会忘记它真正的主人。一旦有机会离开寄主,就不会再回归老路,要不找到主人继续生存,要不就此幻灭。”   灵宣洛连打几个冷颤,黯然道:“原来合心,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永久保桑雅平安……”   江南君道:“香丽是雪狼妖元的正主,一旦雪狼泣月结束,桑雅分离出的狼元,就只会向她归附。而她被关在象牙盒里几百年,不过是一缕虚弱的灵魂,不可能有能力主动接收狼元,以此类推,也没能力推孔雀妖元出体外,还给桑雅。”   这其中关系,听起来错综复杂,灵宣洛却理解得毫无困难。他宁愿听不懂,或捂紧耳朵,不再听下去,可他怎能回避?   沉默片刻,他问:“南宫向是这悲剧的始作俑者,哥哥知道的这些事,他肯定更加清楚。照你分析,当桑雅与香丽交换元神的时刻来临,他将如何选择?”   江南君不直接回答,反问道:“六界大战结束后,桑雅与香丽这两把武器,哪一把使命终结,哪一把又还能继续使用,你想过吗?”   经这一问,灵宣洛不寒而栗。这还需要想吗?香丽唯一可给南宫向用的,就是妖界宝血。等战争结束,无论火铃儿还是狞灭,就都与他南宫向无关,他还要血何用?而桑雅,只要她不死,就一直可被当作施放栓心**的媒介。   这其中的关键,他已想通,江南君便往更深一层解释:“两个女孩里,南宫向要留的,毋庸置疑是桑雅,这就意味,要再次给她们换魂。我们尚在云南时,他说得很清楚,用栓心法换魂,最好在幼童间进行,她俩现在都已是成人,风险可想而知。”   灵宣洛嘴唇咬出血,这时才松开,问道:“还请哥哥直言相告,若换魂失败,会有何后果?”   江南君道:“我猜到那时,南宫向必会倾尽全力,挽救桑雅。雪狼一旦吐出狼元,他就将躲在某处收集,狼元到手后,再逼象牙盒里的香丽,吐出孔雀妖元。这逼迫手段,就是放出狼元,任它被香丽吸引,钻入她的幽灵。幽灵弱小,岂能承受两份元神的重量?她唯有吐出孔雀妖元,还给桑雅。这项操作风险巨大,稍有不慎,两股元神碰撞在一起,就会爆巨大的能量,炸得香丽粉身碎骨。” 第七百八十八章 蚕境茶谷之矛盾   灵宣洛与桑雅合心成功,还没来得及品尝喜悦,就不得不吞咽新的苦涩--开始听江南君讲解,元神是怎么回事。   两道元神若是相撞,会生爆炸,炸毁香丽的灵魂,两个女孩都将因此而烟消云散。   灵宣洛听不懂,江南君便补充说明,“元神带有磁场,碰撞后,产生的能量强大无比。香丽包容不下这能量,又无处排遣,唯一的后果,就是狼元与孔雀妖元俱毁,她也给炸得散去。桑雅对月而泣后,元神已空,若无后补,支持不了几个时辰,也会死去。”   茶园的夜,比白昼寒冷许多,江南君说话的同时,不断打着冷颤。   灵宣洛听到这儿,懂是懂了,却差点崩溃。相比江南君,他不光冷,还冷出一身虚汗,衣衫被汗水浸透,夜风吹来时,抖得欲哭无泪。   他用冰一样的手,抓紧江南君的衣袖,哀求道:“哥哥,我们一定能赶在悲剧生前,制定营救方案,我们一定做得到!”   江南君能想到的对策,仅限于眼前。未来该怎样行动,还有待进一步筹划,可他哪忍心说“不”?唯有模凌两可地回答:“办法永远有,我们要做的,是找出最行之有效的一个,确保无论战争是进行还是结束,她二人都相安无事。”   灵宣洛松开江南君,失神地望着桑雅的背影,任由一颗心,被巨大的悲哀吞没。桑雅与他同心,大概感应到他的情绪,不再逗弄孔雀,停了下来。   见他信心不足,江南君鼓励道:“宣洛切勿这样悲观,你心情的好坏,影响的可是两个人。并且我们也没有理由失望,因为若把合心作为第一步,你不是完成得很好吗?很多时候,越没可能的事情,反而越能办到,只要我们坚持不懈,不轻言放弃!”   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听不出一丝为难,灵宣洛受到感染,眼中希望重燃,两手抱拳道:“宣洛谨尊哥哥教诲!不知下一步,哥哥有何打算?若能告知,宣洛定当竭力配合,万死不辞!”   江南君道:“好的计划暂时没有,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给两个女孩换魂之人是南宫向,再换回来时,依然得由他操作。这件事,我们中可没人能代劳。”   灵宣洛再度陷入彷徨,支吾道:“哥哥的意思,是说哪怕是作为帝神的鬼帅,也不可能取代南宫向,为人交换魂魄……”   在他想来,救两个女孩的最佳时机,应在雪狼泣月刚生时。若能在那时抢她们出来,并找一个同样识换魂术的人,在僻静之处操作,她们获救的几率,就会大出许多。   反言之,假如非要等南宫向换魂后再去救人,岂不相当于虎口拔牙,成功可能性极微?   他竟提鬼臾区,江南君感叹,他可是病急乱投医,答道:“换魂术是邪术,且能算是登峰造极的邪术,非栓心法不可为。盟主乃属正统,就算神力无边,又岂可沾染邪术?   “这……”灵宣洛自知情急之下失言,顿时脸颊似火烧,不知所措。 第七百八十九章 蚕境茶谷之天象   虽然灵宣洛所爱之人是桑雅,却也始终为香丽的命运担忧。他以为,只要桑雅在雪狼泣月之夜吐出狼元,就是出手救她们的时机,却被江南君否认。   要想真正救人成功,至关重要的一步,是再次换魂。情急之下,灵宣洛误提鬼臾区,对帝神造成冒犯,顿时无地自容。   见他窘,江南君安慰道:“宣洛不要紧张,你因救人心切而真情流露,只会让人同情。并且对于栓心法,你也仅是初步了解,又怎分得清何为该,何为不该?哪怕鬼盟主在场,也不会怪罪于你,而是惋惜自己无力施予援手。   安慰一通,不等灵宣洛开口,他又去看天狼星,说道:“南宫向毒如蛇蝎,指望他能良心现,放桑雅和香丽一条生路,自然不可能。但就目前,天狼星与其伴星呈现的状态来看,她们有很大希望,能在此次浩劫中化险为夷。”   灵宣洛还在为刚才的错话局促不安,一听江南君之言,精神就为之一振,急促地问:“哥哥此话当真?”   江南君解释道:“狼元虽为香丽所有,却寄居在桑雅身上,所以本归香丽所有的天狼星,便成了她的守护星,香丽反沦为伴星。上次在孤独殿后山时,我曾指给你看,猎户座里,主星伴星二星同辉,极为罕见。这种天象的意义,当时我还不敢确定,但直到现在,它都还在持续,非但没有减弱的迹象,还越来越强。”   灵宣洛听出他语调积极,等不及地追问:“这意味什么?”   江南君道:“这即意味,如果伴星自己出强光,欲吞噬主星,可理解为两个女孩在相互较劲,排斥对方。这种排斥,最终会导致元神交换失败,她们悲惨地死去。不过据我观察,伴星的那团光芒,其实来自主星的裹附,它是受主星感染,才如此明亮,这大概可被视作是好现象,说明她们的本心善良,并未想过要伤害对方,所以一旦元神归体,能很快被身体接受,降低换魂失败的风险。”   江南君这番解释,灵宣洛未置可否,不远处的桑雅,却伸出手,狠狠折断了一枝花枝。   夜色正浓,这边的二人,丝毫注意不到桑雅的举动,还在继续叙谈。   江南君道:“南宫向为自己考虑,不会对桑雅痛下杀手,而是尽心尽力地救她,所以对这一位,我们可减少担忧。”   灵宣洛若有所思道:“哥哥所言极是。事到如今,相比桑雅,我们确实更应关心香丽。她孤立无援,一旦身上的妖血失去利用价值,就成了只为桑雅而活。无论换魂成功与否,怕都必死无疑。”   江南君无奈地赞同,“是啊,届时我们只能见机行事,想尽一切办法躲于暗处,一旦南宫向换魂完毕,就先抢夺出香丽。”   说完后,他目不转睛地紧盯灵宣洛,目光里满含深意。   灵宣洛心有苦涩,对这问题却不避讳,诚恳地点头道:“哥哥放心,宣洛胸怀天下,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弃大局于不顾。若实际情况是必须先救香丽,我必不会犹豫。” 第七百九十章 蚕境茶谷之战力   灵宣洛深爱桑雅,为了她,随时可以性命相搏,但他也向江南君表态,若情势需要,真得先救香丽,他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江南君当然信得过他,之所以用审视的目光考证他,为的是给随之而来的问题作铺垫:“宣洛既有决心因时而定,因势救人,此时将雪狼交给锦书圣,由他带回给南宫向,想必不会再反对了?”   若从大局出,此事就不可强求,灵宣洛又怎能再摇头?无论有多不舍,他也唯有把感情藏在心里,所以仅“嗯”了一声,便低头不语。   江南君不勉强他多言,继续道:“再说锦书圣其人,不管有多坏,我相信他的本心,也不愿背叛大仙族。他屈服于南宫向,定是有把柄落在那人手里,受到要挟,才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会是怎样的把柄,我猜不出来,唯一能判断的,是他之所以沦为这大逆不道之人,曦穆仙可能是原因之一。”   灵宣洛轻蔑,又显得轻松地说道:“此人与我们纠缠这么久,时不时制造麻烦,却动他不得,着实可恶。一旦他丧失仙特权,离开仙族,就只能算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了,我们大可将他抛去一边,把所有精力,都集中来对付云霄决战。”   江南君连连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必须要赶在云霄决战前完成,就是找到南宫向栖身的老巢,待雪狼泣月之夜来临,十万芒鹰烽火营将士能在合适的时候,驾鹰突袭,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战斗计划,现在说来寥寥几句,实际操作时,必定要包含整体而周密的战略,其中的各个步骤,绝非能用一时三刻理清。   再者,栓心法凶险莫测,仅分析一番都千头万绪,难以抓准,更别谈实际操作。除去识火影幻术,又能隐形的芒鹰烽火营,有能力战胜这世间最强的心术,神鹰盟的其他战队,都不一定是那老怪的对手。   想通这点,灵宣洛又问:“哥哥,目前十万神鹰战士与他们的坐骑,隐遁入古墓的石棺丛林,除去对敌人故布疑阵,迷惑其视线外,是否还在蓄精养锐,为剿灭南宫向的终极决战作准备?”   江南君道:“这正是我与鬼盟主的安排。只待雪狼对月而泣,南海云霄大门前战斗的号角吹响,火影神兵就会作为天兵神将出现,与其他盟军兵分两路,杀向南宫向老巢。这次轩辕山保卫战,通过羽风和我的暗中调遣,苍狼盟折去将近十万兵马,这给火铃儿的打击有多沉重,可想而知。此时此刻,那位苍狼盟主,定已暴跳如雷,魔兵与鬼兵的头领就算捡了条命回去,怕也不会被轻饶。”   灵宣洛一边听一边深思,到这儿冷笑道:“不过苍狼盟的损失再大,也与南宫向无关。他行此恶举的目的,可不是相助仇人火铃儿。芒鹰烽火营与他同源,无论苍狼盟还是我神鹰盟,哪支战队,也比不上烽火营对他的威胁大。只要这支军队能从世间消失,他就是韩虚子强大心法的唯一传人,世间再无任何力量,可与他抗衡。” 第七百九十一章 蚕境茶谷之虚寒谷   轩辕山保卫战后,芒鹰烽火营即宣告遭异人异术侵害,十万神鹰战士神元俱损,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灵宣洛已知整件事内情,自不会担心,又依据自己的理解,对局势作出详尽的分析,不仅令江南君大感欣慰,还对他刮目相看,暗道:“较之以往,宣洛的分析能力,已提升不止一个层级。也难怪东海战役如此艰巨,他都有能力独当一面。他既掌控得住全局,哪怕将来已没我守在身边,我们也能对他放心了。”   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敢直白地说出来,于是就事论事道:“你论述得这样明白,我就不用再多敷述。总之故布迷阵,混淆敌人的视听,就是我们施放假消息的目的。苍狼盟此战虽败,实力却依然不弱,我们不可取胜一次,就掉以轻心。火铃儿一旦听说,轩辕山虽给保住了,十万神鹰战士,连同那十几万只战鹰,皆未逃过邪术迫害,不得不在战后被重新封入石棺,修补受损的神元,且出世之日遥遥无期,难说还会沾沾自喜,对此战有获胜的错觉。骄兵必败,他要真这样想,对我们可大有好处。”   二人谈到这时,桑雅一语不地走过来,用一对清粼粼的眸子,望着他们。   她来得正好,灵宣洛结束刚才的话题,转向她道:“桑雅,我们的对话,你应已听去一些。我求求你,关于南宫向藏身的虚寒谷,不要说一半留一半。你告诉我们,虚寒谷到底在哪儿?你是当事人,又与南宫向脑波相连,知道他不少秘密。所以我认为,这条线索唯有从你这里获得,才最为可靠。并且你若希望逃离魔掌,也必须先与我们配合!”   桑雅的眼中,隐晦地闪过犀利,却是一闪即逝,答道:“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不知该怎样解释,你们才能听明白。”   听灵宣洛提及“虚寒谷”三字,江南君已大为惊讶,桑雅再加以渲染,他更是震惊,问道:“桑雅姑娘提到的地方,莫非是……”   桑雅笑笑,淡然道:“江南哥哥博学多才,仅从字面含义,就已猜出了几分真相。”   见他二人打哑谜,灵宣洛更加迷茫,桑雅也不为难他,讲解道:“虚寒谷顾名思义,是一处山谷。对于活在现实世界的人来说,它根本不存在,却又是真实的,不像我这怪云幻境,我想让它消失,它就可以消失。”   “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却又是真实的……”灵宣洛重复她的话,越想越矛盾。   桑雅继续道:“练成火影幻术的秘诀,在于丹田。练成栓心**的秘诀,在于心房。若不能打通丹田,将其修炼得足够强大,再由那里进入心房,是碰不得栓心术的。我这样一说,你们就该懂了,火影幻术,其实是栓心法的基础。”   两种幻术皆厉害无比,之间的关联,江南君却也是次听说,心头危机感更盛:芒鹰烽火营的十万神兵,若真有一天遭南宫向控制,会不会因识火影幻术,而被复制成十万个桑雅?   他自觉想得太远,赶紧拉回思绪,听桑雅接着往下讲。 第七百九十二章 蚕境茶谷之诀窍   灵宣洛与江南君谈到芒鹰烽火营,桑雅便走了过来。   灵宣洛乞求她,说出南宫向具体的藏身地点,却不料,她因此讲出了一个隐藏多年,足以震惊整个六界的大秘密。   她继续讲道:“据说当年,师傅无论怎样卖力地修炼火影幻术,都练不出最强的丹田。韩虚子见他资质有限,一度想放弃对他的栽培,另寻继承者。师傅辛苦一场,连心都给掏出来了,哪能就白白半途而弃?为用最快的度,得到韩虚子所有心术的真传,他吃尽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不光练成了邪功,还为夺回什么风雷破的能量球,害死了韩虚子。韩虚子死后,他吞食掉他的心脏,然后利用心房里的血元筑基,结出筑基血塔,由血塔取代丹炉,提取他的丹田,炼出了虚寒谷这个地方。”   “什么?虚寒谷,不是一个地方,是韩虚子的丹田?”灵宣洛一直强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江南君却不言语,看来早有预料,只是在想法被证实后,微红的眸子流露憎恶。   见灵宣洛吃惊,桑雅竟觉有趣,望着他笑道:“炼术界将人体作为炉鼎,修炼各种古灵精怪的丹药,早已不算奇闻,你又何至如此大惊小怪?南宫向只是把这炉鼎扩大成山谷,住在里面,随手获取他要的资源。否则凭他的资质,哪可能有今天这般成就?”   一听“成就”二字,江南君就仰天大笑,笑得桑雅住了声,灵宣洛也不知所措。   “哥哥,你……你笑从何来?”灵宣洛愣愣地问。   江南君笑得双肩耸动,许久才平息,语态却变得凄然,答道:“我笑,笑南宫向练功的资质平庸,却生了副识得用人的好脑子。若非如此,他又怎想得到要谋害韩虚子,得他丹田?韩虚子苦苦修炼几千年,那样多成果,被他仅用一招就收入囊中,又岂有不强大之理?他的两位师傅,一位遭他残杀,夺走丹田,一位死后被他利用,为吞噬中原打出复仇的旗帜,这种惊世鬼才,怕是韩虚子有眼无珠,错看他了。”   弄明白他笑的原因,桑雅蛾眉一挑,补充道:“可不是!想当年,韩虚子是神族登记在册的神尊,突然失踪,华夏帝自然要查。可每每派出去人,回来都变得语无伦次,总的意思就是说,韩虚子云游方外,不知隐归何处,再也难寻觅踪迹,华夏帝只有将此案不了了之。你们想想,南宫向心术这般强大,普通神人,哪会是他的对手?华夏帝又能派谁查出真相?说白了,那个韩虚子被自己的功夫害死,就是自作自受,自掘坟墓。”   最后几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很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却听得江南君与灵宣洛背脊麻。   江南君赶紧岔开话题,“虚寒谷真实存在不假,却又不似五岳四海,按照地图索引就能找过去。以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找准地方,并潜伏进去?”   桑雅略想一想,答道:“找地方不难,你们不是有龙牙镜吗?只用进入火影幻镜迷宫,用龙牙镜破解幻镜阵,虚寒谷的入口,就会出现。”   “破解镜门阵的诀窍,果然是龙牙镜!”灵宣洛回想援救狞灭的那一次,从怪云幻境回来后,他盯着仙灵冢里那面镜子时作出的感想,感叹自己是猜对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蚕境茶谷之药丸   灵宣洛求桑雅讲出南宫向的藏身之处,她不但配合地和盘托出,还告知了进入之法--使用龙牙镜,破解镜门阵。   他对这办法大感兴趣,因为利用龙牙镜对付南宫向,他早就想过,只是直到现在,想法才被桑雅证实。   见他兴奋,桑雅也颇为高兴,答道:“确实如此。妖族作为强大一族,心术能力也不弱,若没我师傅出现,可堪称世间一流。实际名为探心镜的龙牙镜,又是妖族心术的精华,除它之外,我就再没找出可有效对付南宫向的武器。一旦用探心镜的镜魂,与镜门阵的镜子相对,两种心术便会相克,正确的迷宫通道,将被探心镜反映出来。你们进入龙牙镜,就可找到入谷路径。”   破解镜门阵的诀窍一经揭示,竟这样容易。回想探心镜为妖族之物,一直归狞灭所有,他却饱受镜门阵残害,不得不锁息归宁,江南君内心好不痛惜。   虚境的黑夜,也有过去的时候。当东方乍现一缕曙光,其实是桑雅出提醒,怪云幻境里的茶花谷将解散,他们该走了。   她撇开灵宣洛,只对江南君道:“我这辈子,从未尝试过受兄长疼爱,谢谢你让我体会到家人的温情。为表感激,我决定帮你一次。这帮的原因,当然不仅是因为我叫过你哥哥。在我心目中,你和灵留仙一样,是个世间难寻的好人,必须好好活着。可是身为凡人,你在虚境盘桓的时间太长,大脑游离于现实之外,极有可能已经受损。而这期间,你又多次抽出脑波,是否已产生严重后果,根本不必再查。不过有我在,你们就大可安心,等下只要宣洛将我交给华留仙,他就会松开你的脑波,让你苏醒。我这儿有粒丹药,你若不嫌弃,睁眼后请尽快服下,服下后不光可恢复脑力,还能获得我的保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随意潜进你的世界,伤害到你。”   话音一落,她抬起的手掌,便现出一粒药丸。药丸色泽鲜红似血,江南君看得迟疑,不敢伸手去接。这药丸让他联想起,她心房里的那些血元筑基,此药若真如她所说,功效那样强大,怕也是用修炼血元筑基的方式炼制而成的吧?如真服用,只怕他会成魔……   想清楚后,他以微笑婉拒,“桑雅的好意,大哥心领。你有所不知,我是闻名天下的吸血怪人,拥有不死之身,就算只是凡人,大脑也足够强大,可以抵御锦书圣的邪气。这粒药丸,请收回吧。”   桑雅不受控制时,冰雪聪明,怎听不出他的嫌弃?顿时难掩失望,神色如遭秋风横扫,一下就黯淡下去。   灵宣洛观察丹药的血色,也猜到其来历,不用问,就知江南君不会服用。但眼前气氛尴尬,他有心缓解,便主动从桑雅手里接过药丸,道:“江南哥哥既不愿收,就先存于我处吧,以备不时之需。”   桑雅看看他,眼中充满感激。   江南君道:“宣洛,怪云幻境一散,桑雅就要离开轩辕山,回南宫向身边。我们与他的夺心大战,已经开始,你一定要时刻警惕,断不能再让她如从前那样,被恶魔控制!”   灵宣洛坚定地答道:“哥哥放心,有灵儿在,有我与他异体同心,必保得桑雅平安,且不辜负你们的厚望!”   话刚到此,他的心头就是一热,这热度来自灵儿的回应,桑雅也感到了,脸上难得地流露出幸福的神采。 第七百九十四章 密室交换之复位   灵宣洛在垂死挣扎……   他忘了自己从何处来,又是怎样跌进水里的,总之莫名其妙被大水淹没,唯一的感觉,就是难受。   “我是因何落水的?我张不开嘴,鼻子也不能呼吸,实在憋得慌,要再吸不到气,估计就撑不住了……莫非我又掉入了归墟的泉眼?灵儿……灵儿救我……”   冥冥中,他脑子里思想激烈,四肢却动弹不得。睁不开眼,没法查清正身处何处,身体里的骨头,又失去仙骨的轻盈,整个人都成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受大水压迫,不能喘息。   耳边不断响起“哗哗”的水流声,这声音更催人紧张,他奋力挥舞手臂,不停蹬着两腿,虽毫无章法,却也能拨开水流,以向上游。   就在他认为,很快要因窒息而昏厥时,终于头顶一轻,表示水面已到,便趁还有意识,脑袋向外猛钻,再长长呻吟一声,吐出肺里的浊气,又出怒吼,睁开了眼。   一睁眼,他就目瞪口呆,愕然向四周张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哪有落水?别说能出“哗啦啦”动静的巨大水流,就连一滴水珠都不曾见到。他低头往身上瞧,又摸摸头,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不带一点湿气。   “落水的挣扎,原来是幻觉……”回想刚才的慌张,他觉得好笑,差点蹦出嗓子眼的心,也老老实实落了回去。   提到心,茶花谷虚境里生的一切,就跃入脑海,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等确信无事,他先想到的是江南君,急忙再环顾四周,现在脑子已清醒,他就能看清自己回的,还是那间古墓密室。   在他面前,江南君仍如尊雕塑般双目紧闭,安详地坐在蒲垫上。鬼臾区则半张大口,与锦书圣怒目对视,好像马上就要出招。   两人因被瞬间固定,表情都十分生动,动作看上去也自然流畅。不过照这趋势分析,他们没打算对话,而是正要交手。   灵宣洛仔细回想,想起被桑雅的闪电拉进怪云幻境前,锦书圣正欲伤害江南君。从幻境里出来后,真相大白,桑雅不是要害他,而是及时施放栓心法,凝固了密室里的空间,在危机关头救了江南君。现在幻境解除,密室空间很快也会随之融解,但他既已决定交还雪狼,江南君便可脱险。   “这一次,又是桑雅救了哥哥!”他难抑感动,低头去看雪狼,她却依旧合着眼,呼吸微弱,似乎从未醒过。   他伸出手,轻触她的胸膛,感到一丝温热,手拂过处,隐隐有红光闪现。   “是灵儿,它在向我示意!”他欢喜地看着红光,手一松,红光即行隐没,不再出现。   趁还剩有一点时间,他与灵儿--自己的心对话:“由今日起,你就将代表宣洛,伴随桑雅,在她的心房里跳跃。她将因你而呼吸,因你而延续生命。也是由今日起,我们将齐心合力,把她从南宫向的魔掌里夺回来!”   和灵儿说完话,他再心疼地注视雪狼,用手轻抚她的额头,又在她柔软的绒毛上摩挲,耳朵里,却响起了锦书圣冰冷的声音。 第七百九十五章 密室交换之叛心   桑雅设置蚕境茶谷的目的达到,便解除幻境,让灵宣洛复位,回到了古墓密室。   密室空间被她用栓心法凝住,幻境虽已融解,鬼臾区和锦书圣要活过来,却还得一点时间,灵宣洛便趁这机会,与雪狼作最后的告别。   不过才刚触到她的皮毛,锦书圣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你们,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下定决心,把雪狼交给我带走,我就与江南子墨来个玉石俱焚!他不是号称人间界第一才子吗?拖着这样的人一起死,我锦书圣死的划算!”   鬼臾区怒火中烧,还理得什么帝神或盟主的身份?只想神力出手,即刻制伏这条毒蛇,再用神鹰盟的军法处置他。   可军师的命被他捏在手里,妄动不得,正骑虎难下,却听一直守护雪狼,沉默不语的灵宣洛开口道:“盟主,时间紧迫,救军师要紧。把雪狼交给他,送他出轩辕山吧。”   “灵帅,你说什么?”鬼臾区一对大眼瞪成两个铃铛,乍听之下,以为是自己气得厉害,以至听错了,只惊愕地望着他,等他重复一遍。   他却惜字如金,不再言语,抱着雪狼站起身,又步履沉重地走向锦书圣。   “灵帅,你可想清楚了?你不是对她……嗨!何故突然间做出如此让步?”鬼臾区满心茫然。   他没入蚕境茶谷,自然想不通这变化是因何而起。在他的思想里,雪狼是桑雅所变,灵宣洛深爱桑雅,又怎舍得对她放手?他却不知,刚刚感觉里过去的一秒,实际已是一整天。   有锦书圣在场,灵宣洛不能马上就向他明言这事的前因后果,只好应付道:“盟主明鉴,归还雪狼,南宫向不会杀她,我们还能找机会救她出来。江南哥哥却命悬一线,分分钟都有脑波断去的危险,再拖延不得。”   这理由不算勉强,鬼臾区却始终听得不对味。锦书圣以为是灵宣洛识时务,脑子转过弯来了,得意地笑道:“小子,算你醒目。只要你让我带雪狼走,后面爱干什么,随便你,再也与我无关。”   灵宣洛冷然道:“锦书圣,我给你最后一次改主意的机会。一旦你接过雪狼,带她走出轩辕山,此生就再也不属于仙族。你当真愿意放弃一切吗?”   几句话,直击锦书圣要害,他的笑容瞬间僵硬,一张白脸灰成了铅块。   他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病态地哆嗦几下嘴唇,才费力说道:“休得废话,想救你们军师,就快把雪狼给我!”   他叛心已决,灵宣洛只能仰天长叹,道:“我马上把她给你,但请你走之前,交还仙印信。想我大仙族,已有万年历史,迄今为止,你是我们最大的耻辱,你不配再持有它!”   灵宣洛说得平静,锦书圣却恨不得抱头痛哭。   曾经,五岁的水铃儿,也算是让他宝贝的孩子。曾经,那个宝贝孩子,时不时会围着他跑来跑去,粘糊糊吵着要锦叔叔抱。   今天那孩子,长成了昂藏七尺的青年,却直呼他大名,称他为仙族最大的耻辱。   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背叛仙族的原因,是否还会恨到这个地步?   他过去确实错得离谱,但现在这决定,他认为没错,至少能避免因过往的错误,担上千古罪人的骂名。 第七百九十六章 密室交换之劝归   栓心**冻结的密室空间融解,里面的人都活了过来。   鬼臾区明明记得,灵宣洛深爱雪狼,绝不会轻易把她交给敌人,可不知怎的才过一秒,他就改变主意,答应了锦书圣的要求,顿时大感奇怪,殊不知他以为的一秒,其实已是一天。   锦书圣终于得到雪狼,能向南宫向交差了,高兴得忘乎所以,却兜头被灵宣洛打下一棒,要求他交出仙印信,才会给他雪狼。   回想当日在通仙大典上,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惜自降身份与厉鬼合作,才抢来这枚印信,享受高高在上的威严。   可威严还没享受俩月,印信也还没揣热,就要物归原主,他真不甘心。   但再回想做仙后,种种不堪的处境,他无论有多不甘心,也没了留恋,于时不再抗拒,咬紧牙,一把从怀中掏出那比命看得还重的小包袱,迎着灵宣洛站的方向,就抛了过去,道:“彤儿若真如你所言,还有醒来的一天,你就把印信交还给她。她若愿接着做仙,应算是仙族之福。至于我,她爱怎样恨,也只能由得她了。”   灵宣洛腾出一只抱雪狼的手,稳稳接住印信,摸一摸,鉴定为真,便放进胸口收好,再将雪狼递给鬼臾区,请他交过去。   交出桑雅,哪怕是他在虚境中做的决定,真要完成时,也十分艰难。与此同时,那枚金色印信被揣在怀里,虽无重量,却如有万钧之力压在心头。   那万钧力道,压迫的不止是他的心,还有他的眼眶,以至包不住泪水,让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往下淌。   对桑雅的不舍,已难承受,现在又因印信而想起曦穆彤,想到等她醒来的那天,重新握住这枚精致的,她用了五百年的印章,不知会作何感想。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鬼臾区只能叹气,但因意识到内有隐情,此刻不便多言,只好默默接过雪狼,抱到锦书圣面前,往他怀里一塞。   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在此久呆,锦书圣接了雪狼,二话不说就直奔江南君,想完事了快走,却被灵宣洛叫住。   “锦书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们?想你在做华留仙,领导整个华山派的期间,也算尽心尽力,在仙族里口碑不差。若你愿意回头,我便能不计前嫌,帮你重新站起来。这相比你从此流落异界,不被人容纳,岂不要强上百倍?”   无论是在东海战场,还是眼前的古墓密室,他始终不放弃劝迷途者找到光明,重回正道。   锦书圣很想像过去那样,端起长辈的架势,反过来说教他一番,然而此时,却再不能够,只勉强挤出一点笑,被泛着眼白的眼窝反衬,看得人作呕。   “灵留仙,你的好意我心领,不过就算我想回头,也太迟了。五岳留仙,死的死,走的走,其中不少事都是我做的孽。到现在,就只剩了清秋无忧,却也弃我而去。不管怎样说,他都是我的好弟弟,你的好叔叔,你切勿将对我的仇恨,转嫁到他身上。战事平息后,你若无事,望能多和他亲近。我们这些人都没了,他也怪孤单的……”   说完背过身去,竟淌下两串眼泪,狠狠用衣袖抹了,再走向江南君。 第七百九十七章 密室交换之实话   刻有稽洛山竹叶暗纹的仙印信,历经磨难后,回到了灵宣洛手上。揣着它,他忍不住要落泪。   雪狼是时候交给锦书圣了,这件事他没法亲手去做,唯有请鬼臾区代劳。   再说锦书圣,这人再坏,也懂得为自己着想,就算他不再栈恋仙之位,如无特殊原因,也不会以自毁仙誉为代价,投靠敌盟。   凡与此事相关之人,都不难猜出,他必是有把柄被人抓住,不得已行此下策。最后关头,灵宣洛有心再试着拉他一把,终没能成功。   锦书圣走到江南君面前,一只手臂环住雪狼,将她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探出变掌,在离江南君头顶三寸处停住,很快掌心便透出一股暗红。   等不多时,江南君的额头生变化,皮肤变成透明状,透过前额,能看清他颅内的组织结构。   这一步完成,锦书圣掌中的暗红,就开始向外渗。说来也怪,暗红色本如一股液体,钻出他掌心后,就由红转白,并转为一股烟雾,旋成螺旋形波纹,急不可待地往江南君头顶里蹿。   从他透明的前额,清晰可见那波纹,正有序地一圈圈贴上大脑内壁,然后隐没。   白烟入脑的过程持续不长,江南君的额头就恢复正常肤色,随后喉咙里出低呻,看样子,是正努力醒来。   感知到他的挣扎,锦书圣僵硬的脸颊,要被愤恨撕裂,冷森森道:“江南子墨,我带仙人围困稽洛山,要捉拿你时,你说得没错,我对你的恨,全来自妒嫉。我恨了你多少年,就相当于妒嫉了你多少年。可惜老天不公,我这个能呼风唤雨的仙人,最终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我最敌视你之处,就是你小小一个凡人,究竟有啥能耐,能打通三界关系,天上地下来去自如?你靠着祖宗的荫护,做了富可敌国的富翁,那童谣怎么唱来着?窗棂珍珠绕,夜明珠做灯……你凭什么,能拥有那样多财富?再说说仙魔宴,年年都由你来唱主角,就因天地堂在你府上,你就可以高高在上地坐主人位,用你肮脏的凡人之手,指挥我们这些高贵的仙子!”   他说得过度激动,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灵宣洛与鬼臾区不拦他,只横眉冷对,打算听他把话讲完,全当他不打自招,招认为何要不停用最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江南君。   好容易喘完,他脸上的狞色,却好像被咳掉,换上了浓浓的戚色道:“哎,往事已矣,说再多,也只能徒添伤感。回头想想,我若没那样强的嫉心,或许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客观评价,百年来,你确实为三界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光支离山杀死妖龙,就救下了不少百姓。你因此而中妖龙毒,却从未怨恨他人,更未计较过得失,这些都不是装的。此时此刻,木已成舟,我锦书圣过错再大,再对你不起,得了今天这下场,你也该解恨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云霄之战,请你多多费心!”   说罢,摸索着抱稳雪狼,疾步走出密室。就听他的脚步声,响在空旷的墓道里,越传越远,直至消失。密室里空气再度凝结,阴森森的静谧,更增添了许多鬼气。 第七百九十八章 密室交换之昏睡   古墓密室里,人质交换成功,灵宣洛与鬼臾区救回了江南君,锦书圣则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雪狼。   离开密室前,锦书圣遵守承诺,将控制在手里的脑波归还江南君,并对着尚未苏醒的他,说出一番肺腑之言,承认了过去种种强加给他的迫害,是出于妒嫉。   锦书圣抱着雪狼离去后,没过多久,江南君就睁开了眼。他的面色本就苍白如纸,醒后怠惰体内的气息加循环,更虚耗体力,以至一张脸白里透紫,看着比死人还要可怕,身边二人,几乎不忍直视。   鬼臾区二话不说,大手一伸,就要给他搭脉,他急忙躲开,强打精神地笑道:“盟主无须多此一举,我这不死怪人,不过是睡了一觉,睡的时间稍长一点,又能有什么事?”   如此刻意逃避,灵宣洛一看便知他不妥,手插进袖子,紧紧握住了桑雅给的血色药丸,在考虑是否要强行喂他服下。   江南君一直在留意他,他的表情和动作,泄露了心里的打算,吓得江南君一哆嗦,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宣洛,盟主未进蚕境茶谷,你可曾把那里生的事,说与他听?”   鬼臾区急吼吼就想知道,灵宣洛前后态度转变那样大,究竟是因为啥秘密,一听江南君这话,其它事都顾不上了,只大瞪两眼,等灵宣洛开讲。   江南君这点小算盘,灵宣洛看在眼里,只能叹气,从袖子里抽出手道:“方才锦书圣在场,虚境里的事,我万不能提。现在他走了,那些重要事情,我自当一件件向盟主禀明。只是哥哥**凡身,在虚境里呆那样久,脑波又连续异动,想来已疲惫不堪,不如先不要挪动,就在这墓室里歇息片刻,哥哥意下如何?”   这个建议,江南君求之不得。他实在是没多余的力气继续打坐,灵宣洛和鬼臾区就上前相搀,将他平放在地上,让他休息。   躺下后,他感觉好了不少,对灵宣洛道:“宣洛,锦书圣对我说那番话时,我正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所以全听到了。我们都知他有事隐瞒,据我推测,隐瞒之事,极可能与曦穆仙有关。我认为也只有曦穆仙,能阻止事态朝更坏的方向展。”   提到师祖姑姑,灵宣洛心头一震,迟疑地问:“哥哥……何以会如此肯定?”   江南君道:“锦书圣一直话里有话,他屈服于南宫向,甘愿做他的走狗,难说是因为那人握有对曦穆仙非常重要的东西,锦书圣知道以后,去找他要,他就用这个要挟他,逼他背叛。锦书圣的仙之位岌岌可危,连受打击,心灰意冷之下,便屈服了。”   灵宣洛与鬼臾区对望一眼,均赞成地点头。   江南君继续道:“宣洛,你一定要遵照你师傅的吩咐,尽快赶回稽洛山,入飞火流光璧,见到曦穆彤,劝她从冰棺里醒来,因为我们需要她……神鹰盟需要她…….羽风贤弟,也需要她……”   就这样叮嘱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真正陷入了昏睡。 第七百九十九章 殿内遇袭之噩梦   (西王山,常青殿)   这段时间以来,苍狼盟盟主火铃儿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先,他一直强健的体魄,不明缘由地出现状况,变得越来越嗜睡。并且每当入睡,就噩梦不断。   噩梦内容大同小异,就是他被人拿把奇形怪状的剑刺中,并放出魔婴童血。血放干后,粉色的护体荧光消失,于是他活活被那人弄死。   刚开始时,他认为不过是场梦,不足为惧,便不在意。岂料一天天过去,相同的梦境一再出现,他想看清那人长啥模样,可眼张得再大,那张脸也朦朦胧胧,完全辨不清楚。   时间一长,他的精神开始恍惚,越来越疑神疑鬼,只要有人站入距他三步之内的范围,就给他怀疑成刺客,要对他意图不轨。   病态的多疑,致使他动不动就杀人,特别是服侍的奴仆,几乎每天都有人无辜丧命。   他不想无端杀人,惹上杀人魔王的头衔,可自从吸食了香丽的妖界宝血,就无法自控,陷入了这种无来由的狂躁。他不停与梦魇作斗争,整个人看上去,是日渐衰弱。   身体上的变化,只是一方面。战场上的失利,更让他焦灼不安。   东海战役作为六界大战的开端,他苍狼盟战告捷,之后一直捷报频传。本以为此战胜券在握,神鹰盟兵败如山倒,必会士气大挫,一蹶不振。   谁知镇守前线的几名主将,不知都是干什么吃的,竟会如此不济。若他们能乘胜追击,一举歼敌,以巩固开局时的胜果,那他现在,必已打开几千坛千年老酒,全山上下庆祝胜利了。   可惜由于这几人的疏忽大意,敌军反败为胜,那些千年老酒,也算为他省下了。   他有心追究责任,用军法惩处疏忽塞责之人,然而派去的鬼兵全军覆没,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具。   妖兵更好,一直让他引以为傲的天使将军路赞,竟来了个阵前倒戈,又重新投入旧主妖王的怀抱,归顺了神鹰盟。   一开始,那路赞伪装得极好,轻易就骗过了蠢笨如牛的幽冥魇烈。   论斗智,魇烈哪是路赞的对手?在未识破他已叛变的情况下,被他称兄道弟地缠住,失去最好的追击时机,白白放走了敌军的援兵主力。   斗勇上,路赞在九龙岛经历车轮式的连番作战,战斗力已失,而魇烈的魔兵精力充足,倒占据了上风。路赞抵挡不住足六万兵马碾压式的强攻,最终被全部歼灭。   那位天使将军纵然勇猛,也奈何不了魇烈人多,最后被打得坠入东海,失了踪迹。   魇烈生怕他没死,广散人手入海搜寻,只在海底找到一具被鱼吃剩的骸骨,还沾着他战袍的碎片,便拖骸骨上岸,再送回西王山交差,以此证明,叛徒已死无全尸。   东海战役的终局,是明明属于苍狼盟的路路天使兵团,反代表神鹰盟被魇烈的六万魔兵击溃,给那魔王捡了个大便宜,公然在他的魔军军营庆贺胜利,还来向盟主邀功请赏。   火铃儿吃了哑巴亏,对于这莫名的失利,不管多想找人出气,也找不着了。   其实这些尚在其次,最令他不忿的,是打败他的敌方将领,竟是灵宣洛。 第八百章 殿内遇袭之后悔   苍狼盟刚建盟时,火铃儿诸事顺利,意气风,誓要实现千年夙愿,在六界之战中做胜利一方,从此一统六界,成为天地主宰。   然而随着战事的推进,他现脚下的主宰之路,实没有想象中那般平坦。东海战役转胜为败,失败的过程,简直就是耻辱。   但与其中一件事相比,这些都在其次,他真正的奇耻大辱,是打败苍狼盟联军的敌方将领,是灵宣洛。   灵宣洛领着区区二万灵童兵,在鬼兵妖兵旗开得胜,他火铃儿沾沾自喜时,直接一刀插进他心窝,来了招反败为胜,极扭转乾坤。   他派魇烈增援,仅差一步,就能逮到灵宣洛,那人却不失时机地埋锅倒灶,从东海岸边的荒山带撤离而去,逃出了追踪范围。这样一来,他对这位水凤兄弟的仇恨,又加深一层。   为排解烦忧,火铃儿自我开导,想尽量找点好事以寻求慰藉,防止第一战后就失去信心,比如说东海派终究是被鬼兵的残余势力灭门。   但安慰过后,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仙族里的一个普通门派,在整场战争里,能起多大的作用?充其量不过是为他的战败,稍微挽回点颜面而已。   另外派去西海与北海的两路人马,潜伏不久,就与神鹰盟的神鹰战队相遇,天上海里的来了几场小规模交锋,基本打成平手,未见有大的捷报传回。   东海一役,苍狼盟有得有失,开始时赢过,虽然结果是败,也就罢了,相比轩辕山那场恶战,简直就成了小巫见大巫。   这场敌盟内的离间战,经他与南宫向在战前共同策划,可谓部署周密,环环相扣,绝无失败之理。   令他想不通的是,这样天衣无缝的进攻,结果怎还是一败涂地?   进攻前,南宫向已指使桑雅,成功用栓心**控制住天下第一军,芒鹰烽火营。锦书圣作为内应,也顺利说服鬼臾区,促使他将山内二十万驻军的守备力量解除。   一切进行得顺风顺水,可当吹响进攻的号角,守候在外的苍狼盟大部队,怎会遭遇山内新的军事力量的顽抗?不仅如此,杀往五岳的原驻军里,有一支还耍出回马枪,直接杀死了苍狼盟的另一位得力干将,天使将军冷容。   这十几万新驻军,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他们到底是打哪儿钻出来的?难道……   “难道”二字闯进脑海,他心里“咯噔”一下,猛然就记起了,南宫向对南风长老所怀的血海深仇。   当日南宫向造访常青殿,言辞间不掩对那老道的仇恨,他就在怀疑,既然陷害巫雀门,是自己与南风合谋,南宫向凭什么只恨南风,却不恨他?   几百年来,他与南风狼狈为奸,共创二人向往的,所谓的宇宙至尊大业,虽说不能用“珠联璧合”这种美词形容,一起干成的大事,可也不少。   现在想来,仅凭南宫向的一面之词,他就狠下心断去南风双腿,将他吊上西王山顶,饱受风吹日晒,是不是做得太狠了一点? 第八百零一章 殿内遇袭之偷袭者   六界大战开局以来,火铃儿雄心勃勃,针对神鹰盟制造了两场进攻。他对胜利抱有厚望,不惜派上主力出战,不料神鹰盟却屡出奇兵,打得他节节败退,几已无招架之力。   轩辕山一战,他与南宫向通力合作,对敌盟布下天罗地网,料定鬼臾区千防万防,也别想防到他直系的神兵身上,只要落入圈套,就断无逃脱之理,却不知是那一环节出错,让敌人找出他苍狼盟的破绽,予以反击,以至十万军队,差不多全军覆没。特别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天使兵团,冷路天使冷容战死,手下士兵,全被敌方的晦敏收编。   魔兵头领豹夔,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经乔装改扮成传令兵,才逃出重围,捡了条命。不过回来后,差点被他以渎职及弃阵而逃罪斩示众,后因众将求情,再考虑云霄决战将到,正值用人之际,只好先留他狗命。   鬼将军樱柳不必说,战败后的下场,也没比豹夔好去哪去。   苍狼盟联军的人数相比神鹰盟,本就差了一截,接连两场败仗下来,还连连损兵折将,要再这么耗下去,他火铃儿岂不得变光杆司令?   一想到这儿,他就止不住心惊肉跳,拍着桌子狂呼:“不行不行,长此以往,我必败无疑!我已失十多万兵马,再不寻新的出路,就只能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必须改变战略,以扭转目前的颓势!”   这样一想,又似见到一点希望,这希望里,有张丑陋的老脸在对他挤眉弄眼,就是那已遭他惩治的南风长老。   想起妖道,再回想二人过往的合作,就算他是个无能庸才,也断不会如南宫向那般心机深重,随时都要算计于他,便无法再安坐于常青殿,赶紧站起身,欲飞奔向西王峰,将南风给解下来。   可还未走至大殿门口,身后就袭来一道劲风,他大惊,暗道这可是守备森严的常青殿,怎会有人从殿内出现,还敢来出手偷袭他这位盟主?   无暇多想,他先就闪身一躲,再回头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袭击他之人,正是南宫向!   他预感大事不妙,大为惊慌,嘴上还强作镇定,结巴地问:“南宫先生?怎会是你?你……你怎会在这儿出现?又是……如何潜进来的?”   他这边在质问,那边却觉,眼前这人不知何故,起了极大的变化。   南宫向生就一双特别的细眼,且眼眶深陷,长相与中原人区别不小。而此时,他那两只眼眶,更如被墨笔涂了一圈,陷得有点深不见底。   以往那对灵犀狡黠,光泽闪烁的眼球,现在得专注地搜索,才能从眼眶里辨出来,且不再咕噜噜转动,成了对死鱼眼。   眼睛的变化最为明显,除此之外,就轮到皮肤了。他从头到脚,被一件怪异的黑袍罩得严严实实,只有手和脸没法遮盖,于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如缺水的黄土地又黄又干,呈现出道道龟裂之痕。裂痕里青色的经脉密布,并向外凸起,看上去如怪兽般可怖。   外表已是如此,精神状态就更不必说。火铃儿受噩梦折磨,已极其萎靡不振,他则背脊弯曲,不停“哼哧哼哧”大喘气,简直像已病入膏肓。 第八百零二章 殿内遇袭之羞辱   火铃儿身体状况出现异常,又连连战败,整个人已憔悴不堪。   回想轩辕山的战败过程,他对南宫向大为怀疑,竟不自觉想起南风长老的好,并生出悔意,就打算赶去西王峰,把那苦逼的妖道解下来。   不料还没来得及走出常青殿,竟遭南宫向偷袭。他打量眼前的怪物,对南宫向全身上下可怕的变化,有点难以置信。与曾经心高气傲,又老谋深算的读书人形象相比,他差点没认出这怪物是谁。   偷袭失败,人已暴露,南宫向便不再遮掩,冷笑道:“我怎会在这里?问得好!我若不来,你会邀请我来吗?至于如何进来的,对于识得栓心法这顶级心术的人来说,有哪里我想进不能进?火盟主,夜色已深,你这匆匆忙忙的,是要赶去哪儿呀?”   他语气似冰,加上常青殿里,所有的门窗洞开,夜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往里钻,一身火血的火铃儿,牙根竟有点打颤。   为顾及颜面,他强撑着回应:“南宫先生,西王山乃苍狼盟的军事重地,就算是我军中同盟,也必须经过通报,才能面见盟主。你一个非盟之人,来了是客,作为客人,岂能这样大大咧咧,从内殿走出来,还明目张胆地袭击本盟主?”   南宫向听得哈哈怪笑,揶揄道:“本盟主?火铃儿,你要拿大,也得先看清对象吧?老夫我天不怕地不怕,不尊任何人为王,又理得你有啥头衔?在我眼里,你和只蚂蚁没任何区别!”   “你……”火铃儿心高气傲,受不得这样的侮辱,一气之下,体内火血翻涌,手臂就变得如火烧般赤红。却不料他刚有出手的打算,又感到剧痛,犹如有人正抽走手筋。   见他疼得呲牙咧嘴,别说反击,连话都说不出来,南宫向阴森森笑道:“怎么样,这下知道在老夫面前,调皮不得吧?”   火铃儿疼得汗如雨下,内心却无比震惊,勉强指着他问:“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在香丽的血里,做了手脚……”   南宫向一听,乐不可支地拍着巴掌叫好:“聪明,绝顶聪明!不愧是姬轩辕的后人,所以有他的悟性!吸完血才这么短时间,你就看出了老夫为你花的心思,还真难得!你以为当上个小小盟主,就真有本事,妄称天下第一了?火铃儿,我告诉你,从我捞你上岸的第一天起,只要你不死,就永远只能做我南宫向手里的一只棋子,我不放你,你就别想走出我这棋盘!”   “你……你……”   火铃儿怒不可遏,很想用最强烈的词来反辱他,可越用力,就越词穷,连说两个“你”字,就再也找不出别的话。   南宫向制伏了他,洋洋得意,摇摇手收回法术,他手臂的痛感,即刻消失。   南宫向见他老实了,放缓语气道:“火铃儿,见到老夫这副惨象,想必你是又开心又吃惊吧?可你知道,我遭的这罪,都是怎么来的吗?若不是你隐瞒轩辕山真实的战况,我不知你那群不中用的盟友战败,又怎会在关键时刻,跑去干其它事情?” 第八百零三章 殿内遇袭之抱怨   南宫向主动来常青殿找火铃儿,是因为在云锦大门前,被狞灭等人重伤,又丢了天仪珠后,逃回虚寒谷,经过好一段时间调养,才缓过气来。他可怖的外貌一时难以恢复,但至少元气回来,已能四处活动,并施放法术。   不过刚刚闭关结束,他就收到轩辕山一战,苍狼盟惨败的噩耗,顿觉匪夷所思。   最让他吃惊的,还不是这消息,而是轩辕山外的伏兵战败时,火铃儿未及时向他通报,以至他不仅失去补救机会,还跑去别处,弄来这一身伤。   眼见火铃儿反抗,南宫向恨不得把他撕碎,继续抱怨道:“我若不去云锦大门前对付灵宣洛,又怎会给神鹰盟的人伤到这个地步?火铃儿,我和你明说吧,你自以为聪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活该!你自作自受!若你信任我,与我沟通及时,难说我还能临时想出应对之策,帮你扭转败局,现在嘛,啧啧啧,你看你这狗都不如的可怜样子!在东海没讨到好,给灵宣洛占了便宜,轩辕山又败给鬼臾区,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重新启用南风长老,把他放出来吧?”   火铃儿对他怒目而视,不能出手,就恨不得用目光烧死他。   释放南风的意图被揭穿,他反而不再慌乱,同样语气冰冷地回道:“南宫先生,轩辕山之战,我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还没找你算帐,你倒主动找上门来,还真够自觉!且不论鬼臾区那十几万新驻军,是打哪儿来的,若非有人预先通风报信,他怎来得及准备?我要说的,是你拍着胸脯,保证能利用脑波之法收伏的芒鹰烽火营!为何在关键时刻,那帮火影战士能冒出来,用幻剑阵打败樱柳,令我打不死的鬼兵,战力全失?”   南宫向枯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嘲笑,“你拉倒吧!调兵上的事,比如鬼臾区为何会在此战里安插援军,你只能问自己。那难道不是源于你的无能吗?我派桑雅扮作鹰神,离间芒鹰烽火营与神鹰盟,让他们动兵变,并非完全不成功。据我查到的情况,十万神兵在轩辕山保卫战后,神元大伤,不得不遁回轩辕古墓,多年都不可能再出世,这难道,不是我的功劳?”   芒鹰烽火营的遁世之说,军报有详述,火铃儿能确定他没撒谎,顿时心虚,还真觉得轩辕山失利,错在自己,有点错怪于他了。   他想想,换了副语气道:“好吧,是非黑白,全在你嘴里。现在战斗结束,我还去哪里考证?不过南风放与不放,都是我苍狼盟内部之事,由我这个盟主说了算。南宫先生不过与我合作,我如何调兵遣将,应无权干涉吧?”   南宫向面色又是一冷,道:“你调兵遣将,当然与老夫无关,不过你要放走南风,就与我有关!”   火铃儿一愣,终于忍不住爆,问道:“话至此处,有一事我一直不明,今天你非得给我说说清楚!当年谋害巫雀门,夺南宫沃妖界宝血,我和南风长老都有份参与,为何你单单要仇恨他,对付他,却留下我?莫非你处心积虑做这么多,就是欲借我之手,除掉他?” 第八百零四章 殿内遇袭之真话   火铃儿释放南风长老的企图,不知怎的,就给南宫向猜了个正着。看来这恶魔躲在常青殿里的时间不短,一直在暗中监视,见他要有具体行动了,才赶紧现身。   南宫向对南风的仇恨,来自云南巫雀门的灭门之祸,所以要杀他为南宫沃报仇。对这一说辞,火铃儿一直心存疑问:南宫向若真欲给巫雀门复仇,同为当事人,他只整南风,而放过自己的理由何在?   听他问出这问题,南宫向顿改一脸冷色,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火铃儿,枉你自持是由轩辕黄帝的元神转化而来,机智过人,老夫的意图,你却到现在才看出来。不错,我憎恶南风,确实是要借你的手除掉他。拆散你们这对金牌搭档,让你二人反目成仇,互相残杀,犹如编排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不是比我直接动手,要有趣得多吗。”   望着南宫向丑陋卑鄙的嘴脸,火铃儿恨不得即刻喷出火硝水,听他凄厉地惨叫,再目睹他一点点被烧化,才能解心头之恨。   可他本事再大,血也已被这魔鬼控制,一旦他使出栓心法,自己就会败下阵来,只好克制冲动,冷然道:“我不信。南宫先生终日忙碌,若能达到目的,又何须大费周章,来同我玩这种小把戏?你利用我对付南风,怕是有何难言之隐,不能亲自下手吧?”   这猜测,好像真触动了南宫向的痛处,他收起一脸谐谑,正颜道:“你说得没错,用栓心**杀他,确实是轻而易举,比碾死只臭虫还简单。可只可惜,我与他都是巫雀门的传人,都会使风雷破。南宫沃在创立巫雀门之前,已看腻了江湖各门派内的同门仇杀,为防自己建派后,也生此不堪之事,便定下门规,若门中弟子生残杀同门的恶**件,无论杀戮原因为何,活下来的那个,都将遭到天噬,不得好死。拜师时,我们每个人都得歃血立誓,此血誓终身不可破。”   原来这就是他欲借自己之手,弄死南风的原因!火铃儿终于逼他说出了真话,怒道:“南宫向,你这个混蛋,千年前,从我撞见你的那天起,你就开始利用我!隔了这么多年,我已化成人形,拥有了千军万马,却还是在给你用,你实在是无耻至极!照这样推断,轩辕山之战,你根本志不在攻陷神鹰盟,而是端掉芒鹰烽火营,因为他们的火影幻术,同样与你同源,迟早有一天会危害到你,是也不是?”   南宫向那皮肤爆裂,紫色经脉纵横的脸上,得意的表情炸开,承认道:“你这话说得对呀!苍茫天地间,属我南宫向最自由,对任何阵营都一视同仁,无所谓敌友,又何故要单帮你苍狼盟打击神鹰盟呢?我远在云南边陲,与你中原扯不上半拉子关系,却千里迢迢地赶来,在你们间费尽心机地周旋,说白了,就是只为取我所需,收渔人之利。”   火铃儿咬紧牙,恨恨地问:“你老实告诉我,轩辕山战役对你来说,是否算一场胜仗?” 第八百零五章 殿内遇袭之吞咽   火铃儿逼问南宫向,为何要借他的手除掉南风,南宫向算是舍得道出真相了。   听完答案,火铃儿已知这人之所以和自己交好,完全是为的利用,心在不住颤抖。设想将来战争结束,自己再无利用价值,血又被他控制在手里,将会有怎样可悲的下场?   他愤怒的责问,南宫向竟恬不知耻地点头承认:“当然咯,此战战败之人,是你不是我。芒鹰烽火营若真从此隐遁,不来坏我大事,我便心头大石落地,今后高枕无忧了。管你折损多少人马,都是你的事,既与我无关,我又何必要替你惋惜?我今日前来的目的,可不是要慰问你。”   硬邦邦的话,听得火铃儿两耳轰鸣,眼冒金星,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计后果地怒喝:“南宫向,你还有人性吗?仅此一役,我便痛失十万兵马,什么都没得到,却为你搭桥铺路,帮你除去威胁。你不感激,不痛惜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专程来向我说风凉话?”   见他大动肝火,南宫向受重伤的死鱼眼才勉强转动一下,却疼得直呲牙,赶紧背过身去。   火铃儿继续怒骂:“你我二人,说起来相交匪浅,从在云南起就有交集。落魄时,我们一起求生,一起共渡难关,也一起憧憬未来能过上好日子。就是现在,我也还在助你,在云南制造及运输电火雷珠弹,以顺利炸毁五岳。你这样愚蠢地和我撕破脸皮,就不怕我与你来个玉石俱焚?”   南宫向捋捋胡子,无耻的神色不退,呵呵道:“怕,我当然怕,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生这么大气。我利用你,是因为你有被利用的价值,所以才不会用对付南风的法子,残忍地对付你。想我南宫向,卧薪尝胆五百年,长期蛰伏在募须神族里,训练桑雅,择机而动。我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军队。而你,你来自轩辕黄帝,对于行兵打仗的那些窍门,能无师自通。千年前我刚遇见你时,就看出来了,一旦起事,你必能一呼百应,召集一支强大的军队。看看现在苍狼盟的声势,证明我眼光绝佳,没看错人。坏就坏在,虽然是我推荐你与南风长老,这位巫雀门的关门弟子相识,谋害南宫沃这事你却也有份,我就算没真打算为巫雀门报仇,也不可再把你当成盟友。你清醒点吧,你的利用价值,就是你能继续活在我手掌心里的资本!”   “你……你这个恶魔!我怎会不幸,不幸认识了你……”火铃儿有气无力地倚在朱漆殿柱上,本就疲惫不堪,却还得积攒力气,吞咽这残酷的真相。   “是,我是你的仇人,与南风一起谋害南宫沃。可是现在,雪狼泣月的夜晚未到,南海云霄决战还未打响,你何至于,就这样急着和我翻脸?运送雷珠弹的商队,正在路上,我的人很快就要帮你埋弹,你就不怕我来招釜底抽薪,临时撤兵?”   南宫向撇撇嘴道:“你不敢这样做,只要你对我不利,受伤害的就不仅是你自己。火铃儿,那个象牙盒,想必你已用过了吧!”   若不是倚着柱子,火铃儿已摔倒在地,哆嗦地问:“你今日前来,是为要回香丽……” 第八百零六章 殿内遇袭之无惧   火铃儿受噩梦折磨,身心疲惫,又连遭战败打击,精神上不堪重负。   南宫向突然冒出来偷袭,他以为此人是因轩辕山之战,自己没及时与他沟通,前来兴师问罪的,直到他给出提示才猛然想起,他出现的目的,应是为带走香丽。   南宫向见他明白了,冷冷道:“不错,你还有几分清醒,没因受打击过度,而变成个傻子。老夫前来,正是为拿回象牙盒,接香丽回家!”他边说,边一步步逼了过来。   南宫向在逼近,火铃儿的脑子在飞转,不断回想火灵阁里,香丽的叮嘱--万一南宫向来要象牙盒,千万不可拒绝,否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从此别想翻身,直到被他除去。   “香丽,你若知我与这魔鬼间的渊源,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不论他是否怀疑我,也不可能让我好过。我承认,所谓的六界暗影之说,是我孤芳自赏,自以为是。真正藏在六界后的黑手,是他不是我。现在想想,我虽被他控制,又何须如此惧怕,非要屈服于他?香丽,和你说句心里话,自从在火灵阁里,拥你入怀后,我就丧失了斗志,再也不想打什么六界之战。我不敢流露真意,依然打去东海,打去轩辕山,结果都是一败涂地。就算我赢不了战争,我也要赢你。如能把你当作我全部的世界,我又何惧输赢?我火铃儿不想再做姬轩辕,只想做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思想斗争激烈,南宫向逼过来后,则不说话,一直默默地观察他。等他打定主意,抬起头来,南宫向已抢先开口。   “火铃儿,我修的可是心术,虽没桑雅厉害,一看你两眼就能知你所想,至少也猜得到,那只象牙盒,你打算赖着不还!”   火铃儿被他识破,出奇地淡定。   他不置可否,缓缓答道:“你提醒我那么多,也让我提醒你几点。我火铃儿,莫说已做到这威风八面的苍狼盟主,哪怕仅是个布衣白丁,也已在世间,经历过千年的磨练,无论受多大的威胁,也不至像你以为的那样不堪一击!因为我心怀深仇大恨,仇恨延续千年,才决意与六界中人为敌。可我哪怕杀掉千人万人,也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有闪失!你听好,是心爱的女人!你若执意要带走香丽,今天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南宫向一愣,死鱼眼紧盯他拧成一团的表情,忽然狡黠重现,想笑却使劲忍着,吧唧着嘴道:“哎呦呦,你看看,老夫这是不是老糊涂了?上次见你,你好像说过,什么什么,红颜是祸水,不会自找麻烦之类的,这才过了多久,世界怎么就倒了个个儿呢?”   火铃儿猛一甩头,恶狠狠回答:“你说对了,世界确实是倒过来了!我爱上香丽,是因为我与她同病相怜,同为天涯沦落人。哪怕她只在我眼前出现过半个时辰,也足以令我神魂颠倒。不过我与南风不同,为了千秋大业,我能控制住内心的情感。但要我眼睁睁看她被你祸害,而袖手旁观,那是不可能的!南宫向,我是有软肋被你捏住,但别忘了,你也得依靠我,依靠我的盟主大印来调用人马!想夺走香丽,还是顾全大局,你自己考虑清楚!” 第八百零七章 殿内遇袭之气短   南宫向来索回装有香丽灵魂的象牙盒,以为火铃儿会屈服于他的淫威,老老实实交出盒子。   谁知火铃儿仅见香丽一面,就与她生情,回想她在火灵阁里的叮嘱,不仅不退缩,内心还生出勇气,为保护她,对南宫向直言相告,香丽已是他的女人,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她。   火铃儿说得理直气壮,南宫向见他不露半分羞涩,爆出大笑,笑声之响亮,几乎震塌常青殿殿顶。   笑完后,他喘着粗气道:“老夫今日眼界大开,真是不虚此行,竟现这世上,又多出一粒多情种子!火铃儿,你口口声声说爱香丽,又心坚意决地要留住她,可为了保命,你还是吸了她的血,这我说得不假吧?”   火铃儿确实吸了香丽的血,却非出于自愿,特别是为逼他动手,香丽不惜以身相许,而他一时情难自控,竟糊里糊涂地就受下了,以至自责到今天。这经过不堪回想,又怎能对第三个人明言?于是他选择沉默,一声不吭。   在南宫向看来,沉默代表默认,他以为火铃儿心虚,已被他镇住,便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劝导:“你看你这副横劲儿,不用问都知道,你对香丽是已死心塌地。但你大概还不清楚,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唯有两情相悦,才能长长久久。她对你,要没这个意思,你又何必自作多情,自毁前程?”   火铃儿嫌恶地冷笑:“南宫先生还真爱操心,香丽是否对我有情,纯属我与她之间的事,为何要说与你听?”   他这般冲撞,南宫向却不恼,如盯怪物般打量他,又道:“年青人,最忌感情用事,稍有不慎,就会追悔莫及。不过若有人从旁提点,或能少走弯路。我现在和你把话说透,权当救你一命,不指望你谢我,只为今后,你我能继续友好合作。”   火铃儿不耐烦地催促:“有话请直言,勿要拐弯抹角地浪费时间。南宫先生,何时起变得这样婆妈了?”   南宫向拈着胡须,幸灾乐祸地说道:“好吧,你爱爽快,我就坦白告诉你,香丽若真在乎你,与你一样情同此心,又怎会在明知自己的血,已被做手脚的情况下,不事先向你说明?”   “什么?”几句话如一把重锤,敲击上头顶,火铃儿承受不住,两腿一软,赶紧撑住了殿柱,“你是说,我今天这遭遇,她其实已经预料……”   见的他表现越来越虚弱,南宫向现出狞笑。   火铃儿开始时震惊,紧接着,又疯狂摇头,否认道:“不对,你……你是在挑拨!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能屈服,就能把盒子还给你?”   南宫向的狞笑,顷刻转冷,道:“你这个人,太自以为是!我这话的真假,稍一细想就想得明白,怎可当成是挑拨?香丽被我关在盒子里,养了几百年,我用几百年时光,把桑雅培养成吃心狂魔,对香丽,会任她在盒子里逍遥,什么都不做?”   “那你给我说清楚,你对她,都做过些什么……”火铃儿整个人都靠到了柱子上,有气无力地问。 第八百零八章 殿内遇袭之崩溃   香丽自婴孩时期遭南宫向劫持,就被关在象牙盒里,直至长成与桑雅一样的十六岁少女,也没真正来过她身处的世界。   这话听似矛盾,实则悲凉,火铃儿对她,既已是情根深种,当然就要保护她,不许南宫向再伤她分毫。   岂料抖出他们相爱的实情后,南宫向非但不放弃盒子,还道出了更大的秘密--香丽明知自己被控制,还要诱他饮血,任他落入恶魔之手。   南宫向说的,确属实情,但他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挑拨。火铃儿无法在此刻深究香丽,更关心的,反而是南宫向究竟曾怎样折磨于她。   南宫向嘿嘿笑道:“你这话,可算问得蹊跷。香丽没头没脚没身子,不过是团蓝火,火里隐含妖界宝血的血源,我不往血源里下功夫,又还能动她哪一块?我有心对她落毒,让她变成毒灵,以促使她威力更强,奈何试过几次,都差点把她给毒死了。这么有用的武器,我可得好好留着,所以为保她灵魂不灭,下毒行不通,我便给她喂了控血散。”   火铃儿听得晕眩,手死死抠住坚硬的柱壁,硬是抠出了五道深深的印痕。他双眼半合,蒙眬见到的,却不是南宫向,而是那团幽蓝之火,被毒药侵蚀后,如何痛苦地挣扎跳跃。   南宫向可不在意他的感受,继续道:“控血散不是药,来自我体内的血元筑基,服用后,香丽就会乖乖听话,不违抗我的命令。你饮她的血,控血散也就跟着进入了你的血管。所以说,不管你长着谁的脑子,有多聪明,也别想再斗得过我!”   火铃儿嘴唇煞白,颤抖着重复:“控血散……由你的血元筑基……提炼……”   可能因太过得意而笑得太多,揭破真相后,南宫向欲再度张嘴放声,脸上皮肤竟有数处爆裂,连飘下几块厚厚的皮屑,裂纹里,也有鲜血往外渗。   这下他可给吓着了,不敢再幸苦那张脸,正一正表情道:“我真是想想都觉好笑,苍狼盟那帮傻子,因崇拜轩辕黄帝,就盲目地追随于你,把你捧上了天。如有一日,他们现你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会怎么想?我南宫向是哪种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用脚也该想到,我不会无缘无故将妖界宝血送给你享用。”   见火铃儿两眼大瞪,充满仇恨,话锋便一转,“你这样看我,肯定是想问,控血散控制你的原理。我就老实告诉你,血元筑基奇寒无比,你一旦摄入体内,与火硝血生冲突,火硝血的温度,就从此被我掌握!你若敢不听话,我就让你血液循环异常,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比如说,现在夏日炎炎,你是不是却感到了冷?”   他边说边抬起枯裂的手,转动几下手腕,火铃儿的手脚,竟真就在瞬间变得冷如铁块,刚才额角还阵阵冒汗,现在却哆哆嗦嗦,恨不得找冬衣来御寒。   “南宫向,你……你这个妖孽!其实上次你来常青殿,就开始怀疑我了,对不对?所以你才设计好这一切,让我和香丽,苦上加苦……”   他再也顶受不住,倒在地上,蜷缩着四肢瑟瑟抖。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崩溃,是因为南宫向这些尖刀似的话,还是因为香丽。 第八百零九章 殿内遇袭之安抚   南宫向作恶多端,却总要把自己罪恶的历史,当丰功伟绩来炫耀。   香丽饱受这恶魔的折磨,火铃儿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碎。听了那些话,他已濒临崩溃,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只在心里哭喊:“香丽,你让我吸你的血而中控血散,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会怪你。我最恨的人是自己,千年前,刚遇见那个叫什么,没有名的小孩时,为何没认清他的真面目,当时就除去他,反而还要动恻隐之心,帮他,救他,以至害了你。我才是你真正的仇人,我该死……”   这一次,南宫向没看出他心中所想,得意时虽不能笑,却不妨碍他继续展现恶毒。   他俯下身,凑到火铃儿耳边道:“小子,听我一句劝,女人是祸水,碰不得。你在千年前,就已想通过这个道理,为何过了一千年,又犯糊涂了,要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特别是你爱上的这个女人,连**都没有,有哪点值得你这样为她牺牲?当年你伙同南风,残害南宫沃,老夫是很生气,但念在你曾救过我,对我又还有用的份上,我不会轻易加害于你。你虽中控血散,我可以向天誓,只要你诚心与我配合,不做对我不利的事,我就不会让你难堪。你吸的血量,足够再撑上好几年,在这期间,你不需要那个象牙盒。再者,你若真舍不得香丽死,想救她,就更得让她跟我走。否则她留在你手里,雪狼泣月之夜过后,就必死无疑。“   “这……这又是怎么个说法?”一大通话里,火铃儿好像只听懂了这一句,蓦然抬头,恢复了一点力气。   对南宫向而言,炸毁五岳的计划,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为保证一切顺利,他确实不敢轻易和火铃儿反目成仇。但二人闹成这样,要想安抚,就只能把所有话都说透,不给火铃儿留下疑问。   权衡利弊后,他咬咬牙,便将狼元与蓝孔雀妖元间的关系,以及一旦雪狼对月而泣结束,若不及时给两个女孩换回魂魄,会有何种后果,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种异术之怪诞,火铃儿闻所未闻,听得是胆战心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末了,南宫向还补充:“上次来访时,我就向你言明,香丽能否救到,我不敢保证,但她若能救我徒弟,我就会尽心一试。”   “你徒弟?”火铃儿面无表情地问:“就是灵宣洛喜欢的,那个叫桑雅的女人?”   一提灵宣洛,他就成了这副表情,语气还酸溜溜的,南宫向自知失言,赶紧把话说回来,“哼,他喜欢又如何?喜欢也是因为老夫的撮合。当初在金蚕蛊境里,要不是看他有点利用价值,我会指使桑雅去勾引他?你别担心,桑雅的心,被我关得牢牢的,他这辈子也别想拿到,又怎会有如愿以偿的一天?”   火铃儿歪起脑袋,看着他若有所思,又猛然出古怪的笑声,笑得他莫名其妙。   “火铃儿,你笑什么?老夫的话,有哪点不对?”他不能有过大的表情,只好尽量平静地问。 第八百一十章 殿内遇袭之惊觉   南宫向恨火铃儿不信任他,因未及时通风报信,累得他跑去云锦大门,被神鹰盟的人重伤,还失去了天仪珠,所以借跑来要象牙盒的机会,对火铃儿打击报复。   整完人,解了气之后,想到手上正进行的大事,他不敢过度张狂,于是缓和态度,与火铃儿修补关系。   火铃儿心有牵挂,不买他的帐,听了他对桑雅的控心之说,哈哈怪笑,越笑越厉害,好像是故意气他,笑完说道:“南宫先生,你这话幼稚过三岁孩童,还问我哪里不对?我猜你是因为,这辈子从未真心爱过任何人,才会这样看低灵宣洛。”   “臭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南宫向被激怒,死鱼眼里,竟有瞬间的激愤扫过,神态也不自觉流露出委屈,但很快,就狡猾地全收了回去。   修炼栓心**的人,心里只能有恨,不能有爱,否则难以功成。这么多年来,他都保持惯有的蛇蝎心肠,除了杀人,什么都不想,又怎会体验所谓的“爱”字?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自己的世界中,也如此冷酷。   其实他偶尔想想,在六界里度过的人生,苍白、孤独、苦闷,除了筹谋、算计与杀戮,就再没其它内容,也略感遗憾。   每当这时,他就不得不自我提醒,为何要来到此处,为何要做这些事。一旦六界之战结束,他成功完成使命,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回去他的世界称霸,到时后宫佳丽三千,前呼后拥的,又还有什么值得抱怨?   自我劝慰一番,他便会重拾信心,斗志昂扬地继续前进,继续残害无辜。   回顾心路历程,他嚣张的嘴脸,有所收敛。火铃儿见状,冷然道:“你所说的,牢牢关住桑雅的心,指的怕是用栓心法取出她心脏,再放上你更天仪的祭台,用她血元筑基的力量,保你自己仪核心脏的动能吧?她那颗心,就算已经离体,只要还在跳动,心里想的是什么,装的是什么,期盼的又是什么,你就永远都别指望,能真正洞悉,又何谈对她的控制?”   南宫向听得打起冷颤,只因这话在理。   他恶狠狠反驳:“火铃儿,我好心开导你,你别不识抬举,跑来对我的事说三道四!莫说桑雅敢背着我藏别的想法,哪怕是稍有反我的苗头,我都能及时现,给她把这苗头扼杀在萌芽中。你就别自以为是了,还是集中精力,想想怎样反败为胜,在五岳争锋里夺魁吧!”   他的话,火铃儿全当耳边风,咧嘴笑道:“要论自以为是,谁比得上你?我只问你,桑雅若真百分百受你监控,芒鹰烽火营之事,又该如何解释?那十万神鹰战士,为何有机会逃过脑波逆转,来打我的鬼兵?就算后来他们战斗力丧失,不得不隐遁进古墓,那幻剑阵,可实实在在摆出来过。”   “这……”南宫向哑口无言,果然再猖狂不起来。他只在心里自责,这样重要的事,自己预先为何没有觉察,反而要火铃儿提醒?莫非,桑雅真能逃出他的掌控,与灵宣洛等人私底下联络? 第八百一十一章 殿内遇袭之索盒   火铃儿因香丽而心碎,对南宫向的惧意全消。 南宫向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不敢逼他太紧,强硬的态度便渐渐放缓。   提及对桑雅的控心,火铃儿嗤之以鼻,仅用几句提醒,就让南宫向惊觉,桑雅确实在背着他做些什么。   火铃儿望着常青殿外的夜空,喃喃道:“一个人若爱上另一个人,那种爱,就如春天的细雨,无声敲打自然界里的万物,产生出甜蜜的滋润感。雨水虽柔,却能钻进任何细小的缝隙,如果把缝隙看作是孤独。我告诉你,只要灵宣洛对桑雅的爱火不灭,最终得她芳心之人,就只可能是他。而你,南宫先生,一旦桑雅恢复自我意识,她最大的仇人,不会是南风长老和我,而是你,这个夺走她灵魂的人。我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你就该明白,想真正抓着桑雅的心不放,不受任何威胁,灵宣洛非除不可!”   南宫向已在担心桑雅失控,被他添油加醋一番,更大为光火。   他斜瞟那有气无力之人,心道:“他这话,说白了就是要激将于我,逼我帮他杀灵宣洛。可不管是以芒鹰烽火营为例,还是对桑雅的分析,我都驳他不倒,由此可见,这事十有**是叫他给说中了!正所谓旁观者清,等锦书圣带回桑雅,我必要好好调查,防患于未然!”   想到此处,看看天色,想起已在这儿耗费整晚,是该拿东西走人了,但临走前,还得尽量挽回些颜面,便就着火铃儿之前的话道:“桑雅的事,我不想乱猜,该怎样处理,我自有定夺。至于灵宣洛,你在打啥小算盘,我听得出来。你放心,我会争取在雪狼泣月之前除掉此人,你嘛,就别想太多了,继续把心思放在五岳进攻计划上就好。”   这教训的口气,火铃儿听得厌恶,再一想他即将带走香丽,痛苦地把脸转向了一边。   南宫向依然心平气和,又道:“我自成一派,任哪个联盟也不投靠,这你知道。不过神鹰盟与我志不同道不合,我在他们那儿,又树敌太多,所以只要对我有利,我自然是和你强强联手,来对付他们。火铃儿,这场战争里,你我目的各异,就眼前来说,面对的敌人却是共同的,就该合作愉快。但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期间你若敢耍啥花招,可别怪我不客气,随时都能让控血散挥效力,把你这一身火硝血结成冰块,让你死得无比难看!”   火铃儿强打精神,从地上站起来,正了正衣冠道:“南宫先生,只要你不再伤害香丽,咱们一切都好说。我就呆在这常青殿,哪儿也不去,任你折磨。但她若有闪失,这合作攻打五岳的事,可就说不准了。我火铃儿要是连死都不在乎,你的控血散,还能奈我何?”   “你……”他对香丽的情深意重,反成了对南宫向的要挟。南宫向咬牙切齿,哼哼冷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锦书圣、灵宣洛、南风、妖王……这多得数不清的人之后,又来了个你!我看你们这些人,个个为情所困,皆被**催得失了常性,又是何苦!别以为我会怕你,时候一到,你就会明白,我制你的法子远不止一种!香丽的命,你想要我就尽量给你保,不过桑雅永远在第一位。你别再婆婆妈妈,快把象牙盒拿来还我!” 第八百一十二章 西王峰上之囚徒   南宫向走了,也带走了盛放蓝色幽灵的象牙盒。火铃儿曾立誓,死都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最终却还是把她,交还给了害她的人。   目送那恶魔的背影,消失在常青殿门外,火铃儿忍不住想笑,此人离去时,倒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归还象牙盒,究竟是为救香丽,还是再中南宫向奸计,失去唯一一个保住她的机会?”陷在激烈的矛盾里,他不能自拔,倚殿柱而坐,一直坐到午时,等现太阳已高悬在天,自知不能再这样枯坐下去,只好起身,丧魂落魄地走向西王峰。   他虽因中控血散,不得不听命于南宫向,但照昨夜情形看,他拿自己这条命作威胁,是起了作用,南宫向已不敢把他当香丽和桑雅那样对待,控制他如控制一部机器。所以他决定照原计划,重新启用南风,启用的第一步,当然是先把妖道从西王峰上解下来。   南风一把年纪,又身受重伤,还被绑在山顶饱受日晒雨淋,就这样生不如死地捱了一月有余。此时气息奄奄,断去的两腿,不会再有知觉,如两条折断的棍子,斜杵在泥里。   他花白的头乱成鸟窝,经雨水一次次浇淋,又风干后,结成块状,黏在皱纹密布的脸上,倒为他掩盖了,霜打落叶般残败的神情。   踏云上到西王峰顶,火铃儿先不靠近,仅站得远远地观望,见妖道境况凄凉如斯,一口气叹出声,惊起了垂死的他。   火铃儿本无意弄出声响,既被现,就不用再小心翼翼,于是挪动步子,走到这倒霉的囚徒身边,又冷冰冰盯他好一会儿,出几声冷笑。   西王峰上万籁俱静,火铃儿步履虽轻,叹息声却清晰地钻进南风耳朵,把他从浑噩中惊醒,觉竟是那位苍狼盟主来了。   忽遭飞来横祸,给折磨得生不如死,他早没了往日气焰,只能比作是一只快死的老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现在,都还留着口气。   火铃儿忽然降临西王峰,不知又要来怎样难,吓得他差点灵魂出窍。可人已经来了,总不能当没看见,他唯有顶住巨大的恐惧,吐出口浊气,浊气带出呻吟,再翕合两下眼皮,抬起了头。   他半眯独眼,穿过耷在眼上的块缝隙,又见到了火铃儿那张宛如冠玉的俊脸。不过多日不见,相比最后一次在常青殿见他,脸上那吹弹可破的粉润,不知何故就被憔悴取代。   看来谋害了自己后,他的日子也没怎么好过,这一现,给南风壮了胆,嘿嘿怪笑道:“怎么,火盟主还没吊老夫两天,就想得慌了?”   自打给吊上来,这是他头一次开口说话,肺里没吐完的浊气猛冲进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咳得这样厉害,火铃儿生怕被飞沫溅到,恶心地退后两步,答道:“南风,本盟主惩处你,自有道理,你该当是教训,而不应心生怨恨。你隐瞒狞灭天子是你亲子在先,又混淆视听,假意要为我取他身上的妖界宝血,其实是为接近他,出卖我苍狼盟利益。因为你这些恶行,我误服象牙盒里的血源,而着了南宫向的道,这一切后果,皆是由你所致,我又怎能让你逍遥法外?所以说,你该恨之人是南宫向,而不是我!” 第八百一十三章 西王峰上之怨愤   南宫向带走象牙盒后,火铃儿思潮翻涌。   真实来讲,他斗志丧失,看着常青殿大门,只想跑出去,再也不回来。回想刚坐上盟主之位时的激情,他只觉那时与现在相比,已恍如隔世。   但他还有退路吗?既无退路,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五岳争锋避无可避,哪怕只为香丽,也还得想办法应付,就只好按原计划登上西王峰,以释放南风。   作茧自缚的妖道,遭此横祸,已如惊弓之鸟。盟主忽然现身,不知有何目的,难说是要来处死他的,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几乎要昏死过去。   可惜火铃儿胸无城府,张嘴就不打自招,说出误食香丽妖血一事,妖道一听,即刻就回过了味--他这一趟,其实有求而来。   这下他惧意一扫而空,独眼闪出不屑,胆子也壮了,讥讽道:“我说为何今日西王峰上刮起怪风,明明是西风,却便要绕去东边的常青殿,吹来火盟主。原来是被南宫向坑得走投无路,才想起要会会老朋友!”   “你……”火铃儿本已烦闷难当,好心来放他,结果见面就遭他冷嘲热讽,瞬时恼羞成怒,一甩袍袖道:“南风,你这是怕本盟主打不死你吗?你若再敢放肆,对我言语相讥,莫说我不会考虑放你,还要惩罚翻倍,让你一命呜呼!”   他年轻气盛,话说得出就做得到,南风明知这点,又怕了,垂下头嘟哝:“你听信谗言,把我整成这样,我不过是泄两句,风一吹就散了,何至于那么大火……”   见他服软,话听起来又顺耳,火铃儿火气下去,背起手臂道:“你若识好歹,咱俩自然还有话说,否则,本盟主就只能对你不客气了。你吊在此处月余,我可没耐心,一直在山上挂个人,让盟友们看笑话。”   “哈哈哈……”南风本已低头,听了这话,竟又按耐不住,凄惨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可怕过鬼嚎,一阵山风又正好不识趣地吹过,火铃儿打了个寒颤。   “不识好歹?”南风哭诉,“盟主此言差矣呀!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断去老夫双腿,就算现在大慈悲,把我放了,我也已成废人,你还指望,我来答谢你这千年好友的断腿之恩吗?”   火铃儿自知理亏,不与他计较,拉紧身上的披风道:“哼,照你这意思,是不打算离开西王峰了?看来这里站得高望得远,又景致优美,能时刻享受凉爽的夏风,比那闷热闭塞的鹿鸣殿,呆得舒服多了。也罢,本盟主不打扰你清修,改日再来探望!”   他对不起南风在先,想再用他,便得先压下他的怨气,最好的招数,就是欲擒故纵,所以假装对他不在乎,抛下这几句话,转身欲拂袖离去。   南风被缚于此,内力耗尽,生怕活不长久,再无翻身之日,好容易现在见着希望,却因一个没忍住而断送,哪里甘心?唯有拼尽气力,杀猪似的嚎叫:“盟主留步,听完老夫的话再走不迟!我可以不计前嫌,重新出山帮你,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火铃儿等的就是他这声嚎,马上止步,背对着他问:“哦?你认为自己,还有向我提条件的资格?也罢,反正我闲来无事,就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再掂量掂量,看是否合理。” 第八百一十四章 千年之约之世界   自苍狼盟成立以来,火铃儿以为凭他的聪明才智,还有盟内联军的实力,必能用最短的时间击溃神鹰盟,在南海云霄大门前,取得终局决胜。   岂料他时运不济,东海战场上,到手的胜利鸡飞蛋打,莫名其妙就吃了败仗。轩辕山一役就更不用提,几乎还没开打,败局就已注定。   眼看五岳争锋,迫在眉睫,这一战关乎的,不仅是他苍狼盟的存亡,还直接与香丽的命运相连,他怎敢掉以轻心?   思前想后,他把希望重新寄托在了南风长老身上。而南风见他前来相求,借机泄一通怨愤,同意帮他的同时,要向他提一个条件。   火铃儿深感好笑,耐住性子,等着听是什么条件。   南风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想请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和南宫向勾结上的!近千年的时光,我与你在一起,几乎就没分开过,他怎还能找准机会,与你接触?”   这就是南风的条件,火铃儿松了口气,耸耸肩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个要求,原来不过是这等小事。你这老道,看来还真好奇。我与南宫向的相识,早过你。认识他后,又被他坑过,这些你都知道。但为何至今还能与他联系,我就坦率和你说,一切都源于一个千年之约,千年过去,约定就要实现,我们当然要见面。”   “啊?千年之约?你此话怎讲?”南风听得大惊。   六界大战已经爆,火铃儿也如愿以偿地做上了苍狼盟主,这时道出往事,不会再改变大局,他便满足南风心愿,不避讳地讲述了千年前,自己与南宫向相识的经过,以及二人之间,曾生的故事。   当年生在苍瑶山真龙岭的元神大战,受白牛背上的曦穆彤阻止。她在关键时刻,抛出两粒曦穆灵珠,灵珠各吸入姬轩辕与蚩尤的一缕元神,便坠入富春江,各寻方向,各自漂流。藏有火铃儿的那一粒,沿江道一直飘向西南,飘去了云南。   那时因姬轩辕尚在人间,且生命磁场强大,有他在冥冥中支撑,元神火铃儿很快就在灵珠里显形,并产生了意识。   一开始,他如一个初生的婴儿,懵懵懂懂在珠子里蠕动,无论是饥是渴,只要张嘴,就有甜甜的汁液,供他吮吸。   他觉得这珠子着实呆得舒服,隔着珠壁向外瞧,还能欣赏到一个新奇有趣的世界。江水很美,水里有各种鱼儿游来游去,还有那些跟随水流摇晃的水草,有绿色有紫色,一切都让他好奇。   但那世界里全是水,他本能地知道,不能出去,出去就会淹死。   时间一长,他开始嫌日日呆在那小圆球里太闷,憧憬着能离开珠子,去别的地方看看。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只是一团半透明的气体,不具备真实人形,但既然不敢碰水,就哪儿也去不了。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一日,他做了一个光怪6离的梦。在梦中,他拥有两只可用来奔跑的脚。   他兴奋地跑进一片青青翠地,翠地里,随处可见鲜艳夺目的花朵。不远处的天边,还有大片漂浮的云霞。云霞色彩缤纷,与青草的青翠相映成辉。   这梦境,其实是姬轩辕的真身,在他这缕元神里的残留,就他的大脑来说,还没有草、花朵与云霞的概念。   然而通过梦境,他体会到,水流以外的景色能美丽如斯,便明白了,除去灵珠外的水世界,还有一个更加令人神往的地方,叫6地。 第八百一十五章 千年之约之红光   火铃儿应南风长老要求,向他讲述,自己与南宫向之间的渊源,以及千年前的恩怨。   受姬轩辕强大的生命磁场影响,他的曦穆灵珠顺水漂流不久,元神就形成烟雾状,并带有了人的意识。   一开始,灵珠外的世界映入他眼里,虽然新奇,但因全是水,他知道危险,所以不敢进入。可仅凭一个美梦,醒来后他就得知,除去江水外,还有一个更美的,他可实际接触的世界,叫6地。   尽管已知6地的存在,眼中所见,始终是浑浊,又望不到边际的水流。他迷恋梦中美景,曾经欢乐且满足的心,生出悲哀,期盼这枯燥乏味的漂流,能快到尽头。   这一愁,愁得他再也睡不着,只怅惘地倚靠珠壁,痴痴做着白日梦。他对鱼儿与水草的兴趣,逐渐淡去,日复一日地沉浸在幻想里,为自己虚构出两只脚,欢快地在绿草地上奔跑。他感叹,那种时刻若真来临,该有多么美好!   一日,他正想得美滋滋,珠子却突剧震,摇得他晕头转向,到处翻滚。他不知生何事,吓得尖叫,但叫破喉咙也没谁能来相救。   他无助地向外望,却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过去不管怎样,睁眼闭眼,都能见到江水,就算江水浑浊,也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然而此时,浑浊的江水不知去向,灵珠被一片浓墨般的黑暗笼罩,他滚到珠壁边,耳朵贴上去细听,能听到外界,不时传来“咕噜咕噜”的怪声。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还在水里吗?哗啦啦的水流声又去了哪里?”   他急得想哭,白烟又哪有眼睛流泪?他想摆脱黑暗,以看清究竟身处何方,却更是做不到。   黑暗一直不散,他无助地呆在珠子里,感到绝望。巨震持续一会儿,就停止了,珠子也不再飘荡,安静时,就定着一动不动。   尽管这状态僵持,他却隐约感到,自己正被什么庞然大物载着,向前行进。珠子虽没了水波的冲击,巨震却不时生,每当袭来,就颠得他这团烟雾要散开,时间一长,他竟慢慢习惯了。   就这样,又不知有多少天过去,一日他忽然现,黑暗似正减淡,浓墨之色,开始渐渐变灰,并且还有金红色的亮光,通过乳色珠壁,一点点穿透进来。   他欣喜若狂,大声欢呼,呼声未停,红光却瞬间转盛,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酷热,烤得他感觉再不离开珠子,就会丧失意识,必死无疑。可他不敢出去,只能苦苦挣扎。   惊喜与惊恐,都生在一秒间,他不想死,为了梦中绿色的6地,他只想好好活下去,于是拼尽全力,尖叫着左右躲闪,妄图能驱散酷热。   不知是老天怜他,还是躲闪起了作用,酷热竟逐渐消散,与此同时,珠外的红光也暗淡了。   “红光要热死我,可它要全没了,是不是黑暗就会回来?我只想见到6地,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为何这样难实现?”   他伤心至极,放声大哭,竟真从白烟里挤出了眼泪,却听一个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好奇地问:“你这珠子真奇怪,为何会流泪?” 第八百一十六章 千年之约之陆地   火铃儿给关在曦穆灵珠里,一直顺江水漂流,也不知自己到了哪儿,总之好日子就在一阵巨震后结束,从此他陷入无边的黑暗,水流声被“咕噜噜”的怪音取代,巨震一时停息,但还会时不时来袭。   当黑暗终于消退,有红光由外界透进来,他又差点给热死,于是他拼死抗争,那酷热,竟很快消失了。   他担心红光彻底消失,黑暗又会重临,但实际情况没那样悲观,光线好像只是走远,隔着珠子跳跃。他这时懂了,刚才的红光,以及酷热,皆来自一种叫做火的东西,没来得及研究火光何来,就听见有人说话。   从产生意识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里,他最能辨听的,就是水声。至于人类说话,他好像朦胧地听过,但那种口音各异的人声,也只曾在梦里出现,此时真有人对他耳朵眼儿嚷嚷,他还是难以适应。   他大难不死,捡回条命,心头余悸未消,这么快就听到人的动静,顿时又惊又怕,赶紧止了哭泣,支愣着耳朵细听。   “咦,我明明看见你在动,还又是尖叫又是哭,可为啥我一开口,你就不出声了?”那人契而不舍,看样子是非得逼他回答。这次他听得仔细,辨出那是一把,十分稚嫩的童音。   “这只是个小孩,应该不带敌意,我是不是多虑了?”火铃儿暗自寻思,想从珠壁看清那人的模样,眼睛却还因刚才红光的刺激,感觉涩涩的,啥都看不清楚。   声音还在催促,并轻轻摇晃他。   这一摇,倒把他摇清醒了,忽然一喜,想道:“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还把我拿在手里!既然如此,是不是说明我已离开江水,被人捞上岸了?若真如此,我是不是因祸得福,终于踏上了梦中的6地?”   这样一想,他更加欢喜,反而怕那人以为珠子是空的,就放手弃他而去,赶紧用微弱如蚊吟的声音答道:“我叫火铃儿,从这个珠子里出生,在这儿住好长时间了!你是谁?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珠子真能说话,童音之人好像有点害怕。不过他没放弃珠子,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在观察。   见珠子没有异常,也不会伤人,他放了心,兴趣也更大了,高兴地说道:“我叫没有名,我一直住在苍山的这片老树林里。火铃儿,你要是人,怎可能给一颗珠子生出来?还一直住在里面?我猜其实你是鬼魂!不过我不怕鬼,我一个人孤孤单单没人陪,你能从珠子里出来,陪我一起玩耍吗?”   童音之人出邀请,火铃儿求之不得。一想就要见到那片神往已久的青青翠地,便难抑兴奋。   出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离开这个养育他的地方,他又不安,又期待,抬头看珠顶,顶上有一个针眼大的小孔,应是通往外界的出口,他便试探着,将虚雾似的身子拧成细细一条,从小孔里,一点一点挤了出去。   刚钻出来,他便张大眼向四周望。围绕身边的,果然已不是浑浊的江水,或者说,什么也没有。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虽没流水淹他,可也没见到翠地,到处黑漆漆的,只有鬼森森的树影,在一抹暗光里晃来晃去。   他从姬轩辕的记忆里学到,这种漆黑,叫夜晚,相比江底,夜晚大概没那么可怕。 第八百一十七章 千年之约之没有名   火铃儿躲在灵珠里,连受惊吓,又听一个男童的声音响起,逼他回答问题。   开始时,他依然恐惧,但分析过后,悟出自己大概已离开江水,上到了梦寐以求的6地,不仅恐惧全消,还大感兴奋,一听男童邀他出来,迫不及待就钻出了灵珠。   他猜得没错,他确实已不在水里,却因时值夜晚,见到的只有黑暗,以及鬼森森的树影。   男童见到他,又开始说话,声音却不再遥远,“咦,原来你是股白烟,看来还真是鬼,难怪可以躲在珠子里呢!”   他判断出声音来自背后,赶忙转身,现有一片弱弱的光明,正驱开黑暗。光明来自树林空地上,一堆燃烧的篝火。篝火旁,坐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想必就是那位没有名   他钻出珠子时,用力过猛,飘得有点远。没有名手托曦穆灵珠,眼睛则一直跟着飘忽的他。   他也好奇地打量没有名,只见那男孩全身光溜溜,连片遮羞的树叶都没有。不过他一丝不挂也不打紧,一是因他年纪尚幼,二是他从头到脚黑乎乎,脏得如团泥球,连五官和皮肤本色都看不清,又哪来的羞可言?   没有名见他飘出来,大感新鲜,重新捧着灵珠端详,那叫一个专注,衬出一脸的童真,倒是十分可爱。   火铃儿也是个孩子,被没有名孩子气的表现感染,就算还有戒备,这时也放下了。   “白烟鬼白烟鬼,你快告诉我,你是怎样给一颗珠子生出来的?又为啥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你到现在已活了多少年?”   看上去,没有名比他的兴致更高,尚不知这招呼打得爽快,却严重刺伤了对方的自尊。   刚才被他喊作是鬼,火铃儿就有点生气,但无暇与他计较,转眼他不识趣地又来,火铃儿就光火了,委屈地大叫:“我……我不是鬼!你才是鬼呢!我告诉过你,我有名有姓,叫火!铃!儿!”   他尽量把嗓门调到最高,可声音依然微弱,好像蜜蜂嘤嗡。   没有名凑近才听得清他说话,一只手叉着腰,哈哈大笑道:“一缕白烟会说人语,你不是鬼,又是什么?鬼也可以有名字呀!不像我……没有名……”没有名说到最后,神色黯淡下去。   “你……我……我是……”火铃儿虽然生气,但见没有名本来高兴的脸,忽现伤感,一时又陷入慌乱,不知是否有哪儿得罪了他。   他想透露真实身份,说自己来自当今轩辕黄帝,是他遗失的元神,以证明自己不是鬼,可想一想,神仙妖魔鬼,还有人里面,还真找不出自己的位置,要解释清楚,可没那么容易,索性心一横,撒谎道:“我是精灵!”   “啊?你是精灵?真的吗?”男孩竟然信了,睁大童真的眼睛,表情也变得虔诚,“那……你是来自精灵族!难怪火铃儿这个名字,这么好听,比我这个没有名,可好听多了!”   “哈哈哈,那是当然!精灵火铃儿,其实算不上啥好名字。我们那儿,很多人的名字都比我的好听!”   他得意忘形,细声细气地大笑,谎话越编越似,竟喜爱上了这个刚造的新身份。   “是啊,真羡慕你们有好名字的人。要是我有爹娘,他们一定也会给我起个好名字,不会任我,没有名……”   没有名说得失落,伤心地低下头,不停用赤脚拨拉地上的泥土。 第八百一十八章 千年之约之鱼腹   火铃儿在曦穆灵珠里休养生息,具有了人的意识。但他还化不出人形,作为白烟状元神,竟被人误认为鬼魂,顿时大为光火,索性编个谎话,自称是精灵。   没有名看上去天真无邪,竟不加考证就信了他,对他羡慕不已,更羡慕他有一个好名字,言辞间流露出伤感,引起了他的同情。   火铃儿认真打量这小孩,见他年纪小小,就孤身一人,这么大半夜的呆在深山里,独守着堆火,很觉怪异,便问:“是个人就有名字,你怎么可能没有名呢?自称没有名,不是更好笑?你到底是谁?是凡人吗?一个人呆在这儿,难道不害怕?”   “哎……”没有名哀叹一声,显出与孩童极不相称的沧桑,答道:“我本是苍山里的一块石头,苍山还没形成时,就已经呆在这里了,可算是万年前吧。我吸收天地之精华与灵气,有了意识,但没手没脚不能动,就只有看别的生灵来来往往,听他们说有趣的话,直到有一天,不知是什么妖物,把它的灵血洒到我身上,我便成了石头精,可以自由地到处滚动了。我滚到一个僻静的山坳,修炼千年后,得了这孩童之身,就将包裹我的石头壳敲碎,冲了出来。我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没有生我的爹娘,又有谁会给我起名字?”   “呀,如此说来,你属于妖,一只可怜的石妖!”火铃儿听他讲述身世,分析出他是妖,又对他的经历感到心酸。   不过转回头想想自己,六界里连归属都找不到,也没手没脚没形象,还要靠骗人,以避免被误认作鬼,这境况,不是比他更凄凉?   二人既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遇便是有缘,加之命运相仿,话说开后,更觉投缘。   “没有名,你别难过了。反正我和你一样,独自流落在外,不如你把我当亲人吧。以后咱俩天天在一起,相互陪伴,都不孤独,你看这样可好?”火铃儿提议。   没有名闻听大喜,使劲点头道:“好啊好啊,你是精灵,想必还有法术,和你在一起,你要好好保护我!”   “嗯,一定!”火铃儿这下也高兴了,甚至忘了他那精灵身份,其实是假的。   他想了一想,又问没有名道:“对了,我一直都在水里,你是怎么把我捞上来的?”   没有名听他问这个,哈哈一笑道:“说来事情凑巧!是这样的,我要肚子饿了,就会在山里抓点老鼠鸟雀啥的充饥,偶尔也会改改口味,去江里抓鱼。正好今天白天,我胃口大开,想吃鱼,就去澜沧江里试运气,没想到,竟叉到好大一条肥鱼,就赶紧钻进林子,烤鱼来吃。烤到一半,鱼肚子竟然乱动,就从鱼腹中扒出了这粒,这粒你藏身的珠子。”边说他边摇晃手里的灵珠。   “原来如此!”火铃儿这下全明白了,那日突的巨震,是因为他被鱼吞了。“咕噜噜”的声音,来自鱼胃的蠕动。一直包围他的黑暗,也是因为他在鱼腹里。   而刚才的红光,就是这小子烤鱼的火光,自己可差点就随那鱼一起,成了他胃口大开时的美食。   不管怎么说,也是这位没有名将灵珠从水里捞上来,他还是该感激他。   没有名道:“火铃儿,既然你是精灵,就一定懂法术,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苍山,去找师傅拜师学艺?” 第八百一十九章 千年之约之志向   没有名向火铃儿讲述自己的遭遇,火铃儿对他心生同情,再拿他与自己对比,竟觉二人命运相仿。加之他之所以能摆脱漂流的日子,登上6地,全因对方想吃鱼,更是心存感激,愿与他结成好兄弟,今后同生共死。   没有名真把火铃儿当精灵,求他用法术帮忙,助自己找个师傅拜师学艺。   火铃儿乍一听,觉得这孩子有志气,值得帮,这时却想起,他哪是啥精灵?不过是缕虚弱的,随时可能消散的元神,自身都难保,又能帮得了谁?   不过他好奇没有名想学什么,还是问道:“哦?这么说,你不想一直在山里流浪,而是想有一番作为?”   没有名一跺脚,气道:“你是精灵,安安稳稳住在珠子里,不受日晒雨淋,就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有舒服的地方去,谁乐意在深山里餐风露宿?我这不都是没办法,找不到活路吗?”   抱怨完,脸上表情又转成自豪,拍着小胸脯道:“我老听人说,时势造英雄,他们还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想我做石头精的时候,在自然界受风吹雨打几千年,六界里,什么样的生灵没见过?那些家伙,日日为填报肚子奔波,直到庸碌地寿终,然后等待转世投胎,再开始另一段庸碌的生活。如此周而复始,毫无新意,有什么意思?”   火铃儿可是第一次活,一听生命如此枯燥,也觉不甘。不过好在一上岸,就遇到这样一个有志气的孩子,得问问他,怎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便认真往下听。   没有名继续道:“我虽默默无名地来到世上,但只要有了这副肉身,就能利用它有一番作为!再说了,我胸膛里跳动的心,与那些普通生灵不同,比他们可强大多了,所以将来定有一天,我能成大气,让整个六界都对我刮目相看!   没有名提起心脏,火铃儿袅动两下白烟身体,想想自己没有,又大感羡慕,问道:“你的心,和寻常人有何不同?”   他刚这样一问,没有名就大显紧张,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马虎眼道:“哎呀呀,也没啥大的不同。你想想,我是石妖,心当然是石头做的,不比其他人的柔心更加坚强吗?这种远胜常人的坚强,足够支持我干出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可只可惜,我空有满腔大志,却不懂任何功夫,生怕冒然而动丢了性命,所以一直不敢离开这座赖以生存的大山,出去冒险……”   说到这儿,没有名的慷慨激昂下去,耷拉下小脑瓜,显得十分失落。   火铃儿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同时同情心也增加了,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伤心了,要乐观一些!你都说了,这山里一直有生灵来来往往,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有人慧眼识珠,现你,并收留你!”   没有名一脸不屑,气道:“我呸!要是那些普通凡人,我才不愿跟他们走呢。既已立志要做大事,我就要拜大人物为师,唯有这样,将来才能站上六界的顶峰,统驭万物。” 第八百二十章 千年之约之歉意   没有名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他谈完身世又谈志向,把个火铃儿听得是时而伤心,时而敬佩,心情就这样跟着他,跌宕起伏。   谈到最后,他坦言自己的终极梦想,是要站上六界顶峰,统驭万物。火铃儿听得乍舌,类似崇拜的敬佩,也开始变味了。   他躲在火光后,偷偷思量,“轩辕黄帝是我的前世,我虽不具备他的宏韬伟略,但他建立的功业,我大多都有印象。他南征北战一辈子,铁蹄踏遍万里河山,连铜头铁额的蚩尤,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般人才,最终也不过屈居人间,领导华夏族。他不甘做凡人,渴望长生不老,并如称霸人间界那样,将势力向其它界别延伸,却到死都没能做到。你区区一介石妖,还是个乳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就敢妄言六界称霸?倘若你知悉了我的真实身份,还敢这样大言不惭吗?”   火铃儿一肚子鄙夷,却因无脸而找不到表情,没有名看不出来,脸上依然挂满鸿鹄之志,脏兮兮的手,却不停抹着鼻涕。这形象滑稽至极,逗得火铃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没有名十分精明,一听笑声,察觉到他瞧不起自己,脸色就变了,勃然大怒道:“好哇火铃儿,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和我做好兄弟,可还没说上两句,就反悔了?哼,你不愿帮我,大可明说,又何苦诱我说真心话,再来嘲笑我?”   惹得没有名大火,火铃儿慌了神,很是自责。   他的抱怨没错,自己才说过,要与他做形影不离的好兄弟,转眼就好像在嫌弃别人,可不是自己不对吗?   再回想以前,他给浸在江水里,孤独地飘了这么久,若不是没有名捞起他来,他可能已葬身鱼腹,还谈啥梦想成真?   对这位大恩人,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忙收回轻视,诚恳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志不强者智不达,你志向远大,就该鼓励,我是因被你的精神折服而笑,绝非出于恶意!”   没有名又信了他的解释,火气下去,好奇地问:“火铃儿,你说你是精灵,又生在那粒珠子里,除了江水,哪儿都没去过。可我看你谈吐,不像是初临世间之人呀?你说起话来,还能引经据典,这都是谁教你的?”   “这……”没有名问中要害,他顿时语塞。但若马上就让没有名知道,他的精灵之说纯属谎言,这孩子肯定得气跑,所以要赶快想法子,把话岔开去。   于是他支唔道:“呵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精灵,天性懂得说话,好多知识都源于上辈子,虽然上辈子的事,我们是记不得的。”   “哦,原来是这样,精灵竟是这样深奥的生灵!”没有名给他骗得一愣一愣的,压根不懂怀疑二字怎写。   火铃儿趁机问:“我不过是精灵里的平凡一员,没啥好说的。你就不同了,肯定有一天能成大器。六界之中,能人辈出,你且告诉我,你想拜怎样的高人为师,可是已有目标?”   没有名一心求他帮忙,巴不得废话少说,见他话归正题,兴致又来了,大声回答:“我想成神!” 第八百二十一章 千年之约之走神   火铃儿被没有名搭救,离开江水,从此开始了6地上的生活。   他一直与没有名相谈甚欢,直到对方表达出,有一天要站上六界之巅的终极梦想,敬佩便变成了鄙夷。   没有名因想吃鱼,阴差阳错地捞他上岸,他却嘲笑救命恩人,很是自责,赶紧把话题绕回拜师学艺上,没有名却再次语出惊人。   “什么?成神?”火铃儿大嚷,篝火的烟呛进嗓子眼儿,他连咳几声,茫然道:“这神界在六界里,级别可是最高,凡人升级,最厉害的也只够修炼成仙。你是石妖,加入妖族还差不多,怎可幻象成神?我只怕这六界再轮回一遍,神庙中也不会有你的位置……”   没有名这次不受打击,他渴望成神,美梦做了千年,只当是怀了千年的理想,从不认为是奢望,便反过来嘲笑火铃儿志短,如小大人似地教训他道:“我说你这个精灵,见识如此浅薄,恐怕这辈子,都只配躺在这小珠子里,忍受飘流的命运!你胸无大志,堪比燕雀,又怎能与我说到一块儿?也罢,怎么想由你,只要你愿帮我,我就满足了。”   话说到这,他给出个间歇,以观察火铃儿的反应,见白烟不动,继续道:“我这块石头,呆在苍山里,成日听别人讲话,听了足足有几百几千几万年,由此学到不少东西,所以知道成神,不是不可能,而是要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我一无所有,只有时间,可以慢慢揣摩成神的步骤。我不求想成神,马上就来个神人收我为徒,我既是妖,如能先拜有成就的妖人为师,再通过妖族,一步步向上爬,就一定有成功的一天!”   小小孩童,野心勃勃,不仅如此,还有胆有谋,计划周全。火铃儿除了吃惊,再也不敢轻视他,预感这个石头娃儿,确非池中物,只要能抓住机会,将来他很有可能搅浑六界这一潭池水。   没有名说得兴起,宏论不断,“我脚踏实地,不求一步登天,打算从最近处下手。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云南的苍山。云南地界最厉害的人物,当属巫雀门的掌门,叫南宫沃。我还是石头时,就经常见他在山中走动,那气势,那威风,令我仰慕已久,只觉与他有缘。我想要能有这样一位阿爹,肯定会很幸福。但是做父子需血缘关系,我们无法建立,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师徒。只可惜,他总是来去匆匆,从没留意过我这块石头。他刚成立了一个新门派,叫巫雀门,听说正广招门徒。我想请你助我入巫雀门,拜他为师,与他亲近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往别处迁!”   火铃儿对巫雀门没概念,但“云南”二字,却直敲上他心坎,令他心灵触动,震撼不已。   没有名说那么多,他只听了个大概,眼前不断浮现的,却是曦穆彤的影子。   自己已经拥有意识,来到人间,她一定不知道,故而任他孤苦伶仃地漂流。   他委屈地想:“她若得知我的存在,定会心疼我,给我关怀,说不定,还能让我摆脱元神状态,修成人形!”   越想得开心,就越渴望她的怀抱,忍不住一直幸福地傻笑。   没有名说完,树林陷入安静。火铃儿意识到该他开口表态了,赶紧把脑子转回来,问道:“你从石头里炼化出来后,就一直呆在苍山,哪儿都没去过吗?”   没有名点头,“对呀!”   火铃儿又兴奋地问:“那你可曾见过,一个骑白牛的小女孩?” 第八百二十二章 千年之约之卖关子   火铃儿感谢没有名的救命大恩,琢磨着只要力所能及,就一定得帮他实现,拜师学艺的宏愿。至于那统驭六界的梦想,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没有名在述说打算时,提及他们的身处之地,是云南苍山,火铃儿即刻被触动神经,想起了曦穆彤,以为只要投奔她,就能投入她的怀抱,结束漂泊的日子。   能得精灵相助,没有名十分高兴,火铃儿问问题,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见过!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比我还奇怪。最开始,她和一只漂亮的白狼生活在一起。每天清晨,白狼都带着她,去溪边采摘野果。可一段时间后,那白狼便不知去了何处,再见不到踪影。不过没多久,她身边又多了一头白牛,终日骑着牛,到处闲逛。”   火铃儿激动万分,猛蹿到他面前,急不可待地追问:“你快告诉我,她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和蔼可亲,易于接近?”   没有名挠着乱蓬蓬的脑袋,回忆道:“这个嘛,我说不准。总之她一来,我就赶快躲。倒不是说她凶,只是因为,她实在长得太美了,简直就像是女娲娘娘下凡,偷偷住进了苍山。不对不对,女娲娘娘我没见过,只听人说过她很美,但若见了真神,难说小姑娘更好看。我又脏又臭,自惭形秽,不想被她见到。”   “是她,一定是她,她把我收进灵珠,赐予我生命,她是牧童女彤儿!她真的住在这里!”   火铃儿感动得又要泪奔,怕吓着没有名,勉强忍住,就催他快告知,曦穆彤具体的位置。   没有名刚才还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这时见火铃儿如此急切,却卖起了关子,摇头晃脑地问:“咦,你一心要打听这小女孩,莫非之前与她相识?可她怎么看,都不属于精灵族啊?”   火铃儿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急得抓耳挠腮,现编道:“她是我上辈子相识的一个朋友,我现在重生了,听说她在这一带居住,便想去探她。”   没有名突然多出个心眼,哈哈大笑道:“火铃儿,你骗人!你才刚对我说,前世之事,都记不得了,此刻怎又有了前世的朋友?”   火铃儿越说越左,急得上蹿下跳,却彻底词穷。   没有名狡猾地转动眼珠,安慰他道:“你别急,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要觉得现在告诉我不合适,我可以等。咱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对我讲真话。你这样着急打探小女孩的住处,我猜她对你肯定很重要。我有个建议,咱俩做笔交易,你帮我进巫雀门,拜南宫沃为师,我就告诉你,小女孩住在哪儿!”   火铃儿心思单纯,见他可怜,一心要和他做朋友,却不想刚一深交,他就狡猾毕现,心下顿生不悦。   但此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曦穆彤,然后投奔于她,便不再多费口舌,爽快地答道:“好,咱们来个君子协定。明日我就想办法,引那个南宫沃来见你,至于他是否与你有缘,会收你为徒,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万一你拜师失败,他对你没兴趣,你也不能反悔,必须指引我,找到小女孩!”   没有名兴高采烈,点着小脑袋道:“一言为定,我们成交了!等我见到南宫沃,就引你去找她!” 第八百二十三章 千年之约之放火   没有名无意间流露,火铃儿呆的地方,是云南苍山,火铃儿因此而激动不已。   他激动,只因他知道,苍山是曦穆彤居住的地方,从意识出现起,她骑白牛的身影,就留存在他脑海里,让他倍感温馨。   单纯善良的他,求没有名指明她的住址,却不想没有名年纪小小,奸诈毕露,竟拿这举手之劳与他谈交易,以防他怠慢,不帮自己进巫雀门。   火铃儿领教了他的心机,不敢再和他推心置腹,但因有求于他,只好同意。   眼看黑夜将尽,白天来临,地上的篝火,也只剩了一蓬蓬火星,火铃儿便钻回曦穆灵珠,给没有名藏在草丛里。   他不是鬼魂,不怕火,但因元神虚弱,见日光就散,所以还是不能在白天离开灵珠,直接与阳光接触。   他与没有名两个人,各有期盼,可惜白天啥都做不了,就只有干等。   好不容易,盼到夜色再度降临,子时一过,他便依照没有名指的方向,飘出深山老林,找到了毗邻群山的巫雀门。   他从大门缝隙钻进去,到处查探,看该耍点啥小手段,以引起南宫向的注意,能跟着自己往外跑。   他想到自己是烟,名字又带一个“火”字,若蹿上柴火,是不是能给巫雀门放把火?便决定一试。   他刚才经过一间柴房,现在打了火的主意,便飘回去,对准柴堆吐出口气,没想还真着了……   天时已晚,南宫沃忙完一天的功夫,正准备安歇,却忽听屋外仆人们大呼“走水”,紧接着就闻到刺鼻的烟熏味,顿时大惊,急急披衣奔出房查看,见到柴房方向,确实浓烟滚滚,但火势还不算大。   他正要赶过去,却惊见头顶悬着缕白烟。那白烟呈半透明状,古怪地凝着不散,且似通人性,感觉在盯着他。   “有妖怪!”他明白了柴房的火因何而起,就不再打算往那边去,而是剑眉竖起,两手一拍,已然双锤在手,要挥向火铃儿。   只要不来日光,火铃儿就不怕。他一缕轻烟,又哪会被锤子劈到?“咯咯”一笑,就飘飘渺渺地,向老林而去。   “那妖怪,笑声尖细如孩童,怎会这样?”南宫沃惊疑不定,有心引雷电下来,又怕错杀,眼看柴房的火头已矮下去,心想火势这么快就能给控制,白烟明显无心制造大麻烦,大概只是想引他的注意,便索性走出大门,入山寻找。   进了老树林,没走多远,他就见到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童,腿被蛇咬伤,奄奄一息地倒在树下。   他抱起小童,见这孩子虽浑身污秽,但眉目清秀,骨骼也生得不错,像是习武的可造之材。巫雀门刚成立,正缺入室弟子,若能收进第一个徒弟,就算是开张了,后面66续续,肯定有其他人来。南宫沃想得高兴,抱起小童,就赶回去救治。   火铃儿凭借聪明的头脑,兑现诺言,成功帮没有名见到南宫沃,并进入巫雀门。没有名也没食言,在被南宫向抱走前,偷偷在泥地上,画出了曦穆彤所在的位置。   等那二人离去后,火铃儿靠在地上研究一番,欢喜不已,再也管不了许多,兴冲冲滚着珠子,赶去投奔曦穆彤。   没想到了她住的小屋旁,靠近窗下,听到她正与一个人谈话。   他从窗缝里偷偷向里瞧,那人却是个没头的老和尚。 第八百二十四章 千年之约之断言   火铃儿本是为报大恩,诚心帮没有名拜师,却被他用小人心机逼迫,自愿变成了勉强。   为找到曦穆彤,并投靠于她,他不在乎没有名耍啥手段,便想方设法地帮助他,成功混进了巫雀门。   没有名也说话算话,随南宫沃走前,在泥地上画路线,指明了曦穆彤的所在之处。   火铃儿顺着找过去,见到她住的小木屋,恨不得立即冲去她面前。飘到窗下,却听屋里除她之外,还有一人,偷偷瞧看,原来是个老和尚。   只听曦穆彤问:“师傅,这段时间以来,徒儿时常做噩梦,总是梦见世间山崩地裂,万物消亡。您说姬轩辕那魔婴灭世的谶语,会有应谶的一天吗?”   “原来那个胖胖的老和尚,是她师傅!她若愿认我,他岂不是我师尊公公?”这样一想,他对和尚也倍感亲切,很为自己又将多一个亲人而高兴。   屋内二人谈兴正浓,他犹豫着,该不该在这时闯进去。若冒失打断他们的谈话,会不会被怪罪?   仅这片刻,老和尚就已叹着气开口:“徒儿啊,梦不是现实,无需太过在意,但我看这魔婴灭世,有**成可能,是会成真的。”   曦穆彤惊呼:“啊?师傅此话怎讲?”   缥缈僧继续回答,火铃儿也不再分神想自己的事,而是支愣着耳朵细听。   “轩辕黄帝虽不是神,可毕竟打败蚩尤,成了我泱泱中华传承的源头。他能谋善断,又擅长用人,实力不可小觑。你之前虽然为神,来到云南后,就再无人知你的历史,可听他那语气,作为一个凡人,却好像连你的身世都略知一二,可谓消息极其灵通。综合这几方因素看,他的话,不可不信。”   火铃儿是烟,却猛烈打出个冷颤,下意识离窗棂远了些。   曦穆彤听完后的反应,也不比他好去哪里,紧张道:“照师傅说来,火龙与水凤,各入一粒曦穆灵珠,灵珠幻化成龙凤铃铛,修炼百年即可出世。到那时,世人就将因他们而面临灭世之战?”   缥缈僧无奈地点头,“话确实是这么说呢!无论姬轩辕的灭世毒咒,最终是否成为现实,我们都必须防患于未然。”   老和尚话音落,两人都没再说话。窗外的火铃儿,则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后,和尚先开口:“徒儿啊,依你之见,这火龙与水凤里,灭世那位可能是谁,谁又会出来救世?”   曦穆彤也打破沉默,冷笑道:“师傅这一问,问得好!姬轩辕心狠手辣,连一缕元神都不放过,我们怎可奢望,他还有慈悲心肠?毒咒为他所下,火龙来自于他,火铃铛暗藏灭世魔婴,已毋庸置疑!”   “什么?她……她怎能这样不加考证,就臆测我为灭世魔婴?就因为姬轩辕犯下过错,而我来自于他,就必须子承父过吗!”   火铃儿听得如坠冰窟,绝望之下,哪还敢进去相认,只能躲着,伤心欲绝地继续往下听。   缥缈僧沉重地接道:“你如此肯定,我还能有啥异议?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必须多加留意,万一现火铃铛的踪迹,必须得将其控制,磨掉火龙的戾气后,再助他转世投胎!” 第八百二十五章 千年之约之情绪   火铃儿登上的那片6地,原来是云南的苍山。   苍山是曦穆彤栖身的地方,他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从此能摆脱飘零,居有定所,并得到亲人的疼爱。   谁知兴冲冲来到曦穆彤独居的小屋,屋里却还有人在,听称呼是她师傅,一个叫缥缈僧的老和尚。二人正就魔婴灭世的毒咒,展开一番讨论。   讨论结果是,他们不光相信,魔婴灭世的毒咒,会有成真的一天,还定出对策,一旦现火铃铛,就要将其除之,以防危害世人。   火铃儿一腔热忱地前来,却被偷听到的话打懵,心痛欲绝。   他刚降临人间,世上万物落入眼里,都无比新奇与美好,尚没来得及欣赏,又怎会舍得毁灭?更别谈灭世,那样可怕的邪念。   可曦穆彤陈见已深,并要因此杀他,他怎还能自投罗网地闯进去,无端葬送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他矛盾万分,附在支撑木屋的木桩上,用细细的声音痛哭,边哭边怨:“我与我那水凤兄弟,同为元神,同靠吸你的内丹转世,却为何要因别人泄几句不中听的话,就如此不公地对我?彤儿娘亲,有句话,叫人之初性本善,你一定是书读得少,所以不懂这个道理!可我连见都不敢见你,又怎样为自己辩护,才能让你明白,你是错的?咒语谁都可以说,姬轩辕的帐,你何苦要算到我头上?我火铃儿愿指天誓,从产生意识的第一天起,我就渴望被爱,渴望摆脱孤独。我有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但唯独没有杀人害命的邪念,也没有你以为的,统治世界的野心。可是你,既然不了解我,却为何要与你师傅合谋,来对付我一个孩子?”   他越想越无辜,越想越不甘,木桩子给哭湿一片。他声音微弱,里面二人又专注于谈话,一时没现他的存在。   但曦穆彤与她师傅,都是道法高深之人,曦穆彤仅凭一把细细的牛鞭,就可轻易化解破元弓的攻击,缥缈僧是她师傅,估计比她更厉害。   他躲在窗下时间一长,若被察觉,认亲就会变成抓捕。落进这二人手里,他们不定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来折磨,甚至杀死他。   这想法让他毛骨悚然,赶紧收起眼泪,慌慌张张要逃跑。   临飘远了,他还不停回头,想多看几眼那映衬窗前的,娇俏玲珑的身影。   此时的他,对她既伤心失望,又依依不舍,同时生出了一种极为陌生,难以适应的情绪。   受那情绪影响,他眼中的依恋,一点点淡去,虽未与屋内人正面接触,却觉得已身受重伤,浑身鲜血淋漓。   等依恋感,彻底被那陌生怪异的情绪取代,他狠狠蹬着珠子,向前飞奔,恨道:“你赋予我生命,就该信我,却因无端的猜疑,毁灭我的希望。今日你让我失去亲人的呵护,还饱尝这无尽的痛苦,他日我火铃儿,必将今日之苦双倍奉还,让你自食其果!没有你的疼爱,我照样会好好活下去,我会联合其他人,干一番大事业!这次儿子来拜见母亲,得到的却是母亲的追杀令,下次再见,我与你,便是仇人!”   他直奔山外,前往巫雀门。那种陌生的情绪,他已记起该叫什么,那是仇恨! 第八百二十六章 千年之约之转变   火铃儿受曦穆灵珠的内丹精华养育,形成生命,所以将曦穆彤看作是母亲,一心要与母亲相认。谁知刚到她居住的木屋门口,就听她在与人商议,要因灭世恶咒,除掉自己。   他幼小的心灵,被悲痛啃噬,从那一刻起,仇恨便开始在内心滋生。为了生存,他身上单纯善良的孩子气,正逐渐退散。   除去曦穆彤,世上他唯一认识的人,是没有名。就算那没有名还是苍山里的小泥孩,他也会回去找他,何况他已被南宫向带走。   按他们之前的交情,只要没有名愿意,难说会在巫雀门里,为他找一个安身之处,让他从此有瓦片遮头,不必再惧怕外界的凄风苦雨。   再说没有名,如愿以偿地进了巫雀门后,身上那一点不碍事的蛇伤,已被南宫沃用云南奇药治愈,然后正式开坛祭祖拜师,顺顺当当成了南宫沃的大徒弟,巫雀门的座弟子。   不仅如此,他还摆脱“没有名”这个伤心的名字,获赐“南宫”家姓,正式得名南宫向。   火铃儿是股烟,只要有缝就能钻,从高耸的玄铁大门溜进去,再飘过一间间殿阁,就在一个雅致的小庭院里,见到了从头到脚皆焕然一新的没有名。   此时的他,除去一对精明的细眼,身上不管哪一处,都与从前不一样了。他早不再是那个污秽邋遢,赤身**的落魄小童,而是给巫雀门里的婢女梳洗干净,小脑袋上,乌黑的长向后梳,用再紫色箍固定得清爽整齐。身上穿的,是虎皮短衫与黑缎子的马裤,脚上蹬双白底虎皮翘头靴,看上去好不威风。   不过才分别一天,二人的命运,已是天差地别。火铃儿再没刚见他时的好兴致,心里反生出一丝妒嫉,看他的眼光,变得酸溜溜的,只是没人能找见他这股烟的眼睛。   南宫向正在庆祝新生,忽然耳边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知是火铃儿回头,很是吃惊,怕被师傅现自己识得异类,便将他带到后山叙谈。   南宫向年纪虽幼,却拥有坚硬的石头心肠,这点火铃儿清楚。现在看了他意气风的模样,更加确信,只要他能得到足够栽培,就必有成龙成凤的一天,按他的心愿,在六界掀起巨大风浪。   曦穆彤师从缥缈僧,之所以能修成仙道,是因为将缥缈僧所授的指天禅,练到第七层万宇诀,拥有了可撼动宇宙,旋转星辰的力量。   这二人虽皆在苍山生活,其实都只是暂时的蛰伏,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这里,闯入江湖,各有一番作为。   而他火铃儿,又该何去何从?就算南宫向愿意帮他,为他找到安身立命之所,曦穆彤真要想对付他,也迟早会找上门来。驱散他这团烟,对她易如反掌。   他若想保护自己,不受那女子的伤害,就必须找一个稳固的,强有力的靠山。南宫向是他唯一能求助之人,又功利心重,若能投其所好,与他建立利益关系,他必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所以这一次,是甩出姬轩辕后人身份的时候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千年之约之实话   若说上天造物弄人,还真不假。命运相似的两个孩子,仅分别一天,就一个吉星高照,得了富贵,另一个命蹇时乖,被他以为的亲人追杀。   在这短短时间里,火铃儿从云端跌到谷底,犹如死过重生,相比刚从鱼肚子里出来时,彻底换了一个人。   再看意气风的南宫向,他更是大受刺激,心想南宫向若不是存志高远,一直在寻找机会,改变命运,又怎会有今日这风光?只怕还在为改善伙食,站在河里叉鱼吧?   于是他誓,从此也要摆脱软弱,放弃过平庸日子的打算,做一个有大志的人,绝不能被那些恨他、敌视他的人看低。圣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用来形容他与南宫向,再合适不过。   想了这么多,他决定不再向南宫向隐瞒身份,而是将所有实情,都和盘托出。   入巫雀门的目的达到,南宫向觉得火铃儿再无利用价值,早把他抛去了脑后。本以为他去找曦穆彤了,二人就从此各奔东西,不会再相互打扰,不想没过多久,这白烟就又飘回来缠自己,不觉感到厌烦。   他领火铃儿到后山,等了好一会儿,白烟也只是定在半空,一语不。他好不耐烦,问道:“火铃儿,我刚拜入师门,诸事繁忙,师傅随时会回来找我,咱们不如长话短说,你看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这口气,哪像来自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火铃儿嘿嘿冷笑,唤他的新名字道:“南宫向,作为石头精,你已活了千年万年,见识肯定远六岁的年纪。我问你个问题,你日日躲着听人说话,对当今天下,最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是谁,想必能答出来吧?”   南宫向听他不再像在树林里的那晚,一张口就冒傻气,而是话里有话,便耐心了许多,点头道:“不错。我想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大人物,当属打败九黎部落领,领导整个华夏部落的姬轩辕吧?可这问题,与你一个精灵又有何相干?”   火铃儿已决定透露身份,大大咧咧地回答:“哼哼,有何关系?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姬轩辕……”   话一出口,南宫向的小脸就僵住了了,他一想,这不对,要造成误会,赶紧补充:“姬轩辕的元神!”   “哈哈哈哈……”   南宫向愣怔许久,爆出一阵大笑,笑得是前仰后合,树叶子都给他清亮的童音,震得沙沙作响。   对他这反应,火铃儿见怪不怪,由得他笑完。   南宫向边笑边道:“火铃儿,你这个大骗子,难道精灵族的精灵都像你这样,爱信口雌黄吗?据我所知,轩辕黄帝现在在云岩宫里生活得好好的,他在忙着改革吏治,开垦荒田。他老婆嫘祖则天天养蚕制衣,又打哪儿跑出来你这缕元神?”   火铃儿等的就是他这一问,于是将姬轩辕与蚩尤之间的恩怨,苍瑶山真龙岭上的元神大战,以及曦穆彤是如何搅和进去的,所有这些实情,一样样和盘托出,听得南宫向大睁细眼,入了神。 第八百二十八章 千年之约之虚假   火铃儿投奔曦穆彤失败后,寻思该怎样找到靠山,既保住自己一条命,将来又能有一番作为,以报复曦穆彤,让她后悔。   想来想去,最能依靠之人,就是南宫向,而要买活南宫向的心,就得用利益引诱。他身上具备的最大价值,不就是来自姬轩辕这个事实吗?   南宫向初听他自称姬轩辕,简直就像听到了全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可等他讲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就意识到,这些都是真的。等故事讲完,他还难以自拔,靠在树上呆。   他这呆,其实是在心里打算盘。别看他仅得六年肉身,石头脑子的修为,却已过万年。   火铃儿骗他,说自己属于精灵族时,在他眼中的价值,充其量也就能助他混入巫雀门,在那之后,所谓的兄弟情谊,就可以用完即弃了。   可忽然间,竟得知他实际来自轩辕黄帝,那种震撼,令他几乎站立不稳,要弯着双膝拜下去。   他恨不得拜的,当然不是火铃儿,而是他自己那遥遥可见的,光辉的未来。   姬轩辕是何等人物?火铃儿是他的元神,这事铁定再错不了,那么这人的利用价值之巨,不可估量,可不是一个小小精灵能比的。   最令他惊喜的,是这样一个大人物,为感念救命之恩,主动送上门,供他使用,他这是在做梦吗?   今天这一天,他必定终身难忘:先是得偿所愿地进巫雀门,紧接着,更大一个馅饼又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他头上。他这何止是时来运转?根本就是鸿运当头!   他差点拍着小巴掌手舞足蹈,可万年阅历却提醒他,保持稳重,切勿因得意忘形有所疏漏,最终失去机会。   他转转眼珠,虽没法从火铃儿的脸色,判断出他内心所想,但从他说话时那半死不活的语气,以及昨天与今天,判若两人的精神状态看,就知他一定有事生。   他不是一大早就踩着曦穆灵珠,兴冲冲去找那位小姑娘了吗?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小姑娘身上。   于是他难得地露出关心之色,对火铃儿问长问短,一定要问出他生何事。   火铃儿悲痛淤积于心,终于有了倾诉对象,哪还管得了他是谁?表现的又是真情还是假意?哭着就将心里的苦水,一五一十都倒了出来。   南宫向嘴上安慰他,心里已是心花怒放,那个叫曦穆彤的傻女人,就这样把机会,拱手送到了自己门上。   火铃儿哭诉完,他忙不迭地应承,既然自己今天这一切,全得益于火铃儿,就必不会对他的遭遇袖手旁观。他对天立下毒誓,誓要帮他逃出曦穆彤的毒掌。   火铃儿提出要与他同入巫雀门,同拜南宫沃为师,二人一起学习神功风雷破。   南宫向差点又笑弯腰,心想:“你一缕白烟,这样出现在我师傅面前,不把他老人家吓着都算好,还指望他能收个妖怪为徒?”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能这样回答,如果直接拒绝,火铃儿必不死心。这小子头脑灵光,又正被仇恨冲昏头,难说会破釜沉舟,把他姬轩辕的背景,也向南宫沃说出来,如此一来,这馅饼自己还能独享吗? 第八百二十九章 千年之约之中计   火铃儿于心碎的时候,找到南宫向,向他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 南宫向当机立断,确认这样一缕元神,将来必助他成就大业,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立即大改。   火铃儿也想入巫雀门学艺,向南宫向表达这个心愿,南宫向假意应承,将灵珠藏进衣袖,带回了房间。   晚上用过晚膳,南宫向驱开下人,熄灭满屋灯烛,悄声告诉火铃儿,他这就去向师傅禀明此事的前因后果,求师傅也收火铃儿为徒。南宫沃宅心仁厚,又深明大义,若得知他的悲惨遭遇,铁定会收下他。   至于火铃儿,他要做的,就是呆在珠子里,老实等待,等听到门外有人喊“火”,再钻出来,飘到院子里去。   他这样热心相帮,火铃儿犹如陷落冰天雪地里的旅人,见到温暖的火光,简直是感激涕零。   他却不知,南宫向跑到他师傅那儿,实际汇报的内容是,在自己房间见到一团怪烟。怪烟只要碰什么就燃,吓得他连灯都不敢点。   南宫沃一听也紧张起来,直觉地感到,徒弟描述的白烟,就是柴房走水那夜,他在房门口见到的妖物,便要南宫向快带他去看。   南宫向第一步害人计划成功,与师傅走回房,刚跨进院子,就开始大嚷,“火!火!”   火铃儿受南宫向叮嘱,果然老实地蛰伏,等着有人唤他。“火”的喊声一起,他以为是叫自己了,忙钻出珠子,往院子里飘。   南宫沃听徒弟哇呀乱叫,也愣了,到处看看,四周都黑麻麻的,哪有一星火光?心想这孩子,别是给那白烟吓坏了吧?   正在张望,竟真见一股白烟从眼前飘过,霎时大骇,确定徒弟没说谎,一把从腰间拔出双锤,就伸向天空,去引雷电。   师傅和火铃儿战上了,南宫向目的达到,便独自奔进屋子,拿了曦穆灵珠向后山跑。   火铃儿初见南宫沃,满心欢喜地要叫“师傅”,谁知一见面,“师傅”就举起亮闪闪的锤子,要来杀他。他还来不及躲,锤子就拉出道闪电,贴着他的烟雾脸扯过,只差一指距离,就能把他击散。   他被这突状况吓断魂,正彷徨无措,就见南宫向拿着自己的珠子向外跑,便不理南宫沃,去追珠子。   南宫向长期生活在山林里,别看两条小腿子细短,跑起来可快过兔子,没几分钟,就跑出去老远。   火铃儿追上他,堵住他去路,愤怒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身后黑瞳瞳的巫雀门建筑暗影道:“我……我去到前厅,正要向师傅说你的事,却见曦穆彤,和她那个和尚师傅登门拜访。她二人,竟是专程为你而来,以知会师傅,如果见到什么叫火铃儿的,不管是何形式的生灵,都格杀勿论!你说,这我还能和师傅提你吗?看样子,你视为母亲的那个恶女子,是真要将你斩尽杀绝!火铃儿,我看云南你是呆不下去了,不如你快走吧,我师傅马上就会追上来,那你再也走不了了!” 第八百三十章 千年之约之逃离   火铃儿无依无靠,生怕过回以前,独自在江水里飘流的日子。他唯一能想到的安身之所,就是巫雀门。   南宫向答应帮他,却不知为何,引来南宫沃后,南宫沃二话不说,举起武器就要杀他。   连伤心带受惊,火铃儿苦熬一天,本以为晚上会有转机,谁知又被南宫向恐吓。乍一听他的解释,与实际情况完全相符,哪还有多余的心情分析,这事真假各占几成?   “斩尽杀绝”四个字,如惊雷响起,吓得火铃儿魂不附体。回想那道夺命闪电,贴着耳朵擦过去的感觉,他钻进珠子就要逃,却不知该逃往何方。   南宫向一早猜到他的为难,又体贴地为他着想,向他指出一个明确的去处,就是那位于中原的西王山。   那座山,被一个叫南风的后生霸占,一般人无法靠近。南风原属云南鹿谷里的鹿妖,后离开云南,去中原修道,一直就呆在那山里,没出来过。   西王山靠近西海,又被群山环绕,如有天然屏障保护。将来若要挑起战争,以争六界统驭权,那里可作为极佳的军事据点。   再说那位南风,年纪轻轻,虽潜心修道,却生性邪恶,野心不小,正好可被他们利用。火铃儿若投奔了他,与他结成拍档,不但今后平安无事,还能得到西王山宝地。   火铃儿直把南宫向认作了至亲之人,围着他转悠,舍不得离开。   南宫向乐呵呵,安慰他道:“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我们也一直会保持联系。既然你是姬轩辕的后人,这六界霸主的宝座,大概轮不到我来坐。所以今后若能鞍前马后地为你跑腿,我荣幸之至。”   二人又定下千年之约,必须想方设法地挑起六界大战,并获得胜利。一旦火铃儿称霸六界,南宫向便是他的左膀右臂,辅佐他打理天下。   至于战争,二人说好了,终极目标,就定为推倒人间界的五岳。只要能夺取人界,称霸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火铃儿对未来毫无头绪,南宫向说什么他都点头,可谓是言听计从,听完这安排,他自然是一口应承。   南宫沃这时带着几名家丁,高举火把也追了上来。火铃儿不走不行,只好与南宫向洒泪相别,按他说的方向,依依不舍地重回江水,向西王山飘去。   火铃儿不负南宫向重托,与南风长老结成搭档,共同策划灭世阴谋。   其实等事过境迁,他客观分析那晚的情形,已意识到,所谓南宫沃应曦穆彤要求,举双锤过来杀他,不过是南宫向导的一出戏,以逼他离开云南。   试问曦穆彤根本不知他已在苍山出现,更不知他是一缕白烟,又怎会专程于当夜,去通知巫雀门?   但为了报仇,他不揭穿南宫向,并一直信守承诺,与那人保持联络。   而那次经历之后,他在世间每遭受一次苦难,便会将那笔账,记在曦穆彤头上。她建立稽洛山后,越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他就越要与她对着干,直至她将他关进仙灵塚,他对她的仇恨,便达到了顶峰。 第八百三十一章 千年之约之失误   火铃儿与南宫向定下千年之约,说白了,这千年之约,就是推倒五岳,占领人间界,最终一统六界。   火铃儿按南宫向指的明路,来到西王山,与南风长老结成搭档,一起在世间作恶。但千年之约,始终是他与南宫向之间的秘密,哪怕是对南风,也守口如瓶。   再说南宫向,拔掉火铃儿这根心头刺后,可算春风得意,从踏入巫雀门的那天起,所有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安心在巫雀门里混了十年,掌握下风雷破的绝技,又将一对大锤舞得娴熟,便觉时机成熟,可以前往中原找个神拜师学艺,而混入神族了。   主意打定,他给南宫沃留书一封,偷偷溜出了巫雀门。   十年混巫雀门的时间里,他为未来如何攫取六界资源,一点点做着计划。最大的难题,就是单凭一己之力,他难以建立军队。可没军队,又谈何挑起战争?于是这时,用火铃儿的时候就到了。   南宫向长期与南宫沃在一起生活,深得师傅信任,要弄他几滴蓝孔雀妖血,不是难事。他深知妖界宝血的珍贵,而最有利用价值之处,就是控鬼。   前往中原修神之前,他约见了一次火铃儿,将几滴妖界宝血交给他,却没意识到这举动,为日后巫雀门的灭门,种下了祸根。   火铃儿意外得到这样宝贵的血液,感觉像在做梦。他应承将善用这宝血,后果然凭过人的头脑,琢磨出将宝血,与自己身上的魔婴童之血相结合,研制出火硝水,煅炼钢魂兵。   一滴妖界宝血,威力就无可估量,南宫向以为那几滴已足够火铃儿使用,将来他必可带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心里也感到欢喜。   待将一切安置妥当,他向火铃儿言明,自己已决定要从妖向神晋级,必得闭关修炼很长时间。在这期间,一切行动,火铃儿皆可自行做主。等闭关出来,希望入侵大计已水到渠成,他们就可直接动手,共举大事了。   火铃儿拍着胸脯请他放心,声称不久之后,自己就能修得人形,等他回来,难说五岳已倒。   南宫向听得点头,就这样从世间消失了。从此之后,再无人知他去向,一晃,又过了几百年。   其实在他心目中,巫雀门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留恋过的地方。就算有一朝灭世,他也不会舍得让南宫沃遭殃。   可他万没料到,几滴妖界宝血,勾起的是南风长老的贪欲。他的狠毒,远自己的想象,竟想得到南宫沃全身的宝血,不惜将巫雀门闹得天翻地覆,直至彻底灭门。而火铃儿,这位与他有千年之约的老友,则成了南风的同谋。   待他师从邪神韩虚子,学成火影幻术与栓心**,卷土重来后,得知这一切,除怨自己不该轻易透露妖界宝血的秘密,对火铃儿,也心生愤恨。   火铃儿在他眼里,只可算棋盘上的“王”,就算是王,也还是一粒棋子,用完即弃。所以等入侵成功,除掉他为巫雀门报仇,以弥补自己的失误,也未尝不可。 第八百三十二章 千年之约之顾虑   巫雀门灭门,源于南宫向的“失误”,将宝血秘密透露给火铃儿,引来了南风长老那只豺狼。   炼神完毕,一出关,就现巫雀门已不复存在,固然令南宫向愤恨,但相比他的入侵大计,师门覆灭,远不是最可怕的事。他最难以接受的事实,是因为妖界宝血,世上多了一支钢魂兵。   他交血给火铃儿的原意,是要他建立军队后,归由自己亲统,谁知火铃儿如此不济,这么多年过去,不光人形没修成,还从元神堕落至鬼魂,为保魂不消散,住进了金鱼缸。   就因为他成了鬼,万事都要借南风之手操作,钢魂兵军队,便莫名其妙地叫南风的徒弟,一只蠢笨如牛的女鬼得了便宜,成了什么“云帅”。   一得知这事,他就预料这长时间的消失,已为将来埋下多大隐患。这支军队,难说有一天,会反被用来对付他,除非想个法子定住鬼魂,才可避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于是乎,便有了后来在桑雅的怪云幻境里,耕种红米一事。   火铃儿也算心诚,将这些苍山里的往事,一件不落地讲给了南风长老。   南风听完,只能叹气,苦笑道:“啥叫一山更比一山高?用在这里最合适。我与你火铃儿拍档千年,给欺骗千年,一直以为你真就是……是什么隐藏在六界之后的最大暗影,却没想这暗影另有其人,还是南宫向……”   这句话,严重刺伤了火铃儿,提醒他回想香丽在火灵阁里说的话,心里那叫一个痛。   南风又问:“照你的说法,这么多年来,南宫向哪怕躲在金蚕境里,与你都有联络?”   火铃儿讪笑道:“这是自然。他既会心术,梦中见面就不是难事,否则怎能兑现我二人的千年之约?不过他入金蚕蛊境后,联系就极少了,总共才见了三次,并且每一次,都只与电火雷珠弹有关。”   南风再露讥讽,道:“南宫向自视如此之高,千年前,就只当你是颗棋子,现在成了栓心法的大师级人物,更不可能轻易与谁结盟。一旦六界控制权被苍狼盟夺得,他就会通过你而一人独享。现在他的胃口,已不仅限于妖界宝血炼出的钢魂兵,而是你手上,整个苍狼盟的联军,是也不是?”   火铃儿由得他冒犯,黯然点头。   南风却道:“既如此,只怕老夫再也帮不了你。”   火铃儿这才抬头,惊问:“你此言何意?”   南风道:“我与他师出同门,皆识得风雷破,就已碍了他的事。同时又是他的杀师仇人,他对我恨入骨髓,好容易才借你的手收拾了我,又怎会让我重新得势,再次站进鹿鸣宫?你若不顾他反对而启用我,我只怕他对你的报复,会变本加厉。”   南风的顾虑,何尝不是现实?但他不知,火铃儿这次用他的原因,已不是为战胜南宫向,而是赢得五岳争锋,以争取机会救出香丽。   于是火铃儿宽慰他道:“这点你不必担心。南宫向有求于我,投鼠忌器,还不敢对我过度放肆。你回来后,该如何安置,我已考虑得清楚,他必无话可说。”   南风独眼冷森森看着他道:“哦?盟主有何打算?” 第八百三十三章 咸鱼翻身之大事   没有军队,一直是南宫向的心头之痛。为了修神,他隐世多年,啥都不曾过问,造成了现在这局面,心中多少有些后悔。   不过等成为顶级幻术大师,收获与损失相抵,他也算值了,缺憾部分,只能现在想办法弥补。   他曾把魔爪伸向妖族,可惜天朝有狞灭坐镇,天使兵团的主意没打到,注意力,就只好重新转回到了火铃儿身上,意图通过他,将整个苍狼盟联军都为己所用。   南风看破那人心机,并因此顾虑重重,生怕重入鹿鸣宫后,他会用更强的手段,弄死自己方才罢休。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真要如此,他还不如呆在西王峰上吹山风。   火铃儿一门心思地认为,要想扭转颓势,在五岳争锋中胜出,非用他不可。所以为令他宽心,对他直言相告自己的计划,先就爆出个惊天大密。   “电火雷珠弹,可被视作是南宫向毕生的心血。对这项武器,他一直寄予厚望,制造的初衷,就是专为用来推倒五岳。在大量制造前,他费大力气,甚至不惜血本,来试验雷珠弹的威力。这其中,就包括用栓心**,攫取整个达光王国作为爆炸试验场,以确定雷珠弹计划是否可行。”   南风一听,又是大惊,问道:“盟主,你说什么?若干年前,达光王国随蜀身毒道一起消失,是南宫向在捣鬼?”   火铃儿竟得意地笑,答道:“也不全是。这项大计,我也参与其中。达光王国地处边陲,其国君又残暴无道,残害诸多商队以谋财,引得人神共愤。无论是其地理位置,还是在世上的恶名,都可被我们利用。它的消失,只会让人拍手称快,而不会真有谁去追究消失的原因。”   南风恍然大悟,叹道:“原来如此!不曾想,你为鬼多年,还做过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话说回来,这些事我听听就罢,又与我何干?”   火铃儿脸一横道:“当然有关系!电火雷珠弹,用到了风雷破的原理,风雷破是你专长,不正好可用来配合,引爆雷弹吗?达光王国,已被我们夷为乱石岗,而未遭任何人怀疑。蜀身毒道则是运输通路,境外那一端,被南宫向用法术,直接挪去了弹药制造场的门口。”   “风雷破?哼哼,这个南宫老贼,懂得还真不少!只可惜作为同门,他没法亲手杀我!”南风恨恨地泄。   火铃儿厌烦地止住他道:“好了好了,说正事要紧。云南境外,由南宫向负责,制造雷珠弹的人手,大多是原达光王国的子民,已沦为他的奴隶。我负责的部分,是派人钻入四川境内接应。这一切做得都神不知鬼不觉,想必神鹰盟的人再高明,也不可能料到,五岳争锋一起,他们派出的五路盟军就会连同五岳一起飞上天,被几万只雷珠弹炸成齑粉!”   见他如此胜券在握,再想想前几次的失败,南风忍不住问:“几万只电火雷珠弹的制造,想来耗时不短,就算用虚境掩盖,也难以完全逃出他人的视线。这么长时间以来,难道就没出过任何纰漏吗?” 第八百三十四章 咸鱼翻身之自嘲   南风长老被火铃儿挂上西王峰,吃尽苦头,以为这里,就是他最后的葬身之地。   不料火铃儿又来放他,而真正救他一命的,不是别的,正是他身上的功夫,风雷破。   他问火铃儿,与南宫向筹谋电火雷珠弹这么多年,可曾出过纰漏。   问题虽然敏感,火铃儿照答不误,点头道:“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我们哪怕有三头六臂,又怎可能始终面面俱到?据南宫向说,曾有一个怪人,用一种极为奇怪的方式闯入虚境,盗走了一个引爆装置。后来他多方追查这人,这人却犹如人间蒸,再也不知去向。想来想去,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被追得急,跳进澜沧江给淹死了,尸身则叫江水冲去,不知所踪,故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南风长老心里感觉异样,嘴里却只嘀咕一句,便不敢再多言。   他废话减少,火铃儿松了松眉头,继续道:“经过连年奋战,南宫向不仅把电火雷珠弹改进得天衣无缝,且已组装出足足几千只成品,再通过隐秘的蜀身毒道,送入四川境内。这时任务就轮到我了,由我派出懂火雷构造的高手万名,与那些假扮商贾的马队接头,通过各种商运手段,将货物运至五大名山山脚,趁夜黑风高之时,掩埋在五岳山根之下。”   南风暗自叹服,脸上依然没啥表情,问道:“这些重要的大事,盟主既已与南宫向配合完成,又要我何用?”   火铃儿恶狠狠瞪他一眼,斥道:“我看你真是给风吹雨打得糊涂了!光把雷珠弹运过来,就算完事啦?最为关键的步骤,是引爆。而要得到最为理想的效果,是能同时引爆。风雷破是你的看家本领,厉害之处无需我多解释。而雷珠弹的引爆原理,来自风雷破的双锤,所以我需借你之力,引下天空的雷电。你的风雷破,又与南宫向不同。经你改进后,两把大锤被分散成无数粒银珠,正好与雷珠弹的引爆要求相符合!”   “哈哈哈……”听到此处,南风再次凄厉地大笑。   火铃儿又气又惊,一时还止不住他,等他停了,才气冲冲质问:“这无端端的,你又什么神经?”   南风笑出了眼泪,答道:“盟主啊,人都说时势造英雄,怎的轮到我,就偏偏造出我这只狗熊?我与你那位南宫先生,已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你却命我,与他合作风雷破!你的意思,想必是将我的银珠设做引爆装置,南宫向从天上引下闪电,闪电聚集在银珠里,作为火引击中雷珠弹,雷珠弹即行爆炸,是也不是?”   原来他大笑,是为这个,火铃儿无语,冷漠地点头。许久后方道:“你不要觉得委屈,能为苍狼盟效力,你该感到无上的荣幸才对。除此之外,我重用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真把你当成了我的人。有你坐镇,与我互通消息,我便不用惧怕,南宫向再在我苍狼盟里做手脚,一旦五岳被攻陷,便将人间界占为己有。并且对于五岳争锋,其实我还有这样的筹谋……” 第八百三十五章 咸鱼翻身之炸锅   火铃儿之所以决意重新启用南风长老,为的是他的风雷破。风雷破经妖道自己改造,内含大小可变的银珠弹。   银珠弹与天上的闪电相衔接,成为引线,引爆电火雷珠弹,这样就仿佛是借上天之手,轰炸五岳。如此威力,神鹰盟再怎样顽抗,也休想抵挡得住。   南风听完这计划,却觉得好笑。他低头看两条断腿,被南宫向害到这一步,还要为他造的火雷弹出力,禁不住悲哀地自嘲。   火铃儿担心他心结不解,会在关键时候坏事,便自称还有筹谋,俯过身,故作神秘地一阵耳语,听得他使劲眨巴独眼,连嚷几声“好计”,不再抱怨。   半个时辰后的西王山,又因南风长老而炸开了锅。   一个月前,他被控私通敌盟,谋逆作乱,叫盟主硬生生打断双腿,吊上西王峰。那时全山上下一片哗然,还有人设赌局,买他是生还是死,而大多数落注的,买的都是他会死在山顶,再无咸鱼翻身的日子。   岂料仅一个月后,赌生的庄家就大横财,笑没了眼--火盟主不仅同意赦免那眼瞎腿瘸的老儿,还是亲自跑上西王峰顶,把他给解下来的。   这些也就罢了,最令人费解的是,盟主竟糊涂到要派这一无是处的残废,远赴五岳,执行重要任务。这种突如其来的急转弯,极大激人们的想象力,让各种各样的猜测,如雪片般漫天飞舞。   西王山里,上到将军元帅,下到小厮婢女,只要长嘴的,见了面都要交头接耳,谈论得唾沫四溅。   谈论大军中,不乏知晓内情的高军级人士。他们闭上眼就能猜到,盟主之所以走这一步,纯属无奈。苍狼盟自与神鹰盟开战以来,连吃败仗,盟主眼看要扛不住了,才给逼着,又把他的老搭档“请”回来了。   南风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吃了一个月的苦,外搭上两条腿,用这代价换回重新得势,苍狼盟里的人,各有感想。   这些人虽对他没啥好感,但也无直接冲突,所以对他的大起大落,表示无所谓。然而他开罪过的人,就没法保持安静了,其中有一位,气得是坐立难安,就是那幽冥谷的魔王,幽冥魇烈。   想当初,妖族在隐遁五百年后,刚刚露头。南风长老仗着会用灭天咒里的关心咒,化成怪眼假扮妖族圣君,骗得他团团转。他这不可一世的魔君,仅因小小过错,就得一次又一次向那老儿下跪,磕头求饶,每每回想起来,都深有奇耻大辱之感!   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这边正为圣君准备厚礼,那边魔兵就送来妖王的诏函。   妖王狞灭天子,可是妖族真正的领袖,他来诏函,让魇烈满脸生光,忙不迭就打开来看,谁知函中竟说明,南风的圣君称号为自封,说白了,就是专门指明他个假货,真实身份,不过是妖王跟前一条跑腿的狗。   盖了妖王玉玺的诏函,岂能有假?魇烈读完,气得是七窍生烟,恨不能即刻就用幽冥圣火,将那枯瘦如柴的老道烧成灰烬。 第八百三十六章 咸鱼翻身之消沉   南风长老在西王峰受刑一月,盟主终于大慈悲,赦免他,并接他回来,安排下舒适的住处。   此事在西王山引起轩然大波,足给了人们好几日谈资,风头才平息下去。   大多与南风无深仇大恨之人,这事仅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话,一笑而过。但那真与他有积怨的,比如魔王幽冥魇烈,可就坐立不安了。   回想出卖魔族,巴结妖族圣君的日子,魇烈如坐针毡。眼看那老道组建苍狼盟,为火盟主鞍前马后地跑腿,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无六界之战,他一定会狠狠报复南风,给他点颜色看看。谁料天不作美,战火正好在此时燃爆,他不光不能再冒然下手,还得与仇人同事一主,同一块瓦片遮头,时不时要凑在一起,与盟主共商军机要事。这日子过的,他是天天窝火,却无处泄。   直到南风所谓的东窗事,腿给打断了,人也给吊上了山顶,魇烈那叫一个高兴,连开了十几坛老酒庆祝。从此他每天睡得无比香甜,鼻鼾打得惊天动地,隔三四个营帐都能听见。   他以为,南风这次必死无疑,他恶气已出,岂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妖道不仅大难不死,还重受火铃儿重用,再次大权在握!   魇烈脑子迟钝,时常遭人嘲笑,本人却自我感觉良好,始终自认高人一筹。听说南风被赦免,他火冒三丈,躲在军帐里再不出去,只日日捧起个大脑袋,琢磨坏心思。   他以为这口气吐出来,从此就能舒展眉头,不想没过几天,又得把气往回咽,那他可做不到!   想了半天,他得出结论,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烦恼,就得除掉南风。否则此人再度得势,苍狼盟他就没法呆了。可战争还未结束,他要领着魔兵退盟,就会被看作是谋逆,下场可能比南风更惨。   他绞尽脑汁,苦思苦想,脑子却一片混乱。此事重大,他不能单独冒险,便开始搜索枯肠,寻找和自己一样,与南风是死对头的人。   终于,还真让他想到一个,眼前一亮,差点就竖起大拇指,把自己夸赞一番。不过时间刻不容缓,他顾不得孤芳自赏,跳起身就向外跑,直奔假鬼王云清的钢魂兵军营。   再说云清,自从营救云夜郎君的行动失败,被火铃儿赶进山,住进营房,就再难靠近宫殿地带,从此变得更加意志消沉了。   若说她对火铃儿,还存有一点非分之想,每当心动时,那只恶毒的,踩在她手背上的锦靴,就猛力践踏她那颗鬼心,尽管心血干涸,在她的假想里,也是鲜血淋漓,破碎不堪。   她对火铃儿的爱恋,日渐淡散,而那个高大的身影,闯入梦境的频次却越来越高,直至只要闭眼,就会见到。每次她睡着,都会哭喊着惊醒,喊的就只有两个字,哥哥。   雪狼泣月之夜将到,她已虚弱不堪。她深知离化散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钢魂兵的统帅快没了,那支军队未来将由谁领导,还没定论。这是苍狼盟里的头等大秘,全军上下,仅盟主等几个相关人等知道。但就她的身体来说,她是唯一一个,能见到自己在生怎样变化的人。 第八百三十七章 营救鬼王之闯营   南风长老非但没死在西王峰上,还给活生生放回来,大受盟主重用。这事虽然轰动,大多数人也只是在看笑话,却唯独气坏了一位,就是那魔君,幽冥魇烈。   他对妖道恨之入骨,见他这样命大,就决定自己动手了。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鲁莽行事,而多出来个心眼,认为仅靠自己弄死他,一个是力量不够,再一个,万一事败,连只替罪羊都抓不到,反而于事不美,便把这拉盟友的主意,打到了假鬼王云清身上。   云清做鬼的大限将到,这事在整个苍狼盟里,只有盟主等少数几人知道,却没任何一个,对她报以同情。   每日午时,世间阳气最盛,过去她还能黑纱罩身,在外走动。可是现在,她何止再不能出去,连稍微往窗边靠靠,灰质状的皮肤,都会一片片剥落下黑粉。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身上的尸癍与日俱增,几乎已长上脖子,很快就要蔓延到白骨疤脸。   无奈之下,她日日穿高领底衣,衣袖不敢随便乱卷,哪怕已至盛夏,也不露脖颈,甚至手背。   她只能在夜间活动,夜越深,越精力充沛,也是一天里,她唯一心情较好的时刻。   每到这时,她便喜欢飘上西王山的山峰,遥望神鹰盟的方向。她会一动不动地呆上一夜,直到曙光再现,不得不返回阴暗之处。   她之所以遥望神鹰盟,是因为那儿有江南子墨,一位被她伤得体无完肤的至亲,现在他,是她唯一的牵挂。   上次在火影幻境迷宫,她曾誓,会释放正统鬼王,让他平安归去轩辕山。谁又能料到,云夜郎君的援救行动,最终会失败?   自幻镜迷宫一别,江南君久未见正统鬼王脱险,对她的恨,是不是又加深了?下次再见,大概就不会再鞭下留情,可能连一个字都懒得说,直接一鞭甩中要害,让自己化作黑尘?   想到这儿,她绷紧的心,忽然松开,嘴角竟有了笑意。如果要死,这样的死法,是不是最有意义?   她再也坐不住,“腾”地跳起身,脑子里想的,直接喊了出来,“不错!既然我横竖都已走到人生尽头,为何不在死时,把这一世欠他的,全还给他?”   正要做具体打算,帐外却传来喧哗,听起来,是有人要往里硬闯。   关键时刻被打扰,她使劲皱眉,但又觉得奇怪。她在西王山不受待见,这钢魂兵元帅的大帐,真是除了鬼,谁都不愿靠近,又有什么人会这样着急地往里闯?   正暗自惊奇,帐帘一撩,就有卫兵向里喊:“启禀云帅,魔族魇烈君求见。属下想通禀,他却要擅闯!”   “魇烈?那个无脑匹夫?此人唯利是图,若无事相求,定想不起我。可我都沦落成这样了,还能帮他什么?”一听是他,云清更觉费解。   她这个落魄假鬼王,除偶被火铃儿召去,议一议军中之事,其他西王山的大小事务,就再也与她无关。   而他魇烈,领了足二十万魔兵,还刚在东海打败叛军路赞,能算盟主帐前的大红人,平时对她,连眼角都不扫一下,现在竟肯屈尊,亲自到访?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想到此她冷冷一笑,招手道:“请他进来。” 第八百三十八章 营救鬼王之冒犯   云清营救云夜郎君失败,被火铃儿赶进山里,除了军营,哪儿都不许靠近。   其实她人未死,心已死,也不想再往哪去,每日最大的享受,就是在半夜飘上山峰,遥望轩辕山方向,悄悄思念江南君。   眼看死期将至,她突奇想,若能死在江南君手里,岂不是既能让他泄愤,自己又可以瞑目?   想法刚起,就被幽冥魇烈打断,那人大概担心不被召见,硬是要往帅帐里闯。   若是果断不见,他大概就要缠上了,会一直闹下去。云清不胜其烦,只想快些打他走,便传令,让他进来。   功夫不大,魔王就披着火红的袍子,带着劲风,又卷杂浓浓火硝之气,撩开帐帘,声势浩大地往里冲。   云清记得在十六岁前,每逢仙魔宴,都能远远见他这样一身火红,在江南世家里横冲直撞。此时再见,魔王没变,自己相比那时,却已是人鬼之别,且连鬼都再做不下去,不禁悲从中来。   魇烈不知这些事,见她于案后正襟危坐,呵呵笑着没话找话,以示寒暄,“我说鬼王啊,今日阳光明媚,不热不冷,可是享受清新空气的好日子,何故不出去耍耍,却要躲在这阴暗的营房里,独自用功?”   和鬼提享受阳光,他这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个不知轻重的蠢猪!”云清暗暗臭骂,嘴上则不痛不痒,简简单单地回答:“鬼见不得阳光。”   “哦……”魇烈一听,差点一巴掌扇上火盘大脸,就觉每次提太阳,都会有严重后果。比如曾经在金凤宫,不也被妹妹凤涅喷过一脸吗?   他自知说错话,冒犯了假鬼王,面色顿时涨成深紫,尴尬地挤眉弄眼,眉毛都要垂下眼睑。   “这个……哈哈哈,你瞧我这嘴笨的,尽顾着胡说八道!该罚……该罚!哈哈哈……”   他不停用打哈哈掩饰心虚,云清干脆将手中书本一扔,以示不耐烦。也难怪魇烈说她用功,听说有人来,她就顺手抄起本书,假装专心阅读。   “我这鬼营偏僻安静,少有人来,魇烈将军可从未光顾过。今日不知何故屈尊赏光,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有话就直说吧,再过半个时辰,我的鬼将军们将来议事,到时莫要让魇烈将军误会,我对你下逐客令。”   这假鬼王,几乎被整个苍狼盟耻笑唾弃,竟还敢对他这堂堂魔君,端这样大的架子,魇烈心里冒火,但毕竟是来有求于她,总得拿出点诚意,唯有真屈尊降贵,将就将就她,于是继续陪笑。   “哎呀,云帅呀,你成天躲在这大帐里,足不出户,我可是好心,怕你消息渠道闭塞,错过了重要的大事,才好心来探望你,顺便和你八卦一下最近生的事,你不要据我于千里之外嘛!”   云清扯动脸颊,算是笑笑,道:“魇烈君哪里话。我云清难得有个不人不鬼的朋友,你肯来探我,我自然万分感谢。不过我属下众多,莫说这西王山里,哪怕是在山外,怕也没我不知道的消息。你所指的大事,大概是我师傅重掌大权,不日将领一众鬼兵,开拔泰山之事?” 第八百三十九章 营救鬼王之挑拨   云清白天哪儿都去不了,就坐在帅帐里想心事,不料被魔王魇烈打扰,顿时好不厌烦。她有心不见,又怕被纠缠,只好传他进来。   魇烈是魔,云清用“不人不鬼”来形容,还真恰到好处。纵然他蠢笨如牛,也不会听不出,这话是语带双关,大脸一下就阴沉下去。   换作平时,若有人敢这样冒犯,早就被他一团圣火给烧化了。奈何云清对他大有用场,要想达成目的,他必须竭力克制。   仔细想想,南风获释,西王山因此而鸡飞狗跳,哪怕是聋子瞎子也该知道了,何况她还是统领三军的鬼王?自己这跑进来后,说出一箩筐废话,又怎能怪她不耐烦?   一想通,他就不气了,尴尬难免,依然“哈哈哈”几声,用大笑掩饰过去,清清嗓子道:“云帅天天坐镇大帐,还能关心营外大事,事事洞察秋毫,魇烈着实佩服。鬼界归你统领,本就与我这个魔君平起平坐,咱俩要结成至交好友,苍狼盟里,还有谁敢来欺负咱们?”   这哈哈打的,打出了老底。云清一听就明白了这人是在打啥主意:他不辞辛劳地跑来,摆明是因为南风。他二人素来不睦,只因南风曾假扮妖族圣君,哄得这魔君团团转,成天围着他拍马屁。魔君对假圣君的骗局怀恨在心,从来就没淡忘过,一直在伺机报复。   好容易盼到南风倒台,结果没过两天,他又咸鱼翻身,挺了过来,魇烈能甘心吗?自己与南风美其名曰是师徒,但数次被他坑害,次次都险些丢掉鬼命,西王山上下,谁人不知?魇烈大概就是想趁虚而入,利用她对南风的恨意,借刀杀人。   对方意图已摸清,她却不动声色,冷然道:“魇烈君若真为南风而来,他的事,我确已知晓,你这好意我心领,不知还有何指教?”   魇烈大手一挥,答道:“诶,指教不敢当,我只是好奇,云帅与那南风长老,已是百年师徒。对他突然重掌兵权,不日就要带你的鬼兵,向泰山开拔,是怎么个看法?”   试探意味如此浓重,云清好不恶心,未及回答,他还又补充:“哎,不说也罢,说来就是个气。这老道,对别人不好还说得过去,却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真是寡廉鲜耻!”   这词用在这儿,与他无脑匹夫的称号十分相符。云清瞅瞅他蠢头蠢脑的模样,再衬上一身火红,倒还真显得喜庆,差点嗤笑出声。   但转头想起南风,以及百年来,和他一起干过的坏事,还有因他而遭受的种种苦难,就再也笑不出来。魇烈之言虽词不达意,挑拨离间的效力,可是不弱。   云清一颗心刺痛,脸上则似笑非笑,讽刺道:“听魇烈君的口气,似对盟主释放我师傅,心有不服,对他重掌大权,又醋意十足,我猜得可对?”   他所暗示的合作,云清毫无兴趣,却又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所以说得十分直接。   魇烈的脑子简单如猪脑,这直白的讽刺一听就明,还真对路数,叉着腰吼道:“我呸!鬼王此言差矣!想我魇烈,乃堂堂魔族之,与那啥帝神鬼臾区都算平级!南风这种无名鼠辈,配让我来吃醋?云帅,你实在是太小瞧本王!” 第八百四十章 营救鬼王之露骨   云清的鬼兵军营,难有人驻足,幽冥魇烈却忽然造访,自称是来探望她,可惜没说上两句,此行目的就露了馅,惹得她又是好笑,又是不屑。   魇烈不可一世,却先被她用双关语辱骂,紧接着,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哪还能忍?气得是暴跳如雷,大吵大嚷地要为自己辩解。   他越气得厉害,云清就越觉快意,笑道:“魇烈君威名震天下,我一只女鬼,岂敢小瞧于你?之所以有这错觉,是因我师傅重掌兵权这事,在我看来本不值一提,你却如此介怀,还兴师动众地跑来与我拉帮结派,又怎脱得了不服气之嫌疑呢?”   魇烈的小九九,自认藏得妥当,却被她一语道破,是又气又怕。   就算他要拉拢云清,也断不敢明目张胆。这种窝里斗的事,万一叫这女鬼掀出来,被盟主查办,自己岂不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话不说也说了,他索性不再遮掩,悻悻然道:“好了好了,老子是个直人,就不和你闹虚文了。当年的事,你肯定还记得。那老道假扮圣君,化作怪眼,大摇大摆地在我幽冥谷出入,是骗吃骗喝又骗财。直到今天,这口气我也没咽下去。不怕你笑话,老子的心胸只能这么大,此仇不报,怕是后半辈子都活不安生!”   他既说出真话,云清反不为难他了,不阴不阳地答道:“师傅骗你,是他不对,你想报复,我也能理解。但他被盟主断去两腿不得止,还给吊上了自家山头。这折磨加折辱,还不够你解恨?”   魇烈原形毕露,疯狂地叫嚣:“当然不够!他若真就这样死了,我便作罢!就算他给吊得还剩一口气,得盟主大恩,获释后告老归田,安安稳稳再活上两年,我也会大度地不予计较。谁叫他不仅咸鱼翻身,保住了狗命,还又重新得势,来抢我的风头?你说,这我能答应吗?云帅,咱俩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你认他这个师傅,他也没真把你当个人看,这事大家有目共睹,我就不信,你心里没一点想法。既然你我都恨他,我们就能同仇敌忾,结成联盟,一起想个法子,把他弄死!”   这一次他痛痛快快,畅所欲言,却如此露骨,说得云清鬼身子寒,大热天的,硬是打了个寒颤。   魇烈这一闹,闹来了她的兴致,定定神,托着腮帮子问:“魇烈君不提醒,我还想不到这么远。你的话,听着有几分道理。我师傅确实是因做人不厚道,与不少人结下了梁子,你便是其中一个。打算怎么弄死他,你且说来听听?”   见她态度转变,口气松动,魇烈劲头大增,蹭蹭几步就蹿到她案前,凑过脸盘道:“南风现在是又瞎又跛,刚从山上下来,元气还有段时间恢复。咱们不如这样,就躲在暗处,给他来个痛快,等他咽气后,鬼王你,再举荐我出兵泰山如何?泰山为五岳之重,泰山之战,苍狼盟必胜。只要能接过盟主令箭,这立大功的好时机,就被我牢牢抓在了手里。到那时,等我幽冥魇烈立下战功,盟主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你鬼王的好处!” 第八百四十一章 营救鬼王之转念   魇烈急欲除去南风长老,又生怕惹祸上身,就自以为聪明地,想将那过气的鬼王云清当枪使,万一失败,可拉她作替罪羊。   主意不错,奈何他大脑迟钝,为人粗浅,几句话就被云清识破,反遭了一顿羞辱。   眼看算盘落空,他还不甘心,干脆与云清把话挑明。   云清暗自冷笑,“我这一世,自视甚高,回顾过去,却没干过一件聪明事,以至如今自食其果,不得好死。你这个头脑简单又四肢达的怪物,以为杀了南风,就能一劳永逸地搬开这绊脚石,却不知你这种愚蠢,足以惹来杀身之祸。你死与我何干?却要来拖我下水,用我作垫背,真是其心可诛!”   想到这儿,脸色骤然转冷道:“魇烈君,这是在与我说笑吗?南风对我好坏与否,和出征泰山,毫无关联。他领出去的是我的鬼兵,一旦立下战功,就是我鬼营的功劳,是我鬼王治军有方。我凭什么要把这大好机会拱手相让,让你和你的魔兵出风头,与我抢功?”   “这……”魇烈给劈头盖脸地反问,哑口无言,仅大张着嘴呆立当地,像只快死的鳄鱼。   云清说得极有道理,他怎就没想到这一层?他自己都说了,泰山之战必胜,出兵就等于白捡功劳,盟主既已指定由鬼兵出战,云清作为统帅,就只用坐等封赏,还需来沾他的光?   顿时,他如同吞了只苍蝇般难受,火盆脸上,五官拧在一起,显得奇丑无比。云清三言两语收拾了他,心情倒格外舒爽。   话说到此,她脑子一闪,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真鬼王云夜郎君。魇烈主动找上门,要与自己联手报复南风,会不会是一个绝佳的,营救鬼王的机会?   想到此,她大感振奋,身子向前一探,含笑道:“魇烈君有怪莫怪,其实我并非刻意为难,拒你于千里之外。我这状况,你也知道,就怕你是代他人前来试探。我若再着你的道,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得罪之处,忘君莫怪。”   魇烈本已绝望,她却忽然话锋大转,就是一愣,不知她忽冷忽热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不过若真为试探,以防着道,也情有可原,于是重新萌生希望,连连摆手道:“云帅错怪我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锄强扶弱,言出必行,最讲君子之道。你既已知我真心,这事是否还有得商量?”   云清态度可亲,可依然摇头道:“当然不成,你这明目张胆地杀人,不是自掘坟墓,给把柄盟主,让他诛杀你吗?别到时南风未除,你却死在了他前头!”   “啊……”魇烈听出一脑门汗,急道:“原来你这般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但除了直接动刀,你可有其他办法?”   云清愤然道:“你说我师傅从不把我当人看,这也正常,我本来就是只鬼。但他从未好好对待过我,这倒是大实话。所以要我与你合作,一起对付他,当然有得商量。”   “呀!听云帅的口气,不仅愿与我联手,还有妙计在心?”魇烈一高兴就开了窍,听出她话里有话,挠着火红胡子,哈哈大笑道:“只要你能帮老子出这口气,条件随你开!”   云清一挑眉,牵动脸颊上的伤疤,令她那张鬼脸,极为可怖,魇烈身为魔王,也吓得后退了一步。 第八百四十二章 营救鬼王之惊吓   魇烈欲借云清之手杀南风,没说上两句,意图就被云清识破。   对这卑鄙小人,云清厌烦至极,更别提与他结交,开始时,只想快点打他走,可说着说着,就联想到了鬼王云夜郎君,于是脑子一转,意识到若反过来利用这蠢物,难说就能借他,把鬼王给救出来。   再说魇烈,南风长老这根刺,扎在心上那么久,疼得他日夜难安,若能拔掉,哪怕要他学猪叫狗吠,也会乐意。   云清口气有所松动,他又来了劲,急吼吼凑到她桌前,生怕有哪个字没听清楚,却被那张白骨疤脸惊吓,下意识地向后退。   云清其实是有意吓他,但等真如愿,又深感悲哀。连奇丑无比的魔君都惧怕自己,可见这张脸,得是有多恐怖。   不过办正事要紧,她无暇深想。小计谋既已奏效,便赶紧集中精神,假装没留意魇烈的反应,淡然道:“魔族在六界中,所占分量不轻,地位仅次仙族。魇烈君身为魔人之,顶着个圣火炉呼风唤雨,只怕这世上,就没你办不成的事。”   魇烈打进到帅帐起,就被她言辞相谑,都快习惯了。忽然得了恭维,顿觉受宠若惊,又得意忘形起来,拍着胸脯自夸:“那是自然!我爹幽冥炎王名震天下,连他都不是我的对手,试问还有谁能战胜我?”   云清听得七窍生烟,差点就钢指出手,扎上他那张恬不知耻的大脸,不过想想自己,做过的坏事与他相比,是只多不少,又哪有资格教训他?只好压下火,继续道:“我有件小事相求,若你同意帮忙,就能万无一失。作为回报,泰山之战的功劳,我愿拱手相让,同时给你制造杀南风的机会,让你左右都不落空。”   魇烈听得心花怒放,小眼珠大放光芒,云清说是小事,他还真信了,拍着巴掌笑道:“哎呀,想不到云帅这样爽快,看来我这趟,是找对人了!”   云清古怪地挤挤眉,不再说话,只向上挽起一只衣袖。   “娘呀!你……你这是……”魇烈咧大的嘴,来不及收住笑,笑就成了惊叫。   白骨疤脸,已吓得他不敢往前靠,再看这只塞到眼皮底下的手臂,苦胆都快裂了,“腾腾腾”连退数步,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只手臂,早没了正常人的肤色,整条呈现出灰土状,且布满大大小小,已经糜烂的尸斑。   尸斑虽腐,却挤不出一滴血,仅沿圈结着青紫的血痂。衣袖刚一撩开,大帐里就弥散出呛鼻的尸臭,着实令人作呕。   魇烈残暴无道,杀人无数,什么血腥场面没有见过?却被一只鬼臂吓到,且胃里翻江倒海,若不强忍,便要呕吐。   他捂着鼻子,震惊地问:“云帅,你这莫不是就要……”   云清收回手臂,放下衣袖,苦笑道:“你猜的没错,我恐怕是,等不到雪狼泣月生的那一天了。一个将死之人,还会再纠缠于私人恩怨,或被战功封赏吸引吗?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保命。”   “原来如此!”她一直冷若冰霜,难以让人接近,魇烈现在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营救鬼王之小事   魇烈对南风长老杀心之重,只盼能把他剥皮拆骨。同时还贪婪地巴望,借除掉他的机会,把他出兵泰山的兵权也一并抢来,以攫取战功。若最后真能如愿,在这场战争里,他可就是一箭双雕,狠捞了一把。   可惜他运气不佳,云清这时的头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见他这般凶残贪婪,灵机一动,反过来利用他营救云夜郎君,于是别有目的地道出,她即将化散的实情。   见到她的脸和手臂,魇烈可给吓坏了,铺垫成功,她不失时机地继续,“蝼蚁尚知偷生,何况我这半个活人?我做了一百年鬼,就吃了一百年苦,好日子还没享受过,哪舍得去死?所以我四处搜寻续命良药,也算天不绝我,真叫我遇到一个救星。哎,说来也是我命苦,眼看活命有望,救星却遭盟主擒获,身陷西王山大牢。你是聪明人,话到这份上,就该猜到,我的交换条件是什么了,就是要你趁出兵泰山之机,把我这救星,从西王山带出去。”   云清即将化散,为保鬼命而救人,听起来合情合理,加上一身糜烂的尸斑作证,她的话,魇烈不止是信,还信得十足。   他不禁沾沾自喜,心想得亏鬼王快死了,才捡来这么大个便宜。整座西王山里,除了他魇烈,谁还能有这般幸运?   但再看她,以她鬼身的**程度论,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谁能拯救这种鬼,只好应承道:“咱俩既上了一条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我带谁出去,又是怎样个带法,你尽管开口。”   有他这句话,云清的计划就水到渠成。她满意地放下袖子,实言相告,那欲救之人,乃真鬼王云夜郎君。   “什么?”魇烈又是大嚷。   这番鬼营之行,喜怒衰愁惑等诸多情绪,他一样样经历,转换度快如走马灯,已感难以招架,木塞脑瓜也愈迟钝,结结巴巴问:“鬼王?原来你不是……”   云清生怕又要开始兜圈子,直言道:“我这鬼王不是真的,眉间鬼符,也是盟主为掩世人耳目,用火硝法术点上去的。真正的天命鬼王,其实是我提的这位,云姓的夜郎君。”   “我……我的娘呀……”短短时间里,他第二次喊娘。   这天大的秘密,威力足能撼得整个六界都地动山摇,却被云清轻飘飘说出来,全没当大事看。   他两条粗腿软,云清没请他坐,就自己找把椅子,一屁股塌下去,捧着张死灰般的脸呆。   鬼界占据六界一席,其领,竟被火盟主偷偷关押于大牢。不仅如此,为掩天下悠悠之口,他还与人合谋,用个假货蒙骗全体苍狼盟联军!   这样的机密,知道了容易惹祸上身,他宁愿一直给蒙在鼓里。但现在不仅躲不过,还得考虑,是否答应云清的条件,帮她救真鬼王出来。   云清口里的小事,竟是公然与盟主公对抗,从他眼皮底下劫囚,他魇烈还敢再因这“幸运”,沾沾自喜吗?他也终于明白了,难怪云清舍得拿军功交换,这种掉脑袋的事,一般人听听都能吓尿,谁又会轻易点头? 第八百四十四章 营救鬼王之精明   云清答应帮魇烈杀南风,同时抢夺出征泰山的兵权。魇烈报仇抢功两不落空,以为捡到大便宜,可当弄清云清那作为交换条件的小事,具体是什么内容,差点给吓尿。   云清可没指望张张嘴,魇烈就能利落地应承一切。他那反应既在预料之中,她便使出第二招,欲擒故纵。   她端起书本,轻慢地笑道:“魇烈君刚才说什么来着?只要能除去南风,条件任我开。尊你所言,条件我开了,不过是简单地带个人出西王山,你却这般为难,那咱们这合作,不如就此作罢。看来你成天以魔君自诩,弄得一副天下无敌的架势,原来是在吓唬人。算了,就当我看走眼,没看出你其实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喂喂喂,云帅,你把话说清楚!谁徒有其表,谁又浪得虚名?”魇烈的没脑与自大成正比,这种冷嘲热讽,哪能一忍再忍?恼怒之下,就要作。   云清定睛瞧,手里的书拿倒了,赶紧正过来,依然不愠不火道:“魇烈君切勿急躁,你若为难,我必不强求。如你所见,我烂命一条,差不多已认命了。这事成也好,不成也好,无关我的痛痒。只可惜你这威风八面的魔王,诺言无法兑现,传出去,可不得成笑话?被人嘲笑事小,想想我死之后,南风必定出兵泰山,再也没谁帮你。一旦他凯旋而归,苍狼盟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你势单力薄,只怕他收拾掉你是易如反掌!”   云清说的每个字,都敲在魇烈心上,让他冷汗如雨。她若预言成真,难不成他就拔营起寨,灰溜溜逃出西王山,退回幽冥谷?那他还有何颜面继续做这魔君?   但退一步想,她之所求,只要行事隐秘,也未尝不可。如果事成,自己就将前途无量。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成大事,又怎能不付出代价?   这整件事里,最困难的部分,莫过于进西王山地牢劫囚。那地方,他虽没去过,但听人说,不仅守备森严,还由盟主亲设结界,裹得是里三层又外三层。   云夜郎君身为鬼王,不用问也知必属重犯,恐怕关他的囚笼,结界还要多三层。自己若能绕过劫囚这道难关,剩下的事,不是举手之劳吗?   想到这儿,他眉头松开,不仅不再烦躁,还得意地笑了。   “云帅,”再开口时,他更显诚意,“既然你我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南风,你遭逢大劫,我就不能袖手旁观。我魇烈有情有义,说了要帮,就绝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辜负我魔君的称号!不如这样,咱俩来个分工。你已说过,云夜郎君现正给火盟主关在地牢,你要能把他从牢里放出来,我就帮你带他出去,你看可好?”   云清面无表情,心里却暗骂,“想不到这无脑匹夫,为自己打算盘时,倒显出几分精明,还懂怎样挑肥拣瘦,把最难的一关留给老娘!只可惜惠秋死在了海岩镇,否则她的变形法,定可帮上大忙……” 第八百四十五章 营救鬼王之逐客令   魇烈风风火火地闯进鬼营,要与云清联手对付南风,却被她冷嘲热讽,以为将空手而归,不料她忽然态度逆转,不仅同意帮他,还连连道出鲜为人知的秘密。   这魔王肤浅无知,云清一点头,他就以为心愿将成,而忽略了得付出怎样的代价。等弄清楚状况,知道风险巨大,又开始犹豫。   云清有备而来,不失时机地使出激将之法,句句话都点中要害,他不得不仔细掂量,南风若是不死,还立下战功,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后果。   相比留南风活路,今后死在他手里,帮假鬼王救真鬼王,还真成了桩小事。他转着小眼珠思量对策,想到只要能绕过地牢劫囚这关,答应她的条件,便不成问题。   云清一个疏忽,就给这蠢材将了一军,大为恼火。但纵有怨愤,也得搁在心里,她只好不露声色,从书本后探出脑袋道:“如此说来,我就当魇烈君是答应了。只要我从地牢里救出云夜郎君,你开拔泰山时,就会将他混入军中,给带出去,是也不是?”   魇烈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嚷道:“老子堂堂魔界大魔王,金口玉言,驷马难追,云帅尽可放心!不过嘛,休怪我提醒你,救云夜郎君,是咱们合作的第二件事,若第一件事没成,第二件,就准保成不了!”   他提的第一件事,是指出兵泰山,云清明白。为安他心,点头道:“我会怎样做,你大可不必操心,只等着接火盟主的军令就行了。众所周知,你这位幽冥谷主人,最擅使幽冥圣火。对于火雷弹的制造与使用,也是驾轻就熟。我若向盟主进言,派你这年轻力壮之人去泰山,又老又残的,则退居第二战场,绝非难事。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你二人出了西王山,你想怎样对付他,都是你的事。他一个独眼龙,又没了腿,因突意外死在行军途中,我们除了哀悼一番,还做得了什么?”   “哈哈哈哈!”   云清表态到这份上,魇烈哪还需要担忧?高兴得是鼓掌大笑,瞬时狂风卷夹砂砾,在营帐中刮起,割得云清皮肤生疼。   她皱皱眉,不客气地说道:“魇烈君,此事既已议定,我就不奉陪了。刚才已打过招呼,几位鬼将军将来议事,只怕现在已候在帐外。等一下我就和她们商议,如何从地牢解出云夜郎君。你若无其他要事,不如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得还真不客气,不过魇烈正处在兴奋头上,一点都不与她计较,捂着大嘴干咳两声,拱拱手,走了出去,临走还是老习惯,回头补充一句,“云帅,我这回去,就专等盟主下调拨令了!你老上点心,别让我今天白跑一遭……”   云清一脸假笑,目送那火红背影消失,厌恶顷刻就爬满脸颊。她一挥衣袖,刮起阵阴风,将魔王刚才站过和坐过的地方,好好扫了一扫,才传鬼将军们入帐。   颜九、斐乔和婴柳确已在帐外等候,眼见魇烈离去,又等待许久,才获准入了帅帐。   见到她们,云清冷漠不屑的表情,立即一扫而空,略带笑意地招呼道:“各位来得挺准时。” 第八百四十六章 营救鬼王之鬼将军   魇烈被云清好一通折腾,终于得她许诺,兴奋得忘乎所以。他自认一箭双雕的愿望,是再不可能落空,却不知真正达成心愿之人,其实是云清。   该谈的谈完,云清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如送瘟神般送走了魇烈。   魔君走后,她手下的三位鬼将军,便鱼贯进入帅帐。   过去她混得风生水起,尚不知天高地厚时,对手下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从无半分尊重,更没啥自己人之说。   现在化散在即,反思一生,在她曾干过的所有大事小事里,竟找不出一件对的,值得让人称道的,所以难怪,她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悔不该当初,意志沉入谷底,性情也大变,对鬼将军们的态度,骤然间今非昔比,几乎就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姐妹。   而这三位,跟着她为非作歹多年,坏事做绝,所受影响可不算小,已习惯过去她那种呼呼喝喝,颐指气使,又不可一世的作风。现在一下态度转变,变得谦和有礼,倒还真不惯。   但不管适应与否,这些真实的想法,她们也不敢轻易在脸上袒露。这绝不是因惧怕云帅,而是云帅大变的原因,她们心知肚明,提起来只能徒添伤感,且更刺痛她绝望的心。   同为鬼魂,主子目前呈现的状态,说明已走到鬼命尽头,若再寻不出好办法,难说从哪天起,就再得不到她召见,等掀开帘帐,帅案后也见不到人,就只剩了一钵黑土。   过去她对她们态度恶劣,但这三人如惠秋一样,都曾受过她救命之恩。不论那恩情里,真假各占几分,钢魂兵将军的军职,也确实得她提拔。这近些年腥风血雨的军人生涯里,她该罚就罚,该赏也会赏,虽言语不中听,态度不好忍,也算未被亏待过。作为被他界中人鄙视的鬼魂,能得到今时的地位,已算不错。   再说她们也是鬼,未来命运如何,是否会如主子一样,时辰一到就化散而去,还未可知,所以哪怕是同病相怜,她们也不希望,她在劳碌百年后,收场如此可悲。   她们有心相助,一直拼尽全力,欲为她找出活路,奈何能力有限,怎样才能真正帮到她,实在是没有主意。   云清沦落到这一步,心灰意冷。时至今日,她细数身边能够信任,且依然会把她当人看的,到底还剩几位,数来数去,也用不完一只手,因为她只数得出这三位鬼将军。   悲哀之余,她略感庆幸。回想当初夺帝失败,敌人趁虚而入,毁掉她难柯山的大本营。她一心要拿颜九出气,差点痛下杀手,若不是被南风阻拦,只怕已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四大将军做鬼前并不相识,但同事一主后,就同气连枝,彼此间关照紧密,她若对颜九下毒手,就不是态度不好那么简单了,另外三人,必会因她心狠手辣,不念旧情而产生怨恨,并从此疏远。哪怕她大限来临,也不可能同情她,更别想在这关键时刻,对她不离不弃,比过去更加忠诚。那她岂不是就陷入了真正孤立无援的绝境?   营帐里,魇烈带来的火药味还没散尽,对于他的到访,鬼将军们大感奇怪,不解地看着云清。 第八百四十七章 营救鬼王之试探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正好用以形容现在的云清。   自从被火铃儿驱逐进军营,又一天天走向消亡,她对颜九、樱柳与斐乔这三位手下,态度大为改善,甚至在心里,对她们产生出浓浓的依赖感,只因苍茫人世,她陨落成今天这样,也只有她们,一直对她不离不弃。   三人进帐,对魇烈的到访深感疑惑,云清便打算就这机会,给她们讲营救鬼王的计划。   她费力地从桌后起身,走出来,在帐中来回踱步。   救鬼王是大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何况她的时间不多了,若再象上次那样生出差池,云夜郎君,怕真就会成为她的陪葬品。她可不愿临到要走,罪孽再加深一层。   所以保险起见,还得再试试三人,她便暂不入主题,而是问:“南风长老,我那位好师傅的事,你们大概都已知晓?”   三人点头,露出一脸鄙夷,却不知这事,与魔君到访有何关联。   云清继续道:“南风咸鱼翻身,再获重用,叫人不齿。据闻盟主已颁下军令,命他担当五岳争锋之先锋大元帅,不日就将从我们的钢魂兵里调拨三万,由他亲率,开赴泰山。”   “什么?他凭什么借调我们的兵马?真是岂有此理!”三人一听,气得摩拳擦掌,牙咬得咯咯响。   妖道大难不死,再度掌权,西王山人尽皆知,但他将领钢魂兵出征的消息,还是次听说。   不过冷静一想,这事也在情理中。他要打仗,就得用兵,六界联军的军队里,除自己徒弟的钢魂兵,他还动得了谁?   云清撩起眼皮瞅瞅,对她们的反应满意,又道:“我料定你们不服,怕到时生出枝节,便先打个招呼。你们一定在想,钢魂兵为我鬼族直系,向来由本帅亲统,我都还没死,帅印又怎轮得到他来掌管?”   几句话一语中的,三人皆无需出声,只用点头。   云清叹了口气,自己解答:“说起来,也怪不得盟主。我已处弥留,不可远征。钢魂兵作为苍狼盟的主力兵种,不能因我而失去战斗力。火盟主阵前换帅,情有可原。而目前唯一可替代我之人,就是南风。我知你们对他不喜,全因他对我手段残忍,毫无怜惜。我心里又何尝不恨,何尝不想报复?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在这件事上,适当地做做文章。只要筹谋得当,难说就能借这机会,做一件真正有益于六界生灵的好事,作为对我过去所犯罪孽的救赎。”   云帅是真变了,一身戾气消失,成了个陌生人。听她一席话,三人既觉伤感,又觉不解,迷惑地相互望望,齐声道:“请云帅明示!”   云清略一沉吟,又道:“钢魂兵在经断魂池那一关时,意识被火硝水固定,只会忠诚于我。一旦我死了,南风掌稳兵权的途径,就只能通过你们三人。而你们听命于我,盟主投鼠忌器,我若还有气喘,就依然会尊重我的意见。对五岳之战如何布兵,定会先询问我的意见,其实说白了,就是探我口气,怎样将你们当作兵权给交付出去。所以我想预先问问,三位各有何打算?” 第八百四十八章 营救鬼王之心愿   云夜郎君被囚西王山,全因云清而起。在幻镜迷宫的青铜大门前,她应承江南君放人,让鬼王平安回归,却不料救人时,被火铃儿堵截在火灵阁里,行动以失败告终。   这是江南君最后的信任,她不愿辜负,一直伺机再出手,终于等来了魇烈。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坚决要在死前完成这件大事。为防又生差池,哪怕是对三位她最信任的鬼将军,也细加试探。   她试得不着痕迹,三人若无异心,当问到对于出兵的想法时,唯一的回答,就该是没有答案,听凭她做主。   她们果然没令她失望,想都没想,就齐声答道:“末将听从云帅差遣,一切事宜,皆请云帅定夺!”   云清达到目的,会心一笑,道:“既如此,本帅就与你们畅所欲言。我的打算是,三位将军兵分三路。斐乔率钢魂兵二万,归南风统领,开向恒山,樱柳则率另外一万,与魇烈的魔兵合作,共赴泰山。而颜九,就留在我身边,谋定而后动。”   “魇烈?”才听个开头,三人便已糊涂,不明白那令人生厌的魔君,又是何时插进只脚来的。   除此之外,泰山战场为五岳争锋之核心,不用问,盟主也会安排南风前往,刚才云帅自己都曾提及,现在的话里,主将怎又换成了魇烈?”   三人不知她用意何在,只能等着听解释。   云清再度叹气,“我现处在怎样一个境况,西王山里,怕没人比你们更清楚了。”   此言一出,鬼将军们伤心地垂下了头。   她们如此在意这话,云清既感动又难过,道出番肺腑之言:“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与人无尤,不值得你们为我伤感。我做人十六年,才刚步入花季年华,本可尽享受兄长疼爱,人生幸福,却异想天开地为争一个虚幻的,根本不属于我的帝神宝座,自尽身亡,从此沦为鬼魂,在世间飘零百年,受尽各种苦楚,还将唯一关心自己的人,整得遍体鳞伤。所以告别这一世,求个解脱,未尝不是好事。”   “云帅……”三人皆听得动容,可她说的又全是实话,实在不知该怎样同情。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虽是咎由自取,但到后悔时,已再无挽回的余地。   不过接下来,她的话里,却出现了转机,只听她道:“我不甘心,活了一百多年,至今未曾体会做人的乐趣,就要烟消云散。化散是我的报应,但我依然怀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入六道轮回,再世为人,体验一次凡人的生活。如果上天真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好好珍惜……”   一听这话,三人黯淡的眼眸光芒闪现,不假思索地抱拳,一齐跪倒道:“云帅若已有良策,尽请吩咐。但凡能出一分力,为云帅达成心愿,末将等哪怕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时机成熟,云清当机立断地说道:“你们确实能出这分力,就是帮我救一个人。唯有他,能改写生死簿,防止我在化散时灰飞烟灭,并助我收拢魂魄,修复鬼元后再转世投胎!” 第八百四十九章 营救鬼王之忠诚   营救鬼王,事关重大,云清为保万无一失,对斐乔等三位鬼将军细加试探,最终确认她们可靠,才进入了正题。   三人对她的分兵安排,十分不解,她便实言相告,这计划围绕的核心,是要救出一人,此人有改写生死簿的能力,她大限到时,能为她收拢魂魄,转世投胎。   世上还真有能掌握生死簿之人?她们大致猜出此人是谁,大为惊异。樱柳嘴快,率先问:“云帅说的,莫非是那真……”   “真鬼王”差点出口,她急忙收住,另外二人不约而同地瞪她一眼,目光里满是责备。   这些表情与动作,云清一一看在眼里,笑道:“你们何须如此避忌?樱柳言之不错,我欲救的,正是那真鬼王云夜郎君。自他鬼王登基,被天授鬼王印信,且眉间跳出鬼符后,冥界神力已附着在他身上,唯他有足够力量,为我改写今生的结局。你们都起来吧,此乃大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三人起身,樱柳道:“云帅既决定安排魇烈前往泰山,想必心中已有计谋?”   云清微微点头,面上却又泛起难色,道:“该怎样做,我确有初步打算,只是此举风险极大。一旦……”   话说一半,又打住了,见她在关键处吞吞吐吐,三人甚是心焦。   斐乔催促道:“云帅也知此事重大,若要成功,我们必须合力为之。无论你有何难言之隐,都不妨直说。我们人多有力量,必能想出对策!”一番话,说得另两位使劲点头。   云清这才打消顾虑,带着歉意回答:“其实我是想说,苍狼盟如能在五岳争锋中取胜,并真正攻占人间界,三位将军留在西王山,未来必前途无量,实在没必要,为我冒这样大的风险……”   刚才是试探,现在却是说的实话。自己马上要死,这几位手下,却还有很长的路走,若因她而毁掉前程,她于心何忍?   三人一听,立即再次拜倒。   颜九语带悲戚,怨道:“云帅此言,着实轻看了属下几人!当初难柯山被毁,属下过失之大,为不可饶恕的重罪。云帅虽欲用军法处置,最终却克制怒火,留下我这条贱命。末将哪怕挫骨扬灰,也不知该怎样报答云帅的不杀之恩,所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为你效命,必不会有半分迟疑。难道时至今日,云帅还要怀疑我的忠心吗?”   另外二人也齐呼,“只要能救云帅,末将甘冒一切风险!”   云清鼻头酸酸,竟想落泪,忙一把拉起颜九,又唤樱柳与斐乔起来,咬咬牙,毅然道:“既如此,我就只好硬下心肠,倚仗三位将军相助了。待咱们会议结束,我就去面见火盟主,请求他安排魇烈前往泰山。魇烈得《幽冥异火术》真传,能熟练使用幽冥圣火这天下第一火。不仅如此,他还是火雷专家,由他带兵进入五岳腹地,盟主定不会反对。神鹰盟里能人众多,自然也知泰山战场的重要性,所以战火起时,估计我哥哥,还有灵宣洛这些人,都会在那里出现,正好接应云夜郎君。” 第八百五十章 营救鬼王之借刀   营救鬼王的行动,风险极大。到分派任务时,云清又开始犹豫,担心几位手下会因要救她,而遭遇不测。   等她说出心头的顾虑,颜九情绪最为激动,第一个表出忠心,还真提起了难柯山之事,更让云清感叹,南风也算为她做过件好事。   既然三位鬼将军都这般坚持,她只好依原计划,说出了具体的兵力部署。   斐乔道:“云帅安排合理,我等没有异议。但末将有个担心,就是那南风长老,一旦现立功机会被夺,必又会暗中行事,再造事端。”   妖道重掌大权,志得意满,若突生变故,他又怎可能毫无怨言地接受?斐乔言之有理,其他二人与她忧虑相同。   云清冷笑道:“我这打算,他若得知,当然会想方设法地阻止,难说还会想出毒计,除掉我以绝后患。你们也见识过,我与他师徒一场,又为他效命百年的结果,就是他随时随地会用我作替死鬼,巴不得踩着我的尸身往上爬。哪怕我已陷入这般凄凉的境地,他也毫不在乎,任我在世间消失。对于他,我只能尽量地狠,以防他为了自己保命而弄死我。”   这番话若叫旁人听去,会深觉不耻,甚至嘲笑两个恶人是在狗咬狗。鬼将军们听了,却只能感到悲哀。其实这些年来,南风是怎样在利用云清,又是怎样在虐待她,她们有目共睹。而云清为实现成神的宏愿,一直咬紧牙关地忍受,直到最后,从西天混沌谷铩羽而归,就这样白忙了一场。   她们个个表情复杂,云清清楚她们在想些什么,自嘲道:“该结束的,全都结束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只盼能有来生,好好再活一次。我与南风之间的旧帐,若能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清算,就算死而无憾。魇烈是我能找到的,最好使的刀,只要我成功劝说盟主在泰山战场上易帅,就必叫南风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三人又是一惊,面面相觑地问:“云帅,难道你没打算,借这机会要他的命?”   云清很想仰天大笑,但想想那张可怖的白骨疤脸,扭曲起来只怕连鬼都要吓着,只好把笑憋成古怪的表情,答道:“要他的命还不简单?魇烈一团圣火出手,他就连骨头都找不着了。可你们不觉得,这样杀他,太便宜他了吗?”   三人明白了她的企图,也表示赞成。   她继续说具体想法,“魇烈再愚蠢,也做了几百年魔君,绝不是省油的灯。只要带领队伍开离西王山,他就会变成脱缰的野马,不再受盟主约束。为掩人耳目,他本人定会老老实实向泰山走,但在这之前,毋庸置疑,会预先安排好,针对南风的刺杀计划。随南风出征的是斐乔,我若料得不错,只要盟主的调拨令下来,魇烈就会来收买你。”   “收买我?云帅此言何意?”斐乔大惑不解。   云清点头确认,“不错,收买你半道杀死南风,然后独自领兵攻打恒山!” 第八百五十一章 营救鬼王之透露   云清欲借刀杀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南风长老清算所有过往的旧账,却并不打算把他一招致死。   照她的安排,斐乔将被调派给南风,与他共同出征。斐乔听说魇烈将来收买自己,自然要细问原由。   云清略加解释,她便懂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云帅的意思是……”   云清答道:“我的意思,当然是你被顺利收买,然后按照魇烈的指示,半路下手,不过……”   “不过什么?”这次三人皆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   云清诡谲一笑,道:“不过你不要杀死他,留他半条狗命,让他能有力气,逃去绝望之陵。”   “绝望之陵?”   这四个字,又给三人浇上一头雾水,问道:“云帅这又是何用意?”   云清灰暗的双眸,似正被烈火燃烧,积蓄已久的仇恨,齐涌向胸口。她不再遮掩,咬牙切齿地回答:“是何用意?我就想要他好好看看,一直与他作对的亲儿子,死状有多惨!”   “啊?南风的亲儿子?且还在绝望之陵?”三人这震惊,惊得不知所措,只呆愣地望着她,嘴张得能吞下簸箕。   过往招牌式的得意,这次真回到了她脸上,不过得意里,她又添加进阴森,令那张脸比大笑时,更可怕数倍,“不错,他疼爱有加几百年,却注定是他命里克星的宝贝儿子,狞灭天子!”   妖王狞灭天子,与南风长老是父子?众所周知,他们虽同属妖族,南风还与妖王有家族关联,但从六界大战预热时起,二人就成了对立两派,从头到尾都势同水火,现在却冒出来个父子关系?三人几乎听出了幻觉,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斐乔努力克制惊讶,迟疑地问:“云……云帅,这……妖王,不是在闭关吗?他……除是南风的儿子,怎么……又死了?”   话已至此,幻镜迷宫之事,是包不住了,否则就难以往下走。云清心一横,便将如何与南风共入虚境寻找狞灭,又如何与江南君等人狭路相逢,结果南风为求自保,在青铜大门前弃她而去等事,一一诉说。   三人听下来,心惊肉跳之余,更气得火冒三丈,个个都嚷,若换作是自己,被南风如此作践,也绝不会让他好死。   颜九含泪道:“这个恶棍,哪怕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泻我心头之恨!若云帅早将这些往事告知,云南金蚕战役时,我就绝不会拿荷棺救他,而是任凭他被那些五大三粗的募须神族武士,剁成肉酱!他既忍心将云帅当成诱饵,抛给神鹰盟的人,我们又怎可让他轻松地解脱?”   樱柳怯生生问:“话虽如此,但给他机会,在死前见儿子,会不会反而便宜了他?”   云清摇头道:“当然不会!你们想想,狞灭既属神鹰盟,现在的妖陵,便可看作是神鹰盟的地盘。南风一个无耻的叛徒,就这样跑回天朝领地,一旦被现,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下场,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说到这儿,她可怖的眼里,又笼上一层神秘之色,樱柳眼尖,一眼看出来,追问道:“云帅此举,是否还有其他深意?”   这丫头倒真机灵,云清赞道:“你的眼神够犀利。我确实是在想,难说这一举动,有可能变成反间计,反帮神鹰盟赢得南海云霄大战的决胜。” 第八百五十二章 营救鬼王之反间计   云清必须获得三位鬼将军的信任,才能令她们死心塌地,跟自己一起救鬼王,这便涉及到,要将一直以来的许多秘密,一一向她们公开。   得知内幕后,她们对云清的同情加深,也赞成让南风长老不得好死。   云清提及,给南风回绝望之陵的机会,有可能为神鹰盟促成反间计,助他们在南海云霄大门的战场上,夺取六界之战的终局胜利。   樱柳纵然聪慧,这下也听不懂了,茫然地重复:“反间计?”   云清脑袋一仰,鼻孔朝天,这动作出来,三人顿觉云帅昔日的威风又回来了。   不过威风仅维持一秒,她又耷拉下脑袋道:“火盟主与我这位师傅,紧密合作近千年,不知被何人挑唆,就打断他的腿,还给判了重罪。好容易重获重用,却又临时换帅,让他空欢喜一场。出了西王山,还得被新换的主帅追杀,最后变成丧家犬,要逃去绝望之陵咽最后一口气。你们认为,他在死前,还会继续效忠苍狼盟吗?”   “这……”一番提点后,三人茅塞顿开,齐呼,“云帅英明!”   云清又道:“狞灭天子是否已真死亡,我无从得知。但他是万能的妖王,大概这世上,就没啥事是他想做而做不成的。他无论是生是死,只要想与他的盟友战斗到最后一刻,就会反过来利用南风,在苍狼盟里做手脚,比如那把南风一直渴望索回的,云霄大门钥匙……”   内中机巧,点到这程度,就不可再往下说,因为往后事态将怎样展,她自己也无法预料了。总之现在她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江南君身上。既然他为神鹰盟的中流砥柱,她就要尽力帮他。   接下来,轮到要谈具体的,如何去西王山地牢劫囚的计划。云清示意她们靠拢过来,四人头对头,一阵低语,鬼将军们即会意,大呼好计后匆匆散去,各自准备。   南风长老被亲儿子打瞎一只眼,已算祸从天降。结果与火铃儿之间,遭南宫向离间,又没了两条腿,可谓是祸不单行。   却没想他连遭劫难,还能大难不死,给吊上西王峰一月,不仅活回命来,还重掌兵权,再度成为苍狼盟里的重要人物,将领足三万钢魂兵,开赴泰山主战场。   泰山这一兵家必争之地,作为五岳争锋的重中之重,一旦得胜凯旋,他就能一扫过往颓势,威名震天下,苍狼盟里任凭是谁,也休想再动得了他。   坐在禅室的禅台上,他摊开手掌,用一只独眼,细细观赏那只狼型兵符,禁不住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回想自己的一生,用“叱咤风云”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从在西王山山口,拾到藏有火铃儿元神的曦穆灵珠作为,到受火铃儿指引,回云南入巫雀门拜师,再到今日,手握这象征苍狼盟命脉的兵符,千年来命运的起伏,包含了多少艰险与磨难?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断腿之灾没让他丧命,大概就算是他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难。泰山之战结束后,他就能苦尽甘来,通过苍狼盟,实现一统六界的美梦。 第八百五十三章 营救鬼王之军令   云清透彻分析了刺杀南风时,留他一口气,让他逃回绝望之陵的意义,三位鬼将军都大为赞同。接下来,商议完如何去地牢劫囚,她们就匆匆散去,各自准备。   南风长老对正在他背后展开的阴谋,浑然不知,一个人坐在禅室里思前想后,想得痴,又是哭又是笑,使劲拍打胸口,宣泄得不亦乐乎,却不料禅室门外,铿锵的盔甲摩擦声响起,随即一个声音高喊:“盟主令到,南风长老可在?”   “盟主令?”乍一听到,他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爬下禅台,又死撑着攀上一把为他特制的,带轮子的木椅,道了声“南风在,请进。”   禅室门被从外一分两边,一名传令兵披着日光,出现在门口。他面无表情地向里看,手上端着一封盖好苍狼盟大红火漆的军令。   盟主令到,本该恭敬接令,门被打开的一瞬,南风却打心底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五岳争锋,他为主帅,先带兵攻打泰山,接下来再指挥其他军队,一举攻夺另外四岳。这道军令清楚明晰,不才刚刚颁布吗?怎么都还没握热,这第二道,就又来了?   他哆嗦着枯裂的嘴唇,未及开口,传令兵已展开军令,开始诵读,先念道:“火盟主有令,南风长老因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可坐接此军令。”   听似关怀,却令他心头一凛,不祥之感愈浓。这也难怪,第一道军令里,可没这样清楚标明他的身体状况!   传令兵继续,“五岳争锋之战,我苍狼盟志在必得,实为南海云霄决战前夕,最为重要之战事。泰山又为五岳之,苍狼盟军事要地的重中之重,进攻泰山,可被视为五岳争锋的战,不容有失。此次攻打泰山的主战方式,为用电火雷珠弹进行轰炸。本盟主曾考虑,以南风长老的风雷破神功引天上闪电,作为火引,引爆雷珠弹。但经深思熟虑,认为此举不妥,只因南风身体条件受限,眼神不佳,万一产生误差,后果不堪设想。幽冥谷魔君幽冥魇烈,身强体壮,且擅长幽冥圣火术,拥有天下第一火之幽冥圣火,同时又是火雷专家,故由他替代南风,行使进攻泰山的职能,更能确保此战一举得胜。”   “什么?这……盟主怎会突然改口,作出这样大的变更?他这又是受奸人所惑,置我苍狼盟整体利益于不顾,做糊涂事呀!”南风听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扑过去,一把撕烂传令兵手里的军令。   传令兵不容他放肆,目光炯炯地瞪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便往下念:“南风长老心系苍狼盟,曾立下汗马功劳,本盟主感念至深。奈何他年事已高,同时眼盲腿瘸,行动不便,并不适合战场厮杀的生涯,故无法独立承担大任。但乃念他对我忠心耿耿,风雷破,又确能助我一臂之力,故改派率钢魂兵二万,进驻恒山。望南风长老以苍狼盟之大局为重,勿心有他念,早日立下战功,得胜归来!” 第八百五十四章 营救鬼王之打击   南风长老接到火铃儿的调派令,不日就将坐着木轮椅出征泰山。欣喜之余,躲进禅室,一个人大感慨。   他回顾往昔,哀叹这一生的大起大落,并庆幸地以为,断腿之灾该是最后一劫,打赢泰山战役后,就能阴霾散去,从此飞黄腾达。   不料那调派令只是第一道军令,狼型兵符还没握热,就迎来了第二道军令。军令措辞表面客气,实际犀利,直接以他的残疾为由,剥夺了他刚刚获得的权利,让他这场难得的欢喜,转眼落空。   “这……这真是岂有此理!”第二道军令听完,他脑子轰然炸开,耳边惊雷声不断,直炸得头晕眼花。特别是“眼盲腿瘸”几字,更令他全身血液凝固,就要昏厥。   他不信传令兵念的,真是第二道军令的内容,等缓过口气,就抖着枯柴般的两臂推动木椅,滚到禅室门口,一把从那人手里夺过文书,凑到独眼下细读。   令他失望的是,翻来覆去地看,内容与刚才听到的,也只字不差。   军令用丝质锦帛篆写,底设狼纹防伪,两端卷轴还贴有金箔。他不甘地举起来对光照,恨不得就说那是假的,最终却只能垂头叹气。   “这怎么可能?盟主怎会突如其来地,就整出这样大一个转折?他怎能在旦夕间食言?他在西王峰上说过,电火雷珠弹已被埋入泰山脚下,只待我使出风雷破,用银珠引爆它们,就可让整座泰山崩塌,进而攻占人间界。整场战事若想取胜,恐费不到一兵一卒。除了我,苍狼盟里谁还有这个本事?只有我,才能利用神功,凭一己之力引爆那样多雷珠弹!可盟主为何不信我?不对,他为何不信他自己?不信他的判断,他的眼光?他这是在活活葬送苍狼盟!”   他气急交加,捶着胸口嚎啕。干嚎两声,又停下来,恶狠狠道:“不对,这事大有蹊跷!显而易见,泰山之争注定不打就赢,苍狼盟里,谁不想立这个战功?对我手里这大帅兵符,自然是个个垂涎三尺,所以我这只煮熟的鸭子,才会眨眼间不明不白地飞走!可那些人纵然妒嫉,也没本事说动盟主,临时易帅,真正能做到这事的人,怕就只有……她!”   心爱的狼型兵符,仅欣赏一次,过了把眼瘾,就被传令兵取走,去转交魇烈了。重新接的这一枚,虽依然是狼型,尺寸却小了一圈。   他差点咬碎牙根,脑子飞转着考虑,到底会不会是她,这样在背后捅他一刀,让他刚刚才以为苦尽甘来,就又掉进了混沌的迷局。   这是一场阴谋,魇烈必然参与其中。那魔君之所以恨他入骨,只因自己曾以圣君的假身份,对他颐指气使,让他威风丧尽,等接了妖王的诏书,才知是被戏弄。   可单凭魇烈这无脑匹夫,恐怕没如此通天的本领,能说服火铃儿,甚至有可能是用逼迫的方式,令他快转变主意,改写军令。   “云清!我的好徒儿!”   等确定是她在捣鬼,他绷紧的怒容,反倒松驰下来,小小的独眼里,闪出腾腾杀气。 第八百五十五章 子夜劫囚之钻牢   (西王山地牢)   子夜到,鬼出没。   西王山的地牢,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深人静时,都静悄悄一片,从来就没有山谷军营的那种喧闹。   地牢里关押的犯人不多,以前关的,基本都算不上什么重犯,所以盟主一直未派重兵把守。但自从送来个长得奇形怪状,浑身疮疤的鬼犯,整个地牢的气氛就大改。   那人被收监后,火盟主大大加强了对地牢的管控,不仅派来整一营妖族天使兵轮番看守,还亲自在大门处设下结界,连关鬼犯的囚笼,也亲手进行封印。这个犯人,看来极其重要,否则不会整个西王山地牢,都因他一个人而改变。   大牢有结界封锁,又始终风平浪静,未生过任何异常,负责看守的士兵便有所松懈。此时大门外,四名站岗的天使兵在子时一过,就按照惯例打起瞌睡,靠在门柱上东倒西歪,口水也滴滴答答往下淌。   等他们进入梦乡,几只细小如蚊子般的眼睛,就一眨一眨地,带着微弱的嘤嘤声,向地牢靠近。但刚靠过去一点,又被一层隐形却厚实的结界,给弹了回来。   幸亏眼睛又轻又薄,虽与结界接触,还弹了一下,也未造出大动静。但经这一吓,它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侧过来,撩起眼皮,眼皮边就神奇地变作把小刀,刀口锋利,贴着结界上下拉动,看样子,是在试图割出道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口子。   几只小眼同时工作,终于有一只得逞,结界出“噗”一声轻响,就被穿透。它们见状,忙集体停工,等看动静。确信没惊动任何人,那只功臣,便率先通过割开的缝隙,挤了进去。   进路打通,其他眼睛无须再劳神费力,全都跟在它后面,趁缝隙还没合拢,也一只接一只地进去了。   结界另一边,眼睛们到齐后,又“嘤嘤”响几声,便步调一致地摇晃,汇聚在一起,迅而灵巧地聚成一只大眼。   大眼飞到酣睡的守卫脸前,细瞧一番,认定一时半会儿,他们准不会醒,就放心大胆地飞去门缝,钻进去,到了地牢的台阶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打量地牢布局。   只见这里的通道细长,又密布如蜘蛛网。通道右边的土墙前,燃烧一排火光熊熊的火盆,将地牢照得通亮。   光线充足,为劫囚制造有利条件,大眼高兴地目光一闪,便飞下台阶,往里找。   这地牢占地宽广,延伸的通道看似杂乱,其实是将它分成了几个不规则的小区域。既不规则,若有人来劫狱,哪怕能成功混进来,出去也不容易。   从牢房里关押的囚犯看,火铃儿并未用暴力治军。这儿犯人不多,仅有的几个,身上无明显伤痕,囚衣也都还算整洁,只是个个神情沮丧,蜷缩在囚室角落,不知是否睡着。   大多数牢笼空置,这又为大眼节省了时间。不过因通道分岔太多,要这么找,等找到营救目标,还是得到天亮。   大眼便因时而动,再次分散开来,化作七八只小眼,进入不同的区域细细搜寻。终于在最深处的一个角落里,现一间鸟笼般大小的牢笼,里面一动不动地躺着个衣衫破烂,全身覆满恐怖疤痕的人。 第八百五十六章 子夜劫囚之黑烟   子夜时分,西王山地牢前,来了几只细小的眼睛。小眼睛们十分灵活,可分散开来,切割结界,不惊动任何人地钻进去。成功入侵后,又重组成大眼,一举穿透大牢门缝,进到牢里。   为省时省力,并快找到目标,大眼再分解成小眼,散开去不同的通道搜索。这奇特眼睛的主人,就是鬼将军颜九。   眼睛因时而动的变化,很快有了收获,其中一只在地牢深处,现了那个浑身布满疮疤的怪人。   寻见目标,眼睛赶紧仔细打量,确认无误后,疾眨动几下,本来“嘤嘤”作响,此刻却转为“啵啵”,如同缠绕织机上的细线,被谁用指尖轻弹。“啵啵”声规律地响了三下,明显是在出信号。   这声音极其细微,普通人难以听到,其它眼睛却在第一声起时即猛然静止,等接下来的两声响完。三声过后,它们明白了那只眼在说什么,即刻向它的方位飞去,重新合并成一只,再退回大门口,钻出门缝,离开了。   刚才生的一切,是劫囚前奏。眼睛离去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两股浓浓的黑烟,就在夜色掩护下,飘飘渺渺地来到地牢结界前。   黑烟清楚,地牢被不可见的结界封锁,必须要先穿过去,才能救人。   然而设结界之人法力深厚,结界牢不可破,哪怕是有刀锋般眼皮的小眼睛,也不易穿过,更别提这两股轻飘飘的黑烟。   万一惊动设界之人,劫囚行动就必然失败。黑烟不敢大意,重施作为鬼魅的伎俩,小心翼翼地覆上结界,开始一点一点向内渗透。   若要成功,时间可不能省。它们耐心地渗了许久,才算得手,黑布般罩在结界上的黑色,便从这一面,翻转到了另外一面。   终于成功,两股黑烟抖上一抖,以示庆贺。它们和守在远处望风的颜九,算都松了口气。。   不过正事还没干成,它们不敢松懈,更不急于化回人形,而是如之前的眼睛那样,袅袅然飘到四名守卫的脸前,查看一番,见他们依然睡得深沉,才放心大胆地钻入门缝,进到了地牢。   这里是它们的目的地,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沉到台阶上,对着摇晃,先各摇出两只着白底黑面夜行靴的脚,然后由脚向上延伸,慢慢现出两条腿,以及大腿连接的腰身,双臂,脖颈,最后是脑袋。就这样,鬼将军斐乔与樱柳,在火光映照的地牢里现身了。   整个地牢的布局,以及该走的路线,已经颜九探明,她们无须再大费周章地搜寻,相视一笑,就胸有成竹地直奔地牢深处,那个关着疮疤人的鸟笼。   颜九搜到的疮疤人,正是真鬼王云夜郎君。   他被云清撕成无魂鬼,受尽折磨,才刚魂魄合一,还虚弱不堪时,又惨遭火铃儿擒获,给扔进了这不见天日的地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火铃儿被云清逼着,用火硝之功愈合他溃烂的疮口,否则只怕他抗不过伤重,早已消散而去。   身体虚弱,又受心伤摧残,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用照镜子,他也感觉得到,自己曾经貌美如花的容颜,现在是怎样的可怕。 第八百五十七章 子夜劫囚之拜见   三位鬼将军遵照云清吩咐,于子夜时分开始行动,入西王山地牢劫囚,以救出云夜郎君。   颜九用眼睛探完路,便隔空望风。斐乔和樱柳为具体执行者,化成黑烟渗过结界,进入地牢,来到了云夜郎君的囚笼前。   被扔进来后的云夜郎君,心如死灰,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有数日。他从未变换过姿势,看守们在他旁边来来往往,都嘀咕着认为,他已经死了。   不过又有内行之人否认,因为据说鬼要是死了,不可能留下尸体,只会化作尘灰消散,所以他也许还留着口气。好心人想过去看看,可一见他可鄙的模样,就赶紧打消善念,再也不愿多瞧一眼。   云夜郎君确实还活着,只是身上伤口还疼,没力气挪动,心上的痛,更折磨得他不堪忍受,以至让别人以为他死了。   想他做嵩留仙时,把容颜看得重过性命,哪怕是做了鬼王,换下了云丝锦衣,也容貌与身段无改。   可骤然间,他就成了一个疤痕怪物,时不时能听到,守卫们因他的丑陋而窃窃私语。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关进地牢,倒合了他心愿--他只盼今后都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直到烟消云散,也不要再与曾经的旧友相见。   他就这样躺着等死,也不知有多少白天与黑夜过去,迷迷糊糊,仿佛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号,“云夜郎君!云夜郎君!”   “呵……我这是真要死了吗?再死一次,我就该化灰飘散了吧?无端端的,竟能产生幻觉,以为有人喊我……”他想得悲哀,痛苦中,下意识扭了扭身子,总算是在关押这么多天后,动了一动。   开始时,樱柳与斐乔见他死气沉沉地躺着,也担心他失去了知觉,那样就更加难救。一见唤他之后有反应,皆是一喜。   斐乔忙抓紧囚笼铁栏,压低声音继续喊:“云夜郎君,我二人奉云帅之命前来救你,请快快起身!”   “什么?”云夜郎君不再是微动,而是猛力一挣,从地上仰起了头。这一次,他听得真切,那声音绝不是幻觉,确实是有人唤他!然而在整座西王山里,除去云清、南风长老和火铃儿,又会有谁知道他的存在?   刚才那一下挣扎,他用力过猛,力气瞬间耗尽,人又瘫软下去,只能呻吟着勉强转身,目光呆滞地看牢笼外,声音传来的方向。   眯眼许久,他才望见,两名身着黑色夜行服的女子,正瞪大眼,期待又焦急地注视着他。   云清的四大鬼将军里,他只认识颜九。幸亏颜九不在近前,否则他再虚弱,也会愤怒地喊叫出声。   眼前的女子皆不认识,他愕然问:“你们……你们是谁?”   话音刚落,便意识到她们不是人,而与自己一样是鬼魂,又艰难地抬起手道:“你们……难道是……”   两名女鬼不回答,一触到他的目光,便翻身拜倒,齐声道:“钢魂兵将军斐乔与樱柳,拜见鬼王!”   “什么?你们,你们称我为鬼王?”这一下,他更吃惊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子夜劫囚之感伤   自从被火铃儿囚入西王山地牢,云夜郎君就不再抱希望,还能有一天,活着从这儿出去。   他容颜尽毁,成了个可怕的怪物,心想与其再见一众老友时,让他们被这副皮囊吓倒,还不如让他们留存美好记忆,只记着那个身着云丝锦衣,头戴百花簪,貌美如花的云之裳。而现在的他,最好就这样躲进阴暗的角落,默默无闻地散作尘埃,   他悲观地躺着,静静等死,可还没死,就有人来唤他,等费力看清楚,却是两个不相识的女鬼,还恭敬地对他下拜,称他为鬼王。   见他疑惑不解,斐乔赶紧解释:“云夜郎君明鉴,于情于理,我们都得这样称呼您。云帅是我们的主子,连她都甘拜您为王,我们又怎能不跟着景仰?再者,您在金蚕蛊境里正式登基,被授予鬼王印信,从而拥有鬼符,成为正统的天命鬼王,是不争的事实。从此您就是我们这些鬼魂,真正的领袖,我们称您作鬼王,难道不对吗?”   “这……”她的话当然对,可云夜郎君听了,是既感动,又感伤,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   鬼王归位后不久,他一出金蚕蛊境就沦为俘虏,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受到除仄邪等传统鬼人之外,其他鬼魂的承认,他怎能不激动?   他思绪万千,一时又难以适应,差点落泪。回想她们的自我介绍,又曾提到云帅。云帅若是云清,那么不用问,也能猜到是上次救他失败后,她一直都没放弃。现在大概找到了新机会,就派手下来劫狱。   此时子时已过,门外那几名守卫,不知何时会醒,他们可不能一直这样讲礼,而失去宝贵的营救时间。   斐乔见他好像还有话问,时间又耽搁不起,只好实言相告。   “鬼王,实不相瞒,云帅就是云清,她曾试图从火灵阁救您出西王山,奈何遭火盟主堵截。现在又来一个机会,就是那魔君幽冥魇烈,不日将领兵开赴泰山,我们已和他协商好,通过他的军队,将您偷运出去。”   “啊?云清救我,怎的又扯进了魔王魇烈?”他越听越糊涂,想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斐乔心想这下坏了,这么个解释法,只怕要说到天亮,急对樱柳道:“你快想办法弄开牢笼,先把人带出去。”樱柳点头,闪去了一边。   她继续对云夜郎君道:“鬼王恕罪,目前时间紧迫,我们没法逐一为您答疑解惑。否则万一有人闯进来,我们全都会成为他们的阶下囚,就再也不可能救您!”   云夜郎君听她说得有理,便不再追问,点点头,躺着一声不吭。   樱柳任斐乔与鬼王对话,自己低着头,专心研究那道锁头。   “糟了!”仔细检查过一番,她惊叫一声。   “怎么了?”斐乔心里“咯噔”一下,忙跟过去看,这一看,便与樱柳一样,脸上大现为难之色,着急道:“牢锁竟已被火盟主亲手设下封印!凭我二人的道行,冒然触动,就必定惊动到他,这可怎生是好……” 第八百五十九章 子夜劫囚之战虫   云夜郎君得知这二位鬼将军,是受云清之命来解救他,感概的同时,又有许多问题想问。奈何时间紧迫,若要赶在惊动守卫前逃出去,他们就得尽快打开牢笼。   樱柳最大的本事,是但凡眼睛能见的东西,她都能用利齿咬碎,然后吞进肚子。大牢锁头若仅是用精铁制造,她只需咬断锁环,就能打开铁笼的门。   谁知锁上有火铃儿的封印,万一她不细查,冒失地一口咬下去,火铃儿大概就已在赶来的路上。   二人给封印惊出冷汗,正头对头想办法,却听云夜郎君拼命出警告:“二位小心!”   他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是虫子在爬,并且数量极多,来势汹汹。   她们本已万分焦急,现在雪上加霜,又有新状况出现,赶忙抬头,望牢顶上看,就见土糊的天花不断震动,泥屑纷纷下落,象雨点似的打了她们一头一身。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劫狱之人?”樱柳十分害怕,手紧紧拉住了斐乔的衣袖。   斐乔年长过樱柳,遇此突情况,略比她显镇定,拍拍她手背,表示安抚,便去仔细观察天花。   地牢在地底下,天花就是地面,等急剧的土雨落过后,一些黑呼呼的,甲虫似的影子,就在头顶浮现。   那些虫影虽形似甲虫,却体型庞大,每一只看上去,都大如一只海碗。它们正试图穿透地面的泥层,进到地牢。   樱柳见这阵势,更吓得抖,不停问斐乔,“那是什么?”   正在这时,颜九的警告声也到了,在她们耳边疾呼:“你们动作快些!南风长老要报复云帅,为防鬼王给云帅生路,放出巨虫阵来杀鬼王!”   “什么?是巨虫阵?”颜九的声音刚一消失,云夜郎君就大吃一惊,精神一振,从地上坐了起来。   自从难柯山被毁,灵宣洛又在苍山里的无影溪边,烧掉一大批剧毒的巨蚕,南风炼制白色蠕虫的虫源,就差不多断了。   于是他变异寒露蝎,用丹炉炼制蝎卵,孵化出这种怪异的甲虫。甲虫无论攻击性还是毒性,都比寒露蝎更强。唯一的不足,是因它们相比半人高的巨蚕,属于新出,个头还长不到那么大。   云夜郎君曾在泰山顶大战巨虫阵,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大战巨虫。就凭斐乔与樱柳,想从那虫阵里逃脱,实在困难。   他只好指挥那二人:“二位请听我说,巨虫阵分乾坤方位,无论数量多大,均由头虫领导。它们看上去凶猛,但弱点明显,就是视力不济,只能前视,望不到侧边。万一它们进来,你们只要不让它们看见,就能暂保安全。”   鬼将军们跟随云清多年,又怎会不知南风的巨虫阵?只是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们也会被这毒阵围困。   斐乔怒道:“好个恶毒的妖道,一定要对云帅斩尽杀绝,我就不信斗他不过!我偏不躲,看这些臭虫能奈我何!”   没想她竟这般固执,云夜郎君急道:“这些甲虫想必与巨蚕一样,体内含的浆液剧毒无比,哪怕是鬼魂沾上,也必受到腐蚀!斐乔将军切勿掉以轻心,不要与这些毒虫硬战!”   鬼王已下命令,斐乔不敢违抗,只得诺诺地答应。看来这次营救鬼王的行动,比她们以为的更加复杂。 第八百六十章 子夜劫囚之良策   三位鬼将军,于子夜时分潜入地牢,按计划劫囚。所有步骤都进行得顺利,直到斐乔与樱柳现,锁头已被火铃儿封印,这才难住了。   二人正急得冒火,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风长老竟派出巨虫阵,在这关口来袭。   云夜郎君生怕鬼将军们救他不成,反遭连累,忙积极寻求对策。   西王山目前生的大事,他一概不知,唯一的参考,就是禅室里,火铃儿对云清的态度,以及各种难听的话。   火铃儿对云清的背叛,必然痛恨,惩罚不可避免,但细加分析,他又能确信,这位火盟主不会轻易要云清的命。即是说,南风与云清斗,若只活得出一个,必定是云清的赢面大,因为相比南风,云清对苍狼盟更有用处。   她这位钢魂兵统帅,若不是被身体状况限制,难说就会拉着八万鬼兵拔营起寨,叛逃出西王山。再者,她还有强项灭天咒,关键时刻,毁掉整座西王山都不在话下。南风那没用的关心咒,怎可与之相比?   云夜郎君想得到的,南风也必能想到。云清对他,已无实际用处,只会给他带来各种威胁,所以得对她斩尽杀绝。   而自己握有生死簿,鬼王印信按下去,就能改写她的结局,让她有机会重生。南风要永绝后患,就得弄死他,最好的机会,就是在这地牢下手。   只是此人之前为何一直安静,却偏选在今晚动手,他就不得而知了。   “终究是做了百年的师徒,不说情同父女,也该有些许的留恋,又何苦要如此决绝?”云夜郎君想得不忍,止不住摇头苦笑。   斐乔听见鬼王叹气,抬起头,触到他戚然的眼神,就知他在为云清难过,也牵起了伤感。然而二人此刻,正忙得一筹莫展,头顶的危机又步步逼近,只好问道:“鬼王法力深厚,不知可有应急之法?”   云夜郎君正打算开口,忙点头道:“目前情况危急,巨虫就悬在我们头顶,一旦从天而降,我们无处躲避,就只能被屠。我的想法,是要好好利用它们。”   “什么?利用巨虫?”他这样异想天开,二人瞬时瞪大了眼。   云夜郎君道:“据我观察,地牢顶相比大门,是绝佳的逃生通路,但仅凭我们一己之力,难以在短时间内打通。现在巨虫来袭,我们若运用得当,难说就能借助它们,用最短的时间,沿它们的进路出去,并脱离险境。若利用巨虫成功,南风反而救了我们。你们既愿尊我为王,我就却之不恭,为你们指出这条路,望你们能照做。”   巨虫来袭,反是因祸得福?二人难以置信地对视,又齐声道:“鬼王尽请指教,我二人不敢有违!”   云夜郎君奋力积攒心力,以求话说得连贯,道:“四位鬼将军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二人里,樱柳擅长吞物,斐乔擅长释放歌毒。为今之计,是你们相互配合,先避开这封印,拉我出去,再等巨虫破掉土层,入侵的瞬间,斐乔用歌声迷倒它们。只要时间上恰到好处,就既能保我们安全,又不会惊动守卫。”   这真是个好办法!鬼王不愧为鬼王,形势这样危急,却能静下心快反应,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应对之策,二人不佩服都不行。 第八百六十一章 子夜劫囚之吞栏   云夜郎君被困西王山地牢,本一心求死,却不料云清不愿放弃,派出鬼将军,再度搭救于他。   鬼将军若行动失败,就会受他连累,一同身陷囹圄。他唯有振作精神,积极寻思对策。   关键时刻,南风竟派巨虫阵突袭,他灵机一动,想到正可借这机会,打通头顶的逃生通道,沿巨虫的来路逃离。   他这计策实在巧妙,斐乔与樱柳大为叹服,但依然在为锁头为难。   他又指向牢笼后端,引导道:“火铃儿纵然封印牢锁,这牢笼也非坚不可破。我鬼身轻飘,可以挤压,樱柳将军只需拔出一根铁栏,稍扩展缝隙,我便能挤出去,而不惊动前面这锁头。   原来破解牢笼的关键,是在笼后,她们为何就没想到?   斐乔推推樱柳,樱柳忙绕到云夜郎君后面,伸手去试。那铁栏,果然是用锻造百年的玄铁打制,坚不可摧。火铃儿定是认为,牢栏如此坚固,除去破坏牢锁,又有谁能破笼而出?因此疏忽了栏杆的防护。   他若预先知道,再坚硬的东西,也敌不过樱柳的鬼牙,定然会结界封印双出手,把这笼子封得真正密不透风。   可惜他百密一疏,成全了云夜郎君,只见樱柳重回黑烟状,却留脑袋在外面,亮出坚硬的利齿,找准根铁栏,一口从中间咬落。   就听“咔嚓”一声,栏杆一分为二。斐乔指望她接下来,将断头往两边掰,以留出缝隙,好赶快让云夜郎君向外挤,谁知她毫不客气地顺着断头,大口大口就把那根铁栏吃进了肚子。临了还抹抹嘴,夸玄铁味道不错。   斐乔算服了她,飞个白眼过去,等她去拉云夜郎君的当儿,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牢顶,专等巨虫破土而出,就赶紧放出歌毒,毒翻它们。   云夜郎君还真料事如神,他尚未挤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就近到了耳边。看来这些甲虫,体型虽远小过蚕虫,却更加灵活,短短几分钟里,便已钻透土层,将硬邦邦的虫螯,从天花顶探了下来。   斐乔的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睛则紧盯巨虫。尽管如此,她最有利的武器却仍是嘴,只要唱歌的时间把握精准,就能化险为夷。   反之……碰到“反之”二字,她紧紧皱起眉头,坚决不去想象,失败之后会怎样。   她紧张过度,虫螯刚探出来,就准备张嘴声。云夜郎君眼观四方,见状急忙阻止,“斐乔且慢!歌毒施放太早,甲虫便卡在地缝中,不仅堵塞我们的退路,还会让妖兵察觉异常!”   受他提醒,斐乔意识到险些因紧张坏事,冰凉的额头竟渗出冷汗。对付巨虫,关键在于防止它们结成五行阵。阵法一成,毒液就出,所以最后一只巨蚕的落地是关键,她的判断时间,短过一秒。   云夜郎君浑身是伤,就算鬼身可在粗细长短间转换,挤过铁栏时刮到伤处,也痛苦不堪。   但他不能拖后腿,刚被樱柳拖拽出来,就听“啪嗒”一声,第一只巨虫已经掉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不出他们所料,巨虫一落地,立即开始排布五行阵,一只只精神抖擞地亮着油壳,准备起攻击。   斐乔眼巴巴地数,等甲虫基本落完,牢顶已快被它们掀翻,地牢外繁星密布的夜空,出现在了眼前。 第八百六十二章 子夜劫囚之及时雨   斐乔与樱柳分工合作,配合默契。樱柳成功从铁笼内拖出了云夜郎君,斐乔则紧盯牢顶,誓要把握住她唯一的一秒。   一旦巨虫结出五行阵,毒液就会把地牢淹没,所以最后一只虫的落地时间,绝对是成败的关键。   虫数得差不多了,斐乔示意那二人封闭耳穴,一见最后一只出现,就开始轻声哼唱。   她的歌声,优美而伤感,并能催生出幻境。世间无论哪一种生灵,听到后都无法抗拒,会情不自禁地陷入幻觉,并悠然睡去。   果不其然,甲虫本来气势汹汹,做好了进攻准备,温柔的歌声一经响起,它们疯狂挥舞的双螯,就疲软下来,随后竟全部匍匐在地,懒得动弹。   甲虫让出通道,一时又无力攻击,三人生机已现,樱柳拉着云夜郎君,就想飞身跃起,飞上天花,穿由甲虫打通的地洞离去。岂料鬼王太过虚弱,坐起来都凭的是毅力,站就更不可能,还提使出飞行的法术?   斐乔低声哼唱,不敢停止。她也不能唱大声,所以巨虫只是进入浅睡,一旦歌声停止,它们就会立刻醒觉,反而攻击力大增。   云夜郎君不能行走,又才做鬼不久,尚不懂使用鬼常用的幻烟术,如她们一般化作黑烟,这又难住了樱柳。   她一人托不动他,斐乔又抽不开身,牢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想必是巡更时间到,那些守卫不得不清醒过来,要进牢看看。   时间越来越紧迫,眼看三人就算找到了逃脱良策,也还是要功败垂成,却是天不绝他们,在这千钧一之际,颜九的头如同及时雨般,从地洞外伸了进来。   樱柳见了救星,大喜过望,忙招呼她下来搭把手。多了颜九,逃跑再不是问题,她与樱柳一起,架着云夜郎君直向地洞外飞去。   颜九从斐乔身边经过时,疾声叮嘱:“云帅有令,此次行动绝密,千万不可让人见到我们而暴露身份!”   云清这样下令,是因为考虑到,更大的救援行动在后面,此刻暴露,三位鬼将军和她都将被火铃儿囚禁,还谈何送鬼王出山?   台阶上,牢门的锁链已在“噶啦啦”抽动,妖兵正在往里进。   斐乔见那三人已走,便一边哼歌,一边化作黑烟,向地洞口漂浮。等已能出去,歌声嘎然而止,摇晃两下,快撤出了地牢。   黑烟前脚飘离洞口,门外的妖兵后脚就踏了进来,穿过一条条通道,走到了云夜郎君牢笼的附近。   地上杂乱地堆满土块,守卫们不知这么多土块从何而来,十分吃惊。看看那些囚犯,个个都在睡大觉,又怎可能跑出牢笼来挖掘?   斐乔歌声一停,甲虫们便蓦然从浅睡里惊醒。它们明明已准备好进攻,却不知为何睡起了大觉,一醒就大脾气。睁眼见两名妖兵,正犹犹豫豫对着它们向这边走,连五行阵都不结了,在头虫号召下,愤怒地一拥而上。   二守卫毫无防备,抬头就见海碗口大的甲虫,劈头盖脸地袭向他们,顿时出恐惧的嚎叫,还没来得掉头回逃,就被夹碎,溶解在了甲虫分泌的毒液里。 第八百六十三章 子夜劫囚之自信   南风长老即将到手的荣耀鸡飞蛋打,临到要出兵时,大兵符被委委屈屈换成了个小的,实在窝火。追根究底,祸竟是自己的徒弟,怎甘心一声不吭,就咽下这口气?   他只恨因钢魂兵而瞻前顾后,留了她一条活路。明知是个祸患,夺帝失败后,就不该心慈手软,不及时处置她,以至现在悔之晚矣。   祸根找出,为防夜长梦多,连小兵符都最后失去,他必须有所行动。云夜郎君作为真鬼王,是唯一可救她之人,现又给关在西王山,不是近水楼台地给她创造活命机会吗?   不过倒过来想,既然鬼王在西王山,他南风要除此人,断云清唯一的生路,不也是近水楼台吗?   于是他不假思索,派出新炼制的巨虫,在子夜过后偷袭地牢,谁知竟是作茧自缚。   云夜郎君指挥有方,斐乔与樱柳配合默契,再加上颜九如及时雨般出现,几人终能在守卫进来前,成功借巨虫打通的道路,由地牢顶逃脱险境。   地牢里其他几位犯人,本就在沉睡,斐乔催眠甲虫,对他们没起啥作用。不过歌声一停,他们反随甲虫一起醒了。这也难怪,甲虫动静那样大,被袭击的守卫,惨叫声又惊天动地,他们想不醒都难。   可刚揉开惺忪的睡眼,就满眼都是怪异恐怖的虫子,怪嚣着,在牢笼外铺天盖地地肆虐,同时喷吐出剧毒液体。他们吓得那叫一个魂飞胆丧,唯一能做的,就是齐呼救命。   里面动静这样大,外面的妖兵又怎会听不见?一个个再无睡意,端起长枪大刀就往里冲。   一站上台阶,就见诺大的地牢,被一群张牙舞爪的甲虫占领。通道上暗绿的毒液横流,前面进来巡查的人都不见了,只在毒液里,浸着几片残破的衣角布渣。这人去了哪儿,还用问吗?   再抬头看,上面更为可怕。牢房天花几乎全不见了,星月直接投射进寒光,叫人不寒而栗。   难怪盟主要对地牢严防死守,还真有人来偷袭!他们哪敢犹豫?飞也似地跑出去,就开始奋力敲锣。   这一下,整个西王山都被惊动,不出片刻,所有驻军头领都得知了地牢遇袭之事。除去云清、魇烈和南风长老,其他人都道是遭神鹰盟偷袭。   最可怜的是南风长老,直到这时,还不知他已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喜滋滋以为巨虫得手,云夜郎君已葬身毒液,云清也跟着死定了。   而当大批士兵赶到地牢前,与甲虫的五行阵搏斗时,斐乔等人已扶着云夜郎君进入鬼兵营地,藏进了云清的帅帐。   此时西王山正陷入极度混乱,重犯生死不明,难说火盟主很快就要下令搜山。为保险起见,云清将鬼王请入了幻生符。   刚安顿好云夜郎君,地牢方向的喊杀声,就已震天动地。为不引人怀疑,鬼兵也必须有所表示,云清便命三人各领一支钢魂兵小分队,赶快前去增援。   樱柳依然顾虑南风,急问:“云帅,南风释放巨虫,摆明是冲你而来。难道他不会怀疑我们已救出鬼王,而去向盟主揭吗?”   云清自信地笑道:“你们放心,正常说来,他会如其他人一样,也以为鬼王死在了巨虫毒液里。就算他现真相,也不敢造次,因为今晚在你们实施营救计划时,我已去和他谈妥了。”   “谈妥?这么说,云帅见过了南风长老?”三人听得一愣。 第八百六十四章 子夜劫囚之钳制   斐乔等人救出云夜郎君后,西王山地牢一片大乱。云清安置好鬼王,为掩人耳目,又派鬼将军们带上鬼兵,大大方方重回地牢,以演完这出好戏。   临走前,樱柳问及南风,云清才告诉她们,自己已在这紧要关口,去见了妖道。   鬼将军们对她这举动不解,她解释道:“我确实已与这位好师傅撕破脸皮,但此时再见他一面,很有必要。他接到出兵泰山的军令,狂喜成什么样子,我闭上眼就能想象。他定料不到,还有第二道军令会来。受这沉重一击,他就会分析,此事是何人所为,然后猜到是由我主导,魇烈参与其中。等得出答案,他岂会善罢甘休?万一横下条心,要与我鱼死网破,鬼王也必将被我牵连。一想到这层利害关系,我就知大事不好,他可能会和我们同时下手。唯一化解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找他,却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幸亏鬼王醒目,才没造成严重后果。否则我……哎,说什么好呢?我不能再对不起我哥哥,不能再做伤他的事……”说罢,正渐干枯的脸上,一片黯然。眼眶红红,却淌不出一颗泪珠。   樱柳等人明白了她的用意,有心安慰,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唯有伤感地垂头,替她洒下泪水。   斐乔问:“云帅机敏,我三人佩服,可不知你是怎样控制住那妖道的呢?”   恭维听进耳朵,云清条件反射似的,现出了傲慢神色,不过很快意识到这不合时宜,又赶紧收回来,平静地答道:“南风一直未对我下杀手,可不是顾及师徒之情,而是因为钢魂兵。钢魂兵的统兵权,是一个大关,他始终跨越不过。他以为重得火盟主器重后,盟主可帮他解决这头疼的大问题,我便去点醒他,正因为我云清还活着,他才勉强能得个攻打恒山的机会。只要我动动嘴,恐怕他连手上的小兵符,都随时会失去。所以他若敢因泰山之事,在盟主面前胡言乱语,或对鬼王不利,就别怪我不客气。他弄死我,我就让他变成光杆司令,一兵一卒都得不到。该不该留我,他该能权衡出来。万一我死了,他就将永远被困西王山,等着再次被盟主挂上西王峰!”   一席话说得樱柳哈哈笑,接道:“其实你们可曾想过?我们救鬼王,是神不知鬼不觉,而在他人看来,袭击大牢的是南风豢养的巨虫。等所有人都知道了云夜郎君是谁,就会认为是南风被剥夺兵权,怀恨在心,所以公报私仇,下毒手害死真鬼王,以断云帅生路。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火盟主又怎会例外?”   樱柳叽叽喳喳,就把云清下面的话给说完了,于是她只是微笑,不再多言。   斐乔与颜九听得大喜,同声道:“云帅好计谋!看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暗地里造舆论,地牢里死了真鬼王,并让所有人都知道,真鬼王是谁!除了樱柳说的好处,苍狼盟的人还会以为,云夜郎君已死于巨虫阵,自然不会再追究他的下落!” 第八百六十五章 子夜劫囚之公愤   子夜劫囚的行动,云清与鬼将军们虽冒了九死一生的风险,却可谓相当成功。樱柳与斐乔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出这次行动将带来的好处,皆是喜笑颜开。   云清得到赞誉,换作是以前,必又会鼻孔向天。可她此时,仅勉强笑笑,叮嘱那三位道:“鬼王的援救行动远未结束,我们切不可因得意而忘形,松懈下来。魇烈大军开赴泰山前,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同时助他恢复体力,让他平安走进轩辕山,回到神鹰盟。”   火铃儿最近异常思念香丽,只要得空,就会钻进火灵阁,对着已经枯萎的鲜花吊床呆。   自香丽来过后,他就决意不改变这儿的任何东西,只到有一天,她平安回来。   子夜过后,他依然睡意全无,趁着南风不在,又跑来了这里。谁知没呆多长时间,就有侍卫在外通禀:“盟主,大事不好,西王山地牢被劫,囚犯全都死了!”   他一听就惊出一身冷汗,先想到的是云夜郎君。此人贵为六界中的君主,他只想或有一天,能用他要挟神鹰盟,可没真打算要他的命。   西王山地牢顶上厚厚的泥土层,被甲虫大队刨出巨大的深坑。深坑连接牢室,这地上地下已被打通。   不管是地上还是地下,四处皆一片狼藉。从现场的种种迹象分析,地牢遇袭,根本与神鹰盟无关,完全是苍狼盟内部的人在捣鬼。   再看那些被刺得稀烂的甲虫,火铃儿曾在南风的丹炉里见过,那时还厌恶地想,这人杀人手段是有多么恶心,却没料到,这些东西竟从他的炼丹炉爬来地牢,惹到了自己头上。   这场内斗,苍狼盟的士兵,特别是妖族叛军死伤惨重。有不少泡进毒液,连埋尸骨都省了。另外那些身负重伤,倒地呻吟的,数量多得一时数不过来。   几位天使兵团的将军,闻听此举竟是南风所为,哪还能忍受?一个个冲到盟主面前,乞求严惩肇事凶徒,以还他们一个公道。由此可见,南风长老已引起了苍狼盟联军的公愤。   然而对于火铃儿,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在五岳争锋中取胜。此事的前因后果,他自然而然就归结到了南风公报私仇,欲置云清于死地这一层上。可他能应其他人的诉求,法办南风,而置大局于不顾吗?   说实话,此事起因,源于自己太急于求胜,仓促决定重用南风,却忘了还有个擅使幽冥圣火的魔王魇烈。加上云清以钢魂兵的兵权作要挟,他才不得已下第二道盟主令,结果惹出这样多麻烦,他这个盟主,做得该是有多憋屈……   收拾完地牢残局,东方天空已现鱼肚白。这样的恶**件,哪怕做做样子,也得给三军上下一个交代。火铃儿硬着头皮坐进鹿鸣殿,下令点炮升营,将南风长老羁押过来。   南风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杀鬼王的行动,会和云清救鬼王的行动撞在一起,以至弄巧成拙地反帮她一把,也让鬼王重获生机,这一切,不可不看作是苍天有眼。 第八百六十六章 子夜劫囚之震怒   南风长老放出巨虫阵,本意是要杀人泄愤,却阴差阳错地救了人,自己还不知情,沾沾自喜地认为,已经毒计得逞,一石二鸟地拔掉了云清和鬼王这两颗眼中钉。   但他因一时在气头上,放出巨虫时,完全没顾及这种行为纯属胆大包天,后果极有可能不堪设想。等被刀架上脖子,给押着向鹿鸣殿去,才清醒过来,明白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   长时间以来,火铃儿都在被各种烦恼纠缠,以至心情不畅。先有东海与轩辕山的战事失利,后又被南宫向偷袭,抢走了装香丽的象牙盒。本以为重用南风,会在一定程度上挽回颓势,不料这不争气的老道,反成了新麻烦的源头。   五岳争锋在即,南风不好好打点军队,却在背后捅他一刀,火铃儿一身的火硝血沸腾,是暴怒难安,只想杀人以宣泄。这般嗜杀,他知又是控血散在起作用,悲哀之余,只能用内力强顶心脉,以尽量控制情绪。   但当看见南风哆哆嗦嗦地被人推进来,还是怒不可遏,眼里烧着火,一句话都说不出。   苍狼盟上下,所有军队头领,都在作为中军帐的鹿鸣殿里聚齐了。南风深知这次祸闯得不小,有心要向盟主请罪,可惜又双腿残废,只能坐不能跪,这样与火铃儿对视,简直像是在示威,只好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小团,尽量往椅子角里靠,嘴里嘟哝着,怯懦地道了声,“南风拜见盟主。”   火铃儿竭力克制,以防一张嘴就咆哮,死盯着他道:“南风长老,本盟主宅心仁厚,不与你计较从前之事,还对你委以大任,授予兵权,派你开赴恒山。却没想到,你如此心胸狭隘,对改派之事,进行挟私报复,还杀死我苍狼盟的重要人质一名,其他大小囚犯数人。你这恶行,给我带来重大损失,你如何承担得起?”   南风遭严厉训斥,就算在意料中,也还是心惊胆寒,只恨没后悔药吃,否则必不会再那般冲动。他两手抖得像筛子,颤颤地回答:“回……回盟主,此事确实,确实是属下疏忽,没看好养在丹炉里的巨虫,以至它们于半夜破路逃出,捣毁地牢,只是那云……哦不,那名重要人质,不一定……”   他本想说,鬼王云夜郎君不一定就真死了,以减轻罪责,却差点又爆出盟主的秘密,吓得再出一身冷汗,庆幸话收得快。   除此之外,他脑子里,还在翻腾刚才云清放出的威胁:三名鬼将军对她死心塌地,又代表着几万钢魂兵的统领权。她若真在死前,把她们委派给别人,或索性来个玉石俱焚,用邪功灭天咒,把那些刀枪不入的鬼魂毁了,那他才真是大势已去。没有军队,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照云清所说,他不呆在西王山里,被火铃儿活活整死,还哪来第二条路走?   火铃儿听他话说一半,急忙追问:“不一定什么?”   “不一定……不一定就真就给毒液浸没了,说不定在甲虫残渣里,还能找到点痕迹呢?”他赶紧圆了个谎。 第八百六十七章 子夜劫囚之吓尿   南风遭云清陷害,怀恨在心,做出疯狂之举,从炼丹炉里释放甲虫,捣毁地牢,意图杀害云夜郎君。   前方连打败仗,火铃儿已焦头烂额,后院却还给自己人放把火,实在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南风长老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愤。   不过出于顾全大局的考虑,他尽力克制,给南风狡辩的机会,看怎样放他一马,谁知他连说话都不上趟,简直像在有意捉弄自己,气得道一声“我呸”,就一巴掌拍下去,差点没把帅案给拍碎了。   “疏忽?破路逃出?南风,我看你这其实是有心而为吧?你如此心胸狭隘,在我苍狼盟地盘上兴风作浪,这次若不治你,只怕下次你的巨虫再破路出来,袭击的就不是地牢,而是本盟主的常青殿了!”   这番话,竟说得大小将领纷纷点头。那几位死了手下的天使将军,更是眼中喷火,大感快意。   火铃儿一再克制,依然难抑杀心,唯一的愿望,就是烧红手掌,喷出火硝火,把南风变成滩血水。   他俊朗的面庞变得阴森,语气暗沉地问众将:“各位,南风长老这次犯的,可是死罪,你们看该如何处置?本盟主有意将他重新吊回西王峰顶,你们意下如何?”   南风获释,还没几天,就又要给打回原形,顿时翻起白眼,好像要哽过去。这时有那眼尖的,突然爆大笑,并嚷嚷:“尿了,他尿了!”   众人闻声,齐向他带轮子的木椅下看,果然就有一滩黄水,顺着椅腿向下淌,靠得近的人,还能闻到一股骚臭。   这一下,鹿鸣殿里可炸了锅,从里到外都笑成一团,有的人还得找东西来扶,以防笑趴下。   南风这一次出丑之大,已无地自容。他想逃出鹿鸣殿,身后却有士兵用长枪顶着,稍一后退,背心就能给戳出窟窿眼儿。   “盟主……盟主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可怜兮兮地身子一倾,就连着湿漉漉的后襟,从椅子里滚出来,如只垂死的黄狗般伏在地上,瑟瑟抖。哪怕到了这一步,眼角余光还不忘带着仇恨,斜扫向站在左列的云清。   他这般出丑,云清也觉好笑,却笑不出来。她可不希望这老道给重新吊上山头,否则难说自己死后,他又能有活命的机会。等闹得差不多了,便出列,对火铃儿拱手道:“请盟主息怒!”   南风此举是针对云清,火铃儿心如明镜,只是没法直说出来,所以反对这女鬼有了几分同情。其实他知道云夜郎君虽救不了她的鬼命,但能防她烟消云散,还一直考虑,是不是允他为她改写生死簿,给她留一点希望。   奈何现在鬼王死在南风的巨虫阵里,他这善心,终究落了空。   再说那些联军领,西王山是南风的老巢,如今被苍狼盟征用,这些人对老道,却全无感激之情,只因没法对他产生好感。   他落难后,也鲜有求情之人,大家都只挂着漠视的态度。云清是他徒弟,却受尽他欺凌,更没人认为,她会为他说好话,现在她出列,都道是来火上浇油的,岂料她下面说的话,却大出人意料。 第八百六十八章 子夜劫囚之求情   火铃儿被南宫向用控血散控制,日渐嗜杀。在他腹背受敌时,南风又在背后放把火,他怎么忍也没法平息怒气,虽强力克制不杀南风,却决定要将他再吊回西王峰,不料这句话,吓得南风尿裤子,当众出了大丑。   鹿鸣殿的殿堂上,所有人都在对南风落井下石,还只有云清出列,要为他说话。   众人都道她会进一步踩死他,谁知她却说道:“盟主明鉴,云清做南风长老的徒弟,已逾百年。虽然此人为人不善,却也有些真本事。特别是他擅使风雷破,将风锤化为剧毒银珠,使这门功夫的威力大增,这一点,世人皆知。云霄大战在即,盟主处于用人之际,特别是五岳战场,更需提前部署,以求一战取胜。属下麾下剩钢魂兵六万,个个骁勇无敌,奈何属下身体染恙,体力不支,不能率军亲征,只能请人代劳。南风是领导钢魂兵最合适的人选,若被军法处置,只怕会对我三军不利。”   火铃儿见她气喘喘地走出来,也认为她是要给自己的决定添把柴,难说还会直接劝他,给南风一个痛快,就连西王峰也不必去了,以血百年来的被虐之仇。可未曾想,她显得极为懂事,能说出来这番大道理,便好奇地问:“云帅,如此说,你的建议是让他继续带兵出征?”   云清点头道:“盟主英明,属下正是这个意思。我与他师徒一场,再怎样,也不忍看他不得好死。我只盼望,他犯下如此大错,能潜心思过,在恒山戴罪立功!”   她话音刚落,众将还在回味,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又生了。一向惜字如金,难得在商议军机要事时出声的魔君魇烈,竟大步出列并站到她身边,向上抱拳道:“盟主见谅,魇烈一个粗人,不太懂说话,但此时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可说否?”   连一向粗野蛮横的无脑匹夫都站了出来,且还变得彬彬有礼,火铃儿脑子真有点不够用,茫茫然指着他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魇烈抖着火红披风,鞠了一躬,继续道:“魇烈粗鄙,但好歹是一界之君,说的话,该有点分量。大道理,咱不懂搬,就觉得云帅之言甚为有理,还望盟主与众盟友能从大局出,饶南风一次。再者,南风本是要被派往泰山的,现在泰山兵权归给了我,无论他这次过失,是否是因报复而起,我都难辞其咎。若他受罚,我岂不是要被连带?就算盟主宽宥,不与我计较,难说也会有人认为,是我在害这老家伙。所以为了苍狼盟内部的稳定,以及六界大战的决胜,我看还是依云帅意见,让他戴罪立功的好!”   魇烈对南风恨之入骨,天天思量着要怎样算计于他,西王山里谁人不知?出征东海时,两人还在殿上吵起来,差点大打出手。现在连他都来求情,有几个正打算乘机倒南风霉的,赶紧就把话咽回肚子,只撇撇嘴,站着没动。   阵前斩将动摇军心,火铃儿又何尝愿意这么做?见连魇烈都表现出深明大义,心里反倒一喜,以为苍狼盟有救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子夜劫囚之磕头   南风为报复云清,用巨虫阵破坏西王山地牢,给苍狼盟造成巨大损失。火铃儿震怒不已,但从大局考虑,有心放他一马,他却再度言语冒犯,以至差点又被挂回了西王峰。   鹿鸣殿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跟着盟主起哄,倒南风的台,一直受他害的云清,却出人意料地站出来为他求情。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魔君魇烈与他有宿仇,此时也与云清一个鼻孔出气,帮他说尽了好话。   火铃儿本无意治办南风,有这二人跳出来,正遂他心愿,赶紧就顺着往回收,冷言道:“南风呀南风,你睁眼好好看看,就你这么个为人,还能有人为你求情!并且求情之人,还是你曾恶语相向的徒弟,与你的死对头!你好意思吗?圣人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你是时候深刻反省,到底错得有多远了!也罢,既然云帅不与你计较,魇烈将军,又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本盟主为五岳争锋的成败着想,就借这台阶下吧。现命你回去收拾停当,打起精神,于明日卯时点齐钢魂兵二万,火开赴恒山,与恒山埋电火雷珠弹的商队接上头,准备几日之后,于雪狼泣月生前夕炸山,不得有误!”   “什么?明日就要他开拔?”众人一听,又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觉得盟主这审判变成派兵,是不是太性急了点?就算为大局而放他一马,地牢之事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难道就这样把他放了?再者,若要开拔,哪怕是点兵,也得好几个时辰呢!   南风还没完全糊涂,很清楚火铃儿是在帮他,心里大为感激,也感谢老天再次饶他不死,又捡回条命来。从被断腿之日起,至今他人实在丢得够了,不在乎多这一次尿失禁。   并且西王山,他这老巢,确实已不再是他的容身之地,他巴不得能逃离,以免噩梦持续,再生变故,迟早把条残命丢在这里。   想到此,他袖子一甩,抹去满脸的鼻涕眼泪,伏在地上大呼:“盟主圣明!南风谢盟主不杀之恩!”   火铃儿努努嘴,对他的感激不屑一顾,指着云清和魇烈道:“南风,刚教训完你,你是否该识点抬举?救你之人不是我,是一直受你虐待的徒弟,以及你排挤的同僚。你这头,该对他们磕!”   “什么?要我向云清和魇烈磕头?”噩梦果然持续,南风叫苦不迭。但若反抗,只怕这事还过不去,又哪敢说“不”字?唯有爬着转过来,面无表情地对云清点点头,算应付差事。   云清不说话,魇烈却不答应,叉着腰道:“老道,你这是脖子和腿一样断了,还是分不清点头与磕头?”   南风恨得直翻白眼,奈何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凭感觉就知是都站魇烈那边,只好两眼一闭,郑重地连磕三个响头,然后由两名士兵搀扶,坐回轮椅,颤巍巍离开了鹿鸣殿,这座华丽的中军帐。   他一走,魇烈就赶紧向火铃儿请命,“盟主在上,请准魇烈之所求!泰山恒山同为五岳争锋的要地,既然南风大军即将启程,那么属下,是否该同时行动?”   见他如此主动,火铃儿十分赞赏,笑道:“魇烈君斗志昂扬,实乃我苍狼盟之福。好吧,如果你已准备妥当,本盟主就准你之请,于明日凌晨,为你把酒饯行!” 第八百七十章 推心置腹之贿赂   火铃儿命南风即刻出兵恒山,一是要快点打他走,以免他再生事端,二也是因想到五岳争锋之战就心焦,欲借电火雷珠弹之威,抢占先机,快神鹰盟一步。   南风虽出了大丑,但能再次捡回性命,已是侥幸,还敢与谁计较?他以为总算又捱过一道难关,不料火铃儿临了也不放过他,竟以云清和魇烈大度为由,要他向那二人磕头致谢。   此时的南风,脸上涕泪迸下,裤子也湿漉漉的,比只丧家犬更落魄,只恨在禅室里,对他这人生总结得太早,甜头还没舔到,苦涩的打击就又接踵而至。可盟主之命,他除了照做,还敢反抗吗?   对魇烈来说,曾经不可一世的圣君,有一天要向他磕头,那叫一个痛快,见他尖尖的小脑袋点下去,恨不得一脚就踩他个脑浆迸流。不过难得扮一回好人,可不能在这时原形毕露,所以只好忍着,怪笑着连说两个“不敢当”。   再说云清,有朝一日,这恶棍师傅能给人逼着向她磕头,过往种种委屈,忽然就得了慰籍,只觉哪怕现在就化散而去,也死而无憾了。   鹿鸣殿对南风的公审,先是演变成闹剧,到最后,又成了派兵,实在让人啼笑皆非。不过毕竟是处在非常时期,需要一致对外,再大的内乱,也只能这样不了了之。眼看苍狼盟大军就要大举开拔五岳,众将闹完,也就各自回营,该干啥干啥了。   午时过后,西王山里一片忙碌。所有天亮时将出征的军队,都在厉兵秣马,准备武器与粮草。   果不出云清所料,在宣布了斐乔将随南风同赴恒山,担任钢魂兵副将后,魇烈就盛意拳拳,为斐乔送来紫金圣火炉一鼎。炉内藏施了法的密信一封,唯有她能读,大意就是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她笑纳,同时请她帮个小忙,半路制造个瞎子或瘸子都难躲过的意外,让南风在意外中丧命。如此一来,恒山的战功,将全归她斐乔将军独享。事成之后,他还另有重谢云云。   斐乔预先已得云清知会,对这贿赂既不吃惊也不推却,唯一的反应,就是淡然一笑。   南风名义上是鬼军大元帅,但对钢魂兵的调度,全得通过云清完成。云清对他这次出征,配合极好,一直守在鬼兵校练场上协助他点兵,直到诸事妥当,又亲自为她这位师傅收拾好一路要用的物品,力求安排得他舒舒服服,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放下帐帘,她一直伪装的笑脸,立即沉下来,回复了正常的冷色。   在帐中来回走上几圈,她犹豫一会儿,便咬咬牙,一狠心,扬起手掌大力一晃,进入了幻生符。   她的幻生符里,一直是险山恶水密布。但因藏进了云夜郎君,以前那些可怖的地方,就都被她屏蔽了,连沼泽的恶臭都已去除,只剩下一个气温适宜,泉水潺潺的山洞,让云夜郎君住在里面疗伤。   趁火铃儿在鹿鸣殿审南风的当儿,斐乔等三位鬼将军,轮番为鬼王灌输内力,已助他恢复不少元气。此时他正坐在山洞口闭目静养,享受阵阵徐来的清风,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见是云清到,便起身相迎。 第八百七十一章 推心置腹之责任   火铃儿饶南风不死,南风以为厄运结束,只要能保住出兵恒山的兵符,命运就可从此逆转,却不知两条残腿已落入可怕的陷阱,很快就将万劫不复。   云清假惺惺为他打点好行装,就赶回自己的营帐,入幻生符见云夜郎君。   鬼王经鬼将军们用内力治疗,已能行动自如,气色也好转不少,云清甚感欣慰,更是暗暗感激斐乔等人对她的大恩。   但一转眼,见到云夜郎君尽毁的容颜,与露在衣衫外,一块块丑陋的疤痕,不堪回的往昔,又历历在目,令她愧悔难当。   云夜郎君见她面色凝重,知她不好受,心里也无限伤感,安慰道:“往事已矣,再不能改。你无论怎样介怀,也于事无补。只要从今往后,你洗心革面,一心向善,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吗?”云清痴痴自问,知他这不过是在安慰,勉强笑道:“鬼王如此宽宏,云清更是无地自容。我把你害成这样,你却还对我好言相劝,足见我过去造的孽,有多深。魇烈大军就要启程,很快就会有魔兵过来接你。走之前有几句话,我必须和你说,否则只怕没机会了!”   长时间以来,云夜郎君饱受折磨,从未再奢望,还能有命逃出西王山。如今忽然来了转机,他不欣喜,反而怕得浑身抖:当年貌美如花的云之裳,如今已沦为一个疤痕怪物,哪怕是做了鬼,也只能算只恐怖的厉鬼。他这丑八怪,活得了无生趣,继续留在世间,还得再遭多少苦难?   但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这一生并非为容貌而活。他是天命鬼王,传统鬼族的振兴,是他肩头的责任,他终归是要向前看的好。   况且这场战争结束后,将产生多少新魂,实难估算。这些战争的牺牲者,无论身处哪派,也不应让他们将前世的杀戮与仇恨,带往下一世。那样多大事在等他,他能任性地一走了之吗?   不说大事,且看云清,她越来越虚弱,尘化的征兆,也日益清晰,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若他再不出去,用鬼王印信找出生死簿来救她,恐怕就太迟了。   无论如何,她也是江南子墨嫡亲的妹妹,并且死前有了悔意,他不能让她成为江南君的噩梦--万一真的再无轮回,就将成他此生,再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云清说有话要讲,他能猜到是与江南君有关,却想不出具体内容,便柔声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对我,你尽可推心置腹。只要是能为你办到的事,我必不会犹豫。”   云清感激一笑,却不出声,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我想……让哥哥亲手送我上路……”   “什么?你…...”云夜郎君万没料到,她想说的竟是这个,吓得连退几步,肩头磕到了石壁上。   云清戾气尽失的双眸,透出无限凄凉,喃喃道:“当年在西海私狱,哥哥对我说,悯心阁的桃花在等我,我却恶狠狠让他闭嘴,不要再说废话。诸如此类的伤害,我一次又一次强加在他心上,连他的左手,都是因我而失去……” 第八百七十二章 推心置腹之原谅   五岳争锋就要开场,火铃儿为抢占先机,迫不及待地出了兵。 南风与魇烈将同时开拔,魇烈一走,就意味云夜郎君从此能逃离西王山,真正重获自由。他走以前,云清赶着再见他一面,以把心里话说完。   她表示想让江南子墨亲手送她上路,云夜郎君一听,险些站立不稳。   她解释道:“我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拥有这样一位情深意重的兄长,却不仅没有珍惜,还恣意践踏,让他心碎。”   她这话,千真万确,她的恶行,为世人不耻,云夜郎君想到江南君,再难说出安慰之辞,只冷冷地站立,眼睛望向山洞里叮咚而过的泉水。   云清鼓足勇气接着道:“哥哥曾爱我多深,到了今天,我相信他对我的恨,就有多深。哪怕我还能继续为鬼,恐怕也赎不清对他,以及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这一世犯下的罪孽。我思前想后,当年在稽洛山归来殿,曦穆仙只差一鞭,就能抽得我魂飞魄散,是他赶来相救。也是从那次起,我摧毁江南世家的祖先祠堂,逼得他与我断绝关系。而今冰兽鞭竟到了他手里,这一定是上天在安排,请他抽出欠下的一鞭,送我上路。”   乍听云清这决定,云夜郎君毛骨悚然,完全接受不了。但再听解释,还真有番道理,便不再抗拒,只是对天苦笑:“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既然你此生生机断绝,只能寄希望于来世,请他送走你,或是解决你们今世恩怨最好的方式。作为旁观者,我凭什么反对?”   终于说服了他,云清高兴得眼眶红,却还是淌不出泪,只能遗憾地补充:“鬼王明鉴,哥哥是世间少有的仁人君子,以我罪孽之深,绝不敢奢求他的原谅,我甚至不配受其他任何人的谅解。我唯一的期盼,是走了之后,他能好好生活下去,等战争结束,回归田园,与凤涅嫂嫂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以实现这百年来,做一个凡人,幸福地活到白头的心愿……”   “云清,不要说了……”云夜郎君泪如雨下,哽咽得不能言语。他不忍再听,很想告诉她,不管别人能否放下对她的仇恨,此刻他也早已放下过往一切,忘了她曾经的恶行,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十六岁不幸亡故,变作孤苦伶仃的鬼魂,流落乱世百年的小姑娘。   不过这些话,他最终还是藏在了心里。既然她确实要死,死前唯一的愿望,又是让哥哥送她走,他没有理由拒绝,只能配合。   攒了许久的力气,他问道:“说吧,我该怎样帮你?”   这一问,让云清自内心地笑了,尽管笑容可怖,笑里隐含的深义,却暖了云夜郎君的心。   她答道:“泰山为五岳之,毋庸置疑,神鹰盟会和苍狼盟一样,在云霄大战前夕,派最厉害的人前往应战,我哥哥和灵宣洛也一定在列。你随魇烈大军出后,我会在西王山,用灭天咒毁掉所有剩余的钢魂兵,然后携同颜九,一起逃往泰山。”   “什么?你打算在西王山里使灭天咒,把没走的鬼兵都灭了?”云夜郎君又是一惊。 第八百七十三章 推心置腹之不舍   云清从做人到做鬼,无时无刻不胆大包天。若问她活过的一百多年里,真正怕过什么,大概就是曦穆彤用过的那条,细而柔韧的冰兽鞭。   正是那条鞭子,让她容颜尽毁,娇美的脸蛋儿变成白骨疤脸,合了她凶残嗜血的本性。也是那条鞭子,让江南君一鞭断尽兄妹情,威胁她若见不到鬼王,曦穆彤未落下的一鞭,就必会从他手里甩出去。   这一切,曾令她想想就怕得抖,从没预料会有一天,竟自己要求死在冰兽鞭下。这人世的无常,谁都捉摸不定,又哪真有人能预言未来?   云清的思想随境况而变,她已给逼入死角,主动选择死法,其实合乎情理。但她蓦然间透露,要毁灭西王山所有的钢魂兵,就叫云夜郎君捉摸不透了。   云清早知他会有疑问,镇定地解释:“鬼王勿急,且听我细说缘由。东海的海岩镇一战,惠秋两万人马全军覆没,自己也在灵宣洛面前了断,我的钢魂兵,就只剩了六万。但鬼兵灵活,号称不死之师,绝非危言耸听。哪怕只剩六万,也能对神鹰盟构成极大威胁。传统鬼族人丁单薄,鬼王登基后,无兵无卒,难以成事,所以斐乔和樱柳带出去的三万人,我打算送与你当贺礼,今后由你领导,重新振兴鬼族。剩下的三万,火铃儿必不会允我和颜九带出西王山。留给苍狼盟,迟早是个祸患,不如趁我化散前毁去,然后我与颜九轻松撤离,赶去泰山与你会合。”   这样一分析,云夜郎君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既觉合理,又难抑唏嘘,实不知还能说什么好,唯有继续沉默,以示同意。   云清见他无异议,显得释然,又道:“最后时刻,能为六界做件好事,总好过什么都没有。我有心毁掉整座西王山,但那目标过大,极有可能失败。再者,盟主他……”   话到此处,她轻松不见,惆怅重现眼中,云夜郎君一听就懂了,在她心里,依然不舍火铃儿。其实这场战争里,火铃儿欠下血债累累,战争尾声将落得怎样的收场,哪怕他是鬼王,也难以预见,所以只能听天由命。   事实如此,他却不敢直言,只好假装不知,自顾着说道:“西王山里能人不少,你若凭一己之力应付,纵有灭天咒也难以毁山。钢魂兵却不同,皆由你制造,听你调遣,你将他们聚在一处,用灭天咒毁灭,想来不是难事。只是一旦下手,事后火铃儿又怎会放过你?你可有把握能与颜九将军全身而退?”   云清道:“多谢鬼王关心,你别忘了,我们鬼魂都是识得幻烟术的。只要我和颜九化作黑烟飘走,火铃儿这一世,就别想再见到我……”这话听似炫耀,实际包含的却是不舍。   是鬼就得懂幻烟术,云夜郎君因为不识,逃离地牢时,差点拖了斐乔等人的后腿,想来深感惭愧,叹道:“哎,我这个打仙族半道出家的鬼王,要补的功课,看来不少!”   云清安慰他道:“鬼王不必担心,我正要向你托付我这三位鬼将军,不如两件事,一并说了。”   云夜郎君一怔,答道:“哦?两件事?我洗耳恭听。” 第八百七十四章 推心置腹之拒绝   云清鬼命将尽,决意在死前,帮神鹰盟一把。   她手下的钢魂兵还剩六万,其中一半将离开西王山,随斐乔与樱柳开往五岳。这些兵卒将通过鬼将军,归于云夜郎君统领,为他重振鬼族出一分力。   而被困西王山内,有可能继续为苍狼盟所用的,她将用灭天咒销毁。这样的决定,大出云夜郎君意料,却也感叹她悔意坚决,已不惜一切。   除去江南君,云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位鬼将军,想一并托付给鬼王,便道:“云霄决战即将打响,可视为六界之战的终局。云清在此恳求,鬼王能在大战最后,保我三位姐妹的鬼命。我保证只要她们活着,日后就必能成你的得力助手。这三人生前本性不坏,但皆是心高气傲,自视不凡之人,因有这弱点才被我拖下水,与我一起做恶。若能归顺于你,受你调教,就会弃恶从善,用她们的本事为鬼界造福。并且……”   说到这儿,又打住了。云夜郎君替她继续,“并且总有一天,她们也会到百年的期限,面临化散的结局。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会助她们用善行赎罪,如你这般避开烟消云散,再无轮回的厄运。三位将军皆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她们愿意回头,我必对她们既往不咎,委以重任。”   他的大度,令云清铭感五内,情不自禁地拜下去道:“云清得鬼王承诺,从此再无需牵挂她们,实在感激不尽!”   云夜郎君不惯受人大礼,忙拉起她道:“好了好了,时间紧迫,这些虚礼就不要讲了。具体该怎样帮你,还请快些说与我听!”   云清站起身道:“我这样打算,樱柳将与魇烈合兵一处,共同攻打泰山。你随魔族大军到后,她即刻就会帮你脱身。但我拜托你,不要立即去见我哥哥。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将与颜九轻装简行,赶去与你会合,时间上不会晚你多少。届时我将主动前往神鹰盟军营,找到我哥哥,用言语激怒他,逼他对我下杀手。”   “这……”看来此事,她已深思熟虑,定出了整套方案,云夜郎君再是不忍,也只能往下听。   她继续道:“火影幻镜迷宫里,我曾向他许诺,要释放你,让你平安回归,否则他再见我时,就绝不会手下留情,必会给我补那一鞭。第一次救你失手,犹如天意,哥哥见不到人,必然对我恨意更浓。我见他后,若依然如过去那般嚣张,就定能激他出手。你在一旁藏好,等冰兽鞭落下,再出来收我魂魄。”   “不……绝不!”   云夜郎君听不下去,一声断喝止住她道:“这告别方式如此残忍,叫我怎样支持?你……你这是陷我于不义!”说完伏上石壁,痛哭失声。   云清肩头一晃,不劝他,只是惨笑:“自作孽,不可活,这一鞭早该落下,今时才受,我不已经赚了吗?”   “不!不行!云清,你为江南君想过吗?一旦他得知对你是错杀,你以为他还能当什么事都没生,安心过完凡人生活?你太不了解他,你太不了解你哥哥了!”   情急之下,云夜郎君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却痛得她尖叫,袖笼里散出一小撮灰黑的尘粒,他只好松手。 第八百七十六章 推心置腹之荒道   云夜郎君临行前,云清入幻生符与他深谈,并逐件交代好了后事。   她所有这些安排,无论是演戏骗江南君,促使他抽出冰兽鞭,还是用灭天咒摧毁钢魂兵,听来都让人胆寒。云夜郎君有心拒绝,却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可替代之法,唯有硬起心肠,尽力配合。   沉重的话题谈完,他想起了竹星,忙向云清打听,她的回答,却令这件怪事,更加扑簌迷离。   云清回忆当时的情况,自己是因追逐一只大黑狗,闯进了一个奇怪的镇子。   她继续道:“那个镇子,房屋不少,每一处都屋瓦整齐,门口还晒着谷物,明显是有人居住,却又哪里都不见人影。你定会以为那是鬼镇,但若真有鬼,肯定逃不过我这对鬼眼。踏进小镇,黑狗就不知跑去了哪里。我一路向里寻,一直寻到一条荒废的边境线旁,心想跨过那道界线,大概就离开云南,到了其他国家。中原还有诸多大事在等我,我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那样荒芜的地方,只想找到黑狗,吃掉它以泄愤。于是我化作黑烟,钻进小镇后面的山里,沿山道而上。谁料走不多远,就如同鬼撞鬼般,眼前猛然一花,然后道路忽转,我莫名其妙地,站上了一条荒废已久的道路。那条路十分宽敞,容得下五马并行,不远处,还能望见一个岗哨,只是哨亭里空无一人。路的两边,有不少人去室空的茶坊酒肆,似乎曾兴旺热闹过。”   “听你之言,相比前面的镇子,那条废路似更神秘!”云清不可能再说谎,云夜郎君听得离奇,大气都不敢喘。   云清点头道:“那条路,就算曾经繁华,现在也人烟尽散,既没风景可看,又没热闹可瞧,我放着大好的地方不去,无端端跑来这里,觉得十分失望,便打算尽快离开。谁知刚往回走,就有人出现了!不知打哪儿钻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披散着头,疯疯癫癫,独自一路狂奔。等奔到我面前,又站着不动了,嘴里还念叨着,黑狗……黑狗……”   “那疯癫老者,是否就是星竹仙?”她终于讲到了云夜郎君最关心的地方。   云清道:“现在我知道是了,但当时不知,以为他和我一样,也在找那只讨厌的狗。心想狗找不到,吃个人当补偿,也还不错。可他看起来,又老又丑不说,身上还臭哄哄的,一看就知难以下咽。我给他搞得没了食欲,再想想来到云南,是为游玩,也不一定非惦记着杀人,就想耍弄他一番后,把他放了,便让他学狗叫,要学得象,我就不杀他。没想到,他还真学了,我哈哈一笑,让他快滚,转身又走,他却不知为何,一直要跟着我。”   “你要杀星竹仙,他不怕害怕,反而要跟着你?”云夜郎君连连称怪,脑子还真转不过来。   云清道:“我见甩不脱他,实在生气,又想杀他了事,谁知他竟说,我若把他收了,就天天学狗叫给我听。老傻子实在逗人,我玩心大起,心想这镇子算没白来,竟还捡了个宠物,就把他关进幻生符,想等玩腻了再处理他。” 第八百七十五章 推心置腹之疑问   云清期望江南君能亲手送她上路,设想的方式,虽远不及她过去残杀他人的手段残忍,云夜郎君听完,却还是不忍下手,且担心这样做,会带给生者永久的伤害。   云清被他拒绝,也不心急,从容答道:“鬼王请冷静。这样的处理方式,从常情分析,确难让人接受。但我这特例,已大大出常情,这方式用在我身上,无论对我,还是我哥哥,又或者是那些被我害过的人,包括曦穆仙在内,都再合理不过,可算对他们有个交代。并且有你作证,我哥哥在事后就不会怀疑,我确已决意弃恶从善,待轮回转世后,要做个好人。到那时,他只会因此感到欣慰,而不是后悔。”   话到这份上,云夜郎君劝说也好,拒绝也好,都不能再令她改变主意,只好含泪答应。   卯时将到,魇烈大军即将开拔,接他的魔兵,随时会出现,他却想起一件重要事情,一直盘绕心头,令他困惑已久,忙加以询问:“云清,我问你,你是因何将稽洛山的星竹仙,给收进幻生符里去的?”   一提这个,云清就有点怔,回忆一番,她答道:“当年在鹿鸣宫时,我师傅说云南一带闹鬼很凶,令我大为奇怪。我虽四处活动,最远也就闹去过漠北,云南是既未沾边,也没安排过任何人在那里行动,又怎会出现我的行踪?”   云夜郎君跟着回想,赞成道:“你言之有理。那时云南闹鬼,其实是我故意做出的动静,只为吸引募须神族,让他们露头。可这又怎会与星竹仙扯在一起?”   云清道:“当时南风说此事由他去查,我却因为好奇,自己也在暗中打探。不过折腾许久,都没找出有价值的线索。我虽失望,但想到听人们说,云南那地方不仅山清水秀,还坐落着许多部落,拥有中原人从未见识过的巫术,必然十分有趣,便有心去探究竟。于是找个借口,离开中原,一路向西玩耍而去。”   “哦,原来那是你第一次去云南。”云夜郎君听得点头。   云清继续道:“进入云南后,我在大山里欣赏几日风景,就到了澜沧江边。走路走得好好的,前方忽然跑出来一条体格健硕,毛色乌亮的黑狗,对着我狂吠,让我十分恼火。”   “澜沧江边跑出黑狗?”云夜郎君一愣神,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漆黑而俊美的麒麟。   云清没注意他的反应,只顾往下讲:“那时的我,争强好胜,哪能容一只狗对我无礼?便一路追去。谁知黑狗看似奔跑度不快,我却怎样都追赶不上。我索性化作黑烟,还是赶不到它前面,直至追进了一个边陲小镇。那小镇看上去,住了不少人家,一些住户门口还晒着干粮,但就是见不到有人走动。”   “啊?云南边陲,竟有这样诡异的镇子?”云夜郎君听得匪夷所思。   云清道:“可不是!我自己是鬼,那要是个鬼镇,不可能逃得过我的鬼眼,所以明显不是。进了镇子后,黑狗就不见了,我一路往里走,走到一条荒废的边境线旁,心想跨过那条线,大概就要离开云南,进入其他国家了。中原还有许多大事等着我,我可不想在那样荒芜的地方浪费时间,只想找出黑狗,吃掉它以泄心头之愤,便化作黑烟,从小镇后面的山里沿山道而上,却不料道路忽转,我进了一条看上去荒废已久的道路。那条路的路边,有不少人去屋空的店铺茶坊,似乎曾经兴旺过。” 第八百七十七章 推心置腹之谜   云夜郎君在云南偶遇竹星,一直奇怪,他怎会躲进云清的幻生符。现在终有机会,能向云清打听整件事的原委,云清便毫不隐讳,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云夜郎君听得震惊,但不管这件事真相如何,云清所描述的竹星的状况,也让他心酸不已,眼前不停浮现在无影溪边,刚见他时的模样,止不住要含悲带泪,捶胸叹息。   云清话还没完,继续道:“收了老傻子后,我以为就可以走了,谁知路上又传来动静,且动静还不小。我既急着赶路,又不想捡一堆宠物回去,生怕再惹麻烦,便化成烟,躲去块石墩子后,等来人过去。但这一次,可没来啥温顺的宠物,而是几个衣着怪异的异族蛮人。他们全都披着兽皮,手持弯刀长弩等凶器,看似凶神恶煞不说,还似在找啥人。我在那鬼地方见过的,只有黑狗和老傻子,这几人如此兴师动众,总不至于是出来追狗吧?那个老傻子啥都不懂,就更和他扯不上关系了。不过他们欲追杀谁,与我何干?等他们过去,我就择原路离开了。”   云清越说越玄乎,云夜郎君大张着嘴,不知在想什么。云清不能久等,清清嗓子以示提示,他才猛然清醒,忙擦干泪,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道:“你说你择原路离开,可照你说的分析,那条废弃的路,定叫人施过法,你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原路退回?”   云清摆摆手道:“总之撞进那镇子后,就是怪事一箩筐。我向后掉头,走的千真万确就是来路。可我出了小山头,却再没找见那座有人住,却不见人影的小镇,往回走不久,就直接进入了苍山。你说得没错,那条路确已人被施法,所以才会出现,路是原来的路,镇子却没了。除此之外,当时我还强烈感觉,有人在偷偷跟踪我,并于暗中控制我的路线,让路按他的意愿延伸。我在中原呼风唤雨,只会害人,不会被害。去云南连遇怪事,却什么做不了,自然大感郁闷。看来那地方,确实如传言般异术丛出,哪怕是我这杀人如麻的魔头,也奈何不得。我已在那里盘桓数日,该看的都看够了,若再不踏归途,必被师傅责骂,只好放下探奇之心,回了中原。”   云夜郎君又问:“难不成打那之后,星竹仙就一直住在你那幻生符里,毫无怨言?”   云清肯定道:“是这么说。回来后,师傅时不时给我派任务,我实在没多少功夫逗弄他,并且他又老又疯,全无用处,我连杀他都觉得无趣,想想不如放他走算了。可说来也怪,那傻子什么都不记得,简单得如个刚出生的婴孩,却蠢到家地拍我马屁,夸我那臭气熏天的幻生符又安全又舒服,赖着不走了……”   云清的滔滔不绝,令竹星这段经历,更加扑簌迷离。云夜郎君不知他已死,还琢磨着,如能平安回归神鹰盟,必要找时间去探他,看能否诱他说出些实话。   他继而又想起,云清进的那条边陲废道,脑海里即闪现一个地名,蜀身毒道。   但云南地域广阔,废弃的古道不在少数,见到一条,不足为奇,又怎能言之凿凿地就说,那便是迷失千年的蜀身毒道?   他还想多问,却听云清提醒:“鬼王,魇烈的人已等候在外,你该启程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密返稽洛之病体   (轩辕山,神鹰盟大本营)   从进入龙牙镜面见狞灭,为轩辕山解除内战危机,到去云锦大门前救灵宣洛,再到桑雅设置的茶花谷虚境,助她与灵宣洛合心,江南君在长长一段时间里,就没离开过虚境。   作为凡人,在那样的环境里久呆,已远他的承受能力,其间脑波又两次抽出,还被锦书圣握在手里,所以如鬼臾区一直担心那般,从虚境醒来后,他的身体状况,就真出现了严重问题。   世事纷扰,充满坎坷,他得时常面对各种困境,各种打击,早就有入睡困难的毛病,现在毛病加重,只要稍稍入梦,便会带一身虚汗从噩梦里惊醒,就从未深睡过。时间稍长,整个人便憔悴不堪,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也难以集中。   鬼臾区为神,灵宣洛为仙,他们都很清楚,他这是呆在虚境里脑脉受损,留下了臆症。其实他在古墓密室睡着后,鬼臾区就找人来,轻手轻脚地把他挪出密室,送上张舒适的大床,亲自为他诊治。可惜他虽为神帝,神力无边,也只对内伤有利,对于脑伤,他是爱莫能助。   灵宣洛长时间以来的担心,到真生时,除了日日焦虑,也无计可施。每当在军营中,见到他敬爱的江南哥哥那虚弱的背影,就会忍耐不住,去摸藏在袖子里,桑雅留下的血红药丸,犹豫是不是该劝他服下。   江南君绝不会服那粒药丸。就算体内的妖龙毒,已重新被狞灭在死前压制,他也始终牢记,自己这吸血怪人,依然存在嗜血本性。   为不堕魔,他强力克制一百年,避免沾到人血。可桑雅的血元筑基,含有大量人的心血,药丸是通过血元炼制,只要落肚,他百年的隐忍,就将付诸东流,他将从此成魔,再也回不了头。灵宣洛不知这严重性,他也不愿对他详说。   通过连日观察,鬼臾区已能确定,江南君正处于思维衰退的初期。一段时间后,若仍不能改善睡眠,病情就会恶化,接下来的症状,有可能由精神分散、健忘,向失忆展,直到最后,再也不认识他们这些人。   他不住慨叹,江南君的内心,无论有多强大,也耐不活他那凡人之躯。他再聪明,再勇猛,也难比其他五界的神仙魔鬼妖。万一脑脉断去,只怕是神仙都难救了。   鬼臾区与灵宣洛二人,都在为江南君愁,可一天天过去,他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眼看就都要忍受不住。   这一日,中军帐里,只坐了他们二位,江南君常坐的位置,是空的。   二人皆不言语,灵宣洛没心思想下一步战争的走向,只顾低着头望着掌心,偷偷看桑雅的药丸。鬼臾区也不知神游何处,把两只手摆在帅案上,呆呆瞪着手腕。   “灵帅!”他猛然一声嚷,声音大得要震塌整顶军帐。   灵宣洛正想得深沉,忽被打扰,身子猛烈一颤,茫然抬起头道:“请盟主吩咐!”   鬼臾区在这时爆,拍着桌子怒吼:“我说,军师这样子,不治怕是不行了,可我们连神族的大夫都请遍了,就没一个能医得了,这可怎么是好?” 第八百七十九章 密返稽洛之药方   江南君因妖龙毒而成不死怪人,百年来经历惊涛骇浪无数,一次又一次从绝境里逢生,这一次的脑波之危,却来势汹汹,看来凭他一己之力,是熬不过去了。   鬼臾区连日的焦虑,终于在中军帐里爆,恨不能于一分钟内,就和灵宣洛找出解决办法,马上去把人医好。   他突然一嚷,也激了灵宣洛,咬紧牙,狠道:“不行,我绝不能眼睁睁看江南哥哥有事!如果他真要撑不住了,这粒药丸他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我坚决要给他强灌进去!”   用蛮力解决,实为下策里的下策,鬼臾区连摇大头,否定道:“不可不可,匹夫尚不可夺其志,何况军师乎?他若真抗拒,哪怕只是粒小小药丸,你也不可因要救他性命,就强求于他,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你与他相交多年,真要这么做,也下不了手吧?”   灵宣洛意气用事,说出急话,也深感后悔,痛苦地抱着脑袋,不再开口。   鬼臾区重重地叹口气,沉吟道:“其实除你手上的药丸,还有一个药方,可以救到军师,但只有我能办到。”   “什么?盟主其实有解救的药方?”灵宣洛一听,立即颓丧尽散,两眼放光,心里怨鬼臾区为何不早说。   鬼臾区撩起衣袖,挥动粗壮的手臂道:“对呀,老鬼我的神血,混入他的血管,自然能消除虚境对他的伤害!多睡上几觉,说不定脑脉就自动连回去了!”   “这……原来盟主说的药方,是指这个。”刚刚点燃的希望,眨眼就暗淡下去,灵宣洛兴奋的脸色,又被忧愁取代。   狞灭曾明确告知江南君,喝下帝神之血,就意味他身上的妖龙毒解除,从此将恢复成正常人,再也保持不了不死之身,同时二十多岁的青年样貌,也将失去,开始渐渐如凡人般衰老。   若从大局出,这样做合适吗?时至今日,江南君是否还保有那颗凡人心,愿放弃肩头所担责任,回归田园?   古墓密室里,狞灭的哀求,至今仍在灵宣洛耳际回荡,就算他被枯朽道长逼迫,服下了那粒聚神丹,今后情况如何,也未可知。万一继人间使之后,江南君的使命是接任妖王王印,他岂不是不能饮帝神的血?   灵宣洛的想法,鬼臾区又何尝不知?若不是因这原因,只怕他早就一碗血递到军师面前了。见灵宣洛苦恼,他也只能浓眉深锁,再不说话,中军帐里,一时又静得针落有声。   救人的办法不是没有,却哪一个都不适用。灵宣洛左右为难,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几日后,雪狼泣月之夜就到,目前出兵五岳,已迫在眉睫。江南君在这紧要关头生出状况,可怎生是好?   猛然间,“五岳”二字,带一道飘渺的白影闯进脑海,这次是灵宣洛大嚷,吓鬼臾区一跳。   “灵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鬼臾区见他这模样,知道有戏,立即心跳加,恨不得扑去他面前。   灵宣洛兴奋地回答:“无论是救军师还是战五岳,都离不开一个人--我师祖姑姑!” 第八百八十章 密返稽洛之密令   江南君在虚境中,连番作战不说,脑波又数次被抽离大脑,以至脑脉受损,状况日趋萎靡。鬼臾区与灵宣洛两人,急得大眼瞪小眼,可除了长吁短叹,就再无其它事可做。   灵宣洛给逼急了,竟想起一位最不可能求援之人--躺在冰棺里的曦穆彤。   鬼臾区眼巴巴等他的答案,可一听“姑姑”二字,脑袋就耷拉下去,迟疑地问:“灵帅言下之意,是说请曦穆仙来救军师?”   灵宣洛两眼望天,叹口气道:“哎……我们虽知姑姑只是假死,但是否适合在此时开启冰棺,谁都不得而知。云锦大门前,羽风师傅和枯朽伯伯,都曾对我千叮万嘱,务必要将她唤醒,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她。若要二者兼顾,就只能由我进入飞火流光壁,与她相见,听听她心里的话。自我修习指天禅,达到万宇之境后,其实就能和她在流光壁中重逢,却因拿捏不准最佳的见面时间,而一直拖延至今日。我恐怕,现在已不能再拖了。”   鬼臾区两只大手,在桌面摆放许久,几次冲动着要割开手腕放血,这时终舍得收了回来。   灵宣洛的决定,他赞成至极,心里欢喜,却露不出笑容,只勉强牵动嘴角道:“我也相信,灵帅此时面见曦穆仙,甚合时宜!她创建稽洛山的目的,就是为保卫五岳,守护人间界。眼看五岳将陷入战乱,敌我的输赢实难预料。若她知道目前形势一触即,定不会袖手旁观。再说军师,凭她的本事,难说真能拿出第三个药方,救他一命。灵帅,你去吧,照你师傅说的做。不管曦穆仙身在何处,她对苍生的牵挂,也必不会放下!”   此事议定,再无更改。鬼臾区当即手书盟主密令一封,依照合权分立制,盖上由神鹰与竹叶相结合的合权帅印,由灵宣洛带着,秘密返回稽洛山。   此次行动绝密,灵宣洛只能等入夜后,趁夜色赶路。他踏剑御风,疾驰向前,很快就到达稽洛山后山,穿结界而入。   战争打响后,这座仙山,俨然已成真正意义上的仙族军事重地。除去全副武装的灵童兵,山中再见不到任何闲杂人等。   他进山后,哪儿都不去,直奔明珠峰军营,与兵龙兵虎,以及陈涛碰面,进行紧急会议。   四人见面,灵宣洛先就取出鬼臾区的密令,与那三人埋头细读。   密令的内容,竟是命兵龙率灵童兵二万,携沙吼竹弓阵,远赴云南边陲,与原达光国王子段箫会和,并听他调遣,捣毁敌人的武器制造窝点。   这封密令,看得灵宣洛直了眼。沙吼竹弓阵终能走出稽洛山,为助神鹰盟打击外敌出一分力,自然令他欣喜。但这作战地点,竟是遥远的云南,总指挥官还是段箫,他就有点茫然了。   但不管密令缘何而起,也说明段箫已逃脱南宫向毒手,现在平安无事。进一步分析,是否也可认为,纳木族长正与他在一起,并未遇害?这安慰分量十足,一下就令他振奋起来。   “看来段叔叔已找到失踪的蜀身毒道,并将有针对性地采取军事行动,打击南宫向!”   对电火雷珠弹之事,灵宣洛大体知晓,相信是在他出征东海时,盟主与江南君为实实在在给南宫向来上一刀,定下这道出兵计划,以捣烂他的大后方。   等想明白,他再无疑问,忙照密令指示,催兵龙动身,点齐兵马,奔赴云南。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第八百八十一章 密返稽洛之军情   江南君的身体,眼看是日渐不支,灵宣洛急在心里,再结合即将打响的五岳之战,意识到是时候入飞火流光壁,与曦穆彤相会了。   这决定就如清风一缕,吹散他的焦虑。鬼臾区听后,也大为赞同,于是当夜他就离开轩辕山,秘密潜回了稽洛山。   他随身携带盟主密令,等聚齐手下拆开看,竟是命兵龙率灵童军,携沙吼竹弓阵,前往云南支援段箫。   兵龙接令后,即刻率兵出征。等送走他,明珠峰军营的会议继续。   稽洛山方面,陈涛作为禁卫军统领,每日都派出大量密探,潜伏在五岳附近观察敌人动向,并将探子汇报的内容汇集成册。   这册子厚得一手拢不过来,灵宣洛大致翻看,现敌人活动的内容虽各不相同,有一项在五山脚下,却大同小异,就是每一天,都有大批来自番外或川贵边境的商队涌入。他们经营的货物五花八门不说,还一来就呼朋唤友,有些甚至在短时间内形成气候,成立了商会。   这么多商人,总不能露宿荒野,于是乎那里的客栈无论大小,是间间客满为患。   灵宣洛看得冷笑,不用问,也知这些商队与南宫向和苍狼盟有关。不论他们从别国带进何种货物,货物里藏的,肯定全是包含无穷威力的电火雷珠弹。这些人皆擅长火雷技术,暗中埋好雷珠弹后,只等南宫向一声令下,就将其引爆,同时将五岳炸上天。   他向二位将军道明内情,兵虎尚未言语,陈涛就先急了,问道:“灵帅,南宫向那个逆贼,既有本事造这样多火雷,也一定会考虑运输途中的风险而加以防范。柏瑞将军与他的柏路天使兵再厉害,对这阵容庞大的偷运,也难免百密一疏。雷珠弹听起来非同一般,以前从未有人见识过,就算我们神鹰盟倾尽兵力前往应战,五岳就真能保住吗?”   陈涛的顾虑,正击中此战要害,灵宣洛只能认可他的分析。   六界之战,目前尚只牵扯进五界。人间的凡人,虽不时能闻到火药味,并仅部分受到波及,例如更天仪改变天象,邙山里古刹遭废弃等等,大多数人,都还能安居乐业。   可这五座大山中,哪怕仅一山有事,人界就会被牵连进来,到那时,难道指望唐朝军队用普通的长枪或弓弩,与各种妖术魔法作斗争吗?那些凡人兵将一旦被卷入,除被杀得全军覆没,不会再有第二种结果。   而最可怜的,还得数平民百姓,无辜遭战火屠戮,甚至要面临可怕的末世之灾。   形势如此严峻,马上就想出解决办法,他做不到。但曦穆彤为保五岳平安,足足奋斗五百年,哪怕仅凭经验也定能找到合宜之计,那还等什么?只要见到她,一切不都有了答案?   想到此处,他就要离开军营,直奔明珠峰顶。可刚抬脚,又记起漏了件重要事情,顿时冒出冷汗,拉住陈涛问:“稽洛山与五岳,是用万魂夺骨索相连。当年姑姑将那锁链以一化五,从稽洛山山底延伸,一直插入五岳山根,由此六山命运相连,再不分彼此。我和军师不在的期间,你可有时时检查,现锁链的异常?”   陈涛道:“回禀灵帅,稽洛山禁卫军沿万魂夺骨索的五个方位,设下五方岗哨,每时每刻都在关注锁链的状况,目前并无生异象。可是……”   “可是什么?”他语气一转,灵宣洛就紧张起来。 第八百八十二章 密返稽洛之教导   五岳争锋,神鹰盟与苍狼盟两方中无论哪一方获胜,都会为人间界带来不可预计的灾难。作为人界五百年的守护者,或许只有曦穆彤能想出办法,将灾难损伤降到最低。   灵宣洛密返稽洛山,迫不及待要入飞火流光壁与她相会,可临到要走,又记起了那条从稽洛山底端,连接五岳的万魂夺骨索。   陈涛负责稽洛山全境的日常防卫,深知那条锁链有多重要,因此丝毫不敢懈怠,面向伸展出去的五个方位,均设下监察岗哨,日日派士兵轮守。   灵宣洛不问则已,一问,他就如倒豆子般,说出一直以来的想法,“属下曾下到山底,详细勘查锁链的连接原理。现它分散的五端,承接力均匀,犹如被人刻意分割。这说明曦穆姑姑当年是借它建立五方平衡之力,相互制约来托起稽洛山,保证山体不侧偏。可一旦战火燃起,五岳真受电火雷珠弹侵害,哪怕只有一山崩塌,也会打破这种平衡。崩山之力可撼天地,极有可能断去锁链,并在断锁的瞬间引起稽洛山巨震,导致山体受损,甚至翻覆。所以属下之意,是否可考虑在紧急时,从五岳收回锁链,重新合五归一?”   “绝对不可!”灵宣洛不假思索就一口回绝,语气里还带着怒意,“当初师祖姑姑将万魂夺骨索一分为五的原因,就是为六山能从此相互守望,形成唇齿之依,绝不求一山为了安全,独善其身。五岳为人间界的五道屏障,稽洛山存在至今,担负的使命就是保它们平安,又岂能在危难时,为顾己身安危而松开支持它们的手?你这种自私自利,独自求全的想法,勿要再提!”   陈涛受到斥责,大为惶恐。再细品其中道理,承认确实是自己因太过专注于稽洛山的安危,而本末倒置,偏离了曦穆彤五百年来保全人界的宗旨。羞愧之下急忙跪倒,请求灵帅责罚。   灵宣洛无暇追究于他,只是教导他应拓宽心胸,将对稽洛山的感情,延展得更深更远,为更多人承担责任。语重心长一番话,兵虎听了也连连点头。   灵宣洛继续道:“就算五岳崩山,连累稽洛,也非我担心之所在。怕只怕敌人趁我们不备,在万魂夺骨索上做手脚。这条锁链汇聚万魂之力,已蕴藏数千年,一旦落入贼寇之手,会产生怎样严重的后果,谁都无法预知。陈涛的担忧,我们可反转来想,敌人若不炸五岳,仅炸稽洛山,也能借锁链忽然崩断的爆力,对那五山造成损伤。这种困局如何破解,恐怕只能去问我师祖姑姑!”   “什么?灵帅指的是,曦穆姑姑?”陈涛与兵虎听得惊跳起来,皆以为自己耳力不济,听错了。兵虎更是难抑激动,不住追问:“灵帅言下之意,是说曦穆姑姑将从冰棺里苏醒,重返稽洛山?”   他的问题,是灵宣洛长久以来的期盼,此刻却无法回答。这趟回山,他的目的确实是为唤醒曦穆彤,可结果怎样,只能等入流光壁与她相见之后,才可确定。   军营会议结束,已是深夜。灵宣洛离开山脚,迎着夜风走上明珠峰,来到了飞火流光璧前。 第八百八十三章 金色麦田之勇气   灵宣洛于夜间秘密回返稽洛山,只为入飞火流光壁,与曦穆彤相见。   数日未归,再见这座仙山时,战争气氛扑面而来,已彻底没了往昔祥和平静的样貌。作为仙族的军事核心要地,这里随时可能遭敌人入侵,而攻击的核心,恐怕是那条万魂夺骨锁,它一旦被敌人惦记,趁战乱抢掠而去,只怕从此将埋下无穷隐患,就算战争结束,隐患也不会消除。   陈涛作为禁卫军将军,一心要为稽洛山尽忠,建议在关键时刻,断开夺骨锁与五岳的连接,却受灵宣洛怒责,誓五岳若是不保,稽洛山绝不独善其身。   姑姑的心意与多年来的志向,已与灵宣洛的灵魂深深融合,成了他的心意,他的志向,还怎可能更改?   从赶赴西天混沌谷,助神族继承人帝神登基,到前往蓬莱参加通仙大典,并历经艰险地获得留仙身份,至今已时日不短。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曦穆彤,渴望能纵身一跃,就进入那垂挂于真龙峰的光壁,再见她雪白的身影,感受她那一身冰寒之气。   他还记得,刚从云南回来时,站在明珠峰顶,情难自控地要钻入光壁,却莫名得一个声音提示,提示他曦穆仙有自己的计划,还没到与她重逢的时候。   今夜,再次踏上这山峰,站在同样的位置,他止不住慌乱,生怕那声音又来,以至见姑姑的想法再次被阻拦。然而这次,他听到的就只有一阵阵山风,悄然吹过。   站等一会儿,他放心了,展开宽大的手掌,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只小手,一直被竹月牵着。   师傅松开他后,又用二指点住他的天池穴,助他通过琉璃炫光瀑,观赏那飞火流光的奇异画面。画面虽只持续片刻,那一幅幻景,却从此没再离开过他的回忆。   “师傅,你多年来的夙愿,你临终时的淳淳嘱托,铃儿将在今夜,为你实现。我将与姑姑一界相通,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顺利见到她,也保佑我们见面后,能想出救万民于水火,并远离战争侵害的办法。同时还有江南哥哥,师祖姑姑一定救得了他!哥哥不能有事,绝不能有事!”   他怀念竹月,又牵挂江南君,心里的泪如波涛汹涌,却坚强地一忍再忍,以防泪水模糊双眼。   上次来时是白天,如今在夜色里,再看由真龙峰顶,飞流直下的七彩光瀑,已被宏伟的山体从中一分两边。   飞火流光壁,端正地悬挂于与他正对的山崖崖壁,一幅幅人间画面,光闪闪跳跃而过。他开始痴痴怀念,曾经头晕目眩的感觉。那种感觉没找到,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表的紧张与慌乱。   这一刻,他一直期盼,又一直害怕。最初的原因,是不愿这冒然拜访,惊扰了姑姑的好梦。她劳累五百年,应该好好休息一场。   之后又被锦书圣警告,怕一进来,就证实姑姑确已抱定必死之心,见到他,会不由分说地化作尘埃消散。   只要双脚离地,万宇诀就会挥作用,助他的流光壁之旅成行,种种顾虑却纠缠得他犹豫不决,矛盾万分。   蓦然间,他竟产生幻觉,竹月那两只温暖的手指,回来了,正紧按在他的天池穴上,为他赶走犹豫,又生无限勇气。   他微笑地闭上眼,轻轻一跃,跳了下去…… 第八百八十四章 金色麦田之风语   站在明珠峰顶,面对飞火流光壁,灵宣洛想得千头万绪。他既怀念竹月,又担心进入光壁后见到曦穆彤,反而会得来更加不幸的消息。   正愁肠百结,竹月却似在冥冥中出现,给他以勇气,他终于不再踌躇,纵身跃向了真龙峰。   “指天禅七层,一旦达到,就可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而这一界,指的是人间界,相通,指通过心灵之桥,与姑姑在流光壁虚境里见面。等我穿越而过,是会立刻见到姑姑,还是要四处寻找一番?我将会在人间的哪一个场景里见到她?姑姑,宣洛想你,从远去云南到现在,就再未见过你。宣洛有一肚子话要向你倾诉,我只求你不要避开我,一定要等我……”   向下跳的一瞬,他的脑子里,涌现出这样多念头,同时被山风吹冷的面颊,变得火烫,心跳也不断加,催生出**辣的汗水,滴滴从额头滴落。   从万宇诀练成之日起,与曦穆彤重逢的场景,他就在心中勾勒了千万次,如今要一朝实现,他复杂的心情,却绝不是过去能凭想象而预知的。   明珠峰与真龙峰相距遥远,双脚离地后,仅下坠数秒,他便轻盈地拔起一身仙骨,如道闪电般直插向琉璃炫光瀑。   夜风阵阵,送来百香谷的幽幽花香,他贪婪地深吸一口,将香气满满地吸进胸膛,然后紧闭双目,任凭丹田气升,如游龙般贯穿全身,又出一声大喝,再睁开眼,那道光壁就已在不远的前方。   眼看他就要穿透水雾,却不知为何,呼啸的风声汇合成人声,那是曦穆彤久违的声音:“宣洛,排除杂念,最大限度地集中意念于光壁,切记!”   “姑姑?姑姑是你吗?你在和我说话?”   擦过耳边的,明明该是风声,却又为何会转化成曦穆彤那似水如歌的声音?躺在冰棺里的姑姑,怎会知道他身在此处?这究竟是因高产生的幻觉,还是真来自于曦穆彤的提示?   他惊疑不已,风声合成的女声又起,“宣洛,自我设定这飞火流光壁起,就期待有一天,能等到指天禅的传人,入光壁与我一界相通,共同守护人间界,于是预埋了这指引程序。程序被你用意念激活,所以能听到我的提示。你必须按我的话做,否则就有可能偏离方向,进入别的空间,而失去见我的机会。”   “什么?不!师祖姑姑,这绝不能生!请给我提示,时间仅剩一秒,我绝不能找错!”   他额头冷汗如雨,全神贯注地倾听风声,就听曦穆彤又道:“找准金色麦田,再进入流光壁,你就能得到引领,见到我--”   “金色麦田?姑姑选择了一片田地,作为一界相通的地点?”   他既好奇又激动,好奇曦穆彤选那地点的原因,又为确实能见到她而激动。   就这一晃神,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果然就闪现在了前方跳跃的光壁上。   光壁画面瞬息万变,他若没抓住时机,麦田就会一闪即逝。他双目圆睁,出怒吼,直插入炫光瀑布,穿光壁而过。 第八百八十五章 金色麦田之图画   灵宣洛跳下明珠峰,如一道闪电,直奔向真龙峰的琉璃炫光瀑。   闪亮的飞火流光壁就在眼前,他眨眼就能穿进去,跨到另一端,耳边呼啸的山风,却不期然合成一个似水如歌的提示音,正是曦穆彤在说话。   经她提示,灵宣洛才明白,原来并非万宇诀练成,就能在光壁中畅行无阻。要达到一界相通的目的,他必须在画面流转成一片金色麦田时进入。否则不论是早还是迟,都会因误入其他空间而迷路,错失这次机会。   流光壁的画面,一幅幅飞闪过,他牢记曦穆彤的叮嘱,意念高度集中,在脑海里召唤麦田。即将触屏的一瞬,麦田果然出现,他脑子霎时空白一片,眼里也只剩了金色,“嗖”的一下,就这样穿了过去。   冰冷的水滴,将他由头到脚地湿透,刚才因兴奋而火烫的面颊,又被飞瀑冷却。   不知是驰太快,还是身周的七彩炫光,确实在以极其激烈的度变幻,炫光无间歇地闪烁,令他天旋地转,除去眩晕,就再找不出第二种感觉。   天地仿佛在这时翻覆,他辨不出上下左右。为防昏厥,他死死闭紧两眼,除舒展手臂顺气流向前,便再做不出其他动作。   “我成功了吗?麦田的画面仅闪现一秒,一秒过后,机会就不知何时再来。要验证成功与否,只能等,等姑姑真的出现……”   疯狂变幻的强光灼痛眼皮,燃烧眼球,他的身体更似被光熔化,成了它的一部分。   不知飞行多久,光线终于减弱,击打脸颊的水滴也消失了,他驰渐慢,直至停息。   他急于观清四周,试着转转眼珠,猛力一挣,还真一齐张开了两只眼。   眼前呈现的,就是飞火流光壁里的世界?   扬州城纵横街市的喧闹,黄河两岸农田的丰饶,五岳山峰插天的巍峨,漠北雪原冰封的苍凉,竟被他同时尽收眼底。   由西向东,又从南至北,凡能代表人界的风景,流光壁里无一遗漏。这已属奇特,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画面清晰无比,却全是浓缩的小图,排布看似不规则,路线却井然有序,毫无偏差。   每一块图画中,人与景皆不停地灵活变幻,从半空纵览,小图组合成巨大的卷轴,若要为这卷轴起名,就只有三字最为贴切:人间界。   身在流光壁里的虚境,感官上,体验却无比真实,灵宣洛大感新奇,又茫然自语:“这是一幅完整的人界画卷,如此幅员辽阔,虽能一眼望尽,又该怎样做,才能从里面确定姑姑所处的金色麦田,在哪个方向?”   连问两遍,他一拍湿漉漉的脑门,自怨道:“我是被炫光照傻了吗?姑姑明明曾通过风语指示,只要我进对路径,就会得到指引,被引去见她,怎的这样快就忘了?”   这下他心情安定不少,不找地方,开始搜寻可引路之物。可左瞧右看,哪有能供参考的,诸如箭头或地图之类?莫非这说明,他进错了地方?   一着急,他站在云上,两手拢成个喇叭,就罩着嘴疾呼:“师祖姑姑,宣洛来了,宣洛来与你一界相通了!你到底身在何方?” 第八百八十六章 金色麦田之冰雪兽   灵宣洛谨遵曦穆彤设定的指示程序,在金色麦田闪现时,穿入飞火流光壁,进到了被浓缩的人间界中。   流光壁里景色优美,他却无心欣赏,只是左顾右盼地寻找指路之物,以期尽快与曦穆彤见面。   张望许久,一无所获,他开始灰心,以为最终还是进错了路径,与姑姑失之交臂。   他绝望地坐到云上,望着远方呆,思量这下一步,该怎么走。正在这时,就见远方天空,金色的阳光似如琴弦,呈现出奇妙的丝状,然后又仿佛有一只纤指,轻巧地抚上去,从中撩拨丝弦,阳光便呈半弧形,向两边扩散。   起初那变化极其微弱,能够瞧见,全赖他有仙人目力。但他顾不得庆幸,起身惊问:“流光壁虚境有动静,难道我没找错地方?”   哪怕问得大声,问完也无人回答,他便又目不转睛地眺望阳光展开处,就见一团绵软的,本来正懒散游荡的白云,如被那只撩琴弦的手推开,云开处,显现一个白点,以飞一般的度,向他站的位置疾驰而来。   那白点越近,体态就越明显,很快他就能看清那是什么,终于喜不自胜地高喊:“千翼冰雪兽!”   飞奔而至的,果然是与曦穆彤相伴千年的坐骑,千翼冰雪兽。它翕动两耳,鼻息微吐,看向灵宣洛的大眼,充满慈爱与欢乐。它两片白银色的羽翼上下飞舞,轻盈地飞到与他一步之遥,便停下来,习惯性踢踏踢踏蹄子,又伏下庞大的身躯,请他蹬上马鞍。   “原来姑姑指的提示,并非箭头地图之类,而是久违了的千翼冰雪兽!这么说我没错过金色麦田,我就要与她重逢了!”   对往昔的伤感,与对即将会面的憧憬,如两股潮水在瞬间涨起,又汇集一处,奔涌进他心里。他舍不得就一脚跨上马背,先用手轻抚冰雪兽那光滑的背脊,禁不住泪水滑落。哪怕已没炫光刺激,经这情感的潮水冲击,竟又感到晕眩。   他不愿眼眶红红地去见曦穆彤,待情绪稳定后才跃上马背,又亲昵地拍拍冰雪兽的脖颈。   就这样,冰雪兽载着他展翅翱翔。脚下一处处人间美景,一掠而过。那些微小但清晰,浓缩却真实的画面,虽只能在视线里停留一秒,也足令他心旷神怡,赞叹不已。   他忽然觉得,哪怕是拥有仙人之眼,其实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够用,于是感叹:“这一切,全由师祖姑姑用指天禅灵力炼造而成,看似地域缩影,但若想去哪儿,点开那一块画面即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长途旅行,不管是世界的哪个角落,都可随心所欲,眨眼就到。要塑出这样强大的虚境,她得有多么强大的内心?羽风师傅说得对,六界不能没有曦穆仙,爱她、拥护她的人们,绝不能失去她!”   观赏着美景,他思绪万千,可惜冰雪兽飞得太快,眨眼已带他来到一处远离城市喧哗的村庄,开始向下降落。   随高度降低,本只有圆点大的村子,在快放大。当冰雪兽踏上实地,村子已然变成实景,将他置身其中,其它浓缩的景色,则全都消失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金色麦田之石磨村   灵宣洛钻入流光壁,以为进错路径,错失了见曦穆彤的机会。不料正悲观时,千翼冰雪兽却拨开阳光与云朵,从天穹后出现,载他去曦穆彤呆的地方。   冰雪兽挥舞有力的双翼,眨眼就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北方的村庄。   灵宣洛跳下马背上,转过身,细致打量眼前的村庄,不仅未找见它有何奇特之处,且还只能算作一个以小麦种植为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北方农庄。   看几眼村子,想起该向冰雪兽表示感谢,可再回身,那神出鬼没的神兽,已一声不吭地离去,再不见踪影。   冰雪兽领路的任务完成,就会离开,若无曦穆彤的命令,他不可能再见到它,心下不免怅然,只好迈开步子,独自走向村里。   这村子看来不小,一路都有低矮的民房排布。家家户户的房廊下,皆悬挂大串的干玉米、干辣椒之类。   因正值六月收割麦穗的季节,每家院落里,还都高高堆着打场的麦堆。金灿灿的麦子,以蓝天白云作为背景,呈现出好一派安定祥和的民生景象。   走了不久,就66续续遇见不少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有说有笑,面容愉悦。他是外乡人,又生得身材高大,骨骼精奇,且眉目俊秀,怎么都看不出乡村气息,自然不断惹来好奇的目光。   对位这面生的俊俏公子,人们纷纷侧脸打量,又交头接耳地议论。窃窃的说笑声,不断往灵宣洛耳朵里钻。他浑身不自在,但偶尔与其中一位目光相触,却又非但觉不出敌意,还满满的全是友善,于是放了心,继续迈大步前行。   但深入村子,遇到的村民更多。这样被从头到脚地注目,他大感局促,心想得赶紧想个法子,打破这尴尬气氛。   再走没多远,见有一个七八十岁的大娘,在一间木头搭的农舍门口,倚着门柱和和气气朝他微笑,便赶紧走了过去。   “大娘,您好!”他十分礼貌地拱手,又鞠了一躬。   大娘见有异乡人来,本是在看热闹,却见这俊俏孩子,跑过来和自己打招呼,顿觉脸面生光,裂开没牙的瘪嘴呵呵笑道:“好好好,大娘好得很!孩子啊,你来我们这村子里,是要做什么呀?”   灵宣洛对她倍感亲切,老实地回答:“大娘,我是来找人的,我来找我姑姑。她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爱着一身白衣,不知贵村里,是否住着这样一位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二十来岁?打外面来的?”   大娘皱巴巴的脸上,浮起一层糊涂,抖抖瘪嘴,却答不上来。   灵宣洛一想,流光壁虚境既由姑姑创建,她便能按意愿,设定自己的出现。若她把自己当本村人,在这儿生这儿长,大娘自然答不出他的问题,于是急忙改口,“也不一定,我只是寻找这样一位姑娘,至于她打哪儿来,又或是贵村的乡亲,就说不准了。   大娘脑子迟钝,被他一解释,反而更跟不上,倒是离他们不远,有两位中年妇女,热情地凑过来搭茬:“呦,这位公子,原来你来我们石磨村,是为的找人?” 第八百八十八章 金色麦田之指路   千翼冰雪兽把灵宣洛送到地方后,就悄不吱声地离开了,灵宣洛只好独自往村子里走,希望一直走下去,就能见到曦穆彤。   村里难得来外乡人,村民们见了他,皆好奇地上下打量,令他极为尴尬,见有位和善的大娘,便赶忙向她请教,该怎样找到曦穆彤。   大娘年纪大,糊里糊涂地,实在难听懂他的话,还好有两名中年妇女过来解围。   见有人能真正帮上忙,灵宣洛高兴地连连点头。通过她们,他了解到这村子,名叫石磨村。   两名妇女相互望望,其中一个手指向南边道:“按公子描述的姑娘样貌,我们这儿确实有一个,却不是外乡人。”   果然叫他估中,他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她大概正是本地人!”   来找姑姑,却连姑姑是何方人氏都不确定,这孩子可真够奇怪!   二妇女给逗得笑了起来,另一位搭嘴道:“你要找的,会不会是老宋头家的莲女?莲女姑娘和你说的姑娘,倒很有几分相像。”   “这……宋莲女?姑姑,不是姓曦穆吗?”他眉头皱起,听得愣。   不过没等他回答,之前那位又吱吱喳喳开了口:“嗨,要问我们这儿,二十岁上下的白衣姑娘,可就只找得出莲女一人。可怜的女娃儿,本来有爹宠,有娘疼,天天活在蜜罐子里,谁知十岁没到,爹娘就相继故去了。从此她性情改变,变得内向,且只爱穿白裙,也不怎么说话,日日守在村边的麦田里,从早到晚,也不知在张望什么。”   “村边的麦田?那是金色麦田!”灵宣洛差点大喊,怕吓着这几位淳朴的农妇,赶紧捂住了嘴。   他在心里凛然道:“除去名姓,其他特征皆与姑姑相符,看来她来到虚境后,就改名换姓,入乡随俗,真正过起了田园生活!我得赶去金色麦田,她肯定正在等我!”   想罢,他又细问如何从这儿走去麦田。妇女们热心快肠,只差拿树枝子给他在地上画图,清楚告诉他,麦田在村子最南边,但占地太广,他不可能在整片地里找一个人,最好以老宋家的房屋为参照,莲女应该就在那附近。   得了热心村民的指引,灵宣洛不会再走冤枉路,向大娘与妇女们致谢,就告别她们,直奔向南边的麦田。   石磨村的农舍,相距农田还很有段距离。他怕惊扰民众,不敢腾空驾云,只能靠两脚疾走,走了好一会儿,才上到村后小路。   等民房不见,眼前果然出现了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黄河流域,种的是春小麦,清明前后播种,六月中下旬就开始收割。所以此时,金色麦浪在炙热的艳阳下,随着夏风起伏,那一派田园风光与轻松的气氛,相比虚境外的战争氛围,简直就给人以错觉,那是一片天堂。   “老宋头家的房子……”他一边念叨,一边沿麦田的边缘,寻找常在梦中出现的白色身影,汗水竟已湿透后背。   作为仙人,他的体温四季恒定,这点炎热,可没法令他出汗。但他即将与师祖姑姑重逢,激动的心情带来燥热,是他这仙人之躯,抗拒不了的。 第八百八十九章 金色麦田之背影   灵宣洛被千翼冰雪兽送到一个,名叫石磨村的北方村庄,原来曦穆彤一直在这里居住。   两名热心的妇女为他答疑解惑,告诉他如何找到宋莲女姑娘,又为他指明路线,他便马不停蹄,望村子南边的金色麦田而来。   麦田果如妇女们讲的那样,宽广无边,他要四处找遍,只怕一天时间都不够用,于是缩小范围,仅在田边搜寻农舍。   农夫们大多都住在村子里,好容易见到一间木屋,用茅草盖满屋顶,孤伶伶立在路边,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   那木屋只有一层,院子随意用篱笆隔着,里面也不见麦堆,或晒任何粮食。屋前麦田延伸,放眼望去,尽见美好的金色。   他想拍篱笆门,看屋里是否有人,未及开口,就惊得定住,原来在不远处,有一抹洁白跃入眼帘,那是一名白衣女子,背影清瘦,正宁静地伫立在田边。   不用走近,灵宣洛也看得清楚,她身上的白裙用粗布缝制,夏风吹过时,裙摆随麦浪飘扬起伏,远远看去,谁都会感叹,那是画家笔下一幅绝美的美人秋色图。   “哪怕身着布衫,背影也如此清丽脱俗,又一尘不染。这样的女子,除我师祖姑姑,世上还能有谁?宋莲女,她为自己起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又是出于何意?”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美好,自己的出现,恐将是对它的破坏。他心有不忍,急促的脚步放缓,只想将这幅图,先深藏进记忆,以在今后的岁月里,不时拿出来欣赏。   他步履轻轻,生怕惊扰到姑姑的安宁,终于也还是走到了她身后,拼劲全力,才有勇气痴痴唤出一声,“师祖姑姑……”   女子肩头一颤,却没转身,也不回答。   他一直叮嘱自己,再见曦穆彤时,千万别哭。   作为坚强的男子汉,他必须向姑姑展示坚强的一面,哪怕情不能自己,也要保持从容与微笑。可一见她,叮嘱还是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抬步艰难,几乎是磨着地面,才挪到她面前。这一次,那张洁白胜雪,淡然若冰的面容,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师祖姑姑的容颜,一点未变,就算再过几万年,他也依然不会遗忘。可第一眼见她,那种陌生的凄凉感,却彻底占据心灵,让他无法再忍,痛哭失声。   可她,一如既往地淡定,冰颜看不出喜怒,孤傲的眼神,由千年孤独炼就,从未曾减淡。她这样站立不语,灵宣洛甚至感不出她活人的气息。   “师祖姑姑……”   除这四个字,他已忘了还能说些什么。小时候,是曦穆彤展开双臂,拥他入怀,现在,是他控制不住,伸展手臂,紧紧搂她入怀,不争气的泪水,也一滴滴打上她漆黑的顶。   雪泪封山,是五百年来,她唯一哭过的一次。见到灵宣洛,她内心泪水汹涌,也想如他那般放肆地痛哭,却又怎能将这美丽的小村,封入冰天雪地?   她的悲哀与激动,不比他少,既无法表露,就木然地由他抱着。他抱得太紧,她不能呼吸,却宁愿忍着,只是贪婪享受,他用臂弯为她的冰体带来的暖意。这暖意来自亲人,是她一直渴望的亲情,在经历过支离山生死劫后,还能重获这亲情,她虽死无憾。   “宣洛,你到底是进来了。”   许久后,她开了口,平淡的一句,在灵宣洛听来,犹如听到了世上,最珍贵的问候。 第八百九十章 金色麦田之命运   灵宣洛穿过石磨村,一路向南,找到了村外,一片占地广阔的麦田。麦田边立着一幢孤伶伶的农舍,农舍前的田边,站着穿白色布衣的曦穆彤。   通仙大典上的生离死别,灵宣洛至今回忆起来,还会肝肠寸断。今日虽见曦穆彤,依然不能确定,她是否还走得出冰棺,又怎能不悲从中来?   她一直静立不语,听他泣不成声,才轻轻吐出几个字,落进他耳朵里,竟显弥足珍贵。   他松开环抱的两臂,双只手,却不舍得放开她冰冷的肩膀,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如幻影散去。   曦穆彤用微笑为他安心,又握住他的手,挪下肩头道:“最后一次见你,你刚修成仙身,还显得是凡人少年的模样。这次再见,你仙骨长成,仙根稳固,浑身都散出仙人风采,姑姑真为你骄傲。当年在落音殿,举行拜师大礼时,竹月护你心切,听说你有修仙之心,怕你因受不起通仙汤而殒命,平生了第一次脾气。如果现在,他能看见你的成就,定会感到安慰。”   几句话,虽语气不惊,怀念之意却如海浪奔涌,灵宣洛才刚止住泪水,此时又夺眶而出。   他乞求地望着她道:“姑姑,宣洛此趟入飞火流光壁,既是为与你一界相通,又是来接你的。我求你,回来和我们在一起吧,大家都需要你!”   曦穆彤眼睑低垂,轻叹一声道:“六界中的曦穆彤,已死在支离山,你眼前之人,是石磨村的孤女,宋莲女。”   “姑姑!”   这恐怕,是灵宣洛最为惧怕的回答,偏偏没说上两句,就被曦穆彤说出口,急得他声调提高了八度,“师祖姑姑,有许多事,宣洛虽是事后方知,却也能理解你赴支离山求死的苦衷。往事纵然不堪回,可都已成过去。现在神鹰盟成立,鬼盟主号令天下,再也没人会逼你,迫害你!莫说我们几个,就连仙族一班族人也都在等你盼你,盼你早日回归,带他们重振仙族。仙大印我已从锦书圣处收回,不信你看!”   他说着,就要伸手入怀,去掏那一方金色印章,却被曦穆彤制止。   “宣洛,住手!”她疾呼一声,他愕然抬头。   她漫不经心地望着远方,继续道:“从出生那日起,我就注定是个不祥人,只会给围绕身边的人带来痛苦,带来不幸。我渴望做平常人,拥有平凡的幸福,可我知道,我承受不起。就算这幸福在我面前出现,当我想伸手抓住它,它就会离我而去。竹月说得对,每一个人的降生,都带有使命。我的使命是保卫人界,为他们的平安出力,我已经做到了,就再无遗憾,可以离去了。所以你不要再强求我回哪里,我回不去了。”   灵宣洛瞪大眼,云南纳木措提过的符袋,火铃儿挑衅他时,用她身负家族毒咒的秘密作为打击,以及锦书圣说过的话,都一样样切割着他的大脑。   他忍住悲痛,只想听她亲口说出此事,便艰难地问:“姑姑,你的不祥人言论,在宣洛听来,纯属无稽之谈。人生来有命,却不能听天由命,姑姑为与不公的命运抗争,足足奋斗了五百年,却为何要在最后一刻屈服?又或者是,屈服于你身上的家族毒咒?” 第八百九十一章 金色麦田之大事   灵宣洛在金色的麦田边,与曦穆彤重逢。   他向她乞求,所有不幸都已成往事,只要她同意离开冰棺,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她却以多厄的命运为借口,拒绝了他。   冲动之下,灵宣洛竟脱口而出一直压在心头的,她的家族毒咒之事。   一听这话,曦穆彤就是一愣。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他又是从何得知?总不会是锦书圣透露给他的吧?她灵秀的眸子布满疑惑,问道:“你……怎会知道毒咒之事?难道是锦书圣……”   灵宣洛很想摇头,明确告知泄密之人不是锦书圣,而是火铃儿,是他通过残存的,姬轩辕的记忆得知这秘密,又用来打击自己。可想到火铃儿的仇恨,他嘴唇动动,终究未置一词。   曦穆彤不谈自己的命运,转移话题道:“自我被缚上支离山,以雪泪封山后,六界中生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我能想象得到。五岳留仙在中原,想必就只剩下了锦书圣和清秋无忧。仙印信既在你身上,你又是如何从那新任仙手里夺回来的?”   她竟然还关心这个!灵宣洛沉重的心,猛然一松,顿时怀疑,沉睡于冰棺的这段时间,她并未真正休息,更没放弃肩头大任,将世人的安危抛去身后。她没有变,依然是五百年前,那个建立稽洛山,并为拯救万千生灵,独力承受万魂夺骨锁击打的曦穆彤!   怀疑上升为感动,明珠峰顶,阻止他入流光壁,说她尚有大任要完成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他意识到,逼她重返现实,是自己莽撞了,她天赋使命感,一旦现实世界需要,她根本无需任何人劝说,就会回归。   站在阳光下,闻着麦穗的清香,他因这领悟而释然,便将她陷入沉睡后,从云南金蚕战役,到誓师大典,又直到现在,六界大战的进展,一一详细相告。   得知竹星惨死,曦穆彤再淡然,也难掩心碎。她心里泪波翻涌,凄楚之情没逃过灵宣洛的眼睛。他很想劝慰,一张口又赶紧闭上,只因刚要出声,眼泪就先话语而至。   曦穆彤也不愿惹他悲伤,忙再度转移话题,谈起段箫,并请他放心,段箫有兵龙率灵童兵,用车吼竹弓阵相助,就必能战胜强敌,实现重建故国的心愿。   这承诺,让灵宣洛确信,像姑姑这样坚韧不拔的女子,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甘愿从此隐退,在六界之战的关键时刻,化作尘烟消散。   可她的坚强,在讲到江南君时,就没维持下去。听说江南君因执行虚境任务而脑脉受损,臆症日重,竟两腿一软,瘫坐在了麦田里。   灵宣洛俯下身,语气沉重地解释:“姑姑,六界之战的巨轮,一直在向前推进。只要电火雷珠弹在五岳山脚炸响,战火就会向人间界蔓延,而危及无辜的人界百姓。五岳争锋后,不出七日,雪狼泣月之夜必然生,六界之战的主战场,就会挪去南海云霄大门。在那里,神鹰盟与苍狼盟将进行终极决战,江南哥哥绝不能在此刻倒下,否则就会为神鹰盟带来致命打击。我们需要及时给他治疗,防止他失忆,以避免神鹰盟在决战前,折去一翼!”   曦穆彤咬咬嘴唇,略微犹豫,但还是下定决心,抬头问道:“那么羽风先生,你可知他云锦之战后,近况如何?”   灵宣洛苦笑,“师傅虽被枯朽伯伯逼着服下聚神丹,是否还能借锁息归宁出入虚境,就不得而知了。可他一再叮嘱宣洛,务必要唤醒姑姑,请你回来。” 第八百九十二章 人面兽心之造访   锦书圣无耻地背叛仙族,背叛神鹰盟后,落荒而逃。混乱的仙族百废待兴,灵宣洛请求曦穆彤离开冰棺,重新出山,她却以多厄的命运为由,拒绝了他这请求。   灵宣洛本来失望,却从她其它的话里,分析出她并未弃六界之战与天下苍生于不顾,而是有难言之隐,极可能是正进行某项秘密任务,便知趣地不再多言。   狞灭天子已走到生命的尽头,曦穆彤早有预料,却不知他会因六界之战,而选择锁息归宁,这种绝大多数人闻所未闻的残忍死法,又怎能不心如刀割?   她两眼含悲,生怕被灵宣洛察觉,唯有侧头盯向麦田远处,一个个古怪可笑的稻草人,喃喃自语。   “先生还是走了,我没来得及与他见最后一面。那日见完锦书圣,回到绝望之陵,我就应该向他说实话。其实第二天,我辞行的谎话一出口,就被他看穿,他却对我尊重有加,未专横地阻拦,只在事后出手相救。锦书圣那个匹夫,仁义礼智信中,他有哪点能和羽风相比?他得不到我,便迫害我,逼我走上绝路。却又因难以胜任仙之位,想回到从前,为我找什么符袋来赔罪,并因此沦为更加可耻的叛徒……”   她仿佛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灵宣洛正站在身边,只顾对天倾诉,殷红的双唇失去血色,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眼中也快要滴出血来。   羽风之死,打击沉重,灵宣洛知她一时难以承受,本是任她泄,却不料她说的每一件事,都如惊雷炸在耳边,让他的脑子不断“嗡嗡”鸣响。   他手按上心口,近乎狂地问:“姑姑,你在说什么?先生关你入幻生符的期间,你见过锦书圣?是他逼你去死?还有你提到的符袋,是当年雪狼带到云南,在死前托付给募须神族的纳木措,后又被他弄丢的那个吗?姑姑,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家族毒咒究竟是何内容?”   曦穆彤勉强转头看看他,终于道出了被关幻生符后,以及通仙大典举行前,在绝望之陵内外,生过的所有事情。   自被狞灭天子用红丝线封入幻生符,曦穆彤确给那施过法的清风洗脑,滤去往昔记忆,只想避开乱世,从此呆在幻生符里欣赏春花秋月,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   但她练的是修心神功,且已达化境,狞灭困得了她一时,又怎困得了永远?她不必用指天剑反抗,只需在山林间暮鼓晨钟地打坐,几日后,便重获心灵之力,恢复了的意识,也记起了自己正要干什么。   她隔着幻生符,与狞灭交谈,请求他放自己出来。狞灭无法强求于她,只好同意。   与此同时,三留仙从难柯山回来,去探望锦书圣,竟毫无保留地将曦穆彤的下落,告诉了他这位好大哥。   锦书圣既要报复,又心系仙大印,怎可能这样轻易地放过曦穆彤?思前想后,索性决定,彻底与曦穆彤撕破脸皮。   他知道绝望之陵的确切位置,便背着三留仙,厚颜无耻地登门造访,声称曦穆彤是他妹妹,不确认妹妹平安,他绝不离去。 第八百九十三章 人面兽心之见面   曦穆彤清楚狞灭的身体状况,对他离世的消息,并不吃惊,却和其他人一样,难以接受他用锁息归宁,自闭气息,挑出妖王符印这种死法。悲痛欲绝时说漏嘴,让灵宣洛知道了通仙大典前,她曾与锦书圣见面,且那人逼她去死。   锦书圣对她素有邪念,得不到人就要得权。这事不仅涉及大量仙族内务,还直接与妖王有关。若不是那次,她与狞灭的林中密会被那恶棍撞见,事情或许不会象现在这样糟。   她需要为仙族保密,又不能让狞灭愧疚,所以就算锦书圣挑拨断箫,险些毁她清白之事瞒不住狞灭,事情的起因,她也不敢透露半分。以至狞灭一直认为,锦书圣就算行为出格,也是出于五百年来,对她自内心的爱与关怀,不忍看她真遭受悬刑。既然他还是她的大哥,找上门又只因担心,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给那人几分薄面。   曦穆彤不愿见锦书圣,他就不依不饶,竟去纠缠狞灭。狞灭不胜其扰,且看他双目失明,甚是可怜,竟主动劝曦穆彤,好歹与他兄妹一场,他求得这般殷切,去见一面又有何妨?   为不让狞灭起疑,曦穆彤只好同意见他,锦书圣选的会面地点,却不在东陵门内,而是门外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小树林。   这地点选的古怪,狞灭心里有点打鼓。但此人已害过曦穆彤一次,理应不敢当他的面,再生造次之心,所以他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宁愿相信他要见曦穆彤的理由为真,以免错怪好人。   依然是在漠北雪原上,那个树叶落光,树枝被白雪压弯的乔木林里,就在锦书圣自残双眼的地方,二人再次见面。   这一次,锦书圣再也不以大哥的身份自居,而是一开口,就开诚布公地向曦穆彤道出,对她持续五百年的倾慕之情,以及他是如何从第一眼见她起,就对她产生爱意的。   他向天誓,几百年来对她的爱,日日在心内生长,长到今时,已重到他一个人挑不起,所以必须向她坦白,请她来一起承担。   他这套话,与其说是表白,倒更像一记闷棍打在曦穆彤头顶,让她晕头转向,又无比震惊。   她冷笑着问他:“你口口声声说,对我爱慕五百年,远了寻常的兄妹情意,却又为何用丝萝扣害我,差点让断箫铸成大错,而我失去清白?”   锦书圣无耻地笑答:“我确实爱你,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留仙,连这称号,都是经过多少年奋斗才得来的,可不敢轻易招人耻笑。我顾虑甚多,没有你的胆识与勇气,敢于将自己内心的情感,堂而皇之公诸于众。这么多年来,我只希望通过关心你,照顾你,最终打动你,知道我对你的好,从而愿对我托付终身,到那时,再由你宣布我们的关系,让别人以为是你看上我。可只可惜,不管我多努力,你曦穆仙也不斜我一眼。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打击,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既然得不到你,不如站得远远的,利用对断箫的同情,成功伪装起自己。”   “这样说来,你躲在景宸宫里不见人,别人以为你是为断箫抱不平,其实你不过是在利用他,耍弄心机!”曦穆彤难抑愤怒,斥责地问。 第八百九十四章 人面兽心之罪状   锦书圣从三留仙口中得知曦穆彤的下落,跑去绝望之陵纠缠,非要见她一面。 狞灭天子不知其中隐情,反责怪曦穆彤不该这样对自己的大哥,何况他还身有残疾。   无奈之下,曦穆彤只得走出东陵门,与那恶棍在小树林里,他自剜双目的地方相见。   锦书圣这一次,将埋藏五百年的爱恋之心,一股脑儿地掏给曦穆彤看,还奢望她能跟他走,却被曦穆彤质问,为何要用丝萝扣害她和断箫。   锦书圣摇头晃脑地回答:“你的话,一点没错。其实那时我以为,日子可以就一直这样别别扭扭地过下去,谁也得不到你,谁也不用吃谁的醋。直到有一天,我现你心里竟有了第三个人,还是卑贱肮脏,最令我鄙视的妖王。我这才意识到,坐视不理意味被动挨打,你这一巴掌扇醒我,让我想到,必须要阻止你了。要问这世上,有多少人暗恋你曦穆彤,那可真是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被我用,又甘愿被我用的,却只有断箫,这个与我相交一世的拜把子兄弟一人,于是我就只能违背本心,用丝萝扣把你……”   “住口!”曦穆彤怒喝。这番话,听得她一颗心寒过玄天水塑的冰骨,“锦书圣,算我眼拙,与你相交五百年,都没看出你有多么自私,多么卑鄙!你说你对我怀有的叫爱情,可我坦白告诉你,那不是爱,充其量也只能被看作是占有欲!”   锦书圣露出古怪表情,欲拉扯她的手,道:“彤儿,你听我说,事实不是这样!如果我只想占有你,五百年前我就会下手,又何必等到今天?”   曦穆彤简直要大笑,一把甩开他道:“锦书圣,我是仙,高高在上,很多事你没法和我来争,所以当着我的面,你还算老实。你也说过,就算你与我在一起,也要让别人认为,是我在追求你,又怎会轻易下手?但对于五岳之这个宝座,你可紧张得很!断箫因情灭心死,遁入无望殿,不会再对你构成威胁。云之裳只爱梳妆打扮,无心名利之争,清秋无忧文弱书生一名,唯唯诺诺更不足为惧,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只有童不仙,占据泰山掌门之位,泰山又堪称五岳里的老大,他便一直是你的眼中钉,不拔不行,对吗?”   “你……曦穆彤,你不要在此血口喷人!童不仙因过度自恋,以至被妖道南风钻了空子,用龙牙镜练邪功,导致走火入魔,还严重危害了仙族利益,当日在落音殿会审,他的罪行有目共睹,你凭什么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锦书圣委屈地咆哮。   曦穆彤冷然道:“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却只是表面现象。你以为他死了,一切就都死无对证,但你忘了苍天有眼这几个字!苍天已亲眼目睹,所有你干过的坏事,就会假我之手揭露真相!你不时以言语相激,戳童不仙痛处,暗耍手段收买其他仙人,在公众场合讽刺他的形象,只求将他的自卑心理,挑到最盛。童不仙心胸狭隘,最听不得人说他不好,长期这样被你暗算,自然中计,结果明知龙牙妖镜是邪物,也要拼命去练,最后走火入魔,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而你,也终于除去了这心腹大患!” 第八百九十五章 人面兽心之揭发   曦穆彤被逼无奈,不得不去见锦书圣一面。 锦书圣色心不死,趁这难得的见面机会,毫不隐讳地道出了五百年来,对她的爱慕。   可他越急于表白,曦穆彤就越反感,反而桩桩件件地,就把他干过的坏事向外摆。   她所提及,与童不仙有关的事,句句属实。锦书圣早知她在调查,甚至自剜双目,欲拉她下仙之位,都有这原因。可大印目前还在她手里,她就与自己翻了脸,这要办他,不成了张张嘴的事?   树林里寒风呼号,他却汗流浃背,忙不迭要强词狡辩以扭转颓势,“彤儿,你……你可以对我无情,却不能污蔑于我!”   曦穆彤实在看不得他那湿漉漉的眼窝,背过身道:“污蔑?锦大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迟早被人现,这道理无需我多解释。童不仙性格乖僻,视美貌如命不假,但我与他也算有百年的交情,他若真是那种人面兽心,见利忘义的小人,当初怎可能修得成留仙,并承担泰山掌门的大任?据我所知,你们结拜之初,他可一直与你们四仙常来常往,待人接物也有礼有度,颇显君子之风!”   “哼!我们结拜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就敢在此薄唇轻言?”锦书圣恨不得去捂她的嘴。   曦穆彤口气一转,“好,我不说以前,省得你不服,就说不久前。那一次,我听留仙哥哥们说他有不妥,便独自去泰山探视。言谈间,他对你们表露出的憎恨,很令我吃惊,那时却没多往细里想,直至落音殿上,他被银珠火杀死时,我不经意间触到你的目光,才起了怀疑。后经调查,现果然是你在从中挑拨,是你在搞鬼!”   锦书圣气得暴跳如雷,吼声甚至盖过风声,震落了枝桠上的几团雪,“曦穆彤,你休要信口雌黄,污我清明,破坏我与其他几留仙的关系!”   曦穆彤不紧不慢,继续冷冰冰地揭:“你利用断箫哥哥时,可没顾忌与他的兄弟情,刚才不都亲口承认了吗?怎的叫我一吓,这么快就忘了?童不仙虽非你亲手所杀,你却是用推波助澜之法,从他的弱点下手,将他推入绝境。我本欲指控你,却苦于未搜集齐实证。并且无论起因为何,童不仙也确实背叛了仙族,并因龙牙镜而为六界带来隐患。战乱将起,我不忍因为他,令仙族再失一位领,所以将此事一压再压,也想给你个机会,让你悔改,可是大哥,你太令我失望了!”   锦书圣盛意拳拳,表达爱慕,曦穆彤不仅不领情,还铁面无私地大翻当年旧账,锦书圣两腿绵软,恨不得坐下雪地。   树林里再没人说话,只有风刮得树枝“唰唰”作响,偶尔还有雪落下的声音。   许久后,锦书圣把心一横,显出一脸狰狞,曦穆彤看得一惊,向后退了一步。   “彤妹,看来我这心思,早被你吃透,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也别想打动你,是吗?”   曦穆彤不忍直接打击他,略一犹豫,摇头道:“大哥,你不该这样傻。其实彤儿一直视你为可亲可敬的兄长,虽无血缘关系,感情上却从未把你当外人。就算事情已闹成这样,我也还是希望,你能珍惜,不要继续破坏这珍贵的兄妹情!” 第八百九十六章 人面兽心之威胁   锦书圣终于见到曦穆彤,便趁这单独相处的良机,向她求爱。曦穆彤却非但不领情,反而揭露他干过的坏事,以打击他嚣张的气焰。   两人态度一比,明摆着他和曦穆彤的关系,就走到了尽头,他心里的滋味,是说不出的怪,猛然眼窝朝天,出凄厉的大笑,同时仿佛被利器插中心脏,高大的身躯,也弯了下去。   “哈哈哈哈……”他笑个不停。   “大哥,你……你笑什么?”突如其来的怪笑,令曦穆彤心惊,更增添了她的不祥之感。这种感觉,竟与上次那对死亡的预感,完全相同。   “亲兄妹?珍惜?曦穆彤,今日在此,我就与你把话挑明!我才不稀罕做你什么大哥,你也不是我妹妹!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娶你过门,让你做我锦书圣的妻子!你要揭我,我由得你,反正你对我绝情,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以你现在这窘况,躲在绝望之陵,连稽洛山都不敢回,又还能奈我何?五岳之这称号,固然重要,我也因此害过童不仙,但是为了你,我连两只眼都没了,容貌也尽毁,你认为我会善罢甘休,继续把名利,放在比你更重要的位置吗?你为了那个狞灭天子,肯放弃仙之位,就说明你一直以来标榜的,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可舍生取义,天道无亲之类,根本就是欺天之词!只要找到心上人,你什么都舍得扔,什么都能抛去身后!妖王是妖,不配做你的心上人,不如让我取代他,照顾你一生一世,你快跟我走!”   说罢他像阵风似的晃到曦穆彤面前,又一把捉住她的手,就将她向树林外拖。   曦穆彤怎可任他胡为?等他手到,不躲不避,只衣袖一甩,就把他甩开,讥讽道:“大哥容貌毁去,倒是不假,但这双目失明,反让你攻击时更有准头了。看来你其他四处感官已强过常人,彤儿无须再为你的日常起居担心。”   情急之下露了馅,锦书圣大为光火,威胁道:“曦穆彤,莫要再用你这张巧嘴惹恼我,否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一下,曦穆彤真笑了出来,答道:“锦书圣,事实之所以是事实,全因不可靠巧嘴来说。你扮可怜哄骗我,让我中你的奸计,我都已表示,愿将这不堪的往事抹去,继续与你兄妹相称,你却一再得寸进尺,还敢大言不惭地威胁于我?我是惹恼了你,可你想怎样?无论在妖陵还是稽洛山,只怕你都没法对我下手!莫说今日我不会随你走,就算我真受你逼迫,跟你离去,你也休想得到我!”   锦书圣既被甩开,就不再强拉。听她驳斥得句句在理,怒气竟平息下去,漠然道:“多少年了,箫弟对你有什么期待,希望从你那儿得到什么,我便和他一样。你与他自幼有交情,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到头来,连他都只等来你绝情的拒绝,我又怎能奢望,自己比他幸运?彤儿啊,箫弟知道的,我全都已知道。我怕死,但哪怕一时得不到你的身子,也必然要得到你的心,所以今日,我断不会再放你回返妖陵!” 第八百九十七章 人面兽心之身世   锦书圣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对曦穆彤是软硬兼施,坚决要把她从狞灭天子身边带走。可惜曦穆彤非寻常人可比,莫说带走她,恐怕他想再欺近一步,也不可能了。   锦书圣知她厉害,改变态度,打算说出她家族的秘密,作为攻击资本。   断箫因误信他,把自己身负家族毒咒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过他,曦穆彤早已知晓,所以对这番话并不吃惊,唯一不安的,就是想赶紧揣摩出,他到底意欲何为,又还会用哪些不可告人的手段来胁迫自己。   于是她故作惊讶地问:“断箫知道的,你全知道了,这话从何说起?你们都知道什么?”   锦书圣以为她真给震住了,得意地回答:“我是在说,你那家族毒咒的内容我全都清楚。你母亲不济,明明可以把你养成个公主,一辈子受曦穆山神的庇佑,却让你沦为私生子,遭漠北狐族追杀,若没朗玛山神帮忙,定活不过三岁。你母亲不堪受辱,从珠峰顶跳崖,自尽前为报复害她的亲人,在你身上落下毒咒,只要你活着,就不能爱不能嫁,否则新婚当夜,将与新郎一同化为灰烬!”   家族之耻,是曦穆彤隐藏心底的伤痛。她此生的苦,皆源于那一个毒咒,却被锦书圣轻飘飘甩出来,犹如哼歌一般,只让她破碎的心块块渗血,疼得差点尖叫。   但她不能崩溃,狞灭还在东陵门的另一端等她,她绝不能让眼前这无赖得逞!   于是她暗自调整气息,用丹田气护住心脉,勉强答道:“你果然是全知道了。但你就算把我的身世公诸天下,也只会让天下人要不同情我,要不耻笑我,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锦书圣摆出一张慈悲的脸,连连摇头道,“我的好彤儿,为何只要我张口,你就要往坏里想?你得明白,我对你怀有的,是爱不是恨,你又何须如此紧张?既然我把你看作是我的妻子,我这辈子唯一要呵护的人,你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先定会为你保密,其次……”   话到此处,竟还卖起了关子。曦穆彤满足他恶毒的意愿,冷冷问:“其次怎样?”   锦书圣瘪瘪嘴邪笑道:“其次嘛,我还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大问题,以期真有一日,与你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几字,让曦穆彤胸口一闷,差点吐血,但她更觉迷惑,还真忍不住问:“你这解决,意指为何?”   锦书圣道:“你不必跟我演戏,断箫把你的身世告诉我,你是知道的。而我能从他口里掏出这秘密,也全因早就开始在暗中调查你。于是乎,我问他答,他拗不过我,说出答案,还不算顺理成章?”   原来断箫并非主动泄露此事,而是中了他的卑鄙伎俩,曦穆彤略感释然,但也难抑愤怒,斥道:“锦书圣,你好大胆子!竟然敢私自调查仙?”   锦书圣露出淫笑,“你不是说,一直与我有兄妹情吗?哥哥调查妹妹,何来‘私自’之说?彤儿,你可知当年,朗玛山神在请雪狼带你出漠北时,曾将一只符袋,一并交托给了那只畜生?” 第八百九十八章 人面兽心之戳穿   无论武功还是法力,曦穆彤都远在锦书圣之上,可不是他想降服就能降服得了的。他自知本事不如人,便把文章做到了她的身世上,以求能从情感处下手,一举将她击垮。   曦穆彤一直以为,锦书圣是从断箫处得知她的家族秘密,却不料他其实早就私自在暗地里调查,断箫不过是用来作幌子,不禁怒不可遏。但更令她吃惊的事还在后面,他竟提起了一个符袋。   曦穆彤不担心符袋,只对他戒心更浓,斥问道:“锦书圣,这些事之隐秘,世上几无人知晓,你都是从何得知的?你私底下,究竟在和什么人来往?”   锦书圣自认已点中她死穴,将她牢牢攥进了掌心,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却奸诈地不动声色,仅语态轻慢地回答:“你自幼生活在云南,要查你,就得从云南查起。所以这些消息,还用问吗?当然都是我深入云南,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来的。至于放消息的人都是谁,恕我不能相告。”   仅靠逼问,定逼不出他的真话,曦穆彤心头一动,想到了迂回之法--何不先尽量缓和气氛,给他希望,再套实情?   打定主意,她改变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所提的符袋,我没有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雪狼带我跑进苍山,与我东躲西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两年中,我们不时受漠北狐侵扰,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两年后,她不知因何缘故离我而去,那些狐狸也随之失去了踪影。我虽安全了,却不舍雪狼,悲痛地四处寻找,可怎么找都没有结果,它就好像忽然间蒸,最终不得不放弃。那时我想,这大概是天意,天意要我注定孤独。”   她竟然态度转变,变得愿向他倾诉了,锦书圣高兴得差点笑出来,但一转念,马上又意识到,必须要弄清她是否是真心实意从了自己,便把到口边的话吞回去,继续听她讲。   曦穆彤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身上的毒咒,是否还有得解,我已不在乎。唯一令我在乎的,是在有生之年,能否让爱我以及我爱的人们,得到幸福。”   一个“爱”字,令锦书圣头脑胀,血脉贲张,只盼这个字,从此成他专享,她再也不会用在别人身上,赶紧动情地附和:“彤妹,你切不可这样悲观,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事,也让我为你在乎!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找回符袋,除去毒咒,然后向你提亲,让你不带任何顾虑地嫁给我,然后我们就能……”   曦穆彤强抑恶心,淡然道:“大哥愿为彤儿尽这份心,彤儿感激不尽,又怎会阻止?那符袋在你眼里,既如此重要,若我二人一起寻找,把握自然大过你独自行动。所以还请大哥告诉我,要向何人查起。”   锦书圣脑奸巨滑,早对她防了一手,一听这问题,立即心凉了半截,倒灌入脑的血,也流回原位,哼哼冷笑道:“曦穆彤,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童不仙那种蠢材来对付吧?要打听这符袋的秘密,我是从何得知,又何须旁敲侧击?” 第八百九十九章 人面兽心之霹雳   锦书圣功夫不如曦穆彤,要逼她就范,就只能靠耍花招。谁知这花招一耍,竟耍出了令曦穆彤更为心惊的内情--他不知在与何人联络,竟能得知当年珠峰上,朗玛山神曾交给雪狼一个解咒的符袋。   曦穆彤有心要套他的话,便采用迂回之计,假装回心转意。锦书圣却是比狐狸更狡猾,没说上两句,就戳穿了她的意图。   “你……”眼看是问不出实话了,曦穆彤心一凉,索性放弃,直言道:“锦书圣,不管你对我怀有的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情,我的态度如此明确,你也该死心了。若你还要一味纠缠,连兄妹缘都弃之不顾,就休怪我对你翻脸无情!”   锦书圣多希望,她那温婉的态度能一直持续,可一试就试出她并非真心,也打了个冷颤,怒得只想铁书柬出手,一柬劈死她,省得便宜别人,却哀叹没那本事,忍无可忍地吼道:“曦穆彤,你给我听好,就算你做不了我锦书圣的女人,那个狞灭天子,也别想得到你!我对你实话实说,递消息给我的,不是一般的人,只要我不坦白,你永远都猜不到他的身份!我不会出卖仙族,反而还会和这些异类周旋,保护于她。但这仅是对我大仙族的承诺!至于族内外,你在乎的那些人,今后是死是活,就轮不到你说了算了!你若不识好歹,不愿老老实实地从我,今天翻脸无情的人就是我,不是你!”   雪原的上空,降下霹雳,准准在曦穆彤头顶炸响,炸得她灵魂就要出窍。她一把扯住锦书圣的手臂,连连质问:“你……你再说一遍……什么异类?莫非你已因一己之私,背叛了仙族?”   她下意识的扯他,他却差点就势把她揽进怀里,幸好被她及早现,闪了开去,于是讪讪地回答:“你切勿又开始污我!你既这样好奇,我就再透露一些,以免你去对别人胡言乱语!那个人,我与他仅是邂逅,一面之缘后,就再无交往。他知我在打听你的事,无意间流露出,有这样一个与你有关的符袋,只是几百年前,被漠北狐族偷走。只要我找到狐族,符袋自然就会出现。其实那时,我根本不知你身负家族毒咒,就没在意他的话,直到从箫弟处套出你的身世,两相结合,才恍然大悟。”   曦穆彤听完,双膝一软,竟跪在了锦书圣面前。   她一直冷若冰霜,心坚似铁,却忽然这样跪拜,看起来再不像演戏,锦书圣倒吃了一吓,忙问:“你这又是何意?”   曦穆彤绝望地哀求:“大哥,我求你,迷途知返吧!童不仙是怎样得到龙牙镜,又是怎样走火入魔的,你比谁都清楚,却为何要步他后尘?”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锦书圣听她把自己比作那丑陋的矮仙,怒火是蹭蹭往上蹿。   曦穆彤急道:“你说的若都是真话,毫无疑问,你那场邂逅,就是个圈套!就算你没再见过那人,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出现,对你提出要求。你对我心生爱慕,我荣幸之至,却不愿看你因所求不得,而葬送前程,甚至危害整个仙族!” 第九百章 人面兽心之打醒   曦穆彤刻意套锦书圣的话不成,他为要挟,却不打自招,透露自己曾与异类交往,因此而得知符袋的秘密。   曦穆彤万料不到,他为达一己之私,竟不惜背叛仙族,去结交所谓的异类,还以此作为炫耀,这震惊可非同小可。   不论是过往五百年的交往,还是对仙族的担忧,她都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加之他提到了她关心在意的人,那么江南子墨、水铃儿,以及妖陵里的妖王,一定都包括在内。这些人全都属于光明磊落的君子,若被他用小人手段暗中陷害,岂不是防不胜防?   情急之下,她真就软了下来,希望用哀求的方式,促使他迷途知返。   她求人时锋芒散尽,显得楚楚动人,锦书圣虽看不见,单听那把清婉的声音,骨子里就是说不出的酥糯,又哪真听得进她话里的内容?   她却还在继续:“你可知在你面前,已出现万丈深渊,只要多迈一小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你我兄妹一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任你继续胡为!我问你,我若离开羽风先生,不再与其他男人接触,你是否就可以忘记符袋,忘记我,安心做你的华留仙?”   锦书圣情难自控,弯下腰,手放上她冰凉的面颊,来回摩挲,她却不敢抗拒。   “彤儿,真没想到,你这样在乎我,这样担心我!就算你不接触其他男人,我也得不到你,那有什么意思?你知道吗?自从看见你与妖王亲热,我就后悔,后悔这双眼睛剜得太迟,以至我从那天之后,就开始不停臆想,他是怎样在亲吻你,抚摸你,甚至怎样解开你的衣带……“   他的语气,越来越迷离,竟一改五百年来,一贯硕学通儒的大好形象,满口是淫词秽语,直到曦穆彤一声怒喝,“够了”,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他地痞无赖般的白脸上。   这一记耳光,够重,他半边脸顿时红肿上来,淫词秽语也嘎然而止,肮脏的手停下,几秒过后,又站直了身子。   他春梦正浓,却被这响亮的耳光打清醒,恶狠狠道:“曦穆彤,你果然是不识抬举,白费我一番苦心!也罢,看来你已铁了心要死,那你就死吧。你死了,总不至于要我和那妖王争一只鬼。并且你死后,我锦书圣只会比现在活得更好,地位更高,被更多人捧着,伺候着,不信咱们走着瞧!”   曦穆彤手撑那一地白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悲凉地笑了。起初,她笑得轻声,却很快转成了仰天大笑。   千年来,她何曾这样笑过?而现在,她要用这笑,强压心底的泪水,千万不要在这时奔涌而出。   “锦书圣,我早说过,你从未对我怀有过真爱,你所谓的爱慕,只能算占有欲,还是天地难容的那种。你真可怜,自以为满足**的感觉,就叫幸福,却不知真正的幸福,来自无私的真爱。那种真爱,是你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却不在乎是否能得到他,独享他,从他身上获得回报。听你的说法,是我若不死,这关就跨不过去。可我就算死了,在冥冥中祝福的人,也只会是他,而不是你!” 第九百零一章 人面兽心之索命   初入小树林见锦书圣时,曦穆彤一直以为他是因求爱不成,心生怨愤,所以要制造点事端以泄,却不料听到后来,竟觉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背叛,或许在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得不到她,就最后来个鱼死网破的打算,又怎能不心惊胆寒?   回想过往,她唤这人作大哥五百年,二人还不时在一起执行任务,共同刀山火海里闯,以守卫仙族与人界的平安,这些往事,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鉴于往昔情分,她不想决绝地杀他,只能放下尊严,苦苦哀求,希望他悬崖勒马,谁知他变本加厉,不仅出言轻薄,还动手动脚,眼看就要有更加不堪的动作。   她忍无可忍,唯一能做的,只有一记耳光扇去,谁知没扇醒他的善念,倒令他醒悟,再纠缠也是枉然,不如死心,去追求能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比如权力。   耳听曦穆彤凄厉地大笑,笑得不能自己,他既紧张又无措,咬紧牙道:“你……你休要再三激怒我!我警告过你,我锦书圣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没见我,就站在绝望之陵门口吗?”威胁,是他唯一能用来对付曦穆彤的武器。   曦穆彤一耸香肩,不屑道:“怕,我当然怕。我爱的人们,无论本领有多高强,恐怕也强不过见缝就钻的臭虫。他们岂能用一颗大义之心,揣度出你的肮脏手段?依我看,你锦书圣就算再活千年,也体会不到,我有多牵挂这些人,我对妖王的爱,又有多深。好吧,我答应你,蓬莱通仙大典举行时,我会去自,向天下人宣布,我这个仙因爱上妖王,触犯了落音竹宇仙律里最为严重的律条,将被判悬刑,给吊上支离山,从此再无生还机会。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你不可伤害任何一位我关心之人,包括江南子墨、水铃儿、妖王等等!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锦书圣白眼窝里眼水淌出来,没顾得上擦,先向后遁去,怒道:“好你个贱人,我白和你费那么多口舌,你都不对我动心,现在一张口,就要保其他男人,还不止一个!除去水铃儿,那两个都与我有大仇,不过既然你同意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我就成全于你!”   曦穆彤冰颜更笼罩寒霜,冷然道:“好,你我交易达成,通仙大典之日,便是我受审受刑之时。我甘愿就此了却残生,不被任何人拥有。可你,必须放弃邪念,好好做你的华留仙,为仙族,为苍生造福!”   锦书圣**彻底散去,哼哼怪笑道:“仙族是我赖以生存的家,这个家,供给我需要的一切,若无更大的诱惑,我又岂会轻易背叛?你别问我对仙族的感情有多深,我只能告诉你,绝对不比你浅!罢了罢了,你死归你死,你死了,有些事总还得有人接手。我追求你这么长时间,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就不要让我空手而回了!”   曦穆彤惊问:“你拿了我的命,难道还不够?你还想怎样!” 第九百零二章 人面兽心之牵挂   锦书圣苦苦相逼,曦穆彤思前想后,此人已步入迷途,越走越远,就算晓以微言大义,也不可能打动得了他,只可能被他得寸进尺,一再侮辱。   万般无奈下,她只能遂他心意,愿以死作为最终的解决方式,只要他不动她身边的人,反正这早已是她的打算。锦书圣不仅不加以阻拦,还趁机歹毒地逼她交出仙大印,以圆他一统仙族的美梦。   仙族若落入这样的恶人手中,只怕前途难测,曦穆彤想想都不寒而栗,又怎能答应他的非分之求?   锦书圣狰狞地狂笑,“曦穆彤,这道理如此简单,你又不傻,怎可能想不通?你死了,就是死尸一具,于我还有何用?但你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枚竹叶印章就不同了。只要到我手里,从此我就能一飞冲天,一展抱负,也不枉爱你一场。再说了,这仙你已整整做了五百年,就不累不腻吗?轮到我坐上一坐,享享那高高在上的滋味,可是天公地道!”   曦穆彤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恨不能立即指天剑出手,将他杀死。   好不容易控制住杀念,她愤然道:“仙不是帝王,并没你以为的那样风光。况且坐上这位置的人,必须心怀天下,愿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你除去用卑鄙恶毒的手段害人,哪来道义可言?又拿什么来掌管我仙族大权?”   锦书圣厌烦地反驳道:“真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你眼里,我就变得这样一文不值了。我告诉你,你以为我锦书圣无义,那都是被你逼的!你作践了我的感情,由此扼杀我的仁义,却掉头来指责我,这样就不可耻吗?好吧,你若死都不舍得放权,你我的交易就只好作罢,华留仙我也不稀罕做了,去云南找那异人,问出符袋下落,然后对妖王实话实说,到时你不嫁也得嫁给我!哈哈哈……”   “你……你个无赖,你休想!”指天剑的剑气,已走至曦穆彤手腕,眨眼就要穿臂而出。   她一副被逼到末路的样子,锦书圣更加肆无忌惮,摊着两手道:“放弃仙之位并赴死,或者嫁给我,两条路由你自选,我可没逼你。今天你可以把我杀了,但水铃儿就将万劫不复。你把那大印交给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凡人孩子,是捧他还是害他,自己掂量清楚!”   “我杀你,是为仙族除害,又怎会牵扯进铃儿?锦书圣,你休得危言耸听!”   水铃儿的安危,本就是曦穆彤最大的隐忧,此刻被他挑起,她口里在反抗,指天剑却沿手脉退回,化做气息回到了丹田。   她不信,锦书圣认为有必要解释,摇头晃脑道:“你贵人多忘事,我就提醒提醒你。月竹仙死后,水铃儿就再没心思成仙,你不会不知。凭他前世是谁来判断,那碗通仙汤,会不会令他肠穿肚烂,都不用多想就知道答案。他以魔婴童之名,作为凡人长大,说白了只是一个战神重生的过程。五岁之后,他注定要定出方向,将向人界之外的哪一界展。至于最后花落谁家,得看他自己的造化。所以此次通仙大典,万一他拒饮通仙汤,而错过了成仙良机,今后的路会走得多么艰难,可想而知。难道你就忍心,自己安安稳稳去死,留他一人在世上受苦?”   曦穆彤脑子轰然一炸,炸开了重重矛盾。 第九百零三章 人面兽心之毒誓   曦穆彤与锦书圣谈话的结果,就是确认他已无药可救,对他死了心。   这样的毒蛇,无德无能,竟然想入非非,要夺仙之位,曦穆彤既感到震惊,又深为仙族的未来担忧。   他这非分之求,只能进一步勾起她的杀意,眼看就要指天剑出手,对那无耻的瞎子穿喉而过,他却圆滑地避开仙话题,谈起了水铃儿。   水铃儿虽经历跳跃式生长,但这几年里,在各种险境中经过的磨练,或许是别的少年人,十年都不一定能相比的。由此他积累了大量实战经验,对于六界形式,也比其他人认识得更为清晰。   所以说,纵然他很年轻,无论是思想境界,亦或武功修为,却都已胜人一筹,足能承担起救世大任。但有一点,锦书圣没说错,就是他有着过于冲动的个性。这种个性,既可说与生俱来,又可说是因成长阶段短去一截,而产生出的偏差。   在他的青春期里,脑瓜子真正在想些什么,曦穆彤时常拿捏不准,又总不至于指尖耀星,钻进他的世界去看一看。   他与她感情极深,一旦锦书圣阴谋暴露,世人皆知生过什么,势必会激起他强烈的反抗。那时若来个大闹通仙大典,耽误成仙,就将大事不妙。   姬轩辕的毒咒,时常萦绕在她耳边,待到六界大战开打,水铃儿必为救世的中坚力量,若到那时,他依然是凡人之躯,又该如何应战?而能帮他过通仙大典这关的人,她哪怕掰着指头数,除去五岳留仙,也再找不到可替她之人。   但是,若仅为保水铃儿成仙,就得将整个仙族,都交到锦书圣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手里,合适吗?如果是这样,她还真无法放心离去了。   锦书圣看出她的顾虑,又开始算计,在这节骨眼上,若不推波助澜一把,这事大概就得黄,忙改换豺狼面孔,一脸真诚地道:“彤儿,事情落到这一步,你我都不情愿。就算我们已撕破脸皮,也抹不散过往的旧情,虽然你仅把我当大哥看待。我做华留仙这么多年,是怎样在为仙族效命,你心里肯定有数。我虽没你的本事,但做个仙,打理一下族内事务,才能绰绰有余。你要信不过我,我锦书圣愿指天出毒誓,一旦有幸成为仙,必将接过你肩头的重担,带领仙族,共抗恶势逆流,取得六界之战的胜利,绝不与异类交往。他若还敢来,我就叫他有来无回!若有食言,我必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能出这样的毒誓,是否证明,他确实没忘初心,不会背叛整个仙族?”曦穆彤呆呆地站着,想得千头万绪,“他之所以跑去云南,遇见异类,也全是因为对我怀有私情。他修炼这么多年,好容易获得留仙仙身,轻易也不会舍得放弃,最终落个叛徒之名,遗臭万年。这样一想,或许我死以后,他真能扛起统领仙族,捍卫人间的大旗?”   于是转变想法,厉声道:“锦书圣,你既敢毒誓,我就暂且信你,假如你日后有半个字的食言,我的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你!” 第九百零四章 人面兽心之结束   曦穆彤与狞灭的爱,光明磊落。她本就已下定决心,要将这份感情公诸于世,哪怕后果是被缚上刑山,也在所不惜。所以锦书圣无论怎样软硬兼施,她都无动于衷,只求能保护身边的人,不受这恶徒侵害。   即便她决意赴死,不会再被任何男人拥有,他也还不罢休,非要她在死前,交出仙大印,让他统领仙族。   曦穆彤初时震惊,坚决不允,但后来细想,此人在担任华山派掌门期间,为保仙族平安,多次出生入死,确属尽责。仙之职,若由他代任,也未尝不可。肩头多出责任,或许还能促使他以大局为重,远离异类。若真能如此,无论对他还是仙族,都算有利。   她就这样说服自己,同意交出大印。但点头之后,又严厉警告,警告他绝不可擅用职权,作出危害仙族的恶行,否则自己哪怕是死了,也定饶不了他。   锦书圣心头寒光一闪,暗道:“你仗着过去的一点功绩,风光五百年,如今为追求所谓的真爱,气数将尽,却还这般张狂,我单看你能狂到几时!”   口里却不敢放肆,诺诺应道:“曦穆仙尽管放心,我锦书圣是读圣贤书的君子,绝不会说话不算话。再者,你为苍生鞠躬尽瘁几百年,无论是生是死,都必得好报,哪怕死了,相信也不会如平常贱民一般,沦为孤魂野鬼。”   他刚标榜完自己是读圣贤书的君子,转眼就口吐粗鄙之词,侮辱世间的普罗大众,曦穆彤深感不耻,嫌恶道:“人死由命,上天自有安排,我没必要强求,更轮不到你来操心。但铃儿之事,你将如何打算,务必要在此时和我说清楚!”   又是一记耳光,虽没用手打的那般响亮,但用话甩出来,更令锦书圣觉得生疼。   他尴尬地清清嗓子,讥讽道:“看来这小子,果然是你的心头肉,不知他和那妖王,倘若同时遇险,你会先救哪一个?”   曦穆彤一甩衣袖,怒道:“你想要的都已到手,何故还要说废话?你我皆非闲人,不如将今日之事了结,也好各自归去!”   锦书圣的脸,白得透青,不敢再绕弯子,老实答道:“这还不简单?我会安排断箫兄弟,与我同赴蓬莱,由他在通仙大典上作为授汤人,向铃儿授予通仙汤,并保证他一滴不剩地饮完,生出仙根成为仙人。就算你不信我,有断箫在,你总该放心了吧?”   曦穆彤傲然一笑,毫不客气地点头,“这你可说对了,唯有请断箫经手,我才能真正放心。”   “你……哼!”锦书圣狠狠一跺脚,别过脸去,再不说话。   这不堪的会面,终于要结束了,曦穆彤此生的归向,也有了定局。她仰头望天,默默在心中祈祷,自己离去后,苍天能保佑那些善良的人,尽早平息六界之乱,让世间归于清宁。   而她,哪怕去往他界,也依然肩负使命,将踏上漫漫征途,但这乃属机密,除她自己,谁都不可透露。   锦书圣舍不得走,她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更不想再多和他说一句话,简单而生硬地道声“告辞”,便欲回绝望之陵。   锦书圣一把拉住她,急问:“你要去哪儿?难道交易刚成,你就要毁约,去给那妖人投怀送抱?” 第九百零五章 人面兽心之怒斥   经历过紫鸢洞里,断箫带来的惊魂时刻,曦穆彤决意赴死,以用生命捍卫心中真爱,并向世人证明,她与妖王的关系光明磊落,无需作任何隐瞒。   她的想法如此疯狂,吓坏了狞灭,以至在难柯山时,囚她入幻生符。有了狞灭的保护,她还真有那么一刻,舍不得死了。   然而锦书圣的出现,犹如丧钟在头顶敲响,证明七星命盘的预示,并未因幻生符而生改变,眼前这条死路,一旦决意踏上,就别想再回头。   她不在乎死,甘愿先狞灭而去,在另一个世界的路口等他,可她放不下水铃儿。   这孩子长到十六岁后,无时无刻不显露出孤傲、内向、又任性的个性。他去蓬莱成仙,是目前的当务之急,绝不能错过。可万一因没人管束,闹起脾气,而错过本次通仙大典,或将为六界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他自己,也终会因此而追悔莫及。   但无论是她,还是江南君、妖王等人,谁都不便堂而皇之地在蓬莱露面,唯一能求助之人,就只有五岳留仙。   再说锦书圣,对仙印信垂涎已久,今日终于如愿,却非但喜不起来,还要顿足长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大费一番周折,才终有这点收获,他生怕因一个水铃儿,就空欢喜一场,忙对天誓,定将力保水铃儿成仙,并会动断箫,一起对那孩子循循善诱,不许他耍小性子。   这套话到底有多可信,曦穆彤难以确定,但再不放心,此刻也只走得到这一步,便思量着,通仙大典举行之日,也是她的审判日,锦书圣纵然奸猾,也断不敢拿即将到手的权力冒险,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出尔反尔。于是不再多问,而是转身,打算返回绝望之陵,谁知锦书圣不仅不让她走,还再次出言相辱。   曦穆彤忍无可忍,怒喝:“锦书圣,你一张臭嘴再不放干净点,就休怪我不客气!你我之间,该了的恩怨皆已了结,我一个将死之人,总该在死前向旧友作别,这岂是你有权干涉的?我曦穆彤金口玉言,五百年来,何曾对任何事做过反悔?只要我点头,就必会照做,你与我相处这么久,还不熟我的为人吗?但倘若你得陇望蜀,不知满足,我就不在乎与你来个玉石俱焚!反正怕死的人是你不是我,就看你是否懂得把握机会,适可而止!”说罢,再次扬起了手臂。   权力、地位、财富……对锦书圣来说,所有这些,皆不过是因得不到曦穆彤,而获得的补偿,她若能回心转意,同意与自己厮守终身,这些身外之物,他大可随时丢弃。   可只可惜,哪怕他真舍得拿命交换,这一世,也没可能还换得到她的心。别说带她走,连明知她要去会妖王,也再阻止不了,他这心里,又怎能不忌火中烧?   忌火烧昏头脑,他竟开始当着曦穆彤的面意淫,且意淫得难以自持,心想越到告别时,他二人越会深入接触,情到浓时,又怎可能没有……   他痛苦地捂紧脸,险些竭斯底里地作,不过热的头脑,促使他于瞬间想到了那枚印信。   据他所知,印信早已不在曦穆彤身上,而是被她转交给了水铃儿,那她该如何保证,到通仙大典举行时,自己能通过交接合法地成为仙? 第九百零六章 与子成说之回返   锦书圣原本打算,见到曦穆彤后,恐吓教训她一顿,就把她从绝望之陵拖走,从此不许再见妖王,谁知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被她制伏,吓得给禁了声。   就算他没本事约束她,一想到她说的诀别,必将是与那妖王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就险些失去理智,摧毁了刚刚才谈妥的交易。   还是得亏仙印信的诱惑,助他再次清醒,借询问印信之事,作为往下走的台阶。   曦穆彤毫不留情地痛骂,骂得他狼狈不堪,落水狗般一脸贱笑地支吾:“我随口一问,怎就惹来彤妹这样大反应?你我之间,大事已了,我当然不会再干涉你。只是新旧两任仙该怎样过渡,仙大印又如何交接,你是不是也该给个说法?”   他此话有理,曦穆彤抿唇一想,倒是自己怒上心头,忽略了这事。仙印信,现在在水铃儿手上,若无自己的命令,他断不会随意把这样重要的物件,交予他人,更别说是他极为厌恶之人。   锦书圣察觉她在思索,赶紧趁热打铁,铁书柬一扬,就托出来纸笔,捧到她眼皮低下道:“落音竹宇仙律已明文规定,若遇非常情况,现任仙可跨过筛选程序,快任命下一任仙,以亲书的继任状为凭。彤儿,你若诚心成全于我,不会介意写这么几个字吧?”   曦穆彤挑挑眉,愤然道:“事情已落到这步田地,我是无须在意那几个字了。不过既然你这般在意,我写就是!”便取过笔墨,真写下了那封,后由武修缘宣读的继任状。   写完后,她将纸笔扔回给他,作势向东陵门走。   锦书圣小心地藏妥书函,嘴巴动动,却不敢再说一个“不”字,见她不理自己,唯有悻悻地离开树林,边走还边想,此事木已成舟,幸亏他不是空手而归,这一次,就只能忍了。只要忍到她生命终结,就不会再陷入烦恼:担心随时会出现啥肮脏男人,真正得到她的心,进而占有她的**。歹毒的自我安慰,竟令他感觉舒畅,嫉色散去,乐得笑了出来。   锦书圣终于消失了,还小树林一片清静。曦穆彤长出一口气,可紧接着就两腿一软,无力地倒在了雪地上。   雪地冰冷,她伏在上面,许久都不愿动弹。恍然间,她生出错觉,现在已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脏,已不会跳动。一直激烈交战的大脑,被泪水汹涌而过,也给冲刷成一片空白。   死,对她来说,不仅不可怕,不知由何时起,还成了她的期盼。只有死亡,才能让她摆脱这寒冰的躯体,以及比这躯体,更冷的孤独。也只有死亡,能让她在忙碌五百年后,有一个停歇,躲进另一个空间,随心所欲地痛哭一场,哭出这世积累的所有委屈。   羽风先生的幻生符,救不了她,命中注定,她要为爱牺牲。既然此生不能相守,这种结局,可算完美,她又岂能奢求更多?   锦书圣并非是杀她的刽子手,他的出现,只可算作一个提醒,提醒她勿要停滞,赶快离开绝望之陵,继续前行。   她半梦半醒地躺着,不知躺了多久,忽然大喊着“羽风”,从悲痛中惊起。   他正在东陵门的另一端等她,她不能让他久等。   一想到这儿,她就急了,甩动麻木的两腿,欲飞上天空,却惊觉浑身乏力,如同病入膏肓,恨不得捡根树枝作拐杖,才能勉强移步。   但她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所以必须振作,于是跌跌撞撞地向回走,刚进大门,就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一动不动立在玉石阶前,等她。 第九百零七章 与子成说之相拥   锦书圣胆大包天,竟敢逼来绝望之陵。曦穆彤不敢向狞灭挑破其中隐情,为应付他,只好同意与他相见。   此人暴露的自私与毒辣,可谓惊世骇俗,曦穆彤一直强撑着与他周旋,等终于打走他,就跌倒在雪地里,陷入了半昏厥状态。   她很想就此停止呼吸,以忘却此生经历的种种苦难,可当体力稍有恢复,又记起狞灭还等在绝望之陵,惊得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就向东陵门奔去。   她不顾一切地往回赶,赶至大殿前,脚步反而放缓,远远就见到狞灭,独立于阶陛前,眼望蓝天,若有所思。   妖陵内,清风温煦,撩起他的金色王袍,此情此景落入她眼里,是那样美好,又那样令她不舍。   “难道他一直就站在那里等我?”她的心一阵狂跳,只好按紧心口,以掩饰魂不守舍的模样,防止他起疑。   “彤儿,你回来了!”见她如白云似的飘至眼前,狞灭笑容展露,可一张口,内心的焦急就被泄漏。现她有点步履不稳,玉面微微一变,却不动声色,仅几步迎前,搀住了她。   “先生,你怎会等在这里?”她望着他,痴痴地问。   狞灭的双颊泛起潮红,清咳两声,答道:“并……并没等多久,我只是见你与你大哥谈的时间长,有点担心,不知是否有大事生。本欲出去寻你,后来一想,华留仙与你兄妹情深,又怎会害你?大概是我太在意你了,所以杞人忧天,真是惭愧……”他努力解释,却将对她的担忧,坦露无遗。   曦穆彤听得心如刀割,看他时,却笑颜如水。于是一个声音代她泣诉:“你所有的猜想,都是对的,却为何不跨出东陵门去寻她?她被奸人侵害,最终难免一死,你知道吗?”那声音哭得凄厉,但仅来自她的内心,他根本无从听到。   二人一同走向扇瑶宫,没走几步,曦穆彤就停住脚,呆呆注视他的背影。   狞灭猛然转身,现身边人没跟上来,吃惊地寻找,就见她站在原地,仿佛把东陵门外的寒雪,带进了这温暖的宫殿。   “彤儿,你这是……”他刚想问她这是怎么了,话未说一半,她就如阵疾风般扑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确信有大事生,又顾不得细问,只能先紧搂住那冰一般的身体,尽量不让她抖。   二人相偎相拥,任凭时间流逝,眼见暮色西沉,他才从怀中拉她起,问道:“彤儿,你到底生何事?为何与华留仙见过一面,就这样心事重重?你告诉我,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的胸怀,如火焰般炙热,她能再次享受,哪怕死也瞑目。现在心愿达成,便已无遗憾,悄然谢过苍天,恢复了淡定,张嘴便是狞灭熟悉的语气,淡然道:“没说啥大事,只是当下六界混乱将起,仙族群龙无,他十分不安,所以来问我该怎么办。”   狞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顿时不舍,黯然道:“这么说,你要重返稽洛山……”   曦穆彤一颗心已血泪斑斑,暗自呐喊:“我渴望回去,可我还回得去吗?”嘴上却不在意地请求:“先生,彤儿累了,此事可否容后再议?”   狞灭凝视她的脸,满心困惑,她却目光闪躲,再不让他捕捉。她既不想多说,问也是枉然,只好亲自护送她回偏殿。 第九百零八章 与子成说之清凉   曦穆彤风一般奔回绝望之陵,扑进了狞灭的怀抱。眼看死期将至,死前还能享受他火热的胸膛,她死而无憾。   可对狞灭来说,素来轻裘缓带,言笑自若的曦穆仙,如无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会这般举止激烈。由此判断,她与锦书圣的会面,定有不妥。但若马上询问,大概问不出真实答案,不如先作安抚,待她冷静下来,再看看究竟生了何事。   打定主意,狞灭便送她回偏殿安歇,然后转往扇瑶宫,处理公务去了。   偏殿里静谧无声,曦穆彤正好能凝神静思。她的人,其实一点不累,只是一颗心,已倦怠百年,是时候停下来,歇一歇了。   绝望之陵的夜,洋溢着浓香。这浓香由不同的奇花异草混合而成,相比稽洛山百香谷,那淡雅的清香,风格迥异,却深深令曦穆彤迷恋。   花草的芬芳装点自然之美,让这里的空气,甘怡入心。如不是预先知晓,谁都别想猜出,这地方位于大漠深处,四季被雪原围绕。   曦穆彤呆坐于天井,仰望宝蓝色苍穹里,那轮悬挂在东南向的,银白的半月,直到深夜。   她毫无睡意,遥想在稽洛山时,无数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也是这样,坐在缥缈殿前的崖边,遥望明月,寄托相思。   然而此刻,思念的人儿近在咫尺,期盼已久的相逢,却不是永恒,而是永诀。   她心绪纷乱,咬紧苍白的嘴唇,打破保持一夜的姿势,起身向狞灭的寝宫走去。   狞灭在扇瑶宫忙碌到深夜,略感疲惫,回到寝宫后,就躺上翡翠床,进入了半梦状态。   曦穆彤来到后,支开门口的侍卫,飘身而入,站在他的床边,划动指尖,亮起一粒紫色星光,借助那微弱的光亮,默默注视他妖异而绝美的容颜。   命中注定,她会与这个男人邂逅,并相恋。命中注定,这段真挚的恋情,会成为没有结局的虐恋。依然是命中注定,就算他已走到生命尽头,完全得靠聚神丹续命,她也要先他而去。   可她只要见到他,就舍不得死,这种爱与被爱的感觉,美好得令人心旌摇曳,目眩神迷,她真希望,停止呼吸的一刻,她的所在之处,不是那鬼魂肆虐的刑山,而是他火一般的怀抱。   她伸出手,轻触他永远滚烫似火的面颊,睡梦里的人儿,感受这温柔又冰凉的爱抚,竟出轻吟,又在月牙儿般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他在梦中的笑,能这般纯美,又带着婴孩似的天真,她一见之下,甚觉有趣,莫名联想起诗经中的《终风》,若用于此景,倒相映成趣,便顽皮地轻声念诵:“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谐浪笑敖,心中是悼。”脸上在笑,内心却泛起泪水,差点被笑带出眼眶,忙止住玩笑,悄然上床,倚上他一只手臂,自己的一只手,则搭在了他胸口。   狞灭睡得朦朦胧胧,蓦然感到一丝清凉,如夏日的山泉般渗进火烫的心房,令他舒适无比。他很想看清,这清泉从何处来,便奋力一挣,却挣得脱离梦境,张开了眼。   一睁眼,他就惊讶地见到,曦穆彤正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双目微合,似已睡去,那沁入心扉的清凉,便是由她而来。 第九百零九章 与子成说之任性   白天时,曦穆彤与锦书圣那条毒蛇,进行了好一番殊死搏斗。 等他心满意足地揣着继任函走远,她终觉心力交瘁,支撑不住。   会面结束后,她那张死亡判决书,就被天之手抛至面前,除了老实接住,再无回寰余地。   其实用死来逃避现实,非她所愿。她明知六界将乱,又怎忍心将肩头大任,全部弃之脑后,只顾自己脱离苦海,往生极乐?   可她清楚,这一生已走入死局,若要死局转活,就得点开死穴。而站在死穴里的人,正是她自己,如不挪步,就必会有许多人,因这死局而遭殃。   但要挪步,她就将踏上不归路,再无生的希望。翻来覆去地考虑,如果唯有放弃生命,才能走活死局,她又何乐不为?   仙寿将近,她始终心有牵挂,她也知道,唯有妥善安置好那些事,才能走得安心,可只要想起狞灭,她就无法做到如之前那般理智。   静坐一夜,她本该心境澄明,但这一次,却正好与过去相反,她的头脑更加热胀,实在弄不清,究竟想过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甘心在五百年后,要再受悬刑,似乎那可怕的支离山,注定是她生命的归宿。   狞灭也是必死之人,难道他们,就不能一同赴死?仙爱上异族,要向世人宣告这真爱无罪,总能找出比去蓬莱受审,然后被押赴支离山行刑,更好的方法吧?   她冷静一世,奉献一世,眼看要做出此生最后一个决定,为何就不能任性一次,按自己的心愿行事?她不能再受委屈,必须拿出勇气,与不公的命运抗争,于是毅然离开偏殿,进入狞灭的寝宫,毫不犹豫地趁他沉睡之际,躺到了他身边。   狞灭睁眼,见心爱之人正躺在怀里,似睡得香甜,并且这不是梦,虽然心惊,却无论怎样,也不舍得唤醒她,反而手臂一曲,搂得她更紧了些。   他的搂抱,因贪心而动静过大,惊动了这位娇俏的睡美人,她漆黑幽长的睫毛微闪,一下就露了馅。   “好哇,原来是在装睡骗我!”狞灭识破了她,简直要笑出声,抬起另一只手,想悄悄偷袭,挠她痒痒,可手抬到一半,已改了主意,手掌换手指,力度也放轻放柔,不伸向她的胳肢窝,而是一点一点,从她精致的五官上滑过。   他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单赌能否猜准她的反应。结果不出他所料,她故技重施,如在稽洛山的那次相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彤儿……”手指被她用玉齿咬住的刹那,他情难自控,身体里的**,如巨浪般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他哪里还能继续保持温柔?猛然抽出手指,又俯过身去,狠狠吸住她柔软的双唇,然后轻轻一翻,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曦穆彤自躺下后,就没再睁眼。狞灭所有的动作,她都能一一感受,却不作任何反抗。   他压上来的瞬间,脑子里那个警告之声,便准时又尖锐地响起,震得她头痛欲裂:“曦穆彤,你疯了吗?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快推开他,快离开绝望之陵,去做你该做的事!” 第九百一十章 与子成说之犯错   为反抗锦书圣,并向世人证明,自己与妖王的真爱无罪,曦穆彤很快就要去蓬莱接受公审,然后给押赴刑山,再次遭受悬刑。   一个人在静夜里沉思,她身体里的血,突然沸腾,给她强烈地想要抗争的勇气,以击败不公的命运,改写此生结局。于是她悄然潜入狞灭的寝宫,躺进了他的怀抱。   夜阑人静,孤男寡女,共卧一榻,还正爱得难舍难离,接下来将生什么,可想而知。当她被深爱的男人压在身下,潜意识里警告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   她怒不可遏,很想捂紧耳朵,两只手,却各被狞灭用五指紧扣,固定在枕边,失去了自由。   于是她只能大声在心中怒斥:“你这个魔鬼,给我住口!就因为你,我为别人活了五百年,从来没有过自我,难道到死,都不能随心所欲一次吗?如果毒咒应谶,我愿与他同化灰烬,用这堆灰向世人宣告,我二人真爱无悔,哪怕化灰,也要永生永世地交融!你快滚出我的世界,休得再来骚扰我,控制我!”   她的心在激战,人看上去,却平静无比,低低呻吟着,安然由他摆布,任他亲吻,感受他身体的火热,以及那绵软的手掌,正一寸寸划过她的肌肤,并逐渐深入。   接下来的时刻,毒咒就要应验了吗?既然他们都难逃一死,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就不如选在这一夜,同化灰烬,从此合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曦穆彤与声音的交战,取得胜利,成了赢家。那可恶的声音被赶跑,躲进一个遥远的角落,出虚弱的抽泣声。抽泣声令她满足,甚至得意,简直要庆贺她终能战胜命运,获得了自由。   可再细听,哭声似由许多人声组成,大多数她难以辨认,只得奇怪地想,难道他们,都是她未曾谋面的亲人,在此刻来为她送行?   远远的哭泣,伴她渐入混沌,“这样对待深爱着我的人,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我一起死,与谋杀何异?这样对他不公平……不公平……”   此时反对的声音,来自她自己,哪怕觉得情况不妙,想挣脱狞灭,却也失了力气,任他心急地解去外衫,自己的手,也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腰下,正轻轻爱抚着他。   一切都将进行得顺理成章,蓦然间,气喘吁吁,压在上面的男人,如被惊雷劈中,从她身上一跃而起,眨眼就离开翡翠床,坐到了外间的八仙桌旁。   **半途而止,他抑制不了这种冲击,更难抵抗焚烧体内的烈焰,端起桌上的茶壶,对准嘴就是一顿猛灌,再回头时,曦穆彤已披衣站在了他身后。   “彤儿……我……对不起,我该死……竟然差点与你……”他看她一眼,又触电般缩回去,两手死死抱头,不知该怎样忏悔才好。   这一切,如果说是错,曦穆彤自知全因她造成,该说“对不起”之人,是她。   她想搭住他的肩,手却滑向一边,苦笑道:“先生,彤儿求你,对不起三字,今后勿要再提。梨花坳相会后,彤儿便已决定将此生交托于你,今生今世,除你之外,再不属于任何人。彤儿行走江湖多年,自由如风,从未在意被婚姻形式束缚。最重要的,是能实现心愿,与先生长相厮守……”   “彤儿此言差矣,万万不可!”狞灭听完急吼一声,“霍”地从方凳上起身,一把捉住她双肩,目光在她脸上审视几个来回,确信她刚才之言确非说笑,只能连连摇头。 第九百一十一章 与子成说之求婚   曦穆彤见过锦书圣后,心绪不宁,竟意乱情迷地失去理智,引诱狞灭与自己成夫妻之事,幻想用殉情,来结束一生。   狞灭睡眼蒙眬,忽见美人入怀,一时难以把持,差点就铸成大错,却在关键时刻警醒,逃下了翡翠床。   他逃跑,当然不为保命,他对她这举动的初衷,毫不知情。能逃过此劫,全赖那由内至外的君子之风,以及对曦穆彤自内心的尊重。   经这一折腾,曦穆彤也清醒过来,面上淡然,内心却是难言的慌乱,且整个人都浸没在懊悔里,暗暗自责,“我这是疯了吗?怎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此伤害于他?若他真因我的失常而殒命,我这所作所为,就成了真正的犯罪,就算我们共赴黄泉,等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时,只怕他也不会原谅,原谅我的欺骗……”   狞灭听不见她的心声,却被她刚才那几句话震惊,柔声责备道:“彤儿守身如玉千年,可谓白水鉴心,清澈如溪,怎突然就犯起了糊涂,要将一生的清白,毁在羽风手上?羽风痴读几年书,虽无博学之才,却知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故绝不敢轻越雷池,与相爱之人行苟且事,而混乱纲常,有辱圣贤。我若难抑冲动,擅越周公之礼,与你苟合,就将沦为禽兽,再不配谈守卫天下,为世人免除疾苦的大道理!我对彤儿深情一片,无论再过几生几世,也绝无改变,可今夜之事,只可生在羽风三书六聘,迎娶彤儿之后!”   曦穆彤目若星辰,撒下熠熠星光,在他不安的脸上闪烁。她忘了后悔,忘了羞愧,唯一剩在心中的,只有感动。   无论她受过多少苦,未来又将面临怎样的结局,能在此刻得知,她此生得到的,是这样高尚的君子之爱,又还有何遗憾?纵然已捱过千年的孤独,又还有什么值得抱怨?   有了他,她的心再也不苦,而是满满洋溢幸福的甜,能让她永久珍藏的甜蜜。今夜之后,她将走出痛苦,成为这世上最为幸福的女人,由这甜蜜陪伴着登上刑山,她还会感到惧怕吗?   狞灭见她不语,误会她还在难过,心疼地抓住她两只小手,紧紧握在掌心,双膝一曲,跪下去仰视她道:“彤儿,我知你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羽风幸运,尚有父亲健在,明日我就去向父亲禀明心意,求他成全,为你写聘书,并安排聘礼,允我娶你为妻。此事既不能公开,就只能委屈你,与我在这绝望之陵里举办婚礼。彤儿,请恕羽风因心急而冒犯,跨过媒人,先行向你求婚!曦穆仙,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惊悚之后,是甜蜜的幸福,幸福尚在心头荡漾,就迎来狞灭的求婚,曦穆彤犹如躺在月下,做了今世最美的一个梦,当真不愿醒来。   她不住自问:“今生今世,我也能与人结下婚姻,从此称那相知相契的爱人,为相公?”   一直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她,无法相信,幸福不单不期而至,还来得这样猛烈,这样厚重,然而就在这时,可恶的声音又回来了,厉声警告道:“曦穆彤,你父亲曦穆仓木已明白告诉过你,你是不祥人!不祥人!不祥人!”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与子成说之晨光   曦穆彤因心绪纷乱,失去理智,险些犯下大错。狞灭不明缘由,反而自责,是自己枉读圣贤书,行了小人之举。   曦穆彤没法向他解释,只能沉默不语,这事却促使狞灭下定决心,向她求婚了。   求婚之后,他紧张地等待回答,等了许久,竟无声无息,只好面红耳赤地抬头,见她神情复杂,难以琢磨,以为她还在因刚才之事介怀,难过得手一松,深深责备自己的冒失,有点心灰意冷。   曦穆彤见他误会,不敢再埋头闷想,先伸手搀起他,又环住他的腰,将头贴上那火烫的胸膛,甜甜地笑道:“绝顶聪慧的妖王,怎一紧张就冒傻气?我不过因感动,一时说不出话,你却等不过两秒,就急得要放弃……”   “彤儿……我……我……”   她不如不要安慰,他一听之下,更窘得语无伦次,想说他没放弃,可话全堵在嗓子眼,一下锁住喉头,申辩不出来。   曦穆彤哪舍得让他一再难堪?头埋进他怀里,点上一点,羞涩地答道:“我愿意,我愿意嫁你就是……”   答完之后,她想起身,看他听到这句话后,是怎样的表情,谁知在这刹那,他的双臂仿佛变成了两条锁链,将她越锁越紧,令她错觉,余下的岁月里,休想还逃得出去。   此时一缕熹微的晨光,从窗棂缝隙透了进来。   曦穆彤悄声哀叹:“是时候要走了……”便从狞灭怀中直起身,握紧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语气平淡地请求:“彤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通融?”   狞灭依然沉浸在将要成亲的兴奋中,笑道:“未来娘子有何吩咐,敬请直言。哪怕是采月摘星,为夫又岂敢不从?只是你我之间,无需再这样客套。”   曦穆彤的冰颜,竟一阵烧。她真想继续待下去,等到夜间,他拿来那张大红婚聘。可这心愿,或将成永远的期盼,直到带去下一世,方能实现。   她假装被他逗笑,羞涩地低头,迟疑道:“彤儿是想求先生,将婚礼之事,稍稍后延……不知可否……”   “啊?”狞灭一愣,没想她是要求这事,昨日送她回偏殿时,产生的那种不祥之感,即刻又涌回心头,如盆冷水,浇熄了他的热情。   曦穆彤怕他不允而生出枝节,索性骗道:“彤儿虽是孤儿,稽洛山的四灵,却对我恩同再造,犹胜亲生父母。婚姻之事乃大事,彤儿有必要向他们禀明,并获得他们的祝福。所以需耗费几日,回趟稽洛山,待安排妥山中事务,便回来与你拜堂,你看可好?”   “彤儿……真是打算回稽洛山吗?”狞灭这一问,问得怅然若失。   万世瞩目的仙族通仙大典,即将在蓬莱举行,水铃儿经他与江南君劝说,已于几日前动身前往。那时曦穆彤正躲在幻生符里潜心闭关,未及与其他人会面。   她选在此时离开绝望之陵,是否是对水铃儿放心不下,要悄悄跟去蓬莱?若是那样,她在难柯山的宣言,是否将成为现实? 第九百一十三章 与子成说之隐瞒   狞灭天子对曦穆彤情到浓时,决意抛开一切,与她共结连理。但为避免在仙族中掀起波澜,婚礼只能在绝望之陵内,秘密举行。   曦穆彤孤独一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能与心爱之人订下婚约,这不是苍天见怜,对她眷顾,又还能作何解释?无论她曾遭受多少苦难,能得到狞灭这厮守一生的承诺,就再无遗憾。   可她毕竟身陷死局,已非自由之身,从小树林回绝望之陵,只为告别。当晨曦初露,她就必须要走了。但她既不能不辞而别,又不可让狞灭知道真相,唯有借口回稽洛山,是为面见四灵,以让他安心。   昨日的重重疑惑,还没解开,今日婚约刚成之际,她就要抽身离去,无论是去哪儿,去干什么,又有哪一样借口,能真正安他的心?   念头转换间,他再想到的,就不是曦穆彤,而成了锦书圣,一时情急,不管不顾地拦住她问:“彤儿,你我就要结为夫妻,夫妻同心,不应有所隐瞒,你老实答我,昨天见锦书圣后,他究竟和你说过些什么?为何你去得那样久?并且回来后,举止大为失常?当时我就深觉不妥,今天你又提要离开我,是否不为四灵,而是为他?莫非……莫非他对你还有企图,威胁过你?”   话到此处,不等曦穆彤回答,他已心生懊悔,只恨自己明知那人曾鼓动断箫,欲对她不轨,却为何还鼓励她去见他?难道是真害了她?   他是妖王,妖目伶俐,极擅察言观色,加之心思敏锐,曦穆彤稍有不慎,就会触他底线,自然不敢扯远,否则怕是真难以脱身了,便轻松作答:“先生切勿猜疑,锦书圣来访的目的,昨日我已告知,又怎还会有隐瞒?我毕竟是仙族之,掌管仙印信,他把事态说得那样严重,我又怎能不担心?此番回山,除向四灵禀告婚事,我还想请他们协助,监管仙族事务,并安抚人心,这又有何不妥?”   她今天的话,内容虽与昨天大同小异,精神状态与昨日相比,却判若两人,明显是作过调整,他还真不知该怎样追问了。但他笃信不疑,此事定有天大的内情,曦穆彤正瞒着他,他怎能不难过?她为何就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对他讲实话?   曦穆彤细观他神色,知他始终不信,也有点急了。通仙大典时间紧迫,去蓬莱前,又还有大事要办,她该如何脱身?一想到通仙大典,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忧从何而来,赶紧话锋一转,故意道:“但是……”   “但是什么?”狞灭上当,急忙问。   她略带忧愁地回答:“但是锦书圣的话里,还提起铃儿,很让我挂心。铃儿倔强的脾性,你该知道。他肩负重任,必须获得仙身,今后才能便宜行事,想必你也认同。通仙大典转眼就到,若无长辈管束,任由他胡来,只怕他非但没那样容易饮下通仙汤,还得闹出事端。鉴于此,锦大哥给我出了个主意,由我出面,委托断箫前往大典,为他授汤。此趟除回稽洛山,我也想顺道去趟恒山,请断箫代我去蓬莱,助铃儿一臂之力。” 第九百一十四章 与子成说之泪光   曦穆彤见完锦书圣后,回到绝望之陵,只为向狞灭天子告别。 但刚摆脱那条人面兽心的毒蛇,她惊魂难定,所以被狞灭看出破绽。   他也不声张,一直将疑问藏在心里。昨夜,她更是一反常态地主动投怀送抱,这不是生惊变的征兆,又是什么?   她说的那些理由,无论是面见四灵,禀陈婚事,还是请断箫帮水铃儿,哪一项都合情合理,换作平时,狞灭会极为赞成,可此时听来,他就不得不联想到她与锦书圣见面后生的变化,又该怎样打消疑窦,相信于她?   水铃儿此去蓬莱,必不会一帆风顺,这点不假。她的担忧在情理中,他便告诉她,已启动妖王咒诀,从龙牙镜中唤回镜魂,并委托灵儿,那位与水铃儿合体的精灵,沿冥界通道赶去通仙大典,若水铃儿真出大问题,便随时以镜魂相救。   原来羽风先生不仅关心水铃儿,还关心得这般细致入微,哪怕无法亲临,也不忘利用其他网络,将此事安排得滴水不漏,曦穆彤又怎能不万分感激?   她对狞灭一谢再谢,走的打算,却始终不改。   她是仙,永远有自己的主意,狞灭纵然明知不妥,又怎可强留?唯一能做的,只有假装信她,尽量哄骗自己,她说不去蓬莱,就定不会去,在稽洛山里盘桓几日,便会回来,回她未来夫君的身边。   到最后,二人谁都没真正说服谁,相信谁,算是彼此心照不宣。曦穆彤出东陵门后,一步三回头,那不舍的眼神,如利刀割痛人心。走出极远,她才唤来千翼冰雪兽,骑上后化做白点,消失于远方。   狞灭站在城头,目睹这一切,生离死别的痛楚,已彻底将他吞没。   这一次,他违心地派出名密探,一路尾随曦穆彤,看她究竟会去哪里。可曦穆彤也拿捏准了他,知道那些解释,非但未令他释然,反而让他疑虑更深。这样一来,他顾及自己的安危,哪怕再有君子之风,也会派人跟踪,以保她周全。   已知身后尾随密探,去蓬莱前,又确有要事得赶回稽洛山办理,她便就势做给那密探看。   回稽洛山的目的,她倒没完全说谎,除向这座仙山告别外,还要入仙灵冢,面见四灵。   但见四灵,却不为禀陈婚事,相反对于此事,她只字未提,仅是向四灵诉说狞灭将死的秘密,以及他遭反噬的原因。   昨夜之后,她从迷梦中惊醒,决定只要还能呼吸,就绝不放弃继续寻找灵丹妙药,为他延续生命。枯朽作为这门邪功的创始人,难说真能想出办法,救他一命。   她不动声色,任由来人跟踪。那人一直跟她到稽洛山,目送她进去,在山外守了整整一日,没见她再出来,便不多等,回绝望之陵复命了。   狞灭听完汇报,险些放声大笑,感叹曦穆仙毕竟是曦穆仙,无论想做什么,哪怕遭所有人反对,并给她设障,她也必会想方设法地办到。她那样明明白白地走进稽洛山,就再无声息,不是做给自己看,又还能怎样解释?   他笑得泪水涟涟,一拳捶向桌案,自语道:“彤儿,你若赴死,羽风愿意相随,可你又何苦骗我……”   泪光中,他从抽斗里取出曦穆彤的画册,这是唯一一样给他带出梨花坳,而免遭灭天咒流火焚毁的东西。   他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在那无数个“对不起”旁,再添上四字:与子成说。 第九百一十五章 虚境使命之心疼   石磨村外的麦田里,曦穆彤将她被缚支离山前,生过哪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灵宣洛。她所讲述的,仅限自己清楚的部分,与狞灭的订婚过程,更是匆匆带过。   旧事讲完,她便不再言语。灵宣洛听时时而愤怒,时而叹息,一把麦穗攥在手心,已给捏成粉状。为不打搅曦穆彤,他尽量扮得平静,可内心掀起过多大的波澜,谁都无法体会。   曦穆彤沉默后,他激动的情绪跟着沉淀,只倒剪双臂,眺望远方与天相接的地平线。   到处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金色由金澄澄的麦子填充,代表丰收的喜悦。这里是姑姑的心灵空间,在流光壁里,她将收获季节里的麦田,替换了清冷的无岸之湖。   麦田广袤,一片寂静,只有阵阵夏风吹过时,撩起沙沙声响。   灵宣洛还有许多话没说,不愿这样冷场,主动问道:“照此来看,姑姑虽一心求死,但通过幻生符里的闭关静思,其实有过绝处求生的愿望。若不是被锦书圣逼迫,支离山的悲剧,不一定会生。或者姑姑现在,已与先生结为夫妻,正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曦穆彤凄楚地笑道:“以他的身体状况,要撑到今天,怕不容易。我的遭遇,只能说是由各自因素促成,锦书圣不过在最后关头,推波助澜了一把。就算他有心要在我身上作改变,也没那本事。那一日,无论他是否出现在绝望之陵,我又怎能回到从前……”   灵宣洛在苦闷中辗转,没听出她话里有话,愤然道:“这条仙族毒蛇,一直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他费尽心机,一心想掩盖自己的罪行,原来是把赌注,全押在了姑姑不会苏醒上!”   几句话说得语气凝重,杀意尽显,实际是何心情,到这时终泄露无疑。   他由头至尾所表现的言谈举止,不断在深沉与浅白间过渡,显得自然又干练,曦穆彤看在眼里,暗暗吃惊,心想数月未见,他就由过去那性情冲动,孤傲不羁的叛逆少年,蜕变成一位饱经世故,内敛持重的将才,若有不知内情者在此,还真难以相信。   其实从通仙大典开始,到与她在流光壁中相见,并未过去多久,他就能历练得如此秉节持重,锋芒不露,证明短短时光里,他到底遭受过多少腥风血雨的磨砺,曾经那颗单纯质朴的心,又是在怎样严苛的环境下,才练就出今天这临危不乱,心机暗藏的个性。   她既愧疚又心疼,冲动得想抱他,赶紧背过身去,以避开他的目光,淡然道:“锦书圣的话,并非全无真实。”   灵宣洛一直压抑怒火,可谓忍得辛苦,听她之言,竟象是在为那条毒蛇开脱,不禁要抗议,反问道:“哦?姑姑不会是对那位人面兽心的华留仙,还存有兄妹之情吧?他无法占有你,就要毁灭你,以防便宜别人。这种行为,禽兽不如,更天理难容!他非但不与你顾念旧情,还视你的生命如草芥,我们又何需深究他话里的真假?”   曦穆彤理解他的心情,却不赞同他的说法,摇头道:“宣洛切勿因仇恨,而失去客观判断。这件事远比表面看到的复杂,以至你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目前的六界之战,看似是神鹰盟与苍狼盟两盟交战,实情却并非如此,我们可将它称为,三方鼎立。”   灵宣洛心猛然一沉,即刻领悟,问道:“姑姑所指的第三方,莫不是那南宫向?” 第九百一十六章 虚境使命之见地   曦穆彤与灵宣洛,在飞火流光壁中深谈。   数月不见,她竟能强烈感受,他身上生的变化惊人。现在她再也不能把他当孩子,而得看作是一位已久战沙场,并经过腥风血雨的磨砺,变得既坚韧不拔,又柔韧有余的旷世将才。   二人谈及锦书圣,意见生分歧,那人对曦穆彤的迫害,无论哪一桩听起来都令人指,曦穆彤却似在言辞间,对他还留有余地。   灵宣洛生怕曦穆彤因为仁慈,继续信那条毒蛇,便凛然驳斥她的话,这下引出一个更大的话题--南宫向。   见识过灵宣洛的内敛后,曦穆彤不得不以新的目光来审视他,这个由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她为他的成长惊喜,进而想到,一界相通,意味她二人将在这流光壁的虚境里,为保人界平安而通力合作。   他们将以五岳为柱,四海为边,拉起强大的结界,保卫人界不受邪恶力量的侵害。   可是此时,六界齐乱,战火纷飞,编织这张结界的意义,还只是为保人界一方平安吗?连其他界别的生灵,必定也将因他们的行动而受益,那她目前所进行的大事,为何不能告知于他,既让他为自己分忧,又在大战生前,有心里准备?   想到此,她主意打定,要说出实情,便点头道:“正是你说的这个人。他现在,已将六界战争搅成缸浑水,专坐在一旁,等收渔人之利。大家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师从韩虚子,为心术大师,不仅火影幻术使得纯熟,更深谙邪术栓心法,是极不简单的人物。此外,他正与苍狼盟的火铃儿勾结,将一种叫电火雷珠弹的古怪炸弹,埋在五岳之下。”   灵宣洛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他这些小动作,全没瞒过江南哥哥。经哥哥分析与建议,鬼盟主已派出大批盟军,针对他做的这些坏事,寻找办法解除危机。”   曦穆彤道:“南宫向不是一般的敌人,江南子墨能与他斗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但若仅粉碎他这次阴谋,却不彻底将他铲除,就是治标不治本。无论他怎样被重创,也总能想法子恢复元气,并卷土重来。无论是四方村捣毁更天仪,还是云锦大门前,刺伤他的眼,他不都极快地休整完毕,又回来了吗!”   灵宣洛听得背脊凉,意识到她这认识,相比江南君是很深入了一层,莫非她暗示的大任,竟与南宫向有关?   曦穆彤继续道:“我问你,他在云南,究竟是如何起家,又勾结了怎样的境外势力,才得到这样大力的协助,你们可有头绪?”   这些问题直戳要害,灵宣洛相信江南君必时常思考,既从未提及,就说明他尚无头绪,于是摇头。   曦穆彤笑道:“看来我估的不差,在这方面,你们手头未掌握多少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就算拆完他这批雷珠弹,他所代表的暗黑势力,也像一颗威力大得难以想象的炸弹,若不及时拆除,就有随时爆炸的可能。”   灵宣洛听得忧心,但细想想,又觉不解,问道:“我们说着锦书圣,就到了南宫向身上,莫非这二人,是一狼一狈有勾结?” 第九百一十七章 虚境使命之可笑   流光壁里,曦穆彤通过与灵宣洛的交谈,惊喜地现他确已长大成人,到了可委以重任之时,便不打算再隐瞒,要将自己正担负的大任对他明言。   问及锦书圣与南宫向的关系,曦穆彤叹道:“刚才你说锦书圣沦为叛徒,背叛了仙族与神鹰盟,其实早在我预料中,所以一点都不觉吃惊。在他就任仙前,此事已现端倪,只是那时他尚踌躇满志,不知掌权后,会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一心只想管好仙族,故暂未与异人搭上关系。”   灵宣洛从她的话里推断,锦书圣的变节,应是在做仙后连遇挫折,遭六界耻笑,仙人唾弃,绝望之下才狗急跳墙。可古墓密室里,他拿江南君的生命相胁以抱走雪狼,照那时自己的感觉,他投靠南宫向,还是因为师祖姑姑,却又是为何?   见他迷惑,曦穆彤解释道:“你定还记得,我与他在绝望之陵前的那番对话。当时他答应我,只要做上仙,拿住大印,就不会出卖仙族利益。事实是到后来,他确曾信守承诺,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只可惜他本领不强,又刚愎自用,意图用暴政禁锢人心,怎会不招惹众怒,激起整个仙族的反抗?若再不寻找出路,只怕连六界盟友都会在鬼盟主的倡导下,联合动对他的声讨。受这种形势威逼,他才生出了质变。”   经这番说明,锦书圣自我毁灭的过程,基本就能理解通顺了。灵宣洛却又对曦穆彤感到困惑,从她受悬刑的第一夜起,就在冰棺中睡去,生在锦书圣身上的事,又是如何了解得一清二楚的?   听了他的疑问,曦穆彤目光一闪,答道:“自然是他不打自招,主动向我坦白的一切。”   “什么?”灵宣洛一愣,又十分想笑,忙追问:“这是为何?宣洛愿闻其详!”   曦穆彤道:“通仙大典上,锦书圣软硬兼施,借不可告人的手段做上仙,却从那时起,就地位不稳,落入了权力带给他的噩梦。雪泪封山后不久,他来到支离山,意图将我唤醒。他念出释放囚犯的咒诀,我人虽未醒,元神却苏醒过来,飘离冰棺,与他对视。”   “什么?姑姑仙元已出棺?那他为何以为……”这回答更让灵宣洛震惊,又惊中带喜。   曦穆彤道:“我的仙元负有大任,不可生出任何差池,当然不能理他。加之对他的厌恶,只能闭气凝息,以假死之象让他死心。”   灵宣洛差点拍巴掌大笑,点头道:“回想当日誓师大典后,鬼盟主向他索要支离山时,他言之凿凿地宣布姑姑的死讯,又哭得死去活来,原来这才是真相!”   曦穆彤冷然道:“他唤我不醒,以为我真意识飘离,已去往他界,所以敢对具尸吐露真言。他说他后悔了,不愿用仙印信换我离去。上天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换回来,继续做他的华留仙,继续想方设法得到我。”   “哈哈哈……”灵宣洛终没忍住,放声大笑道:“这人可是厚颜无耻到连天意都想控制,随他一起摇摆?他若是因这原因投靠南宫向,实为自掘坟墓之举!” 第九百一十八章 虚境使命之疑问   对于锦书圣的变节,灵宣洛等人一直想不明原因,却不料沉睡在冰棺中的曦穆彤,竟对此事一清二楚。原来是那恶人跑来支离山,以为她死了,便向她的尸倾诉衷肠。   曦穆彤也知好笑,但笑不出来,答道:“以锦书圣的为人而论,仙之位他梦寐以求,如能抓稳权力,在那位置上坐得称心如意,定生不出换回来,这种滑稽的想法。可他从蓬莱回华山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度日如年,假厉胤的身份暴露后,更令他腹背受敌,这叫他如何继续栈恋权位?南宫向便看准时机,在那时趁虚而入,找上他,保证只要他为自己在神鹰盟里做几件事,就一定帮他扭转乾坤,再也不会举步维艰。他在云南时,与南宫向有一面之缘,知那人非善类,轻易惹不得,又刚吃过女鬼惠秋的亏,生怕与异人勾结,更加雪上加霜,于是极度抗拒。但南宫向善于攻心,又投他所好,终于用我作为诱饵,将他变作安插在神鹰盟内的一颗棋子。”   灵宣洛拳头捏得紧紧的,恨道:“这人好歹也如愿以偿地做了仙族领,大权在握。就算不顺,若能及时悔悟,改变策略,以挽回人心,或许还能见到转机。可他不仅贪婪成性,还五心不定,左摇右摆,总想用不劳而获的方式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最终堕落,断送仙途,也算可悲可叹。”   曦穆彤轻蔑一笑道:“他一遇阻碍就退缩,确实慵懒。总想着不管要什么,上天都能轻而易举地满足他,就像那枚仙印信。照他那时说的话,想用仙之位换回我时,老天又赐来南宫向,还真是对他偏爱有加。可这两人大概都没料到,合作后,相互不如意的事还不算少。锦书圣生性高傲,反复无常,素喜扒着自己的小算盘不放,永远不可能以大局为重。这就苦了南宫向,想用他,控制他,又不得其法,更因他大有用处,不能下手杀他,于是只能将就。对锦书圣来说,万一他为了南宫向,连仙人都再做不成,最后落得人财两空,一无所获,岂不是要惨淡收场?这些全都是他在支离山时,对我这死人说的原话,你说他可悲可叹,在我看来,却是可悲可笑。”   提到锦书圣的背叛,就离不开那个神秘的符袋。灵宣洛很想再问些与她家族有关之事,却不知该由何处问起,只好不语。   曦穆彤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继续道:“锦书圣通敌,随时可能被人察觉,同时在乱世里,又不知该引领仙族走向何方。东海派的灭门惨剧,令他对前路更加心灰意冷。南宫向见他迷茫,再度抛出符袋引诱,逼他干出出卖神鹰盟,让桑雅趁虚而入的恶行。等以为桑雅得手,便命他带她的狼身前去见他,获得符袋下落后,即逃离仙族。”   灵宣洛接道:“说来说去,他是到死都放不下占有姑姑的**。这样自甘堕落,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亡了命,想到既然无法全身而退,就不如保住性命,也无须再为六界之战烦忧。并且就算姑姑活不过来,也还想把那只遗失的符袋攥进掌心,以防别人得到。” 第九百一十九章 虚境使命之劝归   曦穆彤向灵宣洛透彻分析锦书圣,是希望通过此人的经历,助他了解南宫向的险恶用心。   但对灵宣洛而言,这番谈话的意义可不仅限于此。听完曦穆彤的讲述,关于轩辕山保卫战为何爆,江南君又为何会落到脑脉受损,即将失忆的境地,皆已了然于胸。   锦书圣的灭亡,全来自对曦穆彤极度扭曲的占有欲。他已沦落至此,却依然贼心不死,不惜与整个神鹰盟为敌也要投靠南宫向,找出那只符袋的下落。他的变态,导致江南君受苦,神鹰盟也将因此而面临困境,灵宣洛怎能压制心头怒火?   他狠狠拽住一丛饱满的麦穗,冷笑道:“我誓,此人再在中原露面之日,便是他命丧我手之时!姑姑早与我师傅定下婚约,只要有我和师傅在,看他还敢怎样放肆!”说罢松手,一把被捏碎的麦粒,又窸窸窣窣落进了麦田。   “师傅?”曦穆吃惊地抬头,想不到别人,只能把这二字与狞灭联系在一起。   自己拜狞灭为师之事,她尚不知,灵宣洛忙详加禀告。   听完后,她悲喜交加,不住喃喃地重复“师傅”二字,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她实料不到,灵宣洛痛失恩师,遭受过此生最为沉重的打击后,还能放下过去,甘心拜第二人为师,并且这人还是她一生挚爱,竹月若在天有灵,是会高兴,还是会感伤?想必定会为这对师徒,送上祝福……   正独自出神,灵宣洛忽然撩起前襟,跪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的盒子,高举过头顶。   “宣洛,你这是干什么?”他这举动突然,她给惊得一退。   灵宣洛再开口时,声音已哽咽,哀求道:“姑姑已从宣洛这儿得知,五岳争锋即将展开,江南哥哥却在这时遭遇不测。苍狼盟有南宫向助阵,用电火雷珠弹作为致胜法宝,神鹰盟面对敌人的强大攻势,力有不支。万一五岳沦陷,六界百姓将陷入怎样的灾难?南海云霄决战,我方又该如何取得决胜?宣洛知姑姑有大任在身,不该强求,可我们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姑姑又何妨元神归位,让宣洛遵循军师之言,开棺定论,接姑姑你离开虚境,与神鹰盟的盟友们一起完成任务?姑姑,就算没有战争,虚境外有多少人在等你盼你,你怎会不知?又怎忍心将他们抛诸脑后,再也不理?”   他终于是拿出了那块,从锦书圣处夺回来的仙印信。   曦穆彤轻叹一声,想扶他起身,他却坚决不从。她唯有回答:“仙元离体,肉身便已死亡。若无冰棺保护,我早已化作尘烟消散。锦书圣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姑姑--”灵宣洛一听大急,争辩道:“你刚刚还说,是屏气凝息,用假死骗锦书圣,现在却为何又改口,说仙元回不了肉身?”   曦穆彤冰颜一变,拉他的手松开,答道:“只因我仙元游离已远,进入了一个可怕的虚境。我此生的最后一项使命,就是将那地方摧毁。但是摧毁意味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再也不可能回来。” 第九百二十章 虚境使命之坦言   灵宣洛刚在麦田边见到曦穆彤时,就想劝她离开冰棺,回归仙族。但当时从她的话里,分析出她是有大任在身,所以不得已打消了那个念头。   可谈完锦书圣,他的想法又有所转变,认为此人对姑姑的威胁已经解除,世人对她与妖王的爱恋,又早已知晓,在战火纷飞的非常时期,谁还会好事地来横加干涉?她于此时复出,无论对稽洛山、神鹰盟,还是她自己,乃至躺在烈冰宫里,不明生死的师傅,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又为何非要继续沉睡?   然而曦穆彤拒绝的理由,却如五雷轰顶,炸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夏日骄阳猛烈,他额角的汗,大颗大颗滑落而下,曦穆彤看得不忍再往下说。   她扬起粗布衣袖,为他拭去汗水,安慰道:“宣洛莫要惊慌。你也说过,你师傅用锁息归宁归去,魂魄能游走于虚境。我想定是上天悲悯,允我们死法相仿,相信迟早有一天,我能在某一处虚境与他相遇,从此结伴而行,难道你不为我们高兴?”   这安慰起了反作用,更令灵宣洛撕心裂肺,抓住她的衣袖哭喊:“这不一样,姑姑休要哄我!原来冰棺不能再开启,姑姑已回不了稽洛山!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使命,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姑姑无数次闯过刀山火海,次次都能绝处逢生,凭你的修为,又何至于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曦穆彤索性蹲下身,拉他坐在一起,答道:“这是一项虚境使命,具体内容我还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虚境名叫虚寒谷,我的元神,已被植入虚寒谷的泥土,变作一株植物生长。一旦植物长成,我便可脱离树身,在那里自由出入。”   “虚寒谷?”这三个字,让灵宣洛猛跳起来,曦穆彤只好又跟着他起身。   桑雅曾在金蚕茶谷里提及,虚寒谷是南宫向的老巢!莫非姑姑此生最后一项使命,是杀死南宫向?   曦穆彤见他这样子,是已想明白,又道:“刚才你一定奇怪,我被封冰棺,与世隔绝,却为何对南宫向了解得那样清晰。原因就是,锦书圣来见过我,确认我已死亡后,我的仙元就没再回到肉身,而是潜伏进了虚寒谷。”   这事太过离奇,灵宣洛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姑勿怪,宣洛真的难以相信!我若没和段叔叔同去云南,在金蚕蛊境里遇到隆象,根本就还不知这南宫向是何许人也!姑姑又是从何得知这人的?还能知道自己被赋予使命,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他除掉?”   曦穆彤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目光威严,又充满慈爱,他的急躁即刻被驱散,逐渐平静下来。   “宣洛,你终能实现竹月的遗愿,与我一界相通。很快我们就将利用九宫旋星盘,还有十六天地脊兽阵,共同保护人间。基于这个原因,我才能向你透露虚寒谷的使命。但这并不是代表,所有其他相关的事情,我都能在此刻知无不言。我唯一能做的是向你保证,大战结束后,你若愿深入漠北,寻找一座消失的,叫曦穆山的神山,就能明白,为何我会知道并承担起这项使命。” 第九百二十一章 虚境使命之翠竹   曦穆彤终于与灵宣洛谈到了正题--自己在虚境中的使命。然而这也意味,她正式宣布,再不能活着离开冰棺,更别提接过灵宣洛手上的仙印信,重新领导仙族。   灵宣洛闻听,自然是心痛欲绝,但对她说的一切更摸不着头脑,唯有请她解释。曦穆彤却仅给出指点,若想知具体答案,就在战后,去漠北寻找曦穆山。   灵宣洛越听越糊涂,痴痴道:“曦……曦穆山……?那似乎是由姑姑的父亲,曦穆山神镇守的大山,后来不见了?”这样点名道姓,他自认十分冲撞,心里生出歉意,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口。   曦穆彤微微一笑,道:“关于曦穆山的消逝,是否与帝神宫崩塌有关,我已没时间去深入了解。你若有兴趣,日后自可去查,我唯一能说的,是在我决心以死明志后,忽然得知此生的使命未完,当时的惊奇实难形容。我曾在缥缈殿的禅室里,现属于我的七星命盘运转异常,那时还以为,是因为我仙寿将尽,所以命盘星光忽明忽灭。谁知它真实的示意,竟是向我传递这虚境使命。在幻生符内闭关的几天里,我进入命盘查询,才确信使命的具体内容是先仙元离体,然后回稽洛山找竹树精,由它们帮助在暗中行事,以调查南宫向的背景与行踪。行动的结果,就是消灭他,并摧毁他的老巢。”   曦穆彤不能离开虚境,为的是对付南宫向。就算许多事暂时不便细说,灵宣洛也绝不见怪,同时会鼎力支持她。可始终锁紧他双眉,再也松不开的是那四个字:“同归于尽”。他怎能明知那场战斗,需要姑姑用牺牲换取胜利,却假装无所谓?   他沉重地握住她的手问:“姑姑透露这使命内容,是信任宣洛,宣洛感激不尽。六界大战神鹰盟若能取胜,战后我要的大事就是远去漠北,为姑姑寻找曦穆山。可这虚寒谷之战,听起来如此艰巨,姑姑究竟想怎样打,烦请实言相告!否则宣洛的心,从此再无片刻安宁,又如何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他这要求理由充分,曦穆彤怎好拒绝?唯有回答:“我的仙元已作为种子,被泥水成功带入虚寒谷,在那里的土壤生根芽。一旦生长成树,我就能离开树身,摸清整个虚寒谷路线以画出地图,再通过精灵网络转呈鬼臾区盟主。”   姑姑潜入虚寒谷的方式,竟是化作一粒树种?这种打探敌情的方式闻所未闻,灵宣洛好奇心大盛,又问:“姑姑的仙元将长成哪种植物?是否和宣洛的选择一样,也是松柏?”   曦穆彤掩唇轻笑,嗔道:“傻孩子,怎又犯了迷糊?若是普通植物,难以接近南宫向。就算进得去,也迟早会被察觉。姑姑能做到这样的难事,自然是求竹树精相助,借用它们的精灵法力完成。”   难怪她说回稽洛山的另一件事,是去找竹树精,原来就是为了委托它们。灵宣洛此时感受的震撼,又怎还能用“惊愕”形容?   他张口结舌,费了好大劲才感叹道:“姑姑的意思是你的仙元,已被竹树精藏进竹鞭,你将长成……一棵翠竹……” 第九百二十二章 虚境使命之龙牙镜   关于虚境使命,但凡能说的,曦穆彤都直言相告,毫无隐瞒,只为灵宣洛离开流光壁后,可以心安。   灵宣洛听说她之所以能混入虚寒谷,是在稽洛山竹树精的帮助下,化作了一棵生长的翠竹,顿觉这方式新奇,忍不住惊叹。   曦穆彤笑而不语,只是点头。   灵宣洛此时内心的情感错综复杂,搅成一团乱麻,已分不清究竟是感动、悲伤、还是绝望,总之他正一点点窒息,恨不得躺进麦田,睡过去不再醒来。   他很想怒问苍天,怎可这样轻而易举,就夺走他长久以来的希望?这希望不仅属于他,还属于无数和他一样,等待她的人,然而最后,她在守护一山仙竹五百年后,自己将化竹而去……   他胸膛里激烈的呐喊,说出口就只剩了寻常一句:“我明白了,姑姑请继续……”   见他不再冲动,曦穆彤放了心,又道:“绘制地图的目的,是为便于军队大举进入。南宫向是当今心术大家,若论心战,无人是他的对手。虚寒谷里心机密布,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哪怕是天使兵团这样强悍的军队,也不具备进入虚寒谷战斗的实力。他们只要进去,便会武器变稻草,士兵变石头。”   灵宣洛插道:“所以唯一能在姑姑带领下,捣毁虚寒谷的队伍,就只有擅长火影幻术的芒鹰烽火营。”   曦穆彤道:“正是如此。南宫向自以为聪明,利用桑雅控制神鹰脑波,打得烽火营十万士兵神元损伤,遁回古墓再出不了世,却不知实际是为自己埋下隐患,终将自食其果。”   灵宣洛失魂地自语:“可不是……姑姑用生命换来那张地图,助烽火营的神鹰战士拿下虚寒谷,自己却再出不来。”   曦穆彤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我们懂得制敌之策,也必须经人实施方可奏效。虚寒谷进去不易,出来更难。十万神鹰战队就算不能全体全身而退,也绝不能全军覆没。南宫向战败后,虚寒谷就会被毁,那里只有一条路径可作出路。战士们若不想随那山谷化作粉尘,就得有人预先指导他们如何开辟通路。最佳引爆山谷的地点,位于旋星虚境,唯我能构建,所以这任务只能由我完成。”   “姑姑……”灵宣洛听得肝肠寸断,哪里还能言语?   曦穆彤柔声道:“你不要担心,该怎样做,姑姑自有分数。说不定结局没我们以为的那样糟呢?”   哪怕仅一个乐观的字眼,都能给灵宣洛以极大希望,更别说是一整句话。他望着她急问:“除去芒鹰烽火营,宣洛能为虚寒谷之战做些什么,请姑姑明示!”   她这样说,只为宽他的心,又哪真有何具体内容?只好低下头去。   不过灵宣洛一激动,倒想起件大事,手伸入怀中,取出面光闪闪的小镜递了过去。   “这……你拿的是,龙牙镜镜魂?”曦穆彤惊问。   灵宣洛道:“姑姑认得不错,正是此物。师傅为防南宫向,将镜魂塑成钥匙形状,骗那异人偷去,然后用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后来桑雅诱我入怪云幻境,哥哥与四灵合作,在云锦大门前打败南宫向,师傅才有机会收回镜魂。姑姑要在虚寒谷与芒鹰烽火营共同对付恶人,龙牙镜定能帮上大忙。 第九百二十三章 虚境使命之收镜   曦穆彤的仙元,已在竹树精帮助下化作竹鞭,扎根在南宫向的老巢,虚寒谷里。竹鞭被赋予精灵之法,很快就将生长成一棵青青翠竹。   这样看来,她确实是再回不了六界,灵宣洛倔强的心却始终不放弃。他暗自思量,从现在到虚寒谷之战爆尚有时日,等回轩辕山后,将这件大事禀明鬼盟主和军师,与他们共议对策,就不信找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到时既能灭掉南宫向,又能保曦穆彤周全。   曦穆彤不知他的心思,只顾翻来覆去打量那面小镜,高兴道:“有了龙牙镜镜魂,香丽和桑雅或许就有救了!”   “姑姑在说什么?”一听她提这两个名字,灵宣洛顾不上沉思,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回来。   曦穆彤道:“有件事子墨必然清楚,大概也告诉过你,就是雪狼泣月生后,南宫向要为桑雅和香丽交换妖元。”   灵宣洛紧张地点头,“原来姑姑已经知道她们,宣洛还在考虑,该怎样向你解释呢!”   曦穆彤嫣然一笑,笑里满含深意,不急于揭穿他,继续道:“两位不幸的女孩,最终能否活下来,现在不得而知。但我们冲进去时,若正碰上南宫向给她们换魂,无疑是亲手夺走她们最后一线生机。所以芒鹰烽火营的进攻时间,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但若不进行有效监控,我们又怎能得知,何时为最佳时机?”   灵宣洛这下明白了她说的难处,脸上也略展笑意道:“姑姑言之有理。桑雅曾告诉我,虚寒谷的入口在火影幻境迷宫里。若能用镜魂反照那一面面镜子,就能见到谷内情况。这样一来,南宫向是否已为她们换魂完毕,或者通过龙牙镜便一目了然。”   曦穆彤手里拿的是小镜,心里想的是狞灭,一缕愁绪又悄然爬上冰颜。她意识到走神,赶紧止住思念,对灵宣洛道:“你能带这件法宝给我,就已算为虚寒谷之战立下大功。我现在将这镜魂植入脑中,当雪狼泣月之夜到来,便等在镜门阵入口,接应神鹰战士,并作为向导引他们进入虚寒谷!”   说罢她将镜魂托进掌心,又平摊在阳光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食指中指指尖耀星,对准镜面点了过去。   当紫色星光落入镜面正中,镜魂就升到半空,出现一圈圈涟漪,并逐渐融化,化成一团不规则的,粘稠的银色液体。液体吸收炽热的阳光,被蒸成一缕银雾,却不飘散,而是贴上她耀星的手指,再被她望眉心一点,便出细细的“咝咝”声,从眉心钻了进去。至此,妖族的探心镜镜魂,便被深深植入了她的大脑。   若不是听说虚寒谷之战的结局,将是曦穆彤与南宫向同归于尽,这一战斗计划还真能让灵宣洛兴奋。只要有曦穆仙出手,击败那异世空间入侵者的把握,至少能增加三成。鬼臾区和江南君得知这消息后,估计会和他一样高兴。然而等听到命运对曦穆彤的安排,谁还能高兴得起来?   曦穆彤看上去,是早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不容他再多言,收起镜魂后就谈起了江南君和五岳争锋。 第九百二十四章 虚境使命之磁场   灵宣洛紧急进入飞火流光壁与曦穆彤见面,有两大要目的,一是江南君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必须尽快拿出治疗办案。二是人间界五座大山皆受电火雷珠弹威胁,一旦五岳争锋开始,该怎样行之有效地抗敌。   两件事都令曦穆彤担忧,关于虚寒谷之战,该谈的已谈完,紧接下来,她就得谈如何救治江南君。   她身在虚境,不能亲临轩辕山军营望闻问切,灵宣洛为助她准确判断江南君的病情,详细描述了他在虚境中战斗的经过,即如何先与狞灭合作,借脑波化身鹰神苍儿,之后又与四灵赶去云锦大门,重创南宫向。当然最重要的,是锦书圣劫走他本已脆弱的脑波,以要挟带走雪狼时的情形。   曦穆彤听完,对锦书圣的恨犹胜过在通仙大典上,他宣判自己罪名成立,立即押赴支离山行刑的那一刻。甚至冲动地想,当他在树林里逼自己去死时,若果断出指天剑杀死他,江南君就不会深受其害。   可现在再想这些,除了聊作泄,还有何实际用处?她既不能挽回往事,也不能马上赶去江南君身边为他治疗。唯一能做的,就是嘱咐灵宣洛,按照她的方案一步步来,以求真能帮到江南君和神鹰盟。   讲完整体情况后,见她秀眉紧蹙,灵宣洛以为连她都没办法,正感到绝望,却听她唤道:“宣洛……”   “姑姑!”他心头一喜,急忙回应。   曦穆彤语气沉沉道,“六界里,除人界之外,法术高明的神仙妖魔鬼,都有制造虚境的能力。虚境之所以能成立,是因这些人利用所学功法,启动自身强大的磁场而形成。法术越高,虚境就越真实。既是磁场,就有压力,虚境里的压力,是真实世界的数倍,并且虚境融入的法力越强大,压力也随之越大。桑雅为南宫向高足,法力之强或许已远胜她师傅,她的磁场压力有多沉重,可想而知。江南子墨作为凡人,在如此强压下呆那样久,脑脉定已脆弱不堪。他那脑脉脉线,也即是脑波,又被抽出过两次,最后一次竟然离体,给锦书圣握在了手里……”   灵宣洛简直不忍再听下去,曦穆彤尚未做出结论,江南君大脑受损的严重程度他已能想象。此刻他又想起桑雅的药丸,恨不得即刻就冲回轩辕山逼他服下,却听曦穆彤在继续。   “你和鬼盟主都以为,子墨若得不到及时诊治,不久便会失忆。我只怕失忆不是最严重的后果,他将面临的,是随时可能生的脑死亡。”   “什么?脑死亡!”脑死亡之人,除了呼吸还在,整个人就如同一株植物,不会再产生任何知觉,这种事怎能生在江南君身上?   灵宣洛心急如焚,连连追问:“姑姑,除了鬼盟主的血,和桑雅的血元筑基药丸,你一定还有救他的办法对吗?”   曦穆彤点头道:“办法当然有,但我只能告诉你用药和步骤,该怎样操作,就全靠你自己了。”   灵宣洛忙道:“姑姑请讲,宣洛不惜任何代价,也定要救江南哥哥回来!” 第九百二十五章 虚境使命之灵药   曦穆彤听说江南君脑脉受损,身体已严重不支,心情只比灵宣洛更加急切。奈何她仙元与肉身分离,已离不开虚境,就只能把救治方案告诉灵宣洛,委托他代为操作。   灵宣洛一听除鬼臾区神血与桑雅的药丸,还有其他法子,全身血液都要倒灌进脑,忙屏住气,细听曦穆彤的讲解。   曦穆彤道:“照你说的情况看,子墨的脑脉之脆弱,已不仅是轻弹可崩,而是定有几处已经断裂。”   “啊?姑姑的意思是说哥哥的大脑,已经崩溃?”灵宣洛听得浑身冷,六月艳阳,居然没法再让他暖起来。   曦穆彤忙安慰道:“暂没你想的那样糟,大脑崩溃还不至于。你们当前要的任务,就是要保他情绪稳定,绝不可生大波动。好就好在他生性沉稳,处变不惊,我对他是了解的,能确定他还安全。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找一个不易被任何人打扰的环境,用耀海诀进入他的大脑,帮他将那断开的几处,重新衔接回去。”   “我?”……   灵宣洛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摆手:“姑姑是说我得通过耀海诀进入哥哥大脑,为他把脑脉脉线,给一根根接续起来?”   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江南君是灵宣洛最为在意的人之一,这方法令他紧张,实属正常,但除了他,谁还能代替她出手?   她只好确认,“不错,续脉从医者角度讲,本就是极为艰难的刀术。而脑脉的接续更是难中之难,且风险极高,哪怕是过往神族的医师,也没几人敢接这样的活计。可是,作为唯一能救子墨的办法,你再怕也要试,且试的结果只能成功,不可失败!”   灵宣洛虽觉寒冷,背心却被冷汗湿透,结结巴巴地问:“姑姑,这……我若失手,会有怎样的后果?”   素来淡定的曦穆彤,经他这一问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紧绷绷叮嘱道:“没有倘若!你稍有疏忽,就非但接不起那断掉的几处,还有可能毁掉他整副脑脉,再也无力回天。”   这警告如钢针扎耳,疼得灵宣洛恐惧地幻想,幻想为江南君续脉失败,他如棉花团似的瘫倒在自己面前。   那惨景令他手脚麻木,心都已裂开,使劲摇头道:“不……不不不……姑姑,宣洛求你,亲自去为江南哥哥续脉!我与他虽无血缘关系,可情感上,早已胜过亲兄弟,心有牵挂,手就会抖,顾忌若此,则必有失!姑姑,宣洛做不来,真的做不来!”   他脑子乱作一团,显得语无伦次,曦穆彤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按住了他的臂膀。   他本就在抖,双臂忽然又传来刺骨的冰凉,激得他猛打一个冷颤,瞬间清醒了许多。   “宣洛,你冷静地听我说!”曦穆彤在求他,“如果你以这种状况动手,后果自然不堪设想,所以在你开始前,你与他都必须服用落蝉香!”   “落蝉香?”经这一提醒,他记起来,落蝉香确是六界中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稳定心神,并能增加灵力的灵丹妙药,难道这奇香,竟救得了江南君? 第九百二十六章 虚境使命之理解   曦穆彤有救治江南君的办法,灵宣洛充满期待。 可等她把办法说出来,他整个人都乱作了一团。原来她是要他利用耀海诀,进入江南君大脑,为他接续断开的脑脉脉线。   他这慌乱,源于对江南君兄弟情重,所以顾虑重重不敢下手,曦穆彤可以理解。但此事除去他,就再无人可为,急忙向他补充,这治疗方案还有一个关键,就是他二人得一同预先服用落蝉香,以起镇定之用。   落蝉香为香中至宝,确有镇定心神,提高灵力的强大功效,灵宣洛听说有药物相助,心才稍稍安定。   曦穆彤详细讲解步骤:“等你离开流光壁,就进入玄冰洞,取一块落蝉香原香。往香块中加入一滴玄天水,将它和成香泥状,再将香泥捏成拇指尖大小的药丸,每隔一个时辰,与子墨各服一粒。连续服用到第五个时辰,续脉治疗便可开始。你的指天禅神功已达万宇之境,从功力上看,为人续脉只是小事一桩,不会有任何问题。最为关键的,是你的定力。为了你江南哥哥,也为了神鹰盟,你必须做到绝对冷静,手指无分毫偏差!”   “落蝉香……定力……续脉……”   灵宣洛神经质地念叨,沮丧得简直要哭出声。这就是姑姑的方案,为何相比药丸和神血,听起来更加不可行?虽然有落蝉香作为辅助药物,他没初听时那样惧怕了,担心却始终还在--由自己这毫无经验的人来操作这样复杂的手术,风险实在太大。师傅和姑姑中,哪怕只有一人尚活在世间,也定可保这治疗万无一失。奈何现在能用耀海诀救江南君的,就真只剩他灵宣洛了。   想到续脉可能生的风险,他仍旧心慌意乱,宁愿冲上战场,独立抵挡千军万马,或者深入龙潭虎穴,暗查敌情,也不愿接受这样艰巨的任务。   将被他夹入指间的,可是江南君的命!江南君号称不死怪人,只要妖龙毒不散就不会咽气,可脑死亡意味着生不如死,他要真成那样,或许还不如真正死去。   曦穆彤点明落蝉香的用途和用法后,就闭口不语。她自知此时最明智的做法,便是点到即可。过多的安慰,很可能适得其反,进一步搅乱他的心情,逼得他退缩。   相反他若能冷静下来,理性思考这事的利害关系,以及可行性,自信就会随他的镇定一起回来。通过对他的观察,她坚信,他一定有能力做到,江南君这次必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打定主意,她不再多谈江南君,而是直接将话题转向了五岳争锋。   这是灵宣洛关注的第二件大事,一听“五岳争锋”四个字出现,他不安的情绪就得到缓解,沉下心来,继续与曦穆彤深谈。   曦穆彤道:“五岳之战,是云霄决战的前奏,神鹰盟只能胜不能败,否则苍狼盟进攻云霄大门时,我们就没法借助五岳与四海,拉出庞大的结界,保住那扇大门不被敌人攻陷。” 第九百二十七章 虚境使命之起源   灵宣洛敢自称为鏖仙,无论承担多么艰巨的战斗使命,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然而要他为江南君续脉,且万一续脉失败,江南君就将生不如死,他可是真想逃跑。   为助他缓解紧张情绪,曦穆彤适时转移话题,谈起了五岳争锋。   “庞大的结界?”曦穆彤的话,听得灵宣洛怔。再回想她刚说过要利用稽洛山的两大阵法,在流光壁中拉出结界,莫非这项编织结界的任务,就是他和她一界相通的目的?   这问题不用他提,曦穆彤便主动作出了解答。   “这帮盗世逆贼,之所以把南海的云霄大门,选作是入侵之战的决胜战场,并非仅因为那道门后,藏着通往仙族所有核心门派的一百零八径,只要攻开大门,他们就可以一持万,以南海为,轻而易举地占领仙族。这其中还隐含更为深层的原因。”   “这……姑姑此言何意?”灵宣洛又听不懂了。   一直以来,雪狼泣月预示云霄决战开始,意味敌人打的是通过一百零八径,夺取仙族的恶毒主意,一直占据每个人的大脑。为何曦穆彤此时又生出第二种说法?   曦穆彤一语道破答案:“这是因为,那道看似不起眼的云霄大门,其中玄机深藏,敌人志在必得。”   “啊?姑姑是说那道云霄大门,也是敌人抢夺的重点?”   曦穆彤点头道:“正是。亿万年前,女娲娘娘在造人时,捏出来六男六女,十二个特别形美的小人儿。她灵机一动,心想这十二人看上去如此赏心悦目,犹如天赐之礼,何不赠予他们容颜永驻,长生不死,并能飞行的能力,以作为奖赏?打定主意就行动,她先从巫山神女瑶姬处,求来瑶草一株,熬成汤汁后喂这十二人服下。接着又不辞辛劳,在世间寻找十二种大鹏金翅鸟,从它们身上各拔来一根羽毛,直到集齐十二根,然后去掉中间坚硬的羽杆,用羽丝编织出十二对柔软的五彩羽翼,装在了他们的背脊上。”   师祖姑姑这是在讲,与女娲娘娘有关的神话故事吗?灵宣洛的童心竟被唤醒,带着孩童般的神往,嘻嘻笑着聆听。   曦穆彤见他这反应,责怪道:“宣洛认真一些!我现在对你讲的可不是故事,而是仙族起源,以及南海云霄大门的来历。你唯有清楚这段历史,才能知悉六界大战整个的来龙去脉,从而与鬼盟主一起,制定有效的战略。”   灵宣洛自知想偏了,顿时粉面涨红,连连打拱作揖,慌张地赔罪。   曦穆彤点醒他后,又言归正传。   “当这两件事完成,十二人已能自由飞翔,可女娲娘娘横看竖看,总觉得他们存在缺憾,却又想不通究竟是缺了哪点。经过长时间观察与思考,她恍然大悟,原来虽然看上去,他们个个俊美非凡,却缺少一股子灵气。长生不老,可服瑶草,拓展羽翼飞上蓝天,可借助大鹏金翅鸟,但这灵气又该从何而来?”   “宣洛推测,该是从女娲娘娘自己身上来!”灵宣洛忍不住,又插了嘴。 第九百二十八章 虚境使命之十二仙   曦穆彤与灵宣洛谈敌人为何盯准南海云霄大门,要将决战的战场,定在那里,却一直说上了仙族起源。   灵宣洛瞪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趣致的地方,就忍不住要插嘴。   曦穆彤说起,女娲娘娘不知从何处为那六男六女寻找灵气,却被他一语道破,不仅不怪他,还赞道:“宣洛真是聪明,说得一点不错。娘娘心想,她既有能耐补天,又有本事造人,还有哪位神仙的灵力能赶过她?便从自己的脊椎上取下一块骨头,分割成十二份,给那六男六女装在了尾锥处。三日之后,娘娘再去探望他们,惊奇地现,那十二人全身的骨骼,都已变得如白玉般晶莹剔透,且整副骨架也不再似过往那般沉重,稍展金翅向上一拔,就能在天空自由翱翔。娘娘大为欣慰,将他们称为十二仙,他们的子孙后代,将被称为仙人,仙人结成的群体,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仙族。”   这就是仙族的源起!仙人的仙根,来自女娲娘娘脊椎上的骨骼,所以才能滋生仙人灵气,并贯穿全身,让修仙之人脱胎换骨!   灵宣洛听得大为感动,成仙后第一次,为自己这一身仙骨生出了自豪感。   曦穆彤再讲的,就是云霄大门的来历,还真与仙骨有关。   “十二仙感念女娲娘娘赐予仙命的大恩,愿意从此为奴为仆,忠诚地追随于她,永远听她调遣。可娘娘造他们出来,本无目的,也不需要他们常守在身边,像奴仆一样伺候她。但他们灵力十足,举手投足都具备领袖风范,就提醒了她。”   灵宣洛插嘴的毛病又犯,好奇地问:“莫非女娲娘娘,打算设十二位仙?”   曦穆彤差点给他逗笑,摇头道:“当然不是!她只是看看眼前的十二仙,又看看凡界里千千万万被她造出来的普通人。普通人既无法力又无灵力,更不会飞上天,完全不具备自卫的本事。万一她的仇人来袭,这些不堪一击的普通人,岂不是要集体惨遭屠戮?十二仙的诞生,犹如上天安排,为这些凡人带来守卫者,她是用无心之举荫护了人间。高兴之下,她便向十二仙颁下神旨,从此他们的使命就是保卫人界,不让任何一名人间百姓遭受异族的侵害。十二仙领命而去,从此长居南海。他们活了许多许多年,已子孙后代成群,却依然仙颜不老。”   “那么他们到现在还活着吗?”灵宣洛傻傻地问。   曦穆彤摇头道:“自然是不在了。某一日,其中一位仙子请来另外十一位,商议这仙族全由他们的子嗣构成,规模实在太小,就算他们将香火延续这么些年,也做不到人丁兴旺。而凡人的生育能力之强,人口相比女娲娘娘创造他们时已翻了无数倍,以他们这点仙人的力量,怎可保护得了那样多凡人?再者人界的普罗大众中,资质与品格俱佳,可堪比仙人者,比比皆是,可惜因无法长生不老,早早便都老死而去,实在可惜。” 第九百二十九章 虚境使命之仙族   灵宣洛肩负助神鹰盟赢得六界大战的重任,曦穆彤为让他更透彻地了解这场战争的起因,向他详述了仙族起源,原来竟是与女娲娘娘有关。   她继续道:“十二仙聚在一起,共商面对人口如此庞大的人界,该怎样尽到保卫职责。重中之重,在于增强仙族的实战力,这就涉及到了拓展仙族族群,已成当务之急的问题上。他们的目光,投向了人界里那些优秀的凡人。女娲娘娘对仙族的恩泽无限,若是仅让他们自己的后代享受,似是对世人不公。一仙说出这想法,其他十一仙都大为赞同,于是大家一番合议,定出了大幅度扩充仙族的方案,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那凡人修仙制度。”   听到这儿,灵宣洛嚷嚷起来:“我明白了,正是从那时起,仙族开始生出流派。其实建族后很多年里,就只存在十二仙统管的一派,还全是他们的后代。”   曦穆彤连连点头,接着讲道:“为不错失可造之材,他们希望凡前来请求修仙的人,都能由他们亲自过目,同时将现有的直系仙族子弟散出去,鼓励他们创建自己的派别,以容纳日后越来越多的凡人弟子。而对那些新流派,他们在整体上严格把控,以防有人滥竽充数,更防被不轨之徒趁虚而入,进入仙族内部搞破坏。“   灵宣洛叹道:“女娲娘娘对十二仙恩同再造,犹如他们的生身父母,他们担心仙族有失,失信于娘娘,心情可想而知。人同此心,宣洛对姑姑所怀的责任感,估计与十二仙相同。”   曦穆彤微微笑道:“多谢宣洛体恤,咱们还是说正题吧。十二仙为这事,又忙碌了多年,就想反正已活了这样久,此生使命已算完成,再有新任务,自有他们的子子孙孙接管,便放心地一起取出全身仙骨,组合成一道坚实的大门,称其为云霄大门,竖立在南海的云端之上。依照他们的遗愿,所有仙族的分支流派都必须将修仙入口,设在云霄大门后面。这样一来,他们的灵魂就能时刻关注这些凡人,考察他们是否有资格跨过大门,踏上仙途。”   灵宣洛想起在蓬莱时,自己因被人穷追不舍而不慎跌入归墟,顺便就问了那通仙汤的来历。   曦穆彤答道:“骨血骨血,骨与血从不分离。十二仙用骨骼铸造云霄大门,一身热血就洒去东海,汇入了东海归墟泉眼。他们悟道至深,血已化成骨的乳白色,所以通仙汤的颜色不是红,而是白。”   “原来检验修仙弟子是否具备仙骨生长资质,喝的便是那十二仙的血!”灵宣洛拍着额头,又是大悟。   他此时的态度,何止没了孩童般的嬉戏,更是满含虔诚,曦穆彤讲完仍意犹未尽,感悟道:”云霄大门果然不是一道普通的门,竟是由仙族的始祖十二仙,用他们的十二副仙骨搭建而成。可是宣洛不明,云霄大门的来历,纯属我们仙族的内务,其他异族就算得到这扇门,又能作何用处?” 第九百三十章 虚境使命之提示   仙族的整个展进程,通过曦穆彤的讲述,灵宣洛大致有了了解,他又问及云霄大门为何会被入侵者盯上。   曦穆彤埋头沉思,许久后才回答:“你这问题问得极好。仙族的源头是十二仙,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仙,不是因为瑶姬给的灵芝,或大鹏金翅鸟的羽翼,而是女娲娘娘的脊椎骨所赋予的灵力。灵力蕴含在仙骨内,仙骨又给铸成大门高耸于天地间,经历了万年的磨练,其力量有多强大,谁能凭想象给出答案?如若有人获得这种力量,还愁不能一统六界,成为宇宙至尊?”   “原!来!如!此!”   灵宣洛彻底醒觉,一巴掌拍上头顶,拍得过重,疼得呲牙咧嘴做怪相。   由此可见,这帮入侵者对云霄大门志在必得,全是冲灵力而去,至于仙族的一百零八径,吸引力也不小,只要他们从大门上获得十二仙聚合的力量,别说一百零八径,就算再乘以十倍,恐怕也能顷刻手到擒来,给收为囊中物!   当所有一切在灵宣洛的头脑中融会贯通,对于这场六界大战的起因,以及日后该怎样打,相比过去,他的认识已大进一步。   曦穆彤再谈的,就是与一界相通有关的内容。   她扳过灵宣洛的双肩,直视他道:“宣洛,你记好,为了云霄大门不落入侵略者手里,五岳绝不能倒!等五岳争锋接近尾声,你就得再入流光壁,与我联手,用九宫旋星盘结合十六天地脊兽阵,织出一张巨大的结界,拦在云霄大门前。敌人无论有多强悍,或者已取得开启云霄大门的意识形态钥匙,也休想轻易攻克大门,站上一百零八径,毁我仙族!可那五座山峰若被炸塌,不仅将毁灭人界,整个六界也将因失去我们的保护,而让敌人长驱直入!”   这一切都与南海云霄决战有关,灵宣洛虽已牢记她说的每一个字,但对于五岳争锋该怎样打,他们该如何对抗电火雷珠弹,依然没有头绪。   曦穆彤看出他在顾虑什么,先开口问:“这段时间里,你可见过澜沧神?”   “嗯?”灵宣洛又是一惊,不解地看她,而在东海战役中,澜沧神忽然从天而降,助他战胜钢魂兵那一幕幕,又重现眼前,忙使劲点了点头。   曦穆彤得这肯定答复,拧紧的眉头有所放松,灵宣洛看在眼里,立即记起那封他署名江南君亲启的信,因几人一直鏖战虚境,至今都还没机会打开看,想想如此被那老怪戏弄,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曦穆彤道:“电火雷珠弹的关键,其实不仅是弹体里的火药。大弹中的火药,只是引你们上当的诱饵,就算完全倒光,藏在小散弹里的机关,你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去破解,那就是南宫向的厉害之处。其实他压根就不惧怕,这批武器在运输过程中会被人做下手脚。”   “什么?”灵宣洛听得冷气倒吸,头都几乎要炸开,急问:“这样说来,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引爆五岳?” 第九百三十一章 虚境使命之改变   南宫向制造的电火雷珠弹,是苍狼盟可能赢取五岳争锋的致胜法宝。曦穆彤却告诉灵宣洛,就算倒出弹体里的火药,爆炸威力也不会减弱。   灵宣洛顿时陷入彷徨,以为这一仗神鹰盟是打不赢了。   曦穆彤忙解释道:“当然不是!南宫向最为紧张的,该是火雷弹的引爆装置。他若失去这关键物件,火雷弹就会成为普通炮弹,经第一炸就没用了。然而柏路天使将军已奉鬼盟主之命,和他的几万天使兵一起倒空弹体里的火药,也即是说,只要你们能控制引爆装置,他就连第一炸都动不了,那么五岳争锋,神鹰盟怎可能不胜?”   “我明白了!”灵宣洛大为兴奋,回答道:“我明白五岳争锋的决胜关键,在于我军控制电火雷珠弹的引爆装置!只要做到这点,就可以一持万,让火铃儿与南宫向攻占人间界的预谋彻底落空!到时五岳之下,肯定都会静悄悄的,百姓继续安居乐业,不受任何战争侵扰!”   曦穆彤微笑点头,心里却泪水涟涟地呼唤一个名字,“竹星……”   她见灵宣洛如此高兴,生怕他因此而轻敌,赶紧叮嘱:“宣洛不可大意!澜沧神见过你后,无论给你留下什么,你都要与江南子墨一起细细揣摩,与引爆装置有关的线索,应全在里面!”   灵宣洛郑重点头,又迟疑地问:“澜沧神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要来帮我们,姑姑是否已知道答案?又能否告知宣洛?”   曦穆彤不再看他,怅然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你看了他留给你的东西,大概就能了解。我只能说,他本该和南宫向同一阵线,一起来对付我们,却因不忍看另一个世界,因他们的世界而同遭毁灭厄运,所以千年来都潜伏在澜沧江底,监视南宫向的一举一动。从这层意义上说,称他为人界保护神也不为过。”   回想一直以来对这只麒麟的误解,灵宣洛满心惭愧。师傅带他前往宇宙虚境,修炼万宇诀时,曾用那片血红的花湖引导他,教他如何克服主观臆断,用实践探求事情真相,他为何就被情感搅乱思路,而忽略了这件事的本质?   大事全部谈完,曦穆彤知道他就要走了,心中满是不舍,不敢再看他,只木然望向远处。   一轮夕阳,正向西沉,麦田被它的余光扫过,刚才还橙黄一片的麦浪,此时被渲染成跳跃的金红。   黄昏令她伤感,她便从夕阳处挪开视线,低头在脚下寻找。灵宣洛不知她想找什么,或遗漏了何重要之物,便跟着搜索,可除了泥土、庄稼还有杂草,什么都没看见。   曦穆彤却不放弃,又找了一会儿,竟难得地惊呼一声,声音里满含惊喜,手从泥地里抓住什么又向外一拔,再站起来时,手里多了把紫色的小野花。   “宣洛,这是送给你的!”对那紫花,她显得无比珍爱,小心拨弄整齐,又递到他面前。   “千年来冷若冰霜的曦穆仙,会被一束野花打动?”他茫然地望着她,鼻头猛然一酸,差点瞬间泪崩,因为在她苍白的脸上,他忽然现,她的微笑里流露了一丝孩子气。   从五岁时,第一次站上落音竹宇前的九宫玄星盘,见她骑雪白的千翼冰雪兽直飞下云端,到现在在石磨村的麦田边,与她通过一界相通重逢,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冷得如冰,静得似水,不具丝毫人气的仙女姑姑。可她此时的笑,犹如一个幸福的凡人,又是什么令她有这刹那的改变? 第九百三十二章 五岳争锋之冲动   灵宣洛在飞火流光壁里,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等与曦穆彤把大事一件件谈完,虚境里竟已暮色西沉。   夕阳垂挂的天空,飞鸟拖着暗影,一行行向西逶迤归去,提醒灵宣洛他也该走了。   曦穆彤一改往日冰颜,从麦田边摘来一束紫花,权当为他送别,他却从这小小举动里,读出她从未有过的凡人气息。   姑姑的改变,令他满心酸楚,对她的不舍之情从未如此浓烈,甚至冲动地想,既然她走不出去,自己何不就留在这石磨村,永远陪伴她?   这纯属痴想,若不小心流露,定会招来训斥,他赶紧悄悄藏好,可转念又想起了桑雅。   他摸摸胸口,想象另外半颗心正由灵儿带着,在她胸膛里跳动,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自与她相恋后,他时不时都会在同一时间里,体会甜蜜、幸福、焦虑、痛心……这种五味杂糅的感情。   即是混杂,又该用哪个词来概括?他苦苦思索,最终才想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就是人们常说的思念。如今令姑姑冰颜散去的,是她对师傅的思念吗?但是过去,可没见她有这种表情。   灵宣洛傻站着,冷不丁问出句话,“姑姑,你……你的家族毒咒,是否与你母亲有关?”   这问题如此没遮没拦就冲出口,别说曦穆彤觉得突然,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于是一下就愣了。   曦穆彤那刚显露的一点凡人气息,瞬时消失无踪,死死盯着灵宣洛,令他心里冰凉。   呆楞之后,他反而不再慌张。他本就一直想知道这秘密,此刻若再不问,离开流光壁便没机会了。但问完后他不需再听答案,因为她错愕的眼神,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这家族毒咒,果然是因为她母亲……”他一阵心痛,赶紧侧过头,不忍再看她。   与曦穆彤约好,等五岳之战结束,就即刻再入飞火流光壁,二人真正通过一界相通,为南海云霄大门织出结界,助神鹰盟一战成功。这项大任完成,虚寒谷里的竹鞭也该长成树了,她便与他兵分两路,各自迎战。   离开石磨村,依然是由千翼冰雪兽送至流光壁通道口,顺炫光回明珠峰。   曦穆彤的支离山大劫过去已久,灵宣洛长久以来的牵挂,总算能暂时放下。可她目前的平安,持续得了多长时间?严酷的虚寒谷之战必将打破眼前和谐,结局谁生谁死他怎样才能预知?他内心充满恐惧,不知那时,是否会面临真正的生离死别。   虚境里与曦穆彤相处一日,回到现实依然是暗夜。不过暗夜即将过去,东方的天际,正披上暗红的霞光。   两边时间的差异,让他产生梦幻感,但他提醒自己,流光壁的经历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希望,那缕霞光落进他眼里,犹如黑暗里的希望之光在向他暗示,黎明来了。   曦穆彤送的紫花,他一直握在手里,可从流光壁回来时,因为驰过快,一束花就只剩了一朵。他心疼之余,生怕再碰坏哪怕一片花瓣,便趁天未大亮,悄悄潜回浮生殿,从书房里翻出竹月留下的指天禅秘籍,小心将花朵夹了进去。   做完这些后,他就得抓紧时间入玄冰洞,取落蝉香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五岳争锋之落蝉香   灵宣洛恋恋不舍地告别曦穆彤,离开了飞火流光壁。回来时,他一直把曦穆彤送的紫花紧握在手里,可因流光通道光过快,等重新站上明珠峰时,一束花就只剩了一朵。   他心疼得使劲跺脚,生怕再损坏花朵,赶紧趁天未大亮时溜回浮生殿,小心将花朵夹进了指天禅秘笈。   夹好花又收好书,就得抓紧时间进玄冰洞取落蝉香了。   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冰洞,经过忙碌的蜂巢,他站在了炼制落蝉香的冰窟里。   象征天地精华的星点光芒,依旧亮晶晶不停闪烁。几年前,那位因好奇而去捕捉星点的顽童,现在已长大成人,承担起了守卫整座稽洛山,乃至六界的重任。   他感叹物是人非,但不敢又陷入沉思而耽误宝贵的时间,只好使劲甩甩脑袋,去看那一排排晾晒的成香。   稽洛山虽因战争空山,干杂活的竹叶灵童却并没随仙民撤走。他们不同于仙人,他们根扎在稽洛山的泥土里,哪怕是死,也绝不会弃山而逃。所以江南君再不忍,也只能把他们放在清山行动之外。   既然杂役们都在,制作落蝉香、玄冰烛这样的工作,就从未停止,一批又一批香与烛被制作出来,又给存储进库房,这些竹叶灵童每天都在期盼,战争能早些结束,使用这些物资的人们能快快回家。   从一排已经完成晾晒,即将被收走的成香里,灵宣洛取出巴掌大一块,又赶到仙灵冢门口,看是否还能收集一滴玄天水。   看来是天佑江南君,两只玄天蟾虽已在绝望之陵的烈冰宫陪伴狞灭,地面上,却还留有一小滩玄天水渍--其温度之低,不会干涸,更不会蒸。   这水太寒,灵宣洛不敢直接用手触,便指尖生出禅力,吸收一滴,摇晃着引向掌中的落蝉香,直到水滴渗入进去。   果如曦穆彤所言,只需一滴玄天水,这么大一块香块就开始变软变稀,到最后成了滩香泥,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来捧。   香泥冰凉凉,他托着感觉很舒服,便用衣袍的下摆托住,腾出两手搓揉泥丸。等这工作完成,再撕下一片襟摆包好这落蝉香药,妥妥收入袖笼,就算大功告成。   江南君的情况刻不容缓。他恨不得带着灵药一步跨回轩辕山,开始对他的治疗。但刚抬脚要走,眼光又不舍地看向仙灵冢冰门,身不由己就走了进去。   这间小小的,冰制的墓室,一切如故。   屋角龙牙镜静立,虽仍被牢牢封印,但镜魂既被取走,封印其实就再无意义。它现在不过是面普通镜子,已通不去任何地方。   龙牙镜旁,冰棺中的曦穆彤依然是尊睡美人。他俯下身,深情地贴上面颊,闭上眼享受那沁入心肺的冰凉。   “师祖姑姑,你经历了这样多劫难,宣洛实在难以说清,你是否还活着。但请你相信,只要有可能,我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地让你醒来,让你回稽洛山!不对,是回绝望之陵对吗?因为有师傅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在说到“家”时,“符袋”二字又闯入脑海。   曦穆彤对那只符袋的反应,毫无热情可言。她的冷淡,与师傅的死有关吗?可是毒咒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第九百三十四章 五岳争锋之藏珠   灵宣洛遵照曦穆彤的嘱托,一从飞火流光壁回来就进入玄冰洞,为江南君制作落蝉香药丸。   他心急火燎要赶往轩辕山,却还是心有不舍,又走进仙灵冢,向躺在冰棺里的曦穆彤告别。可说着说着,就想到那个听起来十分重要,曦穆彤却毫不在意的符袋。   “师祖姑姑,就算你自己并不在乎找回符袋,也自有人为你在乎。你向我透露曦穆山,相信必有深意。一旦战争结束,宣洛就会赶去漠北,调查与你身世有关的真相。虽然你不告诉我,那个毒咒是什么,但既然来自你母亲,我多少已猜到其中的内容。假如符袋真与你终身的幸福息息相关,那么宣洛这趟漠北行,就不仅是为了你,还有师傅!”   说到这儿,他因回忆而停顿几秒,猛然又大声道:“对了,还有雪珠姨!她不惜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女儿,还有你免遭漠北狐族毒手,因此而献出生命,我绝不能让她枉死!如能找进狐族巢穴,我必要揪出杀害她的凶手,让那恶畜血债血偿!雪珠姨的事,我很想告诉你,可毕竟现在战事紧迫,我不忍你因往事而更加神伤。所以你一定要在虚寒谷之战后平安归来,我依然有许多话没对你说。除去这些人,段叔叔也正在云南,与南宫向在境外的势力斗争,难道你连他都不理了吗?还有……还有……”   一直絮絮叨叨地往下说,他真希望曦穆彤能在睡梦中听见,然后睁开眼,可再说到“还有”,他却不出声了,只是手按胸口,去摸一个圆圆的硬物。   摸到这东西后,他站起来离开冰棺,走向供奉四灵的灵台。   灵台上,属于枯朽道长的灵珠已被取走,另作收藏,曾经的四灵,实际就只剩了三灵。   缥缈僧等三灵的珠子色泽光润,一如往常地散莹莹珠光,显示他们一切安好,他虽怀念枯朽,却也为三灵的平安长舒一口气。   他向灵台拜拜,便手伸入胸口,取出那件硬物,原来是从云锦大门前夺来的曦穆明珠,在被他的水铃铛吞入前,为南宫向的天仪珠。他仔细看看珠子,就放在了枯朽道长曾经所在的位置上。   此时这明珠,相比他刚将仙血从凤喙处注入时,浓重的冤气似有所减退。他再拜三灵,委托他们以冥界之力相助,促使明珠能在这冰凌洞天中尽吸稽洛山山体的灵气,那些冤魂,可尽快无挂无碍地进入六道,轮回转世。一旦它们统统走完,曦穆明珠就能恢复通透,用于在六界大战后,救助那些死于战火的战魂。   留曦穆明珠在仙灵塚,可是大事,若不是因进来探望曦穆彤,他怕还记不起来。这一切,冥冥中都似有天意指挥,他骤然生出无限信心,无论是五岳争锋还是云霄决战,神鹰盟都能取得胜利。另外,江南哥哥会康复,姑姑在消灭南宫向后,也会走出虚境,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忽生这乐观的预感,他笑了,拜别三灵,大步流星地离开玄冰洞,准备以最快的度赶去轩辕山。 第九百三十五章 五岳争锋之震动   在进入仙灵冢,探望曦穆彤时,灵宣洛记起他还怀揣曦穆明珠。师傅临走时慎之又慎的嘱托,说明这珠子非常重要。既然它将在战后挥巨大作用,现在可马虎不得。   他左右寻思,确定最为妥当的保管办法,是把它留给三灵。有他们代为照顾,不仅万无一失,说不准还能运用冥界灵力,促使珠内的冤魂早日入六道轮回。   安置好珠子,想到对羽风师傅有交待了,心头大石落地,他便急匆匆走出仙灵冢,望山口而去。   他一心要用最快的度赶往轩辕山,本难留意身周动静,却在经过落音竹宇时,明显感到脚下的九宫玄星盘震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他立即警觉地停下脚步。   凭他现在获得的仙人灵力,除去曦穆彤,仙族里已无人可赶,身周世界哪怕生再细微的变化,也休想逃过他任何一处感官。刚才那震动,极不寻常,应是由九宫玄星盘上的离南方位传来,且绝非自然力引起,而是有人在山底着了把力。   “糟糕,定有人在动稽洛山捆绑五岳的万魂夺骨锁,他们果然在打那锁链的主意!此人不是南宫向就是火铃儿,火铃儿正为五岳争锋之战操心,估计还无暇动到稽洛山来,这样看,打主意的必是南宫向无疑!五岳大战已箭在弦上,南宫向若在这时对稽洛山下手,就是要趁火打劫,劫走那条锁链!不行,不管他要用锁链做什么,我也绝不能让他得逞!”想到此他背脊凉飕飕,飞身一跃,便跃上落音竹宇殿顶,先查看十六尊脊兽。   果不出他所料,脊兽们此时目闪凶光,已尊尊亮着獠牙撩起巨爪,看那架势,是随时准备跃离檐顶,跳上九宫旋星盘与敌厮杀。   “我早已向陈涛下令,命他定要对万魂夺骨锁严防死守,他也确实在五个方位广布禁卫军,日日守在岗哨中瞭望,而最先侦查出敌情的,却是十六尊石兽。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并未直接下到我稽洛山底部,而是在远远操作。大概是打算一旦五岳山崩,那边连接的一头断开,他便趁机从半空把锁链截走!他预料我们不会顾此失彼,主战力将全部放在五岳战场上,稽洛山山中空虚,正好在此守株待兔。这计谋实在高明,让人不佩服都不行!然而南宫向,你忘了你面对的对手是谁,是我鏖仙灵宣洛!”   他一边观察一边森森冷笑,又蹬上一朵浮云,飘在天上查看夺骨锁伸向五岳的五端。映入仙目的,是那五条细链,全部在隐隐出电光,电光“嘶嘶啦啦”作响,围绕一圈圈铁环此起彼伏,应是残留在锁链里的鬼魂正蠢蠢欲动。所以五岳要真崩塌,此人在抽拉锁链的同时,鬼魂就会被释放出来,哪怕稽洛山方面察觉,派出援军,军队也会被鬼魂缠绕,失去最佳战机。   五岳与稽洛山唇齿相依,果然南宫向和苍狼盟在对五岳图谋不轨的同时,妄图一同毁掉稽洛山!   灵宣洛站在半空,紧张地侦查完形势,就不打算再落回地面,而是直接奔向轩辕山,去向鬼臾区禀报敌情,尽早制定对策。 第九百三十六章 五岳争锋之军令   灵宣洛急欲离开稽洛山,却在经过落音竹宇时,感到九宫旋星盘的离南方位,生了轻微震动。   这震动极不寻常,经于半空侦查,他确信捣鬼之人是南宫向,此人要趁神鹰盟与苍狼盟争夺五岳之际,借混乱抢走万魂夺骨锁。   这里的军情万分紧急,他得亲自向鬼臾区报告,便由云端抛出蛟虬剑,就要踏剑而去。可一低头,现旋星盘上多了陈涛,正仰起头望他,焦急地挥舞双臂   陈涛急成这样,看样子是有要事禀报,他只好又落了下去。   “陈涛,敌人是否有新动向?”他紧张地问。   “回灵帅,”陈涛抱拳回答:“敌方是否有动静,属下暂不能确定,但我方出现了新情况!”   “我方?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听得着急,一把按住陈涛的肩,怪他一句话要分两段讲。   陈涛忙加快禀道:“烽火盘再度异动,显示轩辕山中,紧急升起红黄蓝三股狼烟。鬼盟主盖有合权帅印的飞鹰传书也同时到达,说江南军师不顾病体沉疴,已亲率大部队赶赴泰山。妖族天使将军湘翔与泰山弟子荣渊为左右副将,主将点的是灵帅您!”   “什么?还说敌人没动静,苍狼盟这不就动起来了!可是军师他……”他急得跺脚。   陈涛生怕他没听完就跑,慌慌张张地补充:“除泰山之外,轩辕山为故布疑阵而派往五岳的原驻军,作为明路兵马驻守四岳脚下。鬼盟主似还排布有暗兵,准备通过密道潜伏,出其不意地给敌人迎头痛击。对了,盟主另有军令,兵虎将军率除稽洛山禁卫军以外的全部灵童兵,急赴南海云霄大门,与魏斗将军会和准备共同迎接云霄决战。灵帅作为泰山之战的主将,往泰山战场,与江南军师会和!”   他一股脑儿倒出全部军令内容,灵宣洛既感满意,又惊异于鬼臾区的反应度,自语道:“难道鬼盟主连决战都开始部署了?照此来看,盟主洞若观火,我神鹰盟对敌人的动向可谓了若指掌!也罢,既然军师人已在泰山,再回轩辕山就无异于浪费时间,贻误战机。向盟主汇报之事只能延后,我必须火赶往泰山!军师的身体状况堪忧,竟还要带领军队行军打仗,盟主点我为此战主将,也定是担心他力有不支!”   陈涛也听说过江南君之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该禀报的全都说完,便催促道:“灵帅还请快快动身,去泰山应战吧。稽洛山有陈涛率禁军把守,山在人在山亡人亡,定不会有失,请灵帅放心!”   灵宣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脑子里想的,依然是九宫旋星盘那一震。陈涛他当然相信,稽洛山禁卫军的战斗力,他也从不怀疑。可这次出现的敌手是南宫向,此人可怕的心术,陈涛怎敌得过?   可他灵宣洛再厉害,也分身乏术,难以兼顾泰山与稽洛山两处战场,南宫向这算盘,看来还真打着了。   他焦虑万分,却来不及对陈涛细说,只命令道:“其他事你先不要理会,带一个营的禁军,进入仙灵塚,启出曦穆姑姑的冰棺,然后寻找明暗双道离稽洛山最近的入口,将冰棺护送去绝望之陵。此乃一级军令,你不得有误!” 第九百三十七章 五岳争锋之封印   灵宣洛拔脚要走时,被禁卫将军陈涛拦下,详禀鬼盟主紧急来的军令。   根据军令内容,火铃儿是将五岳争锋的时间提前了。灵宣洛听得心焦,同时也立即明白刚才九宫旋星盘震那一下,起因为何--南宫向正因时而动,苍狼盟一出兵,他就踩着点子赶来了。   五岳之战爆,必会将稽洛山牵涉其中,并且此山既悬于半空,面临的风险甚至大过那五座凡界大山。一旦遭战火席卷,小山里无论哪一处都不会安全。   形势迫在眉睫,他先想到的,是仙灵冢里的曦穆彤。为保冰棺万无一失,他命陈涛亲自押阵,趁敌人还没动手,就借狞灭挖掘的暗道送入绝望之陵的烈冰宫,请小跳蚤代为看护。   陈涛一听即领会,找来纸笔,等他给小跳蚤写下说明情况的书信,便牢牢揣好,领命而去。   目送陈涛的背影消失,他不再急着要走,而是踏上蛟虬剑,钻下了稽洛山山底。   稽洛山是无根之山,屹立于半空五百年不动,全靠曦穆彤用指天禅灵力承托。山底仙云缭绕,层层拨开才可见遍布的苔藓,能见度极差。他钻入云雾,费力地想找到万魂夺骨锁插入处,却遍寻不着。   已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他心急如焚,这时脚下灵剑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挺了一挺。   “蛟虬剑?莫非你有话要说?”他与蛟虬心有灵犀,它一动,他便有感应,忙足底翻花,把剑握在了手中。   宝剑再有灵气,也不能说话,却可用剑光与剑鸣来表达心意。见他这样快就能领会意思,赞许地出“嗡嗡”几声,脱离他并剑尖向下,直立在云中旋转。   灵宣洛其实没看出它的意图,但对它信任十足,于是不加干涉,只在一旁静侯。   蛟虬的旋越来越快,旋出一片柔红的灵光,看上去仅薄薄一层,可铺上云雾,就将那层层叠叠的乳白逐层吸收,直至整座绿油油的山底全貌尽显。   “原来蛟虬剑的剑光,还有稀释云雾,拓展视野的本事,这真是天佑我稽洛山!”灵宣洛圆睁仙目,展望望不到边际的山底,兴奋得差点欢呼。因为就算山底无边,他也一眼就找见了牢牢插在岩石缝里,并被青苔遮蔽的万魂夺骨锁锁头。   “正是它!蛟虬剑,谢谢你!”兴奋升级成感动,他欲与那灵剑拥抱。蛟虬和他赌气惯了,可不习惯这肉麻的示好,剑身一扭,自觉钻回了他脚下。   灵宣洛笑着摇头叹气,但紧接着,神色就变得凝重,抬起两手掌心向上,默念口诀,两只手掌中,各浮现出一片不断萦回的五彩光晕。   这光晕,便是仙族封印,带着他个人独有的仙力,任何人都不可能冒他之名施印。   人生头一次,他将亲手为重要物件下封印,心里的紧张与自豪,实难用语言描绘。   他深吸一口气,合拢两掌,略一搓揉,再摊开时,光晕便聚合成一张光的彩纸。他又指耀星光,星光作笔,在彩纸正中写下一个“灵”字,明确标记此封印为他所下,再推纸入半空,道声“去”,封印便出“嗖”一声响,牢牢贴在了夺骨锁与岩石的相合处。 第九百三十八章 五岳争锋之共同点   鬼臾区一道军令,告知灵宣洛,苍狼盟已提前对五岳开战,再结合九宫旋星盘的异动,他就猜出来,南宫向正在谋划什么。   泰山赴命固然紧迫,但明知稽洛山将历大劫,也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他还是钻下山底,给万魂夺骨锁在稽洛山的一端,施下了人生第一道封印。   多出这层保险,再加上九宫玄星盘,南宫向就无法轻易来打这锁链的主意。就算他真胆大包天,妄伸魔掌,只要这边的锁头遭外敌触动,灵宣洛就会得到通知,及时从泰山战场分兵打来,阻止他得逞。   这件事做完,灵宣洛心绪稍稍安定,虽明知南宫向对这锁链若志在必得,小小一道封印,休想拦得住他,此时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他已没时间再设其他防范措施,只好踏着蛟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山底,向泰山方向赶去。   路途中他掏出落蝉香药丸,自己先服了一粒。照他估计,大概再见到江南君,就得开始为他续接脑脉了。   再说轩辕山方面,灵宣洛秘返稽洛后,神鹰盟细作与妖族的蚤妖承天司,是一个接一个将密报送至鬼臾区与江南君手中,内容竟大同小异,全都指称苍狼盟不知何故,让出征五岳的军队提前开出西王山,直奔五路目的地而去。   世所公认,五岳中的王者是泰山,战泰山的部队由魔王魇烈统帅,除他自己手下有两坛魔兵四万,火铃儿还另给他配了一万钢魂兵同往,由鬼将军樱柳率领。   至于衡山、华山和嵩山,皆由天使兵团的叛军唱主角,实力虽敌不过泰山,却也不容小觑。   最为可笑的,是出兵恒山之师,这样重要的次战场,竟是由眼瞎腿残的南风长老做主帅,领着三万钢魂兵在鬼将军斐乔陪同下,浩浩荡荡开往恒山。   江南君尽管四肢乏力,头痛欲裂,但没到完全失觉的地步,还是将所有战报集中分析,又拿出竹星的画作对照,用心琢磨,火铃儿派幽冥魇烈与南风前往这最重要的两处战场的用意。   魇烈这不可一世的魔王,擅长幽冥圣火术,抬手就能出世间燃烧力最强的火焰,同时擅长火雷弹的制造和投掷。   而那南风长老,更凭借带毒的风雷破臭名远播。风雷破原功能用舞得呼呼生风的双锤,引下空中雷电,南风用银珠弹取代双锤,弹中隐含剧毒,真要有本事从天上拉下闪电,闪电又成银珠火毒的载体,那种杀伤力之巨,目前难以预判。可火铃儿拜他为将,为的若是这点,又为何不安排他上泰山战场?   等分析完毕,这两人的共同点已呼之欲出,就是他们的拿手功夫,都与火和火弹有关。显而易见,火铃儿与南宫向分工明确,二人一个制造,一个使用,若配合得宜,还真能有十足把握取胜。   事不宜迟,江南君急找鬼臾区商议对策。五岳争锋中,神鹰盟目前能占据的优势尚不明显,只有狞灭生前修筑的明暗双道在挥巨大作用。 第九百三十九章 五岳争锋之诱敌   江南君虽大脑受损,气力难续,还是趁意识尚清晰时,详细分析敌情,心里有数后,又找来鬼臾区,与他商议具体的作战计划。   五岳争锋的战争主体,由泰山、恒山、华山、嵩山、衡山以及稽洛山这六山组成,涉及的地域范围极广。稽落山位处五岳正中,悬空而立,通过万魂夺骨锁,与五座高山建立联系。   从沙盘上看,这战场幅员辽阔,却又是标准的以五环一之势。苍狼盟当前的重点兵力分布在地面五山,而高高在上的稽洛山,似乎暂时无企及的念头。   苍狼盟因有南宫向的电火雷珠弹助阵,神鹰盟优势极微。但在江南君看来,这并不代表还没开打,势弱一方就注定失败。只要对五处战场指挥得当,加上深埋地底的明暗双道,用奇兵打敌人个出其不意,神鹰盟最终击溃顽敌,保五座大山屹立不倒的结局,绝非不可想象。   所以此战决胜的关键有二,一是尽最大限度地利用明暗双道,二是有效控制电火雷珠弹的引爆。   火铃儿由西王山高调兵五岳的行为,相当于宣布,五岳争锋正式开战。其实在这之前,他或明或暗就已在那五处布兵不少,现在所谓的“正式”,说白了就是增补战力,为真正打响第一炮正一正名。   江南君读过各方情报,又结合这么长时间来的刺探,大致揣摩清了火铃儿的打算:他派出魇烈等五支军队,与已经驻守的先头部队会师,合力引爆电火雷珠弹,借爆炸威力对五大名山进行地毯式剿杀。攻势如此猛烈,神鹰战队无论有多骁勇,也定无喘息之机,届时必将全军覆没。然后他火铃儿或南宫向,就可直取人间界,进而攻占南海的仙族云霄大门。   战争脉络了然于胸,他针对性制定了八字作战方针:诱敌深入,各个击破。   “诱敌”具体是指,神鹰战队军营的驻扎,先是必须扎在敌人背后,顶住他们的后脊梁,其次是尽量靠近由漠北妖陵延伸出来的暗道,却又不可太过刻意,引起敌人的怀疑。   神鹰战队主力埋伏于暗道中,地面则制造出自神鹰盟损失芒鹰烽火营后,元气大伤,战斗力大不如前的假象,让敌人放松警惕,以为他们轻轻一击,神鹰战队就会溃不成军,然后长驱直入,直接占领他们的军营。   可那帮骄兵绝料想不到,他们其实不过是占领了一座空营,尚来不及庆祝胜利,真正的神鹰战队就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出暗道,团团将他们包围,如同赶螃蟹进锅般,一把火统统烧熟,还愁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无论敌人的地毯式进攻有多凶猛,中了这诱敌之计,也休想逃出神鹰盟盟军的包围圈。若能进一步控制电火雷珠弹,让苍狼盟的致胜法宝变成哑弹,还愁那五处敌人,不会被各个击破?   听到这八个字,鬼臾区拍案叫绝,高兴地嚷道:“正兵贵先,奇兵贵后,伏兵贵当时,便是老鬼我给军师这八字作战方针的总结。我们把军营当作诱饵,魇烈等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占领,势必骄傲。而骄兵必败,我们暗道中的伏兵在最合宜的时间向外冲,包围自己的军营,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才怪呢!” 第九百四十章 五岳争锋之配合   江南君体虚力乏,请来鬼臾区入自己的营帐,共商五岳争锋的战略部署问题,并制定出了八字作战方针。   对这八个字,鬼臾区赞赏有加,江南君却始终愁眉不展,叹道:“识兵法者皆知,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我这打法,若无电火雷珠弹的威胁,确可保五岳万无一失。但有那样多大杀伤力的火雷弹,若真被丧心病狂的盗世狂徒引爆,只怕我军伏兵未出,五岳就已被夷为平地,到时我们还为何而战?”   鬼臾区其实和他一样愁,只因对那古怪的武器,心里也是没底,但眼见他气息不济,明显正陷于水深火热,却还得这般操心,着实于心不忍,只好打起精神安慰道:“军师莫急,既然柏瑞将军已带领手下,沿四川商道拦截那些假商队,倒空了他们雷珠弹内的火药,就算爆炸依然生,威力也必然大减,不足为惧了。”   江南君垂下头,一眼看见竹星遗留的,那张标示电火雷珠弹内部结构的图画,神色就更加黯然,不再言语。   见他这副模样,鬼臾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怀念星竹仙,还是依然为雷珠弹愁,只好转个话题道:“兵力部署方案已经明朗,只是这哪一座山下,该点哪位将军出征,咱们还得好好合计。先说五岳山上,皆由各大仙族门派占据,可算是除明暗双道外,我们另一个有利的条件。这五大门派皆非弱旅,作为神鹰盟盟友,相信可被我们充分调用,与神鹰战队同心协力,打一场漂亮的配合战。”   听他提仙族门派,江南君这才从画上移开视线,点头道:“盟主提到的这点,至关重要。也是得益于咱们战前能未雨绸缪,督促这五大门派尽快遣散山中百姓,以防他们无辜遭战火屠戮,只留功夫上佳,可以出战的弟子。看来在时间上,衔接得正好。”   想起这事,鬼臾区还心有余悸,狠抓一把钢针般的短须,答道:“不错,百姓们安全了,咱们心头的大石落地,五大门派也不会再束手束脚瞻前顾后。雷珠弹若不可避免地炸响,希望那些仙人能快反应,借空中通道逃生。不过目前局势尚算平稳,他们正好可借居高临下的地域优势,监控敌军动向,及时将情报传递给我盟军。”   话是不错,却惹得江南君更心烦意乱,摇头叹气道:“地空战力若能完美结合,确可算作是我们此战中的一大优势。可惜现在,仙族群仙无,处于混乱状态。只盼五岳上的仙人真能以大局为重,放下各种杂念,专心做好备战功夫。   几句话再击中鬼臾区的担心,他也不做声了。二人由始至终都忧虑相同,可这件事怎么听,都比电火雷珠弹更为棘手,他们这仙族之外的旁人,又做得了什么?   这依然是一个过于沉重的话题,二人索性另起话头,江南君道:“山峰之上的防御,我们可全权委托仙族门派,并对他们予以协助。但这地面调兵,还得重长计议。” 第九百四十一章 五岳争锋之硬撑   五岳争锋之战,神鹰盟与苍狼盟两方里谁最终获胜,大概就意味着,他将成为云霄决战的胜利一方,所以两方皆不惜血本,各出猛招,对此战是志在必得。   高居五岳山巅的,是仙族的五大门派。仙族连历波折,好好一个仙被恶人陷害,以至生死茫茫。恶人自食其果,做了叛徒后仓皇逃走,于是到这时,连领都没了,故其内部的混乱可想而知。   这事鬼臾区与江南君都插不上手,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希望五大门派皆能识大体,知轻重,在特殊时期放下自家争斗,以战局为主,切勿让东海派的悲剧重演。   对山上的仙族无能为力,山下军队的调度,可全由他们说了算。江南君提出调度大事,鬼臾区一听就乐了,自信满满地道:“五岳战争将要爆,征兆出现已久,军师又怎会捱到此刻,才来和老鬼商谈?想必心中早有策划,只待合适时提出。老鬼恳求军师,尽管畅所欲言,看我二人的想法是否不谋而合。”   江南君莞尔一笑,心想盟主这是在存心考我,话锋一转道:“盟主恕罪,不知子墨点出具体将名前,可否先谈用兵方略?”   还有用兵方略?鬼臾区欢迎之至,拍着巴掌道:“如此甚合我意,军师快快请讲!”   江南君提这请求,事出有因。自己的身体状况怎样,他比谁都清楚。万一五岳战争进行到中场,他就不得不倒下,这后续工作该由谁接替?   战斗中一项大忌,就是作战方针中途转换,不能贯穿始终,万一生,无疑是给神鹰盟雪上加霜。五山脚下,电火雷珠弹埋得密密麻麻,尚不知危机能否成功解除,到时军师又不在了,鬼臾区要真陷入这烂摊子,只怕既会悲痛难当,又会急得跳脚。   为作预防,他决定战前就将自己的谋略倾囊相授,以防突变来临,盟主措手不及,便以平静的口吻阐述:“此战既由苍狼盟挑起,我们就不如先由得他占主导权。”   鬼臾区一愣,好奇地问:“哦?军师此话怎讲?”   江南君道:“他占主导,并不意味我们盲目跟打,而是给他机会暴露弱点,等我们掌握后,再与他针锋相对。”   鬼臾区一惊,立时悟出在对电火雷珠弹没把握的情况下,这种打法必行之有效,于是听得更加专注。   江南君道:“我具体的想法是,只要敌人按兵不动,我们就不主动出击。一旦他动,我们就有的放矢,针对性调动兵将。比方说,他派卒子出来混战,我们便以兵迎战。他若来将叫阵,我们就以将还击。但这一步步的,我们可要在交战过程中紧跟他的步伐,并算清交锋回合的步数。等他认为已胜券在握,就会推出大炮,一举歼灭我们。这时就轮到我们主动了。虽然我们无炮,却可推车出营,保证将他一路通吃,直到吃掉那个帅!”   他这不似说战,更像下棋,鬼臾区是个棋迷,听得很是爽快,拍案而起地嚷嚷:“痛快!上战伐谋,仗就该这样打!依照军师之计,我们看似被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实际却是蛰伏,专抓他的破绽,然后伺机而入,就不信瓦解不了他的攻势。只是该怎样操作才有胜算,请军师明示。”   谈这许久功夫,江南君已无力抬手。可正说到关键处,他生怕鬼臾区察觉自己的虚弱而不愿谈下去,所以一直硬撑,不敢流露疲态。 第九百四十二章 五岳争锋之方略   江南君与鬼臾区详谈五岳征战的细节,谈到最后,就该确定这五处战场,需派遣哪几位将帅了。   二人心中皆有人选,鬼臾区知江南君素来见解独到,便请他先说。   江南君却之不恭,但不直接点名,而是以说棋的方式介入主题,逗得鬼臾区拍掌叫好。   这套方略,鬼臾区推测得没错,江南君可不是在朝夕间一蹴而成,而是经详细调研,又深思熟虑,大费一番周折才制定成型。   若想方略更具实战性,并臻于完善,他本指意争锋起时,根据战争进程持续打磨,却不料自己这凡人体魄到底是不争气,忽然就遭受重创,似乎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具体操作方案,他讲解道:“炮不必问,是指电火雷珠弹。这车,需要详解。战场上,我们若能做到敌变我不变,万变不离其宗,待车出动时,就能长驱直入,挥‘吃子’效力。我们不动,看似进攻主动权由敌方掌握,其实不过是暂借他使使,等要用时,转手就再给他取回来。防范得当,攻击过程中他不仅占不到我们的便宜,一步步行动之后,还会暴露打法上的弱点。我们只要善于观察,将弱点一一收纳,并依此测算,到哪一步时还击,可一战击溃他全盘,相比与敌硬碰,胜算必大出许多。单说打法比较抽象,不如咱们就以第一战场,泰山为例,说说可能的步骤。”   讲到这儿,他需指向沙盘,可使劲抬臂,手也放不上盘面,只好赶紧往回缩。鬼臾区神目如电,这一系列举动全看进眼里,明白他其实早就在硬撑,心抽着一痛,哪还笑得出来?   其实二人已就这些军机大事商谈许久,鬼臾区有心择时间另议,话到口边,却又咽回去,只默默握住他的右手,帮他够到沙盘。   一来一往,二人已心照不宣。江南君见盟主善解人意,不阻拦他,自不必再费心掩饰,感激一笑,继续说正事,“苍狼盟派往泰山的主将,是幽冥魇烈。此人有勇无谋,匹夫一名。但他一到泰山,就必会与运送和埋放电火雷珠弹的先头部队接洽,将引爆大权交接过来。所以控制他,说不定我们就间接控制了雷珠弹的引爆装置。”   “诶,对呀!”鬼臾区听得两眼放光,瞬间就领会了他方略的要旨,即是兵家常说的“擒贼擒王”,于是若有所思地回答:“军师这一方略,恐怕正中敌人要害!火铃儿以为他那秘密武器,从运送到埋放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我们早已掌握他所有的行踪。他更预料不到,神鹰战队作战的矛头,从一开始就直指他五路兵马的主将。断水要切源,五山之下,我们若能逐一找出操纵雷珠弹的核心人物,又何须再为引爆装置忧心?”   鬼臾区一点就通,但似乎想得过于简单,江南君急忙补充,“盟主切不可盲目乐观,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两军交战,行动的保密性有限,那几名敌将绝非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被我们控制。说到底,还得先诱敌深入,再找准机会下手。出征泰山的主帅人选,我推荐灵童军元帅灵宣洛。一来他实战经验丰富,如此重要的战场,必得由他这样的人挑大梁。再者从敌人的角度分析,火铃儿也会认定,这枚兵符非灵帅莫属。所以我们何不就遂这苍狼盟主的心意,让他明明白白地猜中?” 第九百四十三章 五岳争锋之右副将   神鹰盟在五岳争锋中获胜的关键,在于能否成功阻止电火雷珠弹被燃爆。江南君看似对此事一筹莫展,实则一直在寻找对策。   他所制定的方略,尚未用于实战,本想在战争进程中进一步完善,却因身体日渐不支,不得不预先将内容告知鬼臾区,请他接手余下的工作。   这一方略针对性之强,鬼臾区听得是两眼大放光彩。而指派灵宣洛为泰山主帅,二人又想到了一处,鬼臾区点头道:“军师荐得极好,我也正有此意。泰山战场由灵帅出征,相信定能彰显我方实力。”   江南君道:“多谢盟主采纳子墨的意见。不过引诱魇烈前来,控制他以控制引爆装置的计谋,宣洛并不直接参与,而将由两名副将执行。”   两名副将为诱敌主力,既已明言,自然得精挑细选,找出能担当此任的最佳人手,鬼臾区道:“灵帅为神鹰盟骨干,敌军阵营里谁不认识他?目标这样明显,想要暗中行事定不可能,这点我能理解。只是这副将,军师欲如何安排?”   江南君答道:“左副将,我建议指派湘路天使将军湘翔出任,原因是湘路天使兵团,别名又叫犀鸟兵团,由三万名犀鸟妖系的士兵组成。这些士兵既能打地面战,又能在必要时飞入半空,从空中打击敌人。然而这并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犀鸟兵团的战斗特长是哪怕手无开山工具,单凭尖锐的鸟喙,也能啄碎最坚硬的岩石,在山中开辟出通路。岩石都能用嘴来碎,更别说敌人的血肉之躯,试想若遭他们袭击,能有几人逃得出去?我与宣洛直接呆在军营等魇烈出现,湘翔和他的三万犀鸟兵,则潜伏进暗道,听信号而出。”   鬼臾区点头赞成:“不错,军师这左副将人选安排得妙哉,比老鬼想到的更合适,所以就依你之言,定下湘翔。那么这右副将,又该请谁担任?”   江南君道:“五百年来守卫泰山安宁的,是泰山派。此门派又为仙族第二大,有荣渊带三千弟子在轩辕山留守,此时不用他们,还待何时?故而由泰山派的荣渊出任右副将,率领他手下所有的泰山弟子镇守军营,再合理不过。”   “这……点荣渊为右副将?”鬼臾区大感意外,脸盘露出迟疑,不点头或摇头,闷了许久才瓮声瓮气地问:“将帅指派,可按军师的意思执行,只是这实战如何推进,请军师恕老鬼笨拙,依然暂未猜透。”   江南君深邃一笑道:“鬼盟主为军事大家,当年曾为轩辕帝的左膀右臂,有哪种战术,不是你一看就透的?子墨厚着脸皮在此班门弄斧,已觉脸红,盟主又何必再来戏弄?实战中该怎样推进,盟主并非不知,只是难以对荣渊产生信任,是也不是?”   难得耍点小心思,就被他毫不客气地道破,鬼臾区黑脸透出酱红,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军师目光如炬,老鬼再抵赖也是废话。我绝非对仙族弟子怀有偏见,信他们不过,而是这位荣渊,我原只打算派他随军,不安排任何军职,现在却不光要委以职务,还是属高阶的副将之职,不知军师这推荐,是出于何种考虑?” 第九百四十四章 五岳争锋之军心   江南君对敌的方略,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控制敌,通过他们阻止电火雷珠弹的燃爆。方略中包含诸多要素,要素相互作用得当,才可保证起到实效。   这些要素中,方略执行者是不可或缺的一项,江南君提出心目里的具体人选,请鬼臾区斟酌。   泰山战场由灵宣洛担负统帅职责,二人已达成共识。灵宣洛的左副将,由天使将军湘翔出任,鬼臾区也无异议。但这位右副将,江南君的举荐,竟是毫不起眼的仙族泰山派弟子荣渊,鬼臾区就露出了困惑。   他内心的顾忌,江南君能理解,却不赞同,故而只简单答道:“我之所以举荐荣渊,仅为两个字,军心。”   “军心?”鬼臾区两道宽肩一颤,相比刚才的疑问,此刻更显震撼,虎目大瞪着等他进一步解释。   江南君长叹一声道:“泰山派的规模,仅次于蓬莱,在仙族中举足轻重,属于仙族门派的代表之一。仙族目前在六界里的地位,因锦书圣而一落千丈,哪怕我们想拉她起来,一时半会也难以办到。这次若能借五岳战争,给泰山派立功的机会,相信既能帮仙族在其他几界盟友面前抬头,又能增强其族人信心。盟主对荣渊的重用,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族都能知晓,今后再用合权制印章调动其他门派,必能一呼百应。”   五岳争锋过后,云霄决战即来,仙族为决战核心,鬼臾区尽早在仙人中树立威信,就能为终极战争打下基础。江南君这安排既体贴周到,又尽显深谋远虑,鬼臾区不仅不该反对,还应如之前那般出言鼓励。   可他虽已被说服,心里却更不好受,只因江南君谈及此事时,明显在故作轻松,怎么听都象要抓紧时间,尽快交代完后事。   鬼臾区非儿女情长之人,此时又值两军交战的艰难时期,将大局放在第一位,是他应尽的职责。这大道理他懂,因此唯一能做的,就是硬起心肠尽量装傻,并与江南君配合。   他阴沉着脸,酝酿许久才说得出话,又道:“军师言之有理,右副将由荣渊出任,确能一举几得。可我依然担心,他泰山弟子虽个个仙骨非凡,却非行伍出身。派他们出战,万一打不过敌人而导致重大伤亡,我们如何对得起泰山掌门心若?就算是曦穆仙哪天活过来,怕也难以接受……”   “盟主!”江南君止住他,摇头道:“盟主宅心仁厚,子墨敬佩,但这一层却属多虑。从我方的作战方针看,军营设置本就为诱敌,如布强兵,如何能引敌人深入?再者子墨在轩辕山中走动时,曾与不少泰山派弟子深谈。他们对于神鹰盟的信心,以及在战争中立功的愿望,都极为强烈。我们又怎能视他们为弱者,对他们妄自菲薄,剥夺他们作为天地男儿,为六界尽一分责任的志向?所以是否接受子墨的建议,委派荣渊为右副将,请盟主三思!”   点荣渊为副将的前后因由及利害关系,江南君解释得面面俱到,鬼臾区也听得豁然开朗,欣然应允道:“就依军师之言,派荣渊为右副将,镇守泰山军营!” 第九百四十五章 五岳争锋之出车(jū)   江南君向鬼臾区举荐荣渊,力陈种种应重用此人的理由。鬼臾区终被说服,且是心服口服,江南君放了心,含笑致谢,接着往下讲。   “我们将营寨安扎在魇烈身后,他必如芒刺在背,只要炸山,就必遭我神鹰盟反攻,所以会想尽办法先灭掉我们。第一步,他定将攻打我们的军营。军营不堪一击,他占领后,因战斗目标不是我们,不可能恋战,最简单快的做法,就是点火烧毁营房。若在那时,我们能引诱他使幽冥圣火,无疑是逼他在混乱中给自己贴了个极易识别的标志。”   这话有趣,鬼臾区高大的身躯向前倾,饶有兴致地问:“军师的意思是……”   江南君知他已会意,点头道:“幽冥圣火术,世上独一无二,是魇烈的看家本领,也是火铃儿派他出征的原因。加上南风长老,至少我们就能推测出火与雷电,都可引爆电火雷珠弹,这就更让那引爆装置显得神秘。若只单单对付荣渊等人,魇烈不一定认为值得动用圣火,所以一旦引诱魔兵进入营地,荣渊任务完成,就可带他的人突围出去,与其师兄心若会和了。”   鬼臾区摇晃大脑袋,帮他往下讲:“是啊,荣渊撤退,灵帅登场。魇烈是个无脑匹夫,曾想用圣火炉烧死水铃儿,结果人没烧死,圣火炉倒叫你用那殷螭剑给捅出几个大窟窿眼儿,成了堆废铁。现在你俩都在眼前,可不正好让他给那肮脏的炉子报仇!”   水铃儿受圣火围困时,鬼臾区还是缕鬼魂,躲在轩辕古墓里,但对幽冥谷生的事,却了解得这样详尽,直如亲见一般,江南君想不佩服都难。这番直白的表述,又逗得他想笑,却只能斜靠坐榻,无力再做多余的动作。   见他气息奄奄,鬼臾区着实不忍,“霍”地站起身吼道:“这军机大事商议这样久,老鬼累得不行了,去休息片刻,等喝过盏茶再与军师把谈!”   江南君就怕他来这一句,一把拽住他,求道:“盟主且慢,不过是还有几句话就说完的功夫,就请……满足子墨这个心愿……”   鬼臾区眼见的是他,脑子里想的,却还有狞灭,关键人物一个个倒下,他再粗旷,也禁不住心头泪潮翻涌,一直涌上了眼眶。江南君既这样求,他又怎忍心走,只好坐回了大木椅。   经这一急,江南君视线模糊,手指摸索许久才摸到泰山处,按住一个小点道:“盟主请往这儿看,这里是漠北妖陵暗道的出口,潜伏五岳的神鹰战队,都可从类似出口向外冲杀,但相比其他几处,湘翔的天使兵却可做得更好。”   鬼臾区的注意力,即刻又被他的话转移,眼睛紧盯沙盘,脑子里却在构画泰山战场上,魔兵与神鹰战队交战的实景。   江南君继续道:“魇烈视幽冥圣火如命,占领营地后,轻易不会使用,不过宣洛若是出现,与他大打出手,他为求战决,必会使出这杀手锏,这就是湘翔最好的机会。他必须在这时依主帅给出的信号,命犀鸟兵啄破暗道,从魇烈站立的地点冲出地面,寻找手持圣火之人并活捉他!” 第九百四十六章 五岳争锋之总结   江南君的五岳作战方略,将帅选择是重中之重。这些人担负诱敌深入,以控制对方最高将领的职责,主将副将配合默契,胜算才大。   江南君与鬼臾区皆不敢大意,对泰山形式详细讨论一番才定下具体人选。在这之后,就谈到了具体打法。   火铃儿硬搬兵书,以为苍狼盟联军先行进驻五岳,就能占据有利地形,却不知神鹰战队根本不从地上来,他们真正的据点,是在地下深处。   兵法有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予之,江南君将这种思想的精要,毫无遗漏地杂糅进了他的作战方略。   神鹰战队绕道敌人背后,建立一座军营,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要想炸山,必得保证后面的威胁已经肃清,才敢行动。否则火雷弹一响,就定会被神鹰战队顶着脊梁骨进攻。到时前路被自己堵死,后路又有敌人封锁,岂不是自掘坟墓?   江南君形象描述打法,鬼臾区听得兴奋,忍不住又接过话道:“这想必就是军师之前形容的,推的过程。敌先出兵,为第一步,敌后安营,是第二步。诱敌攻营,乃第三步。困敌入营,是第四步。四步之后已有胜算,则伏兵冲出暗道,擒获敌,可视为车吃掉帅,这盘棋,就算给堵死了炮眼。泰山脚下,只要湘翔会同灵帅活捉魇烈,雷珠弹便成哑炮。随后犀鸟兵飞往泰山,联合其他战队,向散布各处的敌兵阵营动全面反攻。等敌人给消灭得差不多了,再用鸟喙挖出埋藏的雷珠弹,泰山威胁即彻底解除!”   盟主连珠炮似的总结,与江南君还没来得及说的完全吻合,可帮他省下了不少力气。   泰山战例举完,其他四山如法炮制,只是各位将领,需根据他们的实际战况及地域特点,对这打法作相应调整。   恒山为第二主战场,与泰山一样,也为兵家必争之地。火铃儿既把南风长老当成个人物,让他在关键时刻唱主角,自有其道理。所以就算妖道已形同朽木,神鹰战队也不可轻敌。   南风隶属鹿妖脉系,二人合议后,决定指派晦路天使将军晦敏为主将,由他领三万来自云南鹿谷的天使兵,与恒山派全音真人配合,迎战南风与斐乔的钢魂兵。   另外三岳经过筛选,也定出了相应合适的人选。至此开拔五岳的将帅人员已齐。   除这五支队伍外,之前轩辕山保卫战时,为给敌人施障眼法,有近二十万的原驻军被调往五岳。在那之后,他们大多数未回撤,仍保持原有军队阵容,留在原地驻守。这部分人马,也将成为神鹰盟的有效战力。   火铃儿暗算神鹰盟总部时,已吃过明暗双道的大亏,后虽多方调查战败原因,也始终没查出狞灭派山甲妖挖掘的那条暗道。   他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这次五岳争锋的兵力部署,神鹰盟依然将通过暗道完成。   可悲又可笑的是,他还以为已摸清敌人的所有路数,对神鹰盟能做到知己知彼,故而这次派兵,定能派出奇兵,却未曾意识,相比神鹰战队,他那五支队伍简直就像是笑话。等潜伏背后的敌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将再次领教神鹰盟的厉害。 第九百四十七章 五岳争锋之暗兵   江南君大脑受损,不知自己能撑到几时,所以趁他与鬼臾区都还在轩辕山,尽可能详尽地安排了五岳征战方略,甚至连云霄决战的部分事宜也已考虑在内。   二人的会议开得够长,江南君疲惫不堪,却无论怎样,也坚持要说完最后几句。   泰山作为第一战场,战必须告捷以振奋军心。而灵宣洛作为主帅,稽洛山的任务未完,人都还没见到。   鉴于此,江南君主动请缨,帮他接下兵符和令箭,先由自己集合湘翔与荣渊,共同领兵进入暗道,开拔泰山。   同时鬼臾区飞鹰传书至稽洛山的明珠峰军营,请陈涛代为传达军令,命灵宣洛结束稽洛山的任务后就直接奔赴泰山,与江南君会合。   鬼臾区牵挂南海战场,也不会再安坐鹰啸谷里的中军帐,而是另带人马亲自前往南海,与斗斗等将领预先进行布置,共迎雪狼泣月之夜。   这段时间里,西海战场的炼獳,和北海战场的潇展,皆捷报频传,二海滨沿线隐藏的鬼镇,苍狼盟军队基本被消灭干净,这二处的敌军力量已不足为患。   江南君的生命岌岌可危,却还要带兵出征。鬼臾区有心挽留,可又能上哪儿找替代他之人?唯有决定在临行前,为他大量灌输神力,再想尽一切办法,调制对脑伤有奇效的汤药,让他服用后安静地睡上几个时辰,以求能有力气再站起来。   大事议毕,鬼臾区长吁一口气,相比刚走进来时,心内有底了许多。二人马上就要各奔南北,鬼臾区想到江南君只要还能支撑,就必不会安心修养,便欲规劝他,至少出征前一晚要静卧在床,其他啥都别做,可一转头,见他的表情反凝重过之前,一颗心又顿时缩紧,忍不住问:“军师若有未尽之言,请告知老鬼,也好与你分忧!”   江南君眉间的川字,已深成三道小沟,沉吟许久才问:“盟主可还记得,我们曾提过的苍狼盟暗兵?”   “这……”鬼臾区笑容凝固,心也沉了下去。东海战役打响时,火铃儿派过四路人马分向四海,其中有一路既不知主将是谁,又探不出行军踪迹,就如鬼魅一般,只能知其存在。这路人马究竟现在何处?   苍狼盟偷袭轩辕山前,二人讨论过这问题,那时认为,一旦混在神鹰盟内的苍狼盟奸细露脸,俘虏此人再严加审问,就能摸清这些悬疑的敌情。可谁料内奸竟会是仙锦书圣?想抓这人,可不容易,果然就让他最后要挟得逞,逃之夭夭了。   此刻战争进程过半,暗兵情况依然不明,若再无结果,只怕他就会像一颗最为可怕的电火雷珠弹,迟早炸得六界里某一方遭殃。   鬼臾区被提醒,也大为忧虑,问道:“军师思维缜密,擅长推理,据你推测,这暗兵可能为何人领导,又会有怎样的行动?”   江南君无奈地摇头,“盟主恕罪,苍狼盟里人才不少,特别是天使将军,个个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猜中这路人马由谁带领,实在不易。但他们意欲何为,我却有所推断。”   “哦?军师想到了什么?”   鬼臾区眼巴巴望着他,他却不再说话,而是用尽力气,把手挪到五岳正中的一块空处,又指尖向上,指向上方。”   鬼臾区一看额头冒汗,颤声道:“军师之意,指这路暗兵攻击的目标,是稽洛山?” 第九百四十八章 五岳争锋之身影   灵宣洛踏剑御风地独行,脚力远快过沿暗道,向泰山挺进的江南君等人。   所以他虽延迟两日,由稽洛山赶至泰山时,江南君也抵达未久。   先说江南君,有鬼臾区的神力及汤药协助,确实安睡了足两个时辰,但两个时辰过后,即一身冷汗地惊醒,再也不能躺卧病榻,便赶紧起来,找来湘翔与荣渊,三人一兵开拔。   由暗道行至泰山脚下,江南君先不出密道,而是指派一名斥候兵钻出地面,又飞入半空,确定敌人的排兵格局。   火铃儿本就性情急躁,又因认为此战成败,与香丽的生死息息相关,故求胜心切,迫不及待就主动走出了第一步,却不知这一举动,已给敌军可乘之机,实际是将先机拱手送给了神鹰盟。   江南君到时,魇烈大营已稳,正好借来作参照,由此确定了神鹰战队的军营该安扎何处。   据斥候兵禀报,魇烈带领魔兵与鬼兵,正驻扎在泰山以南,距正山一百里外。围绕泰山周边的,还零散分布不少其它苍狼盟联军。但这些人大多为寻常百姓装扮,住在客栈或民居,自主将来后,皆听命于魇烈,魇烈不动,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动作。   江南君听得冷笑,心想魇烈把营寨扎得离主山那样远,大概是因对电火雷珠弹的威力,心里也没有底,生怕引爆后巨山崩塌,他和魔兵们来不及逃脱,自己也受其害。   既然魇烈在南面安营扎寨,由此推测,山南相对安全,雷珠弹最为密集的区域,定在北面。   心里有数后,江南君安置湘翔与他的犀鸟兵团留守暗道,听信号而出,就与荣渊由较远的出口上到地面,作出地面行军而至的假象,绕道魇烈背后扎下军营,然后荣渊与三千仙族弟子共同撒下仙族结界,以吸引敌方视线。   再说灵宣洛,听闻盟主点了荣渊为右副将,就知军营处必会设下仙族结界,他找起来,可费不了多大功夫。果不其然,落地走出不远,就见一片矮树林旁有五彩之光起伏,定是那被仙族结界围起的军营。   马上就能见到军师,他既紧张又期待,加快脚力往前赶,未进营地,便遇到两名泰山弟子,是荣渊派出来专程迎接他的。   相遇后,灵宣洛由他们引路,直奔中军大帐。他以为江南君会在那里,半路却被告知,军师在中军帐边搭了间小帐篷,正独自呆在里面,不许人随意进去打扰。   灵宣洛听得心惊,赶紧命泰山弟子退下,单独一人经过中军帐,来到了江南君住的军师营帐前。   营帐里,烛光明亮,江南君玉立的身影,给倾斜地投射在帐房毡布上。他似正站在案前,静悄悄一动不动,手里,破天荒没习惯性端书。   这情景若由别人来看,再正常不过,灵宣洛却暗道“不好”,想掀帘子,手已抖得难以自控。   他索性先不勉强,镇定情绪,脸上尽量绽露笑容,才鼓足勇气将帘子一撩,走了进去。   江南君正呆望烛火,忽见有人往里走,极受惊吓,赶紧向后退,就算看清来者是灵宣洛,还是愕然问:“你是谁?” 第九百四十九章 五岳争锋之失忆   江南君依照由他定下的五岳征战方略,借助敌兵先到的优势,绕道至魇烈背后,扎下了一个貌似规模不小,又防卫严密,实则内部精简的军营。   灵宣洛安顿好万魂夺骨锁后,风风火火地赶到泰山脚下,通过辨认仙族结界,顺利找出神鹰战队的营地,一进入就直奔江南君的军师营房。可再见他时,他竟神色迷离,目露惊恐,不仅昔日风采尽失,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江……江南哥哥……”   眼见江南君行动迟钝,张嘴又问得这样陌生,灵宣洛便明白了,明白他们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生,微笑的脸瞬间僵硬,两只脚也定在了原地。   不过仅呆立片刻,他就被紧迫感逼醒,几步奔到江南君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摇晃着呼喊:“哥哥,你好好看看,是我,你的弟弟灵宣洛!几日不见,你怎忽然就不认识我了?”   记忆骤失的江南君,变得很没安全感。他记不清自己是谁,为何呆在此地,又该干些什么,本已极度茫然,蓦然间灵宣洛又如阵风似的冲来,惊得他摇晃手臂,求饶般连说几个“不”字,又向后退去。可他快不过灵宣洛,眨眼手又被对方捉回。他不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使劲想再把手抽出来,却根本使不出力,加之对方握得太紧,他再也动弹不了。   受到这巨大威胁,他吓得不敢与这位“陌生人”对视,放弃挣扎,别扭地任他拽着,只把头扭向一边,哆嗦着不一语。   他这是脑脉断裂后压迫到记忆神经,导致的失忆。灵宣洛担心他受惊过度,反令情绪更加波动,以至如曦穆彤说的那样,会整副脑脉崩溃,急忙手松开又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江南君正心慌意乱,压迫感却骤然减轻,怯怯地偷眼去看,那人果然不再来逼自己,于是松了口气,但还是在试着往桌案后躲。   事不宜迟,见桌上摆着茶水,灵宣洛一把就掏出装落蝉香原香药丸的包袱,取一粒,想让他就茶水服下。谁知他成了个闹脾气的孩子,虽不说话,却怎么都不肯张嘴,还左右躲闪,坚决不被他的手碰到。   不服药丸,就无法开始治疗,哪怕服下,也得等五个时辰。敌兵随时可能攻打过来,他们还有多少可耗用的时间?   灵宣洛急得不轻,一把扳住江南君两肩,摆正他的头,强迫他望向自己,轻言细语道:“哥哥,我相信无论你忘了谁,也忘不了我!稽洛山的水铃儿,支离山的水铃儿,悯心阁里在桃花树下,与花瓣共舞的水铃儿,全是你哪怕舍弃性命也要护他周全的魔婴童。你快好好想想,好好回忆那个名字,水铃儿是你弟弟,你弟弟是我,你应该信任我!”   “水……铃……儿……”   这个名字,似真起了作用,江南君不再如任性的孩童般躲避,而是目光呆滞地与他四目相对,抖动双唇,略红的眼中泛上一抹泪光,痴痴重复一句话,“水……铃……儿……,你是……铃儿……” 第九百五十章 五岳争锋之假装   灵宣洛赶至泰山战场,要大事,是去见江南君。战斗即将打响,江南君却不在中军大帐,而是躲在小小的军师营帐里,从帐外看去,似正独自静思。   灵宣洛见他身影就知不好,进去看时,他果然已经失忆。情况之危殆,刻不容缓,他必须立即服下落蝉香原香,五个时辰后,再由灵宣洛依照曦穆彤的治疗方案,为他续接脑脉。可他意识全无,拒服药丸,只有听灵宣洛念出“水铃儿”这个名字,才摆脱慌乱,安静下来。   灵宣洛延用旧名起了奇效,内心的感动难以言表,只能化作泪光,泪光里又浮现微笑。   他的江南哥哥,哪怕有一天失了记忆,“水铃儿”这个名字,也难以从内心深处磨灭,只要提及,他就会记起,这说明他对水铃儿,兄弟情已比海更深,他又如何能不感动,能不自豪?   江南君情绪已趋于稳定,灵宣洛不敢多想,抓紧时机,轻巧地掰开他双唇,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又端起茶杯,哄他饮一口茶水,吞下了药丸。   工夫不大,原香药丸就开始挥药效。江南君坐在把方木椅上,僵硬的四肢逐渐恢复自然体态,脸上木纳的表情,也被过往的老成练达取代,看来他的记忆正慢慢回来。   灵宣洛不打扰,只静坐在一侧,关切地注视他。又等几分钟,他猛吸一口气,如从睡梦里惊醒,扭过头来。   “宣洛?你终于到了!”记忆一经恢复,他就重获人间界第一高人的神采,病态褪尽,与刚才那迟钝的江南子墨判若两人。   灵宣洛险些喜极而泣,他真怕江南君这第一次失忆,就是永久,于是无法再真正与他交流。此刻得落蝉香帮助,他又做回了正常人,至少说明自己还有时间为他医治。   江南君重拾昔日记忆后,便忘了自己刚刚曾失忆,当然更不知他失忆时,是怎样个状态。   灵宣洛宁愿他对刚才生之事全无意识,赶紧换上笑脸。为不被看出破绽,就仓促开口说话。   “是啊军师,我见完姑姑,一出飞火流光壁,就接到盟主的军令。我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赶到了。”   他脸上确实掩饰得极好,话却因说得匆忙,还是露了馅。江南君一听心头便涌起感伤,目光变得复杂,并从他脸上挪了开去。两人独处时,灵宣洛极少见外地称他“军师”,此刻因慌乱脱口而出,凭他的睿智,怎会猜想不到?   既已知生过什么,就无谓表现出来,让灵宣洛更加担忧,于是他不动声色,就着他的话,故作吃惊地问:“哦,你已见过了曦穆仙?我听盟主说过,你秘密返回稽洛山,入飞火流光壁见她,就一直放不下心,想尽快听到消息。你快和哥哥说说,一切可都还顺利?她近况又如何?”   这二人为不令彼此担心,都在假装,却又都看穿了对方。灵宣洛忍住心痛,将进入流光壁,由千翼冰雪兽带去石磨村,又在金色麦田边见到曦穆彤,以及与她谈话的具体内容,详述了一遍。 第九百五十一章 五岳争锋之悲喜   落蝉香对于安神提气,增补功力,果有奇效。江南君服用不久就恢复正常,再看不出刚才曾生过失忆。   不过他心思敏锐,灵宣洛仅因称呼上的一个小疏忽,就被他猜到最为担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但他不会因此而悲天悯人,浪费时间,只想趁心智还能恢复,多帮灵宣洛,多为五岳之战争取一点胜算。   听完灵宣洛的讲述,以及与曦穆彤见面的经过,他是既喜又悲。   喜的是曦穆彤不仅未沉睡不醒,还在为六界大战出力。有她的加入,于虚境里潜入虚寒谷协助,打败异人南宫向,并把他赶出六界,可说是十拿九稳。   他还喜,她去蓬莱赴难前,就已与狞灭订婚。尽管这二人都刻意瞒下了这天大的喜讯,此刻知悉,他依然不能不为此动容。   孤独千年的曦穆仙,终于找到了归宿。狞灭苦等她五百年后,也能实现心愿,与她结为连理。就算战争结束,他们确实再不能回来,至少在冥冥中,已有彼此作为依靠。   悲的是与曦穆彤相交百年,对于她的秘密,他竟全然不知,却还妄称是她的老友,又怎能不自责?如今想来,她的内心一直苦痛深种,根源却是来自家族,来自双亲,这种痛除用“锥心刺骨”形容,又还能怎样说?   再者,虚寒谷战役,曦穆彤必须独自应对,韩虚子的丹田,被南宫向炼成藏身的虚境,其可怕程度连他这智囊都无法想象,她又怎保得了到最后,能全身而退?   思想一番,他的忧虑,最终全集中在了虚寒谷战役上。相比灵宣洛,他更了解南宫向其人。经过数次交手,此人的残忍与诡诈,他知之甚深。   南宫向非但深不可测,还拥有多不胜数的,旁人难以探知的秘密武器。一个更天仪,已足以毁灭一方世界,电火雷珠弹,更是给六界带来无穷隐患。他究竟还藏着多少类似的邪物?   曦穆彤独闯虚寒谷,不仅要对付南宫向,还得保证神鹰战士们捣毁那虚境后能安全撤离,恐怕这真如她自己所预料,是难以再从冰棺里走出来了。   他多希望,泰山战斗一结束,就能进入虚境,找到曦穆彤,助她一臂之力,可到那时,他还能醒吗?   他现在是愿意面对现实,承认自己并非铁打钢铸的汉子了。出了会儿神,看着灵宣洛,又唤了声,“铃儿……”   “啊?”   灵宣洛本由得他安静思考,却突然又冒出这句,心里就“咯噔”一下,开始叫苦不迭,“苍天啊,你为何不愿睁开眼,让好人有好报?姑姑不是说每隔一时辰才服一粒药丸吗?为何哥哥的药效,会消失得这样快?”   江南君只为试他,一试就试出他的彷徨,自然不用再猜,凄然一笑道:“别担心,药效还在,我还有记忆。”   “这……”心又是“咯噔”一下,灵宣洛糊涂地自问:“哥哥这记忆到底是何走向?记起失忆前的事,忘记失忆后的事,说来正常,可这失忆后生过什么,他怎也记起来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 五岳争锋之请求   灵宣洛见江南君服药后,记忆恢复如初,便将入飞火流光壁面见曦穆彤的情形,详述了一遍。   江南君听罢,是悲喜交集,他最深的忧虑与灵宣洛相同,就集中在围剿南宫向的虚寒谷之战上。   曦穆彤将独自出战,他怎忍心袖手旁观?有心出一分力,拖着自己这不中用的**凡身,却只能望洋兴叹。   直到这时,他维持百年的凡人心愿,如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粒石子,忽然就微妙地泛起了波澜。他奇怪地叹息,无论做神做仙,或成妖成魔,哪怕是沦为飘忽的鬼魂,都比普通人更加自由。若依然怀有愿望,愿与神鹰盟盟友继续并肩作战,又何不放下过往的执念,往前走一步?   这想法一闪而过,令他大为受惊,一颗心突突乱跳,差点跳出了嗓子眼。他认为自己一定是因这脑病而了痴癫,更怕被灵宣洛察觉他这思想,心虚地偷瞟一眼,见他只顾着惊讶,才轻吐一口气,赶紧转移了情绪。   灵宣洛给他那记忆走向弄得糊涂,他解释道:“我既失忆,脑子自然存不住新内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从你的言谈与反应猜到我生过什么。”   “原来如此……”灵宣洛虽明白过来,却多少有点失望。   还没来得及答话,他的臂膀就被江南君按住,并叮嘱:“宣洛,值此生死存亡的时刻,哥哥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真心希望还能留得性命,再帮一帮盟主与你师祖姑姑。彤儿说的办法可行,你一定要大胆一试。万一我再度迷失,拒绝服药,你必须逼我,切不可有所顾念!”   “哥哥……”灵宣洛怎会任由他如流星陨落?但他这样一求,反令他不知所措。   江南君不容他迟疑,继续道:“脑脉的续接,固然风险巨大,但只要你在续脉时忘记我是你哥哥,只把我当一个你不熟悉,但可凭一己之力救助的普通人,就定能排除杂念。灵宣洛,请你记住一句话,并不断在心里重复:六界之战未完,江南子墨不能倒!”   灵宣洛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现他说这番话时,眼中闪烁着奕奕光彩,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随时可能大脑崩溃,陷入植物状态的病人。   “这个世界,需要江南哥哥,何止只为六界大战?还有妖族的百万雄师与那一族的百姓,还有正在余杭江南世家苦苦等候的凤姨,还有我……总之无论如何,你都得好好活着,绝不许离开我们!”   内心想得激烈,脸上却平静无比,只点点头,轻声照他的要求重复:“六界之战未完,江南子墨绝不能倒……”   离第二次吞服原香药丸,还有段时间,江南君便将与鬼臾区共同制定的八字作战方针,以及五岳争锋的征战方略,详细地向灵宣洛讲解了一遍。   听完后,灵宣洛突然陷入沉默,且表情极为古怪。江南君吓了一跳,忙关心地问:“宣洛,你这是怎么了?是作战方案不妥,还是你身体不适?”   灵宣洛依然不语,只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书信。 第九百五十三章 魔域来客之告状   江南君听完曦穆彤给出的,为他续接脑脉的方案,相比之前的绝望,内心多少是生出了一点希望。   灵宣洛受他鼓励,决心一旦续脉开始,就放下所有杂念与顾虑,只当自己与他之间,是普通的医者与病患关系。   江南君趁落蝉香药力还在,又还没到服第二粒的时间,将整个五岳争锋的作战方略,向灵宣洛讲解了一遍。不料灵宣洛听后不置一词,仅从怀中掏出封书信,向他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见他神色不对,江南君已是不解,再拿到信,更觉愕然。只见这是一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厚厚实实的,看样子里面不只装了一张信纸。而信封面上,写的是“江南君亲启”。   “这封信你从何得来?写信人为何不直接寄给我,而是托你转交?”   江南君问题不少,灵宣洛却惜字如金,仅回答了三个字:“澜沧神。”   “什么?澜沧神委托你给我这封信?”他还是迟疑地不敢打开。   灵宣洛等得有点不耐了,只好将东海战役时,他从九龙岛撤回荒山带军营后不见澜沧神,只见他留下的信,急于阅读,收信人却写着江南君,以至他进退两难,最终还是放弃拆信,这糗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当然还有在流光壁虚境中,曦穆彤关于澜沧神若留下什么,必与电火雷珠弹有关的提醒。   听完这前后因由,加上曦穆彤的断言,江南君变得比灵宣洛还急,顾不得找裁纸刀,直接用舌尖在信封边缘舔舔,就一把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十分考究的,玉版质信纸。   澜沧神要对江南君说的话,看来可真不少,洋洋洒洒写满十几大张,最后落款不署自己大名,只画了一朵不伦不类,看不出是菊还是牡丹的怪花。这风格,倒真合了他那古灵精怪的性格。   二人头对头,视线都落在信纸上,想到读完,竹星之谜与电火雷珠弹引爆装置的下落,或许都能明朗,就一齐心跳加。   信既以江南君的名义代收,他便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读。   “江南君明鉴,灵宣洛那个混蛋,数次误会,并戏弄于我老人家,借口年少轻狂,对我不尊不敬,实在可恶至极!(拍桌子!)曦穆彤那死丫头,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叹气……)常言道,人而无仪,不死为何,那小子没大没小,不分尊卑,你别怪我气极了要告状,赶紧帮我好好教训他!我这信他心急要看,我就偏不给他看,你也切不可背着我让他偷看!因为我不打死他,我也要急死他!”   “我呸!”灵宣洛不看也听到了,恨得是牙痒痒,难说澜沧神站在面前,就能一口咬死他。   江南君却念得差点捧腹大笑,心想这一老一少凑在一起,还真是对闹腾的活宝。   玩笑归玩笑,接下来,就入了正题。   “你二位一直想知道,星竹仙身上到底生过什么,为何他会由中原流落至云南,身中奇毒,又给云清收进了幻生符。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经我安排,因时而定,因势而行,逼不得已,助竹星死得其所。”   “这老怪,休要在此胡说!好好一个活人,叫他用檀虫蛊逼上死路,他怎还敢这般风凉,说师叔死得其所?”   听到这儿,灵宣洛再也遏制不住坏脾气,头顶上一把火,旺得简直要烧掉营帐。 第九百五十四章 魔域来客之灾难   澜沧神在东海战场上,留下一封信,灵宣洛一直把它揣到现在才有机会拿出来,与江南君一起阅看。   这稀奇古怪的澜沧神,看来戏弄灵宣洛是上了瘾,正事不讲,一开头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向江南君告状。   听完后,灵宣洛脑袋凑到近前,把信上那几句话,外加括弧里的强调,看了个满眼,气得是七窍生烟,几乎要拔腿冲向营房外,去云南把那麒麟神从江底揪出来暴揍一顿。   他冲动的毛病又犯,江南君生怕他想到做到,忙按住他道:“宣洛稍安勿躁,任何事都必事出有因,且待咱们看完信后,把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再下结论不迟!”   这几句话够实在,不仅压下了灵宣洛的急躁,还让他猛然记起曦穆彤对澜沧神的评价。那时自己已经后悔,判断事情本质时不该把眼光停留在表面,此时怎才看几个字,就头脑热,又忘了师傅和姑姑的教诲?   他粉面涨红,抱歉地对江南君笑笑,不再抱怨,只是坐回木椅,听他往下念。   “澜沧江边,有人安插耳目,交谈起来多有不便,所以星竹仙的事我不能明说,一直拖到现在,望江南君见谅。”   念到这儿,江南君抬头瞟他一眼,目光里含有责备,他更是自责,摸着头笑了笑。   江南君继续念:“当日竹星来到江边,吹响树叶曲,惊扰我的好梦,让我从江里蹦出来,求我赐他一个没有痛苦的死法。我想这蝼蚁尚且偷生,好好一个人,活着有啥不好?偏要寻死觅活,且还是来自稽洛山。曦穆彤那丫头可不好惹,万一到时误会我,这星竹仙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我左思右想,怎样才能两全其美,于是想到了那个与我一同由魔域国流落至此的兄弟,太子赵焕年。对了,关于魔域国,你们大概还不了解,就让我解释一下。那个国家,远在你们这六界之外,属于另一个空间,从浩渺的宇宙中看,不过是一块悬浮的大石,在时间隧道中穿行,一点一点往前走。你们听了不要觉得奇怪,其实你们这地方,若从我们的角度看,照样是悬浮的黑石,必须钻进去,才能现里面有蔚为壮观的大千世界。如果万年前,你们能来我们的世界游玩,就会现这里处处山清水秀,景色怡人。百姓们也个个安居乐业,生活无忧。直到几千年前,一群极为可怕的,带着流星光尾的陨石,呼啸着冲击进魔域国,并遍地炸响。   “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魔域国一半的居民被陨石砸中死去,但这还仅是个开始。陨石爆炸后,从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虫豸,犹如蚊蝇一般,嘤嘤嗡嗡见人就叮。大家还没从对陨石之灾的恐惧里走出来,所以开始时,并没多少人在意这种小虫。可还没过一天,小虫就泛滥成虫灾,蔓延到魔域国所有城邦,进入了每一条大街小巷,直至百姓们的居所。”   念到这儿,江南君喘了口气,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灵宣洛知他既气虚又心里难受,轻声建议道:“哥哥,你若不介意,由我来念吧。” 第九百五十五章 魔域来客之宫斗   澜沧神的信,开篇啰嗦一大通,气得灵宣洛哇呀呀乱叫,然后算是入了正题。   江南君念到魔域国遭陨石突袭,一半国中百姓遇难后,陨石里又飞出奇怪的虫豸,就有点明白这意味什么了,气一短,停下来,灵宣洛只好接过信继续往下念。   “这些虫豸,看起来细小,却以人与牲畜的血为食,且带大量菌毒。人们受到围困,被叮得奇痒难耐,才意识到得大范围灭虫,却为时已晚。菌毒很快在城郭与乡野间传播,进而引瘟疫,瘟疫来势汹汹,哪怕虫豸已被消灭干净,也再难遏制。   “那时的魔域国,由赵氏王朝打理。赵皇后宫三千,育有王子公主无数。赵焕年为皇后嫡出,自幼便被立为太子,尽得先皇宠爱,十分专横霸道。他十岁不到,就不知拜了何方妖人为师,学来可肉身变硬,化做石头精的本事。但他生怕异术暴露,被人认作妖孽,而影响未来的皇位继承,故只敢在暗中行事。我是他的皇弟,叫赵素年。我的母妃,一直对皇后不忿,又始终期望我能攀上太子之位,便总在我面前泄不满,并逼我做这做那,比如讨好父皇,拉拢朝臣等等,只因在我们那个朝代,并非严格要求只有嫡长子,才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所以赵焕年一日不登基,我母亲就一日不死心。   “可我呢?我天生崇尚怡然自得的悠闲生活,只想泛舟江上,与三五知己好友饮酒作诗,附庸风雅,便此生足矣。谁知十几岁的年纪,偏就要给卷入宫廷权斗的漩涡,以至终日苦恼不堪。   “赵焕年虽对别人专横,但因我这皇兄日日陪他在国子监读书,下课后又时常一处玩耍,感情十分亲近,故不会对我摆架子,更没怀疑过我受母妃指使,有意要谋夺他的东宫之位。直至一日,他偶然偷听到我母妃,与一位反皇后与太子的朝臣密谈,才得知了我们的异心。   “那时的他年纪尚轻,还只有任性,没有今日南宫向身上的冷酷与嗜血,愤怒之下,先找到我质问,又对我大打出手。这我不能怪他,我是他最信任的皇弟,却在背地里参与谋害他的阴谋,他的难过,可想而知,我想那时他哪怕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有怨言。可他见哪怕打死我,我也不反抗,便用我的母妃来威胁我,说要去向父王告她和那位朝臣。   “这下我可怕了,母妃是这世上唯一疼爱我之人,若没她,我如何能在那人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又处处危机四伏的皇宫里立足那样久?我苦苦哀求他放过我们,让我们逃离皇宫,保证从此不再在他面前出现。他气头上残暴毕现,说放过我可以,但放过意欲伤害皇后的人,我休想。情急之下,我想到了他学过异术这事,正好拿来当武器,反过来要挟他。还骗他说此事我已告知第三人,只要我或我母妃出意外,他会变石头的事就将在宫中传遍,到时看他还怎么做太子。   “这下轮到赵焕年害怕了,思考再三,他同意为此事保密,但提了两个条件,我必须照他说的做。如若不然,就不惜与我来个玉石俱焚。” 第九百五十六章 魔域来客之黑盒子   澜沧神的信够长,若由江南君从头读到尾,只怕他得累得瘫倒。澜沧神搞这恶作剧,注明此信只可由他亲启时,想必是没料到今日他所陷入的困境。   江南君实在撑不下去,只能无奈地向澜沧神远远告罪,然后请灵宣洛代劳。   灵宣洛继续往下念。   “我威胁赵焕年,让他打消告我母妃的念头后,他提出来两个要求,一是要母妃自行向父皇请罪,说梦中见到先皇,先皇孤苦寂寞,希望由她去郊外守陵,且终身不回转皇宫。这要求气得我差点吐血,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能让母妃保住性命,我只好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他那第二个要求更加过分,就是我必须于一年之内,也找一个异人学习异术,学成后演示给他看。这样一来,我便与他相互制约,就算我改变主意,最后还是要告他,我二人也只能同归于尽。   “其实他这样要求我,是在打怎样的毒辣算盘,我心知肚明。他是怕我母妃遭此打击,扛不住死了,我就再无牵挂,可以一心一意地对付他。   “没办法,为了母亲,我只能屈从,还真在半年内就拜了一位麒麟神人为师,并学得麒麟神术,不仅能穿云破雾,还能同时栖息于6地或水底。   “除去法术,师傅还赐给我一对黑盒子,若想去哪儿,对盒子说一声,再打开盒盖,面前就会出现一扇门。走到门的另一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这法术学的,明显比焕年更实用,更高深。他见识后又不乐意了,日日对我死缠烂打,求我也教会他。这我可办不到,因为随意透露法术要诀,就是背叛师门,得被师傅处死。他自己也是有师门的人,这层利害关系自然懂得,见我不上当,就不逼了,但那对黑盒子我必须给他一个,否则还要用我母妃作威胁。   “我见再说下去,他也不会让步,想想盒子是师傅赠予的礼物,不至像功夫那样重要,得严格守秘,便给了他一个。从此我与他二人,时常利用这对盒子在各个不同的宇宙空间中游走,日子倒也过得有趣。   “魔域国陨石和虫灾生时,我二人正偷偷溜到另一个国度玩耍,因此避过了灾难。可不过三五日的时间,我们再从黑盒子里回来时,曾经生存的世界就已面目全非。   “莫说城市乡野,就是皇宫内菀,人也死的死逃的逃,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柱倒墙倾,整座皇城,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死城。   “我二人全给吓傻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去找父皇和他的嫔妃,还有我们那些兄弟姐妹,可尸是见到不少,活人全不知去向。焕年说,再这样找下去,我们也必是死路一条。他的师傅法力高深,不如去找他想想办法。   “我一听赶紧随他去,结果找到他师傅时,人不光死了,连尸体都已开始腐烂。我俩吓得抱头就跑,生怕被瘟疫传上。没办法,我就带他去找我师傅。我师傅虽然还活着,却因日夜赈救灾民,劳累过度,已卧病在床,不久于人世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魔域来客之逃难   灵宣洛顺着信往下念。   “我的师傅,本就年事已高,再加上连日操劳,又为灾民忧心,经这一连串折磨,已病入膏肓。我望着他,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焕年倒是冷静,问他我们该怎么办。师傅虚弱地告知,这场灾难并非天灾,而是人为,是有另外空间的入侵者,要用陨石和瘟疫毁灭我们。目前魔域的战斗力不够,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二人去往另外的世界,寻找一切可用的资源,最关键是要建立超强的御敌力量,才可抗过灾难,重建家园。在这之前,边境防卫若彻底倒塌,敌人就会如潮水般向里涌,我们就将沦为亡国奴,我们魔域国的子民,也将世世代代成为奴隶。所以在离开后,我们必须封闭空间入口,这样谁都再进不来。   “封闭入口的法宝在我手上,就是那两个黑盒子。师傅亲授我一段口诀,又指导我怎样将两个盒子合二为一,等进入门的那一边后念出口诀,黑盒子大门再关上时,空间入口就随之关闭了。关闭成功后,我必须牢记那口诀,死都不泄露给任何人。并且只要还没回来,合并的两个盒子就绝不可再拆分,否则空间接口错位,我们将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径。   “师傅时而对我淳淳叮嘱,时而又俯首低语,赵焕年站在一旁,妒嫉得眼睛都红了。他是在恨,为何他就没有我这幸运,能找到一位这样厉害的师傅,而要不是因为他提的要求,我根本就不会想到去拜师学艺。   “师傅对我交代完遗言,就去了,临死前还想说话,却只留下了残缺的两个字,食……人……   “直至今天,我也没弄明白,他说这俩字到底是指什么。但是凭师傅对世人的那分仁义,我相信无论是对哪个世界的平民,他也断不会指使我们去吃人。   “魔域国,就这样毁灭了。再也没有朝廷、官府,再也没有街市闹巷,再也没有山野美景。为躲避瘟疫,人们纷纷逃进深山老林,过起了野处穴居,茹毛饮血的日子。我们的文明,一下就因灾难倒退了五千年。   “不仅如此,深山野岭里,盗匪四处出没。他们杀人越货,奸污妇女,可谓是无恶不为。这天下,本来是赵焕年的天下,他年年盼着父皇驾崩,早日登上皇位,也免了类似我这样的皇子,虎视眈眈的觊觎于他。可为何就天不予他,要对他如此不公?   “我们不敢再在故国久呆。师傅的心意,我最明白,魔域已经完了,没救了,作为皇族,我们万一被歹人发现,并被俘获,就只会遭到宰杀,如牲口一样被他们剥皮吃肉。所以何不离开,逃难去其他空间寻找生路?我们在走时,封闭空间入口,这个世界就既不会被入侵者占领,也再得不到救援,从此自生自灭。而我掌握着黑盒子,就是唯一能回来的人。万一走运,找到了救世之法,回来再做皇帝的也只能是我,赵素年!” 第九百五十八章 魔域来客之通敌   澜沧神与南宫向这二人,果然大有来头。他们不仅同属皇族,还是年龄相隔仅一岁的兄弟。区别当然也有,就是那南宫向为太子赵焕年,澜沧神为二皇子赵素年。   这些往事,在信里写得够详细,灵宣洛继续念。   “我师傅武艺高强,又仁德兼具,自从入了师门,我就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逆。他见多识广,又深谋远虑,轻易不会做决定,但到把话说出来时,就必然已经过深思熟虑。   “于是妥善安葬他后,我就打算走了,可焕年不甘心。魔域国明明是他的天下,谁敢来夺就是和他作对。师傅的真实心意为何,他其实也猜得出来,却不管不顾,想去四处搜索,弄清入侵者到底是什么人,以期真从别人的空间找来资源,然后东山再起。   “我不是胆小之辈,更不会贪生怕死。就算师傅为保全我们催我们快走,我实际也想知道仇人究竟是谁。哪怕一时半会报不了仇,也能走得明明白白。于是我同意和焕年一起留下,陪他查找。   “一连几天我们查得不知疲倦,废墟上到处危机重重,我们时常遇险。万一来不及逃脱,焕年就变成石头,我就尽量往水里躲,倒也一直平安。可在民间,我们并未找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处处陨石及虫灾灭世后,遗留的残迹。再坚持下去,只怕我们就算不被杀,也得染上瘟疫。我劝焕年,不如放弃算了,只要有黑盒在手,就总有回来的一天,焕年却求我陪他去最后一个地方,保证那儿定查得出蛛丝马迹,就是皇宫。   “为让焕年死心,我真重新与他潜回了破败的皇宫。皇宫里瘟疫肆掠,一般无人敢来,所以暂时没有强盗的威胁。为防染病,我们死死遮住口鼻,四下里翻找,连父皇的御书房都翻了个遍。最后你们猜怎么着?在皇后的寝宫,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全藏着书信,大多数文字我们看不懂,而能看懂的,基本意思就是时机已到,可以动手了,但前提条件,是必须保证她和她皇儿的安全。事成后,魔域国的江山,她与对方各占一半,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赵焕年当时就懵了,原来导致灭世的罪魁祸首,竟是他母亲。她为何要那样做?父皇一旦驾崩,龙椅就归他所有,她则稳坐皇太后之位,却为何要勾结外敌,最后惹火烧身,连自己都死无葬身之地?最后,焕年在龙图阁藏书楼后,一处佛龛下找到了答案。那是父皇密颁的遗诏,遗诏上历数现任太子赵焕年的种种过失,且无论才德,皆不足委以治理天下的重任,故一旦他驾鹤西去,便改立太子为二皇子,赵素年。”   听到此处,江南君忍不住叹息:“自古宫廷的萧墙祸乱,皆起自等夷之心,然饱受池鱼之殃的,通常是无辜的平民百姓。那赵焕年必是被他父皇看出德行有亏,才更立太子,不想却惹来灭国大祸。而皇后勾结的,竟还是域外强敌,真是可泣可叹。但这里面,又存在诸多疑点,难以解释通顺,令魔域国的灭亡,成了一个千古之谜。”   灵宣洛回答:“无论如何,这二人的来历我们已心中有数。哥哥的疑问,宣洛也有,但纵然一时难得出答案,也能确定一点,就是那太子赵焕年,从未真正放弃魔域国,企图从我们这儿掠夺资源,有朝一日再返回故土,继续他的君王梦。” 第九百五十九章 魔域来客之决斗   澜沧神的信,江南君与灵宣洛读到魔域国皇后为保儿子荣登皇位,不惜勾结域外强敌,以至招来灭国大祸,实在是倍感惋惜。   显而易见,因其他空间灭国,祸水蔓延至了他们的世界,且引祸而来之人,正是那位魔域国太子赵焕年,也即现在的南宫向。   灵宣洛继续往下念。   “末世之灾的起因真相大白,赵焕年不怨恨他母后,却把一腔仇恨,全倾倒在了我与父皇身上,从此便认为,我才是招致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看完密诏他杀气腾腾,就与我厮打在了一处。他武功不如我,法力不如我,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却不忍伤他,处处手下留情。   “大概是我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引起了一帮盗匪的注意。他们听见有人,认为定有好东西抢,就往里闯。听脚步声就知来者数目众多,我们得赶紧逃跑,可出路已经被堵,唯一的生路,就只有那对黑盒子。我要焕年还我盒子,他磨蹭半天才勉强拿出来,这时已有几十把利刃指向我们。即将被俘的瞬间,我抛出黑盒念出口诀,打开了黑盒子门……   “就这样,我二人沦为亡国奴,在异世空间开始了漂泊的生活。焕年恨我入骨,其实早就不愿再和我混在一起,但对黑盒与控制口诀,他志在必得,所以开始时我二人是形影不离。为逼我交出盒子,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武力不行就哀求,甚至利诱或偷取。我有师命,又看得出他心怀不轨,当然不会再把这东西交给他。   “终于,他的忍耐到了极限,提出要与我决斗,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我哪有心思和他打?就想干脆趁他不注意,离开他,从此分道扬镳算了。不料他对我早有防备,我一转身,他就已袭到我面前。他师傅教他的,尽是些变石头之类,糊弄人的歪门邪道,我师傅教我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夫。虽然我学艺不久,技艺尚不纯熟,要对付他可算绰绰有余。   “他对黑盒想得发狂,招招都直奔我揣盒子的胸口。我不能与他兄弟相杀,只好躲避,不慎跌出盒子,吓得赶紧去拾。他一见机会来了,立即飞扑来抢,他抢我夺,两只手就按在了一起。   “为让我松手,他竟不惜拔刀来断我手臂,那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了他的心狠手辣,心想从皇宫逃亡时我紧急念出口诀,不知是否已叫他偷听去,他若再得到双盒,定会找时间潜回魔域,制造更大的灾难,我绝不能让他得逞!既然我无心做皇帝,就不如也让他死心,彻底封闭那个空间。魔域国被灭后,自然界循环由零开始,人民自会通过自力更生,加上世代的子嗣繁衍,重新建立他们的新世界,新王朝。我绝不能让赵焕年因一己私欲,再度打破那个世界的平衡,破坏它的发展秩序。   “于是乎我松开手,仅拿回了一对盒子里的一只……”   读到这儿,灵宣洛停了下来,与江南君相视一望,二人皆是无言。   许久后,江南君叹道:“难怪澜沧神一直说,他们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第九百六十章 魔域来客之修神   澜沧神的信,灵宣洛一直往下读,就读到了为防赵焕年野心不死,再回魔域国制造祸乱,赵素年只好违背其师的意愿,拆分了一对空间黑盒。   这样看来,那二人确实是回不去了,灵宣洛无奈摇头,继续念信。   “我师傅临终时的遗言,焕年亲耳听到,一见黑盒分离就陷入了癫狂。他用尽恶毒的话来诅咒我,侮辱我,并发下毒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回去的路径,重建魔域国,登上本就应属于他的皇位。他认为那些可怜的子民在等他,他不会让他们失望,必定完全遵照我师傅的心愿,从另一个世界获得足够资源,带回去造福万民。   “资源二字从他口里出来,听得我毛骨悚然。我师傅的真意被他扭曲,简直象在鼓励他做坏事。当时我就预感大事不妙,唯恐受此刺激,他将失去常性,从此就要被仇恨吞噬,再做不回原来那个魔域国太子。最后恐惧终成事实,此刻的他,看起来更象一个魔鬼,只怕未来为夺回曾经的一切,他会不择手段地残害他人。   “拿到黑盒里的一只后,我对他再无价值,他一时半会又杀不了我,就坚决要离开我。不过经过那一场决斗,我二人倒了个个儿,反而是我对他如影随形了。因为我要监视他,防止他丧心病狂,去破坏别人的家园。   “当时我们已来到你这世界的云南,决斗就发生在澜沧江边的石滩上。焕年见甩不脱我,索性再次变成石头,把自己投进了苍山。这下我可懵圈了,苍山那样大,遍地是大石小石圆石扁石,他有心避开我,我又怎能找出,成千上万的石头里哪一块是他?   “无奈之下,我决定就呆在云南不走了。哪怕要等千万年,他也总会出现,一旦出现,大概就是出手掠夺资源,祸害别人世界的时候到了。   “再说我自己,既为监视,就得在暗处,可不能老在明处呆着。我能化身麒麟,又可在水里栖息,澜沧江底,不是我最好的藏身之处吗?于是我遁入江水,在那儿一过就不知多少年。那段时期里,我时时观望江面的动静,发现师傅教的麒麟神功,能用之处还不少。比如过往船只经常会遭遇风浪,或破个洞啥的,眼看那些坐船的人要淹死了,我便拉他们一把。本来这没多大个事,我救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救他们我也闲得无聊,谁知这些人倒多事,捡了条小命后到处宣扬,说澜沧江里有护江麒麟,还给我修了座小破庙,时不时用香火供奉。   “这事传到当时的神族帝神,神武华夏帝耳头里,一高兴,他就给我封了个麒麟神的称号,并赐予神元,从此位列神班。你们瞧,我这个神,就打这儿来的。我成神之后,焕年听说了更不服气。从小到大,他处处都不如我,哪怕到了其他空间,还要被我踩在脚下,那怎么行?于是他又发了个毒誓,既然我走狗屎运成了神,那他也必要修炼成神,这便是之后他心坚意决地从云南跑去中原,拜师修神的原因。结果不知他是怎样在找师傅,前面没找好,后面竟又拜了个邪神韩虚子。”   南宫向修神,并修得火影幻术和栓心大法,竟全因妒嫉澜沧神而来?这兄弟俩的恩怨之深,可真叫人啼笑皆非。 第九百六十一章 魔域来客之跟踪   澜沧神的信,揭示了迄今为止,与他和南宫向有关的诸多谜团,灵宣洛读得不知疲倦,江南君也听入了神。   “二位,对不住啦,一直废话连篇,说的全是我和赵焕年……不对,和南宫向之间的往事。不过既然是头一回听,想必你们对这内容也该有兴趣,所以算不得废话。接下来咱言归正传,说说你们最为关心的,与电火雷珠弹有关的事。   “我舒舒服服在澜沧江底呆了几百年后,赵焕年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说实话,对他混入巫雀门,师从南宫沃,习得了神功风雷破一事,我并不清楚,若非后来他亲口相告,以证明他就是南宫向,我还不会相信。至于为何我会发现他正制造雷珠弹,一切都得从他进入募须神族,混到纳木措身边,成为幕府的幕僚说起。   “找到他后,我对他的监视,几乎到了夜以继日的地步,只因我预感强烈,蛰伏这么些年后,他就要动手了。我在麒麟神殿养着条忠实的黑狗,时不时就放出去,追踪他的行踪。黑狗看似山林里不起眼的土狗,其实极具灵性,不管我要什么消息,它都能准确地带给我。并且它的一只眼眶里,给我嵌入了我的麒麟眼,所以不管它跑去哪儿,它见到的东西我都能见到。   “有一次,南宫向……哎呀不对,他那时又叫隆象了!隆象离开募须神族,鬼鬼祟祟地前往勐泐。他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路口,嘴里念叨几句,那路口竟一分为二,并重叠在一起。那重影,不知怎的通过黑狗的眼睛,我竟看得头晕目眩,很有点耐不住,真不知他是学了啥邪法。   “路口分离后,对准新出现的那道影子,他掏出了我师傅遗留的黑盒子。黑盒子是门,门通往另一个地方,黑狗不可能再跟近,否则就会暴露,于是我只好召回它,记住路线后等过了几日,就亲自去调查。   “我到的地方,是一处诡异的镇子。镇子里明明到处都显示有人居住,却见不到一个镇民。我让黑狗领着,一直走到了镇后的一座山里。走上山道,我认出来,再往前一点,就会到隆象分路的路口。我没认错,走不多久,我还真站到了通过麒麟眼瞧见的那个地方。   “我不知他那道门后,究竟是哪儿,所以不知该怎样指挥黑盒开门。但我想到,隆象和我有血缘关系,这盒子又本来归我所有,应该听我的,便抛出我的盒子,化出门来,对它道,去焕年上次去过的地方,不想这招灵了,跨过那道门,我真就站上了一条废弃的古道!”   念到这儿,灵宣洛放下信,若有所思地问:“那条古道,可就是随达光王国一同消失的蜀身毒道?”   看江南君的表情,明显是与他想到了一块儿,但只点点头,示意请他继续。   灵宣洛接着念:“古道荒废已久,看来是人迹罕至。于是我顺着路边悄没声向里走。你们猜,走到路的尽头,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一块界碑,界碑上用异域文字写着四个字:达光王国。” 第九百六十二章 魔域来客之达光国   灵宣洛读信读到,澜沧神因用黑狗跟踪当时还叫隆象的南宫向,进入消失的蜀身毒道,沿古道前行,竟然进入了离奇失踪的达光王国。   “达光王国我去过多次,那块界碑,我可是再熟悉不过,我的黑狗还曾在那碑下撒了泡尿。自从王国整个随古道不见后,有多少人意图将这谜一样的事件调查清楚?只可惜,翻山越岭地查找一番后,个个都无功而返,我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跟踪几次赵焕年,就发现了真相。由此我才知道,他开始策划阴谋的时间,远比我以为的要早,怕是进入募须神族前就已经动了手。但他那阴谋的内容,到底是啥?   “跨过界碑,进入达光国,估计里面就会遇到人了。为防身份暴露而招惹麻烦,我改头换面,乔装成一个落魄的叫花子,才敢往里进。   “曾经我记忆里的达光,十分繁荣兴盛,街上能见到各式各样的店铺,卖啥的都有。道路两边,也被小贩们占据,常年象赶庙会那般热闹。   “可这时进去一瞧,我顿时傻了眼。只见这儿,街道还是街道,房屋还是房屋,但原来来来往往的人群没了,并且所有店铺都关了门。哎,或者不叫关门,而是改了内容,全改成了武器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石火药味,兵器铺打造的,也不是刀枪剑棍,而是一些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   “再看那些呆在屋里屋外干活的百姓,更是让我目瞪口呆。他们全拖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并且个个表情麻木,行为举止如同僵尸。其中有几人,我还认识,只是大概因劳作过重,皆已容颜衰老,白发苍苍,看上去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想要搞清楚,这儿到底发生何事,就得找人打听,于是走到一个铺子前,抓着位老人家问话。这不问还不打紧,一问,就出了大事。老者毫无神采的眼睛瞧见我,不知怎的就变绿了,并且射出凶光,好像只饿狼似的。   “我心知大事不好,赶紧拔腿就跑,却为时已晚,街上立即骚动起来,有许多人都在向这边汇集,不一会儿,我就能见到他们,却是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外国人,全都拿着武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来找谁是入侵者。   “这些人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少说也有一两千,我可打不过这么多人,只好紧急抛出黑盒子,念一声澜沧江,就从盒子里逃走了。   “回到麒麟神殿后,我惊魂难定,足足喘息两日才敢开始回想,当时是怎么个情形,再仔细分析,隆象究竟打算干什么。从空气里的火药味,以及武器作坊里那些圆球来看,隆象必然在制造火弹。火弹是我们魔域国的技术,已发展得相当纯熟,但你们的世界,那时还没有呢。可这家伙,要火弹何用?造几个还不够,还得勾结外国人,那样大规模地制造?   “很快我又想到了问题最关键的部分:达光国与蜀身毒道的消失,原来全与他有关。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划出一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造出火弹。” 第九百六十三章 魔域来客之败露   澜沧神的信,江南君与灵宣洛已读到了最关键部分,就是他顺蜀身毒道,进入与古道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旧达光王国,在那儿发现了南宫向制造火雷弹的天机。   “开始时,我确实百思不得其解,隆象这样大规模造武器,到底是想炸哪儿?他总不至于闲的无聊,造弹当消遣吧?若是炸云南,这儿可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他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并且就算把那些山山水水都炸平了,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于是乎,我联想到了可能将在中原爆发的六界之战,以及暗中流传的,一个与雪狼泣月有关的传言。莫非这家伙,是在打进攻中原的主意?   “没想通这点,我还能安枕无忧,可一经想通,我就如芒刺在背,再也坐不住。他的野心以及歹毒的手段,远超我预期,竟狂到能用邪术吞没一整条古道,并将一个国家的子民全部沦为奴隶,然后雇佣异国人来替他看管武器制造场。这大事干得这般轰轰烈烈,却丝毫不露痕迹,哪怕他中原能人异士多不胜数,也没人意识到,灭顶之灾正悄然降临。   “不过对我来说,还有更糟糕的,逃回麒麟神殿没几天,隆象就找上了门,质问我与他已井水不犯河水,却为何还要跟踪于他,无理干预他的私事。   “他可真厉害,竟然只听人讲讲,就能判断出那闯入者是我。不过也难怪,除我有小黑盒,能随心所欲地穿梭于任何地方,其他还有谁能做到?   “不管怎么说,我确实在查他,也叫他给发现了,就无需再抵赖。即便承认,他又能拿我怎样?另一个黑盒子在我手上,他谁都能杀,就是杀不了我,大概我这个兄弟,就是老天安排来制约他的克星!   “他气得暴跳如雷,但真就奈我不何,不仅黑盒子拿不到,又落了那么大个把柄在我手里,只要我去募须神族揭露他真实的身份,他就一无所有了。   “但实话实说,我这一趟已打草惊蛇,再想深入调查,怕没那么容易了。作为缓兵之计,我决定不逼他太紧,得走一步看一步,便假借与他尚有兄弟之情,苦口婆心地规劝,请他收手。只要他关闭武器制造场,不再与境外人来往,我就当此事从未发生,从此与他相安无事。   “他贼溜溜的眼珠乱转,大概想到,目前这是唯一能稳住我的办法,就点了头。他向我保证,绝不再私造武器,达光国的子民,也会慢慢释放出来。   “我这人素来实在,不干没用的事。他那样老奸巨猾,如果盘问于他,比如是不是要用火弹炸中原,或者对达光国百姓都做过什么,火雷弹造到哪一步了,等等,他为防惹恼我而坏事,肯定会给出答案,但答案肯定都是信口雌黄,没一句真的。我又何苦像个傻子,与他浪费时间?   “那时估计我两人都各有打算,他在想如何更好地隐藏制造场,我在想如何换一个方式,摸清他的底细。”   念到这句,灵宣洛是再也念不下去了,粉面几乎发青,咬紧牙愤然道:“澜沧神,确实找到了更好的法子来调查,就是利用我的星师叔!” 第九百六十四章 魔域来客之细作   澜沧神将自己的一只麒麟眼装在黑狗身上,借它跟踪当时还混迹在募须神族里的隆象,发现了消失的古道,蜀身毒道。   他站上古道,试着用小黑盒开门,又顺利进入了因被隆象用法术隐藏,而从世上销声匿迹的旧达光王国,于是乎,得知了这恶棍正大规模制造火雷弹的秘密,且在这个世界里,目前还不存在这种武器。   进入达光国后,澜沧神行动冒失,惊动了里面的打手,由此不仅行动失败,还打草惊蛇,再难亲自出马。   信读到这儿,灵宣洛就明白了,这便是澜沧神利用竹星的求死之心,派他去执行侦察任务的原因。   可当一直以来的悬案,于此时坦露真相,灵宣洛反难以再像之前那样指责澜沧神,不该用卑劣的手段,谋害自己的师叔。   实际上,他对这只稀奇古怪的麒麟的看法,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打从心底里敬佩他。   他矛盾的心情,江南君感同身受,体贴地拿过信来,由自己往下读。   “隆象知我不放心,定会再次查他,还真老实了挺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确实试着又去了一次,明知他会察觉,只权当是警告罢了。但我的做法治标不治本,他停得了一时,停不了一世。只要他贼心不死,就迟早死灰复燃。若要将这事彻底解决,就只有端掉他的老巢,并截断他所有的后路。   “可几百年时光过去,相较于当年的赵焕年,他的本事今非昔比,我想凭一己之力战胜他,无异于异想天开。所以我的眼睛,一直盯向中原,希望能从那儿,尽可能多地找到帮手。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等来了星竹仙。那时他刚逃出幽冥谷,身上仙法全失,落魄得连个凡人都不如。   “他求我帮他,帮他不带痛苦地死去。他想要的死法实在太多了,话音落时,我就可以满足他,可于他又有何益?于稽洛山又有何益?于天下人,又有何益?我自恃清高,敬重的人不多,他哥哥月竹仙便是其中一位,我绝不能让月竹仙唯一的弟弟,死后被世人唾骂,反污了他一世清名。所以派竹星去当细作,再合适不过,月竹仙若在天有灵,大概也不会反对。   “可虽确定了竹星为细作人选,他也欣然同意,新的问题又来了,就是他胆子实在太小。以往无论有何行动,他都会与他哥哥一起,有哥哥作依靠,他啥也不用害怕。现在要他单独行动,看他那样子,还不如让他去死。   “说实话,世上最简单的事,是死,最难的,却是在绝境中求生。我没法在短时间内,靠一张嘴就给他勇气,想来想去,只能用药物。这事灵宣洛一旦知道,大概会痛恨我终身,但想想能救多少人吧!那些人也有兄弟姐妹,也希望能好好活着。就拿我自己来说,故国已亡,在这儿生活这么些年,还由凡人修成神,早生了依恋之情,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毁在南宫向手里?   “犹豫许久,我数次想溜回麒麟神殿,就当从没和星竹仙见过面。可他连威胁带哀求,最终逼我狠下心肠,做出了这辈子,最为毒辣的一件事,取出一粒檀虫丸,递给了他……” 第九百六十五章 魔域来客之勇气   信看到此处,终于涉及了与竹星相关的内容。江南君深知,此刻再由灵宣洛来读,对他定是极大的折磨,便接过信来,由自己继续。   “我取出檀虫丸,却没立即交给他,而是详尽客观地告知,此药丸服下后将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并且只要药丸化开,渗进血液,恐怕这辈子他就只剩七天能保持清醒了。七天,若仅用来摸清全部与火雷弹有关的情报,肯定够用,只是他的人生,就进入了倒数计时。   “竹星听完没有答话,只接过檀虫丸,就不知去了哪儿,且一连几天都没再出现。我以为他依然胆怯,不敢吞服药丸,只好将此事作罢。想来也是,这看上去小小的一粒药丸,入体即开始孵化,孵出千万条小蛇,连毛孔都能钻进去。一个怕死怕成那样的人,哪会有勇气把一大堆蛇吞进肚子,任由它们啃噬自己的身体,直至化成血水?   “可就在我认为此事已不了了之时,竟听到江岸上传来召唤我的树叶曲。上岸一看,来人果真是他,白发如旧,但本来白齿青眉的容颜,已现出了几分衰老,他这是,服下了檀虫丸……哎,后面的事,你们可想而知,就不多说了,只谈那火雷弹吧。   “有了星竹仙的加入,我又可以开始行动了。隆象被困在金蚕蛊境里,要出那无影门一趟,着实不易,这就给了我们以极大的方便。每次行动,都是我托黑狗把他送到蜀身毒道上,然后帮他打开黑盒子门,让他过到那边。我犯过错误,他吸取我的经验教训,轻易不和任何人说话,更不与那些奴隶的眼睛对视,在大街小巷里调查起来,可谓得心应手。一连查了六天,都相安无事,到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我以为该查的都差不多了,可以松口气,他却告诉我,今天他得完成所有事情里,最为重要的一件。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要找出电火雷珠弹的引爆装置。   “这话既令我吃惊,又让我兴奋。制造火弹的技术来自我魔域国,虽已给南宫向改得面目全非,不知都往里添加了些啥乱七八糟的怪东西,但只要掌握它的引爆装置,就能真正控制它。可引爆装置不比那些放在街面上的雷弹,隆象肯定会把它藏进极为保密的地方,由大堆打手看管。竹星孤身前往,可不是九死一生?再加上,我还有顾虑,檀虫丸毒性快第一次发作了,万一还没来得及出黑盒子门,就失了意识,他不得给南宫向逮个正着?   “了解我的顾虑后,他只是笑,竟没一点惧色,这可真让我吃惊,难道一颗药丸,就能给他那么大勇气?这一点,我至今还没想透。   “最终他安慰我几句,勉强让我放了心,然后如前六日一样,由黑狗送他过去,再为他开门。这一次,我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他任务刚执行完,整个人就开始发生变化。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急忙抱着个东西,趁还未神智不清,往黑盒子门方向跑。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身后跟了一大帮打手,对他穷追不舍。” 第九百六十六章 魔域来客之救星   江南君轻声念信,信上清楚写明了,竹星经澜沧神安排成为细作,去达光王国侦察电火雷珠弹制造场的经过。   灵宣洛死死按住胸口,紧闭着眼,努力不让眼泪往下落。   “星竹仙胜利完成任务,也找出了那怪诞火炮的引爆装置,檀虫丸却开始了第一次发作。他趁还未神智不清,往黑盒子门方向跑,身后追兵,却对他穷追不舍。   “情况万分紧急,我又不能亲自前去帮他,只能紧张地祈祷,他能来得及从门里穿出来。大概是我这小神的祈祷,上天允了,还真让他及时过来了。我正要欢呼,但未及张嘴,心又悬了起来,因为有几个打手跟他太紧,竟一起从门里跟到了这边!   “这下我傻了眼,正想要不要赶过去施救,随便他隆象怎样发现,反正我要查的东西,已全掌握在了手里,又还何惧之有?不过就在我要化身麒麟冲出去时,却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救星--那假鬼王云清!说来真怪,她怎么无端端跑来云南?还误打误撞地,离蜀身毒道那样近?   “你们都清楚,云清身上有一样东西,叫幻生符,要能把那地方作为避难所,谁也别想再找到竹星!并且云清来自中原,常去寻灵宣洛那臭小子的晦气,难说哪一天,就能让灵宣洛找到竹星,从而得知电火雷珠弹的秘密,这可是一举两得呢!   “天无绝人之路,我大喜过望,赶紧命黑狗暂时离开竹星,去引诱云清,把她引上蜀身毒道,专门在前方接应。星竹仙那时还留有一点清醒,把怀抱的东西扔进草丛,听了我的话,就朝云清来的方向迎去。   “那只作恶多端的女鬼,还真没叫我们失望,关键时刻,竟起了这样大的作用。那一天,她看起来心情极好,不仅没杀竹星,还要他学狗叫,逗着他玩儿。竹星虽已丧失心智,但出于求生本能,就一直跟着她,直到被她收进幻生符,终于是脱离了险境。   “黑狗把云清带到地方后,就去找星竹仙抛下的东西,然后衔回来给了我。我一看,可真是差点吓掉魂,那竟是一只断下来的人臂。从切面看,应已被切断许久,血液凝固,血管也死了,看上去毫无用处。   “星竹仙冒着生命危险,就为抢这么只死人手臂回来?我绞尽脑汁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灵机一动,觉得我真是太傻了,为何就不把这只手臂切开,看看是否内藏玄机呢?我赶紧使出我的麒麟神力,一掌神气向那手臂斜削过去。这下可好,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溅了我一头一脸。若换做平时,得把我活活气死,可这一次,却乐得我心花怒放--手臂不是死臂,而是大有文章!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分成两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鲜红的血管。在它周围,肌肉组织坏死萎缩,其它血管也尽数枯萎,却只有它,不仅血液循环顺畅,还如有脉搏一般不停跳动。这条血管的形状,让我联想到了一样东西--火弹的导火索。” 第九百六十七章 魔域来客之谜底   灵宣洛在云清的幻生符里发现竹星,他竟是被她所救?这可真是奇闻一桩。而在江南君看来,救竹星从达光王国的雷弹制造场脱险,恐怕是云清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吧?可她仅是无心而为。   这一下,轮到他心神不宁了,喉头哽住,握信的手也垂了下来。灵宣洛见状心就是一慌,生怕他因此而受到刺激,哪顾得上自己伤心?赶紧关切地扶住他肩头,劝慰道:“哥哥,不管澜沧神信上写的什么,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咱们无需太过挂怀。再说……”   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惹得江南君黯然问:“再说什么?”   灵宣洛本是记起东海战役时,那封透露钢魂兵气门的密信,还有那道仿似密语修罗的细小背影,差点就想说,云清干的好事不止这一件,却担心会引起他情绪上更大的波动,只好忍住,打算等他脑病痊愈后再告知。   但江南君问,他不可不答,一眼瞥见洁白的信纸,急中生智道:“我是想说,再说现在我们最应关注的,该是电火雷珠弹的引爆装置。师叔的画里并无具体示意,所以我们得赶紧把澜沧神的信读完,难说就能赶在大战展开前,掌握这最为重要的情报。”   这话十足在理,江南君反为自己走神而惭愧,赶紧又端起信,想继续念,却被灵宣洛轻轻抽回,道声“我来”,便坐回了木椅。   “刚拿这只断臂,我啥都没看出来,可一经切开,里面就乾坤尽现。想必我那好皇兄,是一直在做实验,如何将人体作为引爆装置,引爆他那些宝贝雷珠弹。   “星竹仙之所以会被那些域外打手发现,并遭到追赶,定是因为他闯进研究这引爆装置的实验场所,抢了个样板出来。但我只怕这装置的原理,仓促间他无暇研究,也还是不清楚,所以才趁着还有意识,把手臂扔进草堆,让黑狗找来给我。那么在他的画里,定画不出引爆装置,故而直到现在,你们对该怎样控制电火雷珠弹,也还是一筹莫展。希望小神我这封啰里八嗦的长信,能实实在在帮你们一把。   “至于我那不知廉耻的皇兄,星竹仙事发后,他还真来找过我,只因那些打手向他描述了黑盒子门。竹星逃出来时,容颜尚还年轻,除去白发,其它特征在他显出耄耋老态后,基本已被抹去,这就是为什么,哪怕他给你们带入金蚕蛊境那样久,隆象都没认出他就是当日盗臂之人的原因。”   长长一封书信,到这儿就差不多完结了。灵宣洛手臂架在椅把上,撑着头,思绪又飘回了金蚕蛊境。   他回想起进入蚕境的第二天早上,当他探视竹星时,窗纸上划过的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等他察觉,再追出门去,见到的人是隆象。   不用问,因为一头白发的特征,与打手们的描述相符,竹星便引起了南宫向的怀疑。但后来的他与盗臂时的他,年龄相差太远,南宫向无法将两人对上号,就只有放弃。   而竹星说有人要杀他,是因他最后正常时的记忆,就是被一帮凶神恶煞的打手追杀。   惧怕“隆象”这名字,因为潜意识里,他一直记得在达光国时不时听到人们提及“隆象大人”,知道他就是造电火雷珠弹的元凶。   至于杜鹃殿上,他为何说有办法对付钢魂兵,便是来自云清了。在她的幻生符里呆那样久,关于钢魂兵气门的说法,他大概偶有听到,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述。 第九百六十八章 孽女归途之军报   澜沧神的信,灵宣洛一直揣在怀中,直到五岳争锋开战,终能与江南君坐下来一起细读。   长长一封信,将一个个谜团,诸如南宫向其人是何背景,为何来到此处,具体有何图谋等等,逐一揭开。可谓虽读得心惊,却不时有柳暗花明的快感。因为了解完这些,再与这恶魔交手时,就能做到知己知彼,针对性实施打击。   再说澜沧神,好大喜功、唯利是图的神尊恶名已传千年,通过这封信,二人才首次认识了他。原来他那令人厌恶的贪婪,其实是层伪装,用来麻痹南宫向不对他设防,从而便利于暗中监视,以阻止他残害无辜。   一对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秉性却截然不同,一个向善一个向恶,照澜沧神自己的说法,他还真象被老天派来,做南宫向克星的。   从这时起,灵宣洛不仅不再记恨他,心中还生出敬佩。只因他已顿悟,澜沧神对竹星,非但从未蓄意谋害,还能算他半个恩人。难怪竹星见了他,本能地显得亲热,感情是二人共过患难。   师叔之死,一直是灵宣洛心上的结,一朝解开,他如释重负。江南君却不然,微合着两眼,沉思不语。   灵宣洛收好信,见他这神色,便问:“哥哥是否在想那魔域国,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毁灭它的入侵者,又究竟来自何方?”   江南君正想啥,给他猜个正着,吃惊地睁眼,刚要开口,冷不丁帐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有信使求见。   这个时辰来信使,想必是来送神鹰盟的军报,灵宣洛忙传令请他进来,果然没有猜错。   接过军报认真一看,灵宣洛脸色大变,内容竟是西王山内,不知因何缘故,突然如火山喷发般燃起烈火。据细作详探,具体的起火方位,确定为位于山林深处,远离鹿鸣宫的鬼兵军营。   正式军报下,附又报一张,指明后经空御力量空中侦察,大火过后鬼营被彻底夷平,预计除去已随南风及魇烈出征的四万钢魂兵,留守山中的剩余部队,全部毁于火山流火。打不死的钢魂兵,莫名其妙就在自家老巢里全军覆没了。   “鬼兵军营?火山流火?”军报读完,江南君与灵宣洛面面相觑。   江南君惊疑地问:“这场大火究竟是意外,还是遭人偷袭?就神鹰盟方面看,盟主从未专门针对西王山发动军事打击,莫非火铃儿还另有隐藏的敌人?”   就钢魂兵而言,灵宣洛比江南君了解得更深,心头的疑问,也比他更重。钢魂兵的死穴,在心脏下三指处的气门。气门不堵,灭天咒也休想能铲除他们。可足足几万只刀枪不入,水火不灭的鬼魂,又有谁能相信,他们是因“意外”同时被封气门?   毋庸置疑,这场灾难必是人为!   “人为”二字,将一幅可怕的画面推到灵宣洛眼前:梨花坳里,云清施放出灭天咒,任流火吞噬那里的一切,甚至连梨花树顶的天空,都被一寸寸熔化。   紧接其后,东海战场上,那张神秘的泄密纸条,又在他脑海里摇晃。莫非这些,都来自同一个人…… 第九百六十九章 孽女归途之激将   读完澜沧神的信,灵宣洛与江南君既觉释然,又产生出新的疑问。未及细谈,轩辕山方面就递来军报,说西王山内,犹如火山从地底爆发,流火以奔涌之势吞没鬼军营地,灭掉了所有驻留原地的钢魂兵。   这事着实蹊跷,灵宣洛虽感震惊,但当诸多旧事联想到一处,就预知了答案。   事到如今,东海战役时发生的那件怪事,他不能再瞒江南君,急欲实言相告,却不料正在这时帐外嘈杂声四起,守军营的泰山弟子齐声爆发喊叫,紧接着战鼓就被“咚咚”擂响。   “怎么,魔兵如此之快就偷袭上门?仙族结界,怎可能这般不堪一击?”营帐内二人惊讶对望,又急忙一起向外冲。   刚冲到帐外,荣渊就奔来向二人禀报:“灵帅,江南军师,军营外发现敌人的踪迹!”   “哦?看来这魇烈,比我们想象中要精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过来了!”江南君冷然道。   灵宣洛却不似他那样肯定,追问荣渊:“是哪路敌人来犯,你可有看清?”   荣渊点头道:“回灵帅,有!来者只有一人,是那苍狼盟的假鬼王,云清!”   “什么?”听这名字,江南君很是受惊,脚下一个不稳就差点跌倒,灵宣洛与荣渊忙一左一右将他扶稳,想送回营房歇息,他却摆摆手,示意要留在这儿。   “云清……她真是孤身前来?具体有何举动?”江南君迟疑地问。   荣渊答道:“回军师,那女鬼在营外骂阵,说我们神鹰盟使诈,用诡计偷袭西王山,企图营救鬼王云夜郎君。她给逼得使出灭天咒,误毁了自己最后一批钢魂兵,因此受她那盟主火铃儿怪罪,鬼命定是不保。连同难柯山被毁之事,今日她一并前来寻仇,打算马上就用灭天咒毁我们营地。她还说……”话到此处,他停下来,似乎难以启齿。   “还说什么?你快些讲来!”江南君一把拽住他,音调提高了八度。   江南军师难得如此激动,荣渊有点受惊,淌着汗回答:“她还说,真鬼王云夜郎君,已死在灭天咒的流火里,狞灭天子,也休想再活过来……”   “她……她真说,鬼王已……”极少大喜大悲的江南君,双腿一软,瘫坐下去。   云夜郎君终究罹难,乍听之下,灵宣洛也悲愤难当。可江南君这般状况,他又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忙伸出双指,先封了他的百会与神庭二穴。   头顶穴道被封,江南君逐渐冷静,吩咐荣渊道:“请将军速带你手下弟子,将那假鬼王捉来,我要亲审!”   “谨遵军师之命!”荣渊领命,转身就走,却被灵宣洛一声“且慢”拦住去路。   “荣渊暂且留步!”看看虚弱的江南君,他对荣渊道:“军师目前身体抱恙,审云清之事,还是交由我来吧。”   江南君情况危殆,接受治疗前,绝不能再受刺激,可那云清偏偏就在这时出现,可不是来拿他的命吗?   刚刚还对她抱有幻想,希望她已弃暗投明,此时一气,灵宣洛才建立的一点信心就被一扫而空。 第九百七十章 孽女归途之矛盾   神鹰盟方面发来最新军报,说西王山爆发内乱,留守的几万钢魂兵,悉数葬身于灭天咒流火。   此事离奇,江南君与灵宣洛正觉奇怪,就有荣渊来禀,说假鬼王云清,跑来军营前挑衅叫阵。   江南君身体恐有不支,灵宣洛极力主张,由自己前往应付,他却执意不肯。二人意见分歧,难坏了荣渊,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宣洛,此事与我有关,我不能回避,你休得拦我!”江南君焦急地挣扎几下,更加气喘,奋力起身哀求:“哥哥求你,再给我服一粒原香药丸。云清前来送死,必有原因,你让我亲审我的……让我亲审,假鬼王云清!”   无论亲审与否,云清的出现,无疑已给他带来巨大的情绪波动。灵宣洛不敢强求,只好同意,荣渊这才领命而去。   为防云清使诈,二人决定不入营帐,而是在山间空地高燃一圈火把,然后命军士与弟子,搬出一套案几和三张木椅,摆置于空地正中。   江南君案后端坐,担任主审官。灵宣洛坐在他右侧,是为监审。二人又唤来军中文书,坐于左下首以执笔记录。   三人各自入座,安顿好后,专等荣渊和他的师兄弟押云清进来。   “她独自一人,她为何会独自一人?是因为,钢魂兵全死完了吗?就算她心高气傲,胆大包天,又何至于孤身直闯神鹰战队军营?就算如她所说,是要报仇,也该先找魇烈,再二人联合攻营,才符合逻辑。宣洛,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他陷入极度的紧张,一时难以自拔,只不停神经质地念叨。   灵宣洛见状,赶紧自己先吞下一粒药丸,又端起茶杯走到他身边,伺候他服药。   有种种迹象显示,云清已改变阵营,并数次在暗中协助神鹰盟。灵宣洛又想提此事,以求他听后能安心一些。   可话到口边,还是咽了回去,只因他顾虑,云清真人现身,这时说出臆测,那女鬼若真如他所料已弃暗投明,帮正义之师神鹰盟制伏了钢魂兵,对江南君会是惊喜。但若审到后来,压根就没那回事,一切只是空欢喜一场,莫说江南君,恐怕连他自己也难以接受。   正翻来覆去地琢磨,冷不防胸口一热。他心惊,以为是得灵儿感应,热度来自桑雅。可再试,才知发热的原来不是心,而是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卢田玉。   这块源自伏羲时代的灵玉,本是云清轮回转世前,赖以生存的佩玉,却被她因对自己的嫉恨,在帝神宫入口处狠心踩成几瓣。   那时的水铃儿,捧着碎玉伤心哭泣。他既为师傅竹月悲伤,也为江南君痛惜。   夺帝归来后,他在稽洛山的仙户村庄里,找来手艺最好的玉匠,用金将卢田玉重新镶嵌组合,原貌虽无法复原,却也算赋予了这灵玉新的生命。   等待,极其难熬。   灵宣洛有心掏出卢田,侧头见到沉默的江南君,又打消了这念头。   只见他此时,面色白里透着乌青,眉头紧皱,倒成八字,浓浓的眉尖几乎要撞在一起。   他的右手,紧按放在桌上的冰兽鞭,竭尽全力想掩饰颤抖。可此时无风,他的衣袖却不断抖动,泄露出内心,正经历怎样的不安。 第九百七十一章 孽女归途之心死   西王山鬼兵营地被毁,云清是罪魁祸首。没了钢魂兵,她在苍狼盟里就再无利用价值,同时犯下的又是死罪,火铃儿若逮着她,毋庸置疑就会处死她。   她因此逃出来,沦为孤家寡人一个,跑来泰山脚下寻衅神鹰盟,誓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以泄心头之恨。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乍听之下合情合理,只能让人对这女鬼不忿,对她的不自量力,更嗤之以鼻。   然而江南君就算紧张,也不糊涂,越想越有疑问。   灵宣洛气过后,脑子里也疑问重重。最说不通的,就是泰山脚下,苍狼盟军队部署得密密麻麻,就算与魇烈不睦,也还有樱柳与一万钢魂兵在此,她怎可能是孤家寡人?   再者,哪怕她真愚蠢到失手杀光了西王山所有兵卒,身边不还留着个颜九吗?那脑瓜极不灵光的颜九将军,现又在何处?   再说这军营,被仙族结界包围,其它界别的人并非找不到,只是找起来,必会费一番周折。云清孤身前来,单凭两只鬼眼,哪可能轻而易举就妥妥地找来大门前?   不用问,神鹰战队营地的具体位置,定是颜九用鬼眼搜出来的,她却不露脸,任由主帅单打独斗。莫非这两只女鬼,果真在耍阴谋诡计,例如云清打前锋,先行闯入,颜九用分散的鬼眼跟踪,等主帅灭天咒出手,就从密林的某处配合突袭?可这解释,怎样听都不通顺……   二人各自猜得纷乱,不远处,已传来泰山弟子的吆喝声,“不许乱动!给我老实点!快走!”   再抬头看,四五名弟子在荣渊指挥下,正用捆仙索将一名黑衣女子五花大绑,押着向这边而来。   这一下疑点又出,江南君与灵宣洛不约而同地想,她不是要出灭天咒吗?怎的半粒火星未见,人就被俘了?莫非是泰山弟子超常发挥仙术,三两招内,就战胜了世间第一邪功?   待一行人走近,看清那女子样貌,二人更加心悚,几乎不忍直视。   黑衣女子,正是久不见面的云清。   夏日炎炎,她却着一身厚棉布黑袍,从脖颈一直套到脚跟,仅露着张脸,还有两只手背在外面。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她那晦暗的鬼脸,已呈现褐土状。眼眶也深深凹陷,犹如骷髅头上的两个大坑,眼球藏在里面,几乎已找不着。   若不是面颊上,那道露着白骨的疤痕还在,他们真无法把站在眼前的这只鬼,与以前那个气焰熏天,走起路来鼻孔朝天的假鬼王云清联系在一起。   江南君仅看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从幻镜迷宫的青铜大门前,最后一次见她,到她今日主动送上门,不足一月的功夫,她就彻底改头换面,没法再让人认出来。   “眼前站的,不是我妹妹江南浣姝,浣姝已经死了,我绝不可对一只厉鬼动恻隐之心!”   江南君反复提醒自己,头脑里撕裂般的剧痛,由不得他稍有间歇。脑痛下行,胸膛里那颗心,刚才还狂跳不止,现在却好像已经死去,甚至没了些微的热度。 第九百七十二章 孽女归途之亲审   云清来到泰山脚下,在神鹰战队的营地前骂阵,引来镇守军营的泰山派弟子出战。   仙族门派除去稽洛山,在神鹰盟里,是公认的弱旅。荣渊却仅带几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云清。   江南君与灵宣洛,心中皆是不信,但当这恶贯满盈的女鬼站到面前,又实在没法把她往好的方面想。   从幻镜迷宫回来后,江南君确实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幻想这次她真能守信,让云夜郎君平安归来,从此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可当听说,云夜郎君最终死在了西王山,还是被灭天咒所杀,就彻底对她死了心。   他右手不离冰兽鞭,只因知道这次审判,唯一的结果就是抽下最后一鞭,将她处死,以告慰那千千万万死在她厉爪下的亡灵。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姑息,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云清是鬼,普通绳索绑不了她,荣渊便命令手下弟子,动用捆仙索。   捆仙索若啥都没捆,看上去是根细细的白线。可一到她身上,就变得又粗又重,且深深嵌进皮肤。那种痛销魂蚀骨,折磨得她寸步难行。   当日为诱出江南君,得到十字诀,她闯入稽洛山施苦肉计,如愿以偿地被曦穆彤擒获,曦穆彤用的也是这种锁链。那时她都忍受不了,更别提此刻,将要化散的灰质之躯。   荣渊拖着她,把她推进审判场,松开捆仙索手牵的一头,她就膝头一曲,跪倒在地。   跪倒的一瞬,她大着胆子偷望了一眼江南君。   那张苍白如纸,却俊逸非凡的脸,落在她眼里,从未如此亲切。“哥哥”二字,多少次被她唤着从睡梦里惊醒,此时又险些脱口而出,却立即想到这不是梦,不能因冲动而坏事,又紧急吞咽回去,以至心中漾满的全是泪。可那泪水,再也淌不出她干枯的眼眶。   被捆仙索勒进皮肤而疼得锥心刺骨,伤心时又欲哭无泪……这两种罪,是不是曦穆彤都经历过?怎么现在就轮到了她?她罪孽深重,又怎敢再把自己,与那位冰清玉洁的仙首放在一起?   她死死低着头,以防被审她的二人看出心中所想。   不知是否因刚服过落蝉香,原香药丸于此刻发挥神奇效用,总之灵宣洛虽思潮起伏,却不急于开口。江南君近乎拧成团的眉头展开,激愤的面容,也趋于平和,只是那条细长的冰兽鞭,反而从按,变成了牢牢攥在手里。   审讯现场无人说话,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清脆的噼叭声。   一直僵持可不是办法,云清不敢拖延,索性猛然抬头,挑衅地扫视高高在上的二人,目光先扫过灵宣洛的脸,进而再直逼江南君,白骨疤脸上堆砌的,依然是她那招牌式的傲慢与不屑。   “江南子墨,灵宣洛,咱们又见面了!你二位,可别来无恙啊?”她虽在问候,却问候得咬牙切齿。   江南君冷哼一声,不予回答,只语气不惊道:“云清,你胆子还真不小,敢孤身闯入我神鹰战队的大营!快从实招来,你在我军营外,埋伏了多少钢魂兵?” 第九百七十三章 孽女归途之怒对   云清孤身来犯,摆明是自投罗网。江南君将审讯之处,设在中军帐与军师营帐间的空地上,专等人把她押来。   云清有心前来求死,象征性抵抗两下,就被泰山派弟子俘虏。等给押到江南君面前,再次与他四目相对,他曾经的慈爱已荡然无存。面对那张冷若寒霜的脸,她真切体会到了“悔不该当初”这句话。   时间紧迫,她壮着胆子开口,哪怕早已愧悔无地,也强装不改当日之枭勇。   有她牵头,江南君这主审官,自然不会再保持沉默,而是声色俱厉地质问。   云清听了,仇恨地扯动脸颊,故意令那道伤疤更显狰狞,叫嚣道:“钢魂兵?江南子墨,几日不见,想不到你变得比以前幽默,爱说笑话了!你神鹰盟,何时会是省油的灯?密探细作满天飞不说,更有各种仙法神术,来监控我苍狼盟!西王山里,发生了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你这位大人物,怎会不知情?”   江南君冷笑道:“知情又如何?就算西王山的钢魂兵死光,泰山战场上,也还留有一万,且正会同魔兵死死盯着我们。想必你是做了探路先锋,参与进他们的诡计,别以为我猜不出来!”   云清凹陷的眼眶已快结冰,怒骂道:“亏你说得出口!因为你们,我失去了一切,就算要死,也只能化散在荒郊野外,你还敢在此放风凉话?你们以救鬼王为由,逼我出灭天咒,导致不足一个时辰,我鬼兵兵营就付之一炬。从难柯山开始,一直到海岩镇,再到西王山,你们得寸进尺,步步紧逼,除开拔出去的军队被他人控制,我已是一个光杆司令!你们以为我乐意这样孤身犯险,一个人前来寻仇?那是因为魇烈那个魔王丧心病狂,见我失了势,遭火盟主追杀,就将我拒之门外,不愿出一兵一卒来帮我!西王山里,若未乘乱逃离,恐怕我早就被军法处置,死在了火盟主的破元弓下。来到这儿,又差点被魇烈抓了去邀功请赏。若不是樱柳顾念旧情,暗中帮我逃走,我根本没命来找你们!既然你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作对,我又横竖都是一死,当然最佳选择,就是和你们死在一起,以为我和我的钢魂兵报仇!”   江南君听罢,平静的面容浮上腾腾杀气,“报仇?云清,你那张嘴里,居然敢吐这两字出来?不说其它,单说这十万钢魂兵,便是十万条无辜屈死的人命。一人一命,就足够你被处死十万次!我倒认为,你不如不要逃出西王山,直接请火铃儿用破元弓处死,至少能比现在死得好看一点!”   “哈哈哈哈……”云清嘲弄地爆发大笑,那笑声,若被不知情的人听去,会感觉凄厉无比。   笑完后,她不屑道:“世人都说,鏖仙灵宣洛和他那江南军师皆足智多谋,特别是那位卓尔不群的军师,更是天上人间都难寻出来的奇才。但照我来,全是讹传,是屁话!灵宣洛,我鬼王云清的灭天咒,你曾在梨花坳里见识过。这样小小一条捆仙索,你以为就能绑住我,让我拳脚难施?实话告诉你们,今夜我闯进来的目的,就为见你二人后再用灭天咒,与你们,还有这整个军营,同归于尽!” 第九百七十四章 孽女归途之失控   云清就算在西王山丢了剩下的钢魂兵,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独自出现在此,自然惹人怀疑。   她见江南君生疑,生怕被他识破,赶紧怒骂着解释。解释合乎情理,审讯的二人听了,疑虑渐消。   她一双鬼眼审时度势,见他们正左右矛盾,对她的话已信多过不信,便赶紧给正烧起来的火再添把柴,攒足力气从地上跃起,作势就要挣脱捆仙索,施放灭天咒。   荣渊与那几名弟子,担当保护军师与灵帅的大任,哪能由这犯人放肆?一见她意欲不轨,就一个大脚掌踹过去,正踹中她左小腿,只听“咔嚓”一声,如枯木断裂,她那小腿断成两截,连着脚的一端落在地上,截面渗不出一滴血。   虽然没血,痛感可丝毫不减,小腿断去,疼得她肝肠寸断,惨叫之凄厉,整片结界下都发出了“嘤嘤”回响。   江南君一颗心颤栗之厉害,她断腿的一瞬,差点就扑出去阻止荣渊,但那一下过后,他乌青的脸上却再无表情,握冰兽鞭的手,也更稳了。   倒是灵宣洛,从头到尾未出一语,只在留心观察。   不管是她对独自出现的解释,还是欲施灭天咒的威胁,在他人看来,都再正常不过,只能说明这女鬼有多冥顽不灵,哪怕死期已到,仍无半点悔改,实是罪不可恕。   对灵宣洛则不然。   常言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这状况,即便不被苍狼盟或神鹰盟处死,出不了几个时辰,也得化散而去,又何至于要跑来江南君案前,故意用言行激怒他?   她此行另有目的,他再无怀疑。可只可惜,她提到了梨花坳,还有毁灭花坳的那场灭天咒流火。   往事历历在目,想想就心痛如绞,就算她有悔意,又怎可因死前忏悔,就抹去过往滔天的罪恶?   灵宣洛牢记修炼指天禅第五层,悬悲诀时,枯朽道长关于正邪之道的教诲,对于作恶多端的歹人,一直以来,他也确实是在以心中正道感化。   但此时此刻,不明缘由地他就有点失控,非但宽容之心不见,还一味认为,云清提及梨花坳的伤心往事,是刻意针对他而来,顿时所有堆积心底的旧恨全部向上翻涌,看她的眼神,也透射出了咄咄寒光。   江南君深吸一口气,凛然道:“云清,你之所以十六岁自尽,就是因自视过高,怀有非分之想。从那天起你便步入歧途,一错再错,直到今时,已一身血债,死不足惜。你以为凭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就能堂而皇之地登上帝神之位,号令整个神族?结果是你非但未能得偿所愿,反而一步步滑向深渊,最终沦为遗臭青史的千古罪人。为何死到临头,还要这般嚣张,以至体肤受罪?真是可悲可叹!”   云清逼视着他,恶毒地笑道:“可悲?江南子墨,你此言诧异!若非你胳膊肘往外拐,把水铃儿看得比亲妹还亲,处处偏帮于他,我何至于这般落魄?你尽管骂个痛快,反正都是在骂你自己。别忘了,你我身上,流的全是江南家族的血!”   此言一出,守卫一旁的荣渊,他的同门师兄弟,一众兵甲,乃至记录的文书,都是一颤。   江南君无法继续保持冷静,撑着桌沿,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 第九百七十五章 孽女归途之亲情   云清死到临头,依然负隅顽抗,不光指责江南君帮理不帮亲,是导致她今日败局的罪魁祸首,还当众提及江南世家,点名她与江南君是同出一源。   其实江南君与这残暴狠毒的鬼女是亲兄妹,神鹰盟上下,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以军师的人品,摊上这样不肖的妹妹,实在是难以启齿的家丑,故而大家都装聋扮傻,谁也不忍心提起。   现在这女鬼,竟毫不避讳,坦言出不堪的事实,无异是将江南世家的耻辱,血淋淋给揭了出来。   她不碰“江南世家”四个字,江南君还能忍受,继续客观地进行审讯,一提之下,他渐失常性,握着鞭子就站了起来。   灵宣洛坐在一旁,是旁观者清,其实早看穿了云清真实的目的。这时候,就该站出来说实话,阻止江南君的冲动行为,再拿出东海战场上那张泄密的纸条,证明云清是故意被俘。   但却不知为何,他坐在木椅里,毫无张嘴的动力,眼看江南君走向云清,只一味地幸灾乐祸,专等看他兄妹相残,江南君一鞭子抽下去,让那女鬼即刻化散。   江南君顾不得理会灵宣洛,努力支撑着,叮嘱自己绝不可倒在此刻。   走到距云清三步之遥,他摇晃着站定,森森冷笑道:“你不是要用灭天咒,与我们同归于尽吗?来呀,我,你曾经的兄长,与你近在咫尺。你有通天的本事,只需挣断那根绳索,抬抬手,流火就能吞没我。你动手吧,我绝不逃避。咦,你为何傻跪着,不动手?”   二人确实相隔很近,云清甚至能感到他身上那股子冰凉的气息。姑苏城里的云府,她首次与他相认,他展开双臂想抱住她,她对他的怀抱,却百般不屑。   为何直到此时,她才醒悟,亲人的爱,是世上最为强大的力量?亲情带来的是幸福,权力带来的是孤独,人活着,是为得到幸福,而非得到孤独。她争斗百年,没争到权力,又失去了幸福,还真是错得离谱。   她是江南君的亲妹,灵宣洛不过是后来认的弟弟,与江南世家毫无关系。二人斗了这么多年,最后是他坐在自己哥哥的身边,高高在上来审判她。   与江南君呼吸相触的一瞬,她的防线差点崩塌,不顾一切就要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嚎啕痛哭,哪怕只能干嚎。   然而,她忍住了。   审判场上,又是好一阵冷清。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那兄妹二人身上,无一人眨眼。   云清傲慢地冷哼,一语不发。   江南君手稍稍一松,卷起的冰兽鞭就垂下来,一端搭在了地上。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有力:“女鬼云清,你的前世,确为我江南世家嫡女,江南浣姝。奈何你自尽而去,且作为鬼魂步入歧途,并改名云清,从此与江南家姓,再无瓜葛。数月前我就已决定,江南浣姝借云清之名,为祸世间,迫害苍生不计其数,实在罪无可恕,所以要将她从江南家的祠堂,清除。”   “他……要把我赶出江南世家……”这一次,云清是真心碎了。   她再也伪装不起来,却又怕被识破,唯有匍匐在地,发出“呜呜”的怪声,让人分不清她到底在哭,还是在笑。 第九百七十六章 孽女归途之宣判   云清曾差点命丧曦穆彤的冰兽鞭。江南君为救她,不惜断去了左手。   然而救回她后,她大闹江南家祠堂,并借助鬼血逃脱。从那时起,江南君就心灰意冷,决意要与她断绝兄妹关系。   审判场上,说出这个决定,再合适不过。紧接着,他不征求灵宣洛,那位副审官的意见,就直接宣判:“云清,你擅闯我神鹰盟军营,被我方俘虏,会得到怎样的下场,你心知肚明。上次见面我已言明,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鬼王云夜郎君获释,你我就了却私仇,今后见面,将在战场上一分高下。奈何你本性难移,再次食言,不光害死鬼王,还狂妄地在此叫嚣,如此罪恶昭彰,我又还怎能容你?”   听到此处,他接下来要讲什么,云清明白,便直起身,用可怕的黑眼眶瞪着他。   江南君继续道:“你犯下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我们不仅全都知道,还掌握了大量实证。所谓审判,已不过是一个形式。在稽洛山时,曦穆仙本就审过你,并作出判决,只差行刑。奈何被我感情用事,从中拦截。所以这次审判,又可看作是那一次的延续,详细的审讯过程可以免去,以免浪费时间。作为你的主审官,我,江南子墨,对你的宣判如下:第一,从百年前,你自尽的那天起,就不再是江南世家中人,我谨将代表江南先祖,公告天下,与江南浣姝,断绝一切兄妹名分,从此再无血缘关系。江南府邸里,所有与她有关的痕迹,都将被清除,她的名字,永不会再被人提起!”   文书手中的毛笔上下飞舞,江南君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明了地记录在案。那人手速之快,看得灵宣洛眼花缭乱,很想阻止,但有心无力,如同在梦里看热闹。   云清灰褐色的疤脸没有表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仅喉咙里不停发着怪异的“呜呜”声。   江南君继续判读:“第二,女鬼云清,假扮鬼王,残害六界性命无数,其罪当诛,再不可恕。现判处你,冰兽鞭刑,由本人亲自执行。”   有落蝉香的原香药丸支撑,江南君以为,他一定能保持坚强,无论对云清说什么,做什么,也不会再有特别的感觉。谁知说完“亲自执行”这句话,脑子里就轰然一炸,再看眼前的人与物,眼中就只剩了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云清之事,必须在失去知觉前完成,等喘息定,就抓紧时间,把话说完,“云清,你死罪已定,刑期就在这时。行刑前,你若能向天忏悔,对百年来造的孽有所悔悟,我尚能考虑择一处寺院,为你竖一小块牌位,以让你魂有依归。否则,你将永远游离于六界之外,再不得超生!”   两项宣判,无论哪一项,都堪比最为锋利的利刃,寒光闪闪地直插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审判场上,鸦雀无声,士兵与弟子们面无表情地持刀而立,连身后冒白烟的松明子火把,“噼啪”声都减弱了下去。 第九百七十七章 孽女归途之惊醒   江南君脑脉受损,生命垂危。云清毫不知情,生怕他不忍抽鞭,以至自己遗愿落空。二人交恶到关键处,她竟用最为敏感的血缘关系来刺激他。   百年前的仙魔宴上,妹妹失踪,江南君一直被思念与内疚纠缠。然而堆积百年的情感,却似于一夜间散尽,他紧握曦穆彤的冰兽鞭,走到她面前,用极为平静的语调,对她进行了宣判:一,正式驱逐她出江南世家,二,对她处以鞭刑,由自己这位兄长,亲自执行。   从审判开始,直到到现在,灵宣洛漫不经心地充当观众,直到江南君的“亲自执行”说出口,猛烈冲击他的耳膜,他才奋力一挣,从麻木状态惊醒过来。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间就性情大变?哥哥情况不妙,我怎能任由他独自面对云清,却袖手旁观?”   他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漠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惊醒后,卢田玉的热力再度传来,他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拉出那灵玉,抓在手里正反面翻看,发现玉的正中,有晶莹的水珠流动,如同眼中淌下的泪滴   “卢田玉哭了?它因何而哭?”他的心向下一沉,更加确信,刚才发生的事,是卢田玉用灵力操纵他,令他麻木不仁。   见到玉生异象,他更恍然大悟,卢田有灵性,必是因被云清伤了个透彻,才狠心强行阻止自己出面帮她。   等想通这来龙去脉,他当然不会再被块玉控制。但此时再看那兄妹二人,以及他们被火光投射在砂地上的暗影,他依旧不知所措,只能茫然地呆坐。   云清化散,已成定局,无论是站着宣判的哥哥,还是跪着听判的妹妹,两个人他都想帮,却都无从帮起。   说出云清其实已弃暗投明,此番诈降,不过是希望给江南君复仇的机会,江南君一定再也不忍心下手。   可继续装聋作哑,替云清欺瞒江南君,一旦那位哥哥得知真相,又将如何自处?   一时间,他矛盾得五内如焚,往事全拥堵进大脑,令他抓狂,疯了似地在心里念叨,“两兄妹走到今天,不仅断绝了兄妹关系,其中一个,还正在宣布另一个的死刑,马上就要执行。可我这外姓人,该怎么做?”   他唯有再次低头,悄然看卢田玉。这块玉,经巧手工匠用金玉镶嵌之法复合,虽少了以往的灵气,却多了几分贵气。   卢田玉不管恨有多深,云清也在里面呆过六十个干支,江南君若真抽下那一鞭,它可愿看在已泄过愤的份上,将她飞散的魂魄收拢回来?劝卢田这样做,为的可不是云清,而是江南君。   无论此事结局如何,无论审判是否会进行到最后行刑的一刻,江南君都是一口气顶在胸口,强逼自己死撑。   等今夜过去,云清已化作黑尘散尽,留在他心里的,将是永远的伤口,再不可能愈合。这后果既已在预料中,他又怎能不为他的江南哥哥,做点什么?   云清身体干枯,流不出眼泪。尽管她想痛哭,也不能如愿。此刻的她,深刻体会到曦穆彤在心碎时,不能哭泣的无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对她的仇恨与妒嫉消失殆尽,唯一所剩的,就是忏悔与歉疚。 第九百七十八章 孽女归途之挣脱   江南君念最后的宣判决议,灵宣洛被他尖锐的言辞惊醒,意识到自己的麻木不仁,竟是因卢田玉而起,不禁既吃惊又失望。   他可还盼着,卢田与云清有缘,曾与她共度六十个干支,所以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帮她一把,免除魂魄化散的厄运。   谁知,卢田玉不愿意。   云清自从悔悟后,心理上经历的折磨,江南君一概不知。哪怕仅是仇恨,也还能让他保持客观,可一旦他被绝望吞噬,就再也不愿深究真相,只想把这一切结束,尽快结束。   落蝉香原香药丸的药力,不知还能持续多久,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支撑他独自面对整场审判的是药,还是内心的绝望。   在场之人,谁也看不出来,他真正期盼什么。其实他在渴望,能与她共同赴死。在生时,他没能好好管教这个妹妹,一疏忽就逼她走上邪路,等想拉她改邪归正,一切都已太迟。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他一定会对重来的一切,加倍珍惜。他可以发誓,江南浣姝一定会做个好人,一定会在他的努力下,拥有完美的一生。   四下里,静悄悄,人们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   好不容易,再次与江南君隔这么近,云清奇怪,过去怎就没发现,他是那样想让人亲近?   云夜郎君正带着颜九,在结界外等候。他们约定的见面限制,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不管里面情况如何,那二人都会往军营里走。   一旦天命鬼王出现,这场戏也就落幕了。江南君的鞭子,若到那时还没落下,估计也就落不下来了。   云清不能白忙一场,不能失败到想为哥哥做的最后一件事,都做不到。   于是她强忍疼痛,向前爬行两步,这一下,伸手便可抓住江南君的襟摆。   荣渊生怕军师有危险,又想冲上前阻止,却不知旁边的灵帅是怎么了,竟大声喝止了他。   云清半伏半跪,口气依然狂傲,灰褐色的脸,高高仰起道:“江南子墨,你搞清楚,这无耻的宣判,针对的是尊贵的帝神华夏帝之女,月华公主!你那个金砖铺地的士绅之家,从头到尾,我就没留恋过。你赶我出家族祠堂,悉听尊便,还免得污我高贵的身份,我求之不得,只想道声多谢!至于你提到的忏悔,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我云清这辈子,只有踩人的时候,何时轮到别人来踩我?”   江南君本就已视线模糊,听完这几句话,索性闭上眼,连她的轮廓都不想再看,却不料她后面更语出惊人。   “你想要我对那些死鬼道歉,承认我对他们不起,可以,不过得先问问,我的灭天咒肯不肯答应!”   说罢怒喝一声,拼尽全力,用条独腿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知哪来的法力,竟真挣脱了紧紧绑缚的捆仙索。   左右两边押解她的泰山弟子,不防之下,被她巨大的力道冲击,直飞出去有三丈之远。 第九百七十九章 孽女归途之扬鞭   云清诈降,闯入神鹰战队军营,故意鬼话连篇,只为挨江南君一鞭。   灵宣洛经过分析,猜出她其实已弃暗投明,归向了神鹰盟,若能及时站出来仗义直言,江南君宣判的内容,可能会与现在迥然相反。   无奈云清作恶太多,连曾经赖以生存的卢田玉都与她反目成仇,对她的惨状如隔岸观火。不仅如此,还悄悄控制灵宣洛,让他无知无觉就失去了最佳介入时间。   灵宣洛未出声坏事,云清谢天谢地。但就算没这阻碍,她也与云夜郎君约定过时限,时限到时,江南君若还没出手,计划就必然前功尽弃。   云清急了,偷眼观察形势,在她背后,气势汹汹顶着个荣渊,面前,站着欲哭无泪的江南君,若不尽快来个激发,逼江南君扬鞭,更待何时?   想清楚后她拖着断腿咬紧牙,拼死作后一挣,挣断捆仙索,作势抬掌,让周围的人以为她就要施放灭天咒……   江南君头脑昏沉,判断力尽失,就没仔细推算,西王山里,她刚施放灭天咒摧毁鬼营,又经过长途跋涉,被荣渊重伤,此时连起身都难,又哪有足够内力再出这绝世邪功害人?   当然除去江南君,她那虚晃的一招,也骗倒了在场除灵宣洛外的所有人。   荣渊不是军人,关键时刻忘了一切需听从将令的原则,抬手一柄青剑,就深深插入了云清的后心……   江南君握鞭的手,也扬向了半空,一道青灰的鞭影扬起沙尘,带着啸声,划破夜空,如淡淡的光弧笼罩住云清,再从她前胸经过,又以巨大的惯性,从斜里抽落。   江南君依照他的宣判,行刑了。   云清力怠,即便挣断捆仙索也跃不上云端,如只困兽般仅跳到一半,借冰兽鞭与青剑的力道,在空中停留片刻,就向回跌去。   她不是放言说要施灭天咒吗?这一瞬,她的手掌就该闪现火光,然后火龙顷刻蹿出……   但是,行刑过后,什么都没发生,相反她跌回来,从江南君眼前经过的刹那,伸手抚到了他冰冷的面颊。   江南君冰兽鞭出手,完全属无意识的行为,眼睁睁看她腹背受袭,又飘至眼前。   他与她,从未这样近距离对视,哪怕他视力模糊,也能望见一对漆黑的瞳仁,藏在深陷的眼眶里,闪现出淡淡泪光。   与此同时,耳边梦幻般传来一声,“哥哥,桃花开了……”   “什么?”江南君彻底懵了。   云清干枯的鬼心,同时中剑和鞭,碎成了无数块。她本身重量已失,给罩在棉袍里,飘荡着盖上地面,如一张千疮百孔,废弃不用的破毯子。   江南君也没料到,他虽气力衰竭,情急之下还能生出这样大力道,那一鞭抽得之猛,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哥哥,桃花开了”,让他明白了一切,但想收鞭,为时晚矣。   云清倒地,他坚守的冷漠于瞬间化开,双眼被泪水冲击,竟能视物了,不假思索,就向那张黑毯扑去。   灵宣洛从矛盾重重,到最终成全云清,再到鞭子落下,那“嗖”的一下也抽碎了他的心。   眼见江南君扔掉冰兽鞭,扑向云清身边,他不假思索地紧握卢田玉跟了过去。 第九百八十章 孽女归途之诗   云清佯装要施放灭天咒,以至江南君与荣渊同时出手,令她后背中剑,前胸中鞭,如张破毯般飘回了地面。   江南君扑到她身边,伸出右臂,轻轻将她托起,此时她的后背是一个大洞,灰褐色粉尘状灰粒,正不断从洞里散落。   前胸则呈现灰质状,稍动一动,整副身躯只怕都会松脱。   “哥哥……不,江南君……”   一冲动,她又唤了一声,但即刻想到宣判,马上就改了口。   没想到在弥留之际,她竟能躺进江南君的臂弯?这不是上天的恩赐,因为她不配受,这只能是怜悯--上天可怜她,让恶魔死前,重回亲人的怀抱。   “江南君,云清一辈子撒谎,只有百年到,若未转世轮回,就会魂飞魄散,是真的,我可以用死来证明。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今夜之后,你忘记我……”   说这话时,她灰黑的面孔不仅再无傲慢,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甜笑。   江南君一语不发,俯下身看她。那抹甜笑,掩去她可怕的面色,将十六岁的江南浣姝那精致秀巧的五官,重现出来。   “小桥流水九道弯,一抹朱红望平川。戏杨柳,洗罗衫,轻舟泛处浣衣还。笑摇紫钗慢登阶,月影如梭扑萤欢。吾小妹,莫贪玩,明朝再摇采莲船……”她的声音,比水更柔,轻轻念出这首诗。   江南君浑身颤抖,喉咙收得紧紧的,不相信地问:“你……你在念什么?”   “我在念……我哥哥,为我写的诗……那一夜,悯心阁的桃花树下,浣姝贪玩,不去睡觉,哥哥就写了……这首诗……哄她,今晚乖乖睡觉,明日陪她采莲……”   江南君连连摇头,疯狂地哭喊,“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你不会再念这首诗,你说过不会忏悔,为何又要……”   他努力控制情绪,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泪水在心里奔流纵横,又夺眶而出。他想把她再搂紧一点,但刚一用力,她左边的手臂就断下,摔在地上成了灰,紧接着,就是她的惨叫。   他不得不停下,不敢再用力,只能在泪光中凝视着她。   注视这兄妹二人,灵宣洛心痛到无泪。   云清最后一个愿望,是请她的兄长亲手送她上路,他满足了她,却不知未来,是否会追悔莫及。   云清正在化散,化成黑粉的速度,正逐渐加快。夜风不识趣,偏在这时刮过来,且幸灾乐祸地就将风力加强,以至整个审判场,黑尘铺天盖地,团团包围住围绕云清的人们。   “糟了,等化散蔓延到脖颈,就真如云清所说,她将烟消云散,永无转世轮回的机会!卢田,我求求你,再救她一次,一次就好……”   他带着哭腔乞求那块灵玉,不由分说又举起它照向云清,希望卢田看在他的面子上,已回心转意,愿意重新吸附她的灵魂。   万没料到的是,当卢田玉的整块玉身对向云清,竟发射出一道灼热的,鲜血般的血光,血光尖锐,直插入她脸颊上的疤痕,她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那半边脸,也塌了下去。 第九百八十一章 孽女归途之闯营   野心勃勃的云清,为了夺帝十六岁自尽成鬼,从那时起,就开始了腥风血雨的杀戮生涯。   百年后,她难逃魂飞魄散的结局,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认命,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由江南子墨,那位被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兄长,亲手送上路,却没想到他亲情不灭,直到这时,还能揽自己入怀。由此,她真正死而无憾。   灵宣洛成全了她,却仍不放弃,渴望卢田玉能原谅旧主,在她的最后时刻帮她一把,却没想帝神宫门口,她那绝情一脚,踩碎的不是玉,而是这玉的心,它仇恨地发出血光,割裂了她半边脸颊。   灵宣洛大惊,急忙收回灵玉,灵玉一离开她的脸,便即刻恢复正常玉色。看来这卢田,确实与她缘分已尽,不可能再与她相伴。   “这……这可怎生是好?”   连卢田玉都指望不上了,灵宣洛再也无计可施,只能两眼望天,长吁短叹。   江南君却很平静,看上去,已放弃作无用的尝试,只求能陪她度过这最后时光。   灵宣洛却始终放弃不了,江南君越平静,他越焦虑,六神无主地猛捶脑袋,勉强要挤出办法。   正在抓狂,前方却又喧闹声四起,紧接着,一名斥候兵就一阵风似地冲了过来,   “报--,灵帅、军师,还有荣渊副将军,正统鬼王云夜郎君,带着鬼将军颜九,正在结界外闯营!”   “什么?”灵宣洛闻听跳了起来。   江南君本已心灰意冷,只想一直看着云清,直到最后一粒尘埃随风而去,却不想得到这消息,自然也静不下来了,与灵宣洛异口同声地问:“鬼王没死?”   斥候兵的通报,云清也听到了,淡然转为兴奋,想撑起身子,却不能够,只欣喜地念叨:“鬼王……鬼王没有食言,他来,为我收魂了……”   在场所有人,都给这消息搅得晕头转向,一齐往斥候指的方向看。   江南君不知该惊还是喜,却没了刚才的糊涂,看着她问:“你究竟在说什么?鬼王怎会来到泰山?你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清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除了呆呆发笑,就再无别的举动。   灵宣洛依然是唯一的明白人,听说他的云叔叔到了,似早有预料,喜不自胜地催促荣渊,“快,你快带人赶去营门口,不要拦鬼王,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迎进来!”   荣渊见灵帅这般急促,管他发生何事,先领命要紧,慌手慌脚就带了几名师弟奔大营外而去。   荣渊走了,灵宣洛暂缓一口气,又转向云清,终于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云清,东海战役时,是你派密语修罗送密信给我,向我透露钢魂兵的气门,是在心脏下三指处对吗?西王山的鬼营,是你刻意用灭天咒摧毁,只为打击苍狼盟,并且找到借口,来我军营挑衅。施放灭天咒之前,云夜郎君就已安全随开拔的军队逃出西王山鬼。你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一切,就只为能向世人赎罪,促使江南哥哥,抽出一直未落下来的一鞭,送你上路,对吗?” 第九百八十二章 孽女归途之遗言   云清干过些什么,又是在怎样打算,灵宣洛犹如亲见。   正如他讲的,送鬼王云夜郎君逃离西王山前,云清就已和他安排好,如何在五岳争锋打响时,一步步逼江南君出杀手,送她化散。   云夜郎君固然心有不忍,但思前想后,这对云清确实是最为理想的结局,又能怎样阻拦?   云清唯一算差的是,江南君甩鞭的同时,冒出个荣渊,从后背补她一剑。   受这双重重伤,她以为已捱不到云夜郎君出现,只能感叹过去作恶太多,上天始终是剥夺了她最后轮回的希望。   不过好歹能死在兄长怀抱里,她也满足了,却不料希望还在,鬼王真就踩着点子进来了。   灵宣洛问出心中疑问,她无需再作隐瞒,吃力地笑道:“水铃儿,不对,是稽洛山的灵帅,震惊六界的鏖仙,这称号,你当之无愧,作为指天禅继承人,你也没辜负曦穆仙的期望。这世界有你存在,像我这样的恶魔,就别想找到活路。你作为魔婴降生,是苍生之幸。可我呢?做了百年的坏事,还不知要经过几辈子,才能涤清罪恶。所以我在死前,做一两件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你就当,就当从未发生过吧。我知道,无论为你们做什么,都太迟了,我再也无法弥补,以往的罪孽。可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死在哥哥手下。我认为,这样的结局,会让他将来,好过一点……”   “傻瓜!你真傻!你认为,这样做,我心里还能好受?”   不知为何,江南君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无论眼中见到的,还是耳中听到的,都能领悟得一清二楚,无需再问任何人,就已想明白,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云清的时间所剩无多,灵宣洛一只手轻搭上江南君肩头,含泪提醒:“哥哥,让她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吧……”   云清继续对灵宣洛道:“灵帅,如果我还配说这种话,我想……我想请你转告曦穆仙,如果有来世,今生欠她的,云清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也定要补偿她……”   “云清,你……”   她还有遗言留给曦穆彤,灵宣洛大感意外,对她的回归,感动得无以复加,泣不成声地点头答应:“我会转告,一定转告……”   江南君脑子清楚,人却似没了知觉。尽管手臂的感觉越来越轻,他却坚持不松手,仅身体一倾,坐到地上,喃喃自语:“由我亲手送你上路,这就是,你激怒我的原因……你心甘情愿,死在我挥出的冰兽鞭下,这是上天残忍,还是你残忍……”   “江南君,”云清这才转向他,“我……好想再叫你一声哥哥,可我不能,不能污了江南世家的门楣,更不能临死,都要再侮辱你。我只想说,我的真实心意,是你宣读的两个判决,我都接受,无怨无悔……”   江南君勉强从悲哀里拔出来,愣愣看着她。   她又道:“扳指算算,从曾祖江南晏,创建江南世家起,一直到你,江南家族,可谓代代忠良,个个侠义。可惜天不作美,唯独就出了我这个败类,我绝不能玷污你们的英名,我不配姓江南,你赶我出江南家祠堂,做得对。” 第九百八十三章 孽女归途之鬼王   云清临死前,竟为曦穆彤留下遗言,愿来生为奴为婢,弥补此生对她的伤害。   这样诚心的悔悟,不光深深打动了灵宣洛,连江南君听了,也徘徊于欣慰与心痛之间,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云清自知罪孽深重,不配再入江南世家的祠堂,对江南君的第一项判决,毫无异义。   江南君听不下去,正想开口,却被她打断,之后的话,更抹平了他的恨意。   “我没资格要求你,等我死后,为我在寺庙设立灵位。但我愿对天忏悔,我云清这辈子利欲熏心,步入歧途,丧心病狂地害死了那样多人,我对不起他们。如有可能,我愿尽我所能,为那些被我害死的冤魂,赎罪……”   “浣姝--”   江南君内心情感汹涌,再也无法自控,呼喊一声,臂弯一紧,情不自禁地就想握她另一只手,谁知握住的,是满满一把黑灰。   他的不舍之心在这时爆发,哀痛地乞求:“苍天在上,请不要让她灰飞烟灭!你就当是顾念我,顾念我作为人间使,任劳任怨地保卫世人一百年,也为我留下她!我愿与她共同受过,甚至代她受过,只求你,不要那样决绝地把她带走……”   他几乎是在垂死挣扎,却仍不知该怎样挽留她。她已不止是身体在散去,连脸上的笑容也陷入僵化,再没有变换。   正在这时,一个深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各位请散开,把这里交给我。”   “这……这是救星出现了吗?”灵宣洛与江南君黯淡的双眸,希望瞬间擢升,与众人一起抬头上看,就惊愕地见到一个黑纱罩面,身着黑丝连襟锦袍,腰系明黄色,鬼手为扣的玉带,并垂骷髅头形玉佩,露在锦袍外的皮肤,全是脓疮与硬痂的恐怖怪人,出现在半空。   虽然他容颜难见,背后却背着一圈清冷的暗绿色火光。   审讯场沿圈的火把渐灭,没人顾得上添加,以至他背负的火光尽管幽弱,此刻在夜空里,却也被黑暗反衬得明亮。   与此同时,他手里还高举一个绿色火星不断跳跃,如溢出来的水流般向下流淌的符印。他的身后,跟的正是四大鬼将军之一的颜九。   “云叔叔!”   “鬼王云夜郎君!”   灵宣洛与江南君齐声惊呼,通过衣着认出他来,江南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他人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   灵宣洛来不及表达重逢的喜悦,双膝着地,抱拳道:“鬼王在上,宣洛有礼!云清即将化散,从此再不能轮回。可她已虔心悔悟,应该获得重生的机会!求你快想办法,拯救这一个……这一个罪恶的灵魂!”   江南君开始时,手足无措,灵宣洛这一拜,提醒他赶紧放下云清,抹了把脸上的泪,就跪到灵宣洛旁边一起拜求。   云夜郎君完全以鬼王的姿态出现,公事公办,毫不理会他们,只转向云清,冷然道:“孽鬼,我且问你三个问题,你若回答正确,魂魄就可被我收入这鬼王符印,待我达到鬼府,开启三生炼炉与六道之渠,助你百年之后轮回,再度重生。” 第九百八十四章 孽女归途之提问   云清连中剑带中鞭,化散加速。江南君与灵宣洛对她束手无策,只能放弃希望,目送她离去。   大概是江南君绝望中的祈祷,感动上天,在危急关头,为他们送来了鬼王云夜郎君。   云夜郎君出现后,转向云清,用未托符印的手沾一把绿光,向她罩着黑袍的鬼身洒去。   绿光星星点点地散落,她的化散,竟奇迹般停止,人也支撑着从地上起来,象征性摆出一个跪姿。   “鬼王出现,她果然有救!”   江南君与灵宣洛欢喜对视,又赶紧驱开围拢的荣渊等人,为云夜郎君腾出空间。   云清身体残余的部分已剩不多,气若游丝地说道:“鬼王请问……”   云夜郎君不带一个多余的字,直接发问:“第一个问题,你的上一世,姓甚名谁?”   “这……”   第一问,就难住了她。   这该如何回答?难道继续厚颜无耻,自称是江南浣姝?不,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只能在心里悲哀地呐喊:“一个人在死前,竟说不出真正的名姓,我不配再轮回,鬼王,你放弃吧……”   云夜郎君得不到答案,十分焦急,这才目光审视地看向江南君。   江南君呆愣片刻,沉沉道:“你快答鬼王,你上一世的名字,有四个字。”   话一出口,惹来惊叹声一片,云夜郎君则如释重负,凝重的表情也有所放松。他身边的颜九,是喜极而泣。   江南君刚刚才宣布,清除江南浣姝出江南家祠堂,再不相认,可转眼就改变主意,这得拿出多大勇气?   云清既难以相信,内心的愧疚,又令她无地自容。既得江南君首肯,她无需再顾虑,蠕动嘴唇,答道:“我……我上辈子的名字,是四个字……叫江南浣姝……”   云夜郎君不耽搁功夫,紧接着就问出第二问:“你,家住何处?”   “家?”她再次给难倒了,闭上眼,不愿开口。   她呆过的地方,只有难柯山,以及南风长老的西王山,可无论哪座山,与那温暖的“家”字,都扯不上半点关联。到此时她才意识到,百年来,她一直无家可归。   见她又沉默了,江南君赶紧上前两步,继续在她耳边提示:“余杭,你家在余杭,也是四个字,快说!”   云清眼看就要给愧悔压垮,想放声痛哭,却没有眼泪,只能呜呜干嚎。   灵宣洛也急了,帮江南君打气加油,“快说,你快说呀!”   荣渊的心给眼前场景揪着,早忘了这个云清,是满身血债的女魔头,真就把她当成军师的妹妹,爱屋及乌之下跟着主帅一起呐喊。   他的师兄弟们见状,自然跟随,于是守卫审讯场的兵甲,甚至包括记录的文书,都齐声高呼:“快说!快说!”   云夜郎君示意众人安静,云清这才定下心,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来自……来自余杭的,江南世家……”   云夜郎君大松口气,点点头,再问:“第三问,请说出你家中,一个尚还在生的亲人的名字。”   “我……我不答了!”云清再也忍受不住,向右一倾,就听“哗”一声响,她身体的一半,彻底化尘。 第九百八十五章 孽女归途之收魂   云夜郎君要挽救云清,启动了冥界的收魂程序。   若想顺利把她的魂魄收入鬼王符印,首先一道程序,就是让她回答三个问题,这一步,跳跃不得。   两个问题,云清都无言以对,若不是江南君一直鼓励,灵宣洛带领众人打气,她根本答不出口。   等鬼王问出第三个问题--家中尚还在生的亲人有谁,她哪还有心力作答?烦躁地直接拒绝,可“不”字刚出口,止住的化散就又开始了,且比之前更加迅猛。   江南君急得火烧火燎,不顾一切地扑到她身边,对着她大喊:“快向鬼王说出我的名字!浣姝,你快说!”   云清连剩下的半边脸颊都走了形,说不清是因心痛,还是体痛导致。   她不敢睁眼,唯有遵从江南君意愿,费力地再吐出四个字:“江南子墨……”   话音刚落,化散又嘎然而止,同时体肤的剧痛也逐渐消散,她感觉不知由何处冒出一股泉水,开始时,一滴滴,紧接着,汇成细流,清凉地注入她的身体,令她倍感舒适。   这时奇迹发生,好像是泉水的晶莹之色,在向外透射,她残缺的体内,竟出现了淡淡的光亮。   第一道程序操作完毕,云夜郎君藏在黑纱后的脸,笑容悄然绽放。   他将流火垂淌的鬼王符印捧至眼前,然后闭眼,口中默念,眉间的鬼符,也开始如一小篷希望之火不停跳跃。   鬼符发射银星之光,与流水似的符印融合,然后光的水流即行停止,混合成一整束鲜活的绿光,向地面破烂的黑袍激射而去。   云清躲在黑袍下,初被光束射到,清凉舒适的泉水消失,痛得她又是一声惨叫,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剧痛停息,再不回头,仿佛有只轻柔的手,如母亲的爱抚般从她伤口上一寸寸抚过,令她真正感到,肌肤再生的快乐。   散落一地的黑尘重新聚合,不归向她,而是旋成小小一圈风卷,被云夜郎君用手掌召唤,卷向他平托的符印,然后被一点点吸收进去。   地面的云清,脱离丑陋的黑袍,化作一道光影,神奇地从地上站起来,再被符印的光束包裹,带着半透明状的身体离开地面,向云夜郎君飘升而去。   “哥哥,云清肉身已散,那道光影,是她的灵魂,她的灵魂没有一起变尘,她被拯救了!”   灵宣洛眼中饱含热泪,激动得几乎要与江南君拥抱,一转头,却发现他呼吸急促,脸已看不出人色。   “哥哥--”他大惊,就要去拉他,却被奋力推开。   “宣洛,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小会就好,让我送送她,再送她一程!”江南君不看他,只是用胳膊挡着哀求。   光束拖拽着云清,越变越短,直到最后,整个消失于鬼王符印里。   鬼王收魂后,再次将符印高举向天,向所有人宣告,云清的魂魄不会再灰飞烟灭,而是已被冥界接收。   看着云清消失,江南君恋恋不舍,泪眼朦胧地期待,还能再见她一面。   云夜郎君满足他的心愿,当云清魂魄被收后,他的身边,就出现了她的幻影。 第九百八十六章 孽女归途之相见   云清化散前忏悔,终获得江南君的原谅,重新接纳她,承认她是自己的妹妹江南浣姝。   因为他的宽容,也因为他深厚的兄长之爱,云清才能顺利回答鬼王的三个问题,肉身化作黑尘散尽,灵魂却得以保留,顺着幽暗的冥光,被鬼王收进了符印。   她就要走了,就算百年后重新轮回,也将走进茫茫人海,不知是否还能与今世的亲人相见。   江南君不舍,云夜郎君善解人意,释放她的魂魄,允那兄妹二人永别。   “浣姝!”   江南君深情凝望,向那光闪闪的人影伸出手,尽管他知道,不可能触碰到她的面颊。   那位幻影少女,带着水乡女子的柔美,对他幸福地甜笑。她邪恶之气褪尽,脸上的白骨疤痕,也消失得不留痕迹。   她的笑,纯洁无暇,白皙的面庞流露依恋。那是真正的浣姝,他十六岁的小妹。   昨夜,她还顽皮地在桃花树下嬉戏,哥哥不念诗,不答应第二日陪她采莲,她就不去安歇。   今日……今日她在何处?   “浣姝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江南君也笑了,笑得发自内心,无比欢乐。   灵宣洛从见他的第一天起,就从未见他笑得这样无忧,这样真切。   江南浣姝,不再说话,向脚下的人们挥手告别,随后幻象消失,夜空重回黑暗。   云清死了,可江南浣姝回来了,将在百年后重生。到那时,江南君是否会去追寻她的踪迹?谁也不可知,也无人刻意寻求答案。   云夜郎君大任完成,收回鬼王符印,带着颜九飘身而下,来到江南君与灵宣洛面前。   他一改鬼王的严肃,眼中闪烁的,是重逢故人后难抑的感慨。   相望许久,他尽量保持声线的平稳,拱手道:“二位,今夜之事,大概已无需我再过多解释。”   然后专门对江南君道:“令妹有这样的结局,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不管怎么说,她也已有了归宿,所以还请江南君节哀,让此事,随风而逝罢了。”   江南君四肢僵硬,视力再陷模糊,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由灵宣洛代答。   云南一别,云夜郎君沦为苍狼盟俘虏,灵宣洛担忧至今,终见他平安归来,内心的惊喜,难用语言表述。有心与他握手,可他手上疮疤遍布,明显是不知遭过多少罪,又看得心酸,唯有向他俯身下拜,谢道:“宣洛拜见鬼王,谨代表军师,谢云叔叔对江南浣姝的相救大恩!”   云夜郎君经历了这么多,终能活着再见旧友,自然也百感交集,叹口气,拉起他道:“鬼王的职责,本就是拯救灵魂,又因何言谢?江南浣姝曾委托我,在她归去后,最后带一句话给江南君,不知江南君,是否愿听……”   江南君甩动麻木的脖颈,蓦然抬头道:“鬼王请讲!”   云夜郎君道:“她说,如果有来生,希望还能回悯心阁,再看一眼,你为她种下的桃花树。”   云夜郎君话音刚落,江南君就眼前一黑,身体如一块木板直挺挺向后倒去。   灵宣洛见状大骇,一把托住了他,他知道,江南君的脑脉已经断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 脑中施术之内应   江南浣姝的一生,因有江南君这位仁厚的兄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她的死也意味,从此鬼族将翻开全新的篇章,鬼人无论传统还是新生,将皆由鬼王云夜郎君统领。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得拿出勇气,继续面对诸多挑战。   江南君拖着残躯,一直硬撑着送走妹妹,本以为诸事已了,鬼王却又代为转达,妹妹至死都不敢说出口的心愿。   一句遗言,挑断他最后一根神经线,情绪终究波动得太久太深,脑脉崩溃倒了下去。   脑脉衔接之法,由曦穆彤向灵宣洛亲授,照她之言,施术与受术者均得在五个时辰内,各服五粒落蝉香原香药丸,治疗才可开始。   但从灵宣洛初入军营,到江南君听完云夜郎君的话后终于承受不住,整副脑脉崩塌而倒下,灵宣洛仅服用三粒,江南君才服用两粒。   病情刚发,若紧急施救,或许还来得及。   军营里一片慌乱,云夜郎君更不知所措。他不知者无罪,灵宣洛生怕他因此愧疚,不与他详说,只道声“无妨”,就赶紧送江南君回了军师营帐。   躺在卧榻上,江南君双目紧闭,声息全无。   灵宣洛用手探至他鼻下,勉强能感到一丝热气出入。   他托起他,让他的头倚在自己肩上,意图再喂进一粒药丸,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必须马上施术,一秒都不能再等。他咬牙将心一横,又冲出军帐。   云夜郎君与颜九二人,还站在临时围起的审讯场中,久久不愿离去。他索性一并叫过荣渊,向三人嘱托:“目前泰山脚下战火一触即发,魇烈的军队,加上零散的苍狼盟余兵,估计不下十万之众。他们不光随时会向我们发动进攻,还有可能干脆不理我们,直接点燃电火雷珠弹,形势可不容乐观!军师情况危殆,我得马上为他施脑脉续接术。这一过程极其危险,受不得丝毫的打扰,所以拜托各位,务必坚守军师营帐,五个时辰内,帐外十丈都绝不许有任何人靠近,各位可愿相助?”   荣渊二话不说,道声“得令”,转身便去安排守卫的岗哨。   云夜郎君扫一眼颜九,二人目光里都透着深邃,竟相视一笑。   灵宣洛看得不解,忙问:“二位,难道这军营中,还藏有玄机?”   话刚问完就意识到,云清既已弃苍狼盟而靠向神鹰盟,魇烈身边,目前还蹲着个对云清忠心不二的樱柳,用樱柳来制肘魔王,不是正当时?   紧接着,云夜郎君就证实了他的猜测,“宣洛勿急,尽请放心为江南君医治。云清手下的三位鬼将军受她安排,皆已归顺于我这正统鬼王。故而由她们率领的四万钢魂兵,非但不会威胁我们,还会成为我们攻克敌人的内应!”   颜九也插嘴道:“鬼王说得没错,请鬼王暂留军营,保护军师与灵帅。我这就潜去魇烈的军营,会同樱柳想办法拖延时间,保证魇烈五个时辰内,不发动任何进攻!”   灵宣洛闻言大喜,深施一礼道:“如此甚好,有劳二位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脑中施术之坚定   浣姝失踪,江南君寻妹百年。寻获后,二人却各择阵营,成了正邪对立的两派。   他恨浣姝却更恨自己,始终认定妹妹的堕落,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浣姝离世前,终能悔悟,并弃暗投明,由此逃脱化散的厄运,他也了却了长久以来的心病。   然而他病体已沉,又不断遭受强烈的情感冲击,终于顶受不住,倒下了。   鬼族尚余钢魂兵四万,全归鬼王云夜郎君统领。江南君急需时间治疗,颜九便表态,愿潜入魇烈的营地,与樱柳一起拖住敌人。   表明心意后,她拔腿就走,却被人拽住胳膊,扭头看,是云夜郎君。   “鬼王,你这是……”颜九一愣,灵宣洛也是不解。   云夜郎君道:“江南君这位智囊,是稽洛山乃至整个神鹰盟的梁柱,绝不可有闪失。此去敌兵营地,凶险莫测,我怕樱柳与你的道行不够,需与你一同前往!”   好一个云夜郎君,无论做仙还是做鬼,任何时候,都不会躲在他人身后,以求自己自保。   他浑身是胆,举手投足都透着英雄节气,为成就大义,不单由仙沦为鬼魂,变鬼后,更是容颜尽失,成了个丑陋的怪物。   他黑纱罩面,真容难见,可从暴露在外的皮肤看,为何夜重更深时仍不摘除黑纱,灵宣洛已猜出原因。   他本已为他心痛,此刻见为救江南君,他又不顾一切,要冲在阵地最前方,顿时于心不忍,急忙就上前阻止。   云夜郎君由过去的仙姿玉貌,沦为今日的疤痕怪,自惭形秽的苦闷,时常要将他压垮。   灵宣洛这一拦,就触到他敏感的神经,察觉出对方的怜悯,更是心如刀割,凄然笑道:“宣洛,你的好意,云叔叔心领。但是目前,江南军师命悬一线,治疗过程万一被打扰,后果不堪设想。今时今日,就算我冲去前线,也不再是孤军奋战。有二位鬼将军以及一万钢魂兵保护,你大可放心。希望等我回来时,军师已经康复!”   说罢不再容灵宣洛开口,就向颜九招招手,领着她大步向军营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灵宣洛只能感叹,一个人能走出这样坚定的步伐,又有谁可真正拦下他?   重回营帐,病榻上的江南君,仿佛已经死去。   灵宣洛握紧他冰凉的手,想尽量用自己的体温为他输送暖意。   其实若是可以,他倒希望江南君能遗忘过往,这样一来,等他苏醒,就再也记不起浣姝之死。如若不然,只怕在他的余生里,那条甩出去的冰兽鞭,都将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可是,哪怕仅凭他的心性,这位闻名六界的奇才,又怎可能甘心,从此沦为没有记忆的废人?甚至连废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具呼吸微弱,躺在病榻上,毫无意识的活化石。   纵然六界大战结束,他真的甘心就此退隐归田,去安然享受,他期盼百年的凡人生活吗?   得了灵宣洛的体温,他的手,还真有了暖意,甚至眼皮微微翕动,好像急欲睁开,最终却只有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落。 第九百八十九章 脑中施术之面泥   经云清安排,云夜郎君随魇烈大军进入泰山战场,即获得了自由。随后马不停蹄地投入战斗,为保江南君治疗不受干扰,领着颜九,又潜回了敌营。   灵宣洛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动手为江南君续脉。但他不敢冲动,动手前,必得先安抚昏迷中的江南君,以及叮嘱自己,要时刻保持镇定。   六界大战爆发的时日不长,却已将无数人卷入其中。这些人的人生,因战争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包括这位来自凡界的江南子墨。   灵宣洛可百分百断言,哪怕妖龙毒的解药摆在江南君面前,吞服后,就可实现他毕生心愿,凡人生活,也已不再是他的选择。因为如果平凡人生要以做懦夫为代价换取,他永远都不会接受。   看透这点,灵宣洛既喜且悲。他不敢深想,只屏住呼吸,上塌盘膝而坐,轻轻拉江南君起来,又扶他面对自己坐稳。   他抬起二指,刚要贯入禅力,却又在半道停住,望着江南君拧紧的眉,喃喃道:“哥哥,你智周天下,道济万物,像你这样的人物,你的心思,你的未来,又何时轮到他人揣度?凡人生活、妖族天朝、乃至六界江山,该如何在它们间作出抉择,宣洛相信你已有决定,无论风云如何变幻,你都不会走错路。”   垂头想想,又道:“哥哥,浣姝已逝,但宣洛这个弟弟,只要还能呼吸,就不会弃你而去。请你放心,无论如何,宣洛都要保你平安度过此劫。稽洛山前你说过,大战结束后,就将迎娶凤姨为妻,宣洛还想参加你们的婚礼,还想品尝,你亲手冲泡的明前茶,还想……还想再去悯心阁,欣赏你种的桃花……”   他说得喉头哽咽,赶紧打住,急忙调整内息,从丹田搜出那股缥缈僧传予他的内力,强迫自己静心。   一闭眼,刚刚吞服的原香药丸就药力渐起,加之曾师祖内力的支持,他起伏的心情,已平静如水。   一切准备就绪,他深吸一口气,力贯双臂走入指尖,待指尖紫色星光闪耀,就睁眼,直点向江南君眉间,并念出了耀海诀的心诀。   随着“梦沉”二字音落,他身体失重,两腿不受控,托着他就站了起来。   这一下托得过猛,他没来得及找准平衡点,重心向前倾,于是狠狠一栽,不知怎的就踩进了一片软软的泥地。   “咦,我不是正进入哥哥大脑,要为他续脉吗?怎会跑来泥沼地?”   他只顾惊奇,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景致。可等双目四顾,人一下就站得笔直,眼也瞪得老大,脸上现出费解的表情。   原来他脚下所踩,并非泥沼,而是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做面人用的面泥。   这真是面泥的世界,缤纷的色彩,由他脚下展开,漫无边际地向前延伸。头顶的天空,是一整面光彩照人的镜子,地面颜色一样不少地反映其中,地有多奇幻,天就有多奇幻。   面泥里,插着数不清的,逗弄孩童的小面人儿。这些面人形态各异,猫猫狗狗,神仙鬼怪,是应有尽有。然而数量最多的,要数京戏脸谱面人。 第九百九十章 脑中施术之错认   灵宣洛服下第三粒原香药丸,又借缥缈僧的内力稳定心境,便使出耀海诀,进入了江南君的大脑。   他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个苍凉、凄冷的世界,却不曾想刚一睁眼,就被一个缤纷有趣,由铺天盖地的面泥点缀的奇异世界,给惊呆了。   “耀海诀捕捉的,通常是人脑里,留下的最后一道影像。浣姝刚走,他正处于极度的悲痛,这最后影像,怎会如此游戏?哥哥他人又在哪里?”   灵宣洛相信,活着的人,心里都有盏灯,心灯熄灭,就代表人已死亡。心灯随主人喜恶,变幻成各种形式,此刻在江南君心里,大概就是这一只只可爱的小面人。   所以说,面泥地上的每个面人,都凝聚着江南君的情感,碰坏一个,就会缩短他心灯燃烧的时间。   于是灵宣洛揣着疑问,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碰倒一个面人,走不多久,就找出了答案。   天空是江南君的心镜,倒映地面的实景,借助心镜,他就能看得更广更远。抬头搜寻一番,他果然就见到,不远处有一个黑点,与面泥鲜艳的彩色形成对比。   “哥哥在那里!他在做什么?”找对方向,他心头一喜,索性两脚离地飞了过去。   等到得近前,一个人背对他而坐,正极为专注地埋着头,不知在忙活什么。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有不速之客到来。   身处这梦幻般的彩色世界,灵宣洛本该心情愉悦,可一见那人背影,不知怎的,胸口就压抑得快要窒息。   他略一迟疑,走过去细瞧,坐在地上之人,正是江南君。此时的他,竟完整地拥有两只手,拿着支彩绘笔,专心致志地给一个面人脸谱上色。   他愕然,不由自主地唤道:“江南哥哥……”   江南君闻声回头,见了他咧嘴一笑,欢喜地招呼道:“浣姝,快过来看,这是你最喜欢的脸谱面人!哥哥快做好了,等放在窗台上吹干,你就可以拿去玩了。”   “江南哥哥……”   明白了面泥和面人的含义,灵宣洛再度失控,未及出声,眼泪就夺眶而出。   他奔过去,一把扳住江南君两肩,哭着阻止:“哥哥,快放下这些面泥!你不能再想浣姝,一切都过去了!她的死不是你的错,她也并非因你而步入歧途!一切都是天意,老天感念你为六界作出的贡献,已圆满解决此事,你还求什么?放下,放下吧,否则你真要变活死人了!”   眼里的浣姝,莫名对自己吼叫,肩头又被她按住而动弹不得,江南君彷徨失措,抬起头胆怯地问:“浣姝,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无端端的,怎又耍小姐脾气?”   “哥哥把我,当成了浣姝?”灵宣洛惊得手松开,向后退去。   他这才醒悟,江南君大脑崩溃后,活进了幻想。他现在眼里看到的,是江南君曾经的一个心愿,或者说,是一个遗憾。   他深埋其中,若无人拉,只怕凭他自己的力量,再也别想出来。等幻想的世界消失,他的大脑,也就死亡了。   为今之计,灵宣洛必须先助他脱离幻想,进入自己指天禅的虚境,才能开始续脉的治疗。 第九百九十一章 脑中施术之生日   江南君心力交瘁,无力持续对抗心魔,终于屈服,用最后的意识虚构出一个浣姝钟爱的面泥世界,躲在里面,任由思念与自责纠缠,再也不打算出来。   见他神智不清,灵宣洛便明白了,这美丽多彩的世界一旦消失,他的大脑之光就将熄灭。黑暗代表死亡,到那时,谁都再救不了他。   如此危险,他怎敢一味用蛮力拉拽?即刻克制悲痛,换上笑脸,假装自己就是浣姝,用哄孩子般的轻言细语答道:“哥哥多虑,浣姝哪有耍小姐脾气?哥哥能在百忙中抽时间陪浣姝玩耍,我可高兴都来不及呢!浣姝只是见你捏得辛苦,想劝你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灵宣洛的笑,变成浣姝的笑,落进江南君眼里,让他松了口气,摇头道:“哥哥不累,只要能哄妹妹开心,哥哥做多少面人都不累。爹爹和娘亲若在天有灵,见我将你照料得这样好,一定会感到欣慰。”   灵宣洛听得心酸,赶紧扭头,狠狠擦去眼泪,再笑着转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面人赞叹:“想不到哥哥读书厉害,连做面人都这般拿手!这个脸谱真漂亮,不如你陪我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会儿,好不好?他们看见我哥哥这样疼我,还不知得多羡慕呢!等回来,我们再一起捏个新的,浣姝要送给哥哥当礼物!”   江南君听得笑容满面,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快,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坐着捏这么久,始终是一个姿势,他也想找个地方舒活筋骨。浣姝的邀请正合他心意,便顺从灵宣洛的搀扶,带一身面泥站了起来。   一起身,江南君才发现,他和浣姝的家,竟变成了面泥世界,连天空都是彩色的,煞是好看,就有点吃惊,问道:“妹妹,咱家的宅子,怎生出来这许多颜色?”   灵宣洛给问得糊涂,又不会说谎,一下就陷入了慌乱。   谁知江南君自问自答,拍着脑袋笑道:“哎呀呀,你瞧哥哥这记性,真是平日里事多,啥都不记得了。去年你生日的愿望,是能走进一个梦幻般的面泥世界,天和地,都由面泥装点而成,地上插满小面人,你想玩哪个就捡哪个起来!”   灵宣洛如得了救星,急忙点头,“是是是,哥哥真是好记性!”   江南君的笑却沉下去,叹道:“哎,可惜那时,我忙于公务,根本未理会你这愿望,所以只能在今天,你又过生日时弥补。但你已长了一岁,都十七了,又怎可与旧年相比?”   原来这面泥世界,来自江南浣姝十六岁时的生日愿望。她是十六岁那年失的踪,江南君一直将这遗憾深藏在心,所以为妹妹实现生日心愿,就成了他脑子里最后的幻想。   灵宣洛仰头望天,实际是为把眼泪倒回去。然后将手里的面人插回地上,道声“哥哥我们走”,便牵着他,一齐向七彩的远方而去。   江南君以为是妹妹在牵他,自然毫不反抗地随她走,脸上又浮现笑容,似正惬意享受这亲人相伴的时光。   灵宣洛担心带他走时,他会挣扎反抗,现在高悬的心落下,长吁了一口气。 第九百九十二章 脑中施术之脑脉   江南浣姝十六岁时的生日愿望,是得到一个面人世界。江南君因忙于公务,忽略未理,那一年妹妹失踪,他便一直后悔至今,于是铺天盖地的面泥,便成了灵宣洛步入他脑海后见到的幻象。   不过得亏有这心愿支撑,江南君才留得住最后一点意识,也为灵宣洛争取到了宝贵时间。   灵宣洛体贴地牵着他,一步步向前走。脚下越踩越空,他很清楚,他们正远离那幻想世界。   再前行一阵,灵宣洛停住脚,不向前却向下看。   出现脚下的,是一片碧翠的湖水,水面平静如镜,因为无风,所以看不出一丝波纹。   湖水广无边际,四面八方地延伸而去,名如其形,是灵宣洛内心的无岸之湖。   扶江南君在湖面上悬空坐好,他柔声道:“哥哥,面人捏得那样久,你一定累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宣洛,不对,是铃儿,铃儿就一直守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睡醒,你看可好?”   “铃儿……是铃儿在陪我……原来浣姝说找小伙伴玩耍,是指铃儿,好,好啊,哥哥真高兴……”   梦呓般答应着,疲惫感阵阵袭来。加之虚境静谧无声,远处却不时有一两下“叮咚”的水滴声响起,加剧了催眠作用。江南君扛不住睡意,眼皮耷下就陷入了深睡。   他不会再乱动,灵宣洛施术的时机到。   他抬起右手,将整只手掌转成通透的紫色,当手掌拂过江南君高起的额头,他颅脑内的状况,就清晰呈现。   果如曦穆彤所料,情况极不乐观。   在他大脑的顶端,围绕一团白色烟雾。烟雾形状有秩,一圈圈如盘香般由上至下环绕。盘香形状虽然规整,却断断续续,出现许多断头。   灵宣洛暗道:“这白色烟雾,必是脑波。脑波不停波动,于是断开。烟雾一触即散,必不是脑脉,只有脑脉接续完整,脑波的循环才能恢复正常。”   思路理清,他便去寻找脑脉线。通过细致的查看,就见隐藏在白色烟雾后,相应分布着一道道鲜红的血管,想必那些就是曦穆彤所指的脑脉。   正常人脑脉,因有血液在其间循环,必呈鲜艳血色。而江南君的脉线,颜色已转深紫,说明必有数处淤积,不能疏通。   而他倒下,是因脑脉已断,血液正在涌出,蔓延到其他部位又凝成血块,压迫神经所致。灵宣洛要做的,是找到断裂处,清除淤血,再用禅指之光合拢脉头。   以智囊著称的江南君,曾用这副大脑为三界解决过多少危机?又有多少人是因他的妙计,而得以延续生命?   然而现在,这副机智的,救世人于水火的脑子,如盛放之后的花朵,就要枯萎死去,上天怎可残忍地允许这种悲剧发生?   灵宣洛强忍心痛地闭上眼,用意念为江南君的大脑,覆上一层明亮的紫光。紫光经他引导,由眼睑渗入脑海,于是江南君的脑子,就被他牵引进了自己的大脑。   然后他伸出两手,细细的真气注入指尖,一双眼搜索一番,毫无困难的,就到见了那处可怕的,渗着血的断头。再抬手至眼前,已能闭着眼见到,自己的双手在灵活转动。 第九百九十三章 脑中施术之血块   江南君陷入幻想中的面人世界,灵宣洛必须拉他出来,于是顺势由他误认自己是江南浣姝,牵着他,进入了无岸之湖的虚境。   坐在无岸之湖上空,江南君被灵宣洛催眠,沉沉睡去。紧接着,灵宣洛用耀海诀发出意念,将他受损的大脑,吸进自己的脑海,找出了一处断裂的脑脉。   人脑结构错综复杂,路径交错纵横,比迷宫更难辨识。手指在其间穿行,稍有不慎,就会触到不该触碰的地方,给受术人造成新损伤。   灵宣洛精神高度紧张,生怕有所闪失,已汗流浃背。然而他手指的动作张弛有度,毫不慌乱,极为谨慎地想将两指插入脑波缝隙,以夹住脉线线头。   奈何盘状脑波间缝隙极窄,无论他有多小心,也难避免会触到某一圈白色烟雾。稍稍一碰,烟雾散开,江南君受到刺激后疼痛加剧,就会在睡梦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被头痛折磨这么久,哥哥定然已不堪忍受。脑波波动,进一步增加颅脑负担,难说他会给疼得惊醒,这可怎生是好?”   一开始就遇阻,他有点急了,一急,手就失了刚才的平稳,反而连触几下脑波,以至江南君的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   灵宣洛见状更加心慌,赶紧先缩回手指,考虑下一步该怎样调整。   冷静片刻,思路又逐渐清晰,他自语道:“既然这无岸之湖的虚境,是由我的灵力构建,我便是虚境主人,可任意在其中指挥。照这道理推论,若运用万宇诀,我是否就可以挪移脑波?且待我一试!”   打定主意,信心倍增,他果断地万宇诀出手,念完“宇现”,指尖真气拉出银河一般的雾带,雾带插入脑波缝隙,星光熠熠地一点点膨胀,蓦然间,脑海里的空间,就给放大了无数倍。   “成了!原来真行得通!”他兴奋莫名,差点欢呼,但意识到险情还在,忙提醒自己不可松懈,再次探入双指按住画面,向左右一分,画面就被拉展。一直分展下去,他终于可以无障碍地通过缝隙,触到脉线线头了。   大问题解决,接下来,他以为就将一路坦途,只要对上脉头并衔接好,便大功告成。   但仔细回想,曦穆彤担忧的表情,又在眼前晃动。   “不会呀,续脉若这样简单,姑姑何至于如此谨慎,要对我百般叮嘱,要求我小心细致?”   想到这儿他多出个心眼,暂不动脉线,而是重新检查大脑内的情况。   不看不觉意,一看,就凉气倒吸,使劲埋怨自己,差点因大意害得江南君送命。   原来兴奋之下他忘了,脑脉崩断后有鲜血渗出,那些覆盖在组织上的血块,必须预先清理。   除此之外,因脉线断开已有一段时间,所以连脉管内的血液都开始凝固,这就是脉线呈现紫色的原因。   若冒然给脉线合口,里面的血流无法恢复循环,江南君就再也别想苏醒。   看来脑脉续接术里,找出断头是第一关,这第二关,就是清理淤血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脑中施术之巨响   在开始脑脉续接术之前,灵宣洛一再叮嘱自己,必须要谨慎再谨慎,才可保万无一失,奈何运用万宇诀找到断裂的脉头后,就有点忘形,差点害了江南君。   他记起要合拢脉头,得先清理淤血,赶紧瞪大眼数数,脉线边缘,淤血共有七处,压在脉圈上,随时可能造成新的断裂,看上去险象环生。   他定定神,轻轻甩头,以免汗水淌下来遮住眼睛,便将手指的真气回收。回收过程中,指尖产生吸力,第一处血块,便被从脑壁上剥离,给他吸入了掌心。这一招,借用的是指天禅里的火忍诀。   吸收淤血的过程费时费力,又充满艰险。灵宣洛不敢睁眼,张在脑海里的眼,又连眨都不敢眨,否则眼前虚像就可能发生切换,那么他何止清不出血块,连脉头都得重新查找。   他的衣衫给汗水浸透,冰凉的汗珠虽未遮盖眼睛,却咸咸苦苦地滑进了嘴里。   他想象着用另一个声音打气:“水铃儿,你一定能行!姑姑、师傅、还有江南哥哥,都在盼你成功!只要保持足够冷静,你就不会失误,不会辜负他们!”   无岸之湖的湖面,始终平静。   自我鼓励一番,他开始吸收第二处的血块。血块一散,那一截脉线就由深紫变浅,然后恢复鲜红,说明血液恢复了循环。   渐渐地,他有了经验,第二处依照第一处所用方法,完工后,紧接着是第三处,第四处……   七处血块清理完毕,他反而更加紧张。因为这次他不再疏忽大意,牢记还有第八处,这最后一处,是在脑脉里面,紧靠脉线的断面。   这处若不疏通,一旦脉线合拢,血液就再不可能循环。   再稍事调整,他便重新让真气往指尖走,将画面放到最大,直至能完全看清断面。   这次吸收淤血,他两只手都得用上。一只清血,另一只在旁边预备,以防脉线疏通后,鲜血就不是渗出,而是喷涌而出,那可大事不好!   千幸万苦,不能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他用两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两端脉头。左手转换吸力,负责吸收血块,右手则紫光不断,随时准备用禅力止血。   最后的操作因过于精细,故难度极高。他生怕再度手抖,暂时停住,用心灵呼唤曦穆彤:“姑姑,你我已一界相通,宣洛心里的话,你能听到吗?如果能够,请给我力量,保我完成这大任,保哥哥平安度过这大劫!”   祈求完毕,他两手指尖紫光大盛,回力间,堵塞断面的血块被融成血水,顺服地任他吸收,再渗进掌心。   眼看脉线鼓胀,说明血管打通,鲜血已至,他眼明手快地将两处脉头对接,紫光闪过处,断开的脉线,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成功了!”他绷紧的心猛然一松,终于欢呼出声。   可偏就在这时,不知由何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巨响引起震荡,身下无岸之湖的湖水,竟发生了波动,虚境里也开始有风吹来。   与此同时,又有新情况出现,他发觉除去这处断裂,还有一处脑脉,给拧成了结。 第九百九十五章 脑中施术之暖风   脑脉续接术,在人脑中进行,不允许有些微的偏差。   人脑结构复杂似迷宫,人手或器具在其间游走,又怎保证得了哪儿都不触碰?故其难度之高,哪怕是医术精绝的神族医师,也鲜有人敢接手。   江南君大脑受损,急需施术,唯一能操作之人,就是灵宣洛。他若因胆怯而退缩,江南君就只有死路一条。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续接术进行到此时,看似一切顺利。清除完淤血凝成的血块,再用指天禅的紫色灵光合拢脑脉脉头断面,江南君就该平安度过此劫了。   可两段脉头刚刚接合,无岸之湖的虚境外,就传来轰天巨响,震得本来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虚境空间里,也有凉风吹来。   祸不单行之事还在后面,施术过程,本已因巨响而遭遇风险,灵宣洛却又发现,脑脉有一处给拧成了结。脉结周围还散布不少血块,看得他是触目惊心。   巨响传来时,他心道大事不好,一听就知是泰山方向,虽然忧心,却依然不敢睁眼。   无岸之湖代表他的心境,湖水动荡,说明他正心绪烦乱。而两指还插在脑波缝隙间,稍有偏离,江南君就可能万劫不复。   “不慌不慌,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有云叔叔和他的鬼将军们与魇烈周旋,定没这样快开打!镇定!我得继续保持镇定!”   他数不清已这样心里暗示多少遍,才稍感安宁,天不作美的是,第二声巨响又传过来,且这一炸,听似比刚才还要猛烈。   顿时,虚境里冷风加剧,吹干他身上的汗水,森森寒意让他连打几个哆嗦。   透过眼睑,他再看湖水,一层层涟漪由浅变深,已快形成浪头。   “老天爷,我求你,不要这样,再给我一点时机,只要半柱香的功夫就足够了!”   他急得快要哭出来,手悬在半空,既不敢向前伸也不敢往回收,稍有抖动,恐怕就会碰断刚连好,还极其脆弱的脉线。   正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却猛然发现,身下的无岸之湖由立体转成平面,好像一副画卷般,被人从两端的卷轴处相对卷起。   “不,别让我的心境消失!哥哥还没痊愈,我们不能离开!”他急得想大声呐喊,话没出口,竟又见到另一幅画卷在平铺展开,然后画里的景物,一项项极速拔地而起,眨眼就形成了一片新虚境。   他双眼紧闭,惊诧地从脑海里注视这变化。   可惜冷风吹起时,带来虚幻的气体,聚集在无岸之湖上空,包围他和江南君,令他的隐形视力受阻,以至只能感觉那新景色是黄澄澄一片,却看不清具体有哪些内容。   无岸之湖被卷走,冷风自然不再吹来。新画卷展开后,他再次感受到风,现在的风,却不仅不冷,还暖意融融,带着麦穗的清香。   “麦穗?”他陡然一惊,不管不顾地奋力一挣,就张开了眼。   这下,暖风吹散气体聚成的迷雾,他看清楚了,脚下的新画卷,是石磨村后,那片金色的麦田。 第九百九十六章 脑中施术之美景   灵宣洛的脑脉续接术,被泰山方向传来的巨响打断。   正处于惶恐中,他竟在这时发现,江南君颅脑内的损伤不止一处。   无岸之湖泛起波澜,湖面被迷雾笼罩,冷风不住吹来,江南君危在旦夕。   正在这时,虚境画面转换,无岸之湖被人撤走,取而代之的,是飞火流光壁里,金色麦田的美景。不仅如此,暖风还送来馨香,灵宣洛闻了心旷神怡,再不受慌乱的情绪困扰。   “师祖姑姑!”   他料定是刚才对曦穆彤的呼唤,她听到了,于是出手相助。他感动加感激,想再唤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   原来是得益于一界相通,他与她,才能在虚境中心灵感应,用心不用嘴地交流。   不过一界相通固然能让心灵交流,可移走无岸之湖,以金色麦田取代,并用暖风向他传递力量,曦穆彤运用的只能是万宇诀。   “姑姑”二字他没能喊出口,她的声音,却宛如空谷幽兰,隔着虚空传来。   “宣洛,你快看,阳光下的麦田,万籁俱静。温煦的风,正从你耳鬓吹过,为你送去麦香。苍茫天地间,有一群飞鸟,经过农舍上空,穿过袅袅炊烟,又消失于天际。这儿的一切,是这样的悠远而宁静,你喜欢吗?”   她在描述灵宣洛眼中,美好的田园风光。他听得如痴如醉,真就目送一队飞鸟,由人字形队阵变作小点,掠过头顶后隐没在金色的地平线下。   “我喜欢,姑姑,飞火流光壁里的石磨村,真美!”他由衷地从心底发出赞叹。   曦穆彤难得地语带笑意,继续讲解:“你和你的江南哥哥,现在坐在麦田里,可他正处于沉睡状态,什么都见不到。他将错失这美景,只因你任务未完,就无法睁眼。你何不赶紧帮他接好脑脉,尽快将他唤醒?”   “是,石磨村边的麦田,是世间最美的景致!江南哥哥素爱清雅,一定会喜欢,我千万不能让他错过!”   在曦穆彤的暗示下,灵宣洛心生无比强大的欲念--江南君必须睁眼,以将这片金色麦田留存进记忆!   欲念威力之大,瞬间抹平他的浮躁,他不再担心那巨响,手指稳稳前探,准确落上了那团纠缠的脑脉。   “哥哥,你再忍一忍,等我清干净血块,为你打开这个结,你就不会再被头痛折磨,而将恢复健康,以最为饱满的精神,继续投入战斗!”   血块散乱,他耐心地一点点吸收。另一只手的双指已夹住脉线,一旦淤血清完,就可以解结。   紫色星光,在鲜红的脑脉间跳跃。江南君面容安详,就如同刚才把他当成浣姝时那样,欢欣而愉悦。   此刻他无需闭眼,也能看清脑中状况,止不住低下头,想再欣赏一眼麦田。   可这一眼,又令他心境波动,原来麦田不见,身下的还是那片无岸之湖。只是湖面,恢复了往昔的平整。   此时只要找对路径,把结解开,续脉工作就宣告结束,可麦田虚境不见了,他本已放松的心又即刻紧绷,在心里呼喊,“姑姑,你还在那里吗?” 第九百九十七章 脑中施术之假设   修炼指天禅的人,若达万宇之境,彼此间就能一界相通,用心灵在虚境内交流。这便是在耀海诀虚境里,灵宣洛能与曦穆彤对话的原因。   脑脉续接术进行至一半,江南君尚处于危亡关头,远处的爆炸声却显示,魇烈开始进攻了。   曦穆彤适时出现,用麦田美景,以及麦穗的清香安抚灵宣洛,助他继续施术。   可惜虚境换景,极耗内力,曦穆彤无法长时间支撑,灵宣洛再看身下,景色又回归到了之前的无岸之湖。他以为曦穆彤已走,急得大喊。   “宣洛,姑姑在此,”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安慰他道:“莫要紧张,姑姑会一直守护你们,直到施术结束。忽略脉结,先作假设,你与江南子墨对换位置,他是脑脉续接术的施术人,正全力以赴地抢救你,将如何表现?”   一语切中要害,灵宣洛心头一震。   江南君为人持重,十分擅长在面临旦夕之危时,以闲庭信步的从容,找出问题症结之所在,从而稳固大局,扭转乾坤,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灵宣洛听从建议,不再仅盯脉结,而是视线移开,回想当年仙魔宴上,他如何不动声色,一次又一次地化解危机。   那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无论是反击尧豸的挑衅,还是劈开火锤貅砸向竹月的火锤,又或是应付魇烈的醉酒闹事,他所表现出的冷静与果断,实在都令人拍案叫绝。仙魔宴那种龙争虎斗的场合,估计也唯有他能凭一己之力,应付裕如。   温习完往昔,灵宣洛感叹:“哥哥,如若此刻是你在救我,你必会以惯有的镇定助我脱险。宣洛素以你为楷模,一心要拥有你的气度,此刻何不效仿?”   这样一想,胸口的浮躁之气,奇迹般沉入丹田,他双手交合,平置前胸,均匀地吐纳,令燥热的浊气转成清凉的真气,便双手前伸,准备最后一搏。   江南君陷入深睡,对正发生的事虽无感知,可断裂的脑脉已续,若再传巨响,将他惊醒,可就大事不好。   灵宣洛在与时间赛跑,四指探入脑海,尽量扩大脑波间缝隙,快速吸收血块。   曦穆彤再度提醒:“不可留一点淤血,否则就算他醒转,也会面临后遗之患。人脑不可随意出入,受过术的人若二次复发,再施术时,成功的几率将微乎其微!”   “不,此次施术过后,哥哥定能痊愈,宣洛保证,他再也不会有事!”   他心意坚定,仔细检查脉线边缘,确信再无血痕才赶紧夹住脉线,开始一点一点,向外解开缠死的部分。   爆炸声夹杂喊杀声,持续传来,听上去时远时近。灵宣洛心静无风,湖面不动,整个人稳如山脊,指尖纠缠的结,也正层层松开。   然而“轰”一声巨响,犹如响在脑子里,却又似在头顶炸开。紧接着,刺鼻的焦糊味传来,估计是营帐受袭,已经起火。   灵宣洛清楚,他不是时间不多,而是已没有时间。军师营帐想必正陷入火海,再不冲出去,万一大帐垮塌,他们就必死无疑。 第九百九十八章 引爆装置之逃离   灵宣洛施术未完,魇烈的进攻已经开始。   灵宣洛判断不清,战斗的主战场是泰山还是神鹰战队军营,不过随之而来的一粒炮弹向他证实,魇烈正如江南君安排那样,暂未启动电火雷珠弹的引爆装置,而是先攻打他们的营地。   他本不愿多想,只专心将治疗结束,可爆炸如此剧烈,江南君依然双眼紧闭,他就止不住担心,怕续接术完结后他依然昏迷。   焦糊味越来越浓,四周的空气也变得火烫,他感觉随时要窒息。这种环境里,要做到手脚不抖,着实困难。   身下的无岸之湖,虽无波纹泛起,却映照出外界火光。湖水不再碧绿,呈现出金红之色。   “解开,快解开!不要团在一起!”他神经质地念叨,连四只手指的指尖都渗出了汗水。   眼看脉结松动,再分两层,就能彻底拉平脉线,他刚一欣喜,又是“轰”……   惊天巨响炸在耳边,一股艳红的烈焰,偏选在这时从无岸之湖的湖底,向上激烈蹿出。   “大火已烧入营帐!”灵宣洛惊叫,手迅速回抽,什么都再顾不上,只牢牢捉实江南君的两手,两人就这样被火焰驱赶,一起从耀海诀虚境跌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出来了?姑姑,姑姑可在!”   灵宣洛大骇,疾呼曦穆彤,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应。   睁开眼,军师营帐果然火光一片,大火已侵入帐内,正熊熊燃烧,整张床榻都被火舌吞噬……   事不宜迟,他得赶紧带江南君撤离,可他脑子里还念念不忘,自己手指那最后一夹,是否彻底打开了死结。若是没有,江南君就并未如他期望,已经痊愈。   更恐怖的想法是,混乱中,他无意碰到其它组织,再次弄断脉线,以至江南君的整副脑脉,已被损毁。   他惶惑不安,大火烧至衣角,却还没向外走的意识。而江南君,白纸般的面容依然未发生变化,毫无苏醒的迹象。   眼看灵宣洛再发愣,二人就将葬身火海,帐外却及时响起脚步声,荣渊挥舞青剑,心急火燎地劈落帐帘冲了进来。   营帐的龙骨架给烧得松脱,不断有横木砸下来。见灵宣洛虽仍坐在榻上,却两眼大睁,明显已经醒转,荣渊惊喜地喊道:“灵帅,军师的治疗可还顺利?”   问完后没有回答,他等不及,殷切的脸就转成焦虑,想冲过去,奈何不断有烧着的东西拦在脚前,只好再度大喊:“灵帅醒醒,勿被大火烧到!”   话音刚落,一篷火苗已烧上灵宣洛的战甲护腕,烫得他一激灵,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甩掉火苗,一把拖过江南君,扛在肩上,飘身就向荣渊飞去。   那二人没给烧死,荣渊一颗心落了地,与灵宣洛一起,架着江南君跳出了帐外。   如此喧闹,加之烈焰蒸腾,江南君却醒不过来,这脑脉续接术是否成功,灵宣洛已不敢想像。   眼看整座营地被大火吞噬,他急问荣渊:“魇烈为何在这时发动强攻?鬼王何在?” 第九百九十九章 引爆装置之苏醒   耀海诀虚境中,只需再多一秒,灵宣洛就能解开脑脉死结,彻底治愈江南君。奈何这时,战火无情地由无岸之湖腾起,提醒他时间到,将他们推出了虚境。   军师营帐陷入火海,灵宣洛却神情恍惚,始终纠结最后一举是否成功。若非荣渊闯入,只怕他与江南君已失去了逃生机会。   等他惊醒,忙询问军情,荣渊回禀:“根据探报,魇烈今晚本未预备出战,却因察觉鬼将军樱柳反叛而大加围剿,欲将其诛灭。幸亏鬼王云夜郎君与颜九赶到,双方展开激战。鬼王为防军师昏迷未醒,魇烈就狗急跳墙地引爆电火雷珠弹,于是故意暴露军营位置,引他前来。灵帅请放心,泰山暂时无恙!”   话到此处,二人就觉肩头一动,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如此甚好,快,快通知湘翔,沿地道出击,活捉魇烈!他……他就是引爆装置,一定要挑他手臂经络!”   “江南哥哥!”   灵宣洛闻声大喜,赶紧侧身,搀扶靠在肩上的人。有这双大手支撑,江南君头向上扬,用微笑示意,他已经醒了。   如此形势,无人可得喘息,一睁眼江南君就催促灵宣洛,“魔兵已经出现,我们得照原计划行动!幽冥魇烈手持圣火,狂傲不逊,又专奔泰山而来,必会认为他亲自攻打军营是大材小用。但他尾随鬼兵而至,没那样快离开,此刻定正躲在暗处。我们得尽快引他出来,将他生擒!真正解除电火雷珠弹的威胁在此一举,请灵帅出战,激发他的仇恨,他必会现身!事不宜迟,你快去找他!”   “雷珠弹的引爆装置,竟藏匿于人体?”   这种奇事,荣渊闻所未闻。然而战火蔓延迅速,不可细谈,灵宣洛二话不说,蛟虬剑抛向半空,就要踏剑去追寻魇烈的踪迹。   江南君又补充,“找到魇烈后,在地面由内向外连画三个圆圈,再将宝剑插向圆心,发出震动波,湘翔的军队就会收到暗号,破土而出。”   仅这短短功夫,三人身后的军师营帐就已坍塌,龙骨架、帐布,连同里面的书案床榻,全部付之一炬。   脑脉续接术看似成功,江南君虽依然面白如纸,但正恢复人气,已转危为安。   灵宣洛本该高兴,临走前看他一眼,却忧虑不减。回想被烈火冲击出虚境时,那一瞬间的细节,他能百分百断定,拧死的脉结没完全解开。   军营里喊杀声震天,营房无一幸免地陷入火海,大多都只剩了龙骨架。泰山派弟子们佯装应付,实际却期待,地道里的伏兵尽快出现,他们便能全身而退。   江南君由荣渊陪同远远观战,未出一盏茶的功夫,犀鸟兵们矫健的身影,便出现在火光映照的夜空。   看来灵宣洛行动迅捷,在敌阵中,很快搜出魇烈,并向湘翔发出了进攻暗号。   妖族军队果然训练有素,任何时候都能不负众望。尽管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湘路天使兵团却能用最快的反应速度,列出整齐的豆腐块阵型。   湘翔五色令旗狂舞,每挥出一色,其中一方队伍,就有序地对准敌人俯冲。哪怕不用兵刃,犀鸟兵收缩自如的鸟喙,也能啄得魔兵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功夫不大,灵宣洛已从战场上回转,身后足跟着七八名士兵,一齐拖拽一个硕大的,红乎乎的东西。   等他们走近了,江南君细看,那拖着的可不正是那无脑匹夫,幽冥魇烈吗!   第一千章 引爆装置之暗号   泰山战场的局势,按江南君的思路,在有序向前推进。魔兵前来攻营,那领兵的魔王魇烈,想必也已隔得不远。   仙族弟子战斗力不强,抵抗不久就节节败退。   神鹰战队号称劲旅,魇烈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他们的大营,内心骄傲膨胀,整个人都已飘飘然。   敌兵军营这根芒刺顶着后背,他一连两天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朝拔除,引爆电火雷珠弹时,便再无后顾之忧。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择日不如撞日,何不将敌营战场留给副将,自己赶回营地,趁神鹰战队自顾不暇,于今夜就拉响电火雷珠弹引线,轰炸泰山?   得此妙策,他迫不及待,就安排副将留守,自己拔腿往回走,却听半空传来清亮的怒吼,随即一道银光闪电般穿过火海,一名威武的青年将军,出现在战场正中。   “灵宣洛!那是灵宣洛!毁我圣火炉的小王八蛋!”   魇烈对稽洛山恨得牙痒痒,一见是他,顿时哇呀乱叫。再一转念,江南子墨自从官拜稽落山灵童军军师,就与这小子砣不离秤,既然他出现,那人肯定也在附近。   他有心要给灵宣洛点颜色看,以为惨遭损毁的圣火炉报仇,身边副将却提醒:“将军,咱们志在必得的是泰山,不是敌人军营!军营已经攻克,不如将收尾之事交给末将,将军速速回去,筹备引爆事宜,切勿流连于此,因小失大!”   魇烈一想,正是这道理,就打算继续回撤。奈何他心胸太窄,临走还不甘心,亮出火红的手掌喷出团圣火,对准灵宣洛就偷袭过去。   灵宣洛故意在战场正中亮相,却不见魇烈出现,正愁自己是不是来晚了,却感到一团烈火,正袭向后心。   他曾遭圣火炉围困,对那火焰的烈度记忆犹新。圣火袭来,就知魇烈踪迹已现,赶紧回身,莲池虚步仅走出三步就避开圣火,然后照江南君的指示,沿地画三个一环套一环的圆圈,再插蛟虬剑入圆心,根据圣火来的方向,准确告知了魇烈所在的位置。   湘路天使兵团钻出地道,需要时间,灵宣洛眼珠一转,使起了最拿手的激将法,用洪钟般的声音“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叉着腰道:“幽冥魇烈,你这只长着黑皮,却披着火焰披风的贼老鼠,敢来毁爷爷的军营,又不敢抛头露脸,我看除去弑父,你根本就没其他本事,更没胆量接受任何人的挑战!我有个主意,你不如把那红通通的披风,绣上几朵大红牡丹花,改成条百褶裙,再化个娘儿们的美妆。那形象,与你才正相匹配!”   樱柳叛变,魇烈及时揪出她来,方知上了云清的当,不该轻易放走鬼王。   正在懊悔,鬼王竟又回转,给他打得满地找牙,抱着脑袋就向回逃。   打击了鬼族叛军不说,还因追击鬼王,发现了敌人军营的确切地点,他怎能不为这好运沾沾自喜?泰山未炸,已立下军功一件,等任务结束,向苍狼盟传捷报,火盟主想不对他另眼相看怕都不行。   第一千零一章 引爆装置之出招   苍狼盟的军队,如期前来攻营。   灵宣洛按照江南君指示,直入战场腹地,用言语挑逗幽冥魇烈,逼他发出圣火,从而确定他大概所在的方位,以方便与湘路天使兵团配合,将他擒获。   魇烈打垮神鹰战队,就如推倒沙堡,正趾高气扬得紧,平地里却冒出个灵宣洛来羞辱,他怎能干咽下这口气?   好个自称鏖仙的小子,要不就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要不就是被他的阵势吓倒,精神失常,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否则怎会不抓紧时间逃命,反而这般大大咧咧,跳出来骂阵?   他气咻咻一把拔出腰刀,就要向前冲,却又被副将阻拦,急道:“将军明鉴,敌人这是在使诈,对你用激将法,就为诱你现身!你没见到吗?刚才他在地上画圆圈,那若是暗号,很快就会有神鹰战队的援兵出现。咱们何不见好就收,速速撤离,连夜炸山?”   副将言之有理,魇烈愤愤然跺脚,再次打算要走,灵宣洛却不依不饶,继续讥讽:“魇烈小娘子,你是正呆在闺房里绣花,还是在思念你的郎君呀?看来你小日子过得不错,我这就回去告诉我江南哥哥,再请他转告你妹妹凤涅,无需为姐姐你挂心。”   “什么?他敢提江南子墨和我妹妹,还叫我姐姐?”   魇烈强忍暴怒,如蓄势待发的火山,给激到这一步,哪还可能窝着?他整副脑子都转不快,这时更乱成团浆糊,什么电火雷珠弹,什么大局,统统被抛去了脑后。   他心想,幽冥圣火天下无敌,除去魔婴,谁都能杀。那小子再不是魔婴童,哪怕只沾上几粒火星,眨眼也能给焚得骨头都不剩,所以何不多留片刻,干掉他,等雪了这奇耻大辱,再走也不迟。   打定主意,他不再犹豫,举起刀就向前冲。副将还欲拦阻,他不耐烦再听劝,干脆利落地掏出紫金小鼎,抬手一道圣火发出,就烧化那人,然后填进了炉膛。   骂到口干舌燥也望不见魇烈人影,灵宣洛生怕他偷袭未成,就跑了,正急着寻思其他办法,却听耳边传来怪喝,紧接着,斜刺里刮起带刺鼻硝石气味的怪风,卷夹沙尘,向他扑面袭来。   “这万恶的魔君,终于肯现身了!”   灵宣洛大喜,知他一出招就定是圣火,所以刚听见声,还未见人,就灵活地向侧边一闪。   不出他所料,魇烈确实是手掌再出圣火,估摸着这次能烧着他,一点着人,就赶紧吸进紫金鼎了事,却第二次被他轻巧避开,怒道:“小王八蛋,你倒是聪明!躲了爷爷左边,右边却休想防住!”话音落,腰刀就已劈到。   灵宣洛惦记江南君,又担心魇烈伤不到自己,恼羞成怒之下拉响臂上的引爆装置,实不敢恋战,所以见他刀来,竟然不躲,而是展开右掌,掌中出现紫光,紫光窜入指尖,瞬间化作七彩的星辰,带着“啪啪啪”脆响附上那把大刀,大刀刃竟“咔擦”一声,从柄把根部整齐地折断下来。   第一千零二章 引爆装置之吸火   魇烈肤浅粗鄙,灵宣洛稍一用激将法,他就上了钩,手推圣火怪叫着冲出来,把此战真正的目的--轰炸泰山,给抛去了脑后。   他本预着对方本事再大,也躲不过第二道圣火,谁知不仅没伤他分毫,连手中大刀,都被他用指天禅的星光,沿刀柄硬生生折断。   “啊?这……灵宣洛,你这使的是什么功夫?竟能在瞬间断刀?”   魇烈张大嘴发问,脑子里想的,却是幽冥谷与他开战时,他用三千幻影兵奋力拼杀时的场景,顿时明白,这神功指天禅,他果然已练入化境。   想通之后他大为紧张,连嚷“不好”,只恨没听副将劝告,真就中了这小子诱敌深入的诡计,赶紧往回撤。   可脚未离地,身后又爆发海潮般的怒吼,吼声只重复一个字:杀!杀!杀!   “怎么回事?莫非神鹰盟真有援军到?”他惊惧地回头,就见几万妖兵,亮着坚硬且尖锐的鸟喙,死死堵在身后,其声势之威猛,足以令见者胆丧。   “这不可能!”他难以置信地嚎叫,抬起握刀把的手背使劲蹭眼睛,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垂下手再看,排山倒海般的犀鸟人军队还在,说明灵宣洛刚才那画圆圈的动作,千真万确就是在召唤援军!   “灵宣洛,你这只军队,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你们所有的行踪,我苍狼盟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又怎会有漏网之鱼,还是这样巨大的一条鱼?”   灵宣洛咧嘴一笑,乐呵呵答道:“魇烈君,援军从天而降,是老天专门派来,惩罚你们这群倒行逆施的恶贼的!你一个无脑匹夫,就算我告诉你他们是打哪儿来,只怕你也没脑子思考因由。所以不如省点力气,乖乖束手就擒吧!”   最后一句话音落时,他收起谐笑,改换回一脸正气。   魇烈心惊胆寒,哪还有心思与人斗嘴?想转身逃跑,退路上却铺天盖地般守着几万犀鸟兵,那还能叫退路吗?   向前看看,前方好歹也只堵着个灵宣洛,难说借助圣火的威力,还能侥幸逃命。   打定主意,他扔掉已成废铁的腰刀把,发出怪喝,对准灵宣洛就扬起了紫金圣火鼎。   那顶制作精巧的小鼎,喷着烈焰,兜头兜面就向灵宣洛扣来。看着它,灵宣洛有点恍惚,幽冥谷里被俘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   相同的情节,在不同时期,不同地点发生,将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他只能感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这魔王,真是死期到了,于是对准紫金鼎,再次亮出手掌。   这鼎收过他一次,魇烈盼着还能得逞,可一看他手掌,就知大事不妙,原来他用指天禅断刃之后,掌中紫光不仅未退,反而色彩转换,转成了七彩炫光。   炫光中,一簇色彩斑斓的星辰闪烁,纷纷扬扬飘入夜空,一粒粒绽放开来,将那世间最烈的火焰,不客气地吸了个干净。   魇烈收回紫金鼎,呆愣愣反转来看,鼎口除尚有一缕青烟飘浮,就连火星都再也不见。   第一千零三章 引爆装置之俘虏   魇烈的紫金圣火小鼎,是圣火炉的缩小版,专只为便于携带,随时可抓了人后回去扔进大炉子里。   当年羽翼尚未丰满的水铃儿,被苍茫径送进幽冥谷,便是被他用这种方式擒获。   然而经江南君与蛊雕兽配合,最后水铃儿不仅成功获救,他还失去了那宝贝大炉子。现在有的圣火炉,是他后来新建,远没有过去那只好使。   不过只要圣火炉还在,紫金鼎里的火种就不会熄灭,却不料在燃烧万年后,叫灵宣洛用星光给吸走了。   “我的圣火!灵宣洛,你好大狗胆,敢熄灭我燃烧万年的魔族圣火!”   魇烈痛心疾首,简直亡了命,张牙舞爪就向灵宣洛扑来,看似要与他肉搏。   灵宣洛哪有心思继续与他周旋?收拢星光聚在指尖,激射出一束箭一般的光芒,直奔向他眉心,同时默默念诵:“念定幻启幻启心和。念聚归思思旋融丹。丹引思沉梦过当阳,梦遇月影念幻合一。指运念,念逢星,星从丹生,念入!”   “入”字一出,魇烈张开的大嘴,再合不拢,滴滴答答淌着口水,带着古怪的表情,就倒在地上陷入了酣睡。   一招悬悲诀干干净净收拾了魔王,灵宣洛大感快意。   湘翔大军已至,会和樱柳的鬼兵,剿灭营地里的魔兵就再无需他操心。   他又给湘翔下令,一旦这边战事完结,速速赶去泰山脚下,清楚残余的苍狼盟军队,逼他们交代具体埋电火雷珠弹的地点,务必要一颗不剩地,把那大杀伤性武器给挖出来。   湘翔领命而去,他就押着,或者说是拖着战俘,赶回去见江南君。   一众士兵把那失去知觉的魔王往江南君面前一扔,便恭敬地站去一边。   灵宣洛擒获拥有天下第一火的魔君,速度如此之快,江南君怎能不吃惊?再看那魇烈,模样甚是可笑。   他两眼闭得紧紧的,胸脯起伏,喉咙咕噜噜响,战场如此嘈杂,他发出这动静,竟像是在打呼噜,右手还捏着那个小小的紫金圣火鼎,鼎口尚有青烟向外飘扬。   灵宣洛这般神勇,江南君当然赞赏,但他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灵宣洛搓搓鼻头,得意地笑道:“哥哥,宣洛不负你所托,把这引爆装置给抓来了。”   这句话说完,他以为江南君也会欢欣,抬眼看去,却见他面色之凝重更胜从前,于是不解地问:“哥哥,只要擒获魇烈,电火雷珠弹就不会被引爆,你还在担忧什么?”   江南君问他:“你可记得,澜沧神信中提过的那只断臂?”   灵宣洛点头。   他又道:“断臂由外看,血管枯死,可若切开,还有鲜血喷出,说明这引爆装置,可是有隐形力量支持。你认为这股力量,可能来自将血管作为导线的人自身吗?”   “这……”灵宣洛弄懂了他的意思,愕然问:“哥哥言外之意,是指这引爆装置,有总控……”   话音未落,又有信使飞奔而至,呈上了军报。二人忙接过来看,看完后,江南君才算展露了一点笑容。   第一千零四章 引爆装置之点数   魇烈被鬼族军队引来军营,正中江南君计谋。灵宣洛与湘翔的犀鸟兵团配合,俘虏魇烈。   在那之后,犀鸟兵组成方队,由空中打击敌人,一只只硕鸟从半空俯冲而下,杀得魔兵哭爹喊娘,四处逃窜,攻势势如破竹。   擒获魔君就意味能解除引爆装置,电火雷珠弹从此不会被拉响。灵宣洛欣喜,看江南君时,他却忧心不减。   正待细问,又有信使飞奔而至,呈上十万火急的军报,二人忙接来看,看完后,皆流露了喜色。   原来军报上书,南风长老领斐乔和她的三万钢魂兵向恒山进发,未及抵达,南风就遭遇兵变。   他那黑乎乎的坐骑咕噜兽,被鬼兵用乱刀斩碎,他本人则受了重伤,往漠北方向逃窜,下落不明。   斐乔按期抵达恒山,却不是进攻,而是向晦敏投诚,与他合力肃清苍狼盟在周边的残余部队。   不仅如此,二人还抓捕偷运及偷埋电火雷珠弹的兵甲数名,逼他们画出详细的藏弹地点,将那些可怕的火雷弹一个个全挖了出来。   恒山成了五岳中的幸运儿,未费一兵一卒,便解除了所有危机。斐乔现正与晦敏合兵一处,联手仙族恒山派护山。   嵩山、衡山与华山的神鹰战队,皆严格遵守江南军师的作战方略,步步精算,直到擒获敌方首领。   直至这时,都尚未听说有电火雷珠弹被燃爆。不过五岳大战未完,除去恒山,另四岳交战激烈,战况随时汇报。   江南君病体初愈,想如健康时那样指挥千军万马,依然力不从心。灵宣洛找出一处战火尚未燃及的空地,扶他坐下。   屁股刚沾到石头,远远就跑来一人。二人定睛看,正是湘路天使湘翔。   虽经历过大战,湘翔却精神抖擞,身上战甲是一片不乱,见了他们纳头便拜,“湘路天使,参见灵帅与军师!”   灵宣洛忙招呼他免礼,问道:“那边战况如何?”   湘翔禀道:“回灵帅,末将谨遵您的军令,已剿灭所有进犯的魔兵,正要带兵去收拾泰山脚下的残余。”   灵宣洛点头道:“湘翔将军这一仗打得漂亮,泰山下后续的战斗,就拜托你了!”   湘翔道声“不敢当”,再度施礼,准备去点兵开拔,却被江南君叫住,吩咐道:“湘翔将军缴获电火雷珠弹后,烦请详细清点数目,并呈报上来。”   湘翔未答,灵宣洛先奇怪地问:“军师这又是何意?”   江南君微微叹息,也不明示,只答道:“不仅泰山,其他四岳皆得如此照办,用最快的速度呈报雷弹数目,不可有误!”   这语气已不是吩咐,而是命令,灵宣洛不敢怠慢,急召来几名斥候,命他们飞速传消息到另外四岳,请那边的将领配合。   这件事交代完,湘翔便去执行任务了。   灵宣洛很想问江南君,打算怎样处置魇烈,总不至任他做美梦,直到七天后醒来吧?   江南君却只顾谈五岳局势:“柏瑞的天使兵团,实力非凡,南宫向与火铃儿偷运的雷珠弹,基本被他们在四川境内截获,数量已在盟主处汇总。大战开打时,苍狼盟从兵力上就输给神鹰盟一截,加之东海战役,以及轩辕山保卫战,让他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真不知云霄决战,火铃儿还拿什么来与我们对抗。”   第一千零五章 引爆装置之差额   魔兵被叛变的鬼兵引来,突袭神鹰战队军营。   埋伏在暗道里的奇兵--湘路天使的犀鸟兵团由地底升空,发动强势反攻,杀得敌人是片甲不留。   俘虏魇烈,江南君未现喜悦,唯有读到军报时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简略回顾几场主要战斗,灵宣洛听完似有所悟,但对他安排的雷珠弹点数一事,还是忍不住要询问原因。   江南君道出心中隐忧:“东海战役爆发时,火铃儿面向四海共派出四路兵马。包括路赞在内的东、西、北三海,无论是与敌人正面对抗或侧面周旋,战势都清晰明确,并无可疑之处。唯独这南海……”   他的暗示,灵宣洛未完全猜透,却已觉出不妥,追问:“军师意指南海战场,是六界大战的重心所在,火铃儿极有可能在其中做下手脚,以至目前局势难以明朗?”   江南君不置可否,答道:“火铃儿本就兵力有限,加之连吃败仗,四海五岳路路都派重兵前往,必定力不从心。他若想绝处逢生,在险中求胜,最好的办法就是明暗结合。”   “明与暗,相结合……”灵宣洛怔怔念叨,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江南君观他神色,见他已有所悟,继续道:“我方节节取胜,已为云霄决战奠定胜局。火铃儿再想反败为胜,实不容易。受形势所迫,决战前他必得下狠手做番铺垫,以尽量削弱我方实力。你仔细想,他的十路兵马里,哪一路最为重要?”   “什么?十路?”灵宣洛忽略问题本身,反而被数字迷惑。四海加上五岳,孩童都知是九路,这十路,从何而来?   江南君黯然一笑道:“根据密报,魇烈本就仇视稽洛山,尧豸之死,更把他的仇恨推向了顶峰。他曾向火铃儿请命,请求再战稽洛,却被以不合时宜为由驳回。相比魇烈,火铃儿怀有的可是蕴藏千年的血海深仇,我相信假如六界大战与进攻稽洛山二者中,他只可胜利一次,难说他宁愿放弃什么宇宙至尊的宝座,也要看着稽洛山覆灭。”   这便是江南君的隐忧,灵宣洛彻底听懂,眼前就是一黑。江南君谈及的是火铃儿,他想到的是南宫向,而这二人,此刻正相互利用,狼狈为奸。   江南君接下来的话,就提到了他的忧虑。   “世所公认,稽洛山与五岳唇齿相依。这种联系,靠的是那条叫万魂夺骨锁的锁链。若趁攻打五岳之机断去锁链,稽洛山就必遭重创。火铃儿派往南海的暗兵,这时若出现在稽洛山,神鹰盟又已将重兵分布在四海五岳,单凭陈涛的一万稽洛山禁卫军,岂能挡住敌人的铁蹄!”   “仇恨、为南海备战、暗兵出动……”一切迹象都正表明,苍狼盟进攻稽洛山就在今朝!并且火铃儿不许魇烈插手其中,一项原因就是他心怀的恨意,重过任何人!   江南君尚未解释,为何要清点电火雷珠弹的数量,可说出答案,灵宣洛更是心惊肉跳。   “南宫向偷运入中原的雷珠弹数目,我们已通过柏瑞掌握。理论上是要悉数埋入五岳山根,可我若猜得不错,我军实报的数量将少于偷运数,中间的差额,恐怕就在稽洛山。”   第一千零六章 保卫稽洛之保护色   江南君一直愁眉不展,灵宣洛只道他是为电火雷珠弹忧心,却不想他实际担忧的,是稽洛山的安危。   二人谈话的内容,很快就涉及了万魂夺骨锁。   江南君刚受过脑脉续接术,正处于康复阶段,却始终焦虑不安。   灵宣洛为不让他操劳,又想到察觉九宫旋星盘有异动时,自己为夺骨锁添加的防护,便安慰他道:“哥哥尽请宽心,来泰山赴命前夕,我往万魂夺骨锁上加了道封印。同时在面向五岳的五方,陈涛也设下了五处瞭望岗哨,敌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监控。加上落音竹宇前,还有九宫旋星盘与十六天地脊兽在时刻保卫,稽洛山若真面临兵危,陈涛必会拉响警报。”   江南君不忍拂他好意,点头道:“如此甚好,但敌人行动诡谲,只怕我们防不胜防。这一刻我们不能再仅驻足观望,按兵不动了。”   灵宣洛又是一惊,急问:“莫非哥哥打算派一路神鹰战队,进驻稽洛山?”   江南君道:“不是进驻,是直接开战。四海之战打响后,我与鬼盟主一直就在调查苍狼盟暗兵的去向,直到出征泰山的前一秒,才接获确切消息,说火铃儿派往南海的,是雷路天使雷震。然而雷震仅在半路虚晃一枪就去向不明,至今也不知其下落。”   “雷震”这名字,灵宣洛听得差点吐血。   归墟里,灵儿带他入龙牙镜,二人一起见到稽洛山的未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妖族叛军,引爆埋得漫山遍野的炸药,将稽洛山炸成废墟,那人不就叫雷震吗?看来灵儿的话,半点不假,未来不是想象,迟早都会发生。   他不提归墟之事,只摇头道:“哥哥且慢,此事听来匪夷所思!一个天使兵团,少说也得有兵马三万,三万人同时出行,纵然遁地也难逃我们遍布六界的眼线,哪会如此轻易就凭空消失?”   江南君料他有此疑问,冷笑道:“得到这条线索,我们便摸查雷震其人的底细。原来由他领导的兵团,来自蜥蜴妖脉系。这些士兵的拿手好戏,是能随周遭景致更换身体肤色,形成可以假乱真的保护色。不仅如此,他们连体温都能随环境温度调节,我们纵然出动热力探测,也难以捕捉痕迹。这样一支军队,说他们是隐身奇兵,专为打伏击战而存在,绝不为过!”   灵宣洛恍然大悟,答道:“好一个神出鬼没的蜥蜴兵团!神鹰盟的侦查能力,强大到上可触天下可入地,也没能及时查出足足三万人去向,原来并非因为他们如我们那样,由地底行进,而是所有士兵都在随时由内至外地变换身体,以形成伪装,借环境隐身行军!想必哥哥还推测出,雷震从前往南海的路上转战稽洛山,至今就埋伏在山体周围,择机而动!”   他既已参透整件事,江南君就不再多言,而陷入了沉思。这时二人的考虑,不约而同都集中在了南宫向身上。   灵宣洛沉沉道:“火铃儿要毁稽洛山报仇,南宫向则因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夺取万魂夺骨锁。这两个恶人凑在一起,也算天作之合。由此可见,稽洛山相比五岳,他们更志在必得!”   第一千零七章 保卫稽洛之警报   泰山战场上,幽冥魇烈,这位苍狼盟主将,没来得及拉动电火雷珠弹的引爆装置,就被神鹰战队擒获而沦为俘虏,由此泰山战局胜负已定。   这时的江南君,注意力不再集中于五岳,而是转去了悬于它们头顶的仙山,稽洛山。   南宫向与火铃儿同时盯上这座山,虽初衷有别,毁山的目标却不谋而合。   江南君叹道:“不管他们如何貌合神离,相互猜忌,至少这次行动是未产生任何分歧。他们之间的分工,应是火铃儿先派出雷震,于稽洛山底埋藏电火雷珠弹,然后由南宫向抢到夺骨锁后亲自引爆。”   “什么,南宫向亲自操作?”江南君的分析与判断素来准确无误,灵宣洛听得背脊发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搓手道:“夺骨锁里困有万千冤魂,被师祖姑姑用灵力和封印封存,万一别有用心之徒夺走锁链,成功释放冤魂,其威力岂是雷珠弹可比拟?”   江南君道:“所以说,我们绝不能让南宫向得逞!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先制伏雷震,如对付五岳这般拔除雷珠弹的威胁,让南宫向无从下手。雷震的遁形术固然厉害,他本人却不过是一介武夫,在十八位天使将军里,堪称唯一有勇无谋又见利忘义的鼠辈,最不被羽风看好。走到今天,他果然做了叛军。这样一个匹夫,行军打仗可以,用法力释放怨灵,只怕休想。如此大事,唯有高深之人可以办到,就是那南宫向。此时此刻,他必然正站在泰山之巅遥望稽洛,等待五岳炸响,抽出万魂夺骨锁后引爆稽洛山,看她如何在夜空里燃成火球。”   灵宣洛冷汗涔涔,正欲开口,头顶就传来一阵急过一阵的响铃之声。那铃声响亮又尖锐,直贯云霄,脚下的土地受到震撼,被崩出了道道裂纹。   “不好,是九宫玄星盘的警报!”灵宣洛惊呼,随即头脑一颤,接收来信号,证明他亲手下在夺骨锁上的封印,也正有人试图揭起。   江南君顾不得头痛,从石头上“霍”地起身道:“保卫稽洛的时刻已到,此山与五岳命脉相连,绝不容有失,否则哪怕五岳不倒,五岳争锋之战我们也不能算作获胜方!万魂夺骨锁更不可落入南宫向之手,以防他拥有怨灵军队,从此获得强大的冥界力量!”   灵宣洛心如火焚,一刻都不能再等,问道:“哥哥早知五岳争锋后,将有稽洛山保卫战打响,想必已预先作出安排,不知这前往应战的神鹰战队,是哪一路?”   江南君道:“抵达泰山后,通过泰山派掌门心若的汇报,我已确认之前的观察无误,南宫向确实是潜入了泰山顶峰,便请苍儿传十万火急的军情给盟主,由他向湘翔将军颁发第二道盟主令,命他泰山任务完结,就即刻转战稽洛,与雷震的蜥蜴兵团会战!并且离开轩辕山前,我就已叮嘱他,务必要备齐足够的妖族火种,让犀鸟兵吞入肚腹以随时喷火。妖火虽非世间最烈,但若用于焚烧怨灵,力量定然不弱!”   第一千零八章 保卫稽落之亲战   南宫向与火铃儿,皆欲借五岳战争作掩护,一举打垮稽洛山。   江南君查找出苍狼盟暗兵的下落,经过分析,确定这路兵马已进入稽洛山地界,便未雨绸缪,在安排泰山出征人选时,把稽洛山也考虑在其中。   灵宣洛对他的智谋是心悦诚服,又铭感五内,动情地谢道:“有哥哥面面俱到的安排,所需军备一应俱全不说,连军队都信手拈来,这等周密,就算敌兵来偷袭我们也不会手忙脚乱。宣洛谨代稽洛山,代师祖姑姑,拜谢军师大恩!”说罢一撩襟甲,单膝下拜。   江南君忙一把搀起他道:“宣洛切勿折煞哥哥!我既已做了你的军师,出谋划策就是分内之事,又何须言谢?再说稽洛山的安危,与六界大战的成败息息相关,绝不能掉以轻心。形势如此紧迫,咱们就勿要再多礼,湘翔将军完结泰山的任务,自会马不停蹄地赶往稽洛山,我们最好先于他抵达,看看稽洛山目前情况如何!”   听这说法,江南君是欲一同前往,灵宣洛哪能答应?拦阻道:“哥哥莫不是要随行?稽洛山山体下的雷珠弹,有湘翔的天使兵负责拆除,万魂夺骨锁有宣洛尽心保护,哥哥只需坐镇泰山的大本营即可,宣洛自会随时传递军情!”   江南君知他是担心自己脑伤未愈,操劳不得,更别说直入两军对垒的战场。可是稽洛山保卫战之艰巨,哪怕他亲自出马,也不能保证最后全胜,又怎能躲在敌后?   于是他故作轻松,玩笑道:“哥哥在刀山火海里闯荡百年,岂是泥巴捏成的人儿?区区小恙,有宣洛妙手回春早已痊愈,怎还要你这样担心?你这般拘谨,是信不过自己,还是信不过哥哥?”   “这……”给他机智一驳,灵宣洛瞬间无语,脑瓜一闪,想出个情非得已的办法,指着不远处道:“并非宣洛不信哥哥,实在是泰山战场上的敌人,哪怕已被犀鸟兵清理干净,也大事未完。幽冥魇烈这个引爆装置还躺在那儿,哥哥不得留下来,看怎样处置他吗?”   虽是阻拦之计,却也言之有理,江南君笑容凝固,长叹一声道:“怎样处置于他,我……尚无定论……”   “哥哥……”   这表情,泄露了他内心无尽的痛苦与矛盾。   他与凤涅鹣鲽情深,魇烈再坏,也是凤涅嫡亲的兄长,若要他亲自诛杀,恐怕下不了手。   但是,魇烈只要活着,引爆装置就不会解除,他一睁眼大概就会想方设法继续行凶。这件事直接扔给江南君,确实太过残忍。   看来魇烈的结局,不能由江南君定夺,稽洛山保卫战,他也非上阵不可,灵宣洛只能让步。   临行前,灵宣洛请来云夜郎君和他的二位鬼将军,将魇烈交由他们看管。是卸下手臂还是直接处死,就由得鬼王决断了。   大事安排妥当,江南君手指插入齿间打一声唿哨,茫头鹰苍儿卷着烈风冲至二人身边,他们便一同骑上,直奔稽洛山而去。   第一千零九章 保卫稽洛之窝囊   当日在鹿鸣殿议事时,魇烈请求出兵稽洛,遭众人耻笑,火铃儿也断然拒绝了他。   然而火铃儿拒绝的原因,可不止不合时宜那样简单,他暗自愤恨:“你魇烈再恨稽洛山也不过是破了个圣火炉,死了名手下。我呢?我若不雪去千年耻辱,给曦穆彤和灵宣洛点颜色看看,岂配有朝一日,坐拥天下?”   妖族叛军自加入苍狼盟,入驻西王山后,他对每一个兵团都详加研究,以确认哪一路人马适合怎样的打法,又该派去怎样的战场。   从那时起,雷震的蜥蜴兵团,就被他与稽洛山牢牢拴在了一起,简直认定那支可随时变红变绿的军队,就是上苍赐予他来报仇雪恨的。   于是乎就有了假意派雷震出兵南海,实际在半路给他发新盟主密令的招数,命他改道稽洛山,蛰伏在靠那仙山最近的地方,随时准备出击。   这道暗兵设的,与其说是用障眼法骗神鹰盟,倒不如说是骗他自己这帮苍狼盟的盟友。   江南君与灵宣洛,骑坐苍儿,以风驰电掣之速赶回了稽洛山。   这一次,他们真是从后山潜入,悄没声息地来到了落音竹宇前。   按照稽洛山军制,每过一刻就该有一位伍长,领三十名灵童兵巡山一次。以九宫旋星盘为界,前山的各处岗哨也该见到人影。然而此时,到处都静悄悄一片,宛如山中无人。   这气氛极不寻常,二人大为紧张,踏上旋星盘所在的玉石广场,就见旋星阵不仅已经启动,九根高入云天的白玉华表,更是悉数倒塌。   “战斗果然开始了,不知陈涛损失如何!”灵宣洛看得心痛,却顾不得感伤,急忙检查现场。   九根白玉华表,镇守五岳四海的九方,按照地面痕迹,它们如曾被天地神手挪移,脱离原来广场两边的位置,散到了正中的九处。   这二人对奇门遁甲术皆有研究,灵宣洛这方面的学问,更在江南君之上,所以他们一看便知,白玉华表是察觉危机后,自动形成了天盘九星的阵势。   照理说有这层障碍,敌人想攻破落音竹宇以深入此山内部,可不容易。   无论往哪一方钻,他都会遇到华表阻拦。就算他想凭蛮力将柱子劈倒,也得有足够法力碰到柱身。若仅直接拿刀砍,他的刀除砍中空气,怕是什么都触碰不到。   雷震出兵南海时,也不知火铃儿的真实意图,走在半路接到密令,很有点不甘心。在他看来,出任决战主帅相比攻打一座小山,功劳可大得去了。   然而军令难违,再不情愿,他也只能命全军改换体肤颜色,向那座悬于半空的无根之山挺进。   到达后,他先去火铃儿指定的地点领到一百只电火雷珠弹,然后再与三万蜥蜴兵蛰伏进稽洛山周围的崇山峻岭,既监视山中状况,随时向火铃儿汇报,又每晚都派出一只小分队,趁夜深人静时在山体下掩埋雷弹。   这任务叫一个窝囊,别人打得爽快,他只能干瞪眼地看着。这一百只雷弹,火铃儿也吩咐得清楚,时机一到自有人引爆,除去埋雷,他无需操别的心。   潜伏时间一长,他闲得无聊,便开始琢磨心思:凭他天使兵团响彻六界的名号,岂能苦战一场,只做得花边衬托他人?那一百只看上去奇形怪状的雷弹,必得由他雷震引爆!   于是他多出个心眼,将那百只雷弹用妖族封印改封,然后拉出火引,将引线点火的一端控制在了自己手上。   第一千一十章 保卫稽洛之攻山   江南君与灵宣洛进入稽洛山,踏上九宫旋星盘,见到的是已被摧毁的九根白玉华表。华表倒下前,已自行移至天盘九星的位置,之后陈涛拉响了警报。   两方敌人都正蛰伏山外,他二人可没变换肤色隐形的本事,在这里的进出,大概逃不出南宫向与雷震的监视。敌人察觉出他们的动向,战争第一炮,随时会响起。   南宫向曾明确向火铃儿表态,他介入五岳争锋之战,志在万魂夺骨锁。得到这根锁链后,不管火铃儿从战争中获多少利,他南宫向也绝不稀罕。   但火铃儿不傻,深知此人能力非凡,且野心勃勃,只苦于长期呆在云南,不具备成熟的条件来组建军队,所以闹来闹去,手上也只得两个小姑娘可用。   窘境难解,他方肯重拾千年前的交情,与自己重修旧好。但心机之深,一上场就用控血散控制他,将他推上棋盘,变成了一粒可调兵遣将的棋子。   南宫向的真面目他早已看清,又怎还会奢望,二人真能通力合作,实现啥千年之约?   万魂夺骨锁里,数万怨灵沉睡,南宫向一旦获得,就能建起一支庞大的军队。此人无盟无友,醉心于独行。夺骨锁的冥界力量巨大,凭心而论,他真不愿锁链落进这种人手里,将来危害世间。   不过若真如他承诺,拿了夺骨锁就会老实地从他眼前消失,再也不来烦他,这代价也值。毕竟他火铃儿将拥有的,是统御六界的王权,一根小锁链嘛,估计无碍大局。   当泰山脚下传来轰隆隆炮响,紧接着,另外三岳又火焰冲天,雷震就清楚,进攻稽洛山的时刻将至。   不出他所料,两个时辰后飘来白羽军令,白羽落进掌心变作信纸,火铃儿手书:见到灵宣洛出现,就即刻开战。   压抑一月,终能爆发,雷震雄赳赳气昂昂,大张旗鼓地集齐人马,就直攻上山,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占领此山后在山内也遍布炸药,这样一来,稽洛山内外一起炸,必毁无疑。   陈涛听山外有人叫阵,知是入侵者到,急忙集合灵童兵迎战。   令他大惑不解的是,禁卫军岗哨严密,无时无刻不在监视山外动向,怎就没察觉苍狼盟派出了这样一队奇怪的妖兵?   不管怎么说,保卫稽洛,都是他至死不渝的使命,首先便用结界严防死守。   蜥蜴兵团除会变色,还擅长钻缝。结界由曦穆彤撒下,哪怕再坚韧,也敌不过几万人的强攻。   时间不长,结界就被撕裂,三万强敌排山倒海般就闯进了山内。   陈涛且战且退,暗想他们与敌人兵力悬殊,不可一开战就损兵折将,便不恋战,而是撤到落音竹宇后面,启动了九宫旋星盘。   没费多大力气就打进了稽洛山,雷震那叫一个得意,可高兴时间不长,又遇到了烫手山芋。   九宫旋星阵,为大名鼎鼎的曦穆仙亲手创立。乍一见到,他以为推到九根白玉华表就能前行,岂料原来太过轻敌,几十名蜥蜴兵一起砍柱身,却是连石屑都没削下来一星。   不止于此,头顶上,又出现了十六只张牙舞爪的石兽,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十六天地脊兽阵。   看来此山大有文章,远不是两眼见的那样简单!   第一千十一章 保卫稽洛之妙计   出师五岳之前,江南君就预测在这场战争中,苍狼盟的进攻目标不是五个,是六个。   高悬于五岳之上的稽洛山,因种种原因已成兵家必争之地,无论南宫向还是火铃儿,都不可能专心攻打五岳,而置这仙族的军事要地不理。   因有此预见,安排泰山战队时,江南君便将稽洛山保卫战作为一项重要因素考虑在内,所以安排湘翔的湘路天使兵团出战,只为同时兼顾泰山与稽洛山,做到一举两得。   然而等九宫旋星盘的警报拉响,他与灵宣洛匆忙向回赶,见到的依然是九宫旋星盘被毁,十六脊兽被困的落败景象。   雷震轻而易举就从山外攻入,见胜利唾手可得,便开始轻敌,以为稽洛山徒有其表,其实不堪一击,直到被九根白玉华表拦路,却碰不到它们皮毛才开始警醒,意识到正面对顽敌,绝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只怕连第一关都攻不下,最后得灰头土脸地撤走。   毕竟是天使将军中的一员,哪怕垫底,也多少有些本事。进展不顺他并不急躁,而是即刻冷静下来,与两名副将一起潜心研究,如何解除那阵法的封锁。   陈涛自启动九宫玄星盘后,便率领部分禁军从前山撤离,死守在落音竹宇四方。   守山的两个阵法,万一被敌人找到破绽而攻陷,他们就将与敌人肉搏,誓死不让稽洛山有分毫损伤。   雷震绕着那九根柱子不停转悠,不露杀气,柱子与他就相安无事,攻击时,武器却如插入空气,旁人看了,只道他正自己和自己对打,形象可笑至极。   他对奇门遁甲之类的玄学术数一窍不通,反而跳出死角,还真想到一个好法子,顿时咧开大嘴嘿嘿笑了。   副将见将军愁容散开,知道有戏,忙凑过去等他开口。   雷震不着急下令,而是轻敲几下华表柱身,又趴到地上,耳朵贴上玉砖地面,细听地下传来的声音,这才站起来拍拍两手,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将军,可是已有妙计?”其中一名副将忍不住问。   雷震笑道:“九宫旋星阵,由曦穆仙用灵力创造,都说坚不可摧,我看不尽然。就算她灵力高深,这柱子挪动时也不会拔地而起,必会在地面留下拖痕。”   “哎呀,将军高明!”二副将拍马屁的功夫十足到家,才刚听个开头,就等不及要竖大拇指夸赞。   雷震被打断,皱皱眉,但被夸得舒服,所以也不加怪罪,继续道:“咱们乃行伍中人,法力有限,故不能破阵。蛮力又用不上,无法从正面硬攻。唯一可用的,就是这随机应变的脑子。既然不让从地面毁柱,那就从地下入手!我已查过九柱挪移的轨迹,柱子下面,必有连通的通道。再敲敲柱身,不难发现它们皆是中空。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刀砍不倒柱子,不过只要能破除法术,发动攻击就好办了。外面碰不到,就从里面碰,让咱们的士兵钻进去,扒掉它们的根基,看它们倒是不倒!”   第一千十二章 保卫稽落之水囊   雷震带兵攻入稽洛山,没费多大力气,就破开了结界,差点得意忘形。等遇到九宫旋星阵的阻滞,才意识到真正的战场,其实是在这里。   他没本事破阵,就打起歪心思,欲从地底拔那九根柱子的根基。   “高!实在是太高了!将军之高明,古往今来就找不出第二位!您这样的旷世奇才,不和火盟主平起平坐,可真是太委屈了!”副将们一听,崇敬得五官拧在一起还觉不够,简直就要涕泪迸下。   这种夸张的奉承,雷震似已习惯,不以为意地砸砸嘴,赶开他们,身先士卒地举起钢刀,对准玉砖缝隙狠狠一戳,再向下一压,就撬起一块砖来。   他这是在做示范,接下来点出几十名兵甲,分为两队,一队力气大的,一队身型瘦小的,由二副将一人带领一队。   力气大的,负责快速翻开地砖,露出下面的地道。   瘦小的,负责钻进地道,找出白玉华表插在地底的根基,然后从中空处进入柱子内里,尽量多地填充硝石火药,然后拉出引线。   这笨招竟然灵验,撬砖的一队苦干多时,地下还真露出弯弯曲曲的轨道,只是十分窄小,像雷震那样身材中等,略显肥胖者,肯定挤不进去。   这时就轮到钻洞的队伍上阵了。这些人,老祖宗大概是蜥蜴类里的壁虎,身型够细,蹿得也够快,下去十几个背火药的,眨眼就没了踪影。   雷震不知里面情况如何,焦急地等待,副将们再拍马屁,这次就拍对了地方。   他二人合掌,再往两边拉,便拉出幅虚像。虚像上显示出九根透明冰柱,冰柱底部,有几个红点在蠕动,原来那是蜥蜴兵们进入地道后活动的路线图,冰柱代表华表,红点代表蜥蜴兵。   雷震高兴地直拍二人肩膀,算是夸奖,之后一对大眼就没再离开过虚像。   可不知为何,找到柱子的根基后,妖兵只要靠近红点就会消失,说明靠近的人已死。   雷震这下急了,若是连根都碰不到,那他还真得一筹莫展了。   这时头顶的十六只脊兽,一直口喷白气,恶狠狠地盯着地面,只待华表有失,它们就会扑落,用利爪撕扯敌兵。   雷震抬头看看脊兽,又看明白了。之所以说这两个阵法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是因为华表为擎天柱,看护仙界与人间,十六天地脊兽的职责,则是守卫九柱,防止敌人摧毁它们。   破解九宫旋星阵,得先打败那十六只石兽!   问题原来出在这里,雷震不再忧心,一把从怀中取出只水囊,拧开盖子,一股火硝与血腥气相混合的怪味就飘了出来。   “将军,水囊里装的又是何法宝?”旋星阵久攻不下,副将们也很担心,雷震一有动作,他们就赶紧凑上前问。   雷震道:“盟主下第二道军令,命我们转战稽洛山时,一并交来这个水囊,让我在关键时刻打开它,里面的火硝血自能助我通关。那时我不屑一顾,认为战场上有哪道关,会是我天使兵团闯不过去的?现在看来,盟主倒是料事如神,咱们今日的困境,他一早就有了预见!”   第一千十三章 保卫稽落之破阵   雷震攻打稽洛山时出师不利,仅走出一步,就对九宫旋星阵束手无策,好容易想到拔根的办法,却又有十六只石兽从中作梗。   幸亏火铃儿曾交付装火硝水的水囊,此时此刻,正好用来对付石兽。   简要解释一番,雷震不再理会副将,而是握紧水囊纵身一跃,跃到了石兽围成的圆圈正中。   石兽们本虎视眈眈紧盯华表,稍有动静,就会倾巢出击,不料敌人竟主动来犯,顿时一齐扭动脖颈与四肢,发出“噶啦啦”石块挪动的巨声,震得地面上的人一颗心咚咚乱跳。   雷震怀揣虎胆,毫无惧意,左手握水囊,右手执刀,专等石兽扑来。   十六天地脊兽的任务,是保护那九根柱子,从没得过要单独进攻一人的指令,所以显得犹豫。   雷震有点恼火,心道:“老子不怕你扑,就怕你不扑,就不信今天能给你们这堆石头疙瘩难住!”   说完气话,大剌剌将水囊口对准其中一只石兽的兽眼,扬手洒去。   火硝血便是火硝水,不光能镇鬼,不是鬼的生灵碰了,也会给浇熔。   那只石兽不幸被洒中,脖颈处再度发出“噶啦啦”巨响,却不是扭头,而是惨叫。   雷震得手,乐得哈哈大笑,石兽们却吓得惊慌失措,想向前与他交战,又忌惮他手中的水囊,一时左右为难。   不赶走它们,蜥蜴兵就寸步难行,雷震横下心猛挥水囊,在半空下起了一场难闻的火硝血雨。   这下不光是那些脊兽,连处在下方的士兵都遭了殃,最先被浇到的,战甲被烧出一个个窟窿眼儿,还冒着白烟。   脊兽暂时没法再呆原地,带着巨响往回逃,站上落音竹宇的殿顶就不敢再露头。   这样一来,十六天地脊兽阵虽未被完全破解,至少暂时被火硝水镇住,能给雷震留出攻陷九宫旋星阵的时间。   少了石兽用灵力保护,白玉华表的柱基,就再不难靠近。   从虚像上,雷震能清晰看到那些小红点靠近柱基后,沿中空的柱心一点点向上爬,红点便逐渐拉长,成了细细的红线。   “成功了!”他挥着粗胳膊欢呼,俩副将又是好一番肉麻的奉承,自不用提。   一开始,蜥蜴兵们尚还进行顺利,可白玉华表感到威胁来自内部,就再也不肯安静,“嗡嗡嗡”发出巨大鸣响。   鸣响声震耳欲聋,柱子里的人给挤在狭小空间里,声音出不去,哪承受得了?   不出片刻,他们一个个就给震得耳鼓破裂,由高处跌落,又砸中下面的人,依然死伤惨重。   雷震眉头紧皱,仔细对比九柱内的情况,蜥蜴兵勉强支撑过半个时辰,他便把还活着的人给召了回来。   比较之下,他看出坤西南与兑西的两支华表,填进去的硝石火药最多,可以开炸,于是将队伍撤去十丈开外,又命人划亮妖火,两团火焰喷过去点燃引线,等过几秒,就听“轰隆”几声,那两根被他选中的柱子,被从根部给炸倒了。   两支华表一倒,九宫旋星阵就露出缺口,犹如阵中对开两扇大门。   雷震大喜,即刻震天价响地擂起战鼓,率妖兵从缺口进入,却不料石兽们已调整状态,平静下来并摆出十六天地脊兽阵,在等着他们。   第一千十四章 保卫稽洛之兽影   九宫旋星阵,来自世间灵力最高之人曦穆仙。阵法中,她的智慧处处贯穿,不仅难破,四周还有十六只天地脊兽作护法。   为强行通过,雷震别出心裁地用火铃儿的火硝血镇住脊兽,炸毁九柱中的两支,还真闯了过去。   等三万大军全部穿越九宫旋星盘,站到了落音殿的大门口,就听“轰轰轰……”,身后连续传来七声巨响。惊讶回头,见到不知因何缘故,连另外那七支石柱都直挺挺倒下,砸在玉石地上碎成了几十截。   “哈哈哈……”   他狂笑,指着那堆废墟叫嚣:“就算是曦穆彤的杰作又如何?到头来,只能送到我雷震的眼皮底下,乖乖任我践踏!狞灭天子,你不是与这女人有情吗?还不快快现身来保护于她……”   “啊……”   张着大嘴没说完,脸上表情就骤变,狂傲转成震惊,只因那十六只石兽又出现了,并且沉重的身躯落到地上,如鬼魂般无声无息,齐用三十一道目光,凶恶地向他扫视。   最为可怕的,可不是那目光,而是每兽的四蹄下都各踩一名蜥蜴兵。这些倒霉鬼,毫无防备地遇袭,吭都没吭一声就给踩成了肉饼。   主将受惊,士兵更陷入恐慌,有几个胆小的以为撞鬼,抱头就往回蹿,想逃去倒塌的九柱之后。   这时怪事又现,那几人无论怎样跑,都跑不出旋星盘的废墟,想倒回来也办不到,只能站在石堆里干嚎。   雷震气急,对副将示意,二人领会,向那几名逃兵甩手,赐他们一人一支袖箭锁入咽喉,倒地后就再无声气。   处理完逃兵,雷震心情更糟,看来是他高兴得太早,虽能钻空子过来,却不单没有破阵,反而连出都出不去了。   定心想想,这座山迟早要被炸毁,到时必有其他出口出现,又何须急在此时?便不理身后,只掏出水囊专心对付十六只石兽。   石兽中的一只被浇瞎一只眼,显得脾气特别暴躁,蹦跳着就要扑来撕烂他。   他倒不慌,心想伤你一次,不如再拿你开刀,灭你第二只眼,也好杀一儆百!便故技重施,再向它洒火硝水。   谁料这次招数不灵了,受伤的石兽只是虚晃,见水囊出击就向后退,反而是他背后的两只猛扑而至。他扭头回击,尚未闪开,左两只也带着风嚎袭来,紧接着是右两只……   如此这般,第一只石兽诱他成功后,十六兽两两一对,轮番腾跃,腾跃速度之快,兽影旋成一个极为规整的圆球,将他囚禁其中。   他感觉已双脚离地,在兽阵里翻飞,找不到重新站立的支撑点,天与地也成混沌一体,灰茫茫辨不清方向。   仅过须臾,混沌体就逐渐缩窄,看来是石兽正缩小包围圈,一旦兽影球里没了空间,他就会给巨石挤压碎成肉泥。   与此同时,混沌体外喊杀声四起,想必是稽洛山禁军等十六天地脊兽得手,又冲了出来。   雷震明明已经获得优势,穿过落音竹宇就能进入稽洛山腹地,又怎甘心在一步之遥处溃败?   他给转得昏天黑地,脑子却不糊涂,心想此阵法内藏玄机,非懂术数者不可解,他若想逃,只能继续依靠蛮力。   第一千十五章 保卫稽落之时差   九宫旋星阵大名鼎鼎,雷震却能轻易破除,正自我欣赏,却陷入了十六天地脊兽阵。   眼看石兽们在缩小囚禁他的兽影球,他不甘心失败,更不愿就此丧命,在高速旋转中急寻对策。   石兽共计十六只,正疾速变阵,总会有一两只露出破绽,让他找到突破口。火硝水沾不上它们,便奈它们不何,但若给自己画出保护圈,是否就能出现生机?   生死关头,想到即行,他的水囊不对准石兽,而是围着自己洒了一圈。这一下,兽影球虽还在转动,却停止了收缩。   他大喜,再把水囊对向大刀,向刀刃上抹火硝血。   大刀冒起腾腾热气,他心想成败在此一举,闭上眼,亡命般好一通乱砍……   风嚎声渐远,身体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但他心有余悸,小心地睁眼,才见到这混沌空间已窄到快容不下他,不过十六石兽只敢呆在火血圈外,不再向他靠近。   “还是火硝水,还是这水囊救我一命!”   感概一番,他继续用沾血的大刀出击,以开辟逃离道路。拼杀许久,青灰的混沌之气中忽现一道白光,白光给他希望,视线紧紧跟随,再不离开。   “白光是透过来的日光,已有两只石兽露出破绽!”他兴奋地举起大刀,对准白光闪处狠狠投掷过去。   “噶啦!嘎啦!嘎啦!”   巨响不绝于耳,十六天地脊兽阵被破,雷震战甲散乱,头盔也不见,就这样狼狈不堪地跌了出来。   他重重摔到石地上,摔得是七荤八素,但脑子一清醒就一骨碌爬起身,放眼四望。   刚才不是喊杀震天吗?可战场上,哪有灵童兵的影子?蜥蜴兵的尸首躺得横七竖八,两名副将干巴巴站着,死盯着他,犹如盯着只鬼。   “怎……怎么回事?敌人呢?战斗呢?刚才都发生了什么?”雷震这时反比在兽影球里慌乱,一把揪住一名副将,急匆匆发问。   “回……回将军,我们都以为,您……给压扁了……”   副将只怕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些啥。   “放屁!”   雷震脸都气歪了,手掌向外一推,副将“咚咚咚”连退三步,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另一名这时清醒过来,赶紧收起迷茫,夸张地嚎叫:“哎呀,将军还活着!老天有眼!老天……”   嚎到一半,如小鸡般给雷震拎起来,怒问:“快说,刚才发生何事?”   副将哆哆嗦嗦回答:“回将军,不是'刚才',是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什么?”雷震这一惊,惊得背脊发麻,松开副将瞪大眼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一点都不许漏!”   副将惊魂难定,先咽口唾沫压惊,才说道:“将军给困入兽阵,近万灵童兵就从那栋竹宫殿后杀将出来,和我们开了打。毕竟我们有三万人,混战大半日,他们眼看战力不支,就又撤走了。那十六只怪兽组成的旋球,一直不停地在空中转,还越来越小,我们都认为,将军不给转死大概也给压死了,有心要撤,那堆废墟,又跨不过去……”   雷震这下听明白了,呵呵冷笑:“好个曦穆彤,给本将军摆出迷魂阵!幸亏有英明的火盟主赐予火硝水,否则我还真出不来了。看来你再厉害,也会遇到剋星,这剋星,就是咱苍狼盟盟主,火铃儿!”   第一千十六章 保卫稽落之劝慰   雷震被困十六天地脊兽阵,依然靠火硝水脱险。这一次,他是真体会了火盟主的厉害之处,手里的水囊,成了他的致胜法宝。   想到这山很快会被炸毁,笑容爬回花脸,他摇一摇水囊,里面还剩大半,便一把塞给副将,命他沿落音竹宇整个地浇洒一圈,再用妖火点燃。   顿时整座竹宫殿,被这特殊的火焰围困,十六只石兽除用眼中凶光逼视敌人,再也动弹不得。   进山一战,说不清是胜还是败,甚至不知是否是灵童军诱敌深入的诡计。雷震预感不祥,又不能乱了军心,只好故作傲慢地掩饰。他已无路可退,唯有硬着头皮往里闯。   先锋兵跑在队前,依照命令挥舞画有白狼狼头的苍狼盟军旗。二万多名蜥蜴兵,洪水般绕过火圈,直奔向稽洛山腹地。   这就是雷震入侵的经过。九宫旋星盘,与十六天地脊兽阵,看似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挡住敌人的攻势,而起关键作用的,还是火铃儿的武器,火硝血。   灵宣洛面色煞白,呼吸困难,站在倒塌的白玉华表间,要拄着蛟虬剑才能站稳。   江南君与他不同,没现战败的焦虑,只仔细检查现场。可一扭头见他那副落魄模样,忙道:“宣洛,你不要担心,陈涛将军并未弃山而逃,只是在敌人进攻前接到盟主令,嘱咐他切勿以一万士兵的力量与敌人硬碰,要尽量用山前的两大阵法抵挡,等待援军。”   灵宣洛异样的表现,并非源自九宫旋星盘的落败,而是脑海里,一直浮现稽洛山被毁的惨状,与雷震那张不可一世的脸。纵有鬼盟主与军师鼎力相助,这座仙山的命运,真能被改写吗?   他一语不发,江南君唯有再加安慰:“你看,所有非参战人员战前就已安全撤离,等湘翔大军杀到,雷震就无路可逃。这九根擎天柱,很快就将再度直立,你切勿为一时的假象悲伤!”   “哥哥,这不是假象!九根白玉华表,倒在天盘九星的位置,肯定再站不起来!”   “肯定?你为何要如此断言?”江南君好心劝慰,竟惹来他失控的吼叫,顿时迷茫。   灵宣洛不愿再隐瞒,把跌入归墟后,随灵儿见到的情景,一字不漏地告诉了江南君。   若是未来能被更改,为何前来攻山的敌将,真叫雷震?若是灾难可以避免,坤西南与兑西之间的大门,又怎会被敌人用炸药轰开?眼前情景,几乎与龙牙镜里的景象一模一样,还如何能叫人冷静?   见他陷入绝望,方寸渐失,江南君右手搭上他的肩头,笃定地说道:“宣洛,你听哥哥一言,只要落音竹宇不倒,只要那片苍翠的竹海还在,稽洛山就不会灭亡!”   “落音竹宇……竹海……我的责任……”灵宣洛喉头哽咽,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尝试让信念慢慢回来。   可就在这时,又是“轰隆”一声,震得二人同时抬头,却见真龙峰方向冒出滚滚浓烟,是缥缈殿遭到了轰炸!   第一千十七章 保卫稽洛之蟾妖   湘翔的大军将增援稽洛山,灵宣洛与江南君提前赶到,就见九宫旋星盘在抵挡敌人一天一夜的攻势后,乱了九星方位,九根擎天柱倒塌。   陈涛谨遵鬼盟主的军令,不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硬战,而是且战且退,等待援军出现。   灵宣洛一进山,就见到旋星盘破败的景象,以至再度被记忆纠缠,对战斗前景失去了信心。   江南君也忧思甚重,但不能与他一起绝望,只好耐心劝慰。   得到鼓励,灵宣洛仰起低垂的头,可还没说话,真龙峰顶就响起爆炸声,并冒出滚滚浓烟。   “雷震一打进来就直奔缥缈殿,这定是火铃儿的授意!他恨姑姑,所以才要雷震这样做!”灵宣洛恨得咬牙切齿。   玄星盘被毁,他固然心疼,但连真龙峰都起了硝烟,说明敌人速度之快,已穿过了百香谷。   二人骑苍儿紧急升空,以观察火焰颜色。火焰的火红里隐含电光闪烁的刺亮,更证实了灵宣洛的猜测:雷震往妖火里掺入了火硝水!   就在这时,江南君也有新发现,指着落音竹宇惊呼:“宣洛,不止缥缈殿,只怕十六天地脊兽阵也受到了威胁!”   灵宣洛急忙转头,也见到在高耸的竹殿四周,燃烧一圈带电光的火焰。殿顶的十六石兽被困,正焦躁地四面转悠,不停发出巨石滚动般的低吼。   这情形看得人更加揪心,他急道:“哥哥,火硝水里含妖界宝血,一旦燃烧,就难以用普通的水扑灭,我们该怎样做才能助十六只石兽脱困?”   火铃儿体内的妖界宝血存量有限,竟还舍得取出这些,专门当作攻克稽洛山的武器,其毁山之心之坚决,令人胆寒。   江南君虽有运筹帷幄,又决胜于千里的大智慧,面对火硝水却无计可施。这种火焰可煅鬼魂,一时间他还真记不起来,哪本书提过浇灭这种奇火的办法。   正彷徨无措,却又听灵宣洛高喊:“哥哥快看,天边出现的两只黑点是什么?”   灵宣洛有仙目,他看时尚是黑点,江南君又怎能见到?所以只是引颈顺他指的方向张望。   不过功夫不大,黑点便同样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竟是从百香谷方向来,黑漆漆两团在云层里穿梭,在向这边疾速移动。   “那是湘翔将军吗?但不合道理!一是他不能如此迅速,二是他来的方向不对,三是,是他统领万军,却怎只得两个黑点?”江南君惊讶地自语。   “不是湘翔,是玄天蟾!”江南君找见黑点时,灵宣洛已辩出它们的形状,差点兴奋地鼓掌。   话音刚落,黑点就显出原形,江南君细看之下,果然是曾经守护在仙灵冢门口,日夜喷吐玄天水的玄天蟾。它们来自玄冰洞,自然是从稽洛山里向外跑!   “看来羽风先生灵魂尚在!因为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及时地调回玄天蟾?”   玄天蟾为何在此时出现,二人一看就明,皆大为感动,同时对能否扑灭火硝火,心里也有了底。   感叹的功夫,小小玄天蟾已跳落地面,伏在他们面前恢复成高大的蟾妖之躯,呼哧呼哧就一顿猛拜。   第一千十八章 保卫稽洛之复阵   十六天地脊兽阵连同落音竹宇,被困入火硝火围成的火圈。真龙峰上,缥缈殿也被雷震引爆,陷入了火海。   普通水扑不灭火硝火,江南君与灵宣洛一筹莫展。这时却从百香谷里冲出来玄天蝉,救星似的,就来到了二人面前。   蟾妖由小蟾蜍恢复人形,恭敬行大礼,灵宣洛急急拉他们起来,想说时间紧迫,礼仪可免则免,关键是快去灭火。奈何这俩蟾妖只懂妖语,他这一张口,反而惹得他们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灵宣洛越想节省时间就越浪费时间,江南君索性拽过一妖,指指被困的十六只石兽,又指指燃烧的真龙峰,就不再解释。简单的两个动作完成,蟾妖会意。   火场共有两处,蟾妖有两位,二人头对头叽里哇啦一商量,决定分工合作,分头行动。   受江南君指点的那位,跳向十六石兽,另外那个重新飞起,踩着云团直奔向真龙峰。   果然是奇寒无比的玄天水,不看真龙峰,只看那围困落音竹宇的火圈,被蟾妖吐的水沿圈一浇,火势就渐矮下去。   石兽们虽然身躯庞大,且万钧般重,却极具灵性,见有增援,不再嘶吼着做困兽之斗,而是变得温顺,一步步后退,直到挤在一起,便巴巴儿地望着那冰水从天而降。   灵宣洛动动耳朵,去听真龙峰上的动静,功夫不大,灵童兵与雷路天使兵的打斗声停,紧接着,就是哭爹喊娘的惨叫。   估计是玄天水,不仅浇熄了爆炸产生的大火,还溅上了敌兵。其中不乏大走霉运的,刚被火硝火祸害,紧接着又受玄天水摧残,喊声那叫一个凄惨……   火铃儿的绝招,终究敌不过玄天水,就这样被天降的冰水雨给浇灭了。十六石兽重获自由,兴奋地四处蹿跳以庆祝脱困。   待它们口吐白气重新站入原位,奇迹发生,九根倒塌的白玉华表,如拼搭砖块般一块块复原,拼合之贴切,连一丝裂痕都不见。   待玉柱全部拼装完毕,又似九个摔倒的巨人被天力牵引,带着轰鸣神奇地从地上站起来,沿原有轨迹从容挪移,再度站进了天盘九星方位。   “哥哥,你看,九宫旋星盘没被摧毁,它们只是用了诱敌之计!”   对灵宣洛来说,这玄妙的星阵是第一次启动,里面究竟还藏有多少机巧,他尚无概念。并且刚才绝望时他作下断言,说九柱再立不起来,却转眼就认识到自己错了。   本以为未来无可改变,却不料旋星阵根本没败,唯一留下的,曾遭敌人侵袭的证据,就是广场上一块块翻起的玉石块。   江南君虽未如他般手舞足蹈,却也欢欣鼓舞,微微一笑道:“雷震推倒九支华表,你却推倒了自信。华表再次挺立,你的信心是否也该回来?最难打赢的战争,是内心的交战。无论输赢,只要开战,你就必有损失。并且心战用的不是武器,也不是炮火,而是信念。你认为成定局的未来,已被改变,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为何我们不向前行,继续去尝试更多改变?”   “未来,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可以被信念改变?”灵宣洛看上去茫然,脑子里却闪出灵光。   那灵光是领悟,更是希望,照亮他的心房,瞬间唤回自信。他相信只要与神鹰盟战友坚强地战斗下去,稽洛山就绝不会倒。   第一千十九章 保卫稽洛之脸盲   九宫旋星盘警报拉响,证明有敌人入侵。灵宣洛携江南君赶回,支撑五岳四海的九根华表,倒塌成了废墟,十六只天地脊兽也被火硝火围困,无法组阵。   眼前惨景,灵宣洛似曾相识,与他见过的稽洛山未来完全相符,以至他心情崩溃,一时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然而绝望之时,两只口吐玄天水的蟾妖,从绝望之陵的烈冰宫赶来,浇熄火硝水燃起的大火,既保住了缥缈殿,也救出了十六只石兽。   不仅如此,佯装倒塌以诱敌深入的白玉华表,如巨人般挺立起来,宣告此时的稽洛山,毫发无伤。   所有这些转机,龙牙镜里都没见过,灵宣洛得到启示,信心回归,再次意气风发,对江南君道:“哥哥教训得是,宣洛已身经百战,却因心系家园被情感所困,而迷失方向,实不应该!想必此刻,陈涛正在与雷震激战,咱们应该速去增援!或许再过不久,湘翔大军也该到了。”   江南君赞赏他这知错能改的态度,不再多言,二人跳下苍儿的背脊,一齐穿过落音竹宇,赶往稽洛山腹地。   陈涛一万禁军,不敌雷震的三万,一直退去了明珠峰。   他没料到,雷震之胆大妄为,敢派出名副将直接攻上真龙峰。   真龙峰有三名中郎将带兵守卫,双方很快就战在了一处。   明珠峰下,一众灵童兵更与蜥蜴兵杀红了眼,他们全部长成三十几岁的汉子,摆出弓箭阵,一排接一排地将竹箭射向敌人。   蜥蜴兵若能及时反应,还可躲闪,减少伤亡,奈何他们面对的精灵战士,全长着一张脸孔,别说分清谁是谁,哪怕一生出辨别的心思,也即刻就晕头转向乱了方位,大刀长矛都不知该往哪里戳。   蜥蜴兵的乱,正是灵童兵面目相同的目的所在。雷震眼见他的兵卒成片中箭倒下,不敢恋战,急忙命人敲锣以鸣金收兵,锣声是三长三短又加一长。   锣声响过,雷震张牙舞爪地对陈涛吼叫:“稽洛山守军,你们给我听好咯!我苍狼盟军队,已团团将你们包围,从山外到山内,到处都埋有雷弹与炸药!九宫玄星盘毁,只是你们噩梦的开始,劝你们识点时务,立即缴械投降,否则雷弹被拉爆,你们的下场,就是和这山一起给炸成齑粉!”   “什么?这帮混蛋,在山外也埋了炸药?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为何我们的岗哨毫无察觉?”   陈涛闻言大惊,可仅晃神的功夫,就觉脚下如发生地震一般,地面不断上下起伏。可这震动,又并非传自地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心知敌人定又在使诈,却猜不出是何招数,忙向身边一名中郎将询问。   中郎将指着敌人阵营道:“将军快看,敌兵数量正在减少!”   陈涛定睛望去,雷震身后那三万人军队,果然如块方形切糕,由后端被一片片切下来然后推倒。整个队形在一层层缩减,那些士兵,瞬间就不知去了哪里。   第一千二十章 保卫稽洛之湘翔   雷震闯过九宫旋星盘,以为得胜,却发现其实退路已断,他若想领着三万人马逃出去,还得另择他处。   陈涛在明珠峰下摆出弓弩阵,专等他闯进来,一见就万箭齐发。十六脊兽带来的惊吓还在,又被灵童兵千篇一律的面容迷惑,蜥蜴兵死伤惨重。   战到此时,陈涛终于以寡敌众地占据了上风,正想乘胜追击,却不料脚下犹如地震,蜥蜴兵团也莫名其妙地开始逐层缩减。   他尚自惊疑,雷震却不知为何谈性大发,还在摇头晃脑地嚷嚷:“说这么多,你们还不明白吗?稽洛山现在已是我雷路天使兵的天下。你若归降于我,咱们一起去西王山吃香喝辣享清福,也免得你们与这破山搂着一起死!”   见这阵势,陈涛就知上当。雷震的鸣金收兵是缓兵之计,而高声骂阵,是为给蜥蜴兵争取撤离时间。至于他们撤去了哪儿,又为何会造出地震式的动静,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是否该继续放箭,正难以决断,平地里却响起一声惊雷,一个“呸”字炸开,紧接着,那声音就以雷霆之威怒喝:“我把你这无耻的叛徒!王上待你不薄,你却敢背信弃义,投靠暗黑恶势力,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宵小之举!莫说你今日不会得胜,就算侥幸小胜,之后也必被天收!不信咱们就放长双眼走着瞧!”   雷震监视基洛山月余,对于山中兵将的数目,以及头领大概都有谁,早摸排得心中有数。这轰在脑袋顶的声音绝非来自此山中人,莫非是他们有援军到?可是,为何听起来又极为耳熟?   正说得口若悬河,这时不得不闭嘴。他擦擦嘴角的唾沫星子,转头去看来者何人,看一眼就神色慌张地道了声:“怎会是你?”   来将身长过八尺,着钢甲铜盔,手执寒光闪闪的三尺黄龙剑,站在半空身披阳光,好不威武,正是那湘路天使将军,湘翔。   见他见了自己心虚流露,湘翔冷笑道:“怎么,怕了?既知今日,当初又为何随那恶贼南风走上反叛之路?稽洛山灵童军主力,正分散在各重要战场抗敌,你却跑来人家家里捣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送死!”   “好你个湘翔,以前同朝为臣时,还没看出你有狗胆包天的气势,今天倒开了眼!”雷震气得吹胡子瞪眼,见湘翔只有一人,耍两句嘴皮子怪喝一声,就挥着大刀向他扑去。   陈涛知道神鹰盟将派来援军,可盼到现在,怎就只冒出一人?正急得跺脚,耳朵里却猛灌进惊天动地的吼声,随即眼前灰茫茫一片,就见大批亮着尖锐鸟喙却长着人身,披着战甲的怪异士兵,密密麻麻从云层后钻出来,直扑地面还没撤走的蜥蜴兵。   “原来湘翔不是独自一人,而是有大部队跟在后面!”陈涛转忧为喜,打算再摆弓箭阵,与湘翔地空结合,却不料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待--除去空中的犀鸟兵,地面还有万名跟在主帅灵宣洛身后,精神抖擞地向里冲杀。   “灵帅!原来灵帅也到了!”大喜之下,陈涛竟愣在原地只顾傻笑,还好瞬间回神,路都等不及走,双脚离地就飞到了灵宣洛身边。   第一千二十一章 保卫稽落之叛徒   陈涛带领禁军,顽抗雷震的犀鸟兵团。雷震使诈,不知要将士兵撤往何处,正在这时,湘路天使湘翔带着援军赶到。   雷震只顾对付湘翔,没注意还有人来。   灵宣洛也不惊动他,只将战场留给士兵,便与陈涛相见。陈涛这时才发现,犀鸟兵战队后面还跟着江南君。   原来那二人穿过落音竹宇,听见里面雷震在趾高气扬地挑衅,正要现身反击,却听有人喊他们。转身看,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湘翔快速了结泰山的战斗后,赶来报道了。   湘翔的犀鸟兵也有三万,加上稽洛山禁卫军,打败雷震绰绰有余。   江南君见雷震嚣张,有心震慑于他,便安排一半犀鸟兵潜藏在落音竹宇殿顶,先由湘翔一人出现,等激怒雷震,让他乱了方寸,再一举将他击垮。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由灵宣洛带队,由地面冲向战场,既用声势恫吓蜥蜴兵,又能给陈涛打气。   战事胶着,灵宣洛不能与陈涛久叙,只请他粗略汇报战况。陈涛便拈重点来说,唯有谈到蜥蜴兵如切糕般一层层不见时,才尽量描述详细。   这可是敌人的新动向,消失的敌兵藏去了哪里?若不凿地三尺地把他们寻出来,哪怕此时得胜,隐患也终要爆发。   雷震向陈涛叫嚣,想借机转败为胜,谁知偏偏这时杀来个湘翔,惹得他叫苦不迭。   正急着要冲杀过去与湘翔决一死战,稽洛山口竟又刀剑铿锵,战马嘶鸣,听似再度涌来了千军万马。   这一下紧张的不止是雷震,连灵宣洛与江南君也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除去湘路天使兵团,江南君可没再派其他援军!   等人马杀到,双方细观,最先乐得大笑的是雷震,就不明白自己没向火盟主求援,怎就从天而降这大批援军?   陈涛见了可是大骇,指着那支军队,结结巴巴地喊:“灵帅……军师……这支队伍来支援妖族叛军了……”   灵宣洛与江南君相视一笑,按下他的手安抚道:“你莫要惊慌,这些鬼兵已归顺于我神鹰盟,可算作是我们的盟友了。”   “啊?”陈涛一对大眼瞪得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   来者正是颜九与樱柳,领一万钢魂兵杀入,雷震喜滋滋,指着漫天漫地的犀鸟兵吆喝:“快,二位鬼将军快化成黑烟,干掉他们……啊……”   旧戏重演,他兴奋的表情没撤,嘴就张成个簸箕,眼神也流露极度的恐慌,一秒过后,不得不怒问:“樱柳颜九,你们瞎了吗?怎么往自己人阵里杀?”   感情是那帮神出鬼没又打不死的鬼兵,既不奔稽洛山禁军,又不打犀鸟兵,反而调转枪头杀向了蜥蜴兵。   雷震这一惊非同小可,却听颜九冷笑道:“自己人?将军说的是昨日之事吧?现在新旧鬼族合并,我与樱柳将军,已归顺天命鬼王云夜郎君,加入了神鹰盟,你就等着受死吧!”   雷震不敢相信这听到的,惊道:“你……你们竟敢背叛火盟主?你们这两个叛徒!”   第一千二十二章 保卫稽洛之突袭   雷震手下的犀鸟兵,有三万之众,本以为哪怕凭人数上的优势,也能打败稽洛山禁军,然后再把这座仙山夷为平地。   却不料,首先杀来他曾经的同僚湘翔,紧接着,又冒出颜九与樱柳。二人非但不是经火铃儿委派来增援他,还投靠了神鹰盟,是来对付他的。   樱柳与颜九被他称为“叛徒”,目光流露滑稽,对视一眼,紧接着就爆发嘲弄的大笑。   颜九冲着他问:“叛徒?你叫谁叛徒?这么多年来,我二人一直忠心不二地追随旧主云清。她入苍狼盟,我们便与她同入苍狼盟,后她因认清正邪本质,愿意弃暗投明,归顺她兄长所在的神鹰盟,我们才遵从她的指令而加入神鹰盟。我们鬼将军虽曾为恶世间,但就'忠诚'二字而言,实已做到问心无愧。可你这个大男人呢?为了个人私欲,不惜卖主求荣,作为妖族天朝不折不扣的叛徒,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你……你这两个贱妇,休要在此强词夺理!”雷震气急攻心,一身冷汗,加之已腹背受敌,一番苦战后可能到手的胜利果实,就要这样鸡飞蛋打,又怎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他不再与鬼将军们打嘴仗,默默向后退,对左边一名副将打个眼色,那人会意,假意拢起两手,实际是松开一只铜护腕,然后抽出一张符纸,抬手就往嘴里塞。   眼看即将得逞,可符纸刚送到唇边,就不知由何处蹿出来一道菲薄的紫气,还带着灼亮的光尾,眨眼功夫飞到他面前,又由上至下,轻巧却果断地切入他的手腕。   副将以为他动作隐秘,必不会被察觉,却不知这铺天盖地的人堆里,有一位目可数尘的稽洛留仙,他动作再细微,又怎逃得出留仙的目力?   这受袭时间实在太短,纵然想躲,他也难以躲开,紫光划进皮肉切断骨骼,再拉出来时,竟能做到无声无息。等那只手连着手腕跌落地上,副将才回过神,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两腿一软瘫倒下去,浑身颤抖着,用另一只手去拾那只断手。   “谁?这又是谁?”   副将无端遇袭,坏了雷震的好事,他更加惊惶,感觉这一趟又一趟的,从小小一队稽洛山禁卫军,怎就演变出这样多股敌对势力?   再斗胆去看剑气飞来处,灵宣洛已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地披着战袍飞过云端,站到了他们面前。   雷震接受教训,拓宽视野,贼溜溜一对眼还往陈涛身边扫,见到另有一人未着战甲,一身书卷气质,五官俊秀得世间难寻,却面白如纸,莫非就是那位被传扬得神乎其神的灵童军军师,江南子墨?   江南子墨,他是猜测,灵宣洛,却是在监视稽洛山时已经见过,这二人竟能同时赶回来救山,不用说那些援军,可不就都是他们搬来的吗?   想明白这点,他怒火万丈,喝道:“好一个灵宣洛,好来不来,偏偏在这时冒出来坏老子好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第一千二十三章 保卫稽洛之顽抗   雷震带三万大军突袭稽洛山前,已预先在山体下,掩埋进一百颗电火雷珠弹。   这一百颗雷弹四处散布,除去掩埋士兵,具体位置就只有他最清楚。   火铃儿的军令写得明确,引爆之事与他无关,攻下山头后,即刻撤出人马,余下事宜自有人处理。   奈何他心高气傲,把这军事战略的部署,当成盟主对他的不信任,自作主张就用自己的封印封锁雷弹,另外拉出了导线。   他本没打算这样快炸山,但湘翔与鬼兵两路人马逼来后,人数优势瞬间逆转,他反成了弱势一方。受此威胁,他只能狠下心,先引爆埋藏真龙峰下的雷弹,让这山塌去一半。   副将吞入符纸,与躲于真龙峰的点炮手取得联络,就可命他点燃引线,却不料这企图,及时被具有火眼金睛的灵宣洛发现,当即遭到了阻止。   副将捂着断手哀嚎不止,雷震则在怒骂。   他明显处于下风却依然猖狂,灵宣洛哈哈一笑道:“雷震,你猫在稽洛山旁的山洞里,闭关时间太长,有点脱离现实活进幻想了吧?你们那苍狼盟逢战必败,现在实战力还剩多少?加之你那位火盟主,大概从来报喜不报丧,以至连鬼军已彻底脱盟,归顺了我神鹰盟都不得而知,所以才会对二位鬼将军表错情。睁大眼看看,大势已去的人是你,该识时务的人也是你。劝你莫再卖口乖,老实缴械投降。你若配合,我还能代为向狞灭天子求情,轻判你这个叛徒,给你留条全尸。如若不然,今日在这仙山里,你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打进山起,雷震就没占过上风。破解九宫旋星盘时他已预感不祥,就算拼了命想赢,这神鹰盟也实在是太强悍,战到此刻,哪怕他本事通天,想反败为胜也已力不从心。   不过他可是在漠北雪原里,苦练五百年的天使将军,屈服不可能,要他承认失败,向敌人缴械,更做不到。他脑子里想的,是哪怕不胜,也得与对方打个平手,尽可能给他们造成损失。   回想刚才备下的后招,他冷然道:“灵宣洛,你给我听好!既然离开了天朝,我当然就不打算再回去。东海之战你侥幸取胜,也别指望我会像路赞那个软骨头,墙头草,屈服于你的淫威再转阵营!我承认你神鹰盟里能人辈出,江南子墨这凡人小子,出谋划策起来更是不得了。这回攻稽洛山的计划,怕又是他的得意之作吧?”   灵宣洛骄傲地回答:“不错,神鹰盟有江南军师,足敌得过你十万大军!”   雷震悻悻道:“你就得意吧,我苍狼盟,确实是缺了你神鹰盟这样的灵魂人物,但我雷震脑子也不笨!想必你还不知,不仅山外,连你那竹林翠海都已被我埋满炸药,只待点火吧?山内引爆,与我副将无关,看你还如何阻止!再逼急我,我不惜与你们来个玉石俱焚!所以这打到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灵宣洛见他已如燕巢幕上,却还要负隅顽抗,恨得就要出手,却被江南君拽住,暗示他雷震所言是实,不可轻举妄动。   第一千二十四章 保卫稽洛之比试   雷震欲炸真龙峰,灵宣洛眼疾手快,削去他副将一只手,暂缓了危机。   然而他又放言,说已在竹林里埋满炸药,立即惹来众人惊呼。   灵宣洛不信,认为他这是危言耸听,故意虚张声势地吓唬人,气得要与他单打独斗,江南君却随陈涛疾步过来,及时阻止了他。   江南君拦下他后,陈涛伏在他耳边低语:“灵帅,这恶货一说我们就明白,那些消失的蜥蜴兵究竟撤去了哪里,定是明珠峰里的竹海,所以他才有把握断言,能与我们玉石俱焚!”   如切糕般一层层不见的蜥蜴兵,是改换保护色,遁地逃走了。陈涛感到的地震,就是大批蜥蜴爬行时带来的震荡。   雷震威胁的话出,江南君再联想陈涛刚才的汇报,立时想清了里面的关系,生怕灵宣洛冲动坏事,就赶紧与陈涛赶来他身边。   得到提示,灵宣洛的心猛然下沉,知道面对这亡命之徒,再一味强逼是不行了。   见他三人埋头窃窃低语,又神色谨慎,雷震就知这招数已起作用,赶紧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想着剩下的这些人,只要也能被自己带进竹海,有那层层翠绿做保护色,就定能再获钳制敌人的机会,并寻找出路逃出去。   这一战,他已不敢奢求战功,只要无过就算胜利,大不了最后还是把那炸山的任务,留给盟主原来安排的人。   雷震在盘算,灵宣洛也没闲着,脑子转得飞快。   炸药被此人控在手中,他若确定无生存希望,必会与这仙山同归于尽。但若让他见到一线生机,就能争取时间,与他周旋,找出并拆除那些炸药。所以说与其逼得太紧,让他当场崩溃,不如先松松手,以退为进。   撤走的蜥蜴兵,全躲在竹林里,靠保护色作掩护,那么雷震唯一的生机就在竹林。   想到此,灵宣洛已有主意,故意摆出一脸不屑道:“你这狂徒,以为你灵爷爷是给吓大的?我神鹰战队的人数已远超蜥蜴兵,想来就算赢了,你也不会心服。为防被人嘲笑神鹰盟胜之不武,我就再给你个机会,与你来场两军硬战之外的比试。”   “硬战之外的比试?”雷震不明,但对方口气转变,他就见到了希望,于是不看他也不拒绝,只冷冰冰抛出三个字:“没听懂。”   灵宣洛耸耸肩,解释道:“你不是自以为聪明吗?我提的比试,又怎会想不到?你说已在竹海里广布炸药,我相信,所以打算安排神鹰战队,后于你进入竹海,搜出那些炸药。我倒真想比比,是你埋得快,还是我拆得快!”   “这小子是发狂了还是发痴了?敢这样和我比试?”雷震虽听得明白,却又犹豫。他素闻灵宣洛鬼点子多,东海战役时,就曾用虚张声势之法吓倒惠秋,扰乱了她鬼兵的军心。这一战,还多出个江南君与他同行,这些人的提议,能不假思索就接受吗?   可不接受,他还能怎样?前后全堵着神鹰战队,中间又横插进来鬼兵,几方相加,足有五万之众,他不趁这所谓的比试逃进竹海,另寻生机,更待何时?   看来除了接受,他已别无选择,只好回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若这般清闲,你老子我就陪你玩玩。怎么个规矩,你说吧。”   第一千二十五章 蛟龙贯宇之召唤   雷震作为天使将军,打起仗来确实颇有一手。稽洛山禁军的增援尚未出现,他就预先将部分士兵遣入竹林,在那儿埋下大批火药。照他的说法,哪怕山外的雷弹不炸,也能夷平明珠峰。   灵宣洛不敢逼他太紧,愿用比试之法,以退为进地放他入竹林。雷震左右权衡,除接受挑战,已无第二条路可走,只好询问怎么个比法,算表示点头同意。   灵宣洛笑得深奥,又凛然道:“只要你愿玩,这场仗就打得有趣了。规矩嘛,很简单,我将神鹰战队撤退十丈,给你留出整队时间,并进入竹海。半个时辰之后,不管你准备好没有,神鹰战队都会展开搜索,让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无处遁形!”   这摆明是缓兵之计,江南君与陈涛都能理解,便不多言。但湘翔与二位鬼将军尚不知个中情由,顿时急得跳脚,就恨灵帅为何不速战速决,给那恶人一刀了事。   湘翔狠狠瞪一眼雷震,三两步走向灵宣洛,想劝他收回成命,灵宣洛怕他坏事,打算用腹语解释,刚准备开口,脑子却如被人从内敲击,令他猛打个激灵,与此同时,曦穆彤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宣洛,你纵然对付了雷震,也对付不了南宫向。他受五岳战事阻滞,暂未对万魂夺骨锁下手,但很快就要有所行动。稽洛山就交给江南君和陈涛,你必须开始执行下一项任务,请速入飞火流光壁与我相见!”   “师祖姑姑!”灵宣洛暗惊,知道曦穆彤主动召唤,必是事出紧急。但他正与雷震交涉,怎好掉头就走?唯有请江南君相助,忙转头找到他,仅用腹语说出两个字,“姑姑”,又使了个眼色。   江南君一听即会意,点点头,请湘翔站来自己这边,然后朗声宣布:“灵帅的比试,甚为有趣,也十分公平,稽洛山方面没有异议。不如咱们就莫再虚耗时间,速速开始吧。”   湘翔等人纵有疑问,见连军师都这般支持,也不好再多言,唯有各自集齐兵马,一起照灵宣洛定的规矩队头变队尾,撤出十丈开外。   灵宣洛感激地对江南君深施一礼,趁着退兵的混乱,大步奔明珠峰峰顶而去。   此时虽是白天,拨开琉璃炫光瀑,那面巨大的光壁却能清晰呈现在眼前。上一次,有风语提示他入金色麦田的画面,这一次,又该进哪一幅?   纵目看去,他发现已没这烦恼,因为光壁停留在一幅画面上就再不转换。那幅画,显示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虚境。   “姑姑已设好光壁,专等我进入!”他再无更多念想,二话不说双脚腾空,就向对面的真龙峰飞跃而去。   依旧是冰冷的水滴,飞溅着击打面颊。无数道灼亮的炫光飞速变幻,令他头晕目眩。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激烈地暗示他的驰速已达极限。   时间不久,炫光减弱,他就开始减速,直至穿透眼睑,割拉眼球的光线消失,便彻底停下,于是他两脚踏上实地,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千二十六章 蛟龙贯宇之星空   灵宣洛正一心对付雷震,脑子里,却接收到曦穆彤的召唤,忙将明珠峰下的战场委托给江南君等人,自己悄然离开,奔上明珠峰顶,进入了飞火流光壁。   踏上实地后,他睁眼看,展现眼前的,不再是浓缩的人间景象,而是一片靛蓝色星空。   那些繁星一眨一眨,与他相隔之近,仿佛只要伸手,就会跳入他掌心。   “我这是进了哪儿?”他好奇地想,跺跺脚,以感受脚下踩着什么。那地面之坚硬,似更胜青砖,往前挪一步,就好像踩上了一处边缘。   他不想再猜,低头细看,顿时吓得惊叫,赶紧往回退。原来他站的地方,是一支白玉华表的顶端。那华表之高耸,下面的九宫旋星盘已显现成一块面板般的圆盘,只是相比实景,星盘上多出了各宫格的区间和名称,却因相隔太远,无法读清具体内容。   华表顶地方窄小,脚下稍有闪失,只怕就要摔下去,摔散一身骨头。   “我这……怎会降落在这样奇怪的地方?师祖姑姑又在何处?”他嘟哝着,四处寻找曦穆彤,却听身后一人道:“姑姑在此。”   一扭头,曦穆彤清雅的冰颜就出现在面前。并且此时的她,不再穿粗布衣,而是换回了从前那身雪白的绸纱长裙。   “姑姑!”   再次相见,灵宣洛有说不尽的欢喜。   曦穆彤却神情严肃,携起他手,一同飞入星盘,站定后说道:“现在不是叙谈家常的时候,南宫向正站在泰山之巅,对万魂夺骨锁虎视耽耽,随时要出手抢夺。奈何五岳一座未倒,他没机会下手,只怕很快要狗急跳墙。”   灵宣洛听得一身冷汗。   南宫向藏匿于泰山顶上,随时要作恶,这他清楚,但照他与江南君推测,必得等雷震完成火铃儿的复仇宏愿,扫山成功并撤出去后,他才会去抢夺锁链,然后拉响引爆装置。   但听曦穆彤的语气,他极可能已等得不耐烦,随时会不管不顾去强行断锁。看来果如曦穆彤所言,就算打败雷震,稽洛山的毁山危机也依然存在,只因真正的威胁,是来自南宫向。   见他担心,曦穆彤话语放柔,安慰道:“你稍安勿躁。五岳未倒,我们便胜了第一步,只要再加把力,保住稽洛山并不让那恶魔得逞,也不会十分困难。”   灵宣洛精神一振,点头道:“能与姑姑联手,宣洛相信再大的威胁也能顷刻化解。还请姑姑明示,这再加一把力的力,所指为何?”   曦穆彤扬起手臂,指向四周道:“你可知自己正身在哪里?”   一听这问题,灵宣洛就笑了,答道:“姑姑的考题简单!宣洛一进这宇宙虚境,就知下方是九宫旋星盘。”   曦穆彤道:“不错,但你又可还记得,上次见面时姑姑叮嘱过你,神鹰盟必须保住五岳,这样一来,我们才能通力合作,织出强大的结界,防止南海之上的天战为人界带来毁灭性灾难?”   灵宣洛连连点头道:“当然记得!宣洛已做好准备,一直在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   曦穆彤满意笑道:“如此甚好,那么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第一千二十七章 蛟龙贯宇之石料   灵宣洛受曦穆彤召唤,再度进入飞火流光壁,这次见到的,却不是田园美景,而是一片浩如烟海的宇宙,以及宇宙之下,竖立九支白玉华表的九宫旋星盘。   曦穆彤召他来的目的,是为提醒他,南宫向很快就要对稽洛山下毒手,只是碍于冒然炸山,他志在必得的万魂夺骨锁也会被一并毁去,所以还能利用他犹豫的时间,想办法把他打跑。   不过关于南宫向的话题没说完,曦穆彤就转去了四海五岳的结界,灵宣洛不明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只好傻楞楞望着她。   曦穆彤不理他的疑问,自顾自说道:“你一定奇怪,雷震在打入稽洛山,炸毁九根擎天柱后,为何它们还能借十六只脊兽的灵力重新站起来。”   这件事之怪异,一直压在灵宣洛心上,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看样子曦穆彤是要告知答案,他赶紧聚精会神地倾听。   曦穆彤道:“《山海经·大荒西经》里有段记载,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关于不周山的故事,你一定听过。”   战争还未爆发时,灵宣洛只要钻进砚仙的墨香殿,就会孜孜不倦地博览群书,一本《山海经》几乎已快翻烂,对于不周山的传说是记忆犹新,难道曦穆彤这样提,只因那十六只石兽,与那座共工撞断的大山有关?   说出猜测,曦穆彤竟不否认,答道:“不周山曾连接天地,是凡界上天的通途,奈何被共工一怒之下撞断,以至天空西倾,海水东流。但就共工来说,他无心为人间带来灾难,所以撞山后,他任凭鲜血洒向从不周山断口处,从那儿滚落下十六块血迹斑斑的石头。他将血石封存,于死前留下密书,等待某一日,能有有缘人出现。”   “共工死前,还留过血石和密书?”《山海经》可从未记载这事,灵宣洛听得大感新奇,其实不用曦穆彤再多说,他也明白了那十六只脊兽的来历,但还是希望把这故事听完。   曦穆彤满足他的好奇心,继续道:“九宫旋星盘建成后,虽然威力巨大,但对那九根支撑四海五岳的擎天柱,我还是不太放心。见落音竹宇殿顶空置,便生出念头,何不找来脊兽看护?就这样,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不周山,便一路向西寻去,到达那里后又漫山挑选合适的石料。可找来找去,那些石料落在我眼里,始终都觉普通,哪怕日后倾注灵力,大概也难以具备保卫擎天柱的战斗力。正欲失望而归,天空却忽降大雨,雨势之大,令我寸步难行。不仅如此,持续两个时辰后,更造成泥石滑落,山体倾塌。等大雨停歇,在我面前露出一个山洞,洞里似有火光闪现。这下我就好奇了,决定迟一点走也无妨,便钻进洞里去看。原来闪烁的不是火光,而是一堆石头,我数一数,正好十六块,与我需要打造的脊兽数量相符。挪开石头,地面又现出几行远古文字,写的是:“十六灵石,共工血染,补天偿地,护佑世人。”   “这十六字,想必就是姑姑所说,共工留下的密书内容!”灵宣洛叹道。   第一千二十八章 蛟龙贯宇之毁锁   落音竹宇前的两大阵法,已倾注入曦穆彤毕生的心血与灵力,岂是雷震那种莽夫轻轻一炸,就可摧毁得了的?   旋星盘上的擎天柱,为人间守护五岳四海,职责之重不容有任何闪失,于是曦穆彤又请来十六尊天地脊兽,以保卫擎天柱。铸造这十六石兽的石料,可大有来历。   灵宣洛听说在山洞里的灵石下,发现共工遗留的十六字,便问是否就是密书。   曦穆彤答道:“正是。原来共工期待的有缘人,竟然是我,见我要走,便用大雨留我。从那十六字可知,保护人间不受侵害是共工的心愿,与稽洛山神圣的的使命,不谋而合。所以我按照上天意旨,用共工鲜血浸透的灵石,铸造出十六脊兽,之后再用自己的灵力聚合石兽,让它们复活,组建十六天地脊兽阵。待二阵齐备,相互配合着演练,还真能算作是天衣无缝。”   听到这儿,灵宣洛恍然大悟,惊道:“姑姑,我明白了!那九柱倒塌,其实是十六脊兽刻意为之,目的是要断雷震退路。九根擎天柱,已被石兽们用口吐的灵气层层裹覆,我们所见的废墟,只是它们制造的假象,以防敌人不得逞而进一步搞破坏。从火硝水的包围圈脱困后,它们便再聚灵气,拉起立柱。九柱看上去是玉,实际是气,气又怎会有裂缝?所以九根白玉华表重新聚合后,能完整无损!”   不用再多解释,他也能阐明其中的道理,曦穆彤十分欣慰,便往下走。   “你不是想知道,我说的这些,与南宫向抢夺锁链一事有何关联吗?”   总算说上正题了,灵宣洛点点头。   曦穆彤道:“以四海五岳为基点编织结界,是稽洛山建山时,就注定要完成的大任。结界一旦展开,无论天战多么激烈,地面走动的人都不会受战火荼毒,甚至根本察觉不到在蓝天背后,有不同寻常的动静。这结界强大无比,唯一可破之力,来自冥界。若释放万魂夺骨锁的鬼魂,势必会对我们一界相通的成果造成破坏。并且我对南宫向的调查持续到现在,虽仍不全面,却已知他的虚寒谷里,存有一部巨大的,玄铁打制的机器,被他称作铁龙。铁龙一旦开启,可接收云层后的闪电,并制造强大的电波。他是一心想回他自己的世界,那个叫魔域的地方,所以想以此打通空间通道。然而穿行空间需要的力量之巨,岂是雷电可以满足?于是他那双眼睛,就盯上了万魂夺骨锁,妄图引发冥界之力,以助他成功。”   在虚寒谷里,藏有那样可怕的机器,可释放幽灵,制造冥界之力打通空间?   灵宣洛听得不寒而栗,想起澜沧神的信,又补充道:“此人居心险恶,夺取锁链,只怕还为另一个目的!”   曦穆彤一凛,望向他问:“哦?莫非你指的是,他一心想获得的军队?”   灵宣洛深邃地点头,于是二人陷入沉默,许久不语。   好一会儿后,曦穆彤才接着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宫向野心再大,也是独木难支,休想能顽胜我们。其实编织结界保护五岳四海,除是为云霄决战备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万魂夺骨锁。那锁链作为妖族镇族之宝,为祸世间多年,虽被我封印后用来连接五岳,以消除其中戾气,现在也是时候要将它销毁了。”   “什么?姑姑的意思,是毁掉这锁链?”灵宣洛大惊。   第一千二十九章 蛟龙贯宇之梭子   灵宣洛再次入飞火流光壁的虚境,与曦穆彤相见,不过听她讲述十六只天地脊兽的来历,尚属首次。   闹了半天,曦穆彤谈这些往事的目的,只为引出召灵宣洛前来,除是要编织四海五岳的结界,还得借他之手赶在南宫向夺走万魂夺骨锁前,将其毁去。   这话陈涛说过,受了灵宣洛一番斥责,此时却被曦穆彤说出来,他深感震惊。莫非师祖姑姑不再顾念五岳,要让稽洛山与它们断掉联系?   “不情愿”三个字,写满他一脸,曦穆彤赶紧解释:“宣洛别急,我知你担心五岳安危,一旦解开锁链,只怕我们从此就中断与它们的关联,再难通过它们守护人间。”   灵宣洛正是这心思,便不否认被她猜中,点点头,但转念想到她的初衷,必与陈涛不同,便又摇头。   见他左右矛盾,窘态可掬,曦穆彤淡然笑道:“稽洛山与五岳的联系不可断,万魂夺骨锁,又不能再留,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二人迅速结出结界,取代夺骨锁的功用,再进行毁锁便无大碍。”   “原来如此!”只这几句话,就扫走灵宣洛的烦恼,他拍着脑袋高兴地答道:“姑姑素来高瞻远瞩,宣洛还奇怪,姑姑为何会想得那般冒失……”   “啊……哦……”冲撞的话一出口,他急忙就闭了嘴。   曦穆彤与陈涛皆主张毁夺骨锁,初衷却天差地别。利用结界与四海五岳建立新联系,再毁掉那覆满幽灵,害得姑姑险些万劫不复的邪恶锁链,他可是高兴都来不及。   不过一高兴就忘形,脑子里想的,未加修饰就唐突而出,惹得曦穆彤一双秀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令他极度受窘,使劲吐吐舌头,连连告罪。   他年轻率性,口没遮拦,曦穆彤不加怪罪,继续重要的话题:“南宫向正蠢蠢欲动,随时都会出手。事不宜迟,我得尽快带领十六脊兽启动九宫玄星盘。此时看,那九柱乃九根高耸的白玉华表,但等旋星程序启动后,它们就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擎天之柱。我们需将它们固定到人间界的九个方位,然后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十六脊兽。它们自会走出阵法,喷吐灵气。灵气如线,通过编织,织出结界之网,沿四海与五岳覆盖整个人间。”   这项任务,听一听都如此宏大,更别说执行时那壮观的场面,该有多赏心悦目。灵宣洛听得兴奋,已开始摩拳擦掌,但摸摸脑袋一想,又觉得缺点啥,结巴着问:“姑姑,这……我,那我在哪儿?”   曦穆彤就等他这一问,莞尔一笑道:“织布除要用线,还需何种工具?”   姑姑又来考人了,灵宣洛愕然答道:“梭子啊!”   曦穆彤这下真忍俊不住了,笑盈盈道:“那只辛勤的梭子,不就是你吗?”   轻轻一点,灵宣洛彻底通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姑姑又在逗宣洛!不过宣洛已经明白,为何此任务必须要我二人一界相通,才可完成。编织如此巨大的结界,需要耗费极大的内力与灵力,哪怕是姑姑这世间灵力最高之人,也无法独立完成,所以必得由我二人联手!”   第一千三十章 蛟龙贯宇之失控   利用双阵编织结界,除保护世人免受天战荼毒,还与万魂夺骨锁关联紧密,灵宣洛对曦穆彤紧急召唤的原因,已彻底了解。   听他说穿问题的关键,曦穆彤收起笑容,发出轻叹,“指天禅乃修心神功,普通人能修到四级,已属极高之修为。故能与我一界相通之人,等了五百年也未出现,以至那条万魂夺骨锁,始终无法去除。今日在六界危亡的关头,终于等到你来,可真印证了当年姬轩辕的毒咒:魔婴两名,其一救世,其一灭世。”   “姑姑……”   曦穆彤这几句话,说得灵宣洛怅然若失。他的思绪仿佛飘出这宇宙虚境,飘在了蓝天白云间。   骤然云淡风轻的气氛被打破,乌云卷夹浓重的怨气,滚滚而来。   曦穆彤正安然立于云端,冷不丁就有灼亮的闪电撕裂乌云,从里面探出把金色小弓,正是那破元弓,对准她就要弹射。紧接着拉弓人尖声怪笑着钻出来,却是那头戴镶碧鎏金冠,身着蜜合色对襟宽袖锦袍的火铃儿。   “姑姑小心!”灵宣洛忽陷幻觉,竟扬臂挡在曦穆彤身前,另一只手“当啷”就拔出了蛟虬剑。   “宣洛,你这是怎么了?”曦穆彤惊愕地看他,不知他何故如此失常。   蛟虬剑的清脆一响,唤醒灵宣洛,他自知是沉思太深,以至将假象当真,顿时粉面涨红,犹如涂血。   曦穆彤在等他回答,他却茫然无措,赶紧宝剑回鞘,语无伦次道:“我……只是……我只是……”   “你到底是怎么了?”见他这样子,曦穆彤更加担心。   灵宣洛索性不说话,等攒足勇气才拧着脖子脱口而出:“如果另一名魔婴,也非灭世之人,姬轩辕的毒咒是否无效?姑姑当年与曾师祖的判断,是否有误?”   “什么?”曦穆彤表情无改,眼神却泄露了内心的震惊,茫茫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的问题该怎样回答?将与火铃儿的狭路相逢如实告知?说那个正处心积虑,要摧毁稽洛山的苍狼盟主,其实是个好人,之所以成为邪恶联盟的首领,是被师祖姑姑所逼?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过残忍,也不公平。可火铃儿今天的所作所为,姑姑难道毫无责任吗?   他被矛盾撕扯,几欲心碎,却又不能让她难过,只好放缓语气遮掩道:“不,没有,宣洛只是乱猜,不愿将人往坏处想而已。那位苍狼盟主,若在降生时就能如宣洛这般幸运,得诸多高人宠爱与栽培,不知是否会与现在这嗜杀的野心家不同。”   他这解释,明显是话里有话,曦穆彤却无从追问。难得的,她的内心生出恐惧,但这恐惧从何而来,怕的又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宇宙虚境陷入沉寂,许久后,灵宣洛轻声问:“姑姑,我们是否可以开始?”   曦穆彤从沉思中惊醒,点点头,拉他纵身跃起,一眨眼,二人就站到了已标明方位的旋星盘正中。   站在这个位置上,灵宣洛内心的震撼,强到他想向天呐喊。   五年前,在竹月病榻前,他向恩师发誓,自己必将修炼到指天禅第七层万宇诀,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五年后诺言兑现,他与她一界相通,共同拯救天下的时刻终于到了。   此时在他内心,不只是感慨,更多的,还有自豪。   第一千三十一章 蛟龙贯宇之创境   灵宣洛自将指天禅神功修练至第七层,是第二次与曦穆彤虚境相见,而这一次,就到了二人要一界相通,互补灵力,共同执行保卫六界大任的时刻。   曦穆彤带他走入九星中宫,在天禽星的擎天柱边站立片刻,便衣袖一拂,请他坐下。   他岂敢先坐?躬身施礼,二人这才共同以打坐之姿,面对面盘膝而坐。   启动十六天地脊兽阵,首先得创境,然后开星门,再召唤脊兽走入旋星盘。   曦穆彤闭上双目,右手禅指指天,并以左手相托,双唇微动默念口诀,指尖很快就闪出几粒紫色星光。   星光如顽皮嬉笑的精灵越聚越多,附不上她的手指就散布进空气。但脱离手指的紫星,并未真正散去,而是明亮加剧,聚合成一圈旋转光环,被一团逐渐加厚的紫色雾气环绕。光环从二人中间上升到头顶,紫雾不断膨胀,扩充光环,很快将二人笼罩其中。   指天禅的环宇之境已具雏形,待光环拓展,能涵盖整面九宫旋星盘,这星盘就会化作立体的宇宙,盘中一切,皆可由他们用灵力挪移。   不过此阵法完全靠灵力构建,半点马虎不得。若有闪失,非但唤不出脊兽,还会造成创境人功力大损,遭受内伤的后果。   灵宣洛不敢怠慢,如法炮制地念动万宇诀,首先聚集丹田之气再送入手腕,同样二指向天,以让他的指天剑气如七彩霓虹般蹿出手腕,奔向头顶的光环。   时机已到,曦穆彤大喝“出掌”,便由指变掌,待灵宣洛双掌亮出,二人再掌心相对,紧贴在一起。   直到这时,灵宣洛才惊讶地发现,在这旋星盘上的环宇虚境里,曦穆彤的手不再寒冷如冰,而是灼热似火。   人生第一次,灵宣洛感受到她的体温,是那样温暖,那样亲切。那温度差点让他走神甚至落泪,曦穆彤一声轻喝:“宣洛,向上看”,才将他的思绪硬生生给扯回来。   他吓得一激灵,赶紧抬头,就见星盘上的空间整个被星点充斥,其中有紫色,有彩色,如无数朵闪光的小花在夜空绽放,并沿着光圈盘旋,那种美,比任何烟花都更绚丽,更持久。   “姑姑,这环宇星空,好美……”灵宣洛痴了醉了,感觉自己已与曦穆彤翩翩飞起,一起在那色彩缤纷的太空遨游。   正幻想得高兴,却被曦穆彤果断一声“天英星门开启”给唤醒,眼睛往下看,就见正北面一根擎天柱边,浮光掠影般出现一扇紫光星门。星门很快由光影变得实在,“开启”二字落后,那光门真听话地发出“咯吱”声,向左右分去。   光门后,又传来石头转动的“嘎啦”声,且动静极大。   “是十六脊兽!姑姑创境成功,它们离开落音竹宇殿顶,进入虚境里的九宫旋星盘了!”灵宣洛欢呼雀跃,为曦穆彤的成功鼓掌喝彩。   第一道星门开启成功,曦穆彤不露分毫骄傲,只不紧不慢地,将一道道紫色剑气轮番射向剩下的八根擎天柱,仪态之从容,令灵宣洛惊羡。   第一千三十二章 蛟龙贯宇之托宇   曦穆彤创境成功,在九宫旋星盘上的天空,建立了环宇虚境。   天英星宫的星门打开,在它之后是天辅、天芮、天蓬、天任和天心。   六门开启完毕,已有十二只脊兽以两只一组,从六道莹莹闪烁的星门后走了出来。   最后二门为天冲与天柱,分别位于他们正坐着的天禽宫前后,开启最为困难。   曦穆彤依然不显慌张,首先以坐姿离地,升至与擎天柱半高平齐的位置,然后开始旋转。   初时灵宣洛不知她意欲何为,只好奇地仰视,但很快就明白过来。   只见她越转越快,盘起的两膝因极速而留下影痕。影痕一道道重叠,犹如莲花花瓣的浮影,将她围绕正中。而她的上半身由一变二,成了背对背而坐,面向左右的两个人。   “姑姑这是借三千罗汉的莲花宝座,把自己化做其中的双面罗汉,打算将天冲门与天柱门同时开启!”这场面激烈又玄妙,看得灵宣洛热血沸腾。   果不出他所料,待双面罗汉成型,曦穆彤的手势由说法印转成再度二指向天,随后紫气钻出手腕,构建星门,星门开启,石兽低吼着生龙活虎地向旋星盘里钻……   由此,十六脊兽全部召唤完毕。它们现身后,由蹲在屋顶的小兽再度恢复庞大的体格,口中喷吐白气,围绕各自的擎天柱走来走去,但互不干扰,专等曦穆彤发出指令。   召唤十六脊兽已成,接下来,就轮到了那九根白玉柱。此时它们分立九宫,位于旋星盘内。   但在旋星盘外,用粗红线画出一道边界。边界外标的不是奇门遁甲术语,而是四海与五岳的名称。   曦穆彤虽成功唤出十六兽,却不仅未松懈,反而比刚才更加严肃。此时的她,不再坐着,而是猛然起立,双手高举过头顶。   灵宣洛见她起来,也不敢再坐,跟着一起站立。   可刚站稳又有奇迹发生--曦穆彤的两只手,看似仅高过头顶,却犹如托起了宇宙天穹下,覆盖旋星盘的整个光环。   她的手臂若向左转,光环便跟着向左,若向右,光环又跟着向右,看似已完全由她掌控。   这一步完成,她轻吁口气,动作虽极其细微,灵宣洛却因一直在观察她,以至牢牢捕捉进了眼里,于是明白控制那巨大光环,其实有多艰难。   紧接着,曦穆彤又做出了惊人之举。   她将光环下移,一直低到能触及擎天柱的顶端,然后松手。   这时无需她主动着力,光环便散发出万丈光芒,如同被倾倒的瀑布,以圆环状流泻而下,一直淌到了擎天柱的根部。   擎天柱受流光浇灌,根部开始松动,一点点向外拔。   这一过程很长,灵宣洛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到好像连呼吸声都会惊到擎天柱,导致它插回原处。   曦穆彤始终看不出真实情绪,做完这一切就又坐入中宫,安心等待。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九根巨大的擎天柱,全部被流光拔离地面,由光环带着,在旋星盘上端缓缓转动。连插在二人身边,位于天禽宫的那一根也不例外。   第一千三十三章 蛟龙贯宇之斗志   沿五岳四海编织出结界以守卫人间,首先要做的,是将九根擎天柱挪出伫立已久的九星宫位,再插入旋星盘外相对应的位置。   曦穆彤创境成功,环宇出现,密密麻麻的星辰环绕宝蓝色天穹飞舞,构建起蔚为大观的宇宙奇景。于是她又借助星辰威力,松解擎天柱根基,将九柱送入宇宙虚空,随环宇旋转。   这些步骤一步步完结,灵宣洛紧张得手心冒汗,她却面色不改,依旧保持打坐之姿对他道:“宣洛,你我灵力相合,并用万宇诀产生的强大磁场,已将九宫旋星宇宙构筑完毕,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面对这磅礴而玄妙的宇宙幻境,灵宣洛如站上千军万马奔涌的战场般投入。带一身英勇,他朗声道:“宣洛该怎样做,尽请姑姑示下!”   斗志如此激昂,曦穆彤无需说更多话为他打气,满意地点头道:“飞火流光壁,有浓缩人界的能力,我便借助它将四海五岳的缩影布置进了旋星盘。九根擎天柱已脱离九宫宫位,进入环宇,你我灵力相合纵然强大,却只够支持九柱悬空一个时辰。时间到后,它们若依然入不了四海五岳的位置,则旋星失败,再无结界可织。”   不及时插擎天柱入四海五岳的缩影,后果竟这样严重!灵宣洛更加谨慎,果断答道:“请师祖姑姑放心,宣洛必拼尽全力,至死不辱使命,必要在一个时辰内让九柱归位!”   曦穆彤细加叮嘱:“你既已准备妥当,我们就可以开始。具体位置名称,建盘时我已标识清晰。每根柱子是来自哪一宫,九柱底端也有显示,所以定位时不会有太大困难。当我念出具体宫位,你便宇宙旋星指天剑出手,推动九根擎天柱里的一根到红线外对应的位置,再插进去固定。定位一旦完成,专属于它的两只脊兽就会一只跃上柱顶,一只留守下端,面向人间界共同喷吐灵气。那白色灵气,将是我们编织结界的材料,其实皆来自你我二人,借脊兽之口向外发送,你不得有半点分神,否则我们被困在这旋星宇宙里,再也出不去事小,人间界也将因此而毁灭!”   除有时间限制,灵力上也有至高要求,灵宣洛更不敢大意,点头表示明白。于是曦穆彤双目闭合,再回意念,开始为第一根擎天柱寻找具体位置。   “震东东华山!”她念出第一个方位,标志结界编织开始。   灵宣洛不慌不忙,一跃而起,这时他手耀七彩炫光,指天剑已然紧握手中。只见那剑身上,彩色的星粒由剑刃迸发,带着光尾流光四射。   九根参天的擎天柱,柱顶插入光环,转动个不停。它们虽未标先后,灵宣洛也得依照曦穆彤的指令来取柱,不可乱了秩序。   他屏住呼吸,冷静观察,看向九柱底座,真在其中一根的根基处,见到了“天柱宫入震东”几个字。   “就是它了!”一眼便能看准,他轻巧地飞跃过去,一声怒吼,指天剑便深深没入曾位于天柱宫的擎天柱柱身,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   第一千三十四章 蛟龙贯宇之挪柱   完成旋星宇宙的搭建后,曦穆彤重归中宫坐定,指挥灵宣洛,开始挪移那九根擎天柱入四海五岳的缩影之位。   第一根擎天柱,来自天柱宫,需要插入震东华山的缩影。   虚境里,灵宣洛不知缘由地就变得力大无穷。他奋力一插,光剑竟深深没入柱身。仅这一招,震东位的擎天柱已给他攥在手里。他再手臂回收,身体转动,侧向左面平行一挑,那巨大的柱子,就被他以气拔山河之力从环宇中拉扯出来。   他略微一怔,想不到在旋星宇宙虚境里,臂力竟能按需要拓展到无限大。这样巨硕的玉柱,凭一己之力挪移,现实中他可绝对不敢想象。   擎天柱已给挑在剑端,随着他的步伐寻找方位。由半空看,就如一位白衣大汉,随星辰跳跃的节奏翩然起舞,看上去很是逗人。   震东位是华山,这支擎天柱为支撑华山而立。他借着惯性推动剑柄,一鼓作气,将柱子推至红线外,找到标识华山的空格,剑柄准准下压,待向后退时,借势拔出指天剑。   剑尖随飞舞的星光脱离柱身,瞬间,“轰隆”巨响响起,那根震东位擎天柱,已稳稳当当插入了华山山影倒映的空格。   第一支擎天柱顺利归位,曾经守卫天英宫的两只脊兽,同时大喷白气,其中一只四爪离地,驾起一团云雾,摇头摆尾地飞向柱顶,然后站稳。   上下二兽白气拉展,结成一张透明巨网,由东岳华山开始,向前铺撒。   第一柱的旋宇定位大功告成,五岳四海的结界,已具备一角。   灵宣洛极度兴奋,更加投入地继续挪移。   紧接下来,就轮到了离南天英宫--南泰山,兑西天冲宫--西衡山,坎北天英宫--北嵩山,以及中坤天禽宫--中恒山。   曦穆彤端坐旋星盘正中,用意念指挥。灵宣洛则手握七彩炫星指天剑,犹如一只白色蛟龙,在旋星宇宙里天南地北地穿梭。   无论是他指天剑上的星辰,还是环宇中的星光,紧紧追随着他,厚实地汇聚成一件星光熠熠的星辰披风,搭上他双肩,令他整个人都焕发着夺目光芒。   二人此唱彼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以五岳为依托的结界便织结成型。   接下来,轮到了四海。   奋战到此时,十六天地脊兽中,已有十只于支撑五岳的擎天柱上归位。剩下六只,对于四海,似乎怎样分配数目都不对。   灵宣洛有些愣神,曦穆彤解释道:“五岳为山,高低层次极阔,要想覆盖纵面,必须两只脊兽配合。四海面平,关键要守住海域,所以派驻一只脊兽即可。”   “原来是这道理。”灵宣洛领悟,但剩下的六兽,可没他那样容易想通。   它们见十位兄弟都有了自己的位置,对于归位更显心切,不再如开始那般静立等候,而是越跳越远,在旋转的光环下,顶着擎天柱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地期盼找到属于自己的柱子,然后吐出蕴蓄已久的灵气。   第一千三十五章 蛟龙贯宇之麻烦   环宇旋星的第一步,是要将五根擎天柱,推入五岳缩影。五岳为五座大山,巍然屹立,既不难搜寻也不难定位,灵宣洛很快完成任务。   然而这步之后,十六只脊兽大半已在新位置就位,剩下的四海,又只能提供四个位置,六兽不知稍后将如何分配,就开始焦躁不安。   脊兽情绪生变,不利于旋星大任,曦穆彤觉察到这变化,急对灵宣洛道:“宣洛,十六脊兽中已有十只归位,剩下的四海,仅能提供四个空缺,也就是说有两只将游离在五岳四海之外。”   灵宣洛一惊,忙问:“莫非天地脊兽阵实际需要的脊兽数量,是十四不是十六,有两只是多余无用的?”   曦穆彤答道:“当然不是!另外两只自有妙用,此时却属天机,不可让它们知晓。你当下的任务,不仅要插擎天柱入四海,还需得安抚暂未归位的两只脊兽,切不可因它们而坏事,令四海五岳的结界出现缺口!”   “看来脊兽间的合作,除去相互补充,还必须要相互理解,不争功夺位,才能确保最后获得胜利!”   灵宣洛悟出这道理,对曦穆彤大声道:“遵命,姑姑,宣洛明白!”   回答完,他不再于半空腾跃,而是在星盘上站稳,用曾经横扫千军的目光,果敢而威严地扫视那六只脊兽。   脊兽们正处于极度的焦躁,可当硕大的兽目与他相触,竟在瞬间由虎变猫,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头兽面流露惧意,全部安静下来,又老实地匍匐石身,弯曲四肢,趴着不再乱走。   灵宣洛三两下就安抚住脊兽,平息了这小小混乱。曦穆彤便继续指挥,接下来,真正轮到了四海。   四海的位置,分别为艮东北东海,巽东南南海,坤西南西海,以及乾西北北海。对应的九宫宫位,则是天芮宫、天心宫、天任宫,以及天辅宫。   相比刚才五岳的定位,推擎天柱入四海,任务似乎一下就艰巨了许多。   所有陈列星盘的人间景致,皆由飞火流光壁浓缩,属于实景。既然为实,就是由天授意,经天地之手自然天成。   无论是谁,纵然法力高深,又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替天做主,改变他用鬼斧神工开创自然的初衷?所以灵宣洛只能围观,绝不能擅作主张地更改地貌,否则就可能会触怒天意,反为人间降下灾祸。   因有实景缩影作指引,插柱大任进行到现在,他方能分毫不差。可由山转向水时,却因不能擅改缩影,而遇了大麻烦。   五岳为山,缩影不会移动,四海为水,则大不相同。当他按照擎天柱底标注的宫位,遵曦穆彤指示推柱子过去,却发现那缩影,如海浪般不停起伏,难以确定具体位置。   加上虚境里,虽然他确能做到力大无穷,但毕竟已挑过五根巨柱,力气再大,长时间用剑托着万钧重的柱身却插不下去,一阵阵酸麻也开始袭向手臂,同时身体累得摇晃,稍一松手,柱子恐怕就会从剑刃上滑落。   第一千三十六章 蛟龙贯宇之八门   九根擎天柱里的五根,成功插入五岳缩影,剩下的任务,就轮到了四海。   困难在这时出现,四海海波浮动,灵宣洛无权改变自然构造,却对不准缩影位置。为防插偏,他迟迟不敢下手。   曦穆彤尚稳坐中宫,不可冒然打搅,他不敢求助,自语道:“万一擎天柱从剑端摔落,或没找准宫位,插得有所偏离,结界行动就会因我而失败!冷静,我得更加冷静,肯定会有办法在浮动的缩影里,找出固定不动的东西作为参照物。可我只有在足够冷静的状态下,才能获得灵感!”   心念到此,他悬在半空的身体尽量放平,深吸一口气,未握剑的手挥开挡在眼前的星光,双目炯炯地看向那一片蔚蓝的缩影。   头脑冷静地观察不久,果然在缩影底部,他就发现了一片漆黑之物,无论海波如何起伏,它们就是固定不动。   他不知那是何物,凑近了研究,又用手指点触,大力划过时疼得“哇呀”一声叫,再看指尖,已深深划出一道血痕。   手虽痛,他却抑制不住兴奋:“我知道了!那片漆黑之物是海里的礁石,礁石不会随海水漂浮,它们就是帮我定位的参照物!”   希望骤现,他发出怒吼,全身力气贯于手臂,狠狠地就将擎天柱向礁石方向推去。   这一招果有奇效,只听“咔啦啦”巨响过后,再看那只擎天柱,已稳稳当当插进了艮东北的宫位。   东海插柱顺利结束,意味他找出了正确方法,来为守卫四海的擎天柱定位。曦穆彤坐姿无改,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有成功经验在前,接下来进行的速度,就逐步加快。借礁石作参照,应该归位四海的擎天柱也离开环宇,一支支进入了缩影。   剩余六兽中的四只,及时驾雾而上,吐出灵气编织结界,单等九处灵气向纵深蔓延,等扩展到相互交汇融合,旋星宇宙里,为保护人界而织的保护罩就彻底成型。   由此刻开始,只要五岳屹立不倒,四海不海堤崩塌,海水倒灌,人间的百姓就可一直安居乐业,幸福生活。   最后一步,就到了如何安置十六天地脊兽里,剩下未守卫在柱顶的那两只了。   截至目前,任务成功,却并未完结,灵宣洛望向最后两只脊兽,它们正“呜呜”低吼,委屈地伏在星盘上。他想安慰,可惜自己与它们一样,也很迷茫。   道出天机的时间到,曦穆彤睁眼,缓缓开了口。   “无论创建环宇,还是将擎天柱归入五岳四海,皆为'立'的过程。然而有立就得有破,否则这'立',会立得过度完美,迟早被敌人找出破绽,攻克进来。”   灵宣洛躬身回应:“姑姑之意,是要将这'破'的主动权,先于敌人握在我方手中。具体如何操作,请姑姑指教。”   曦穆彤微微点头道:“九根擎天柱脱离九宫前,每二宫之间都留有一门,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十四天地脊兽,守住九支擎天柱,就守住了其中七门,无论敌人怎样攻打,只要它们不倒,门就不会开启。然而那最后两只,不负责闭门,而是开门。”   第一千三十七章 蛟龙贯宇之考验   九根巨大的擎天柱,被灵宣洛用七彩炫星指天剑贯以超乎想象的臂力,分毫无差地插入旋星盘外,四海五岳的缩影,由此结界编织成功。   然而大任未完,照曦穆彤的说法,奇门遁甲术中,八门里的七门已由十四只脊兽封闭,再无人可出入。然而还有一门,需由最后两只脊兽守卫,不是为闭,而是为开。   “开门?”灵宣洛愕然,“难道我们要给敌人留入口,攻进五岳四海的结界?”   曦穆彤摇头道:“非也。编织结界,用的是仙人灵力,南宫向此时再动用铁龙,由天空接收电波,就会碰到结界,非但穿它不透,还将被灵力反弹回去,造成对自己的损伤。这打开的门受铁龙阻挡,他反而看不到。”   这话灵宣洛听得高兴,哈哈哈笑了起来。   曦穆彤继续道:“那道门之所以要开启,是为打通通路,放我方自己的支援进入。否则结界铺满后,不光敌人难以侵犯,连我们想要调动神圣资源,怕也做不到了。”   “神圣资源?这又是指……”灵宣洛的好奇心被再度撩起。   见他不明,曦穆彤简要解释:“神圣资源来自天地间上古神兽的归属,等云霄决战开打,神鹰盟就会用到。那时你只需留意鬼盟主在做什么,自然就明白了。”   灵宣洛似懂非懂,大瞪两眼却不敢再多问,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见他不再提问,曦穆彤环顾四周,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指点道:“宣洛,你行动迅速,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了结界的编织,姑姑甚是欣喜。但星盘中有一门,尚未确定开关,你还有五分钟时间找出那道门,引入二石兽。如果未能及时找到,结界还是会因此坍塌。咱们只差最后一步,成败在此一举,你不可大意,开始吧。”   “什么?姑姑难道是要由我来确定,八门中哪扇该留给神圣资源?”这样一想,他再也没有刚才环宇旋星的从容,张口结舌道:“我……”   曦穆彤漠然地仰头观星,同时念念有词:“一分钟将过。”   “哼,看样子,姑姑是有心考我,以检测我对九宫旋星阵法的熟练程度!”   揣度出她的用意,灵宣洛争强好胜之心起,发誓绝不能失败,让姑姑看扁他,索性腾空而起,以使视野更广,更深入地观察旋星盘盘面。   刚才他们盘坐的地方,此时再看,中宫淡去,化成了黑白水火符。围绕水火符出现的是值符、塍蛇、太阴、六合、白虎、玄武、九地、九天这八神,分别与奇门中的八门相对应。   “来自上古的神圣资源,会是什么?”灵宣洛念叨,再看那八神,想到的就是神兽,于是嘴角上挑,笑了出来,又向两只委屈的石兽招手。   那二兽见所有同伴都已找到归属,唯独它俩庸碌无事,想抗议却又惧怕灵宣洛,只能乖乖趴着哀号。   正在难过,却见主人召唤,哪还有空悲伤?“嘎啦啦”怪叫着就恢复生龙活虎的气势,兴奋地扑向他,然后跟着他走入了玄武背后,面向天柱宫开的惊门。   第一千三十八章 蛟龙贯宇之赞扬   奇门中的八道门,该留哪一道,算是个难题。曦穆彤有心考验灵宣洛,限他在五分钟内作出判断。   而从灵宣洛略作思考起,到开始行动后,曦穆彤就不声不响地目光移开星空,在注视着他。一见他入惊门,双眸就是一闪,不自觉流露出惊喜。   等他安顿好一对石兽再走回来,她含笑问:“何故留下惊门?”   灵宣洛恭敬地回答:“回师祖姑姑,这道惊门,鬼盟主日后必用得着。”   曦穆彤道:“你就这般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灵宣洛道:“是,宣洛有此信心!惊门为凶,多生诡异,南海云霄大战,将是六界之战的终极对决,鬼盟主必将为此全力以赴。轩辕古墓里,有三只上古神兽,如他要借神兽之力助战,从此惊门引它们出来,最为合理。不过宣洛的灵感,并非来自轩辕古墓,而是咱们稽洛山坠思谷里,那三只蛊雕兽前辈。如有需要,宣洛也将用意念召唤它们,共抗顽敌。八神为神,玄武又为四圣兽之一,二者重合即为'神兽',加之意念召唤,属于玄学,故而宣洛弃同样重叠的白虎和与之对应的开门,选玄武与惊门。”   道出答案,曦穆彤静立片刻,竟然抬起手连连拍掌,以示对他的赞赏。   她凝望他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久久不语。作为他的至亲之人,她竟没料到,除武学修为外,在玄学与术数布局上,他也能精通至此,战后若承担起仙首大任,仙族的未来又怎会无望?   她极少目不转睛地望一个人,灵宣洛不解她这神情,反而心生慌乱。眼看五分钟已过,旋星宇宙虽未发生混乱,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地问:“姑姑,宣洛是否判断有误?”   曦穆彤收起严肃,换上爱怜的笑容道:“你做得很好,特别是收尾一步,能想到留出这道惊门。九宫玄星盘为活盘,为迷惑敌人,八道门会轮番出现。雪狼泣月将发生在子时,那时是惊门开,神兽出的最好时机,你这旋星宇宙的布局,姑姑挑不出毛病。”   灵宣洛听了,大松口气。为示鼓励,曦穆彤抬起衣袖,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却再次感叹,他那八尺男儿的身躯,确已顶天立地。   大任完结,他问:“姑姑,接下来我们再做什么?”   曦穆彤道:“接下来,我们又得分头行动了。”   这是灵宣洛最不愿听的答案,却只能将不愿藏在心里。   曦穆彤扬掌一拂,托起满满一手星辰,再轻轻一吹,星辰又飘飘渺渺在虚境里飘散。   看着繁星浩渺的盛景,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的仙元,在虚寒谷由竹鞭生成竹树后,已可离开树身,自由活动。预防南宫向夺万魂夺骨锁的任务艰巨,并且极其危险,我不能任由你和江南君二人面对。”   听她这话,灵宣洛开始时感到高兴,但紧接着又陷入紧张。两种情绪冲突,他变得舌头打结,问道:“姑姑,仙元能离竹树,是可以,出虚境了吗?莫不成,你也要上泰山……”   第一千三十九章 蛟龙贯宇之猜测   覆盖五岳四海的巨幅结界,通过飞火流光壁完成,万魂夺骨锁的使命就此终结,可以毁去了。   此时在泰山之巅,南宫向正伫足而立,虎视耽耽,就要向一直渴求的冥界之力下手。   培植曦穆彤仙元的竹树长成,她已可以离开泥土,却打算通过虚境直登泰山顶,去会南宫向。   灵宣洛当然要阻拦,她冷笑道:“举世皆知,万魂夺骨锁曾与我有怎样的渊源。现在有人打它的主意,要将它从我所建立的仙山下夺走,我岂能袖手旁观?宣洛担心得不错,我确实已离不开虚境,但南宫向的拿手不是构建怪云幻境吗?就让我在那里会他一会!”   “姑姑不可!”灵宣洛顿时尖叫。南宫向诡异的手段层出不穷,她若有闪失,甚至遭到暗算,可怎么了得?   曦穆彤安慰他道:“你无须担心,我以仙元出击,闪躲灵活,见情况不对就能撤离,他伤不到我分毫。电火雷珠弹的引爆装置在他手里,你们没法接近他,只能由我去拦截。”   说起电火雷珠弹,灵宣洛想起削雷震副将左手的一幕,这时才觉出怪异,忙问曦穆彤这大概是怎么回事。   听他大致讲一遍情况,曦穆彤深觉好笑,道:“苍狼盟不仅军心涣散,连上下都不齐心。凝聚力这般之弱,又怎可能不败?火铃儿虽有南宫向从旁协助,二人却依然各自为阵,各怀鬼胎,还真是可悲。他意在炸毁稽洛山,为保险起见,把炸山大任分派给南宫向与雷震。雷震却不甘被人抢功,私自修改了雷珠弹的引爆程式。”   “哈!实情竟是如此?”灵宣洛一听就明,大笑道:“他们这样内部倾轧,各有争抢,岂不是便宜了我们!”   曦穆彤道:“苍狼盟内部的混乱,固然能为我们制造可乘之机。但我们若因此而掉以轻心,就会失去这优势。”   刚才是又忘形了,灵宣洛赶紧告罪,肃立一旁,不再冒失开口。   曦穆彤道:“南宫向善弄权谋,也知道该怎样用人。看上去他只有桑雅和香丽可用,实际却不然。”   灵宣洛惊问:“姑姑此话怎讲?”   曦穆彤道:“据我这段时间在虚寒谷内的观察,他那双贼眼,盯的不止是万魂夺骨锁,还有火铃儿的军队。他狡诈多端,若要实现一个目标,永远都会做几手准备。”   灵宣洛听得背脊凉飕飕,叹道:“看来就算这次失手,他未能夺走万魂夺骨锁,也还有火铃儿这个法宝。火铃儿若继续执迷不悟,苍狼盟军队的统帅,迟早得换成南宫向!”   曦穆彤面色微变,略一沉吟道:“你这猜测听起来荒谬,但仔细想想,竟有几分可能。苍狼盟的联军,比不得一族或一国的暴力武器,每支联军都各为阵营。如果真要换主,或许就有那心灰意冷的脱盟而去。要继续不失一将一兵,保持军队的完整性,南宫向会不会……”   “他会不会动用心术,困住那些入盟联军!”灵宣洛一口夺过话去,等说完,心上便压来巨石,几乎令他窒息。   第一千四十章 蛟龙贯宇之提醒   曦穆彤将独面南宫向,灵宣洛担忧她的安危,有心阻止,不知怎的却说上了苍狼盟的军队。   二人皆能推测,南宫向志在拥有千军万马,一旦万魂夺骨锁的争夺失败,下一个目标就是火铃儿。   灵宣洛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曦穆彤不忍见他这表情,轻轻按住了他的手。九宫旋星阵结阵后,她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寒,那股冷意激得灵宣洛一哆嗦,离开思绪,茫然地望向她。   曦穆彤道:“我俩躲于此处假设再多,也是枉然,不如赶紧着手眼前之事,解决稽洛山危机。万魂夺骨锁,由我亲手插入稽洛山山底,锁链是怎样转折后又一分为五,我最清楚。最大的一端是在稽洛山底,从那里开始摧毁,就能事半功倍。南宫向本指望泰山爆炸时,他趁机从泰山一端抽锁,然后拉得稽洛山翻覆,但图谋虽然圆满,现实却不尽如人意,你们要此时动手,正好能抢在他前面!”   曦穆彤的安排可谓极为合理,但她要孤身入怪云幻境直面南宫向,实在太危险。说了这么多,灵宣洛虽不知还能怎样阻拦,却始终犹犹豫豫,站着不走。   见他又耍孩童脾气,曦穆彤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江南君等人正与雷震激战,不知进展如何。你不着急从旋星宇宙出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却还站在这里犯浑?”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猛然忆起自己离开山谷时,神鹰战队正向十丈之外撤离,给雷震留出进入竹林的空间。   现在一个时辰早过,想必不仅雷震,连江南君等人都已进了竹林,正全力搜索炸药,并解除爆炸危机。那些蜥蜴兵能变幻翠绿的保护色,神鹰战队对付得了吗?   这样一想心就紧紧给揪了起来,他恨不能把自己一分为二,一半随曦穆彤去泰山,一半回稽洛山,与江南君等人共同对付雷震。   曦穆彤怕他始终心有牵挂,后面的任务便不能全力以赴,安慰他道:“你切勿为我忧心。南宫向在明我在暗,要震慑住他为你们争取毁锁的时间,并非难事。我独自前往,更容易隐匿行踪。姑姑将毁锁这大任交托给你,你切勿令我,令神鹰盟其他盟友失望!”   曦穆彤口里的“神鹰盟其他盟友”,灵宣洛猜想,羽风先生也包括其中吧?但作为晚辈,妄自揣测长辈的心思就是不敬,他摸摸脑袋,虽有心知道,却不敢再问这种冒犯的问题。   但刚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件重要事情,上次见曦穆彤时因为匆忙,没机会告知,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她知道。   见他粉面涨红,似还有话要讲,曦穆彤柔声道:“还有何言,你快快一并说与我听。”   灵宣洛想开口,喉头却猛然哽住,酝酿许久才说道:“姑姑,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世上关心你,爱护你,并于暗中护佑你之人,只怕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比如说许久之前,曾与你相伴的那只雪狼。”   第一千四十一章 竹海哨歌之分别   灵宣洛就要惜别曦穆彤。临走前想起件重要事情,上次没说,这次哪怕时间再紧,也一定要让她知道。   他竟没来由提及雪狼,曦穆彤内心触动极大,香肩一颤问:“宣洛何出此言?”   灵宣洛无暇细述,只快速提道:“许多年前,曾有只雪狼与姑姑相伴,在苍山中生活两年。后雪狼失踪,只因怕身上气味引来漠北狐对你不利,所以离开你,下嫁募须神族的神尊。但没过几年,漠北狐还是追踪而至,为保护你与她的女儿,她牺牲了自己。”   “什么?宣洛,你……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些事情?”曦穆彤一改往日淡漠,险些站立不稳,死死抓住灵宣洛的手,指甲已快陷进他的肉里。   灵宣洛黯然道:“何处听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的内容。请姑姑记住,南宫向手中有只象牙盒,盒子里装有香丽郡主,她便是雪珠姨的女儿,雪珠姨,便是陪过你的雪狼!”   说罢转身便向旋星盘外走,他实在不忍看她的反应,怕多看一眼,就再不舍得离去。   曦穆彤却不失清醒,在他身后喊道:“宣洛留步!”   姑姑不让走,他不敢走,却也不转身。   曦穆彤主动到他身边,道:“谢谢你告知此事,为姑姑解开了缠绕心头千年的疑问。雪珠之事,咱们换时间细谈。但无论香丽是何人之女,作为无辜受害者,我都会尽力相救。当然要救之人,还包括桑雅。”   “桑雅……”   听到这名字,灵宣洛赶紧死死捂住狂跳的心,这才转过头,再次与曦穆彤四目相对。   曦穆彤对他一笑,笑容漾满爱怜,令他那半颗心里暖意融融。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姑姑怎会不知?我这样说,只是为让你安心。另外,还想再嘱咐你一次,一定要在云霄大战开始的同时,请鬼将军将十万神鹰战士派往虚寒谷,我会在那里接应他们!”   环宇宇宙的星光逐渐暗淡,巨大的光环正在消散。大事议定,二人就要虚境消失前分别。   灵宣洛点头道:“宣洛谨遵姑姑之命,一定将话给鬼盟主带到。也相信我们,能很快再见!”说完恋恋不舍地再看她一眼,很想拥抱她后再走,可转念想想,何不将这拥抱,留在六界之战胜利后,她从虚寒谷归来时?于是再施一礼,匆忙离开了九宫旋星盘。   脚刚跨出星盘边界,身体就是一倾,他跌入飞火流光壁的炫光通道,仅眨眼功夫便从曦穆彤眼前消失了。而覆在他背上的星粒,依然还顽皮地嬉闹,留存他的身形,在宇宙里一时挥散不去。   呆望那道星辰背影,曦穆彤喃喃自语:“很快再见,却已不知何日再见……”   ======   再回明珠峰,灵宣洛以为靠近竹林就能听到很大的动静,谁知却四处寂静无声,仿佛根本未发生任何战斗。   “怎么回事?难道雷震这么快就给打败了?可哪怕是那五万神鹰战队士兵,也不可能令稽洛山如此安静!”   他警惕心起,一撩战袍,打算潜入竹林。   第一千四十二章 竹海哨歌之战场   灵宣洛与曦穆彤一界相通,利用广博的结界保护下人间后,旋星虚境就即将散去。后续二人各有任务,只得依依惜别,期待下次再见。   灵宣洛记挂明珠峰下的战事,一出飞火流光壁,就直奔竹林而来。   按照常理,一来他就该听到震天的喊杀声,甚至是硝烟四起,血流成河,就如梦中情景再现。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竹林之幽静,只有馨香的山风吹过竹海,发出动人的“哗哗”声,哪有迹象显示,这儿已陷入战火?   若是神鹰战队获胜,剿灭了雷震的蜥蜴兵,却为何连盟友的身影都不见?   他满心惊疑,蛟虬剑紧握,谨慎地向那片苍翠的竹海靠拢过去。   可没走几步脚下就是一软,好像踢到了什么,低头看,不过是堆沾着几片绿叶的土,蹲下身仔细检查,他才止不住惊呼。   这哪是土堆?分明就是皮肤变成土与竹叶相混杂的颜色的蜥蜴兵,给人掐住脖颈窒息而死!   “这……蜥蜴兵如此死法,是何缘故?”他惊得一颗心突突乱跳,不知见曦穆彤的这段时间里,敌我双方进行过怎样怪异的战斗。   第一具敌兵尸体发现,他警惕性更强。一路前探,又连续发现出几具,尸身皆覆盖完美保护色,却是活活被人掐死。   掐功,可不是神鹰战队惯用的治敌手法,再说如此善于伪装的敌人,悄悄埋近人身发动突袭的,可不该是他们吗?   绞尽脑汁地琢磨,唯一的解释就是又有援军加入,他却想不清,盟军里哪支队伍具备这种揭穿高仿真伪装者,并将他们一招致死的能力。   继续前行,就遇到一处真正的战场。土地上血流成河,灵童兵与犀鸟兵的尸体随处可见。照这情况分析,有翠绿的竹海作掩护,蜥蜴兵是占据了上风,因为隐形尸体的数量远少于神鹰战队。   眼前景象惨烈,他不忍多看。敌人如此刁横难对付,江南君和陈涛等人会不会也遭了毒手,他不敢想像。   有此担心,他只好寻着成堆的尸体再细加辨认,等确定江南君与陈涛均不在其中,才松了口气。但放松仅是一瞬,转眼他又皱起浓眉,开始猜测这一仗打到后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活人一下子全没了踪迹。   举目远眺,广袤的竹林漫无边际,满眼的碧翠连成郁郁森森的海洋。可惜山风再起时,竹叶清香就被浓郁的血腥味掩盖。   竹林安静得诡异,他不安地自问:“我放雷震入竹海,以退为进的战术是不是错了?雷路天使兵团全由蜥蜴组成,最易在丛林环境生存,一进竹海就可算如鱼得水。所以我军之后进入,反而处于劣势,伤亡惨重!”   越想越自责,他认为神鹰战队已经战败,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因他决策错误造成。   但他不能就此放弃,必须要尽快找到江南君。   江南君脑伤未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闪失!   想到此他不多耽搁,接连几个纵跃跨过战场,贴着一棵棵竹树,警觉地继续潜行。   可还没走几步,又有怪事发生,一阵诡谲的哨音带着音律与节奏响起,忽然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第一千四十三章 竹海哨歌之偷袭   一下明珠峰,灵宣洛就急匆匆赶进竹林,想看神鹰战队与雷震的战斗进行到了哪一步。   入竹林不深,他见到了第一处战场。根据双方死伤的对比,神鹰战队不敌能调节肤色与体温的蜥蜴兵,落在了下风。   他万分焦急,想尽快找到自己人,可离开战场没几步,就听到了一阵如歌的哨音。   哨音极为耳熟,伸手往脖颈上一拉,他就拉出童年时,斗斗送的那个小竹哨,莫非是有人在吹相同的竹哨?那人是谁?   正猜得茫然,一阵山风吹来,再次卷夹清越的哨音,这次却不是一道,而是有数道此起彼伏地交汇,既像在对歌,又像在相互热烈地交谈。   “果然是有新的援军加入!但这援军并非从外面来,而是来自我稽洛山内部!掐死那些蜥蜴兵,想必也是他们的杰作!”   虽听不懂哨歌的内容,他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忧虑之色也减退不少。   哨歌能证明,此时他已深入竹林腹地,雷震和那些蜥蜴兵肯定正埋伏在竹林的任何地方,所以开始时他走得步步为营,丝毫不敢大意。   可没走多久,他就想到这场战斗斗智斗勇,自己一直闷头向前闯不是办法,迟早会遭到偷袭,便暂停下来,紧靠一棵粗壮的竹树,思量该如何找到江南君,并与其他人会合。   雷震的蜥蜴兵看来确非弱旅,神鹰战队目前处境不妙,希望他回来得不晚。   山风,忽然熄了,以至竹林更静得可怕。   哨歌响过一阵后即自行中断,同时也听不见鸟雀的啁啾或夏蝉的嘶鸣。哪怕深呼吸,他也再闻不到竹叶清香。   竹叶偶然发出无节奏的沙沙声,明显是来自人而不是风,反为周遭气氛平添出几分诡异与紧张。   蓦然间,林海深处又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是“咔”一声清脆的断裂。   灵宣洛听得心口灼痛,眼中恨意燃烧,因为那声音表明,定有一名灵童兵遭到偷袭而遇难,断裂声来自他被斩断的腰骨。   前后左右地看看,始终不见人影,他心急如焚,暗道:“这样耗下去可不行!足有五万人的神鹰战队竟被重创,只因雷震刻意驱散他们,把他们逼到了竹林各处。此人诡计得逞,我军战斗力锐减,他便有机会将散落的神鹰战队各个击破!为今之计是想办法找齐人马,重新组织战力!”   打定主意他就开始考虑,该怎样快速找到各部队的首领以召唤士兵,又不过度将兵力情况暴露在敌人面前。   正想得深入,却听“嗖”一道细声划过,与此同时亮光一闪,眼睁睁就见一把乌光闪烁的匕首,贴着耳鬓飞了过去。   “竟敢来伏击我,可惜刀送偏了!”未被暗刀插中,他庆幸地想。   不过等定睛再看,那把匕首,却明显不是冲他而来,只是刻意从他头旁擦过,直奔树顶茂密的竹叶。   紧接着就传来难听的惨叫声,一个绿油油的蜥蜴兵,不偏不倚被匕首插中心脏,又跌落在他脚前,大睁着眼断了气。   第一千四十四章 竹海哨歌之僵局   进入竹林后,灵宣洛既看出神鹰战队已处下风,又看明白了他们处在下风的原因:雷震借保护色优势打散五万盟军,然后分别对他们进行围剿。   竹林里响起嘹亮的哨歌,他猜出来自何人,顿时信心倍增,欲想办法重新集结战队,却忽有匕首迎面袭来。   他以为匕首袭击的对象是自己,但等脑袋顶上跌下来个蜥蜴兵,才恍然大悟到底谁是偷袭者。   擦擦脑门上的冷汗,他心道:“这人原来是要救我而不是杀我,可他又是何人?”再看插在那绿人胸口的匕首,柄把好生眼熟。   多看两眼,记起匕首主人是谁,他登时大喜,正要喊那名字,树丛里已响起窸窣声,紧接着,飞匕首之人就大步走出了。   “果然没猜错,救我的正是他!”低低唤声“江南哥哥”,他便迎了上去。   此处危机四伏,江南君不敢动作太大,警惕地四处张望,确认再无埋伏,便走到他身边,从蜥蜴兵尸体上拔出乌金匕首,用衣角擦干净血渍,再重新揣回怀中。   “哥哥,宣洛只顾树下没顾树顶,以至险遭敌人暗算,是你救了我!多谢哥哥救命之恩!”既被他救,又见到了他人,灵宣洛赶紧道谢。   此时的江南君,除去衣衫破损,一身一脸的泥土,衣襟上还沾有揉烂的竹叶与血渍,倒没现伤口。灵宣洛细加检视,悬着的心放下,想想当务之急的大事总算完成一件,甚为欢喜。   江南君笑道:“我知你结束飞火流光壁里的任务后,就定会来寻我们,此处又是进入竹林的必经之路,我便一直在此守候,等你出现。”   灵宣洛想起那处战场,忙问,“截止目前战况如何?你们可有拆除炸药?”   江南君笑容下沉,嗓音嘶哑地回答:“雷震其人,出身妖族天使兵团,实力确实不弱。哪怕与我方兵力悬殊,只要找到空子就会狠狠往里钻,以求能满血复活。”   不待往下听,灵宣洛就气得一拳击打在竹树上,自责道:“都怪我,明知蜥蜴兵具保护色,能大大增强他们丛林战的战力,却还要出此下策……”   江南君一把捉住他的拳头,摇头道:“诶,宣洛此言差矣。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说的便是你这缓兵之计。雷震狠毒,埋下巨量级炸药,一旦引爆,唯一的后果就是山毁人亡。我们若未能及时给他时间喘息,只怕稽洛山早已碎成瓦砾,所以你切勿怪罪自己。”   经这一劝,灵宣洛心情稍安,便问:“依哥哥之见,目前又该怎样反败为胜?”   江南君道:“进入竹林后,湘翔犀鸟兵的双翼与鸟喙无用,就难施展强项。而钢魂兵,通过东海战役,雷震大概已知其气门一说,这两处援军就变得自顾不暇。我们现在的分工,是陈涛及灵童兵熟悉竹林路线,便带他们就负责排除炸药。其他军队则作掩护,专门打击敌人。”   灵宣洛道:“这战力分配是不错,只可惜敌人在明我在暗,神鹰战队被打散,以至做不到首尾呼应而伤亡惨重。”   第一千四十五章 竹海哨歌之竹哨   进入竹林后,灵宣洛急欲找到江南君,见面方式却是江南君飞出乌金匕首,救他逃脱了敌人的暗算。   蜥蜴兵随环境而变的保护色,成了雷震的致胜绝招,神鹰战队若不尽早寻出对策,就难见转机。不仅如此,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有最终被敌人顽胜的可能。   灵宣洛一语道破失利的原因所在,江南君赞道:“一进丛林你就能看出问题,哥哥佩服。那雷震不愧是妖族的天使将军,带兵攻坚的能力非其他族军队的头领能比。进入这竹林翠海,更加如鱼得水。以我们现有的力量而论,还真难对付他们。”   灵宣洛问:“哥哥一直守在林中,可知我们的兵马,当前伤亡情况如何?”   江南君略一沉吟道:“湘翔将军的一部分犀鸟兵未进竹林,被我派去山体下,在哪儿排除电火雷珠弹。竹林里的过于分散,我难以统计,相信因目标明显,至少已有千人死在蜥蜴兵刀下。鬼兵有幻烟的本事,就算气门的秘密泄露,雷震也找不到能定住他们的红米,故情况还好,大概仅有一两百人阵亡。”   江南君若估算未错,战势就暂未如灵宣洛以为的那样糟,他正欲说要紧事,江南君却岔开话去,“你走后不久,云夜郎君也赶到了。可不知为何,他罩面的黑纱不见,整个人都要暴露在阳光下。我见情况不对,便安排他暂入归来殿躲避。”   “什么?云叔叔他,还是来了?”灵宣洛一惊,又问:“我们不是安排他处置魇烈吗?他进展如何?怎会这样快赶来稽洛山?”   江南君摇头道:“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但到底何解,却没时间细问,只好等战事结束后再听他详述。宣洛,竹林里的神鹰战队正等待进攻命令,咱们最好先放下其他事情,解决眼前的难题要紧。”   灵宣洛点头赞成,手里一直握着那只竹哨。   江南君又道:“潜伏在密林里的蜥蜴兵,大概只有两万。但此时人数多不是优势,能清晰发现敌人,才是最有效的克敌之道,我们却很难凭眼睛辨别。最好的战术,是想法子一次性引他们出来,一举歼灭。稽洛山你比我熟悉,这片竹海,你闭上眼都摸得清道路,咱们是否能借助竹树做做文章?”   好个江南君,哪怕进入陌生环境,判断起出路也总是准确无误。   对他之言,灵宣洛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敢再说无关的话而耽误时间,只回忆那阵动听的哨歌,笑道:“哥哥莫急,其实我们还有新生力量,只要调用巧妙,就必能见到转机!”   说罢摊开手掌,露出斗斗赠予的竹哨。   “这个,又是何物?”江南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地问。   灵宣洛笑嘻嘻反问:“刚才竹林静谧,哥哥可曾听见有一阵哨歌随风飘过?”   江南君沉思,随即惊道:“不错!当时我还奇怪何人有此闲心,能在战势这般胶着时玩弄哨子。听你这口气,莫非他便是敌我双方之外的,第三方力量?”   第一千四十六章 竹海哨歌之呼吸   灵宣洛定出以退为进的策略,将神鹰战队拉后十丈,允许雷震进入竹林。   可自丛林战开打,神鹰战队优胜的势头就急转直下,眼看已快支撑不住。   那些蜥蜴兵,肤色与体温能瞬息万变,江南君细观形式,想到要有效对付他们,恐怕得从这仙山的竹树着手,制定出对策。   奈何他对稽洛山不熟,只知这山里处处藏有玄机,至于玄机具体为何,又该怎样利用,是一概不知,于是聪明脑瓜也遇了局限。   灵宣洛适时亮出竹哨并向他解释:“这是幼年时,斗斗为认我这个朋友赠予的信物,只要吹响就能召唤漫山遍野的竹树精与竹涕虫。这二者都是稽洛山的精灵,就生活在竹海里。特别是竹树精,更是稽洛山的主人,是她的灵魂,时刻代表这座仙山高义薄云,替天行道的宗旨。”   竹树精是此山真正的主人,江南君听得内心震撼,手指向天道:“那么刚才那阵哨歌,可是来自竹树精?”   灵宣洛点头道:“正是如此。哥哥请想,蜥蜴兵有保护色不说,还能随环境调节体温,所以神鹰盟侦测能力再强,也拿他们没折。但这些兵毕竟是人,是人就有伪装不去的生理特征,比如呼吸。”   “呼吸?对呀,呼吸有声有气,除去身形与体温,也是谍战追踪的重要要素,若能加以利用,保护色就不再是雷震的优势!”江南君听后精神一振,眼中流露希望。   灵宣洛道:“可只可惜,竹树精以哨歌为语,我听不懂,就只能借用这只竹哨,看能否唤一两位出来。身为精灵,他们远离六界,很是拘谨敏感。自稽洛山建山起,大概除去竹叶灵童,还有师祖姑姑、师傅和师叔三人,就没在任何人面前露过脸,活动时间也只限于夜间。此时稽洛山处境艰险,不知他们能否为顾全大局破除禁忌,愿于白昼出来与陌生的入侵者交战。”   他顾虑甚重,江南君微微笑道:“若按你说,竹树精真是稽洛山的灵魂,这话让他们听去估计就得恼你。你自己都清楚,他们代表着稽洛山替天行道的精神,危难关头又怎还会固守陈规,抱着以往的规矩不放?不过在你吹哨前,我倒还有一事提醒。”   江南君言之有理,灵宣洛回想那几具被掐死的蜥蜴兵尸体,也意识到自己是杞人忧天,低看了竹树精,便摸摸脑袋问:“哥哥还有何指示,尽请吩咐。”   江南君道:“雷震潜伏在竹林,虽占据上风,灵童军却也不是弱旅。他们劳作到此时,蜥蜴兵埋的炸药已给挖出大半,并拔除了引线。不过那小半剩余若是爆炸,我们照样损失惨重。万一得竹树精相助雷震再败,难说就还得与我们鱼死网破。”   龙牙镜里雷震炸山的场面,再度在灵宣洛眼前浮现,他凛然问:“依军师之见,这竹林反攻该怎样布局,方属上策?”   江南君道:“欲想擒贼,若先擒王,即便龙战于野,其道也穷。我们需接受前面的教训,反攻开始即找出雷震,并将其俘获,然后再控制蜥蜴兵就易如反掌。”   第一千四十七章 竹海哨歌之报复   灵宣洛手握的竹哨,本是孩提时代的玩物,没想有一天却成了克敌致胜,挽救这座仙山的法宝。   听完他的解释,对于竹树精拥有利用呼吸特征,侦查出敌人行踪的能力,江南君也大感兴奋。但雷震狡诈多端,又已是穷途末路,好容易见到生机出现,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抓住。若再度失去,难说就得做出极端之举--炸山,所以一旦反攻展开,他们便得先抓捕这人。   这提议与五岳之下擒敌兵首领,以控制引爆装置的方略,有异曲同工之妙,灵宣洛自然赞同。举目搜寻,远远地就望见一棵竹树,竹叶翠嫩肥厚,似要滴出水来。那必是竹树精里的一员,他赶紧把哨子放进嘴里轻吹一下。   哨声虽轻,那棵树却略微颤动,明显有了反应。他赶紧再吹,第二下过后,树竟连着树根开始挪动。   等第三下吹完,那竹树不知用了哪种闪身法术,竟直挺挺就站在了他与江南君面前。   竹树精是极其高傲的生灵,灵宣洛回想小时候,被竹叶打得满头是包的惨痛经历,还心有余悸,便不敢轻易触碰树身,只站在三步之外深施一礼道:“竹树精前辈,稽洛山现在有难,面临毁山的危险。神鹰战队的援军一入竹林,就变得脆弱易败,所以宣洛不得不动用这只竹哨,以调动山内的精灵力量前来护山,不知前辈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高大的竹树摇晃几下,又甩落几片肥厚的叶子到灵宣洛头上。幸亏他带着头盔,可不防之下给砸中,力道之大也还是震得脑子生疼。   “竹树精爷爷是怎么了?为何不现身,却先打人?”他满心委屈化作一脸憨傻,江南君对他挨打的原因却心知肚明,不帮他,还站着偷笑。   “好小子,你能耐那么大,用得着来求爷爷们吗?爷爷在此安享五百年人生……不对,竹生,不见陌生人,仅在夜间出没,规矩破不得,破不得呀!”   咦!原来是刚才的顾虑,全叫这小心眼的竹树精听了去,现在走来报复!   灵宣洛粉面不光涨红,还渗着细细的汗珠,忙不迭施礼赔罪,表示不该看扁最最豪侠尚义的竹树精灵。   树精训人完毕,就不再理他,扫着叶子转向江南君,嘿嘿乐道:“这位公子以前见过两次,说是来咱们这儿,做了个啥军师?”   江南君见他不仅不排外,还主动来打招呼,忙抱抱拳,恭敬地答道:“区区不才,妄受抬举,实在惶恐。在下挂军师之名,只为出入稽洛山时能得个方便,好与宣洛并肩作战。”   竹树精又稀里哗啦一阵颤动,这次却没落竹叶,而是仿佛一个人摇头晃脑地说道:“军师好啊军师好,军师懂说人话……”   “嘿!我那个……”   灵宣洛一听,哪还只是粉面涨红?连额角青筋都一条条暴突而出,却不敢再有冒犯,大瞪两眼,呼哧呼哧只顾生闷气。   江南君差点捧腹大笑,见到他的尴尬又于心不忍,只好强忍着。   竹树精出了气,又磨够了嘴皮子,便不再多事,抖抖树身向上一拔,轻轻松松离开了泥土。   第一千四十八章 竹海哨歌之遭贬   雷震的蜥蜴兵神出鬼没,不停偷袭,请竹树精出山相助,成了神鹰战队扭转战局最大的希望。   用斗斗送的竹哨,灵宣洛唤出树精中的一位,能看出他活的年代可够久远,地下茎从泥里拔出来,少说也有上千条。   灵宣洛凑过脑袋还想细看,那些竹鞭就“唰唰唰”几声,麻利地聚合成粗大的一根,再从正中截开,神奇地生成两条细腿,有大腿膝盖和小腿,下端略呈偏平的部分,还可当作是脚。   紧接着树干上脸也出现,脸盘五官深陷,额头眼角与脸颊,皆沟壑纵横。   树精变身完毕,垂下一条树枝,如手臂般抚着长长的绿须道:“竹树精灵以稽洛山为家,早已将灵魂融入山中的每一寸泥土,与此山同呼吸,共命运。若有谁敢来侵犯我们的家园,我们义不容辞,且不惜一切代价,也必得打得那帮混蛋满地找牙。其实那群蜥蜴一闯进来,就已有几位兄弟动了手。否则他们埋下的炸药,你再拆上三年,也别想拆完!灵帅,你是稽洛留仙,相当于此山的守护神,与你配合一起护山,我们责无旁贷,又怎会如和平时期那样嫌见人麻烦,就对这么大的灾难袖手旁观?你们听到的哨歌,是我们在呼朋唤友,说只要见到灵帅,就必要向他表决心,成为军队的一份子。你明说吧,咱老哥一群,怎样做才帮得到你们?”   灵宣洛一脸羞愧,看一眼江南君,对这浑身碧绿的老爷爷再施一礼道:“前辈宽宏,宣洛感激不尽。待稽洛山转危为安,必再前来赔罪。此时为防敌人炸山,首先得擒获敌首,一名叫雷震的天使将军。”   他说完就轮到江南君,将雷震的体貌特征向竹树精详述一番。   竹树精听罢又不理人,只耷拉下皱巴巴的眼皮并撅起瘪嘴,开始吹口哨。   刚才的哨歌,原来就是这样个由来,他还真能吹出音律!照灵宣洛估计,一个字作一个音符,字连成话时,落在不懂内容的人耳朵里,便形成了一首清越悠扬的歌曲。   一曲吹罢,通知就算发出去了。仅眨眼功夫,竹海就响起合奏,曲子虽没眼前这位老爷爷吹的复杂,却也各有调调。发出最多的,是“哆”和“啦”两个音符,灵宣洛又猜,那大概是在说“懂啦”。   如此这般闹腾过一阵,竹林又归于安静。老树精没事人似地闭上眼,悠哉悠哉的表情看得灵宣洛心里发虚。   “前辈,接下来,宣洛还能做什么?”他潜在的意思是说,这整片竹林的树精若皆已出动,是否就该集合他们开始搜山?   江南君在一旁拽拽他衣角,悄声道:“宣洛别急,前辈是这仙山的主人,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该怎样做他自有主张!”   老爷爷不睁眼,瘪嘴里又悠悠然感叹:“哎,若没军师在此,老衲估计今天一天,都别想听到人话。”   “我……那个……”再次遭贬,灵宣洛简直就要哭出来。   不过就在这时,哨歌又起,这次却不是吹,而是借助叶片拉响。第一片,犹如琴弦初挑,发出第一个乐符,随即就出来第二个,很快乐符一个接一个如同被隐形巨人拨动,连成了一首极为动人的乐曲。   第一千四十九章 竹海哨歌之围捕   灵宣洛自幼生长在稽洛山,深知竹树精的习性,对于请他们抛头露脸地出来对抗敌人,很是迟疑。没想猜测的话,叫离得最近的一棵老树精听去,顿时着了恼,不停捉弄于他。   还好捉弄归捉弄,树精干起正事就毫不含糊,不出片刻,灵宣洛的嘱托已叫他用哨歌的方式,传递给所有竹海里的同伴,满满一山树精通力合作,很快便有了消息。   口哨变竹叶曲,树叶也可当互通消息的工具,看来精灵间用于沟通的语种还真不少,   一曲终了,老爷爷仿佛听戏到散场,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对二人道:“这里所有的精灵,包括竹涕虫在内,都已收到灵帅指令,只要发现那个叫雷震的恶棍,离他最近的竹树精就会出动,将他擒获。二位放心,老衲我敢打包票,不出半个时辰,人就会给抬过来,扔到你们脚下。”   抬过来?难道不是……押过来吗?   二人皆是不解,灵宣洛连吃两次亏,这次总算学精了些,哪怕再好奇也大气不喘,更不敢多嘴发问。   看来老爷爷日日与他那些老哥儿们相伴,对他们的斤两估算极准。说半个时辰,果然半个时辰不到,竹海深处就传来杀猪似的嚎叫,随后前方浓密的树丛爆发骚乱,“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灵宣洛不知发生何事,抓着蛟虬剑就向里扑,却又被江南君拽住,对他示意道:“宣洛,树精前辈要我们等在这里,我们不如就听他的!”说完后心惊胆颤地瞟树精一眼,生怕只要自己开口,灵宣洛就得遭殃。   这一次,老爷爷的注意力全叫那边的骚乱吸引过去,哪有功夫再逗弄他二人?左右甩着两条竹枝,嘿嘿乐道:“打!使劲打!狠狠打!左直,右勾,中间来个长!”   这老活宝,战斗如此激烈又充满血腥,他却全不当回事,刚才等待如听戏,现在观战如看拳。江南君惊讶地想,“莫非稽洛山几百只老树精,全是这一个风格?”   等不多时,二人眼前一晃,就见一个银闪闪的东西,惨叫着被抛向竹林上空。   “那是雷震!战甲都缺了几块!”灵宣洛仙目厉害,不仅认出是他,连战甲缺损都看出来了,再不多说,抬起手一指剑气就直奔雷震而去。   话说雷震自躲入竹海,便时来运转,不光扭转劣势,还把湘翔的犀鸟兵给打了个落花流水,那叫一个痛快!   正躲于树后窃喜,庆幸自己明智地接受了灵宣洛的挑战,这一步一脚印的,每一步都算高招,却不料脑袋顶忽被什么砸中,疼得他火烧火燎,差点倒地。   在兽影球里丢了头盔,他本不以为意,现在看来,帽子还真少不得!   摸摸头顶,竟摸到几个拱包,再看砸脑袋的东西,只是几片小小的竹叶,他不禁又惊又怒,四处张望欲找出行凶者,可刚想回头,一条树枝又向他横扫而至,待闪身躲过再回头看,袭击他的,却是一棵长着脚,会走路的竹树。   第一千五十章 竹海哨歌之玩耍   雷震借稽洛山漫山的翠竹,终于扭转一直以来的颓势。   灵宣洛不知躲去何处,忽然就没了人影,他趁机埋伏在竹林入口的要道,神鹰战队一进来就与他们正面交锋,斩杀了不少犀鸟兵和灵童兵。而他的蜥蜴兵,因会变幻保护色而到处钻,损伤之微可忽略不计。   稽洛山之战持续这样久,到现在他才能扬眉吐气,恢复天使将军的威风,止不住很有些感慨,认为千万不能因一时不顺就失了信心,短了志气。   正自我训诫,冷不丁头顶掉落暗器,砸出他几个大头包,仔细看,偷袭的不过是几片树叶。   正在惊疑,对面又走来长脚的树,树枝还对他摇晃,好像是无数只挥舞兵刃的手臂。   “竹树会走路?这……这山闹鬼!”这下他吓得够呛,不敢怠慢,大手挥起腰刀就向那走路的竹树劈去。   他反击够快,但那树别看竹节粗大,又挂一身树枝,连转动都不方便,腾挪起来却毫不含糊,只轻轻向侧里一划,腰刀就仅扫过他的树梢尖,刀风带落了两片叶子。   一棵树已难对付,可除了眼前砸他的这棵,左右两边竟又有两棵,如与第一棵约好了似的赶到。   三棵竹树精同时围攻,哪怕他本事大过天也难以抵挡,不出半个时辰就被拦腰抱起,抛向了半空。   遭竹树精偷袭已经够糟,却还有那趁火打劫之人,在这时发道剑气过来,正好穿透他右肩胛骨,疼得他“嗷”一声怪叫,差点昏死过去。   将军遇袭,站在下面的二副将看得清清楚楚,怎可袖手旁观?急忙就冲出来,拾起雷震掉落在地的令旗疯狂挥舞。   蜥蜴兵见令旗飘舞,顾不得躲藏,纷纷现身来救主子,一经暴露,神鹰战队的机会就来了,立即在各自统领的指挥下杀将而出。   无声无息的竹林,突然就热闹得沸反盈天。喊杀声,兵器相击的铿锵声,还有处于各级音阶的惨叫声,随着竹海起伏,形成了一曲古怪的大合唱。   雷震肩头中剑,连连向站在地上的竹树精求饶,求他们放自己下来。那三老儿却玩性大发,把他如皮球般你抛给我,我抛给你,抛得不亦乐乎。   他又想使出腾跃功夫向天上飞,只要踩中云团就可以逃生,可惜身受重伤,身体重得像块石头,又哪飞得起来?唯有改变策略,反而鼓励那三树精,把他再抛高点。   这要求容易满足,三老儿继续加力,他也越飞越高,眼看白云就在眼前,手臂稍微伸长,就能够着。   也叹是天不佑他,就在这时,与灵宣洛站在一处的老爷爷见他三人玩得过火,吹响竹哨,招呼他们快停手,把人送过来要紧。   老爷爷在竹树精团体里大概颇有声望,三老儿听到哨音,果断地往旁边躲开,只差最后一抛雷震就可活命,奈何那一抛再没人补,他便如块破皮囊般摇摇晃晃向下坠,“砰”的一响,正落在三老儿让出的空地上,摔成个脑浆崩裂,死了。   第一千五十一章 竹海哨歌之胜利   雷震在稽洛山里埋下炸药,打算一旦生还无望,便与这仙山玉石俱焚。   为防他说到做到,灵宣洛诱他入竹林,于是蜥蜴兵保护色的优势,给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战局就此走入死角,灵宣洛与江南君一筹莫展时,稽洛山真正的主人,竹树精灵们纷纷出手相助。那时运不济的雷震,没死在十六天地脊兽阵里,却给三只老竹树精活活玩死了。   老爷爷说的每句话,好像都不会落空,灵宣洛与江南君眼巴巴看着雷震惨叫着摔回去,尚不知他死活。   可眨眼功夫,前方树丛向两边分开,一具脑袋已开花的尸体,莫名其妙就朝他二人挪来。   他们吓了一跳,不知这人是怎么自己横着挪动的,生怕有诈,赶紧都把兵刃端在了手里。   等尸体挪到眼前,灵宣洛往尸身下细瞧,顿时蛟虬杵地笑不可仰,脑子里想起五岁时欲潜入糊涂殿盗酒,却苦于没灵童兵的竹斗笠,然后竹涕虫灵儿与小伙伴们一起,为他扛来一顶时的情景。   如今这死掉的雷震,成了当年那顶竹斗笠,给几百只毛绒绒又碧油油的竹涕虫扛着,“吭哧吭哧”朝他们运输。   江南君也看明白了,顿时也笑出了声。   雷震已死,几万蜥蜴兵成了无头之师,不敢再继续躲藏,纷纷缴械投降。   神鹰战队熟知战争规则,轻易不杀降兵,那些竹树精和竹涕虫们可不懂军队纪律,只道是侵略者就全是大坏蛋,哪怕留他们一个,都会威胁到自己的领地。   于是乎那些可怜的蜥蜴兵,不是被竹涕虫的毛毛射成刺猬,就是被轻巧的竹叶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敌人也是人,决不可滥杀,江南君急求竹树精:“树精前辈,这些蜥蜴兵只是雷震入侵的工具,不管做过什么都是奉命行事,希望稽洛山的精灵网开一面,不要屠杀他们!”   灵宣洛在一旁点头,竹树精知道事大,难得地收起嬉戏面孔,再次吹响竹哨。   树精们仇视侵略者,见蜥蜴兵杀了那样多灵童兵,本想活捉他们后,要不用竹叶划破他们的咽喉,要不将他们用树枝勒死,但接到只抓不杀的指令,即刻就改变战术,把折磨这些变皮色家伙的活计,留给了精灵可爱的竹涕虫。   与此同时,陈涛、湘翔与二位鬼将军,见雷震在半空肩中剑气,受了重伤,也知是灵宣洛到了,顿时信心倍增。   陈涛是竹叶灵童出身,能听懂竹树精吹的哨歌,知道他们是正动员全体,要加入共抗入侵者的行列,就预料本次稽洛山保卫战已胜利在望。   果然没等多久,二万多妖兵被尽数生擒,湘翔率犀鸟兵将俘虏集中押往九宫旋星盘,在那里接受审讯。由此稽洛山保卫战,神鹰盟大获全胜。   雷震的两名副将,断手的战死,还有一名被俘,不敢再负隅顽抗,老老实实跪在俘虏队伍里一声不吭。   陈涛命灵童兵一个个搜查蜥蜴兵,缴下他们的武器,并寻找炸药或引线一类的物品。   江南君满面狐疑,死盯那幸存的副将,眼光一刻也不离开他的脸。盯了许久,已心中有数,便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道:“把东西交出来。”   第一千五十二章 万魂归属之逼问   雷震的两名副将里,被灵宣洛断臂的那位已经战死,剩下的看上去一脸老实,与蜥蜴兵们惶惶不安地跪在一起,并未显特别之处。   江南君却死盯他许久,然后走到他面前,命他交出身藏的东西,灵宣洛见状忙跟了过来。   “你……你要我交什么?我没有……”副将假装不明,却心虚地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江南君听得冷笑,“没有?我都还没说要什么,你就断定没有?”   “这……”给他略施小计地一唬,就露了马脚,副将更显慌乱,手脚哆嗦个不停,整个人都瘫到了地上。   江南君叹道:“你忠诚为主,其心可悯却不可取。一来雷震已死,二来他弃明投暗,好好的天使将军不做,非要放弃前程为暗黑势力效命,本就不值得追随,你又何苦到现在还一味执着,非要命丧此地?”   这一通劝,很大程度确是在为副将着想,他看上去有所触动,但犹豫再三,嘴唇蠕动两下,还是啥都没说。   “军师,你要他交何物?”灵宣洛不解地问。   江南君道:“火铃儿为雪千年仇恨,处心积虑要炸毁稽洛山,便命雷震与南宫向配合。但这项任务里,南宫向虽至今未现身,大梁却均由他挑,雷震幸苦一场,只能做个跑腿的,自然心生不满,于是自作主张,改变了雷珠弹的引爆装置。”   “哥哥说得没错!”灵宣洛连连点头。旋星宇宙中,曦穆彤分析苍狼盟那一盘散沙的状态时,就曾这样断言。   江南君再对副将道:“我若所猜不差,你们火盟主军令上写的是一举炸山,你主子雷震却擅自作主,将此山分出三部分--稽洛山的两座主峰与万魂夺骨锁,是也不是?”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了解得这样详细?”副将终于开口,只因江南君描述之准确,他不佩服都不行。   江南君正色道:“我乃稽洛山灵童军军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保卫此山是我的责任。电火雷珠弹是南宫向的心血,万魂夺骨锁他又志在必得,所以相比五岳,这一处的战斗更为重要,引爆装置,他必会牢牢掌控在手。可你那位同僚,刚才却悄然做出引爆的举动,怎不令人起疑?他受命于雷震,此事不是雷震从中捣鬼,又还有何人?”   雷珠弹上做手脚之事,属于绝密,一直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江南君却能全凭推断说得分毫不差,他是再也无可抵赖。   见已将他制伏,江南君似笑非笑道:“看你神色,便可证明我猜测属实,你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此时陈涛已联合百位竹树精,把竹林里的泥土翻了个个儿,搜出了所有炸药。剩下的威胁,就集中在山体下那百粒雷珠弹上了。   雷震为抢战功,自行拆分雷区,实际是降低了稽洛山面临的危险。但他新设的引爆装置若不及时拆除,稽洛山就还不算脱险。   灵宣洛深知毁山之危未解,哪还有江南君循循诱导的耐性?一把揪住那副将的衣领怒喝:“快依军师之言交出引爆装置,否则本帅定将你碎尸万段!”   第一千五十三章 万魂归属之毁灭   江南君的本意,是想生擒雷震,再逼他交代电火雷珠弹具体的掩埋情况,却没料想他给竹树精玩死了。   好在他手下两名副将里,有一名还活着,从之前那位的举止推断,此人也必知晓内情,于是与灵宣洛一起上前审问。   副将本极为恐慌,被灵宣洛揪住衣领,反而嘴角上扬,对着他嘿嘿怪笑,轻巧地吐出来两个字:“晚了。”   “什么?什么意思?”   二人大惊,江南君反应最快,大吼一声“大家卧倒”,便手臂搭上灵宣洛,强行按他扑倒在地。   灵宣洛糊里糊涂,脸就贴上了玉石地面,还想抬头问是怎么回事,高耸的明珠峰方向已传来轰天巨响。随巨响而起的,是一道浓黑的蘑菇云,伴着爆炸升腾而起。   蘑菇云层层翻滚,急速膨胀,很快蓬顶就被积蓄其中的烈焰冲爆,随即火光四射。与此同时,明珠峰的山尖在大火里飞快下陷,仅眨眼功夫,就消失于人们的视线。   “明珠峰被炸了!她还是给敌人炸毁了!”   九宫旋星盘上,惊呼声与痛哭声伴着漫天飞舞的灰烬与尘土,在爆炸发生后冲天而起。   军师一声吼,灵童兵一听便以军人的反应速度紧急卧倒,等巨响平息,才摇散压在身上的尘土与石块,彼此相携着站起来,惶恐地向前看。   无比熟悉的两座秀峰,骤然间就剩了一座。他们顿时木纳,望着那惨景,皆以为是陷入了噩梦。   然而这不是梦,揉肿眼睛,火光与尘埃也还在。人们逐渐清醒,最先醒的最先爆发哭嚎,那座被毁的高山是灵童军的起源,是精灵的国度,怎么一眨眼就没了?那些竹树精老人,还有无数善解人意的竹涕虫,他们可还安好?   鏖战一场,家园依然遭毁灭性打击,竹叶灵童们心痛难当。同为盟友的妖兵与鬼兵,也止不住扼腕叹息。颜九与樱柳深感辜负了云清,更是抱头痛哭。   未及时排雷,怎么说都是自己失策,灵宣洛追悔莫及,汗水泪水和着泥渣往下淌,已模糊了他的五官。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未来,我以为……悲剧不会发生……”   他喃喃念叨,身体仿佛变成一块铁板,没了知觉,只是前后摇晃。揪着副将的手早已松开,此时抖得什么都握不住。他勉强起身,想奔向明珠峰,没走几步又跌坐回地上。   明珠峰与真龙峰,为稽洛山两大主峰。真龙峰的主体建筑,是峰顶的缥缈殿。缥缈殿下平直的山壁,七彩的琉璃炫光瀑飞流直下,里面隐藏稽洛山的命脉,飞火流光璧。   而山中大部分生活设施,皆分布在明珠峰。除去山谷里有灵童军大本营,还坐落着神弓殿、糊涂殿,以及其他几处主要殿宇。不仅如此,明珠峰由中段开始,还分布有两个仙户村庄。   这次爆炸,意味稽洛山的一半已被削平。   人们尚沉浸在悲痛中,灾难却持续发生。灵宣洛痴哀地呆坐,竟忽然身倾,整个人都不自控地向下滑,同时耳朵里听人大呼:“山倾了!山体在倾覆!大家抓稳!”   第一千五十四章 万魂归属之倾覆   竹海战役结束,神鹰战队打败雷震的蜥蜴兵,将敌人全数俘虏,乍看上去,是夺得了稽洛山保卫战的胜利。   既是胜利,就该庆祝,然而人们未来得及笑,江南君与灵宣洛在审问雷震副将时,明珠峰就发生了剧烈爆炸。爆炸中整座山峰被抹平,再也不见踪影。   人们沉浸在毁山的悲痛里,噩梦却还未完。大概是两峰忽变一峰,稽洛山失去平衡,山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嘎拉”声,开始向右倾覆。   “山要倒了?!”这句话既是惊问又是惊呼,飞速在九宫旋星盘上传递,不绝于耳。   犀鸟兵听从湘翔指挥,全数飞入空中。鬼兵给颜九樱柳带着,也赶快化成黑烟飘起。陈涛等反应过来也拼命挥舞令旗,命灵童军跳跃着双脚离地。   那些蜥蜴兵俘虏就苦了,不光飞不走,双臂还被缚在背后,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你推我攘地滑向深渊。   江南君是凡人,不能腾云驾雾,眼看也要滑下去。陈涛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他左臂,止住了跌势。但他赤红的眼睛始终不离那副将,眼见他控制不住也要摔下去,不假思索就探出右手,捞到捆他的绳索后紧紧拽在了手里。   “快说,万魂夺骨锁和真龙峰的引爆装置,是不是也在你手上?快交出来!”   副将明知自己很快要死,哪还会屈服?邪恶地狞笑,喘着气回答:“雷将军交待得清楚,电火雷珠弹共一百粒,五十粒归我们引爆,五十粒留给那人,这样公平!我仅用符语拉响一半,你们就没了整个山头,那人你们更控制不住,就等着那边山头也消失不见吧!至于万魂夺骨锁,火盟主偷偷授意将军必须炸毁,不能给任何人夺走,所以将军水囊里剩下的火硝水,全给抹在了那上面。一旦点燃,就会引发冥界之力的爆炸,那种威力肯定比现在还强百倍,哈哈哈……”   好歹毒的敌人!毁去明珠峰不算,还要进一步威胁其他地方!江南君听得怔忪,晃神的功夫,副将身上的绳索被尖利的石壁割断,“哧啦”一声就散了开去。   江南君不死心,还不愿放手,手里却只轻飘飘剩了节绳头,那人怪叫着向下坠落,眨眼就变成黑点,消失在了云层后。   稽洛山被真龙峰的重量向下压,倾斜成九十度时,终于停止了,也不再发出巨响,一切都似归于了暂时的平静。   陈涛找到快平整的地方,轻轻放下江南君。江南君一落地就四处搜寻灵宣洛,见他倒悬在一块岩石下,面向深渊,无声无息像是死了,赶紧奔了过去。   “宣洛,你快下来,此事我们需从长计议!”   听见江南君的声音,灵宣洛才缓缓睁眼,可眼一张望见的,就是远处打横的缥缈殿。估计师祖姑姑用过的物品,全都跌去了山下,现在那座宫殿就只留了个空壳。   他若松脚,就能如那些蜥蜴兵俘虏摔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再也无需直面这惨祸。一时冲动下,他真想一死了事。   江南君理解他的颓丧,却不能给他太多时间。最不愿看到的已经发生,现在急需要做的,是将真龙峰尽快从灾难里拯救出来。   第一千五十五章 万魂归属之劝说   稽洛山保卫战结束,江南君却感受不出胜利的喜悦,而是狠逼雷震的副将,交代山体下雷珠弹的掩埋情况。   可他终究是迟了一步,一百粒雷珠弹中,有五十粒被拉响,摧毁了明珠峰。山体剩余的部分,被真龙峰压得由直打横,倾倒了九十度。   这个事实实在残酷,灵宣洛无法接受,吊在悬崖下不上来,只想一死了之。   江南君找到他并好言劝慰:“宣洛,明珠峰虽然没了,但真龙峰还在,需要我们即刻想办法保护。除去她,百香谷处于低洼处,应该损伤不大,那么玄冰洞也不会有事!另外坠思谷等好几处地方,可能都还完好,你不能在这一刻倒下,你不能因为已经失去的,而失去更多!赶快振作起来吧,和哥哥一起重新出发!”   “不能为已经失去的,而失去更多!这话是多么精辟!”灵宣洛猛打个冷颤,被从浑噩里唤醒,双脚微转角度,就站到了岩石上方。   可灾难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他抵抗不了,脚刚踏稳又伏去地上,捶着地放声痛哭,“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失误!我对不起竹月师傅,对不起姑姑,我从小就立誓要保护稽洛山,不让她受任何人侵害,可山还是给毁了!我明知副将身上藏有符纸,为何对付过一个,就没想控制另一个,我真该死……”   江南君不着急解释,也不逼他,只抚住他肩头任他发泄。哭出来也好,否则一直闷在心里,会把人闷坏。   等了许久,他才轻声道:“宣洛,振作些,竹月与竹星,都正从另一个世界注视你。他们对你的期望一定和哥哥一样,是盼你能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心情,并站起来,而不是随明珠峰一起倒下去。犀鸟兵正拼尽全力,在山体下排雷,湘翔已经赶去,我们也得去与他会合,不能再流连于此耽搁时间。”   他心急如焚,想把灵宣洛从悲痛里拉出来,可灵宣洛死盯明珠峰方向的大火,怎么都挪不开眼。   他只好先命陈涛与二位鬼将军,带剩下的士兵速往明珠峰各处检查爆炸情况,并扑灭大火,自己则一声唿哨唤来苍儿,要与灵宣洛共同骑鹰去找湘翔。   灵宣洛却执拗地不上鹰背,拼命都要去明珠峰,江南君真怒了,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怒喝:“灵宣洛,你是稽洛山的三军统帅,所有人都在仰仗你,你却这般软弱,是要让情况变得更糟吗?”   蓦然挨一耳光,灵宣洛停止挣扎,安静下来。江南君也愣了,手悬在半空,又落到头上,狠狠捶了自己几下。他何曾想过有一天,竟会动手打这位最为疼爱的弟弟?   “宣洛,对不起……是哥哥冲动了,哥哥向你道歉……”他俯下身,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他进怀里,泪水终究是滚落下来。   稽洛山由曦穆彤创建,而他江南子墨,与这位建山人已保持百年友谊。二人曾共历患难无数,因为对彼此坚定的信任,才相互扶持,一直走到了今天。   第一千五十六章 万魂归属之清醒   明珠峰遭摧毁在先,稽洛山山体倾覆在后,一座屹立在空中五百年的仙山,就这样遭受灭顶之灾。除去蜥蜴兵俘虏,江南君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痛哭流涕的人。   他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   老天之意,在友人遭难后,将保卫这仙山的大任交到他手里,他哪怕拼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阻止明珠峰被毁,并且接下来,不知是否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他们,心里能好受得了吗?   可哪怕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哭得昏天黑地,他也不行。他必须要做最清醒的人,以为下一步战斗定出正确的方向。   除了他,灵宣洛也不能被绝望压垮,然而这仙山伴他长大,强求这山的孩子眼睁睁见母亲倒下,却无力挽救,还得即刻走出悲痛,实在是太过强求,自己有责任在这危难时刻,做他的精神支柱。   斜靠在江南君冰凉的肩上,灵宣洛的头脑,真就慢慢清醒了。   明珠峰被毁已是事实,难道还要因这事实,任更大的灾难发生吗?猛然间,他记起曦穆彤说过,离开旋星宇宙虚境就要去会南宫向,以与其周旋,顿时惊得一跃而起,大喊“不好!”   “怎么?”江南君手臂一颤。   灵宣洛不及细答,颓丧绝望的表情已顷刻被坚定取代,说道:“哥哥放心,宣洛绝不会因已经失去的而失去更多,我要与你一起,重新开始战斗!”   决心一表,江南君从头到脚都感到轻松,眼中也浮现笑意,不说话,只含泪点头。   灵宣洛精神状态恢复正常,略想一想,分析道:“哥哥,明珠峰被炸毁后,必定影响万魂夺骨锁。据我猜测,它现在可能处于两种状况,一是已跟着被毁,二是从山底断裂开来,垂下去,正好给泰山顶上的南宫向机会,来抢夺锁链!”   说上正事,江南君才回答:“你的话有道理,但我相信,那条锁链一定还在。”   灵宣洛奇道:“哦?哥哥何以如此肯定?”   江南君道:“依照竹星的画,以及之后我们对电火雷珠弹的了解,五十粒雷弹同时引爆,威力该比刚才大出至少十倍。然而实情却是它们仅炸掉了一个明珠峰,稽洛山整体还在。”   灵宣洛打个冷颤,依然听不太懂。   江南君继续道:“这一事实说明,得亏有柏瑞将军预先倒空雷弹核心外的炸药,换以泥土,它的威力才有所减弱。弹核中全是细密的散弹,柏路天使兵若未更改弹簧装置,只怕雷弹一爆,其中的散弹就会降如倾盆大雨,杀光这里至少一半的人。”   灵宣洛听得心惊肉跳,只能合起两手祈谢上苍。   江南君悲哀地笑道:“你不仅要谢天,还得感谢雷震。”   “什么?哥哥此言何意?”这话灵宣洛受不住了,猛盯向他,漆黑的瞳孔犹如烧起金红的火焰。   江南君道:“若不是他改变引爆装置,把稽洛山分成三个雷区,南宫向这一炸,整座稽洛山怕就已灰飞烟灭,而不仅是倒下一座明珠峰那样简单。”   第一千五十七章 万魂归属之尸体   灵宣洛受灾难打击,走不出心灵的困境。然而战斗未完,他若不及时振作起来,继续与敌人对抗直至彻底解除危机,真龙峰就可能步明珠峰后尘。   江南君一时情急,扇了他一耳光,终于将他打醒。   二人谈起电火雷珠弹,江南君竟说是南宫向炸山,灵宣洛认为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他给炸糊涂了,死死按住他道:“不对!哥哥,你把话说清楚,炸毁明珠峰之人不是雷震的副将吗?怎变成了南宫向?”   江南君叹道:“雷震想抢功,分走南宫向百粒雷弹中的一半,若是埋在明珠峰下,又何苦在明珠峰的竹林里再埋炸药?他在山内的目标,就该是真龙峰。”   这解释并不直接,灵宣洛却一听就明,黯然坐回地上,又陷入了迷惘。曦穆彤本想从虚境破除南宫向的引爆装置,看来是没有成功。   这次迷惘持续的时间极短,几秒过后他便恢复精神,对江南君道:“宣洛不能一错再错,宣洛向哥哥发誓,决不再流连于悲哀,一定要保住真龙峰,并遵照师祖姑姑的指令,毁掉万魂夺骨锁!”   “你说什么,你见曦穆仙时,她要我们断去锁链,并将其销毁?”这次轮到是江南君吃惊。   利用两大阵法编织结界,替代万魂夺骨锁,保卫人间之事极为重要,灵宣洛便把入飞火流光壁的前后经过,略述了一遍。   江南君听完,一反常态地大笑,笑得灵宣洛糊涂,问道:“哥哥这是因何而笑?”   江南君道:“火铃儿若能预知彤儿的心意,不知是否还会这般卖力地帮她!”   “火铃儿帮姑姑?哥哥究竟在说什么?”灵宣洛急了。   江南君答道:“夺取万魂夺骨锁,是南宫向发动五岳战争,并预谋炸毁稽洛山的目的。火铃儿生怕他获得更大的力量,进一步威胁自己,便密令雷震在夺骨锁上涂满火硝水作为火引,引爆雷珠弹的同时也引爆冥界之力,这样南宫向到最后就只能是白忙一场。”   敌人藏在万魂夺骨锁里的秘密,全部真相大白,二人登上苍儿准备离去,江南君忽然又想起什么,走向一块石头后面。雷震的尸体被那石头拦住,没有滑落山崖。   “这个人,我们得一起扛过去。”江南君把尸体放上鹰背,对灵宣洛道。   “扛他?我们扛具死尸何用?”灵宣洛不解。   江南君微微笑道,“这用处可大着呢。你曾自责,没能及时搜出另外那名副将的符纸,他人就已跌下去再无法找到。但你想想,那张符纸可用来控制引爆的蜥蜴兵,而雷震改过引线的那五十粒还在,难道我们不需要搜出他的符纸,在真龙峰下找出那些和岩石一样颜色,一样温度的士兵吗?那地方,可再没竹树精相助。”   灵宣洛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道:“苍天再次护佑,用岩石挡住了雷震的尸体!否则我们要剿灭蜥蜴兵残余,还真得再费番周折!”   江南君道:“你明白就好,我们就把他交给湘翔将军,由他找出符纸。”说罢策动苍儿,二人向稽洛山底疾驰而去。   第一千五十八章 万魂归属之泰山顶   稽洛山保卫战源于五岳争锋,可看作是该战役的第六场,不着实地,而向空中拓展。   湘翔带犀鸟兵飞上稽洛山,协助灵童军保卫家园时,五岳中的三岳,战争依然进行得如火如荼,尚未到结束的时候。   南宫向高喊为巫雀门复仇,并要重振门派的口号跑来中原,两脚却插进六界大战这趟浑水,经过一系列活动,罪恶目的已昭然若揭。   他无心统治这个世界,一门心思索要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攫取资源,并获得打通空间通道的机会,回他那个魔域,重夺本该属于他的天下。在他的内心,他不叫隆象,更不叫南宫向,真实名姓是赵焕年。   所有他觊觎的资源里,最急需的当数一只强大的军队。他想不通自己怎就这样倒霉,闹来闹去,军队也始终与他无缘。   混进募须神族是获利不少,也奠定了杀来中原的基础,可那神族啥都不缺,偏偏就缺了军队。   他了解凭纳木措与世无争的作风,建立军队太不可能,便暗中指使火铃儿纠集南风长老,去弄南宫沃的妖界宝血,以建立钢魂兵,有朝一日为己所用。   结果可好,他忙于跟韩虚子学艺,火铃儿也半死不活成不了人,这样重要的任务落到南风肩上,于是那只蠢鬼云清,阴差阳错就成了鬼兵统帅。他呢?反而要在怪云幻境里培植红米,这募须神族的禁物,以防将来南风与云清对他不利。不过没想到红米还没用上,就借桑雅和澜沧神的手,便宜了灵宣洛。   这些事桩桩件件的虽是打击,也没把他打垮。光仇恨南风没用,只能尽快弄死他了事。但没有军队,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他主意打到妖族天朝,费尽心机要利用“亲戚”关系,逼狞灭天子交出兵权,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到最后,他仅剩了两个希望,全如曦穆彤与灵宣洛所料,一个是万魂夺骨锁里的万千怨灵,另一个就是苍狼盟里,还剩的几十万联军。   挑起五岳之战,本不是他兴趣所在,两方联盟管他谁胜谁败?只要能得到那条锁链,他就马上赶回虚寒谷,开始下一步的行动:利用冥界之力构建空间通道,并用栓心术召唤数万妖魂,将它们训练成史上最强大的军队。   只要这步成功,从今往后他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勇往直前,专心去打自己的江山了。   此番五岳争锋,连带摧毁稽洛山,他与火铃儿看似合作,二人其实始终是处在对立面上:虽然都打算炸山,火铃儿却不仅要借用他的武器,同时还要毁灭他一心所求之物,这一点他尚不得而知。   桑雅始终与他如影随形,二人用火影幻术的隐身术隐身,站在泰山顶峰。桑雅形同木偶,他则用黑金权杖的骷髅头整出个不停旋转的圆球,一直用手托着。   圆球上,覆盖许多细细的线条。指向圆球的哪一处,线条就扫过去,快速编织出他想看的画面。   就这样在泰山顶站了一夜,他已不耐烦在圆球上一幅幅翻看,于是线条勾画出一幅,便用手按住向夜空一撒。画面投射进黑暗,五幅一起呈现在他眼前。   画面中的内容,是每一岳山脚的战况。他一语不发地通过圆球观战,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第一千五十九章 万魂归属之自语   五岳争锋之战,打得是热火朝天。泰山顶上,却站着个隔岸观火的人,正是那南宫向。   万魂夺骨锁总锁头在稽洛山底,另一头却一分为五,连着五岳。为能同时看清五处战场,南宫向从手中圆球拉出五幅画面,通过画面纵览全局,江南君设置的打法,他便能一览无遗。   原来神鹰盟在地底深处设有暗道,专用于输送奇兵。暗道通往五岳,源头嘛,不是绝望之陵就是轩辕山。   等苍狼盟联军扎下营寨,神鹰盟就绕到他背后,以他为坐标扎营。这样一来,联军后脊梁被神鹰战队怼死,哪还敢任意引爆雷弹?   率先行动,本为能占据有利地形,结果反被利用,陷入了被动局面。南宫向看得摇头叹气,大骂火铃儿急功近利以至自掘坟墓,却不知那位的急功近利,大半是叫自己给逼出来的。   第一步便走错,岂能不满盘皆输?神鹰战队通过精心策划,成功引来敌方军队,由暗道冲出奇兵俘虏首领,缴获引爆装置,于是他费尽心机运进中原的雷珠弹,一颗都没炸响。   神鹰战队的五处排兵是环环相扣,步步精妙,若非经高人设计,加上军队上下同心协力,紧密配合,只怕难以保证这样全面的胜利。可这位神鹰盟里的高人,又会是谁?   看到此时,他难掩对火铃儿的失望,转过身对木偶般的桑雅道:“江南子墨,这来自人界的人物,只怕觅遍仙界魔界,都难找出他的对手。若能得到此人,哪怕要放弃万魂夺骨锁我也甘愿。桑雅,你可得记住师傅今天的话!”   桑雅面无表情,什么都听不懂,他不期待她的回应,只是把愿望,机械地种进了她的脑子。   但是神鹰战队在五岳山下的胜利,单凭江南君的智慧怕还不够。那一队队从地底冲杀而出的士兵提醒南宫向,轩辕山保卫战,苍狼盟军队又是因何原因大败而归的。于是赞完江南君,他提起了妖王。   “桑雅啊,你那个孽种弟弟狞灭,已锁息归宁,躺在烈冰宫里,用玄天水力保尸身不腐。他那时都快死了,倒下前还能预见战争将沿怎样的路线发展,并未雨绸缪,神不知鬼不觉地打通地道,真叫人佩服。看来妖族人有他这个天子,还真有福。火铃儿曾向我提及,在绝望之陵门口堵过他一条暗道,并自鸣得意,大骂狞灭有多愚蠢,却殊不知他还在火硝水里泡着的时候,就叫这盖世无双的妖王给算计咯。”   桑雅本来木纳,听到这儿,却忽然做出个捂心口的动作,呆滞的双目也闪过一道灵犀之光,可惜南宫向背对着她,与自己的谈性正浓,所以什么都没发现。   他又道:“幸亏那个孽种再也不能同我作对,否则他继续与江南联手,这场大战的渔人之利,我还真不知能收获几分。好在他没了,那个曦穆仙,也躺在冰棺里爬不出来。灵宣洛年少轻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南子墨独木难支,能算多大个阻碍?哈哈哈哈……”   边说边仰天大笑,手中圆球的光衬出他枯槁的脸,十足的狰狞可怕。   第一千六十章 万魂归属之失算   南宫向眼睛死盯五岳战势的进展,心里是火烧火燎,嘴里也不停絮叨。   照这形势看,指望靠那不中用的火铃儿,只怕五岳里一山都别想推倒。山不倒,万魂夺骨锁就拉扯不动,那他忙活一场,又有何意义?   眼巴巴望着泰山下,幽冥魇烈被俘,湘翔带大群犀鸟兵,如成片的蝗虫般席卷至泰山周边,肃清苍狼盟残余部队,一个接一个刨出电火雷珠弹,再把善后工作丢给几个手下,自己就又带着大批人马奔稽洛山而去。不用问,犀鸟兵的行动,定然又是那位江南军师的主意。   看来不仅五岳,连稽洛山都已按照计划变为战场,希望那一边,火铃儿不要再令他失望。   想到此他脑子狠抽,就埋怨自己,事事都能策划周全,怎么单稽洛山问题上,偏跟着火铃儿跑?   火铃儿对那座山有深仇大恨,派兵是为报仇,他南宫向在乎的,可只有一根锁链!   五岳争锋,苍狼盟毋庸置疑已经战败,那他就得改变思路,从稽洛山下手。只要山被炸碎,锁链就自然松脱,他算好时间,左手按下引爆装置,右手拉锁链,两只手若配合默契,成功就不是难事!   他闷头想着心思,不知从何时起,桑雅就没再听他说话,悄没声将头扭向一边,望向块大石头出神。这时她的眉心,隐隐亮起一星红点,闪一闪又疾速退去,她便又转来,如刚才那般呆立。   南宫向谋划多年,每一步都不容有失,哪能叫苍狼盟坏了好事?等打定即刻引爆稽洛山的主意,就要执行了。   火铃儿派出的军队还在山里,他知道,但他管不着。炸死那帮窝囊废,他反而会觉得爽快,又对桑雅道:“江南子墨再聪明,要控制这样大的场面,一个脑子也不够用。四方村的地下,他以为拉倒更天仪,摧毁天仪阁,从此就万事大吉?他做梦!更天仪运转的秘诀是仪核,仪核被收藏在这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只怕他无论怎样挖空心思,也别想找到!”   说到这儿他才认真去看桑雅,惋惜道:“可惜呀,可惜了那粒天仪珠。我原本打算,我的仪核心脏及时练成,就能在雪狼泣月之夜替代雪狼妖元,让你吐向月亮,以让六界下起血雨,生灵便都能中我的控血散,从此乖乖听我的话!可惜那粒能暂代心脏,为我供给动力的天仪珠,我幸幸苦苦用体内的血元筑基修炼而成,却在云锦大门前,被狞灭指使灵宣洛夺走,以至这项计划只能搁浅。但只要能把灵宣洛手里的曦穆明珠夺回来,就还有希望!桑雅,你就等着瞧你师傅的本事吧!”   边说边将手中圆球往空中一抛,整幅稽洛山山底的画面,就呈现出来,覆盖住了五岳。   然后他抬起左手,右手向画面里伸,左手刚带着掌风斩落下去,画面里的手,就好像被把利刃插中,疼得他嚎叫一声,手闪电般缩回,就见手掌真被道剑气重伤,鲜血淋漓,伤口还在冒烟。   与此同时,前方又传来惊天巨响,震得他顾不得手伤,连连惊呼,“不好!稽洛山已经叫我的左手给炸了,可我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抽出锁链!”   第一千六十一章 万魂归属之侥幸   南宫向用隐身术,将自己与桑雅隐藏,不分昼夜地站在泰山顶峰观战,自以为是神鬼不知。可实际上,他的行踪早被神鹰盟掌握,连只能出入虚境的曦穆彤,也知他正在干些什么。   五岳争锋,苍狼盟痛失大好优势,败局已定。他不可惜那一大堆电火雷珠弹,视线及时从五岳撤回,转移向稽洛山。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背水一战,通过对稽洛山的一炸,由这端抽锁。   手上所持的光球,来自黑金权杖,由仪核的能量凝聚而成。其功用不是控制及更改世间气候,而是对要监视的地方定位。   他满以为有这法宝,就无须亲临稽洛山,哪怕远距离相隔,也能把那条如珍似宝的锁链给抢回来,却不知是谁,法力竟强到能与他抗衡,从由他用能量球构建的虚境里伤他,以至稽洛山被炸时,他未能及时抽锁。   “这……这会是谁?这不可能!世上不可能有这样强大的人,能借我的心脏来伤我!可……可事实如此,我就是受伤了!他究竟会是什么人?是狞灭吗?不对,那孽种虽是法力无边的妖王,但就算还能借锁息归宁穿梭虚境,身上也再无功夫,这种事,他绝对办不到!”   他眉角猛然一挑,举着伤手转向桑雅,惊愕地上下打量她,却没看出任何问题,只好放弃怀疑,递过手去命她包扎,然后垂头丧气地自语:“六界里,唯一可能达此境界者,就只有一人,稽洛山的曦穆彤。但她已经死了,消息由锦书圣提供,又怎会有假?锦书圣,可是掌握她生死的夺命判官!”   念到此处,再看光球里,稽洛山被炸后的惨状,脸上的表情就不仅只是惊疑,而是更多地掺杂进愤怒与震惊,以至五官全走了位。   桑雅刚为他包好伤口,他就猛地把手抽回,也不管包得有多难看,指着稽洛山方向狂笑道:“好一个雷震,果然是天使将军出身,既自命不凡,又还真有两把刷子!桑雅,电火雷珠弹,老夫幸幸苦苦研制几百年,攻克了一道又一道难关,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你知道他一拿到手就干了些什么吗?”   桑雅目光微闪,但他察觉不出,只顾恨道:“他为争军功,擅改雷弹引爆装置,以至稽洛山只被炸去一半,真龙峰安然无恙,安放在我身上的引爆装置,已经没用了!”   他越说面色越有转变,不仅不气了,反而还一脸喜色,道:“万事皆由老天安排,我何须劳心费神?那样东西,命中注定是我的,哪怕拐无数道弯,也必会被我夺来!若非雷震自作主张,万魂夺骨锁只怕已随稽洛山碎去。可妙就妙在,刚才的引爆只炸了明珠峰,真龙峰完好无损!只要那座山头没事,夺骨锁就肯定还在!可惜虚境里不安全,我也暂时无暇调查,只能亲自赶过去。桑雅,我们走!”   说罢他挥挥没受伤的手,画面便又散成一缕缕丝线状,有序地钻回光球。于是夜空重陷黑暗,光球的光芒也不再分散,而是呈金色烟雾状,缭绕于球体。   他不再托它,任它悬空,然后用手掌向自己的胸膛拔拢。光球竟缓缓穿透他的连襟大袍,被推进了心房。   第一千六十二章 万魂归属之伏兵   明珠峰被炸毁后,湘翔奉军师之命离开爆炸现场,亲自下到稽洛山的山体下,监督排雷工作。   刚才那一炸威力巨大,明珠峰下干活的犀鸟兵全来不及闪躲,被炸死大半。   湘翔到时,只见半空里碎石块混杂血肉,不断向下飞坠,足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   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景况,他心痛如绞。但他是军人,具备山海般顽强的毅志,自不会被那一炸吓垮。短暂哀悼后,就带领余下的手足转去真龙峰,继续在那里排雷。   真龙峰下的万魂夺骨锁,灵帅与军师高度重视,誓不让敌人夺去。而那边还剩五十粒雷弹,就算雷震已死,若不尽快清掉,隐患也永不会消除。   但当犀鸟兵靠近时,却有怪事发生,只要他们将触到青苔覆盖的岩体,就会被岩石反击,犀鸟兵不是被刺杀,就是被推得坠落,根本无法着手排雷。   岩石会伤人,这种事湘翔闻所未闻,还真捉摸不透。   犀鸟兵们鸟喙尖利,是极好的武器,凿石本事又甚了得,他索性下令强攻,不管攻击目标,只要有岩石凸起就狠啄下去。   这招有效,攻不多时,岩体就传来惨叫,随后几团绿黄相间的东西脱离岩石,向下坠落,还有鲜血向外喷涌。   于是真相大白,真龙峰的山体下,满是埋伏的蜥蜴兵,雷震虽死,他们却没收到消息,故继续留在这里害人。看来这雷路天使兵团,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几名蜥蜴兵被啄死后,敌人就有了防范,一见犀鸟兵靠近,便“窸窸窣窣”不断移位,以至从远处看,稽洛山底出现了岩石如波浪起伏的怪现象。   蜥蜴兵的伪装极难辨认,犀鸟兵却处在明处,目标清晰,两方开战,湘翔不占任何优势。他有心要用劝降的方式,告诉这些士兵主帅雷震已死,他们再无头领,不如尽早归顺以避免更多伤亡,却知对雷路天使兵团无效。   这些士兵不听人语,只服从符语的命令,在十八天使兵团里极为特殊,也算是雷震这垫底货,相较其他十七人略显优势的地方。   好在有部分蜥蜴兵被啄出来杀死,湘翔眯眼观察,就见一处青黄色石体上,露出一小团黑色。   “那一定是粒电火雷珠弹,得赶紧挖出来!”他看得一惊,忙对最近的两名士兵使个眼神,再微微抬指,指了指那团黑色。   士兵们会意,猛冲过去,尖嘴一戳再向上一撬,一粒漆黑滚圆的雷珠弹就被撬了出来。   敌人得手,蜥蜴兵哪能答应?瞬间青苔起伏,大批人马向这边杀来。   两名犀鸟兵里,一人抱雷弹突围,另一人作掩护。掩护的那名没打两下就给刀插成刺猬,惨叫着向下坠去。另一名负伤逃回,把雷弹送到了湘翔手上。   湘翔请人带士兵去疗伤,自己仔细研究这弹体结构,就见雷弹的引线设置十分奇特,过去从未见过。   雷震对引线的改造,只改变了引爆装置的控制人,弹体结构未做任何变化,所以能看出原貌。   引线线头露在外面,色泽鲜红,仿如刚刚切断的血管。湘翔略懂雷弹知识,顺导线边的缝隙轻轻剥开外壳,再看里面,就更加吃惊。   第一千六十三章 万魂归属之结构   湘翔的犀鸟兵遭蜥蜴兵伏击,不能靠近岩体,以至排雷工作受到阻滞。   他抢来一只雷珠弹,拆开弹壳,检查内部结构。   曾经填充满大弹的火药,已叫柏瑞的士兵倒干净,给换上了几可乱真的黑土。拨散黑土,即露出带弹簧装置的弹核。   弹核他再也打不开,可仅凭探出来的导线就能察觉出异常。外部导线只有一根,内部却密密麻麻多如人体血脉,且粗细不同,分叉也不同,向四面伸展。   这种导线的连接方式恶毒至极,看得他心惊肉跳。回想妖族史书,就记载有人曾做过类似试验。那人运用法力将炸弹缩小,又聚合在一起,以使爆炸威力成倍增长。   图谋不错,唯一的难点就是导线。导线若衔接不齐,聚合的小弹就不能给同时引爆,所以那人的试验,最终以失败告吹。   然而手上这颗雷珠弹,明显已攻克了导线难关。造弹人,即那位南宫向,所用手法是从人体内抽出血脉作为导线,散乱的导线有多少根,就说明里面有多少小弹。   但血脉若不枯萎,需靠生命维持,南宫向纵然想到了这个诀窍,又如何能保证,一条条血脉离开活体后,继续在弹体里存活?   再往下分析,就有了答案。只要引爆者不死,弹内血脉就不死。血脉不死,造弹人就能控制雷弹的引爆。方式是诸多血脉导线拧成一束,再用一根总导线缠好,穿出弹壳外。   引爆装置最大的诀窍,就来自这根总导线。它的提供人,即是雷弹的引爆者。   总导线与引爆者手腕的脉搏相连,一旦连接成功,那些细小血脉里,每一根都被注入一滴引爆者的血,由此便能乖乖服从总导线的领导。   引爆雷弹的火引,仅与引爆者自身的功法相关,不一定非得明火。南风长老由天上引下的闪电,魇烈的幽冥圣火等等,皆能作为火引。引爆者法力越高,爆炸的小弹就越多,电火雷珠弹爆发的威力,自然就越可怕。   这种引爆方式,还有一个优势--能防止引爆前有人做手脚。雷弹成品完成后,主导线空置,可以在要使用前,才确定由谁来担任引爆者。   当日在雷珠弹的运输途中,柏瑞能拆除大弹倒尽火药,却去不掉小弹的爆炸隐患,这便是一个重要原因,那时南宫向尚未指使火铃儿确定引爆者,主导线属于未知,如何能被拆除?   看懂了电火雷珠弹的构造,湘翔更加一筹莫展。雷震改变导线结构,唯一变动的,是将原本属于南宫向的主导线拔掉,换了他自己人的。   新引爆者,此时可能就潜伏在会变色的蜥蜴妖兵里。蜥蜴兵数量上千,他难道得一个个搜找?   研究完雷珠弹,他再仔细观察真龙峰下的山体。稽洛山已发生九十度倾斜,真龙峰整个打了横。万魂夺骨锁位于真龙峰下,锁头已凸露出来。   锁链上,灵宣洛下过的仙族封印被突破,现在给涂满了火硝水,他更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召回犀鸟兵,只将稽洛山底团团包围。   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就见一个黑点,在向他们靠近。众兵将以为又有敌军杀到,个个手持兵刃,严阵以待。   待黑点飞到近前,湘翔才惊喜地高喊:“各军士速速后退,不要阻挡来人,是军师和灵帅到了!”   第一千六十四章 万魂归属之自责   奋战多时,稽洛山保卫战仍未完结,可谓进行得是艰苦卓绝。   湘翔担负协助稽洛山禁卫军,共同抵御入侵者的大任,自觉对明珠峰的倒塌难辞其咎,誓要保真龙峰平安度劫,以期日后,这座精灵之山还能重建。   然而亲临山底的战场,他却遇到困难,山体下仍埋伏有几千蜥蜴兵,他难以靠近。不仅如此,电火雷珠弹的导线也不敢冒然拔除。   彷徨时来了救星,芒头鹰苍儿载着灵帅与军师飞至,二人一跳下鹰背,就将雷震的尸首甩到他面前。   “这……二位为何带来他的尸首?”昔日同袍,空有一身能耐,却因助纣为虐落得这般下场,虽是意料中事,还是令人惋惜。   但难过之后他即想到,军师这举动必有深意,莫非是与敌方伏兵有关?   他的疑问,灵宣洛代军师解答:“湘翔将军,与此人同朝为官多年,想必对他有一定了解。既然他是通过符语远程控制蜥蜴兵,不知将军能否从他身上搜出符纸,由我们接管蜥蜴兵?”   经这提点,湘翔恍然大悟,顿时又是自愧。解除伏兵兵危,该从雷震身上下手,自己这天使兵团内部之人,竟没军师考虑得周全。   又犯疏忽,他愧疚难当,“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黯然道:“军师,灵帅,湘翔罪该万死,请求按军法处置!”   江南君理解他心中的难受,拉起他道:“将军何出此言?雷震有本事改变雷珠弹的引爆结构,就说明此人绝非如寻常将领那般容易对付。加之蜥蜴兵也不是弱旅,这场稽洛山保卫战有多艰巨难打,其实是可以预见的。”   劝慰到此,一眼瞥见他脚边放着那只拆开的电火雷珠弹,心头就是一震,忙指着问:“将军这拿的是……”   军师问及,湘翔忙端起雷弹,将方才悟出的爆炸原理一一向二人解释。   江南君听罢哑然失笑,叹道:“就算南宫向来自异世,在他那个魔域国里,估计也能算作是位聪慧绝伦的高人。只可惜他的智慧,全被用进了歪门邪道,以至智再高也永不可能得志,他的结局,必将是一败涂地。”   湘翔自责难消,含泪道:“诚如军师所言,此战役艰巨难打,内中情由也可谓曲折。但对明珠峰的倒塌,末将实难辞其咎。二位若不追究责任,末将于心难安!”   江南君不语,灵宣洛则大步过去,握住他的手道:“将军言重。五岳争锋之战,神鹰盟已大获全胜,将军作为泰山战场的战斗要员,功不可没。稽洛山保卫战为其中一场,尚未定胜负,将军又何须忧虑在先?破解雷珠弹的引爆原理,将军又立下大功一件,等招降蜥蜴兵,找出身带引爆装置那人,真龙峰便再无隐忧,此战我们也能宣告胜利,将军又将是最大的功臣!”   得主帅鼓励,湘翔愧色渐趋缓和,加上已有办法降服蜥蜴兵,脸上更露了几分高兴,便不再求罚,而是从怀中掏出把精巧的匕首,走到雷震尸身边,撬开了他紧闭的大嘴。   第一千六十五章 万魂归属之符令   灵宣洛与江南君骑芒头鹰赶至真龙峰山体下。说是“下”,其实山峰已打横,曾经的下端,现在成了左侧。   明珠峰倒塌,湘翔深怀内疚,经灵宣洛开导,心情才有所缓和,便专心从雷震身上找符语,取出把匕首,撬开了他的嘴。   灵宣洛不解地问:“符语不该在身上吗?关他的嘴何事?”   湘翔道:“灵帅有所不知,这种召唤兵马,传达命令的符纸,我也有,但真正传令的,可不是那张纸,而是将领的嘴。符纸化在舌头上,再念受命之人的名字,他无论相隔多远,耳朵也能听到。不过这类似千里传音的本事,靠的是修炼。不怕二位见笑,我们十八天使里,至今还只有雷震真练出来了,也算他唯一优胜于他人之处。”   符纸传令,是这么个原理?二人听得新奇,便不再打扰湘翔,由他割下雷震的舌头,再从尸体胸口摸出符纸,晃动手指在纸上写下段小字:“全体雷路天使兵听令,由即刻起,你们归于湘路天使将军管制,当尊他为主将,不得有违!”   写完,就把符纸贴在了已经变白的舌苔上。   符纸贴好,舌头又给塞回雷震嘴里。湘翔静立片刻,爆发般揪起尸体让他坐稳,然后一只手掌紧贴上他心脏。   或许是停止循环的血脉暂被打通,经这一招,雷震竟“霍”一下睁开了两只大眼。   死人诈尸,还是个脑浆崩裂的死人,那一瞬极其惊悚,犀鸟兵们吓得纷纷后退,只有灵宣洛和江南君安然站立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全过程。   雷震仅睁眼一秒,湘翔就大显释然,脸上竟笑容浮现,手离开他心脏,他便再度死尸倒地。   符纸传令即将大功告成,湘翔不忍见同袍如此暴尸,先将他拖至一块岩石后,藏到再看不见才转回来,开始指挥蜥蜴兵。   这举动,令在场之人肃然起敬,灵宣洛与江南君对视,心中颇有感伤。   得了雷震这道“指令”,湘翔向前方喊道:“雷路天使兵听好,主帅有令,命你们归入我湘路天使兵团,为何还不执行?”   话音落后,等了约一分钟,潜伏在岩体各处的蜥蜴兵就一个个浮动出来,去掉绿色或黄白色伪装,恢复成正常士兵模样,列队站在了湘翔面前。   蜥蜴兵总数接近两千,全体归顺,既避免了持续伤亡,又不再阻挠犀鸟兵执行排雷任务,也算是保卫战进行到此刻,最值得庆幸的事。   湘翔找出身带引爆装置之人,命他出列,通过他,解除了电火雷珠弹的威胁。   直到此时,灵宣洛心头的万钧重压才终于卸下,可转头看江南君,他却表情怪异,看不出是喜是悲。   “军师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有何悬而未决之事?”灵宣洛着急地问。   湘翔忙活半天,听见灵宣洛一问也惊得停手,转来愣愣地看他们。   江南君摇头苦笑道:“二位无须紧张。引爆装置拆除后,就只剩了万魂夺骨锁,我们距最终的胜利又近一步,该高兴才是。我之所以难过,只是忽然悟到,云夜郎君是怎样处置魇烈的。看来鬼王心软,终究没要那魔王性命,而是放他回了幽冥谷。”   第一千六十六章 万魂归属之自荐   湘翔与雷震同袍多年,对如何接管他的雷路天使兵,可谓是心中有数,很快就把蜥蜴兵全部召集过来,又找出带引爆装置者,解除了真龙峰下,五十粒电火雷珠弹的威胁。   湘翔忙碌本是好事,江南君却看得一脸难过,灵宣洛大为不解,问及原因,他才道出,是通过这边的情况,分析出云夜郎君已怎样处置了魇烈。   灵宣洛一听就极不忿气,但转念想想,又明白了江南君的感受。莫说云夜郎君,这事就算由自己处理,怕也不忍下手杀他,原因只有一个--江南君与凤涅。然而放走魔王就犹如纵虎归山,日后还会因此生出什么乱子,实难预料。   这事暂不用提,也无人有心情多想,湘翔继续专心指挥士兵挖弹,灵宣洛则望向万魂夺骨锁,若有所思道:“恐怕,南宫向很快就要出现了。姑姑有令,要将这条锁链摧毁,我们该如何下手?”   江南君冷然道:“他若真敢在此时冒出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灵宣洛一惊,问道:“哦?军师何出此言?难道是打算趁这机会将他活捉?”   江南君否认:“此人心肠之歹毒,天下有几人能比?谋略之深,寻常人更难以匹敌。咱们这六界里,怕没有哪只牢笼能困得住他。但若一直留他活着,哪怕六界之战结束,我们也休想得到安宁!”   灵宣洛不用再多问,因为这话一说,他的真意就表露得明明白白--他这是欲借万魂夺骨锁诱南宫向前来,趁机斩杀他,以永绝后患。   湘翔从未与南宫向正面交锋,对他的恶迹却早有耳闻,听说要毁掉夺骨锁,又要借此机会布陷阱杀他,忙上前道:“军师,灵帅,如果这个南宫向是冲夺骨锁而来,末将便是刺杀他的最佳人选!”   江南君奇道:“哦?将军此话怎讲?”   湘翔道:“夺骨锁上,已被雷震涂满火硝水,一旦点燃,火焰就难被扑灭。到时锁链内万魂涌动,逃离束缚,危害世间,后果不堪设想。末将既已知雷珠弹原理,便能将自己的血管作为导线,与其中一只血脉相连,以控制大弹内的散弹。只要把这只雷弹埋在岩石下,等南宫向碰锁链就即刻引爆,既能炸死他,又能摧毁万魂夺骨锁,岂不是一举两得?不知末将这提议,可行否?”   灵宣洛一听,想都不多想就拍掌叫好道:“湘翔将军此计甚妙!这条妖锁,必须毁去,以防它继续为祸六界。只是何为最好的摧毁办法,我一直都琢磨不出来。幸得将军提醒,用南宫向自己造的雷珠弹炸死他,同时又能遵姑姑的命令摧毁锁链,还真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江南君听罢也觉不错,但他与南宫向面对面交手数次,深知此人的厉害,实在不能确定,湘翔能凭一己之力对付他。   此举若不成功,反向推理,湘翔就有可能因此而丧命。正要说出顾虑,湘翔却已拔出匕首,一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第一千六十七章 万魂归属之来客   若论世上有哪种事干起来最为畅快,大概就得数以彼之茅,还彼之盾。   湘翔提议,既然已决定要毁掉万魂夺骨锁,何不借电火雷珠弹,将南宫向与锁链一起引爆?   这主意甚好,灵宣洛大为赞成,江南君却顾及湘翔的安危,极想阻拦。奈何他动作太快,已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五十只雷珠弹全部拆除,真龙峰是安全了,可刚才爆炸引起的余震还在。万魂夺骨锁插在真龙峰山体下,因岩石松动不时发出嘎嘎脆响,似是在警告世人,它很快就将断裂。   锁链快掉出来了,南宫向也快到了,大家不敢再多耽搁,相关人等均安排好埋伏位置,准备见机行事。灵宣洛一声令下,各人各就各位,全部躲了起来。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漆黑。夜空里,星辰黯淡,不见月光。稽洛山刚刚经历明珠峰坍塌的悲剧,气象骤变。   犀鸟兵大部队撤走,周遭寂静无声,与悲伤的夜景配合,气氛极度压抑。   等不多时,岩石后的人就见到,一个淡白色的身影正踏云而来。   “奇怪,那不是南宫向!”江南君与灵宣洛躲藏一处,奇怪地嘀咕。   “这……这怎么可能?这出现之人,怎会是……锦书圣?”说完“奇怪”,灵宣洛紧接着就小声惊呼。   等云朵飘至近前再仔细看,他们唯有遗憾地确认,来者是锦书圣无疑。此时他容貌大改,曾经有棱有角的四方脸,瘦得是颧骨凸起,整张脸都向下巴尖削了下去。   魁梧的八尺身躯,更瘦得只剩皮包骨,且背脊佝偻,过去华留仙的气度已荡然无存。真能让人辨出他是谁的,只有那两只空空的白眼窝。   来到山体下,锦书圣四下里感受一番,发觉整座稽洛山都已打横,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复杂。   他静静地站立,被夜风一吹又很快清醒,赶紧用衣袖拂过眼窝,仿佛拭去泪水,然后二话不说,径直就跃向夺骨锁裸露的一头,欲伸手摘取。   眼看就要触到锁头,冷不丁却有一只长长的,可以拉伸的橡皮手,不知由何处飞过来,一掌将他推开。   山体下如此安静,怎会有人偷袭?他毫无防备,被橡皮手击中心口,“噗”一声就喷出口鲜血。   “南!宫!向!”   一遭偷袭就猜出是何人所为,他咬牙切齿地呼出这名字,却不敢继续取锁,而是急忙向后躲闪。仅这眨眼功夫,南宫向就已带着桑雅,鬼魅般晃到了他面前。   “桑雅!”灵宣洛又是惊呼,并问江南君,“哥哥,等下若引爆万魂夺骨锁,桑雅会有危险吗?”   江南君也没料到,桑雅会与南宫向一同出现,心里没了主意,一时答不上来。   南宫向这两日一夜,在泰山顶过得可不好受。好容易做出最终决定赶来抢锁,又遇锦书圣在此搅局,是怒不可遏。他一改往日阴险的斯文,竭斯底里地咆哮:“锦书圣,你这个匹夫,我已放你一条生路,任你遁去漠北,你却为何不知好歹,竟又跑回来坏我好事?”   第一千六十八章 万魂归属之控锁   稽洛山虽然炸了,万魂夺骨锁却还完好无损。南宫向贼眼盯准那万千幽灵,必不会放弃机会。明珠峰一倒,他也就该出现了。   灵宣洛等人在真龙峰山体下,各找位置埋伏好,专等那恶魔露脸,然后用电火雷珠弹炸死他,不料先他而来的,竟是仙族叛徒锦书圣。   不过瞎子走来不久,南宫向就前脚跟后脚地赶到,对他这不速之客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就好一顿怒骂。   锦书圣看似十分怕他,青白的脸上惧色划过,但仅持续一瞬又尽皆散去,连佝偻的背脊都挺直不少,理直气壮道:“不错,我确实答应过你,从此遁去漠北,不再过问世事。可独自在冰天雪地里生活几天后,我无法忍受那种寂寞,那种失落。这次回来,我并不想怎样,只想将我爱的女人也一起带去漠北。如果能潜入漠北狐族的狐宫,找到为她解除毒咒的符袋,说不定我还真能与她百年好合!”   “哥哥,锦书圣这话是什么意思?姑姑的符袋,在漠北狐的狐宫?”灵宣洛嚷出声,吓得江南君赶紧捂死了他的嘴。   南宫向继续像只疯狗似地怒吼:“你这个该死的瞎子,真看不出来是如此贪得无厌!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无门又偏闯进来!既然给你生路,你主动放弃不说,还要往我虎口里撞,就别怪我将你嚼碎了吞掉!”   他两只手,一只给包得像裹着破布的纺锤,另一只扬起来,忽然变了利甲尖锐的黑爪,对准锦书圣抓去。   锦书圣早有防备,虚晃一招躲过黑爪的进攻,飞快地靠夺骨锁更近一步,又从袖中抽出寒光闪闪的铁书柬,“飕”的一声就平直地削向锁链。   铁书柬边沿锋利过剑刃,这样大力一削,锁链虽暂未断开,铁书柬却借助惯性,就势砍入它根部旁的石缝里,闪出阵明晃晃的火星。   经历过巨震,万魂夺骨锁本就已摇摇欲坠,再受利刃重劈,那还能继续扛住?终于“哗啦啦”带着巨响,崩落下来。   锦书圣近水楼台,顾不得从石缝里抽拔兵器,先顺手接住了轰然落下的锁链。   南宫向那只橡皮黑手,无论想抓取什么都能准确无误,然而这次竟败给了锦书圣,更是气急败坏,脸色铁青。   夺骨锁他盼了这么久,付出这样多,绝不能失去,眼看已落入锦书圣之手,哪还能等?恶狠狠扑向前就要硬夺。   但更加意想不到的事发生,锦书圣自知他若启动栓心法,十把铁书柬也休想敌过他,何况旁边还站着个眼睛会射绿光的桑雅,索性攥紧锁链,连转几个圈,将它牢牢缠在了身上。   “哥哥,锦书圣到底要做什么?”灵宣洛看得心怵,一个劲问江南君。江南君不知他是不明真相,还是已视死如归,决意要与南宫向同归于尽,又不能走出去问,只好躲在石头后叹气。   锦书圣还真做了回英雄,再无惧色,对心急如焚的南宫向狞笑:“恶魔,有种你就来杀我!你引诱我,威胁我,借我在仙族失势,又被神鹰盟的盟友唾弃,就钻空子收买我,利用我,搞得我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丧失殆尽,最终沦为可耻的叛徒,难道你还指望我,感激你放我逃去漠北吗?这条锁链,我知你志在必得,有了它,你便有了妖魂军队,从此天下无敌。可我不能让你得逞!”   第一千六十九章 万魂归属之怨恨   锦书圣被南宫向赶去漠北,独自在荒漠里生活。大漠荒凉,易于思考,他便日日反省,从钟情于曦穆彤的那一天开始,直到最后背叛仙族,沦为可耻的叛徒,他是怎样一步步滑向深渊的。   回顾人生到最后,他总算有所顿悟,承认害他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是他的贪欲、嫉心、自私,还有冷酷。   然而五百年来,无论做过多少错事,他要想回头,都还有机会,直到南宫向出现,向他承诺,只要他愿在神鹰盟里做他的内线,就会如实告知,曦穆彤那个符袋的下落。如有可能,还可帮他在仙族里重获势力,难说会比曦穆彤做仙首时更威风百倍。   那时他在仙族的地位岌岌可危,神鹰盟的盟友又把他当丧家犬,可谓里外不是人。南宫向的出现,又被他当作上天恩赐的希望,还是最后一个希望,满以为照南宫向要求,把雪狼桑雅弄出轩辕山,交还给他,他就会兑现承诺,助自己东山再起。   然而这最后的希望,终成了一个可悲的句号。他奋斗百年得来留仙身份,仙人生涯却在这时终结。本来顺畅的仙途,在做了几个月仙首后,前方道路嘎然而来,连景宸宫都再不能回。   这一切全由南宫向造成,在他想悬崖勒马时反助推一把,于是他就这样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了。   呆在冰天雪地里,他自认头脑从未如此清醒,就算这一生错得再离谱,若没有南宫向出现,他也还能有救。所以相比自己,南宫向更可恨,是真正把他推上绝路的人。   等“想通”这点,他怎还能孤零零一个人,在荒漠里流浪?他再也不愿忍受孤独,更不愿被往事纠缠,他要为自己复仇!回到中原杀死南宫向,难说能为神鹰盟立下大功,将功补过,让仙族人重新接纳他。   与曦穆彤有关的符袋下落,他已知晓,这很好!她没死的消息来自灵宣洛,那小子难得说谎,所以他信。唯一剩下的事,就是伺机杀南宫向了。   这一行动,给他看作是新生的开端,只要臆想南宫向惨死在铁书柬下的模样,他的内心就充满力量和希望。   流落漠北数日后,他鼓足勇气潜回中原,不想一回来,就遇到了五岳争锋。他推断,这样重要的战争,必少不了灵宣洛和江南子墨,而五处战场里,最重要的是泰山,他便仗着仙法未失,潜至军营附近,偷听到两名泰山弟子交谈,说制造电火雷珠弹的凶徒南宫向,正用隐身术呆在泰山顶。他做这些坏事的目的,就为得到那条叫万魂夺骨锁的锁链,然后建立幽灵军队。   得了这消息,锦书圣大喜过望,对苍天拜谢再三,拜谢他肯原谅自己的过失,再次给出新生的机会。   不过他来是为报仇,不为送命,战场上刀枪无眼,他实在没必要过早出现。可等来等去,等到的竟是稽洛山遭敌人轰炸,并发生倾覆。   目睹半空的悲剧,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的复杂。但思想一番,更觉这机会是上天刻意给他的,万万不可错过。   第一千七十章 万魂归属之恼恨   一枚仙首大印,为锦书圣带来毁灭,推他最终走上背叛之路,不得已仓惶出逃漠北。   他反思自己的一生,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很希望借杀南宫向来个咸鱼翻身。   试想稽洛山被炸,凶手是南宫向与火铃儿,这两人就将成为灵宣洛,乃至神鹰盟最大的仇人。   六界大战进行至今,火铃儿从未在战场上露脸,仅日日呆在他西王山的老巢,跑去那里杀他,不太可能   但若能堵截南宫向,不让他得到万魂夺骨锁,就算没杀死他,这功劳肯定也跑不掉。   可怜又可悲的锦书圣,可没打算和谁抱着一起死,如果预先得知,万魂夺骨锁下埋有雷珠弹,锁链上又涂满火硝水,肯定就会转变想法,先顾着活命要紧。   而对南宫向来说,开始时还真以为他是一个人在荒漠里耐不住寂寞,所以回来找曦穆彤。打算那女人哪怕是条尸,也要把她给弄走。   直到此刻他才回过味来,这老狐狸刚才表现的怯懦,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是为能激怒他,趁他松懈就靠近夺骨锁。   这完全是有预谋的对抗,一经领悟,他就不再紧张,冷笑道:“姓锦的,原来你这一趟是专为对付我而来!”   锦书圣锁链到手,目的达成,就不用再演戏,仰天大笑道:“南宫向,看不出你身体受损,皮肤干枯,脑子倒还像以前那般好使。不错,我这次回来,就为阻止你得到万魂夺骨锁,顺便再拿你的小命,去神鹰盟和仙族请求原谅,重新回归他们!”   他声名狼藉,早成了神鹰盟里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却还异想天开到这地步,妄图借自己走回头路?实在是可笑至极!   然而可笑归可笑,南宫向一颗心全扑在缠着他的锁链上,哪笑得出来?声色俱厉地问:“锦书圣,我没杀你,就算对你不薄,你不知恩图报,却反来恩将仇报?”   “我呸!”锦书圣一口唾沫狠狠吐将出来,同样声色俱厉地还击:“你个老匹夫,无兵无将无官衔,说不清是人是妖还是鬼,就敢用花言巧语,欺骗我堂堂仙首,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害得我好惨!我历经千辛万苦,修成留仙,几百年来在仙族中建立起了何等声望?我钟意曦穆彤,虽不能与她比翼双飞,但至少还能时常见面,想象如何与她两情相悦。可你,你为利用我,要我做神鹰盟的耳目,就用那只符袋引诱我,逼我一步步走进你的圈套,最后变得全天下不容!我只恨醒悟太迟,否则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这些话他若不说,南宫向还能把他当个对手,可说出来,表情马上就变了,挥舞宽大的袍袖,一脸不屑地讥讽:“笑话,害死你的,是你的自私和贪欲。真不知你那留仙称号,当年是怎样得来的。在你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我’字,无论做什么事,你都只在为自己打算盘,这才让我有机可乘,引诱你过来。怎么,现在你愿望落空,狗急跳墙,就要来反咬我?”   第一千七十一章 万魂归属之不信   稽洛山被炸后,南宫向兴冲冲奔往山底,抢夺万魂夺骨锁,却不料被锦书圣抢先一步。   煮熟的鸭子就要到手,绝不能半途飞走,他暗自琢磨,该如何既弄死瞎子,又不损伤锁链。   他一番讥讽,锦书圣听后斥问:“我呸!南宫向,你还想再对我信口雌黄?我被你引诱,走向深渊,那个符袋,就是根源。现在你老实答我,说符袋在漠北狐族手里,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还是你胡编乱造,故意诓我?”   照锦书圣的话看,他沦为叛徒,竟是因符袋而起?难怪轩辕古墓的密室里,他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原来是贼心未死,还想继续操纵姑姑的命运!   灵宣洛又惊又恨,悄声重复:“符袋,到底在不在狐族手里?”   见锦书圣怀疑,南宫向毒辣地大笑,故意答道:“你现在再问,我当然愿说没有!当初那些话,没一个字是真的,全是用来诓骗你,诱你为我卖命的!”   “你……”锦书圣若还有眼珠,定会气得暴突,此刻就只好猛皱剑眉,死咬嘴唇。   躲在石头后的灵宣洛,却看得不能再清楚,激动地对江南君道:“哥哥,姑姑的符袋有下落了,终于有下落了!就是漠北狐族,趁募须神族发生混乱时暗中盗走!当时那位隆象根本就与狐族有勾结,所以清楚这事!”   江南君暗道:“你怎不说或者还有可能,是南宫向直接交予狐族的呢?”但他不便明言,只在眸子里闪过笑意,食指抵住唇边,示意他轻声。   锦书圣怒火上头,浑然看不出这次南宫向才真在诓他,紧一紧身上的锁链,冷森森道:“南宫向,这条万魂夺骨锁是你幸苦奔波多年,唯一可能得到的东西,却落在了我的手里。你不讨好我,讲讲条件,反而一再激怒我,就不怕最后一无所有吗?有本事,你尽管让那位桑雅姑娘与我对视,用栓心术来控制我。只可惜,我是个可怜的瞎子!哈哈哈……”   他那对瞎眼,到这时还有用处,石头后的二人差点跟着笑出声。   南宫向给恫吓,倒真怕了,他不知岩石下埋有雷珠弹,却知锁链上涂满火硝水,还以为锦书圣之意,是要与锁链同归于尽,却没弄清楚,瞎子其实还不知道火硝水之事。   “你切勿乱来,万事好商量!解咒符袋在狐宫,是当年我为拉拢狐族,亲手送给他们的,半点都不会假!”直到这时,他才算认了真。   锦书圣听他不像在说谎,却还是不信,正色道:“这些若是真话,为何我在漠北苦寻多日,却从未见过什么狐宫?还是你依然在背后操纵,实情是这符袋,一直就没离开过你?”   南宫向不耐烦了,捋着几根须怪笑:“你这个瞎子,眼瞎心更瞎。看在夺骨锁份上,我再多告诉你一点,狐宫千真万确就在漠北。但要找到入口,首先得推倒石晶山,再引出妄想河,最后断去狐心桥。就凭你,也能闯过那么多道关,见到白狐嬷嬷?”   锦书圣听得发愣,怒道:“我不信,你还是在现编!这些话当时你为何不说,要留到今时?推倒山,大河断路,连桥都不能留,就能找到入口,这不正好与事实相反吗?”   第一千七十二章 万魂归属之条件   南宫向利用锦书圣,促使他沦为可耻的叛徒,用的是利诱之法,利诱的内容,正是曦穆彤的解咒符袋。   锦书圣在中原呆不下去,流落去漠北,正好多方寻找,却始终无果,由此断定南宫向是在说谎,因为若有一个地方,连他这法力高深的留仙都找不到,肯定不存在。   他如此不开窍,南宫向连连摇头,讪然道:“好吧,你华留仙厉害,一双瞎眼洞悉一切,我甘拜下风,就不骗你了。那个符袋,确实一直给我留着,可是几百年前就已经叫我给毁了。曦穆彤看似与我没有瓜葛,却是六界里灵力最高之人,迟早会威胁到我。她不死,我没法安心过日子,所以救她的东西,我自然不会保留。”   不管他哪句话是真,灵宣洛听到这时都已怒火中烧,起身就欲向外冲,却被江南君死死按住。   这是无奈之言,锦书圣真就当了答案,一颗心骤然冰冷,恨道:“如此说来,你已承认,确曾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引诱我滑落深渊,最后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连仙都做不成,是吗?”   南宫向眼睛在望桑雅,口里却继续周旋:“锦书圣,事已至此,你我说到天亮也是枉然。符袋还有没有,与我无关。但咱俩的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要不你开个条件,我怎样让步才肯将锁链还我?”   若换作过去,锦书圣一定会绞尽脑汁想条件,以尽量达到目的,然而此刻,他仿佛忽然转性,不仅闭口不言,脸上还现出极为古怪的表情,摸索着一步步逼近南宫向。   举止如此反常,南宫向给他惊吓,后退着怒问:“你要做什么?提条件用嘴,你站那儿就好!”   锦书圣微笑,笑出一脸无所谓,挖苦道:“你怕什么?锁链在我身上,我人在这里,你还什么都没失去,不如就听我把话说完,再看怎样的交易条件,最为合适。我锦书圣的一生,辉煌过,做过华留仙,也做过五岳之首,最后还做到了仙族之首。但你说得没错,是贪婪和自私,毁掉了我的锦绣前程,以及拥有的一切,最后落得这么个可悲的下场。曾经除去仙族与神族,其他所有族类,都被我当作肮脏的生灵踩在脚下。特别是那位江南子墨,无论才华还是财富,皆为世间罕有,于是我妒忌他,仇视他,视他为最大的仇敌,始终欲除之而后快,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了!”   石后的灵宣洛,黯然去看江南君,就见他把住岩石的手,在不住发抖。   锦书圣继续道:“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绝望之陵前的树林里,我逼自己深爱百年的女子去死,不仅如此,还篡夺她仙首的位置,踩着她的尸身向上走。这一切恶行的起因,就是得不到她的爱。我还敢自称为仙吗?我连做人都不配,简直就是个禽兽。南宫向,我告诉你,我现在的觉醒,再也无关乎那个符袋,更无关乎你话的真假。咱们之间的条件,只有一项,就是但凡你要得到的,就是我要毁灭的!我要为自己报仇,为曦穆彤报仇,为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报仇!就算我今生犯下的罪孽,不足以用这举动赎回,至少也好过到死都执迷不悟!”   第一千七十三章 万魂归属之心死   锦书圣此番归来,原本是为咸鱼翻身,可没打算真要与南宫向同归于尽。   然而说来说去,到最后他只能认定,那个诱他走上绝路的符袋,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打击可不是他能忍受的,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崩溃,在漠北反省时产生的种种自责,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就盖过了对南宫向的仇恨。   哪怕世人全都恨他,过去他也还能自己爱自己,所以他还能为自己斗争。然而此时,连他都恨起了自己,那么对这一生,还有何眷恋?再者,他真有本事用铁书柬杀死南宫向,去神鹰盟请赏吗?   一切的一切,全是未知数,他忽然就没了勇气,没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可是南宫向,自从知道有万魂夺骨锁这么个东西,就从没停止渴望。他渴望,能借夺骨锁里的冥界之力打通空间通道,还渴望借用万魂,建立世间最为强悍军队。   谋划千年,一朝实现,就连妖王、灵宣洛、江南子墨这些人都阻碍不了他,他又怎能在就要得手时,栽在锦书圣,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手里?然而只要他点火,恐怕夺骨锁就会被焚烧,释放出万魂,让它们逃得无影无踪。说不定冥界之力还会发生爆炸,炸得他一无所有,所以他只能先想办法,把瞎子稳住。   符袋的下落,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还在狐宫里,或者,又是否还存在于世,自然不敢再拿来做文章,唯一能用的,就只剩了锦书圣的贪欲,呵呵干笑道:“锦书圣,我知你连受打击,情绪悲观,可以理解。但我若告诉你,事情并没你想的那样糟,你也并非非死不可,你还会坚持走绝路吗?蝼蚁尚求偷生,何况凭你的本事,只要同意继续做我的同盟,将来火铃儿一统六界后,我定逼他分一半江山给你。你若不信,咱们可在此立下字据!”   锦书圣一听,又是仰天大笑,笑得夺骨锁咽咽作响,里面的鬼魂极其动荡不安。   笑罢他指着南宫向怒骂,“若是一月前,你对我说这话,难保我还会上勾,然而此刻我战心已死,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妖孽,我告诉你,你才应该是真正让我瞧不起的人!灵宣洛说彤儿还活着,这本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是我找符袋的动力。可现如今,我忽然就觉得愧对于她,她若真还活着,我反而不敢再见她了,更别说奢望,还能有一天娶她。为一个符袋,我毁掉了一切,结果却发现,那根本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东西。我的脚下已无归路,就算你承诺把全天下都给我,我又拿什么来接?这条万魂夺骨锁,害得彤儿全身无骨,痛了五百年,就算我要死,也得给她报这个大仇!你不是一心想要吗?来呀!自己来取呀!”   他边说边恶狠狠将铁书柬在夺骨锁上划拉,二铁相触,激射出阵阵火星,锁链里的幽灵兴奋异常,链身不断发出莹莹绿光,还带出道道闪电,将他围绕在一团冥光里,令他那张脸比鬼更加恐怖。   眼看再这么碰击下去,火硝水就会被火星点燃,南宫向心胆俱裂,再次暗中向桑雅打手势,双脚则后退,对锦书圣道:“就算要死,也得选个舒服点的死法,你又何苦搂着这锁链,一起给炸成碎片?”   第一千七十四章 万魂归属之怪手   锦书圣从漠北潜回中原,怀着将功赎罪的希望,最终却心灰意冷,明白这一趟不是回归,而是走上了不归路。在这期间,他所经历的心理变化,算得上是翻天覆地。   对于如何摧毁夺骨锁,他想得实在简单,认为只需用铁书柬一节节碎开,万魂就会覆灭。   但当南宫向嚎叫,说锁链会爆炸,他就立陷茫然。南宫向贼眼溜溜,一见他表情有变便瞬间领悟,他根本不知毁这锁链的诀窍,于是又生一计,煞有介事地骗他:“锦书圣,你有所不知,这锁链上涂满了来自火铃儿的火硝水,万一着火,链子毁不去,那还是我的,你呢?却成了具焦尸,你认为值得吗?”   锦书圣确有惧意,却抵不过心头的恨意,听了他的话,反而手掌一翻,又亮出个明晃晃的火折子,朝着自己晃悠,威胁道:“刚刚才说锁链会爆炸,现在又变成只烧得死我,总之就从无真话!也罢,咱们不如实实在在做个试验?你的两种说法里,我信爆炸那种。稽洛山这头的夺骨锁就缠在我身上,另外五头还连着五岳。火折子触锁,若发生爆炸,威力就一直能震到五岳山根。等这锁链,给炸得连铁屑都不剩了,你还能奢望冥界之力?奢望建立妖魂军队?”   点火下去,究竟是会燃烧还是爆炸,南宫向其实拿捏不准,但锦书圣已属亡命之徒,定然所言不虚,此刻去夺,恐怕不是给烧就是给炸,所以还得谨慎为妙。   一直冷眼旁观的桑雅,接到南宫向指令后,两只瞳仁就在转绿。等南宫已与锦书圣隔开距离,她的眼中,就射出两道锐利的绿光,一直射上夺骨锁。   南宫向正打的算盘,躲着的几人一看就明,是要用栓心术割断锁链,就算没了锦书圣身上那一截,也不至失去整条。   灵宣洛看得心惊,问江南君道:“哥哥,照此情形下去,锦书圣斗不过南宫向,极有可能白白送命。我们要不要冲出去帮他?”   他急于出去,除刚说的理由,还怕桑雅受到伤害,江南君心知肚明,提醒他道:“锦书圣此时情绪激动,我们若冒然出现,只怕这新刺激会进一步激发他的必死之心。至于桑雅,你别忘了,她与你共用一颗心。你现在急需做的不是跑出去,而是尽快通知灵儿,万一雷珠弹爆炸,要赶快想办法护住她,躲开散弹袭击!”   “对呀,我可求助灵儿带桑雅离开!”一经提醒,灵宣洛二话不说即盘膝坐好,就进入心境召唤灵儿。   江南君看向湘翔躲的方位,就见那块岩石后露出两根手指,晃动一下,知他是在打出等待引爆命令的暗语。   万魂夺骨锁的归属,很快将有定论,江南君这边,每个人都已准备就绪,南宫向那边,可比他们忙碌。   锦书圣不靠眼睛也能视物,知道桑雅在切割锁链,便欲直接往绿光上撞。但为时已晚,她那诡异的武器,不仅能烧穿火铃儿的手,还割得开这聚集魂魄的玄铁,眼看锁链就要断去,便伸出两手去取。   锦书圣怎能就这样放弃?自然是高举铁书柬抵抗,谁料她的手,竟由一只变两只,两只变四只,如复制般一直变幻不停,直至形成一个圈,团团将他包围。   锦书圣打的主意,可是与南宫向揽着一起死,如今被怪手围困,那恶魔又遁得远远的,看来他的心愿是落空了。   第一千七十五章 万魂归属之自焚   万魂夺骨锁沾满火硝水,所有人都认定,它遇火即会爆燃,从而锁链毁去,那些被困千年的妖魂,要不被冥界之力炸成粉末,要不就此逃散而去。   锦书圣最初的打算,是与南宫向同归于尽的同时,毁掉这条害曦穆彤至深的妖灵之锁,为她报仇,向她赎罪。   谁知南宫向不仅恶毒,更加不堪,自己怕死往后退,把桑雅向前推,看来为得到锁链,是不惜用她做替死鬼。   被施了魔法的手掌包围,锦书圣陷入了绝望的怪圈,无论向哪边冲都突围不出去,并且包围圈还在一点点缩小,那些可怕的手,马上就要抓住他,然后从他身上解锁。   怪手一只只快速伸来,他猛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大限已至,大概就在此刻了。   既然杀南宫向的愿望落空,他索性停止反抗,凛然道:“南宫向,你妄称自己是什么世间顶级的心术大师,但强得过我多少?横看竖看,你所做的,都尽是些无用功。那种白白幸苦,最后却一无所获的蠢事,你一干就是千年。比如现在,明知我已抱必死之心,绝不会再活着离开稽洛山,又怎可能任你这小姑娘得手?好一场徒劳的功夫,真真是可笑!今日不能与你死在一起,我认了,你好日子过不长久,很快将步我后尘,我又何须急在一时?只要能销毁万魂夺骨锁,我死而无憾!”   话音落,几只怪手已扣住缠绕他身上的锁链,准备向外扯,他不能再等,火折子一吹吹出明火,就对准自己点去。   “不要--”   躲在石头后的几人,心里皆发出这一样声惊呼,但又怎拦得住他?   眨眼功夫,他身上的月白锦袍就被点燃,火势从腰间开始,一直向上蔓延,很快连他的头发都袅起火焰,整个人变成个火球,在地上疯狂翻滚。   火起得太快,桑雅的手扣在他身上,本逃不过此劫,会连着给一起烧着,却不知为何那一圈手掌忽现红光,将她与万魂夺骨锁隔开。   红光持续不足一秒,然而桑雅已获得生机,及时抽回手,逃脱了被连带焚烧的厄运。   “快!桑雅,快去你切割的地方,断锁!断锁!”南宫向生怕锦书圣身上的锁链爆炸,然后波及全部,可自己不敢靠近,只能上蹿下跳地指挥桑雅。这次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桑雅竟脚步迟疑,说出来两个字,“我怕”。   顷刻间,混乱的真龙峰山底,气氛陷入诡异,锦书圣如杀猪般嚎叫,在场之人却莫名感觉,这里有一种静,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静。   南宫向心系夺骨锁,来不及理会桑雅,呆楞片刻就心急地要去抢救夺骨锁,思量着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断锁。   再看锦书圣,绑在他身上的锁链何止没有爆炸,连火硝水都未燃烧,唯一烧着的,只有他自己。   这下南宫向乐了,他随口编来吓唬锦书圣的话,到最后竟成了事实,这得多让人高兴?   江南君等人却看懂了,夺骨锁里的妖魂具备自我保护意识,能联合起来,隐藏强大的冥界之力,不让锁链爆炸。   “为什么不炸?不,我不相信--”   锦书圣还没咽气,声泪俱下地在剧痛中呼号,挣扎。   夺骨锁没毁,他想反悔又怎还来得及?身上的火焰再也无法熄灭,空气里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很快他就不再动弹,直到成为具焦尸。   第一千七十六章 万魂归属之得锁   万魂夺骨锁里,藏有万千妖魂,受外界刺激时,它们将怎样的表现,谁都没验证过。   然而这千古之谜,被锦书圣用自焚的方式揭开谜底,长久储存在锁链里的妖灵,未如人们想象的那般被冥界之力炸毁,或集体向外冲,而是被南宫向歪打正着地说准。   而南宫向惦记已久的冥界之力,正团聚在一起,死死抵挡那人身上的烈火,有煅魂功能的火硝水,第一次遇见制伏不了的鬼魂,不仅如此,反而还被它们压制,烧不起来。   就这样,锦书圣不明就里地自焚而死。他说过,只要能毁掉万魂夺骨锁,就会死而无憾,现在看来,他只能死不瞑目了。   灵宣洛与江南君偷望那具焦尸,给缠在带绿色闪电的锁链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不停闪烁,蜷成一团的尸身上还冒起阵阵白烟,二人救不了他,只能相对唏嘘。   此人死时,总算有心要为仙族,为曦穆彤做件实在的好事,奈何老天已怒,不愿遂他的心愿。   南宫向曾经历过天仪阁的大火,此时对火还心有余悸,这便是他不敢靠近锦书圣的原因。   但锦书圣一通叫嚣后没害到他,仅整死了自己,他顿时转忧为喜,一脸的幸灾乐祸。这过程如上演大戏,开始时惊心动魄,之后就成了欣赏。锦书圣的灵魂不会得到安息,只会沦为抱怨苍天不公的冤死鬼,他却得感谢老天,在助他成就大业。   危险过去,桑雅倒好像胆大起来,打算执行师傅的命令,去切割处断锁,然后拉回另外那五头。南宫向这时却改了主意,大声喝止她,命她后退,道声“你别动,我自己来”,便大大咧咧走向焦尸。   于是桑雅收住脚,机械地退至一边。   南宫向莫名其妙地获胜,脸上干枯的皮肤,得意得几乎要爆开。他果然不再去切割处断锁,想着既得天助,能抢回整根锁链,又为何只拿一半?便小心翼翼从焦尸上一圈圈解下锁链,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般对着它呵气。   等锁链冷却,他闭上眼,嘴里念几句诀,然后大喝一声,身体跃向半空,双手紧紧抓住这端,猛力向后拖拽。   就听“哗啦啦”巨响不绝于耳,真龙峰山底再次遭受震荡,处处都有岩石开裂,随即石块崩塌并坠落,半空犹如下起石块雨。   躲在石头后的人为防被砸伤,只能相携着伏倒,等石块雨过去。   这扭转命运的珍宝,眼看就要到手,南宫向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怕被砸?狂笑不止地生出超级巨力,连向五岳的五端竟被他用蛮力,生生给拉了回来。   万魂夺骨锁脱离五岳山根,就不再仅有哗啦啦的声响,而是发出喧闹刺耳,令人无法忍受的尖啸,随后无须他再用力,就各自以飞快的速度向上旋转并收拢,眨眼五端合并成一端,长短粗细也在快速复原。   湘翔躲在石头后,专等江南君发出引爆电火雷珠弹的指令,却迟迟听不到动静。眼看南宫向已将夺骨锁握在手里,这是炸死他最好的机会,索性纵身从石头后跃出,五指向内,捏紧了拳头。   第一千七十七章 万魂归属之牺牲   锦书圣因极度的贪欲与自私,自毁仙途,走上邪路,并最终招致了毁灭。他以为用命炸毁万魂夺骨锁,就能为可悲的一生赎罪,谁知连最终的遗愿都落空,落了个死不瞑目。   这场争斗,恶魔南宫向侥幸获胜,眼看从五岳山根下抽回夺骨锁的五端,就能将它收为囊中物。   湘翔职责在身,不能再让稽洛山有失,冲动之下不等江南君命令就跳出来,启动了由他的血管做主导线的电火雷珠弹。   “将军住手!”他擅作主张地引爆,江南君大急,顾不得继续躲藏,嚷着不好忙向外冲,灵宣洛见状紧随其后,二人同时出现在了南宫向眼前。   万魂夺骨锁埋在岩石里的锁头,已被锦书圣拔出,再引爆雷弹无任何意义,只能伤及无辜之人。江南君欲阻止时湘翔拳头已经捏下,于是乎,南宫向处心积虑,研制几百年的电火雷珠弹,终于爆炸一粒,外层黑土的燃烧毫无威力,热气却烧化包裹弹核的奇怪物质,推动弹簧装置,推出那无数粒小弹。   小弹是大弹的浓缩,体积虽小威力却不减,同时炸开力度无穷,震得人们站立不稳,全在山石下翻滚。   同时散弹铺天盖地地激射,灵宣洛为防与江南君一起给射成筛子,在湘翔握拳的一瞬就拉出一道结界,将他二人罩入其中。再看桑雅,她依然呆立,眼看就要被射杀。   然而不等散弹落到身上,那层红光又出,将散弹弹开去,她虽毫无遮蔽,却安然无恙。   南宫向无人保护,这下只苦了他。与江南君交手两次,就已由白净书生的形象沦成枯树皮似的怪人,这一次,又遭自己造的雷珠弹袭击,虽然死不了,脸却被散弹碎片插满,连五官都找不见了。   除去南宫向,第二个受害之人,是湘翔自己。这次他下定决心,保不住万魂夺骨锁,就愧对稽洛山全山上下乃至神鹰盟,绝不再负罪而活,所以不躲避爆炸。   他冲出来后,为保证爆炸威力锐不可当,就站在掩埋雷珠弹的岩石边,爆炸发生,被冲击波tui出去,狠狠摔在了一块石头上。而那块石头旁还有一块大石,竟给震松,直接滚上了这一块,于是乎他就如肉馅似的,给夹在了正中。   “湘翔将军--”   灵宣洛目睹他被压,大喊一声欲扑去相救,却哪来得及?只见他哼都不及哼,鲜血就从口鼻狂喷而出,大睁两眼咽了气。   爆炸的电火雷珠弹,只有一颗,所以持续时间不长,几乎是片刻即停。而这片刻,却发生了这样多惊魂夺魄的大事。   南宫向惊魂难定,手却坚决不松锁链,恨不得效仿锦书圣,把这端也缠到自己身上。   爆炸平息后,他不顾疼痛,扬着鲜血淋漓的脸怒吼:“江南子墨,夜凉如水,你这寒体在石头后埋伏那么久,可有给冻病?”   灵宣洛收回结界,二人从地上站起来,一齐站得笔直。   江南君回答:“有劳关心,我好得很。不过只怕你今晚将面临的,不止是破相,还有丢命!”   南宫向搂紧锁链,挤眉弄眼道:“破相算什么?这点小伤,两天后就能痊愈。能得到我要的东西,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至于丢命,就看你二人有没这个本事了!我想锦书圣的下场,你们定已看得清楚!”   湘翔殒命,灵宣洛悲愤难当,而夺骨锁非但未给炸毁,还被他如愿夺去,更不能接受,如狮子般怒吼,指天剑出手,就向他杀去。   第一千七十八章 万魂归属之隐形人   南宫向为得到万魂夺骨锁,奋斗得艰苦卓绝,最终却因火铃儿的不济,眼看要愿望落空。   为防失败,他亲自赶去稽洛山下作最后一搏,谁知仿佛有推手在冥冥中帮他,几乎事事顺心。   先是锦书圣害他不成,抱憾而亡,接下来湘翔想炸死他,出来的却不是时候,眨眼就给石头压死。   万魂夺骨锁终如愿以偿拿到手,他高兴得忘乎所以,冷不防灵宣洛杀到,挥舞那柄星光四射的七彩旋星指天剑,就直戳他面门。   这胜利来得无比艰辛,他绝不能再失去,也绝不能再败于灵宣洛和江南子墨手下,急忙用受伤的左手抓牢锁链,右手一晃,黑金权杖已然紧握,将骷髅头迎向指天剑。   江南君没拦住湘翔,以至悲剧发生,懊悔不已,认为他还没将血管置入雷珠弹时自己就该阻止。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为时已晚,见灵宣洛与南宫向已战在一处,急忙拔出殷螭剑,也上前帮忙。   桑雅静立一旁,不知何故,眉心微微发红,又嘴角牵动,像是在笑。但笑容转瞬即逝,没人能注意到。随后她的手指了指锁链上,刚才用绿光切割的地方,不知是指给谁看。   从拒绝断锁的一刻起,南宫向对她就已有怀疑,后来每次遇险,她都能奇迹般转危为安,他更确信,这些都是灵宣洛等人在捣鬼。   截止目前,桑雅始终是他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实不容有失,所以哪怕同时与那二人激战,眼角余光也不时向她扫视。   她的诡谲一笑,他没看见,但手指的动作,却全收在眼里,心知他们是还有隐身帮手,自己定防不胜防,就大叫不好,懊悔不该因防锦书圣就冒然切割锁链,这举动愚蠢至极,完全是在给敌人制造机会!   他很想从夹击里脱身去消除隐患,取来整条锁链,却哪有本事,一下摆脱两名高手的联合进攻?   抗击南宫向,灵宣洛攻势最猛,江南君为辅助,便能找到空隙,时不时观察周围的动静。其实桑雅的动作他也有看到,但不知与她交流的隐形人,可能是谁。不过从南宫向的反应推断,至少能确定是自己人。   南宫向想摆脱打斗,却不能如愿,只能眼睁睁看着锁链的另一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又向两边分,很快“咔嚓”声传来,锁链就被一分为二。   “不,那是我的,不许任何人来和我抢!”他不甘再度失去胜果,狂怒地咆哮。   除去锦书圣、湘翔,以及眼前正和自己战斗的两人,竟还有一方在与他作对?并且看上去,此人法力极高,他到底会是谁?   南宫向手脚不停,脑子也在激烈运转,回想在光球里伤自己手的人,以及现在断锁这位,不用问,也猜得到是同一人。   而能有如此本领,通过虚境由实境取物的,扳指头都能数出来六界里共有几个,并且刚才锦书圣也泄露秘密,说曦穆彤没死……   “你,你这个恶女人,究竟是人是鬼?为何要与我作对?快给我滚出来!”他大吼。   第一千七十九章 万魂归属之紫星   五岳争锋之战,火铃儿求胜心切,其实未出征时,苍狼盟就败局已定。   南宫向及时改变策略,从泰山顶赶至稽洛山,换个方向抢夺万魂夺骨锁。   本来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谁知这招还真灵。赶来以后,看似不顺,实际却一改颓势,连续几个跳出来威胁他的障碍,都如有神助般轻易化解,他日思夜想的冥界之力,眼看就到手了。   然而这等美事,天公偏不一做到底,湘翔引爆雷珠弹,自己给震松的石头砸死后,江南君与灵宣洛,这两个长久以来的死对头就跳出来,缠上了他。   不仅如此,真龙峰下,还无端冒出个隐形人,她是否与那二人事先勾结,不得而知。但她竟能利用桑雅,将他已稳收囊中的锁链,从切割过的地方断开,就定然不是普通人。   锁链断去,他手里就是一轻,长长一根万魂夺骨锁,就只剩了手上的一小截。   作为妖族的镇族之宝,夺骨锁在妖族有史以来就已存在。被曦穆彤控制后,虽然不再有新的怨灵加入,但之前那些,怎么说也聚集了万年,所以这锁链内部究竟有怎样的蹊跷,人们实际并未了解多少,仅是用火烧过后,才发现这些妖魂与众不同,竟能借冥界之力,反控可煅烧鬼魂的火硝水。   锦书圣的火折子,不仅未销毁锁链,反令妖魂们感到威胁,将冥界之力凝聚在了一起。   更出人意料的大事还在后面,原来断锁,才真正是万魂的大忌。它们不怕火,可一旦锁环间断掉联系,困在锁链里的几万妖魂就无比躁动,似丧失了安全感,再也顾不上彼此呼应,纷纷自顾着向断头处挤,妄图由那断口逃离。   万缕妖魂骚动,制造出的噪音响彻半边夜空,它们争先恐后向前挤,断开的两截锁链,皆被搅扰得疯狂震动。   被这恐怖的场面震慑,三人停止打斗,只怔怔地看着夺骨锁发生变化。   许久后,灵宣洛惊惧地问江南君,“哥哥,那万股妖魂,是要逃散而出吗?我们该怎样阻止?”   江南君虽也在担心,但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在他看来,那位隐形人既有本事断锁,想必也该知道,怎样控制锁链里的魂魄,于是只答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粒紫色火星,不知从何处飘来,飘到由五岳收来的其中一端上,顺着端头贴了上去。   火星看似微小,却犹如一道结实的封印,本来快要挤出来的妖魂被火星一照,又给吓得猛缩回去。   这样一来,所有魂魄都不敢再向外挤,只能发出愤怒的咽咽吼叫,以至两截锁链,都被幽绿的电光围绕,除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嚎,更有闪电划过时的“哧哧”声。   因有万魂护锁,锦书圣的火折子未能点燃火硝水,然而此刻,这小小一粒紫色火星,它们却哪怕集结冥界之力都难以抵挡。锁链上,火硝水竟带出魔婴童荧光,粉粉地袅动,似开始燃烧。   第一千八十章 万魂归属之逃跑   锦书圣不知万魂夺骨锁有多厉害,妄图用普通火折子,就能点燃火硝水,引起冥界之力爆炸,最终只烧着了自己,抱憾而去。   然而那位神秘的隐形人,仅用小小一粒紫色的火星,就能封印万魂夺骨锁的出口,进而点燃离出口最近的妖魂,再让它的火势向锁内蔓延,直至整截夺骨锁都开始燃烧。那些带冥界之力的妖魂无路可逃,全部被烧化在锁链里。   看到这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南宫向算是明白了,也清楚接下来还将发生什么,扯心扯肺地呼号:“不要!不要毁我的万魂夺骨锁!那是我的!”整个人就全扑过去,情急之下,想用手直接扑灭紫色火星。   然而等他清醒时,一切为时已晚,火星点燃了整一截夺骨锁,并且燃着的,并不仅仅是火硝水,还有牢牢在锁链里依附万年的万缕妖魂。   妖魂一被点燃,就形成熊熊之势。它们再无路可逃,积聚千年的怨气被尽情释放,渗透进火硝水,又滚烫地蒸发到天空,与夜间冰冷的空气相遇,骤然凝结成雨滴,一滴滴往下洒落,开始时淅淅沥沥,很快雨势加大,就成了大雨滂沱。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江南君与灵宣洛尚不及反应。火硝水雨,犹如妖魂委屈多年的眼泪,具极强腐蚀性,他二人眼看要与南宫向一起被火硝雨浇淋到,却同时被一股力量拎起来,扔回了刚刚藏身的大石后面。   大雨浇上夺骨锁,残火很快熄灭,那条曾经震慑六界的妖链,此时成了一堆散乱的废铁,被烧得黑漆漆走了形,还沾满泥水,在半空呆不住,向下飞坠而去,很快就消失无踪。   此时连桑雅都没了踪影,大概是躲在了某块岩石后面。大雨里,就只剩了南宫向一人。他宽大的黑袍被雨滴烧出一个个圆洞,也顾不上理,只痴傻地望着夺骨锁原来躺的地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蓦然间他眼前一晃,又是一粒紫星闪来,要向他怀里钻,他这才惊觉,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小截夺骨锁,这已是他策划千年后唯一的战利品,绝不可再失去,急忙从失神状态里抽离,手中黑金权杖一挥,扫开那粒紫星,就把骨哨放进嘴里好一阵猛吹。   这时雨势减弱,再伤不到人,桑雅从石头后站起身,老实地走到他身边,他便收起权杖,抓住她匆忙离开稽洛山,向黑暗中奔逃而去。   南宫向跑了,带走了半截万魂夺骨锁。他这一仗到底是胜利还是失败,一时间还真没人能说清楚。   从发觉有股隐形力量出现在这里时起,到被那力量拎去岩石后,以躲避火硝水雨,这一切都令江南君惊诧。   他隐约猜到此人是谁,却不敢相信,只好转头看灵宣洛,竟发现他面带笑容,忙问:“宣洛,你是否知道那股力量,是来自何人?它不仅助我们摧毁夺骨锁,还与灵儿一起救了桑雅!”   灵宣洛脸上的笑意化作感慨,轻声对他道:“那股力量,来自我的师祖姑姑。”   第一千八十一章 万魂归属之结束   一股隐形力量,断去万魂夺骨锁,又发出紫色的火星点燃万魂,将它们彻底烧毁。   江南君猜到此人是谁,却不敢肯定,直到灵宣洛证实,他才惊讶地叹道:“刚才那人,千真万确,就是彤儿?”   灵宣洛点头,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担心,而他的担心,被江南君作了总结。   “宣洛,其实我早该猜到,彤儿在虚寒谷里获知南宫向的行踪,就会来此堵截他。这一战她是成功了,却已暴露身份。以南宫向的精明,不可能猜不出那粒紫星来自何人。”   灵宣洛担心的正是这个,再也高兴不起来,拍着脑袋急道:“我真不明白,姑姑为仙界人界奋斗几百年,为何就不能有一个停歇?若是无须潜伏进虚寒谷,就算南宫向知道她没死,又能如何?可经过今夜一战,姑姑在虚寒谷里,就真是九死一生了!”   说完后,江南君却一直没有反应,这沉默不同寻常,他忙去看他,就见他两道浓眉竟又拧成一团,似乎比自己的忧虑更深,忙问:“哥哥在想什么?”   听见问话,江南君醒过神,急急掩饰道:“没什么,只是和你想的一样。”说罢欲提步走开。   灵宣洛一把拦住他道:“不对!宣洛了解哥哥,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都说明有棘手之事发生,求哥哥告诉我!”   江南君不再隐瞒,垂下头道:“我只怕经过今夜之战,身陷险境的已不仅是彤儿,还有桑雅。她与你合心,不再靠血元筑基生存之事,恐怕瞒不了南宫向了。”   “这……这可怎么是好!”最在意的两个人,全部陷落在南宫向手里,生死难料,灵宣洛急得是六神无主。   江南君不想再给他增添负担,宽慰道:“今晚之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这样进行,否则南宫向就会抢去整条夺骨锁。现在他哪怕仅得到半条,也会对我们构成新的威胁。好在雪狼泣月之夜将到,桑雅对南宫向大有用处,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在这时处置于她。我们还是尽快通知鬼盟主,让芒鹰烽火营准备行动!”   稽洛山保卫战,在南宫向带着桑雅与半截万魂夺骨锁逃走后,彻底宣告结束。   明珠峰的崩塌已成事实,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仙山,并未如灵宣洛在龙牙镜里见到的未来那样,给摧毁成瓦砾,又于半空消失不见。最起码,真龙峰还在。   天亮时,陈涛带灵童兵过来打扫战场。灵宣洛请他通知山中全体人员暂且离开,然后运用万宇诀的旋星之力,让打横的山体再度直立。   这里可不比环宇虚境,他的力量不能无限增长,等将山扳直,已耗去他大半功力。   湘翔的遗体,被犀鸟兵妥善安置,准备运回轩辕山,葬入威魂岭。   回到落音竹宇前,这里也早被竹叶灵童们收拾干净,只剩玉石地面上留下的斑斑血迹,一时还无没完全清除。   灵宣洛吩咐下去,无论竹林还是九宫旋星盘,战争残留的血迹就一直这样保留,希望能通过时间,来冲洗淡化。   第一千八十二章 壮志归来之影壁   倾斜成九十度角的稽洛山,被灵宣洛用万宇诀的旋星之力扳直后,再由空中俯览,显得是那般怪异。   山中河流断带,绿色锐减,远远望去,如座仅有独峰的荒山。但说是荒山,又可见建筑四散,只是全部残破不堪,犹如久无人居住。大多数楼宇不是少去屋顶,就是残缺了门窗,总之再无昔日的生气。   而那些建筑由地面看,更令人痛心。每一栋里都空空如也,但凡没被固定的东西,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就好像一个满满的盒子,被人拿着向下翻转,眨眼便倒了个空。   归来殿,与其它亭台楼阁命运相同,也未逃过这大劫,但殿前影壁安然无恙,影壁上那首《归来词》,亦未受分毫损坏。   云夜郎君一动不动,死气沉沉地呆站在影壁前。其实若是有人陪伴在侧,就会知道,连稽洛山倾山时他这姿势也没变过。   鬼身虚无缥缈,给了他不被实物砸中的便利。他本满心凄怆,察觉山毁,更是悲痛欲绝。当时就打定主意,万一爆炸蔓延过来,就随这仙山一起消亡,也算对自己无力护山的告罪。   然而第一炸响完,毁灭性打击并未持续,只是山体发生倾斜,他跟着一起向下倒。不知多久过去,山又被扶正,他很清楚,若论这世上,真有谁的法力能扶起一座山,就唯有曦穆彤或者灵宣洛。不必问,现在的施法之人定是灵宣洛。   此时的他,心如止水,一遍又一遍念诵《归来词》,仿佛见到曦穆彤就站在身边,与他相视而笑。他沉浸在幻想里,直到战斗结束,战场被清理干净,二位鬼将军走了过来。   “鬼王!”他丧魂落魄若此,二人以为他疯了,担心地唤他。   “哦……”他蓦然一惊,从假想里拔出来,终于停止了念诵。抬头见到颜九与樱柳,罩身的斗笠和黑纱皆大窟窿小眼的残损不堪,只能勉强蔽体,以至脖颈手背等裸露在外的部分,已出现一块块遭灼伤的伤痕,证明经历过的恶仗有多艰苦卓绝。   “你们……”见她们各有负伤,且程度不轻,他心中一痛,又不知该如何慰问,只好问当紧之事:“外面战况如何?”   樱柳躬身回答:“启禀鬼王,稽洛山保卫战结束,最终结果是我方获胜。虽然翔路天使将军湘翔阵亡,敌军将领雷震也被剿杀。可是……”   “可是……明珠峰已毁……”云夜郎君惆怅地接道。   “这……鬼王已全部知晓……”颜九与樱柳悲哀对视。   颜九补充道:“还有稽洛山底的万魂夺骨锁,整体被摧毁,但其中有一小截,落入了恶魔南宫向之手……”   “万魂夺骨锁!”   云夜郎君咬紧牙,愤恨地重复,随即又苦笑,“稽洛山,由彤儿创建,我五岳留仙,视她如亲妹,五百年里常来常往,无数次在这里出入,对这山之亲切,犹如自己的第二个家。既然是家,又怎会不熟?从刚才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判断,我就知明珠峰估计不保。却没想到,那条毁掉彤儿,让她锥心刺骨地痛了五百年的罪恶之锁,昨夜也有了归属。”   樱柳与颜九无言以对,各自低头不语,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是灵宣洛与江南君也赶过来了。   第一千八十四章 壮志归来之振作   经历过西王山大劫后,云夜郎君容颜尽毁,从曾经貌美如花的仙子,沦为可怖的畸形怪物,再见旧友时,怎能不自惭形秽?   他却不知,这几位旧友义薄云天,对他们来说,只要他能活着回来,意义就已重过泰山,纵然外表失去,也只会令他们过往对他的敬佩,升华为现在的倾慕,他在他们心目中的鬼王形象,从此刻起,已带上了无上的圣洁之光。   使出指天禅,灵宣洛就能触碰鬼魂,于是借云夜郎君分神,一把抱住了他。他还想反抗,还想挣脱,可那对臂弯仙力无穷,他此时心虚气短,怎可能挣脱?加之随之而来的,是他胸膛的暖意,一阵阵渗入他冰冷的鬼身,感觉如此亲切,他僵硬的四肢一下瘫软,再也找不到逃走的勇气。   灵宣洛给他的,是仙人身上散发的温暖。这种暖他曾经也有,现在从别人身上获得,那种隔世之感实在眷恋,于是也反抱住灵宣洛,放声痛哭。   这一哭,哭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积郁在心的苦,也释放出了所有他不能说的痛。   江南君凡人的手,握不住鬼王,只能站在他们身边,任由他们哭泣。他却不仅无泪,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灵宣洛的拥抱,加上江南君的肺腑之言,哭完后云夜郎君豁然开朗,暗想:“过去做嵩留仙时,我太过注重容貌,堂堂七尺男儿,却如个小女人似的,日日专注于梳妆打扮,若有时间,也只用来采集云丝,编织锦衣。如今我虽遭毁容,却犹如天意,提醒我肩负重任,不可再虚度光阴。履行这大任,与容貌毫无关系,真正需要的,是恒心与意志,我又何须再因失去一样微不足道的东西而耿耿于怀?从今以后,我就是新生的鬼王,要尽一切努力,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相比做仙时,反而更应觉得充实。老天夺我外表,却赋予了我统领整个鬼族的职责。我要做的是放下爱美之心,与六界盟友一起,夺取云霄决战的胜利,然后守住六道之门,为那些战死的灵魂,安置往生的通路!”   一经想通,他便从灵宣洛的肩上抬头,众人再看他,疮疤遍布的脸上竟浮现了笑意。   他拉着灵宣洛起身,对二人拱手致谢:“多谢二位开导,你们的话对云某来说,仿若红炉点雪,令我茅塞顿开。因这一身皮囊,我看淡一切,却于一朝领悟,容貌之事,不过是我一直在钻自己的牛角尖。我明白了,既然上苍赋予我鬼王天职,我便不能辜负天下众生的期望。待此番战事结束,我将带领钢魂兵启程赶赴难柯山,重振没落的鬼族,让世间再无游离的孤魂野鬼!”   他终能放下心头困扰,重新振作,归来殿上的四人皆大感欢喜。   灵宣洛搀着他,从屏风后走出来,又扶他在椅中坐稳,然后后退,拱手道:“鬼王容禀,只怕你赶赴难柯山重振鬼族,不能在六界大战以后,而是现在。”   “哦?这又是为何?”江南君等人吃惊,一起看向他。   第一千八十三章 壮志归来之逃走   云夜郎君在泰山脚下的军营里,处置完幽冥魇烈,一心记挂稽洛山安危,就匆匆赶来了这里。   他很想出去与鬼将军们共抗顽敌,为保卫仙山出一分力,但当站在归来殿门口,面对那面曦穆彤曾抚摸过千万次的影壁,一颗心就被巨大的悲哀吞噬,再也挪不开脚步。   前尘往事,一幕幕在影壁上回放,以缥缈僧的《归来词》作背景,催得人断肠。往昔的人与事,不断飘来眼前,又随记忆碎去,剩下的,就只有刻凿石壁上的那一个个苍劲大字,作为对故人与旧事的总结。   稽洛山保卫战一结束,鬼将军们就匆匆赶来,灵宣洛与江南君顾不得拭去一身尘土,也迫不及待地来与他相会。   从云清出现的那夜,直到现在,众人都各忙于应付战事,谁也没多余的闲暇,与他好好叙上一番。   自云南一别,他就身陷囹圄,灵宣洛等人的担忧,自不必说。如今他平安归来,不管其间发生过多少不幸,当下也值得高兴和庆贺。   灵宣洛与江南君走到影壁边,一看见他就站住脚,覆满泥灰与血渍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但谁都不发一语。   云夜郎君暗想,大概是自己丑陋可怕的形象吓坏他们,一时很有点手足无措,自惭形秽的心理作祟,不上前见礼,反而转过身,逃也似的向归来殿里狂奔,躲去了一片座屏风后。他强摁喉头,以防哭出声,却抖得难以自控。   他现在这状态,与前夜拯救云清时那位直内方外,正容亢色的冥界之王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而他此时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灵宣洛难过地望一眼江南君,示意大家尽量动作放轻,自己静悄悄走进去,隔着屏风唤了声,“云叔叔”。   “别……别再这样叫我,我这副模样,再也做不起,你云叔叔……”他惶恐地搓手,坚决不从屏风后露头,说话也结结巴巴。   灵宣洛本来喉头哽咽,一听这话,反而悲伤散开,用不由人质疑的语气毅然答道:“不对,你永远都是宣洛的云叔叔!那个貌美如花的云之裳已经回归!宣洛既能在稽洛山见到云叔叔的身影,就说明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变,一点都没变!”   屏风后的人蓦然抬头,神经质地絮念:“云之裳……云之赏……”   这个名字,仿佛随风而逝,已逝去千年万年。自从沦为火灵阁里的无魂鬼,做仙子时的种种美好,他就再也不敢回想。然而此刻被灵宣洛一提,往事又重回心头。   他恍恍惚惚陷入憧憬,用一只疮疤满布的手抓住屏风边缘,想站起来,却不料灵宣洛眼疾手快,手掌亮出紫光,一掌按住,将他可怕的鬼手紧紧握在了自己手里。   “放开我,宣洛,我求求你,放开我……”他自卑地哭嚎,身子反而向下滑,哆嗦着伏在了地上。   灵宣洛却不松手,反而身形一转转到他面前,再将手向后一带,一把抱住了他。   江南君也走过来,接着灵宣洛的话道:“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宣洛说得不错,虽然你已成鬼,身体里却始终流淌热血。六界苍生,能得你这样一位热血鬼王,是何等的福气,你又何须再因失去容貌,而自怜自哀?”   第一千八十五章 壮志归来之联想   云夜郎君经灵宣洛等人开导,豁然开朗,加之意识到自己肩头责任重大,再不留恋往昔,对于失去的容颜也彻底释怀,再不会伤心落泪。   他表示,一旦六界大战结束,就即刻领鬼兵返回难柯山,重建没落的鬼族,做鬼王真正应做之事--管理六道。灵宣洛却直言相告,重建鬼族不应在战后,而是此时。   众人皆是不解,灵宣洛解释:“鬼族没落百年,一直被云清等人操纵利用,作为阴谋统驭六界的工具,时至今日,状况已惨不忍睹。多年来,死去之人的灵魂,自由在六道里漂游循环,无人维护秩序,更无人主持公道,由此产生出多少冤魂孤魂,难以计数。等云霄决战结束,六界之战的结局就将见分晓。无论我盟还是敌盟,战争阵亡者的灵魂都得有人接收。哪怕是那一粒粒亡灵满载的曦穆灵珠,也到了该清空的时候。”   江南君听后顿悟,叹道:“正统鬼王在这时归位,怎能不说是天意,是上天对世人的眷顾?或者,便是这场旷世之战里,不幸中的万幸吧。”   云夜郎君初时不解,现在想来,也觉得灵宣洛之言有理。但在云霄决战即将打响之际,自己领兵往反方向走,反而遁去难柯山,是否舆情不合?他拿不定主意,只好询问地看樱柳与颜九。   二鬼将军会意,樱柳先道:“鬼王,末将赞成灵帅与军师之言。其实神鹰盟在五岳争锋中获胜,就已为最终决战奠定了胜局。苍狼盟尽可继续垂死挣扎,但气数已尽,火铃儿再也无力回天,我们无需把进攻重点放在他身上。然而战后的六界,势必冤魂野鬼肆虐,我们照灵帅建议重振鬼族,管理六道之门,迎接大批新魂的进入,确有必要!”   云清的难柯山,丢在颜九手上。如今物是人非,她能随新主回旧地重建,心情之复杂实不知该怎样向他人表述。樱柳说完,她唯有使劲点头表示同意,以防开口就要落泪,失礼于二位稽洛山的首领。   既然众口一词,云夜郎君再无言反对。如今的他,还能如过去那位风风火火的云之赏,凭一时血气之勇就任性而为吗?   于是他感慨:“好容易从西王山逃出来,本想加入神鹰盟,进行最后的决战,现在看来怕是没有机会了。”   一听这话,灵宣洛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曦穆彤、虚寒谷,进而又想到了南宫向夺走的那截万魂夺骨锁。   六界大战终极决战的战场,真是人们一直认为的,南海云霄大门吗?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别提说出来会吓到他人,就是自己,也顿时心惊胆寒。   江南君不觉,笑道:“鬼王多虑,六界之战的意义,绝非仅仅是两军交战那样简单。这其中包含更多的,是六界格局的重新界定,以及暗黑势力被消灭后,我们的世界将走向何方。鬼族为六族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六界之战,令正统鬼族重回世间,这难道不也能算作是战争的一项胜利吗?”   第一千八十六章 壮志归来之隐言   灵宣洛提议,云夜郎君即刻率部众开赴难柯山,与新旧鬼人一起重振鬼族。   众人开始时不解,等他说出一番道理,便无不点头。江南君再加以补充,云夜郎君与二位鬼将军相互对视,表示赞同,再无异议。   江南君继续道:“早在神鹰盟誓师大典上,仄邪老将军,就代表正统鬼族宣誓入盟,所以此番在难柯山重组鬼族,实则是六界大战中,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不可不尽快完成。在这之后,恐怕很快就会有战斗任务降临,鬼王应随时候命,一旦接到鬼盟主盖有合权制印章的军令,即行开拔。”   “哦?军师这可是话里有话!”云夜郎君与灵宣洛听了皆是一惊。灵宣洛隐约预感,江南君这是又与他想在了一处。对于虚寒谷战役,此时能够增援的,或许已不止是芒鹰烽火营。这样说来,姑姑的生命岂不又多加一层保障?   他听得振奋,云夜郎君更是一扫颓丧,欢喜无限。仄邪代他在誓师大典上宣誓,早听云清说过,此时是再感动一次。但江南君提到战斗任务,将是他逃离魔窟后第一次与神鹰盟战友并肩而战,又怎能不热血沸腾?   江南君刚说完,他就用粗糙如沙砾般的手,紧握住他连声问:“真的吗?江南军师言下之意,是否是已有作战计划?如若鬼盟主在场,对我此行前往难柯山,也该是赞成的?”   江南君微笑点头,答了两个字:“正是。”   云夜郎君此时壮志归来,完全没了人们初见他时,那种恹然厌世的消沉。他行动迅速,此事刚一议定,便拉着颜九与樱柳要走。江南君看一眼灵宣洛,那位眼神即是一闪,表示心领神会,忙拦住云夜郎君问:“鬼王,不知那幽冥魇烈,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他这才猛然想起,如此大事竟忘了通报结果,不觉惭愧,忙停住脚欲开口告知,兴奋的表情却先向下沉。   灵宣洛知他为难,善解人意地笑道:“云叔叔无须因区区一个魇烈而介怀,只要保得泰山平安,此战就算功德圆满,不一定非得用那魔君的狗命祭我神鹰盟战旗。”   听这安慰,云夜郎君就料想,他们已猜到自己是如何处理的了,黯然回应:“不错,我是没忍心杀他,而是卸下他带有引爆装置的手臂后,把他给放了。不过在他走前,我与他约法三章。”   江南君一直闭口不语,这时沉沉地问:“哦?怎样个约法三章,望鬼王相告。”   云夜郎君答道:“第一,他得向我发誓,离开泰山后就脱离苍狼盟,永不再进入西王山。从此滚回幽冥谷,只管他魔族的事。”   江南君点头赞成,他又道:“第二,幽冥圣火作为世间第一火,他只能用来造福苍生,而不许再滥杀无辜。一旦我在六道入口见到来自他圣火的冤魂,就将行使鬼王职权,与他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这第二条更令人拍手称快,这次不止江南君,连灵宣洛也不住赞好。   第一千八十七章 壮志归来之疑问   混乱百年的鬼族,百废待兴。云夜郎君雷厉风行,决定离开稽洛山后,即奔赴难柯山重建鬼族,整顿六道。他迫不及待就要出发,却被问起魇烈之事。   至于约法三章的第三点,云夜郎君道:“魔族在六界中占据六分之一,地位不容小觑,几百年来,却因魇烈掌权而乌烟瘴气。魔族百姓,也少有人能安居乐业。他弑父篡位,天地难容,只因其妹之善积累下功德,救了他一命。所以由即日起,他必须洗心革面,立志做一名合格的贤君,并为其冤死的父亲建立宗庙,斋戒三年,日日孝衣茹素,以示忏悔。我这鬼君,若有一日未听其忏悔之声,必将登门问罪。”   相比直接杀死幽冥魇烈,给他一个痛快,这约法三章加断臂,听起来更快意人心,灵宣洛毫无异义,江南君自也是赞成,然而心中却总藏着隐忧。   他忍不住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魇烈大败而归,躲回魔谷,从此就真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谨遵鬼王要求做一名贤君?还是会贼心不死,不甘失败地择机再造事端?后一种假设,似更符合他的本性。   处置魇烈一事通报完毕,云夜郎君不再耽搁,与樱柳颜九点齐二万钢魂兵,又与江南君和灵宣洛依依惜别,便启程赶往殍幽湖的难柯山。几人相约,云霄决战后再见。   前脚送走鬼兵部队,后脚就跑来传令兵,呈递上最新军报。军报共有两份,第一份的内容是总结五岳之战。   泰山脚下,魇烈带来的苍狼盟联军里,樱柳倒戈,他本人中计,几万魔兵惨遭湘翔的奇兵歼灭,最后仅剩几千,耍单锤的火锤貅战死。   其余为运送和埋藏电火雷珠弹,潜伏泰山四周的敌人,也是死的死,散的散,雷珠弹被排出两千粒,无一引爆。   恒山方面更不必说。南风长老作为引爆装置,不知是何缘故,路走一半就突发癫狂。斐乔用歌毒迷倒他和那漆黑咕噜兽,斩杀咕噜兽后欲再处置于他,他却负伤逃脱,不知去向。   斐乔抵达恒山后,与神鹰盟盟军不战言和,两方交战不成,共同排雷倒配合默契,共排除雷珠弹一千五百粒。   衡山、嵩山以及华山,虽无恒山那般幸运,未废一兵一卒就能大获全胜,在按照江南军师的作战方略与敌兵浴血奋战后,也取得长足胜利,趁敌将尚未引爆雷弹就将他们擒获,卸去暗藏于引爆装置的手臂,解除了爆炸隐患。   三岳上报的排雷数,分别为一千三、一千二及一千,总计下来,南宫向利用境外势力假扮客商,又与火铃儿的苍狼盟联军对接,偷运入中原的电火雷珠弹,五岳之下的总数为七千粒。加上稽洛山底的一百粒,通共七千一百粒。   看完军报,江南君眉头紧皱,连说几个“不对”。灵宣洛心惊,忙问是哪里不对。   江南君答道:“不对之处在于数量。根据柏瑞提供的数目,柏路天使兵团所截获的雷珠弹,足有八千粒之多,那这另外九百粒,究竟去了哪儿?”   第一千八十八章 六月飞雪之雪花   送走云夜郎君与他的鬼兵部队,稽洛山接到神鹰盟传来的两份军报。   第一份,是关于五岳争锋之战的总结。神鹰盟虽完胜苍狼盟,江南君却因缴获的电火雷珠弹数目不对,深感担忧。   当他说出数字上的差别,与灵宣洛就各自陷入深想,然而仅过片刻,二人便相视惊呼,喊出同一个人名以及同一个地名:火铃儿!西王山!   第二份军报,竟由鬼臾区亲书,足见内容之重要。   军报确定,雪狼泣月之夜就在明晚。盟主自己已调集所有轩辕山内的驻军,大举开赴南海,与灵童军卫营将军魏斗会师。   军报同时还号召,所有散布轩辕山大本营外的盟军力量,包括五岳及另外三海已经战毕的将帅,于明日酉时之前抵达南海,前往云霄大门,准备迎接六界大战的终极决战。   “看来稽洛山保卫战结束后,你我无需再返回泰山。湘翔将军的余部收到这份军报,自会与其他人会和,一齐赶往南海。盟主见到他们后,失去主帅的雷路天使兵团与湘路天使兵团是重新任命天使将军,还是另择兵团收编,势必会主动安排。咱们不如也遵照指令,尽快离开稽洛山,去南海与盟主会师。”   说这番话时,江南君心情之复杂,难以用语言描绘。五岳争锋结束,五山虽依然屹立,守护它们的稽洛山却终遭毁山厄运,这一仗,还能用“胜利”二字形容吗?   他只顾感慨,却没注意,灵宣洛静悄悄不答话。等意识到对方的沉默,他忙扭头,却见他正用乞求的眼光望着自己。   江南君知他心意,叹道:“你心系鬼王,扳直稽洛山后,不及去检视明珠峰就赶来看他。现在诸事完毕,我们又马上要走,你是该在走前好好看看。我也正有此意,不如一同前往。”   见他如此理解自己,灵宣洛心怀感激,含泪点头。二人正要往百香谷走,灵宣洛却奇怪地喊道:“哥哥快看,这是什么?莫非是我眼花了?”说罢向空中摊开手掌。   江南君不明,忙去看他掌心,竟见到一片洁白的,棱角分明的雪片,落入他手掌后转眼就被体温化成了水珠。   “大事不好!”他大惊失色,赶紧也伸手去接。一片雪花落下,尽管触到他的寒体,也是瞬间即融。   他尚在惊疑,灵宣洛已开始四处查看,并连声问:“稽洛山下雪了?这里连雨水都甚少,何曾降过霜雪?并且……”   “并且还是六月飞雪!”江南君言不由衷地补充,语气里满是不安。   决战爆发前夕,天空竟飘来雪花,灵宣洛自然也能察觉,这定与敌人有关。但以火铃儿来说,就算他能靠一身火硝血兴风作浪,却也没本事任意更改气候。目前所知,能改节气之人,就唯有南宫向。可那部罪恶的更天仪,不已被炸毁在天仪阁里,连所在的四方村都被夷成了荒漠吗?   他愕然看江南君,江南君却在喃喃自语:“六月飞雪,常年鸟语花香的稽洛山都躲不过去,这天生的异象,岂不是比芒种高温更加严重?难道我的预感,竟是真的……”   第一千八十九章 六月飞雪之惊觉   鬼臾区亲书的军报,犹如盟主终极令,号召所有盟军力量于明日酉时前,调往南海云霄大门,参加云霄决战这终极会战。   军报对全军发出,再无加盖任何合权制印章,落款处,是一枚清晰有力的鹰翔印章。   江南君与灵宣洛接到命令,欲一同赶往南海,却还想在走前,看看被炸后的明珠峰情况。然而二人刚刚迈步,就莫名从天上接下几片冰凉的雪花。   雪花持续落下,入掌即融成水,一片接一片的,功夫不大手掌竟已湿漉漉。江南君惊惧地盯着掌心,不相信地自语。   “哥哥有何预感?是否是想到了,与更天仪有关之事?”见他话说一半,灵宣洛更加担心,索性心里想什么,就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   江南君垂下手,深邃地望向远方道:“一定是了!上次在四方村,南宫向的更天仪并未被真正摧毁,仪核还在,经过一番调整,他又开始行动了。这一次,他手上有了万魂夺骨锁,只怕会更难对付!”   “什么?”灵宣洛听得不寒而栗,禁不住倒退一步,“雪狼泣月之夜就到,南宫向竟在此时,再度利用更天仪制造气候异象,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江南君略一沉吟,道:“五岳争锋战役后,神鹰盟毫无争议地就将成为六界里最强大的军事联盟。他南宫向哪怕动用冥界之力,也休想通过一场云霄决战就征服我们。眼看他策划千年的阴谋将要落空,岂会善罢甘休?火铃儿的苍狼盟既成弱旅,更容易被侵入,所以这一决战,将成为他攫取苍狼盟军力,最后胜利收网的最佳时机!”   灵宣洛凉气倒吸,汗涔涔问:“哥哥的话,我若理解不错,云霄决战,将成为南宫向对付苍狼盟,我们对付南宫向的决战?所以曾经以为的魔婴其一灭世,其一救世的谶语,最终没有实现,不过是被南宫向这空间异人给利用罢了!”   江南君不再回答是或不是,就表示他的分析正确,催促道:“宣洛,事不宜迟,我要赶快和苍儿赶去南海战场。明珠峰,暂时不能陪你同往了。请你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稽洛山之事,就来南海与我们会和!”   他的语气如此凝重,灵宣洛能深切感受,这六月飞雪有多可怕,他们将要面对的,又将是怎样一场恶战。   他的眼前,出现了云端上,火铃儿那张含泪的脸。他那位火龙兄弟,目前情况如何?是否已被南宫向控制?决战之日,他将以怎样的姿态出现?这些问题个个尖锐,割裂着他的大脑。   他赶紧答应,但在江南君骑鹰飞去前,又拉住他叮嘱:“哥哥,此去路途遥远,没有宣洛在身边陪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江南君疼爱地拍拍他的肩,道声“知道了”,便欲登上鹰背。   灵宣洛又道:“哥哥见到鬼帅,务必请他立即从轩辕古墓,派出十万芒鹰烽火营战士,赶赴南宫向的虚寒谷,师祖姑姑正在那里等候!”   江南君闻听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不错,明晚这两场战斗,将同时打响。”   第一千九十章 六月飞雪之损失   六月飞雪,意味江南君在四方村下的天仪阁,并未彻底摧毁更天仪。仪器的仪核还在,所以在决战前夕,又开始为祸世间,造出气候异象。   由这异象推断,决战云霄并非是神鹰盟与苍狼盟之间的对决,而是南宫向用邪恶的栓心法,利用苍狼盟,对神鹰盟宣战。   江南君放心不下南海战场,欲先行一步,临别前,灵宣洛请他代为向鬼臾区请兵,将芒鹰烽火营派往虚寒谷。   这样一来,六界大战的战场就一分为二,成了两处。灵宣洛又补充道:“另外还烦请告知盟主,我已将龙牙镜镜魂交给姑姑,她将通过镜魂,打开火影幻镜迷宫的入口,待芒鹰烽火营战士一到,就引他们进入。神鹰战士善用火影幻术中的隐形术,到时务必要听从师祖姑姑指挥,等南宫向为桑雅与香丽换魂完毕,才行攻谷!”   江南君领会他意,叹道:“曦穆仙这一生,着实不易。只希望六界大战结束时,她能全身而退,留住性命!”说罢骑鹰而去。   目送苍儿硕大的背影消失于远方,灵宣洛狂跳的心始终难以平静。江南君的话在耳边回荡,只怕战争不完,就不会停息。   “姑姑一定会全身而退,她还要回来,与我一起重建稽洛山!”坚定地说完,他走向明珠峰曾经所在的位置。   瓦砾堆上,陈涛挥汗如雨,正指挥灵童兵用精灵目力探测,碎石里是否有尚可保留之物,然后划出区域,将剩余的砂石填埋去别的地方。   其实大部分碎石已由半空坠落,灵宣洛与曦穆彤一界相通时结出的环宇结界,在这时发挥作用,托住沙砾,集中后调转方位,投向人界荒无人烟的荒漠地带,未给世人造成任何影响。   陈涛忙个不停,天上竟飘下雪花也浑然不觉。不过转身见灵帅来了,忙赶过来行礼。   站在断层边,灵宣洛俯览脚下,曾高耸入云的山峰,现在成了悬崖绝壁,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仰头向天,努力自控,生怕在士兵面前淌泪,却一眼望见了云雾缭绕中的真龙峰。   曦穆彤住的缥缈殿,在峰顶若隐若现,远看难以辨出损毁程度。但就算殿顶与门窗还在,殿内怕也已空无一物。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是当年师傅竹月,夜夜站着眺望缥缈殿的位置。   他强忍伤感,简单问陈涛:“伤亡如何?”   陈涛回道:“禀灵帅,明珠峰里的首要重地,是山谷军营。爆炸发生后,军营被塌下的山峰填埋,彻底毁去。兵龙兵虎二将军所住的神弓殿,还有三位果老的旧居糊涂殿,均在爆炸里消失。这几处的竹叶灵童和灵童兵们,凡没来得及逃脱的,均已阵亡,人数估计不下三千。有军营在前端抵挡,百香谷情况稍好,仅山谷边缘遭到破坏,花草植物再难完整,但玄冰洞洞体坚硬,基本完好。最为可惜的,是明珠峰的竹林。林中有竹树精与竹涕虫无数,却全部随爆炸失去了踪影。”   第一千九十一章 六月飞雪之百香谷   送别江南君后,灵宣洛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清点明珠峰被炸后的损失,待心里有数再赶往南海。   听完陈涛的汇报,他倒剪双手仰视天空,悲叹一声,终究没能忍住泪水。   糊涂殿可是他五岁时,顽童盗酒的地方。   那时师傅重病,为让他在死前,见到自己长大后的模样,他毫不犹豫地舍弃十年寿命,也即是说相比别的孩子,他的童年仅有五年,而那五年里在稽洛山度过的,又仅仅只有数月。盗酒的一段经历,当年是那般令他无地自容,恨不得直接醉死于酒窖,不用再出来丢丑。现在每每想起,却已成最为珍贵的回忆。然而就在昨天,珍贵的回忆竟随一声爆炸巨响,沦为了瓦砾。   吞咽着苦涩,他鼓足勇气问:“醉翁亭后的湖泊下,有仙人醉酒窖,深藏在湖底,是否也被波及?”   陈涛道:“被炸之处甚多,四处皆一片混乱。那处湖泊已被填平,酒窖是否幸免尚不得知。一旦有消息,属下会尽快通知灵帅。”   灵宣洛点点头,再次去望脚下。   凭借留仙目力,他能见到,那层若隐若现的旋星结界,正如何由十六只脊兽喷吐白气,将散乱的瓦砾一处处吞入肚腹,然后从缩小的飞火流光壁画卷里,找到荒漠的浓缩点,放大后再如降下砂石雨般喷吐而出。十六只石兽齐心合力,清理塌落的砂石的速度,比陈涛快多了。   再看一幅幅画卷所呈现的人界,人们生活井然有序,丝毫未受天空之战的影响。   这样的残局,算是对毁山的安慰,也让他松了口气。慰问一番忙碌的灵童兵便嘱咐陈涛,战后务必要重振稽洛山禁卫军,即行加强山中保卫,便独自走向百香谷。   诚如陈涛所言,百香谷因未处于明珠峰低洼的正中,又得军营抵挡,算免去了彻底被毁的厄运。但如此巨震下想百分百保全,实不太可能。   踏进山谷,曾经森郁的边缘与军营的废墟相接,明确的山谷界线再见不到。这倒不说,最为可惜的是往昔花香,现在消失殆尽,所有奇花异树皆破败凋零,到处都显露深深的萧索,“百香谷”这名称,已名不符实。   他心情沉重,向前走时眼睛不断四处搜索,巴望还能找出片完整的绿色。与斗斗一起嬉戏打闹的山坡,是他儿时的另一个回忆,难道也已被残忍地夺走?   搜索许久,他失望了。残败的花草树木被沙土隔离,再难连成片。于是他蹲下身,开始干一件大事:取出一只小竹筒,搜集这些植物的种子。只要种子在,希望就还在,待到明珠峰重建的一日,这些宝贵的种子将送回百香谷的花香,让这里重现繁花似锦的盛况。   他专心挖刨种子,却蓦然发出惊呼,不知发现了什么,就将竹筒搁在一边,整个人都伏在泥地上失声痛哭。   原来出现在脚边的,是怨生花、无念草、流浪英,与苦乐枝。这四种来自四灵血肉的植物,生命力顽强,生长在土壤中,成了唯一没受损伤的绿株。   第一千九十二章 六月飞雪之花种   告别陈涛,灵宣洛来到百香谷。这里是他童年记忆留存最多的地方,此时却难再见到完整的植物。   明珠峰崩塌时,碎石飞散,压坏了山谷里大部分花草,原本鲜花遍布的山坡,几乎已成碎石场,就连一片相连的茵茵绿地也找不出来了。   他心碎地收集植物种子,以求重建家园时,能再让这处山谷百香飘扬,却不期然见到由四灵血肉生长的四种植物,顽强地抵御住爆炸,未遭损毁。   这四种植物,不仅是四灵的化身,还是制做落蝉香成香时不可或缺的原料。有了它们,有朝一日,百香谷不仅能重回鸟语花香的美好,落蝉香也不会因这场灾难而失传。等曦穆彤回来,她一定会感到欣慰!   泪光中,灵宣洛想象师祖姑姑的微笑,自己也笑容绽露。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沙土,露出四株植物血红色的根茎。   他如捧珍宝,哪怕一条根须也生怕碰坏,将它们收集齐全,不放进竹筒,而是在袖笼里摸索,想找个小布包,妥当地把它们包起来。   这一找,还真掏出个小小的粗布袋,袋子里还藏着东西。   “这布袋……”   事务繁忙,又连历战乱,他一下记不起,这布袋是从何而来,自己又为何如此珍藏,愣一愣神就打开袋口,把里面的东西向外倒,竟也是一把种子。   “哦,我想起来了!”他惊讶地自语,“这是离开募须神境时,纳木族长亲赠的,沾有香丽郡主血液的杜鹃花种!”   果然是极为珍贵之物,难怪哪怕是无意识,他也一直会妥善保管。自从得知香丽与桑雅换魂后,这花种里的血,就能确定不是来自香丽,而是桑雅。   他捧着布袋突发奇想,南宫向为两个女孩重新换魂,这特别的花种或许能用得着。想法纵然不切实际,他也生怕决战时丢失,想将种子放回布袋,再藏回袖子。   然而转转念,他有了更好的主意,从脖子上解下卢田玉,动情地问:“卢田啊卢田,江南浣姝伤了你的心,你不救她,我不怪你,反正有云叔叔出手,她已化险为夷,也算给了江南哥哥一个交代。但这一次,我求你,一定要帮我!帮我保存这一小把杜鹃花种,或许就能对桑雅或香丽产生特殊的意义。你……同意吗?”   卢田有情,爱憎分明,他这次请求,再无拒绝之理,话音一落玉身就开始发热,直至火烫,以至他不得不离手。   灵玉升至半空,散发红光。红光不再如宣英娘娘用化符水催的那般刺亮,而是柔和地笼罩花种,将它们一粒粒吸入了玉芯。   卢田玉如此配合,灵宣洛感激不尽。这时再举着灵玉对光看,里面就闪烁出一粒粒金红的血点,相比过去,竟似更显了几分灵气。   用空布袋收好怨生花等植物,其它种子也采集得差不多了,他满意地站起身,发觉仅再多前行几步,就能到达玄冰洞入口。   玄冰洞洞体坚硬,能抵挡强震,从外部看,确实安然无恙。然而走进去,情况可没陈涛以为的那般乐观。   第一千九十三章 六月飞雪之寻珠   为妥善收藏四灵化作的植物,灵宣洛满袖笼翻找,竟找出装募须神族杜鹃花种的粗布袋。   他意识到这一小把种子,未来极有可能为桑雅或香丽带去生的希望,便生出心思,用卢田玉收藏种子,以防战时遭到毁坏。   在百香谷里忙完,他走进玄冰洞。从洞外看,这冰洞一切安好,进来实情则大有不同。   曾经高洁的冰雪洞天,此时同样一片狼藉。原本如水晶般闪烁的冰凌,有不少从岩壁断落。散布在冰凌间的蜂巢,也倾覆于碎冰之下,几百年来忙碌飞舞的冰蜂,再不见身影。   走过储藏落蝉香的冰窖,窖顶塌陷,压得一整批成香报废,可星星点点的山体精华,依然一如既往地闪耀,如流星般一串串划过。   “稽洛山生命力尚在,灵魂未失!就算这座水晶宫殿辉煌幻灭,那些竹树精和竹涕虫,也定有回来的一天,与我们一起重建家园!”   注视接连不断涌现的山体精华,残留在心的,对于毁山的感伤,彻底消散,此时他的胸膛里只剩下顽强的斗志,与对未来坚定的信念。   看着一地碎冰,他又猛然记起,存放在仙灵塚里的天仪珠。冰凌给震碎一地,那粒血珠可还完好?不想则已,一想即心急如焚,他疾奔向仙灵塚。   来到昔日玄天蟾守候的位置,塚室冰门碎成几块,倒在了地上。心跳剧烈,他不得不用手强按心口,缓步走了进去。   冰室内,三仙灵的灵牌被震得从灵台跌落,三粒曦穆灵珠却光泽依旧,看上去完好无损。   从摔坏的牌位上一粒粒取下灵珠,在衣袖里揣好,他再去寻天仪珠。可灵台上空空如也,珠子竟不知去向。   “不会的,这颗天仪珠来自姑姑的母亲,又与我的生命之源,水铃铛相融合,将化作世上唯一一粒曦穆明珠,断不会就这样因爆炸而碎去!师傅说过,一旦珠内冤魂戾气消散,珠子重归于清澈,就将在六界之战结束后,被用来拯救战后该救之人!师傅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能辜负,所以必须得找到珠子!”   他焦急地在冰室里翻找,可每一个角落找遍,也一无所获。正感到失望,袖中那三粒灵珠却似在微微滚动。   “对呀!我真傻,明珠由曾师祖等三人守护,他们必知其下落,怎就不先问问他们?”   他瞬间醒悟,赶紧又取出那三粒珠子,放到地上求道:“三位前辈,天仪珠之重要,堪比宣洛的性命,绝不容有失!若你们知其下落,烦请给宣洛暗示!”   话音刚落,属于澜沧娘娘的灵珠,就发出一束极弱的白光,直指已爆裂开的冰床底下。   “鬼界六道藏于地下,因多年无人打理,已几近荒废。娘娘的意思,莫非是指曦穆明珠与六道有关,将成为六道的镇道之物?”   他只是猜测一问,三粒灵珠竟同时焕发光芒,虽然赢弱,肯定之意却极为明显。   “多谢三位前辈!”猜想被证实,他既惊又喜,再次收好灵珠,就趴在地上向冰床下张望。   可那个印象里的红球,始终不见,急得他大吼一声两手并用,抬着冰床床面向上一掀,就听“咔啦啦”几声裂响,冰床硬生生碎成了几块。   等他清开碎冰后再看过去,顿时呆住了。   第一千九十四章 六月飞雪之明珠   玄冰洞内部因巨震而遭到毁坏,冰凌崩塌,仙灵冢也没能幸免。   见三灵所呆的灵珠无恙,灵宣洛松了口气,再找那粒冤魂汇聚的天仪珠,殷红似血的珠子,却失了踪。   得三灵指引,他悟出曦穆明珠将于战后成为什么,是既震惊又感慨,可一直找到冰床下,才发觉天仪珠踪迹,断去冰床后出现眼前的,更是奇景。   只见床下的冰玉地面,不再是剔透的冰色,而呈漆黑一片,犹如墨染,明显是被类似黑汁的液体浸过。   浓黑反衬躺于其上的,一粒晶莹剔透,宛若冰魂雪魄的灵珠。珠内再见不到一丝血色,那种清泽,恐怕世上找不出任何宝珠可与之比拟。   “这……这就是从云锦大门前夺来的,天仪珠?为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它就能回复本色?那些聚集其中的冤魂,都去了哪里?地面这层墨渍,又从何而来?莫非这晶莹透亮的珠子,就是师傅提过的曦穆明珠?是了,它一定就是!冤魂散尽,曦穆明珠出现,我的水铃铛与这粒历经苦难的珠子结合,终于升华成了明珠!”   他欣喜若狂,不舍得碰珠子,只围着它又笑又跳,并可惜江南君此时不在跟前,否则就能与他一起庆贺。   然而高兴过后,他不仅心凉下来,且惊恐瞬间就取代了欢喜。明珠炼成的时间,比预想大为缩短,天仪珠本身必办不到,那么是何人所为?   他伸手去摸衣袖里三灵的灵珠,再感受不到过往的温热,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冰寒。   “不……不应该这样!曾师祖,澜沧娘娘,云剑叔叔,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明白过来他就颓然跌坐在地,再也没法高兴。   天仪珠,已升华为曦穆明珠,不仅不会再助纣为虐,还将为六界大战出力,助战死的灵魂往生,从此镇守六道。   可稽洛山的四灵为尽快催散冤魂,想出聚合他们灵珠内的内丹精华,散给那些不幸的冤魂的办法,助它们有力气离去。而他们三位,能做仙鬼的时间却不多了。   灵宣洛不再流连于仙灵塚,收好四粒珠子便赶往浮生殿。他一路发誓,只要有云夜郎君在,就必不让三位亲人消散!   一脚跨进浮生殿大门,就见到噜噜,呆呆地独坐练武场中,两眼望向竹林,不知在想什么。   “噜噜!”他亲热地唤他。   噜噜闻声,以为是在做梦,可一回头,真见到小公子那张亲切的脸,顿时惊跳起来,不住揉眼睛。   灵宣洛勉强一笑道:“傻瓜,是我!”   噜噜确信再次见他不是梦,几步奔过来,按住他的手臂大嚷:“小公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嚷完高兴得不知该干啥,左右转转,就想去为他打水,以洗去一身风尘。   灵宣洛拦住他,摇头道:“我不算回来,只算路过。目前战事正紧,神鹰盟与苍狼盟之间的胜负,很快将见分晓,可相比南宫向的入侵,这胜负似乎已不足一提,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再也不是火铃儿。”   噜噜只是一名服侍人的普通灵童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但见到自己挂念至深的小主人忽然出现,一直空落落的心就充实起来。   第一千九十五章 六月飞雪之出发   灵宣洛在仙灵冢找到罪恶的天仪珠,却发现经三灵鼎力相助,天仪珠里的冤魂褪尽,已被他们炼成一颗具冰魂雪魄的曦穆明珠。   明珠出现得正当时,然而三灵用于炼制它的物质,却来自他们所呆的曦穆灵珠内,融入了自身仙鬼灵力的内丹精华。   一旦内丹精华耗尽,他们便无力再延续鬼命,要救他们,或许只能靠鬼王云夜郎君。灵宣洛唯有收好珠子,打算待战争一结束,就前去请鬼王相助。   仙灵冢里的大事办完,他回了浮生殿。   再见小主人,噜噜喜不自胜,但发生过那样多灾难,又止不住悲从中来。   他以为灵宣洛回来就不会再走,忙着要去为他张罗,却被他拉住,一直拉进自己的寝殿,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三灵的灵珠,递给他。   “噜噜,仙灵塚里,现在是混乱不堪,三粒曦穆灵珠若再留在那儿,会很不安全。看遍稽洛山,我能托付代为保管之人就只有你,你是否愿接这大任,帮我一次?”   如此受主人重视,交来这样重要的任务,噜噜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哆嗦着用两只手捧过珠子,可着劲儿地点头,带着哭腔回答:“小公子请放心,别说帮您一次,就算是要我用这条命来保,我也眼睛都不会眨一眨!只要噜噜活着,就必定代小公子看好灵珠,决不会让它们有任何闪失!”   三灵之事暂时稳妥,灵宣洛放了心。但曦穆明珠关联重大,又牵扯甚广,不知何时就会派上用场。并且经历过明珠峰的坍塌,这样重要的物件,他认为还是由自己亲自保管最为妥贴,便未向噜噜提及。   叮嘱完噜噜,他转身要走,却反被噜噜拦住,从桌子底下抽出本绿皮名册,递了过来。   “这……这是灵童兵名册,对于他们千人一面的法术至关重要!噜噜,你是怎样把名册给保下来的?”   灵宣洛既吃惊又感动,按着他的肩头问。   噜噜兴奋的表情黯淡下去,垂头答道:“雷震攻山时,我就想到了这本名册。陈涛将军带领士兵在前方抗敌,我们这些没用的灵童子,总该有所贡献。我就与另外三位兄弟商量,应该去神弓殿取来名册,放进浮生殿,以保万无一失。于是我们就进去找,刚一找到,明珠峰就……炸了……”   “噜噜……”   噜噜喉头哽住,讲不下去,灵宣洛也不忍再往下听。结局不用说,那三位竹叶灵童为掩护噜噜撤退,已全部牺牲了。   噜噜护名册有功,灵宣洛依然把册子留给他看管,便匆忙走出了浮生殿。   稽洛山被毁,不幸中的万幸,是飞火流光璧未受到任何损伤。带着这唯一一点庆幸感,他踏剑离开稽洛山,直奔南海战场。   站在蛟虬剑上,风从身边呼啸而过,那不是夏日熏风,而是犹如腊月里,刺骨的寒风。   他暗自吃惊,索性降低飞行高度,将云层顶到头上,就见刚才在稽洛山接到的雪片,此时竟已飘成鹅毛大雪,远处层峦叠嶂的翠峰,被覆上了一层银白。   “明晚就是雪狼泣月之夜了!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南海云霄大门前与鬼盟主和军师会和!”   想罢他再回云端,加速向南海方向而去。   第一千九十六章 六月飞雪之后悔   (西王山,常青殿)   正对大门的书案后,坐着苍狼盟盟主火铃儿。   自从修得人身,以一副绝世美男的形象出世,他给旁人的印象,就是走起路来高视阔步,办起事来风行电照,无论是坐是站,都无不显得威风八面。   然而区区数月过去,如今的他,窝在一张铺了厚锦垫的太师椅里,俊脸上就只剩下两个字:绝望。   云霄决战在即,这时他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在鹿鸣殿前擂鼓点兵,然后亲率苍狼盟联军奔赴南海战场,与神鹰盟决一死战,得到他曾梦寐以求的六界霸主宝座。   岂料蓄积千年的斗志,仅这么几天功夫就消磨殆尽,如今的他,只剩了一个渴望--渴望赶快逃走,逃出西王山,随便逃去哪里,只要那儿没人认识他,所有人都只把他看作是普通人,任由他享受平凡的生活就足够。可是,他走得了吗?   面前桌案上,摆着厚厚一叠军报。军报来自五岳,不管翻开哪一份,内容都无一例外,是战败的噩耗。   五岳争锋,南宫向预言过苍狼盟必胜。那时他信以为真,信心满载,妄想一夜过后,人间界就会遍插他苍狼盟的狼头大旗,香丽郡主就会得救,从此与他共享统御六界的殊荣,共度万载千秋的美好时光。可等到要收获时,为何一切的一切,全都变了?   五岳战役,比前面几场更惨烈百倍。他还想尝试,把失误原因归结给南宫向。但阅过军报,了解完实情,就再也不敢往那老怪身上推。一切都起因于他,好像从第一步开始,他就走错了。   首先主动出兵,在五处战场为敌人扎营竖立参考坐标,就属重大的决策性失误。他拥有姬轩辕的头脑,如此简单的常识,当时怎就没意识到?反以为是占了出兵的先机,能守株待兔,等敌人一到就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其次,神鹰盟为布奇兵,竟不惜代价地从地底挖出明暗双道。妖王狞灭天子,哪怕是个死人都要与他作对,用绝望之陵前一条没用的暗道蒙骗他,引诱他毁道得手,于是放松警惕,却不知真正的暗道,是在更深的地底,并且通往的终点正是五岳!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轩辕山保卫战后,他就该静下心,查清轩辕山内新驻军的来历。   只要那时揭开谜团,对新的战役,就能有备而战。可他偏偏没有,仅是每日安坐常青殿,因往事而悲天悯人,因香丽而日日伤神,心情稍好,就做云霄决战后,他那千年宏愿如何实现的美梦,从不深想苍狼盟面对的是怎样强大的敌人,将想出怎样的战术,并因此制定怎样的战略。   他更未深入研究神鹰盟阵营的骨干力量,所有认知都仅停留于表面。这种松懈,只因身边站着个南宫向,花几百年功夫研制出什么电火雷珠弹,让他产生依赖感,以为靠着这棵大树,就能从此高枕无忧,不管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这能怪南宫向吗?   再说他寄予全部希望的电火雷珠弹。   根据南宫向报来的数据,流入中原的,有大剌剌八千多粒,足以把五岳、稽洛山,乃至整个人界都轰上天。   一旦得手,他这位新霸主就能踏上人界废墟,进行重建。重建之后的世界,就将是他火铃儿的王国。   第一千九十七章 六月飞雪之丧志   火铃儿绝望地坐在常青殿里,反省六界大战中,自己是怎样从最初的占据优势,走上了现在的穷途末路。   五岳争锋之战,他寄予厚望,可结果呢?尚未开打,云清就用灭天咒流火摧毁鬼兵营地,逃离了西王山。他对那快将化散的女鬼毫不在意,谁知那一毁,竟只是战败的前奏。   樱柳与斐乔带领鬼兵,双双叛变投敌,作为引爆装置的南风长老,连战场边都没沾到,行军半途就没了踪影。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雷震胆大妄为,敢公然违抗军令,为争抢军功私自改装电火雷珠弹,并变更引爆者。   就算五岳争锋以失败告终,若能按原定计划炸毁稽洛山,他也不至落到策划千年,最后一无所得的可悲境地。然而事实就是,稽洛山仅给炸掉一个明珠峰,真龙峰虽然倾覆,却被灵宣洛轻而易举用旋宇神功扶直,专等战后重建。   再说南宫向,肯兑现千年前的承诺助他出兵五岳,现在他算看明白了,并非为什么侵略野心,而是要得到军队资源。   千年前,他二人初相识时,这人就很明白真正想要什么。千年来他目标明确,但从不轻易向自己透露。   其实那时,他尚不知有万魂夺骨锁这威力无穷的宝物,只是通过长时间对中原各大力量的研究,不断因时因势而变他征战的目的,以不停适合所面临的新状况。   南宫向在成长,他火铃儿却每日都在退步,以至连防止南宫向如愿得到妖锁的努力都失败了。南宫向看似与他同一阵线,其实终局结果是获得小胜。   根据军报,当时有一个神秘的隐形人出手,但依然没能阻止南宫向获得万魂夺骨锁中的一截。哪怕只有一截,那人企图得逞,就不能算败。所以这场战争里,他火铃儿是唯一的输家。   一番分析下来,得出的结论是五岳战败,唯一有过之人是他火铃儿。急功近利,不辨形势,不查下属……这桩桩件件,他还能怪罪谁?   时至今日,不管他输掉什么,都不会再有多在乎,可他不能输掉香丽,不能辜负她。尽管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她明知体内的妖界宝血含控血散,也还要喂他喝下,可他相信那一定有原因,只要再见到她,就能问清楚,可今生今世,他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兵败五岳,荆棘遍生,他举步维艰。云霄决战摆明再无胜算,何必还带着一帮利欲熏心的联军去送死?   实际上,与香丽相爱后,他早已战心消亡,萌生了做个普通人,再也不与谁争名夺利的渴望。此时面对一帮求胜心切的面孔,哪还有斗志,与他们去打一场输局已定的战役?   可若不去……   “不去”二字刚在头脑里隐现,身体就一阵发冷,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自己一身火血,在一点点凝固。   “不……不可能!除去妖界宝血,我还有魔婴童血护体,除去凡人,仙魔皆不可伤我,他南宫向也做不到!所以我一定能摆脱控血散,一定能摆脱南宫向!南海战场,我不去!不去!不去!”   他彻底失控,癫狂地吼叫,手脚并用掀翻桌案,以至那些战败的军报,全部与桌案一起翻倒在地。   第一千九十八章 六月飞雪之盘点   五岳兵败,火铃儿发了狂。他的绝望,并非是因为千年宏愿落空,再也做不了宇宙至尊,而是认定此战一败,香丽就注定再无生还机会。   南海云霄决战在即,他苍狼盟筹备已久,此时联军将士们正在深山营地厉兵秣马,等待出征。   五岳争锋的结果,这些人不是不知道,但他们中的一些人,反把更大的希望投向了南海,因为那一战不会再有鬼兵阵前倒戈,也没了坏事的南风长老。西王山那对令人厌恶的师徒一除,苍狼盟就清静许多,只怕连战斗力都要提升不少。   火铃儿掀翻桌案,聊作发泄,心里好过了一点,终于开始考虑出征之事。   西王山里,还剩多少能带往南海的人马,他做过盘点。魇烈的魔部本来人数不少,可泰山大败后他虽未战死,却敢狗胆包天地不回西王山请罪,而是放弃求胜之心,背离盟约,独自逃回幽冥谷做了缩头乌龟。   驻守山内的魔营里,还有十二万魔兵,但主子都已弃盟,就算这些人未明确表态要走,士气也大不如前,战场上将如何表现,实难预料。   鬼营钢魂兵,可是用他珍贵的火硝水炼就的,本就该属于他,可到用兵的关键时刻,竟一个都没剩下。除去被云清毁掉的,几万余部据说已跟随三名鬼将军,归顺新鬼王云夜郎君。一行人离开稽洛山后,就往难柯山的鬼族大本营所在地,殍幽湖方向去了。   时至今日,西王山内外的部队相加,只剩了三十万,人心是否归齐,行军途中,是否会有人员叛逃,他说不准,或许等到得南海,他就只得孤家寡人一个,要与鬼臾区单打独斗了。   而神鹰盟的兵马随便算算,也超过六十万。并且这六十万大军龙精虎猛,众志成城,哪怕仅是士气,就能压得他苍狼盟一众衰兵抬不起头。   实力如此悬殊,纵然他手握云霄大门的钥匙,又能如何?难说还没靠近那扇由仙族十二仙灵气铸造的大门,就已被灵童兵弓弩手射出的竹箭,万箭穿心而死。   他只想放弃,放弃这最后的决战。   世人常说,邪不胜正,这场旷日持久的六界大战,对这个词作了最好的诠释。在正与邪里,他为何要做邪恶的一方?如果能从头开始,他发誓,会做出相反的选择,再也不要因仇恨而丧失理智,与他身处的这个世界做对。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舒适亮堂的鹿鸣殿,他实在不想再进,可深山里支起的中军大帐里,那一张张充满焦虑的面孔,他如何应对?他该告诉他们,仗已没必要继续往下打吗?还是等他们自己回味,等察觉事实,于行军途中溜走?   今天的局面,源于千年前对曦穆彤的恨,原来恨的力量比爱更强更可怕。与水铃儿作比,他主动对自己说出来一个,过去从不愿提及的结论,就是爱能塑造一个人,恨却能毁灭一个人。   他多么希望,香丽现在就在身边,面对她,至少他的惶恐、无助与绝望,都能有所减轻,他能从她那里,得到些许安慰。   第一千九十九章 六月飞雪之演戏   兵败五岳,意味苍狼盟在六界之战中,大势已去。火铃儿对这预示心知肚明,他手下那些联军,却尚未做出这样的联想,不少人还对云霄决战抱有希望,希望能通过最后一击反败为胜,把火盟主捧上六界霸主的位置,今后他们自己也能一飞冲天,成为开元大功臣,世代被这殊荣荫护。   火铃儿有心要逃,哪怕最终血枯成一具干尸,至少也能过几天安静舒心的日子。香丽注定逃不出南宫向的魔掌,换魂之日,怕就是她魂魄消散之日,他在这世上,实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可意想不到的是,逃跑的念头一生,他的身体就变得无比沉重,血管里仿佛血液凝固,带着一身冰块别说飞,连走路都觉得困难。   可一放弃那念头,血液又恢复正常,一切皆是因为控血散,因为他已被南宫向控制。   终于,他屈服了,用自信伪装英俊的面庞,威风凛凛地叫人用轿子抬他进深山军营,坐进了新搭建的中军帐。   对于联军众将来说,盟主弃鹿鸣殿而走进军营,真正启用战时该设的中军大帐,就是摆脱南风长老那谄媚小人后,迈出的一大步。仅这一项改变,军队里丧失的士气就有所回归。   下属们的反应,火铃儿看在眼里,只能自责加悲叹,叹他是怎样因贪图享受,只顾着耍威风,而把优势转为劣势,失去这场战争的。   曾经一传升帐,鹿鸣殿就会热闹非凡。此时的中军大帐,却显得颇为冷清。   他无须再命人拿花名册点名,仅默数一下,即知天使兵团与魔兵阵营加在一起,大概还剩十几名统帅。   在帅案后坐定,众将照规矩行完参见大礼,未等他开口,变路天使变川已在捶胸,“盟主,末将真搞不明白,战前咱们如此周密地制定作战计划,大家都认为万无一失,苍狼盟必胜无疑,为何次次到了最后都是兵败如山倒?眼看决战来临,我们这几乎都没兵了呀!”   变川这问题,问到了火铃儿的心坎上。他暗暗冷笑,“为什么?就为我们挑起的这场六界之战,根本就是个错误,为天下苍生所不容,注定会招致失败。明晚雪狼将对月而泣,还打什么打?你们若仍想活命,不如直接举白旗投降,归顺神鹰盟,重回正道。不过南宫向是否会使出杀手锏,把你们也统统控制,本盟主无法预料,故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唯有继续演戏,佯装恼怒地一拍桌案,喝道:“变川,大战当前,你怎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就不怕本盟主用祸乱军心的罪名治你吗?两军交战,非输则赢,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须始终介怀?前面几战,苍狼盟并非全败。东海派被灭门,就是我们在开战之初获得的胜利!还有五岳争锋的军报,你们个个心开目明,就没读到稽洛山被我们炸毁了一半吗?这些胜利,都是铁铮铮的事实,今后将载入史册,证明我苍狼盟的强大!只要取得最后决战的胜利,我们就将实现一统六界的目标,这难道不是你们带兵进驻西王山的初衷?”   第一千一百章 六月飞雪之转念   火铃儿连受战败的打击,南风长老为他安排的鹿鸣殿他弃之不用,终于在心灰意冷时,走进西王山深山里的军营,坐入了真正的中军帐。   擂鼓升帐后,众将赶来与盟主共商军机大事。可昔日人头攒动的热闹,如今再也不见。天使叛军将领变川,率先发了牢骚。   火铃儿战心已死,却不能表露,只能演戏,装模作样地训斥一番。   他训斥的依据乍一听竟有理,变川被训,尴尬地咽口唾沫,退到一边再不作声。   魔族断龙坛坛主楚傒,自听说主子泰山大败,连胳膊都丢了一只,灰头土脸地逃回幽冥谷后,深为他感到不耻,认为是丢了魔族人的脸。   此时对火铃儿的话不细加推敲,只觉得凭他的语气,对云霄决战就十分有把握,心下甚喜,暗想魇烈没了,若有军功,就全都归自己所有,便出列附和:“盟主所言甚是,楚傒对盟主的忠心,绝不会因一两场战事的失利就有所动摇。神鹰盟里的人个个狡诈多端,屡使诡计,令我们防不胜防,我苍狼盟绝不能再对他们容忍姑息!试想连芒鹰烽火营那样强大的神族军队,都能被我们从轩辕山内部端掉,神鹰盟岂可小觑我苍狼盟的实力?”   “芒鹰烽火营!”   被楚傒提醒,火铃儿心头一震。那时以为轩辕山保卫战,苍狼盟并未全败,至少摧毁了神族的十万神兵。此时回头再看,这所谓的胜利是真是假,实在是说不准。   鬼臾区若仅是诈败,十万识得幻术的士兵被他藏去了哪里?火影幻术与南宫向同源,他们这一诈的目的,莫非是专门针对南宫向?   忽然想到这点,不知为何他就多了几分动力,看看楚傒滑稽的独眼,在眉间不停眨巴,差点嗤笑出声。   再说众将,盟主的训语经楚傒补充,似是给他们打了强心剂,皆点头赞同。   楚傒受捧,更是来劲,继续道:“五岳我们是没能成功炸毁,人间界也还在。可明晚一旦成功攻破云霄大门,踏上通往仙族各门派的一百零八径,夺取他整个仙族就如探囊取物。不仅如此,我们还将获得仙族十二仙囊括天地之灵力的能量。仙族一破,鬼臾区士气大受打击,我们再乘胜杀向轩辕山,六界最重要的两族,就能全被我们拿下!”   “什么?仙族十二仙?这个典故你是从何处得知?”火铃儿不理他话里的内容,对于十二仙之说从他口里出来,吃惊不小。   楚傒见连盟主都给震慑了,那叫一个得意,哈哈笑道:“前日我入睡,做了一个好梦。有人将此事告诉我,我方得知,原来盟主对云霄决战志在必得,不仅是为那一百零八径,还有这样的仙族宝物等我们去取。不过大战将来,我又是由梦中得知,此刻说出不应算泄露军事秘密吧!”   “南宫向!”火铃儿听完,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顿时恨得咬牙切齿。看来此人果然是得了万魂夺骨锁还没满足,那只可怕的橡皮黑手,又伸进了他的苍狼盟!   既然如此,他何不破釜沉舟一战到底?但不是对付神鹰盟,而是单看南宫向如何出招,然后配合神鹰盟,灭掉这恶魔!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六月飞雪之质疑   中军帐里,独眼楚傒当众透露,他从梦境里获得仙族云霄大门的秘密,并详细道出了这一典故的内容。   等他说完,众将的惊讶自不在话下,火铃儿却已猜到,入楚傒梦的人必是南宫向,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防魔兵因魇烈而叛逃西王山,故而给魔兵将领吃定心丸。   但此举表面是帮他火铃儿,实则居心为何,火铃儿稍想一想就能明白。   那南宫向是什么人?于自己无利之事,哪舍得轻易耗费法力来做?稳定魔兵军心,他为的是苍狼盟军队力量不进一步流失,将来便好坐享其成。   入楚傒梦境与之联络,南宫向这就算是正式动手了。火铃儿的处境已岌岌可危,竟忽生奇想,既无法战胜神鹰盟,何不倒过来与他们配合,除掉南宫向?   这临时计划若真成功,说不得江南君那些人,看在他将功折罪的份上,能对香丽网开一面,想个法子救她一命。   自己是死不足惜,若在死前,能救下生命里的挚爱,听她解释为何会害自己中控血散之毒,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的结局。   打定主意,他再拍桌案,大声道:“楚傒将军,说得好极了!十二仙乃仙族始祖,他们集十二人的灵力铸造云霄大门,用永恒之心保卫仙族,获得那灵力,就能获得统御六界的威力。本盟主本次升帐,有心要说出这秘密,楚傒却已代劳,我感激不尽!西王山乃希望之山,前面获得的胜利不说,哪怕战到此时,我们也还剩不少于三十万兵马,打下区区一扇小门,足够了!再者,狞灭天子死前,为协助神鹰盟夺取云霄之战的胜利,从他绝望之陵的门口修出一条栈道,意图向南海运送战时物资。我要向各位宣布一个好消息,这条栈道已被我派人摧毁。纵然他鬼臾区兵多将广,一旦开打,就会陷入物质短缺的窘境,而被折去手脚!”   十几名将帅一听倍受鼓舞,齐齐施礼称颂:“盟主英明!”   火铃儿故作得意,点点头道:“关于明晚的终极决战,本帅现作出部署。魔兵十二万,全部归于楚傒将军带领,而妖族叛军十八万,由本帅亲统。对我方军事实力,鬼臾区一定已做过分析。在他看来,魔兵善于用火,定会从空中进攻,我就偏要让他的谋划落空!楚傒将军,请你派六万人潜入南海海底,一旦发现神鹰盟水军,就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啊……我魔兵入海?”楚傒听得呆愣,不解地问:“盟主,无论是我的断龙坛,还是其它几坛,魔兵都不擅水战,仅能胜任陆战与空战。盟主这安排实在是……”   火铃儿脸一沉,怒道:“苍狼盟建立之初,我对每一支入盟的军队都做过详细研究。你们各擅长什么,我岂有不知?南海为海,水战不可避免。如我盟内还有可以利用的水军,何至于要动用你魔人?如今一切调派,皆来自实际需求,你切勿当众抗命!”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六月飞雪之小动作   从楚傒的无心之语中,火铃儿探知,南宫向已在向他苍狼盟的联军下手。于是临时想到不如将计就计,协助神鹰盟打败那恶魔,哪怕是死,也要求江南君等人想办法营救香丽。只要香丽能活,他将有怎样可怕的结局,已无需在意。   打定心思,他的调兵,就成了暗中做下小动作,不露痕迹地解散苍狼盟。他派楚傒打水战,真实意图是楚傒能知难而退,在被南宫向用栓心法控制前,赶快把十二万魔兵都带回幽冥谷。   楚傒如变川一般,也遭盟主训斥,有点不知所措,傻站一旁,不知该怎样答话。   火铃儿却不盼他回答,而是继续派兵,“至于另外那六万魔兵,你也不要急于攻上南海派所在的符禹岛,而是守于南海之滨,曾被我们占领的几处鬼镇。这些镇子当初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从地形上看,它们对云霄大门战场极为重要。如果我竖起火炮,从几镇同时向主战场射击,神鹰盟阵营,就将彻底暴露在我的火炮之下,根本别指意能逃脱。所以你的魔兵,可是此战的重要后援!”   至少还能有六万魔兵从事陆战,楚傒稍觉宽心,不敢再违抗盟主命令,懵懵地点头,接下了兵符和令箭。   此时的火铃儿威风全回,与刚才在常青殿里,那萎靡不振的败军之帅相比,好像已脱胎换骨。   魔兵兵力部署完毕,他一鼓作气,又威喝:“请看路天使看荣、流路天使流珍、陌路天使陌志、惊路天使惊晟,及变路天使变川出列!”   五路天使叛军首领应声而出,恭敬地等候盟主下令。   火铃儿目光炯炯地扫视他们,说道:“五位将军,皆来自妖族的十八天使兵团。十八天使于漠北隐匿五百年,日日演习兵法,勤加操练,故能名震天下。你们统军的本事,已无任何军队能匹敌,本盟主得你们相助,实属三生有幸!如今决战在即,你们这八路天使兵又各有擅长,所以本盟主安排如下。”   话到此处,他略作停顿,深吸了一口气。登上苍狼盟盟主之位这么久,他第一次有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也是第一次,对担任这盟主感到得心应手。   他面露微笑,对六人道:“流路、陌路和惊路三团兵马,皆擅空战,就跟随本盟主,于云霄大门前叫阵,与神鹰盟硬战。看路与变路天使兵团,善于潜伏,进行地面伏击战,本盟主便命你们在云霄大门的左右两侧,寻找最佳地点隐藏。无论敌我双方的战斗进展如何,你们都不许轻举妄动,必须要在听到苍狼盟吹响进攻号角后,才可由两侧向门内进攻,你们可听得明白?”   “这……这又是为何?”看荣与变川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令。   这不是摆明的事实吗?苍狼盟相比神鹰盟,兵力悬殊之巨已成一比二。就这点人,不在关键时刻一起上,还左右埋伏两路,不听号角就不能杀出来,岂不是又自损一层兵力?   火铃儿要的就是他们起疑,在行军途中通通撤光,深邃一笑道:“以少胜多的战例,古今皆有,本盟主欲再往上加一个:苍狼盟以一半兵力决胜神鹰盟。所以本盟主自有妙计,各位不必怀疑。”   见他如此自信,五人真信他是另有妙招,齐声道:“火盟主胸怀圣帝明王之智,高谋远识,决策于千里之外,相信此战,我苍狼盟必胜!”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六月飞雪之盘算   火铃儿在中军帐里的派兵,显得别有用心。他的真意是尽快解散苍狼盟,让南宫向的如意算盘落空,却又不至做得那样明显,激发西王山内兵变不说,还可能引得恶魔现身,面对面对付于他。   这番部署讲出来,他哪来什么对敌妙计?说白了就是放弃不打,直接让神鹰盟宣布胜利。然而落在众将耳朵里,却显得无比深奥与玄妙,深为他这姬轩辕后人的智慧折服。   火铃儿看得好笑,又不能揭穿,只好假装被赞得舒爽,骄傲地大手一挥,命军士搬进好酒,亲自为众人满满斟上,自己再端一碗喝去一半,将酒碗狠狠一扔砸得粉碎,抱拳向天道:“我苍狼盟从建盟至今,屡经磨难。本盟主心头烈焰般的斗志,却未曾磨灭!联军战败,丢失五岳,本帅尚能容忍。可阵营头领背叛的丑闻,却一而再再而三从西王山里向外传,令亲者痛,仇者快,实在是可恨至极!这些大逆不道之人里,先有南风长老,不识好歹,用巨虫阵捣毁地牢。后又有鬼王云清,用灭天咒毁灭鬼营,并带着战俘逃离。现在又发生了魔君叛变的丑事!魔族魇烈,战败后不回来戴罪立功,竟如懦夫般逃回幽冥谷,实是你魔兵阵营的奇耻大辱!本盟主只祈望苍天护佑,苍狼盟在此役中能一举得胜,然后杀去幽冥谷活捉魇烈,凭军法处置,以警示三军!”   好一番激愤的唾骂,貌似在骂幽冥魇烈,对在场的一众魔族坛主,却未留任何情面,听得他们稀奇古怪的魔人面庞个个红得发黑,表情也难以形容的古怪,说不清是在怨恨魔君,还是对盟主这当众羞辱不忿。   这一来,他们就陷入了困惑,着实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该继续留在西王山随火铃儿出征,为苍狼盟效劳,等战争胜利后同享战果,还是也如那魔王一样偷偷溜回幽冥谷,重新过安生日子。   但有一件事这些人做得相同,就是全都在心里咒骂魇烈太不是东西。   五百年前,魔族因有幽冥炎王的英明领导,才能侥幸逃过所谓魔婴灭世的劫难。老炎王统治时期,魔人们心无旁骛,安居乐业,管他能不能被仙人神人瞧得起,只用躲在谷里无忧无虑地生活就成。   可现在呢?魔族人生活困窘,不少人都在忍饥挨饿,甚至无家可归,这也就罢了,他们还无故被搅进六界之争这趟浑水,到现在是既失主心骨又失后盾,再也不知该如何进退。   搅就搅进来吧,结果泰山之下打了败仗,魔王竟一语不发地把十几万手足抛去脑后,就这样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跑了。   如此寡情薄义,实在无耻至极,所以幽冥谷不回也罢!就算要回,也必得拉那恶棍下位,重新推选新君!   这帮人各自思前想后,再偷偷与自己人交换眼色,基本都打定主意,目前还是与火铃儿共赴南海云霄战场,观察形势。若真能获胜,也不枉辛劳一场。若是战败,就撤回幽冥谷拥立新君。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六月飞雪之嗜杀   西王山内的中军大帐里,盟主与将帅各有各的盘算。   对火铃儿来说,六界之战大势已去,只要保香丽不死,就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败局。   回想千年来遭受的苦难,这次他的决定是,绝不走回头路,再次变魂变鬼四处漂泊。若真只有死路一条,就死得彻底,一了百了。   联军残部他并无留恋,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本就因利益目的而聚集,关键时刻树倒猢狲散,再正常不过。自己已下足功夫帮他们逃离南宫向魔爪,逃得出去,是他们的造化,逃不出去,他也无能为力,只当是对他们明珠暗投的惩罚。   魔坛坛主们脑力有限,天使兵团的将军,比他们要想得多。火铃儿再怎么故弄玄虚,到这时,他们也不得不开始考虑退路。   叛变是条不归路,往漠北雪原回撤,定不可能,幸苦鏖战一场,天下之大反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地,这五位将军心中的懊悔自不必说,一时想不出折衷方案,唯有与魔兵一样,打算先全力以赴随火铃儿应战,再依结果确定去留。   该说的话都说完,火铃儿再度消沉,悄悄祈祷,老天能看在他有所悔悟的份上,实现他此生最后一个心愿。若能保住香丽,他宁愿放下对曦穆彤,对稽洛山的仇恨,权当明珠峰毁去,这事就有了了结。   大帐里气氛沉闷,但持续时间不长,就从门外冲进来个哨兵,慌慌张张报奏:“启禀盟主,大事不好!”   火铃儿思绪被打断,怒火升腾,喝道:“你瞎了狗眼吗?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老天必佑我苍狼盟,云霄决战必胜,你个小卒子,凭什么说大事不好?”   哨兵站进来片刻,就觉出气氛不对,知道进得不是时候,想退出去更不可能,吓得是魂不附体,伏在地上不停发抖,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火铃儿想杀人,自从被控血散控制后,他时不时就会变得狂躁嗜杀。每逢这种时刻,他就得奋力与杀欲对抗,但大多时候,都抵抗不过。   路赞汇报九龙岛大捷时,请示该如何处置东海派战俘,冲动之下他只说了一个字,“杀”,事后当然后悔,想挽救时东海派已给灭门,他又还能做什么?   现在他又想杀这哨兵,手臂没有变红,可手已按上腰间的破元弓,却听变川在说话,“盟主,此人在此胡言乱语,祸乱军心,确实罪不可恕。然而大战在即,不宜让自己人溅血,不如先问清他发生何事,再赏三十军棍,以儆效尤,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变川算是帮了大忙,仅这一瞬的打岔,他杀人的冲动就下去,汗流浃背地指着哨兵问:“就依变川将军之言。外面发生何事,你快说!”   捡了条性命,哨兵惊魂难定,结巴地回答:“盟……盟主,外面……外面下大雪了!”   “什么?”火铃儿大吃一惊,众将听了也吃惊不小。   “六月飞雪,是何等异常的天象,这仗还怎么打?”   在场所有人里,唯有火铃儿明白内中隐情,却不明南宫向究竟意欲何为。冲到大帐门口,他一把掀开帐帘向外看,就见天上正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西王山远处的顶峰,已被皑皑白雪覆盖。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决战前夕之符禹岛   碧波浩渺的南海,在阳光下闪耀点点银波,显出一派祥和与宁静。   海天相接处,不时有沙鸥的身影掠过,成群结队,逐浪而飞。   这里无明显的四季区分,沿海而居的当地人,常以季风方向的改变来判断季节的更替。   时值六月初夏,风向西南方吹。空气裹挟阵阵湿热,海水往北而流。   浩瀚的南海中,隐藏一个神秘的小岛,叫符禹岛。那是仙族南海派的所在地,也是仙族始祖十二仙共同来用灵力铸造云霄大门,守卫仙族一百零八径时,驻留过的岛屿。   仙族始祖的故事,因涉及到云霄大门之重要性,绝不可被居心不良的异人觊觎,故只有仙族头领知晓。   故事被记载于《仙族志》,这本有关仙族起源与发展的史书,是否还存在于世,存在的话,又在哪里,没人知道。所以十二仙这名称,只是在各门派掌门间代代相传,异人南宫向不知从哪位仙人守卫薄弱的梦境里得知,于是因为战争,这秘密再也保守不住。   南宫向入侵六界,志在获得军队,以及重开空间通道的超现实力量。对于十二仙的灵力,他当然垂涎欲滴,但从未当作是主要目标,只因他明白一个道理。   十二仙是天地正气的代表,与他修炼的栓心大法,处于正邪两个极端。他若不知死活地冒然获取,只怕会落得与狞灭天子一样的下场,反被他自己修炼的心术反噬。   然而得到万魂夺骨锁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夺骨锁里积存万年的魂魄,能为他做一切不能亲为之事,前提是要先把这些特殊的鬼魂,从锁链里提炼出来。   只要成功分离万魂与夺骨锁,南海云霄大门附着的灵力,迟早能被他采走,这一大危机,江南君等人恐怕还没意识到,所以他得争分夺秒地分离鬼魂,赶在雪狼泣月时放它们出来。   然而这些鬼魂,他来不及训练,一旦释放,怕就要飘散而去,唯一能束缚的方式,是让它们附上人身。而附身之人若是平民百姓,杀伤力会锐减,他的主意,就在这时打到了苍狼盟剩余的三十万衰兵身上。   他自以为这阴谋进行得神鬼不知,却未曾料到,背后一直有股隐形力量在监视。   符禹岛与仙族云霄大门遥遥相望,多年来,南海派一直在岛上设有岗哨,远距离守卫那道大门。   然而某日,在符禹岛背面,岗哨难见的死角,海面的平静忽被一声异响打破,随即天空砸下一个漆黑的怪石状物体。   这石状物一落入海,海域碧水微澜的景象立即消失,以其落入处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辐射圈。   辐射圈中,水波如老树年轮般一轮轮向外扩散,到接近海岸的地方又停下来,似乎是在酝酿。   仅数秒过去,水波的圈线就扩散成滔天白浪,不向前涌,而是腾跃而起,拉着无数道水浪屏风直戳天顶。   当白浪屏风触及蓝色天穹,竟散为数不清的水珠,又凝结成洁白的六角冰凌,那是大片大片的雪花。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决战前夕之寻仙路   南宫向获得万魂夺骨锁后,若想用万魂集结军队,就得找到人身附着,这便是他把魔爪伸向苍狼盟的首要原因。   眼看云霄决战即将打响,他不能再寄希望于庸碌的火铃儿,决定亲自上阵。   南海派的所在地符禹岛,是远距离控制云霄大门战场最为理想的位置,他便向符禹岛下了黑手。   海水里发出异响,随即海水倒灌上天,形成六角的雪花,又结成团纷纷扬扬向海面下落。   这异象发生的速度极快,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曾经烟水悠悠,风平浪静的南海,竟被纷飞的大雪笼罩,海面更犹如台风来临一般,掀起仗高的惊天恶浪,狂涛怒吼着直席卷向海岸。   天顶上,凡人肉眼难见的地方,矗立一道看似极不起眼的半月形拱门。   拱门由玄铁打造,若用目测,门扇高还不足七尺,如果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只怕进入时还得弓腰。   唯一能看出这玄铁门不平凡之处,除去它是位于天上,就只有半月形拱门前,缭绕的仙云,以及仙云拨开后,门楣上露出的四个大字:云霄大门。   这便是凡人修仙要过的第一关--找到并通过仙族的云霄大门。   自从女娲娘娘制定的仙人世袭制度,被十二仙修改,万年来已有数不清的凡人弟子从中受益,仙族也因此得到大批优秀人才,以至族群如十二仙生前期盼的那样,日益壮大,真正承担起了守卫人间的大任。但当前仙族在六界里日渐没落,十二道先灵若是知晓,只怕会痛心疾首。   寻仙凡人过这第一关的程序,通常是到达南海之滨后,就在岸边礁石上守候。南海礁石数量之巨,何止以万计,但唯有有缘人,才能踏上正确的,由仙人布下的唤龙石,引来海中引渡的白龙,引领他们由陆地走上云端。   但以为上了天,寻仙之路便宣告成功结束,就大错特错了。围绕云霄大门的仙云,看上去没任何规律,只是一团团或一片片漂浮,实际却暗藏十二道云阶。   云阶为实,其它云朵为虚,凡人们若是踏空,就会从天上跌回礁石,犹如做了一场大梦醒来,再无被白龙引渡的机会。   设置这一程序的原因,来自但凡成仙者,皆要求有从容的体态,以及临危不乱的气度。毛手毛脚或急功近利者,皆不可取。   所以寻仙人正确的做法,是跳下白龙背脊后,先屏气凝息,平复成功飞天的激动情绪,再迈出云端上的第一步。   有此缓冲,他才能真正试出脚下所踩是实还是虚。   寻找云阶,不设时间限制,只要有足够耐心,寻仙人都可一直试下去,直到踏上最后一级,叩响云霄大门的门环。   此人若真有仙缘,能触到云霄大门,门就会自动打开,他将站到一百零八径的路口,按路标选择希望进入的修仙门派。   当按动路标,其他路径消失,只剩他自己的选择,他便可沿着小径进入那一门派,开始拜师学艺的修仙生涯。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决战前夕之自责   神鹰盟成立不久,斗斗就被派驻南海,一直率卫营守卫这一六界大战里至关重要的战场。   雪狼泣月前夕,他迎来盟军各方的会师,大家对之前的胜利欢欣鼓舞,对这终极决战信心倍至,个个都摩拳擦掌,准备打苍狼盟残军一个落花流水。   欢乐的场面,鬼臾区看在眼里,心中却充满隐忧。以他对当前形势的观察,决战之日绝非如手下将领们预想的那般简单。复杂的原因,在于他们真正的敌手,已经换角。   在南海海面忽然风起浪涌,雪花飘落之际,江南君及时随苍儿赶到,一入营地就引起欢声雷动,众人见稽洛山军师到了,欢喜自不必说,只有魏斗,高兴地迎前几步,却又蓦然站住脚,脸上流露悲哀。   江南君理解他的心情,拉他至一个角落,安慰道:“魏将军,五岳争锋里明珠峰被毁,这是事实。但经过艰苦卓绝的保卫战,整体山脉尚在,且有禁卫军镇守,大的灾难应已过去。只要在战后,你们齐心协力地进行重建,就必能还仙山原貌!”   听了这番话,魏斗释然。江南君又大体描述一下稽洛山保卫战的过程,以及目前近况,就问鬼盟主现在何处,急于要见到他。   每日这一时刻,盟主都会去同一地方,做同一件事,就是站在南海海面的云端,默默瞭望与沉思。   江南君顺魏斗指的方向找去,远远就见他山脊般的背影伫立云端,巍然不动,知他正在担忧,便悄然走了过去。   “子墨拜见盟主!”他单膝跪下,恭敬地拱手道。   鬼臾区闻声回头,一见是他大显惊喜,一把搀起他道:“军师快快免礼!你终于到了,老鬼我这可是又有了能一起打商量的人!”   江南君告罪道:“子墨因稽洛山战事耽搁而来迟,还望盟主恕罪。”   说到稽洛山,鬼臾区也颇为黯然。那里的战况如何,军报上写得清楚,虽有损伤,但已转危为安,又有灵宣洛最后做一番打点,他便不多语,只大手一挥道:“哪里哪里,军师何须如此客套?灵帅传来的消息,称军师脑伤已愈,从此再无隐忧,我可不知该怎么高兴了!军师的健康,可是苍生之福,六界之幸!”   江南君连道“盟主言重”,面上满是笑意,心头却无比沉重。他的头脑处在怎样的状况,是否已经痊愈,他自己最清楚。   鬼臾区粗枝大叶,察觉不到他的心事,转过身,继续把目光投向大海。   顺着他的目光,江南君一起往前看,顿时心悸。   只见刮着热带季候风的南海,竟不知从何时起就被层层白雪笼罩。海水虽不会结冻,海浪却如煎盐叠雪般一层高过一层。   看来这次更天仪的启动,危害犹胜之前。但前一次令芒种热过酷暑,南宫向的目的,是为引诱他江南子墨前往四方村,并掩护电火雷珠弹运输入中原,这一次为的又是什么?   不管怎样,更天仪尚在,并再度出来为恶人间,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责道:“子墨无能,四方村一战未真正摧毁更天仪,导致南宫向继续施恶,真是愧对六界苍生!”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决战前夕之会师   符禹岛从南海里守卫仙族的云霄大门,保大门不被异族侵扰。   千万年过去,大门前迎来的寻仙人不计其数。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是一步跌回礁石,然后修仙梦醒。   然门环若被有缘人叩响,三声过后,大门就会发生奇幻的变化,首先玄铁之色退去,紧接着十二级云阶反卷上来,一级级向上搭建。   这一过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完成,寻仙人只眨眨眼,再出现眼前的就会是两扇高耸望不见顶,又洁白如玉的云霄大门真容。   大门上,十二仙的浮雕隐现,含笑注视他们,如同送上寻仙成功的祝贺。寻仙人不知他们是谁,但见到这十二张面容,寻仙途中的疲惫,甚至身上的伤痛,都会被一扫而空,他们将变得无比精力充沛。   待浮雕隐没,大门就无声向两边分启,他们走进去,进入的是一片生长琼花仙草玉树的树林。树林里鸟儿啁啾,花草飘香,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他们可没时间欣赏这云霄大门后的美景,而是要开始找树。   树林里,共有一百零八棵仙树,每棵树代表一个仙族门派,门派名标在树身上,他们必须抓紧时间选择。   放弃一棵树,树即消失,且不会再回来,若是一百零八棵树看遍,也没选出心夷的门派,还是会在树林彻底隐没后给送出来。这便意味,他们没有重复查看的机会,只能一次性过。   不过一旦选定,树上就会掉下把仙斧,示意寻仙人砍树。那树不难砍,一斧就倒,然后大树化成木头小径,沿那条小径,就能走入选中的修仙门派。   寻仙弟子的选择无论成功与否,都是一个寂静无声的过程。云霄大门的宁静,似乎从大门建立之日起,就从未被闲杂人等打扰。最大的喧闹,也无非是有寻仙人被白龙送到后,成功跨过最后一级云阶,叩响门环的三声而已。   然而从数月前开始,这里的平静,就因大批军队的到来而被打破。   最先开来此处的,是稽洛山灵童军的卫营将军魏斗。他呆的时间最长,自打来了,就再没离开。   在这期间,他的军队曾联合南海派剿灭南海沿岸被云清侵害的鬼镇,到如今已陆陆续续收复了五六个镇子。无奈南海地形复杂,鬼镇又数量众多,按照六界山河图显示,目前还余有近十个镇子依然住着鬼民。   除去鬼兵鬼民,苍狼盟细作也不时在此处出没,魏斗曾抓到几个,拷问一番,却问不出针对南海,苍狼盟具体会有何大动作,派来的敌兵又隐藏于何处,不禁大为担忧。   好在雪狼泣月之夜来临前,他迎来了从各方向这边汇聚的神鹰盟盟友。几轮战斗下来,神鹰盟是连奏凯歌,此时盟军士气踔厉风发,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众将帅于云霄大门前会师后,个个精神抖擞,志气昂扬,彼此间相互寒暄又谈笑风生,场面好不热闹。   鬼臾区最早挥师而来,他却并没显出如手下将士那般轻松,时常独自驾云而出,望向南海海面沉思。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决战前夕之异声   云霄决战的前夕,气候再度生异,连处热带的南海,都出现了飘雪的千古奇观。唯一的解释,就是恶魔南宫向再次启动了他的邪恶魔仪,更天仪。   更天仪实际未被摧毁,江南君一直心存怀疑,如今怀疑被新的灾难印证,他满心自责。   然而对鬼臾区来说,南宫向的栓心大法如此强大,江南君四方村一战已是九死一生,又怎还能怪他?只指向半空道:“人界之上,覆盖一层淡淡的五彩光晕,不知军师可否能见?”   江南君知他所指,是由曦穆彤与灵宣洛一界相通,共同在九宫旋星宇宙中织出的,由四海五岳承托的结界。有此结界阻隔,人间就不会遭受云霄决战,这一旷世空战的侵扰,再度造成五百年前帝神宫倒塌时,人间险遭毁灭的惨剧。   不仅如此,凡人甚至难以察觉,一场旷古撼今的大战,正在神仙妖魔鬼之间进行。但江南君终究是个凡人,凭他凡人之眼,纵然拼尽全力极目远眺,仙人编织的结界也别想见到,所以只有以苦笑对答。   见他不语,鬼臾区意识到这点,很不好意思,抱歉地笑道:“军师乃人间界第一高人,仅是代表仙族参战,我竟忘了这层,望军师莫怪!”   江南君道声“盟主过虑”,依然不多说话。   他心里在想什么,鬼臾区哪怕粗心也能猜出一二,于是又问:“今夜之后,六界之战就将见真章。大概明日来临时,这场旷世大战就会落下帷幕。待战火停熄,马归南山,军师将何去何从,可已有打算?莫非真想饮下我老鬼的血,从此归隐田林,安享凡人余生?”   江南君双肩一震,险些跌坐云上。   这问题,无时无刻不在纠缠于他,他这杀伐果断,智胜千里的谋士,面对这件事,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瓶颈,不管往哪方想,都无法拿出最为妥帖的方案,此刻被鬼臾区提起,更是头痛得支持不住。   他的眼前,凤涅的俏脸浮现,还有悯心阁幻境里,她血淋淋的控诉在耳边回响。他此生不能再辜负她,绝对不能!   可一转眼,又想起躺在烈冰宫里的狞灭。轩辕古墓的密室,他爆开自己妖龙毒的伤口,逼自己就任妖王,事后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他是对的,若真为天下人着想,若真要坚守自己护佑世人的金石之志,他就不该推脱那枚王印。   他究竟该如何选择?   蓦然间,一股怪异的感觉由心头升腾,随即一个异声提醒:“你是心魔,你的归路,只有成魔一条!你别以为逃过一时,就能永远逃避堕魔的命运!否则你的大脑就终将崩溃,你会变成活死人!活!死!人!”   “不……绝不可能!你走开,从我心里走开!”   此事第一次发生,他大骇不已,驱赶异声的呐喊几乎脱口而出。他强力克制自己,不断在脑子里重复:“不会的,我不是南宫向,永远成不了他那样的魔鬼,永远不会!”   鬼臾区不知他内心的激战,继续真诚地说道:“军师,无论战后你怎样选择,老鬼我都会尊重你。我的血,只要你愿饮,随时能送到你面前。不过从小妖王的角度论,我自然希望,你能满足他临终的遗愿。”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决战前夕之请兵   江南君先灵宣洛而行,赶到南海的云霄大门战场,见到了鬼臾区。   他的凡人目力有限,看不见曦穆仙编织的旋星结界,二人的话题,自然就先联系到了六界之战后,他将归向何方。   在鬼臾区看来,他有两个选择,一是饮下自己的血,化解妖龙毒,渡过平凡又安逸的一生。二是饮下烈冰宫里狞灭身上的妖血,从此继承妖族大统,荣登妖王之位,继续为六界苍生出力。   他却不知,江南君的归向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吞服桑雅留下的血丸,从此成魔。   这个话题,几乎要撕裂江南君的大脑,他不敢继续深谈,赶紧转往别处。   他抑制喘息,避免抬头与鬼臾区对视,想起离开稽洛山时灵宣洛的嘱托,急忙道:“盟主明鉴,此刻大战在即,有诸多要事相商,不如暂将子墨个人的归属放去一边!云霄决战进行的同时,另一处战场也不可忽视。这两个地方相互关联,成败息息相关,如何布兵,还请盟主作出指示!”   说罢就将虚寒谷的情况,以及曦穆彤面临的险境,详细陈述。   听罢,鬼臾区叹道:“曦穆仙看似在冰棺中沉睡,实际却一直在战斗,着实令人敬佩。她率领仙族保卫人界五百年,只要一息尚存,就耕耘不休。若不是她与灵帅撒下这结界,只怕人间很快就会遭受六界之战的涂炭。她虽不是神,但为她在人间立庙,并度出金身受世人敬奉,实不为过。此次她更孤身犯险,独自闯入南宫向的虚寒谷,老鬼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该何以为报!”   江南君内心的感慨,不比他少,甚至相比一举击垮南宫向,他更期望经这场生死决战后,曦穆彤能安然无恙。   鬼臾区手指放入眉间,默念几句,苍儿便带一声鹰唳出现在二人身边,待鬼臾区用鹰语交代完毕,又领命疾驰而去。   送走芒头鹰,鬼臾区再对江南君道:“军师尽请宽心,作为鹰神,苍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我的命令传达给隐藏于珍宝谷的十万神鹰。它们再通知石棺丛林里的烽火营神鹰战士,整个芒鹰烽火营就将于一个时辰内集结完毕,并由轩辕古墓出发,按曦穆仙的指示赶往虚寒谷。”   江南君微笑点头,道:“我也希望,此事得曦穆仙相助,香丽与桑雅两位姑娘终能化险为夷,获得重生!”   征派芒鹰烽火营,是应曦穆彤要求,江南君却还另有高招。他生怕有人偷听,四面看看确信无人,方对鬼臾区耳语一番。   “什么?军师的意思,是鬼王也能在虚寒谷战争中出力?”鬼臾区一愣。   江南君道:“不错,子墨正是此意。南宫向已获得一截万魂夺骨锁,必会利用其中怨灵有所动作。钢魂兵加云南红米,或能配合火影神兵断掉那恶贼退路,令他无路可逃!”   鬼臾区略一沉思,即唤过一名传令兵,用暗语写下盟主令一封,又加盖仄邪在誓师大典上,代表鬼王留下的合权制印章,加急送往难柯山。由此,鬼王云夜郎君也盼来了他入盟后的第一项战斗任务。   第一千一百十一章 决战前夕之新战局   为避免深谈自己,江南君岔开话题转上正事,向鬼臾区汇报了虚寒谷里将进行的战役,并向他请兵。   芒鹰烽火营十万将士蛰伏于古墓,等待的就是这一时刻,鬼臾区二话不说,就派出苍儿前往古墓传令。   随后江南君又建议,对鬼王云夜郎君也作出调兵安排,与他耳语一番,此事也就此落定。   虚寒谷战役之艰险,结果难以预料。但有芒鹰烽火营与钢魂兵这双重保险齐上,江南君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但一抬头,见鬼臾区忧心不减,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被白雪覆盖的海面,又猜中他所虑,问道:“鬼盟主正想着的事,只怕与子墨相同吧?”   鬼臾区宽肩一震,扭过头道:“哦,军师也认为……”   江南君点头,“不错,我与宣洛都已意识到,五岳争锋结束后,六界大战的敌对双方将发生转移,决战云霄,我们的终极敌人再也不是苍狼盟,而是南宫向。”   听到此处,鬼臾区大手一把按上江南君肩头,急促地说道:“既然军师已把话说透,就证明老鬼经这几天观察得出的判断无误!对此新战局,咱们何不重新作番分析,然后快速找出有效的对策?”   江南君的焦急自不必说,但见他更急,安抚道:“盟主切勿如此忧心,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神鹰盟既已取得前战胜利,这最后一战,只要策略得当,便有十足获胜的把握!”   鬼臾区一喜,问:“哦?军师何以如此自信?”   江南君剑眉微蹙,不直接回答,只道:“现在我所担心的,反而是因为前面几战的胜利,神鹰盟将士便掉以轻心,以为决战获胜已成定局。然而他们不知,苍狼盟将被南宫向控制,成为他攻占云霄大门的得力帮凶。六月飞雪的异象,大概正是这阴谋的具体体现。”   鬼臾区听得冷气倒吸,江南君的话,敲中了他的心坎。   江南君继续道:“南宫向这个恶贼,计划起来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控制苍狼盟,必先控制其头领,火铃儿急需妖界宝血的血源,就正好被他趁虚而入。那个装有香丽郡主的象牙盒,火铃儿定已用过,恐怕一开战他就会失去常性,变成战争恶魔。至于那些魔兵与妖族叛军,我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与万魂夺骨锁联系在一起。夺骨锁积聚怨灵万年,怨灵数量何止以万计?一旦附着到苍狼盟士兵身上,将产生多么巨大的战斗力,我无法想象。这一局面始料未及,我们必得早作防范。”   鬼臾区指向前方道:“军师肉眼无法看到,就让老鬼讲解一番。曦穆仙用九根擎天柱撑起四海五岳,并通过十六只天地脊兽,吐出结界织成大网。九根擎天柱,原处于九宫宫位,被灵宣洛用旋星神力移出。宫位空置后,每二宫间就留出一扇奇门,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由十六只脊兽驻守,以防南宫向利用异灵,从虚空入侵。”   江南君精神一振,忙问:“哦?按照曦穆仙的思路,八门中必有一门留空,以为我军所用,这扇可开之门,可是为惊门?”   第一千一百十二章 决战前夕之隧道   雪狼泣月之夜,为六界大战的决战之夜。到那时,敌人角色发生更改,神鹰盟的对手将不再是火铃儿,而是南宫向。   但出现在神鹰盟将士眼中的,依然是苍狼盟联军,他们依然竖标志性狼头大旗,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将是一支意识丧失,被恶灵附着的军队。   这一结论,得于五岳争锋之战。江南君未事先与鬼臾区通气,二人却不谋而合,足以证明推断的正确性。   此时的南宫向,必正在虚寒谷里忙碌,从罪恶之锁分离怨灵,进而去火铃儿身上下功夫。   火铃儿其人,神鹰盟暂时难以控制,但曦穆彤与灵宣洛共织的结界,却能发挥强大的助战作用。听完鬼臾区对结界的描述,江南君便猜出八门里,留开的是惊门。这并非因为他精通奇门遁甲,相反对于术数,他不十分擅长,猜得中这一招数,只缘于与曦穆彤之间,作为百年老友的默契。   他一语中的,鬼臾区赞道:“军师真乃神人也!哪怕目不能视,内中玄机也可了然于心。不错,他二人留下的正是惊门。想当年,你与凤姑娘为寻找蛟虬剑闯入帝陵,与轩辕帝亲设,守卫陵墓入口的三只神兽搏斗。军师在殷螭神剑的帮助下获胜,并乘坐九婴飞越海中火海。”   忆及当年之事,江南君唏嘘不已。仅区区几年时间,六界里发生的变化就天翻地覆,岂能用几句话道尽?   鬼臾区也自有一番慨叹,继续道:“三只神兽为上古莽兽,经由时光筛选,作为不死兽魂遗留下来。我自尽进入轩辕古墓,成为芒鹰烽火营亡灵的统领,抽空逐步驯服它们,以备有一天能为我所用。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还真来了。”   原来九婴、獓狠和诸怀三兽,皆已归入鬼臾区麾下,能在决战之夜为神鹰盟所用。江南君听后大为释然,对打赢南宫向,又多了几分把握。   鬼臾区又道:“如由我指挥,三神兽能尽其所能地吞噬邪灵之力。虽然结界将天界与人界隔离开来,却因惊门通畅,不死兽魂可在既定的时辰内,从那里进入南海战场。”   鬼臾区如此深谋远虑,江南君佩服得五体投地,深鞠一躬道:“云霄大战一起,战场上势必邪灵肆虐。神鹰战队力量虽强,却奈何邪灵虚实变幻不定,难说就会因此处在下风。若有神兽助战,弥补虚处的不足,将大大增强我军实力。只是子墨有一点不明,神兽又将如何从轩辕古墓里,到达惊门?”   鬼臾区微微一笑,笑中既有悲哀,又带自豪,道:“军师所虑极是,然小妖王在罹难前,为我们打点好了一切。”   江南君浑身一颤,愕然问:“羽风?难道是他……”   鬼臾区抚着大胡子不住点头,“我方若在六界之战里获得终局的胜利,小妖王绝对功不可没。他对于局势发展的预见,令人称奇。除通往五岳的明暗双道之策,他竟还从火中火海下,打通了一条空间隧道,那便是三只不死兽魂,走向九宫旋星阵惊门的通道。”   第一千一百十三章 决战前夕之反作用   云霄决战爆发时,南宫向将启用冥界之力。神鹰盟就算兵精马强,又如何能打赢几万汹涌而至的幽灵?万一被南宫向反胜,用心术渗透进来,结局是胜是败,可想而知。   在这样特殊的战场上,若想占据优势,神兽助力不可少。有鬼臾区与狞灭这对忘年交通力合作,难题竟迎刃而解,神鹰战队将在关键时刻,获得不死兽魂的神力相助。   这道消息属于绝密,鬼臾区一直守口如瓶,哪怕是对江南君,也仅在决战来临之际才告知。江南君理解他的谨慎,听完后既惊喜又心如刀割。他多希望,狞灭此刻就活生生站在眼前,与他们共同商讨该如何运用那条空间隧道,运送不死兽魂。   鬼臾区在等他反应,他不敢沉思太久,强压下感伤,叹道:“哪怕是我这由头至尾参与整场战事之人,对于羽风的一处处安排也无法精准预料。他南宫向心术再强,入不了羽风梦境,也休想窃密。这一仗有羽风在冥冥中相助,南宫向必不会是我神鹰战队的对手!不过除去羽风的空间隧道,只怕曦穆仙的结界,也将对南宫向起一定的制约作用吧?”   鬼臾区连连称是道:“正是如此。此结界,不仅凝聚了曦穆仙与灵宣洛二人深厚的法力,同时也汇聚了稽洛山十六天地脊兽的灵气,由四海五岳加以承托,可谓坚韧无比。南宫向若胆敢去破结界,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这种仙界灵力超凡难测,江南君不敢妄自揣度,谦逊地答道:“子墨不知,请盟主赐教。”   鬼臾区哈哈笑道:“他要是有胆侵犯结界,危害到人间界,所使用的力量就将以三倍之巨反弹回去,唯一的结果,就是伤到他自己。”   原来结界从十六天地脊兽的口中吐出后,具备了如此强大的自卫能力,江南君深为曦穆彤而自豪,赞道:“如此说来,此时的人间界在稽洛山的保护下,已然固若金汤,人间百姓不会再受战事连累,只要我们能守稳云霄大门,南宫向就必败无疑。在这时,曦穆仙终于兑现了五百年前,她以一座小小仙山护佑人间的誓言!”   鬼臾区道:“实情确实如此,曦穆仙已尽职地将一切安排妥当。然而我们也不能因有这几重保障就掉以轻心。一旦开战,必是场旷古绝今的恶战。火铃儿自身实力,其实不容小觑。他的失败,在于获得人身后变得骄奢怠惰,过度依赖他人,因而诸事皆停留于表面,以至最终一败涂地。他有火硝水做武器,只要妖界宝血不发生血枯,就是不死之身,同时还有破元弓。这时再被南宫向控制,贯以他冥界的超能力量,我方哪怕获胜,也必将死伤惨重。”   “所以,这就是师傅嘱托我,必须尽快令曦穆明珠回复本色的原因!”   一个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二人闻声回头,见身披战袍的灵宣洛,正迎风踏在蛟虬剑上,望着他们微笑。   “灵帅,你也到了!”鬼臾区又是一喜,与江南君一起迎了过去。   第一千一百十四章 决战前夕之心能   云霄决战前夕,江南君与鬼臾区深入分析敌人角色转换以后,神鹰战队该如何因势而变。   话到关键处,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二人回头看,灵宣洛也赶到了。   行完盟主参拜大礼,灵宣洛忧心道:“赶来时,宣洛一路都能见到冰雪漫天肆虐,四下里狂风呼号。此灾害虽确定为南宫向所为,宣洛却对他的行为不解。雪狼泣月,不应发生在夏日吗?冬日人性慵懒,斗志降低,他想搅起六界纷乱,却又将天地封冻,使炎炎夏日沦为寒冬,这种做法岂非是自相矛盾?”   他的问题,鬼臾区能想到答案。但南宫向实施这项阴谋的原因,实在太过复杂,他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便看江南君。   江南君目色发赤,沉吟片刻,愤恨地道出两个字:“控血。”   “控血?”灵宣洛听得面色一变,下意识回望鬼臾区,鬼臾区则以沉默表示认同。   灵宣洛这下更加不解,又问:“若仅为通过火硝血控制火铃儿,一只盛装香丽幽灵的象牙盒足矣,他何需这样兴师动众?”   江南君摇头苦笑道:“我们皆知他精通栓心大法,是冠绝六界的心术高手,却还是低估了他,以至在决战的关键时刻,让他获得喘息之机,从而死灰复燃。”   “死灰复燃……哥哥是指,更天仪的重启?可更天仪与控血之间,又有何关联?”灵宣洛略有领悟,但此事机谋太深,他实在难以琢磨得透彻。   江南君讲解道:“你我都曾在桑雅的金蚕虚境里与她交谈,知道修炼栓心法的核心在于控心。修炼者心脏有多强大,所能达到的心术境界,就有多高。南宫向能成为心术第一人,他的心脏该已蕴藏多大能量,可想而知。桑雅强心在于食心,南宫向却并未如她那样,日日靠食心而活,那么他这心脏的动力供给,是由何而来?”   鬼臾区叹息着插道:“不必问,他这动能,必来自从人心提炼能量的更天仪仪核。精炼出来的能量,相比直接吃心,威力可大上千倍。”   “什么,二位的意思,我若理解不差,是说更天仪仪核,是南宫向的心脏?”这答案惊得灵宣洛瞠目结舌。   江南君点头道:“不错。上次在天仪阁里,我以为那套巨大的打水装置是为带动天球,然则不是。天球内的仪核,其实只是他心脏的影射,我若用手触,恐怕只是虚幻的光影,真正的球体必定藏在他的心房里,早就取代了他真实的心脏。”   灵宣洛之震惊,得依云而立,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他没有心脏,仅靠一部仪器怎能活下来,还获得了战天斗地的惊人力量?”   江南君道:“这只能说,让一个人无心而活,邪神韩虚子做到了。而南宫向练成这项邪功,身体必曾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这也是他扭曲人性,最终成魔的原因之一。当日更天仪被引燃后,他浑身化成铁水,正是因为仪核在他心房里熔化,他必须尽快逃离天仪阁,才能保住机械心脏。我若能在当时参透玄机,就该拖住他同留在天仪阁,直到更天仪爆炸……”   第一千一百十五章 决战前夕之热能   南宫向的心术之可怕,令人闻之惊心。江南君更分析出天仪阁发生的剧烈爆炸,未能真正摧毁更天仪,是因为那起关键作用的仪核,充当着南宫向的心脏。   由此他深深自责,当时若阻止南宫向离去,与他一同被炸成碎片,就已彻底杜绝后患,今日决战来临,神鹰盟绝不会这样被动。   “不!哥哥,敌人诡诈多端,变幻莫测,仪核尚在怎会是你的错?”听他如此后悔,灵宣洛大为不安。   鬼臾区也不赞同,摇晃大脑袋道:“军师作出的推断,相信必是实情。但有一点你可能有所忽略,就让老鬼提醒一二。栓心法是心术,并非硬功。要想制造那样庞大的更天仪,单凭心术肯定不够。巫雀门神功风雷破,有利用风雷锤牵引天上雷电之法力,不正好用来构筑天球吗?”   江南君猛一击掌,大声道:“盟主所言极是!他之所以能创造更天仪,并将毁天灭地的能力附着其上,必是利用风雷破,动用了雷电、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等种种自然力量,甚至还有……”   “甚至还有这漫天飞雪。”鬼臾区补充。   提到风雷破,灵宣洛也有所顿悟,南宫向是将从巫雀门学到的功夫与韩虚子的栓心术相结合,才拥有了今天的强悍。但这飞雪,莫说是由他而来,相比其他几项天地之威,又能提供多大的能量?于他有何用处?   鬼臾区冷笑,伸手一探,从下界捞上来一把雪花。体温很快将雪花化作雪水,又从指缝间流走。   江南君指着他的手道:“宣洛,看完这一过程,南宫向做的是怎样一个打算,你该明白了吧?”   灵宣洛惊骇地摇头,连道:“不可能!军师,盟主,就算他有本事牵引风雷,也难聚集雪花飘落过程中释放的热量!并且这热量,他要来做甚?”   江南君黯然道:“这就回到了,他将如何控制苍狼盟联军这一话题上。从万魂夺骨锁分离出万魂后,魂魄要成为士兵,需寻找寄主。万魂躲在锁链里万年,哪怕拥有冥界之力,也因对世间的生疏,无法顺利附上寄主。这时雪花释放的热能就起了作用,阴寒的幽灵因它而获得指引,并被寄主的体热吸引,不会再逃往别处。我若预计不错,南宫向这时已经动手了。”   江南君解释得如此清晰,灵宣洛哪还会有疑问?手探入怀,一把掏出那粒冤魂散尽的曦穆明珠,珍惜地在胸口捂上一捂,又向二人递了过去。   “这……这是何物?”这下轮到鬼臾区与江南君不解,愕然看着他问。   二人看尽世间珍宝,可这样大,且还这样通透的明珠,尚属首次见到,皆不信地眨了眨眼睛。   灵宣洛怅惘地提示:“二位可还记得,云锦大门前的恶战,我们是如何会同师傅打败南宫向的?”   “啊?这便是那粒血红的天仪珠?”鬼臾区惊问。   只见这珠子,珠身润洁晶莹,犹如一个硕大的水泡,无论转到哪一角度,都能清晰见到自己映射其中的倒影。又无论怎样对光旋转,都能见到她发出的流光溢彩。   第一千一百十六章 决战前夕之借力   南宫向从魔域国--他的空间闯来六界,谋划近千年,为的是得到军队与能量。有了万魂夺骨锁和苍狼盟联军,他罪恶的目的看似已达成。   但最后一步,是需要将二者结合,才可真正发挥他所期望的威力。不仅如此,结合一旦成功,连云霄大门隐含的十二仙灵力,都将被他用冥界之力吸收。   到那时,指天禅也好,灭天咒也罢,在他的栓心大法面前,都将变得不堪一击,他或将成为统御宇宙的霸主,哪怕此趟来时他并未预料,自己能有如此巨量的收获。   曦穆明珠,江南君拿在手里摇上一摇,轻声道:“这粒珠子的前身,本为曦穆仙母亲之物。南宫向于千年前从漠北狐族处获得,那时大概还不知其妙用,直到随韩虚子修成栓心法,才懂得如何提炼出隐含其内的内丹精华,再用更天仪炼制血元的筑基基底,在基底上筑建血元。凡遭杀害之人,魂魄都被他用心术诱骗至云锦大门前,认为通过大门,便是天堂,从此可尽享极乐世界,无须前往六道受轮回之苦,却未曾料到,走过那扇门,何止见不到天堂,魂魄还会被珠光捕捉后囚禁入珠子,永无超生之日。”   鬼臾区补充道:“天仪珠吸魂千年,虽不具备万魂夺骨锁的冥界之力,然其力量之巨,世间也鲜有可比之物。南宫向炼制它的目的,或许是为他的仪核心脏做能量储备,万一夺骨锁抢夺失败,还有这天仪珠可用。”   如此凶残的敌人,武器里的一项竟来自灵珠,灵宣洛既觉不可思议,又觉悲哀,再度想起羽风先生提过的,相同的武器若分别落入正邪两道中人之手,结果必迥然相异的说法。   那二人想法与他相同,都在不断重复两个字:可悲。   灵宣洛发愣时手心一凉,原来是江南君送回了明珠。   “宣洛,”他按住他的肩头道:“诚如羽风所说,曦穆明珠将在战后起收集阵亡者灵魂,送他们往生六道的作用。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步骤,你不可忽略。”   鬼臾区与灵宣洛一听,一齐抬头,鬼臾区对这话也不甚明了。   江南君道:“灵珠曾遭恶魔利用,成为助纣为虐,祸害苍生的工具,哪怕此刻它冤魂散尽,在你水铃铛的感化下,已升华成晶莹剔透的明珠,内中也还隐含戾气,难以容纳战死者的亡灵。”   “这……这怎么可能?莫非师傅判断有误?”灵宣洛把珠子托到眼前,焦虑地注视。   江南君道:“羽风的判断自不会错。但如我刚才所说,还需要一道步骤,就是在云霄大门被敌人打开的一瞬,吸纳十二仙灵力,让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曦穆明珠。”   “原来如此!”鬼臾区也恍然大悟,点头道:“天仪珠吸收冤魂的力量后,珠身日益长大,力量必已构筑出虚境。然珠内邪气四溢,除南宫向外,只怕无人敢入。或者真只有十二仙的仙灵,可协助净化明珠,让它真正成为正义的卫道者!”   回想当初云锦大门前的情形,灵宣洛答道:“盟主英明,天仪珠用光杀人,光定是来自内部虚境,人一旦被笼罩,就会万劫不复。要想它的光芒由毁灭转为拯救,我们必得求仙族始祖十二仙相助!”   第一千一百十七章 决战前夕之信任   鬼臾区所料不错,南宫向之所以将天仪珠置放进桑雅的怪云幻境,悬挂在云锦大门前,堵截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往生六道,并用光吸纳魂魄入珠子,就为获得冥界力量。   此举若是成功,他就能暂时由心房取出更天仪仪核,让天仪珠发挥替代作用。仪核离心,真正贯入天球,更天仪毁天灭地的威力,就可达到最高级。   然而云锦大门前,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暗算成灵宣洛,反叫他在狞灭的指导下夺走天仪珠,于是算盘落空。   江南君的话令灵宣洛茅塞顿开,叹道:“明珠暗投千年,终有一日能回到我们手里,从此远离罪恶,回归本心,行使它正义的使命,助我们赢取战争!”   曦穆明珠将从云霄大门上采集十二仙灵力,防止灵力落入南宫向之手,并最终为镇守鬼界六道出力。三人研究出明珠的正确用途,眼中希望擢升。   江南君道:“目前六界里大雪纷飞,南宫向正在疯狂吸收雪花热能,以催动夺骨锁内的万魂向苍狼盟联军附着。他的阴谋已昭然若揭,加之各方面的配合,对我们来说,云霄决战就是有备之战,相信神鹰战队已胜券在握!”   鬼臾区与灵宣洛相互对视,目光充满信心。   然而灵宣洛还有担忧,问道:“军师如何确定,南宫向真已拿到了开启云霄大门的钥匙,并将远距离打开那道十二仙用灵力守护万年的大门?”   江南君深邃一笑,道:“一切自信,皆基于信任。”   这话说得二人似懂非懂,鬼臾区问:“军师之意,是否是指小妖王……”   望向远方,江南君慨然回答:“我们皆知五岳争锋中,南风长老没死。苍狼盟建盟他功不可没,却在西王山饱受火铃儿折磨,一半起因,是来自南宫向的离间。从千年前起,此人就因与南宫向同门而受他利用,利用完后,因同识风雷破原理,就要被他除去,想必心中早已仇恨深种。”   灵宣洛一拍脑袋,惊道:“我懂了!军师言下之意,是指南风长老与师傅将首次父子同心,用云霄大门的钥匙诓骗南宫向,诱他上当!所以钥匙现在必已在那恶魔手里,只等大门开启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江南君的深邃,转为释然的笑容,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三人谈兴正浓,却见斗斗匆匆赶了过来。   “卫营将军魏斗,参见盟主和军师大人,参见……灵帅!”   骤然见灵宣洛在此,斗斗激动得热泪盈眶,却必须保持军人的从容,先单膝跪地,向三人行军礼。   自轩辕山誓师大典后,他率卫营的天马骑兵驻守南海,与灵宣洛就只有军报与书信往来,再未见过面。此番重逢已在大战尾声,中间又经历了稽洛山毁山大劫,心情之复杂,难以言喻。   再见老友,灵宣洛也百感交集。稽洛山是竹叶灵童的起源,遭受明珠峰倒塌的打击,他心中有愧。本想说话,喉头却是一哽,生怕在盟主面前失礼,只好暂保持缄默,一把拉起斗斗上下打量,见他虽然餐风露宿数月,相比以前倒更加壮实了,不觉欢喜。   第一千一百十八章 决战前夕之请罪   南宫向炼制的天仪珠,内含万千冤魂。被水铃铛中的水凤吞食,又经三灵用渗入他们灵力的曦穆灵珠内丹精华辅助,终于催散冤魂,让魔血之珠升华为曦穆明珠,一旦收集完云霄大门上,十二仙的灵力,就将在战争结束后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件事无比重要,斗斗赶过来时,三人刚好谈完。   灵宣洛既是斗斗的上司,二人又是老友,在大战尾声重逢,各有各的感慨,恨不能就此席地而坐,好好畅谈别后离情。   然而此刻叙旧只是奢望,他们唯一该做的,就是以大局为先,而将一肚子话留到以后。   斗斗向三人抱拳道:“启禀各位大人,南海派十里怒杀幻愁,带领一众南海派弟子在外等候,说是他们世居的符禹岛出现异象,已无法容身,故不得不率整个门派提前抵达云霄战场,想先与各位见面,详述事由。”   “哦,竟有这样的事?南海派若因海岛不能容身而举派迁出,那哪里是参战,不是逃难吗?”三人听后皆感震惊。   鬼臾区一思考就爱挠胡子,此时挠得特别厉害,边挠边问:“是怎样的异象能这般厉害,竟逼得堂堂南海派举派迁出岛屿?”   江南君的疑问不比他轻,道声“问过便知”,急忙请斗斗引路,四人一齐望中军帐赶来。   到得帐中,幻愁果然已在等候。只见他形容憔悴,疲惫不堪,犹如几月未曾休息,相比仙魔宴与轩辕山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如同换了一个人。   照惯例寒暄过后,幻愁单看江南君,露出一脸尴尬之色。等江南君回视,却又赶紧低下头去。   江南君知他这是在因轩辕古墓前的争斗愧疚,大度地笑了一笑。   然往事历历在目,傅伯倒在血泊里的惨状,至今他都时常想起。此事虽与仙族人无关,却是被南风利用,要嫁祸给他们,再与云之裳之死结合一处,从中离间。仙人们误信谗言跟着锦书圣跑,要他即刻就说原谅的话,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他的为难,在场人都懂,幻愁刚坐下又象给烫着似的跳起身,难过地请罪道:“江南君,当年在古墓前,幻愁良心闭塞对您不敬,实在是罪过。虽然如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幻愁心里对那过往曾经,却始终耿耿于怀。江南军师如想出气,现正当时。幻愁就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他这般自省,江南君岂好继续保持沉默?忙也一起站起,拦住他道:“幻愁掌门言重。岁月倏忽,往事已矣。当年之事虽不堪回首,你也全因被歹人蒙骗,随波逐流,子墨又岂可长久记恨?如今异人入侵,战局甚紧,我二人当以大局为重,摈弃前嫌,共同携手抗敌!”   不等幻愁再开口,鬼臾区一挥大手嚷道:“军师所言甚是,幻愁掌门就休要再在咱神鹰盟的大帐里婆妈,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喋喋不休,以至耽搁时间。话说回来,咱军师若是这样小心小肠之人,今天还能站在这里,成为六界之战的幕后英雄?”   一席话说得幻愁白脸涨红,不敢再过多客套。   第一千一百十九章 决战前夕之弃岛   决战前夕,南海派所在的符禹岛遭敌人偷袭,以至岛上再不能住人。   掌门十里怒杀幻愁,不得不带全体门人搬迁,提前赶到了云霄大门战场。   幻愁见到江南君即回忆起过往,愧疚得无地自容。但有江南君的宽容,以及鬼臾区从中开解,他很快就打开心结,话归正题。   符禹岛上,究竟正发生何等惊天动地的异事,以至一千多人要集体外迁,大家都急于知道,于是不再说话,一齐保持沉默等幻愁开口。   幻愁来参见盟主,就为作汇报,刚要讲述,眼泪却先掉下两颗,镇定一下,才说出了整件事的始末。   原来数日前,不知由何方飞来一块奇形怪状的巨石。巨石砸入海面,又沉下海底,之后便天生异象,开始落雪。   不仅如此,围绕符禹岛的海水里,更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七彩之光。那光极为诡异,不知由何物发出,凡有弟子触及光束就会被吸入海里,再无踪迹。   开始时,众人只觉察到光透得古怪,产生出戒备,直至不断发现有人员失踪,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   幻愁说得如此离奇,换作平时,恐难有人相信。试想南海,那得是多大的水域?符禹岛在海洋中心,用仙族结界覆盖隐匿,普通渔船难见它的踪影,谁又能有那样大的本事,用一块石头就包围小岛,在其四面的海底发出光亮?   然有异人南宫向,他们却不能不信。那人手上古怪的仪器无数,单更天仪就能毁天灭地,试问他还有何种怪招使不出来?   江南君问:“幻愁掌门,难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就没想过入海去看看,光之源头究竟为何物?并且就算有异光照射,并发生弟子失踪的怪案,也不至整个门派就这样弃岛而出!”   幻愁面色发青,叹道:“军师责怪得是,南海派承担守卫云霄大门的重任,怎敢轻易离岛?但各位有所不知,幻愁不是没派人下去打探,与之相反,我曾派出弟子百名,入海探寻,且携带的防备装置甚足,以防被光照射而遭毒手。可惜这些举动,非但一无所获,弟子们还全部浮尸海面,死状极惨,尸体犹如被什么液体腐蚀一般,残缺不全,惨不忍睹……”   话到这儿他再也忍受不住,衣袖掩面,失声痛哭。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南海派弟子,想起遭遇不测的同门,也是难掩悲痛。   “啊?这个……”闻听之人,皆大惊失色。   江南君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才好,唯有叹道:“幻愁掌门还请节哀,此番大战,我神鹰盟必将全力以赴剿除奸佞,为你死去的弟子,以及千千万万战死的英灵报仇!”   幻愁连连点头,收住悲声继续道:“多谢军师关怀。诚如您所言,如若只有光线干扰,我等确实尚不至弃岛。可最近岛上,又不知从何处飘来极重的异味,闻到后,轻者窒息,重者丧命。你们说,这海水有异,我们尚可坚守阵地,但若连呼吸都不行了,岂不是只能逃离!”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决战前夕之铁龙   南海派掌门幻愁,随鬼臾区等人进入中军帐,讲述了几天来符禹岛上履历的险境。到目前为止,他们损失的弟子已不下百名。   他的话在理,若仅受异光威胁,尚能强撑,一旦空气含毒,不能呼吸,恐怕换做任何人都只得撤离。   江南君凝神静听至此,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   众人一惊,即将目光转向他,鬼臾区问:“军师可是已想到其中缘由?”   江南君冷笑道:“不错,这杰作出自南宫向之手,各位大概皆无疑议。但我悟出的,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好一个恶魔,为达目的,果真是毒辣到不择手段!”   幻愁垂头丧气道:“敌人用如此极端又卑劣的手段占领我南海派岛屿,究竟出于何目的,望军师明示!”   江南君并不作详细解释,简而言之道:“符禹岛的设立,在仙族中历史悠久,可说自南海大门竖立之日起,就已因十二仙而存在。”   经这提点,鬼臾区也拍了帅案,“对呀,从地理位置上讲,符禹岛是守望云霄大门的最佳地点,既能瞭望观察,又能进攻退守。恶魔利用这种龌龊手段驱逐南海派,侵占小岛,便算得上占据了最佳地势,等到开打,他就能为所欲为!”   幻愁与弟子们听得痛心疾首,哭道:“原来如此!这个窥世贼子,开始时用异光害人,见我们顽守就改用毒气,可谓无所不尽其极!这场决战,我幻愁誓要与他拼了,哪怕搭上老命也在所不惜!”   幻愁情绪如此激动,灵宣洛怕他做出过激之举,赶紧安抚一番,又面向帅案道:“盟主,军师,宣洛对此结论毫无异议。或许南宫向现在并非如我们所想,在虚寒谷里控制一切,而是身在符禹岛。南海海滨鬼镇众多,我们虽加以剿除,六界山河图也不断显示还有漏网之鱼。加之海中符禹岛又被攻陷,云霄大门岂不是腹背受敌?我们得早想对策为妙!”   鬼臾区抚着大胡子,沉吟不语,江南君则既象对别人说,又象自语:“符禹岛受异光和毒气夹击,以至无人能留。但这两项,都不似更天仪所为,他这用的又是何种机巧?”   灵宣洛听得脑中一闪,急道:“各位,我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时,听她说过,南宫向在虚寒谷里设置了一台什么仪器,若能得超现实力量作为动力,比如冥界之力,就能打通不同空间之间的连接,建立起通道。那台仪器,被他称作铁龙,莫不是给搬去了符禹岛?”   这道信息,加之岛上现状,南宫向这次将更天仪与铁龙结合使用,已确定无疑。   敌人如此大耍淫威,中军帐里却不仅无人惊慌,分析他将使的手段后,大家反而更加镇定。   江南君想了一想道:“雪狼泣月一经发生,南宫向即得给桑雅和香丽换身。所以我能确认,他本人确实是在虚寒谷,而那台机器,他也的确是在远程用意念操纵。控制火铃儿和苍狼盟联军,释放由夺骨锁提炼的万魂,估计就是通过那台机器。由此我们决战取胜的关键,是趁曦穆仙带领芒鹰烽火营将士,在虚寒谷困住他时,接近并捣毁那台铁龙仪器!”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决战前夕之拒绝   符禹岛上呈现出的种种异象,加之曦穆彤在虚寒谷内探得的情报,江南君得出结论:南宫向通过更天仪更改气候,让万魂吸纳热能,以附着人身,再利用叫铁龙的仪器,制造异光与毒气,占领符禹岛。而这台铁龙,只怕要在决战中扮演主要角色。   既然现已探明,铁龙是南宫向控制战场的主要手段,那么一举将其摧毁,只怕是打赢决战最为理想的途径。然而铁龙虽近在眼前,又岂是那样容易给捣毁的?别说登岛,只怕靠近符禹岛十里,都有可能会给吸入龙腹,遭到腐蚀。这样艰巨的任务,神鹰盟内谁可完成?   情况紧急,灵宣洛二话不说,站起身向鬼臾区请命:“盟主,宣洛愿前往符禹岛,尝试捣毁铁龙,为我神鹰盟的决胜保驾护航!请盟主赐予令箭!”   “什么?灵帅要亲征符禹岛?那可是九死一生,难说就有去无回!”   鬼臾区大觉不妥,又不好一口回绝,唯有一如既往地看江南君,向他求助:“军师啊,南宫向既敢公然占领仙族岛屿,就是有十足把握。估计战事未开,那台机器我们是靠近不了的吧?”   江南君点头赞成,答道:“盟主说得在理!现在上岛,无异于灯蛾扑火,白白送命。摧毁铁龙的最佳时机,是在它已全面启动时,那样我们才能找准目标,一举将其歼灭。宣洛请稍安勿躁,我们所剩时间不多,必须在泣月发生前做好一切应战准备。你是灵童军的三军统帅,军队调集离不开你。我看你不如速与魏斗将军一同回去,做好灵童军的兵力分配,你意下如何?”   “这……”江南君几句话,就善意拒绝了他的请命,他心里多少不服。纵然已身经百战,他身上少年人的倔强,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性,却从未消退。   曦穆彤提及铁龙时,他的好奇心就已被勾起,当下正好有机会去一探究竟,却被阻止,自然心有不甘。但一深想,军师的话也不无道理。稽洛山的三军统帅是他,决战部署当然得要仰赖他的安排,又怎能在这时,去单独执行任务?想通这点,他嘟着嘴遵命,只好向众人告辞。   中军帐里发生的事情,斗斗由头至尾看在眼里,但不动声色。其实从他加入神鹰盟,驻扎来南海那日起,就只知他们的敌人是苍狼盟。   这南宫向是何许人也,又能有多厉害,他并无概念。然而时间不长,这名字就不停在盟主、灵帅与军师三人口中传递,且听他们的说法,决战对手已由他取代苍狼盟,自己对他的强大,怎还能有任何怀疑?   因为南宫向,符禹岛已成阽危之域,哪怕只是靠近,也会有生命之虞。既然如此,灵帅怎可亲自涉险?   炎夏转为寒冬,气候变更,夜幕也随之早早降临。   自神鹰战队在南海战场齐集,并各自驻扎完备,妖族的蚤妖承天司们也纷纷赶来相助。   他们瘦小的身躯,可隐藏于任何一处石缝或军帐顶,将下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决战前夕之私授   十里怒杀幻愁陈明符禹岛现状后,南宫向在决战中的动向,以及正做的预谋,是昭然若揭。   捣毁铁龙,已成此战关键,灵宣洛眉头都不皱,就要请命上符禹岛。   这项任务九死一生,决战未开,稽洛山三军统帅就先遭遇不测,这怎么行?请命自是被驳回,且盟主与军师皆言之有理,灵宣洛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唯有不甘心地退出中军帐,与斗斗一起回了灵童军营地。   呆坐在案边,灵宣洛对着烛火冥思,陷入之深,仿佛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再难意识得到,却冷不防由帐外蹦进个小人儿,卷来的风震得烛火一阵摇曳。   烛光猛烈晃悠,灵宣洛方被惊醒,定睛看去,来人竟是跳儿叔,脸上立即绽露笑容,刚才那“愁”字再也不见。   经东海一役,二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决战前夕,灵宣洛能再见他,自然欢喜。   跳儿叔个头矮小,长短如五岁孩童,大概是急于说要紧话,不顾礼仪地一蹦蹦上案头,就蹲在了青铜灯台边。灵宣洛不阻拦,只微笑地由着他,等他蹲得舒服了再开口。   跳儿叔凑到他脸前,拱拱手道:“灵帅,你们在中军帐里的那番讨论,我全听到了,因怕打扰盟主会谈,就没敢冒然进去。”   灵宣洛眼珠转转,心想蚤妖承天司若不带情报,绝不会擅自出现。跳儿叔对符禹岛的话题这般敏感,所带情报不用说也与铁龙有关!幸亏当时他没进大帐,现在正好让自己先听为快!   跳儿叔话说完,却反显迟疑,支吾道:“灵帅,我承天司职责在身,情报不呈交盟主,而是先给他人看,算不算违反军规呀?”   灵宣洛急不可待,想都不想就大加安慰:“不会不会,我也是神鹰盟里的骨干,负有制定策略,打击敌人的重任。盟主目前事忙,你告诉我,由我转达可不是一样?”   “哦,这样呀……”跳儿叔歪着脑袋想想,他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便不再犹豫,开诚布公道:“这重要情报,我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告诉军师与盟主,是因为你明确表态,要去探符禹岛。那地方之凶险,我不如先与你通个气,让你心中有底。去得去不得,你听后自己斟酌,总之肯定对你有帮助。也罢,跳儿我隶属妖族天朝,不完全算神鹰盟的人,就算违反军规,盟主也罚不了我,我就对你实说了吧!”   灵宣洛精神一振,竖起耳朵细听。   私授情报,确实是踩到了军规雷区,跳儿叔属天朝妖王管辖,若强词夺理,确可置身事外,但他灵宣洛可是灵童军元帅,却对军规明知故犯,一旦事发,最高刑罚是要被处斩。   他不顾后果,帘帐却又在此时被掀起,随即一阵冷风吹入,斗斗站到了二人面前。   “斗斗,你这是……”灵宣洛愕然。   不经传就往主帅营帐里闯,作为老资格军人,他犯这种新兵都懂的忌讳,实令人费解。   斗斗却若无其事,只顾对跳儿叔笑道:“不违规不违规!跳儿叔来与灵帅叙旧,又何来军规约束?是我魏斗好奇,引诱叔说了不该说的,责任全由我担。叔若打听到海里有何趣事,不妨对我直言!”   竹叶灵童不苟言笑,轻易不与旁人搭腔,这特性世所皆知。跳儿叔却没想到,这位闯进来的魏斗将军虽威风八面,却如此和蔼可亲,立即就放下了戒心,也变得十分随和。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决战前夕之铁须   灵宣洛得不到登上符禹岛的授命,心有不甘,独坐在灵童军军帐中沉思。   思来想去,盟主与军师的顾虑也在理,他明白自己确实不便于此时单独行动。然而只要有铁龙存在,就可能导致神鹰盟在决战中失利,他又不能坐视不理?以至深深陷入了两难境地。   正在这时,跳儿叔出现,专程为他带来了与铁龙有关的情报。私授情报,后果将十分严重,他虽知晓,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怂恿跳儿叔说出来。   眼看大错就要铸成,帐帘一掀却走进来斗斗。   与不熟悉的人相见,斗斗如此笑容可掬,尚属首次。跳儿叔得稽洛山的灵童子示好,受宠若惊,灵宣洛对他的反应更吃惊不小--光凭他这张笑脸,已可用“一反常态”形容,更别提在别人说话时,冒冒失失往里插,且还对谈话内容,毫不掩饰地显露浓厚的兴趣。   中军帐会议开完,斗斗仿佛就换了一个人。他把张大嘴的灵宣洛扔在一边,只顾与跳儿叔寒暄。   跳儿叔忽享这份殊荣,简直重过灵帅允他自由出入帅帐,那叫一个欢喜,就开始无拘无束地侃侃而谈。   “灵帅,魏将军,实不相瞒,今日我老远见到幻愁掌门,带了南海派一大帮弟子拖行李扛兵器地直奔云霄大门,就预感有大事发生。他们前脚离开,我后脚就潜上岛查看。”   “啊?跳儿叔,符禹岛上毒气蔓延,你是怎样潜进去,又全身而退的?”灵宣洛未及开口,斗斗又抢了先。   跳儿叔得意地嘿嘿笑,“我是妖人,妖人也是人,给毒气熏到,和仙人一样会死。但偷窃既是我们蚤妖的天性,老天自然要做相应的配合!”   老天配合蚤妖去偷?这莫非叫做天理?灵宣洛差点一头栽下座椅。   跳儿叔不管他的反应,继续口若悬河:“以前偷盗重要物品,遇到毒气在所难免。所以对防毒气侵害,我们自然有一手,比如闭气一个时辰不呼吸,我们是死不了的。”   灵宣洛不再为思考偷盗是否合法而跑神,注意力全给吸引到了他后面的话上。闭气一个时辰,用以与毒气对抗,足能打探到不少情报!   跳儿叔又道:“灵帅说得不错,那些从海里透出来的异光,正是来自一台仪器,透过海水,能看出个模糊轮廓。它弯曲绵延,形状似粗铁打造的小龙。等幻愁他们走远后,海里就探上来无数犹如章鱼须似的玩意儿,不过不是肉的,是铁的。”   “铁须章鱼?”斗斗也听得愣怔。   跳儿叔小眼里流露恐惧,猛点头证实:“是啊,那些须不仅是铁的,还是活的!无论从小岛的哪一方,都有铁须上探,它们不停蠕动着向岛中心延伸。最后你们猜怎么着?那些吓煞人的章鱼铁须卷在一起,开始往上长,一直长到像座塔那么高!”   他边说边直起身子,高高举起小短臂,可怎么伸都形容得不过瘾,差点就望帐顶上蹦蹬,力求用最形象的方式,向他们证明那铁须塔究竟有多高。   比划完毕,他接着道:“铁须塔形成后,顶部又散开,吐出一个黑沉沉的圆球。圆球一出现,天上就扯过一道闪电,等闪电击中黑球,你们肯定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决战前夕之提前   作为妖族承天司,跳儿叔获得情报后不直接呈交盟主,而是凭私交与灵宣洛两相授受,足以给灵宣洛惹来杀身之祸。   斗斗适时地冲进来,为老友化解危机,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南海派撤出符禹岛后,南宫向就开始动作,用章鱼须似的奇怪铁须占领岛屿,并结出了铁须塔。   说到关键处,跳儿叔竟大卖关子,让那忐忑不安的二人猜测发生了什么。他们当然猜不到,异口同声地问:“发生了什么?”   跳儿叔不再故弄玄虚,直接告知答案:“闪电击中黑球,黑球开始飞速旋转,并发出耀眼的绿光。绿光与海水里的七彩之光相互呼应,于是铁须撩动,伸回海水,再出水时,须尖上就会带一道怪啸的烟雾状黑影,送入铁须塔塔身。照我猜想,那粒发绿光的黑球,说不定就是雪狼吐出的狼元!”   “什么?桑雅……狼元已出?跳儿叔的猜想若是属实,岂不是说雪狼泣月的时间,神鹰盟再次估算错误?由此后推,南宫向换魂的计划,此刻已开始?哪里出错了?这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灵宣洛惊得无法言语,起身欲冲出帐外,却两腿一软跌坐在地。斗斗也是大瞪两眼,不知该如何反应。   “雪狼泣月,该发生在今夜子时。现在天刚擦黑,雪狼狼元就已被南宫向从桑雅身体里取出,他为何要提前行动?是因为被什么异常事件打扰,而临时更改决意吗?”   “异常”二字,提醒了灵宣洛,他急忙去捂心房,同时在脑子里大呼“灵儿”,然而哪还能感受灵儿的存在?   “我明白了,我明白这一切都因何而起了!南宫向发现我与桑雅分心,灵儿行踪败露,所以那恶魔转变计划,决定提前下手!桑雅身临险境,极有可能被当作弃子弃之不用。除此之外,他行动的时间,显而易见已与师祖姑姑的预计不符。芒鹰烽火营将士的调集,至少得需一个时辰,定将迟于行动开始时到达,姑姑又该怎么办?她的处境,绝不比桑雅乐观!”   他急得发狂,从地上翻身而起,狂野地要向外冲,斗斗却已重归镇定,在进一步询问跳儿叔。   “跳儿叔,雪狼泣月之夜,看来无可避免。可在泣月之后,那铁须塔已将狼元吐向月亮,就是上岛摧毁铁龙的最佳时机。如果我去,你看可行否?”   跳儿叔一愣,灵宣洛也站住了脚。   跳儿叔道:“魏将军,我想有一点,你大概还不太清楚。铁龙机器不在岛上,而是在南海海底。南宫向对岛屿的控制,全通过章鱼铁须完成。海水具有腐蚀性,我碰不得,所以铁龙内部的具体情况,我是不清楚的。根据我们承天司整个消息网的密报,火铃儿在南海海域已布下不少兵力,基本全是幽冥谷的魔兵,那水坛坛主甪江也在其中。魔兵虽不怎么擅长水战,也足以对我军造成制肘。火铃儿要真被南宫向操纵,那些兵,估计全都要给调去守卫那铁龙。别说靠近符禹岛,估计你游不到十里范围内,就已经给……”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决战前夕之呼唤   根据跳儿叔的情报,灵宣洛心惊胆颤地推断,他与桑雅的分心之事已被南宫向发觉,造成恶魔提前从她体内取出狼元,借助铁龙,由符禹岛作为基地,完成泣月之举。   这一下,桑雅与灵儿生死难料,曦穆彤也处境堪忧,灵宣洛不管不顾,就要离开军营奔向符禹岛,却听斗斗不紧不慢,犹如闲谈般向跳儿叔打听,如何登上被占的岛屿,在雪狼泣月的瞬间捣毁铁龙。   他尚来不及阻止,跳儿叔已大陈其中的利害,言下之意就是斗斗不能去。绘声绘色地说到一半,他还用一只细细的小手,从脖子上划拉过去,意指只要靠近岛屿周边十里范围,就得给干掉。   斗斗毫无惧色,瞅一眼面目赤红的灵宣洛,暗中用手压压他,示意他坐回椅子,依然保持淡定道:“跳儿叔,这些情报果然无比重要,我们都知道了,自会即刻转呈盟主,请他定夺下一步行动。所以你汇报的内容,最好就不要再向他人提起,以免惹来祸乱军心的嫌疑。毕竟那粒发绿光的黑球,是否就是雪狼狼元,目前还确定不了。如果照你所言,符禹岛难以靠近,我们就可从云霄大门前用炮火远距离轰炸。神鹰盟近七十万兵马,打不过他苍狼盟区区三十万,我还偏就不信!”   跳儿叔连连称是,看看在这儿打扰挺久,便告辞离去。   跳儿叔一走,灵宣洛“霍”地一下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向外奔,却被斗斗拉住。   “魏斗!你给我放手!”灵宣洛愤然甩开他,脚却停了下来。   见他不走了,斗斗手松开,冷然道:“我魏斗从军几百年,今日与妖族人私下授受军情,在神鹰盟里犯下死罪,灵帅该秉公办理,即刻去向鬼盟主陈情,请盟主定夺,该如何置办于我!”   “你……你休得放肆!”   灵宣洛气得双眼喷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怒视他片刻,又怒容散尽,黯然道:“魏斗,你我做好兄弟,不止一两天了。你今日表现如此奇怪,心里在作何打算,我能不知?”   他态度放软,斗斗也不再那样紧绷绷,咧嘴笑道:“稽洛山的小公子,竟学会观他人心理了,哈哈哈……”   他竟还有心思开玩笑,灵宣洛又大为着恼,却不再发火,背过身道:“已经火烧眉毛了,你还笑得出来,想必是心意已决,我若不强制,你就必生事端。”   斗斗在他身后,将脑袋凑去他耳边,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铃儿!”   “什么?”灵宣洛肩头一颤,而这声出来,斗斗自己都是一惊。   灵宣洛猛然转身,一把握紧他的手,再也不松开。   斗斗不再嬉笑,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灵帅明鉴,魏斗的心思既已被你猜中,就无需再遮掩。私探军情是死罪,魏斗反正要死,不如死得其所。跳儿叔刚才说得清楚,符禹岛现在充满毒气,无论仙凡皆无法靠近。不仅是海底铁龙,连火铃儿的苍狼盟联军,都已在周边设下埋伏,神鹰盟里无论是谁,都别想还能登岛!”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决战前夕之使命   通过跳儿叔带来的情报,符禹岛目前大致是什么状况,那铁龙又将发挥怎样的作用,灵宣洛与斗斗皆已了然。   说实话,二人都在琢磨,此刻就悄悄潜上岛,守到子时,再即刻摧毁铁龙。然而有斗斗横插进来,灵宣洛冷静了许多。   从闯入主帅营帐起,斗斗的表现就说不出的古怪,跳儿叔走后,他更像是在交待什么,灵宣洛一颗心狂跳,一把拽起他道:“既然神鹰盟里,谁都登不上符禹岛,你就休要再打主意!不如我此刻便去面见盟主与军师,汇报军情,并向他们请罪!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跳儿叔既是来我营帐,自然与你无关!”   斗斗淡然一笑,推开他道:“灵帅,决战在即,你又何苦为难盟主与军师,逼他们在阵前处罚大将?”   “这……你……”   灵宣洛给驳得火冒三丈,却只能干瞪眼。   斗斗不起身,继续道:“江南军师说得对,此战取胜的关键,是破掉南宫向对火铃儿的控制。控制若来自符禹岛,具体说来,是埋在符禹岛周边海域的铁龙,就得有人为神鹰战队分忧,去毁掉铁龙。”   “够了!”   灵宣洛一声怒喝打断他,“魏斗,你虽从军百年,至今也不过是稽洛山灵童军的一个将军,有什么资格背着盟主制定作战计划?铁龙当然要毁,但该怎样毁,本帅自有定夺,绝不允许你擅离职守,单独行动,否则别怪本帅用军法处置于你!”   就算他怒火万丈,想用吼声压人,心里也隐约感觉,斗斗心坚如铁,决不可被谁阻拦,只好晕头胀脑地思量,是否先找根捆仙索绑起他来,直到决战结束。   斗斗对他的威吓,毫无见怪之意,终于愿意站起来,拍拍他的肩道:“灵帅,你我此刻身处军营,上下有别,为了决战胜利,不得不放下私交,全力以赴地应战。然而咱们心底的朋友之情,却不会因战火而发生改变。你听好,我的请求来自朋友,绝非下属。你可以把我魏斗,当成手下不服命令的军士治办,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但从大局出发,你要那样糊涂地做了,失去的就不仅仅是我这朋友!”   “斗斗,你不要威胁我……不要……”灵宣洛声势丧失,语气里带上了哀求。   斗斗拱手道:“我陈述实情,怎敢相胁元帅?我乃精灵之身,精灵是六界之外的生灵,拥有许多仙凡人等皆不具备的超能力。比如灵儿,它能将灵魂转入你的头脑,与你永远相随。而我,闭气的本事更强过跳儿叔,可以三个时辰不用呼吸。这个强项,大概你们都不知道吧?”   “斗斗,你……”   斗斗这本事,灵宣洛确实是刚知道,却无法表达惊讶,也无法再往脸上强加威压之色,只失神地望着他,用目光求他别再往下说。   斗斗又怎会停?笑道:“月竹仙在生时,不是告诉过你吗?生命的到来自有使命,我们这些凡人之外的生灵,都是为使命而生。或许今晚,就是我执行此生,最后一项使命的时候。”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决战前夕之梦想   如果没有斗斗横加干预,灵宣洛在听了跳儿叔的汇报后,只怕已冲动地潜向了符禹岛。   然而此刻,他不仅不能再任由自己冲动,还得阻止斗斗兵行险招。但依斗斗的表述,他登上符禹岛,摧毁铁龙的决心,可绝非源于冲动。   作为法力高深的竹叶灵童,他能闭气三个时辰。那么由此刻算起,到他达到闭气极限,就正好是子时。   子时雪狼狼元离开铁龙,便时机成熟,可着手捣毁南宫向的基地。这样的时间安排,莫不是天意?   “斗斗,我求求你,不要做这样的决定……无论是作为你的上司还是朋友,我都不允许你去送死!你别忘了,在去东海的路上,你答应过我,等到六界之战平息,海晏河清时,要陪我一同畅游天下!诺言尚未兑现,你不可食言!”   话说到此,灵宣洛难抑心头痛楚,一把抱住了身材高大的老友。而他自己的身体却在缩小,仿佛又回到了刚进稽洛山时,住的那间小竹屋。   他依然是那个五岁顽童,为与竹叶灵童交上朋友,听信捉衣嫂的话,跑去糊涂殿后的醉翁亭盗酒,事发后呆坐房中,等待接受处罚。   在这时,斗斗捧着五彩锦盒进来,然后对他说,“三日后从玄冰洞出来,如小公子此心依旧,斗斗和小公子,就是一生一世的好友。”   “既是一生一世的好友,就不该狠心弃我而去!斗斗,你是卫营的将军,不是死士,符禹岛的任务,我们请盟主安排死士完成,你不要亲为,算我求你……”   斗斗任他抱了一会儿,听到“死士”二字才直起身,轻轻推开他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灵帅,你我皆为维护天下大义而生,又怎可擅定人的生死,将他人推作死士?魏斗闭气的本领,无人能及,如果手脚麻利,又受苍天眷顾,毁掉铁龙后能获一线生机,也未为可知。”   灵宣洛颓然坐回木椅,手撑着头,不为他这些安慰之词所动。   斗斗大步走到帐帘边,撩开条缝隙看看外面天色,又走回来急道:“灵帅,时间不多了,你不能再这般婆妈!让我走吧,就当今夜我从未来过你这儿。鬼魂附着人身,需要时间适应,只要我尽快让铁龙停止运转,南宫向的阴谋就不能得逞,苍狼盟的三十万联军,也还有生还希望!没有铁龙,南宫向就再拿不出任何力量对付我神鹰战队,也休想从云霄大门上收走十二仙灵力,神鹰盟将大获全胜。难道你……难道你不期盼,这一时刻快点到来吗?”   期盼!灵宣洛当然期盼!   胜利时刻,已无数次在梦里出现,他梦想这一时刻的来临,神鹰盟上下一片欢腾,大家都在举酒庆贺。   被斗斗激发,梦中场面再度浮现于脑海,他见到一张张笑脸,有盟主,有江南君,有鬼王,还有神鹰战队的各位头领,可他为何找不到魏斗?千万张庆贺的面孔中,怎独少了他?   他欲再度开口,斗斗却已扔下他,向营帐门口走去,而桌上,是他留下的卫营兵符,与将军大印。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苍狼之厄之血变   西王山的中军大帐里,火铃儿曾含沙射影地作出暗示,巴望剩下的三十万苍狼盟联军能在赶到南海战场前散尽,以尽量避免遭南宫向的毒手。   可惜的是,这些人大多已无退路,就算有,幸苦奋斗一场,也不舍得在还差一口气时放弃。   就这样,火铃儿率领他的残军,别别扭扭地抵达南海,在预定地点驻扎了下来。   军队安置妥当后,盟主本该再度召集众将入帐,因地制宜地分析目前形势,敦促各路人马各就各位,斗志昂扬地准备迎击敌人。   岂料火铃儿钻进营帐就谁都不见,躲在炭火炉后呆坐半个时辰,便走到门口,向下张望南海海面。   本该湿热沉闷的南海,在暮色里寒气逼人。此起彼伏的海潮声,被北风呼吼的啸声取代,听起来让人错觉正置身漠北雪原。   士兵们虽不是凡人,大多也仅属妖界魔界的普通人,未备充足的御寒战衣,不少人冻得面目青紫,哆嗦个不停。   “南宫向!你一个招呼不打,就擅自启动更天仪,把气候调节成严冬,究竟是为打击神鹰盟,还是在算计我火铃儿?六界大战里,你不是输家,你得到了万魂夺骨锁,莫不是欲通过我手下的联军,来释放那些鬼魂?这就是你在我身上打的坏主意?”   他怒不可遏,又忧心忡忡,回望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士兵,两只拳头捏得“嘎嘎”作响,金甲护腕下也变得火红,如同有火在两臂燃烧。   又瞭望片刻,他一只手按上腰际一把金色的小弓,同时亮晶晶如琉璃珠般的眸中,罩上腾腾杀气,默念:“南宫向,千年之约换来今日的结果,你我成了最大的敌人!千年前,我的先祖用破元弓击溃蚩尤,落下毒咒,毒咒竟被你利用,来毁灭我的世界!我明白了,这把破元弓落入我手,不为再灭蚩尤后人,而是为消灭你,让你罪恶的灵魂,在一道道金色闪电下散尽!”   他冷森森地笑,随即笑容扩大,变成仰天大笑。凄厉的笑声没入呼啸的寒风,很快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检视完周边环境,他回到营帐,坐于帅案后从半开的帐帘,继续看纷飞的大雪。   正在这时,帐外通报,变路天使变川求见。想是一众将军见到来后,盟主迟不召唤,心中焦急,便推变川这敢言的来探口风。   火铃儿不忍将大将拒之门外,便命他进来说话。   变川入帐,见盟主一脸阴郁,道是在为异常的天时发愁,安慰道:“盟主切勿多虑,不人人都说老天是公平的吗?这气候冻得到我们,自然也冻得到神鹰盟。”   话听起来有理,落进火铃儿耳朵却成了大笑话。但他不能驳斥,尽量神色松开,并暗想,“子时之前,逆贼必会下手。根据探报,符禹岛已被他占领,他究竟将怎样出招?”   刚想到此,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他一惊,欲抬手,又觉体内血液流速瞬间加快,并如火焰烧着血管。再看双手,仅眨眼功夫,手就肿胀起来,变得通红。   “南宫向动手了!他的招数,是要由我开始!香丽……”   他明白接下来自己将失控,变川呆在这营帐里着实危险,得赶快命他出去。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苍狼之厄之洞穴   火铃儿不傻,明白南宫向控制他的目的,是要侵占整支苍狼盟联军。但他不知符禹岛下藏有铁龙,只知南宫向盘踞在那个岛上,随时可能下手。   变川受众将所托,进帐与盟主商讨战局,并观察他对这一仗该怎样打,到底是何态度,却见他没说两句就脸色忽变,莫名其妙要赶自己出去,顿时大为不悦,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南宫向在常青殿里催动控血散时,是凝固火铃儿全身血液,以威胁他乖乖听话。此刻却是增高血温,让他浑身燥热,如同自焚,脾气相应也变得暴烈,两臂沉得只想杀人。   变川本心生不满,满脸责问之意,再看盟主时,他却似乎腹痛难当,整个人都伏上帅案,头埋在臂弯里抬不起来。   “盟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快……快传军医!”他见状大骇,哪还顾得上埋怨?赶紧奔去案边,欲扶起火铃儿,却不料刚触到他手臂,自己的两手就像被胶粘住,再也动弹不得。   “走……快走,不要靠近我,全军撤离南海……快!”火铃儿意识尚在,猛然醒悟他又错了,错在根本不该带兵离开西王山。   变川手不能动,听了他的话更是惊诧,但这一切在他抬头前,实在不算什么,等他把脑袋从手臂里拔出来,变川一眼望见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拔腿想逃,奈何手被粘住,又哪还能够?   见了变川的反应,火铃儿也觉茫然,张口结舌地问:“我……我怎么了?莫非我的脸……”   变川嘴巴大张,不能言语,眼睁睁看火铃儿一张白瓷般的玉面,快速肿胀成透明的红灯笼,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根清晰可见,血管里金色的火血奔流,已然将他由一个容颜绝代的美少年,变成了一个膨胀的血红色怪物。   火铃儿想起身,以甩开变川,两腿却如绑上了千钧巨石,拖得他无法行动。   他半伏在案上,全身火硝血都在由下向上地倒灌,涌进大脑,压迫得他苦不堪言。他试图思考,找出应付这危机的办法,可稍一动脑,想法就会变成利刀切割他的脑脉,疼得他只想翻滚。   终于,他如狮子般爆发怒吼,集全身之力腾跃起来,一掌推开变川,此时再看那位倒霉的天使将军,他竟已被石化成石雕人,一动不动了。   “我……我不能做南宫向的侵略入口,他不能踩在我的身上,盗走我的士兵,用苍狼盟的名义为祸世间!”   他无力地下着决心,可只要运动法力,就会吐出金红的火血。   他再也顾不上自己,在营门前撒下结界,禁止任何人入内,然后盘腿而坐,奋力调息,令自己入定。   刚刚闭眼,身周静止的营帐就陷入一阵巨震,他明明是坐在平地上,却不知为何,身下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他悬坐于洞穴上方,似乎稍一挪动,就会掉进洞里。他四面环顾,欲借助气流的承托慢慢移回平地,谁知这念头一起就失去重心,一头向洞里栽了下去。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苍狼之厄之祭坛   火铃儿本安坐于中军帐,一众将领见他迟迟不召集议事,便怂恿变川进来探口风。   火铃儿未及答言,南宫向已向他体内的妖界宝血下手,将他变成了浑身肿胀,血管暴凸的怪物。   变川被他的火体粘住,无路可逃,给高温石化成石雕人。他拼尽全力,用结界封锁中军帐,以防再有人入内遇害,然后试图调气运息,对抗南宫向以他作为入口,入侵苍狼盟。   然而一经入定,身处的环境就变了,他身下是漆黑的洞穴,稍一转念就向下跌去。   “啊--救命啊--快来救我--”   高速坠落中,他高声呼救,可显而易见,除他自己,洞穴里就再找不到其他人。   此时别说调息,除了顺惯性飞坠,他什么都再做不了。他想使出法力,想从腰间拔下破元弓,可手臂早已不属于他,他就好像是一只被线拉扯的风筝,任凭执线人安排他的命运。   他绝望地转动眼珠,身周本漆黑一片,似乎混沌无物,等坠到一定深度后却在发生变化。   令人窒息的黑暗,渐渐被亮光打破,仿佛深夜的荒野,隐现出一户灯火尚燃的人家。   光带给火铃儿希望,他又开始呼喊救命,谁知光线逐渐增强,等看清楚,才知那根本不是何荒野人家点燃一盏小小的油灯,而是一片燃烧的火海,只要他一直下坠,就将身陷其中,可能给烧得尸骨无存。   “不……不要烧死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做!香丽,香丽让我再见你最后一面,我求你,求你……”   他虔心祷告,呼喊香丽的名字,连喊几声后奇迹出现,他身上的魔婴童荧光,竟开始发挥保护作用,形成一圈粉红透亮的保护层,隔开他与火海,又结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把他包裹其中,随后坠落也停止了。   “我……我安全了吗?我暂时没死……”他惊魂难定,却因全身火烫,淌不出冷汗。   火焰在身边肆虐地燃烧,但伤不到他,他迫使自己恢复镇定,然后找到平衡,将身体从倒立状扳正,站在了火海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你是南宫向吗?你好大狗胆,敢用妖术挟持本盟主?”对着火海,他徒然地怒吼。   “火铃儿,老朋友,拜托铁龙请你来我的宫殿做客,不过是为与你叙旧,又何至于这样紧张?千年前,咱们就预见了这场旷世之战,我也定下心意,要助你成为胜者。所以不管你有多么不济,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任你给神鹰盟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一无所获。我这大老远地赶来助战,你对我怎就不心存感激?”   一个难听的声音,从火中传来,随后前方火焰淼动加剧,并从正中心向四周流散。紧接着,一个燃烧的圆形祭坛,从正中缓缓升了上来。   祭坛被无数奇怪的,扭来扭去的红色字符包围,字符在火苗承托下,不断上浮下沉。   祭坛中,是一个看似由铜打制的宝座,又高又直的椅背上,嵌有一个怪异的金色兽头。宝座扶手边,靠着一把散发炫光的黑金权杖,此时宝座里尚空无一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苍狼之厄之转变   南宫向意图从万魂夺骨锁里提炼万魂,再与苍狼盟军队相结合,把三十万联军变为他的冥界之军。   眼看落雪时间已长,热能收集足够,他这项罪恶计划,就要开始实施了。   火铃儿在封死的中军帐内,坠入漆黑洞穴,眼看要被地底的熊熊烈焰烧化,却给魔婴童荧光搭救,止住坠势,躲在荧光气泡里安然无恙。   但这平安只是暂时的,虽有荧光护体,他却不能催动气泡上升,逃出地洞。仅过片刻,地洞的火海上就升起类似祭坛的圆台,圆台正中,又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宝座。   火铃儿能感知南宫向正在暗中酝酿,心想毁掉宝座,夺过那柄黑金权杖,或能阻止他出现,便踩着气泡,一点点撩开困扰他的火舌,以求靠拢祭坛。   地火猛烈,却不带热气,隔着气泡感受,如坠入了冰窟。那不知是何怪火,他的腿被炙烤,不再重如悬千钧之石,而是变得轻飘飘又软绵绵,刚靠近祭坛边缘,不知何故就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跪在祭坛上,火是烧不过来了,人却也站不起来。他把两手摊在眼前,看着血红透明的皮肤,眼泪一串串从眼眶里打下来,可一沾到脸颊,就给“蒸发”成白气,瞬间消散。   他放弃哭泣,睁眼怒视宝座,喝道:“南宫向,有种干坏事,就别做缩头乌龟!我火铃儿已来到此地,为何你还不快快现身,也好与我较量一番?”   话音刚落,祭坛后的火焰里,就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随后一个苍老而阴森的声音说道:“火盟主,欢迎来到虚寒谷,我这处栓心大法构筑的宫殿,没叫你失望吧?”   “虚寒谷?是什么地方?”   火铃儿暗惊,按住疼痛的膝头再往上看,宝座已转了个圈,里面不再空置,而是坐了一个人,一个比魔鬼更加可怕的怪人   只见他身着一件宽大的,乌黑滚金边的巫师大氅,一头闪光银丝披散肩头。最骇人的,是银丝下那张脸,犹如干涸的黄土地般,布满一道道裂痕。穿插在裂痕间的,还有密如芝麻粒的小坑。   他两只眼炯炯发光,不像天生,倒更似被人镶进裂痕间,因为镶嵌的手工拙劣,两边高低还不一样。   “你……你不是南宫向!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那副丑怪嘴脸,火铃儿心胆俱裂。   “哈哈哈--”怪人笑得前仰后合,本来靠在宝座边的黑金权杖,不知何时已握住手里,正用发光的怪眼死瞪着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南宫向有什么关系?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要将我劫持来这里?”火铃儿不停声地逼问,却嗓子发抖。   “什么人?”   怪人打断他,倾过半边身子,饶有兴趣地迎接他的目光,他却更加胆怯了,抵受不住那眼睛的光亮,不自禁低下头去。   “老朋友,你我相识千年,友谊如此深厚,总不至换张面孔,就得重新做自我介绍吧?苍山老林里的篝火边,那条烤得香喷喷的鱼,至今回想起来,我还直流口水呢!”   “你……你真是南宫向!可是,你到底有几张面孔?从那个擦鼻涕的小孩,到后来的白面书生,再到现在的枯树皮怪人,你都是怎样变换的?”   大惊之下,火铃儿不断在记忆力搜索,与南宫向相识后他种种的转变。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苍狼之厄之拜神   火铃儿坠入地洞,在魔婴童荧光保护下爬出火海,却爬上一个祭坛,在那里见到了彻底变为恶魔脸孔的南宫向。   与此人相识千年,几乎每一次见面,他的外表都会发生转变,那么到底哪一次见到的,才是真正的他?   见他如此好奇,南宫向再次大笑,笑声震得祭坛周围的火苗狂舞,犹如无数妖魔鬼怪在随声附和。   “小子,反正你活不了多久了,我不如让你在死前明白,这与你建立千年之约,打算共同灭世的盟友,到底是个什么人!”   “什么人?难道你的真实身份,连南宫向都不是?”这谜中谜,火铃儿深感困惑,困惑带来懊悔,他悔不该当初与此人相识,更后悔一直轻信、依赖于他,却为时已晚。   南宫向用黑金权杖的骷髅头向他一指,恶声道:“火铃儿,你真以为我的出身,是苍山里的野石头,我是打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光身子小孩,对吗?”   “这……难道不是你向我自述的来历?”火铃儿又开始回忆当年的情形。   “我呸!”南宫向难掩愤怒,喝道:“石头,是我的保护体,正因被困在石头里的时间太长,我才失去原身,再出来时,缩成了一个小孩模样。可我那颗心,还有脑子里的见识,依然属于学识渊博,胸怀壮志的太子,魔域国储君赵焕年!”   “什么?你……你是太子,是储君?这……这得从何说起?”火铃儿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再看向他问:“既然如此,白面书生大概是你的真实模样,可你……怎又会变成现在这副尊容?”   南宫向拼命摇头,否认道:“不要用‘变’这个字眼,这一切都是命运作怪,是我命中注定,要成就今日大业!你我订立千年之约,远在我去中原修神之前。我修神后都发生过什么,受过多么可怕的折磨,你们没有人知道,只要我不说,你们谁都不可能知道!”   话到此处,愤怒转为狂躁,他猛力用黑金权杖击打祭坛,火铃儿随气泡被抛向半空,不断翻滚,吓得失声惊叫。   好一会儿后,南宫向才算平静下来,停止敲击,祭坛恢复平稳,火铃儿重回台面,听他继续道:“从云南来到中原,我打听到诸神皆聚居在西天子虚山周围,通过乌有崖就可进入,向他们朝见。我以为万事俱备,便莽撞地往那里跑,却不知凭那点风雷破的本事,根本通不过断归索,没走两步就被吸走一身勇气,堕入吸气潭,眼看要被翠环蛇分食。关键时刻,是韩虚子救了我,并把我带入他居住的山谷,帮我疗伤,给我好吃好住。”   “这个,就是你如愿以偿,拜得神尊为师的过程。”火铃儿感叹。   谁知他刚说完,南宫向怒火又起,甚至比刚才更甚,吼道:“你给我住口!他救我,为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他自己!那日他之所以出现在西天帝神宫,只因修炼邪功遭诸神弹劾,于是华夏帝召见,褫夺了他神的尊号,从那以后,他就成了一个游离于正统神族之外的邪神,确切说来,他已不是神,而是魔!”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苍狼之厄之剖心   火铃儿见到南宫向,确切的说,是见到一个外形恐怖的恶魔,与他印象里的南宫向,实在相差太远。   见他好奇,南宫向难得地提起了自己拜神为师的经历,却不料这一提,就牵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栓心法的鼻祖,是邪神韩虚子。因为南宫向在中原露脸,这一神族当年的丑闻,几乎已人尽皆知。但韩虚子因创建邪功而遭诸神弹劾,最终被褫夺神尊封号,火铃儿是第一次听说,这也意味,南宫向自称邪神的说法不实。   或许是因有荧光阻拦烈火,他感不到火焰撕扯头脑与心肺的难耐,相比之前,体温竟略微降低,额头更有了湿漉漉淌汗的感觉。   他心惊胆战地问:“据我所知,前往中原修神,是你长久的夙愿,虽然原因我不清楚。但由此推想,如果你知道韩虚子不是神了,又怎会没有怨言地跟随他学什么栓心大法?”   南宫向眼中咄咄逼人的光芒淡去,颓然窝进宝座,不再发怒,仿佛蓦然间就回了可怕的过去,抖着嘴唇反问:“为什么?因为韩虚子对神族怀恨在心,又不愿栓心术失传,一直想物色一名弟子。他正好撞上我,见我有风雷破的基础,又心术不正,是符合他要求的不二人选,便误打误撞,把我当作了他的传人!”   火铃儿擦擦汗,嗫嚅道:“你说得苦大仇深,在我听来,其……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换做一般人,大概那位韩虚子,还看不上眼呢……”   一听这话,南宫向就缓缓转过脸来,刀刻似的细眼再度发光,眼光却不再是逼视,而是古怪得令火铃儿浑身发冷。这火焰升腾的洞穴,怎就感受不出些微的热气?   “照你这说法,能做韩虚子的徒弟,是我此生的幸运?”他的语调与眼光一样古怪。   火铃儿咽下口唾沫,不敢再多嘴,摇摇头道:“你别误会,我……我可没这意思!”   南宫向的心思,全放在回忆往昔上,顾不得与他计较,骷髅头从他鼻尖处挪开,怅然若失道:“韩虚子骗我,说他是神,且身份至死不失,等我修炼圆满,就会向神族写下荐书,助我成神。他说得天花乱坠,由不得我不信,却不知,练这邪功有多可怕。别的不说,单这第一步,就是要从心房,把心给掏出来。”   “什么?掏心?”火铃儿再度惊呼,一个大活人给取出心脏,还活得下来吗?   南宫向死盯袅动的火焰,愤恨地重复:“不错,掏心!修习心术,当然是要用心作文章。栓心法更进一步,但凡修炼,都得先把心脏给取出来,交给师傅,放入他的丹田锤炼,美其名曰,是为修炼这所谓的神功打基础。火铃儿,你知道韩虚子剖开我的胸膛,剜出那颗血淋淋的,还在突突跳动的心脏时,我有多痛苦,多恐惧吗?最可怕的,是他做这一切时,我不仅活着,还意识清晰,睁大双眼目睹不幸发生,连麻药都没有,就是生剥!所以直至今天我都还能感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宁愿那时我就死了!我宁愿被韩虚子一刀插死!”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苍狼之厄之求生   南宫向要向火铃儿讲述的,是他休习栓心法的经历。这果然是一种世所不容的邪功,修炼者若要入境,得先由师傅从胸膛剖出心脏,再送入他的丹田锤炼。   南宫向杀人如麻,见血如见清水,说起这不堪回首的历程,依然恐惧得失控,发狂般大吼大嚷,枯树杆似的身体裹在黑袍里,在宝座中僵硬地扭动,围绕祭坛的火苗受他影响,也越窜越高,眼看高得要盖过火铃儿头顶。   火铃儿不止再觉不出热,还冷得发抖。背脊上更是冷汗涔涔,衣衫全部湿透。别提插嘴,整个人都只敢死死缩在荧光气泡里,一动不动。   南宫向好容易逮着机会,倒出心中积蓄千年的苦水,舍不得说个开头就停,便努力镇定,平缓语气继续往下讲。   “失心之后,若想持续生存,就只能开始修炼栓心法,我已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有一日,韩虚子躲在他的禅室里自语,叫我偷听去,说什么栓心术的衣钵传人,本该是他的大徒弟越弓。但越弓为人正派,不愿与他为伍,自从他创立了邪功,二人就再不相来往。越弓火影幻术精湛,如能修栓心大法,必定将超越他的成就,他大可以用对付我的手段,逼越弓就范,可他疼爱大徒弟,下不了手,所以只能找个替代品。”   这话听得火铃儿想笑,但哪敢笑出来?   南宫向却自己悲哀地笑道:“这下可好,我明白我这一连串的遭遇,都是从何而来了。韩虚子那不学无术的老怪,为保住他大徒弟,就不惜拿我这无辜者的性命一搏,让我忍受天地难容的痛苦,凭什么?于是从那天起,我立定决心,既然命中注定我要走上修炼邪功的邪路,就不如一直顽强地走下去,直至混出个人模狗样,再逼韩虚子兑现诺言,有朝一日荐我成神!”   见他情绪稳定不少,火铃儿又敢开口,怯怯地问:“那么现在的你,到底是不是神?”   一听这愚蠢的问题,南宫向差点从宝座上蹦起来,权杖向前一戳,戳上气泡,火铃儿连滚几滚,险些跌回火海。   “是不是神,你说呢?失去心脏后,我俊美的外表一天天发生蜕变,我的头发,我的皮肤,都在脱落,连眼睫毛和眉毛都没能幸免。要想复原,表面上做一个正常人,我必须吞食活物心脏,把鲜血当水喝,以修炼出血元筑基,再从中提炼血元。我的命是保下来了,可这过程一旦开始,就再不可间断,否则之前的修炼,就全部白费,我还是会死,无比丑陋可悲地死去。韩虚子不在乎我的死活,告诉我,我若决心解脱,他不会阻拦,只会再找新的替代品,总之有大把人选,绝不差我这一个。你说,且不论他这话的真假,他有真正把我当徒弟看待吗?他对越弓的师徒之情,可曾给过我半分?”   火铃儿再次遇险,哪还敢惹他?他的问题又不敢不答,只好点头,想想不妥,又使劲摇头。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苍狼之厄之能量   南宫向修炼栓心法的真相,竟是遭邪神韩虚子诱骗。能收到一个合适的关门弟子,来修这令普通人闻则丧胆的邪功,绝非易事,又怎会像邪神说的那样轻飘,修炼者趋之若鹜,排着队等他?   然而诚如南宫向自曝,他心脏已失,要想活下去,就再无退路。可魔域的大业未成,他又怎忍心去死?于是与那韩虚子就各取所需,苟合在一起真成了师徒。   火铃儿生怕南宫向因狂怒而失控,失手置他于死地,只好勉强附和。   南宫向说到兴头上,不理他的反应,只顾自语:“刚进入一阶修炼时,我不得要领,血元不能成型,难以在筑基上固定,我的身体就逐渐干枯,全身上下如被枯树皮覆盖。我看着镜子,放声痛哭,哭我给栓心法毁了,就这样毁了。我不甘心,明白干枯是因为缺血缺气,便疯狂食心。不久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就是在夏日风暴来临时,用风雷破引下天上雷电,可为我无心的心房,提供强大的动能,血元在这基础上成型,比单纯食心的威力要大出数倍!”   “风雷破!这人竟好意思,用巫雀门的绝学与邪功相配合,南宫沃若在天有灵,得多么痛心!”火铃儿实在大感好笑。   南宫向不觉,继续侃侃而谈,“有这发现,我欣喜若狂,却不告诉韩虚子,而是悄悄积蓄雷电能量,聚成了一个珍贵的能量球。可这能量球成形后,动能过猛,我又急于求成,没意识到冒然放入心房,可能反会让我引火烧身,自我毁灭。”   话说到这份上,他为何会变成今天这可怕的模样,火铃儿已能猜透,只静静往下听。   南宫向道:“雷电能量球过于强大,我把它放进心房后,体温急剧增高,我开始由内而外地熔化,化成一滩铁水般聚不起来。可因为栓心法的牵制,我这无心人死不了,又只能悲痛地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韩虚子对我擅作主张,把其它派别的功夫融入本门心法,十分憎恨,可念在我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份上,救了我一命,将我重新铸型。但那之后,他夺走了我幸幸苦苦建立的能量球。”   “你师傅……夺走了那个能量球?可我若猜测不错,那不是更天仪运转的核心,能量仪核吗?”火铃儿还是忍不住,插问了一句。   南宫向转向他,脸上竟带着笑,“不错,看来世上知我者,非你火铃儿莫属。那场风波过去,我继续专心修炼栓心法。表面上看起来,我与过去无异,内心却不再平静。我本以为,遭受如此强大的动能冲击,我会死,会粉身碎骨,可我没有,这说明我的心房可以装载那个圆球,之所以首次失败,是我未得控制它的要领。圆球在师傅手里,我想偷回来,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并且可笑的是,师傅不懂风雷破,虽知圆球是宝,却对如何使用一筹莫展。我见那东西,对他只能做个摆设,就不再强求,而是假装服帖,老实练功,以等待时机。”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苍狼之厄之撕破脸   南宫向在修习栓心法之初,并不顺利,眼看难以领会要领,就要搭进性命,却在这时悟出风雷破对邪功的辅助作用。   然而他依然未时来运转,方法是找到了,却并没克服难关,反而差点被风雷破收集的能量球夺去性命,最终还是韩虚子救了他。   南宫向又道:“使用能量球,我看似没讨着好,但遭雷电之力痛击,并化成铁水后,我好像全身的潜能都被激发了,修炼是一日千里。没过多少年的功夫,竟由初级冲上最高一级,可以圆满出师了!”   南宫向是否能实现夙愿成神,全赖出师这一时刻。火铃儿一直以来的疑问将得到答案,竟忘记了恐惧,侧耳细听。   南宫向道:“我在那与世隔绝的山谷,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遭受非人的折磨,终于练成神功,达到了世人难及的修为高度,只怕连韩虚子在给我剖心的那一天,也未曾预料。既然能够出师,他给我许过的愿,这时就该兑现了!谁知……谁知……”   说到这儿,他突然无法继续,只靠在宝座椅把上,用手撑着头,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   “谁知怎样?”火铃儿急不可待,不顾后果地追问。   南宫向鼓足勇气回答:“谁知,他把救我当日,发生在帝神宫里遭诸神弹劾,再也不是神的真相,告诉了我,并催促我出谷,从此忘记他那个师傅,不要再回去见他。”   “这样说来,你确实没做过神,甚至比韩虚子还不如,连神坛的边都没沾过。可你又是怎样骗过纳木措,混入募须神族幕府的?”火铃儿难抑惊讶,从气泡里站了起来。   南宫向收起戚色,哈哈笑道:“你这问题,实在幼稚!难道你忘了,欺骗是我最拿手的本事之一吗?募须神族与中原的传统神族不同,对他族没有偏见,所以我根本不用对纳木措自称是神,而是用一个死鬼狼妖的履历,就骗过了幕府的验证。”   “原来如此。”火铃儿苦笑。   南宫向又道:“韩虚子怕我心怀仇恨,报复于他,就赶我走。我当然不留恋那个令我心碎的苦难之地。再说,我还有与你的千年之约,还有诸多大事要着手完成,又岂会再回他那小小山谷?然而就算要走,我也得带走风雷破的能量球,那本就是我的东西,韩虚子不能私吞,不能据为己有!谁知我去找他要时,他竟与我翻脸,说与我师徒一场,留下此物做个念想,也不为过。这一下,他彻底激怒了我……”   “你……你对你师傅,做了什么?”火铃儿茫然地瞪着他。   仇恨和杀气,重回南宫向可怖的脸,“做了什么?那么多年的隐忍,那么多年的摧残,全在那一刻爆发!是他韩虚子逼我的,如果他不贪婪,没打算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还会敬他为师傅,一辈子记住他,可他打破了我的底线,逼疯了我,于是当能量球给他捏在手心时,我将其引爆,把他那尊可悲的邪神神身,炸成了肉屑。”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苍狼之厄之丹田   南宫向不惜向火铃儿抖搂自己最大的隐私--栓心法修成之日,为逼韩虚子交还风雷破的能量球,将他炸死。   火铃儿想到他忤逆杀师的事实,惊得跌坐回去,颤巍巍指着他道:“什么?南宫向,你……你杀了你师傅?”   南宫向森森冷笑,“对,也不全对。他是成了肉屑,再也不能对我作威作福,我却没完全毁掉他,而是留下他的丹田,炼制成风清水凉的山谷,从此穴居其中,吸取他蕴积万年的强大神能。那山谷,正是你此刻呆的地方,叫虚寒谷。围绕你的火焰,就是韩虚子的丹田之火,叫冰火。冰火燃料,是他那无尽的栓心法内力,所以火焰才永不会熄灭。火铃儿,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很神奇?”   “这地方,竟是韩虚子的丹田?”火铃儿浑身发麻,似失去知觉,极想逃离,可不管往哪儿爬,都只能触到祭坛边缘,稍一向前就会重坠冰火,他哪儿也去不了。   南宫向任他无用地挣扎,笑道:“被韩虚子捉来的第一日,我悲天悯人,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最不幸的人,却想不到等栓心大法练成,我竟成了世上最为幸运之人,站上了修炼心术的巅峰。不仅如此,连韩虚子钻研万年获得的法力,最后都能尽我所用,组成这无所不能的山谷。无论我在外拼搏时,受伤有多严重,只要入虚寒谷休养几日,用韩虚子的邪气疗伤,就能痊愈。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吃尽世人难以想象的苦,终于得到回报,从此天下无敌,连外表都可通过我风雷破的能量球随意变换,还有怎样的大事,是我做不成的?我付出了那么多,你说,如果达不到目的,得不到一直渴求的东西,我值得吗?”   原来从巫雀门的后山分手后,此人有过这样不同寻常的经历,也难怪相比初相识时,他显得更为冷酷和嗜杀,不对,根本就是已经成魔,一个举手投足,都只想摧毁的恶魔!   他性情大变的前因后果,火铃儿已然明白,更觉恐惧。但他还有困惑,问道:“你我虽有推倒五岳,攻占六界的千年之约,但照后来的种种迹象看,你对六界霸主之位并无兴趣。你说你来自魔域,又是储君,莫非你真实的目的,与魔域有关?”   南宫向鼻子里重重一哼道:“你这脑子,总算是转过弯来了。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们这些井底之蛙,天天就知道内讧,自己人打自己人,却不料被我这外来的渔翁坐收渔人之利,还真是好笑!实话告诉你,我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回到魔域,继承父皇的皇位,统治我自己的世界!我本就属于那里,那里的一切也都属于我,我为何要放弃?为何要将一切拱手相让赵素年,向一个鄙陋的庶子认输?”   火铃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心惦记营外的三十万苍狼盟联军,不想再与他纠缠,怒道:“南宫向,你要找人倾诉,这些话我已经听完了,请你放我离开!随你如何故弄玄虚,我由得你,但本盟主有要事在身,实在没空陪你游戏。我必须赶回去调兵遣将,对付神鹰盟的进攻,你若想取得云霄决战的胜利,坐收渔人之利,不还得靠我?”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苍狼之厄之羞辱   听完南宫向的讲述,火铃儿才知自己是堕入了他的老巢虚寒谷,而虚寒谷来自教授他栓心大法的师傅,邪神韩虚子的丹田。   这一惊非同小可,火铃儿感觉如在做梦。   祭坛边熊熊燃烧的火焰,是韩虚子强大的栓心法法力,估计从虚寒谷建立之日,也就是他被炸碎的那天起,大火就从未停息。   如果他坠入的洞穴,是虚寒谷入口,那么出口被邪火封锁,进来之人,休想还能再逃出去,也即是说,进入虚寒谷的人只能有来无回。   火铃儿心里明白这点,却不能就此放弃,还得做垂死挣扎。他想用言语相讥,逼南宫向放自己离去。   不过他这企图,无异于痴心妄想,南宫向听了连发“啧啧”怪声,阴阳怪气地笑道:“火铃儿,千年苦水,我只倒与你一人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这原因,除去你是我唯一的老朋友,可以倾诉衷肠,还因为你很快就将是个死人。我的经历,涉及我法力的来源,一旦被人知晓,就可能找到打败我的破绽,所以绝非人人都能告诉。这虚寒谷,来自韩虚子,谷中真气流动,故能让我在此休养生息,永生不死。不仅如此,还能将你六界玩弄于掌股,在你的世界里为所欲为。然而一旦你见到的这些火焰熄灭,虚寒谷就废了,我也从此就无家可归。你想打败我,从这儿逃出去,不如想办法怎样灭火。如果你真拿得出那个本事,我南宫向就认输!”   “熄灭韩虚子的内力之火,就能破解虚寒谷,断了南宫向的后援?”   火铃儿环顾祭坛周围的火海,很想尽快找出灭火之策,却奈何技穷。   南宫向看出他的困窘,摇晃权杖大笑:“不是我低估你这位苍狼盟主。虽说你能借姬轩辕的威名,在世间耀武扬威,但与他曾经的叱咤风云相比,实在是丢尽他颜面。你始终甩不脱仇恨的包袱,一旦得势,就为权力与威风沾沾自喜,并沉溺于享乐,所以被神鹰盟打得一败涂地,哪怕老夫把利器送到你面前,比如电火雷珠弹,你也用不起来,最后还是要把先机拱手让人。难道你还指望我相信你,云霄决战,能靠你取胜?”   “你……”虽是羞辱,却辱得火铃儿哑口无言,这番话句句是事实,他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南宫向弯下腰,凑近气泡,煞有介事道:“火盟主,你此时表现出的尽心尽职,令人敬佩。不过现在才发奋图强,是不是太晚了?南海战场,已被我通过铁龙在符禹岛上控制,我还没下令开打,你又着哪门子急?”   “此战……由你操控?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他就要说出对苍狼盟的图谋了,火铃儿绝望地身子一斜,差点滚进火里,却被南宫向用权杖止住。   “小子,我实话告诉你,符禹岛上的万魂塔,已由铁龙搭建成功,目前正向风雪中释放万魂。万魂获得雪花释放的热能,将依照我的指示,奔赴你苍狼盟营地,一道道附上你苍狼盟士兵的身体。”   他边说,边亮出了骷髅头的眼眶。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苍狼之厄之附身   火铃儿被南宫向控制,身不由己,心中满是对三十万手下的担忧。诚如南宫向所说,直至今日,他才开始用心打理苍狼盟军务,但为时已晚。现在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哪怕要死,也尽量死得其所,看能否阻止南宫向伤害他那帮弟兄。   南宫向对他毫无怜惜,黑金权杖往祭坛上一杵,骷髅头的三个圆洞喷出阵阵烟雾,就将他围绕,并勾勒出一副虚像画面。   火铃儿万分惊惧,往虚像里看,演示的竟是他苍狼盟的营地,士兵们正靠着火堆取暖,冷不防却从密云后,激射出一道道怪啸的幽灵。   这些幽灵散发缥缈虚无的绿光,并卷夹一层层雪花,将那洁白的晶体映得通绿,趁士兵们骇然呼救时钻入他们的眼眶,随即士兵倒地,犹如咽气。   “南宫向你这个魔鬼,快给我住手!你到底想我怎样?”火铃儿给吓得魂不附体,又心痛难当,索性一把拍散气泡,手脚并用爬起来,站在了南宫向面前。   “想你怎样?”南宫向阴森恐怖的眼睛,再度逼视他,“我想你老老实实与我配合,让这三十万士兵为我服务,听我指挥。他们战力无穷,我保证竭尽所能地促使他们爆发,以战胜神鹰盟的七十万大军,创造以少胜多的奇迹。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服从我!”   “不!绝不!”火铃儿狂呼,“你可知你在夺走整整三十万人的生命?一旦万魂附体成功,他们就全都得死,从此沦为你的冥界鬼兵,再不受我调遣!我绝不能允许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残杀他人!”   南宫向一挥袍袖,狂傲地叫嚣:“你以为就凭你那点火硝水的本事,就能阻止我?若是真有能耐,你怎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火铃儿,你给我听好,你已经没有选择,更没有退路,只能屈从!此战之后,我将拥有强大的冥界之力,并用那力量打通魔域与你六界的通道!这世界为空虚而生,没有实际存在的东西,所以我把你六界称为第一虚空,魔域为第二虚空。假如我能将两个虚空重合,用你这世界的能量,支撑第二虚空的运转,又何愁等不到东山再起的一天?又何需惧怕那不知由来的魔域入侵者?”   “你……你做的,竟是这罪恶打算,欲把我的世界当作燃料,燃烧起来带动你的世界?”   火铃儿听得心胆俱裂,撑着地后退两步,可当手触到火苗,才惊觉那火苗不知从何时起,竟彻底转为冰寒,止不住又一声惊叫,手缩了回来。   南宫向得意地摇头晃脑,“火铃儿,你这反应实属正常。很快你就会掉进这片虚寒谷的冰火,别想还有自己的意识。生活在魔域里的人,可没你们这样幸福。那里经历过末世浩劫,已陷入洪荒的原始状态。我是他们的君主,如此隐忍,就为还他们家园,有朝一日,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对我俯首称臣!”   “你这是,要以牺牲我们的世界为代价,重建你自己的世界,以实现你真正的霸主野心……”   火铃儿绝望地哭嚎。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苍狼之厄之灵珠   南宫向入侵中原,处心积虑地要在六界之战中获胜,却不急于称霸为主。他的淡漠,并非是因为没有野心,而是正好相反,他野心勃勃,但志向不在于控制这个世界。   魔域国故土,他念念不忘,作为灭世灾难发生前的皇室诸君,他誓不放任即将到手的辉煌随时光陨灭。他的野心,说白了就是要打通空间通道,让两个不同的世界重叠,让一方成为另一方的奴隶,而将受奴役的一方,就是六界。   火铃儿被他俘虏,倒在虚寒谷里,血变似乎停止,韩虚子内力燃起的火焰却寒冷加剧,成了名副其实的冰火。   铁龙释放万魂,苍狼盟联军受幽灵突袭,正一个个被附体。火铃儿急于出去救人,却是鱼游釜中,自身难保,只能绝望地哭喊:“南宫向,念在你我千年之前的交情上,你放过我吧!你把我抓来,到底意欲何为?”   道出伤心往事,发泄一通后,南宫向心情好了不少,冷然道:“你说得没错,咱们是相识于千年前,那时我唯一识得的法术,就是变石头。也得亏这项防身本领,我才能一次又一次逃过灭顶之灾。所以就算我在魔域国的师傅,不如赵素年拜的那位有才,我也不怨恨。隐身于石的本事,难说今后对我还大有用场。对于你,我意欲何为?你的价值大着呢!我蛰伏数年,蓄势待发,遇到你时就知机会到,从你身上着手,就可以开始筹谋宏图伟业。除去千年之约,还有件事你大概不知,就是你那粒藏身的曦穆灵珠。”   “曦穆灵珠?你指的是,我的火铃铛?”火铃儿面如死灰,死死按住了悬挂腰间的丝绦。   权杖倚回椅把,屁股离开宝座,南宫向阴险地向他靠来,“我自幼在皇宫生活,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当然不会为一粒宝珠所动。但是有生命力,可赋予人新生的珠子,就不一样了,比如含有曦穆仙内丹精华的曦穆灵珠。”   “南宫向,火铃铛是我的生命之源,你永远也别想夺走!”   南宫向森森冷笑,“千年前,珠子是你赖以生存之处,我又要用你,自不会蠢到和自己作对,不合时宜地抢你的宝贝。如今你大势已去,哪怕是灵珠,也再救不了你,你还留着何用?但是到了我手上,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火铃儿又惊又怒,喝道:“我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也不屑于知道。总之哪怕你夺我性命,也休想动它!”   南宫向一脸漠然,摇头道:“啧啧啧,看来你还是没辨明形势,以为还能找到机会翻身。实话告诉你,火铃儿,千年前,我与漠北狐做了场交易,用香丽小姐的行踪,从它们手里换取一粒灵珠。”   “什么?漠北狐找到纳木措的住所,以至香丽的母亲为保护女儿而遇难,竟是你所为?香丽一家经历的不幸,全是因你而起?”火铃儿心痛如绞,彻底失了力气。   南宫向却恶毒地大笑:“哈哈哈,你谁都不能怨,就只能怨你自己。若不是你,我怎能洞察灵珠的妙用?雪珠夫人身上的灵珠有她和纳木措看着,自然而然,我就得通过别的途径获取。”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苍狼之厄之夺珠   火铃儿只道南宫向俘虏他,是想由他作为入口,侵占苍狼盟联军,从而实现拥有军队的梦想,却不料他还另有所图,就是抢走自己的生命之源,火灵珠。   “你……你这个恶贼,你害了香丽,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火铃儿疯狂咆哮,转而又捶打自己,“不对,害香丽一家的罪魁祸首是我,是我的铃铛提醒魔鬼,以至给他们惹来无妄之灾!我该死……该死……”   他越痛苦,南宫向就越得意,他的哭泣落在他眼里,简直成了享受,用脚踢踢他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管多么困难,灵珠我也弄来了一粒,若是没有失去,今天也无需这样麻烦你。”   火铃儿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死盯着他问:“你要火灵珠,有何用处?”   南宫向一听就乐了,指着他道:“你怎么老问这种蠢问题?刚才我不就说过吗?灵珠可吸收灵魂,并培育生命,这一切,皆因里面富含的内丹精华。从韩虚子手里抢回能量球后,为使我的栓心大法天下无敌,我把圆球放进心房,从此再也不用靠血元筑基存活。但那样做后,问题又来了,就是仪核一旦植入,就不能再取出来,否则我就会因失心而丧命。唯一的办法,是找一个替代品,强大到能与我的能量球抗衡,当仪核离体时,保证我的心脏动能不受影响。你说说,除去曦穆灵珠,这世间还有何至宝,能与能量球匹敌?”   他说得如此玄乎,火铃儿不敢相信,但曦穆灵珠的威力堪比更天仪仪核,这点他信。特别是火铃铛经他使用千年,隐含的灵力已被激发到极致,若落入南宫向之手,无异于获得另一粒仪核。   南宫向直起腰,惆怅地自语:“酝酿千年,却在云锦大门前失手,我借助桑雅的怪云幻境,炼制那样久的天仪珠,白白叫神鹰盟的人给抢走了。如果那次没有失手,决战时我又怎需单指望一个铁龙?仪核或能离我身体,归并入更天仪天球,直接作用于地平线,那么现在何止你那三十万联军,哪怕是神鹰盟盟军也已被血雨控制,成了我的傀儡!”   “哈哈哈哈--”   南宫向正沉浸在惋惜里,冷不防听火铃儿爆发大笑。   死到临头,竟还笑得出来?南宫向极为震惊,顾不得怀念天仪珠,怒问:“你笑什么?”   火铃儿笑得不能自已,许久方道:“如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南宫向,你清醒点吧,所谓的如果全是虚无的妄想,你失去天仪珠,侵害不到神鹰盟,就是天意!照此推论,就算你夺走火铃铛,也休想拿它去害人!你打不过神鹰盟,打不过灵宣洛,你不会成功的,不如尽早收手吧!”   “收手?”南宫向狞笑不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问:“从何时起,你竟不再憎恨你那位水凤兄弟了?我已胜券在握,凭什么收手?我不光不会罢休,还要留着你的小命,让你好好看着,我是怎样利用这火铃铛打败灵宣洛的水铃铛,从水凤口中夺回天仪珠,吸走云霄大门上十二仙灵力的!”   话音落,他松开火铃儿,那粒雕龙的火铃铛,已然握在手心。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苍狼之厄之凝血   从黑金权杖演示的虚像里,可以看到,铁龙释放出万魂,已经占领苍狼盟营地,控制了三十万士兵。   但南宫向虎狼之心彻底暴露,他对火铃儿打的主意,还远不止这些。他不甘心失去天仪珠,妄图抢来火铃铛,让火龙与水凤对决,将天仪珠给夺回来,真正获得十二仙的灵力。   火铃铛一直被火铃儿牢牢攥着,他出一招火影幻术的移形换影,就轻松拿到了手。火铃儿哪肯罢休?飞身扑去就要抢珠。   正在这时,他的右臂内却传来脆响,犹如冰柱折断,疼得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右边倾倒,再也站不起来。   “你……你在对我做什么?控血散,你又开始用控血散控制我了!快停手,我求你……”   几句话说完,他已不觉疼痛,而是全身麻木,僵硬如冰块,嘴唇也因寒冷而变得乌青,牙齿不住上下击打,快要敲碎。   南宫向诡谲地凑到他耳朵边道:“求我?我的老朋友,堂堂苍狼盟盟主,有一天要来求我?你不是一直不可一世,要做宇宙至尊吗?如今心愿即将实现,怎的要给我摆这副面孔?别忘了,我也有过灵珠,我也吸收过灵珠的内丹精华,纵然它不是来自曦穆仙。我将含有精华的血元筑基,溶进香丽的血液,再让你吸她的血,这就是控血散的原理。听起来简单,可从你把嘴唇贴上她手腕的一刻起,就注定要沦为我的阶下囚,只听从我的号令,除非……”   “除……除非……什么?”一听还有摆脱控血散之法,火铃儿竟能微弱发声。   南宫向答道:“除非你把身体里的血放干,放得一滴不剩,就能摆脱我的控制。可如果那样,你不就得血枯而死吗?哈哈哈……”   火铃儿全身血液凝结,火硝血再起不了作用。魔婴童血受到牵连,哪怕他遭南宫向伤害,也再发不出护体荧光。   最后一点希望丧失,他奋力想挪动身体,滚入冰火,死在那里。   被大火烧成焦尸,他怎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一心以为胜券在握的六界之战,最后成了南宫向的饕餮盛宴,他不过是那恶魔端在手里的一盘美食,一通啃嚼后,只剩下了残渣。   他不想死,他相信神鹰盟能打败南宫向,取得最终的胜利,可被控血散控制,又失去了火铃铛,活着对他来说已成奢望,只能进一步威胁到神鹰盟。他现在唯一的退路,就是任由冰火烧上身,烧干他一身火血。   打定主意,他一边挣扎着挪向祭坛边缘,一边冷笑着说道:“照你之言,我并非完全受你控制,还是有可能摆脱你的!只要我把这一身血放干,你便不仅得不到我,连我手下的三十万兵马,也能逃脱被万魂附体的厄运!”   南宫向不拦阻他,只把手按在了黑金权杖上。于是火铃儿不管滚到祭坛哪一边,都会被一圈黑色栏杆围住,根本跌不进冰火。   连试几次,他力气耗尽,伏在地上喘息。南宫向手握权杖,一步步逼向他道:“你可千万别这样吓唬我,作为我的棋子,你何时该生何时该死,我自有定夺,又何时由得你自己做主?”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苍狼之厄之替身   南宫向不光精通栓心术,还对火影幻术熟稔,火铃儿又怎是他的对手?   眼看小使一招移形换影,火铃铛就被他轻松夺去,火铃儿不甘心地回击,他却适时重启控血散,再次凝固了他一身火血。   此时的火铃儿,俨然已成南宫向手中最有效的筹码,只要控血散效力不失,就可用他来对付神鹰盟。而唯一让控血散失效的办法,就是放干血液,控血散即随火血散尽。   沦落到这一步,火铃儿万念俱灰,暗下决心,让冰火烧死自己。   南宫向的计划进行得顺风顺水,所有步骤,都一步不差地照他意愿实施,又怎会眼睁睁任火铃儿坏他好事?   如他所言,因为控血散,火铃儿的生死确实被他控在掌中,火铃儿又怎能当着他面,滚进火里给烧死?   他话音未落,又是裂纹又是麻点的丑脸,已贴上火铃儿鼻尖,骇得火铃儿还想后退,却撞到坚硬如冰的黑色栏杆上,撞得背脊生疼。   “你……你想怎样?离我远点!”火铃儿想尽量表现出气节,但牙齿不停打颤,还是尖叫出声。   南宫向却不再说话,只“呼呼”两下调转黑金权杖,金色骷髅头对准祭坛边的冰火,狠狠戳了进去。   “嘶--”   一道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过,火铃儿骇然见到,权杖的金顶迸发一道赤红的电光,电光带着轰隆雷声炸开,如利剑般闪烁豁亮的光芒,直奔向他,又笔直地从眉心穿透。   “啊……住手……”   撕心裂肺的痛感,瞬间从眉间传至全身,凝血后的寒冷,眨眼又转成受烈焰炙烤般的焦灼,他再也无法忍受,剧烈颤抖着推倒黑栏杆,连滚几滚滚进了冰火。   “不对!既然是被火烧,为何我觉不到肌肤熔化的痛楚,反而能感受舒适的冰凉?”   这变故发生得快如迅雷,被冰火寒冷的火焰托举,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原来哪怕没有魔婴童护体荧光,这火也烧不死我……”刚浑噩地一想,就见一缕白烟顺着电光,被冰火从额头牵引而出,等飘至半空,又凝结成团。   那团白烟,初时体积甚小,但经冰火焚烧片刻,就开始膨胀,并按形状向四面散开,直至构成一个虚幻的人形。   “那……那是什么?为何我的脑子里,会出来一个人?那人是谁?”他朦胧地问,却得不到回答。   白烟形成人形后,即被色彩填充,慢慢的,另一个身着黄金战甲,粉面朱颜的火铃儿,出现在了祭坛上。   “南宫向,你……你用我的脑波伪造我,你……你不得好死……”他呻吟一声,昏厥过去,再也万事不晓。   ~~~~~~   酉时刚到,大雪就停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此时正常的气候,该正值炎炎夏日,堆积在海面或岛礁上的积雪虽然厚重,却很快开始消融,消融速度之快,极其惊人,不出半个时辰,雪水已将海平面拔高,海水突破岸堤,涌向附近的村镇。   可因为有九宫旋星阵所设的结界保护,凡人村镇将被雪水引发的海潮淹没时,海潮竟被十六股神奇的力量吸收,那是十六天地脊兽在保护人间界,不受天之异象的波及。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雪狼泣月之识破   火铃儿坠入南宫向的虚寒谷,终究是遭了他的毒手。   南宫向刚让他全身血液冻凝,又骤然提高温度,令他遭受烈火焚身的苦楚。通过这急剧的冷热变幻,竟从他额头抽出脑波,塑成了另一个有血有肉的火铃儿。而真正的火铃儿,就奄奄一息地被冰火托举,既死不了,也难以苏醒。   虚寒谷里发生的悲剧,神鹰盟的人浑然不觉,只知酉时刚过,可怕的六月飞雪就停止了。然而积雪虽厚,却片刻都不愿停留,等最后一片雪花落完,就开始了化雪。   大量积雪化成水,提升海平面,眼看南海周边的村落就要被巨浪吞噬,却因有十六天地脊兽出手而化险为夷。   潮汐虽退,化雪带来的严寒,却无法避免。   天地间蕴积的热量,似正被无数魔口疯狂抽空,神鹰盟的将士们缺乏御寒冬衣,个个都冻得面青唇紫,围着火盆不住哆嗦。   寒冷若此,江南君无论有多坚强,凡人之躯也无法抵受,只能躲在营帐里,半步都挪动不得。   鬼臾区生怕军师遭遇不测,命人在他帐中生起三个火盆,又为他抱来厚厚的被褥。火盆他不得不留下,但想到其它营房里挨冻的三军将士,被褥就说什么都不肯留,硬是给退了回去。   这天气,古怪丛生,他实在不能坐视,加之一直挥之不去的顾虑,便紧急唤来灵宣洛,请他为自己输入一些仙人灵力,尽量抵御寒冷,然后由他陪同,走出营帐,在云霄大门前眺望符禹岛方向。   灵宣洛用仙人之眼,可模糊望见符禹岛的影子。他心里放不下斗斗,顾不得与江南君交谈,只一个劲踮脚,试图从那片海域找见斗斗的身影。   他如此心神不宁,江南君怎会不觉?在中军大帐听幻愁汇报时,他就一直留意观察他与斗斗的神色。   二人那时虽无交流,暗中却各有想法。江南君怕灵宣洛冲动做错事,所以此刻唤他来作陪,但一见他这表现,就只能在心中悲叹:“戎马一生的魏斗将军,最终还是打破军规,去自由执行他认为应该承担的使命了……”   “宣洛,魏斗将军现在何处?可否传他来见我?”明知斗斗已不在军营,江南君故意发问。   “这……”灵宣洛本就不善说谎,加之江南君目光如炬,一旦被他捕捉到蛛丝马迹,哪还有事能隐瞒?   他略一迟疑,索性翻身跪地,一头磕下去道:“稽洛点兵时,宣洛曾向军师授予冰兽鞭,并言明,本帅若触犯军规,可被军师视为普通士兵处罚!如今本帅隐瞒重要情报,怂恿手下擅自行动,已铸成大错,还请军师拿出兽鞭,秉公处理!”   江南君的手,抚上他冰冷的战甲,长叹一声道:“'怂恿'二字,只怕与当时情况不符。魏斗前往符禹岛前,必是与你争执一番,又对你晓之以情,才留下兵符将印而去,做了这捣毁铁龙的死士。魏将军前一世,曾救下芒鹰烽火营万条人命,此义举已令人倾佩。今世为了六界苍生,再度走在最前线,不惜用生命,为神鹰盟的最后一战铺平道路,我又还能说什么?我们做过的事与他相比,怕是难及他的忠肝义胆。”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雪狼泣月之狼影   符禹岛被南宫向侵占,成为他在云霄决战中,攻击神鹰盟的基地。江南君深知以灵宣洛的心性,不会知晓此事后还放任不理,必将在战前有所动作。   符禹岛上危机四伏,为防灵童军因主帅冲动殒命,而群龙无首,他不得已将灵宣洛唤来自己营帐,名义上请他陪同,实际是为看住他,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放魏斗独自去对付铁龙,灵宣洛已矛盾重重,不知该如何自处。江南君心思敏锐,无需询问事件经过,就摸清了魏斗的动向,他唯有将实情和盘托出,也期盼军师能铁面无私,就算不按军法处斩他,至少也给出责罚,这样他的心里,反而会好受一些。   岂料江南君听完,依然神情淡定,语调也波澜不惊,仅发出几声感概,便沉默下去。   这沉默,如此沉重,压得灵宣洛难以呼吸,一把拉住江南君的衣襟,执着地哀求:“请军师责罚!”   江南君这才拉他起来,沉沉说道:“宣洛,你与魏将军是多年好友,对他的了解,必然要比我深。连我都知道,他此举不可避免,你又怎会不知?否则只怕你死都不会让他去。而你最终放手,不亲自前往的原因,也绝非怕死保命,而是你明白灵童军三军元帅的职责所在,绝不能决战未开,就先自己阵亡。斗斗为保存灵童军战斗实力而充当死士,如此用心良苦,我却因他而处罚你,甚至处斩你,岂不是违他初衷,成了神鹰盟的罪人?”   “哥哥……你,你不要再说了……”   此事真相,他一直不敢直视,此刻被江南君有理有据地梳理出来,怎能不心痛欲绝?他甚至痛恨这三军统帅的身份,若非有此禁锢,他走不了,又怎会放手让斗斗替自己去送死?   二人不再言语,就这样站在云霄大门前,灵宣洛时不时为江南君输送暖意,直到子时将至。   南海的雪,基本化得差不多了,天气也有所回暖,看来是南宫向已经得手,暂停了更天仪的运转。   在他们相守望海时,鬼臾区早将各路盟军集结完毕,命他们各自归位,严守在云霄大门四面,等待敌兵杀到。   江南君的视线离开海面,望向半空,惊异地见到雪后的天空,一轮金黄的圆月升了上来。被残雪映照,月光本该凄清,此时却不仅未显冬日的萧索,还现出了夏日满月般的饱满。   “雪狼泣月,就要开始了!”   他低声惊呼,身边的灵宣洛却猛然发出高喊,同时手指向符禹岛。   “宣洛,符禹岛发生何事?”江南君凡人之眼看不出究竟,急忙询问。   灵宣洛急道:“哥哥,符禹岛上方正发出一片可怖的绿色炫光!我在炫光里见到一道白影,不对,确切说是一道狼影,正升向天际!”   话音刚落,江南君已不必再为他的凡人之眼烦恼,只见灵宣洛描述的绿色炫光,已将南海半片海域照亮,随即炫光里出现一头巨大的白色狼影,跃入半空,与那轮圆月成九十度角相对。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雪狼泣月之呼唤   灵宣洛陪同江南君,守在矮小不起眼的云霄大门前,眺望夜间的符禹岛。   六月飞雪骤停,说明恶魔南宫向得手,苍狼盟的三十万士兵,已被万魂夺骨锁里的恶灵附体,成了他的专属军队。   六界之战,还能被称作是魔婴童之间的角力吗?不,更准确地说,是千年前的谶语,被欺世盗名之徒篡取,成了他实现罪恶目的的桥梁。   子夜刚至,雪狼泣月的程式即被拉启,意味终极决战的号角正在吹响。神鹰盟能否一战定乾坤,打败千年来隐藏于六界幕后的暗黑势力,还世间一片清平,全在今晚鏖战。   “是雪狼!雪狼出现了!”   灵宣洛喊声一落,四下里就此起彼伏地传来惊呼,几乎所有神鹰盟将士,都在指着东方天空呐喊。   子时将发生的变故,鬼臾区早已预知,变故来临时,依然难抑震惊。他张大嘴望着那轮圆月,以及圆月正中浮动的狼影,不知该说什么。   凄厉的狼嗥,带来荒野的苍凉感,一声戚过一声。江南君只顾看狼影,身边的灵宣洛却不期然身体一倾,向后仰倒,同时两手捂头,双目紧闭,不住发出绝望的,狼的哀嚎。   “宣洛!你这是怎么了?”江南君见状大骇,急忙去搀扶,却被他扬起手臂狠狠推开。   被推开的一瞬,江南君恍然大悟,此时与当日幻镜迷宫里,青铜大门前的情形相同,灵宣洛陷入栓心大法,心术激发出他狼的天性,他又回到了五岁时与母狼相处的年月,产生了幻觉。并且这次更为糟糕的是,他懂狼语,雪狼发出的嗥叫,他能听懂!   “宣洛,不要害怕,哥哥就在你身边,一直与你在一起!雪狼在说些什么?她一定正表述具体内容!你快告诉我,都听到了什么?”   灵宣洛有可能迷失本性,伤害到他,他却毫无惧意,奋不顾身地一把揽他入怀中,又探出两指,封住了他头顶的天池穴。   穴道被封,杂乱无章的大脑停止飞转,获得间歇,灵宣洛不再狂躁地挣扎,而是渐趋于平静。这时他才从江南君的臂弯里抬头,粉绒绒一张脸,已扭曲红肿得可怕。   终于安抚下他,江南君长吁一口气,再次询问:“宣洛,到底发生何事?那只雪狼,是不是在对你说话?”   灵宣洛哽咽着点头,“是,雪狼确实在对我说话,可她不是桑雅。”   “什么?不是桑雅?那她是谁?”江南君吃惊不小。   “她说她是我的狼娘亲,她在召唤我,要我去找她。她说正给困在符禹岛上,生不如死,等我去救……”他喃喃絮语,眼泪滴滴答答向下淌。   “原来如此!还是心术!南宫向预料宣洛有可能潜上符禹岛,在战前摧毁铁龙,所以借雪狼进一步刺激他!看来此人果然善于揣度人心,只可惜他拿捏准了宣洛,却低估了他身边人的力量!”   江南君冷笑,扶灵宣洛起身,抚住他肩头道:“好弟弟,你听我说,这一切,全是南宫向的诡计。你由野狼抚养到五岁,这段经历人尽皆知,他也不例外,于是加以利用,设定出雪狼的呼唤来迷惑你。你不能上当,千万要相信魏斗将军,咱们就把符禹岛的战场,留给他!”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雪狼泣月之曦穆仙   子时刚至,雪狼泣月的天象就准时发生。然而在世人眼里这是天象,对南海天空的天战战场来说,却是决战开场的预示。   南宫向深知这一战中,曾为魔婴童的灵宣洛,将是他的劲敌,有心尽早将其除之,便在雪狼的狼嗥声中做手脚,利用他对狼娘亲的怀念,诱他上符禹岛。   这算盘也算打得如意,奈何他运气不佳,偏偏在灵宣洛身边,就陪着个江南君。有这位人间界第一高人在,又怎能让他如愿以偿?   江南君柔声的安抚与叮咛,如甘泽的山泉,淌进灵宣洛枯竭的心灵,让他活了过来。他艰难地点头,表示答应,然而不幸的是,罪恶的狼嗥音调此时再生转变。   江南君预感大事不好,想再度按住他,凭单手之力却难办到。灵宣洛再次惊跳,两手紧按心房,眼中漾满泪水,一看表情就知已迷失自我。   他望向满月里的狼影,痴痴地哭喊:“桑雅--灵儿--不要伤害他们,南宫向,我求你,放他们走--”   “桑雅怎么了?南宫向,已察觉到合心之事?”江南君又是大惊,拉住他急问:“你快告诉我,雪狼到底在说些什么?”   灵宣洛泪水与汗水相混,淌下来沁湿了前襟,喃喃道:“我早就知道,稽洛山保卫战时,桑雅不为南宫向拿万魂夺骨锁,那恶魔就起了怀疑,抢到锁链回去后,他必不会善罢甘休。跳儿叔说得没错!他认为桑雅背叛,把她当成弃子,提前从她身上取出狼元,并注入铁龙,所以那狼影根本不是她!哥哥,狼影既不是桑雅也不是狼娘亲,她说她是香丽,她说她是重夺狼元的香丽!桑雅死了,她已经死了!南宫向刺中她的心房,熄灭了灵儿,他们全都死了!”   灵宣洛不住哭诉,瘫软地伏在云上颤抖,蓦然间又惊跳起来,刚才答应江南君的话,全给抛去了脑后,两腿向前迈,就要直奔符禹岛。   “不行,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必须亲自登岛一探究竟!他们有难,我就得救,怎可以袖手旁观?”   江南君死死拽住他,右手被他的盔甲甲片划拉得鲜血淋漓,也不松开。   “宣洛,请你冷静,听我一言!不管你听到的还是看到的,全都是幻觉,是南宫向在诱骗你,专等你往他设的陷阱里跳!”   然而说破嘴皮,灵宣洛也再不能淡定,江南君远没他大力,哪怕拼上性命,又怎拉得住这癫狂之人?眼看他就要将自己甩脱。   两人你逃我抓,正打得难舍难分,危急时刻,却有一个宛若空谷幽兰的女声传来,柔柔地招呼:“灵宣洛,不要如此任性,听你江南哥哥的话!诚如你所预测,桑雅与你合心之事败露,南宫向欲毁灭他这把已不好使的武器,所以换魂过程生变,此时我无法细述。雪狼狼元,被南宫向预先取出,再推入铁龙,现在泣月的主人并非桑雅与香丽中的任何一位。你相信我,有我在桑雅就不会死,她的魂魄与你那半颗心,都已被收进曦穆灵珠,由香丽保管。你当前的任务是放下一切顾虑,配合鬼盟主,带领神鹰盟夺取最后的胜利!”   “师祖姑姑!”   “曦穆仙!”   二人闻声,皆又惊又喜,望向半空,却不见那白色身影。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恶灵狼军之轰炸   南宫向一再用雪狼的狼语蛊惑灵宣洛,就是欲将他引上符禹岛而除之。   灵宣洛心绪迷乱,几乎要中计。江南君拼尽全力拦阻,眼看快拦不住,关键时刻,竟是曦穆彤从虚境相助。   江南君环视夜空,未见其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道:“曦穆仙,我知你尚身处虚寒谷,从那里用灵力传音。虚实境相混的介入,会极大耗损你的功力,且容易被南宫向发觉行踪,你快回去!”   “多谢子墨关心,此事我有分寸,定能自保周全!”曦穆彤安慰他,转而又道:“但这里情况复杂,我确实无法与你们细谈,只需让你们知晓,一切已在我的掌控之中,等芒鹰烽火营的十万神兵杀到,就能一举捣毁虚寒谷!”   “姑姑,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何会是香丽保管桑雅的魂魄?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灵宣洛被曦穆彤唤回神,心智恢复正常,回想她刚才的话,急不可待地问。   曦穆彤却不答他,继续嘱托江南君:“长时间以来,我无暇顾及稽洛山,一直得由你代为辅佐宣洛打理,你辛苦了。这孩子常犯糊涂,冰兽鞭既在你手上,你便拥有生杀大权。他若再莽撞任性,请帮我教训他,切勿姑息!”   危难关头,不想竟是沉睡于冰棺中的曦穆彤助他们化险为夷,江南君余悸难消,擦着冷汗道:“曦穆仙客气,子墨遵命。”   灵宣洛自知刚才因心力薄弱而失控,差点给神鹰盟带来大患,满脸愧色,向江南君磕头赔礼。但师祖姑姑这次的出现,不再是通过飞火流光壁,仅他一人可以感知,而是连江南君都真切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又难掩惊喜。   看来虚寒谷里的战事,师祖姑姑控制得游刃有余,只要有她在,他所关心的人就都是安全的,他又怎可冲动坏事,明知是圈套还硬往里闯,反而置她和其他人于险境?   曦穆彤需要保存战力,不可长久跨越两境,所以声音很快消失。江南君与灵宣洛正待转身去与灵童军会合,耳边却连续响起尖锐的啸声,紧接着,几道黑影划破月光,从他们头顶“嗖嗖”掠过,片刻后,前方便接连不断地响起爆炸声。以爆炸产生的声浪看,这雷弹威力不小。   雷弹射来的方向,是南海之滨尚未被彻底剿除的鬼镇。火铃儿布兵的方略,是率先由陆地向半空发动进攻,还真有点先声夺人的气势。然而那支军队,是否仍在他指挥之下,就不得而知了。   爆炸来得突然,在神鹰战队中引发骚乱。但盟军部队支支都训练有素,骚乱很快便平息,鬼臾区挥舞盟主令旗,威武大喝:“擂响战鼓,准备迎敌!”   话音落,云霄大门前鼓声震天,七十万战士齐声回应:“杀!杀!杀!”那声势,哪怕是南宫向这类顽敌,躲于暗中见了也会丧胆。   趁这间隙,江南君等二人已到达灵童军阵营,安排兵虎组织起十名中郎将,分别率他们的部署各守其位,搭起弓弩,随时准备给来犯的敌人以迎头痛击。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雪狼泣月之任务   雪狼泣月,本该是雪狼因世间将发生重大灾难,吐出狼元对月而泣,善意向世人发出警告。然因遭恶魔南宫向利用,成了发动云霄决战打响的第一炮。   泣月过程转瞬即止,圆月中狼影淡去。   灵宣洛险中栓心术的迷心计,成功被江南君与曦穆彤挽救。南宫向第一步阴谋落空,便展开了全面猛攻。   灵宣洛安置灵童军各分队就位,以保他们随时响应盟主的调集令,自己再回头望向南海,就惊觉海面不再漆黑一片,而是在紧邻符禹岛的区域,亮起了连片的七彩灯火。   彩灯映照下,海水激烈起伏,衬托出密密麻麻的光影,一看便知是有大批敌兵,正踏波而立。   这些人,面容虽难辨识,却能看出是着魔兵战甲,个个手持火弩,雷弹轰炸未完,就将一只只火箭向云霄大门射来。   “军师小心!”   眼见火箭射到,灵宣洛急拉江南君闪避,二人避开第一批火箭,便纵身来到了鬼臾区身边。   “军师,敌人已有所行动,你没事吧?”鬼臾区见他们脸上皆沾有黑色火药沫,不禁担心。   江南君道:“盟主请宽心,我二人安好。看来南宫向这第一击是远攻,我们得快速拿出应对之策,调集灵童兵,向他们发射竹箭。同时天使兵的空御力量也得出战,由空中对他们的阵营,用火回攻!”   鬼臾区听罢二话不说,立即传唤:“灵童兵将军兵虎何在?”   “末将在!”兵虎遵照灵帅指示,已准备就绪,只等盟主一声令下,即行主动进攻。一听点名,卷着阵风应声出列,高大的身躯直立鬼臾区马前,待命而发。   鬼臾区甩下令箭,派他率灵童兵三千,面对南海炫光海域放箭,同时调出已从四川撤回的柏瑞,带领他的柏路天使兵离开云霄大门,由空中密集投射火弹,毫不留情地痛击炫光海域。   兵虎与柏瑞领命而去,鬼臾区又转向灵宣洛,大喝:“稽洛山灵帅安在?”   “在!”灵宣洛大步出列,上前候命。   鬼臾区见到他,却没刚才那般急切传令了,只目光炯炯地来回扫视他,似在酝酿。   等候多时,不见盟主开口,灵宣洛再次拱手道:“请盟主下令!”   鬼臾区这才抚着胡子点点头,令旗指向脚下道:“灵帅,你将执行的任务,直接关系到此战成败,半点马虎不得,你可听得清楚?”   灵宣洛目光一闪,任务内容已猜出几分,坚定地回答:“尽请盟主吩咐,宣洛万死不辞!”   鬼臾区满意地振臂一挥道:“好!本盟主就命你速入旋星结界,找到九宫旋星阵的惊门,命守卫惊门的二脊兽开门,为轩辕古墓三只上古神兽的进入,留出通道。等你任务完成,老鬼我就将引导三兽,将海中火海的海水灌入南海。一旦海水从惊门涌出,请你用指天禅的幻影神兵剑阵,进入海域杀灭魔兵!”   “末将遵命!”   拿到令箭,灵宣洛片刻都不耽误,率领百名灵童兵,欲跳上九宫旋星阵的结界,去打开那道惊门。环宇虚境中,曦穆彤提到的神圣资源就将在此刻现世!   临行前,他担心地望一眼江南君,江南君会意,含笑示意他无需牵挂,自己必会保重。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恶灵狼军之声阵   苍狼盟遭南宫向控制,囚禁三十万联军心灵,迫使他们只为他效命,而非曾经那庸碌的盟主火铃儿,已是不争的事实。   战局一开,恶魔就拿出下马威,从海陆联手进攻。鬼镇的雷弹攻势未完,海面的火箭又到,看势态,他是要先发制人,开战就控制局势。   鬼臾区因势而动,针对敌人的攻击特点与企图,分派兵虎与柏瑞出战。这一部署,十分有利,二位将军还击不久,雷弹轰炸就停止,海面火弩的发射强度也有所减弱。   一时间,神鹰盟看似由劣势回转,开始控制炫光海域,略占了上风。神鹰盟众将士以为可缓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刚刚放松,就又有异事发生,人们顿时大气不敢喘,死死盯着同一方向,犹如呆了一般。   最开始,并无异象出现,只是在人们耳边传来空洞的,铁器踏地的轰隆声。那声音似远又近,飘忽不定,绝不是正常军队行军时能发出来的动静。   鬼臾区警觉地问江南君:“军师,这种声势,钢魂兵都不曾有过,你看会不会是……”   江南君冷笑:“相比用火铃儿那火硝水炼制的鬼兵,蓄积万年的妖魂,只怕战力已大到无可比拟。盟主的猜想怕是又中了!”   鬼臾区若有所思地答道:“南宫向的整体动向,全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可说无一遗漏。这一仗,他哪怕能请下远古妖神助战,也休想赢我,更何况区区妖魂?”   江南君侧头提醒:“盟主切勿轻敌,他们来了!”   刚说完,一排排幽暗的绿光,就星星点点地四面闪现。随后人影浮动,铁器踏地的轰隆声,正是来自那穿支着铁靴的军队,踏地而行的军步声。军步声一阵阵整齐划一,嘹亮无比,在暗夜里极其震人心魄。   照理说,此天战发生于云端,军队脚步再重,又怎能发出这样巨大的响动?显而易见,靴声为刻意制造,专用来迷心,用迷心术扰乱神鹰盟士兵的心神,让他们如灵宣洛对雪狼嗥叫的反应般,迷失自我。   果不其然,七十万神鹰战队士兵,个个对敌军身影视而不见,反闭上两眼无用地辨析,脚步声是来自于东南西北哪一个方位,可细听之下,哪个方位都有,许多人就开始摇晃,眼看要栽倒下去。   “不好!南宫向在用心术祸乱我神鹰战队将士的神志!”鬼臾区急得搓手,江南君也知此刻千钧一发,只要盟军几秒内不清醒过来,就会陷入军步声构建的迷局,再难解脱。   “盟主,赶快擂响战鼓!一刻都不要停!”江南君争分夺秒,率先奔至离他最近的一处战鼓,推开浑噩的士兵,亲自抡起鼓锤,“咚咚咚”好一阵猛击。   “对!战鼓!让战鼓声盖过军靴声,就可破这声音迷阵!”   鬼臾区恍然大悟,奋力挥舞七色盟主令旗,同时另一只手掌抬起,神力爆发,直推向每一面战鼓前击鼓的士兵。   得神力敲击,浑然不觉的士兵们瞬间惊醒,抽一口气,又吐出肺间浊气,见盟主发出击鼓指令,个个都不遗余力地猛擂战鼓。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恶灵狼军之狼兵   六界之战的尾声,南宫向实现千年夙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   这支军队,看似依然是苍狼盟联军,实际却是原有士兵遭恶灵附体,加上被施以栓心法心术,而沦为了一群傀儡一般的恶灵狼军。   南宫向不愧为心术大家,一开打,就不忘从心下手,迷乱敌人心智。他在云端制造轰鸣的军靴声,意图让七十万神鹰战队士兵陷入浑噩。   得江南君提醒,鬼臾区用神力唤醒擂鼓的士兵,令千面战鼓齐鸣,这一下,鼓声响彻天穹,任他铁靴声多么沉重,也再难以传递。   战士们耳膜受鼓声刺激,全部苏醒,瞬时在各自将军的指挥下,按不同阵营的排布,整齐有序地分散开去,管敌人来自东南西北哪一方?都休想接近云霄大门。此时别说铁靴兵,哪怕狼军变成苍蝇,也难以飞跃这重重围起的人墙。   战鼓声唤醒士兵后,鬼臾区再度高高扬起令旗,又向下横扫,骤然喊停震耳欲聋的鼓声,苍茫夜色中,顿时只剩了可怖的军靴声,然而这时,声音失去诱惑力,再也迷不倒任何人。   江南君此时已离开战鼓,殷螭剑牢握在手,手心里竟冒出了几滴汗。敌兵来势汹汹,已不再是五岳脚下那不堪一击的苍狼盟联军,换言之,是打着白色狼头大旗的异灵之军。   当一排排黑影被火光照亮,铁靴士兵出现在盟军阵前。   看上去,他们全部是妖族天使兵,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与过去的不同:这些士兵的脸,如是从同一雕塑工匠手里出来的作品,每个人的五官虽不尽相同,表情却一模一样,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凝结和冷峻。   更为可怕的,不是他们怪异的表情,而是本为常人的眼睛,不知何故就被换成了狼眼,一齐发出幽幽绿光,令人无法直视。   与此同时,他们手持钢盾,脚上蹬的,确实是坚硬的铁靴,且能看出靴尖带有机关,一按弹键就可能弹出锋利的狼爪。   敌人这般可怕,一些神鹰盟士兵感到胆寒,向后退了几步,但被自己的主将喝止,便不敢再动。   神鹰战队里,晦路天使将军晦敏,将队伍交给副将,悄悄挪到鬼臾区与江南君身边,向他们暗中递话,“盟主,军师,这些士兵虽已成狼军,但出手时,依然将延续原有天使兵的套路,请盟主派我出战!”   “什么?”鬼臾区一惊,忙问:“晦敏将军因何主动请战?难道仅因他们源自天使兵团?”   晦敏小声道:“盟主可以这样认为。他们的招数来自天使兵,但凭南宫向的毒辣,肯定已根据恶灵特征,做出不少变更。要摸清他们有了哪些新打法,并给出相应对策,就必须有人先去试他们。我是天使将军,感念天子恩德,一直无以为报,所以此战,恳请盟主给我机会!”   “这……”鬼臾区为难地望江南君。   试探敌军的新招数,无异于送死,无论是对神鹰盟还是妖族而言,他都不忍心折损这样一员忠勇的大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恶灵狼军之战车   苍狼盟残余的三十万联军,主力为魔兵与天使兵。魔兵基本被安排在海陆,御空战以天使兵团叛军唱主角。   这些人通通遭恶灵附体,成为狼兵,而望云霄大门汹涌来袭的,原属天使兵。   天使将军晦敏身经百战,认为要击溃新生的敌人,就得摸清他们的新打法,并找出其破绽。他们来自天使兵团,基本的作战路数难以快速转变,这时最高明的策略,就是由自己上阵,通过拆解具体招式让观战者看清,狼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晦敏自荐当这牺牲品,鬼臾区大为不舍,满脑子想的都是狞灭天子。他看一眼江南君,把江南君也推入了两难境地。这一位的想法,又何尝不与他相同?然而看敌兵之凶猛,神鹰盟确实不能再继续静观其变。   铁靴狼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层层包围起神鹰战队,人数不下二十万。数量上,敌人虽大大少于神鹰盟,势头却令人相信,他们全都能以一敌三。   狼军就位后,铁靴声即停。广无无际的战场,两军难得地安静对峙,明显各自在沉默中蕴蓄,专等一粒小火星落在他们中间,引爆烈火烹油的厮杀。   鬼臾区携江南君驻守云霄大门正前方,四端由天使兵、魔兵与灵童兵阵营护卫。正面挑战的敌军阵营,由流路和陌路天使叛军组成。   流珍与陌志二位天使将军,眼射绿色凶光,立定后无任何言语或行动,而是在军阵中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似在等什么人来。   这种诡异的静谧,只保持片刻,敌兵军阵中就再度响起铁靴声。这一次,巨响不再方向难辨,明显可以听出是来自两路叛军的后端,且在快速前移,直奔鬼臾区站的方位。   “快,保护盟主与军师!”灵童军三名中郎将反应迅速,率先带几百名弓弩手搭起竹箭,对准了敌阵。   盟军阵营小有骚动,狼军除去铁靴声,却再无其它声息。鬼臾区虎目圆睁,很快见到一架寒光闪闪的钢铁战车,滚动两个巨大的钢轮,由二十几名士兵推动,向前阵而来。   战车上,一个苍松般笔直的身影,手持一把金光熠熠的小弓,傲然而立。待完全暴露在火光下,他正是那苍狼盟盟主火铃儿,由惊路天使将军惊晟带领惊路天使兵,前呼后拥地出现了。   “昊鼎大帝鬼臾区!”   眼看距离已差不多,火铃儿抬臂止住战车,咬紧牙狞笑着唤了一声。   鬼臾区打量他两眼,冷然道:“魔婴出世,一出一双,同为男子。你与水铃儿同为魔婴,为何品性竟如此天差地别?火铃儿,你的羞耻之心,究竟在哪里?”   火铃儿一听,仰天大笑,讥讽道:“老伯伯,叫你一声昊鼎大帝,你就尾巴翘上天了吗?我看你做鬼做得糊涂,哪怕成神也还没清醒。你可还记得,轩辕黄帝是你的旧主?他说的魔婴一出一双,确实没错,但后面还有一句,是其一救世,其一灭世,莫不成这你也忘了?”   鬼臾区听罢,眼中闪现狡黠,只顾着哈哈大笑,笑得火铃儿恼羞成怒,指着他道:“老东西,说不过本帅,就用笑来掩饰心虚?”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恶灵狼军之探底   神鹰战队利用震天的战鼓声,破除狼军的铁靴声迷阵,随即狼军包围云霄战场,火铃儿被惊路天使叛军簇拥着,出现在了云霄战场上。   鬼臾区偷眼细观这位苍狼盟主,以前虽未见过,却已知他是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之人,一心要借他人之力坐享其成,以至屡战屡败。   按常理推论,他连受打击,此刻应该心情烦乱,精神萎靡,很难做到这般斗志激昂。所以那一身奋发的勇气,怕同样是来自眼中激射的绿光吧?   眼前的对手,早已不是真正的火铃儿,鬼臾区心中有数,对他的激将不屑一顾,呵呵笑完即正色道:“我鬼臾区,乃轩辕帝旧部没错。可你火铃儿,不也是由他的元神繁衍而来吗?这样说,咱俩多少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呢。有关救世灭世的谶语,我可没忘,不过是想听听从你这逆贼口里出来,能有多么可笑。虽说你属于灭世一方,但你别忘了,救世的魔婴童可正站在我神鹰盟这边!有救世魔婴水铃儿相助,我神鹰盟必胜!”说罢,命身边扛旗兵举起印有黑色巨大海涛底纹的神鹰盟徽旗,奋力挥舞。   战旗在夜风中飘扬,激发神鹰战队的战斗激情,响应盟主的号令,几十万盟军将士振声高呼:“神鹰盟必胜!神鹰盟必胜!”   ……   这声势气冲霄汉,如万钧雷霆压向敌阵,好不雄壮。   火铃儿这才明白是着了鬼臾区的道,却不气恼,只是冷笑,语气寒如刀锋,“你们这帮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强硬,以为耍耍嘴皮子就能侥幸生存,可真是好笑。鬼臾区,既然你我皆与轩辕黄帝渊源不浅,那套什么《鬼谷子》兵法,就不要拿来丢人现眼了。反正内容我火铃儿全知道,费事打败你后落人以口实,说我预知答案,胜之不武。”   鬼臾区没料到,他会大言不惭地提及兵法,又豪放地大笑,“火铃儿,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句话反而激怒了他,剑眉一横,眼中绿光变盛,逼视鬼臾区道:“老东西,你什么意思?”   鬼臾区挠着大胡子,不在意地回答:“什么意思?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就凭你这小模小样,难道老鬼我还需动用八阵法吗?”   火铃儿身子前倾,别有用心地问:“哦?这样听来,你今日之战术,不会沿用旧时打法?”   打探之意如此明显,围在鬼臾区身边的几位将军,鄙夷地发出“啧啧”声。江南君虽不动声色,却从这种小人行径中,嗅出了南宫向的作风。   鬼臾区可不会上当,不紧不慢地回答:“既然你提起老鬼我的书,就是给我面子,我总得有所表示,就用《鬼谷子》里第一章 ,《捭阖》里的一句话答你:诸言法阳之类者,皆曰‘始’,言善以始其事。诸言法阴之类者,皆曰‘终‘,言恶以终其谋。你坚持要与奸佞为伍,一条叛逆之路走到黑,今日便是你苍狼盟谋夺六界阴谋的终结。而你自己,除了在仙族云霄大门前引颈就戮,估计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恶灵狼军之辱骂   火铃儿乘坐钢铁战车,出现在云霄战场前。他看似与鬼臾区打嘴仗,想先在嘴巴上赢一局,实则是在打探,神鹰战队将采用何种战术。   鬼臾区三言两语击碎他的图谋,他有点意兴阑珊,俊朗的面颊抽动几下,嘴角挂上嘲笑,道:“人人都说,神鹰盟里有帮厉害角色,磨起嘴皮子绝对不甘人后,看来传言非虚。不过打仗用的是刀枪,拼的是实力,等你看了我掌中之物,估计就不敢这样放肆了!”   话说到此,他没握破元弓的手,缓缓举了起来。那只手从他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死死攥紧,这时大概认为时机成熟,可以示人,才舍得摊开。   等掌中物呈现在黑暗中,不止是神鹰战队,连狼军阵营都发出惊叹声,众人就见一团银色光雾,由他掌心发散,接触空气后逐渐膨胀增大。   等光雾大成一个拳头,便能看清,里面包裹一个细小的物体,在火光照耀下,如一簇银火般欢快地翕动。   “盟主,这想必就是……”   江南君几乎要说出那东西的名称,却因激动过度,心血上涌,一口血喷出来,又两脚发软,云团踩不稳,栽倒下去,颤抖着唤了一声,“羽风……”   鬼臾区一时没看明白那是什么,见江南君不寻常的反应,本已大惊,再听他提及狞灭之名,立时就明白了光雾究竟包裹何物,顿时怒从中来,一声断喝亮出腰刀,吼道:“火铃儿!南宫向!你们这帮禽兽,是怎样偷袭小妖王,从他的大脑里取出这云霄大门钥匙的?”   “什么?那团银闪闪的东西,真是开启由十二仙灵力守护的,仙族云霄大门的钥匙?”   有鬼臾区确认,盟军阵营好一阵混乱。鬼臾区双臂高举,示意大家肃静,专听火铃儿会说些什么。   小小一个举动,就能引发敌阵如此大骚乱,火铃儿得意至极,狂笑道:“五岳争锋战争爆发时,狞灭天子那真正的老爹,南风长老,被我派往恒山。谁知这个懦夫临阵脱逃,逃回绝望之陵,去见他儿子。”   “啊?天子的父亲,不是狂蟒王吗?怎会无端端成了南风那个无耻的匹夫?”   神鹰战队骚乱再生,占据盟军主体的天使兵团中,人们皆有点按耐不住。   眼看敌人军心已乱,更利于之后的开战,火铃儿趁热打铁,继续摇头晃脑道:“人们常说,虎父无犬子。这话要倒过来,说犬父生出个狗儿子,也能适用。那个不可一世的妖王,算什么东西?仗都还没开打就做了缩头乌龟,躺进绝望之陵的烈冰宫,再也不敢爬起来。对付这等宵小之辈,对我主人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借他老子的手,就能达成心愿!”   妖王的身世,被火铃儿当中揭暴,引发天使兵团的强烈反应不说,竟还敢用“狗儿子”、“宵小”之类的词汇相辱,妖族中人怎还能忍?顿时爆发一片怒吼,天使兵团上下,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将钢铁战车上的恶棍碎尸万段。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恶灵狼军之点醒   出现在云霄大门前的火铃儿,其实已是一个傀儡,操纵他的扯线,给南宫向拽在手里,表现出的一言一行,其实都来自那个恶魔。   他蓄意侮辱狞灭天子,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扰乱神鹰战队军心,哪怕他们能借战鼓逃过迷心术,战斗力也会因妖王而削弱。   见到云霄大门的意识形态钥匙,江南君第一反应便是,狞灭不知又因此受了多少苦,以至整个人都被心痛压垮,几乎陷入昏厥。   然而天使兵团的混乱,以及将士们穿云裂石般的怒吼将他唤醒,他意识到若不赶快揭穿火铃儿的真实面孔,粉碎南宫向的阴谋,神鹰盟的凝聚力很快就将被瓦解。一旦天使将军们被仇恨烧去理智,要为给天子报仇而擅自行动,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不敢再一味沉浸于悲哀中,勉强定住心神,擦净嘴角血迹,不等鬼臾区开口就冷冷问道:“火铃儿,你刚才提到的所谓主人,是指恶魔南宫向吧?拿到这把钥匙,被你看作是如此了不起的大事,不如就老实告诉我们,南宫向是怎样将钥匙从羽风脑中取出的?”   这是打探,火铃儿自然也听得出来,猖狂大笑道:“哈哈哈,我主子本事通天,天上地下来去自如,又有哪样东西是他想拿却拿不到手的?我不是说过吗?南风长老是狞灭天子的亲爹,那个妖王欺世盗名,眉间妖符窃取自妖王狂蟒,其实不过是个卑贱的私生子!”   “私生子”“三字,如利箭般射入妖族每一个人的头脑,又在脑中穿梭,令他们血液倒灌,眼中喷火,神鹰战队眼看要失控。   正在这时,晦敏飞身跃起,一柄利剑寒光闪闪地划过阵前,朗声道:“各位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我们眼前的恶贼,欲利用天子的身世祸乱军心,以达到促使我们自乱阵脚的目的,然后他就会趁虚而入,将我们击溃。各位同僚,我们切不可上那贼子的恶当!”   一语惊醒梦中人,天使将军们皆为有识之士,纵然一时糊涂,只要得人提醒,很快就能恢复理智,再见眼前阵势已极端不利神鹰盟,急忙召集各自的部卒重新列队。   晦敏的话起了作用,他又补充道:“天子与狂蟒王父子情深,绝望之陵重启时,十八天使有目共睹。天子归位后,老蟒王就一直居于妖陵,与他共享天伦,这种亲情岂是敌人在阵前放几句厥词,就可诋毁的?天子的家事,轮不到我们这些旁观者品头论足,各位还是定下心好好打赢这场仗,为我妖族争光!   “晦敏将军说得对!我们绝不能着了敌人的道,往天子和老蟒王脸上抹黑!我们誓死效忠天朝,效忠神鹰盟!”   差点散去的军心,被晦敏几句话召回,鬼臾区松了口气,感激地朝他拱了拱手。   可火铃儿胆大包天,敢公然掀出狞灭的隐私,妄图借这种卑劣至极的手段,于阵前瓦解神鹰盟战力,鬼臾区已忍无可忍,暴怒之下扬起令旗,就要发出进攻命令,却被江南君拦住。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恶灵狼军之盗匙   迷心术耍弄失败,火铃儿还不死心,企图在开战前,再用离间之计瓦解神鹰盟,竟抛出狞灭天子隐秘的身世,以激发天使兵团哗变。   他打算不错,却着实低估了神鹰战队的凝聚力,以及盟军战胜暗黑势力,拯救六界万民于水火的决心,仅晦敏向天使兵团宣讲几句,兵团上下即结束骚乱,恢复了秩序。   对面前被恶灵附身的对手,鬼臾区忍无可忍,急欲开战,却被江南君拦下,冷笑道:“火铃儿,你胡言乱语一通,不过是浪费了许多唾沫,却未伤我神鹰盟皮毛,真是可惜。有一事我不明,你若愿意解答,我便同意向鬼盟主请求,请他让一招,由你先出兵进攻,你意下如何?”   火铃儿绿眼珠一转,想想这交易划算,便点头道:“你问吧,且看我能不能回答。”   江南君从容一笑,道:“据我所知,南风长老因与南宫向同门,也是使风雷破的大家,故被他视作宿敌,几次三番欲借你手除之。早在西王山时,南宫向就已对你威逼利诱,只差一点就真用最为残忍的方法,置他于死地了。好在是你留了个心眼,他才能几次侥幸逃生。这样一对冤家对头,南宫向又怎可能甘心与南风勾结,利用他去绝望之陵偷钥匙?”   火铃儿暗自琢磨,认为这问题可答,开口道:“江南子墨,你是个聪明人,但也就说对了一半。当时南风长老被我派去打恒山,半路被那鬼将军斐乔暗算,留得半条性命。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再见一眼他的宝贝儿子,没想到去绝望之陵的路上,被我主人给抓了个正着。妖陵内部,机关重重,一般人休想进去,却拦不住他南风,所以我主人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不光给那只老乌龟治伤,把他弄活了,还向他承诺,只要能把云霄大门的钥匙,从狞灭脑子里弄出来,就给他留条活路,一旦打通空间通道,就送他去魔域,在那里开始新生活。你说老乌龟在六界,都混成那熊样了,还能不动心?”   这就是南宫向获得钥匙的真相,还是南风长老干的好事!此人自愚蠢地把钥匙藏进妖王大脑,就无数次尝试再给他夺回来,奈何没一次成功,连眼睛都因此瞎了一只,不曾想,能在狞灭死后得手。   鬼臾区怒火万丈,“哇呀呀”高声叫嚷:“南风这个老畜生,我还以为他再坏,良心也还没到完全泯灭的地步,至少对他一直疼爱的义子,还能留存点感情。却没想为保自己的狗命,他最终还是把小妖王给卖了!老鬼我在此立誓,只要云霄决战结束,就必得凿地三尺,将他挖出来剁成肉酱,以雪此恨!”   火铃儿冷冰冰盯着他道:“鬼盟主,你省点力气吧。要想报仇,前提是此战完结后你还留有命在。今日决战,我主人誓要杀得你们这帮宵小匪类片甲不留,然后攻上仙族一百零八径,破掉曦穆彤的九宫旋星阵。接下来,就轮到你轩辕山和人间界了,你还想往哪里逃?”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恶灵狼军之放心   六界之战,已进行到决战阶段,神鹰盟与苍狼盟的两位盟主,却是首次正面相对。然而此时,那位容貌俊美,看上去英气勃勃的苍狼盟主,已然丧失自我,成了恶魔南宫向的替身。   心术为南宫向之所长,他有心要在开局时,就利用攻心战术占据优势,神鹰战队却屡不上当。于是火铃儿不惜使用绝招,抛出了云霄大门的钥匙。   这一招,确实带给神鹰战队以巨大震动,但几位统领临危不乱,周旋一番,终使南海战场的哗变危机化险为夷。   尽管危机解除,此事却涉及烈冰宫里死去的妖王。一想到狞灭哪怕是死了,敌人也还不放过他,鬼臾区就怒不可遏,要正式开战,却被江南君止住,向火铃儿打探这把钥匙的来源。   火铃儿,或者说是南宫向,为炫耀自己的能耐,对获取钥匙的过程毫不隐讳。他的自傲正合江南君意,听完后脑子一直飞转,试着用最短的时间,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   刚见那团银雾时,他尚一味判断钥匙的真假。火铃儿解释完,他就能确信,钥匙并非南宫向为惑乱人心而假造。   既然钥匙为真,事情就该往另一个方向考虑:狞灭天子锁息归宁后,灵魂尚存,对于周遭正发生的事皆清楚明白,有人来夺钥匙,他绝不会一声不吭地游离于虚境,任由钥匙被南风抢到手。   那么此时应思考的重点,就得从钥匙的真伪,转移到狞灭对钥匙都做过什么上。南风出现前,他定曾虑及云霄决战爆发在即,南宫向必不会善罢甘休,万一有一天,钥匙还是被敌人夺走,他该如何应对。凭他的智慧,只要在那时做过手脚,这个被火铃儿视为杀手锏的威胁,就不足为虑。   想到此处,他眼中竟笑意浮现,忍不住望了望鬼臾区。   鬼臾区与他相识的时间够长,从轩辕古墓见第一面起,就知他定力能有多足,谋略又能有多深。所以本因那把钥匙而焦头烂额,受他隐晦一笑,急躁的心顷刻就安定许多。   二人间的小动作,整支狼军队伍里只有火铃儿捕捉到。他心里“咯噔”一下,埋头看手里跳动的钥匙,但怎么都看不出异样,就放了心,暗想:“好你个江南子墨,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耍这种小心眼儿?管你怎样和鬼臾区眉来眼去,也休想妨碍我打开云霄大门,闯入那一百零八径!”   鬼臾区得江南君暗示,与他心照不宣。   他等不及要与敌军一决雌雄,粗壮的手指指向钢铁战车道:“今日你我决战开启,我就尊称你一声火盟主。六界大战自打响第一炮,你苍狼盟就不断失利,节节败退,如今已溃不成军。到这最后时刻,你仅剩了这么点人,还有何顽抗的资本?你是南宫向也好,魔婴童火铃儿也好,或任凭你在符禹岛上安插了什么鸟玩意,仍扭曲不了邪不胜正这一真理!两盟成立之后,谁正谁邪斑斑可考,具体内容,未来将由史书记载。我神鹰盟代表的是天地正气,就绝不会让你们这帮恶徒永远逍遥!火盟主,有什么招式你尽管使将出来,看如何被我们杀得落花流水!”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恶灵狼军之声势   锁息归宁的妖王,大脑已死,南宫向心术再厉害,若捕捉不到脑波频率,也休想侵入狞灭的领地,从他脑中取物。   南宫向以为,南风长老与狞灭有血缘关系,就能突破常规,办到他不可为之事。所以借南风获得钥匙后还沾沾自喜,很为自己见风使舵的灵巧得意。   钥匙已被狞灭在虚境中做下手脚,实际开启不了仙族的云霄大门,这只是江南君的猜测。但因对狞灭有足够的了解与信任,对这猜测的正确性,他把握十足。故而想法一经产生,就通过眼神,把信心传递给了鬼臾区。   鬼臾区胸有成竹,义正辞严地教训火铃儿。火铃儿不再答腔,而是直接应战。   他横扫手中帅旗,两臂左右拉拢,又向前一探,作出进攻的动作,战车的巨轮就“轰隆隆”滚动起来,向后退去。   他一直退到狼军阵营后端,敌人弓箭射不到的地方,流珍与陌志便各自挥舞兵刃,指挥手下天使兵,两路合为一路并汇集于阵中。于是本来单薄的方阵,瞬时饱满了许多。   火铃儿下令擂响战鼓,“咚咚咚”的鼓声穿云而过,气势不亚于神鹰战队。同时东南西北四角上,皆有扛旗兵迎风摇晃狼头大旗,看来这三十万残兵,已不可再用“残”字形容。   两军的正式交锋即将展开,鬼臾区最后一次与江南君交流眼神。江南君目光炯炯,微微点头,示意时机成熟,鬼臾区便不再犹豫,请他登上自己的战车,一同退向阵后,将位置留给迎战的将士。   同时他也下令,神鹰战队擂起战鼓,吹响进攻的号角,云霄大战正式开启。   这一开打,就是兵器与血肉的较量。神鹰战队本预着盟主令旗挥下,战场正中,就会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然而实情大大出乎人们意料,神鹰战队“杀”字未出,滚滚浓云上,就蓦地响起刺破鼓膜的狼嗥,其声势之大可谓熏天赫地,神鹰盟的士兵皆听得不寒而栗,脚步也显出怯懦。   “盟主,不好,这些恶灵狼军,看来是欲以狼的方式出击!那么此战不成了人兽相搏?”   江南君背脊也渗出冷汗,却不是因对狼嗥声的恐惧,而是担心神鹰战队适应不了这古怪打法,上去就得败下阵来。   再看流路与陌路相混合的天使兵团,狼兵们亮出手的武器,不再是普通的刀枪棍棒。他们整齐划一地抬起手臂,从铁护腕中“唰唰唰”弹射出三柄一排的银色钢叉,动作与声音之一致,犹如同一人的复制。   霎时间,狼军阵营无需再用火把照路,仅靠钢叉闪现的寒光连成片,又横扫而过,就带着呼呼风声,将围绕战场四周的火把之光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这些人手持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他们究竟想使怎样的妖法?”神鹰战队从将军到士兵,皆没见过这般恐怖的战斗场面,看得是心惊不止。   莫说他们,哪怕是遍阅六界奇书的江南君,如此古怪的攻势也见所未见,一时答不上来,心中忧虑丛生。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恶灵狼军之出战   江南君与火铃儿有约在先,如果他愿说出云霄大门钥匙的来源,决战展开时,就由狼军先发动进攻。   作为正义之师,神鹰盟说话算话,双方盟主退居阵后,火铃儿老实不客气就发出了进攻命令。   狼军出动,声势浩大,呐喊声却不是来自寻常士兵,而是夺人心魄的狼嗥。   四方村的镜门阵里,江南君曾领教群狼的嗥叫,那嗥声之凄厉,人已不能承受,此时战场上的声势,他更见所未见,一时竟失了主张,不知神鹰战队该派何人应战。   鬼臾区也正犯难,眼前却铠甲光芒一闪,很快就不用再为此事烦恼,原来是晦敏再次出列,单膝跪在了盟主战车前。   “晦敏将军,你何苦如此执着!”   鬼臾区哪忍心看他送死?以为经过刚才的回寰,他就不再执意孤行,却不料等到开战,他的坚持依然无改。   想到狞灭天子,江南君薄唇颤抖,也欲劝他归队,他却额角青筋暴突,紧紧抱起双拳道:“盟主,军师,请听晦敏一言!照目前的情形看,此战之艰巨,将远超盟军想象。打仗如同下棋,第一步错就可能满盘皆输,除让晦敏出战,摸出敌人路数,再因地制宜地调整打法,你们还有更好的对策吗?如果没有,就请勿拒绝晦敏的请战要求!”   “这……”   鬼臾区给说得词穷,但就算答不上来,也不再看江南君。因为他深知,江南君若有对抗狼军的良策,必不会露出那样的难色。   晦敏跪在云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盟主。为了接下来,七十万神鹰盟士兵能打顺这场仗,二人还有时间,继续耗费在口舌上之争上吗?   无奈之下,鬼臾区唯有抛出令箭,大声喝令:“晦路天使将军晦敏听令,出战!”   “遵命,晦敏定不辱盟主使命!”接下令箭,晦敏迫不及待就带领一万晦路天使兵,踏出阵营,迎向浪潮般压来的狼军。   陌志一抬头,见出战的是晦敏,呵呵冷笑道:“晦敏将军,过去在我眼里,你还算是个识时务之人。只可惜受西海私狱一事的惊吓,就彻底迷失方向,把那没用的狞灭天子看得亲过爹娘。念在以往同袍连襟的情分上,我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能及时醒悟,转投我苍狼盟,火盟主将既往不咎,对你委以重任!”   晦敏一口唾沫飞过去,差点飞上他的脸,骂道:“陌志,流珍,你二人给我听好!路赞因为背叛,误杀东海派两千多人,才是迷失方向。好在死前他能迷途知返,虽然性命未保,好歹也守住了‘忠义’二字。而那雷震的下场,想必你们也已知晓。倒是我,愿给你们最后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但你若依然执迷不悟,明珠暗投,我定会让你比雷震死得惨千万倍!”   劝降无用,陌志冷森森看一眼流珍,二人眼珠同泛绿光,又一齐启动双唇,吐出一个字:“杀!”   晦路天使兵由鹿妖组成,以木棍上装鹿角状铁叉为兵器,称为鹿戟。哪怕在十八天使兵团内,他们也可算作排名靠前的神勇之军,岂料待流陌二路天使兵冲上来,那铁靴狼军的钢叉,却令他们的鹿戟变成烧火棍,毫无招架之力。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恶灵之眼之单挑   云霄决战的第一场,为探究狼军路数的试打。出战之人,一是要实力雄厚,二是必须要舍得拼命,逼敌人拿出看家本领。唯有这样,才能给观战者以寻找破绽的机会。   晦敏报效天朝,忠于神鹰盟的初心不改,坚持要由自己领兵上阵。鬼臾区拗他不过,只好同意。   晦敏与流陌二人同朝为官多年,他们的兵团有几分实力,他心里清楚。若按平常来论,两人分开,一对一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合并起来,他那一万鹿兵就很难占到上风。   可交战时间不长,晦敏就发现,鹿兵不敌狼兵的原因不在于两边人数的多寡,而是打法上天差地别。   十八路天使番军,整体划分以作战领域为依托,分为海陆空三大块。但由于妖兵所属族系不同,又各有擅长,五百年来的操练,十八兵团就形成了十八种特色,可相互取长补短,所以百万天使兵的战斗力,才能号称六界最强。   然而此时再看,流陌二路已延续五百年的战斗路数,全给打乱不说,士兵们的动作与他们的表情一样,犹如出于同一个模具,过往操练的痕迹,就只剩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预先若是不知,谁也看不出,他们是来自妖族天朝的百万雄师。   “流珍,陌志,你二人中了什么邪?为何士兵们的招式如此奇怪?”目睹鹿兵伤亡惨重,晦敏心下着急,一边抵抗一边喝问。   而那二位天使将军,相比刚开战时更加古怪,他们不再搭腔,仅铁靴悬空,眼中绿光扫至哪里,那儿的狼兵就向前猛冲,只顾一味闷打。   很快晦敏便察觉,流珍与陌志虽未挥舞令旗,眼珠发射的光,却能起号令作用。一旦光与狼军接触,就会产生传染力,在阵营里疾速传递。这些人靠眼光相连,读出对方的想法,便如着魔一般,嗥叫着扑向目标。   至于具体打法,他们是先用铁盾稳稳挡住敌手,再向下压,盾将人撩开后,对方脚未站稳,又飞身跃起,用锋利的钢叉从他头顶插下。   三路人马混战不久,晦敏的一万鹿兵,已有半数惨死在狼兵钢叉下。   “盟主,情况不妙,再打下去,晦敏将全军覆没,请速鸣金收兵!”第一回 合神鹰盟落败,在意料中,江南君观战到这时,急请鬼臾区收兵,召晦敏回来商讨对策。   晦敏已抱定决心要舍身成仁,奈何敌人强悍,恋战的结果,将是连累手足与他共同赴死,他于心不忍,听见身后鸣金,便不违令,急唤自己人撤退。   按照战规,一方鸣金,对方就不能穷追猛打,而应退向己方阵营,换将再来。出人意料的是,陌志丧心病狂,对晦敏紧咬不放,竟全然无视这规则,只唤流珍带兵撤离,自己却扬动钢叉纵身一跃,拦住了他的退路。   晦敏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他这是欲单打独斗,怒道:“陌志,看来你给南宫向整成失心疯,连战规都忘了!你老实说,那些狼兵拿的究竟是何劳什子?你们原来的武器呢?”   陌志绿眼凶光毕现,阴阳怪气地嚷道:“晦敏,今日之战,你既已出,怕就退不得了!你的兵可以撤,你的命,就留在这里吧!”   他点明单挑的意图,晦敏毫不惊慌,左右扫视一番,见鹿兵大多已撤回神鹰战队阵营,便挑衅地勾勾手指道:“本将军的命在此,有种你就来拿!”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恶灵之眼之祈念   云霄决战未开打时,鬼臾区与江南君就预料,此战既是与南宫向对决,将打得十分艰巨。   果然第一回 合,狼军就凶悍无比,大显杀气。他们用眼中绿光相互传递消息,钢叉落点既快又狠又准,杀得晦敏的一万鹿兵,毫无招架之力。   鬼臾区及时鸣金收兵,晦路天使兵顺利回撤,主将晦敏的退路,却被陌志阻断,于是刚才还厮杀得血肉横飞的战场,转眼就成了两位天使将军的格斗场。   陌志已不是原来的陌路天使将军,而是一架受铁龙控制的杀人机器,晦敏以血肉之躯抵挡,怎敌得过他?   江南君大急,手搭在嘴边,对准战场呼喊:“晦敏将军休得恋战,速速回撤!敌人破绽已被我们识破,请回来共商对策!”   “什么?江南子墨,在嚷什么?”钢铁战车上,火铃儿听得一愣,侧身问一名亲兵,那位急忙回答:“回禀盟主,他好像是说,已看出我军破绽,要商议新对策!”   “我呸!”火铃儿怒火冲天,也对着陌志大吼:“陌志将军,切勿轻信敌人的谎言,他们不过是在故布迷阵!他们绝不可能找出我狼军的破绽,你给我杀掉晦敏,狠狠的杀!重创他们的锐气!”   晦路天使兵虽已回撤,但见将军尚身处险境,哪愿独善其身?两名副将心知将军若真独战陌志,必凶多吉少,带着几百号人又往战场正中突击。   晦敏意识到鹿兵正擅自行动,疾喝:“你们给我后退!神鹰盟成立时,已制定合权分立制度,主将若是战死,手下士兵就由鬼盟主直辖。你们是想阵前抗命,接受军法处置吗?”   将军警告得有理,二副将再看鬼盟主,盟主一双虎目,恶狠狠瞪着他们,令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不情愿地领着士兵退回原地。   晦路天使兵团不再抗命,诺大的战场,骤然间就陷入不寻常的死寂,闭上眼,如站无人之境。所有目光都在那二人身上聚焦,单等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这种静之可怕,折磨得人要发狂。神鹰战队众将士,皆为晦敏捏把汗。江南君见召回他已不可能,连连顿足叹气。   鬼臾区还存侥幸之心,悄声问:“军师,晦敏将军这一战,你看胜算多大?”   江南君苦笑,“若是那真正的陌志,凭晦敏的骁勇,胜算能在七八成。可惜他现在面临的敌手,是一只钻进人身的恶灵,拥有狼的贪婪与凶灵的残忍。晦敏将军孤身斗凶兽,恐怕是九死一生,难以逃脱毒手了……”   “这……”鬼臾区万般不忍,有心要派兵增援,却知若找不出敌人死穴一招制胜,再多人冲杀也只能白白牺牲。江南君刚才说,已找出敌人死穴何在,是真的吗?   晦敏紧握滴血的宝剑,面对陌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心中祈念:“天子,晦敏在西海私狱,欠下性命无数,却蒙您不杀之恩,留在天朝将功赎罪,并能加入神鹰盟,为守卫天下苍生而战。从那时起,晦敏的命就已归您所有,今日为天朝尽忠,死又有何惧?愿天子在冥冥中保佑,助晦敏杀出血路,除掉这叛逆恶徒,让我决战云霄的首战,反败为胜!”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恶灵之眼之号召   云霄决战第一回 合,由晦路天使兵团出战。   眼看打不多时,晦敏的鹿兵,就不敌由天使叛军变异的狼军,死伤惨重。鬼臾区急命撤兵,晦敏却被陌志堵在了战场正中。   向鬼臾区请战时,晦敏就没打算还能活着看到战争的结局,此刻面对陌志的刁难,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他仰望夜空,对狞灭天子说完心底的肺腑之言,就见陌志扬着钢叉,如恶狼亮出狼爪般猛扑而来。   敌人杀至眼前,他不敢继续分神,赶紧集中精力,以宝剑抵抗。   那把被他用来上阵杀敌的剑,随身携带多年,虽不似殷螭蛟虬能劈山断海,斩金截玉,是属于拥有剑魂的极品灵剑,但经在沙场上,几百年灵与血的打磨,如今也非俗物可比。   但是,当宝剑与陌志寒光闪闪的钢叉相击,火花迸发处就听“铛”一声脆响,再低头看,他的剑锋,竟给磕出一个大缺口,由缺口向四周延伸,剑身给震出了几十道细密的龟裂纹。   才刚交手,兵器就受损,万一剑刃折断,就得与陌志肉搏。晦敏料不到陌志这般骁悍,且出手如此狠辣,难掩惊恐,又抬头去看他,两眼不期然触到那对绿眼珠,顿时如被烧着一般,火辣辣剧痛难忍,那感觉,如有把刀在眼球上来回切割。   “啊--妖孽快快住手!你……你究竟在用怎样的妖术对付我,又是怎样控制苍狼盟联军的?”   他紧急挪开双眼,却为时已晚,眼前陷入一片模糊,视力正快速失去。最后见到的,就是昔日同僚,一张狰狞可怖的恶魔面孔。他伸手往脸上一抹,湿漉漉抹下一手鲜血。   “晦敏将军!我们来救你!”   神鹰战队中的天使将军们,彼此间情谊深厚,情同手足,见晦敏武器被毁,看一眼对手又双目淌血,且眼眶发黑如遭火焚,再没人能站着旁观,纷纷刀剑出鞘,就要冲过去救人。   鬼臾区与江南君可不能任由这帮人送死,急忙阻拦,却因几名天使将军一乱,他们手下的士兵也跟着阵脚大乱,以至神鹰战队的阵营再生骚乱。   晦敏眼睛已不能视物,耳中听到的,又全是其他天使将军的呼喊,盟主若拦不住,他们就真会冲过来任狼军用铁蹄蹂躏。到那时,神鹰盟少了天使兵团这根支柱,就足可看作是大势已去。   他急得顾不上疼,举起残剑就跃入半空,望骚乱的方向高喊:“各位天使兄弟,请听从盟主与军师号令,由他们告知敌人破绽后再行新一轮进攻,不要继续送死!啊--”   仅说两句,就是一声惨叫……   他的号召,此时力量大过鬼臾区,天使将军们一听便各自命士兵止步,一齐悲愤地再去看他,就见他立于半空的一瞬,陌志罪恶的钢叉,毫不留情地直插入他小腹,几乎未做停留,就又向外一抽……   晦敏腹部血如泉涌,摇摇晃晃跌回云端。然而这硬汉,哪怕眼睛失明,肚内的肠子都被拉出来一截,还是不愿倒下,用残剑撑住云朵,单膝跪在云上,依然背脊挺直。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恶灵之眼之拼搏   晦敏被陌志困住战场正中,用一柄宝剑,与恶灵附身的旧时战友硬拼。   陌志看似神志正常,相比过去,却冷血得完全丧失了本性。   晦敏接连两次遭他偷袭,双目失明,腹部中叉,已奄奄一息。他单膝跪在云上,想靠剑支撑不倒,宝剑却不争气,在这时断开,留在手里的,只剩了剑柄加半截剑刃。   “不能倒,我绝不能在战败后,倒在敌人面前,给天子抹黑,令神鹰盟蒙耻!”   他用强大的意念撑起身体,索性双膝跪在云上,又一只手撑住大腿,另一只手滴着血,颤抖地指向神鹰战队方向,爆发怒吼:“全都不许过来!”   天使将军们给仇恨烧红眼,盟主的喝令已听不进去,此时终于被他吼醒,纷纷用手臂压住身后士卒,缓缓后退,但尽皆泣不成声。   如此撼人心魄的场面,苍狼盟阵营看得也鸦雀无声。这一切皆因陌志而起,他打了个冷颤,再给夜风一吹,眼中绿光竟有所减淡,高举的钢叉,向下垂去。   然而就在这时,远离战场的火铃儿,眼中激射出一支绿光箭,掠过士兵们头顶,直射进了陌志大脑。   “军师,那个火铃儿在干什么?他为何要杀死陌志?”被突生的变故震惊,鬼臾区忍不住问江南君。   见晦敏没救,江南君已是悲愤难抑,盟主发问,沉沉地回答:“不,陌志还大有用处,南宫向绝不会在这时杀他。火铃儿用眼光凝成箭,不过是在下命令。”   看来通过观察,江南君确已发觉狼军内藏的玄机,他话音刚落,差点恢复意识的陌志,就猛然浑身一抖,好像恶狼在扑食前抖动一身狼毛般,眨眼就又露出了刚才的凶恶。   他的眼珠再泛幽绿,森森冷笑着逼近晦敏,凑近他道:“你问我用的是何种妖术?这问题问我没用,你最好等死了以后,去问那个妖王狞灭天子。南宫向是我们的主人,他命我杀你,你就断无机会生还。不过嘛,你也不必难过,因为主上吩咐我杀的,远不止你一人,很快那些站在你身后,神鹰盟的战友,就会去陪你,所以黄泉路上,你必不会孤单!”   晦敏胸口顶住一口气,冷笑道:“恶贼,你好大口气!晃一把破叉子,就真以为自己成了天兵神将?只要本将军呼吸未停,你就休想动其他人一根汗毛!就算本将军仅剩了半把剑,也要挑出你的黑心,向天下人展示!”说罢积攒全身力量,背脊一弓从云上弹起,欲作最后一击。   天使将军,不仅善于带兵,还皆身怀绝技,哪怕离开军旅进入江湖,也能算作是江湖高手。晦敏已受重伤,却还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凭毅力将一把断剑舞得如白蛇吐信,剑光轨迹清晰圆润,道道相连,将敌人牢牢包围其中。   划出的轨迹线,无任何断裂之处,且晦敏变幻速度极快,剑的指向又狠又准,陌志的钢叉虽锋利无比,一时却跟不上他变化的速度,更找不出破绽,故而给困住,近不得他身。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恶灵之眼之牺牲   晦敏身负重伤,眼看就要牺牲。但这个不屈的汉子,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也不愿对敌人引颈就戮,誓要战斗到底。   他的临终一博,如此神勇,神鹰战队上下几十万人,皆含泪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连江南君都不曾料及,这人将死,还能如此顽强地使出浑身解数对敌。   假如他坚持这样打下去,说不定真能杀出条血路,逃回自己的队伍?这是江南君的期望,他也如鬼臾区一般,抱着侥幸心理,为晦敏呐喊助威。   可惜的是,晦敏的勇猛持续不到一分钟,局面就再度逆转。陌志逃不出剑光围困,索性放弃接招,跳出断剑划出的光圈,站着不动了。   他人虽不动,眼睛却更忙碌,两道幽绿的异光,逼视进晦敏鲜血模糊的眼眶。   “不好!那恶狼又在使妖法!”神鹰战队齐声惊呼,所有人都身躯前倾,脚却不敢离地。   晦敏为妖,作为军人,虽不会擅使妖术制敌,凭借光感,却能判断出对方的意图。   感受到绿光入眼,他就知大事不妙,想侧身躲避,可仅在呼吸间,两脚就失去力量,舞剑的手也软绵绵下垂,任凭断剑从手中滑落,穿过云层,直坠向下方的海洋。   失剑,只是开始,陌志欲控制他,不必继续用取代狼爪的钢叉,只需射出绿光,就能让他动弹不得,并快速抽空他全身力量。不仅如此,紧接下来,他更感到似有一座山正压向肩头,这种巨大的威压他无法承受,甚至喉咙紧锁,呻吟不出,面部表情因极度痛苦而扭曲,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陌志的一张脸,也已扭曲得不见原形,他这扭曲,却来自对血腥屠杀的快意。   他狞笑着,踏着铁靴走到晦敏面前,冷酷地举起钢叉,毫不留情地从他头顶插落。   “不--住手!”   云霄战场,已经沸腾,几十万人在狂呼,他们却无力阻止,只能注视晦敏大瞪血糊糊的眼,双臂横展,做出“勿轻举妄动”的手势。   而他自己,未被一击毙命,钢叉插入头颅后,竟如拉锯般,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体从上至下割开。陌志看着他咽气,尸身又一分为二,倒向两边,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狼军不光杀人,还如此丧心病狂,面对这惨绝人寰的场面,战场反而再度安静。人们不再叫喊,只是在内心酝酿仇恨,等待爆发的一刻,对这帮灭绝人性,十恶不赦的禽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晦敏麾下的天使兵们,无法继续目睹主帅惨死,皆扭过头去泣不成声。他们期待鬼盟主迅速下令击响战鼓,就能再次冲出去,为他报仇雪恨,可那鼓声却迟迟不响。   江南君想抬起右手,却抖得不能自已。腰间殷螭剑,感受到主人巨大的愤怒,不断震颤着发出龙吟。素来处变不惊的他,战友如此惨烈地牺牲在面前,他也难再做到面不改色。悲愤中,他就要拔剑出鞘,飞奔阵中,手刃陌志。   然而就在他冲动的一瞬,陌志也发出惨叫,举目再看,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鲜血喷涌,一道深深的伤口横拉过两眼,他同样遭人刺瞎,眼中再也发不出绿光。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恶灵之眼之自燃   云霄战场上,晦敏顽战陌志,最终的结局,竟是被对方用钢叉生生切为两半。   通过长时间观战,江南君已确信,万魂夺骨锁里的妖灵,是由眼睛对苍狼盟联军附体,目前仅占据在他们的大脑,从那里控制他们的行为。   究其原因,是因为南宫向仓促间无法做到同时对三十万人控心,便通过恶灵控制他们的眼睛,以这种方式传达命令,摆布这群傀儡。   江南君已参透个中玄机,却没机会宣讲,就打算身先士卒,自己继晦敏之后第二个冲入战场,用殷螭剑挑出敌人双眼,破解他们被控的机关,让恶灵狼军恢复常性。神鹰战队接下来如法炮制,就能反败为胜。   他打算不错,正要出手,不料远处飞来一人,如与他通过气般,不偏不斜,一柄光剑划过陌志冷酷的脸,真挑出了他两只幽绿的眼球。   “是灵帅!灵帅回来了!”   神鹰盟上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人们振奋地挥舞手中兵刃,兵刃光辉闪闪灿若星海,映得一方天空亮如白昼。   来人果然是灵宣洛,手持七彩星辰跳跃的指天剑,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战场正中。   陌志冷血无情地残杀晦敏后,自认已代表苍狼盟大获全胜,怎能不洋洋得意?岂料一时得意得疏忽,就有一道炫光掠过眼前,随即两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秒间,他从趾高气扬地庆祝胜利,转为极度惊恐,还想搞清楚是遭了谁的偷袭,却听神鹰战队方向,“灵帅万岁”的高呼声此起彼伏,便再也无需查证,能确定是着了灵宣洛的道。   他顿时兽性大发,卯足了劲儿地嗥叫,钢叉摇成光影,就要向灵宣洛站的方向猛扑。   然而在要跳起来的刹那,他的脑子一抽,保持要扑出去的姿势,人却如被冰雪封冻,僵住了。   决战开始时,直到失明前,他都坚持认为自己是狼不是人,杀人,甚至把人撕碎,是他的天性,他就该那样做。   可是此刻,他却不期然忆起,“我不是人吗?为何我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成了一只狼?我的大脑里有团燃烧的绿火,它来自何处?”   怪异的想法一经产生,就再停不下来。想到“火”字,他脑中真升腾起灼烧感,且越来越强烈。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对盲眼就见到一团绿火,从幽弱状转旺,烧着了他整副大脑。   他以为看到的是假象,实情却是,那千真万确是恶灵之火在脑子里烧着,眨眼功夫,火势向外蔓延,他的头颅竟被烧成一个火球,再无空间思考他到底是狼还是人。   “啊!这是怎么回事?”   战场上,所有人都在惊叫,狼军眼睁睁看陌志痛苦地自燃,满地挣扎打滚,更是目瞪口呆。很快他全身都被烧着,成了一具焦尸。他站立的地方,只剩了烧不化的钢叉,与一双给熏黑的铁靴。   “军师,这就是破解狼军的诀窍!”   鬼臾区本因晦敏之死而悲愤交加,见灵宣洛出手后,陌志发生的变化,以及自燃过程,就明白了江南君所暗示的克敌之法,究竟是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恶灵之眼之请罪   陌志残杀了晦敏,正得意地准备乘胜追击,不料灵宣洛横空而出,抢在江南君前面,用指天剑灭了他一对狼眼。   灵宣洛并未得江南君提醒,预先知道狼军的死穴在哪儿。他办完鬼臾区交代的任务,回转主战场,正好撞见晦敏被杀,其死法之惨烈,令人无法直视。他不堪忍受,不假思索就出了手。   不过一剑瞎眼,尚不至制陌志于死地,灵宣洛的本意是活捉此贼,交由盟主与军师处置,却不料他脑袋自燃,眨眼就被恶灵之火烧成了焦尸。   江南君冷然将殷螭剑回鞘,对鬼臾区道:“盟主,看来南宫向的意图非常明确。刚才我们还说,陌志有用,那恶魔不会舍得在这时杀他,可一旦失去对他的控制,眼看他要恢复常性,就坚决下手除之。陌志体内的那道万年凶灵,此时想必已被符禹岛下的铁龙收回。”   鬼臾区听得宽肩一颤,答道:“看来毁掉敌人双眼,是唯一打败他们的办法。但这办法残忍不说,只要狼军失去眼球,就即刻会遭恶灵焚烧,那么苍狼盟残留的三十万士兵,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南君望向符禹岛方向,若有所思地摇头道:“盟主暂勿悲观,如果魏斗将军成功捣毁铁龙,就能拯救这三十万人。否则无论他们是否捱得过云霄决战,等恶灵从头脑侵入心灵,也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幽冥军队,我们除了全部将其斩杀,以永绝后患,就再别无他选。”   “魏斗将军捣毁铁龙?这……此话从何说起?”鬼臾区不知灵宣洛营帐发生的事,有点摸不着头脑。   江南君就势拜倒请罪,道:“此事说来话长,子墨也有隐瞒不报之过失。然而战事紧迫,不宜阵前处罚大将,子墨恳请盟主,待战后,再追查相关人等责任!”   鬼臾区更加迷茫,一把从战车上拉起他道:“军师也知咱们处在非常时期,就勿要多礼。罢了,听你的意思,是魏斗上了符禹岛,要去捣毁铁龙。此时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又还能罚谁?只是这后面的战斗,咱们得从长计议。”   魏斗的行动,江南君既机智地通知了鬼臾区,又未掀起太大波澜,便把话头转回来道:“破敌之策,宣洛适才已通过实际行动向三军演示。沙场无情,就算我们不愿杀那些狼军,也不能因姑息他们就不惜让整场战争失势,让奸贼得逞。”   鬼臾区听懂了他的意思,黯然道:“军师之意,是指等新一轮进攻开始,我们的神鹰战队,就要想方设法攻击敌人眼睛,以占据优势?”   江南君叹道:“子墨正是此意。宣洛五岁前,由狼抚养,故潜意识里还记得部分狼的习性。所以他对陌志的还击,无需多加思考,直接就从狼眼下手,恐怕也得算是他自身狼性的体现。有宣洛在,南宫向想一直赢下去,怕不太可能。”   江南君之言,鬼臾区毫无疑义,但陌志自焚,却不知到底是火铃儿,还是南宫向在背后操纵。   江南君指指苍狼盟阵地后,安坐于钢铁战车内的火铃儿道:“此人也遭恶灵附身,但我恐怕这恶灵,不是来自万魂夺骨锁,而是南宫向本人。所以深究陌志为谁人所杀,无太大意义。火铃儿遵照南宫向指示杀他的目的,是为防他恢复理智后,向我们透露恶灵的秘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恶灵之眼之良策   恶灵附身的苍狼盟联军,若被剜双目,就会头脑自焚,化为灰烬,这便是南宫向为防范他们恢复常性,而下的毒手。   鬼臾区与江南君有心要拯救他们,奈何战争无情,除非斗斗能停止符禹岛下,铁龙机器的运转,否则新一轮战斗开始时,神鹰战队就只能对准他们的狼眼进攻,而那之后,他们就会自燃成灰。   鬼臾区听罢,手捋短须道:“军师适才说得清楚,恶灵附着寄主容易,但要完全与寄主融成一体,尚需时间。也即是说,只要我们尽早结束云霄决战,并且魏斗将军得手,他们就还有救。我之所想,与军师略有不同。那南宫向虽是心术高超的异人,对行军打仗以及军队的管理,不一定有经验,于是乎我们必能找空子往里钻。常言道,三军可夺气,将士可夺心。陌志惨死,对那些狼军的心理,势必会造成不小冲击。阵前焚烧大将,不是杀鸡儆猴,而是在变相唤醒这些人沉睡的反抗之心,提醒他们,若继续任恶灵摆布,就会落得和陌志一样的下场。”   “对呀,盟主言之有理!”   狼军目睹陌志的惨死后,可能发生的变化,江南君还真没想过。经鬼臾区提点,立即就得了主意。   他一拍战车围栏道:“盟主,子墨忽然想到,南宫向既已与火铃儿一体,我们何不将进攻矛头,直接指向那位苍狼盟主?如能将他一举擒获,不就可以为魏斗将军争取更多时间吗?”   鬼臾区乐了,拍掌笑道:“看来这一次,是我为军师出了良策,老鬼可甚是欣慰!然而就算如此,火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绝不可能主动离开战车,前来束手就擒。接下来的硬仗不可避免,否则我们就无法穿过他们的阵地,够到他。再者,纵然已有克敌之法,万一士兵们与狼军对视,也还是逃不过被他们控心,遭钢叉屠戮的命运。所以咱们依然不可掉以轻心,以为找出玄机,就已胜券在握。”   如何行之有效地对付狼军,战车上,二人正讨论得热烈,冷不防就听战车下有人轻声禀报:“盟主,军师,灵帅派我过来传个话。”   二人闻声低头看,就见一个小小蚤妖正扒在车辕边,向他们打躬作揖。   “呦,是跳儿叔!”鬼臾区认出他来,知是有重要情报到,忙请他登上战车。   跳儿叔不讲客气,仅一个蹦就蹦上战车栏杆,勉强能与身材高大的鬼臾区脸对脸交谈。   他狠狠抹把额上的汗,喘着粗气对二人道:“灵帅请我转告,盟主命他办的大事,皆已安排妥当。”   鬼臾区一听大喜,拉着他细细的衣袖问:“是吗?他可曾告知,具体情况如何?”   跳儿叔道:“具体情况,盟主等下用神目观望九宫旋星结界,自能知晓。他请我特别说明的是,八扇门中惊门已开,九婴,诸怀和獓狠三只上古神兽将到。神兽的出口,他专门设在火铃儿背后,以方便对他偷袭。同时除去三只神兽,他还从稽洛山唤来三只蛊雕兽,现正在下面几个鬼镇破敌,以防敌人继续用炮火,对云霄大门远程偷袭。”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恶灵之眼之种米   南宫向从获得万魂夺骨锁,到从中提炼出万魂,建立狼军,时间极其仓促,加之相比鬼臾区,他领兵打仗的知识实在贫瘠,鬼臾区与江南君细致分析下第一轮战斗,就能找出不少狼军的破绽。二人打算善加利用,以尽快在云霄大门前扭转颓势。   讨论一番后,二人信心大增,跳儿叔又受灵宣洛之托来报信:九宫旋星结界中,惊门准备就绪,轩辕古墓的三兽将到。出口设在苍狼盟阵地后方,可直袭火铃儿。   灵宣洛的安排,与二人刚刚议定的计策不谋而合,加上他适时唤来稽洛山坠思谷里的蛊雕兽,从陆地进行协助作战,神鹰盟还需惧怕,继续被南宫向用狼军打压吗。   听完跳儿叔的汇报,鬼臾区与江南君相视而笑,笑中充满自信。   跳儿叔拱拱手,正欲蹦走,却被鬼臾区叫住,问道:“海中火海未出,灵帅现在何处?”   跳儿叔一拍脑袋嚷道:“哎呀,盟主不提醒,我还忘说件大事!灵帅说,狼眼铁靴的苍狼盟联军既是被恶灵附体,他与澜沧神培育出的,用于定鬼的红米或许有用,所以趁这间隙,请飞旖将军的火鸟兵出动,从稽洛山取来米种,现正指导人员在一僻静处培育那些红米,大概很快就有的用了。”   “哦?灵帅这样认为?”江南君一听,眼中流露疑问。   鬼臾区见他反应冷淡,奇道:“军师何以显得顾虑?红米定鬼是传统捉鬼的办法,东海战役中也曾助力我军,大败钢魂兵。此时我们最为担心的,是士兵不敌狼眼,会在杀死他们前给夺走力量,若能预先定住他们,不就能免除这后顾之忧?”   看来灵宣洛的想法,与鬼臾区相同,所以才会带人种米,江南君对他这做法却不置可否,只答道:“盟主别忘了,红米米种来自桑雅的怪云幻境,说白了,种植者正是南宫向本人。他种红米稻的目的尚未明确,我们怎知用他的茅,能否真戳烂他的盾?”   “这……”鬼臾区顿时无语,深入一想,还真是这道理,也只能与江南君一样带着疑问,专等再次开战时看红米是否有效。   火铃儿一方,灵宣洛忽然杀来阵前,一抬手就刺瞎陌志,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当所有狼军的面焚烧大将,气得是咬牙切齿,当时就一把从腰里摘下破元弓,欲从暗中对灵宣洛下手。   奈何灵宣洛为晦敏报仇后,无心恋战,收起七彩旋星指天剑转身就走,似乎这战场只是路过。   火铃儿不能意气用事地追他,只好暂时收回武器,安慰自己,现在还没到处置灵宣洛的时候,要想取得决胜,首先得除掉战车上的鬼臾区与江南子墨,这两人,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威胁。   破解苍狼盟狼军的秘诀,已被神鹰战队识破,灵宣洛刚才的表现,犹如在做示范,他就不能继续坐等,以至夜长梦多,如过去那般错失优势,让对方后来居上。   于是他不再多想,更不理会神鹰盟下一步的打法,传令猛擂战鼓,改局部进攻为全面猛攻,从四面包围云霄大门,所有狼军都一起上,誓要在第二回 合中一举夺胜。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风兽奇阵之神光   陌志死后,灵宣洛就不见踪影,不知去了哪儿,只托跳儿叔来传消息,   鬼臾区向跳儿叔询问,才知他正在飞旖的配合下,躲着种植定鬼红米。   江南君质疑他的做法,鬼臾区也不知该如何判断,只能静观其变。   火铃儿哪怕是被南宫向控制,性急的毛病也能随时凸显。第一战取胜,他就不再细想战略战术,认为无论打多少场,神鹰战队也不会是狼军的对手,仅靠蛮拼,就能与他们速战速决。   第二轮,鬼臾区本决定要主动发起进攻,张开大嘴欲向盟军说几句话,然而没来得及开口,苍狼盟的战鼓就如催魂钟般一阵急过一阵。震天的鼓声里,混合铁靴踏地声,云霄大门的东南西北四面,都涌出了密密麻麻的敌军。   霎时间,云端上煞气蒸腾,狼眼的绿光与狼军手持的钢叉寒光交汇,战场上的血腥气四溢,气氛被恶灵的主动出击推向新高潮。神鹰战队全体高度戒备,只等盟主令旗划下,就冲出去迎敌。   鬼臾区转动脖颈,看一眼四面汹涌而至的敌人,高举令旗呐喊:“各位神鹰盟战友听好,刚才灵帅对陌志的攻击,为第二轮进攻的预演,各位在与敌人搏击时,请对他们的眼部死穴下手,并且避免与他们对视,以防被恶灵夺去力量!”   “我等明白,谨遵盟主之命!”   几十万将士齐声回应,声威盖过敌人的鼓声与铁靴声,鬼臾区再压下令旗,分守于四角的神鹰战队就各自迎向敌人,展开激战。   此时经火铃儿战前安排,埋伏在暗处的看路天使兵团也全数杀出,狼军数量大大增加。   海面上由魔兵变异的狼军,见天上打得热烈,也不甘示弱,大批大批地向上空拉弓射箭,无数支火箭带着浓烟呼啸而来,这一场厮杀,双方看似势均力敌,各不相让,一时半会还真结束不了。   幸好灵宣洛派出蛊雕兽打击鬼镇的敌兵炮手,看来是有了效果。几十口对准云霄大门的炮管全哑,神鹰战队不必再担心炮弹的突袭。   混战开始,鬼臾区却另有要事,不能一直呆在战车上督战。他急召来稽洛山灵童军的一位中郎将,命他率三百士兵持刀守卫战车,保护军师,自己则踏云而去。   向西奔出许久,他确认不会再被战场的喊杀声打扰,便找了团厚实的云,在上面盘膝坐稳。   调整气息后,他平平抬起两掌,帝神法力集于掌心,再双掌相合,就见一直以来,他精心隐藏的帝神神光,如一轮小太阳般先在背脊上隐现,又冉冉升起,等升至与头顶平齐处,就如鲜花绽放,“啪”地一下散开,形成了一道光辉四射的光轮。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焕发一道金色玄光。玄光抹向双眼,再睁眼时,一对虎目已然变成闪闪金目,两粒金色眼球转动几下,由曦穆彤带灵宣洛布下的九宫旋星结界,就整体跃然眼前,再也不是轮廓。   鬼臾区曾为轩辕黄帝手下的大将,对于由风后创立的八阵法,谙熟于心。不过火铃儿有言在先,他来自姬轩辕的元神,拥有轩辕智慧,轩辕时代的阵法,便难他不住。   望向旋星阵八门,鬼臾区冷然自语道:“南宫向,火铃儿,老鬼我为兵法大家,变幻阵法以适应实战,不过是小菜一碟。不管你们能将多少人变成饿狼,怕也得败在我由八阵法演变而来的,风兽阵下!”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风兽奇阵之破密   云霄决战的第二轮开打,火铃儿急不可耐,保持他一贯不讲究具体打法的脾性,指挥狼军从四面八方,一窝蜂涌向云霄大门。   鬼臾区与江南君意见一致,认为敌人怎样进攻,他们就怎样迎击,造成神鹰战队被强攻打乱阵脚的假象。实际上哪一个方位由哪一支军队防守,早已给部署得井然有序。   战场上混战得热闹,就算抓住了狼军死穴,鬼臾区也不求秒胜,以尽量避免双方伤亡。他所用的策略,是先拖住火铃儿,等敌人注意力全集中在进攻上,他便可获得足够时间,从惊门召唤神兽,摆出专为云霄决战研究出的风兽阵,让狼军沦陷在这一奇阵里。   自帝神登基以来,除在灯神殿废墟上,吓跑欲借灭天咒毁灭西天混沌谷的云清,他从未以身负神光的神尊形象示人。   神光纵然强盛,也一直被他用内力聚敛,收藏于脊柱内侧,若不是需动用神力启动风兽阵,他几乎就忘了自己神的身份,真成了一个普通的领兵将军,风里来雨里去,谁都难以看出,他那一身龙精凤髓有多尊贵。   此刻不得已焕发神光,他浑身经络暖洋洋,手脚力量之巨,如可用两脚踏入海洋,再双臂擎起天穹。   他将视线投向九宫旋星结界中,原来伫立九根擎天柱的位置。九柱虽已归入五岳四海,旋星盘上,九宫宫位却一直都在,每二宫之间,都能清楚见到一扇光影小门,门楣浮现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等八个字。乍一看,这八门扇扇紧闭,左右皆蹲一只石兽守护,哪一扇,打开怕都不易。   惊门设置时就可开启,又由灵宣洛亲自用口诀激活,必不会有错。鬼臾区用神力贯穿虚空,直击向惊门,尝试将它打开。   守护门边的石兽,被神力的雷霆之威感染,知道帝神到来,摇头晃脑地跃向两边,以留出空缺。然而神力击上门缝,光影门却纹丝不动,连投在星盘上的影子都不摇晃一下。   “灵帅念过口诀后,门就该呈虚掩之状,哪怕我一口气吹过去,该都能轻易打开,却为何用这样大的力,还推它不动?”   鬼臾区满心狐疑,预料打开惊门远没想象的简单,便不着急,静下心研究惊门之内,藏何机巧。   他屏气凝神,虎目死死盯住旋星盘。二石兽不敢往门边靠拢,只乖巧地远远蹲着,连呼吸都放轻,以防搅扰到他。   观察良久,墨泼般的浓眉连挑几下,他即爆发出爽朗大笑,两手卷着玄金之光连拍几下,又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曦穆仙,在这六界里,能将奇门遁甲术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并与风后的八阵法相结合,以保护神圣资源之人,也唯有你了!你将九宫旋星盘设为活盘,为迷惑敌人,八门一直轮番出现,直到惊门,这唯一一扇可开之门在子时开启,八门就不再隐没,而是依宫位而立。这时雪狼泣月正好发生,惊醒轩辕古墓里的三只神兽,得到灵帅召唤后,再奔赴南海战场,并由十六只脊兽,共同保护它们途经通道之顺畅。”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风兽奇阵之对应   灵宣洛遵鬼臾区之命,前往旋星结界,用口诀激活惊门,以便于之后,鬼臾区用神力开启。   云霄决战进入第二轮,到了要动用神圣资源的时候,鬼臾区就暂时将战场交给江南君,自己悄悄来到僻静处,启动帝神神光,为正向南海赶来的三兽开门。   然而他能威震天地的神力,击打上惊门,那门却纹丝不动。经过思索,他悟出曦穆仙为保此门不被敌人窃取,已作下严密的防范措施。   看穿曦穆彤设置八门的初衷后,他又眯起眼,仔细打量围绕惊门的结界,继续自语:“神圣资源奔向现实世界,必然给天地间气流的磁场,造成巨大波动。对此异象,南宫向不可能毫无察觉。一旦他发现结界,以及惊门的存在,必会来打入侵的坏主意,其实却是在自寻死路。铁龙的原理,若是靠吸收天空电波,蕴积能量,他用铁龙搜寻惊门方位时,就有可能触及结界,遭十六灵兽喷吐的灵力反弹,伤到自己。铁龙释放的电流磁场,与结界相互冲突排斥,反而会既重创他,又阻碍他的视线,令他看不清惊门具体在哪里。就算如此,曦穆仙依然要防意外发生,比如这恶魔真获得冥界之力,用这股力量破解九宫旋星盘,并因此乘虚而入,占领惊门,将其变为向六界输入恶灵力量的通道。曦穆仙做下强大的防御措施,连灵帅都以为念出设定的口诀,我就可凭帝神神光自由穿行,却不知其实她为我设下考验,唯有通过验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才可成功开门。她的考验嘛,就是我必须挪动七道门,把它们连成一条线,七扇死门全部与惊门这活门重叠,并嵌入其中,门才能打开!”   机巧已明,他固然欢喜,相比刚才,反更加慎重。他深知,曦穆彤设的考题只能回答一次,一次答错,就再无第二次解答机会,也即是说,惊门开启失败,会永久关闭,神圣资源被困通道,再无出来的可能。海中火海的海水,也灌不进南海,灵宣洛的下一步行动,将因他这位帝神的失败而搁置。   那么八门依宫位而立,他该按怎样的顺序挪动七门,直线排列才会正确呢?   “八门……八阵……八阵……八门……”   他不住默念,直念到双眸闪亮,拧紧的浓眉完全舒展开来,点头笑道:“曦穆仙的真意,是用八门对应风后的八阵。八阵顺序为,天、地、风、云、龙、虎、鸟、蛇,按照八阵对应的八门,分别为开、死、生、杜、伤、惊、景、休。惊门不动,正对中军,以它为参照,依次向前后排列。天地风云为乾坤巽艮,属正阵,必是在直线的前端。然中间有三个空位,该如何往里插?”   八门里五门位置已定,剩下三门,两扇若顺序颠倒,错误就无可挽回。他收起轻松的心情,目光在伤、景、休三门上流转。   龙在虎前,意指伤门在杜门后,这毋庸置疑。至关重要的焦点,就集中在了鸟和蛇上:这二者,谁先谁后?按照八阵法布置,鸟先蛇后,可曦穆仙,会一直遵循惯例吗?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风兽奇阵之鸟蛇   曦穆彤在设置八门的同时,也为惊门开启者设下考验,以防敌人利用异术鱼目混珠,为神鹰盟造成威胁。   鬼臾区将风后的八阵顺序,与八门一一对应,六门位置确定正确,唯有鸟与蛇的先后,他拿捏不准。   他设想自己正坐于中军,闭上神目,眼前即出现一只鸟与一条蛇的幻影。二者激烈搏斗,不知是蛇会吞食鸟,还是鸟会啄瞎蛇眼。   透过一层思维的雾气,他紧张观战,明白这二兽的争斗,实际是他内心矛盾的体现。   在他观战的时候,已经确认的六门,按他定下的顺序自觉走位,带着“咔咔”声响,往惊门前拍去。本来环绕的影门连成直线,脊兽们也在门边列队,依然不离守卫的本位。   七彩星空般的结界,踩在脚下,上面是口喷白气的石兽,保卫如水波袅动的光影小门,场面煞是和谐好看。然鬼臾区哪有心思欣赏美景?只能不停为自己打气,一定要集中精神,排对鸟与蛇的位置。   鸟蛇之战,愈战愈激烈,逐渐的,鸟占了上风,接连几次啄上蛇头。蛇迅速回击,吐着信子腾跃而起,毒齿咬住的,却总是只得一根羽毛。   “莫非鸟就是排在蛇之前,并无更改?”鬼臾区不再观战,而是睁眼,不自觉地将神力推向景门。   但是,就在景门将卡入正位的瞬间,鸟蛇战场发生骤变,鸟几次将得手,防御便有所松懈,整理羽毛后向蛇目俯冲,妄图定要用这一下,啄出蛇的眼珠子。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蛇吃几过次亏,就学机灵了,鸟没发动攻击时它佯装半死不活,其实是蓄势待发,等鸟降到足够高度,它便毫不客气地拱成弓形,拼尽全力一跃……   蛇再落回地面时,腹部隆起一个小包,那只可怜的鸟儿,还在它胃里蠕动。   “糟了,果然是蛇先鸟后!”   鬼臾区大惊,眼看错误将成,干脆如蛇那般窜离云团,以庞大的身躯撞向马上要就位的景门。经这一撞,他站在惊门与景门间,给休门占据了正确的位置。   这一下,可是十足的有惊无险。他紧张得满头大汗,从那位置跳开,手再一指休门,两只石兽就听话地簇拥休门,准准地填位。   休门也排进队列了,八扇门终成一条直线,鬼臾区却大汗淋漓,一口气都不敢喘--如果这排门没有反应,石兽也蹲着不动,唯一的解释,就是鸟蛇之位,依然颠倒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鬼臾区捏紧的拳头,竟有汗水一滴滴往淌下。八门始终没有动静,他的眼越来越红,几乎要滴血。   就在他心灰意冷,以为败局无可挽回时,十六只石兽,竟然动了!   “这……这是否证明我没错?”他惊跳起来,身后神光跟着一阵摇曳。   他确实没错,石兽们依据神力的指引,先于守卫的门而动。   它们极为整齐地起身,左边一队向前,右边一队,带着“轰隆隆”滚石的动静向后转,两队再齐步走,眨眼首尾相连,就走成了一个标准的圆圈。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风兽奇阵之兽影   鬼臾区从冥思里见到的鸟蛇之战,是他对景门与休门如何排序,产生的思考过程。   就在他认为顺序是鸟先蛇后时,急剧改变主意,把休门推到了景门前。   事实证明,最后一搏正确,石兽结队走出圆圈,将八门围在正中,从开门开始,前面一扇缩小后退,正好嵌入后一扇门内。如此类推,一直嵌到惊门。   站在中军里,鬼臾区看得眼花缭乱,因为那图形一层接一层,犹如迷阵,无限向惊门的中心延伸,直到陷入一个长方形,且望不见尽头的怪异世界。   “这种变换,更像是封门,惊门如何能够打开?”鬼臾区不解其中深意,刚放下的心,又高悬起来。   惊门后,还有休门和景门。他的视线被惊门遮挡,想离开中军,绕去后方看看那两扇门的状况,可没等抬脚,无限的长方形世界却开始溶解,门框边缘逐渐模糊,并化成水银般凝重的液体,顺着惊门门框向下淌。   “这门,怎么化了?”他更加担心,不知是何处出问题,赶紧抬起双臂神光出掌,想把那滴落的液体再凝结回去。   然而这尝试纯属徒劳,粘稠的银色液体非但回不了门框,还从虚空中往前流淌。他停手再看,终于心情放松,又释然地大笑。   原来液体平铺成的形状,是一条路,银色的路不停升长,从他脚下穿过,大概一直伸向了云霄大门。   五扇门都化作银液,铸成了连接虚境与现实的路,那么惊门,又该如何打开?   接下来发生的动静,正好解答了他的疑问。   层叠的五门溶解后,惊门门框空空。透过它,能清楚看到休门与景门,它们不再排成列,而是同时侧身,景门前移,与休门平行而立,再插入惊门门框,分向左右,“咔咔”两声,就组成了两道漆黑的门扇。   “这才是真正的惊门!惊门出现了!”鬼臾区这一高兴,恨不得手边有酒坛子,可以拎过来就狂饮以庆祝。   接下来,无需再多等待,黑色门扇后传来“嘤呀”的怪异鸣叫,随后门不知是被什么用大力冲撞,朝他站立的方向洞开。熟悉的三大神兽,九婴、诸怀和獓狠,正以风驰电挚之速奔来,又从惊门向外挤,眨眼功夫就穿门而过,各自怪啸着,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三位,就是来自远古时代的神圣资源。上古凶兽死后,将灵魂聚集于一处,由此保灵力不散。若有一天得机会重生,则可以群族之势出现,再获强大的生存实力。   离开古墓的三大神兽,每一只身后,都拖来幻影无数。跟随九婴的,是长长一队九头怪鸟,而那诸怀与獓狠也大同小异,各自跟着一串与它们同类的幽灵幻影。   神兽已至,鬼臾区双手一摊,八阵图展现眼前,同时手中七彩令旗在握,声若洪钟地念诵:“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兽,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兽能为绕,三军惧焉!”   诵声落,身周旋出飓风四股,形成四只风龙,向下往战场的东南西北四角,席卷而去。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风兽奇阵之风   曦穆彤设置于九宫旋星盘上,八门的机巧,鬼臾区一一领悟,并成功开启惊门,放出了上古神圣资源--三只神兽。   神兽既出,他便催动风扬阵法卷来风龙,袭向云霄战场的东南西北四角。   目送风龙远去,他跳出九宫旋星盘,重新站上七彩的旋星结界,将三兽召来身边。   三只神兽,一直在轩辕古墓里沉睡,忽然被唤醒,又从海中火海的海底顺一条奇异通道,来到这虚实难辨的地方,多少有点懵懂。   它们早已被鬼臾区驯服,视他为主人。主人面前不敢高声嘶鸣,只是在喉咙里发出怪声,并焦躁不安地来回扭动,时不时看向身后,貌似不耐烦这意外之旅,极想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鬼臾区见状赶紧发出兽语,命它们各自安静。他仅吐出几个字符,三只紧张的庞然大物就开始放松,如孩童见了家长般垂首静立,凶悍的兽面,竟流露几分天真,若叫旁人撞见,不光不会害怕,还能感到趣致。   云霄决战前,鬼臾区曾重新温习风后的兵法八阵,对每一阵都做过详解。他研究的目的,不是打算运用这些阵法,而是想看看,怎样对其中一项大阵进行改造,以适用于新战争。   最后他选择了风扬阵,只因其位巽居,并指向东南。云霄决战发生地是南海,又是天空之战,若能借助风势,以风衍生阵法,并由神兽顺风出击,就必能削弱敌人的进攻势头,让他们在劫难逃。   传统的风扬阵,阵法要诀被火铃儿熟知,如若改造,必须改得彻底。他便借助其形,将风阵六小阵合并,化为一大阵。九婴拥有九头,可兼顾四方,所以位居阵中主帅位,獓狠与诸怀分居左右,作为副将听从九婴调遣。   三兽只是阵法执行者,阵之精魂是风,而这风,他可不能凭侥幸心理,等待自然风起,才向敌人进攻。   于是乎,他预先前往风神庙,从破落的废庙中收集齐四只风囊,以神术复原它们的灵力,再等暴风雨来临时,向内注满强风,将它们缩小,藏入袖中。   想当年,江南君为获得蛟虬剑而闯入轩辕古墓,遇到的第一道难关,就是三扇兽门。   他唤出九婴,借它击败诸怀与獓狠,却不知无论帮他,还是他杀的,都只是兽影,真正的神兽,只要不主动现身,凭他凡人之眼根本见不到。所以在他回程时,才能见到战场消失,三扇兽门复原归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那一道道神兽幻影,来自不死兽魂,本就不是生命,又怎会死?说白了就是三兽的武器,一旦冲入战地,可借幻影占据有利地势,通过幻影的虚实变化迷惑敌人,并从敌人背后斜插杀入,填补场上或会产生的空缺。   风与兽相结合而组成的阵法,是为风兽阵。   鬼臾区站高望远,算算时间,料想此时战场上应已狂风大作,云雾翻腾,三兽是时候出场了。   到那时,风兽阵成型后,三兽将遵从他的七色令旗号令,全力围捕苍狼盟盟主火铃儿。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风兽奇阵之噩耗   惊门开启,轩辕古墓的三神兽出现在鬼臾区面前。   它们是风兽阵主角,要借风之魂,在云霄战场上生擒火铃儿,并与神鹰战队合力打败南宫向的狼军,夺取六界大战的终局胜利。   风兽阵将发挥出强大威力,三兽到来后,再无悬念,鬼臾区获得一半成功的快感,另一半,将来自第二道致胜奇招。   这第二招,便是继续通过惊门,将古墓里的海中火海引向符禹岛。有这种积聚古兽幽灵的海水灌入,南宫向无论在那岛屿周围做下何等手脚,都抗不过海中火海的兽灵烈焰。   这项奇招,与其说是鬼臾区的杰作,倒不如说是来自狞灭天子。他尚在世时,就极有远见地预料,将来战争中极可能要动用兽灵之力,所以不惜耗费浑身法力,从海中火海下打通一条空间隧道,既可助三只不死兽魂由古墓走向惊门,并穿越到现实,又可用它们引领烈焰燃烧的海水,沿它们的足迹,由惊门注入南海,尽数歼灭潜伏海中的敌人。   三兽听明白鬼臾区的命令,牵引层叠的兽影,追随风袋释放的飓风风尾,直奔向下方战场。   那条空间隧道,给三兽闹腾得不断震荡,现终能归于清净。走到惊门前,鬼臾区探脑袋向里张望,漆黑的隧道顶现出一道道浅浅的水纹,并缓缓波动,光线在逐渐加强。   他满意地笑道:“只需半个时辰,海中火海就将由九宫旋星结界汹涌而出,灌入符禹岛周边的海域。南宫向,我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云霄大门前,神鹰战队虽已知狼军死穴为泛绿光的狼眼,无奈这帮恶灵之兵个个穷凶极恶,又不惧刀枪,其气势之凶猛,实难抵挡。要想在搏斗中看准他们的眼睛,再准确戳进去,着实不易。   加之他们兵刃怪异,铁靴到处,钢叉闪出连片寒光,只要碰上不是给削去胳膊,就是给叉中大腿,最惨是被抽取力量后动弹不得,任那叉插进头颅,悲惨地毙命。   哪怕有江南君督战,一直从旁给予指导,神鹰战队死伤也依然不少。受狼军逼迫,士兵们不断向云霄大门边退。   远处钢铁战车上的火铃儿,冷眼观战。   他这一气乱打,看来还真管用。相比第一轮,神鹰盟的颓势有所扭转,伤亡率也大幅降低,但以表面现象论,败局还是难以避免。   对这进展,他非常满意,只等杀得差不多了,鸣金让狼军后退,再指挥陆上与海里的魔兵发动第二轮炮轰与火箭强攻,然后踏着敌人的碎尸,一举夺下云霄大门,插进意识形态钥匙,进入一百零八径,既收取十二仙灵力,又占领整个仙族。   正盘算得如意时,一名斥候兵匆匆赶来,战车前跪倒道:“报--盟主,南海之滨鬼镇战报!”   火铃儿一听就绷紧神经,指着他道:“你快说,写的什么?”   斥候气喘吁吁,语带迟疑,“禀盟……盟主,楚傒将军率领的魔兵,在鬼镇遇到怪兽袭击,除了埋伏海中的队伍,陆地魔兵已……”   “已什么?”火铃儿心一阵狂跳。   “已阵亡大半,所有架好的火炮,也已被怪兽摧毁……”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就是战报内容,犹如晴天霹雳砸在火铃儿头上。他哪还坐得住?“腾”地一下起身,死死抓住战车钢栏,完全不敢相信所听的事实。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风兽奇阵之火云   决战第二轮开打后,火铃儿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狼兵身上。他自豪地看着神鹰战队的士兵一个个惨死在钢叉下,却没留意对方战车上的两人,已变成一人,盟主鬼臾区悄没声儿,就不知去了何处。   他正琢磨,是否已到鸣金收兵的良机,以改用远攻一举击溃敌人,却被报知,鬼镇上独眼楚傒率领的魔兵,被怪兽消灭了一半以上。   突如其来的打击,骤然拉远胜利即到的喜悦,不祥之感在心头升腾,压得他几乎要昏厥,恶狠狠命令斥候:“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样的怪兽这样厉害,能毁得掉我几万大军?还有,还有足足几百门火炮!”   盟主勃然大怒,斥候心惊胆寒,哆嗦着答道:“回……回盟主,依属下观察,那三只,大概是稽洛山跑出来的蛊雕兽……”   “什么,蛊雕兽?”火铃儿一听就晕头转向,暂时忘记了愤怒。   蛊雕虽为上古神兽,现今却作为远古活化石,一直生活在稽洛山。不用问,这一定是灵宣洛的杰作!   “灵宣洛,你可算是,好事多为!”呆愣半晌,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又颓然坐回铺满兽皮的帅椅,两眼似欲喷火。   “不,不用着急!就算鬼镇失守,南海里也还埋伏着几万弓弩手!灵宣洛鬼主意再多,也肯定不敢跑去那里,死在铁龙的铁须下!只要保证弩兵不受影响,远程攻击力就还在!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没在鬼镇上孤注一掷,只要云霄大门前取得决胜,这场战争到最后,获胜的还是我,是我!”   他不住自我安慰,开始时喃喃自语,紧接着声音放大,直至变成咆哮,吓得斥候伏在车前翻白眼,真要哽过气去。   他定定心,瞅见斥候没出息的样子,皱着眉打发那人去再探,就继续欣赏狼兵如何残杀神鹰盟盟军,至于狼军里死了多少人,他半点也不在乎。   他是心宽,收到战败的消息也还坐得住,不巧却在这时,战场上方不知由何方飘来一层层卷云。云里金红的火光隐现,大面积连成片,成了名副其实的火烧云,由下向上看,场面蔚为壮观。   “那些是什么?”发现异常,他赶紧叫过一名站得最近的车兵,指着那些奇怪的云朵问。   车兵一脸困惑,支吾着回答不出。   “没用的废物!”他烦恼地推开车兵,举起破元弓向前方一划,一道金色闪电就扯出弓弦,直奔向其中一团卷云。   不及眨眼的功夫,闪电就击中目标,卷云里火光熄灭,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打开,掉出一只喷火的火喙鸟兵。   这名士兵虽然中招,已奄奄一息,临死却不放系在腰间的一圈粗布小袋,伸手摘下一撒,袋子里细细的颗粒物,就如雨点般下落。   “糟了!敌人又出诡计!”还没弄清袋子里撒出何物,火铃儿就惊惶地高喊:“苍狼盟士兵听好,躲避头顶火云,快,不要被撒中!”   狼军正战得酣畅,冷不丁听见盟主叫喊,想都无暇细想就要往一边躲。   原来火云里藏的,全是飞旖的火喙鸟兵,带着红米,受灵宣洛委托来定住恶灵。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风兽奇阵之失败   火铃儿暗藏在海滨鬼镇的炮兵,莫名其妙就受到三只蛊雕兽偷袭,以至伤亡惨重,再难在战争里发挥作用。   乍听这噩耗,他难以承受打击,但随后就想到,云霄大门的主战场他稳占上风,海里又还潜着几万弩兵,所以优势尚在,便不再惋惜,而是继续观战。   然而好景不长,报信的斥候刚走,天上就飘来层层火云。   战场另一端的江南君,初时望见火云,还担心是南宫向又出恶招,直到飞旖的士兵在阵亡前撒下红米,他才看明白是灵宣洛出手了。   定鬼的红米,能否对由万魂夺骨锁提炼出的恶灵起作用,此时就能见真章。有战友遇袭殒命,火云里的火喙鸟兵们不再躲藏,听飞旖一声令下,就全部喷着火破云而出,向下俯冲,并撒下红米。   这时火铃儿也看清了敌人正抛撒何物,不觉叫苦不迭。鬼镇刚给怪兽占领,对方又出新武器,还真能算作是腹背受敌!   不过仅观望片刻,他一张玉面就由怒转笑,得意之色,重新爬回脸颊。   红米能定鬼不假,对付这些狼军,却没一点作用,密密麻麻落下时,反阻挡了神鹰战队的视线,导致他们攻势减速。   江南君看在眼里,不住摇头叹气,他的担心果然成现实:恶灵与钢魂兵不同,它们蕴含极强的冥界能量,区区几粒红米,岂能将那能量夺走?加之幽灵藏在人体内,红米打在寄主身上,根本触及不到它们,灵宣洛这次出招,显然是失败了。   战场上火云飘过后,激战继续。狼军攻势丝毫未受影响,神鹰战队遵照盟主命令,继续拼死抵抗。   东海战役时,灵宣洛不知由何处弄来红米大胜钢魂兵,那次失败,火铃儿刻骨铭心。此刻不必深究,也知这招数又是来自灵宣洛,这次却只能吓唬一下别人,没起到任何实战效果。   灵宣洛的失败,就是火铃儿的胜利,他顿时更加猖狂,连鸣金都放弃了,直接下令,命海里的魔兵放箭,配合正面战场击杀敌人。   霎时间,钢叉光影混合尾部带黑烟的火箭,再度令决战的激烈程度升级。   神鹰战队士兵中箭无数,连狼军都有不少人被误伤。看来火铃儿狼性爆发,要不惜任何代价,给敌人以毁灭性打击。   苍狼盟打得如此亡命,灵宣洛的招数又不抵用,江南君着急,全把希望寄托在鬼臾区身上。然而盟主离开那样久,至今尚未传回消息,不知进展是否顺利,他又不得不担心。   战场局势正胶着难明,围绕云霄大门的四角,却忽传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起得突兀,且声势之大,盖过了场中的喊杀声。两方战车上,江南君与火铃儿同时侧耳细听,听了不久,便确认那惨叫声更多来自狼军,因为叫声响起后,摄人心魄的铁靴声就渐停了。   “怎么回事?是盟主方面有新动作吗?”江南君一惊,想派人去打探,但还没来得及唤人过来,声响又变了,这次响起的是呼啸的风声,其势之巨,是风没到,人就已要吓得胆裂。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风兽奇阵之醒悟   灵宣洛按照澜沧神教授的方法,躲在战场后种出红米,意图再次用红米定鬼,以助神鹰战队渡过难关。然而万魂夺骨锁里的恶灵不同于钢魂兵,他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更助涨了火铃儿的嚣张气焰。   此事早在江南君意料中,所以除去惋惜,他并不觉得吃惊,只是战场上忽然起风,他不知缘由,便跨到战车边缘冷静观望。   火铃儿则不同,他本就没有江南君的沉稳,此时更担心连主战场都会失利,所以是又急又怒,在战车上暴跳如雷,咆哮着问:“战场四角发生何事?为何无人向我禀报?”   那名再探的斥候,探过不久还真又跑了回来。这次相比上次,他更加惊慌,上次还能跑,这次是连滚带爬,不仅如此,连头盔都丢了,战甲也散去几片,露出来的底衫给撕成条,脸上灰蒙蒙难以辨清五官,那狼狈相,看得火铃儿好一阵发怵。   “什么情况?”见只过几分钟,斥候兵就变得如此不堪,他预感大事不妙,想再催问,都快发不出声了。   “回盟主,是风……龙卷风,东南西北各刮来一股,直卷向战场正中!”   “什么?风?无端端的,怎会起刮龙卷风?更天仪此时并无运作,除掉那台仪器,何人能如此发威?”他难以置信,在心中自问。   可问话未完,平地里又响起新声浪,且一浪高过一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嚎。仔细一辨,嚎声不同,其中或如婴儿嚎哭,或如大雁嘶鸣,又或如野牛发怒,混杂在一起,震天动地。   “是盟主,盟主成功了!九宫旋星盘上惊门洞开,三只不死兽魂已顺着羽风开辟的空间隧道走来南海,结合风囊,说明盟主成功摆出了风兽阵!”   江南君这边,风起时,他还略感迷茫,不确定将会发生什么。可轩辕古墓里,三只上古神兽的嚎叫声他记忆犹新,此刻三兽出现,不是得益于鬼臾区,还能有谁?   世间事,真可谓是一家欢喜一家愁,江南君在这边喜笑颜开,那边的火铃儿,一张俊脸却青成铁块,连连跺脚道:“不好,传说当年姬轩辕为防陵墓被盗贼侵扰,搜集了三只上古兽灵,分别为九婴、诸怀和獓狠,被称为神圣资源。莫非鬼臾区那老鬼,是将神圣资源给唤来战场,借风势形成阵法?可他,他是怎样做到这种虚实境相连的?又是如何获得通道的?难不成又是妖王那个混蛋,修条通往五岳的暗道不说,还弄这么条兽灵之道害我?”   他算是想明白了,却又不断产生新疑问。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背脊凉飕飕,既有神兽来对付狼军,哪还敢安坐战车?踢开斥候兵,纵身跃上云端,以躲避风与兽,兼顾寻找鬼臾区的踪影,以求能直接与那位神鹰盟盟主交手。   由半空俯览战场,鬼臾区没找到,实际形势却看得他心惊肉跳。   苍狼盟狼军,本已包围云霄大门四角,眼看神鹰战队溃不成军,大门很快就要失守,谁知忽然有四股旋风从四面刮来,本占据优势的狼兵,糊里糊涂地就有不少给活活卷走,也不知是生是死。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风兽奇阵之被动   火铃儿才刚因灵宣洛的失败而大受鼓舞,鬼臾区释放的旋风与不死兽魂就不期而至,真正的好戏上演了。   兽随风来,风卷兽舞,他这苍狼盟主,不用问也知将是风兽阵攻击的核心。   一旦他遭生擒,苍狼盟就大势已去,再论优势劣势,已无实际意义。钢铁战车目标太大,他不敢继续坐在里面享受,只能给形势逼得离开,亲自从空中纵览战况。   斥候兵汇报得一点不差,四股飞旋的旋风,从东南西北四角向战场正中横扫,凡有眼泛绿光者,皆逃不出被风龙吞下的厄运。   最为奇怪的,是那些神鹰战队的将士,身上无恶灵附着,就不会被袭击。哪怕没来得及逃出飓风范围,风刮过后,他们也还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紧随风龙之后,不出他所料,是三只体格巨大的神兽,一齐由东南角出现,又张牙舞爪地进入战场。   狂风撩拨浓云,黑夜里,战场能见度极低。他想看清三兽究竟从何处来,却实在辩不清楚,只觉得它们是从天而降,不知由哪位天神派来。   这三兽,为首为实,身后一长串光影,皆为它们的幻影兽灵。这些幻影看似为虚像,其实横扫过处,都能卷走狼军手里的钢叉,并把他们直吞入腹。   为抵抗风兽的凶猛进攻,狼军叠起高高的人墙,共同用几十几百双绿眼与它们对视,妄图从它们身上,吸走兽魂的灵力。   然而狼军很快就不得不放弃,因为这招数,能对神鹰战队产生奇效,在兽灵面前却彻底失效。   三兽不仅半分力量不失,还个个目射凶光,压得他们眼中的绿光暗淡下去,再也施展不出任何吸力之法。   特别是九婴,可有九头十八只眼,于是它拖的兽影,每只都威力无穷,狼军哪怕人数众多,眨眼也败下阵来,任凭兽群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随风龙推进。   这就是鬼臾区的拿手好戏风兽阵,火铃儿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幻想仿若浮云。鬼臾区之所以应他第二轮挑战,不过是为启动阵法做准备,拖他时间而已。一旦风与兽出,他就会给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此阵看上去,像极风后所创八阵图中的风扬阵,可等他深入探究阵形,二者又如此不同。   风扬阵需与八八六十四总阵配合,做到奇正相生,循环无端。用于云霄战场这样大型的战斗场面,若无总阵配合,明显会太过单薄,无法达到以奇兵出击的效果。   为解决这难题,风扬阵惯用的阵位,此时被鬼臾区打破:天乾、地坤、风巽与云艮四正位,由四股旋风占据。本应布下水、龙、火、虎、金、鸟、木、蛇的奇兵之阵,与正阵相呼应,却只留下了左青龙与右白虎的位置,分置诸怀与獓狠,中间帅位,则委予九婴。   九婴为将,指挥那四股旋风拼杀,只要有狼兵聚集处,便引来旋风,将他们卷席一空。   “这个老鬼,果然是军事奇才!竟能将风扬阵改造得与当下战场如此贴切!看来这场仗着实难打,我绝不能因有狼兵,就掉以轻心!”   火铃儿冷汗涔涔立于半空,大挥盟主令旗并高呼:“苍狼盟士兵分散,向坎兑离震四方位撤离--速速撤离--”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风兽奇阵之海水   风兽阵,看似是风扬阵的简化,实际却是通过转变关键元素,使之更适合云霄战场的实际情况。   九婴作为主帅,九头可任意向任何方位探伸,故掌握敌情毫无困难。   由它指挥诸怀与傲狠,推动风龙在战场上冲杀,看似混乱,其实十分有序,否则也不可能只打击敌人,却从不误伤自己人。   火铃儿逃离苍狼盟阵地,踩着云朵跳上战场顶端,眼见形势不对,疯狂地甩着令旗呐喊,想展开紧急调度,分散狼兵,以防他们被逼到一起,给风兽阵一锅端。   下方战场中,看荣与惊晟两位天使叛军的头领,听见主帅指令如霹雳般从头顶传来,急抬头看,发现火铃儿已独自一人站到了云顶。   他们深知情况不妙,忙各自召集齐士兵反方向撤退,不要再往云霄大门前挤,以防反遭神鹰战队反击,给打成夹心肉馅。   他们尽量保持有秩序地分散,按火铃儿命令向坎、兑、离、震四个方位撤离。   看荣与惊晟配合得当,火铃儿吁了一口气,视线转向南海里的符禹岛,再度扬起令旗,想命魔兵拉射火弩。   可悲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狼兵将要成功撤走,海中弩兵要万箭齐发时,一条条人形光影,照亮了南海海面。   铁龙的七彩怪光发自海水下,光影人的光芒却立在海面。海水里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支支火箭刚搭上弓,就跌入海水,给熄灭了。   “那些光影人,莫非是灵宣洛用忘心诀幻化的幻影神兵?”   火铃儿看着眼熟,仔细一想,记起它们的来源,差点一头从云上栽倒。他恨得直想再也不理主战场,亲自奔赴符禹岛,与那仇深似海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以发泄长久以来,淤积于心的恶气。   不过老天决意要断他后路,光影兵的进攻没展开两秒,符禹岛黑沉沉的轮廓旁,就率先冲出一团艳红的火焰。   火焰与岛屿相隔有段距离,明显是由海底升腾而起,火铃儿看着就奇了怪--水里怎会冒火?更别提岛屿周围,还有铁龙环绕,难道是那铁龙仪器爆燃?   但接下来,他的猜测就被推翻,只见各种怪光结合而照亮的海面,海水如被海神用神力分向两边,从正对符禹岛的方向,分出了一条深陷的凹槽。   “这……这不可能!铁龙再强,也不能有那样大的力道,能拨开海水,还一直保持凹槽存在!莫非南海里真出现海神,或鬼臾区调来了海兽?”   火铃儿此时已把灵宣洛抛去脑后,只瞠目结舌地遥望南海。很快疑问就得到解答,出现在海水里的,既不是海神,也不是海兽,而是另一股海水,掀起滔天浊浪,带一团团旺盛的火焰,从海水分开的凹槽升腾而出。   “我明白了!”他两手紧捂心口,因极度震惊,全身关节僵硬,再也动弹不得。   他确实明白了,新注入的火焰燃烧的海水,同样来自轩辕古墓,是古墓里聚集远古兽魂的万兽之坟--海中火海!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云霄大门之孤注   火铃儿以为神鹰盟不敌凶猛的狼军,很快,云霄决战就能以苍狼盟的胜利告终。   他正欲乘胜追击,却遭风兽阵突袭。苦不堪言时,南海里又不明来由地注入火焰燃烧的怪异海水。   风与兽来自何处?火焰海水又来自何处?   等“海中火海”四个字跃然脑中,他还需再问,风兽阵的出口在哪里吗?海中火海涌出的通道,就是风兽的来处,也即是说,敌人从海中火海底部开凿隧道,通进了南海。   此时的云霄大门前,风龙与神兽的咆哮声,远盖过其它声响,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狼军就给兽阵杀得大败。几十万狼兵除去战死者,绝大多数被兽群夺走法力,又给送入风龙肚腹,从此不知去向。   云霄决战由子时打响,在神鹰盟节节败退时,发生戏剧性逆转。此刻的结局说明,火铃儿永无机会再反败为胜。   这种打击,实在太出人意料。火铃儿难以接受,一口血喷将出来,却见脚下的云触到他的火硝血,就给烧着。袅动的火蛇腾腾上蹿,仿佛怪笑着将他包围。他本该惊慌逃窜,却非但无逃走的欲望,反而立在烈焰里,安然无恙。   “我火铃儿,代表天地间最为强悍的力量,永不会失败,也永不会认输!我绝不能容忍,机会一而再,再而三从我面前溜走!哪怕苍狼盟最后只剩我一人,云霄大门的钥匙也在我的手里,说明仙族的命运被我牢牢掌握,我能获得十二仙的灵力,能攻占一百零八径,用我的火硝水,把那些仙人煅炼成钢魂,永远为我所用!”   他因战败而疯狂,不管残余的狼军,一把扔掉令旗,手掌摊开,弹出那团银色光雾,两脚甩动,将烧着的云旋成两道火轮,飞转着直奔云霄大门。   下方的战场,战斗依然激烈。鬼臾区已从九宫旋星盘回转,从江南君手里接回指挥权,引领神鹰战队,继续对狼军的最后一击。   战场气氛沸反盈天,除去一人,大概谁都预想不到,堂堂苍狼盟的领头人会抛弃自己的军队,单独行动,更难揣摩出他正做怎样的图谋。   那人就是江南君。战争进行到现在,他的心情,如南海的波涛般汹涌起伏,外表看上去,却是一直于战车上静立观战,对神鹰盟的胜利有十足把握。   没有人知道,鬼臾区去召唤神圣资源后,他的内心有多么焦虑,如果盟主行动失败,神鹰战队无论有多骁勇,也难敌几十万恶灵。   当见到三大神兽跟着风龙,带领兽灵进入战场,那一瞬他才能确定,决战结果已出,神鹰盟必胜,方松了口气。   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就没再离开过火铃儿,预料一旦苍狼盟战败,那位刚愎自用,又贪图安逸的盟主,必然狗急跳墙,要不惜代价去开启云霄大门。所以生擒他的计划,并不会因神兽能从他背后偷袭就进行顺利。   火铃儿以为自己是在暗中行动。战场混乱,鬼臾区的战车与他相距甚远,等探知他意欲何为时,肯定为时已晚,却不知江南君的眼睛始终在跟随他,见他有所行动,急欲拦截,却奈何凡人之躯不能飞翔,若冒然离开战车,只怕会跌进海里。   正急得搓手,却有一道黑影划过天际,带着长长鹰唳,望他而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云霄大门之追击   六界大战的终局,是云霄决战。开战时,神鹰盟看似处于劣势,其实根本没败,只是在等盟主鬼臾区摆出风兽阵,以击溃狼军,获得长足的胜利。   火铃儿大势已去,于最后一刻亡了命,决意要破釜沉舟,用南宫向给的云霄大门钥匙作最后一搏,就不信他不能咸鱼翻身。   他一切的行动,都给江南君看在眼里,有心前往阻止,奈何鬼臾区与灵宣洛都不在眼前,他没法一个人从战车上飞过去。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道雄壮的苍鹰身影划过天际,眨眼就出现在战车前。   “苍儿!”他顿时兴奋,惊叹鹰神能如此与他心有灵犀,不管被派去多远执行任务,也能在他有紧急需要时,适时出现。   苍儿扑腾巨幅翼翅,背脊横在车辕边,专等他上来。   他二话不说,握着殷螭剑轻巧一纵,就离开战车,到了那乌黑的鹰背上,然后右手指向云霄大门。苍儿会意,摇晃头顶白色绒羽,又是一声长啸,朝着火铃儿的背影直扑过去。   火铃儿不知是哪得来的本事,能把火硝烧着的云旋成火轮。火轮给他蹬得飞快,“呼呼”旋转成两团金色风影,哪怕是芒头鹰,也不能扇动几下翅膀就立即追上。   前面的人奔驰如疾风,后面的人骑鹰穷追不舍,江南君生怕追上去太迟,迎着风怒喝:“火铃儿,你哪里走?你已是败军之将,不束手就擒请求宽恕,更待何时?”   火铃儿还以为他行踪诡谲,不会遭到追捕,可没奔出多远,身后就有人呼喝,不觉气极。听那声音,是江南子墨骑鹰赶到,就愤愤然抱怨,那凡人放着舒坦日子不过,为何要始终帮着仇人灵宣洛与自己作对。   他满心愤懑,火轮速度却已不能更快。他心想,只要站在灵宣洛一边与他作对的人,全都该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便从腰间解下破元弓,脚下稍一停顿,一弓向后弹去。   破元弓为何物,江南君曾听曦穆彤提及,却不料会在火铃儿手上。他突然用这武器发难,自是没有防备,眼见追捕目标稍有停顿,一道金色闪电就对准自己面门袭来,忙策动苍儿躲避。   当年曦穆彤化解破元弓,用的是冰兽鞭。江南君想凭速度躲避,实在做不到,眼看就要被闪电击中。   鹰神苍儿,怎能让主人在自己背上受到伤害?长啸一声,身体侧偏,江南君抓不住向左边滚,几乎要滚落鹰背,却被它扬起左翼拦住。   凭借一瞬的倾斜,江南君终逃过一劫,苍儿救主心切,却没能躲过那道闪电,被击中右翼,凄惨地鸣叫着,驰速慢了下来。   “苍儿!你怎么样?”芒头鹰受伤,江南君心疼不已,手颤抖地扶着它的背脊大声问。   火铃儿志在云霄大门,见既能摆脱追兵,就无需恋战,继续催动火轮前行,先于江南君到达了云霄大门前。   成败在此一举,他一刻也不耽搁,摊开手掌,一口火烫的气吹过去,银色光雾散开,一个给光雾包裹的小小物体,就呈现出来,是一团被塑成钥匙形状的血肉。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云霄大门之白龙   云霄大门钥匙,被童不仙塑造出来后,历经磨难,还是落入了火铃儿手里。   有这法宝,纵然是战败,他也还要负隅顽抗,拼了命地想打开那扇神秘的玄铁矮门。   鬼臾区在空,灵宣洛在海,二人皆忙于应战,唯有江南君留心观察火铃儿的一举一动,见他踩着火轮直奔云霄大门,就知不好,骑苍儿一路狂追。   苍儿为保护他被破元弓重伤,速度减慢,他只能眼睁睁看火铃儿的背影远去。   半月形的玄铁拱门,看上去又小又破,毫不起眼,却定然暗藏玄机,绝不会像普通门一般,钥匙插进锁孔转转,就能开启。   目的地已到,火铃儿收起火轮,在缭绕的仙云里寻找十二级云阶--一级云阶代表一仙,若这层考验通不过,云霄大门就算近在咫尺,他也别想碰到。   仙云四处奔流,十二级云阶隐藏其中,要想找全,需一团一团云朵的试。这样试下去,只怕云阶没找完,江南君已追上来了。   正不知所措,脑中猛然响起个低沉的声音,“火铃儿,别忘了你不是凡人,云阶踩空你也掉不下去,只是会惊醒引渡的白龙,受它袭击而已。用破元弓对付白龙,就能把它打跑!”   “主人!南宫向主人!”一听这提示,火铃儿眼中绿光转盛,发出哈哈怪笑,两只脚在仙云里一阵乱踩,只要踩着实处就向前挪。   他这速度确实是快,可没试多久,仙云下就发生躁动,并传来激愤的,音尾拖长的“嗷”声。   “不好,引渡白龙已给惊醒,要来阻止我了!”他急忙想往旁边躲,可云气四溢,哪里是边?闪神间,脚下就好像有什么浮游生物窜过,掀得他“哎呦”大叫,扎扎实实栽了个大跟头。   “你这可恶的家伙,为何躲在我脚下不敢露面?”白龙不现身,就不能用破元弓对付,这下他心焦,心想既是仙兽,就必能听懂人话,不如用言语相激。   这招还真管用,话音落,前方云气就向四面散开,一个巨大的,由洁白云雾构成的龙头,从云海里钻出来,透明的龙眼怒视着他。   激将法奏效,火铃儿赶紧再次破元弓出手。   白龙不具备战斗力,存在的目的,不过是引渡寻仙者,闪电到也不知躲闪,给从前额穿过,就嗷嗷惨叫,散成万朵碎云隐没下去。   火铃儿打败白龙后大喜,可笑容没退,脚下又有什么钻过,他又给掀了个跟头。   这下他明白了,白龙说白了是由云生成,不管用哪种武器都休想杀死,他只能躲避。   真相已明,他索性不理白龙纠缠,反踩着龙的背脊,几跳就跳到了云霄大门前。   “想反抗我的入侵,实际却帮了我,看来天意是要我攻占仙族!若以此结果论胜败,赢家还是我!”他偏执地狞笑,在门上寻找插入钥匙的锁孔。   苍儿负伤,但以芒头鹰之勇猛,绝不会轻易倒下,就算速度减慢,也很快会带江南君赶到。到时鹰加白龙,还有江南君的殷螭剑,他火铃儿再也别想得手,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云霄大门之开门   火铃儿意欲潜去云霄大门前,用意识形态钥匙开门,以闯入仙族腹地。他以为这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被江南君发现。   为摆脱追踪,他不惜用破元弓杀人,江南君无碍,苍儿却被击伤。   芒头鹰难再飞驰,他这才得以脱身。但等到达目的地,计划进展却并不顺利。   危急情势催生智谋,他脑中一闪,想到钥匙既为血肉铸造,必不能用来插入。   此门破烂陈旧,满身沧桑之感,若真要牵强地找特别之处,就是门楣上,“云霄大门”那四字。   四个字里,“门”字最空,若放个人进去,人不就可以开门?故他认定,相较其它三字,“门”字最为贴切,定是大门锁孔。   血肉钥匙,来自人脑,带着人的精髓,代表的该是开门之人。不费工夫就猜中字谜,他高兴地一拍脑袋,将钥匙向“门”字内推去。   血肉钥匙进入“门”字,小小的云霄大门,就神奇地发生变化。本来不起眼的小门,旧漆色消失,清脆的、金石碰撞般的“砰砰”声不断传来,他细听,声音不是来自矮门,而是身后。   他不及回头,赶快向门侧跳开,两脚还没踏稳,十二级云阶就离开云海,飞速向上反卷,覆盖上原来的旧门,一级级搭建起两扇高耸望不见顶,又洁白如玉的,真正的云霄大门。   “这才是云霄大门!云霄大门出现了!我占领仙族了!我赢了!我火铃儿赢了!”   他癫狂地大笑,又拍着手掌蹦跳,专等十二仙的浮雕隐现,便用狼眼吸收灵力,再推开大门。   大门成型后,他充满期待地去辨识十二仙的脸。十二张满含笑容的脸,确实出现了,可他刚要用狼眼吸收灵力,头上却不期然落下把金光熠熠的短剑,直插入他头顶……   南海战场上的战斗,已近尾声。苍狼盟狼军一个接一个被风龙吞食,既没死,也没发生自焚。   此时剩下的人,基本都是神鹰战队的将士,他们大多已停止战斗,守在己方阵地前,等候决战正式结束,再由盟主发令,风龙吐出俘虏。   就在这时,激动人心的景象发生,一道不断变幻色彩的玄光,从云霄大门顶端发出,瞬间照亮南海之上的整个天空,并向下扫落。   玄光之强,刺得人难以睁眼,众人不得不先用手臂遮挡,等适应过后再举头望天,顿时皆被那奇景震惊,个个目瞪口呆。   不知从何时起,云霄大门已由一扇低矮破旧的玄铁小门,演变成一扇抜天倚地的玉石大门。   大门上,十二仙的浮雕隐现,含笑注视每一个人,他们这时送上的,不是对寻仙者寻仙成功的祝贺,而是对六界大战,神鹰盟获得终极决胜的赞赏。   “十二仙,那是仙族始祖十二仙显灵了!”   神鹰战队里,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于是所有人都被提醒,惊愕的表情转成倾慕,为表达对十二仙的敬意,盟军队伍不管来自哪一界,皆俯身下拜。   这时浮雕没去,大门无声向两边开启,一片生长着仙树仙草的树林,展现在人们眼前,仙族的一百零八道命脉,出现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云霄大门之妖王   云霄决战接近尾声,代表声势浩大的六界之战,也将随之结束。   此战由藏在六界后最大的暗影,南宫向联合魔婴童火铃儿,在千年前预谋,因一系列机缘巧合,加之人为因素,终成现实,为六界中人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万千有志之士为保山河平安,全力以赴地对付恶势力,牺牲在连番战役中。轩辕山的威魂岭上,每天都不断有新的墓碑竖起,几乎已占满整个山头。尽管如此,决战结束后,不知还要增添多少新坟。   最后一战,纵然神鹰战队攻势锐不可挡,风兽阵勇猛无敌,战争的胜利,也不会带给人以欣喜。因为换取胜利的代价,是鲜血与生命,哪怕死者是苍狼盟联军。   联军遭恶灵附体,沦为南宫向的傀儡,他们的盟主更是因为控血散,而成了恶魔的奴仆。   钢铁战车上,看似威风凛凛的冷血领袖,不过是一个用火铃儿脑波幻化的替身,保留了原主思想里所有的恶念,通过铁龙与南宫向大脑相连,成为他打开云霄大门,掠夺十二仙灵力的罪恶之手。   击伤苍儿,逼得江南君减速后,火铃儿确实赶到云霄大门前,如愿以偿地打败引渡白龙,猜出锁眼何在,成功用钥匙开启了大门。   可他还没来得及接收十二仙灵力,插在“门”字里,代表开门人的血肉钥匙,竟幻化成一把金色短剑,如一道闪电般猝不及防就由上袭下,直插进他的头顶。   “啊--”   不期然被偷袭,且还给击中致命要害,火铃儿因兴奋恢复神采的玉面,再度转成死灰色,僵立在云上既不能前移,也不愿倒下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把钥匙……怎可能偷袭我……莫非……”   他愕然张大嘴,任凭血泡一串串从鼻子和嘴角往外冒,却感觉不到疼痛。   “火铃儿,钥匙变作偷袭你的凶器,是因为南宫向太自作聪明,以为利用我亚父就能得到这把他梦寐以求的钥匙,实际却是中了我们的计。”   一个天籁般动听的声音,飘渺而空灵。它仿佛是从云朵里发出来,可传在耳边,又仿佛每朵云里都有,故辨不清来的方向。   火铃儿头顶中剑,本该一命呜呼,但没死,也觉不出痛感,只是心脏骤然失去动力,双膝一软,跪在了云中。   “你……你是谁?”他怯懦地问。   “我是妖族的前任妖王,狞灭天子。”声音回答。   “什么?你是狞灭天子,那个,可以供给我妖界宝血的人?可你,为何自称是前任妖王?”   莫名其妙的,短剑插入头颅后,他一直强烈的杀戮欲望淡散,断断续续就想起了过去,过去心里的善念。特别是,他记起了香丽。香丽不是求过他去救妖王吗?此刻,妖王好像就在他面前。   狞灭又道:“我真身已死,灵魂未灭,这段话,不过是事先存放进那团意识形态钥匙。一旦钥匙落入奸人之手,并真用来开门以入侵仙族,就会释放出来。”   “狞灭,你果然,已经死了……”   火铃儿插剑的头不痛,心却猛然痛得厉害。香丽的倩影,在他心里猛力摇曳,过去的一切,他全都记起来了,也记起了南宫向正怎样利用他指挥狼军。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云霄大门之假钥匙   钥匙插入云霄大门上的锁眼,开启十二仙用灵力铸造的大门。同时它也变成一把短剑,不光插入火铃儿头顶,让他暂时记起从前,还释放出了狞灭留下的话。   狞灭继续道:“火铃儿,你很聪明,能猜到大门的锁孔,是在最高处的'门'字里。可你是否想到,门里有人可开门,可门里进人,也读'闪'?”   “'闪'?此话何解?”火铃儿一怔。   狞灭轻笑道:“闪可指闪电,就是这把闪电般插向你的妖王短剑。真正的意识形态钥匙,早就被我销毁,不存在了。这把短剑,曾用于挑出我眉间妖符,送我锁息归宁,所以具备了幻化意识的灵气。南风在垂死之际,闯入绝望之陵,只求进烈冰宫再看我一眼。他差点被侍卫们击杀,我派小跳蚤阻拦,允他入梦与我相见。为打击南宫向,我们订下计策,将妖王短剑重铸成钥匙形象,由南风从梦境里转交给他。亚父没让我失望,他做到了。虽然他已死,却终能在死前,做一件有功于社稷江山的好事,所以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作为儿子,我原谅他,并认了他这位父亲。”   说完这段话,天籁之音散去,狞灭再也不语。   火铃儿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已经呆了。许久后,他才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云霄大门内侧,膝盖前移想爬进去,然而一双踏着白底黑锦缎面皂靴的脚,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原来狞灭的声音响起时,江南君就已骑鹰赶到,一直在悲痛地聆听,直到这时才回过神,跨上来阻止他。   火铃儿清楚来者何人,不敢抬头看,只是抖着失血的嘴唇,不停语无伦次地絮念:“不会的,都不是真的,我……还是我,我宁愿……我已不是我……”   江南君逼视他的目光里,鄙夷与怜悯参半,冷然道:“怎么,刚才的嚣张,被这把短剑杀灭了?得到手的,根本不是什么钥匙,而是杀你的武器,却还给你当成宝贝炫耀。火铃儿,落得这样不堪的下场,你实在是太可悲了!”   “是……我是可悲,世上最可悲之人!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南子墨,钥匙被做下手脚,其实你早知道,所以一直盯着我,等着看我的笑话,对不对?”他茫然问,想从云上爬起来,可依然动弹不得。   江南君仰天大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当你说这把钥匙,是由南风亲自从羽风脑中偷来,再交给南宫向,我就猜到你们中计了。”   “你此话怎讲?”火铃儿还是不解。   江南君不屑于看他,望向远方道:“我的领悟,来自鬼盟主的提醒。他说,本以为南风长老良心未完全泯灭,最终却还是为保自己狗命,把儿子给卖了,我便觉这点不合逻辑。哪怕羽风刺瞎南风一只眼,据我所知,在妖道心里,他始终都还是把他当儿子疼爱。并且南风与他,如果真没了父子亲情,为求保命,绝不会爬去绝望之陵送死。这样一分析,他怎可能在临死前出卖羽风?于是乎,他能老老实实把钥匙拿给南宫向,就只有一种解释:二人父子合谋,给出了一把假钥匙。”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云霄大门之头疼   南宫向利诱南风长老,获得的云霄大门钥匙,原来是个赝品。此人久居边陲,与妖王打交道不深,对于对方的斤两,实在是有所低估。   加之那把钥匙,经童不仙用龙牙镜炼成,本就是经南风一手操作,钥匙若被狞灭造假,世上大概也只有他一人能辨真伪。有他配合,何愁骗不倒南宫向?   火铃儿头插妖王短剑,与南宫向相连的脑波传送受阻,逐渐恢复了自我意识。   江南君虽知他如其他狼兵一样,也已给南宫向控制,但具体是通过何种方式,并不知情,故而未能及时察觉他正发生的变化。   见他如此丧魂落魄,又命不长久,对他的怜悯盖过憎恶,想让他死个明白,便继续解释:“南宫向自持聪明,结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凭羽风的能耐,若非他自愿交出钥匙,我量他也没本事去动妖王。南宫向也不好好想想,哪怕是幻镜迷宫那样的绝境,羽风都能找出逃脱之计,还能最终保全小跳蚤,这把钥匙长久置于大脑内,他怎可能什么都不做,就专等敌人来抢?南风再坏,也终留有父子亲情,并且因此,做了这辈子唯一的一件好事。我这样说,你该不会再有疑问。”   听到此处,火铃儿费力地扬起脸,正碰上江南君低头看他,眼中淌落一颗泪,打在了他晦暗的脸上。   火铃儿用手抹下那滴泪,摊在眼前看。可火血温度太高,眼泪沾在指尖,很快就蒸发了。   “南风长老,与我合作千年,我只道他是个毫无人性的禽兽,他却还有亲人,拥有亲情。可我呢?我有什么?我死了以后,可会有怀念我,为我悲泣之人?”   “什么?”江南君心里“咯噔”一下,怜悯与不屑,瞬间被震惊取代,对他这问题,不知该作何感想。   江南君表情的转变,火铃儿全看在眼里,知道他无言以对,痴痴笑了起来,指着离自己不远的仙境树林道:“我由曦穆灵珠里的一缕元神转化,怀着善意来到世间,却因为遭到遗弃,而走上歧途。为报仇,我做了千年的梦,为实现这个梦,我杀了很多人。现在这个梦,与我相隔一步之遥,却如远隔万水千山,我永远都别想走过去。我这一生,到底活出了什么意义?”   千年来,火铃儿哪怕是做元神、做鬼魂,也通过在幕后操纵,做下坏事无数,哪怕是狞灭天子,也是受他所害。江南君对他的恨,永无可能消除,但他作恶,事出有因,事实也不可忽略,所以此刻内心的矛盾,纠缠得他头痛欲裂。   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痛,很久没复发了,这时却来势汹汹。猛然间,他不再矛盾,一个声音在对他吼叫:“恶就是恶,没有任何借口可言!江南子墨,你还等什么?赶快拔出那把短剑,让他死!”   受声音逼迫,他略红的眼睛透露迷离,嘴角却挂上狞笑,手往前伸,眼看就要拔出,插在火铃儿头顶的妖王短剑。   可就在此刻,火铃儿忽然爆发惨叫,那叫声如此凄厉,江南君隔他极近,顿时给从浑噩中唤醒,心头一抽,望见自己的手已将触到剑柄,赶紧缩了回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云霄大门之身影   南风长老从斐乔手下逃脱,逃回绝望之陵后,竟没被斩杀,而是借狞灭的幽灵与他冰释前嫌,父子相认,这可是当初云清安排这项计划时,没料到的结果。   千年来,火铃儿与南风狼狈为奸,到头两人都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他却对南风心生羡慕--至少妖道死时,尚有牵挂之人。可他呢?他有什么?   作为火性魔婴童,他一生里作恶多端,遭遇却其情可悯,这一点,江南君不是不知。   千年的时光里,他身上都发生过哪些事,灵宣洛似了解不少,也偶有提及,但始终不愿多谈,江南君也不逼问,只为不触及他的痛处,惹他难过。   此时火铃儿的悲观绝非假装,本该激发江南君的同情之心,谁知同情竟被仇恨淹没,他头脑昏沉地伸出手,就要拔那把短剑,却被火铃儿的惨叫声唤醒。   “你……你这是怎么了?”江南君如被雷击,连连后退,险些在云上站立不稳。看上去他是被火铃儿吓到,其实真正吓他的,是他自己--他不明白,怎会突然产生拔短剑的念头。   苍狼盟战败,火铃儿对南宫向已没了用处,恶魔一定想杀他灭口。自己作为稽洛山军师,神鹰盟的中坚力量,怎可没有盟主命令,就自作主张地杀死战俘?那突如其来的邪念,是从何而生?   他只顾为突生的邪念恐慌,火铃儿却已难受得跪不住,倒在云堆里,裹一身湿漉漉的云气翻滚。   江南君惊骇地看向他,见他口吐白沫,全身上下,连睫毛与嘴唇上都结出了一层薄冰。   “火铃儿,你怎么样?”   被这怪异的情景震惊,江南君忘了头疼,也忘了刚才的事,就要扑上去帮他。   正在这时,却有另一条银闪闪的身影扑来,插在他二人中间,率先托起了火铃儿的头。   “火铃儿,不要怕,我绝不会让南宫向再有机会伤害你!”来人护住他,心碎地大喊。   “宣洛?怎么……怎么会是你……”   认出来者是灵宣洛,江南君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第一反应便是:他是何时到的?我刚才的动作,可有被他撞见?   “水……水铃儿……”   火铃儿勉强睁眼,看见灵宣洛,唤他一声,不得不又乏力地闭眼。哪怕剑插入头,他也没感觉,但南宫向用控血散凝固他的血,却让他奄奄一息,似乎很快就要咽气。   “你叫我,你叫我水铃儿……”   目睹他落到这步田地,灵宣洛心里的恨,瞬间瓦解,满满的只有同情,希望他能好起来。   “不对,不是水铃儿,是……是稽洛山的灵帅!”火铃儿调整心情,不再感情用事,理智地说道:“灵帅,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我时间不多了,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清楚。”   灵宣洛喉头哽咽,点头道:“你说,我听着。”   火铃儿拧紧的双眉竟然舒展,嘴角也挂上轻松释然的笑,道:“你我皆来自曦穆灵珠,曦穆彤在你眼里,是母亲,对我,又何尝不是?可她既是我的母亲,又是我此生的克星,我曾经恨她入骨,发动六界之战的目的,就是要将你和她,都碎尸万段!可是……咳咳咳……”   说到“可是”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火铃儿口喷冰冷的血,几乎背过气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兄弟情真之托付   火铃儿头脑中剑,南宫向察觉已控制不了他的脑波,便启动控血散,欲置他于死地。   江南君想帮他,灵宣洛却在这时出现,推开江南君,亲自照顾他。   火铃儿自知所剩的时间不多,赶紧向灵宣洛交待重要事情,但因过度激动,心力越发不支。   灵宣洛一掌抵上他心口,想为他输送仙人内力,却被他按住,继续道:“可是,经历完这场战争,又因为被仇恨遮蔽双眼,造过那样多孽,我……我早就不恨你们了,你告诉曦穆彤,我火铃儿,不恨她了……”   听到这里,灵宣洛泣不成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火烫的脸颊贴上他冰冻的额头,断续说道:“不……不要再说,我都明白……你留着力气,都会好起来的……一定都会好起来……”   江南君目睹这一切,满心不忍,想过来帮忙,手刚触到灵宣洛手臂,他竟浑身一颤,将火铃儿拖得离他远了一些。   “宣洛,你这是……”江南君震惊,心里却很清楚原因,黯然地垂下手去。   灵宣洛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避开他,知道这一举动伤了他的心,刚想道歉,手却被火铃儿握住,于是再顾不上旁的事情,只能去看火铃儿。   “灵帅,你听好,你现在见到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脑波形成的替身,所以不会被这把短剑杀死……”   “什么,竟有这事?”灵宣洛听得不敢相信,江南君也是愕然。   “这么说,一直坐在钢铁战车里的,不是真正的苍狼盟主?那你的真身又在何处?快告诉我,让我去救你!”   火铃儿的话,解释了灵宣洛的疑问,他却难以接受。如果怀抱的不是真正的火铃儿,他怎可能救他?   火铃儿凄然一笑,扭曲变形的脸上,又显出几分俊美,“我的真身,现在困在虚寒谷的冰火里,在南宫向手上,你救不到了……”   “不,不会的!火铃儿,你坚强一些,事情一定会有转机!你才刚获新生,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相信我,我求你相信我!”   灵宣洛哭着哀求,火铃儿多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却只能摇头,“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期盼上。那个魔鬼控制我,用的是控血散。他把毒药下在香丽的血里,我吸了她的血,从此就再也逃不出他的魔掌。但是,你们千万不要怪香丽,她并没骗我,她一定也在血里做过对抗,否则我此刻,不会有自己的意识,是她在帮我,一定是她……”   又是剧烈的咳嗽,灵宣洛感觉手臂在变轻,急得把他又揽紧了一些,生怕他如狞灭那样消失。   火铃儿握着他的手,吸收他的体温,稍微好受了点,赶紧要把话说完:“灵帅,时至今日,我对遭受的报应,毫无怨言。但我不甘心,不甘心从此沦为南宫向的奴仆,如幽灵般任他驱使,所以我要请求你做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帮我……”   灵宣洛使劲点头,“我当然答应你,只要我能做到,任何事都会不惜代价地为你完成!”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兄弟情真之抽泣   火铃儿一身血液被南宫向控制,只要血在,恐怕就逃不出他的掌心。灵宣洛明白这点,可哪怕是虚无的希望,他也不舍得放弃。   火铃儿很快就要支持不住,求他帮忙办一件事,他满口答应,火铃儿也微微点头道:“我请求你,入虚寒谷,找到我的真身,然后用你手上的蛟虬剑,放空我的魔婴童血,再一剑刺入心脏,杀死我!”   “你说什么?”灵宣洛臂弯一松,他差点滚下去。   “你说过,你会答应我的,你……你不可反悔,不可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见灵宣洛犹豫,火铃儿急了,不住咳血,痛苦得无以复加。   灵宣洛不再说话,内力贯臂,抬起手掌,待掌心变成紫色,轻轻盖上了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是否是一种默许,说明他同意帮这个忙了?火铃儿凝成一团的表情松开,看样子,是最为重要的话已交代完毕,了却了沉沉的心愿。   这时他才有了几分清醒,一直紧握灵宣洛的手,猛然放开,哪怕无力也要瞪大眼,目光呆滞地瞪着他,问这位一直以来,都令他怀有切肤之恨的冤家兄弟:“你……你为何要这样急切地救我?我害过你,也害过你最爱的曦穆姑姑,你师傅竹月,还有妖王,你不想看着我惨死吗?”   灵宣洛回望他,表情平静,静得他心颤。那双眼,他曾嘲笑,远不及自己的眸子,如一对琉璃珠般光彩灵动。可回想与他的数次交锋,又何时从他眼里,找到过刻薄、毒辣、贪婪,或永恒的仇怨?   眼来自于心,眼神是心灵的反射,灵宣洛拥有怎样一颗纯净的心,此时此刻,火铃儿感受得真真切切。他再也不能为自己的眉目自豪,而是默祷:“如果还有来生,但愿我,能拥有与你一样的眼睛……”   灵宣洛愿回答他这问题,道:“如果死亡,是消除一切恩怨的方式,这世界的构成,未免就太过简单。你的所作所为,并非来自你的天性,所以我从未把你和南宫向归为同一类人。相比与你成为仇人,我更希望,我们是兄弟。你我同为魔婴,但你抱怨得没错,我的命,事实上就是比你好。从竹月师傅抱我上稽洛山的那一日起,我的人生里,就再不缺乏爱与关怀。来往于我身边的人,皆具有正能量,能引导我走正义之路,直至获得今天这强大的精神世界。而你,从离开灵珠时起就遇人不淑,之后更一步步被奸人利用,沦为他的棋子,从而陷入无形的泥潭,没任何人能拉你出来。火铃儿,我不能恨你,我没资格恨你,只能说我对不起你。这兄弟情,我给你给得太迟,太迟了……”   “你……”火铃儿眼中再不见绿光,只有一层泪水覆盖黑眸,倒影出灵宣洛的影子。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获得人身后,恐怕是唯一一次,真正舒心的笑,“原来在这世上,我不是孤独一人,到我死的时候,还有人牵挂着我,这个人,是我的弟弟……”   泪水很快聚成水滴,沁出眼眶,让他轻声抽泣。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兄弟情真之挽留   火铃儿连吃败仗,南宫向不会饶过他。他命不长久,垂死之际,对灵宣洛与曦穆彤的仇恨,如冰凌般消融,打心底接受了他这位善良的水凤兄弟。   二人相视而笑,相互感受亲情的温暖,可是忽然间,火铃儿脸色大变,感动之色再次替换以凶恶,黑眸里绿光泛起,用尽力气一把推开灵宣洛,咆哮道:“谁要你的怜悯?你这条曦穆彤养的狗,少在这里假惺惺收买我!你们是想从我这里,套取我主人的消息对吧?你休要妄想!”   “火铃儿!”灵宣洛明白正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内心的悲痛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击垮。   江南君一直守护在侧,以防南宫向出手,眼见情况不对,急忙要拉开灵宣洛,吼道:“宣洛快松开他,他的狼性回来了!”   火铃儿离了灵宣洛的胸怀,灵宣洛却抓住他一只臂膀,死都不放开,喊道:“火铃儿,纵然我没有足够的力量留住你,可有一个人,她定能做到!她委托过我救你,你保持清醒,你让我说出她的名字!”   叫喊声落进火铃儿耳朵里,飘忽不定,有几个字能钻进他的大脑,可等他想捕捉更多,叫喊的人,仿佛又与他隔了几重山,远得他根本够不着。   绿光在他眼中也起伏不定,看得出他是在用心力与栓心法对抗,这对抗令他痛苦不堪,可他就是不放弃,只为听清灵宣洛说的名字。   “谁……你说的人是谁……快告诉我……”他翻着白眼,口里血沫狂吐,两只手变爪,死扣上灵宣洛胸脯,指甲已插进他的肌肉。   眼见灵宣洛受伤,江南君想分开二人,倒被灵宣洛用手臂挡住。   “求我救你的人,是香丽郡主。”他轻轻吐出了这句话。   “香……香丽……我的香丽……”   这名字,与他心里想到的相符,泪水从眼中奔涌而出,暂时冲淡了绿光。   “香丽,她……还活着?”   灵宣洛肯定地回答:“对,她还活着!不仅活着,还重得肉身,正在虚寒谷里,会同师祖姑姑以及芒鹰烽火营的战士,与南宫向激战。另外鬼王带领钢魂兵也杀到了,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获胜。一旦虚寒谷覆灭,你就能得救,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你听见了吗!”   这些话,火铃儿全听进去了。他艰难地用笑容表达兴奋,复杂的眼神,流露的又是绝望。香丽已逃过大劫,不会再有生命之危,他怎能不欣喜?可与她再见一面的渴望,已成奢望,他又怎能甘心?   “迟了,一切都已太迟……”他边说,边扬起了手臂。   “火铃儿,你要干什么?”灵宣洛不解他这动作,却知不妙,急忙阻拦。   江南君旁观者清,不由分说用右手一把拽住灵宣洛,把他拖来自己身边,并大喊:“宣洛危险,你必须要和他分开了!”   话音落时,火铃儿的手已搭上头顶短剑,握住剑柄猛力一拔,将短剑拔出了头顶。   “火铃儿,回来……”   灵宣洛心已裂开,还想扑上去留他,可他躺卧的那团云,已然燃成一团冰冷的绿火,他挣扎着,在火中消失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先祖心愿之关门   火铃儿已明白告知,云霄大门前的自己,不过是用脑波幻化的替身。真正的他,被困在虚寒谷的冰火里,随时会被南宫向毁灭。   灵宣洛想用香丽刺激他求生的欲望,以此留住他,可他被恶魔玩弄于掌股,又怎能凭薄弱的心力,抵抗住强大的栓心法?   继续强留,唯一的后果,就是连累灵宣洛与江南君同受伤害,火铃儿不等他们动手,亲自拔去插在头顶的妖王短剑。   战场上的狼军,眼中绿光消失后如何自焚,江南君已见得太多。他预计短剑一拔,火铃儿这替身也必会自燃,赶紧强行拉开了灵宣洛。   江南君的想法完全正确,短剑拔出后,火铃儿即连着身下的云燃成一团绿火,他也消失在了火光中。   “不……不要走,我不能让你继续给南宫向残害!”灵宣洛心痛欲绝,还想扑回去。   江南君拦腰抱着他,劝道:“宣洛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那个给烧掉的影子,不过是火铃儿的替身,真正的他现在生死未卜,你该做的不是呆在这里悲泣,而是继续战斗,直到彻底打败南宫向!”   “是……哥哥言之有理,走的只是火铃儿的影子,我得去救真正的他,还要帮助姑姑,保证虚寒谷战役的胜利!还有斗斗,我也得去支援他!有这么多事,我岂能一直盘桓于此?”   他茫然拉扯身上残破的战甲,挣扎着想站起来,耳边却传来南宫向的怒喝:“灵宣洛,你有种,能和那帮混蛋,一起用假钥匙蒙我!可是你没赢,因为所有你在乎的人,全都在我手上!曦穆彤,桑雅,妖王,鬼王等等,现在又加了个火铃儿!哈哈哈!你要真以为自己赢了,就来虚寒谷会老夫,看你能否有命走出去!”   “什么?你说这些人都在你手上,是什么意思?南宫向你这个老匹夫!你既已战败,若是求饶,我们还能给你留条活路。但你若胆敢伤他们一人,我就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灵宣洛急怒攻心,向天挥舞拳头,可南宫向的怒骂,眨眼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下方战场此起彼伏的呐喊,几乎所有人都在狂呼三个字:符禹岛!   “符禹岛?符禹岛出了何事?”   江南君与灵宣洛大惊,对望一眼,就要随苍儿赶回战场。临走前,二人却记起云霄大门已开,不能就这样大敞,急忙又相扶着奔到门边,想将洞开的大门关合。   然而这道汇聚仙族命脉的大门,全由灵力控制,岂是他们说关,门扇就能移动的?江南君推不动,站去一边想办法,灵宣洛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动不得大门分毫。   见他费力,江南君拦住他道:“宣洛,你可曾想过,羽风给的钥匙是假的,大门却打开了。它为何会自己开启?”   “这……”灵宣洛给问得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江南君叹道:“十二仙的故事,隐藏日久,我也是近日方才得知,自大有一番感慨。他们设立这道仙门的初衷,是要为仙族选拔人才,壮大族群,以更好地保卫人界。可以目前仙族的混乱而言,绝不是十二仙愿意看到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先祖心愿之誓言   火铃儿脑波幻化的替身,回了虚寒谷。云霄大门前的决战虽已结束,虚寒谷战场却不知进展如何。   若以南宫向的覆灭作标准,六界大战就还没结束,核心战场,这时已转移至恶魔的老巢。身陷虚寒谷的那些人,无论哪一个,灵宣洛都割舍不下,更不明白,为何南宫向要提及妖王,他的第二位恩师,所以急匆匆就要赶去符禹岛,加之脚下神鹰战队忽然高喊,更加重了他的急迫感。   然而他与江南君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必须在走前,重新关闭那扇控制仙族命脉的大门。   听了江南君提示,灵宣洛若有所悟,答道:“哥哥的意思,是指这门之所以开启,全因十二仙在天之灵的担忧,不知仙族将何去何从?”   江南君不置可否,更不多言,仅指指大门上,十二仙浮雕出现的地方。   灵宣洛会意,深吸一口气,以压制纷乱的心绪,又从怀里掏出个方正的小红布包。   江南君奇道:“这是何物?”刚问完,不用他说明就自己领悟,赶紧恭敬地后退。   灵宣洛打开小包,将那枚金色的,刻有竹叶隐纹的仙首印信,庄重地捧在了掌心。   他面对玉石大门跪下,印信发出的光芒照射上门扇,玉石光泽发生变化,逐渐变得透明,十二仙慈祥的面孔,又显现出来。   这一次,他们不再微笑,而是面色凝重,目光整齐地聚集在灵宣洛,这位来自稽洛山的留仙身上。   十二仙显灵,脚下的战场,“哗啦啦”响起一片战甲碰击声,全体神鹰盟将士,皆面向云霄大门肃然而立,来自仙族的盟军,则皆跪了下去。   灵宣洛跪在祥云中,向那十二张时隐时现的面孔叩首道:“各位仙族先祖,宣洛今日有幸一睹诸尊上真容,实乃三生有幸!自我仙首曦穆仙,在蓬莱罹难,执掌印信管理仙族的大权,被奸佞之徒篡夺,仙族是日渐凋零,在六界中已一蹶不振。仙族子孙后代有罪,不孝徒孙灵宣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先祖若要施下责罚,宣洛愿一人承担!”   他的声音不大,但经云霄大门向下界反弹,加之南海天空一片寂静,以至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听这请罪之词,人们心里是“咯噔”一下,心想仙族的衰落,全因仙族毒蛇锦书圣而起,期间若无灵宣洛等人与其周旋,境况只怕比现在还遭,灵宣洛怎可独自领罚?   十二仙显灵的时刻,庄严而神圣,大家虽这样想,却无人敢站出来打扰。并且这十二位仙人若真在天有灵,凭他们目达耳通的睿智,也必会对后人作出公允的评判。   十二仙浮于玉石上的神情,未发生任何改变,似乎是用沉默,示意灵宣洛继续。   灵宣洛轻叹一声,继续道:“请各位先祖放心,宣洛成长在稽洛山,受仙族人恩泽抚育,才能有今日顶天立地之昂藏身躯。哪怕六界之战结束,世界重获和平,宣洛也绝不敢忘本,将护佑世人,保六界平安的祖志抛去脑后。宣洛保证,战后必将协助仙族挑选有德之士,接过这枚大印,传承仙首衣钵,引领仙族重振昔日雄风!”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先祖心愿之藏头诗   灵宣洛代表仙族,跪在云霄大门前,向仙族始祖十二仙请罪,并发誓将在战后辅助仙族人,推选新仙首,将手中印信传承下去。   誓言落下,他惊愕地发现,云霄大门终于发生了变化,并且严格说来,变化的不是大门,而是门内的仙林:仙云中,一百零八棵若隐若现的树木逐渐远去,随即云雾散开,一条条纤细的羊肠小道,相互交错着展现在他眼前。   “这些小路是……”   灵宣洛迷惑,不敢再开口,只怔怔地望着玉石门上,不甚清晰的十二张脸。   可看着看着,十二张脸,怎聚成了一个人?那人如云朵般飘出来,在他正前方停住。   “那到底是一团云,还是一个人?”他大感好奇,仔细辨认一番,还真能辨出其形状,似是一位鹤发童颜的仙翁,骑在一条白龙身上,笑盈盈注视着他。   “这一位,莫非就是先祖?仙族的先祖,骑那条引渡白龙出来了?”他心头一凛,双膝向前挪,迎前了两步。   白云仙翁不说话,只向他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但他惦记符禹岛,惦记魏斗,更放不下虚寒谷的一众战友,略有迟疑。可仅一眨眼,那位仙翁就飘入云霄大门,已顺羊肠小道望前而去。   “先祖等我!”他哪敢违逆先祖之意?急忙起身,托着印信跟上前,也走进了云霄大门。   两脚刚刚跨进来,就听身后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他暗叫“不好”,匆忙回头,那两扇高耸的玉石门,竟端端正正合上了。   “不,先祖,宣洛不能这样弃战友于不顾!战斗未完,宣洛需要回去,去虚寒谷与他们并肩作战!”   他急得大吼,扑回门边使劲捶打大门,那白云仙翁,大概被他的执拗弄得没辙,开口说话了,文绉绉念出两句诗:“仙山云隐林中果,首看日升破红泥。”   “这……这又是何意?”灵宣洛浑身一震,能感受诗中藏有深意,一时却悟不出那意思,想向江南君求教,奈何大门关闭,二人已分隔一方,无法交流。   见他不闹了,仙翁骑着白龙,乐呵呵继续前行,他除了跟随,别无选择。   等踏上脚下小道,他明白了,这些就是大名鼎鼎的,通往仙族一百零八处核心门派的一百零八径,也是六界大战自开始酝酿以来,敌人一直垂涎三尺的地方。   可一百零八条小径,通往一百零八处宝岛仙山,仙翁究竟要带他去哪一处?   往脚下看,每条路都宽窄相同,别无二致,没标注传言中的门派名号,他的两只脚,看上去好像哪条路都踩了,又哪条都没踩实。   “我们……是要往哪一方去?”望着仙翁洁白的背影,他再度发问,听到的,却只是几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云霄大门关闭后,门内景色,就处在了黎明时分。当然说是景色,除去夜色里朦胧的小路,其实什么都没有。   灵宣洛的心,如路般蒙眬,就这样跟着走,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见到前面影影绰绰,好像有其他景色出现。   这时引渡白龙停下来,带着仙翁转身,面向他说出两个字:“到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先祖心愿之朝阳   灵宣洛给关进云霄大门,只能跟随白云仙翁往前走。为安抚他急躁的心,仙翁念出两句诗,他感受出其中深意,不再闹腾。   走了许久,仙翁停下,示意目的地已到。   “到了?我们……到了哪里?”灵宣洛由始至终地茫然。   仙翁不答,只摇摇头,又拍拍龙脊,人与龙竟“嘭”的一下如云朵爆开,碎成千万朵飞散而去。   “先祖,先祖请留步!请先祖恕宣洛愚钝,这究竟是何用意,望先祖明示!”他急得满地打转,踢开脚下仙云,却依然觉得软软的,低头看,战靴上沾满了红色泥土。   “不对,这不对!”他猛然惊觉,“这里是天上,怎会有来自土地的泥土?还是红色?红泥……红泥……”   他喃喃念叨,想起了仙翁留下的两句诗,赶紧诵读:“仙山云隐林中果,首看日升破红泥……”   接连诵读几遍,猛一拍脑门,自责道:“灵宣洛,你这个笨蛋!先祖是留给你一首藏头诗,向你暗示新任仙首人选!云霄大门内,本该有片仙林,由代表一百零八门派的一百零八棵树组成,却隐没在仙云后,其实不是消失,而是被十二仙后移!至于日升破红泥,是否是说玄机藏在红泥之下,要我挖掘?”   破解到此,他高悬的心落回去,既无需再跟随仙翁,就撒开两腿往前跑,以求尽快找到那片树林。   谁知没跑两步他就“哎呀”大叫,捂着脑袋给弹了回来,原来他一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揉着头再看,想看清那撞他的庞然大物为何,就惊奇地见到不远处,一轮圆润的朝阳,正披着红霞钻破黑暗,望仙云外冒。   借微弱的霞光,他看清自己撞上的是一棵大树,树干之粗,几十人合抱怕也抱不过来。   “这样大一棵树,莫非来自仙林?可仙林里树木该有一百零八棵,为何最终合并成为一棵?十二仙族这样做,是否别有寓意?”   他歪着脑袋发了会儿呆,再度醒觉,既然那仙翁暗示,日升时会有答案,日头不正在升起吗?他可不能错过这时间!   于是他不敢耽搁,围着大树蛟虬剑出手,当作铲子在红泥中翻找,想看看能找出什么。   然而翻了半天,一无所获,他只好又停下来,继续揣摩那两句诗。   这时,金灿灿的朝阳已升至树顶,柔和地将万缕金光透过树缝,投射到泥地上,以至泥地看上去斑斑点点,好像洒满碎屑一般,煞是好看。   看着这景色,不用再多想,灵宣洛会心地笑了。他真傻,仙翁诗句里的“破红泥”,是描绘朝阳洒下光华时的美,怎会被他理解成……刨挖泥土?一个“破”字,尽显美景之神韵,在他的木瓜脑子里,却成了掘土,还真是不解风情……   终于领会出诗中真意,他也明白了,十二仙为何要将一百零八棵树结为一棵,他们是在表达亘古不变的心愿:仙族团结一体,永世不散,永世立于不败之地。   他仰望那棵参天的仙树,叫不出树名,只因凡间未曾见过。但它峥嵘的虬枝,是那样苍劲有力,树叶,又是那样鲜绿生动,若非具备万年灵力,哪可能生长得如此枝繁叶茂?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先祖心愿之卷轴   灵宣洛被白云仙翁领到一棵巨大的仙树前,仙翁与引渡白龙,就化作祥云散开了。   眼前这棵神奇的树,无需多猜就能知是来自十二仙的灵力。他们用灵力铸就守卫仙族的大门后,便生长成树,永远扎根在了这红土里,象征仙族世代兴盛,万古常青。   站在树下,灵宣洛大彻大悟,后退几步,跪倒向先祖再施三拜九叩的大礼,然后纵身飞跃树顶,从那里取下一卷金色的卷轴。   新任仙首的人选,就写在卷轴中,他不急于打开参阅,而是慎重地收入袖囊,与印信放置一处。   这是云霄决战进行到此刻,一项意外的收获,他固然惊喜,却也没忘另外肩负的使命--为曦穆明珠收集十二仙灵力,彻底为它涤尽邪恶之气。   当晶莹如水滴的珠子托在掌心,他无需多加任何言语,十二仙便似已有感应,只见一道道同样晶莹清透的气息,缓缓从一片片绿叶中飘逸而出,触到明珠光芒,二者便相互融合,再也不可分……   收好卷轴与明珠,落回红泥地面,他就觉地面一颤,颤得他失去重心,猛朝前一栽。   等站稳脚再看,他竟已站回云霄大门外,江南君离他仅十步之遥。那道拔天倚地的玉石大门,重新变回破旧的玄铁小门,紧紧关闭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宣洛,你回来了。”江南君面带微笑,走到他身边。   “哥哥,刚才我……”他不知自己走入一百零八径期间,门外又是怎样个境况,只好试探地问江南君。   江南君虽未随他一起进去,眼神之深邃,说明已洞悉一切。但他不问,也不说穿,只拍拍灵宣洛肩头道:“你通过指天禅神功,为仙族重新关闭云霄大门,意味云霄决战结束后,仙族乃至六界,已平安渡劫。宣洛,战争结束了。”   几句话说得清淡,却暗示在旁观者眼里,灵宣洛跪在云霄大门前就未起过身。那句“你回来了”,只是针对他随十二仙飘离的元神而言。   灵宣洛顾不上追问,回味“战争结束”几个字,黯然否认:“不,哥哥,只要虚寒谷还在,那里的战友仍在战斗,战争就没结束,宣洛担负的大任,也依然沉重。”   二人同骑苍儿回到下方战场,穿过层层人群,站到战场边沿,望向符禹岛方向。   此时黎明的微光,正穿透天空的云层。一缕赤红的朝霞,如被人用画笔随意涂抹般,在东方绽放异彩。   但那贯穿天地的自然光亮,瞬间被一道异光击得粉碎,海天相接处,本该红日高升,却忽现激浪,犹如从南海海底喷薄而出,随即远方的天倒转成海底,南海日出的美景,眨眼就变成诡异的火海地狱。   这就是刚才神鹰盟将士惊呼的原因,因为十二仙显灵,灵力对磁场造成干扰,以至云霄大门上下时间稍有交错,他们下来时,正好卡在南海发生异变的一瞬。   人们纷纷向海中心围拢,对激浪喷薄处指指点点。灵宣洛抓着江南君急道:“不好,是铁龙!铁龙在海里翻身,看样子是想吸取海中火海的兽灵之火!”   他赶至云霄大门救火铃儿前,一直引领光影兵在海面战斗,制止魔兵用火弩射出火箭。他见过海中火海汹涌而出时的壮丽,也知其威力多大。但他想不到的是,铁龙之凶猛,竟能抵抗如此令万灵敬畏的海水。   海里火焰团成火球,密密麻麻滚动,在铁龙的翻腾下,反向将热气冲向云霄大门。火焰之烈,哪怕人们与海面相隔遥远,也无法忍受,纷纷向后退避,以免皮肤被炙热撕裂。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龙战在海之九婴   仙族始祖十二仙的灵力非凡,干扰云霄大门前的磁场,令大门上下时间发生交错。灵宣洛关闭大门,与江南君回到战场后,南海里的异象才刚发生。   斗斗为捣毁铁龙,登上符禹岛生死未卜,海中火海的兽灵之火,怎可在这时失控?   灵宣洛观江南君神色,他的震惊不亚于自己,大概也没料到,云霄战场的胜利,仅是对打败苍狼盟而言。只要南宫向还安坐于虚寒谷,他就还有本事翻云覆雨,因为他手里的法宝全都在正常运转,故而他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所以说南宫向操纵铁龙的动力,是来自虚寒谷,还真给料准了。只要那边鏖战未完,六界大战就并未真正结束!   眼看南海海域恶浪涛天,海中火海包围符禹岛,兽灵之火在海面恣意滚涌,灵宣洛急问:“哥哥,这可如何是好?斗斗千万不要反被自己人误伤!”   江南君很想安慰他,很想说不会,可一来符禹岛危机四伏,魏斗登岛后,现在是否还有命在未为可知,就算幸存,凭他一人的精灵之力,也定逃不出海中火海的煎熬与冲击。   他的忧虑,全写在脸上,灵宣洛不用再等回答,转身就要冲回南海,却被他拉住,急道:“宣洛,你不能就这样往符禹岛去!”   “不行,哥哥,斗斗是精灵,有本事闭气三个时辰,定还有一线生机。但若符禹岛整个被毁,他就必死无疑!我得去救他,不要拦我!”江南君手如铁钳般牢固,他想挣脱,这位却坚决不松开。   “宣洛,你听我说,海中火海里燃烧的,是上古神兽的怨灵之火,没有任何生物能活着钻过去,你想要救斗斗,只能乘坐九婴!”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灵宣洛明白了,不再反抗,只看向战场正中。   战斗结束后,三大神兽连串的幻影,已归于它们的兽神本尊。任务完成,它们似欲离去,但因惊门的开口目前正对南海海底,只好乖乖守在原地静候。   灵宣洛对江南君拱手谢道:“多谢哥哥指点,我这就去牵九婴。斗斗是我的朋友,与我有畅游天下之约定,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也定要将他救回!”说罢迈开大步,直奔向九婴。   九婴摇晃九个怪异的凤头,望着搅得南海沸反盈天的海中火海,似正在笑,却发出恐怖的婴儿嚎哭声。   它是高兴,冷不丁背上就跳上来一个人。大惊之下它野性爆发,庞大的身躯重重一甩,灵宣洛才刚触到它光滑的背脊,就又给甩了下去。   云端里的鬼臾区,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江南君已告知他魏斗将军的行动,虽详情不明,灵宣洛这举动是要干什么,他却很清楚,自然不会让灵帅为难,令旗一甩,现出绿色,扬起神风把命令推到九婴面前。   主帅有命,必须接受眼前这人的指挥,九婴当然不再反抗,九个脑袋收回来,一齐向灵宣洛点点,又俯下身躯,主动请他登背。   灵宣洛没时间客气,向它回施一礼,告了惊扰之罪就再次跃上它的背脊,疾奔符禹岛而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龙战在海之得手   海中火海沿空间隧道灌入南海,海水被兽灵用神力控制,只为打击狼军,并未对海洋造成威胁。   但有南宫向暗中操纵铁龙,铁龙又不惧火海烈焰,符禹岛就面临被整体毁灭的风险。一旦南宫向得逞,他极有可能指挥铁龙,再攻云霄大门,所以只要此人不除,铁龙还在,神鹰盟就不能放松警惕。   火铃儿闯云霄大门失败,替身被南宫向收回。他是走了,战败的十几万狼军可还在。他们被风龙吞入肚腹,钢叉再起不了作用,又给狂风席卷得晕头转向,心术也使不出来,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等三大神兽推动风龙,把敌人逐一收完,云霄决战就无继续打下去的必要,鬼臾区指挥神鹰战队,开始打扫战场。   四股风龙依照盟主指示,有序地吐出战俘。这些妖族叛军,心神依然被控,眼中绿光不减,保持着狼军本相。   神鹰战队的士兵将他们五花大绑,可不少人却发出狼嗥般的惨叫,磨着獠牙,连同绳索发生自燃,一个接一个给烧成焦尸,其状惨不忍睹。   此情景惨烈空前,鬼臾区与江南君几乎不忍心直视。他们想救这些狼兵,却眼巴巴无计可施。   鬼臾区满心悲愤,憋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怒吼一声:“杀!全部杀!一刀一个痛快,好过慢慢给烧死!”   “这……盟主,这怎可以……”江南君心头发怵,想阻止,又想不出更好的,能帮他们减轻痛苦的办法。   二人正矛盾得心焦目赤,神鹰战队的士兵忽然再度惊呼:“你们快看,这些人的眼睛不绿了!”   江南君又是一惊,眼睛不绿,就意味他们会全身起火,可抬头看,俘虏群里再无更多火光腾起,而那些狼兵,眼中万恶的绿光一齐衰减,犹如两盏绿光闪烁的灯突然给吹灭,他们的行为,也随之恢复正常。   “是魏斗将军,他得手了!他究竟是关掉那条铁龙的机关,还是毁了它?海中火海现在情形又如何?可还能与南海海水分离?”   这种情况因何发生,江南君一看就明,心下好一阵感慨,想到此趟魏斗必凶多吉少,哪怕灵宣洛去救,又怎来得及?禁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的南海,因受铁龙的巨力搅扰,与海中火海之水相混合,半边海面,已被火光映得通透。   灵宣洛骑在九婴背上,一靠近海水就感到呼吸困难,同时天上不断降下金色水珠,温度之高,连他坚固的战甲都似要给灼得熔化。   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他正不知该怎样应对这酷热,却听九婴仰天大哭一声,随后九个凤头,同时喷出九股瀑布一般的白浪,白浪又连成一个椭圆形飞轮。被白浪飞轮笼罩,瞬间他就感受到一股清凉,再也不用为身下的火焰犯愁。   “这就是哥哥让我乘坐九婴之用意!”   他十分感激江南君,策动九婴,以更快的速度向符禹岛俯冲下去。   从空中俯览,这座已被海中火海包围的仙岛,周边海域一片狼藉,犹如刚有巨轮在此遭遇海难。   海面上漂浮各种物品的残骸,残骸似全被大火烧过,边缘焦黑,一片片顺着海水起伏,完全看不出是何原物。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龙战在海之疑惑   遵江南君指引,灵宣洛乘坐九婴,冲入已被海中火海烧着的南海。   两个时辰前,他还能在这里战斗,指挥光影兵斩杀变异的魔兵。   光影兵是他的化身,不具备实际的躯体与思维,自不会被狼军用绿眼克制,剥夺走力量。所以有兽灵之火协助,他很快就能杀跑狼军,逼得他们沉入海底,不敢再露头搭射火弩。   然而此刻……   与江南君站在战场边缘,看浊浪从朝阳升起处激射而出时,他以为海中翻腾的铁龙,必会与兽灵之火恶战。但等到达符禹岛海域,周遭却一反常态地沉寂,仅显出一种极为凄凉的,战争结束后的凋败。   “怎么会是这样?铁龙不是因要吞噬兽魂之火,而异常活跃吗?怎可能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不敢轻信这不同寻常的安静,生怕中敌人埋伏,小心翼翼贴着海水滑行,尽量避免触水。   再走一段,他想明白了,铁龙之所以停止运转,全因斗斗已经得手--是他制伏那台机械怪兽,终止了海水的异动!   “斗斗,你在哪里?你快出来见我,让我接你走!”他含泪往更远处看,映入眼帘的景象,更加可怕,哪怕是他这样久经沙场,见惯杀戮之人,也一阵阵泛起鸡皮疙瘩。   原来那些曾与他交手,后逃回海底的魔兵,已全军覆没,尸首漂浮上了海面。   离符禹岛不远处,飘满那些不幸士兵的尸骸,少说也有几万具。尸首或残缺或破碎,找不出一具完整的,明显是因爆炸造成,又遭到海水腐蚀。   他示意九婴,请它飞到浮尸海域上空,仔细辨认死者,想看看有没自己认识之人。   转了一圈,还真勉强辨出不少熟悉的面孔,包括曾在幽冥谷里,与炼獳对战的水坛坛主甪江。   可惜那甪江,被炸得只剩下头颈,搭连着左肩,身体其余部分全消失不见。残留的头颈也再无血出,照其肿胀程度推算,在海水里泡了至少有一个时辰。   “好一个恶魔南宫向!”甪江的死相之惨,灵宣洛看得怒火中烧,又心头发紧。   掐指算算时间,他心道:“海中火海才刚与普通海水混合,就算能大规模杀人,速度也不会如此快。这些魔兵,看上去根本无暇反抗,可能还没反应过来,爆炸就已发生。并且如果他们的死亡时间已超过一个时辰,那么摧毁他们的,更不可能是海中火海!”   既已确定魔兵非兽魂燃起的烈焰所杀,灵宣洛疑问顿生--南宫向为何非要弄死这些战败的狼军?他到底在掩藏什么?   爆炸发生时,斗斗一定正在现场,铁龙是在两方海水相混后才被关停,在这之前,他是目击者!可他关停铁龙后,人又去了哪里?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三个时辰已过,他是否还撑得住?   想到此,灵宣洛心急如焚,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拢在唇边,发疯似的对着大海呼唤:“斗斗,魏斗,你再哪里?你快出来见我呀!云霄决战神鹰盟赢了,我们赢了,你快随我回去,一起与鬼盟主庆祝胜利!”   第一千二百章 龙战在海之昏睡   遭铁龙大闹后的南海,浮尸四散。   被腐蚀的残肢断臂夹杂在海中火海的火球间,不时发出“呲啦啦”烧化的声响。残留着的,看上去也全都奇形怪状,狰狞可怖。   黎光渐强,与兽灵之火的火光交杂,似在证明,铁龙腾跃前引发的爆炸,有多么剧烈可怕。   爆炸地点在符禹岛后,与云霄大门相距甚远,那时云霄战场上,三大神兽推动四条风龙激战得正酣。在那之后,时间磁场又受十二仙的灵力干扰,故谁也没注意到那场爆炸。   爆炸唯一的目击者,恐怕就只有魏斗。但那位只身闯符禹岛,关停铁龙的虎胆英雄,现身在何处?   望着惨不忍睹的海面,灵宣洛大声呼唤,声音无论传向多远,回应他的,也只有如泣如诉的浪涛声,一阵阵被海风传来。风中还满满夹杂血腥之气,充塞进鼻子,催得他泪珠不断滚落。   始终没人回答,他不得不放弃海中搜寻,视线转向符禹岛。   铁龙运转停止,十里怒杀幻愁提及的,围绕岛屿的一圈又一圈炫光消失不见。远远望去,整座岛屿上黑烟滚滚,就算离岛很远,也不时能闻到刺鼻的烧灼气味。   时间不久,他就觉胸闷难当,赶紧从衣襟上扯下一块,掩住口鼻,以防被熏得昏厥。看来那烟雾确有剧毒,幻愁的撤离相当及时,迟走一步,他与门人只怕就已全部命丧岛上。   灵宣洛纵有留仙之身,也得靠呼吸生存,所以与幻愁一样,抵抗不了毒气毒烟。假设南宫向暂时撤走,他等多个把时辰,岛上毒气或能消散,可他不能等,一刻都不能多等,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魏斗。   望着烈焰中的符禹岛,他喃喃自语:“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即刻上岛一探!斗斗一定还在岛上,不管是生是死,哪怕只见到他的遗体,我也定要将他送回轩辕山,葬进威魂岭!”   他的决心,坚不可摧,策动九婴,一点点向那座已废弃的仙岛靠拢,却忽然睡意来袭,觉得头重脚轻,眼皮也重得拉不起来,终于向前一倾,倒在了九婴背上。   ======   “铃儿,铃儿!你睡着了吗?快醒醒!”   迷蒙中,他觉得有人正推搡自己,见他没醒,又伏在耳边低语,“傻小子,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你要休息,该回浮生殿!这场战争旷日持久,你累了,是该好好睡一觉。我们不是说好了,战争结束,就去同游天下吗?行囊我已备齐,等你睡醒,我们就出发吧!”   “斗斗,是你吗?你在和我说话?原来你平安无事,快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轻飘飘随风浮动,努力想把眼睛打开。挣扎几下,眼皮是抬起来了,可向四周一看,又惊得张大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身边,已没有九婴,没有南海,更没有层层叠叠的浮尸,不知何时他就飘上明珠峰,正躺在能望见缥缈殿的那个地方。   “明珠峰?战争结束?”他愕然扭头,斗斗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   “斗斗,真的是你!”他惊呼,情不自禁抓住了他的胳膊。那胳膊上肌肉坚实,还带着暖暖的体温,看来这场老友间的重逢,不是一场梦!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龙战在海之心碎   灵宣洛坐在九婴背上,一点点向符禹岛靠拢。九婴用白浪卷成飞轮,将他保护其中,却只能保他免受海中火海烈焰的灼伤,对于铁龙释放的毒气,毫无防护作用。   他用衣襟碎布掩住口鼻,却不管用,时间不长,就受不住毒气,倒在了九婴背上。他陷入梦境,梦中回到稽洛山,回到明珠峰,睁开眼时,见到了斗斗。   斗斗高兴地笑道:“铃儿,只要你我友情不变,生离死别就打不散我们,这梦里梦外,又何须介怀?”   他又见到了倒塌的明珠峰,又见到了斗斗,感受无比真实,哪还有心思细嚼斗斗的话,找出话里隐含的深意?   他沉浸在惊奇里,四顾张望一番,连珠炮似地问:“斗斗,是你带我回来的吗?我记得离开稽洛山时,明珠峰已被南宫向的电火雷珠弹炸毁,真龙峰还是我在那之后扳直的,怎的现在都安然无事?还有,还有你是怎样打败铁龙的?我想知道战斗过程,你快给我讲讲!斗斗,云霄决战我们胜利了,我们赢了!”   斗斗由得他不停絮念,不再言语,只深邃地微笑,注视着他,眼中全是不舍。   灵宣洛激动万分,却发现始终只是自己在嚷嚷,赶紧住了口。山风吹过,吹得他渐渐清醒,再与斗斗的目光相对,才觉出不妥,抓他的手也松了开去。   “不对,我见到的这些,依然是幻境,斗斗,我们并没回稽洛山,这座明珠峰,仅存在在你的记忆里,你把我带进了你记忆里的明珠峰,对不对?”   斗斗点头,表示这次他猜对了,答道:“我们确实正站在我记忆里的明珠峰上。这座山峰因我而存在,所以是永恒的,谁也别想把她推倒!铃儿,云霄决战结束了,虽然我没能看到,我们的神鹰战队如何大败苍狼盟,但并不可惜,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哪怕仅凭想象,我也能想到,我们的士兵有多么勇猛!”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我醒来,带你回云霄大门前见鬼盟主,所有战果你都能看到,何须凭想象猜测?你没有死,你快告诉我,你还好好地活着!”   灵宣洛明知所有他说的内容,都只能算一个解释,作这解释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却坚决不愿承认,始终抱着虚无的希望,希望斗斗还活着。   可他的心,却不会骗人,一片片碎裂的声音,不断从心房里传来。   斗斗收起笑脸,轻叹一声道:“铃儿,铁龙这台机器,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制造用的材料,是一种怪异的暗红色粘土,我们的世界没有,不知南宫向是从何处得来。除去材料这道障碍,它内部的结构也大有玄机,所以我没能及时在狼军出动时就关停它,以至神鹰战队伤亡惨重,这都是我的过失……”   “不,魏斗,你不要这样说!你的任务相比在云霄大门前迎敌,更艰巨百倍,只要铁龙已被制伏,就没任何人会怪你!”灵宣洛听他自责,急得额角冒汗。   斗斗沉吟片刻,又道:“我之所以在死前,留下这个幻境引你进来,就是怕你冒然登符禹岛寻我。那岛被南宫向施放的毒气环绕,你一旦上去,便再不可能活着出来。”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龙战在海之荒岛   云霄决战未打响前,魏斗就已悄悄离开军营,登上毒气蔓延的符禹岛,意图摧毁铁龙。这项任务九死一生,但因他是精灵,灵宣洛一直还抱有希望,等到战争结束时,他能活着回来。   可此刻他却明言,这明珠峰的幻境,是他在死前凭记忆创建,灵宣洛希望破灭,双腿发软,丧魂落魄地跌坐下去,“斗斗……你果然,还是牺牲了……”   魏斗眼中闪过黯然,为安慰他,如过去在百香谷那样,在他身边静静地坐下,说道:“铃儿,不要这个样子,我虽已死,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灵宣洛看着他,泪眼婆娑地反问:“高兴?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弃我而去,现在轮到了你,我怎能高兴?”   斗斗忽然变得局促不安,搓揉着一片三叶草道:“魏斗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竹叶精灵,却能有幸,得稽洛山小公子青眼相看,与你结为生死至交。有你这样一位朋友,魏斗我死而无憾!”   “斗斗!”灵宣洛不忍再听下去,脑袋埋进膝间,抱头痛哭。   斗斗想把手搭上他肩头,眼看要触到,又缩了回来,“铃儿,你是我的知音,我有过怎样的前世今生,你再清楚不过。上辈子在西塞,我为芒鹰烽火营救下万条人命。成为竹叶精灵后,又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挽救如此多神鹰盟与苍狼盟的战士,难道我这死,不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吗?你不该为我悲泣,你该为我骄傲!”   “不,我做不到!”   灵宣洛抬起头哭喊:“你这全是安慰之辞!不管怎样说,活着都是最好的!你我曾拉勾立誓,战争结束后同游天下。可等到销戈铸甲,海晏河清时,你却狠下心一个人走了,从此化作一缕幽魂,入六道轮回,却不想想,我怎忍心失去你这个朋友!”   斗斗扳过他双肩,用目光捉住他的泪眼,苦笑着摇头道:“灵帅,海晏河清,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只怕这心愿,目前实现不了。因为纵然六界之战结束,邪恶的暗黑势力却未死,你怎能以为云霄决战完结,就万事大吉了?”   灵宣洛既舍不得他,又被他这话搅得心乱如麻,颤抖着问:“你……你此言何意?你不是叫我铃儿吗?为何突然改口……”   话未问完,被魏斗按住的身体就猛一摇晃,他再看四周,明珠峰已然消失,他站在了一个空旷的,寸草不生的荒岛上。   “这是哪里?斗斗,魏斗你在哪儿?快回来!”   明珠峰眨眼变成荒岛,他大为吃惊,想询问是怎么回事,肩头已感觉不到斗斗的手,往前看,他人也不见了。   正彷徨无措,耳边再次响起他的声音,“灵帅,在明珠峰与你重逢的,是你曾经的好友魏斗,所以他称你为铃儿,以缅怀过去。现在我是你的属下,卫营将军魏斗,必须尊称你为灵帅。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关停铁龙的吗?你马上就能得到答案。”   “你……你这是要向我演示战斗过程吗?可我在哪儿?你快告诉我,这荒岛是哪里!”灵宣洛见不到他,急得抓狂。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龙战在海之登岛   灵宣洛由魏斗的记忆牵引,回到明珠峰,在那里与他重逢。二人叙旧不多时,话题就延伸至当前形势上,魏斗不再多说,又带他离开明珠峰,登上了一个荒岛。   作为神鹰盟里,接触铁龙的第一人,魏斗既然把那台邪恶机器描述得如此可怕,就必所言不虚,关停它的过程,想必也惊心动魄。那么灵宣洛正站的荒岛,莫非就是……   “灵帅,现在你的身处之地,正是符禹岛。”   他的猜测,被魏斗一句话证实,还是禁不住吃惊,“这……这里怎可能是,南海派曾驻扎的仙岛?这座岛屿何止荒无人烟,连根草都不长,看上去似已被废弃万年!况且你不是说过吗?符禹岛上毒气肆虐,我不识闭气,根本不能登岛,又怎可能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魏斗解释道:“实际的符禹岛,确实已再无人能靠近。但你目前是在我所设的虚境里,一切景象,皆通过我的记忆反射形成,我自然会滤去毒气,令你免受伤害。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一旦虚境的演示结束,你就会在九婴背上醒来,从此你我就天人永隔,只能来世再见。”   “我站的地方,是符禹岛的虚境,等虚境演示结束,此生与你魏斗的缘份,就告终结……”   灵宣洛忘记吃惊,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想再见斗斗一面,却辨不清声音由何方传来,向前一扑,扑倒在坚硬的岩石上,手掌给划得血痕斑斑。   他不能再为要勉强挽留好友,执拗地与天抗争,只能独自向四面看,却见这座曾兴盛一时的仙族岛屿,此时完全沦为了死气沉沉,怪石嶙峋的死岛。   岛上曾殿宇林立,草木葱茏,现在除随处散落的铁器碎片,就只剩了漆黑的礁岩。   符禹岛是海中之岛,完全不着海岸,若想去往他处,要不得踏剑或腾云,要不得乘坐海船。   由空中俯览,小岛仅有巴掌大小,但单凭两只脚走,一时半会儿,也还是难以走完。   他擦干眼泪站起身,一路寻去。笼罩他的,始终是鬼森森的恐怖气氛,除此之外,并未发现何不寻常的状况。   可忽然间,一阵“呜噜噜”的轰鸣声传来,好像是什么巨大铁器被巨力折断,正慢慢倾斜,并倒塌。   “铁龙曾用章鱼般的铁须探岛,并形成铁须塔,将雪狼狼元置于塔顶,吸收天地之力后奔向月亮,是为雪狼泣月之夜的初始。这时的轰鸣噪音,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再缓步走,而是拔腿飞奔,循着噪音就找了过去。   第一道轰鸣响起后,就不再间断,巨声打破冻结的气氛,却让这岛更显诡异。   跑出一段距离,他果然望见前方耸立一座高入云天,类似铁塔,其形可怕得难以名状的铁铸机器。   “这是否就是跳儿叔提过的,所谓铁须章鱼,实际是叫铁龙的机器构建的铁须塔?照现在的情形看,雪狼泣月之夜发出的那粒狼元,千真万确就是来自这台机器!”他看着铁须塔沉思,斗斗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龙战在海之铁龙   与铁龙的斗争中,魏斗已经牺牲。然而南宫向实力尚存,为让好友灵宣洛继续他未完的任务,他用回忆重组符禹岛,以将这里的情况,无一遗漏地展示出来。   儿时玩伴,葬身在这海岛,灵宣洛怎能不万分悲痛?但就算大战结束,前路依然艰险,只要不剿灭南宫向,六界就不能获得永久的和平,他又哪还有时间,因悲伤而驻足不前?   随巨大噪音找到铁须塔,斗斗证实了他的推测:“灵帅,跳儿叔汇报军情时,我们就怀疑这铁须塔实际是一个发射器。经过实地核查,我发现事实正是如此。它来自铁龙,受那机器操控。铁龙不在岛上,而是由特殊的粘土打造出铁一般的身躯,隐藏在深海里。其长度能环绕整座岛屿,可看作是首尾相衔。”   “什么,铁龙身型能有如此之巨?难怪它的力量大到足够搅动海中火海,与南海的普通海水相混合!”灵宣洛听得心惊。   斗斗继续道:“幻愁掌门所述的七色炫光,正是来自铁龙启动后,龙身发出的光芒。我水性好,又能闭气,便结出精灵结界护体,先潜入水下侦查一番。”   他还真触到了铁龙内部!灵宣洛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斗斗道:“我在水下见到的铁龙全貌,有两个龙头,首尾各一个,却找不见龙尾。故确切说来,那东西有头无尾,可任意变换前后方向,十分灵活。”   铁龙非真龙,是由南宫向设计打造,生这奇怪形状,灵宣洛自不必惊奇,只能感叹那恶魔,确是具备大智慧之人。   斗斗往下解释:“若想进入铁龙的肚腹,入口不是龙嘴,而是在它正中部分,开有一个龙脐。扒开伪装的海藻,就能从脐缝里挤进去。”   话说到此,灵宣洛眼前白光一晃,魏斗进入铁龙肚腹时的情形,竟展现在眼前。   只见他被带暗光的精灵结界保护,既能起到隐身作用,又可抵御海水腐蚀。他窜到龙躯正中,三下五除二就扒开厚厚的水草,往一个黑漆漆的小孔里钻。   钻进去后,铁龙体内的结构清晰呈现:七尺身躯的魏斗在它腹腔里站直,距顶还有半人高。顶部星辰般排布两列灯光,用以照明。光能不知来自何处,灵宣洛猜测,或许是由风雷破引下天地能量而合成。   沿铁龙腹壁,是难以数清的管道,细的如神经或经脉,粗的如血管,却皆呈透明色。靠近细观,似有气体在内涌动。   又见到斗斗的背影,虽然再看不清脸庞,灵宣洛也还是悲喜交加,泪水模糊了眼睛。但大任在身,他不敢感情用事,赶紧擦干眼泪,继续看下去。   进入龙腹后,魏斗更加谨慎,用脚轻跺地面。带龙鳞状花纹的地面坚硬无比,且形状细窄,一直延伸到龙躯转弯处,卷成弧形转角。   由进入点开始,他借头顶的光亮向前走,举手投足都极为小心,以避免触碰边壁的管道。等走出环岛龙躯约四分之一的路程,一个精密的控制台,就出现了。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龙战在海之龙目   灵宣洛跟随魏斗的背影,查看铁龙内部的结构。   为防惊动南宫向,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一直走到一个中心控制台前。   控制台上方,悬浮一个光球。光球固定不动,球内画面却不断变幻。顺斗斗的目光往里看,画面演示的,正是符禹岛上的情况。原来这光球,是为监控外界而设。   光球下的控制台面上,有七道圆圆的按钮,由七种颜色的宝石区分。按钮旁边,设一圈齿轮状铁旋钮。所有这些设置,皆标有箭头,箭头连成一串,规则地衔接一个个按钮,以说明操作步骤,最后一步,清楚地指向齿轮状旋钮。   控制台的陈设看起来不复杂,但可想而知,是与身后缠绕不清的管道相连,触动按钮,管道就会发生变化,同时惊动南宫向。   魏斗的视线沿控制台往上走,这时他的头顶,就不再是星辰般排布的灯,而是一团鲜红的,不停“突突”跳动的东西。那东西象足一颗人心,但紧贴腹壁,却有一个坐基,将它牢牢嵌入其中。   斗斗出不了声,只示意灵宣洛快看。灵宣洛回想江南君告诉过他的血元筑基,就明白了,那团鲜红跳动的东西,是铁龙的心脏,为它储藏动力,保证整个系统正常运转。心脏动力的供给,则来自那块硕大的筑基。   他不自觉地想,这巨型血元筑基,是南宫向在自己的心房炼成,还是出自桑雅之手?   仅这一分神,斗斗已离开控制台继续前行。他用眼睛跟着他,二人一起走到了两个龙头中的一个里。   龙头内的光线,明显要比龙身部分充足,却不是因为头顶的灯光,而是分立左右的两只龙目。   斗斗有心强调龙目的作用,趴过身去,从亮闪闪的窗口向外张望。   灵宣洛经他指引,跟着往外一看,顿时惊呼,只见龙目外的情景,有山有树有水,却毫无自然美感,一切皆如用手工打造,连房屋都是铁皮搭的怪异形状,与其说是宫殿,倒更似人体器官。天地也像是染料涂上去的颜色,想必通过龙目看到的,是真正的虚寒谷!   “虚寒谷……师祖姑姑,正带领芒鹰烽火营的十万神鹰战士战斗的地方!”   灵宣洛看得两眼充血,双拳也嘎嘎作响,只恨不能马上就冲进虚像,击碎龙目进入虚寒谷战场。   斗斗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使劲摇头,一只手指向龙口,另一只手的手指圈出一个圆,又两手对上,并再次指向龙口。   灵宣洛揣摩他做这手势的意思,一拍脑袋道:“斗斗,你是否是想说,借助铁龙确实可进入虚寒谷,路径却不是龙目,而是龙口?龙头之所以有两个,是因为两张巨大的龙口相对时,通往虚寒谷的通道才能被打开?”   魏斗站在龙目前使劲点头,表示他猜测正确。   灵宣洛对魏斗,可谓是万分感激,还想开口,画面一转又转回荒凉的符禹岛,他依然面对铁须塔,魏斗模糊的背影,再次消失了。   “斗斗,求你不要那样快离开我,再和我说说话!”   灵宣洛生怕他就这样走了,发疯似地呐喊。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龙战在海之铁骨   灵宣洛跟随魏斗进入龙头,还在专注地打量龙目,画面就发生流转,他又回到了符禹岛上。   他以为魏斗已走,急得大喊,却听到回应:“灵帅,别担心,我还在!”   亲切的声音还在,灵宣洛松了口气。   魏斗道:“铁龙结构,你已随我看清楚,那些管道错综复杂,不到最后一刻,切不可触碰。然而我肩负的任务,并不仅仅是为打探铁龙内藏有什么,而是要在不被南宫向察觉的情况下,摧毁它,最起码关停它,才能让发射铁塔停止工作,切断南宫向与苍狼盟士兵间相连的信号。唯有这一步成功,苍狼盟三十万狼军才能摆脱他的控制,并驱除恶灵,恢复正常。”   斗斗话音未落,“呜噜噜”的轰隆声就越来越响亮。灵宣洛定睛再看,铁须塔的塔身之前已出现巨大裂痕,此时上半截好像变沉,以至塔身不断倾斜,眼看就要倒下。   轰隆声加剧,代表倒塌速度加快,倾倒方向正对灵宣洛。他急忙向侧边猛遁,以逃出或被砸中的范围,仅在这瞬间,塔柱尖就已然断下,沉重的塔身砸得焦岩碎块四散飞起,地面拖一道长长的轨迹发生凹陷。   擎天巨人般的铁塔倒下,符禹岛犹如遭遇地震,震荡波传遍全岛,久久不能平息。   为防被碎石块与铁屑重伤,灵宣洛只能抱头匍匐在地,等周遭恢复平静,再想起身,却全身盖满碎石,几乎已给活埋。费了极大力气,他才能从石堆里钻出来。   “斗斗,铁龙既已关停,铁须塔怎会倾覆?你快告诉我,关停铁龙时你到底哪里?你是拿命做代价,因此才牺牲的对吗?”   云霄决战进行那样长时间,魏斗都藏在铁龙腹中,还有符禹岛上勘查,查找铁龙运行的原理,以及关停它的诀窍。眼见铁须塔毁灭,凭的全是他一人之力,不用问也知,他使用了全部生命的力量。   虚空中,传来魏斗的叹息,“灵帅,我虽有精灵结界护身,结界却不能长时间抵御海水的腐蚀。离开铁龙上到符禹岛时,带毒的海水渗进来,毁去了我一身肌肤与容貌。我想那时的模样,必可怕过厉鬼,我实在不愿将那个形象,留在你的记忆里。”   灵宣洛抽泣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没看到你是如何离开铁龙,登上符禹岛的原因,因为你不愿让我见到你最后的样子!可我不会在乎,你又何苦……”话到此处,他再也说不下去。   斗斗努力振作,止住他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灵帅不必执着于那一点时间。反正我逃不过一死,眼见铁龙不断将铁须上盘,增加铁须塔的高度,以借天地之威将信号发射得更广更远,我便想到一个关停它的办法,就是取出自己的大脑,置于曾经安放雪狼狼元的塔顶,用我的脑波干扰南宫向与狼军之间传递的信号。但光有干扰不够,一旦被南宫向查出原因,挪走我,就能让一切恢复如常。但是如果推倒这座铁须塔,就等于断去铁龙手脚,它不可能不停!”   灵宣洛两手颤抖,从碎石中拾起一段洁白的碎骨,含泪道:“为推倒铁龙,你用一身铁骨接上铁须,一起盘了进去。铁须塔的断裂,就从你的骨头插入处开始……”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龙战在海之不甘   从铁龙肚腹里的景象,转回到符禹岛,铁龙须盘起的铁须塔就轰然倒塌。   没了这座塔,铁龙偃旗息鼓,再发挥不了作用,所以才刚开始在海水里翻腾,便沉下海底,成了条死龙。   然而铁龙的停转,并非与铁须塔的倾覆同时发生,灵宣洛从碎石废墟里找出人骨残片,不用问,也知是来自魏斗。由此魏斗关停铁龙的方法,他已了然。   “斗斗……你怎可以,怎可以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捧着碎骨,灵宣洛连退几步,跌坐在礁岩瓦砾上。   “你已粉身碎骨,我却不能上到真正的符禹岛,为你收集尸身,并葬入威魂岭。上天既如此不公,又谈何天佑好人……”   他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斗斗沉默良久,突然轻松笑道:“灵帅,你是否还记得,灵儿死后与你合体,曦穆姑姑对你说过的话?”   他抬起头,愕然道:“师祖姑姑?她……她那时说,精灵拥有不灭的灵魂,犹如长明灯。它们所谓的死亡,不过是从一种生命形式,转化成为另一种…..”   斗斗道:“不错,你可是记得一字不差,现在又何须为我悲伤?”   灵宣洛受他提醒,霎时忘记伤感,急匆匆问:“斗斗,我相信师祖姑姑,也相信你!你快告诉我,你死后会转成哪一种生命形式?我灵宣洛对天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与你再续这朋友之缘!”   斗斗沉吟道:“灵帅,生命的来去,由天注定,谁也无可主宰。我戎马一生,非竹涕虫可比,不能与你合为一体。但你若真怀念我,只要留心在世间寻找,或许有一天,就能再见我的踪迹。你若相信奇迹,就请随缘吧。”   “随缘……”他不甘地默念。   他怎能甘心?从师傅竹月数起,一位位逝者的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现,他仿佛站在一片阳光明媚的沙滩上,伸出手去拉他们,可只要触到他们的衣襟,他们就化作金色细沙,从指缝间流走,留在他身边的,唯有海潮的哭泣声阵阵。他曾立誓,再也不许任何人离开,可他斗不过天,他没有能力挽留他们。   “不,我绝不要随缘--绝不--”   多年隐忍在这时爆发,他对着日光下,黑沉沉的荒岛怒吼,声音却被风吞没,然后冰冷地刮过面颊,夺走他眼泪的热度。   他还要抗争,还要逼斗斗现身,肩膀却一倾,是给什么东西大力拍了一下。   “什么人?”他警觉回头,竟见到身型硕大的九婴,摇晃九个怪怪的凤头,站在他身后。   “九婴?你这上古兽魂,是怎么闯进斗斗的记忆虚境的?”他大吃一惊,弄不清是否依然在梦里。   斗斗还在,说明梦境还在,对他解释道:“灵帅,九婴是上古神圣资源里的一种,你一定清楚。它本就是灵魂,还是灵力高超的灵魂,能穿梭于现实与虚境之间,出现此地又有何奇怪?魏斗虽逝,剿灭南宫向的大任,却不可因我而停滞。灵帅还得入海,彻底摧毁那条铁龙,防止南宫向重启它,让它死而复生。我引九婴来此,只为向你说明,它将如何带你入海,保你不受海水腐蚀。”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龙战在海之担心   魏斗独闯符禹岛,任凭铁龙铁须撕扯得他粉身碎骨,以借铁须塔的倒塌,截断铁龙与狼军间衔接的信号,由此将其它关停。他最终未能催毁整条铁龙,余下的工作,不得不留给灵宣洛完成。   一场六界之战,从蕴蓄到爆发,再到终结,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这些人里,有不少是灵宣洛的亲人与好友,所以就算最终获胜,也是代价惨遭,他怎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只要生命不停息,他就必须随时光前行,用坚实的脚步,继续铁马金戈的生涯,直到他与魏斗所期盼的,真正海晏河清的时刻到来。   魏斗的记忆虚境随时会消失,在与灵宣洛诀别前,他唤来九婴,向老友讲解这上古兽魂的作用。   听闻九婴能载他入海,灵宣洛十分惊奇,但回想它喷出的,将自己环绕其中的水轮,又觉在情理之中。那水轮既防得了金色火雨,照斗斗所说,能抵御海水腐蚀,就并非不现实。   “你确信,九婴可带我潜入海底,钻进铁龙前不受腐蚀?可那毒气……”他又想到自己不会闭气,就算腐蚀可抗,毒气这关也过不了。   魏斗道:“这点你不必担心。九婴虽不抗毒气,毒气却只存在于符禹岛的空气里,海水中没有,铁龙肚腹更是安全。但要彻底捣毁它,你就必须按我说的步骤做,一步都不可失误,更不可自作主张!”   此时魏斗的语气充满威严,令听者不敢质疑。并且在灵宣洛心目里,他俨然已成控制铁龙的权威,于是谦逊地对半空施礼道:“斗斗请说,宣洛一定照办!”   见他态度谨慎,魏斗放了心,语气便略有松弛,道:“九婴体格硕大,只能送你到铁龙入口处,并等在那里。你钻进去后,必须向右拐,这样抵达中控台前,可避免穿越龙头。”   灵宣洛回想他从铁龙肚脐进入后走的路线,郑重地点了点头。   斗斗继续道:“见到中控台后,你不可触碰任何按钮机关,连踏地行走和呼吸都要轻,以免刺激管道里的气流发生变化,重新惊醒铁龙!”   “这……什么都不触碰?”灵宣洛一愣,暗想无论按钮或管道,哪一样都不碰,如何让铁龙变废龙?   魏斗理解他的疑惑,问道:“你可记得,悬挂在中控台上方,那粒与筑基相连的心脏?”   这一听,灵宣洛便恍然大悟,摸着脑袋道:“对呀,心脏若是铁龙生命的来源,毁掉它,不就毁掉了铁龙?”   魏斗道:“道理虽然如此,摧毁心脏却不能一蹴而就。你记住,切不可用蛟虬剑,一定要用指天禅剑气,由心尖处从下至上地钻过,保持剑气成一条直线,以在破开心脏的同时,毁掉血元筑基!”   该使用哪种剑,灵宣洛没有问题,只紧绷绷问道:“你可知那筑基若未被毁去,会有何后果?”   魏斗道:“我虽未亲自试验,但能猜到,筑基若还在,很快就能结出新的心脏,取代被你毁去的那一颗。铁龙若与南宫向身体相连,心脏毁灭与重生的过程,必能从他那里激发出更高能量。一旦铁龙复活,神圣资源又已回到轩辕古墓,则南海危矣!”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龙战在海之入海   魏斗虽知如何摧毁铁龙,却奈何命断铁须塔,只得借回忆虚境,指导好友灵宣洛继续他未完的使命。   摧毁铁龙的关键,在于摧毁血元筑基,若仅毁去心脏而基座仍在,后果将极为严重。魏斗的预言,正是灵宣洛的担忧,二人想得是不谋而合。   灵宣洛凝思片刻,保证道:“你放心,我必将严格遵照你说的每一步来做,以对铁龙一剑穿心,毁掉心下筑基,让它永无再睁眼的机会!”   话音落,他见不到魏斗,却能深切感受,双目正被人注视。那两道隐形目光传递出信任,于是他报以微笑,希望魏斗也正用微笑回应。   捣毁铁龙的步骤已明,魏斗却仍放心不下,乞求道:“灵帅,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若是不能,我宁愿调走九婴,阻止你进入铁龙!”   “什么?何事如此严重?”灵宣洛一惊,忙屏气静听。   魏斗道:“我是想求你,无论能否成功毁掉心脏,你都得活着出来,让九婴带你回云霄大门,与鬼盟主与军师会合!”   “我……”灵宣洛张张嘴,想安慰他说“是”,奈何不惯说谎,以至大费力气也答不出来。   魏斗真急了,声音逼近他的脸,音调也提高了许多:“鬼盟主、江南军师还有你,是神鹰盟的中流砥柱,三人缺一不可。铁龙毁去并不代表六界重归和平,从此万事大吉。唯一表示和平来临的信号,是南宫向覆灭,再也不能为祸我们的世界。我已说得这样明白,你还不能理解我一片苦心吗?”   他的苦心,灵宣洛怎会不理解?但心脏一旦被毁,南宫向就会快速反击,他如何能全身而退?   看来魏斗早有准备,继续指导道:“等你用剑气穿透心脏,击毁血元筑基,铁龙的龙身会在海水里自焚。我想这自焚原因来自铸成它的粘土材料。龙身那样长,足以环岛一周,所以从心脏被毁到开始自焚,大约能有三分钟的间隔。这段间隔,就是你的逃生时间,你必须在剑落下后就向外撤,不要理会成功与否!九婴会一直守在入口,直到接上你才离开!”   灵宣洛迟疑地问:“斗斗,你的意思是让我落剑后就沿原路撤回,而不是向前进入龙头?”   魏斗惧怕的正是他这想法,连连肯定道:“正是正是!铁龙龙口通往虚寒谷,一旦出事,南宫向首先要保的定是他的老巢,届时必会让两端龙口相合以封闭出入口!你若往龙头方向逃,无疑是往他的虎口里撞,你会直接跌入虚寒谷!”   “虚寒谷?那不正是云霄决战结束后,我急于要去的地方吗?”他一听竟然兴奋,但顾及魏斗的担心,咬紧牙点点头,假装答应。   可这头一点下去,就变得沉重无比,再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他奋力挣扎,惊惧地想扭动脖颈,耳边却传来九婴的哭声。   那哭声真实无比,吵得他想睁眼,等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正趴在那巨兽背上,眼前依然是燃烧的海水,与铺满残骸的海面。   “我……这是从斗斗的记忆幻境里回来了……”   他恋恋不舍地回忆梦境,又往云霄大门的方向看,想象这一刻,神鹰战队正如何欢庆胜利。   “盟主,江南哥哥,你们等我,等我结束虚寒谷战役,带师祖姑姑回来,一起与你们重聚!”   在九婴背上坐直,他向云霄大门留恋地拜了三拜,便策动九婴,向海中俯冲而去。 第一章 绝望之陵之老者   位于漠北的绝望之陵,作为妖王宫殿,被妖族结界牢牢封锁。   远远望去,它不过是雪域高原深处,那巍巍群山里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雪峰。雪峰上终年白雪皑皑,人迹罕至,唯有法力高深之人,通过法眼细瞧,才能由若隐若现,环绕山顶的七色光晕判断,那里便是妖王的居所,闻名天下的绝望之陵。   绝望之陵里不仅没有风雪沙暴,还四季气候如春。自妖王狞灭天子率领妖族回归六界后,这座宫城,便开始焕发蓬勃生机,并真正成为整个妖族天朝运作的核心机枢。   奈何狞灭天子为六界之战筹备多时,真正到战争打响时,为防藏于脑中的仙族云霄大门钥匙被暗黑势力夺走,更为防身上珍贵的妖界宝血被奸佞利用,而成为进攻正义之师神鹰盟的武器,已自断心脉锁息归宁,躺入绝望之陵的烈冰宫,再也不会从翡翠禅床上苏醒。   别看整座绝望之陵温暖如春,烈冰宫所处之地,却在陵后最高的一座冷山上,通过山间回廊与山下宫陵连成一体。山上依然不见白雪,气温却低过陵外任何一座雪山,为世上极寒之处。   这一日,通往烈冰宫那悠长曲折的回廊上,艰难地走来一人。   这人须发花白,背脊佝偻,手拄玉鸠杖,哆嗦的双腿和蹒跚的步履,更显出他的靡靡老态。   两名妖陵内侍,不声不响,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只要稍靠近一点,老者就狠狠地鸠杖击地,喉咙里气呼呼发出“呜呜”声,吓得俩内侍面如灰土,不住喏喏称是,然后赶紧站着不动,与他拉开距离。   老者艰难地循山而上,几乎一上午用完,才爬到烈冰宫宫门前,干枯的手,本要触摸门上的金钉铜环,却蓦然怔住,仿佛想起何重要之事,枯手转向怀里,郑重地摸了一摸。   他要找之物,大概极为贵重,摸出东西还在,方长长吐出口气,露一脸庄重神色,嘀嘀咕咕道了声,“儿啊,为父,来实现你二人的心愿了!”   干完这大事,他倒不着急往烈冰宫里进了,而是积攒许久力气,再转过身面对远远跟着的内侍,一甩鸠杖愤然呼道:“起!”   瞬间,一道金色暗沉,歪歪扭扭的妖王结界撒下,将他与内侍们隔了开去。   “老天王!老天王留步!天子有命,谁都不能进那地方啊!”   执着的内侍,本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阻止,却没料他能下这样的决心,连连惊呼着奔过去,无奈却被结界拦挡。   其实老者腐朽,凭他那点妖力,结界根本就软如细纱,内侍们手推可破,那二人却不敢冲上前造次。   “岂有此理……我……我狂蟒叱咤风云一辈子,到快死的时候,想见自己儿子一面,竟被你们两个该死的奴才拦路!等我儿醒来,我……我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老者愤怒地嘟哝,昏花老眼里,淌下两滴浑浊的老泪,再不理内侍,用鸠杖顶住门环使劲一推,门就“吱呀呀”打开,然后他颤巍巍从高高的红漆门槛跨进去,门扇便自动在身后关上,再也没有声响。   相比外界宜人的春色,烈冰宫里的空气,似已被寒冷结成坚冰,从而带来一片死寂,只有细细的水流声,不知从何处传出,在空荡荡的殿顶发出清冷的回音。 第二章 绝望之陵之烈冰宫   妖王狂蟒,曾野心勃勃地亲率妖兵征战多年,将战争铁蹄踏遍六界河山。   因为他的入侵,神族灭亡,六界里足足三界销声匿迹,其后的五百年里,只剩了仙界、魔界与人界。所以若说,他是直接导致六界格局剧变的始作俑者,毫不为过,由此六界史上,他也成了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其功绩与劣迹,自由后人评说。   然而如论如何,昔日枭雄,如今也已成耄耋老者,不仅再看不出当年勇,连走路都要依靠鸠头拐杖,蹒跚前行。   自从住进绝望之陵,不用再对爱子狞灭日思夜念,他便以为此生心愿已了,从此可安享晚年,有子送终,还真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却不料战争再度爆发,他终究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收场。   狞灭的尸身,被陈放在烈冰宫数月,他一直无法接近。昨日得小跳蚤送密信,信中竟说狞灭思他心切,盼能一见。这既令他吃惊,又禁不住老泪纵横。   锁息归宁的妖王,怎还可能约人相会?但这封信,终究是勾起了他见子心切的愿望,于是再也不管不顾,一大早甩开服饰他的宫女内侍,就颤巍巍向烈冰宫而来。   跨过门槛,越过雕有仙鹤浮雕的巨大座屏风,又从两排高高的红漆立柱间穿过,他就站到了几乎高不见顶的烈冰宫正殿。   出现于面前的,却是宽到一眼望不尽两边的青玉石天阶。登上天阶后将见到何物,站在铺满青玉方砖的平地上,他啥都猜不出来。   他等不及要见儿子,以为进了正殿就能如愿,却还要被这样高的台阶拦路,不耐烦地咒骂两句,唯有依靠鸠杖,沿石阶一级级向上攀爬。   曾经闯遍四方的莽汉,如今妖力散尽,可是被不识趣的台阶给难住了。才爬到十几级,就不得不坐下来喘气。喘完再爬,爬累了再歇,如此这般折腾近半个时辰,他才终于站到了一片巨大的莲池前。宫门口听到的水流声,就来自于这莲池。   莲池里,数百朵小巧的粉色莲花,由青翠欲滴的莲叶衬托,正竞相开放。看上去,它们虽与正常的莲花无异,却不断在从花瓣间挥发阵阵寒烟。寒烟并未向外飘散,而是汇聚成云雾状,浓浓笼罩莲池正中,一张宽大的翡翠禅床。   禅床左右两边,设有两道七色彩虹形的莲叶托,从池水里探出来。托上各蹲一只栩栩如生的玄天蟾,正从口中吐出玄天水。   那奇寒之水,沿禅床边缘的凹槽通走一遭,再淌入莲池,令池水环绕的翡翠禅床,始终保持比冰更低的温度。   禅床上,静静躺着身着金色织锦长袍的妖王狞灭天子。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嘴角似还挂着一抹微笑,不像死去,倒更像是陷入熟睡,正做着温馨的梦。   “狞灭,儿啊!”   分别数月,再见面时,就是阴阳相隔,狂蟒一颗苍老的心轰然碎开,望着那张妖冶俊美的面庞,再也控制不住,鸠杖“啪嗒”一声倒在地上,他则伏在莲池边纵声嚎哭,边哭边拍打池边诉说。 第三章 绝望之陵之泪水   狞灭死后数月,狂蟒才终能入烈冰宫见他。   老人艰难地爬上青玉石天阶,在填满玄天水的莲池边,见到了爱子的遗体。   他哭泣着诉说:“儿啊,是为父害了你,是我这野心,害死你的呀……当年,若不是我一心要夺取天下,成为六界霸主,又怎会逼你去练灭天咒?若不是妄想,南风长老真能助我成就一统大业的野心,我又怎会引狼入室,让他害了秀儿?为何非要在今时今日,让我知道你并非是我亲生,而是南风那个老畜牲,害了雨秀之后……生下的孩子……”   “狂蟒王,若你对他怀有的是父子真爱,又抚育了他那么多年,他身上流的是不是你的血,还重要吗?”   悲泣间,身后骤然响起一个宛如泉滴空谷的空灵之音,他浑身一震,颤抖着回头,竟见到一个冰清玉润,着一身洁白裙衫的仙子,正用秋瞳剪水般的眸子,注视着他。   “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约我之人,一定是你……”   看样子,他已预料仙子的出现,也明知她是谁,却不敢唤出她的名号,只手足无措地指指她,干瘦的身体不住下意思向后缩,眼看就要跌进冰冷的莲池。   “不要再退了,话未与你说完,我还不想你这么快就给冻死。”仙子冷冷道,语气似比那池水更为冰寒。   “曦……曦穆仙,你还是逃出了虚寒谷……是不是我儿他……”狂蟒迟缓地看看禅床上的狞灭,又看看她,嘴唇不停蠕动,却再说不下去。   曦穆彤一直等他说完,却没了下文,禁不住仰天大笑,秀目中,却有两行清泪滚落。   狂蟒见状更惊得魂不附体,身子蜷得也更紧绷了,语无伦次地问:“哭了?别呀……曦穆仙,怎能哭泣?”   曦穆彤笑完已泣不成声。她不理狂蟒,用一双泪眼,深情地看向狞灭道:“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先生,彤儿回来了,如你所愿,活着离开了虚寒谷。六界之战结束,南宫向或将逃回魔域,彤儿大任已完,有生之年,再也不会与你分开。既然你已将骨骼换与我,这副骨,就将属我二人共有,彤儿所有的泪水,都只会为你而流。”   “什么?”狂蟒的心又是猛一阵抽搐,但这次再问问题,就清醒了许多,“你……你在说什么?狞灭,将他全身骨骼都换给了你,所以你才可流泪,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曦穆彤再次将目光转向他,脸上寒冰般的神情,却逐渐淡散。她缓步走到他面前,竟然双膝弯曲,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杀我,竟然拜我?”   狂蟒吓得又向后退,以至手触到池水,顿时“哎呀”惨叫一声,就见手掌冒起一股寒烟,一道凝血的冻痕现了出来。他顾不得伤痛,赶紧伸手捂胸口,死死按住刚才找寻的东西。   曦穆彤恭恭敬敬对他磕了一个头,道:“狂蟒王,如果你我之间仅存在过去,今日我一定杀你,以为五百年前,泰山脚下的死难者报仇,同时也告慰我这五百年来,因你而遭受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第四章 绝望之陵之儿媳   老妖王狂蟒气喘吁吁地爬上烈冰宫里,青玉石的天阶,在玄天水灌注的莲池中,见到了他已逝的爱子。可还没与狞灭说上两句,曦穆彤就出现了,果不出所料,托小跳蚤约他相见之人,正是她。   曦穆彤因他而失骨,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且还年老体衰,再无反抗之力,她大可一指剑气出手,给自己五百年所受的苦一个交代。   然而她不但没那样做,反而对他一头拜倒,继续道:“你是羽风先生的父亲,他既已是我心之归属,我就得放下仇恨,将你也视作是父亲。父亲再错,子女也不能始终对往事斤斤计较,所以彤儿在此,愿将五百年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公公在上,请受媳妇曦穆彤一拜!”   “你……你愿意唤我一声……公公?”好容易才找回点镇定,听完她一席话,又受过她一拜,狂蟒只比刚才抖得更加厉害。布满沟壑的脸上,已说不清是何表情,可谓既带泪又含笑,还隐含浓浓的恐惧。   曦穆彤始终话语不多,无论何种场合皆是如此。该说的与该做的均已完成,便不再开口,以至整座烈冰宫,又恢复了只有水流声悄然而过的寂静。   狂蟒松开紧按胸口的手,终于舍得掏出,那像命一样珍藏的物件,却是一封印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信封,封面上书两个醒目的金字,“聘书”。   他擦擦昏花的老眼,却怎么都擦不尽泪水,用两只手捧着聘书,如捧稀世之珍般送到曦穆彤面前,除了喉头发出的呜咽声,也是说不出一个字。   曦穆彤心知那是何物,想接过来,但见他手抖得如此厉害,心有不忍,便先托稳他,以给他安慰。   这一下,狂蟒手是不抖了,心却好一阵狂跳,险些昏厥过去。   世人都道曦穆仙一身冰骨,寒冷胜世间任何寒冰,此时的他,却从她的手掌感受出丝丝温热,直渗入每一寸血脉,令他错觉老朽的身躯,获得了新生的力量。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五百年前,位于泰山脚下的军营,子时刚过,一位仙姿玉色,气若幽兰的女娃儿就来到他面前,力请他从泰山撤兵,不要伤害无辜。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狂蟒王,昨日已去,仅可追忆,今日你我,恐怕都已做不了任何改变。”看来曦穆彤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也收了回去。   狂蟒再老糊涂,也是清楚的,曦穆彤之所以能在表面上原谅他,做出如此宽宥识大体的举动,全发自对狞灭的爱,否则这双温暖的手,此时就不是握住他,而是很可能对他出了杀招。   其实活到了这把年纪,唯一的爱子又已失去,从收到噩耗的那一刻起,他就觉生无可恋。曦穆彤若真要取他性命报仇,他不会有任何怨言。   并且就算她不动手杀他,他也知自己妖寿将尽,很快就要去与狞灭相会,只是在死前,他必须支撑着,完成此生最后一项大任,也就是狞灭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将那封大红婚聘,交到曦穆彤手上。 第五章 绝望之陵之聘书   因为狞灭,曦穆彤愿意放下对狂蟒的仇恨,唤他作“公公”。   狂蟒不辞辛劳,奋力攀上烈冰宫的目的,除去再看儿子一眼,就是来交予曦穆彤,那份早已备下的婚聘。其实在小跳蚤说是狞灭约他相见时,究竟是谁发出邀约,他已心中有数。   “曦穆仙,”他对她,依旧称呼得客客气气,语态也恢复了坦然,道:“有一日清晨,我儿风一般冲入我房中,告诉我,他就要成亲了,请求我成全。我当时好奇,是哪家姑娘,竟能落得入他眼?他却说出了你的名字。当时我的心情,那叫一个忐忑,不知究竟该不该答应。他见我犹豫,却不逼我,只是伏在地上痛哭,告诉我他只求我立一张婚聘,其余事情,皆无需再多考虑。因为无论我答不答应,这婚礼都不可能举行,在他与你的有生之年,你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什么……”   曦穆彤禁不住身子一倾,斜斜地倒在玉石地上,竟被玉石的冰冷,刺激得猛打一个寒颤。她意识到他说的清晨,就是她离开绝望之陵的那个早晨,狞灭果然在送走她后,就去向父亲禀明了婚事,却不知当时的场面,竟是这样的悲凉,   打开信封,她从中抽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聘书,却没有勇气继续。眼泪一滴滴打在红色信纸上,脑子里莫名地就闪现一个念头,“我不配得到这封聘书,我不配得到他的爱……”   送聘书的任务顺利完成,狂蟒心头大石落地,却又怎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见她不着急看聘书,以为只因过度怀念狞灭,悲伤所致,便不强求,仅叹道:“曦穆仙说得对,昨日之事,除去回忆,咱们再做不了什么。老朽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对于曦穆仙,可还是来日方长。如今六界大战结束,迫害你的那些恶人,比如锦书圣和南宫向,个个都遭了报应,你是否会回转稽洛山,继任仙首之职,重振败落的仙族?”   “稽洛山?回去?”   被狂蟒一问,曦穆彤泪眼里的光芒反而暗淡,摇头苦笑道:“若无先生在虚寒谷相救,彤儿现在已只是一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一旦开棺,就会化作烟尘消散。这世界如此之辽阔,绝非因某一人而运转,少了她,就再不可为。狂蟒王应能猜到,就算我还活着,此生也仅剩了一个心愿,就是永远守在这烈冰宫里,陪着先生,直至仙元消散。”   “不不不……曦穆仙,你切切不可为了小儿,这样毁掉自己呀!”狂蟒本来木讷,听完她这话,顿时从池边惊起,可紧接着就是好一阵喘,等喘定了,才急不可耐地苦劝:“曦穆仙,就算如你所言,仙族没了你也照旧会正常运转,可经历过锦书圣那个恶人的破坏后,是百废待兴,你就真放心得下吗?就算这些真不需要你,狞灭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在这冰冷的宫殿为他守活寡,了却残生!因为那条万魂夺骨锁,我父子二人今生亏欠你的,已实在是多得还不清,我们不能再对你添新债呀!” 第六章 绝望之陵之决心   烈冰宫里,曦穆彤从狂蟒手中接过大红婚聘,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歉疚。   她忘不了见完锦书圣后的那夜,曾如何意乱情迷地勾引狞灭,险些夺他性命,对那一切,他却毫不知情,事后反连连向她说对不起。   狂蟒之言没错,因为那条万魂夺骨锁,狞灭确实对她怀有了一世的歉疚,一辈子都难断“对不起”三字。岂料世事无常,当二人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欠下一句“对不起”之人,反成了她曦穆彤。   老眼昏花的老妖王,看不出她沉沉的心事,听说为了狞灭,她甘愿长守烈冰宫,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想来,六界大战严酷无比,她能在战争中幸存,就意味从此苦尽甘来,将重新统领仙族,再度走向辉煌,又怎可轻易放弃前程,将大好岁月,虚耗在一个死人身上?   然而曦穆彤心意已决,又岂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就说动的?她凄然看一眼狞灭,对狂蟒道:“蟒王,唤过你一声‘公公’,就算满足了我与先生此生共同的心愿。我二人虽然真心相爱,却始终是有缘无分,不能长相厮守。经历过这样多磨难,彤儿今天不再信命,只相信若坚持下去,就迟早会与先生在另一世相见。所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也不会再离开他半步。假如到最后,连烈冰都不能抑制他尸身的温度,我愿与他一同在烈焰中化去。婚聘我收下了,定当仔细珍藏。劳烦蟒王你路途迢迢地赶来相见,彤儿罪过,还请你回去歇息,咱们有缘再会。”   寥寥几句,就算下了逐客令。狂蟒自知对于这样一位振臂一呼,就能风行草从的前任仙首,想靠几句话改变她的心意,根本没有可能。她约他来,若仅是为唤一声“公公”,了一个心愿,目的也确实是达到了,他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显得尴尬。   可莲池正中,躺着狞灭,一旦走出这严寒的烈冰宫,或许此生,就再也见他不到,他怎么舍得走?曦穆彤已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雪雕似的背影,可他还想争取,艰难地挪挪腿,又道:“曦穆仙,就算你不想离开狞灭,也无需日日都守在这空寂无人的冰宫里呀!绝望之陵里有大把住处,哪怕是把狞灭过去的寝宫安排给你……”   “够了!”   一声轻喝,止住了狂蟒,曦穆彤再次转身,面向着他,这次的神情再无敬意,只有冷冽,“狂蟒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也不会再离开这莲池去任何地方。先生之死,用的是锁息归宁,说明他已不是妖王,绝望之陵既属妖陵,从此与他就再无关联,请你不要强求于我。这次请你来,一者是为了心愿,二者也是因知你念子心切,自狞灭归宁后,却一直不得机会瞻仰他的遗容,所以好心相助,你莫要不知好歹!”   “这……”狂蟒被她的声色俱厉吓到,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不敢再多一句嘴。他不停揉着泪涟涟的老眼,想再多看狞灭几眼,可怎样都看不清了,急得使劲顿脚。 第七章 绝望之陵之倾诉   曦穆彤决意要留在烈冰宫,用余生陪伴死去的狞灭,狂蟒听了是又心痛又心急。他自知时日无多,实在不想在死前,继续亏欠这位奇女子什么,然而她决心已定,毫无回寰余地。   对曦穆彤而言,若说因为狞灭,对眼前这行将就木的老者,就全没了昔日仇恨,实在不太可能。但当见到他今时凄凉的景况,复仇之心就彻底淡去,再见他失去爱子后的痛不欲生,更对他产生了几分怜悯。   为赶他走而吼出几声,这时感觉后悔,于是她怒容散去,走过去扶起他,柔声道:“公公,今日走了这许多山路,又爬了这样高的台阶,想必你是累坏了,不如且回去安歇,他日再来探望。彤儿如若想念公公了,也会去你寝宫请安,你看可好?”   “什么?这……这个老身如何担当得起……”   她的态度忽然发生这样大转折,狂蟒一时适应不过来,惶恐得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搁,若不是被她搀着,只怕真就要跌进莲池。她话里的内容,更令他难以置信,不停浑噩地重复:“往后,我还有机会来探我儿……今日不是最后一次……”   曦穆彤勉强一笑,开导他道:“这是哪里话?你与先生不同,就算是前任妖王,妖王身份也至死不会解除。先生已死,你就是绝望之陵的主人。既是主人,这宫陵里有哪一处,是你不可往的?”说罢一扬纤指,从地上招起玉鸠杖,就塞进他手里,送他走到天阶边。   得她允诺,还能再见狞灭,并且说不定有某一天,她真愿走出烈冰宫,去向自己请安,狂蟒眼前一亮,心也不再隐隐作痛,听话地杵着拐杖,一步步艰难地挪下玉阶。   目送他弯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高高的阶下,“咚咚”的拐杖触地声,又渐行渐远,直至随门的“吱呀”声消失,曦穆彤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自从虚寒谷战役结束,她来到这烈冰宫,就一直守护在狞灭身边,未曾离开半步。小跳蚤作为小小卫士,连守莲池数月,现在终于可以卸任,回归他蚤妖族的聚居地了。   狂蟒的来访,不过是段插曲,插曲过后,她的手上,就多了妖王狞灭天子为迎娶她而下的聘书。   “三书六礼,却只有一书,一书之后,你我就生死永隔。先生,彤儿一直以为,先去之人是我,你却不惜自毁妖王身份,用最为残酷的方式逆转天意,保下我一命。不仅如此,你还忍受剧痛,取出全身骨骼,溶入枯朽道长给你的聚神丹里,骗我服下以至昏迷,等我醒来后,便冰骨化去,再生出仙骨。你这样做,是何苦……”   伏在莲台边,她隔着池水和他说话。其实这些话,从她来到的第一日起,就说过无数次,至今仍孜孜不倦,只希望能看到他有些微的反应,哪怕仅动动手指。   她一次次失望,却从不放弃,擦擦泪水,继续道:“先生,彤儿一直有一个疑问,想得到答案,否则死不瞑目,我求求你告诉我!这问题就是,求婚那夜,若你得知我躺去你身边,色诱你的真相,是否还会愿意给我服聚神丹?是否还会愿意,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第八章 冰火重逢之笑声   曦穆彤对狂蟒好言相劝,目送他出烈冰宫。   老人走后,这座世间最为严寒的宫殿里,一切恢复如常,又只剩了她与狞灭二人。于是她不知疲倦地隔着池水,一遍又一遍对狞灭诉说相同的内容,幻想有朝一日,能听到他的回答。   期盼的结果,当然是失望,她早对这失望习以为常,只目不转睛地望着翡翠禅床,一刻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蓦然间,冰冷的空气里,传来极低的一声轻笑,若非有法力者,定然听不出这笑声,然而若能听到,便能听出笑里暗含的嘲弄。   “你!是你!是你在笑吗?你是何时醒来的?”听见笑声,曦穆彤顿时惊起,紧张地四处张望,最后目光却停留在了自己洁白的纱袖上。   “何时醒来?这问题问得还真不赖!曦穆仙,如果你日日向妖王倾诉的,都是对外人难以启齿的丑事,那照你希望,我应该何时苏醒?”声音放肆地问。   堂堂曦穆仙,可不会轻易被人拿捏,冷笑着一甩纱袖,眨眼一只陈旧的酒葫芦,就给攥在了手里。   “火铃儿,你身受重伤,不知能活到几时,却仍旧如此张狂,睁眼就激怒于我,可有想过后果?”   “哈哈哈哈……”   她的威胁,没有震慑火铃儿,反而激发出他更为强烈地敌意,厉声大笑道:“后果?落入你手,最为严重的后果,不就是被你消灭,连一缕可怜的元神都做不成吗?千年前,我就已领教你的厉害,因为害怕那后果,才想着要怎样抗争,怎样自保,以至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难不成你还等着我向你求饶,饶过我这条贱命?”   曦穆彤不再答言,举起葫芦朝下一抖,里面的声音就发出“哎呀”惨叫,随即一道虚影飘离壶嘴,落向坚硬似冰的青玉石地面,未及触到,就已膨胀成一个真正的人,重重摔到地上,还滚了几滚。   那酒葫芦,正是在幻镜迷宫里,缥缈僧用于装载狞灭尸身,并托小跳蚤送至烈冰宫之物,如今到了曦穆彤手上,不知怎的就成了囚禁火铃儿的工具。   火铃儿也不知关给在那狭小空间里多久,倒出来后,一时舒展不开四肢,还是像只大虾似地蜷缩着,连脑袋都深埋在两膝间,看上去甚是滑稽可笑。   然而他与曦穆彤,谁都笑不出来,两人一个撒泼放刁,一个冷然傲视,是互不相让。   等关节恢复知觉,可缓慢伸展四肢了,火铃儿便能见到,他曾在云霄战场上着的金色铠甲,已一片不剩,仅穿着白色交领的织锦深衣,下着黑色棉绸马裤,脚上的翘头战靴还算完整,可惜少去了一只。   他衣衫虽白,却由上至下沾染斑驳的血迹。那血迹与寻常人不同,不是鲜红,而是金红色,且渗出伤口后即凝结成块,以至伤口与深衣粘合在一起,稍一转动,就撕扯得他疼痛难忍。   伤痛锁紧他两道卧蚕般的浓眉,他极想勉强松展,却做不到,只好嘴角上翘,故意挑出玩世不恭的神气,以向曦穆彤示威。 第九章 冰火重逢之回忆   送走狂蟒,与狞灭独处不多时,曦穆彤就听到了火铃儿充满嘲弄的笑声。此人不知从何时起,就被她囚禁于缥缈僧使用了千年的酒葫芦里,惊动她后,给毫不客气地倒出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从二人的对话可以听出,火铃儿给她逮着时,尚处于昏迷状态,大概是酒葫芦里酒气熏天,把他给熏醒了,醒来后,听见曦穆彤对狞灭说的话,正好用来羞辱于她。   当年在苍瑶山上,曦穆彤曾甩出两粒曦穆灵珠,由此孕育出两名魔婴,各为火性火龙与水性水凤。对于持水铃铛的水铃儿,她爱如掌上明珠,含辛茹苦地抚育他成人,最终成为了捍卫六界和平的旷世将才。   而对持火铃铛的火铃儿,从灵珠坠入富春江的那一刻起,她因姬轩辕而产生的偏见,就与日俱增。直至今日,在经历过千年的世事纷扰后,已形成不变的杀念,始终相信火铃儿本性凶残狠辣,若不除之,必将为世间带来灾祸。   六界之战的始作俑者是他,不就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吗?神鹰盟与苍狼盟的对决,更可看作是两名魔婴童间的较量,说明当年姬轩辕落下的毒咒,确有应谶的一天。   攻打虚寒谷时,她杀入南宫最为核心的密室,那里设有控制山谷的祭祀台,祭祀台周围是燃烧猛烈,以吸收人体脑波,夺走他们意识的冰火。在冰火里,她见到了失去知觉的火铃儿。   她把他从火里拖出来,送入指天禅的冥想虚境,本打算自己反正要与虚寒谷同归于尽,在那之后,他自然会死在虚境里,却不料因有狞灭的幽灵相助,她不仅得以幸存,还成功逃出虚寒谷,进入了烈冰宫。   又是命运的安排,她与火铃儿的恩怨,必定得面对面做一个了断。既然她还活着,关他在冥想空间自生自灭,就没了意义。小跳蚤走前,郑重地将缥缈僧的酒葫芦归还于她,于是她灵机一动,又把火铃儿关进了葫芦。   再说火铃儿,被南宫向用控血散操纵,抽出脑波幻化成狼将,恍惚迷离地给推上云霄战场,脑子里唯一的念想,乃他是南宫向的奴仆,为了主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取云霄大战的决胜,并为主人夺取十二仙灵力。   不过等冲到云霄大门前,被伪装成意识形态钥匙的妖王短剑刺中头颅,暂时中断脑波传送,他终恢复心智,却为时已晚,险些被江南君杀死。幸亏灵宣洛在关键时刻赶到,与他兄弟相认。   最终,他还是抵抗不住南宫向强大的心法,给拖回了虚寒谷。本以为定会被冰火烤干一身火硝血,很快血枯而死,岂料虚寒谷里忽然冒出奇兵,经过艰苦卓绝的鏖战,将那恐怖山谷攻克。   当时他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躺在火里一动不能动,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再参与,索性一心等死。   最后一点记忆,就是一道洁白的身影飘过来,在他身边伫立片刻,然后眼前一道紫光闪过,他仿佛在瞬间见到漫天星辰,就再也万事不晓了。 第十章 冰火重逢之命运   云霄决战,苍狼盟惨败,用火铃儿脑波虚构的狼将,被南宫向收回虚寒谷后重新扔回冰火,就再也不管他。   那并非是因为恶魔心慈手软,想放他一马,而是刚拖他回来,虚寒谷就莫名其妙被十万茫鹰烽火营的火影神兵包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哪还有功夫对付一个垂死的火铃儿?   火铃儿再醒来时,脑波狼人与真身重归一体。他以为自己死了,只剩一缕幽魂,游荡于六道入口,大概曾欠下太多血债,所以不知该入哪一道轮回。   可仅过一秒,意识就回来,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魂。无论做元神还是魂魄,哪怕是无魄之魂,他的经验可都不少,沦成鬼魂会是啥感觉,他再熟悉不过,这时可没有。   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怯怯地活动四肢,四肢皆有知觉,只是全蜷在一起,大概是蜷缩时间过长,都麻木了。   他不明白究竟曾发生何事,自己又正处于怎样的境况,来不及庆幸还留得命在,一颗心就开始恐惧得突突乱跳。正紧张无措,猛然听到仿佛隔着一道墙,传来一个动听的女声,正在低低哭诉。   “我这……究竟是在哪里?南宫向呢?冰火呢?那个可怕的祭坛,和古怪的高背宝座呢?我是被人救了,还是陷入了更深的危险?那个哭诉的女子,又是何人?”   他费力地大睁两眼,又闭上,可睁眼闭眼都一样,总之眼前只有黑暗。他唯有安静下来,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这时女子哭诉的内容,就清晰传进耳朵,令他彻底领悟,他既是被人救了,又确实陷入了更深的的危险,因为救他之人,正是一直处心积虑要除去他之人,曦穆彤。   他简直要哭出声,发出来的却是苦笑。他开始咒骂上天,为何不直接让他死在冰火里,而是逼他在死前,直面这最为惧怕的场面。   他与曦穆彤想到了一处,莫非真是命中注定,今生必须得与这个女人面对面,来个了断?可在云霄大门前,在灵宣洛的臂弯里,该对曦穆彤说的,他都已说完,为何就不能让这场悲剧,在那时终结?   发现女子是她后,他反而不敢动了,只一门心思地闭眼想对策。   若说千年前,姬轩辕落下毒咒时,曦穆彤对他火铃儿怀有的是偏见,从紫微城里,竹月落入南风长老的圈套,因刺杀宇文化及而遭天噬殒命,偏见就急剧升级成仇恨。后整件事真相大白,曦穆彤再见到他,怎可能还会留他活命?把他救出虚寒谷,大概就是为要亲手手刃仇人吧。   时至今日,他不仅不再怕死,还对死求之不得。南宫向是何收场他不知道,可他身体里的控血散,无论那恶魔是否还活着,都再也不能去除。他一身炙热的火硝血,因此而变成寒血,冻得他关节僵硬,生不如死,并且一旦涌出伤口,就会结成冰块,令他痛入骨髓。   最为可悲的是,火硝血藏于他体内,是他制敌的最佳武器。火血变冷,破元弓又不知去了何处,他就彻底失去了防御能力,更别提向谁进攻。   他因曦穆彤而生,是她赋予他生命,到弥留之际,又落到她手上,可能会由她亲手结束生命,这就是老天安排给他的命运,如此不公,却又是圆满的循环。 第十一章 冰火重逢之假装   火铃儿在缥缈僧的酒葫芦里苏醒,听出外面哭泣的女子,是千年来他爱之深切,又恨之入骨的曦穆彤。   如他对灵宣洛所说,经历过六界大战的洗礼,他对她已放下仇恨。其实从一开始,他兴冲冲蹬着曦穆灵珠,赶往苍山里的小木屋见她时,对她所怀有的就是敬慕与亲情。   日后无论发生过多少事,无论他的人生在怎样改变,那份隐藏于心的亲情,始终都没变过。那种爱,来自于他的本能,他的天性,犹如全天下的儿子都会敬爱母亲,也会渴望得到母亲的疼爱。   此时此地,与她重逢,这些心里话,如何能道与她知?就算她给他机会诉说,也断不会相信,只会认为他为求活命,蓄意惺惺作态,那他又何苦在死前自取其辱?   身周的黑暗,带给他安全感,但他不能长久躲在这里,曦穆彤随时会来对付他。到那时该怎样做,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破碎的心,也随之越来越沉重。   他黯然自语:“彤儿娘亲,这是我火铃儿初初成人时,对你的称呼,该有多么美好!这称呼我永世不忘,却仅能收藏在记忆里,不敢说与任何人知。你认为我是坏人,我又确实坏事做尽,给你的人生制造出无尽的苦难,不如就让你对我的恨,由始至终贯穿在我的生命里,将曦穆灵珠带来的所有遗憾,都留给我,由我带往另一世。”   这便是他真实的想法,也是得知她与狞灭间的秘密后,发出嘲笑的原因。   曦穆彤对这一切,从苍山里火铃儿偷听她与缥缈僧的对话,到今日他这一系列心理活动,是毫不知情,只道他是由姬轩辕用邪念铸造的产物,那位受万世景仰的黄帝死后,用他作为替身,替代他延续做凡人时,没能实现的野心。所以火性魔婴童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然而要亲手销毁他,如同销毁一本书或一支笔,她做不到,因为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曾经在稽落山,就因这种不忍,她留下了他的灵魂,重置回火铃铛,并供奉在仙灵冢。如今再次在虚寒谷里救出他,不忍也依然存在。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与水铃儿同源,她虽憎恶那位轩辕黄帝,却始终对他的元神后人抱一丝幻想,幻想经过这样多磨难后,他能有些许的悔意。只要他流泪,他哀求,自己或许就真能手下留情,饶他一命,谁知哪怕他伤重若此,也还是不改一条劣根,继续冥顽不灵地做他那泼皮无赖,就真怪不得她了。   她目光如冰地望着他,冷笑道:“火铃儿,可怜你给曦穆灵珠孕育一场,做人的时间,从秦王杨浩算到现在这副看上去不错的皮囊,通共就没超过七年。你定抱怨过老天不公,为何同是魔婴,水铃儿的命,就要比你好那么多。”   几句话直击火铃儿心坎,简直要让他哭出声。他坚强地咬紧牙,心想只要曦穆彤手起剑落,此生就再也不用受苦,便梗着脖子,勉强挺起来道:“亏你还知道我和那讨厌的水铃儿一样,也是给你的灵珠孕育的魔婴。魔婴童仙魔不可侵,只有凡人才杀得死我,你该不会是忘了这规矩吧?曦!穆!仙!” 第十二章 冰火重逢之企图   火铃儿因曦穆灵珠而生,为曦穆彤用内丹精华培育的生命,漫长一生里,却只有两次真正与她面对面。   第一次,是被竹月从洛阳紫微城带回稽落山后,曦穆彤为他疗伤,却发觉了他的伪装。第二次,就是现在,两人在烈冰宫里,当着死去的狞灭正面交锋。   魔婴童有荧光宝血发出的光芒护体,仙魔不可侵,他刻意将“曦穆仙”三字咬得极重,以提醒她作为仙人,杀不了他。   曦穆彤听了,只想大笑,愤然注视他良久,逼得他不敢再放肆,才道:“魔婴童仙魔不可侵,确属事实,但真正忘记要点之人是你。貌似你忘了,魔婴宝血是来自何人!你的命是我给的,血也是我给的,我若有一朝要收回,你就休想能留住。所以‘仙魔不可侵’后面,该添加一条备注:创造魔婴童者除外!”   离开酒葫芦许久,火铃儿四肢已恢复知觉。虽然凝固的血让他疼痛难忍,他却已能活动,听了曦穆彤的话,若说脸上的害怕是装出来的,可不全是,但想到很快就能死在她手里,又觉解脱的快感。   他用眼角余光看看莲池正中的狞灭,回想起火灵阁里,香丽对他的请求--她与他相爱一场,无果而终,营救狞灭,是她唯一提出的要求。为了她,他希望自己能为那锁息归宁的妖王做点什么,就算最后不成功,又何妨一试?   曦穆彤不知他真实的打算,见他往莲池边挪,以为是企图以伤害狞灭的尸身做要挟,内心顿时紧张,身形一晃就拦住他去路,喝道:“在我面前还敢耍花样,火铃儿,你就不怕我即刻指天剑出手,割破你的咽喉,放干魔婴童血吗?”   火铃儿曾经发誓,哪怕苍狼盟战败,他再也找不到妖界宝血血源,不得不面临血枯沦为干尸的结局,也绝不会再做鬼魂,重新开始飘飘忽忽,只能夜出昼伏的日子。   自从有了脑波被抽离,沦为狼将的经历,又自知难逃一死,他突发奇想,如能在死亡一刻抽出脑波,注入另外一具死尸,无论那人是生是死,或许他都能用自己的生气激发他的脑脉重新运行,从而唤醒他的元神,救他一命。他所针对的死尸,正是香丽一心要保护的狞灭。   曦穆彤受他激将,眼看就要出杀手,他必须尽量靠近狞灭,一旦快要咽气,就抓紧时间把脑波给他传输过去。如果说他火铃儿死前还能做点什么,大概就只剩这个了。   主意打得不错,可惜却不能对曦穆彤明言,更不敢保证能成功,眼见曦穆彤堵住去路,他是真急了,收起一脸邪笑,狂怒地吼道:“曦穆仙,你号称武功法力皆天下第一,千年前,却没能战胜姬轩辕手上那把破元弓,才导致今天这所有悲剧的发生。你才是六界之战的罪魁祸首,却要拉我做替罪羊,以保你自己千年的清誉,真是无耻至极!照此看,你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怯懦无用的女人!你要为自己报仇,为其他人报仇,有本事不要用什么指天剑,不如就用破元弓,这不是能给姬轩辕和蚩尤,还有那骑白牛的牧童女之间,千年的恩怨一个交代吗?” 第十三章 冰火重逢之激怒   对于诛杀火铃儿,还是留他一条残命,曦穆彤一直处于矛盾中。   在她看来,今天六界的战祸,主要因他而起,杀他以慰天下,实不为过。然而每到要动手时,她的决心就会有所动摇,哪怕已被激怒到这个地步,真要出招,心里也还有几分犹豫。   听他提起破元弓,苍瑶山真龙岭上,元神大战的情景又历历在目。千年前,她骑着千翼冰雪兽,若成功用冰兽鞭抵挡住破元弓,之后所有的事可能都不会发生,直到现在,六界里也会不存在魔婴童之说,更不会有灭世之战。   她素来淡定,无论何时也不至头脑发热。此时哪怕怒火上头,火铃儿挑衅的话落进耳中,也听出来一些道理。   苍瑶山一战后,魔族的一大魔器,破元弓就不知去向,原来是被那脑奸巨滑的黄帝老儿私藏,通过残存的记忆告诉火铃儿藏弓地点,等他获得人身后就去起出来,变成了除火硝血外,另一项随身携带的兵刃。   而今破元弓确实已落到她手上,逃出虚寒谷,从冥想空间里移出火铃儿时,她就从他腰际发现那把亮闪闪的小弓,于是愕然解下。   此时此刻,她接受他的挑衅,淡然一笑道:“火铃儿,无论智谋与毅力,你都远不及轩辕黄帝,死到临头,倒聪明起来了。破元弓来自魔族,你以为既是魔人之物,就杀不了你吗?我告诉你,这东西只要到我手上,被我用指天禅的禅力度一遍,就可斩尽世间一切邪魔外道,也包括你这位火性魔婴童!”   边说边扬起手掌,轻轻向空中一挥,那把金光熠熠的弓弩,就出现在掌中。可她取破元弓的同时,仅一秒钟分神,火铃儿就不知从何处寻来力气,以惊人的敏捷从她脚边掠过,整个人都伏在了莲台上。   “你……你想干什么?”   无论有多泰然自若,一见狞灭受到威胁,她也把持不住了,知道上当,怒喝着就要扑过去,火铃儿却一边高抬手臂制止她,一边作势要往池水里跳,刚才的怒容快速转换,又换成了一脸幸灾乐祸的邪笑,道:“曦穆仙,你的指天禅是能斩妖除魔,却也该听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话。你我二人位置调换,你可别冲动,否则逼得我更冲动,跳进莲池水里,咽气前一定能抱住你心上人的尸身。这后果会是什么,你自己好好掂量!”   曦穆彤担心狞灭,又难掩对火铃儿的失望,被两种情感夹击,心中一阵酸楚,冷静下来道:“好,我本一直劝自己对你网开一面,免你死罪,以活罪代之。可惜你已亡命,不给你我留任何余地。你说吧,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先生,不去打扰他?”   火铃儿知她已心急如焚,却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不禁暗自佩服,也领教了这么多年来,她是凭何本事稳坐仙首之位的。   他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已走到这一步,切不可因感情用事半途而废,接下来就该激她拉出破元弓,射出金色闪电,击碎他的元神,让破碎的元神带着脑波,渗入狞灭体内。 第十四章 冰火重逢之镜光   火铃儿以为他会死在虚寒谷的冰火里,却不料老天在冥冥中安排,还没咽气,就给曦穆彤救回了烈冰宫。   他不在乎死在曦穆彤手里,反正他的命是她给的,可他忘不了香丽,希望在死前,能完成她的嘱托,试着用尚余生命力的脑波,唤醒死去的妖王。   曦穆彤被眼前假象迷惑,见他果然拿狞灭做要挟,确认他无药可救,是杀意已决。   作为缓兵之计,她先安抚于他,“火铃儿,你好不容易来人世走一遭,大多数时间,却都处于游魂状态,我知你心有不甘。羽风先生已逝,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不会对你有任何用处。你若愿意离开莲池,我就保证护送你离开烈冰宫。无论你想去哪里,只要指名地点,我都会为你达成心愿,你看可好?”   火铃儿听得仰天狂笑,笑完猛一正脸色,厉声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恶妇,以为我智不如姬轩辕,就把我当三两岁的孩儿来哄,真是无耻!傻子都知道,只要我离开这池边一步,你就会置我于死地,还敢哄骗我说,要为我达成心愿?莫说我此时身负重伤,哪怕是毫发无伤,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总之横竖都是死,何不就把你心上人的尸身做枕头,与他一起消散?”   他说着,手腕向砌筑池边那坚硬的玉石上一划,金红的火血顿时渗了出来。虽因含控血散,火血不能再如过往那般沸腾,能熔解万物,可一旦注入灌注玄天水的莲池,保护狞灭尸身不燃的寒雾就会散尽。他若借机趟过池水抱住狞灭,还真能与他一起化散。   曦穆彤长守烈冰宫,为的就是永远陪伴狞灭,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毁灭?娇喝一声,扬起破元弓,只要纤指弹落,金色闪电就会直奔火铃儿,击得他元神散去,再无轮回可能。   这二人,一个要洒尽身上残血,一个要用破元弓阻止,眼看火铃儿就要命丧烈冰宫,在狞灭与曦穆彤之间消失不见。   千钧一发之际,烈冰宫高挑得难以一眼望见的殿顶,猛扫来一片灼目的银光。那光茫如此强烈,却绝非来自日月,照得青玉石阶上的两人,再也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忙不迭要去遮盖双眼。   “什么人?竟有本事擅闯入这妖陵里最高的山峰上,最为隐秘的烈冰宫?”曦穆彤以最快的速度将脸藏去纱袖后,却止不住惊疑地发问。   银光扫来快,她脑子转得也不慢,立即开始分析,那到底属何种神秘光线。   烈冰宫位处绝望之陵正殿后高耸的冷山,被严寒封锁,平日里日月光华难以照进来,四周点燃的烛火,哪怕再增加千支,也不可能达到刚才的亮度。她思索片刻,就惊讶自问:“莫非这横扫而来的,是镜光?”   答案既出,她越来越笃信自己没错。诡异的银光扫过后,烈冰宫本来明亮的灯烛,给比对得暗淡下去。   她迫不及待地放下袖子,抬头看殿顶,就见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类似镜面,却又不那么平整,如水波不停浮动的虚幻破口。   破口沿圈被青雾笼罩,朦朦胧胧的实在难以辨清,那究竟是何物。 第十六章 直捣虚寒之凶卦   在曦穆彤眼里,火铃儿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六界之战后,已不可留他性命。正要下杀手,烈冰宫里却出现龙牙镜虚像,随后从虚像里走出灵宣洛,止住了这场杀戮。   曦穆彤曾向灵宣洛提及,根据七星命盘的显示,她的生命将终止在虚寒谷中,也即意味将死于虚寒谷战役。   然而此时大战终结,世界重归和平,烈冰宫里,灵宣洛再度与她重逢,不仅如此,她还能哭泣,泪水不会再冰封身周万物,他是何等的惊喜!沉浸在喜悦中,他暂时忘记了匆匆从龙牙镜赶来的目的,只顾含泪望着她微笑。   他对曦穆彤的变化不解,曦穆彤对他的忽然现身,就更加不解了,匆匆打量他一番,就急不可待地询问。   灵宣洛心中有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一处说起,只怔怔望着躺于禅床的狞灭,迟疑地问:“姑姑,宣洛从虚寒谷来。可等我到那里时,那座由丹田炼造的山谷已成废墟,若不是得羽风师傅相救,宣洛就已随它灰飞烟灭。虚寒谷战役,有过怎样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桑雅与香丽,她们现又在何处,你能告诉宣洛吗?”   他确从虚寒谷来,这就解释通了,龙牙镜镜魂为何会在他手里,可曦穆彤关注的重点,早不再是那面妖镜,听了他的话,肩头猛然一颤,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你去过虚寒谷?你是得先生相救?这么说,在我昏沉入睡之时,他所做的不止是与黄龙搏斗,随更天仪散作星辰……”   最后一句感叹,影射出虚寒谷战役的严酷,也向灵宣洛暗示了,改变曦穆彤命运之人,正是羽风先生--他替代她死去。可那场战役,到底是怎样开打的?烈冰宫里的三个人,唯有曦穆彤能告知答案。   灵宣洛进入虚寒谷时,曦穆彤已从那里逃离,若要按先后顺序彼此释疑,确实该先由曦穆彤讲述前面的事,于是她停顿下来,以收拾心情,便向灵宣洛与她恨之入骨的火铃儿,讲了整场战事的经过。   捣毁难柯山后,狞灭为防曦穆彤孤注一掷,向六界中人公布他二人的恋情,并赴蓬莱通仙大典送死,将她关进了幻生符。   他以为经过几日的闭关冷静,她能改变初衷,谁知这几日里,她潜心研究的,是自己的七星命盘。   七星命盘为仙族人专有,用七星走位的方式演示八卦卦象,以预言人的命数。七星命盘定命,素来准确无误,当曦穆彤乍见属于她的命盘运转异常,七星星光忽明忽灭,以为是仙命将尽的征兆。   然而当她在幻生符里恢复记忆,再次取出命盘,细细研究卦象的含义时,命盘竟发生了新变数。   上次看这命盘,它虽然静止,“乾”位却模糊不清,犹如被雾气覆盖,以至她的手指指不准“乾”,直接戳到“离”位。“乾”为天,“离”为火,火若烧天,意味仙族将面临离散之厄,未来命运难以预测。   此次再看,“乾”位依然难以辨清,仙族天塌地陷,受烈火围困的前景,尚无改观,可震位之星,又挪到了坎位下,形成了“水雷屯”的凶卦。 第十六章 直捣虚寒之凶卦   在曦穆彤眼里,火铃儿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六界之战后,已不可留他性命。正要下杀手,烈冰宫里却出现龙牙镜虚像,随后从虚像里走出灵宣洛,止住了这场杀戮。   曦穆彤曾向灵宣洛提及,根据七星命盘的显示,她的生命将终止在虚寒谷中,也即意味将死于虚寒谷战役。   然而此时大战终结,世界重归和平,烈冰宫里,灵宣洛再度与她重逢,不仅如此,她还能哭泣,泪水不会再冰封身周万物,他是何等的惊喜!沉浸在喜悦中,他暂时忘记了匆匆从龙牙镜赶来的目的,只顾含泪望着她微笑。   他对曦穆彤的变化不解,曦穆彤对他的忽然现身,就更加不解了,匆匆打量他一番,就急不可待地询问。   灵宣洛心中有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一处说起,只怔怔望着躺于禅床的狞灭,迟疑地问:“姑姑,宣洛从虚寒谷来。可等我到那里时,那座由丹田炼造的山谷已成废墟,若不是得羽风师傅相救,宣洛就已随它灰飞烟灭。虚寒谷战役,有过怎样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桑雅与香丽,她们现又在何处,你能告诉宣洛吗?”   他确从虚寒谷来,这就解释通了,龙牙镜镜魂为何会在他手里,可曦穆彤关注的重点,早不再是那面妖镜,听了他的话,肩头猛然一颤,难以置信地反问:“你……你去过虚寒谷?你是得先生相救?这么说,在我昏沉入睡之时,他所做的不止是与黄龙搏斗,随更天仪散作星辰……”   最后一句感叹,影射出虚寒谷战役的严酷,也向灵宣洛暗示了,改变曦穆彤命运之人,正是羽风先生--他替代她死去。可那场战役,到底是怎样开打的?烈冰宫里的三个人,唯有曦穆彤能告知答案。   灵宣洛进入虚寒谷时,曦穆彤已从那里逃离,若要按先后顺序彼此释疑,确实该先由曦穆彤讲述前面的事,于是她停顿下来,以收拾心情,便向灵宣洛与她恨之入骨的火铃儿,讲了整场战事的经过。   捣毁难柯山后,狞灭为防曦穆彤孤注一掷,向六界中人公布他二人的恋情,并赴蓬莱通仙大典送死,将她关进了幻生符。   他以为经过几日的闭关冷静,她能改变初衷,谁知这几日里,她潜心研究的,是自己的七星命盘。   七星命盘为仙族人专有,用七星走位的方式演示八卦卦象,以预言人的命数。七星命盘定命,素来准确无误,当曦穆彤乍见属于她的命盘运转异常,七星星光忽明忽灭,以为是仙命将尽的征兆。   然而当她在幻生符里恢复记忆,再次取出命盘,细细研究卦象的含义时,命盘竟发生了新变数。   上次看这命盘,它虽然静止,“乾”位却模糊不清,犹如被雾气覆盖,以至她的手指指不准“乾”,直接戳到“离”位。“乾”为天,“离”为火,火若烧天,意味仙族将面临离散之厄,未来命运难以预测。   此次再看,“乾”位依然难以辨清,仙族天塌地陷,受烈火围困的前景,尚无改观,可震位之星,又挪到了坎位下,形成了“水雷屯”的凶卦。 第十七章 直捣虚寒之老人   烈冰宫里,灵宣洛与曦穆彤重逢。   二人之间要说的实在太多,灵宣洛最急于知道的,是虚寒谷战役的情况,以及桑雅与香丽,既已从南宫向手中逃出生天,现又身在何处。   虚寒谷战役的经过,曦穆彤最为清楚,于是从她接受天命,以为自己最终将连同那可怕山谷一起消失时说起,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七星命盘接连显示凶兆,继乾位生出异象后,七星里坎位与震位的代表又发生交叠,且还是坎上震下。   坎为水,震为雷,水聚雷上则为云,由此形成“水雷屯”之凶卦,是否说明有人或将被风雨所困,陷入极为艰险的环境?   这下曦穆彤就糊涂了。仙族之首即将罹难,仙族将因此有一段时期陷入混乱,肯定不可避免。若说乾坤离散代表仙族气运,所示凶兆尚可以理解。但这坎与震之交叠,究竟是指她自身会有新灾难,还是另指其人,或正与她息息相关的某一方面?   上天既已给出预兆,她就不能忽视,必须一探究竟。于是她将七星命盘抛上穹顶,待命盘旋转变大,便进入其中,寻求答案。   七星代表的的卦象发生变更后,阴阳符界限相融,难以分清,旋出的黑洞入口就模棱两可。她连试数次方能进入,更加确定大事不妙--命盘暗示的凶兆之巨,绝非仅限于仙族内部。   由仙族向外推敲,最大范围,可扩展至六界。扳指算六界中可能发生的大事,首当其冲是六界之战。那么这风雨围困之兆,莫非暗指六界混战中,将有极为可怕的强敌出现?   奋力闯入命盘后,她被异象催生的冲击力搅得头晕目眩,等站稳脚细看,发现面对的不是漆黑走廊,而是一处由奇异色块填充的山谷。   山谷里能见到花草树木,呈现的色彩却不仅不令人赏心悦目,还觉得无比厌弃,只因那色彩,全无自然界里生机勃勃的灵动,看上去假得似随手就可抹去。   除此之外,花与树虽齐全,鸟语花香却无处可闻。曦穆彤惊讶地打量四周,认为自己是进入了一处人造山谷,却不知这里归何人所有。   “彤儿,好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   正犹疑间,一把苍老的,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若即若离地从远处山峰飘来,惊得她猛然回头,但又不见说话之人。   她警觉地抬手,以用剑气防御,却忽然想到,她可是在自己的七星命盘里,这里怎可能有威胁她性命之人出现?   于是她放松警惕,望向低沉沉几乎要压上头顶的天空,问道:“你是谁?”   老人回答:“我与你的家族渊源极深,不过已是年代久远之事。我长居世界之巅,对这世间万象,看得比谁都清楚,却因能及范围有限,无力相助。我曾抚育过你,故而有能力进入你的七星命盘,与你交流。但我法力渐失,又年老气衰,撑不了多少时间,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得了解释,曦穆彤却疑问更重,问道:“你与我有家族渊源,又抚育过我,为何对于你,我却毫无印象?” 第十八章 直捣虚寒之竹树   为解开七星命盘的异象之谜,曦穆彤进入命盘内,却站到了一片让人生厌的山谷里。正不知所措,耳边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与她亲切交谈。   她表示对老人没有印象,老人顿时发笑,笑声略显虚弱,却能听出其中隐含的慈爱。那种慈爱,与山谷的虚假对比强烈,令曦穆彤心情有所放松。   “彤儿呀,”老人道:“多年前,你的父亲曦穆仓木,曾在澜沧江边找到你,向你透露曦穆家族有着怎样的往事,并想带你回曦穆山,却被你拒绝。之后不久,就发生了妖族毁灭神族的悲剧,曦穆山也在那之前消失。你可知,它并非因帝神宫倒塌而逝?”   “什么?”曦穆彤心头一凛,道:“曦穆家族是神,应隶属当时的神族,可依你所言,曦穆山的消亡,却并非因神族的覆灭所致?”   老人叹道:“当年的悲剧,我记忆犹新,终有一日,会有人详查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不可能是你。”   话说得这般玄妙,曦穆彤如坠五里云,不安地回道:“你之言我听不懂,但你既然守在此处见我,就必有目的。家族之事,你愿说便说,不说我也不强求。但这山谷是何来历,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的七星命盘里,凡请告知!”   老人又是一声哀叹,道:“当年苦命的小女娃,如今已成长为浩气英风的女统领,说起话更是雷厉风行,又掷地有声,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怀。你莫要心急,我之所以说你查不了曦穆山消失的真相,是因为命中注定,你将葬身在现在这片山谷。若真有谁想为你揭开身世之谜,就唯有你的后人了。”   “你……”   从老朽的声音响起,直到此刻,就没一句话着边际,曦穆彤有点恼了,语气转冷道:“老人家,仙首与妖王相爱,确为天下所不容。我已下定决心,要以死明志,将在蓬莱通仙大典上公布与先生的恋情。按照落音竹宇仙律,我的归宿将是一座阴冷的刑山,可不是这稀奇古怪的山谷。”   老人听出她话带情绪,依旧不紧不慢地解释:“彤儿,你信不信都好,我只能告诉你,你此生使命未完。就算你一心求死,最终的结局,也不是你自己能够想象的,否则老天不是显得太过无能?也罢,多说无益,你可见到在前方路口,立着一棵青青翠竹?”   他不再执着于谈身世,曦穆彤紧蹙的眉头松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本来只有褐色泥土的道路正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棵翠绿的竹树。   那棵树绿的无比生动,与周遭僵化的色调反差鲜明,令她眼前一亮。   山谷出现在她的七星命盘里,不过是一片虚境,她很清楚,所以一心要探明它实际是在映射哪里,与命盘显示的异象,又有着怎样的联系,于是惊诧地问老人:“这棵翠竹灵气十足,犹如稽落山里的竹树精,立在此处,是为向我暗示什么?”   老人沉默片刻,似乎是鼓足勇气才能往下说:“那棵竹树,可不是什么竹树精,而是未来的你。” 第十九章 直捣虚寒之竹叶字   老人在七星命盘里指引曦穆彤,可几乎他所有的指引,都引出曦穆彤更深的疑问,真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前方路口,出现一棵竹树精般翠绿的竹树,老人竟直言那是未来的曦穆彤。   她彻底迷茫了,看看竹树,又看看远方山谷,很希望说话之人能走出来,当她面把这重重谜团解开,只好无可适从地问:“那棵树是……我?这话,又从何说起?”   然而老人再开口时,似要与她告别了,“我把它挪到路当间,只为让你看得清楚。至于你那一肚子问题,树上一片片肥厚的竹叶,都能告诉你,就无需我再多费唇舌。任务完成,又再次见到了你,我这心里,还真高兴……彤儿,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如别人那样阻止你。我对你,就如同当年对待你的母亲。你记住,竹树的嘱托你可以拒绝,只要你认为那样合适,只要你可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下所有牵挂。”   “不,请你再等等!我明白了,我的身世,还有你提及的最后使命,是不是都与这片山谷有关?是我太心急,以至冒犯,请前辈恕罪,不要弃我而去!”听出来他要走的意思,曦穆彤急了,很后悔刚才没沉得住气,赶紧道歉。   可此时的古怪山谷,只剩了她自己的声音在回荡,老人就这样离开了她,仅留下那棵树作为线索。   不管有多想留住老人,他也还是不出一声地远去了,曦穆彤无计可施,只好迟疑地向前走,一直走到竹树旁。   竹树精是极为敏感的生灵,轻易不可接近,所以一开始,她与树保持着距离。但转而又想,“老人不是说,那棵树是我吗?我死之后,若有一天真化作一棵竹树回到世间,也不奇怪。既然它是我,触碰它的树叶,应该不会被攻击。”   想到这儿,她略觉宽慰,大着胆子摸摸树干,竹树仅轻微摇晃两下,未显出分毫恶意。   这下她放心了,伸手摘下一片竹叶,手刚松开,叶子就飘去了空中。她以为叶子如老人一样,脱离树身后也想离去,赶紧要追,却不料它悬在她头顶,停下来,幻化成了一个绿字:南。   “竹叶能变字?字能表述意思?”她看得诧异,随即就明白过来,老人为何说这棵竹树会解答所有问题,原来答案,皆藏在树叶里!   领悟出老人的用意,她大喜,对竹树告了不敬之罪后,不再一片片采摘叶子,而是跃至树顶,拂动双臂,使出指天禅的念花诀。   待口诀念到“星从丹生,花开”,紫色剑气就结成光雾,如一层无边的缦纱从树顶直罩而下。   肥厚得快滴出绿汁的竹叶,只要触到紫光,便如受曦穆彤心灵的感召,纷纷离开树枝,犹如绿色的雪片漫天飞舞。   片刻功夫,曦穆彤就被铺天盖地的叶片包围。看上去它们杂乱无章,真正行动的路径,却逃不出她的仙目--其实一离开束缚的树枝,它们就开始排序,这样大量的树叶,一旦排成文字,内容估计不少。 第二十章 直捣虚寒之核心   曦穆彤在自己的七星命盘里,遇到一个老人。老人不露真容,只与她用话语交流,交代几句后,就远去了。   曦穆彤留不住老人,只好寄希望于他留下的竹树,用指天禅的念花诀催落一树竹叶,等待它们化作文字,组合成具体内容。   老人刚才说的寥寥数语,无半句虚言。曦穆彤等了不久,怪异山谷里的天空,就密密麻麻被绿字盖满。   她不着急读字,先看那棵树叶落光的竹树,它光秃秃立在原地,看上去甚是孤单。   她暗想:“大概那位老人欲告诉我的事情,皆藏在象征我的竹树里。树叶为文字,构成内容,树干也定然有其存在的意义。我且不要心急,先看完绿字书信再说。”   立于半空,她开始耐心细致地。第一片竹叶变成的字是“南”,接下来的,就与“南”字相接,是“宫”与“向”。   “南宫向?这不是一个人名吗?”她好奇地自语,再往下看,好奇就转成惊诧,惊诧再升级为震惊,直至神色冷峻,眼露愤慨,因谷中无风,连衣角都不再飘动。   “原来老人为我构筑的这山谷虚境,真实所在叫虚寒谷,为一个叫南宫向的栓心法大师所拥有。他非我六界中人,于千年前,由异世空间来到我们的世界,意图从这里掠夺大量资源,包括军队。曦穆山的原任山神,是曦穆仓木,后不知因何缘故,欲休其妻却反遭她篡权,并被残杀。数百年前,在妖族毁灭神族的前夜,曦穆山整山被移走,犹如天神发怒,将山连根拔除,事后未留下任何痕迹。”   读到此处,曦穆彤如吞苦胆,止不住满心苦涩。多年前父亲仓木那张英武赤红的面孔,不住在眼前摇晃。   “他那位篡夺山神权杖的妻子,就是小环吧?他因好色,舍弃青梅竹马的爱人,最终死在了毒妇的手上,这大概就算是天理循环的报应。可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父亲,结局如此凄凉,我又怎能忍心?曦穆山的消逝,定与害死我父母的那毒妇有关,可她究竟去了哪里?与这位虚寒谷谷主南宫向,又有何关系?”   忍不忍心,曦穆仓木也落得了这般可悲的下场。虽说他是咎由自取,出于父女血脉相连的天性,曦穆彤依然为他伤感。   为不引起狞灭的怀疑,曦穆彤不敢在七星命盘里盘桓太久,赶紧读余下的内容。   接下来,竹叶绿字讲述的便是,六界即将大乱,六界之战爆发,战争之初就将有两股力量形成,正邪各占一方,相互敌对与抗衡,直至战争结束。   然而战争的核心,并非那两股争夺输赢的力量,而是栓心法大师南宫向。   那场战争,将被他看作是掠夺资源,以重振他自己的世界的最佳途径,专等坐享鹬蚌相争后的渔人之利。若要防止他毁灭六界,并在大战中整体消灭暗黑势力,就必须有人在战争结束前杀死他。   但要想拿走心术大师的命,可没那么容易。虚寒谷是他的老巢,为他的入侵提供动能,换言之,就是他力量的来源。   所以若真正想置他于死地,地点只能在虚寒谷,能带领军队打败他的人,是曦穆彤。 第二十一章 直捣虚寒之布局   曦穆彤在七星命盘里,见到一个古怪的山谷虚境,叫虚寒谷。   虚寒谷谷主,或将成为六界最大的敌人,正义力量必得借六界之战,将其除去。入虚寒谷与他奋战的艰巨任务,竟落到了一心求死的曦穆彤头上。   读完头顶由竹叶组成的长篇大论,曦穆彤怅然若失。她失神地呆立良久,想起不能这样耽搁下去,只好再次使出禅功,用火忍诀将那数不清的绿字变回青青竹叶,再收藏进禅指间的冥想空间,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取出来。   藏好竹叶,她落回地面,沿山谷里曲折的小道,走回光秃秃的竹树前。   竹叶文字指引她,如何在仙元脱离肉体后,求助于稽洛山中的竹树精,以化身竹鞭,通过七星命盘藏进虚寒谷的土壤,直到生长成树。   可虚寒谷占地不小,南宫向在谷内,又设有数不尽的机关术数,她这棵树,该生长在哪里,才可在自保安全的情况下,窥见谷中全貌?   这时再与树相对,她内心就产生出不同的感受。刚才老人说那棵树是她时,她几乎是当笑话来听。此时既已没有疑问,那竹树就真的是她,前提是她同意接受这项任务。   虚寒谷里,始终无风,竹树见她靠来,树身却微微抖动。   她轻声问:“你这抖动,怕也是一种语言吧?告诉我你还有话交代。既然你代表我,大概我与你合体,就能知你所想。”   打定主意,她闭起两眼,径直走向竹树,眼看要一头撞上去也不停步。等她的身体贴上树身,奇迹发生,她与树皆化成虚幻透明的影子,相互重合成了一体。   “我到底是走进了一棵树,还是变成了一棵树?”睁开眼,她好奇地问,就见身体又绿又直,还带着一圈圈竹节,禁不住有点想笑。   但没等她笑出声,竟不由自主,从泥土里拔出几条粗细不一的鞭须,一直向前而去。   “喂,你这是,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她问竹树,感觉更像在问自己。   竹树不停前行,连续经过几处建筑,建筑形状设计得如人体器官,曦穆彤几乎可分辨出那一幢是胃,隔胃不远处相对的两幢,又可能是肺。   山谷低洼众多,她却能感觉到两脚,或者说几条竹鞭是在向高处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止,于是她的目光从路两边转向脚下,差点惊叫出声。   原来她登上了虚寒谷里唯一一个高坡,相距低洼处,约有几十丈之遥。   之前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景物,包括各类建筑,在她所处的角度能一眼看尽。可怎么看,她都觉得这种布局如同人体器脏,只是各器脏的顺序被打乱,比如胃横在了肺之间,肝又给顶在了心之上。   最为怪异的,倒不是那些类似器脏的建筑,而是山谷里,四处遍布的透明管道。她尽量不把那些管道与肠子联想在一起,然而扫视一番,却再也不能将二者分开。   她仙目敏锐,看得出所有管道都正在开工运行,其中有某种淡白色气体涌动,并且走向一致,在各幢建筑底部穿过后,汇集于两幢肺形建筑,将那里作为终点。 第二十二章 直捣虚寒之不公   读完竹叶文字,又与竹树合为一体,曦穆彤由它带着走上了一座高坡。   纵览虚寒谷全貌,纵然她艺高人胆大,多少也有点胆颤心惊,心想能把老巢设置成如此格局之人,机谋之深,可见一斑。   要对付此人,六界里的普通高手,恐怕数人联手都只有吃亏的份。而她被选为使命的承担者,或许正是因为指天禅乃修心神功,一旦达到最高境,心力之强大,足以同世间最厉害的心术抗衡。   她曾捣毁假鬼王云清的大本营--殍幽湖底的难柯山。鬼林宫地底的机关,被云清改装成血管,与修罗王未死的身躯相连,用他的法力与精血带动整体机关的运行,用鬼魂怨气镇守据点。   虚寒谷与难柯山相比,机关布局可不止复杂一点。就连捣毁难柯山,都是狞灭用毁天灭地的灭天咒才最终做到,这地方若想彻底摧毁,只怕必须有人牺牲在此。那牺牲之人,不是她又还能有谁?那位老人已预知她的命运,所以断言曦穆山的灭山真相,她自己是不可能亲自调查了。   她仰头望天,仅是登上这高坡,暗沉的天顶就似触手可及。   再远观脚下褐色的土地,猛然间她恍然大悟,这山谷的万物之所以色调失真,是因为所有色彩里,都混入了鲜红的血色,包括天与地。而天之所以压得这样低,看起来仿佛与低洼谷地仅几十丈远,是因为整体山谷就是一处人体器官:丹田。   栓心法大师,将他人丹田炼造成山谷,住在里面搜集能量,她在世上行走千年,是闻所未闻。   但若是功法强大的神人丹田,已凝聚千万年修炼的精华,其丹田便可被看作是无价宝,若真有人躲在里面练功,绝对既能获得原丹田所有者积攒一世的功力,又能在那基础上,衍生出自己的功法。   这一原理,与曦穆灵珠的形成原理相仿,但已被扩展了无数倍。   竹叶文字有述,栓心法是邪神韩虚子的独门秘技,多年前,韩虚子无故失踪,传言正是因幻术使用太多,不慎将自己的魂魄牵引去方外,再回不来了,此言论还在六界里引来诸多耻笑。   曦穆彤这一趟是不虚此行,竟然破了当年神武华夏帝都没能破解的悬案,找到了韩虚子的下落--就是被他的徒弟杀害,给取出丹田,炼成了虚寒谷。   离开虚构的虚寒谷,走出七星命盘,她回到散发竹叶清香的竹林里,感觉是在地狱里过了一遭后,又回到了让她眷恋的人间。   坐在树下,她思潮起伏。老人走时,话说得非常明白,这项虚境任务,她可受可不受。茫鹰烽火营属神族军队,理论上就该由帝神鬼臾区率领,她若拒绝,想必任务就会落到鬼臾区头上。   千年了,难道哪怕她肉身已死,仙元也得不到安宁,还要随那座阴森可怖的山谷散去吗?上天对她,为何要如此残忍与不公?   她自愿被押赴支离山受刑,为的是证明与狞灭真爱无悔,在那之后,飘离的仙元还要化作竹树,为茫鹰烽火营的十万战士打开虚寒谷大门,等南宫向被打败,再随那山谷一起覆灭。受与不受,她该如何抉择? 第二十三章 直捣虚寒之解阵   狞灭关曦穆彤入幻生符,本意是要救她,不料却将她推入另一个绝境--哪怕仙身已死在支离,也必须力保仙元完整,以求隐藏在暗处,有朝一日代表正义力量与南宫向决斗,并与他同归于尽。   这样严酷的安排,命运强加于她,她该如何承受?   她怨恨,她犹豫,可她会拒绝吗?正如老人所言,若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放下所有牵挂,她便可坦然拒绝。接下来的反言之他没说,摆明是要留给她自己思考--若放不下对六界苍生的牵挂,她便不可拒绝。   最终的答案,自然是她放不下,死都放不下。   于是乎,遭受悬刑,雪泪封山后,她躺入冰棺,过了几日,就唤醒了自己的仙元。正愁被困在冰棺里,没法离开支离山,锦书圣就主动上门,试图用解囚咒语得回她。   她不愿信命,却时常惊异于命运里出现的巧合。若无那条仙族毒蛇的三反四复,她的仙元怎能顺利逃走,并进入虚寒谷,从此心无旁骛地监视南宫向,又画出详细的虚寒谷地图,传导给茫鹰烽火营?   再说虚寒谷入口,被层层叠叠,透射着异光的方镜封锁,唯有打碎或想法穿过那些镜子,才能真正进入谷内。   长期以来,这都是困扰她的最大一道难题:她是通过七星命盘通道入虚寒谷,可十万士兵,阵容如此庞大,又该如何进来?   打碎镜子,必然惊动南宫向,就再也无法对他形成偷袭,从而失去了奇兵优势。暗中潜入,就得找出破解镜阵的办法。她在谷中苦寻多时,却始终无果,好几次还差点惊动南宫向,暴露了行藏。   然而因与灵宣洛在飞火流光壁里会面,她得到了那面宝贵的龙牙镜镜魂,并得知若用镜魂与镜门阵相对,当两种心术相克,正确的迷宫通道,就会给反映在镜魂中。   拿着镜魂回到虚寒谷后,她趁南宫向不在时悄悄实验,发现只要找准哪一面镜子,为镜门阵的第一面,接下来的排布顺序,果然就可在镜魂里一道道清晰显示。   她牢记这条路线,回到高坡上后,就躲在树身里并画在纸上。   潜伏入虚寒谷,她不仅侦查到了那些极具价值的情报,还发现了桑雅与香丽的秘密--南宫向没有军队,正是用极其卑劣的手段控制这两个女孩,作为他实施栓心法的媒介。   一开始,她不知两个女孩与灵宣洛,以及火铃儿之间的关系,直到有一日,为弄清该怎样对付桑雅,她冒险用悬悲诀进入桑雅大脑,从中读出了灵宣洛远去云南后,与她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灵宣洛舍去十年成长期,哪怕仅为凡人,也早已不是总角小儿,更何况如今已成顶天立地的灵童军三军大元帅,带领千军万马,日日于战场上浴血厮杀,所以他与一位女子开始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可令曦穆彤心塞的是,他爱谁不好,偏偏就要爱这样一个,以食心为生的女魔头?   她矛盾过,痛心过,最终还是用江湖儿女的侠义情肠,逼自己战胜了对桑雅的偏见,想到若能把这两个女孩儿从恶魔手里救出来,或许桑雅就能恢复心智,与灵宣洛一起过正常的人生。   乱世纷扰,她已注定不能长守在他身边,若有一个女子愿意照顾他,她不也能放心一些吗? 第二十四章 落难女孩之探望   六界大战的决战,原来是分为两个战场:云霄大门前为明,虚寒谷里为暗。虚寒谷战役若不能获胜,战争压根就不算完结。   曦穆彤接受七星命盘里,神秘老人交付的任务,为爱牺牲后,将仙元化为竹树,扎根在虚寒谷,为神鹰盟搜集各项重要情报,作终局决战的准备,以期能一举歼灭南宫向。   雪狼泣月之夜,正是南宫向借远古传说,于千年前定下的毁灭六界的时间。蓝孔雀妖的后人桑雅,被他与雪狼之女香丽更换灵魂,无辜变成雪狼,将成那灭世之夜的主角。   泣月完成后,两个女孩的魂魄,必须再次交换以及时寻回原主人,否则她们都会死去。   这件事,曦穆彤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多年来,南宫向把桑雅用得得心应手,哪怕真有一日,能心满意足地得到千军万马,也不会轻易放弃她。   如此一来,与只能提供妖血的香丽相比,换魂过程中他必力保桑雅平安,至于香丽,还能不能继续存活,就全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曦穆彤可与南宫向不同,对于那道关在象牙盒里的蓝色幽灵,产生的怜悯甚至远超了桑雅。   南宫向把她从火铃儿的常青殿索回后,曦穆彤暗中去探望了她。   开启象牙盒盖的一瞬,披着长发的幽灵小人儿,以为是南宫向又要出新法子折磨她,吓得猛往角落里躲。她对外界的反应如此惊惧,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已受过多少惊吓。   曦穆彤看得心酸,生怕她继续害怕,忙直接抛出名号:“你不要躲我,我是仙族的前任仙首曦穆彤,见你的目的,是想日后救你出去,所以请你尽可能地配合。”   “什么?她……她说她是曦穆彤?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死了吗?就算没死,这里也是虚寒谷,世上最隐蔽,最可怕的地狱,她如何能进得来?”   曦穆仙名震六界,千年来救下万千生灵,如真是她出现,说不定自己就真有救了,香丽很想信她,可怎么想,也没法合理解释她能出现在此的原因,又凭什么相信?   见她惧意不减,曦穆彤知她是还在怀疑,心中焦急,招呼道:“我真是曦穆彤,你不可不信我,否则你我都会失去对付南宫向的大好机会。被他控制这么多年,日日生不如死,若能真正做一回人,与你父亲团聚,你不期盼吗?”   她的声音,动听得如山泉叮咚,话语又这般诚恳,若是心怀叵测的恶人,怎会展露出这种常人难有的清灵?   香丽一想通,就往盒子中间滚了一滚,用这动作表示已放下戒心。   曦穆彤淡然一笑,问道:“你是幽灵,不能说话,可我们必须交流。所以接下来,我将用悬悲诀进入你的大脑,在那里与你面对面,你可愿意?”   “她会指天禅里的悬悲诀?那就更不可能是南宫向派来对付我的人!”这下香丽更加放心,赶忙上下跳跃,算是点头。   安抚下她,又得她同意,曦穆彤便念出悬悲诀的心诀,任意念与那团蓝莹莹的光雾相融合,走进了她的世界。   “这……这是香丽的世界?为何,与桑雅的如此不同?”一走进去,曦穆彤就大感不可思议。 第二十五章 落难女孩之误会   虚寒谷外,云霄决战将很快打响,意味这恐怖山谷,将同时迎来茫鹰烽火营的十万神兵,那时便是南宫向的末日。   曦穆彤下定决心,剿灭南宫向时,必须要救出他手上的两把武器--两个落难的女孩,桑雅与香丽。   为做好备战工作,桑雅的头脑,她已通过悬悲诀探查过。接下来,就轮到了香丽。   潜入桑雅的头脑时,她见到的,是一间设在高塔上,空荡荡的禅室。禅室正中是一张坚硬的圆形禅台,禅台对面的白墙上,写着血色的“心”字,其它三面墙,除去燃点白烛的烛架,就再无它物。   香丽的脑海,本该比桑雅的更加简单与苍白,然而呈现于曦穆彤眼前的,却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花海。   走进去,就见到一位少女,脖子以下都裹在一件绣日月交辉图案的战披里,悠闲地坐在一张鲜花吊床上,小手撑着下巴,嘴角含笑,似在憧憬着什么。   她的眉眼与桑雅一般无二,却生动得充满灵秀。无论眼神或表情,与桑雅相比,都少了那一位的呆滞、冷漠与杀气。   “桑雅长期被南宫向控心,又杀人如麻,想必精神世界已经僵化。香丽却不同,虽是给关在象牙盒里,心智却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然发展,所以天性未被夺走。”   看明白这点,曦穆彤不知是该为香丽喜,还是该为桑雅悲,正心情复杂地沉思,却听香丽脆生生唤她:“曦穆仙,果然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曦穆彤忙收回思绪,柔声道:“你我虽通过梦境相见,但我是真实的,你尽可与我畅谈。”   香丽咯咯娇笑,笑得比鲜花更加娇艳,却看得曦穆彤好不心酸。   只听她道:“曦穆仙名震天下,连说话都与人不同,要这般的玄奥。梦便是梦,是人在夜间的幻想,白天不能实现的心愿,都有可能在这时实现。于是人们一旦碰到伤心事,就希望躲进梦里,以逃避现实。你既在我的梦里,又怎可能是真的呢?我想你与这些美丽的花朵一样,都是假的,是我的幻想。”   一个尚处在婴孩时期,就被关进盒子里的女孩,说起话来能有这样的条理,曦穆彤很是吃惊,料想一直以来,她定是无时无刻不在偷听他人说话,并把各种信息当知识吸纳,才能促成今天的见识,顿觉释然。   但时间不能耗费在与她的辩论上,她笑盈盈道:“你这小丫头,分析起问题头头是道,还真有趣。罢了,你就当我是幻想里出现的惊喜吧,我可与你的鲜花不同,我这幻想之人能救你,她们不能。”   香丽一听,瞪圆两只略显凹陷的美目,较真儿地否认:“曦穆仙能救我,这些鲜花当然也能救我!她们可是来自世上第一个爱我的人,我的铃儿哥哥!”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你的铃儿哥哥?”这一下,曦穆彤再也掩饰不了惊讶,差点就要伸手去抓她的肩。   “宣洛呀宣洛,你长大成人才几天?何时就成了这样一粒多情种子,把香丽与桑雅都收成了心中所爱?可你又是何时见到香丽的?”也难怪她吃惊,这个误会,足能打击得她晕头转向。   香丽却哪猜得到她是怎样在误会?腼腆地低下头重复:“对呀,我的铃儿哥哥,苍狼盟盟主,火铃儿。” 第二十六章 落难女孩之妥协   曦穆彤走入香丽的脑海,见到一个被鲜花装点的美丽世界。香丽坐在一张鲜花吊床上,手托着下巴,正甜蜜地憧憬着什么。   这女孩儿单纯如清澈的溪水,才见曦穆彤第一面,就毫无保留地道出少女秘密--她在思念心上人,她的铃儿哥哥。   曦穆彤误以为“铃儿哥哥”是指灵宣洛,着实受惊不小,直到香丽点明那是苍狼盟盟主火铃儿,她一颗差点飞出去的心,才落了回来。   虽对灵宣洛放了心,香丽与火铃儿相恋的消息,还是令她无可适从。   南宫向借香丽控制火铃儿,因要从她身上采血,火铃儿由此与她相识,这容易理解,可他们竟爱上了彼此,还真属奇事一桩。   曦穆彤对火铃儿厌恶之深,恨不得即刻就杀了他,以平息六界战祸。眼见香丽对他痴心一片,直觉上就认为,是对这纯真少女的亵渎与践踏,只好走到她身边,叹息着问:“你可知火铃儿穷凶极恶,视六界生灵的性命如草芥,他不值得你爱?”   “你……你说什么?你不能这样说铃儿哥哥!”香丽再次睁大无知的眼,无邪的笑容如被风吹散。   曦穆彤心中一痛,想与她解释清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若仅简单地告诉她,火铃儿不能爱,劝阻就会变成蛮横的干涉,她还真有点无措了。   见她不语,香丽黯然道:“那间花室里,铃儿哥哥与我推心置腹,和我说了许多不能向他人透露的秘密。对于曦穆仙,我躺在象牙盒里,也不时会听人提及你的宝号,所有内容,都与你如何济世安人,救民于水火有关,所以我认定你是个好人。可是,铃儿哥哥也是好人,他不得已才与你们正义力量为敌,这不得已,正是源于你对他的偏见!”   这话听起来既似赞赏,又像指责,曦穆彤心中不悦,但还是耐心劝道:“香丽姑娘,六界中事,纷繁复杂,你得不到正确指引,又怎能仅靠一面之缘,就看透火铃儿这种复杂的奸人?有我相助,你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但火铃儿是六界之战的罪人,迟早会遭到制裁,你切勿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而毁了来之不易的新生!”   香丽性情温顺,不爱与人争执,见曦穆彤坚持,便妥协下来。   可她的妥协,不代表已被说服,同意从此放弃火铃儿,只是苦笑道:“曦穆仙统领六界中的一族,想必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又岂是我这无知的小女子说服得了的?但我相信,是非曲直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那时,曦穆仙自能判断我这番话的对错。多的我就不说了,只为铃儿哥哥转达一句话,他说,如果有那么一日,曦穆仙能对他由恨转爱,他死而无憾。”   “这……这话真是出自火铃儿之口?”曦穆彤听得血液猛然倒灌入脑,心也狠狠向下一沉。   若是香丽不停据理力争,非要她接受火铃儿,或许她还会固守自己的看法。可她这软弱,反而令她感觉异样,暗暗自问:“难道这千年来,对于火铃儿的判断,我真有错?” 第二十七章 落难女孩之怀抱   曦穆彤惊讶于香丽爱上了火铃儿,生怕这纯情少女好容易才重获新生,却又毁在火铃儿那恶贼手上。   若真发生这样的悲剧,她可是死都难以瞑目,于是赶紧劝阻。谁知这一劝,竟引得香丽反驳,并且反驳之辞,还真在她内心激起了波澜。   她对火铃儿的恨,因香丽而有片刻动摇,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泰山脚下,抽到自己身上的万魂夺骨锁,以及宣政殿的天阶上,竹月刺向宇文化及的那一道指天剑。   “不,我对这火性魔婴童的认识,绝不会错!他继承了姬轩辕身上所有的刻薄与恶毒,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真情!他蒙骗得了香丽这样的小姑娘,却怎可骗过得道千年的曦穆仙?火铃儿,你要敢把毒手伸到香丽身上,今后无论我身处哪一界,都绝不会饶过你!”   越想越觉激愤,她尽管面色平静,眼睛却不会说谎。   香丽静静注视着她,竟似看懂了她情绪的变化,眼中沁出泪水,摇头道:“曦穆仙,我言尽于此,如何与火铃儿相处,请你好自为之。”   这话已不止是指责,而是冒犯。但对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孩,曦穆彤又怎忍心怪罪于她?火铃儿的事多提无益,她不置一词,只一挥衣袖,香丽梦里的情景,竟然就变了,不再是花朵缤纷的世界,阳光也隐去云后,仅眨眼功夫,月儿就爬上远处的山顶,抬头看时,头顶已是漫天繁星。   “曦穆仙,你……你对我的梦做了什么?为何要变走铃儿哥哥为我准备的礼物?”香丽急了,身子一倾,跌到一片类似云团的软垫子上,怒气匆匆就站起来找曦穆彤理论。   她如此紧张火铃儿,说明对他爱慕之深,已超出曦穆彤想象,曦穆彤不禁哑然。   见她这样着急,忙一把抱住她哄道:“好孩子,你的梦永远属于你,任何人都无权更改,更夺不走。我只是暂时带你离开你的梦,进入了我的旋星宇宙虚境。”   曦穆仙不会轻易诓骗谁,香丽不管有多为火铃儿鸣不平,这点也不可否认。加上忽然间被她抱紧,她一身的冰凉带给她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她的急切一下散去,竟舍不得从她的怀抱离开了。   抱着这不幸的幽灵,曦穆彤感叹也只有在梦里,才能真正感受她的存在。她孤苦百年,能得一个人爱怜的拥抱,舍不都走很正常,便疼爱地一直拥她入怀,抽出一只手,指着天上的繁星道:“看看东南方向,你可能找到一颗星星,极为闪亮?”   一个拥抱,一下就拉近了与曦穆彤的距离,她听话地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到夜空的东南角,有一粒银闪闪的星星特别明亮。若仔细观察,那粒星背后还躲着一道亮影,也得亏亮影光度不弱,她才看得出来。   “曦穆仙,那颗星星叫什么名字?是否与我有关系?”她茫然地问。   曦穆彤让她枕着自己的肩,拍着她的背脊道:“那颗亮星,名叫天狼,后面的光影,是它的伴星。天狼星本是你的守护星,因为你是雪狼妖的后人。”   “本是?”香丽一愣,仰起小脸失落地问:“也就是说,现在它已不属于我,对吗?” 第二十八章 落难女孩之同意   香丽长期与世隔绝,不懂该如何与人交往,以至数次冒犯曦穆彤。曦穆彤不仅不与她计较,还疼爱地揽她入怀,如同爱抚自己的孩子。   望着东南角的天狼星,香丽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悲哀。她隐隐感觉出它与自己的关系,也猜出它的异常,或许是她一生不幸之写照。   见她既善良又聪慧,曦穆彤暗自感叹,灵宣洛爱上的若是她,就叫人放心多了。   但这样一想,又觉愧对桑雅,赶紧将注意力转回天狼星,向香丽解释道:“天狼星守护谁,是以雪狼狼元为准。狼元目前在桑雅身上,它所守护之人便是她。所以不难理解,一旦南宫向成功换回魂魄,你重得雪狼身,天狼星自然又会向你回归。”   听了这话,香丽猛然从她怀里挣脱出来,使劲拽住她道:“曦穆仙,我求求你,不要等南宫向为我换什么魂!雪狼狼元我早已失去,就算永远归桑雅所有我也不在乎。可我只想再见我父亲一面,见他后哪怕是死了也甘心!请你带我走吧,不管还能活多久,我也必须要满足这个心愿!”   曦穆彤黯然注视着她,多想即刻点头,拉着她就离开虚寒谷,把她送回云南。可大战在即,自己如何能如她那般冲动,置大局于不顾?   她反手握住她道:“香丽,我向你保证,虚寒谷战役后,你一定会重获雪狼妖元,去云南与纳木族长父女重逢。但如我初见你时说的那样,现在我们不能走,你必须配合我战斗,不仅是为你,还为了许多人。南宫向不死,你与桑雅就永不可能脱险,他一旦获得军队,就会有更多人遭殃。这所有事件皆环环相扣,没任何一件可单独解决。我不求你理解,只求你看在我冒险入你梦境的份上,与我好好配合,照我说的去做!”   香丽迟疑,低头不语。   火铃儿为她搭建花室,挂起鲜花吊床前,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只知世上有花,但花有多美,实在是没概念。见完火铃儿后,鲜花那芬芳的气息,从此就充盈在她的梦境,再也消散不去。   现在曦穆彤和她谈的,是世间道义,似乎要她配合来对付南宫向,以拯救天下人。作为一个孤苦无依的灵魂,她有这本事吗?这样的大事,又何时轮得到她?   曦穆彤不打扰她,给她时间考虑,心里却在思索,她若坚持要现在逃出去,该怎么办。   等她再开口时,曦穆彤的担心就成了多余,只听她道:“曦穆仙,你说的这些话,在我听来似懂非懂。但我相信,但凡你决定要做的事,必都于世间苍生有益。你要救我,我感激不尽,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你。所以打败南宫向,捣毁虚寒谷,你要我怎样配合,尽请直言,只要我能做到,就不惜舍命一试。”   “香丽……我的好孩子……”   几句话,说得曦穆彤心潮翻涌,感动不已,心想这女孩颇有心胸,若没被恶魔迫害,而是正常地长大成人,或许已承担起惩奸除恶的大任,有了一番作为。   正想得纷乱,却又听她道:“可是,还有一事,是关于我的肉身被桑雅占用。若我请你帮我夺回肉身,你可能办到?” 第二十九章 落难女孩之矛盾   虚寒谷来自邪神韩虚子的丹田,经南宫向改造后,无论是建筑群落还是机关陷阱,看上去皆显得凌乱。   但当曦穆彤将谷中全貌绘制成图,再用线条连接,便发现其中虽暗藏众多机关,却各有术数,各藏奥妙,闯入者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所以将此处喻为黑风孽海,实不为过。   纵然她所使的指天禅冠绝六界,若是独力应对这复杂局面,协助整个芒鹰烽火营拿下山谷,实为不易,更何况还要掐准时间,保证对虚寒谷的进攻,是在南宫向为桑雅和香丽换魂后。   如此一来,她就想到要找帮手。虚寒谷外,无人可求助,她只能把找寻目标锁定在谷内。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香丽。   等把香丽带入旋星虚境,问她是否愿与自己配合,她竟一口答应。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她自然高兴,但未及表达谢意,香丽就提出了从桑雅处要回肉身的想法。   香丽话音一落,她就陷入了两难境地。   若真正追根溯源,香丽要求得不为过,因为桑雅真正的肉身,已毁于当年募须神族神山顶,原始森林里烧起的那场大火。   可几百年过去,桑雅一直借用那具肉身成长,拿走肉身就意味夺她性命,那是说要就要得回来的吗?曦穆彤如答应这请求,岂不等同答应帮她去杀桑雅?   见曦穆彤神色犹豫,香丽耍起了小性子,左右扭扭道:“我就知道,因为她是真正的人,你们便个个都向着她。曦穆仙,我信你是诚心要救我,可你是否打算,哪怕救出了我,我也得永远做那团蓝色幽灵?”   曦穆彤有心安慰她,却被问得哑口无言,唯有去看东南方的天狼星。   江南君曾就那天象对灵宣洛作出解释,她没听过,但此时所想,完全与江南君相同:天狼星主星为桑雅,伴星为香丽。此时二星同辉,伴星若欲光吞主星,可看作是两个女孩相互排斥并对立,最终将导致换魂失败。   然而伴星光辉,明显是来自主星,二者相互依存,说明她俩能和平共处,那么这肉身之争,或者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她们皆逃离虚寒谷,摆脱了南宫向,便能顺其自然地能找到解决办法。   得天狼星暗示,她心情稍定,对香丽道:“你切勿误会,就算我未马上回答,也绝非是把桑雅看得重过你。你对南宫向恨之入骨,桑雅曾将你当修习栓心法的工具,在你身上试练,你对她的仇恨也不亚于他,我能理解。但你可曾想过,桑雅也是受害者,与你同病相怜?等她终能与你一样获得新生,开始正常生活时,却因南宫向犯下的罪,要为你而死,以你善良的本性,忍心吗?”   曦穆彤的问题,血淋淋撕开了香丽心上的伤口。无数次,她对着象牙盒顶发誓,不管桑雅对她的伤害是出于本心,还是受南宫向操纵,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得到报仇的机会,就必要将她碎尸万段,以血今生的耻辱。   然而曦穆彤最后一句话,如一把重锤,击得她下了几百年的决心一下碎开--是啊,当一个与她同样可怜的女子获得新生,却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因她而死,她忍心吗? 第三十章 落难女孩之惊惧   桑雅与香丽,都是南宫向手里的武器,也都是栓心大法的受害者。她们皆命运悲惨,却始终各自认为,自己比对方更惨。   当然谁比谁惨,并不是问题,真正到目前都无人可解的问题,是一旦南宫向完蛋后,那具她们共用的肉身该如何分配。   狞灭曾欲为香丽塑造冰身,可惜那时南宫向突然出现,导致他来不及行动,否则今天也没人需要为这棘手之事烦恼了。   对于这副皮囊,两个落难的女孩虽没机会面对面争抢,其实却都在暗中较劲儿。桑雅无时无刻不在下霸占不给的决心,香丽则在象牙盒里咬牙切齿,只要找准机会,就坚决要把自己的躯体给抢回来。   面对这道难题,桑雅最终会是何态度,尚不可知。就香丽而言,得曦穆彤提示后,藏了几百年的恨心竟淡散不少,隐隐产生了与桑雅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转变,第二次证明了她的善良。曦穆彤忍不住又揽住她的肩,用微笑安慰于她。尴尬的气氛,二人最终用真诚化解,关于肉身的请求只能暂时搁置,但围绕天狼星的话题还得继续。   香丽不再闹脾气,乖乖地依偎在曦穆彤身边,听她吩咐。   曦穆彤道:“不出一月,云霄大门前的战斗就要打响。那时南宫向的注意力,将全部放在控制郎军的铁龙上。这正是我打开虚寒谷大门,放茫鹰烽火营神兵进入的最好时机。但有你与桑雅,这一步难度就大大增加,因为桑雅吐出狼元后,狼元会寻找你,它真正的主人。”   听到这儿,桑雅瘦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也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害怕。   曦穆彤猜她二者皆有,语气放得更柔,继续道:“南宫向将在雪狼泣月之夜全面启动铁龙,指挥狼军与神鹰盟对抗。神鹰战队需要时间适应新打法,所以刚开战时,他得了便宜就一定想乘胜追击,可惜换魂时间不可改,只能在雪狼对月而泣后极短的时间内进行。有两件事,我需要你配合,第一是无论如何,换魂的时候你也得保持清醒,不可让自己陷入昏迷,否则你就会失去力量,无法排出蓝孔雀妖元。若是狼元与妖元相遇,并相互撞击,强大的能量场必将炸得你化作千丝万缕的烟尘消散!”   “天啦……”   换魂竟会有这样可怕,香丽心理上毫无准备,一张脸死死埋进手掌,双肩不住耸动,已泣不成声。   曦穆彤停下来,轻抚她乌黑的长发。哭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断续地说道:“让……让曦穆仙见笑了。其实,香丽本就已是个死人,所谓的死,也不过是连那团蓝色光雾都不存在而已,又有何惧?”   曦穆彤心里在为她流泪,语态却始终保持淡然,说道:“我告诉过你,只要严格遵守我对你的嘱咐,除了身心之苦无法免除,你必能平安度过此劫。南宫向被消灭后,自会有人送你出虚寒谷,为你安排余下的事情。”   “有人?”一听这话,她又不依了,猛然扭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曦穆彤问:“在这世上,我只信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曦穆仙。南宫向死后,为何不是你送我出谷,而要假他人之手?” 第三十一章 落难女孩之任务   由曦穆彤领导的虚寒谷战役,必将是一场恶战。香丽以为她逃过支离山大劫,便已起死回生,却不知此时的曦穆仙真身躺在冰棺,留在虚寒谷里的,只是仙元,   为防惹得香丽更加伤心,曦穆彤不敢详加解释,更不敢说等南宫向一命呜呼时,就是她仙元散尽时,见她不依不饶,非要指定在战后由自己送她出虚寒谷,只好掩饰道:“傻丫头,你糊涂了吗?我得指挥十万人马进攻,一旦战斗结束,又得安排他们向外撤离,如何能抽得开身?你听话,一定要随接应你的人走,等我大任完成,就出去与你会和,这总可以吧?”   香丽隐隐感觉不对,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她很想坚持,又怕惹曦穆彤生气,只好懂事地点点头,不再吱声。   见她安静了,曦穆彤忙抓紧时间说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你更不可失败,否则就会让我们错过进攻的最佳时机!”   “这……这样严重?”香丽真紧张了,乌溜溜的大眼望着她,这次的眼神透露着认真。   曦穆彤道:“任务艰巨,你需要谨慎行事,却得尽量放松心情,以免出错。因为我想请你一获得狼元,就发出信号,通知我南宫向已换魂完毕。”   香丽问:“我若能按曦穆仙要求,一直保持清醒,必可及时发出信号,却不知具体要做些什么?”   曦穆彤道:“届时我会在镜门阵边构建旋星虚境,一直观察天狼星。你释放妖元,得回狼元后,要发出高亢的狼嗥声通知天狼星,狼元回归成功。这时天狼星主星与伴星的位置交换,就会规律地闪烁光芒。星光闪入龙牙镜镜魂,造出虚像,我便推开镜门阵的第一面镜子,与镜魂虚像正面相对。这一步成功,进入虚寒谷的路线,就将清晰显示出来。神鹰战士们一旦见到,就能得指引,沿正确路线,悄无声息地潜进山谷,杀南宫向一个措手不及。”   香丽不住点头,赞道:“曦穆仙此计甚好!换魂需消耗大量法力,南宫向完成后,必然累得精疲力竭,需要时间恢复。你们选在那时进攻,定可省去许多麻烦。”   曦穆彤笑道:“看来你懂的还真不少。南宫向纵然强大,我们若能做到避实击虚,打败他就容易许多。”   说完第二件事,曦穆彤对于象牙盒内的探访,就接近了尾声。她拉着香丽站起来,右手一晃,食指与中指尖,出现了一粒黑黑的药丸。   “这是什么?”香丽好奇地问。   曦穆彤道:“这是稽洛山独有的落蝉香原香药丸,你一定要把它藏好,等雪狼泣月之夜到来时,赶紧服下。无论神仙妖鬼魔,落蝉香都能助他们提升灵力,并保持情绪的镇定。希望它能为你减轻换魂带来的痛苦。”   这药丸十分珍贵,香丽接过来,低头左瞧右看,不知该摆去哪里。   曦穆彤怜爱地注视她,猜到她在愁什么,便举起一只手,指尖耀出紫色星光,又托起她柔软的小手,将星光灌入她的食指与中指间。那粒药丸竟听话地滑过去,就不见了。 第三十二章 落难女孩之纱裙   曦穆彤入象牙盒探访香丽的主要目的,是拉帮手。等向她交代完两件大事,就要离去了。   临走前,她想到香丽将忍受换魂带来的痛楚,心有不忍,留给她一粒落蝉香原香药丸。香丽裹着火铃儿的战披,不知该把药丸往哪里藏。曦穆彤与她手指相对,灌入紫色星光,药丸就不见了。   “我……我的药丸呢?”她对那一连串的动作不解,手送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曦穆彤给逗得一笑,解释道:“你放心,药丸还在,我不过是用指尖禅力,为你建了一个小小的冥想空间,大小犹如一只布袋。落蝉香原香药丸就藏里面,你要服用时,对准口中弹弹手指即可。”   “呀,指天禅竟有这般神奇!”香丽听得好奇心起,马上就想弹手指,看看曦穆彤,又不好意思地忍住了。   曦穆彤牵着她欲离开旋星宇宙,留恋地想多看她一眼,猛然意识到,她一直缩在一件与她极不相衬的男人披风里,与着装讲究的桑雅相比,完全给掩盖了青春少女该有的美。   她何忍就这样与她分手?哀叹地想上一想,该怎样为她换个装束。   她生性平淡,着了一生的白衣,却不至要把一个小姑娘,也装扮得那般肃净。但若似捉衣嫂那样为他人张罗服饰,她还真不在行,于是回想起在梨花坳里,狞灭为她准备的那件暖黄色纱裙。   闭上眼,她用记忆勾勒出纱裙完整的款式,又从天幕中摘下一把星星,手指如针似的在星辰间穿梭。   静悄悄的宇宙虚境里,霎时出现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一位白衣仙子纱袖蹁跹,熠熠生辉的星星们追随一道道白影翩翩起舞,然后一粒粒彼此相连,将白影画出形来。   光与影由星辰点缀,美得香丽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许久方痴痴问:“曦穆仙,你……你在做什么?”   仅花去数秒,曦穆彤就以星辰为材料,织出了记忆里的暖黄纱裙。她望着香丽笑而不语,只放平手臂一指,香丽就感到一阵劲风从远山吹来,吹得她连转几个圈。   等惊惶不安地站稳,再往身上瞧,那件古怪可笑的男人披风就不知去了何处,现在她穿的,是一条极为合体的纱裙,领口袖口皆绣有精致的梨花瓣,脖颈上,还佩戴一条手工精巧的梨花项链。   “曦穆仙,我……我这是怎么了?”未着装时,她羞愧难当,这着了装后,她却难以适应。   曦穆彤以为她不喜欢,忙道:“香丽姑娘若不爱这件,我帮你换一件就是!”说罢扬起纱袖,又要去采摘星辰,可手臂还没抬起来,就被按住了。   香丽紧抓她不放,又不言语,只是流泪,她不知所措,有点后悔自作主张地为她换装,看样子是惊吓了她,只好致歉道:“那件披风,我……去帮你寻回来。”   香丽知她误会了,哽咽道:“不,不敢劳烦曦穆仙,那件披风只是我的幻想,入梦才会披上。可自从我来到这世上,还是第一次,如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穿衣裳。虽然我们是在虚境,可我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穿着这条美丽的黄裙,一直走进现实里,站在我父亲面前,告诉他,我是他的女儿……” 第三十三章 落难女孩之心事   第一次见到香丽,曦穆彤就难掩对这位温柔女孩的喜爱。临别时,见她连件像样的衣裙都没有,心中更生出无限怜悯,便凭着在梨花坳里的记忆,用天上星辰为她织出一条暖黄的梨花纱裙,换下了那件对她极不合体的,绣日月交辉图案的大披风。   第一次如常人般着装,香丽既感激又心伤,情感的潮水一下拥堵在心口,拉着曦穆彤说不出话。   眼见曦穆彤误会她不喜欢这礼物,她又慌了,赶紧抹着眼泪解释。   原来她是太喜欢这件衣裙,才会有这般表现,曦穆彤心下释然,但听了解释,反而心酸又起,却不能如她那般哭泣,禁不住冲动地把她拉进怀中,紧紧抱着她道:“会的,我保证,很快你就会见到纳木族长,就穿着这件纱裙,与他父女相认……”   可惜灵宣洛进入飞火流光壁,与曦穆彤在金色麦田边相会时,未来得及告诉她雪珠之事,所以曦穆彤尚未意识到,香丽便是救她逃出漠北,又在苍山里陪伴她两年的雪狼雪珠之女。如若在那时知道,与她之间的感情,自会更进一层。   后在环宇虚境与灵宣洛一界相通,共同编织保卫五岳四海的结界时,她方得知雪珠救她的往事,再联想香丽,对那女孩更添了一种责任感,发誓待虚寒谷战役开打,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救她出来,以保她重生。   化开旋星虚境,二人又回到了香丽的鲜花世界。此时的少女站在花丛中,用曼妙的身姿与百花争艳,才显出了与她年龄相衬的美。   这鲜花世界来自火铃儿,无论他有多么邪恶,也算做了件好事,曦穆彤对他又觉矛盾,却听香丽道:“曦穆仙,还有一事,与我的铃儿哥哥有关,不知当说不当说……”   分别之际,又提起火铃儿?曦穆彤一愣,疼爱的面色也冷了一冷,应付道:“你有心事,尽可趁我还在这里时讲与我听。”   虽然回答得生硬,但至少没拒绝,香丽松了口气,可到要开口,又显得踌躇,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仰起红扑扑的小脸道:“曦穆仙,你可知,我已经是火铃儿的人了……”   “什么?”一听这话,曦穆彤可不能再简单应付,惊得是脚下趔趄,险些跌坐在地。   她怒视香丽道:“对于男女之事,你懂的怕尚不如一个十岁女童,又怎谈得上是谁的人?这种事,关乎一个女子一生的名节,你可胡说不得!”   她表现得如此紧张,出乎香丽意料,但话已开头,她坚决要把想说的说完,所以哪怕受到责备,也倔强地答道:“我是常年给关在象牙盒里,可这些世间事,我懂的远比曦穆仙以为的多。委身给铃儿哥哥,并非是香丽轻佻,而是为逼他取我的血,以保护绝望之陵里的妖王哥哥。”   “这……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该从何说起?”曦穆彤越听越糊涂,她说已委身火铃儿,看来是八九不离十,可怎的又牵扯进了狞灭?自躺进冰棺后,发生的大事似乎还真不少! 第三十四章 落难女孩之打赌   曦穆彤带香丽离开旋星虚境,准备向她告辞,不料走前却得到惊人的消息,香丽已委身,确切说是已失身于火铃儿,而这件难以启齿的丑事,竟还与狞灭有关。曦穆彤大惑不解,离去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香丽作为灵魂,只能聆听,极少与人交谈,故表达能力有限,见这事给她越说越拧,曦穆彤误会越来越深,顿时急了,抛开刚才的内容,直接将扇瑶宫里,狞灭本打算为她用冰术塑造冰身,结果南宫向出现,夺走象牙盒,不过经那一次,她便与狞灭相识,直到后来南宫向又把她送进火铃儿的常青殿,指使火铃儿从她身上采血的整个经过,向曦穆彤详述一遍。   “原来你说为了先生而委身火铃儿,是这么回事……”   曦穆彤听完,心里着实堵得慌。究其原因,既有对狞灭落难的悲叹,又有对香丽失身的惋惜。同时更加感动,作为一个受尽折磨的灵魂,她竟还能抛开自己的苦难,替别人着想,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再看香丽的神色,便觉她提及这段往事的目的,不仅只为诉说心事。   预感其中大有内情,曦穆彤谨慎试探:“香丽,你为救先生而奉献自己,实在是太傻了。先生若泉下有知,只怕会比我更加难过。先生属于神鹰盟建盟者之一,火铃儿却是苍狼盟盟主,二人立场对立,不管你做什么,哪怕是把命搭进去,火铃儿也不会去救他,你这不是白白失去清白吗?”   香丽嫣然一笑道:“看来曦穆仙对铃儿哥哥的陈见,确非经我三言两语就能打消。不如咱们打一个赌,如有一日,铃儿哥哥真去绝望之陵救妖王,你就信我,如他没去,就当是我太天真,被他蒙骗,你意下如何?”   曦穆彤暗笑,“这个赌,一开始就注定是你输,我又何妨陪你耍耍,到最后为你撕开真相,让你死心?”便沉吟着点了点头。   她答应得爽快,香丽反觉失落,只因察觉她的态度,不过是在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于是二人一起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曦穆彤先开口,催问道:“你肯把这样隐私告诉我,说明对我的信任,我甚感荣幸。但你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可还打算相告?”   “曦穆仙洞察秋毫,香丽佩服得紧……”这般直言不讳,直接戳穿了她的心机,她又惊又惧,双膝一屈就拜倒在地。   她行这样的大礼,曦穆彤顿知事情不小,忙使劲拽她道:“你快起来说话!此处是你的梦境,何故如此拘礼?”   香丽坚决不起来,只将一只嫩白的小手在曦穆彤眼前展开,然后亮出指甲,狠狠向正中一划……   曦穆彤不知她意欲何为,惊呼着要阻止,但她动作实在快,不等她呼声落,已在掌心拉出条血口。   曦穆彤仔细看,就见开始时,伤口里袅出一阵清寒的白烟,白烟过后,就渗出略呈粉色的血液。等血液盖满手掌,她整只手都凝成了冰。同时大概是因体内过于寒冷,本如玫瑰花瓣般殷红的双唇,逐渐转为青紫,她的牙齿不住“咯咯”打颤。 第三十五章 落难女孩之原因   曦穆彤与香丽在虚境相见,临到要走,事情还不少,刚为她织完以星辰作材料的衣裙,她又自曝与火铃儿之间的秘事,到最后,竟向曦穆彤展示她异样的血液。   “香丽,你……你这到底是想说明什么?”曦穆彤见状大惊,本欲搀她起来,看了她手上怪异的伤口后,什么都再顾不得,失魂般向后退去。   哪怕香丽不明说,凭借一双慧眼,她又怎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香丽的妖界宝血,与狞灭身体里流淌的一样,该是金红的火血,且流出体外即沸腾蒸发,又怎带得上粉色,还能结成寒冰?不用问,这就是南宫向在她血液里做下的手脚,不知到底是加了何种可控制她的毒药。火铃儿已饮过她的血,她身上的毒,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香丽收回纤手,手掌很快就伤口愈合,恢复了正常。她浑身瘫软,半伏在地上哭道:“曦穆仙之心剔透玲珑,香丽另一半想说的话,已全用动作表达,又岂有不懂之理?铃儿哥哥错爱香丽,信任香丽,愿将我当作知己,我却害了他。因为我的血,他将被南宫向控制,难说会牵连整个苍狼盟。香丽做的事,真是禽兽不如!”   这种秘密,曦穆彤宁愿从来不知。香丽如此伤心欲绝,又自责得厉害,她想出言安慰,却一下失去动力,半晌才黯然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爱他,明知自己的血里有毒,却还要诱骗他饮下,事后又这般后悔,我可真是看不懂了。”   香丽悲泣道:“曦穆仙明鉴,我不是要害他,我只是身不由己,帮他在两种最为可悲的结局里,选一种稍好一点的,同时又能帮妖王哥哥脱难,算是不得已的一举两得之法。可当时若说出真相,只怕哪怕我对他色诱,他也不会再饮我的血,还会恨我,弃我而去。香丽孤苦千年,好容易才有一个人来爱我,我舍不得他放手……”   一个如此善良柔弱的女孩,怎可能用卑劣的心机去暗算他人,还是她以为的心中挚爱?曦穆彤料到其中必有原因,真正听了,更觉心碎,不忍继续冷颜对她,走过去拉起她道:“此事究竟有何内情,你慢慢说与我听。如有我能相助之处,我必会帮你。”   香丽揉着眼点点头,道:“其实南宫向刚把我塞进象牙盒时,以为我将永远处于懵懂状态,不会对身周事有任何感知。可惜他大错特错,料不到我的心智,是随桑雅一起成长的,只因她用的是我的躯体。”   曦穆彤疼爱地抚着她的长发,欣慰地笑了一笑。   她接着道:“等我懂事后,慢慢就明白了为何我会成天躺在象牙盒里,又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于是我内心的仇恨与日俱增,日日发毒誓,必会等来复仇的一天,手刃仇人后再与父亲相认。所以我费尽心机,向南宫向和桑雅隐藏我的智慧,无论他们怎样折磨我,我也不吭一声,只是像一个最为低等可怜的生物似的,表示自己本能的恐惧。” 第三十六章 落难女孩之铲除   听香丽说明知自己的血里有毒,还要诱火铃儿饮下,曦穆彤大为不解。但个中原因,香丽仅提了个开头,她就愿静下心倾听。   香丽继续道:“我这伪装十分有效,直到现在,南宫向也依然不知我比桑雅那具行尸走肉有头脑,哪怕只是一缕幽魂,我也拥有自由的思想。所以这可能是唯一一点,我比桑雅幸运的地方。”   听到此处,曦穆彤若有所悟,插道:“南宫向能放心大胆地对你下毒控血,我若猜得不错,全因以为你万事不晓,不可能泄密。”   香丽道:“正是如此。毒药入体,我生不如死,我也明白,他这么干的目的,必是要去残害其他人。我自己活得这样痛苦,可是因为我,还将有人遭难,我于心何忍?于是希望能找出行之有效的方法,缓解血里的毒素,并最终控制它。那两个恶人,不时拿我来练功、试毒,虽然我很难受,却也因此得到机会,悄悄寻找能对抗控血散的克星。”   “这毒药的名字,就叫控血散……”曦穆彤自语。   香丽点头确认,“不错,正是控血散,由南宫向心房里的血元提取,一旦中毒,中毒者的生死就由他掌控。”   她说的这些,曦穆彤全都明白,于是问:“刚才你提及火铃儿落到南宫向手里,只会有两种结局,是哪两种?又是怎样个不妙法?”   她问得直接,香丽香肩一颤,难过地叹口气道:“南宫向以为我只有婴孩的思维,所以无论说什么话或做什么事,从不对我避讳。他与火铃儿相识于千年前,知道此人来自轩辕黄帝的元神,日后必大有用处,一直就在苦心钻研如何控制于他,直到让他变成傀儡。‘火铃儿’这三个字,对我从来就不陌生,但那时却从未想过,其实与他有缘……”   话到此处,一张小脸又变得红粉绯绯,略一停顿才接着道:“自我懂事以后,南宫向做的那些坏事,大多我都知道,其中就有如何利用完火铃儿后,将他除掉。”   曦穆彤这下又糊涂了,问道:“南宫向来自异世,插足六界之战的目的,只为攫取资源,重振他自己的世界。火铃儿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从战争中获利后,他大可抱着战利品一走了之,何须再画蛇添足,非要弄死此人才甘心?”   香丽摇头道:“曦穆仙有所不知,火铃儿的野心是称霸六界,做什么宇宙至尊,统御世间万物。万一他真野心得逞,宇宙中所有能量都归他所有,例如那十二仙聚合的,用于铸造仙族云霄大门的灵力,还有哪个宇宙空间他不可征服?南宫向杀他,不过是要为未来消除隐患。莫说火铃儿,换做是别人,他也会有同样的企图。”   曦穆彤听得冰颜更要凝结成冰,冷笑道:“真不知是火铃儿痴人说梦,还是南宫向杞人忧天。这世上之人无论有多强大,也休想有任何一个,具备将宇宙中所有能量都收入囊中的超能力!”   香丽叹道:“话虽如此,南宫向对火铃儿所怀的歹意,却是千年前就已形成,哪怕千年过去,也只增不减。” 第三十七章 落难女孩之沙奈草   千年前,火铃儿险些葬身鱼腹,被当时叫“没有名”的南宫向捞上岸,一直将他视作是救命恩人,却不知从上岸那天起,此生厄运就已注定。   谈及火铃儿与恶魔南宫向为伍后,唯一可能的收场,香丽只有叹息。   “六界之战该如何开展,南宫向无论是藏在金蚕蛊境里,还是回到虚寒谷中,都是日日思索,不停策划。火铃儿将是他最为重要的一步棋,一旦用完,就说明他已得到所有想要的,可以将棋子抛弃了。对如何处置火铃儿,他设定了两种可能的方式,一是吞食他来自姬轩辕的头脑,以让他南宫向更具智慧,然后取出他的心脏,为更天仪仪核增添能量。”   “这个恶魔,用起人来还真彻底!过河拆桥后,还要将废木料当柴火烧尽!”曦穆彤满心愤怒,打了个十分恰当的比喻,然而问:“那么第二呢?”   香丽道:“这第二,便是铁龙天云阵每催动一次,都需要消耗一位极具权威者的心脏,以借用他们生前强大的磁场。到那时铁龙如有需要,就取出他的心,填入铁龙肚膛,为运转铁龙天云阵出力。”   “天啦……”   南宫向竟残酷无情若此,曦穆彤纵然淡定,也不能再无动于衷,愕然望着香丽,心似已爆裂开来。   道出这些真相,香丽自己也不寒而栗,但还得坚持说完,继续道:“南宫向落毒之初,我并没意识到,我将被用来对付的人,正是火铃儿,直至老贼把我带到澜沧江边,交给江南子墨和稽洛留仙灵宣洛。好在在此之前,我就为控血散找到了一种解药,叫沙奈草。这种草生长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那里的蛇与毒蝎喜欢将毒液藏在它的根部,以证明那一片是自己的地盘,沙奈草也正是依靠这毒液生存。这种毒草,听起来都剧毒无比,却因那样深的荒漠,几乎从不会有人去,所以哪怕是江湖高手,也没几人听说过它。”   曦穆彤讥讽道:“世间毒物相生相克,大概皆能彼此吸引。如此难找的毒草,都能叫南宫向那老毒物给找出来,他还真毒得有两把刷子。”   香丽道:“可不是,他得了沙奈草毒,如获至宝,想把我炼成剧毒之魂,可仅用了百分之一滴,我的幽灵蓝光就差点熄灭,吓得他赶快住了手。我历了那次大险,虚弱不堪,他怕我就此散去,一连三月都不敢再碰我,以让我恢复元气。我却因祸得福,得到了宝贵时间,以发现那沙奈草毒对控血散的反作用。”   曾被那样可怕的奇毒侵害,是多么凄惨的往事,她讲述时,却仅一带而过,曦穆彤对她实在是佩服,忽然就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虽然这女孩有不堪回首的往昔,可一旦成人,回到世间,是否会承担何天授的大任?她虽是雪狼的孩子,父亲却是神,假如有朝一日,纳木措愿将自己的神元传给她,她是否能恢复神身?   然而一个人的未来,属于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哪怕是她曦穆仙,也不能妄自揣测,只好收回心思,继续专心听她讲与妖界宝血有关的内情。 第三十八章 落难女孩之咽毒   曦穆彤的仙元潜入虚寒谷后,认识了南宫向的“左膀右臂”,名叫桑雅和香丽的两位少女。   桑雅被南宫向控心,曦穆彤不敢与她正面接触,只能暗中出力以营救她。香丽与桑雅不同,她拥有自由的思想,曦穆彤用悬悲诀入她头脑,便可与她倾心交谈。   对这位不幸的女孩,若说开始时曦穆彤仅怀有怜悯,以及必救她脱离苦海的狭义心肠,相知之后,怜悯就不知不觉上升为一种期望,期望她一旦重新出世,能怀着宽阔的心胸,在六界里有一番作为。   香丽单纯,揣摩不出她心思的转变,只顾自己往下说:“火铃儿端着轩辕黄帝后人的身份,自持甚高,无数次自喻为六界背后最大的暗影,全然不知这么多年来,他都只是鱼肉,南宫向才是随时会剁碎他的刀俎。等我见到他,与他相爱,再想到南宫向弄死他的决心,是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曦穆彤淡然道:“所以那时,你就把主意打到了妖界宝血上。”   香丽道:“是,这是唯一可能救他的法子,哪怕我没有把握,也不惜一试。控血散一经与血液混合,就再也别想去除,除非将一身血放干。但这种做法是竭泽而渔,散血者必死无疑。南宫向试验沙奈草毒时,我虽差点给毒死,但发现它能稀释控血散后,就立即停止了向外排毒。”   “什么?香丽你……你这傻孩子…….”曦穆彤的心狠狠一抽,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香丽不在意地笑道:“曦穆仙勿要担心,我这不活过来了吗?只要能对付南宫向,无论多么冒险的事,我都愿尝试,更别提只有百分之一滴的沙奈草汁。当然我没被毒死,也说明这毒用的分量不够,毒不死我的同时,也不能完全中和掉控血散。铃儿哥哥取了我的血后,控血散还是无可避免地进入了他的身体,但又因含沙奈草毒,他不会彻底被南宫向夺走意识,变成如桑雅那样的行尸走肉。曦穆仙,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曦穆彤心中五味陈杂,是说不出的复杂,垂首道:“我当然清楚。这意味等南宫向要夺取火铃儿性命时,他能保持清醒,保留自卫能力,以择机逃跑。就算不饮你的血,南宫向也会使其他手段控制他,他终究是难逃劫难。所以你才会说,你色诱他饮血,既救了他又救了羽风先生,是一举两得。”   她领悟得分毫不差,香丽很是释然。但释然感仅在心头停留一秒,不安又爬上面颊,吱唔道:“此事虽有内因,铃儿哥哥却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招,其后将长期忍受控血散带来的痛苦。他被他心爱的女子欺骗,一旦得知真相,必会由爱转恨,弃她而去。”   曦穆彤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显得犹豫,末了还是说出了真心话:“香丽,火铃儿若真如你以为,对你情深意重,将你视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那么得知真相后,不仅不会弃你而去,还会爱你更深。因为就算他因你而中毒,也能在你的帮助下,逃脱那两种可怕的收场,并有时间寻找第三条出路,又有何理由恨你?” 第三十九章 落难女孩之哀求   香丽明知血里含控血散,还要诱火铃儿饮下,其中一大原因是要救狞灭,另一个原因,就是为助火铃儿逃脱南宫向的残害,以免被那恶魔利用完后,还得给他掏心食脑。   所谓对火铃儿不起的内情,是这般曲折,香丽自以为十恶不赦的举动,其实是救人于水火的义举,曦穆彤只能感叹,这少女心思敏感,又因长期被困于象牙盒,对问题的认识还是难免偏颇。   火铃儿中毒后,香丽一直自责得日夜难安,听了曦穆彤的话,固执地认为她不过是在安慰,但能这样安慰,是否说明她对火铃儿的印象,渐渐有所改观?她想得喜忧参半,以至望着曦穆彤欲言又止,小脸上挤眉弄眼,更显可爱。   给她这表情一逗,曦穆彤心头的沉重感轻了许多,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把你我之间那一赌放在心上。一般人打赌,都希望自己能赢,我却希望你赢,我想我若输了,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曦穆仙,你……你真这样认为?”香丽毫无心理准备,乍听这话,惊喜得要跳起来,完全忘记了自责与哀伤。   见她不难过了,曦穆彤也十分高兴,点头道:“我做仙首这么些年,说话若不实在,又怎可取信于人,让那样一大班仙人服我?我想什么无关紧要,关键是你怎样想。若你始终将救人义举看作是杀人,将来极有可能辨不清是非,这可不是我愿看到的。”   这话香丽听懂了,于是揣在心里,打算日后慢慢琢磨。有曦穆仙这样耐心的教导,或许有一日她真能想清楚,确实没害火铃儿呢?   该说的话,此刻是全说完了,香丽生怕她挥挥衣袖就消失,想赶紧补充几句,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曦穆彤站在花丛中一动不动,既无意再留,也未提要走,等了片刻,见她不出声,便道:“我知你还有事求我,所以给你机会。但你若一再磨蹭,我不听也罢。”   “不……我说!”   曦穆仙那出了名的利落与干练,香丽算是见识了,哪还敢磨叽?结结巴巴道:“我是想说,若有一天,曦穆仙能放下对铃儿哥哥的偏见,而香丽,香丽又不在了,能否帮他找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曦穆彤依然不看她,冷冷帮她说完,“能否入沙漠深处,帮他找到沙奈草,提炼出毒汁,为他中和控血散之毒。”   “这……这……是……是……”她哆哆嗦嗦要请求的,正是此事。   曦穆彤暗叹:“你若知此战结束之时,便是我仙命终结之日,还会这样求我吗?火铃儿若真值得一救,救他之人也只能是你,只要我能保你逃出去。   想到此处,她收起冷峻的面色,笑盈盈握着她的手道:“你这小脑瓜子,还是多用来想想逃离虚寒谷后,怎样展开全新的人生吧。悲观的事,想得越多越无益。我说过,只要我能做到,定会不惜一切地帮你,更别提区区沙奈草。火铃儿中了控血散的毒,你的毒不也未全解吗?或者等大战结束,你我二人共同深入大漠采摘毒草,也未可知呢?” 第四十章 烽火神兵之接头   告别香丽,曦穆彤回到了虚寒谷里,唯一存在的那片高坡上。   在七星命盘的虚境中,她幻化的那棵竹树绿得鲜亮,充盈着灵动的生气,待进入实景,就不得不伪装成与周边景致色调相符,以至硬生生要把一棵精灵之树,整得像让人生厌的假树。   但因有这层伪装,她侦查起来是如鱼得水,从树身走出来不久,就已对谷中状况了如指掌。   虚寒谷战役的核心战术,是奇袭。奇袭讲究速战速决,持续时间稍长,就会给敌人以喘息之机,从而发生变故。变故意味失去最佳战机,战机一失,敌人必疯狂反扑,她绝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茫鹰烽火营的神兵在进入虚寒谷前,牢记谷内地形,极有必要,这向烽火营战士传消息的大任,自然又落到了鹰神苍儿头上。   苍儿是茫头鹰,茫头鹰的智慧不输人类,自轩辕山保卫战后,它带领神鹰鹰群化身回雀鸟,躲入轩辕古墓里的珍宝谷,就知战争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十万神鹰战士躺在石棺里养精蓄锐,以求开战时,神元能处于最佳状态,但它与八位战鹰将军可不能闲着,将八人一鹰的神力聚合,共同构建出一座履型阵神兵营虚境。   这座兵营看似空营,相比实境,营口却竖起了一面巨大的,在袅动的火影里若隐若现的铜镜。   每一天,铜镜都在按战鹰将军们的脑波频率发送信息,以与主帅鬼臾区保持联络。有了这面火影铜镜,哪怕他们是藏身于古墓深处,也不至消息闭塞。   曦穆彤的仙元离开仙身,相当于曾经的曦穆仙已死,但只要仙元尚在,她脑波的活动就不会中断。   进入虚寒谷后,她虽收集得一手极为重要的情报,却苦于不知请何人传递。   要知道,她可正身处世间最为强大的心术大师的老巢,这里所有的机关术数皆相互配合,形成极为完整的控心磁场,哪怕她的心跳仅有一次不协调,都可能会触发某处机关,产生连锁反应,导致谷中大乱。那时恐怕无论怎样往泥土里躲藏,也别想再逃脱南宫向的追踪。   故而她慎之又慎,冒险潜入桑雅的梦境后许久,才敢再去见香丽。这两件大事完成,就又蛰伏进树身很长时间,等确定前面的行动无碍,才放心地再度开始。而这一次,她的目标就放向了谷外。   她既进来了,仙元就不能再往外跑,仙元出不去,外面的人又进不来,这可怎么办?正一筹莫展时,灵宣洛的求助之声忽然闯入大脑。   一开始,她以为只因在金色麦田边,听说了江南君的状况,一直为他和灵宣洛担心,以至产生幻觉。可当那声音变得清晰,她惊喜地确定,那不是幻觉,灵宣洛确实是在为江南君治疗时向她求助!   这她就奇怪了,脑波传递可被视为人体磁场间的交流,虚寒谷防卫如此严密,怎可能出现这样大的漏洞?   思索一番,她恍然大悟,想明白自江南君在四方村的天仪阁大败南宫向后,桑雅的狼身就去了轩辕山。南宫向一时抢不回她来,又要用骨哨控制她,于是虚寒谷里的磁场,便留出了开口。 第四十一章 烽火神兵之火影镜   曦穆彤躲在虚寒谷里,茫鹰烽火营则藏身于轩辕山的轩辕古墓。这两处山高水远地相隔,中间还有南宫向的各种术数阻碍,要想接上头以互通消息,还真不容易。   曦穆彤正一筹莫展,却通过灵宣洛的呼救,察觉包围虚寒谷的磁场有缺口。南宫向需用那缺口与桑雅联络,但因身受重伤,正专心疗养,故一般不会合上缺口。   这可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发现,曦穆彤大松了一口气。   她可遥控飞火流光壁,那光壁全靠她的灵力而存,南宫向的心法休想攻克。于是通过流光壁,她找到灵宣洛与江南君的所在之处,先指引灵宣洛完成为江南君接续脑脉的重任,之后又赶紧退回来,在光壁中找到轩辕山,然后不厌其烦地尝试,看她的脑波频率,是否能与茫鹰烽火营中任何一人的相合。   想与不相识之人对接脑波,且那人还是神,不是件容易的事。曦穆彤一试再试,够到轩辕山倒是容易,可要深入远在地底的古墓,还有上古兽魂的灵力阻挡,着实艰难。   许多天过去,她一无所获,失望地以为这是条死路,却白白花费掉大量时间,所以必须放弃,改想其他办法。   正要收回脑波,从掌心的流光壁虚像挪开视线,眼前却猛然一闪,两眼几乎要被一道强光灼伤。   “那是什么?”她大惊,忙定神细看,发现那道光虚无飘渺,监察轩辕山这样久还从未见过,想必不是来自实景,否则早叫她发现了。   图像时有时无,眼看她就要丢失,却有一道白色烟雾状波纹横插进她大脑,拽着她向前走。   “那是谁?那道脑波并非是来自于人!”强光已令她吃惊,突然出现陌生脑波,她更谨慎,但随波纹看去,她竟见到一个头顶白色绒羽的鹰头。   “茫头鹰!”她险些惊叫出声,忙用两手捂住嘴,支离山受刑之夜,茫头鹰划过夜空时擦出的电光,又出现在眼前。   苍儿与她思想相连,知她正想什么,自豪地发出长啸,将她引至强光处,脑波就消失了。   “你别走……”她想留住苍儿,可出现脑海的镜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道镜光虽然强烈,却不似龙牙镜那样的白光,而是艳红的火光。   “整个茫鹰烽火营都因越弓而识火影幻术,虽不能如江湖人士那般当功夫使,与神力相结合,为军事防御提供便利,却也极有可能。利用神火发出镜影,定是茫鹰烽火营所为,他们这样做,也必有目的。他们藏身于古墓,为掩人耳目,总不至派士兵在古墓出入以传递消息,这用火影幻术构建的火镜,恐怕就是用来与外界沟通的,我若能成功输送脑波进去,不就可以把虚寒谷的地形图送到他们手上吗?”   打定主意,她赶紧入定,重新调节脑波频次,以求能尽量配合那面火影铜镜的闪烁规律。   这一次目标明确,难度降低许多,不出一日功夫,还真就让她得手,仅一次吻合,她就牢牢捉住光线,顺利将脑波导入了八大神鹰将军共同构建的履型阵神兵营。   神兵营看似无人,但为坚守火影铜镜,以不错过任何消息,中军帐里,赤焰、露风、昊烈、摩景、龙暴、良骧、日浩和弘烟等八位战鹰将军,神元就从未离开过。   风平浪静时,他们分立于营中帅案的两侧,犹如鬼帅马上就会撩起帐帘走入。可假若有人乍闯进来瞧,定会以为不过是在帅案旁,放置了八尊威风凛凛,但没有生命的石雕。   然而这一日,风平浪静的气氛被打破,八人如以往那样,一字步横跨地守在帐中,却猛听鹰神苍儿发出高亢的啸声,且一声比一声紧促,想来是火影铜镜发生异变,收到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第四十三章 烽火神兵之仇恨   曦穆彤藏在虚寒谷里,找出山谷磁场的破口,将脑波延伸出去,捕捉住了八大战鹰将军共同用火影镜发出的信号,由此与他们见了面。   世人皆知曦穆仙为爱牺牲,已命丧支离山,又怎会来到履型阵军营的虚境?八人里,大多如昊烈那般不信,却又是赤焰最冷静,明明白白告诉其他人,镜中女子所言不虚,她正是曦穆彤。   赤焰道:“我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是因为除火影反应异样外,还有苍儿。它对敌对之气的感应可比我们敏锐许多,来者若是敌人,它非但不会用啸声通知,反而应已加入我们开战了。”   赤焰句句在理,话音一落战友们即被说服,一齐宝剑回鞘,又抬头看向被火影遮盖的铜镜。   双方终能成功见面,坐在虚寒谷里,脑波穿梭于飞火流光壁的曦穆彤,看似冷静,其实额头已罕有地渗出冷汗。   当时万一有哪位战鹰将军沉不住气,一剑刺入火影,她定会跌出来,与他们彻底中断联系。那么这来之不易的会面,可是还未开始就前功尽弃。   好在一群人里,总能找出一位头脑冷静,善于分析的领导者,所以很快化险为夷。既然铺垫做完,她最好就长话短说,尽快交代重要之事,于是扬起禅指,在虚境中绘起了虚寒谷地图。   轩辕山这边,战鹰将军们见信了来者真是曦穆仙后,她反而沉默了,有几人便想询问,又被赤焰拦下,对他们道:“各位勿急,曦穆仙做事素有章法,亲自来见我们必是有要事相告,我们莫要催促。”   果然仅等片刻,金红透明的火影就不再由下向上地蹿起,而是绕去铜镜背后,形成火焰边框,同时一粒细小的火星飞入镜面,如被人大力吹上口气般,“蓬”地一下燃亮,随即开始游走。   将军们瞪大眼,以看清曦穆仙欲从镜中演示何内容,就见首先出现的,是一处诡异的山口,由无数面反射寒光的镜子层层包围。   “各位将军,南宫向是本次六界大战里,神鹰盟最大的敌人。你们现在见到的,就是他所盘踞巢穴的入口,由镜门阵封闭。”   “镜!门!阵!”   一听这三字,八对神目就立即喷射怒火,八个人的手,也再次按上了青锋剑的剑柄。   昔日战鹰将军神霄与追潮,随江南军师去长阳镇对付南宫向,之后就是陷落在镜门阵里,以至被那恶魔控制灵魂,牺牲在了天仪阁。   眼前出现的,正是那罪恶邪阵,八人的愤怒与悲痛,实难用语言描述。   四方客栈之事,灵宣洛已向曦穆彤作过汇报,她理解他们的心情,于是暂停片刻,以让他们有时间冷静。   曦穆仙如此善解人意,八人十分感激,龙暴站出来道:“多谢曦穆仙对我等的体谅,若能在您的指挥下打败南宫向,救世人于水火,并为我们的战友复仇,我们必定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辞!”   曦穆彤叹道:“战鹰将军的战斗实力,千年前就已天下闻名,否则也不会沦为什么御前侍卫,被青青坟冢埋没千年。然而贼人南宫向之强大,远胜你们过往面对的那些敌手,所以你们绝不可因仇恨而轻举妄动,更不可低估虚寒谷的威力。” 第四十三章 烽火神兵之仇恨   曦穆彤藏在虚寒谷里,找出山谷磁场的破口,将脑波延伸出去,捕捉住了八大战鹰将军共同用火影镜发出的信号,由此与他们见了面。   世人皆知曦穆仙为爱牺牲,已命丧支离山,又怎会来到履型阵军营的虚境?八人里,大多如昊烈那般不信,却又是赤焰最冷静,明明白白告诉其他人,镜中女子所言不虚,她正是曦穆彤。   赤焰道:“我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是因为除火影反应异样外,还有苍儿。它对敌对之气的感应可比我们敏锐许多,来者若是敌人,它非但不会用啸声通知,反而应已加入我们开战了。”   赤焰句句在理,话音一落战友们即被说服,一齐宝剑回鞘,又抬头看向被火影遮盖的铜镜。   双方终能成功见面,坐在虚寒谷里,脑波穿梭于飞火流光壁的曦穆彤,看似冷静,其实额头已罕有地渗出冷汗。   当时万一有哪位战鹰将军沉不住气,一剑刺入火影,她定会跌出来,与他们彻底中断联系。那么这来之不易的会面,可是还未开始就前功尽弃。   好在一群人里,总能找出一位头脑冷静,善于分析的领导者,所以很快化险为夷。既然铺垫做完,她最好就长话短说,尽快交代重要之事,于是扬起禅指,在虚境中绘起了虚寒谷地图。   轩辕山这边,战鹰将军们见信了来者真是曦穆仙后,她反而沉默了,有几人便想询问,又被赤焰拦下,对他们道:“各位勿急,曦穆仙做事素有章法,亲自来见我们必是有要事相告,我们莫要催促。”   果然仅等片刻,金红透明的火影就不再由下向上地蹿起,而是绕去铜镜背后,形成火焰边框,同时一粒细小的火星飞入镜面,如被人大力吹上口气般,“蓬”地一下燃亮,随即开始游走。   将军们瞪大眼,以看清曦穆仙欲从镜中演示何内容,就见首先出现的,是一处诡异的山口,由无数面反射寒光的镜子层层包围。   “各位将军,南宫向是本次六界大战里,神鹰盟最大的敌人。你们现在见到的,就是他所盘踞巢穴的入口,由镜门阵封闭。”   “镜!门!阵!”   一听这三字,八对神目就立即喷射怒火,八个人的手,也再次按上了青锋剑的剑柄。   昔日战鹰将军神霄与追潮,随江南军师去长阳镇对付南宫向,之后就是陷落在镜门阵里,以至被那恶魔控制灵魂,牺牲在了天仪阁。   眼前出现的,正是那罪恶邪阵,八人的愤怒与悲痛,实难用语言描述。   四方客栈之事,灵宣洛已向曦穆彤作过汇报,她理解他们的心情,于是暂停片刻,以让他们有时间冷静。   曦穆仙如此善解人意,八人十分感激,龙暴站出来道:“多谢曦穆仙对我等的体谅,若能在您的指挥下打败南宫向,救世人于水火,并为我们的战友复仇,我们必定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辞!”   曦穆彤叹道:“战鹰将军的战斗实力,千年前就已天下闻名,否则也不会沦为什么御前侍卫,被青青坟冢埋没千年。然而贼人南宫向之强大,远胜你们过往面对的那些敌手,所以你们绝不可因仇恨而轻举妄动,更不可低估虚寒谷的威力。” 第四十四章 烽火神兵之传声石   曦穆彤向战鹰将军们展示虚寒谷地形,才刚映射出镜门阵,就勾起了他们仇恨的情绪,只因他们一直在深深缅怀神霄与追潮二位将军。   曦穆彤担心他们被仇恨烧红眼,进入虚寒谷后只想杀南宫向报仇,而忽略整体战略布局,赶紧细加叮嘱。   刚才主动搭腔的龙暴又道:“你的顾虑我们理解,但茫鹰烽火营是训练有素的战队,任何情况下都会严守军纪,不乱方寸,所以曦穆仙敬请放心。”   一席话说得其他七位不住点头。   得了战鹰将军的许诺,曦穆彤当然放心,继续道:“镜门阵作为入口,只能从内向外开启,你们切勿在外面触碰任何一面镜子,否则激发镜阵,被镜光捕捉入镜,既会造成无谓的伤亡,又会惊动南宫向,失去奇袭良机。”   听到这儿,八人相互看看,赤焰问:“曦穆仙,这进入方式我们能理解,可为我们开门之人,会是谁?”   曦穆彤发出轻笑,道:“将军这是明知故问,既由我向你们介绍虚寒谷,开门之人自然也是我。”   “什么?”将军们顿时大惊,这位神秘的曦穆仙,是何时离开稽洛山,进入虚寒谷的?最关键的是,那样的龙潭虎穴她是怎样闯进去,且还能在里面长呆的?   曦穆彤猜出他们的疑问,主动解释:“各位不必多想,等战斗打响,你们进了山谷,就能明白整件事始末。作为唯一的向导,你们务必无条件相信我,才能顺利前进。”   她这样要求,八人不敢怠慢,忙面色一正,齐声响亮地回答:“敬请曦穆仙放心,一旦收到进攻虚寒谷的盟主令,我等必对曦穆仙马首是瞻,在您的令旗下展开战斗!”   曦穆彤满意道:“如此甚好,各位请随这粒火星走下去。”火星在镜中跳跃几下,就跨过镜门阵,进入了山谷内部。   虚寒谷内的情形是由飞火流光壁远距离映射,故不甚清晰,但曦穆彤画出的一个个据点,却是一目了然。   进入山谷,能见到左右各有一个石墩子似的物件,给标注为传声石。   她解释道:“要问南宫向最缺乏什么,大概就数人手。他的巢穴如此重要,却连大门都无人把守,但凡遇这类难题,他就得求助于法术。这两块经他施法的石头,犹如两个卫兵,只要有未经允许之人闯入,传声石就会发出一种古怪的声波,连你们这些与他同源的火影神兵都难以辨识,可他却已察觉你们的到来。”   “这……这该如何解决?”有人问。   曦穆彤道:“鉴于这两块石头不可用兵刃对付,你们就得以声抗声。”   “以声抗声?听起来计策不错,可具体是指什么?”八人精神一振。   曦穆彤道:“战斗打响前,我会用龙牙镜镜魂为众军打开入口,那时走通镜门阵的正确路线,将由镜魂映射成虚像。但你们切不可一见图像出来,就大举涌入,而得首先派一支约二十人的小分队作为前锋,进入后即结成幻剑阵阵型。幻剑阵的核心要术也是声波制敌,用常人听不出的声音,令敌人产生幻觉,并失去防御能力,正好能作用在那两块石头卫兵上,阻截它们发出的声波。” 第四十五章 烽火神兵之怪石   茫鹰烽火营十万神兵打完轩辕山保卫战,遁入轩辕古墓后,下一场战役,将是直捣南宫向的老巢虚寒谷,而战役的指挥官,将是曦穆彤。   这项任务,让八位战鹰将军热血沸腾,他们充满期待地听曦穆彤讲解虚寒谷地形,并将要点牢记于心。   “虚寒谷的入口打开后,请你们留下三万兵马守在镜门阵处,以作后援。其余七万火影战士需有序进入。”讲完如何跨过传声石,曦穆彤便继续往下。   “虚寒谷看起来虽然不大,但若破解不了其中术数,你们就永远别想从谷口走到尽头,甚至连第一区域都走不出去。”   “哦?区区一个小山谷,还分有不同区域?”赤焰冷笑。   曦穆彤道:“不错。南宫向既懂得用法术镇守老巢,自然会进行合理安排。普通人看来,谷内给他搅得乱七八糟,其实每跨出一步,都有可能遇到陷阱,我们不可不防。我由高处俯视,研究出虚寒谷实际呈扇形,进谷后见到的那片区域最大,叫几何石阵区,之后则呈弧形收窄。若把几何石阵区看成是扇面,紧挨其后的十肋区,就可被当做是露在外面的扇骨。这两区设立的作用,皆为服务于最最核心的第三区--天云凝气区。”   几何石阵区,听起来颇为玄奥,若要破阵,怕得费一番心思。十肋区令人联想到人体肋骨,足显其恐怖,必定是杀机四伏。这天云凝气区,恐怕能算是南宫向的立足之本,最后能否捣毁整座虚寒谷,就得看端不端得掉这凝气区了。   闪烁的火星,犹如曦穆彤的指挥棒,指完传声石后,进入了几何石阵区。   乍看那石阵区,果如她所言是乱石林立,草木也杂乱而生,仿佛进入了一处荒无人烟的乱石岗。唯独能见一幢猩红色椭圆形建筑,隐藏于乱石丛后,远看仿佛一只肾,孤零零立着,说明那里确实会有人来。   几何石阵区这副模样,哪看得出是扇形?将军们正疑惑,火星却开始走线,从左向右,一块接一块的石头连接过去,等走完最后一块,竟回到了第一块上,再看那亮闪闪的轨迹,可不正是一个标准的扇面形状吗?”   “这……这究竟是搞的什么鬼?难道我们的神目都能出错,漏看这样规整的扇形?”诡异的地形,看得八人大为费解,彼此对视,得不到答案,只好再望回铜镜,等曦穆彤指教。   曦穆彤道:“各位将军定然不知这这其中的奥妙,且待我说与你们听。几何最讲究对称,之所以将这一区带上‘几何’二字,只因每一块石头都呈规则的几何形状,且都能找到与之相对称的复制品。这些复制品被南宫向施以幻术,白天为透明,夜间转黑色,我称它们为石影,哪怕是我们的仙目或神目,一时也休想辨识出来。”   “哦,原来这便是实情!”八人若有所悟,但单凭石头颜色的变换就想迷惑人,实在不太可能。   曦穆彤又道:“这些石头餐风露宿,被尘埃或苔藓掩盖棱角,又有草树扰乱视线,故而乍看下与普通大石无异,实际形状却是或呈三角,或呈长条,或呈滚圆,每块都极为规整。” 第四十六章 烽火神兵之破阵   小小一座虚寒谷,被南宫向谨慎地划分出三个区域,每一区域都各具功能,若整体连线来看,是个规则的扇形。   曦穆彤首先解释几何石阵区。战鹰将军们惊异于那些巨石,明明与自然天成的石头无区别,怎就看得出是几何形状?   曦穆彤耐心为他们释疑,指准一块巨石,然后手掌向下平扫过去,一阵紫光拂过后,石头边的植物就如活了一般,连根向后挪移,于是投在石身上的树影消失,青绿的苔藓也褪去,再看那石块,竟真成了如被刀斧修凿过的长方形,且石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根本就非因自然而生。   将军们齐声惊叹,曦穆彤道:“各位想必看懂了,石头经人刻意切割,才具备了这样的形状,摆明是为彼此间能相互接合,以结成阵法。无阵时,它们四处散布,杂乱无章,一旦要应对强敌,那些随意生长的草木不仅懂得挪开,还能成为路标,指引由它们保护的石头,找到各自相对称的石影,然后用这几万块石头排布出扇形的几何石头阵。”   几何石阵的结阵原理,曦穆彤讲述得简洁清晰,八人里没人再问问题,表情却一个比一个凝重。   曦穆彤继续道:“诸位现在所想,定是该如何破阵。”   “是啊,曦穆仙说到我们心里去了!”众人纷纷点头,一齐向铜镜施礼,以求尽快获知答案。   曦穆彤道:“讲如何破传声石时,我已提及,十万士兵切勿一拥而上,对于几何石阵,也是同样道理。”   赤焰道:“曦穆仙这时作出这样的吩咐,我等就再无疑义。只是依你之见,这一区留多少人为宜?”   曦穆彤道:“此区最大,却仅是第一关,留太多人于后面的战事不利,人少又增加风险。我的想法是抽调一万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走通所有石级,为后面的大军打开通道。破阵之后,这一万人也不必随大军前进,而是镇守在石阵区内,万一之后南宫向逃跑,正好截杀。”   石阵区有几万块大石头,用一万兵力对付,实不为多。破阵之后,攻兵变守兵,断掉南宫向的退路,更是计划周全,八人自然赞成。   站在赤焰身边的露风问:“曦穆仙,咱们有详尽的作战计划固然是好,但这次面对的,可不是沙场上的千军万马,无需两军对垒地干硬仗,而是要破除异人术数,说白了,敌人就是一个恐怖山谷。所以露风以为,本次战斗的克敌之道,已不限于兵力部署,最关键的还有破阵方略!”   “露风将军所言甚是!那一万神兵的调遣甚为合理,但若忙碌一场,却未成功破除石阵,可该如何是好?”露风说中了大家的心事,引来一片赞同与附和声。   曦穆彤从容答道:“想必各位将军曾经顾虑,一个弹丸之地,却要动用十万神兵,在旁人看来,必定认为是兴师动众,小题大做之举。但这貌似不起眼的小山谷,来自邪神丹田,又危机四伏,不用火影神兵的力量,休想能彻底摧毁,这便是我们的责任所在,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四十七章 烽火神兵之配合   十万神兵,打开虚寒谷入口后三万留在外面,一万破几何石阵,余下六万继续向里深入。这兵力分布十分合理,八位将军担心的,却是哪怕人员安排到位,石阵也未能成功破除,那时该怎么办?   对这问题,曦穆彤坚决地答出八个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铜镜里的火星又开始游走,这次仅是在几何石阵区内。   曦穆彤道:“各位将军请看仔细,去除干净那些投在石头上的树影草影,便能将它们还原,露出本来面目。石头能走动,石影却不行,它们犹如坐标,被南宫向固定在点阵上,专等配对的实石前来填充空位。等实石与石影配对完毕,石阵区就只剩了两种颜色,黑与白。”   八将军里的日浩忽然嚷了出来:“用黑白二色迷惑人,不也是火影幻术的一种吗?若人的眼中只剩了这两种色块,久盯之下必产生幻觉,辨不清哪片是黑,哪片是白,于是黑白颠倒,可一旦踏错,从此就万劫不复!”   曦穆彤答道:“将军果然对火影幻术颇有研究,不愧是师出越弓。若是六界里的普通军队,两眼辨不清虚实,必定一入阵就阵脚大乱,从而很快陷落。但你们这些火影神兵不同,无论白天或者黑夜,石影反映进你们的神目,都会带上影边,实石却不会,所以只要见到有影边的石头,你们就能判断出那里不能踏入,否则会踩空。”   “区别实石与石影,便是破阵的诀窍之所在!看遍六界里所有的军队,还真只有我们茫鹰烽火营具备攻打虚寒谷的实力!”八将军一点就通,不仅信心倍增,还各自带上了浓浓的自豪感。   曦穆彤也很是为他们骄傲,却又怕他们掉以轻心,提醒道:“在下直言,请各位将军恕罪。能破阵,不代表必破阵,纵然辨得出石头的虚实,走石才是最为关键的步骤。南宫向几万块石头兵能密切配合,咱们的一万神兵也需要配合紧密,才能最终打败那些坚硬的顽敌。”   她提醒得极是,八人很为刚才的自满脸红,赶紧都不再做声。   曦穆彤继续讲解:“石头为实,踏着走完石阵区就能破解阵法,到达十肋区。石影为虚,只要脚尖轻触,整块巨石就会翻覆,哪怕是火影神兵,摔下去后也再不能逃出生天。你们莫以为白天石影透明,夜间呈黑色,是固定不变的规则。等石阵结成,这黑白二色就会在虚实间不停转换,且换得迅雷不及掩耳。士兵以为已看清影边,就要下脚,可这时虚实已经换位,所以我们与石阵拼的不仅是眼力,还有速度。”   好一个几何石阵,果然是术数难防!若不是预先已破解各关键要害,到时哪怕是火影神兵降临,也不一定能顺利过关。   曦穆彤又补充道:“眼力与速度,神兵们固然不可缺,但彼此间的配合也同等重要。到那时,他们每一千人为一组,必须看我的令旗行事。当令旗划出紫色旗光,第一组前进并破阵。等夜色里的旗光划出红色,说明那一片石阵已破,他们必须停止,用神力在实石上做下鹰头标记,以助第二组通过。” 第四十八章 烽火神兵之兵力   破解几何石阵,讲究眼力、速度与配合,战鹰将军们牢记在心,虽不时有疑问产生,却不再打扰曦穆仙,专等她讲完后再提。   曦穆彤此时讲解的内容,是如何组织那一万人,循序渐进地破阵。   万名神兵分为十组,第一组打通通路后,在正确的石级上做出鹰头标记,便守去一边,不再走位,由第二组向前开拓。如此这般地前进,直到石阵区的阵法整体破解,紧随其后的六万大军,就可向十肋区进发了。   讲到这儿,曦穆彤不再往下,而是适时地问:“八位将军可有疑难之处,需要我解答?”   昊烈等不及地一拱手道:“当然有!我八人有一个共同的问题,那些石头不是圆就是方,全呈规则的几何形状,想必南宫向也是有用意的吧?他若玩的是拼图游戏,曦穆仙方才的介绍,是否少去一步?”   听了他这问题,曦穆彤心头一喜,赞道:“八位将军乃军旅中人,却皆思虑周全,滴水不漏,在下佩服得紧。昊烈将军提的,正是我将要说明的。十组神兵破阵完毕后,我会在空中验阵。正确的几何石阵破解图,必是黑与白的长条形石级间隔延伸,相互间色彩协调,整齐划一,不会掺入任何其它色块或形状。若有哪一处出现弧形,或者色块是两黑或两白并列,就说明破阵有误,神兵们还需进行修补,等调整对称后方可通行。六万等待通过的大部队,唯有见到半空出现我用令旗划出的七彩虹光,才可前行。”   看来巨石无论是圆形还是椭圆,亦或是三角,都仅为迷惑敌人而设,只要能正确破阵,它们就会被填补进各处空缺,最终组合成的形状只有一种:长方形。这还真是斗智斗勇的拼图游戏!   该如何在几何石阵区战斗,讲解到这里,就算完毕,赤焰又问:“曦穆仙,石阵破解后用一万士兵留守,是否人数太多?如若仅留下五千,可够?”   曦穆彤不忍答这问题,赤焰既然问了,便不能回避,唯有叹道:“破阵过程中,将产生多少伤亡,此时无法预知,所以最终留守人数是否有一万,谁也说不准。并且我们攻入时是奇袭,退出时可就已与南宫向正面相对了。那些巨石规规矩矩组阵时,只是没有生命的石块,一旦南宫向在天云凝气区激活它们,它们就会变成黑色或白色的巨人石兵,阻断我们的退路。那时留守士兵就将与石兵展开战斗,保证大部队顺利撤离虚寒谷。”   一万士兵留守的含义,原来远不止是截断南宫向的逃亡之路那样简单,还有为大军保持通畅的撤离通道!八将军皆沉重地点头。良骧道:“曦穆仙,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曦穆彤道:“战前筹备,所有问题都有可能在实战中出现,未雨绸缪,就能化危险于无形,各位将军自该畅所欲言。”   良骧一躬身道:“多谢曦穆仙,我想问的是,此战既为奇袭,奇袭就有时限,时限越过,进攻效力越减。除去战力分配,这时间上该如何分配,还望指点。” 第四十九章 烽火神兵之难度   南宫向老谋深算,心术一出,对手再强也难以抵挡。要想拿下他的虚寒谷,就只能通过奇袭。   然而奇袭手段无论有多高明,若耗时过长,也难以达到效果,所以进攻时间该如何分配,也是战鹰将军们急于知道的问题。   良骧同样一语问上了点子,曦穆彤不住点头道:“将军问得好!我曾查探过南宫向设在第三区,天云凝气区的铁龙洞。更天仪与铁龙是他手上最为重要的两部仪器,他要想最后达到目的,这两部仪器缺一不可。所以为保险起见,它们全都给藏在铁龙洞深处,进入怪云幻境才可见到。按照他在控制台上的设定,每过一个时辰,谷内机关都会向铁龙洞发出声波汇报。三长一短的‘哔’声,表示一切正常。若变为四声短‘哔’,则说明那一处有异状。声音若变得急促不间断,就意味虚寒谷已遭强敌入侵,南宫向会立即启动谷中所有机关,困死来者。虚寒谷里,无论石兵还是毒气,还是各种我尚未及解释的术数,一旦共同启动,哪怕我们有十万神兵也不能对付,到时南宫向甚至不用露面,就能杀得我们大败而逃。”   “这……”   那恶贼真有这样厉害?八人不愿相信,但他既在暗中,又是使的阴诈手段,还真就说不准了。   良骧又问:“依曦穆仙所言,每一道关卡,我们能用的闯关时间,都仅为一个时辰。比如说几何石阵,破解工作若未在一个时辰内完成,铁龙洞就会收到情况有异的警报。反之若阵法在一个时辰内破解,南宫向就收不到任何有人入侵的声波消息,是这样吗?”   曦穆彤答道:“正是。”   十万大军,七万进入虚寒谷,这样多人过第一关时,就仅有一个时辰可用,难度可想而知。但是八位将军中,无一人现出难色,皆大义凛然地表示明白,请曦穆彤往下讲解十肋区。   几何石阵区危机四伏,通过的艰险程度已远胜刀枪剑林。那里不仅难以排布出黑白相间的石级通路,撤离时,还将与巨石幻化的石兵硬拼。   然而到了十肋区,难度还将大大升级,哪怕是英勇无畏的战鹰将军,听完也难免心中发怵。   曦穆彤道:“几何石阵区与十肋区,南宫向用一条类似河流的水带间隔,称那条水带为风界。风界上跨十道桥梁,桥梁若是搭成,远看就会犹如人体的肋骨。”   “若是搭成?这样听来,是那桥梁须由我等自己动手搭建?”赤焰好奇地问。   曦穆彤道:“是又不是。是,是指搭桥材料得由我们自己下河寻找。不是,是指真正的桥梁阵型如何摆布,早已被南宫向用术数设定,不可有丝毫偏差及错乱,否则不仅过不去风界,破阵的神兵还会悉数吸入风界水释放的毒气,全部死在水带里。”   “十肋区尚未进入,风险就如此之高,看来这攻谷的艰险程度,确实是大大升级了!”战鹰将军们感叹,皆屏气凝神地往下细听。 第五十章 烽火神兵之风界桥   通过几何石阵区后,就该进入十肋区,然而二区之间有风界分隔。风界是一条类似河流的水带,稍有不慎,水带里就会释放毒气,毒死破阵的神兵。   相比之前,曦穆彤讲解得更加细致。   “风界之水来是自虚寒谷里,南宫向运转更天仪或铁龙后产生的废水。水里的毒物被数道程序转换成气体,藏在一个个透明的气囊中。与石影同理,那些气囊被施以火影之术,除去火影神兵的神目,其他任何军旅中人都看不见。气囊一触即破,万一破了,毒气便散入触碰者的口腹,将其毒死。”   “多么阴狠的招数,真真是唯有南宫向这样的异人才想得出来!”昊烈愤怒地咆哮。   赤焰道:“昊烈将军息怒,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南宫向再厉害,六界里不也有我们火影神兵由鬼帅带领,从轩辕古墓重生,由鬼变神地对付他吗?”   其实除昊烈外,其他几人的怒火也烧得旺盛,被赤焰这明白人轻轻一劝,竟然都下去了。   曦穆彤敬佩赤焰的城府,既不用她来安抚众人,便安心继续,“大家不要误会,以为十肋区的十肋是指十道桥。十肋其实是从桥上通过后,将在那片区域里遇到的十条连接天云凝气区的通路。虚寒谷内所有的能量输送,全部由各处集中到十条通路处,再由它们往天云区分布。所以这一次,我们的任务就不再是搭建,而是切断。你们想想,一个人的十二条肋骨里,若有十条折断,就算所有脏器都完整无损,他不也得瘫痪吗?”   “曦穆仙说得极是,若把天云凝气区比作大脑,捣烂大脑前,就得终止它的营养输送,这十肋区,正是停止虚寒谷正常运转的关键!”将军们彼此点头,皆十分赞同。   曦穆彤又道:“方才我提过,通过风界才到得了十肋区,风界上的桥得由我们亲自动手搭建。搭桥的材料藏在风界水里,需要调派的兵力,就将是一万水性精熟的神兵。”   又是一万神兵,不必问,界桥搭成功后,每道桥边又将设千人镇守,于是这次再没人开口。   曦穆彤道:“从寻找材料到搭桥顺序,皆颇有规则,一步都不能乱。那条水带足有百尺深,每隔二十尺,就会漂浮一层包含三种颜色的木料,分为红、白与黑。百尺深的水带里能找出五层木料,五层里却只有一层为实,其它皆为虚像,绝对碰不得。为迷惑敌人,十道界桥该用的实料,乱糟糟处于不同层次,十队士兵必须眼神极准,一次性取料成功。”   如此艰难,八人听得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日浩性格内向,久不开口,这时也忍不住了,总结道:“原来下水的士兵不仅要避开毒气气囊,还不能碰到虚假的木料,否则也会丧生。”   曦穆彤道:“正是如此。真假木料的辨别,在于红白黑三色中的一色,士兵们一定要心细地观察,切不可有丝毫急躁。”   “辨木料的诀窍,怎会在颜色上?”八人又是一愣。 第五十一章 烽火神兵之桥基   破解十肋区的布局,难度相比之前大为升级,战鹰将军们听得更加专心。   要搭成风界桥,第一步是下河找出木料,要辨清木料的虚实,诀窍竟是红白黑三色中的一色。   曦穆彤道:“此事听来复杂,做起来也没那么困难。木料若仅是虚像,定不怕火烧。火影战士的神火不过是幻影,故可在水中使用,便是对付这一招数的绝佳武器。他们可用手掌中的火影之火,烤照木料,若哪一层有哪一块被火影照射后,漆色微变,就说明那一层木料为真。不过你们要注意的是,哪怕是真木,三色里也仅有一色会变。南宫向这样设置的目的,其实是怕他自己到最后都会混淆虚实,闹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笑话。”   利用南宫向为自己留的后手成事,算是钻了个小空子,八将军听得十分解恨。   接下来,就到了搭桥环节,曦穆彤道:“木料的红白黑三色,各有用场,切不可打乱使用。黑色为造桥墩用,白色为桥面,红色为桥栏,万一搭配错误,整座桥都会垮塌。十桥少去一座,警报触动,进攻就彻底失败。并且搭桥顺序也有讲究,是由两头向中间进行。最先搭建最靠外的左右两道,然后轮到次靠外的,以此类推,直到最中心的两道搭建完成。”   破阵有时间限制,每一处仅限于一个时辰内,若是十组士兵一起上,十道桥不是片刻功夫就能搭成吗?为何要如此讲究先后顺序?昊烈很是无奈,张嘴提出了疑问。   曦穆彤知他们中一个人的想法,通常是代表全体,耐心解答道:“风界的界河里布满毒气气囊,证明那一处有急剧的气流涌动。每一道桥梁建成时,都会给气流带来波动,我们只有左右同时进行,才能保持波动的平衡,不触发铁龙洞里的警报。同样道理,桥梁的搭建也不可激进,否则同样会令气流异动,惊动怪云幻境里的南宫向。”   “原来如此!”昊烈对他那急性子很是惭愧,挠着后颈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果神兵们能严格遵守曦穆彤提及的步骤,风界的界河无论有多可怕,搭桥也并非难以完成的任务。八位将军信心充沛,急不可待地等着听跨过风界后该做什么。   曦穆彤却还没说到那块,而是补充道:“搭桥固然有规则,可找准桥基的位置,对于下一步行动,有着决胜的意义。因为通过风界桥后,若见不到相对应的肋道通路,过桥神兵就会迷失方向,失去毁掉肋道的机会。”   良骧笑道:“曦穆仙将这定位之事放至搭桥完毕后再提,想必是别有用意!”   曦穆彤也淡然一笑道:“将军好眼力,不过我这可并非故弄玄虚,而是必须要将桥基定位处与十肋道处结合来讲,诸位才能听明白。”   良骧自认冒犯,忙致歉道:“不敢不敢!”   曦穆彤毫不见怪,道:“风界桥左右两边的起始,在界河边没有明确标识,只能通过测算。左右皆为离两边河岸各百丈之遥处。之后第二对木桥的间隔,则是在原有基数上添加十一丈。第三对,是在第二对的基数上添加十二仗,并以此类推。如果搭建时测算精准,第五对木桥与两岸相隔的距离,必定各是一百四十丈。而依照南宫向订下的矢量标准,第五对桥之间的间距,将固定为三十丈。” 第五十二章 烽火神兵之肋道   十道风界桥的搭建,不仅是为助六万神兵渡过风界,顺利到达十肋区,等在后面的,还有指引神兵,帮他们找到十条输送能量的肋道的作用。   鉴于这一功能极为重要,曦穆彤将如何定位风界桥放到后面来讲,或许战鹰将军们就能形象地在脑海里勾勒,到时将会出现的场景。   一百丈、一百一十一丈、一百二十三丈、一百三十六丈,直至最后一对与河岸间隔的距离应为一百四十丈,他们只需记住递进数中包含一、二、三、四,进入实战中就不会出错。只要不出错,第五对桥梁相互间的间距,就该是三十丈。   这化繁为简的招数果然有效,本来复杂的解说经最后点睛,将军们恍然大悟,对于进攻风界的整体布局,再无疑问,曦穆彤便向下进行。   “若能顺利攻过风界,六万士兵就能站进十肋区。若把天云凝气区比为人体的脑袋,十肋区就是胸膛。离脑袋已经不远了,我们当然更不可轻举妄动。与前面两战相同,十道肋道旁,我们依然各留守千名神兵,但未得我命令,他们只能原地待命,绝不可妄碰肋道,并且无论肋道中传输何物,哪怕是鲜血,也只能用眼睛看!”   “哦?想必这又是怕激发铁龙洞里的警报?”八人均作如此猜测,这一次却被否认。   曦穆彤道:“肋道发生异常,南宫向自然会被惊动,但你们妄动肋道的后果,却不是惊动他那样简单,而是引发十道的连环爆炸,瞬间就将六万神兵炸成齑粉,谁也别想还能逃出去!”   “这……这后果如此严重?怎么会这样?”将军们被镇住了,个个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曦穆彤道:“虚寒谷虽为弹丸之地,却全靠能量带动整体。目前南宫向获取能量的途径有三,一是风,一是天上的雷电,一是人体,也即是人的心脏和大脑。十条肋道作为主要的能量输送带,每一条送哪一种能量,区分极为清楚。不同能量内包含不同物质,未经铁龙处理,就不可与空气相触,更不能相互混合,否则内中肉眼难见的颗粒发生碰撞后炸开,无论两对还是四对,都不会被人察觉。可若是亿亿万对这样的颗粒碰撞爆炸,就不是能否被察觉的问题了,而是咱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给炸成了碎末。”   赤焰听完叹道:“曦穆仙这样一解释,咱们可全懂了。看来南宫向有胆子来掠夺我六界,确实凭的是真本事。换作其他野心家,纵然有那样大的野心,也没那样强的能力。只是更天仪的能量,我们皆知是来自人心人脑,那么风与雷电的能量,他又是如何收集,并欲作何用途呢?”   曦穆彤答道:“我曾听宣洛提起神鹰盟的誓师大典,南宫向首次在中原露面,就选择了那里。你们可记得,当时他是以何种理由要求加入神鹰盟的?”   八位将军相互望望,异口同声地回答:“为巫雀门复仇!”   曦穆彤道:“这不就对了?他是巫雀门大弟子,早已得到南宫沃的独门绝技,风雷破的真传。若说更天仪是邪术栓心法的体现,铁龙就是正门功夫风雷破的体现。铁龙的运转,全靠雷电之能量维持,等讲到铁龙洞时,你们自然就会明白,他是怎样改造了风雷破的风锤,以尽可能多地收集天地能量。” 第五十三章 烽火神兵之炼气炉   十肋区的布局相比几何石阵区,不仅更难破解,危险程度也更高。   曦穆彤对这一处的讲述,相比之前更加用心,生怕将军们有没听懂的地方,所以运用了不少前后相搭的法子,以求尽量形象。   她的期望,是此时能让他们产生身临其境之感,到真正开打时,就不会对环境生疏。   十条肋道为能量输送的通道,虚寒谷里所有机关,都得靠它们送的能量维持正常运转,神兵们未得命令,绝不可自作主张地擅动。将军们已知这利害关系,到时自会严加管束各自的手下。   六万神兵中,将再留一万镇守肋道,并且接获新命令前什么都不能做。剩下的那五万,又该如何调遣?   停在风界上的火星再度游走,一直走到了十肋区里,类似两肺的两幢建筑之间。   曦穆彤道:“诸位若以为这是两幢可住人的房屋,就错了。它们其实是两只巨大的炼气炉,由虚寒谷里,含韩虚子血的怪土铸成。随意看去,炼气炉外壁完整且门窗齐全,好像确为作居住用途,其实那也只是伪装。炉内装盛的,可是邪神丹田里修炼了千万年的神气。”   “什么?南宫向他……把他师傅的丹田变作山谷不说,还把神气灌入巨炉?他究竟想做什么?”   曦穆彤解释道:“道家有炼丹一说,炼丹要用丹炉。南宫向无需炼丹,但需要储备大量能量丸,于是那两大巨炉,就成了他的炼气炉。韩虚子的丹田之气沉淀千年,已成极为稳定的能量,可以燃成冰火。冰火没有热度,作为媒介,可让两种不同类型的能量经过过渡,内中颗粒的质量、走向、甚至结构形状,都给调整得一模一样。这样它们相混合后,不仅不会再发生爆炸,还会生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稳定性。得到这种能量球,南宫向就能把毒气填进去,变成能量毒球。”   摩景问:“曦穆仙,您说到这儿,我是否可将那能量球理解为,经炼气炉里韩虚子丹田之冰火的锻炼,成了再也不会爆炸的稳定能量球?既然都不会炸了,南宫向要这样稳定的东西何用?”   曦穆彤道:“将军勿急,且听我道来。若是要用于引爆,他早已勾结境外势力,在云南边陲造出了电火雷珠弹。那种雷弹的技艺之成熟,再找替代品就算多此一举。南宫向野心勃勃,无论在我们这儿,还是回他那个魔域空间,都谋划着要干大事,可不会随意浪费资源。所以他用炼气炉造能量弹的目的,是释放毒气,而不是引发爆炸。”   “苍天啊,虽然都是用来作恶,却是功能不同!”将军们听得又是点头表示明白,又是摇头叹气,火影铜镜前一时好不热闹。   与铜镜的脑波连接随时有中断可能,曦穆彤担心,急忙要拉他们回来,“各位,因为炼气炉对南宫向重要,故对我们捣毁虚寒谷也意义重大。十肋道与那两只巨炉的连接,是通过埋在地下的气管,所以炉面上看不出迹象。神兵们需要做的,是进入炼气炉。”   昊烈急性子又来,抢过话头道:“钻进炼气炉,是为熄灭冰火吗?” 第五十四章 烽火神兵之冰火   虚寒谷就算是来自邪神丹田,若只闻其名,也难以想象它到底有多么危机四伏,并且为何非得出动茫鹰烽火营这神界第一师,才可能将其摧毁。经曦穆彤一番侦查后,谜团逐一解开。   昊烈性急,不时插话,谈到进入炼气炉的环节,大伙儿正听得入神,又被他中途打断,赤焰着实恼火,没好气地顶道:“昊烈将军,冰火一灭,中和不同能量的媒介不就断了?那我们还如何破坏肋道?我看曦穆仙的意思,是想让神兵利用火影幻术,改变冰火燃烧的方向,以反向烧入管道,这样肋道中的不同能量就能相互融合,不会再发生爆炸吧!”   这分析有理,其他六人皆在点头,昊烈却是不服,眼看就要起争执,好在曦穆彤及时出声证明。   “昊烈将军,冰火好比你腰悬的青锋宝剑,在你手里,可用来杀灭强敌,保家卫国,可若给南宫向得去,就成了屠戮无辜生灵的凶器。攻克十肋区的关键,正在于抢夺那两只巨炉,将冰火为我方所用,自然是熄灭不得。”   昊烈斗心再盛,对曦穆彤这权威也心服口服,理亏地向众人告个罪,不敢再胡乱开口。   风波平息,曦穆彤加紧往下讲解。   “冰火来自死去的神灵之气,没有火焰热度,但绝非烧不伤人。但凡落入者,体貌不会因烧灼受损,神志却能在火中乱去,直至彻底失觉,然后死亡。”   “呀,邪神之火不伤外貌,只烧化人的内在心智,果然是特别另类!看来韩虚子千年的修为,确实全凝练在那所谓的冰火里了!”将军们不住感叹。   曦穆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难对付的法术,只要找准要害就能一招制胜。火影战士有火影护身,进入冰火时就如同带上了防护罩,只要捂紧耳朵,不要听火焰里传出的笑声,冰火就伤不到他们分毫。”   “那冰火,还会笑?”将军们更觉匪夷所思。   曦穆彤道:“邪神已死,对于外界毫无感知,又怎还会在丹田里施法?会笑的冰火,自然是南宫向的杰作。为防有反心术高手抵御冰火侵袭,从火里逃生,但凡落入者未在正常时间内死去,火焰就会燃烧出类似笑声的怪音,火影战士若误听怪音,心神一乱,火影防护罩就会散开。”   神兵在进入炼气炉前,必须自封耳穴,这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要点,将军们赶紧记录下来。   再往下,就轮到了炼气炉。   曦穆彤道:“那两只巨炉,由虚寒谷内特有的粘土烧制而成。粘土之所以特别,只因土壤里渗入了韩虚子的血,但凡烧制出来的物件,皆具十足韧性,刀枪不入。比如镜门阵那些能用镜光虏获人灵魂的镜子,之所以普通兵器难碎,也是因制镜材料含有这种怪土。要想进炼气炉,顶部与底部皆不可行。炉顶有南宫向安装的巨大风叶,不停高速旋转以吸收风能。因转速太快,人眼难见叶片,冒然往里跳就定会给搅碎。底部更不可能,若是挖掘地道,就会损坏地底气管,引发爆炸。所以唯一能进之路,是炉侧的一道小门,南宫向从那里采集能量球。但你们在开启时,必须要掌握开门幅度,以防冰火蹿出,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第五十五章 烽火神兵之风叶   攻下十肋区的关键,正是那两只仿如人肺的炼气炉。进入炼气炉,改变冰火燃烧的方向,便能在十肋道内中和能量,改变内中颗粒物结构,以稳定肋道,由此截断它们的能量输送。   待这一步完成,虚寒谷就会如一个巨大的有机体,本来生机勃勃,却因动力丧失而生命力逐渐衰减,直到气息奄奄,最后所有消息或机关皆停止工作,好像人在弥留之际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过因为更天仪与铁龙里还存蓄不少能量,虚寒谷的整体运转,就还能维持一段时间,所以这一过程,只会缓慢发生,以至南宫向不能及时察觉,等发现情况有异时,一切皆为时已晚,就算他想挽救,也已失去最佳时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怪云幻境里坐以待毙。   目标固然清晰明了,实施过程却凶险莫测,半点马虎不得。纵然神兵能成功潜进炉膛,要想改变火焰燃烧的方向,也不容易。八位战鹰将军皆内心强大,头脑敏捷,可始终没一人能预先想通,怎样才能创造这奇迹。   要点一项项叮嘱完毕,曦穆彤就要揭晓谜底,道:“这世上能对付火的物质不少,例如水与沙石。但它们只能灭火。若论改变火的方向,最理想的工具是风。刚才我已提及,炼气炉顶有巨大风叶,用来吸收风能,再充盈入炉膛,保证冰火始终不熄,正好就可给我们拿来做文章,帮我们抢夺冰火。”   露风问:“曦穆仙,你是提过风叶,却也说过那风叶转速之高,人眼都难以捕捉,又如何用得了它?”   曦穆彤道:“不错,若只呆在在炉外,确是奈它不何,但进入炉膛后情况就不同了,我们能找到风叶的控制闸。”   “哦,原来如此!”露风不住点头。   曦穆彤道:“炉顶风叶,是唯一可用来改变火焰方向的工具,却因那黏土特殊,哪怕是我的仙目,也无法穿透炉壁并探进炉膛,所以不能确定控制闸具体的位置。我不想作位置假设,以免到时神兵因我而浪费时间,只能告诉你们,控制闸由三道控制柄组成,拉动黒柄,风叶左转。拉动白柄,风叶右转。中间的红柄向前推,是风叶加速,向后拉,是风叶减速,直至停转。士兵们可以后拉红柄以减速,却切忌性急地一拉到底,让风叶骤然停转,否则炼气炉内气流停滞,冰火熄灭,爆炸眨眼就会发生!”   “这……这力度的控制,得有多么精确!”战鹰将军们定力再足,也不免心惊。与过往那些大刀阔斧,奋勇厮杀的沙场经历相比,攻打虚寒谷必须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否则哪怕敌人远在天边,那场大战,也可能一败涂地。   曦穆彤不能给他们太多时间回味,继续道:“除去控制闸,紧贴炉膛壁该设有一圈平台,以供人站立或走动。每只炼气炉下埋四十五条地下气管,我建议派一百人进入。百名神兵留十人操纵控制柄,其余九十人两两一组,皆下到冰火里,寻找气管接入口。冰火燃烧处,宛如深渊,他们万不可仗着身背火影保护罩就去寻底,那样不仅会虚耗时间,还有可能触动其它我们未知的机关。” 第五十六章 烽火神兵之惯性   炼气炉是攻克虚寒谷的关键,控制它,虚寒谷战役就算取得了一半胜利。但控制过程听起来步步惊心,任何一步发生疏漏,都可能造成毁灭性后果。   神兵进入炉膛后该怎样做,曦穆彤继续详述:“气管被冰火包围,不容易找到。所以他们依然要用火影神目观察冰火火焰的异动。只要埋藏在冰火根部的气管出现,那一处的火焰就会呈散开状,犹如火中绽放花朵,花朵下必接连一道气管。气管找出后,第一步要做的,是暂时封住管口,并发信号通知其他战友。等四十五条管道找齐,上面的人就可着手改变气流流向。”   风叶不能停,又得改变气流的流动方向,叶片左右转换时间,哪怕仅为一秒,停顿也不可避免,这该如何是好?将军们内心煎熬,谁都不敢多问。   曦穆彤理解他们的担忧,轻松笑道:“各位请做一个动作,撩起衣襟,再放下。”   关键时刻,曦穆仙竟有心情做游戏?八人大为不解,昊烈又很是不耐烦,但接受前面的教训,只瞪大眼睛张张嘴,终究没有违抗,听话地随战友们拉拉衣角,再松手,任它垂下去。   曦穆彤问:“这个动作里,你们见到了什么?”   赤焰恭敬地答道:“回曦穆仙,我们见到衣襟动了。”话一说完,八人都笑了起来。   曦穆彤却重回严肃,收起笑道:“赤焰将军仅说了大概,而未深入。你的衣襟是动了,可做完撩起并放下的一整套动作后,衣襟动的不止一下,而是在该停时,又摆动了两三下。”   得她提醒,赤焰猛一拍脑门,大声惊呼:“惭愧惭愧,如此简单的道理,我怎就会忽略?曦穆仙足智多谋,末将实在是望尘莫及!”   看来曦穆彤的游戏里隐含深意,赤焰已经领悟,他这一惊一乍,却更浇得其余七人一头雾水,茫茫然呆立当地,对他二人不知所云。   曦穆彤在铜镜的另一边暗叹,难怪十名战鹰将军里,鬼臾区最为器重赤焰,此人智慧与君子心胸兼具,实属难得的可造之才。   她不再吊人胃口,直接道出意图:“赤焰将军过誉,我不过是举个与惯性有关的例子,被你看穿而已。”   “惯性?”这两字与炼气炉顶的风叶两相联系,另外七人是再也没谁不明白,看向铜镜的眼神,不免都透出敬佩。   一段小插曲后,曦穆彤回归正题道:“我虽进不了炉膛,却曾躲在炉顶边观察风叶,发现它们由一根铁杆固定,如同给架在炉上。如果炉内有一瞬的气流冲击力大过风力,就能推得它正反面倒转,变得底朝天。风叶正面朝上时,吸收风能以在炉内形成环形气流,沿炉壁包抄起冰火,托着它们向上袅动,分布极为均匀。风叶一旦反转,向内吸风就成了向外送风,火焰虽还会向上,却不再分散,而是被吸着向炉膛中心汇聚。这种集中,正好利于我们稍后向下推火。等筹备步骤全部完成,就轮到改变风叶叶片的转向了。正常说来,风叶是由左往右转,若要成功将火焰下压,令它们向下燃烧,就得让风形成风压。” 第五十七章 烽火神兵之控制闸   但凡火焰,燃烧时都会向上袅动,要让冰火转向,烧向地下,便是突破常规,非神力不可为。   百名神兵入炉膛后,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聚合百人神力,让风叶在固定它的铁杆上转半圈,来个底朝天。这时炉内均匀分布的气流,就会推动冰火向正中心聚拢,便于稍后用风压下推。   之后就可以制造风压了,这一步,得靠改变风叶转向实现。   风叶由左向右转,三道控制柄呈现的状态,就是左边黒柄给拨到极限,中间红柄也向前推到极限。   曦穆彤设定的操作方式,是每道控制柄旁,至少安排两名士兵共同工作,以相互监督与配合。   黑柄与红柄同时拨动,两组人员务必要力量相同,以求速度与力度保持一致。黒柄给拨正时,红柄应正好回到中间位置,风叶的转动这时大大减速,若再拉白柄,叶片就会向右旋。然而尚未到拨拉白柄的时候,只有红柄一组继续行动,轻而缓地将柄把向后压。   红柄若压到底,风叶就会停转,白柄组虽未开始工作,却得紧跟红柄组节奏,与他们配合默契,分毫不差。   一旦见红柄即将触底,立即向右猛打白柄,重启风叶,同时红柄触底后立及回弹,再度向前推进,一连串动作,顷刻间一气呵成。   红白两柄动作相合的刹那,就是利用惯性之时。纵然红柄压下,风叶停转,叶片也必会随惯性再摇晃一到两下,它们对气流的作用哪怕极其微弱,也并未停止。在那瞬间,白柄已然启动,同时红柄又向前加速,风叶根本无暇喘息,就又得开始飞转,不过是叶片转向已改为向右。   神力与机械原理互补,就能在风叶不完全停止的情况下,助叶片改变旋转方向,听起来是极有意思,可做起来,出不得半点纰漏。战鹰将军们纵然信心十足,面对严苛的时间要求,也不禁要捏把汗。   最紧张的环节说完,曦穆彤又道:“风叶面朝天空,叶片左转时,沿炉壁形成由下往上托的气流。风叶朝下,面向炉膛,叶片又改为右旋,等同于气流翻覆,好比托在手里,本来碗口朝上的碗,手腕一翻就朝下倒扣。风叶转速越高,产生的风压就越大,这时炼气炉就没那样好呆了。炉膛内找不到抓手,战士们极易被压得下坠,造成伤亡,那种危镜中,他们唯一能获得的依靠,就是彼此,必须由站在平台上的人一手抓围栏,一手抓火中战友,被抓之人再去拉他人,一个接一个形成人链,不到任务完成,不可有任何一环断开。”   惊心动魄的场景,曦穆彤描述得栩栩如生,将军们仿佛身临其境,似乎再向前跨一步,就能抓住一条肋道,将它生生扯断。   沉默许久后,弘烟问:“曦穆仙,我们能理解,人链要支撑到握气管之人将冰火灌进管口,十条肋道内能量完全中和后才可断开。是否到那时,两只炼气炉内风叶就会停转?”   曦穆彤摇头,铜镜里的火星跟着左右摇晃,惊得八人是面面相觑。风叶不停,这炉膛里的百人,该如何撤退? 第五十八章 烽火神兵之隐身术   烽火营神兵进入十肋区后,该如何战斗,曦穆彤基本讲解完毕。冰火反向燃烧,十条肋道就能被废除,于是虚寒谷开始进入死亡状态。   先不论守在炼气炉外的部队如何行动,且说炉内那两百人,该如何撤离?   曦穆彤道:“炼气炉是虚寒谷内一道主要的机关,炼制能量的同时,也靠能量维持运行。冰火反向燃烧后,控制闸不能停,否则尚未被中和的能量大举回渗,极可能导致前面的行动前功尽弃。那二百人依然得从收集能量的炉门退出,可抓住围栏的那一人,恐怕就……”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意味炉膛里的最后一位,即手抓栏杆之人,送完同伴后再也出不去,因为他够不着那道炉门,只要松手,就会被风压压向冰火深处。可他也等不到虚寒谷死去之时,风叶停转再出来,因为炉膛里压力巨大,他身披的火影防护罩,根本撑不了那样长时间。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沉默持续不长,赤焰就懂事地打断,对铜镜道:“曦穆仙,说到这儿,就当十肋区咱们已经攻克了,但我只怕,最难打的那一仗是在最后的天云凝气区对吗?剩下的不到五万人,该向前进发了。”   曦穆彤感激他打破僵局,答道:“赤焰将军说对了一半,天云凝气区最难攻克,确实必须压上重兵。但五万大军前进之时,并非是完全在捣毁十肋区后。有一部分人,得趁炼气炉内的行动进行,继续前行。”   “哦?原来对几何石阵区之后那两区的进攻,是双管齐下!”又是出乎意料的回答,但经细想,又在情理之中,八位将军再次齐声道:“请曦穆仙指教!”   见八人如此拘谨,曦穆彤忙道:“不敢当,各位将军切勿如此客气。攻打天云凝气区,为虚寒谷之战的重中之重,如各位所见,剩余的五万人马得全部部署进这一区域。不过不同于前二区,这五万人在进入前,还得划分为前锋,中军,与断后。前锋五千人,与进入炼气炉的两支小分队共同行动。我记得火影幻术中有一项重要内容,叫隐形术,可有其事?”   赤焰回答:“正是。隐形术乃用幻术将神气引上双肩,遮盖住全身,于是无人可见。这项幻术为火影神功独有,当年越弓将军认为,它可极为有效地打击敌人,就传授给芒鹰烽火营,作了军事用途。”   曦穆彤赞道:“越弓将军将邪神之功于正道发扬光大,在六界中创下丰功伟绩,所以青史留名,实在令人钦佩!”   芒鹰烽火营将越弓奉为建军之祖,大战结束后若军队依在,必建庙供奉,听曦穆彤这般景仰,也颇感欣慰。   曦穆彤言归正传:“几何石阵区与十肋区之间存在风界,十肋区与天云凝气区之间当然也不是通途,而有云界相隔。风界是河,云界一眼看去不也是云,而是山。诸位切勿将那山当做是五岳之类的大川,其实它看似雄伟,难以逾越,与这小山谷极不相符,实际不过还是团云,等成功挪走,就能进入南宫向用血元构建的虚境,怪云幻境了。” 第五十九章 烽火神兵之请兵   十肋区的进攻介绍到末尾,曦穆彤借助赤焰的预言,引出了将与炼气炉计划共同进行的另一项行动--派出五千先锋兵打头阵,用隐形术隐身后,率先跨过云界,进入南宫向用血元构建的怪云幻境。   八位将军预计,最后一关将最为艰涩难攻,却万没料到,那天云凝气区是一处虚境。不过这也令他们明白了,为何一座小小的,在现实世界寻不出来的山谷,要兴师动众地出动十万神兵--实境大小固定,这虚境究竟能延伸得多么辽阔,就着实难说了。   前面讲述的大量内容里,在兵力部署问题上,曦穆彤仅作过数量方面的建议,对于哪一处由哪一营负责,完全不予干涉。   然而等谈及这五千先锋兵,她竟主动请缨:“据我所知,茫鹰烽火营最高一级的划分,是八营,由八位战鹰将军分率。由营往下,再设都尉部,每一营皆统领十部。部下有司,司下再是金、木、水、火及土等五分队。人数上,以万、千、百、十逐级递减,是也不是?”   茫鹰烽火营在黄帝时代,仅是次于“军”的一个营,既算不上百万雄师,军内的编制也不复杂。他们之所以名震天下,靠的全是主将越弓的仁义,与在西塞边关杀敌的真本事。   鬼臾区带着他们由冤死鬼升级为神兵后,不愿打破原有格局,所以从未想过要对这唯一一支神兵部队进行扩充。既然人数保持恒定,便没有更改编制,把队伍由简化繁的必要。   曦穆彤曾用曦穆灵珠收入鬼臾区魂魄,二人有空便见面叙谈,她对烽火营编制熟悉,一点都不奇怪,于是八人一齐点头称是。   确认认识无误后,曦穆彤沉吟片刻道:“如此甚好,在此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赤焰将军牵头,在进攻天云凝气区时,给我调拨五都尉部,由我带领开辟云界通路?”   “什么?曦穆仙怎可如此要求?”震惊时刻留到了现在,八人只顾交头接耳,无一人敢接话,当然她点名问的,也是能者多劳的赤焰。   请缨之后,气氛就变得这样古怪,她多少有点不自在,迟疑道:“各位将军,请勿误会我是别有用心,只因云界不比风界,内中变幻诡异莫测,哪怕是你们,冒然进入怕也会迷失方向,再无法走出去!”   这副口气和说出来的话,一听就知她是误会了他们,赤焰哪还敢继续沉默?忙不迭摆手道:“曦穆仙快请息怒!您襟怀坦荡,为救苍生不惜舍去一身傲骨,靠冰骨生存五百年,六界中人有目共睹。如此垂范百世的精神,岂可用类似‘别有用心’这样的词语玷污?”   曦穆彤给解释得更加糊涂,问道:“那你们这是……”   昊烈烈性子又冲上来,挥舞粗壮的手臂嚷嚷:“哎呀,曦穆仙,您是虚寒谷战役的总指挥,怎能亲涉险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面我们该听谁的?”   话糙理不粗,另七位将军虽后悔没捂死他的嘴,却不得不在心里说“是”。 第六十章 烽火神兵之小计   作为虚寒谷战役的总指挥官,曦穆彤的安危,牵涉到整场战事最后的成败,这点她不是不知。   然而云界相当于怪云幻境的入口,内部变化诡异莫测,莫说是八位战鹰将军中的任何一人,哪怕是她自己,也没有绝对把握能顺利打通道路,为后面那四万多神兵攻入天云凝气区,捣毁铁龙洞,免除后顾之忧。   其实由镜门阵一路行进到云界,无论哪一战,她都渴望是自己身先士卒,杀在队伍的最前列。但从大局着想,未到战争最后,她必须尽最大努力自我保全,这点她也明白。   然而涉及到最后一关,若还像前几区那样,放手让茫鹰烽火营的神兵们血拼,自己仅站在一旁挥舞指挥棒,是再也行不通的,她必须亲自上阵了。   梳理清楚思路,她平心静气地问:“昊烈将军,你的关心我心领,我想这关心,也代表大家共同的想法。”   赤焰很是抱歉,涨红着脸拦到:“曦穆仙,此事不如我们择机另议……”   曦穆彤当即止住他道:“赤焰将军,你们与我相见不易,只怕所谓的另议之时,就是在镜门阵会师之日了。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们答‘是’,我的请缨便就此作罢,若答‘不是’,这五部之兵,诸位就非借不可!”   素闻曦穆仙蕙质兰心,智谋之深难有人及,她这样胸有成竹地提问,“不是”这回答,估计怎么着也别想避免了。   可总不至连人家问个问题,都要无理阻拦吧?那样做可成了真正的冒犯,赤焰只好硬着头皮道:“曦穆仙请说。”   曦穆彤清清嗓子,问道:“诸位领十万神兵,一路从轩辕山打到虚寒谷的十肋区,就是为看战斗到最后,我曦穆彤与虚寒谷都还活得好好的,虚寒谷战役却遭遇挫败,南宫向杀得茫鹰烽火营全军覆没,然后卷夹他的怪云幻境,重新侵吞六界吗?”   “这……”八人给问得哑口无言,明知不可答“是”,也紧咬牙关,不忍说“不是”。   曦穆彤是找准了赤焰,故意诱他道:“赤焰将军,你缄口不语,莫非是要答‘是’,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   赤焰被她将军,如被火烫着似的拼命摇头。   曦穆彤略施小计,就劝服了他们,轻笑道:“摇头代表否认,我就当你们已经回答了。咱们既有言在先,诸位就不可反悔。云界通路,由我领五部五千人打通,就此议定,再无反复。”   本来拉锯战式的矛盾,你来我往不知要经过多少回合,却给曦穆彤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战鹰将军们算是见识了仙族仙首的办事风格,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请兵,逼迫成分远多过一个“请”字,战鹰将军们却再也拒绝不了,唯有将这一要点,也录入了战役备忘。   曦穆彤心头大石落地,急忙想交代接下来的事情,却发现铜镜的影像正从流光壁里减弱,本来飘渺的火影,此时更显模糊不清,她明白脑波由内力支撑,连接这样久后,已渐撑不住了。 第六十一章 烽火神兵之军步   虚寒谷虽小,但因谷内机关密布,危机重重,故绝非哪一位世间高手,可凭一己之力毁之。   曦穆彤与茫鹰烽火营联手攻谷,几何石阵区与十肋区的进攻,全交由他们应付,自己仅从旁指挥。但到了与天云凝气区相衔的云界,她就因时而变,向战鹰将军们借来五千精兵,亲自上阵了。   攻过云界,只需借兵,具体该怎样打,她心中有数,所以讲述上仅一带而过,因为她已察觉,与火影铜镜的连接正变得飘忽,哪怕她指天禅的法力强大,这样长时间又远距离地连接脑波后,她也已渐难支撑。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再撑过一柱香的时间,只要撑过去,就能讲完整个进攻布局,否则留下天云凝气区这重中之重,到时一定会出问题,一定会……”   她拼命调整脑波的输送力度,力求重组丹田内气息,以再升游龙穿脉的气势,奈何连试几次,游龙都难以接续,仿佛断成了几节。她轻抚额头,竟擦下一滴冰冷的汗珠,看来真是已累到虚脱了。   正在这时,却有一声嘹亮的鹰唳闯进脑海,惊得她几乎跳起。   “茫头鹰!”顶着白色绒羽的鹰头在眼前晃动,苍儿红红的鹰眼,也在流光壁里闪烁,它是感应到她的疲惫,又来相助了。   有苍儿用鹰神之力从虚空衔接脑波,险些中断的联络再度恢复。战鹰将军们方才见到,铜镜里的火星几近熄灭,但仅过数秒又重新明亮,虽不知具体发生何事,多少也能猜中一些,特别是苍儿在不远处发出的长啸,更暗示曦穆彤情况不妥。   赤焰这次真着急了,对七位战友道:“远距离传输脑波极耗灵力,尤其是要与火影大法这样顶级的心法相通。我们就不要再打扰曦穆仙,请她将最后的部署讲完!”   那七位与他心情相同,忙一齐点头,大家便不再言语,只专注地看铜镜。   曦穆彤谢过众人的体谅,继续道:“诸位放心,有五千神兵精锐相助,我定能破除控制云界的法术,为后续部队开辟出前进通路。但云界作为入口,已险象环生,剩下的四万大军一旦过界,就得格外留心,看着脚下前进!”   虚实境结合之处,最易设迷惑人的陷阱,南宫向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将军们心中满是对她的担心,但再没人说出来。   曦穆彤道:“怪云幻境顾名思义,是在空中,说白了,我们就是在由地面往天上走。到那时,我请大家留意的是脚下色块,白色为虚,踩中则跌出去,万劫不复。黑色为实,是正确通路。八位将军需要做的,是为大部队调整军步,由左右迈步的节奏,变更为左右加一停。”   通过云界的行军方步,将改换成两步一停,再两步一停,一直维持到进入怪云幻境?虽没人敢打岔,将军们却都把疑问写在了脸上。   曦穆彤解释:“各位不要误会,这种改变不是来自南宫向,而是由我设置。你们想想,四万多人一齐跨过云界,每个人都要向脚下看,以防踩中白色块遭踏空,场面得有多么混乱?” 第六十二章 烽火神兵之风雷阵   曦穆彤用自身灵力与火影铜镜相连甚久,逐渐不支,幸得苍儿相助,才得以继续,赶紧将剩下的进攻要点讲完。   谈到大军如何通过云界,她要求四万人的阵容,军步统一改为左右一停的行军方式,解释道:“神兵身处阽危之域,如此庞大的阵容若发生混乱,势必导致大量死伤。为避免类似情况发生,云界一旦打通,我便会按照此刻与各位定下的规则,用万宇诀调整云界的色块顺序。之所以要求两步一停,是为士兵踏中两块黑色后,能有时间看清下一步,并形成习惯,以始终保持队形的整齐。我可保证,只要你们严格遵守我定的纪律,就不会有任何一人命丧云界!”   听到此处,将军们哪怕不敢打扰,也难抑对这位奇女子的崇敬之情,一齐翻身拜倒道:“我等谨遵曦穆仙指导,不敢有半点违抗。”   虚寒谷战役的总指挥之职,曦穆彤不过临时充当,可算是临危受命,怎受得起茫鹰烽火营高阶将军们的叩拜?她一时惊惶,急道:“各位速速请起!毕竟咱们仙神界有别,你们当拜之人是昊鼎神帝,对我这卸任仙首,最好以朋友相待!”   曦穆仙任职仙首五百年,身怀绝技,又谦逊有加,若能一直统领仙族,仙族怎会落到今日这群龙无首,四分五裂的局面?恨只恨那害人害己的奸险之徒,就算凭鬼蜮伎俩趁虚而入,最终也没得好下场,却导致了那守卫人界的大族的没落。   八人各怀感慨,有点想远了,很快就被曦穆彤拉回来,听她继续道:“过了云界,我们还进不到铁龙洞,而是会面临风雷阵。风雷阵来自风雷破,用到的自然是雷霆与闪电之力。南宫向在整个怪云幻境内设了一千八百个点,每个点位顶端,都悬有一颗从炼气炉炼成的能量球。球内能量来自雷电,经过冰火中和后不会再爆炸,若被激发,却能释放毒气。”   “一千八百个点组成毒阵,以拦截入侵者,这毒气又是从何而来?总不至也来自雷电吧?雷电如何会带毒?”阵法原理听听都让人发怵,其怪诞程度又令人咋舌。   从八人的反应可看出,他们已猜中风雷阵的要害,但又难以确信,故产生出更大疑问,曦穆彤解释道:“风雷毒阵,毒气确实来自雷电,却不是普通雷电。怪云幻境里,南宫向与桑雅杀人无数,将死难者的怨灵收入一粒叫断魂珠的邪珠,悬挂在一扇云雾织结的大门前,称其为云锦大门。杀人时,云锦大门四周风和日丽,犹如跨过那扇门,就能见到无数人梦想中的天堂,可实际云后杀机暗藏,只要云朵飘散,就会电闪雷鸣。断魂珠虽能囚禁怨灵,却容纳不下它们膨胀的怨气,怨气渗出断魂珠,就被四周的一道道闪电吸收,蓄积在随时会爆开雷霆的云团里。”   “那风雷阵释放的毒气,想必正是来自万千怨灵。南宫向收集雷电能量后,再送入炼气炉,炼成稳定的能量球,将怨灵之毒包含其中,再在需要时释放出来!”   这一次,是赤焰作出了总结。 第六十三章 烽火神兵之点位   保护怪云幻境的风雷阵,有一千八百点位,每一点位上方,都悬有一粒含雷电剧毒的能量球。破阵之人走错位,能量球外层的浮光就会散尽,释放出毒气,毒杀闯阵之人。   赤焰对曦穆彤的讲解做总结,曦穆彤又加以强调及补充,于是风雷阵为何物,将军们再无疑问,接下来的关键,就到如何走阵破阵了。   然而曦穆彤不再说话,只是移动光闪闪的火星,很快连接出一个巨大的、规则的五角星形,几乎占据了整幅镜面。   不必问,五角星形就是风雷阵的阵型,八人不语,只是观察。未几,五角星的五道黑色星线,就由正北的一角起,飞快地闪出亮点,想必等走点结束,总数将会达一千八百,正是那一千八百点位。   星线一共五条,若均匀分配,每条线上除去顶角,就该有三百五十九点,将军们不必逐一细数,只需数清其中一线,且认准每逢走到两线相合的尖角处,亮点便放大数倍并持续闪烁,就可分出界限。接下来的点数,只需与上一线呈对称状,数量就是一致。   五条星线走完,每一处点位都保持均衡并相对应,数来正好一千八百点。   阵法总图演示完毕,曦穆彤开始讲解:“五千前锋攻下云界后,不宜即刻执行新任务。并且他们已熟悉云界中的各类玄机,最适合留守其中,可转为后防。所以破解风雷阵时,我们将派出新员。由阵法图可见,此阵分为上北、左西、右东,以及西南与东南五角,起始点在正北,始于北角,也终于北角,其间五线中有任何一线断开,即宣告破阵失败。”   八位将军点头。   曦穆彤又道:“人数统计上,位于星线的一千七百九十六点,遵循之前两人一组的原则,需要三千五百九十二人。五个星角叫风雷池,为光点破解后,汇聚能量球之所在。一旦能量球入池,就需严加防守,防止虚寒谷死去前,能量球再出来害人,所以每一角设百名士兵为佳。”   为抓紧时间,战鹰将军们不敢再问问题,曦穆彤认为这样不妥,如果疑问得不到及时解答,他们就有可能在实战进行时出错,于是停下来道:“各位将军若想咨询,务必请在这时提出来。”   良骧虽没昊烈那样性急,可憋了许久,是再也不能忍,赶紧施礼道:“曦穆仙恕罪,末将还真有问题!”   其他七人正要拦,曦穆彤已然开口:“良骧将军但说无妨。”   良骧不顾众人反对,急促问道:“末将的疑问,关乎那些能量球。照曦穆仙的说法,破解风雷阵点位后,悬于其上的能量球就会给存入风雷池。万一某一处点位未破,能量球释放带毒雷电,星角连线是否就会中断?难道就没有补救措施吗?”   曦穆彤道:“良骧将军顾虑周全,这问题确有回答的必要。破解风雷阵时,仍需保持循序渐进的原则,切忌士兵们一拥而上。阵型图在镜面显示如此清晰,谁都不会错点,可所谓当局者迷,一旦入阵,点位方向感就没这样明确了,所以点位未破,实际是指破阵之人走错位,错过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第六十四章 烽火神兵之错点   风雷阵设在云界之后,只要成功破解,就能攻入铁龙洞,生擒南宫向,所以若真打得到那一步,距离虚寒谷之战的胜利目标,就剩了一步之遥。   曦穆彤一直强调如何破阵,战鹰将军良骧顾虑的,却是足足一千八百道点位,万一有哪一处破点失败,是否就会导致整体破阵的失败?后果如这般严重,又可有何补救之法?   无论气力有多不济,他的疑问也非答不可,曦穆彤稳住气息,继续讲解:“五个角上设五处风雷池,每两池间,布下三百五十九个点。风雷池的功用,就是持续向点位输送能量球,以用充足的能量,保持阵型的完整与坚固,并用毒气杀灭入侵者。虽然我已探知此阵入口是位于北角,但进入实战后你们会就发现,北角漂浮无数云团,不管踩上哪一团都前进不了。待云团汇成云带,南宫向就已察觉正有人跨过云界,入侵怪云幻境。其实这些云团,不过是老贼使的障眼法,士兵们用青锋宝剑一点,就会如气泡般消失。拨开所有云团,第一处点位才会出现,它是一簇跳跃的火焰,点燃火焰的,就是悬浮其上,由浮光包裹的能量球。”   听到此处,良骧道:“我明白了,想必破点位士兵只要走位正确,熄灭火焰,就能用火影术摘下头顶的能量球,然后等全部点位走完,再将能量球一组组向前传递,直到送进风雷池。只有第一组破点成功后,发出消息,第二组才能出发,以此类推,直到最后一组。”   曦穆彤道:“不错,这种破阵法听似极有规律,初初一想并不困难,但若一直机械化推进,神兵们就容易因走神而找错点位。万一错数或漏数,比如第四组在第三组完成任务后,站上了第五组该站的点位,就等于打乱风雷阵秩序,触动了阵法警报。毋庸置疑,这时第五组的能量球会绽裂,内中风雷毒气四散,毒死风雷阵里所有人,破阵自然也就失败了。”   后果确实严重,却因曦穆彤一开始就提过,走错点位,能量球即浮光散尽,释放毒气,所以也在预料中。战鹰将军们屏气凝息,等她说出补救之法。   曦穆彤知他们心中紧张,也知他们在等待什么,却实在不忍心直言相告,风雷阵本就为防御阵法,错点即死,根本没任何办法补救。若不是自己预先告知相关的重要信息,到时火影神兵随意乱闯,在非入口处触到点位,结果只能给能量球毒死。   她唯有婉转地安慰:“还未投入战斗,就想找补救之法,无疑是自毁信心,预先就认定我方会输。各位将军请放心,这最后一阵虽充满凶险,但我们有四万多双眼睛,且战场上所有人都高度戒备,我相信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点错数或找错位的纰漏。”   战鹰将军们个个机灵,哪怕是昊烈这样的急性子,脑筋也转得不慢。曦穆仙这话再委婉,实际答案也就得两个字:没有。他们又怎会猜不出来? 第六十五章 烽火神兵之难题   风雷阵的破解之法,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组成五角星的五条线上,每一条派出三百五十九组神兵,由北角的第一个点位作为起始,从左边依次向前递进,一直抵达第二处风雷池。这时最后一组将摘得的能量球投回风雷池,然后向与他相邻最近的一组收取,于是传递开始,直至第一组手中的能量球,也被最后一组收回并入池,回收的能量球总数,就该有三百五十九个。   接下来,轮到守池的一百名神兵上阵,他们沿打通的星线直奔风雷池,共同结出火影封印,将池子连同能量球封死,这时哪怕能量球裂在池中,毒气也不会发生外泄。如果五条线上的能量球,皆能如此这般地清除,同时五座风雷池被顺利封印,再也输送不出能量,此阵即宣告破解。   曦穆彤提醒众人,信心固然重要,事先预防却绝对必要。正常讲来,神兵们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确不会轻易走错点位,然而最易疏忽之处,是两线之间的交叉点。这时走位者稍有大意,就会拐入另一条星线,唯一可避免之法,是利用火影幻术,给不同的星线“着色”。   火影幻术之所以能带上“火影”二字,源于施术者善以实际形状为参照,制造出与实物一模一样的幻影。幻影形成后,犹如模胚,施术者再按照自己的意愿,对其进行修整,从而用幻影以假乱真地迷惑对手。   火影幻术用进风雷阵,正好可为五条星线造出平行线影,再标上不同的颜色,以作区分。只要事先大家伙儿明明白白商量好,哪一组走哪一色线,自不会出错。   交叉点的难题,可用“造影着色”法解决,第二个有可能出错之处,便是五角顶端的风雷池。   风雷池内有两条管道,一为输入,一为输出。不必问,输入管与十肋区相连,南宫向从炼气炉收集能量球后,直接在十肋区,就可将其推入风雷阵。   封印风雷池的难点在输出管,这条管道为怪云幻境里的虚管,纵然是曦穆彤的仙目,也看不出管道位于何处,找寻大任,只能交由火影战士完成,这便是她不放心之处--她对输出管的形状没有概念,假设神兵们找错,仅封印了池面,而输出管还在,只怕那些好不容易被清除掉的能量球,又将一个个自动挂回去。   不过茫鹰烽火营的神兵以神勇无敌著称,基于信任,她这层担心,就向战鹰将军们隐瞒了下来。   风雷阵解除后,最为振奋人心的时刻来临--进攻铁龙洞。到那时,真正进入天云凝气区,攻打最后一关的神兵,就只剩了四万。   对于铁龙洞的大小,八位将军并无概念,只知若处于虚境,必定宽广无边,所以四万兵马是否够用,可真说不准。   曦穆彤看出他们有所忧虑,宽慰道:“虚寒谷最难对付的敌人,是那些噬人的机关术数,一旦尽数破除,铁龙洞反就已不足为惧。南宫向无论有多擅长设圈套与陷阱,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等整座虚寒谷都已被我方控制,他就等于给卸下了武装,难道还想赤手空拳地与四万神兵肉搏吗?” 第六十六章 烽火神兵之盲目   虚寒谷分出的三片区域和两道枢纽,可看作是此次战役必须攻克的五关。唯有顺利通关,才能真正算奇袭成功。   南宫向不仅得到巫雀门的风雷破真传,还通晓韩虚子包括火影幻术和栓心大法在内的心法秘术精髓。不仅如此,甚至拥有邪神修炼千年的丹田,用凝聚其间的神气,铸造自己的老巢。   若说虚寒谷坚不可摧,绝非言过其实。那恶魔固然狂傲,但他对山谷各处防御机关的信心,来得有根有据,谁也不可小觑于他。   虚寒谷不单是为他遮风避雨的安乐窝,还是他生命不息的源泉。他的心脏是更天仪仪核,仪核的能量来自虚寒谷。他连续数次在恶战中遭受重创,只要能逃回虚寒谷,就能用谷中神气愈合伤口,恢复元气。   六界大战中,他降伏了火铃儿,掠夺了苍狼盟,从此成了神鹰盟的眼中钉。他也想过,以鬼臾区等人为代表的盟军力量,是否会专门针对他制定行动计划。不过担心几天后,他就彻底安了心。   一来,他认为虚寒谷这地方藏得隐秘,神鹰盟根本就不可能知其存在。就算偶然探得,也休想找到具体地点。退一万步,纵然他鬼臾区、江南子墨和灵宣洛有本是找到地点,山谷入口却被镜门阵封闭,他们哪怕本事通天,也不可能闯得进来,更别提带着军队往里打。所以这虚寒谷里的日子,他过得还真是高枕无忧。   可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偏偏就算漏了一个人--曦穆彤。不止算漏曦穆彤,还算漏了稽落山独有的自然之力。所谓自然之力,即指他再严防死守,也估不到有一天,会被虚寒谷里的花花草草出卖,确切说来,是已经死去的曦穆仙,用仙元化作植物精灵,混进来作内应,带领神兵剿灭他。   所以当他满以为被桑雅用脑波之计暗算成功,神元受损,一蹶不振地躺进石棺的十万火影神兵,从天而降到他的铁龙洞口,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会有何反应?真不知到那时,他是会给吓死,还是会给气死。   作为总指挥官的曦穆彤,提供出如此周密详尽的进攻计划,几乎每一处细节都未遗漏,等实际开战时,南宫向必然防不胜防,会给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点,八位将军热血沸腾,仿佛胜利就在眼前,恨不能即刻便从石棺丛林里唤醒十万神兵,直接遵曦穆彤作出的指引杀往虚寒谷,一关接一关将那恐怖山谷捣毁,然后揪出南宫向,为所有死在他魔爪下的无辜者报仇。   曦穆彤当然也期望能尽快结束此战,还六界以安泰,六界里的百姓,也能重新过上从前那种没有恐惧的生活。   然而相比八位战鹰将军,她更需保持头脑的冷静,带领大家一步步走向胜利,而不是激进。   眼看将军们盲目乐观,似乎四万火影神兵杀到铁龙洞前就万事大吉,接下来的胜利,已唾手可得,她忙将他们拉回现实,道:“各位,我们攻打南宫向的目的,是毁掉整座虚寒谷,无论更天仪还是铁龙,最终都荡然无存。若是不得其法,最后我们可能根本就毁不尽那山谷!” 第六十七章 烽火神兵之震慑   从八位战鹰将军接到苍儿的通知后冲出中军帐,赶来火影铜镜前见曦穆彤,一直到现在,虚寒谷战役的整体部署,已谈了个七七八八。   有曦穆仙先做内应,再指挥战斗向前推进,将军们认定此战必胜券在握,所以等破解风雷阵的环节说完,皆心情放松,开始谈笑风生。   这些行伍中人,要不就神经绷得过紧,要不就过于乐观,以至不知轻重地松懈,曦穆彤对他们劝也不是吓也不是,难免心中焦急。   南宫向最为擅长的,还不是机关术数,而是控心之术。他设下的机关之所以难攻克,正是因为混合进了心术,镜门阵、几何石阵等皆是如此。   心术能杀人于无形,不知不觉间就让对手丧命。怪云幻境更是他制造幻觉的本源,他们怎可在那样的黑风孽海里掉以轻心?如若因此遭心术控制,最终功亏一篑,她自己也难辞其咎。   想到此,她不得不喘息着将众人拉回现实。听到她一声喊,八人果然就安静了,却皆显得愣怔,不知她才刚说过机关一旦解除,南宫向便不足为惧,接下来却为何又显得更为紧张。   总算镇住了他们,曦穆彤赶紧道:“各位将军且听我一言,你们皆识得火影幻术,知道一旦用心术控人,威力有多不可测。千年来,只要是有茫鹰烽火营出动的战役,皆能战无不克,可论到幻术,你们与南宫向相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因为他不仅火影幻术比你们强,还懂得栓心大法!除此之外,怪云幻境更是他与桑雅的杰作,其中隐藏多少玄机,莫说你们,连我都还没摸得透彻。控制他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防止他在暗地里做手脚!”   昊烈本在兴奋头上,冷不丁被一盆冷水浇灭,又犯了冲动的毛病,猛摇脑袋道:“曦穆仙身经百战,对于敌人的处置谨小慎微,末将理解。不过咱这几个人,也是从刀枪剑林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和他南宫向还是火影幻术的同源。如果偷袭成功,趁他不备时就用我神族的神索将他五花大绑,还犯得着怕他耍甚花招?”   这般出言冲撞的,可是本次战役的总指挥官!就算现在尚无盟主大令,那一纸文书颁下来,也是迟早的事。七位将军在一旁听得叫一个气,有心斥责,曦穆彤却没与昊烈客气,厉声回答:“犯得着!绝对犯得着!”   “这……”被如此强硬地反驳,昊烈犹如醉酒之人醒觉,紫色脸膛一白,脑袋一低,不敢再出声。   曦穆彤这下是拿出了总指挥官的气势,怒道:“昊烈将军,我已数次强调,虚寒谷战役有别于过往你们经历的任何战斗,稍有懈怠,就不是输或赢的问题,而是顷刻间全军覆没。我们死后,他南宫向再无敌手,从此便可逍遥自在地在世间横冲直撞,继续在六界里为所欲为,难道这是你愿意见到的结果?我曦穆彤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我们再也没有打败他的机会。若你始终如此轻慢,就有可能成为害群之马,态度要始终不改,此战你不参加也罢!”   名震六界的曦穆仙,何曾如此激烈地对待过谁?莫说昊烈,其他战鹰将军也皆被震慑,再无人出声。 第六十八章 烽火神兵之认错   攻打虚寒谷的步骤,是由入口处的镜门阵开始,一直打到第三关的风雷阵。十万神兵的人数,将随区域的推进逐级减少。   天云凝气区便是怪云幻境,战鹰将军们担心前进至那一区时,人手可能不够,曦穆彤便出言安抚,谁知反令他们轻敌。   昊烈的轻敌情绪最为明显,言辞上对曦穆彤也颇为冲撞,本是有错,曦穆彤满可教训他两句即止,谁料她竟一反常态地大怒,直言要褫夺他的兵权。战鹰将军们虽皆对昊烈有气,但曦穆彤处罚得如此之重,也令他们大为震惊。   铜镜内外一片沉寂,赤焰看看手足无措的昊烈,面对铜镜单膝跪倒道:“曦穆仙心系六界江山与万民的安危,处处以大局为重,不讲人情顾颜面,末将等人无半分怨怼。若您预料昊烈将军的出战,将为整场战役带来威胁,末将愿代为禀明鬼帅,暂夺他兵权,另作处置!”   “什么?赤焰你……哼!”赤焰跪拜曦穆彤,昊烈以为他是要为自己求情,岂料非但没帮半个字,还跟着来踩他,一张嘴就与她站在了一边。   其他几位将军的惊愕自不必说。他们虽不能如赤焰那般,事事皆深明大义,却都隐约觉得,曦穆彤的怒气并非源自真心,而是在顾全大局。   可无论如何,八将军情同手足,谁也不希望见昊烈这样被重罚。要知对一员视死如归的大将而言,战前被缴下兵符将印,这种耻辱犹胜砍头。   到这节骨眼上,连最不爱出声的日浩也来拽赤焰,悄声道:“赤焰兄,兵权之事不可儿戏,你这谏言,得三思呀!”   赤焰冷笑着反问:“兵权之事不可儿戏,莫非关乎六界安危的生死大战,就可拿来说笑?日浩兄,在你看来,是打败南宫向重要,还是顾全昊烈的面子重要?曦穆仙为人之仗义,你我皆心中有数。若无她的曦穆灵珠,说不定咱们现在还是见不得光的鬼魂。不管于公还是于私,你说她会刻意针对谁?”   一席话本为驳斥日浩,可连其他战鹰将军带铜镜里的曦穆彤,都听得清楚。   昊烈大步上前,一把拉起赤焰,推去一边,自己双膝跪倒道:“曦穆仙,末将生性直率,说话做事皆不拘小节,以至冒犯尊驾,理应受罚,但这只是小罚。刚才赤焰将军仗义直言,对末将犹如醍醐灌顶,末将知罪。大战未开,末将就掉以轻心,还在军中散布这种心态,无疑是对将来的实战埋下隐患,实在该死。末将虽已幡然悔悟,但大错已成,心甘情愿接受惩处。但还请曦穆仙念在十名战鹰将军,如今只剩下八人,人手短缺的份上,容末将戴罪立功。等大战完结,我军得胜还朝,末将再行领罪!”   茫鹰烽火营的十将军,个个正气凛然,义薄云天,无一人是那种口是心非,又阳奉阴违的奸诈小人,这点曦穆彤明白。所以昊烈认错态度诚恳,绝非假装,并且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必然也这样想,她毫不怀疑。   再者他的禀陈确属实情,神霄与追潮牺牲在天仪阁后,真正能领导虚寒谷战役的,就只剩了这八人,她又怎可战前折将,再减一员? 第六十九章 烽火神兵之求情   大战在即,战鹰将军昊烈却语态轻慢,骄傲志满,受到了曦穆彤怒责。   其实凭她可纳百川的心胸,这种言语上的冲撞,何值一提?更别说大动肝火。她的怒,怒得隐含深意,正是为逼将军们认清形势,并正视此战役之严酷性。希望经过这次教训后,他们再也不会有谁冒出轻敌的情绪。   再说赤焰,自然也不是故意与曦穆彤同声同气,给昊烈落井下石,不过是已揣摩出她的意图,与她一唱一和罢了。   昊烈主动请罪,话又句句在理,他便又随弯就弯,走到昊烈身边,与他并排跪倒道:“昊烈将军之言不无道理,还望曦穆仙网开一面,暂时将他留用,以防战时人手短缺!”   这一次,其他六名将军才缓过劲来,一齐随赤焰求道:“请曦穆仙网开一面,收回成命,留任昊烈将军!”   曦穆彤长叹一声道:“沙场无情,若我此刻对各位讲故交旧谊,就不配做这虚寒谷战役的总指挥官。也罢,昊烈将军受了今日教训,今后想必会生出慎重之心,还请赤焰将军帮忙监督。”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昊烈是打心底认了错,一心想着等把仗打完,回来后亲自去鬼帅案前领罪。   一柱香的时间,眼看要到。曦穆彤一直借苍儿之力强撑,由它用鹰脑作为她与铜镜的中转,确实是起了极大作用,却不可长久持续。   为抓紧最后机会讲完要点,她不顾疲惫,不停思考该怎样向将军们陈述撤退事宜。   有香丽做内应,神兵奇袭铁龙洞时,就能掐准时机,不打扰南宫向为桑雅与香丽换魂。等他换魂完毕,该正处于精疲力竭的状态,神兵却降至他面前。那时将他擒获,最合适不过。   至于擒住南宫向后,如何摧毁虚寒谷,她早就构思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首先要做的,是关停两部仪器。   铁龙为制造一切机关术数的来源,止住它,虚寒谷就算给毁去一半,并且位于虚寒谷外,与铁龙总控相连的各类机关,也会全部停止运转,这是毁谷成功的第一步。   然而相比铁龙,对付更天仪的难度大大增加。那部仪器是南宫向的命根,只要他有口气在,就必会拼死抵抗,以保它无损。   更天仪的运转原理,看似来自浑天仪,其实全靠栓心大法的机巧带动。所有玄机,都藏在蕴含能量的仪核里,仪核不毁,它就不会有丝毫损伤。江南君已在这上面吃过大亏,曦穆彤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通过长时间侦查,曦穆彤能百分百断定,真正的仪核就是南宫向的心脏,这意味唯有捅开他的胸膛,才能取出仪核,让更天仪彻底停转。   触碰世间顶级心术大师的心脏,还要将其取出,堪比在烈焰燃烧的地狱里走上一遭,看遍芒鹰烽火营,也无人能担此大任,所以不必问,又将是曦穆彤亲自披挂上阵,用指天禅对付那老贼。   其实在曦穆彤想来,芒鹰烽火营只需顺利打进天云凝气区,擒住南宫向,战斗任务就算完成,余下之事该怎样处理,她自会见机行事,依实际情况而定。 第七十章 烽火神兵之察觉   虚寒谷之战,进攻主力是芒鹰烽火营。曦穆彤在战前能获得机会,与八位战鹰将军接上头,几乎算向他们面授机要,实可看作是老天相助。   若说支离山是她生命的归宿,现在看来不准。根据七星命盘里那位老人的说法,支离山劫难后,她此生使命未完,还必须在虚寒谷里剿灭南宫向,才可安心离去。   故而这一战,纯属天命所托,她哪怕仙身已逝,仙元也不能散去,直到对抗完南宫向。所以她唯有感叹,原来这一世的归宿,是虚寒谷。   虚寒谷战役展开前,她的生死就已注定,此生最后一搏,她当然更要全力以赴。   调用茫鹰烽火营,只求请他们辅助,她绝不会眼睁睁看十万神兵,随她一起葬身在那罪恶山谷,故相比前面的部署,该怎样安全撤离,她更需交代清楚。   谈及撤离,八将军的想法都很简单:南宫向一死,他用心术构建的怪云幻境,必将随他破散而去。届时幻境解除,众多的机关术数又已停息,整座虚寒谷想必再也不存在威胁,大部队又何须沿原路回撤?不如从天云凝气区另择出口,全程走一条直线。   自认为合理的想法提出来,却遭曦穆彤一口否认:“虚寒谷的‘虚寒’二字,诸位现在该知道何解了。‘虚’,乃指它对现实世界而言,不过是一团神气,若不借助于镜像,根本无法找到。‘寒’,意指神气燃烧的冰火,为南宫向炼造各种能量提供温床。无论气还是火,皆虚无缥缈,哪会存在真正的出口或入口?你们若不想永远给困在那团无边无际的丹田之气里,就只能由镜像入,再由镜像出。”   八将军虽成神不久,但出入虚寒谷必须始终通过镜像的道理,他们是一点就透。   想通后,赤焰道:“其实在讲解几何石阵区的破阵之法时,曦穆仙就提过,我们退回时会遇石兵阻拦。照我猜测,这些机关尚在的原因,是由于山谷内还残存大量能量,需要一段时间后才能消耗完毕,是这样吗?”   曦穆彤满心悲凉,却不敢流露半分,故作轻松地答道:“正是如此,你们撤离时,一切进攻时该注意的事项,都得继续严格遵守,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凭赤焰的机智,一听就觉出这话不对,赶紧追问:“曦穆仙,难道你不打算随大部队一起回撤?”   曦穆彤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们可记得,进攻天云凝气区时,我说过要将五万剩余人马分为前锋、中军和后防?”   五人点头。   她继续道:“风雷阵的一千八百个点位排布满五条星线,能覆盖整个天云区。铁龙洞就位于五角星的正中位,呈五棱形。南宫向以为通过这种布阵方式,就能把他的机要之地保护得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反而为我们沿五路包抄过去,堵死铁龙洞,提供了极大便利。”   话音落时,铜镜中五角星的阵型图再现,这时火星点出的光点全熄,唯有正中那规整的五棱形,燃起了烽火。 第七十一章 烽火神兵之拓景   整体来看,虚寒谷可被视为是一座能量谷,哪怕能量的制造与供给终止,铁龙与更天仪给捣毁,散布谷中的能量也很难在一时间消散。   捉到南宫向后,神兵的作战任务即宣告完结,他们必须开始撤离。唯有收尾之战打得漂亮,撤离才能进行顺利,所以最后一仗该怎样打,曦穆彤还得详细告知。   原来五角星的正中位置,就是铁龙洞的所在地。南宫向也算用心良苦,为保证风雷阵能护住铁龙洞的每一面,刻意将一千八百点位,规律地分布在五条星线上。   这下可好,风雷阵只要被破除,星线就反成路标,入侵者无需花心思思考进攻布局,直接按五条线的方向向正中包抄,就能对老贼来个瓮中捉鳖,令他插翅难逃。若说这毒阵的设阵者是作茧自缚,可毫不为过。   人员调配极为关键,曦穆彤道:“进入风雷阵的五千神兵,破阵完毕后留守原地,由破阵时的先锋兵转成后防。其他人攻打铁龙洞时,他们必须严守风雷池,以防能量球反复,重燃火焰并启动阵法。中军两万人,分五路沿五星线攻入铁龙洞,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搜出南宫向,并将他用神索生擒。”   五千先锋变后防,留守在星线及风雷池旁。负责入铁龙洞捉南宫向,并关停仪器的是两万人。余下部队人数不少,曦穆彤必有大用场,八位将军耐心听她往下说。   曦穆彤道:“怪云幻境里,除去铁龙洞,必定还有不少其它虚拟之处,比如农田、山河湖海等等。余下的神兵,需以金、木、水、火、土等小分队为单位,去各处搜寻,将这样的地方登记在册,然后用火影幻术勾勒出那一处地形图,战后连同登记册,一起呈交给鬼盟主和江南军师。”   “哦?这样做又是出于何目的?”曦穆彤的吩咐,将军们定会照办,但行动原因,这次连赤焰也没猜出来。   曦穆彤道:“诸位皆擅长火影幻术,知道用这种心术制造幻影,多以实物为参照。南宫向绝非喜爱赏草品花的雅士,但凡他在怪云幻境里造一处景致,必定别有用心。毁掉虚寒谷后,你们手上的名册与地图,就将成为追查他在实境中建立的网络的依据,以防他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死后还在六界里埋下隐患。”   “原来如此!曦穆仙的战略部署面面俱到,南宫向无论有多狡猾,也休想逃得出咱们的天罗地网!我等必严密搜查虚寒谷,不放过任何一处虚景!”   此时八将军认为是真能松一口气了,皆去擦额角因紧张渗出的汗珠,曦穆彤却还有话说,点名请赤焰出列。   留到最后交代的事情,通常最为特殊,也最为重要,赤焰赶紧上前。   曦穆彤唤他过来,却一直沉吟,也不知是因体力不支,还是另有原因。赤焰不敢催促,只茫然地望着铜镜。   默思良久,曦穆彤方开口道:“赤焰将军,虚寒谷战役进行到铁龙洞的终结之战时,我有一要事相托。此事可看作是与本次战役有关,又可算是我个人的请求。” 第七十二章 烽火神兵之秘密   虚寒谷战役的整体调度,以及每一战斗环节的要点,曦穆彤已悉数讲完。其他具体事宜,只能在开打时依形势而定。   她与铜镜的连接随时会中断,最后单独请赤焰出列,向他交代一件重要事情。   她说话的语气极为凝重,赤焰更不敢怠慢,垂首道:“曦穆仙所求之事,定与救人有关,还请吩咐。赤焰哪怕肝脑涂地,也定会为你办到!”   她宽慰一笑道:“确实是救人,但不至于要牺牲性命。神兵攻入虚寒谷前,南宫向会干一件大事,就是为两个女孩交换魂魄。”   “什么!”此言一出,将军们顿觉虚拟军营如历地震,整个晃了三晃。   对于换魂之术,他们只知确实存在于六界,且为邪术,就再无更多了解,更没听说还真有人这么干过。这位南宫向,除了借心术大法插足六界之战,不会连这种阴损事也做得出来吧?   曦穆彤不能详细解释,简明扼要道:“南宫向换魂,确有其事,且说来话长,各位将军日后可找江南君与灵帅了解。我想委托赤焰将军的,是在擒获南宫向后,从铁龙洞找出一间密室。密室里会有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孩,和一只象牙盒。你务必要联合一百名士兵,将神力分别输送给女孩与象牙盒里,一团幽蓝色灵魂,保证她们不死,然后将她们带回轩辕山,交予江南君与灵帅,后续事宜由他们跟进。”   “一名女孩和一个象牙盒……”将军们不约而同地重复。   曦穆彤道:“不错,那位女孩你们见过,就是神鹰盟的誓师大典上,跟在南宫向身后的女子。”   这样一点,八人就全恍然大悟地发出一声“哦”。   鹰啸谷点将台前的一幕,至今想起还历历在目。那位女孩木讷的表情与僵尸般的动作,时至今日还有不少好事者在谈论。   不仅如此,据说后来驮江南军师从四方村逃回轩辕山,又制造出轩辕山保卫战的那只雪狼,正是那位奇特的女孩所变。当然具体是人变狼还是狼变人,就没人说得准了。可她,竟是南宫向换魂后的产物?那么象牙盒里的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众人在议论奇特的女孩,赤焰却没与他们想在一处,猛然抬头,极为严肃地问:“曦穆仙,请你明确告诉我们,大战末尾为何不能再与我们一起?莫非你要单独行动?”   赤焰一改往日温吞,如此大声地询问,那七人哪还顾得上讨论女孩?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虚寒谷战役的目的,是为毁灭那座邪恶山谷。曦穆彤将最后的部队分为前锋、中军与后防,最后防守山谷之人,其实就只剩了一个--她自己。   仪核离开南宫向心房,更天仪即会启动爆炸程序,她也期望能一直跟随十万大军,把他们安全送离后,爆炸程序才开始,可时间上不允许。这件事她藏在心里,能随便说出来吗?   七位将军受赤焰提醒,皆觉出不妥,良骧索性直接问:“曦穆仙,我们知道此战的最终目的是炸掉虚寒谷,具体该怎么个炸法,您好像还没说。” 第七十三章 烽火神兵之仪核   八位战鹰将军,虽知曦穆彤是虚寒谷之战的总指挥,却死都估不到战役的收尾,是更天仪仪核离开南宫向心房,并发生剧烈爆炸,从而炸毁整座山谷。而他们的总指挥官,将在那时与南宫向同归于尽。   这个秘密,哪怕是到战斗最后,也绝不能明言,否则定会造成掣肘,延误大军撤离的时间,难说还将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然而纵然曦穆彤再也走不出去,桑雅与香丽,她也不能置之不理。八将军里,赤焰是最有担当之人,她只好抓紧时间,将这件大事委托于他。   奈何赤焰机敏,一听就觉出其中蹊跷,自然是不答应。他那一嗓子,响亮得如一声锣,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连锁反应。   这七位可都不呆愣之辈,话听到此就明白过来,哪还能保持安静?良骧的担心不比赤焰少,也知能与她交谈的时间不多了,索性免去客套,直接就问上了要害。   这场大仗,将与南海云霄大门前的决战同时进行。但与云霄决战相比,其艰巨与凶险程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曦穆彤必须保证将军们无后顾之忧,最后关头能全身心投入,才有把握取胜。可又该怎样回答,才能掩盖住真相?   对虚寒谷整体的介绍中,她唯独省去了那一段段透明的,类似人体大肠的软管。   那种软管,每一区域都有,它们也被用来输送及释放能量,不过能量充当的角色,是谷内管家,例如维持花草树木的生长,以及制造雨水,滋润土壤等等。   芒鹰烽火营的神兵抓获南宫向后,曦穆彤要做的首要大事,就是指天禅禅剑出手,从他的心房取出更天仪仪核。那只仪核,最多只有普通心脏的大小,蕴含其中的能量,却能打乱四季的更迭。   不仅如此,根据这么久以来所搜集的,与铁龙洞有关的情报,曦穆彤分析出那更天仪共分三级,季节替换这样的大动作,竟仅能算是第一级。   假若第二级启动,更天仪将在世间制造出山川翻覆,海水倒灌的灾难,如同把天与地翻了个个儿。   第一级和第二级都如此威力巨大,第三级启动的后果,曦穆彤不敢想,甚至根本不用想,就能确定是世间所有自然灾害齐发,直到生物物种尽皆灭绝,说白了,就是灭世。   攻打虚寒谷,为何不采取缓进的策略,而非要奇袭,更天仪便是直接原因。这仪器如此可怕,运转的核心就在于仪核。可不活捉南宫向,仪核就拿不到,更天仪的威胁也永不能消除。   云霄决战,纵然南宫向能用控血散控制火铃儿,借他操纵苍狼盟向神鹰盟进攻,最终结局,也只能是一败涂地。万一他辛苦忙碌一场,却一无所获,恼羞成怒下来个狗急跳墙,难说就会将更天仪的操纵杆,推到最高一级。   为防悲剧发生,奇袭是唯一手段。曦穆彤已打定主意,捉住南宫向后,不与他说任何废话,而是立即指天禅出手,先破他心房,夺过仪核。 第七十四章 烽火神兵之软管   八大战鹰将军将在曦穆彤的指挥下,率领茫鹰烽火营奇袭虚寒谷。在他们的思想里,擒获南宫向就意味战斗胜利结束,却不知他们以为的结束,其实是曦穆彤所面对的,真正的战争的开始。   江南君曾勇闯四方村,在天仪阁捣毁更天仪,以为那台仪器的仪核,已随神霄与追潮的英魂炸毁,却不知真正的仪核,早被南宫向炼造成心脏藏在心房里,他化作铁水人从天仪阁逃走,就意味更天仪很快会被重组。   不过失去了藏在四方村地下的基地,南宫向决定把新基地建在虚寒谷的天云凝气区。他吸取四方村的教训,相信从此只有用云与气结出的幻境作掩护,才能保更天仪万无一失。   至于迟迟未将更天仪的天球升至第三级,让这个世界沉睡进地底,可不是因他怀有慈悲之心。   火铃儿像团烂泥扶不上墙,无论他多么劳心费神地辅佐,苍狼盟也不敌神鹰盟,一次又一次给打得溃不成军。   恼火时,他不是没想过索性启动更天仪,与这六界来个鱼死网破,然后去开辟另外的空间,寻找新资源。然而这个地方,他已灌注了千年心血,实在舍不得半途而废。   再说了,五岳争锋中,他连万魂夺骨锁都抢来一截,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冥界之力,可将苍狼盟所有残兵都转为狼军,云霄大战若再不胜,就只能怨天不佑他。到那时,他埋锅倒灶,离开前将更天仪操纵杆推上第三级,谁也再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一切都只因这世界与他作对,纯属咎由自取,   所以思想斗争到最后,他还是定下心来,按照原计划出动了铁龙。   他脑子里琢磨的,正是曦穆彤所担心,并坚决要阻止的。等他被神索捆死,再也动弹不得,她希望接下来就能送走茫鹰烽火营,与那老贼单打独斗。   在与苍儿脑波相连时,她专门向它下达了一项命令:虚寒谷内的战斗打响后,鹰神等待三炷香的功夫,然后召唤珍宝谷里所有的雀鸟,回复鹰之身,结队从龙牙镜进入,赶往镜门阵,并在阵外守候。一见它们的主人--烽火营神兵向外撤,便即刻一人一鹰,以最快的速度载他们飞离虚寒谷地界,回师轩辕山。   更天仪仪核与南宫向合体几百年,既赋予他强大的生命力,又依靠他体内的血液与气息循环而存。   纵然指天禅天下无敌,曦穆彤也难保证,能以最快的速度破开南宫向心房,夺走仪核。若行动失败,南宫向就很可能在那一刻,用心术启动更天仪。   而成功取出仪核,又意味它离开人体后,能量循环的平衡被破坏,由此失去稳定性。等仪核表面的浮光融尽,就会剧烈爆炸。   这结局听似矛盾,矛盾在何处又难以说清,总之就是仪核无论取出与否,都将带来毁灭性后果。   曦穆彤保留那些类似肠道的软管,正是为防爆炸超出虚寒谷范围,波及谷外其他地方。   在这里潜伏的日子,她一刻都未浪费。每一处软管四周的泥土,她都布了旋星结界。这些管道彼此相通,只要其中一节被引燃,很快就能蔓延至整座山谷,无需专门派人操作。   并且管道里的能量仅作管家用途,性质十分温和,就算引爆,也只会炸开软管,烧化含韩虚子血液的泥土。这时反而会激发她布下的结界,带着神气冲天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防止更天仪爆炸时,巨大的冲击波外泄。 第七十五章 心机泄露之惨叫   虚寒谷战役的部署,曦穆彤在战前规划得详细周到。战斗共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由她指挥芒鹰烽火营完成。第二阶段,芒鹰烽火营退出,她独立承担。   至于战斗宗旨,就是首先要防止南宫向丧心病狂地启动更天仪灭世,然后从他身上夺取更天仪仪核,借仪核的威力炸毁虚寒谷,让他这隐藏在六界之后的暗黑势力,永远消失。   战鹰将军们将主导所有生擒南宫向之前的进攻,可当战斗真正进入白热化阶段时,他们却再不能参与。既然不能参与,曦穆彤就不便明说,然而他们个个心思敏锐,纵然曦穆彤极力隐瞒,也嗅出了其中异样,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人心要安抚,机密也不能泄露,曦穆彤一着急,心血上涌,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八将军见不到她的人,唯一能见的,是那团一直跳跃的火星减弱,直至熄灭,表明镜中禅力维持的脑波衰退,铜镜周围的火影,便又开始向镜面正中聚拢。   “不好,曦穆仙撑不住了,我们是否得与她断开联络?否则只怕会伤及她的大脑!”赤焰见状惊呼,其他几人也顿时慌乱。   关键时刻,曦穆彤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八位战鹰将军听令!”   “末将在!”将军们毕竟训练有素,任何时候听到这句话,都能条件反射地肃静。   曦穆彤尽量保持声线稳定,道:“我曦穆彤,以虚寒谷战役总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生擒南宫向后,集合各路人马,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天云凝气区,前往镜门阵与你们的十万坐骑会合,回师轩辕山。三日后,我自会去与神鹰盟的诸位战友相见!”   话音落,飘渺的火影犹如挣脱束缚的金蛇,顷刻间吞没铜镜镜面,整座军营又恢复了静悄悄的气氛,八位将军,再也寻不到曦穆彤的踪迹。   ======   雪狼泣月之夜到,决战在即,云霄大门前必定热闹非凡。   神鹰盟散布各处的盟员,该集结成大部队,在南海会师了。符禹岛及其周边的海域被铁龙强占,想必已赶走岛上仙人,将那座守卫云霄大门的小岛,变成了一座毒气肆虐的毒岛。   铁龙启动的时间不短,苍狼盟的残军,是否已不幸沦为了狼军?神鹰盟里能人辈出,相信就算一时不敌,也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出敌人破绽,从而击溃他们。   躲在高坡上的竹树里,曦穆彤一直在心中祈祷,祈祷她牵挂着的那些人,能在今夜之后,个个绽放胜利的笑容。   小小的龙牙镜镜魂,她紧紧攥在手里,打算狼影一出现,就赶去虚寒谷入口的镜门阵,等待芒鹰烽火营的大军到来。   她很想在这时潜入天云凝气区,看看那边情况如何。她知道南宫向定然也正严阵以待,一旦桑雅吐出狼元,狼元被铁龙推向夜空,两个女孩间可怕的换魂仪式就将开始。   但她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在最为紧急的时刻,离开坚守已久的岗位。   然而就算她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镜门阵方向,天云凝气区传来的一声少女惨叫,还是惊得她魂不附体,不顾一切地冲出竹树,向铁龙洞狂奔而去。 第七十六章 心机泄露之铁龙洞   曦穆彤通过火影铜镜与芒鹰烽火营的战鹰将军们联络,向他们详述虚寒谷战役的布局。   战役的第二阶段,将是她独对南宫向,利用他的更天仪仪核炸毁虚寒谷,与他同归于尽。在那之前,芒鹰烽火营必须尽快撤离。   战略部署,该说的都已说完,战鹰将军们却不买账,定要问出擒获南宫向后,她的去向。   她既不能泄密,又不能增加他们的顾虑,好在最后一刻急中生智,告诉他们虚寒谷战役结束后三天,她会入轩辕山,与众盟友会面。   这个承诺,只怕将成为神鹰盟永久的期盼,善意的谎言,是她唯一能安抚他们的办法。   雪狼泣月的夜里,曦穆彤化成的竹树守在高坡上,时刻注意着谷口方向的动静,并等待圆月中,狼影的出现。   然而尚在风平浪静时,她的仙人之耳,就听见天云凝气区内传来少女的惨叫,惨叫之人正是桑雅!   “出什么事了?莫非是南宫向对桑雅做了什么?”惨叫声虽未持续,却凄厉得足以撕碎人心,曦穆彤大骇,怎可坐视不理?急急忙忙就离开竹树,直奔铁龙洞。   铁龙洞说起来是个洞,里面其实有大小洞穴无数。南宫向真正启用的,只有十数间,间间都设有重要用途。   曦穆彤已来探过几次路,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距离洞口最近处,是一处高耸的,类似屏障的洞穴,被南宫向命名为“龙目堂”。   龙目堂里没有龙,只有与铁龙相连的探测眼,既将铁龙洞内的秘密设施与外界分隔,又能借龙目的目光连片扫视,监控洞口的动静。   曦穆彤测算过,龙目的两道目光交叉并分散一次,耗时约半秒。两道光向左右两边散开时,会出现一指宽的缝隙。她只是一团躲藏于植物里的仙元,只要时间把握精准,就能从那一指间穿过,越过龙目堂而不弄出任何动静。   成功闯过几次,这次再来,已是轻车熟路,她看准机会一纵身,站稳脚时,龙目的光已给甩在身后。   再往里走,就能见到左右各有一巨大洞穴。左边是重建的天仪阁,更天仪本该在里面发出轰鸣的机器声响,却被结界封隔。右边是铁龙巢,这里总控的铁龙与符禹岛那条相互呼应,也在开足马力地工作,但也因结界隔离而听不见动静。   曦穆彤闯进来,不为妄动这两处地方,只为寻找桑雅,以确定她是否安好,所以一直向后走。   她记得五岳争锋之战进行时,桑雅在泰山顶引起过南宫向的怀疑。那时他指挥她去拿万魂夺骨锁,她却表现出恐惧,拒绝了他的命令。   若真被栓心大法控制,哪会有自己的情绪?如此明显的破绽,凭南宫向深重的心机,怎会视而不见?曦穆彤还不知道,火铃儿为诱使南宫向杀灵宣洛,也曾出言暗示,桑雅其实已不受控,所以哪怕无泰山顶上那一幕,南宫向对桑雅也早没了往日的信任。   曦穆彤心急如焚,脚不沾地地向前飘移。天仪阁与铁龙巢后是一排密室,每间密室都各有功用,不是采气就是精炼,总之终日都很繁忙。 第七十七章 心机泄露之潭水   听见桑雅的惨叫声,曦穆彤急忙就赶往天云凝气区,进入了铁龙洞。   她闯过龙目堂,从天仪阁与铁龙巢之间穿行,再跨越一间间密室,就进入了铁龙洞深处。那里再见不到任何洞穴或密室,只有一个足万丈深的水潭。   与外界混合了韩虚子血液的泥土相仿,潭内水呈褐红色,并沸腾着向半空挥散蒸汽。蒸汽看似浓烈,实际却不带一点热度,只在水潭顶结出厚厚的,褐红色的云层。   云层不时透射激烈的电光,但仅闷在里面,从未划破云团而出,也听不到霹雳雷鸣,只是闪电带来的一道道隐晦暗光,更为水潭平添出恐怖气氛。   潭水呈褐红色,估计也是因含有韩虚子的神气与神血所致。曦穆彤曾抽取水样做研究,最终确定潭水中血,是来自骨髓。   拨开潭面蒸汽,能不时见到飞转的漩涡,仿佛是潭下生有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吸水。至于漩涡涌向何处,就难以查出来了。   就算查不清漩涡流向,这古怪水潭具体有何用途,自南宫向在四方村遭受重创,不人不鬼地逃回来后,她便弄了个明白。原来水潭里的水与气,包括那些看似能吞噬人的漩涡,都是他用来疗伤续命的。   当更天仪被神宵与追潮的神能摧毁,南宫向一心要保的,就是心房内的仪核,所以得赶快逃走。打水系统着火,天球爆炸,仪核内物质发生动荡,导致他体温骤升,如铁块似地由内至外熔化,逃回虚寒谷后,他便直奔铁龙洞内的水潭。   到得潭边,他不立即跳下去,而是专找漩涡密集处,念出口诀催散蒸汽,等水面平整得无一丝涟漪,又尽可能多地召唤来漩涡,在潭内形成一个巨大深坑。   自他拖着滴滴答答的铁水回谷,曦穆彤就察觉情况不对,于是一直跟着他。见他伤得如此严重,又这般旋出潭水,以为他是要跳进去。谁知深坑出现,他还是不急着入潭,而是继续等待。   伤重若此,只怕多等一秒都有可能死过去,他却站着不动,曦穆彤好奇,顺着他的目光往深坑里寻,就见一个被绿色火焰包围的圆台,从深坑里缓缓升起,一直升到与潭水水面平齐处,才停下来,等他上去。   这时他赶紧从天顶招下一团褐红色云团,由云团托着挪向火焰圆台,然后狼狈不堪地滚到正中,再盘膝坐稳。   圆台周围燃烧的火焰,正是冰火。看来韩虚子不仅一身是宝,还给南宫向利用得淋漓尽致,这时又是作为媒介,为他中和潭水里的能量以疗伤。   坐上圆台后,他喃喃自语:“师傅,你别怪徒儿心狠,是你先不仁,要抢走我冒着给雷劈死的风险才聚集来的能量球,才逼我不义,下狠手杀死你。其实你也得想开点,就算那时你不死,后来等我开始筹谋六界大事,也留你不得,不因别的,只为一山不能容二虎,栓心法大师,世上只能有一人,就是我南宫向!”   几句话说完,曦穆彤就惊疑地目睹无数根细小的红色软管,犹如从人体拔出的血管一般由圆台边缘探出,疯狂扭动着向南宫向聚拢,一直插进了他的身体。 第七十八章 心机泄露之疗伤   雪狼泣月之夜,南海云霄大门前的决战即将打响,虚寒谷里的血战也将同时进行。曦穆彤正严阵以待,却听见了桑雅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赶往天云凝气区,凭感觉认为惨叫声是来自铁龙洞深处的水潭,便潜了过去。   水潭是南宫向的生命之源,就算他伤重,只要没死,跳进去就能获得恢复活力的能量。但从潭水里吸收养分时,他得遵循一套规则,而不是直接吸收潭水。   坐在漩涡里转出来的圆台上,水潭蒸汽经过冰火的中和,渗入台边,再由许多条血管般的软管输送入他体内。   刚逃回来时,他完全是一副垂死之状,曦穆彤甚至觉得,他很快就会化成一滩火水,连内脏都再辨不出来。   可软管一插入体,他即刻就发生了变化。一开始,他全身痉挛,以至圆台上火花飞溅,落入潭水便激化成一小团褐红色烟雾。   抽风般折腾许久,他渐趋平静,直至痉挛平息,这时再看,他一身铁水就已凝固,结成了干燥的,枯树皮般的皮肤。   “江南子墨--”   气力一恢复,曦穆彤就听他声嘶力竭地嚎叫:“江南小子,你以为凭那点小聪明,就能置老夫于死地,真是大错特错了!莫说仪核藏在我体内,充当我的心脏,就算是老夫我有朝一日没心了,只要不离开这褐血潭水,也能靠我师傅的神气活下去!可惜了你这百里挑一的人间界奇才,白白葬身在天仪阁的火海里不得止,还得做一具会蹦蹬的焦尸,可悲呀可悲!你死就罢了,偏偏还搭上我的桑雅,这叫我今后可怎么办……”   他在圆台上呼天抢地,曦穆彤初听时震惊,恨不能即刻就冲出虚寒谷去解救江南君,听到后面,算慢慢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等冷静下来,就庆幸自己没因冲动而坏事。   她现在只是一缕仙元,离开赖以生存的竹树,飘出虚寒谷,大概就会消散在阳光下。到那时,天授的使命再也无法完成,岂不会成弃万千生灵于不顾的罪人?   作为不死怪人,江南君已在世间闯荡百年,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能眉头不皱就独闯。这一次,她相信他依然能逢凶化吉,渡过难关。不过借江南君与南宫向的恶战,她竟收获了更天仪最大的秘密,这可是江南君的四方村行动,带来的意外收获。   从那时起,她就知那可让垂死之人复活的水潭叫褐血潭。漩涡之水是流向沉淀潭底的圆台,用旋转的方式凝聚能量,再送入台中。   再说桑雅。   通常越是老谋深算的阴谋家,疑心病就越重,南宫向也是如此。桑雅与灵宣洛合心后,有灵儿躲在她心房里,时刻提醒她保持清醒,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再受南宫向控制。   她时常躲进怪云幻境里的禅室,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南宫向以为她是在修炼血元筑基,自然不去管她,但她其实是从灵儿的记忆里,翻阅灵宣洛往昔在稽洛山的生活记录,时而为他悲,时而又为他喜,看得是不能自拔。 第七十九章 心机泄露之圣女   桑雅得到灵宣洛的半颗心后,无需继续靠食人心而活。她心房里那些寒冷的血元筑基,被天狼星的暖光融化,也悉数剥落。   南宫向呢,只要回到虚寒谷,就醉心于萃取冥界能量,研究铁龙,期望这东西在云霄决战中,能起到一举击溃神鹰战队的作用,所以心思全放在那里,直到泰山顶上发现桑雅行为异常,生出疑心,后又记起火铃儿火上浇油,激他杀灵宣洛的话:只要灵宣洛对桑雅真爱不灭,他就绝不是那小子的对手,桑雅的心迟早会被灵宣洛夺走,理得他栓心大法能有多厉害。   此事严重,从轩辕山夺回桑雅后,南宫向不能再坐视不理,但他狡猾地先不动声色,只在暗地里观察。为检验她是否还能充当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甚至不惜弄来新鲜的心脏,放在她面前看她吃下去。   有灵儿做后盾,桑雅无惧这些试探。反正她吃惯了人心,既然他逼,就面不改色地将整个心脏生吞,可等他转身,确信再监视不到,她就会又把心吐出来,找处隐蔽的地方埋了,以示对死者的慰藉。   连续试探几个回合,南宫向犯起了嘀咕。但凡桑雅脑子里有的内容,均由他灌输,就算心发生变化,要想拿出大智大勇与他对抗,也万没可能。或者她确实还是以前那具行尸走肉,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眼看雪狼泣月之夜就到,这时因为猜疑,废掉这把至关重要的武器,会不会正中敌人的离间之计,遂了他们的心愿?   他乐观地认为,桑雅不会拥有独立思维,却没料其实从金蚕蛊境时起,她就在空落的心房里暗藏白光区,以掩盖自己苍白的梦想。不过就算如此,她脑瓜子依然简单,想圆滑地与南宫向周旋,并一次又一次通过他的考验,也不可能。   她之所以能次次过关,全因灵儿这个幕后军师,在不停指引她该怎样做。她与灵儿皆有自信,只要南宫向不剖开她的心房,合心之事就永不会泄露。   仙族叛徒锦书圣送她回来时,她已不是过去那个桑雅,加上灵儿机敏地出谋划策,就这样,她别别扭扭捱到了雪狼泣月之夜。   那日入夜,南宫向破天荒为她送来一小杯美酒,名义上是与她共庆大业将成。饮过酒后,她在房中沐浴更衣,换上了南宫向为她准备的素白锦裙。   漆黑的长发,苍白木讷的面色,衬着鲜红如欲滴血的嘴唇,那张少女的脸蛋,显露出渗人骨髓的冷酷,只怕世间无任何妖孽敢比。   那条锦裙,白得令人目眩,长长的肩披拖出七八丈远,又为她由头至脚,笼罩上圣女的神秘气质。可当她飘入铁龙洞,沿幽深的隧道向前走,却更似异界来的异灵,毫无生人气息。   今夜,她要被南宫向用铁龙送上高悬在天的月亮,她要化身雪狼,且不再是偷偷化形,而是让六界中所有人都目睹那道美丽的狼影,听她因埋藏千年的苦与痛,而发出哀泣。   好不容易,她才能在月圆之夜无拘无束地痛哭一次,哭出过往种种的委屈与不幸,这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泣月之后她就不再是雪狼。与她合体千年的狼元一旦弃她而去,她会是谁?她能做谁? 第八十章 心机泄露之杀意   举世瞩目的雪狼泣月之夜将临,桑雅接受南宫向指令,如圣女般着一身白衣,却带着异界鬼魅的气息,飘身进入铁龙洞。   灵宣洛分给她半颗心后,她体验到了各种寻常人拥有的感觉,比如快乐,比如甜蜜,在翻阅灵儿的记忆,读到灵宣洛的往昔时,都曾有过体会。   然而现在走进铁龙洞,她那半颗心全被恐惧与失落占据,恐惧维持生命千年的狼元将离体,失落今夜之后,不知自己将成为谁,或者谁都不是,就此从世间消失。   她心情沉重,折磨的是灵儿,给眼泪浸泡得湿漉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怕,灵宣洛正在世界的某一处为她祈祷,等她平安归去。   桑雅保持一贯的僵尸之态,除去两只脚在前行,其他部分皆静止不动,连眼珠都如被锁死,一转不转。可经过一间密室时,她忽然停了下来,扭转脖颈,去看密室顶挂的铭牌,那牌子上书两个字:香丽。   “香丽……”她读出声,刻板的嘴角,竟挂上一丝冷笑。   名为“香丽”的密室里,摆放着那只象牙盒。室门是南宫向撒下的结界,她不管不顾手臂一扬,撤掉结界就一步步踱了进去。   “桑雅,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这样做,会被南宫向发现的!”灵儿急得一阵狂跳。   对这颗来自灵宣洛的心,桑雅素来言听计从,这次却一反常态地置若罔闻,径自走到摆放象牙盒的血红色祭台前,登上了红阶。   “千年来,你都是我的玩物,哪怕今夜过去,也没谁能改变这个事实!这具肉身是我的,曾经属于我,今后也永远属于我!可我知道,一旦狼元重新回到你身上,你就会有力气来和我争抢,来用我的死换你的重生。我不能让你得手,我唯一能阻止你的办法,就是在你得到狼元前杀死你!”   “桑雅,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我们都认为你是被南宫向控制,才会做那些邪恶可怕的事情,可你这样对待香丽,若是出于藏在白光区的真实意念,小公子一定会失望的!难道你不怕失去他吗?”灵儿难以置信地劝阻,这来自心房的反对,更像她自己在矛盾地与自己斗争。   心的反对看来有效,她肩头一颤,嘴角的冷笑也沉了下去。可没过多久,呆滞的眼中又透出更深的阴狠,愤然道:“灵儿,你错了,若我今日完全遵照师傅的命令,老老实实吐出狼元,还给这个女人,宣洛才会失望。因为她若从中作梗,得了狼元却毁灭她现在所赖以生存的妖元,我很快就会死去,然后她就能占据这具肉身,重获生命。正是为了宣洛,为能与他长相厮守,做他唯一钟爱的女人,我才必须要这样做!”   灵儿又急又气,斥道:“香丽姑娘一直被关在象牙盒里,你怎就能确定,她获得狼元后会加害于你?假如你判断错误,误杀一位与你同病相怜的可怜女子,未来真就能心安理得地与小公子双宿双栖,享受幸福美满的人生吗?”   “这……”这问题正切中要害,桑雅被欲念与心念撕扯得矛盾不堪,咬牙切齿的决心,瞬间就散了开去。 第八十一章 心机泄露之征兆   南宫向在铁龙洞里召唤桑雅去褐血潭,见到他时,就到了她要吐出狼元,让那团小小元神,离体而去之时。   桑雅心中充满恐惧,她惧怕的不仅是失去生命,还有再也见不到灵宣洛。   香丽获得狼元后若要重生,定得拥有肉身,她理所应当地就认为,香丽会因此害她,竟下定决心在交出狼元前,要掐灭那团幽蓝的灵魂。   灵儿肩负保护与引导她的责任,岂能眼睁睁看她铸成大错?唯有拼死劝阻,不惜搬出灵宣洛来警告。   警告十分有效,蚕境茶谷的虚境里,灵宣洛与江南君的谈话在她耳边响起。   江南君说,伴星光芒来自主星的裹覆,证明香丽对主星并无恶意。但这些话,都只是江南君的猜测,他与香丽根本没曾真正接触,又怎能仅凭几缕星光,就确定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信任江南君,就如同参与一场赌博,赌赢了,意味香丽不会害她,二人都能继续活下去。赌输了,她就再无机会回头,输的结果,她承担不起。加上她清楚地听到,灵宣洛说在她二人里,得更关心香丽,那团幽灵凭什么?   万一明日来临时,她死了,香丽得到这副肉身,以自己的模样重生,是否从此就会取代她,成为与灵宣洛相伴一生之人?她绝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必须不计一切后果地阻止!   想到此,她松动的决心重新坚定,前所未有地情绪失控,吼出了一个字:不!   雪狼吐出狼元对月而泣,是通过铁龙,所以桑雅该入铁龙巢才对,不知出于何缘故,南宫向却要她去褐血潭。   灵儿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很想让桑雅不要去,可转念一想,她若半途逃走,等于不打自招,只怕不仅逃不出虚寒谷,还会牵连甚广,直接为六界带来更为严重的灾难。无奈之下,只能明知不对劲,也硬着头皮陪她走下去,只等南宫向揭示出真实意图后,再随机应变。   再走向褐血潭时,桑雅手上就多出了那只象牙盒。盒子一直在微微震动,说明可怜的香丽在里面发抖,只是因发不了声,不能用惊叫表达恐惧。   灵儿不知桑雅意欲何为,只知南宫向未命她动象牙盒,她就擅自这样拿走,必会惹下大祸。   反正泣月行动莫名地从铁龙巢转去褐血潭,也不是啥好兆头,桑雅这时闯不闯祸,已无关大局,不如就由着她。把香丽带在身边,说不定反而还能救她,这便是灵儿,她那颗心里想的。   铁龙洞里的隧道,长得难以望到头。桑雅从密室取出象牙盒后,不知又走了多久,才走完那一处处阴森恐怖的洞穴,来到了褐血潭所在地。   然而她到达时,褐血潭变了,不再是宽广无边的,敞开式的褐色血潭,而成了一座巨型宫殿。   两扇紧闭的褐红色铁门,估计也是由虚寒谷里的褐土铸造,足有十几人高。门扇上满是浮雕装饰,图案似云雾又似怪兽,没人能辨出具体的形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桑雅大为吃惊,但她不敢表露,只愣怔地望着大门,呆呆唤了声,“师傅……” 第八十二章 心机泄露之神殿   桑雅不顾灵儿反对,从关香丽的密室里抢出象牙盒,捧着那团幽灵,一起去褐血潭见南宫向。   走到原来褐血潭的所在地,她惊讶地发现,在这特殊的夜晚,曾经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深潭变成了一座巨大宫殿,两扇褐红色铁门把她阻隔在外,不知门内藏有什么。   灵儿是桑雅的心,他因预感不祥而慌乱,桑雅就显得极度地无可适从。然而这种表现,可不是一个僵尸女子该有的,她赶紧收拾心情,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唤声“师傅”,无人应答,门上那些古怪的浮雕,却开始如风云突变般急剧涌动。视觉上看,是在向后撤,于是大门跟随那些浮雕“轰隆隆”朝后打开了。   哪怕门开,殿内也漆黑一片。象牙盒里,香丽的恐惧感加剧,连盒盖都开始震动,犹如发抖的人上下牙嗑在一起。   桑雅鄙夷道:“你我现在同在一条船上,我都没怕,你怕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事,会比你沦为一团千年不灭的幽灵更可怕?”   这些话与其说是斥责,倒更像羞辱。香丽一听就安静下来,犹如死去一般,再也不动一动。   灵儿从来不知,桑雅哪怕不受南宫向控制,也拿得出这股子狠劲,是既感到吃惊又为香丽难过,于是仅维持规律的跳动,不再表达任何想法。   它明显在偏袒香丽,桑雅很是来气,也不理它,只顾闷头往宫殿里走。   四周虽然漆黑一片,却并非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不时飞出一些奇怪的,鲜红色的字符,明明是字,可想看清写的是什么时,又发着怪声从桑雅发鬓擦过,如气泡般破灭不见。   越往前走字符越多,多到贴上桑雅的白裙,亮闪闪明灭不定,很快将她洁白的圣女装束,点缀成了布满红色星点的盛装。   灵儿最终没忍住,问道:“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南宫向在捣什么鬼?”   桑雅不语,腾出一只捧象牙盒的手,向半空一挥就召来一把字符,团在一起做成了盏小灯。字符之光熄得太快,所以小灯很快就灭,但在那瞬间,灵儿看清了许多东西。   首先是那些字符,原来不包含任何实义,只是一些类似“啊”、“呢”、“呀”的感叹词,字面写什么,就相应地发那种声音。团成团后,各种“啊呀呢”混成合唱,乱糟糟吵得人头疼,可一旦合唱随光消散,四周恢复的死寂,又令人毛骨悚然。   除去字符,灵儿也看清了这座他们以为的宫殿,其实更像一座神殿。到处都是巨大的立柱,撑起几乎与天平齐的殿顶。并且从殿顶到立柱,再到殿内的白石地面,处处都雕凿有与大门上相仿的浮雕。   桑雅不再和自己的心怄气,悄悄解释道:“当日狞灭天子和那个白胖小子被我困入幻境迷宫,宣洛与江南大哥想冲进去救他们,却被我的青铜大门拦住,不知你可有印象?”   营救妖王时,灵儿与灵宣洛尚还是一体,他经历过这么大一件事,它当然记得,于是道了声“是”。   桑雅道:“这座神殿与青铜大门的出现,道理如出一辙,都是来自我用栓心法法力构建的怪云幻境,都只是一种假象。褐血潭就在我们脚下,只要我识破师傅这设置,他就会推倒神殿,让我跌入深不见底的潭水。” 第八十三章 心机泄露之终点   桑雅捧着象牙盒,一直走到褐血潭所在的位置,见到的却是一座巨型神殿。   在神殿里走出不远,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告诉灵儿,神殿只是褐血潭顶怪云形成的假象,与当日灵宣洛见到的青铜大门,构建道理相同。   怪云幻境全部源自桑雅的栓心大法,南宫向以柔软的云团为基础,在里面随心所欲地创造属于他的世界。既然桑雅是幻境创始人,他无论在这儿做什么手脚,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南宫向玩这花招的意图显而易见:见到虚拟神殿,桑雅若毫无反应,就说明她未失控。若显得吃惊,哪怕仅是一瞬,都证明她能凭自己的判断力分辨出真假,已不再是一把没有反抗意识的武器。所以说白了,这是一次新的试探。   桑雅挑明真相,灵儿更加担心。直到现在,南宫向都一直在变着方地试探,看来疑心是从未消除,甚至情况比这更糟--他已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桑雅嘲笑过香丽的胆小,可此时捧象牙盒的手,也在因灵儿而微微发抖。被控心的人不会产生恐惧的情绪,泰山顶她已露馅,这次要再不多加小心,只怕真会触及南宫向底线,由此万劫不复。   她害怕的心情,象牙盒里的香丽竟似有所感应,沉默许久后,向她这边的盒壁滚了几滚。   那滚动十分轻柔,桑雅立即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反过来想安慰自己。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给我老实点!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我的闲事做甚!”几句低吼,吼得香丽退了回去。灵儿本就忧心,见她一再对香丽凶狠,只能叹气。   又走出长长一段距离,红字符照出的神殿景象,没有任何变化,始终就是一排排立柱,夹着中间白石铺的道路。   但凡是个正常人,一直这样枯燥无味地走下去,必定按耐不住。此时的桑雅也是如此,很想向左或向右转,拐上一条新路,看能否找到转机。   这种冲动会坏大事,她强力克制,始终如架机器似的麻木向前。她很清楚,只要停脚或转向,合心之事就休想继续隐瞒,那时出现脚下的,大概再也不是白石路,而是褐血潭的万丈深渊。   她的半颗心也感到庆幸,这些年她学到的最大本事,恐怕与栓心大法无关,而是一个“忍”字。若不能忍,又怎能将心房里那绝密的白光区,足足隐藏几百年?   忍功,看似助她再次过关,等红字符多到无需结团作灯,就能照亮殿内情景,殿柱间的行程终宣告结束,于是另有一派奇景呈现在她眼前。   只见前方殿柱之间的空间加宽,直到宽成它们不再分立左右,而是围成一个环形,将一面圆形大祭坛围在正中。   祭坛上,端放一张椅背高直的铜制宝座。宝座里空荡荡,只在扶手边靠着一把散发炫光的黑金权杖。w ww.txt8 0.co m   蓦然间,灵儿发出低低惊叫,桑雅心颤,脸上却始终保持冷漠,似乎对身周发生的任何异变,都毫无知觉。   也不怪灵儿叫出声,原来他们刚刚在祭坛边站稳脚,整片由殿柱环绕的区域,就从地底窜出熊熊烈火,将他们连同祭坛吞入火腹,只有那些红字符在火苗承托下,不断上浮或下沉。 第八十四章 心机泄露之魔群   南宫向在褐血潭上影射出虚幻的神殿,引诱桑雅进入,意图再次试探她,看她是否依然在掌控之中。   神殿里,无论殿柱还是殿顶上,那些若隐若现的浮雕落进桑雅眼里,都令她头晕目眩。与灵宣洛合心前,类似图案哪怕堆叠在眼前,她也不会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一直在殿柱间行走,不单脚步必须迈得均匀平稳,还要走出笔直的直线,犹如机器被设定,一步都出不得偏差,否则南宫向就会揭穿她,并发现灵儿,让她和她的心死无葬身之地。   到这时,她忽然后悔带香丽一起来了,她是想弄死她,以防真身被夺,又失去心上人。可要香丽为她陪葬,还未较量一番就搂着一起死,还真不甘心。不过因为有了灵儿,这种不甘心解释为不忍心,可能更为贴切。   有心之后的她,已回不到重前,但要保住心的秘密,直到雪狼泣月发生,就唯有伪装。当圆形祭坛出现在眼前,她暗松一口气,只道殿柱间的考验算通过了。   可还没等稳住神,南宫向就出了第二招,恶毒地用火焰吞噬她,看她究竟会不会有所反应。   “灵儿,你是我的心,只有你保持镇定,我才不会流露害怕的情绪!”纹丝不动地站在火里,她反为灵儿打气,这或许也可看作,是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   神殿给火焰照得通亮,沿圈环绕的殿柱,浮雕图案本就变幻莫测,经狂蛇般的火苗激发,更爆发出躁动,各种姿态的云龙与怪兽仿佛迫不及待地脱离柱身,闯进空气,齐张血盆大口,随时要用獠牙嚼碎站在火里的人。   烈焰冲天的神殿里,群魔亢奋地兴云吐雾,随火蛇狂舞,殿顶浮雕竟也不甘寂寞,在这时加入躁动大军,大批雕凿出来的怪物仿佛从天而降,一时间火魔卷夹浮雕魔群,持续不断地向桑雅冲击。   灵儿生前是只小小的竹涕虫,死后是道精灵之魂,何曾见过这样激烈可怕的场面?吓得眼看要裂成几瓣。   它若真的碎裂,桑雅必疼得惨叫,她只能忍,用最为坚强的毅力忍受,任凭一道又一道魔怪幻影从身体里肆虐而过,也假装无知无觉。   祭坛周围熊熊燃烧着的,正是冰火,虽不会烧毁桑雅的外表,火苗却非但没有热度,还用寒冷疯狂吸走她大脑的能量。她哪怕心术高强,面对南宫向这丧心病狂的攻势,也越来越难以支撑。   她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心房,以保灵儿不碎,脑子却逐渐空荡,意识仿佛被火苗抽离,甚至能见到细细的脑波离开大脑,在冰火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不……我不能死,我还要去见宣洛!他在等我,我要和他一起回云南,在茶花谷种山茶花,与孔雀一起嬉戏,再去茶山,与茶农们一起唱山歌,他们会喜欢我,就像喜欢香丽郡主那样喜欢我……”   这意念盘踞心间日久,竟于此时发挥威力,她仿佛见到那束白光迅速在心房扩大,盖过其它四色光线,一直延展至大脑,向外驱赶侵袭而入的冰火火舌。   眼看对灵宣洛的思念,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要战胜冰火,一只巨大的,长着四只獠牙的灰黑凶兽却猛然从殿顶蹿至,披一身寒冷的冰火,这次不是冲击胸膛,而是要穿透她的头颅。   她内心的防线崩溃,险些爆发撕心裂肺的惨叫,“宣洛救我”,却终究忍住了。 第八十五章 心机泄露之识破   桑雅陷入冰火,脑中能量被无情地抽离。本就已煎熬难耐,神殿里稀奇古怪的浮雕又倾巢而出,让她腹背受敌。   对灵宣洛的思念,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眼看就要战胜冰火,蓦然间一只巨型的,长着四只獠牙的灰黑凶兽从殿顶蹿至,火海里打个滚,滚上一身寒冷的火光,不冲击胸膛,而是直穿她的头颅。   她顷刻间恍惚,虽没叫喊出声,神殿却殿柱倾塌,殿顶崩散,瓦砾碎石纷纷没入地底。不仅如此,眼前还莫名出现了她正深深怀念的茶花谷,灵宣洛披一身明媚的霞光,从弯弯曲曲的山路迤逦走来,冒冒失失就闯进了花谷。   怪兽见他,兴奋地摇头摆尾,丢下她就掉头扑去。她正扬着孔雀羽鞭召唤孔雀幽灵,见状哪还顾得上干别的?还是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   ……   “桑雅,我的好徒弟,你……来了!”   一个苍老,且难听得犹如开水闷在铁壶里沸腾的声音,不知由何处传来,空洞地钻进桑雅的耳朵。   那声惨叫过后,她因激动过度而失去知觉,倒在了花丛中。   等再睁眼时,她见到自己正虚弱地伏在白石地上,茶花谷早已消失,围困她的,依然是粗壮且浮雕涌动的殿柱。   冰火,以及那些青面獠牙,气势吞天的魔怪,在这短短功夫里如潮水退走,空荡的殿堂就只剩了那张被红字符照亮的圆形祭坛,以及祭坛上的宝座。   难听的声音来自南宫向,响起后就回声不断,敲击得她头痛欲裂。但她不仅不能捂头,还得强忍着不尖叫出声,两眼死盯宝座,就见一个幻影慢慢隐现,随后如被人用色块填充般,越来越清晰,直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那人身着宽大的乌黑滚金边巫师大氅,曾经花白的头发全变成了银丝,闪着光散落肩头。   桑雅震惊地看他的脸,记得昨日见面时,他还能勉强被称作是个人,今天竟彻底沦成凶魔之状,脸皮如黄土地般龟裂,并布满麻麻点点的小坑,两只细眼更似被硬嵌入裂痕间,透着古怪渗人的异光。   “师傅……你,你是我师傅?”既然惨叫已彻底将她暴露,就不用再幸苦伪装,她紧紧护住象牙盒,虚弱地扬起脸问。   “哈哈哈,这问题问得多么奇怪!”南宫向扶着宝座把手怪笑,“看来咱俩师徒一场,临到别离时,彼此间成了不相识的陌生人。”   “师傅这话,桑雅不懂……我们在这里呆得好好的,为何要分别?莫非师傅,不要桑雅了?”她试探地问。   南宫向收起怪笑,凛冽地喝道:“你给我住口!时至如今,还敢继续和我演戏,是仗着你仍是雪狼狼元寄主,我就不敢剖开你的心房,把藏在那儿的那团异物给掏出来?”   “不!师傅,不要这样,你尽可以惩罚我,但不要碰我的心,我绝不许你碰它!”这时她表现出的惊恐前所未有,两只手一只拢象牙盒一只捂心口,拼命向后退,可不管挪向哪边,巨大的殿柱都会阻住她的退路。 第八十六章 心机泄露之坦然   冰火考验,桑雅没有通过,当目睹幻境里的灵宣洛可能被魔怪伤害,她心里防线崩溃,凄厉地惨叫出声。   考验结束,南宫向撤走火焰与浮雕幻影,出现在祭坛上的宝座里。   心房的秘密已被识破,桑雅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带象牙盒与灵儿逃走,可无论向哪个方向退,都会被神殿殿柱阻拦。   南宫向看着她挣扎,等欣赏够了,才冰冷地开口:“桑雅呀,你自打从幼年起就被我控心,虽有本事在空落的心房里,保留一道隐秘的缝隙,却没有足够的聪明劲,躲过我最后一次试探。我得多谢那杯酒,你若不贪杯,恐怕我还得不到最终的答案。你以为你的反抗精神,是来自尚未泯灭的天性,来自灵宣洛对你的痴情?错,大错特错!”   师徒间已然撕破脸皮,桑雅的惧意反而减淡,从冰冷的白石地上坐起来道:“我没错,错的是你,是你不珍惜我外公对你的信任,一错再错,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想当年,你若不是好高骛远地要做神,外公必会将巫雀门的掌门之位传给你,那么南风长老就不会趁虚而入,巫雀门也不会陨灭,六界之战也不会爆发!”   她的天真,连灵儿都听得叹气,更别说南宫向。   恶魔没有眉毛,只象征性耸耸额头,权当挑眉,“傻丫头,若世间事皆如你以为的这般简单,只怕连巫雀门都不会存在。你的反抗精神,我说过不是来自你或灵宣洛,可你知道是来自哪儿吗?是来自我给你灌输的仇恨,对这个世界,以及对你至亲之人的仇恨,其根源就是巫雀门。仇恨赋予你常人难及的隐忍力,你才能在冰火这样难熬的一关里,一直熬到灵宣洛出现。火铃儿说得没错,真爱无敌,只要灵宣洛对你痴心不改,你的心就迟早会被他夺回去,看来真没说错。”   恶魔提到了火铃儿,象牙盒又是一阵颤栗。颤栗感从桑雅的手臂传进内心,她惊异地瞥一眼盒子,仿佛在瞬间明白了什么,呆滞的眼中,现出一抹复杂的笑意。   她再也不感到慌张,坦然道:“从今天起,你我师徒关系走到尽头,你对我也用到了头。我不会再称你作师傅,反正你从来就不是。你可以剖开我的心房,但我只求你放走那只精灵之魂。还有香丽,她只是我的玩物,不配陪我一起死,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从我身体里取出狼元,物归原主。”   “什么?桑雅,你疯了吗?你怎能主动要求南宫向杀你?难道你不想再见灵宣洛了?还有,你恨香丽入骨,拿走象牙盒的目的,就是为夺回蓝孔雀妖元,然后将她掐灭,以防她抢你肉身,霸占你的心上人,为何到这时反而想救她?”   灵儿胆子也大了许多,可听她说要任凭南宫向剖心就急了,在心房里上窜下跳,突突突跳个不停。   南宫向甩着一头银发探身向前,阴阳怪气道:“哎呀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神鹰盟那帮人没白疼你。无心少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学会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了。可惜你的大脑被仇恨占据几百年,记忆又不时被我抽取,现在用起来,实在是不太灵光。” 第八十七章 心机泄露之揭秘   南宫向凶残无比,对待背叛他的人,会不惜用任何暴虐的手段残杀。桑雅伏在白石地上等死,只求能力保灵儿魂魄不散,以及象牙盒里的香丽逃过此劫。   然而听南宫向的口气,不仅不会给她个痛快,还要耍新花样,这下她可急了,愤怒地质问:“你……你到底想怎样?”   南宫向一听,凛冽的神色撤下,忽然换回了和颜悦色的态度,道:“你不再叫我师傅,我不介意。从今往后,就称我为主人好了。”   “从今往后……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桑雅惊得魂不附体。相比继续受这魔鬼控心,她宁愿死在此刻。   南宫向道:“神鹰盟的誓师大典后,全天下都知道了你是我的人。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更明白你不是人,而是我用得最为得意的一把武器。这武器我磨砺千年,怎可因一个白皮小子从中作梗,就眼都不眨地给废了?好孩子,今晚可是千年前,咱们就约定的雪狼泣月之夜,你选在这时与为师决裂,还真孝顺。泰山顶上你露了馅,可凭你和你心房里那团血肉,就以为能蒙混过关,打消我的疑窦,真是幼稚!”   桑雅凄然一笑道:“主人能耐大得可摘星捞月,就算我不幼稚,也难逃今日的下场,是这样说吗?每次你试探过我,都表现得对我已放心,可你我间真正放下的,是我对你的戒心。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喝下你送来的酒,于是隐忍力减退,未通过最后茶花谷那关。你既早已识破我,为何还一试再试?就是专等今夜到来,举行这惩罚我的仪式吗?”   南宫向凝视着她,许久后方道:“看来我若没束缚你的大脑,任你自由生长,今日你该是一个绝顶聪慧的女子。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我只告诉你,你本该是今夜的主角,六界里亿万双目光都将关注你,我不会蠢到让那样多人失望,因为那么做,最后失望的人只会有一个,就是我南宫向!”   说到这儿,他挥舞巫师袍袖向身周一扫,语气转折道:“但背叛就是背叛,我绝不会因任何原因而对你姑息。我不会那样便宜你,让你舒舒服服地去死,你享用这美丽的容颜几百年,是时候该让出来了。”   “什么?你……你想怎样?”一听这话,桑雅隐隐预感他意欲何为,吓得几乎背过气去。灵儿是她的心,自然听得到她心里的哭喊,惊得又差点裂开。   “干什么?”南宫向的和颜悦色,比狞笑更可怖,指着她怀里的盒子道:“你不经我允许,就捧来这只象牙盒,真实打算是想要挟香丽,还是用香丽要挟于我,你那颗心最清楚。你仇视这位姐妹这么些年,无非是怕有朝一日,她把她的身体抢回去。现在你确定自己已穷途末路,再没机会逃生,又想救她,让她替代你活下去,看来人一旦有了心,就能变得说不出的复杂,还真没错。”   “桑雅!”躲在心房里,灵儿发出清亮的惊呼,呼声里满含欣喜,“原来你从密室抱走香丽,是因为怕她在今夜受到伤害,想亲自保护她?” 第八十八章 心机泄露之原因   南宫向揭示出桑雅内心的秘密:她从密室抱走香丽,心底最真实的意愿,是想保护她。   灵儿作为桑雅的心,一直对香丽之事左右矛盾,反而是经南宫向点醒,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想法。   桑雅却依然不愿嘴软,一把推开象牙盒,怒道:“你胡说!我对她可没那样好心,我只是想把她弄来褐血潭,等夺回孔雀妖元后,就把她用潭水淹死,从此再也没命与我争抢!”   南宫向再次仰天大笑,笑得脸上龟裂纹加深也不管不顾,狰狞地举起黑金权杖就点向象牙盒,还狂放地叫嚣:“好,既然你死都要这般口是心非,我何不成全于你,照你的意思把盒子扔进带神血的潭水,让香丽幻灭!”   眼看象牙盒就要被他用权杖撩起来再抛出去,桑雅哪还顾得上嘴硬?惊叫着“住手”,整个人都压上了盒子。   南宫向说到做到,真下了毒招,权杖没撩到盒子,一道刀刃般锋利的黑色炫光,便从骷髅头眼中横扫而至,准准从她的右肩刷过。顿时,洁白的锦裙被撕裂,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很快就浸湿了整条手臂。   桑雅疼得几乎昏死过去,却不叫喊。豆大的冷汗,顺着漆黑的鬓角一滴滴打落,她仰头直视南宫向,咬紧牙笑道:“主人,那杯美酒的酒力过去,桑雅的隐忍力,又回来了……”   南宫向只是在试她,没真想杀她,试出她真能为香丽舍命,竟来了兴致,笑眯眯问:“我说,你对香丽由厌转爱,总有个原因吧?倒是说来听听,要是中听,难说我会对你网开一面!”   桑雅已没有血元筑基护体,伤口不能很快愈合,鲜血染红了一身白裙。她扬起小手,轻轻按上用命保下来的象牙盒,答道:“我与她是两个人,却共用一具身躯。若是我死了,宣洛眼里见到的,就只有她。为了宣洛,我决意要在死前除去她,可刚才我发现,她心里已经有了人,不是宣洛,不是曾经的水铃儿,而是火铃儿。此事千真万确,我所有的顾虑与猜忌都不成立了,为何还要她死?主人,无论你给我灌输多少仇恨,我都不会变成第二个你,因为我的恶,不是来自天性!”   最后一句总结,算是痛骂南宫向。但他从不否认自己有多凶残,又怎会对这种话在意?厚颜无耻地拍掌道:“看来我虽无情,这辈子唯一收的个徒弟,哪怕是被我夺了心,也还是个感情丰富的人,真是难能可贵。只可惜,一旦我把灵宣洛塞给你的那团血肉剥离出来,今天你说过的所有话,做过的所有事,就再也不存在。今后的桑雅,还将是我控制的那具行尸走肉。”   话到此处,又装腔作势地猛一拍脑门,嚷道:“喔哟哟,瞧我这老人家的记性,刚说什么来着?我再解释清楚一点,是要你让出这享用几百年的容颜,还给你一心卫护的香丽。你嘛,从此变成一团幽灵,永远给我锁进象牙盒,别想还能记得起灵宣洛是谁!” 第八十九章 心机泄露之护心   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香丽,桑雅一直处于矛盾中。   当她被南宫向控制,心中只填充满仇恨时,时刻都想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她。可当恢复意识,明白她其实比自己更加不幸,又担心她会因怀报复之心,不仅抢走肉身,还将冒充她,取代她与灵宣洛比翼双飞。   可从密室里捧出象牙盒后,香丽以德报怨的行为就打动了她。她本就在为杀不杀她而矛盾,这样一来,杀心更加动摇,虽依然恶语相向,可再要她把盒子抛进褐血潭,已做不到了。   等南宫向提及火铃儿,香丽发出那一下震颤,与她产生了强烈共鸣。若非拥有刻骨铭心的爱,香丽无论如何也假装不出来,所以瞬间她就明白了,一直担心的“抢心上人”之说,纯属她胡乱猜忌,就算香丽重获新生,也只会扑进火铃儿的臂弯,那她还惧怕什么?   她不知雪狼泣月之夜,就是曦穆彤率茫鹰烽火营攻打虚寒谷,彻底剿灭南宫向这股暗黑势力之时,一心以为当她吐出狼元,灵宣洛就会会同神鹰战队,在云霄大门前打败南宫向用恶灵之力制造的狼军,然后潜入虚寒谷救她。   灵宣洛曾鼓励她,拿出勇气与他并肩作战,打败南宫向,从此获得自由的人生。她没让他失望,确实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拼搏,虽最终仍以失败告终,但若能把香丽送出去,或许能将香丽的重生,看作是她生命的延续。   主意打定,对于南宫向接下来将行的恶举,她已无惧,捂着肩伤,尽量直起身子道:“雪狼泣月之夜你谋划千年,当然不会轻易放弃。雪狼狼元在我身上,你不送我入铁龙巢,而是来到这褐血潭,打的是从我身上取出狼元,通过铁龙的电龙须组成万魂高塔,发射入月吧?估不到经过这么长时间改装,铁龙确实已登峰造极。对你这位人才,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你要我与香丽调换位置,我不会反抗。只是我胸膛里跳动的这颗心,是借来之物,你不管从我身上夺走什么,也别想夺走它。”   南宫向可怖的脸,嘴巴若是不动,完全看不出表情,听完这番话后嘴角下压,说明正恢复刚出现时的一脸凛冽,冷然道:“你就像一只折翼的小鸟,给我捏在掌心里,稍稍用力就会脑浆迸裂而死,却还有胆量来与我讲条件,可是太不知死活!”   桑雅留恋地捂着心口道:“随你怎样说。但你得想清楚,狼元尚未离开我,这怪云幻境也是由我的法力构建,我若真想在这时拆你的台,你奈我不何。要报复灵宣洛,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背着他毁掉一小团血肉,就算事后他知道了,也不过是痛哭一场了事,你又何苦冒这种毫无意义的险,和自己过不去?”   南宫向光闪闪的小眼珠转转,琢磨着她这话听似有理。他只知灵宣洛给她塞进半颗心,半颗心与灵宣洛是什么关系,并无概念,所以信了桑雅的话。   然而灵儿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又哪里肯依? 第九十章 心机泄露之居心   雪狼泣月之夜到,南宫向不会因桑雅的背叛,就打乱筹谋千年的计划,但他也不会因此而饶过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仍然依原计划送她入铁龙,吐出雪狼狼元。   他对她的惩罚之残暴,是活生生将狼元由体内剥离,再用铁龙的万魂塔送上天,造成泣月假象,到那时,南海云霄大门前的狼军就可开始进攻。   在那之后,狼元返回来寻找香丽,他既舍不得放弃使用这么久的武器,就还是打算为两个女孩换魂。只是到那时,桑雅再也不是那个美丽的哀牢族女孩,而将变作如香丽一般的幽灵,给关进象牙盒,从此洗去所有记忆,再也记不起灵宣洛,再也记不起募须神境里,那片山茶花摇曳的茶花谷。   至于香丽……   南宫向毒辣的目光,死死盯着象牙盒。   桑雅见状,再度惊骇,一把拢回盒子,问道:“我都遂了你的心愿,你还想怎样?香丽给你关了千年,我既愿把肉身还她,让她重生,她就该回云南去与她父亲相认,过正常人的日子!”   南宫向再次被她的单纯与天真逗笑,狞色散去,摇头道:“是我坐在这宝座里,高高在上地审你,怎就感觉倒了个个儿,成了你来编排我?为打消你的白日梦,就让我实话实说,让香丽重得肉身,可不是奖赏,而是处罚,难说那种处罚,比将你化作幽灵更难忍受!”   “什么?你……你此话怎讲?”桑雅确实没听懂,但不祥之感愈发浓重。   南宫向冷笑道:“那位对我颐指气使五百年的纳木措族长,现在是死是活就不说了,一切看他的造化,总之就是再也不能与我作对。”   话音一落,象牙盒又开始剧烈抖动,里面的蓝色幽灵激愤难当,似要冲开盒盖,冲去那恶魔面前。   桑雅怕她坏事,赶紧死死把盒盖压住。   南宫向假装没看见,继续趾高气扬道:“给你二人换魂之时,你们都还是嗷嗷待哺的小儿,都不具成人意识。那时我以为,香丽给收进象牙盒后,头脑永远都只会停留在两岁阶段,所以无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从未对她避忌,却不曾想,她的思维一直在随时间成长,可她却悄悄将这样严重的事实隐瞒,直到有一天火铃儿告诉我,他两个相爱了!”   香丽所爱之人果然是火铃儿,桑雅心头又是一松,讥讽道:“你自诩心术大师,天下无敌,却被离你最近的两个女孩骗得团团转,不觉得丢人吗?”   这话如一巴掌重重甩到南宫向脸上,简直要让那些裂口渗血。但他毕竟城府极深,不在这时动怒,只撇撇嘴道:“这人不丢都已经丢了,现在就得好好想想,怎样把丢掉的再给捡回来。凡是背叛我的人,下场绝对会一个比一个惨,你就等着瞧!这许多年来,我都在那团蓝色幽灵上试毒,你也曾用她练功,她该已是百毒不侵了。等我把你的身体指派给她,就会把她炼成毒女,带回我的魔域空间,对付那些害得我亡国的入侵者!” 第九十一章 心机泄露之炸云   桑雅考虑事情极为简单,听说换魂后,香丽将得到肉身,还为她感到欢喜,以为南宫向真会让她重生,从此回到云南,与募須神族族长纳木措父女相认,共叙天伦之乐。   谁知实际却噩耗不断,首先纳木族长生死未卜,其次香丽哪怕做回寻常女子,也得不到真实意义上的自由,而是将被南宫向炼成毒女,带回魔域之国,继续当武器使用。他以香丽的背叛作借口,说这是对她的惩罚,其实打着怎样的算盘,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我决不能允许悲剧在香丽身上延续,如果连我的牺牲都换不来她的平安,你就休想顺利得回雪狼狼元!”   待彻底明白南宫向还肉身给香丽的用意,桑雅急得是五内俱焚。她扫视四周,猛然跳起,身后腾出浓浓怪云,卷夹阵阵杀气,抱着象牙盒就向外逃遁。   巨大的殿柱经南宫向施法,欲再行拦阻,可一触到她身背的云团,就带着浮雕逃开。她无需继续伪装,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尽全力用栓心法对付虚构的神殿,以找到逃生之路。   然而她左手持象牙盒,右手正待施法,一只漆黑的橡皮手却不期然蹿至眼前,一把揪住她细嫩的手腕,并狠狠向外一拧,她闷声一哼,手腕霎时被转脱臼,掌心向外翻去。   与此同时,南宫向已催动黑金权杖,漆黑发亮的杖柄左右摇晃,权杖顶金色的人头骨,从三个空洞向外喷吐烟雾,模糊了他的身形。   桑雅已被橡皮手拧翻手腕,未及喘气胸口又传来剧痛,仿佛被一只恶魔的利爪直插入心房,正抓住她那剧烈跳动的半颗心,要连皮带心地硬扯出去。   “桑雅,你一定能做到比南宫向快!快碎掉神殿幻境,召唤回褐血潭,与灵儿还有香丽跳进潭水里!”   “谁?是谁在说话?”哪怕痛得已快失去知觉,桑雅还是愣怔片刻,并辨出这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那夜在泰山顶,与她合谋断去万魂夺骨锁的女子。   她不知那女子如何能混入虚寒谷,并且还能潜进天云凝气区,她已没有继续思考的余地,只能凭本能将全身功法聚入身背的怪云。   这时更加奇异的事情发生,她仿佛见到一道紫光划过,直穿入翻腾的云气。那光的力量极大,冲击得本来团紧的怪云轰然炸开,以至整座被红字符照亮的殿堂,陷入一片灰茫茫的雾气。   红字符是建立神殿的媒介,吓得四散而逃,同时按字面意思发出各种惊叹声,神殿里犹如鬼哭狼嚎般乱成一团。   雾气弥漫入整座殿堂,就再没新字符产生,于是红光越来越弱,等最后一块字符消失,神殿又彻底回归黑暗。   浓浓的怪云炸开后,南宫向的橡皮手缩回去,黑金权杖也被压制,人头骨本想从桑雅的心房吸出灵儿,却使不上劲,只好怪啸着吞回口气,暂时停下来观察形势。   桑雅用自己的栓心大法破解南宫向的幻术,只是在那女子鼓励下不顾一切地硬拼。结果将如何,她是否能逃脱被掏心的厄运,实在不敢想象。   可无论神殿里有多混乱,她抱着象牙盒的手也始终不放,蓦然就有一股血腥气冲入鼻息,随即大口水呛进来,她呻吟一声,昏迷过去。 第九十二章 心机泄露之狼元   下沉……一直在下沉……   “宣洛,你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必须拿出勇气,与你并肩作战,才能战胜南宫向,逃脱他的魔掌,作为自由人与你共度人生,我想我尽力了。为了你,我破解了他构筑的幻境,灵儿没跟我一起死,在跌入潭水的一刻,我将它从心房里释放,让它飘回去找你。宣洛,我没用,就算我已精通栓心大法,也打不败南宫向,走不出虚寒谷。如果苍天怜我,给我来生,我定会去找你,去看一眼你成长的地方,稽洛山……”   朦胧中,桑雅见到一片雪白。那是她长裙的肩披在水中漂浮,如同白色鬼魅,召唤她去另一个世界。   落水的一瞬,她生生拉开胸膛,目送灵儿被喷涌的心血送出,又随那道熟悉的紫光远去,耳边是那颗心凄厉的哭嚎声:“桑雅,不要,不要让我离开你……”   “我也舍不得你,可你不属于我,无论相处多久,也有分别的一天,当这一天来临,我只能把你送走……”   她悲泣着向灵儿告别,又自语:“都结束了吗?我可悲的一生,只懂得仇恨,只能作为一架杀人机器在世间行走。可我没有遗憾,因为在最后的时光里,我也懂得了什么叫爱。宣洛给了我爱人之爱,江南子墨愿做我大哥,还有狞灭天子,他是我的亲弟。然而对这些人,我给过他们什么?我是坏人,不配拥有来生,我只求把香丽的身体还给她,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能替代我好好活下去……”   剖开心房,送走灵儿,又被激烈涌入的潭水呛昏过去,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可她很快就用坚强的意志唤醒自己,睁开眼,只在水流里见到圣洁的雪白。   开始时,她尚不明白,为何灵儿离开后,她仿佛全身都被掏空。就算是落入水中,她也不至完全失了重量,这种轻飘该如何解释?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其实是推倒神殿,坠入褐血潭的一瞬,南宫向见大势已去,便不再恋战,直接用邪恶的权杖,从她的灵魂深处掏走了雪狼狼元。所以现在,她不仅无心,连元神都已失去,又还能活多久?   她不悲伤,浮动的水波中,甚至能见到她在微笑,因为那只象牙盒还被她紧抱,只要南宫向找不到她,就抢不走香丽,不会把香丽变成毒女。   她借着水的浮力,沿顺流方向拉出道结界,确信香丽沾不到褐血潭水,才轻轻打开盒盖,就见到那小小的幽灵人影蜷缩成一团,依然用蓝莹莹的长发遮盖身体,在盒子里不停抖动,仿佛哭得厉害。   “香丽……”她唤她一声,泪水也夺眶而出,却被潭水稀释。   听见呼唤,幽灵从盒中向外一跃,跳进她的掌心,随结界袅动。   “香丽,南宫向夺走了我的狼元,雪狼泣月即刻就会发生。等泣月完成,狼元会回来找你,不要再指望南宫向能为你我二人换魂,他那样做的目的,全是为他自己。换魂过程中,他必会做下手脚,哪怕我们不死,活过来后也会成为他的傀儡,永世都休想再逃出来。” 第九十三章 心机泄露之换魂   南宫向要从桑雅身上剥出雪狼狼元,再把她变成如香丽般的幽灵。香丽则获得肉身,给他炼成毒女。   他算盘打得噼啪响,却不料要得手时,桑雅的反抗精神爆发,利用怪云幻境拼死抵抗。   神殿处处皆被封锁,桑雅受一名神秘女子暗中提醒,知道唯一可逃生之路,在于脚下的褐血潭,于是奋力推到神殿,与香丽一起跳入了潭水。   然而进入褐血潭的瞬间,她既释放了灵儿,又失去了雪狼狼元,就算逃出南宫向的控制范围,也再活不了多久。   她发誓不会再落入南宫向手里,她自己不会,香丽也不会。   香丽对她的话似懂非懂,跳跃两下算是点头,但随即又左右摇摆,似乎有话要说,却因说不出而焦急。   桑雅将她托到眼前,隔着结界望着她微笑,于是她也停下来,二人就这样沉默对视。   “香丽,”她打破沉默道:“换魂术隶属栓心大法,南宫向会,我也会。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会把你的魂魄,连同这具肉身,全部归还于你。我唯一的请求,就是再也不要恨我。这世上有太多仇恨,太多猜忌,太多消极情绪,以至掩盖了世界本来的美好。所以类似南宫向这样的心魔,才能趁虚而入,利用人们的弱点,夺走他们的幸福。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成为六界里的幸福使者,为他们驱走心魔,将幸福与欢笑,带给那些不幸的人。”   “不,桑雅,我求求你,不要走上这绝路!曦穆仙就要领茫鹰烽火营打进来了,南宫向的末日很快就到,你不能在这时放弃,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去找那位稽洛山的灵帅!”   香丽急于将这一切告诉她,可蓝色光团没嘴,她急疯了,飞速旋转着想冲出结界,结界又十分牢固,她怎么拼命也出不来。   桑雅的身体,越来越轻,她知道自己正一点点在褐血中化去,赶紧止住香丽,一只手托稳她,另一只手抬起来,念诵几句心诀,直至手掌变得乌黑,又缓缓抽出结界,盖向自己头顶……   片刻后,一团黑雾从她头顶散开,又向下蔓延,弥散地笼罩住她的面容,再是身体。   黑雾里,一道平如剪纸的荧光人影,从那具青春少女的躯壳里一点点向外钻,映得周围的潭水发出又红又青的光亮,显得极为诡异。   眼看荧光人影要完全离体,托着蓝色幽灵的手连同结界,也开始往头顶挪移。   香丽坚决不允,很想摆脱她,可哪怕使再大劲,她再努力,一团幽灵也抗不过一只手,很快就被塞进那团黑雾,化作万缕蓝光,带着剧痛一丝丝钻入雾气,又向下渗进那具肉身……   一刻钟后……   “桑雅!桑雅你在哪里?我求你不要这样离去,就算你还有一缕魂魄,也让我找到你,把你收进象牙盒,带给灵帅和江南先生!可你到底去了何处?”   褐血潭里,一直沉睡的白衣少女,犹如做了场噩梦般骤然惊醒,“霍”地一下,就睁开了眼。   可睡过一觉的她,彻底变了,黑发,红唇,白得令人目眩的锦裙,都还在,面颊上的苍白,却被红润取代,眼中刻板的冷酷消失,换上了青春少女的柔美与善良。曾经一身呆滞的寒气,也随梦醒散尽了,此时焕发出无限活力,在潭水里来回游弋,灵动得如一只美人鱼。   她不是桑雅,她是香丽,作为一团蓝色幽灵,被禁锢在象牙盒里千年后,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可她体会不出成人后的喜悦,只有悲痛,只有不舍。   她要找到把灵魂与肉体还给她的人,那个与她一样不幸的女子。可是换魂后,那层虚弱的,薄如白纸的魂魄,到底飘去了何方? 第九十四章 心机泄露之目睹   曦穆彤躲在高坡上,听见桑雅响彻云天的惨叫声后,不顾一切地赶往凝气天云区,钻入铁龙洞。   她成功通过龙目堂,查看了天仪阁与铁龙巢。见两处皆无异常,感觉更是不妙。   按照流传世间千年的传说,午夜时分,便是雪狼泣月天象发生之时,桑雅此刻不在这两处中的一处,就真是在褐血潭。南宫向引她去哪里,意欲何为?   沿着幽深的隧道,她继续在一间间密室间穿行,经过一处狭小的石洞,惊见洞顶挂着块铭牌,书“香丽”二字。   如此清晰的标识,过去可没有,南宫向这举动如蓄意诱导。密室封门的结界已解,曦穆彤向里面张望,一张铺红毯的祭台上本该摆放那只象牙盒,现在却不知去向,一定是桑雅误中圈套,给取走了。   她更加心焦,使出竹树精灵传授的隐身术,隐身疾速前行,很快就赶到了褐血潭该在的地方,见到的,自然也是那座古怪的神殿。   神殿大门紧闭,褐血色的门扇上浮雕暗涌。指天禅能引导人的心灵,助修炼者驱散心灵迷雾,看清心术的真相。曦穆彤禅功深厚,一眼就能识破,那些似兽又似云的朦胧图腾,不过是心术引发的幻觉。   借助仙元的轻盈,她从门缝穿插而过,跟随发着感叹怪音的红字符,就到了南宫向设下祭坛区,也即是审判桑雅的区域。   接下来,她亲眼目睹了桑雅如何尽全力伪装,却还是不幸暴露,于是不得不面对面与南宫向展开斗争的过程。   她很想助她一臂之力,可一旦在神殿幻境现身,她自己就会暴露行踪。茫鹰烽火营的十万大军已在路上,这时她出不得任何偏差,唯有在一旁忍耐。   正因一直旁观,她见证了桑雅的顽强,也真正体会到了她隐藏在天性里,与生俱来的善良。正如她对南宫向所说,仇恨与歹毒全是那恶魔在后天灌输,哪怕被控心千年,千年之后,她也变不成他,因为她天生不存在邪恶。   眼见桑雅要带着香丽与灵儿逃跑,却慌不择路,这时曦穆彤才能用腹语提醒,让她知道唯一的生路其实在脚下,正是褐血潭。   褐血潭里的褐血水,含韩虚子骨髓中的神血,虽能为人疗伤,可因神力过于强大,如香丽般虚弱的灵魂进入,很快就会融化在潭水里。   但观察这样久,曦穆彤愿信桑雅会力保象牙盒平安,只能目送她推倒神殿,坠入潭水,可在那时,她竟释放出了灵儿--她的半颗心。   这举动令曦穆彤大惊,看来从在泰山顶,二人合力保万魂夺骨锁开始,桑雅就已与她心有灵犀,现在这关键时刻,敢释放灵儿出心房,证明她已听出自己是谁,并确信她能带灵儿安全撤走。   眼看神殿崩塌,碎石无论大小,不等沾到潭水就一块块如气泡般幻灭,灵儿给夹在其中,随时都有可能再找不到。   南宫向比野狼更警觉,曦穆彤不敢抛曦穆灵珠,只好先用剑气托住那一小团血肉,再收回来,送入珠中。   灵儿是平安了,却正因这瞬间的分散,南宫向挥舞黑金权杖得手,从桑雅身上吸走雪狼狼元,曦穆彤没能及时阻止。 第九十五章 心机泄露之希望   曦穆彤眼睁睁看着桑雅与南宫向激战,最后不得不推倒神殿,却因大任在身,不能出手与她共同抗敌。   桑雅不愿灵儿随她堕入褐血潭而化去,落水前剖开心房,将它释放。正因为要接住灵儿,曦穆彤失去了宝贵时机,让南宫向趁那一瞬,用黑金权杖吸走了桑雅的雪狼狼元。   一个弱女子,既无心又丧失了元神,坠入褐血潭那样神气浓烈的潭水里,恐怕支撑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要香消玉殒。   曦穆彤心痛欲裂,想到灵宣洛闻听这噩耗时,将是怎样的绝望,就恨不能跳入潭水去亲自寻找。   南宫向虽遗憾他没能困住桑雅,连香丽也给她夹着一起逃跑了,但午夜来临,雪狼狼元又已到手,此事既无法挽回,就不能再盘桓于此消磨时间,他唯有拄着权杖离开褐血潭,骂骂咧咧直奔铁龙巢而去。   他在潭边捶胸顿足,气恼地诅咒叫骂,又无可奈何地放弃,全叫曦穆彤看在眼里,直到目送他那可怕的背影消失。   可就算南宫向走了,她也不能下水找人,因为手上的镜魂在这时开启镜面,发出柔光,通知她茫鹰烽火营大军已到,她必须即刻赶去镜门阵为战士们开门。   临走时,她再次看向潭水,一双仙目就见在极远处,有青红色光芒闪现。   “她们在那里!”她的心止不住一阵狂跳,既为两个女孩还活着而欣喜,却又心悸,因为潭水红光中隐含的青色,表明桑雅正用换魂术,为自己与香丽换魂。   “这位来自云南的少女,究竟得具备多大勇气,才做得出这种惊世之举?宣洛你没有爱错,桑雅绝对是你值得交付真心之人!可今夜过后,恐怕你就再也找不到她。姑姑曾答应要保她平安,最终却失信于你,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能对你说,姑姑好难过……”   她紧咬嘴唇,以强压心酸,提步要走,却又止住,猛然转回头来。   她想到,南宫向现在已进入铁龙巢,正全神贯注地发送狼元。等泣月天象发生后,就是他被茫鹰烽火营擒获时,既然再无机会回转褐血潭,她何不为桑雅尽最后一份心意,说不定这场悲剧,最终能有转机呢?   打定主意,她取出一粒曦穆灵珠,抛向了深潭里,青红光芒闪现的方向。   ======   自从曦穆彤通过火影铜镜,与八位战鹰将军召开过军事会议后,表面看似平静的轩辕古墓,就变得热闹非凡。   石棺丛林里修养神元的十万神鹰战士,被将军们从石棺中唤醒,一齐进入履型阵军营,开始专门针对虚寒谷战役进行操练。   从进入镜门阵,到最后攻入天云凝气区抓捕恶魔,每一关都凶险莫测。虽然无论哪关都不会是十万人蜂拥而上,但纵然仅几千人合攻一关,士兵间也必须保持足够默契,才能得胜进入下一关。   鉴于这场战役之特殊性,犹胜以往任何一次战斗,将军们告别曦穆彤后就回到中军帐,制定了周密的人员部署计划。 第九十六章 战前布兵之抢任务   轩辕山保卫战结束后,茫鹰烽火营这支神兵之旅就遁入轩辕古墓,蛰伏于石棺丛林等待新使命。   当曦穆仙在火影铜镜中出现,标志新的战斗即将打响,沉睡的军队又该被唤醒,重新踏上征程。   虚寒谷战役既有别于以往的任何一次鏖战,军事演练也得做相应调整。八将军请苍儿去唤醒士兵,他们则进入中军帐,制定周密的人员部署计划。   依照火影铜镜前的会议备忘,行军第一站是镜门阵,亦即虚寒谷入口。入口的镜门开启后,将有三万士兵留守,相当于近三营的兵力无需入谷,所以必须有一位战鹰将军留在外面督军。   相对于谷内激战,留守的部队最为安全,八人谁都不愿领这道令,相互推让得不可开交。   元帅鬼臾区不在时,赤焰就可算作最有话事权之人,见这样争下去不是办法,一拍大腿道:“行了,莫非才迈出第一步,咱们就要争到明日?各位将军若信我,不如由我来决定。原神霄营与追潮营的将军之位已空置,士兵们分散在另外八营中,我们何不再将那二营重新集结,与日浩营合并一处,共同把守虚寒谷入口?”   赤焰这招够机灵,明知留主将阵亡的部队,肯定没人反对,日浩又是个拿棒子都打不出声的闷葫芦,想必再气也说不了啥,那么其他六位将军,谁还能有异议?   果不出他所料,不休的争执就这样平息,日浩虽嘟嘟哝哝很是不甘,被他的七位同僚压制,也确实不敢抗议。   通过镜门阵后算正式入谷,该轮到对付那两块传声石了。   茫鹰烽火营如曦穆彤所言,分为十营、百部,即都尉部、千司,即尉前司、万队,及金木水火土小分队这样的军级。   曦穆彤安排二十人用幻剑阵制造幻音,压制传声石的声波,就由以声兵为主力,擅长造声的露风营,从他的尉前司下抽调金与土两只小分队,由尉前候文辛带领封石。   控制传声石后,便到了要攻克的第一道难关--几何石阵区。此处该派一万先锋兵开路,破解石阵后,先锋兵又转成后防,留守在区内,接应大部队回撤。这项任务,就分配给了号称开兵的摩景营。“开”,含开山之意,意指这种兵种的士兵们力大无穷,合力可移开大山。   待石阵区道路打通,烽火营将面临的第二关,却并非十肋区,而是风界。   搭建风界桥需一万人,无需赤焰与将军们协商调派,以工兵为主战力的弘烟营,主动就领走了任务。之后弘烟将在营下十个都尉部间协调,每一部负责建一道桥梁。   风界过后,真正轮到了十肋区。   虽名为“十肋”,这一区的要害所在,却不是十条所谓的肋道,而是两座高耸的炼气炉。守卫十肋区需一万人,赤焰刚读完这项备忘,不等其他人出声,急性子昊烈就高喊起来:“此区非我的昊烈营莫属!”   说得这般肯定,将军们皆感好奇。回想兵权险些被曦穆彤褫夺的那场风波,大伙儿都还心有余悸,此时他照旧死性不改,个个都觉得好笑。 第九十七章 战前布兵之迟疑   中军帐内进行的布兵会议,由赤焰暂代鬼臾区主持。   行军到十肋区,也需抽调一个营的兵力用以攻防,昊烈便自告奋勇要承担此大任。   将军们不明他为何非得领走这一区,却听他解释:“我昊烈营属破兵兵种,‘破’字怎解,诸位想必都明了,正是要在杀敌时,破除敌人的机阵,拆毁他们的防御工事。那两只大炉子的运转,不仅靠心法术数,还包含大量与机械有关的内容。这方面的能耐,你们中有谁敌得过我的破兵?”   他的理由,听起来不无道理,却遭龙暴反驳,摆手道:“非也非也,你昊烈营的破坏力固然厉害,但十肋区主要需对付的是气与火,论这二点,你怎敢自夸强过我龙暴营暴兵对火的研究?”   “这……”昊烈本就难以冷静,一见有人与他争抢,更着了大急,跺脚嚷道:“你暴兵战气厉害,天云凝气区不等着你吗?何故偏要与我争两只不起眼的破炉子?”   如此重要的炼气炉,可算整座虚寒谷能量的中转站,却被昊烈情急之下形容成“破炉子”,这人性情之暴躁,足可见一斑。   赤焰与将军们交流眼神,大家都表露相同的看法,他便有了决定。十肋区后的云界与天云凝气区,攻打时需加倍细致。昊烈这般刚硬,还是留在前面比较好,于是安抚龙暴,遂昊烈心意,将终止炼气炉,打下十肋区的任务交给了他。   每明确布置下一处兵力,一旁做记录的书记官,便在地图架上画出相应的地点。到此时,虚寒谷大致的地形图已呈现出一半。   由十肋区进入云界及天云凝气区后,茫鹰烽火营与恶贼南宫向,就只剩了咫尺之遥。赤焰难抑兴奋,走到地图架前,推开书记官,自己在上面画出一条条路线,问道:“曦穆仙言明,过云界时要借调咱们五个都尉部的兵力,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出借?”   尚未领到任务的人,彼此间望望,刚才还讨论得热烈,这时都不做声了。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沉默,赤焰这才转身,叹了口气道:“云界的风险更胜风界,咱们谁都不愿让曦穆仙以身涉险。但军机大事非同儿戏,既已记录在案,这兵就非借不可。良骧营以阶兵为主,擅长攻城时搭天梯,躲避敌人由上而下的攻击,从而不走城门,间接由城头攻入,那么这五千精锐,就请良骧营出借吧。”   “这……”见点到自己头上,良骧十分迟疑,这意味他将派出五名都尉将随曦穆彤出战,而他这位领头将军,得在一旁袖手旁观。想了想,他还是不甘,问道:“赤焰兄,借兵可以,但我亲率那借出去的五千人,可行否?”   赤焰知他护曦穆彤心切,但这建议又着实意气用事,唯有摇头道:“这场战役如此艰巨,处处都要用人,岂可一处用两名指挥官?良骧兄,铁龙洞内外的攀高工事,还等着你带剩下的人去完成呢!”   提议被否,其他将军里也无人帮腔,良骧不敢再多言,只好点头同意。 第九十八章 战前布兵之练兵   曦穆彤召集八位战鹰将军开会时,将具体布兵的大任留给他们自己。会议后,他们便及时碰头,研究该在哪一区,部署哪一营的兵力。   对曦穆彤借兵战云界一事,他们再想反对,也已成定局,最后一致同意从良骧营抽调五千精锐,随她一同作战。   待到通过风界,进入天云凝气区,赤焰在地图上写下一行数字:一千八百,代表风雷阵里的一千八百个点位,其中还包括五座风雷池。   龙暴本欲借暴兵的擅长之处,领走十肋区和炼气炉的任务,却遇到昊烈那烈性子和他争。最后他与赤焰等人想法相同,主动退让了一步。这次面对风雷阵,他可再也当仁不让,赤焰一写下数字他便会意,急忙道:“破解风雷阵的关键,是成功摘取能量球,但光将那混球送回风雷池不算完,还得预防阵法反复,这事只怕非得我的暴兵上了!”   他那面红耳赤的模样甚是有趣,说话也急吼吼带刺,众人见状皆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小插曲,终令中军帐内紧张的气氛散开,至于请缨结果,自然是赤焰将对付风雷阵的兵力调配权,委托给了龙暴营。   破解风雷阵,已可看作是生擒南宫向的前奏,只要跨过那道能量之阵,就能冲进铁龙洞。到那时,曦穆彤会将五千借来的良骧营战士留在云界,自己则与剩下的三万多人会和,将其中的两万调去寻找怪云幻境里,用火影术建造的六界虚景,并拓印影像形成地图,将地名登记在册。   其余人不用问,就是跟随她直捣铁龙洞,与南宫向正面相迎。   火影铜镜前,曦穆彤当众人面向赤焰交托救人的大任,也即暗示,赤焰营将是随她入洞擒贼的队伍。那么除赤焰营以外的兵马,就由各营将军指派下级的部与司,带他们的小分队去探查地形,完成搜集虚景的使命。   赤焰虽领导一众将军,将兵力分布这大事完成,对于赤焰营进入铁龙洞后该怎样行动,却没有概念,也不可能再找曦穆彤询问。所以对于营下一万多士兵该怎样针对性进行操练,还真有点茫然。   然而无论如何,仗都会一步步打下去。等中军帐的会议结束,苍儿已带领十万神兵集结完毕,军步整齐地进入了履型阵军营虚境。   军营虽为虚设,内中布局却未作任何更改,唯一改变之处,便是原来随处可见的神鹰盟驻军再也见不到一人,一切又恢复到了誓师大典前,仅有神兵驻守的轩辕山模样。   战役各级分工完毕,之后的大规模练兵,就有了极为明确的专项性。比如几何石阵区由摩景营的开兵开路,开兵们就以攻石作为训练方式。摩景甚至用神术将轩辕山里的石头化成石怪,供士兵们演练。   弘烟的工兵将负责搭桥守桥的重任,于是画出桥梁图纸,在环绕全山的轩辕河边模拟桥梁建设。   忙碌的茫鹰烽火营里,倒只有昊烈清闲,将操练任务扔给手下的都尉将与尉前侯们,自己日日躲在营帐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第九十九章 虚寒烈战之士气   决战之夜到,鬼臾区哪怕身在南海的终极决战战场,每天也必得通过火影铜镜,视察茫鹰烽火营的练兵情况,从无一日中断。   等江南君冒着漫天飞雪,从稽落山赶至南海,并代曦穆彤向他请兵,他即刻就颁布烽火营帅令,命八位战鹰将军带领十万神兵速速出征。   申时刚过,盖有鹰头大印的帅令就被苍儿送来,庄重地交到了赤焰手上。   子时前,烽火营全军官兵进行了最后一次模拟军演。无论开兵、工兵、破兵、阶兵还是暴兵等,皆展示出这几日练兵的成果,所有阵营都进可攻退可守,尚未进入实战,就已对将面对的战场稔熟于心。   最让将军们放心不下的,还是大部队通过云界时,那左右一停的特殊军步。   昂首挺胸左右左的步伐,士兵们从入伍第一天起,就从未打破,现在陡然改变,还得在极短时间内适应,真有些难为他们。可万一其中一人出现偏差,就势必影响到一片人,连累他们一起跌入万丈深渊。   不过军演一番下来,神兵们对这种新步伐适应之神速,完全打消了将军们的顾虑。   子时将临,十万神兵严阵以待,单等履型阵军营入口的铜镜在火影中化去,然后火影将他们包围,就可一路向前,直至杀到镜门阵区域,那里自有本次战役的总指挥官,曦穆仙接应。   一切进行顺利,待暮色驱尽日光,火影铜镜周边的焰影,就一直在向铜镜中心蔓延并膨胀,这说明曦穆仙正在虚寒谷一端,用指天禅禅力为他们打通通向镜门阵的道路。   渐渐地,反射火光的铜镜在焰影中隐没,火光似化作水流,由上倾泻而下,很快势头变猛,如洪水般吞没履型阵军营,将每一位神兵浸没其中。   眼看火水就要没过头顶,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无一人惊慌,更无一人闭眼。等完全沉入火光闪烁的幻境,他们就发现,无论是军营还是火影,统统在呼吸间消失不见,出现于全军前方的,是一条白光覆盖的大道,延展之深远,已与远方宝蓝色的天空相接。   大道两边,不见任何边界,更不见任何景物。   “顺这条道路勇往直前,就能走到南宫向设的镜门阵!兄弟们,今夜乃擒魔之夜,为了取得六界大战的决胜,为了迎接凤引九雏的太平盛世,我们必须在今夜浴血奋战,用千年前威震西塞边关的火影雄风,夺下虚寒谷,向世人宣告我茫鹰烽火营的回归!”   赤焰亲自高举绘茫头鹰鹰头的烽火营战旗,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摇旗呐喊。呐喊声响彻云霄,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每一个人的热血,都在血脉中沸腾,激情也在眼中燃烧,无需由谁引导,就跟随呼应:“胜利!胜利!胜利!”   回应的呼声整齐划一,宽广的路面被赤胆雄心感染,送来海浪般起伏的震动波助威。天空也产生共鸣,共鸣的回响声不断激荡。   士气如此高涨,将军们报以会心的微笑。赤焰停止左右挥舞大旗,改为大力向前一划,十万大军便朝着虚寒谷,浩浩荡荡地进发了。 第一百章 虚寒烈战之旋星境   虚寒谷战役,战前就被定义为奇袭。“奇”字在这里解释为突然,意指乘敌人无任何防备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眼前,将他一举制服。   所以兵行至虚寒谷谷口,战鹰将军们就示意各营禁声。曦穆彤拥有龙牙镜这一法宝,他们的行踪她定然掌握得清楚,无论需等待多久,也得保持耐心。   十万大军,阵容庞大地肃立在镜门阵前,却鸦雀无声。那千万面诡异的镜子,正是杀害神霄与追潮的凶器,军阵中不知有多少人,渴望着能青锋宝剑出手,组成幻剑阵将镜子碎去。   可曦穆仙的嘱咐,将军们句句牢记在心,她说过,镜门阵只能由内向外开启,他们若冲动而为,不单不能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还会招致自我毁灭,自然是强压怒火,化仇恨为力量,积蓄着为即将展开的鏖战作准备。   曦穆彤原定的计划,是守在镜门阵前构建旋星虚境,由虚境观察天狼星动向。一旦天狼星的主星与伴星位置交换,就说明换魂成功,她便可以展示出破解镜门阵的路线图,指挥神兵有序进入了。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她怎么都没料到,南宫向会发现桑雅心房的秘密,以至对月而泣的根本不是桑雅,严格说来,泣月天象未发生时,两个女孩就已开始换魂,只是换魂者不是南宫向,而改成了桑雅自己。   站在褐血潭边,镜魂就通知她,茫鹰烽火营到了。潭水中青红的光芒明明灭灭,又被潭面的蒸汽覆盖,她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往谷口赶。   等到达镜门阵边,她握镜的手抖得厉害,只因再也不能确定,是否还有进入旋星虚境的必要。倘若桑雅换魂失败,两个女孩就已死在了沼气蒸腾的潭水里,那么神兵无论何时进来,都不重要了。   “还用得着进境吗?”她迟疑地自问。过往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她也从未显得如此犹豫。   呆立良久,她终究还是将镜魂收回袖中,然后盘膝坐定,念出万宇诀,结出了旋星宇宙虚境…...   已数不清有多少次,她独自站在九宫旋星盘上,遥望头顶的星辰。然而这一次,星盘显得如此空寂,她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感令她恐惧,她按耐不住,挥舞衣袖,从宝蓝的天穹扫下一片繁星。   繁星飞舞着飘落,星盘上犹如下起滂沱的星雨,光闪闪由天直落,奇妙的景致,助她心境平和许多。   顽皮的星星们飘离后,东南角的天空,天狼星的光芒就挥散出来。它一如既往的明亮,安静地高悬在天,似乎对其主人遭遇的不幸,全然不知。   “天狼星,我求你,不要灭,一定要撑下去!不,不仅要撑下去,还要更亮更美,千万不要辜负那个在世界的另一方,等你的人……”   曦穆彤默默祈祷,默默等待。她不能久等,如果天狼星始终不发生变化,甚至光芒淡去或熄灭,她就只能撤掉旋星虚境,用镜魂开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失望了,黯然扬起双指,准备收境。可当她留恋地向天狼星投去最后一瞥,却止不住失声惊呼,跌坐在旋星盘上。 第一百零一章 虚寒烈战之镜门   曦穆彤曾与香丽约定,一旦南宫向为她和桑雅换魂成功,她重获狼元,就发出狼嗥,诱发天狼星主伴星交替,由此曦穆彤就能知时机成熟,可以引神兵入谷。   然而午夜前发生的变故,令人始料不及。曦穆彤实不能确定,香丽是否还能发出信号,但又拗不过心中期盼,最终结出了旋星虚境。   高悬于天空东南角的天狼星,没显现丝毫变化,她失望地准备离去,转身的瞬间,却惊呼着跌坐在地。   天狼星变了,变化在伴星,本来就光亮不弱,现在更是由白光化为五彩,缓缓挪出暗影区,等完全脱离主星,光雾便加深加重,直至形成一颗实实在在的新星。   “香丽!那颗五彩之星代表香丽的重生!不仅如此,还代表桑雅换魂成功!”素来不乱方寸的曦穆仙,这时竟险些喜极而泣。   可这喜悦,仅持续瞬间,凄然之色又爬回面颊,只因伴星成型,形成主星后,主星光芒淡去,主动后移,直至淡成一道黑影,哪怕是拥有仙目的她,若不仔细辨认,也看不出那五彩之星后,还存在一颗伴星。   这种星象说明什么,已无需多想。曦穆彤心痛欲绝,可茫鹰烽火营候命在外,她一秒也不能再多耽搁,只好起身收境,走至镜门阵前,找出引领阵法的第一面镜子,正对它抛出了龙牙镜镜魂。   镜门阵在虚寒谷外的一端,八位战鹰将军一直率各自兵马严阵以待,专等走阵图出现。   子时已过,云霄大门前的战斗定已打响,这处战场,却一直悄无声息,莫说其余七人,哪怕定力十足的赤焰都很是心焦,却只能尽量沉住气等。   蓦然间,隔赤焰最近的良骧低声提醒:“赤焰将军,快看镜光!”   赤焰忙抬眼向镜门阵里看,就见第一排镜子,果然发生了变化,镜光不再向前扫,而是莫名地往上方升去。   第一排如此,第二排紧随其后,也开始向上发散光芒。这种改变,以迅雷之势在镜门阵中传播,仅眨眼功夫,无数道白亮的镜光就在夜空里组成一幅巨型白屏,白屏中出现一粒火星,如支画笔般拉出一道又一道曲线,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张迷宫地图,入口、转折以及最后的出口,皆明确标识出来。   “那粒火星来自曦穆仙,她行动了!”火星与曾在火影铜镜里出现的别无二致,将军们振臂欢呼,带动神兵也击剑响应。   只要按照白屏上的路线前进,就能破解镜门阵,进入虚寒谷。赤焰营将一直坚持战斗到最后,随曦穆彤进入铁龙洞,入谷时便打头阵,先行将阵法走通。   一万人的队伍阵容不小,而镜道狭长,稍不留神,战甲的襟角就有可能与镜面碰撞。为保士兵安全,赤焰命他们由平素最起码的两人一排,临时削减为一人一排,如条长蛇般在阵中穿行。   赤焰营做破阵前锋,赤焰将军则身先士卒,走在第一位。他每向前走十步,就能见到两面镜子并排立在前方。若是路线走错,就只能回头,对了,两面镜子就分向两边,让出道路。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从两面镜子间穿过后,终于在黑暗里看出一道神秘鬼祟的山影,说明镜门阵走完,他已站进了虚寒谷。 第一百零二章 虚寒烈战之入谷   南宫向从桑雅身上夺走雪狼狼元后,必须极其迅速地用铁龙发射入月,造成泣月天象发生的假象。否则狼元就会开始寻找它真正的主人,从而不再受控。   将雪狼泣月作为灭世信号,攻占六界以最大限度获得资源,重建被毁的魔域世界,是南宫向做了千年的美梦,一朝将要实现,怎可错过机会?所以哪怕不得不放弃桑雅与香丽,也在所不惜,捧着狼元,他急匆匆就赶往了铁龙巢。   通过旋星宇宙显示的星象,曦穆彤知道他成功了,不仅是他,桑雅还忍受着巨大痛苦,为自己与香丽换魂成功,或者说,她是将当年被恶魔交换的灵魂,连同肉身一并还给香丽,让香丽获得力量,不再惧怕褐血潭水,从而推出本就不属于她的蓝孔雀妖元,全身心迎接狼元回归。   这些事,曦穆彤虽不可能亲眼目睹,却从旋星宇宙里天狼星的变化,了解得一清二楚。可她无论有多感慨,也无暇继续猜测桑雅状况如何,而是将龙牙镜镜魂与镜门阵的领头镜正对,为茫鹰烽火营打开了虚寒谷入口。   赤焰带领赤焰营的一万多神兵,沿镜光白屏展示的迷宫路线图,走完了整座幻镜迷宫。他在虚寒谷内站立片刻,神兵们便鱼贯而入,静悄悄重新排好了队形。   赤焰营顺利闯过入门关,万面映射诡异白光的镜子,在最后一名神兵跨过虚寒谷边界后,自动光芒熄灭并向两边分散,让出了宽整的通道。于是后面的队伍,不必再如他们那般小心翼翼。   镜光一灭,黑暗便如浓墨般倾泻而下,转眼浸没谷外的军队。将军们一齐下令“光起”,神兵们齐刷刷晃动手掌,眨眼就人手一只神火火炬,再轻轻摇晃,一直被镜门阵寒光衬托得诡异森森的虚寒谷,便首次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光明。   按照预先部署,日浩率他的日浩营,以及神霄营与追潮营的三万兵马驻守在外,随时准备接应将在三炷香后,赶来的神鹰鹰群,以及谷内战役结束后,向回撤的战友。   因此战第一项需破除的机关是传声石,这项任务,又已交给露风营的尉前候文辛,极其下属的金与土两支声兵小分队,露风便命他在赤焰营之后进入。   传声石是茫鹰烽火营面对的第一道难关,赤焰进谷后,首要大事就是先找到那两块石头。   若无曦穆仙预先通消息,石头还真不好找,因为无论形状还是大小,它们皆与普通石块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石身上遍布针眼大的小孔,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找到石头,他迅速用神光在二石间拉出一条警戒光带,传声法术未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跨越光带。   文辛到后,先挥出宝剑,测试声波的频次与走向。他手未动,宝剑剑尖却震成一片弧形光影,再对光影吐出一个“呼”字,剑影就由弧形拉成直线,覆盖上赤焰设下的警戒光带。   这时他看上去,已成竹在胸,没握剑的手向后一招,金队与土队的神兵便聚拢过来,得到长官命令后同时双脚离地,悄没生息地形成圆弧形对阵,将那两块石头包围在阵中,念出了“出--旋--挪--散--”四个字。 第一百零三章 虚寒烈战之声波   茫鹰烽火营顺利进入虚寒谷,要做的首要大事就是封闭传声石,防止南宫向觉察他正遭神鹰盟军队偷袭。   传声石上布满针眼小孔,原理是当有异声从谷外传入,就通过针孔吸入声波,然后隔空将声波发送进南宫向的耳朵。南宫向瞬间就能分析出声音的来源是否正常,发声物是否可靠。   尉前候文辛的应对措施,是先用青锋剑的剑声频率,试出蓄积在传声石内的声频处于哪种波段,用“呼”字记录,然后传给两支声兵小分队,他们就能发出同样波段的神音,稳定传声石后,再用神术封印石上的针孔。   声兵们发出的四声神音,不仅音色圆润,且和谐归一,若不用眼睛瞧,会以为出声的仅有一人。但尾音隐含的控力之强,又难听出那是人声,只会觉得是一道自然界各种声响混合成的天音,由云层后传来,绝非人力可及。   这便是幻剑阵里的声阵,已不知制服过多少顽敌,用来对付两块小小传声石,可谓不费吹灰之力。须臾间石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声孔,就成片地给神音填塞,文辛收阵时再看那石头,石身圆滑光整,再也别想吸纳声音。   传声石成了哑石,已不足为惧,但这仅是迈出了第二步。接下来七万大军全数入谷,却还不能毫无顾忌地向前冲,而是轮到摩景营的开兵出动,对付几何石阵区的怪石阵。   开兵在石阵区前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开始攻阵。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摩景都不出声,而是与赤焰一起,用眼角余光向四周扫视。他们并非不急于攻阵,而是在寻找本次战役的总指挥官,曦穆彤。   曦穆彤守在镜门阵的谷内一端,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镜魂。南宫向布下的各种机关,她里外侦查过数次,但真正等到大军开来时,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生怕神兵触动她尚未发觉的暗器之类。   待文辛顺利封闭传声石,七万大军皆安全入谷,她才松了口气,向赤焰等人迎去。   芒鹰烽火营十万将士由轩辕古墓里的鬼魂升级成神时,曦穆彤正与狞灭天子在殍幽湖底的难柯山战鬼。在那之后,她就被狞灭保护进了幻生符。离开幻生符后又发生何事,谁也不愿再多提,但总的说来,战鹰将军们就没正式与她打过照面。   在他们心目中,这位仙族奇女子是全体神兵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没有江南子墨,没有帝神鬼臾区,芒鹰烽火营就绝无再见天日之时。此刻将与恩人相见,他们如何能不万分激动?   透过火光观望不久,赤焰就隐约见有一片似雪的白云,低低飘向这边。传言曦穆仙惯着白衫,那片云朵轻盈飘逸,与谷中刻板生硬的景致形成鲜明对比,莫非正是她?   赤焰想拽着摩景往前迎,不知何故,脚步竟变得迟疑。白云在夜的暗沉里飘移极快,仅这一停顿,就已来到神兵阵前。   那果然是一名女子,一身白雪绸纱的长裙无风而飘,黑发如漆黑的流瀑倾泻至腰,头顶则简单盘起巾帼髻,由一支素簪固定。哪怕飘落地面,她脚下也似有仙云不散,故给人以若即若离的感觉。当幽潭般深邃的黑眸投来目光,更透露出一身冰寒的气息,令人敬畏得不敢仰视,心里又矛盾地生出几分亲近。 第一百零四章 虚寒烈战之感恩   芒鹰烽火营七万官兵来到几何石阵区前,战鹰将军们却不急于进攻,而是放缓脚步,翘首期盼本次战役的总指挥官,曦穆彤出现。   当她如漂浮的白云翩然而至,素来气度从容的赤焰,忽然变得如受惊的孩子,莫说上前拜见,就连两手都忘了该往哪里摆。   再看其他七位将军,也没比他好去哪里,这时个个都失了将军的威仪,眼泪在虎目中打转,话也全哽在了喉头上。   不过对曦穆彤而言,多年来她用曦穆灵珠救人无数,从未将这类事情放在心上,乍见将军们露这表情,很是费解。然而未及发问,赤焰就已一手紧按胸口,一手握着剑柄翻身拜倒,一头嗑在冰冷的褐土地上,泣不成声。   鬼臾区不在,整个芒鹰烽火营都以赤焰马首是瞻,他这一拜,六位将军也共同跟随。将军们跪拜那白衣女子,士兵又怎能旁观?霎时虚寒谷口铿锵的战甲与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足七万人在曦穆彤面前屈膝,吓得她连连后退。   “你们……你们快快请起!”将军们没见过她,她却已从火影铜镜中见过这几道健硕的身影,加之赤焰打头阵进来,她自能毫无困难地认出他,一回过神,就赶紧去拉人。   冰冷又柔软的手按上手腕,赤焰哪怕拥有神体,也冷得一激灵。他眨眨眼赶开泪水,抬头望着她,却仍不愿起身。   “曦穆仙,我芒鹰烽火营十万战士,因火影幻术而惹来杀身之祸,哪怕重生成神,千年前那个身中雷公藤剧毒,遭杻赤屠杀的血腥之夜,如今也还历历在目。若非曦穆仙用曦穆灵珠纳入鬼帅灵魂,恐怕直到今天,我们也还躺在石棺中,永无再生之日。除去鬼帅,那位江南公子与曦穆仙便是赋予我等新生之人,如今得见真人,我等岂能不拜?”   原来他们行如此大礼,为的是当日帝神登基,率芒鹰烽火营集体成神之事,曦穆彤等弄明白,反而不知所措。她一心扑在虚寒谷战役的部署上,还真没想过与烽火营神兵会面后,他们会这样隆重地提及往事。   但她纵然谦虚内敛,也得尽快把这七万人从地上拉起来,只好道:“赤焰将军言重了!用曦穆灵珠挽救失落的灵魂,对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值一提,诸位又何须这般介怀?若非当年机缘巧合地闯入古墓,见到鬼臾区将军,只怕我已与各位失之交臂。你们重生后能重振往昔雄风,继续为保苍生福祉奋勇杀敌,就未辜负他人救你们的一片苦心。”   这番话虽是劝慰,却也极为在理,赤焰内心感伤,一下又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只有他起身,其余人等才能跟随,可他一直傻愣地跪着,曦穆彤实在着急,索性两只手对着他的双臂轻轻一托,再向上带,一个七尺大汉就被她一个瘦小的女子,给从地上拉起来,并站直了。   “赤焰将军,”她正色道:“你与众位战友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此刻我们身处南宫向制造的黑风孽海,向前破阵已刻不容缓。我们是奇袭之兵,耽误一秒就失一分胜的把握,还能继续留在此处讲客套吗?” 第一百零五章 虚寒烈战之收镜   茫鹰烽火营通过镜门阵入谷,曦穆彤潜伏在一旁,确认四周情况无异常,才出来与烽火营神兵见面。然而刚到阵前,一众神兵就给七位战鹰将军带着,跪倒在她面前,答谢她所赋予的重生之恩。   南宫向狡诈多端,虚寒谷里的形势瞬息万变,战机是稍纵即逝,曦穆彤怎能与他们这样耽搁下去?赶紧拉起赤焰。   此时正值最为严酷的战争时期,曦穆仙言之有理,赤焰虽一时情难自控,也知该尽快结束这见面大礼了,忙一抱拳道:“末将愚钝,请曦穆仙恕罪。茫鹰烽火营十万神兵已进入虚寒谷地界,按您的吩咐将三万人留守在外,我等率军七万向总指挥官报到!”   终能与他言归正传,曦穆彤略觉轻松,又向他身后挥手道:“各位请起,子时已过,是跨过虚寒谷三大区域,直捣铁龙洞生擒南宫向的时候了!”   七万将士齐声回答:“谨遵总指挥官令!”一齐起身,动作依然整齐得哪怕战甲相碰,也无丝毫杂音。   鉴于曦穆彤尚不知具体的人员分布,赤焰便简要将哪一营负责哪一区域,介绍了一遍。曦穆彤满意点头,与他一起升至半空,再抬手时,手中多出了一面紫红白三色相间的令旗。   站高,为的是令视野更广,可全视角俯览三军。她扫视一遍脚下银闪闪的军队,朗声道:“诸位将士听好,你们将面对的各个区域与阵法,主要色彩由黑红白三色组成,所以我将这面令旗调成紫红白,以方便各位记住各色的意义:紫为进,白为退,红为止步。”   “是!”又是嘹亮的回答。   曦穆彤点到即止,调转话头道:“既然攻克几何石阵区由摩景营负责,就请摩景将军出列!”   一听点了自己的名,摩景答一声:“末将在!”雄赳赳气昂昂向前跨了一大步。   曦穆彤令旗一转,转成紫色,向下划出紫色旗光,凛然道:“现命你速率一万神兵,杀入几何石阵区,破解怪石阵,为我军开辟进入风界的通路!”   摩景等的就是这一刻,当紫光从眼前划过,道声“得令”,又宝剑出鞘朝天一举,万名摩景营的开兵就由扛旗前锋打头阵,向几何石阵区进发。   眼看摩景营神兵的背影消失在石阵区,赤焰问道:“曦穆仙,通路未开,我们就进不去,却又如何掌握里面的战况?”   曦穆彤伸手一探,从镜门阵的头镜前收回龙牙镜镜魂,就听一阵“嘎啦啦”的挪动声,那些本来分布道路两边的镜子,又向原位归并,重新结成了阵型。   “这……”赤焰看得心惊,顾虑撤离时会再次被阻住去路。   曦穆彤道:“将军放心,我已由内向外地破解此阵,你只需记住龙牙镜对准的头镜位置,撤兵时沿那个出口向外走,就再无障碍拦路。等你们悉数驾鹰离去,这些吞噬人灵魂的恶魔之镜就会自动破碎,化作粉尘消散。”   “原来如此!”赤焰悬着的心落回来,又好奇地问:“曦穆仙收回这面小镜,莫非是要借它指挥摩景营破阵?”   曦穆彤笑道:“将军果然好眼力!不错,要知摩景将军的破阵进展如何,咱们就看这面龙牙镜。” 第一百零六章 虚寒烈战之难题   曦穆彤一与茫鹰烽火营会和,即担当起总指挥官的角色,三色令旗转为紫色,挥下时摩景将军就领命,率开兵进入了几何石阵区。   虚寒谷的三个区,全被南宫向用能量气障间隔,若不破阵,别说在外见不到区内的情况,就连声音也不可闻。   这样一来,赤焰便忧心曦穆彤难以指挥开兵作战,他也无法掌握摩景营战斗的进展。曦穆彤自有妙招,收回龙牙镜镜魂,与他共同从镜面督战。   几何石阵区内的状况,正如曦穆彤在火影铜镜中的描述,区内乱石林立,石缝间草木丛生,参次不齐,确实象极一处荒无人烟的乱石岗。   然而这乱石岗占地之广,何止以方圆百里计?那些毫无规则的巨石,少说也得有几万块,阵势着实不小。看来用一万神兵对付,真不算多。   怪石阵如此复杂,破解时限却仅为一个时辰,从摩景营跨进去的第一步起,就沙漏计时开始。石阵区外气氛紧张,静得针落有声,所有人都在为这先头部队捏一把汗。   出征前,开兵们已在轩辕山操练过数日,此时见这些怪物般的巨石,均未觉得陌生。然而摩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可不是一个会因有把握,就傲物轻敌的人。   此时正值夜间,曦穆彤说得清楚,巨石无论远近皆配有石影,石影才是此阵法杀人的机关。若是士兵们不知轻重地剑挑石身,恐怕就会跌入石影,万劫不复。   不过前来攻打虚寒谷的,可是神族神兵,神兵拥有神目,石影若是借火影幻术形成,开启神目便能看见影边轮廓。   摩景沉思片刻,决定先不冒进,对右边紧跟他的一名亲兵道:“传令下去,一万人按一字型打横排,尽量与那些石头疙瘩保持距离,直到神目开启后,真能看见石影!”   将军如此谨慎,亲兵便不敢怠慢,迅速将命令传给都尉部,都尉部又由传令兵一级级下传,于是眨眼间,万名开兵就变换队形,由纵向朝左右展翼,形成了十人一列的“一”字。   士兵反应迅速,摩景满意点头,又下达第二道将军令:开神目。   命令以同样的方式传递,神兵们一手举火把,一手从掌心耀出淡淡的金色炫光,抹向双眼。等手掌挪开时,一双双本来寻常的眼睛,就成了闪闪金目,这时便能看出他们与别族士兵间的差别。   神目开启后,神兵们再次齐声怒吼,代表幻剑阵的青锋宝剑也“当啷”出鞘,直指前方巨石。   透过剑影,神目就该见到曦穆彤提示的石影影边,然而神火映照下,石阵区里依然石树相混,杂乱无章,根本见不到任何发光的影边。   这下摩景可有点傻眼,庆幸预防在先,定得见到石影再开始破阵,否则就这样闯进去,估计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死伤就得过半。   可破阵时间只有一个时辰,若是超时,就会被南宫向察觉。他摩景营全军覆没事小,还得连累石阵区外的兄弟,并导致整场战役失败。可他既不能前进攻阵,又不能后退向曦穆仙求教,还真犯了难。 第一百零七章 虚寒烈战之明火   摩景指挥麾下开兵,有序开进几何石阵区,又将一万人马摆成“一”字型,以防尚未破阵,就出现意外。他这果然是明智之举,神兵们哪怕开启神目,也见不到曦穆彤描述的石影。   惨重的伤亡得以避免,固然可喜,破阵的大问题却难以解决,他只能一筹莫展地望着前方,恨不得将一万把神火火把扔进漆黑的石林,以看清每一处巨石后深藏的角落。   正在着急,忽有一道紫光擦过眼前,那光速快过闪电,得亏他是开了神目才能跟上。紫光刚过,离他最近,一位名唤旭猛的都尉将就惊呼一声,再看旭猛,他擎在手上的神火火把,竟被那紫光掀起的气流给吹熄了。   万支火把高燃,唯独一支熄灭,明与暗顿时有了对比。只见火光照耀处,皆看不出投射在褐土地上的人影,只有旭猛的五短身材,灰蒙蒙倒影于地面,与他左右的士兵反差极强。   旭猛嚷个不停:“将军,您快看,这山谷若是点明火,能吞掉人的影子!”   “明火吞影?”摩景一凛,暗道:“为何我就未曾留意,举着火把进入这古怪石区后,影子没了?”再回头看大部队,如此多人站在石阵边界,地上本该人影憧憧,然而凡被神火照到处,都无一道人影投射,士兵们的脸庞,却能给高举的火把映得棱角分明。   “曦穆仙,是曦穆仙一直在石阵区外督战,根本无需我退回去请教!”受紫光提醒,摩景明白了刚才错在何处,可一经醒悟,连传令次序都顾不得了,拍着脑门大嚷:“所有士兵听令,保留神目,熄灭手中火把!快!”   新的命令在万人间传递,顷刻间万支火把灭去,庞大的军队本该陷入无边的黑暗,可等神火余光散尽,奇迹出现,一道道青色的,极具几何形状的石影,呈现在他们面前。   石影无止境地向远处绵延,摩景跃入半空以俯览全貌,那几万道影边合成的形状,整体来看正是一片规整的扇形。   能见到石影,几何石阵就相当于破解了一半,摩景与将士们大受鼓舞,却无暇庆祝来之不易的突破。十个都尉部的都尉将立即按顺序报号,形成攻阵顺序。 第十部 报号的喊声刚落,黑暗中又划过紫色旗光,那是曦穆彤下令攻阵开始,除第一部外的九部,即刻被摩景领着后退,由第一部入阵。   第一都尉部的都尉将便是旭猛,急率他的一千士兵跨过摩景设的警戒线。为保险起见,旭猛尽量将破阵区域划分到最小,于是一千士兵又以百人一组的尉前司为单位,由尉前候分派每个人手下的十只小分队,在小范围内与实石战斗。   石阵区的阵法之凶悍,实在是防不胜防。布兵如此规范,依然难免有人员伤亡。神兵们虽能见到石影,并及时避开其吸力,但当青锋宝剑触及实石,巨大的石块便会活过来,由横卧状转为直立,弹跳速度之快实在是猝不及防,莫说是否来得及劈石,哪怕躲闪也难以做到。所以攻阵时间不长,旭猛再清点士兵人数,伤亡就已接近两成。 第一百零八章 虚寒烈战之鸿沟   几何石阵区里,无论怪石或草木皆被施下法术,用剑一挑就能激活,然后石怪由植物引领,找到石影组阵。   这一区具体有多难攻,摩景心中有数,派兵破阵时自然万分谨慎。就算如此,神兵伤亡也难以避免,他们大多是被巨石弹起时推入石影,跌落深渊后尸骨难寻。   然而石阵再凶猛,也耐不过持久战,此次战役统一用沙漏计时,流沙池转过一轮后,一排黑白相间的石级,已齐整地出现在神兵脚前。   “成功了!”阵内旭猛高喊,侯在外围的战友也大为振奋,齐声击剑欢呼,随后就见赤红的旗光冲破黑夜,示意第一批人马停止作战。   得曦穆彤军令,摩景转向旭猛道:“第一都尉部报人数!”   旭猛快速清点人头,朗声回答:“报将军,第一都尉部余员八百一十一人!”   第一攻,就阵亡近二百神兵,摩景心痛,战斗却不能停。并且有了首战经验,后面的人自可因地制宜地发挥火影优势,用移形换影之法躲避“苏醒”的石头巨人,于是他继续道:“旭猛听令,第一都尉部由你领导,镇守在第一层石级两侧,未获新命令,不得离岗半步!”   旭猛领命,振臂一挥,八百名神兵就跑步分立向石级两侧,如八百尊铁塔般屹立,再也不动。   就这样,第二部 、第三部、第四部……犹如接力一般,每当一层黑白石级铺垫完成,神兵的后续队伍就向前推进。   摩景营破阵的经验固然在增加,怪石却也越来越难对付。闪光的影边虽逃不过他们的神目,实石与虚石间的黑白二色,却不期然地频繁调换,应对之人若反应不及时,就会惨叫着跌入虚石,再也寻不见踪迹。   推进到第五部 时,千名神兵入阵,领头者正欲持剑与顽石对抗,漆黑中,竟蓦然划过白色旗光。摩景见状大喊不妙,赶紧传令第五都尉部后退。   千人回退后再往前看,已成的石级与尚存的石阵间,莫名出现一道足三尺之宽的鸿沟,若非见到白光而及时止步,必已有不少人误坠殒命。   摩景擦擦额头的汗,等第五都尉部秩序恢复后,改换攻阵方式,命千名开兵在安全区域内结成幻剑阵,以剑影攻石。   此时的剑阵,为避免惊扰那些石怪,不可发出声波。士兵们组成巨大的圆弧形后,一道道带火影红光的剑影,便如霓虹般飞射入石阵。   剑气激发鸿沟对岸的巨石,覆盖石面的苔藓与尘埃纷纷脱落,现出方正或浑圆的几何形,由连根挪移的树木指引,与和它们相匹配的石影会和。   有石块填充,鸿沟在渐渐缩窄,一些神兵却因难以躲避飞散而至的碎石,依然不幸坠入鸿沟,这样的战斗,着实艰辛。   鸿沟出现得极为突然,这场意外犹如石阵区的分水岭,由此处开始,每前移一层,巨石间虚实的变换都在加速,可能士兵们挥剑时,石块还是白色,但等剑到,白石就已翻转,成了带有影边的黑石。黑石发出吸力,他们抵受不住,就连人带剑地跌落进去。 第一百零九章 虚寒烈战之石墙   有火影神兵的神目辨认石影,又有能移形换影的幻剑阵躲避巨石攻击,几何石阵区的破阵进展尚算顺利。然而当推进到第五层,破阵难度又急剧增加,巨石间的虚实转换,相较之前更加频繁。   面对如此高难度的挑战,神兵们纵然能冷静对待,以保持幻剑阵稳定,也难保没人因出错剑而给黑色石影吸入,以至神兵人数,反而越战到后面减少越快。   石阵区外,赤焰看得心急如焚,忙向曦穆彤请命:“曦穆仙,这妖石阵法才攻下七八成,摩景营就伤亡惨重,我们是否需要派兵增援?”   曦穆彤摆手道:“不可,你切勿在第一战就乱方寸!要知道后面几区的战斗之艰巨,犹胜这一区。一万人的兵力应足够应付,只是希望摩景将军能不负众望,于一个时辰内完成任务!”   曦穆彤客观判断形势,赤焰明白是自己意气用事了,很是惭愧,赶紧退往一边。   摩景对石阵区久攻不下,焦虑的心情不比赤焰少,然而他的顾虑与曦穆彤相同,假若第一战就要超员进攻,势必对接下来的战斗造成不利影响。   无奈之下,他唯有拼死坚持,眼看第九都尉部已冲入第九层,不由分说就飞身跟随他们,也进入了石阵之内。   “摩景他亲自上阵了!”战友攻坚,赤焰的紧张程度远胜自己带兵作战,摩景一投入战斗,他一颗心就险些跳了出来。   最后的两层定比之前的战区复杂,摩景选在这时加入,除欲助士兵们一臂之力,还有鼓舞士气的用意。曦穆彤对他这做法大加赞赏,然而未来得及夸奖,就不知发生何异常情况,骤然间面色凝结,扬起令旗以最快速度点入了镜魂的镜面。   破阵到第五层时,曾出现一道鸿沟,吞没了不少神兵的生命。摩景进入第九层后,情况看似没有异常,他由一支十人小分队掩护,一路向前刺过去,冷不丁就见头顶白色旗光闪过。   “不好,后退!第九都尉部所有人员向后撤!”曦穆彤的旗令到,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究竟又有何意外发生,双臂伸展向后一压,就赶快带人撤回了第八层的白石级上。   他反应及时,同时随他回撤的将士们也躲过了一场灾难,打头阵的一百多人却无此幸运,惨叫着被一堵忽然竖起的高墙压入地底,再也活不出来。   这一幕突发,可谓是惊心动魄。摩景尚未站稳,身边的都尉将已指挥两只小分队将将军围在正中,保护起来。   亲自入阵,摩景就已决定与神兵们同生共死,又怎能躲在他人身后?几把分开护他的士兵,紧往前赶几步,抬头仰视那面高耸入云的怪墙。   “将军,这堵墙从何而来?咱们在练兵时可没预见过!”都尉将与几名尉前侯紧张地问。   摩景一听来气,斥道:“练兵既为预演,怎可演示得与实战一般无二?一个时辰所剩不多,若不赶快挪开石墙,咱们前面的努力就付诸东流!各位不要再说废话,快快思考该如何打败这怪物!” 第一百一十章 虚寒烈战之胆识   摩景营奋力厮杀,在几何石阵区内直捣入第九区。无数道难关跨过,眼看胜利就在眼前,然而就在摩景亲自加入战斗,要与全军官兵并肩作战,以鼓舞士气时,更大的难关出现,巨石忽然连片组成高墙,将百名来不及逃开的士兵压入地底,再找不着踪迹。   高耸的石墙,是又一道巨大的考验,摩景用金闪闪的神目细观,就见石墙上光影浮动,看似墙面完整,里面的形状却朦朦胧胧,不是圆圈套着方块,就是方块裹着三角,完全是被人刻意掩饰,看不出真实面目。   他再转身检视亲兵手上的沙漏,流沙池再转一个循环,一个时辰的破阵时间就到了。   石阵区外,赤焰眼看那怪墙竖起,却不能出手相助,急得在一旁搓手。曦穆彤看似冷静,内心的焦急也难以言喻。哪怕她已探过数次几何石阵区,也不料会有这样一道墙出现,看来无论她侦查得多么细致,终究也还是有漏网之鱼。   “这面墙,或许是南宫向新设,用来作几何石阵区的出口。墙面其实空镂,只有石影,若拿剑触碰,执剑人就会给吸进去而命丧深渊。石影固定不变,摩景将军要过此关,必须从第九区的乱石丛找到正确的实石,并将其填入石影,石与影重合后才能形成真正的石门,将石阵区出口打通!”   如此复杂,赤焰听听都觉茫然,却要摩景在一转沙漏的时间里攻克这难关,实在是难为他。可若攻克不了,虚寒谷战役就连第一关都打不过去,又该如何是好?   曦穆彤再急,也不能在三军阵前流露,唯有安慰赤焰:“将军稍安勿躁。你与摩景共同出生入死多年,彼此间定有足够的信任。既然在布兵会议上,你们一致同意将这大任交付于他,他就必将不负众望。”   听来轻柔的话语,隐含十足的力量。赤焰得此鼓励,倒灌入脑的血液退回去,发热的头脑便趋于冷静,继续沉默观战。   石阵区里的摩景,渡过惊魂时刻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怪异的石墙在这时出现,他虽未亲耳听到曦穆彤对赤焰说的话,但稍加分析,就悟出了相同的道理,明白自己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以最为迅捷的思维破解这填图游戏,才能通过石墙。大概只要攻克这一关,最后一层就可比为坦途了。   “南宫向你这只老狐狸,果然诡诈!你非要突破常规,不将最难关设在最后,你摩景爷爷就陪你玩上一遭,看能不能在一转沙漏的时限里,给你把这大门的真面目扒出来!”   他呵呵冷笑着,双臂向前一伸,便双拳变双掌,掌中腾出两团红雾。雾气迅速膨胀扩大,直至将他整个没入一片火红的光圈,然后士兵们再能见到的,就是一片如火光跳跃的背影。   “将军!”   见他使出火影幻术的绝招,身后的官兵皆大惊失色,都尉将扑过去想阻拦,却已来不及。   阵外的赤焰见状,白面顿时涨成血红,死捂着心口疾呼:“摩景兄,三思呀!”   曦穆彤对火影幻术了解不深,但能感觉摩景之举是破釜沉舟,忙问赤焰他这是何意。   赤焰含泪道:“他这是要用火影直击石影,把自己化作一团火影之气,亲自与石墙框中的石影接触,穿过它们后挑起实石,拼出正确的石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虚寒烈战之图案   几何石阵区整体呈扇形,因占地面广,摩景为便于破阵,便按照扇骨的界限将它划分为十层,由十名都尉部各领开兵一千,逐层破阵。   破到第九层,眼看胜利在望,却又再生枝节,一道以石为框,填充石影的参天高墙轰然竖起,拦住了摩景营的前进道路。   为攻破最后一关,摩景将自己化作火影之气,打算与石墙硬碰。   石墙中的石影,连接南宫向用幻术构建的深渊,只要错误触碰,就会万劫不复,摩景却不仅要去碰它们,还要让剑影穿过去,挪动墙后的巨石,将它们推入正确的位置。这种做法恐耗尽他全身神力不说,他还随时可能被石影吞没,就此壮烈牺牲。   曦穆彤敬佩他的勇气,虽如赤焰一样不忍,理智却告诉她,摩景的决心,是唯一能保证在安全时间内破解石阵的办法,所以她怎能向镜魂发出红色旗光,强行阻止?   其实就算摩景见到红光,也绝不会遵令退缩。挑上肩头的任务九死一生,他比谁都清楚,可走进火影圈后,他就再不会回头。   几万对目光,共同目送那团艳红的火影之气升至石墙前,又探出青锋宝剑,用剑影划过一块块石影。   一开始,火影神气与石墙,还能保持约十丈距离,可摩景不光要用神力对抗石影的吸力,还得琢磨每块实石与石影相配的形状,再用剑影将其推送过去,很快他与石影间的距离,就在缩短。   将军以身涉险,站在第八层石级上的将士们哪能袖手旁观?一名都尉将与十名尉前侯头对头商议片刻,便从千人里调集最为精干的五十人,临时组成金木水火土五支小分队,同样化作火影之气前去石墙前协助。   这一下,摩景有了帮手,战斗力增强许多。然而神兵们虽有神力与幻剑阵功底,对该怎样正确填图,却毫无概念,他又苦于火影间不能对话,只好探出一只幻影手,用手势引导那五十人透过石墙寻找实石。   过去经历的每一场战斗中,摩景都会带领一众开兵作为先锋部队,为随后将至的中军开山铺路。长时间的作战经验,为他培养出极强的明锐度,能快速辨认各种山体石块的齿合形状。   他深知,但凡能对得上的几何形石块,都会遵循一定规律,摸清规律,找准第一对相合的石影,后续工作就不再困难。他没有足够时间详细分析一块块石头,索性从石墙上的东南西北四角及中间下手,首先确定拼图是从哪一方开始。   等神目将石墙扫视个遍,他已凭想象力快速组合出大致的画面:石墙正中,是两道对接的月洞型门扇。门扇两边,是两条撑天接地的长方形巨石,相当于守门门将。再向左右分散,则可能是左高山,右海流的巨幅图案。   图案已在脑海里清晰勾勒,寻找相应的实石就容易了许多。他用幻影手推一名神兵,手指指向乱石区一块半圆形石影,示意神兵发射剑影,挪它过来。   神兵会意,即刻行动,然而青锋宝剑刚靠近石影,还未穿过去就惨叫一声,硬生生给吸了进去,再无声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虚寒烈战之人墙   几何石阵区的破阵时限将到,摩景不顾一切要冲破突现眼前的障碍墙,一语不发就化成火影神气,欲独立挪动石怪,在石墙上填出正确图案。   第九都尉部的一千神兵正等待攻阵,将军以身涉险,岂能让他孤军奋战?都尉将立即组织起五支十人的小分队,命他们同样化作火影,去助将军一臂之力。   摩景情急之下来不及调兵,现在有手下配合,力量大增,自然求之不得,然而仅指派一人穿透石影,那人就顷刻阵亡,这下他傻了眼。   恍惚间,一道紫光窜至眼前,那是曦穆彤的旗光,示意他继续前进,却未像之前那样转瞬散尽,而是猛烈爆发,裂成千万缕,再一缕缕重叠,直至成片,这才消散。   摩景机智,紫光未散就已读懂其意,立即用幻影手发出指令,让四十九名士兵七人一排,一直向上搭建,很快就组成了一道方形人墙。   但人数不到五十,实在达不到石墙那样的高度,石级上的都尉将与尉前侯们无需吩咐,组织剩下的人马也纷纷上阵,千人上叠,就不再是四方形,而是以锥形上涨,等最后两人登上下一层的肩头,人墙几乎已与石墙平齐。   这种配合,练兵时可没涉及,却熟练到如预先设定般到位。令人难以置信的默契,是来自芒鹰烽火营神兵间,坚守千年的兄弟情谊,以及众志成城,对此战必胜的决心。   摩景心中感慨,隔着火影向众兄弟鞠躬致谢,纵身跃上了人墙的最顶层。   这面人墙,全由火影神兵组成,绝不止为够到石墙高度那样简单。千名士兵神气汇聚,一道道向上传递,一直传递给摩景将军,拥有千人之力,哪怕石影吸力巨大,也再不能把他给吸进深渊。   计时沙漏上部的流沙池,流沙眼看要漏尽,摩景的每一寸血管都在燃烧,哪怕低头,也已找不到自己,只能见一团火影蕴含着神气,给他以无限力量。   石墙图案藏在脑海里,此时格外清晰,他只需轻轻一推,剑影就能穿透石影,击中目标实石,然后嵌入石墙,与石影成对。每一处石影被填位时,石墙都会传来轰隆巨响,证明摩景的判断正确。   时间不长,巨幅石墙上,石影反射的青光一处处消失,朦胧无序的感觉也逐渐淡散,墙体正中,两扇半圆形构成的月洞形大门端端正正呈现。大门左右有石柱卫士,向侧边的两翼延伸则是墙垣,所有内容皆与摩景预先揣摩的别无二致,一块块砌墙的方石里,画出抽象的鸟兽图案。   千名神兵组人墙破阵,全出于自发,这种场面与气势,任何人见了都会动容,哪怕是曦穆彤用旗光向摩景作提示时,也没料到神兵们会如此主动。   最初将自己化为火影之气时,摩景就没打算还能活着走出幻影,可有这帮兄弟相助,他不仅无碍,还用最快的速度破阵,欣喜之余只剩了感动。   事不宜迟,石墙一显形他即收起火影幻形,大步走过去,举起双臂欲推开月洞形石门,不料旗光再度出现,这次却是白色,命他带兵后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虚寒烈战之石门   摩景与神兵们万众一心,终于在高耸入天的石墙上,填出了完整的石影图案。于是墙后实石归位,抹去青色石影,貌似不会再有吞噬人的深渊出现。   沙漏上层的流沙即将走完,最后打通石阵区,已刻不容缓。摩景本该指派士兵去推石门,情急之下,又忘了自己是指挥万军的大将军,直奔向石墙就欲动手,谁知曦穆彤再挥令旗,发出命他后退的白色旗光。   “这……指挥官这次又是何意?”   没想到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曦穆彤非但不鼓励他争分夺秒地走完全阵,还明确下令让大军后退,她是否是因慌张,用错了旗色?   愣神片刻,又是一道白光猛冲而至,定是指挥官见他流露抗命之意,紧接着就发出了警告。这警告说明,指挥官思路清晰,绝不至用错旗色。   摩景无奈,只得照办,极不甘愿地命第九都尉部全体后退三步。第三步刚停,石阵区第九层就传来巨响,神兵们愕然前望,那道刚被破解的石墙,竟整体向后倾仰,直挺挺倒了下去。   “将军,这……这墙体如此牢固,怎的说倒就倒?”都尉将们围在摩景身边惊呼,摩景又怎能说清其中原由?唯有感叹曦穆仙慧眼独具,并从这事件中吸取教训,本次战役无论进行到哪一阶段,她的命令,都得无条件服从。   高高在上的石墙倒塌,本该墙体开裂,碎石纷飞,实情却并非如此。它不仅没摔出一道裂纹,墙垣上那些图案,还如被一把看不见的刷子擦去,露出了黑与白的底色,正是一级级排布规则的长方形石级。   “又是幻术!”摩景暗骂,明白了怪石组成的图案不过是一层雾障,破阵者误以为现出图案即大功告成,走过石门便万事大吉,却不知若在那时推门,依然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现在似到了真该欢呼胜利的时刻,后退的士兵们兴高采烈,就要列队迈入第九层石级,摩景却吃一堑长一智,多出个心眼,不等曦穆彤举旗,自己已拔剑向天,示意全军止步。   一关接一关闯到此时,将军为何还驻足不前?莫说第九都尉部,连跟在后面的第十都尉部里,将士们也一脸茫然。   摩景不看身后,冷然面向黑白相间的石级道:“那道石门,可不是虚设来观赏的。你放倒石墙,隐没石门,就想把我们拦在最后一层的大门外吗?你是设计得巧妙,却料不到本将军有足够耐心,专等你这恶贼为我等开门!”   不用问,他这话是在与南宫向说,意思却清楚明晰。军官们都听懂了,不再抱怨,命士兵们肃静。   果不出摩景所料,仅眨眼功夫,平整的黑白地面上就“砰砰”两声,跳出两块白砖。白砖从正中出现裂缝,一分为二,且一直分裂下去,并飞速向上搭建。   随石墙一起倒下的石门,顷刻原形再现,不过是又由横卧状竖起来,不等摩景走到跟前,就轰隆隆自觉开启,向内分向了两边。   石门随石墙倒下,隐没在黑白石级之后。再次出现时又立起来,自动向两边开启,说明第九层与第十层相连紧密,填充第九层光影图案的实石,全来自第十层,所谓的石墙倒下,不过是让怪石现形后再归还回去。   从石门中通过,意味摩景营已攻陷整个几何石阵区,获得了真正的胜利。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虚寒烈战之黑白   几何石阵区里,从第一层打到第九层,见到开启的石门,第十层在门后展现,摩景才算感受出胜利的喜悦。   眼看亲兵手中的沙漏,最后一抹流沙就要漏进下层流沙池,他与第十都尉部一起,从容地走过石门,站在了第十层石阵区黑白相间的石板上。   等最后一名士兵穿过来,他回头注视石门片刻,便一挥青锋宝剑,飞出一道红色剑影,不偏不斜正插入门楣中央。那敦实的石门摇晃几下,就变作幻影消失了。   石门消失,摩景营面对的世界,不再仅存有黑白二色。侯在石阵区外的茫鹰烽火营大部队,在熊熊火光映照下整体出现在眼前,说明这里机关一破,封锁这诺大一片区域的气障也随之消散,他们是真的成功了。   石阵区一战,万名神兵阵亡三千,剩余的七千全部留守区内,分立道路两边。   摩景内心感慨,欲赶去石阵区入口与其他战鹰将军相会,当然也得当面向总指挥官曦穆彤致谢。然而欲向回走时,却猛觉头晕目眩,黑白两色落入眼中,开始飞速交替,令他不知该往哪里下脚。   “石阵已破,为何还不能自由通行?”摩景大惊,奇怪为何这些石级就只能进不能退,却听曦穆彤的声音远远传来。   “摩景将军勿急,几何石阵被解除后,石级构成几何迷宫,用黑白二色惑人心神,你只能向前进,无法往回退。南宫向如此设计的目的,是防止就算有不速之客闯入,也让他有去无回。”   赤焰站在曦穆彤身边,能准确掌握摩景的动向,听完曦穆彤之言后怒道:“好个歹毒的老贼,设计的圈套不仅步步为营,还环环相扣,每一环都必置人于死地!这样说来,等我大部队回撤时岂不将寸步难行?”   气障解除,摩景虽不能退回去与他人相见,那边的对话也听得清楚,对赤焰喊道:“赤焰兄稍安勿躁,曦穆仙说过,哪怕几何石阵破解,大军也得看见令旗的七彩虹光才可前进,恐怕指的正是现在这局面!”   大任完成,他恢复了往昔沉着冷静的大将之风,曦穆彤赞许一笑道:“将军所言甚是。目前我们获得的胜利,仅限于成功在安全时限内破阵,若要保大军通行无阻,还得下一番功夫。这个收尾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说罢她留赤焰与其他将军们一起,自己飞身跃至规则的几何石级上方,双臂舒展,又向内收拢,一展一收间,丹田之气已走至指间,并耀出粒粒紫色星光,在夜色里煞是明亮耀目。   “曦穆仙,这是要如何验阵?”将军们纷纷发问。   见到紫星,赤焰明白过来,赶紧手指压上嘴唇,示意人们禁声,道:“曦穆仙即将施展神功,万不可受到惊扰!你们马上就能见宇宙奇观,她将用万宇诀挪移石块,以保证我们后续人马安全通过几何迷宫!”   他的观察完全正确,紫星耀出后,曦穆彤即念出万宇诀心诀,很快就置身入旋星宇宙,站上了九宫旋星盘。只是此时的旋星盘盘面上,再无宫位或刻度,而是一道道黑白相间的石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虚寒烈战之对调   一个时辰的时限将到时,几何石阵区被顺利破解,摩景大任完成,盼着与身后的大军会和,谁料从第一层走入第十层后,竟没了退路。   南宫向设的机关幻术,茫鹰烽火营能用火影之术对抗,而这几何迷宫的心术,就得用上曦穆彤的指天禅了。   她跃入黑白石级上方,不紧不慢地念出万宇诀,呈现于烽火营三军将士眼前的,果然就不再是色调刻板的诡异山谷,而是一片繁星璀璨,美不胜收的平原夜景。   不过这一次她需要挪移的,可不是天上的星辰,是脚下的九宫旋星盘。   旋星盘上原设的九处宫位与相对应的刻度,全部被替换成黑白石级,曦穆彤是将石阵区搬上了旋星盘。   详细查验下来,她止不住感叹,摩景营的开兵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神勇之师,几万块怪石与石影相配,竟无一块搭配错误,芒鹰烽火营的战斗实力,她怎能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搭配正确还不算完,她需要做的,是破解南宫向施在石级上的栓心法。破解诀窍,就是将黑色与白色石级的位置对调,这样一来,石级顺序未乱,覆盖其上的心术大法却失了效力。   万宇诀赋予修炼者旋挪宇宙的能力,在宇宙虚境中挪动石级,可谓轻而易举。曦穆彤用指天禅禅力压住黑石,将白石上挑,本来光滑平整的旋星盘,就分出来两层--黑石平铺地面不动,白石浮在半空。   分石完成后,她再手指天穹,将紫色剑气推入夜空。百无聊赖的星星们收到指令,瞬时兴奋异常,纷纷向天幕正中聚合。亿万粒星聚合一处,旋成星辰风暴,带着灼亮的紫光,向旋星盘席卷而来。   眼看风暴将到,曦穆彤轻盈一跃,跃至盘外,将星盘留给了它真正的主人--群星。待每一块黑石都被星光裹挟,她再收回旋星之手,手掌向前,断喝一声大力推去……   黑色石级块头不小,她仅隔着星辰风暴这样一推,它们便由星星带动,全体向前挪移,移动一块石位后,即行停止。随后风暴平息,星星们又有序散开,回到夜空,继续眨着亮眼享受宇宙里的宁静。   黑石层挪动的位置,与预算分毫不差,曦穆彤无需再做修补或调整,禅指指向白石层,然后下压,白石即无声下落,准准卡进了黑石间的空位。石级间封合之严密,旋星盘上看不出任何接缝,哪怕细瞧,也会以为黑石白石皆是色块,不过是人用画笔描上去的。   摩景营破阵,加上万宇诀破栓心法,几何石阵区的战斗就算圆满结束。曦穆彤深吸一口气,双臂扬起收回旋星宇宙虚境,神兵们头顶划过一道绚丽的七彩虹光,奇幻的夜空即消失,大家又回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山谷。   曦穆彤回到赤焰身边,指着黑白石级道:“这些石头全由栓心法控制,哪怕是开启神目的神兵,在阵里走的时间一长,也会给迷乱心智,彻底丧失方位感。我用旋星阵法破解心术,只维持得了一时,虽足够大军通过这里进入风界区,可等你们回撤,还会遇到与摩景将军一样的难题。到那时,你们就需要与黑白石怪硬战,将它们全数击碎。”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虚寒烈战之忐忑   几何石阵区经历过一场激战后,由树木与杂草丛生的乱石岗变成了黑白石地。除去这两种颜色,这里已见不到任何其它色彩。   若非曦穆彤借旋星宇宙虚境解除栓心法控制,烽火营神兵只怕向前走出十步,就会头晕目眩,再辨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心法破除,六位将军引领大军通过时,步履就迈得毫无困难。不过摩景也不用回去了,反正战友们要向前行军,他索性就站在原地等待,等头顶繁星散尽,就见到曦穆彤连同赤焰,与其他人一起向这边徐徐走来。   摩景的任务是破解并镇守几何石阵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与七千摩景营神兵一起,守在黑白石块通路上,等大军回来后,再会同他们打败石怪。   从真实意愿来说,他不甘就此止步,很想继续与战友们一起往前走,关键时刻能与他们并肩战斗。然而军令难违,他只能先拜谢总指挥官,再与大家共勉一番,便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往下一关进发。   接下来到风界。   风界有风界河,神兵们不能简单地淌过河水,必须跨河面搭建风界桥,凭风界桥的指向找出十条输送能量的肋道。   搭桥大任由工兵承担,弘烟将军领着手下一万人,斗志昂扬地出列,等待曦穆彤挥下紫色令旗。   风界桥未出现时,人们所见的风界,就只是一团云雾。曦穆彤若未提前告知,谁都猜不出云雾里隐藏什么。   然而此刻,大家都知道了雾气里是一条河,河底既有搭桥的木料,又暗含毒气,神兵入水前必须开启神目,以发现毒气气囊并及时避开,否则碰破气囊,就会中毒死在水里。   不仅如此,搭桥木料也不可找错,否则后果更为严重,那一片水域的气囊无需触碰也会破裂,毒死尚在水下的每一个人。   桥有十道,木料搜寻工作得同时进行。曦穆彤对弘烟道:“弘烟将军,风界水内物质结构特殊,我的令旗旗光怕穿透不了河水,所以兄弟们一旦跳进水带,进退就全得由自己掌控。你们务必要慎之又慎,可行即行,不行即止,想新办法解决问题,你可要切记!”   摩景营攻打几何石阵区的过程,弘烟亲眼目睹,若非曦穆彤指挥有度,一万神兵无论有多众志成城,只怕也熬不过难关。风界的破解难度升级,工兵们在水下行动,总指挥官却力不能及,他心里很有点忐忑不安。   不过作为战鹰将军中的一员,他绝不会对曦穆彤的决议产生疑义,更不会阵前退缩,道声:“末将谨遵曦穆仙将令!”便召集十位都尉将过来。   要搭起一整座桥梁,所需材料肯定不少。风界水又有百尺深,每隔二十尺会浮一层木料,那么每道桥梁分配一个都尉部,每一层下二百名工兵,待找准正确木料,大家便合力向上搬运,然后开始搭桥,这人数实不为多。   都尉将们领命后,将任务分配给各自手下的尉前侯。其实在轩辕山中操练时,这些人就已模拟分配过人手,此时仅需按照那时的预演,人员便很快调集到位。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虚寒烈战之难关   芒鹰烽火营的六万神兵,在曦穆彤与战鹰将军率领下,进入几何石阵区与十肋区交界的风界。   只要工兵下河,寻找搭桥木料的过程开始,一个时辰的限制就会启动,他们不仅要快而准地找出正确木料,搬运上岸,还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搭建,以防南宫向察觉出虚寒谷里的异常。   开进虚寒谷前,弘烟营就已在内部预演分工,此时是一秒都不浪费,十队人马共计一万,各自分出组别,信心满满地下了风界河。   风界水水质特殊,曦穆彤的旗光穿不透水层,无法控制士兵在水下的进退,但从龙牙镜督战不受影响,故这一次是真的只能看不能动了。   鉴于总指挥官遇到局限,又得保证工兵一次性取料成功,除弘烟外,所有都尉将与尉前司都主动请缨,随自己的兵卒下水。曦穆彤批准这项请求,长官们便在下水前,与神兵共同开启神目,各带一双淡金色眼睛进入风界河。   虚寒谷里不冷不热,河水却冰寒刺骨。加之是来自运转灭天仪器产生的废水,水中刺鼻的气味,也熏得士兵们直皱眉。   好在毒气已被流动的河水大大稀释,故对神兵无碍。他们最需警惕的,是一个个在身边浮荡的毒气气囊。   那些气囊大小不一,大的如一只鸡蛋,小的仅如孩童玩耍的弹珠,但若不具备神目,无论大小皆无法见到,所以说普通人下水即死,毫不夸张。   有神目相助,躲避气囊就不成问题。加之木料堆叠的层次以二十尺为一级,红白黑三色又十分显眼,工兵们很快就找到相应区域的木料堆,并潜了过去。   然而找到木料堆,不代表就能向上搬运了,他们得用火影检测,确定哪一层为实料。万一挪错,整队人都会死在这肮脏的水带里。   都尉将们将监督百人大队的任务交给尉前候,每到达一层木料前,就由两名尉前候带两百人停下来,余下的继续往下游。   他们无需用言语交流,只需交换闪闪发亮的眼神,就能心领神会,所以沙漏未走一轮,每层木料边便已有神兵就位。接下来,轮到从手掌晃出火影之火,查验哪一层木料为实了。   但到这一步,难题出现,用火影烤照木料不难,围绕在他们四周的毒气气囊,却仿佛有特殊光感,只要鲜红的火影燃起,就会有大量气囊向这边聚拢,可谓是险象环生。   曦穆彤虽知风界河里有毒气,大多凝聚在透明的气囊里,却没料数量会如此之多,一见河底实情,心也高高悬起,只是皱眉沉思。   岸上的弘烟受水带阻隔,神目看不清水下状况,于是干脆用笨办法,让十名都尉将充当斥候兵,不停来往于河水与河岸间,向他禀报每一队的进展。   火影吸引毒气的障碍难破,士兵们一时动弹不得,尉前候们也束手无策,看来过风界的第一步,就不怎么顺利。   弘烟刚听时着急,等十名都尉将皆报告了相同内容,反而冷静下来。思考一阵后,他两手一拍,向下属们征询意见:“若将每层二尉前司削减为一司,另外一司给划分出去作为航兵,引开毒气气囊,你们看可行否?”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虚寒烈战之失误   弘烟营进入云界,第一项任务是派工兵入风界河,搬运出搭建风界桥的木料。   开始时进展不错,工兵们开启神目,避开漂浮水中的毒气气囊,很快就找到了五层木料堆。   他们每二百人守一层,紧接着就要用火影之火测试木料的虚实。然而困难在这时出现,掌中燃起神火后,未等烧上木料,就引来大批毒气。   弘烟临机应变,决定将现有的十支队伍再一分为二,分为二十支,一半继续寻料,一半充当航兵,帮同伴挡开气囊。   木料数量不少,且体积庞大又笨重,弘烟营本就人手紧张,还得将现有人员分一半作护驾与开路的航兵,这确实有难度。但除此之外,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都尉将们只好赞成,回风界河按新情况重新编队。   这样一来,抵御气囊与探测木料虚实的成了两拨人,人数是减少了,效率却大增,两边人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很快就有一个都尉部测出五层中,第三层的木料为实。   成功者发出信号,处于其它层的战友立即合拢来帮忙。于是这一部中,五百人护航开路,五百人手台肩扛,嘿呦嘿呦就将那一大堆木料给搬上了河岸。   一万工兵虽未竞赛,却是谁也不甘落后于人,见已有战友运出木料,其余都尉部斗志更盛,大家齐心协力,弘烟站在岸边,就见一队又一队士兵从水里探出头,然后托着湿漉漉的红白黑三色木头上岸,心情大为轻松。   然而就在他以为,无需再为集齐木料发愁时,第四都尉部所在的水域,猛然间水花激射,浪头翻起,看来水下是发生了极大动荡。   弘烟大惊,忙唤第四都尉将出来,要知道发生何事。   风界外,曦穆彤用镜魂看得清楚,第四区是有一名工兵不慎触碰一只毒气气囊,眼看要吸入毒气,身边同伴想紧急施救,却又因过度紧张触及其它气囊,由此发生连锁反应。   五百名与气囊奋战的神兵,眨眼就死亡近百,牺牲的人沉入深渊,尸身再也浮不回来。   其实那边情况不对,曦穆彤早有觉察,知道他们应暂停以作调整,奈何令旗旗光不能从水面穿透,她素来淡然的面容,显出难过与自责。   仅在搬抬木料阶段就发生重大伤亡,赤焰也心情沉重,但为不加重总指挥官的负担,只是紧捏拳头,未发一语。   了解清楚情况后,弘烟心里更不好受。   可行即行,不行即止,是临行前曦穆仙的淳淳叮咛。这才刚刚开打,他就违背了这一作战宗旨,失职之责难以推卸。但现在出去领罪,实不可能,唯有命都尉将转回河底,暂停行动,清点阵亡人数,等士兵们调整过来后再开始。   经这一折腾,沙漏的流沙池已转过一个循环。等第四都尉部终于将木料全数搬上河岸,搭建整十道风界桥的材料才算齐全了。   然而那些死于毒气气囊的神兵,却永远留在了风界河底。弘烟很想找到他们的遗体,哪怕仅是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名牌以葬入威魂岭,也无法做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虚寒烈战之定位   闯风界的难度,相比几何石阵区的进攻更升一级。第一步入风界河收集建桥木料,人员就伤亡不少,弘烟悲愤难当,却不能因此止步。接下来的任务更加艰巨,他唯一能为死在河带里,再也回不来的兄弟们做的,就是带领弘烟营全营官兵,面向河水施祭拜之礼,再继续往前进。   收集建桥材料的环节完成,各部将红白黑三色木料整齐码放在阵前,等待总指挥官的紫光命令。只要离开河带,曦穆彤指挥起来就没有困难,弘烟营等待片刻,紫色旗光就到了,示意搭桥工作开始。   然而有人手有材料,却不能即刻动工,得先找准桥基,那是十肋区肋道的坐标,若有失误,风界桥的搭建就失去了意义。   给桥基定位,需严格用数字作为参考。每组桥与的间距为一百丈、一百一十一丈、一百二十三丈、一百三十六丈,及一百四十丈,按一、二、三、四的级数递进,最后一组桥间的间距为三十丈,就算定位成功。   首先第一与第十都尉部出动,分别在风界河最左与最右边测量准百丈,然后用剑影画下红圈,算是完成第一组定位。   第二与第九部 ,在前一队的基础上,向前延伸十一丈,再用剑影红圈定位。第三与第八部,延伸十二丈,并做同样的动作。一直持续到第五与第六部,若前面的队伍测量及定位准确,他们二部之间,就该相距三十丈。如果测下来数据不对,意味十部的桥基定位要全部返工。   霎时间,风界由内至外,气氛骤然凝结,所有人都屏了呼吸,将目光集中在测距的士兵身上。   两名工兵身负重望,各自从第五与第六部 所在地走向河岸正中,等碰头后,其中一人报出结果,准准的就是三十丈。   “一次性成功!”弘烟剑指向天,高声宣布,风界内外顿时一片欢腾。找准桥基,弘烟营已走出了决胜的一步。   接下来是搭桥。桥梁横跨风界河,每建成一座,都会给气流带来波动。为防这种波动被南宫向察觉,他们不能再像入风界河那样同时行动,而是分别在左右两边,按桥基确定的顺序,一对对开工,以保持河面气流的平衡。   木料里,黑色为插入水下的桥墩,白色为平铺水上的桥面,红色为桥栏,一种颜色都不得错搭,否则搭建完成,整座桥就会轰然倒塌。木料有限,建不出第二座,行动就只能宣告失败。   摩景营战几何石阵区的结果,曦穆彤曾细细查验,几万块黑白巨石经万名士兵的合力铺排,无一处拼接错误,所以她对茫鹰烽火营的神兵有足够信任,相信这次弘烟营的工兵也定能不负使命,胜利搭出风界桥。   弘烟比摩景性子稍急,不耐别人拿沙漏,定要亲自端在手里,以随时掌握时间。此时看流沙池,再转一个循环就时间到,忙示意第一与第十都尉部开工。   纵然信任,曦穆彤也丝毫不放松警惕。工兵们拥有无限神力,修桥铺路又个个在行,既有明确目标,行动就极为迅猛,仅三下五除二的功夫,第一与第十道风界桥便如天降的神迹般,出现在人们眼前。 第一百二十章 虚寒烈战之筑桥   弘烟营的神兵用神目测距,无半分偏差地定出桥基位置,然后以左右对称为原则,开始飞速搭桥。   第一对,也即是相隔最远的两道桥梁搭建完成,工兵们全部退回阵地,并静候三秒。气氛再度紧张,所有目光都在两道风界桥上集中,而桥身在河面上纹丝不动,毫无倒塌征兆,说明木料的拼接正确无误。   这一次,全军上下虽受鼓舞,但无人欢呼,因为还有八道桥待完成,可不能掉以轻心。   第二对、第三对、第四对……一路下来,八道白面红栏的风界桥,齐整地连接起风界河两岸,大军只要从桥面通过,脚下便是那八条输送能量的肋道。   第五与第六都尉部一鼓作气,工兵们圆木方木皆各自扛好,就要趟河水搭建,一道红色旗光却横穿过两部之间,灭在了水带里。   “停!暂停!”指挥官有令,弘烟不敢迟疑,即刻就高喊停止行动。工兵们沉重的木料扛在肩头,愕然定立原地,不知发生何事。   就算不解,曦穆仙忽然下令也必事出有因。搭桥乃细致功夫,绝不可冒进,弘烟亲自带两名都尉将上前查看,这一看,果然被震惊,原来竟不知从何时起,界河水下就漂浮上来不少毒气气囊,若冒然插下桥墩,定然会将它们压碎,再次导致不小的伤亡。   凡见到这可怖一幕的人,额头都直冒冷汗。弘烟略一思索,就想通了,想必是气囊被施法术,前八桥搭建时,也给压碎不少,只是因藏在水下,伤不到站在河面上的人,便不甘失败,见第五与第六道桥相对集中,就发动疯狂反扑,欲用偷袭置工兵们于死地。   幸亏曦穆仙观察得细致入微,才避开了这场灾难,弘烟感激地向空中深施一礼,便赶紧命人驱赶毒气气囊,为向河水里插入桥墩,留出足够空间。   摩景营强,弘烟营也未辜负众人的期望,眼看时辰将到,十道风界桥已搭建完成,气势恢宏地在河面排布开来。从桥面进入十肋区,离恶魔南宫向所在的位置就近了一步,虚寒谷战役,也就随之向终局胜利迈进了一大步。   中间两道桥,最后一块木料落下的同时,刮来一股怪风,解除了封锁风界的气障,弘烟营与守候在外的战友们,又见面了。   风界只是连接两区的纽带,不似几何石阵区,哪怕破了阵法,神兵也不能走回头路。弘烟再见战友,双脚离地,踩着风界河上的气团就疾奔过去,跪倒在曦穆彤面前。   赤焰知他是为第四都尉部在水下发生的悲剧请罪,不知是否该阻拦,为难地看曦穆彤。   曦穆彤也为逝去的将士们痛心,但既是战斗,又岂可避免伤亡?弘烟作为主将,不便下水督战,故未能面面俱到,也情有可原,加之战局正紧张推进,不可过多计较某一环节,忙拉起他道:“该停时未停,将军固然有督管不利之嫌,但风界桥在规定时限内全部成功搭建,也功不可没。功过相抵,无需自责,将军还是速速调集兵马守桥,让大军通过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虚寒烈战之争执   风界虽为两区间的枢纽,却因士兵要下水行动,水下又毒气密布,所以难度不小。弘烟营能不辱使命,在规定时限内完成大任,曦穆彤对弘烟的失误便既往不咎,决定迅速领大军开进十肋区。   当下不可过度纠结于功过,弘烟也十分清楚,曦穆彤既已发话,就下令十个都尉部守住风界桥,送大部队通过。   虚寒谷来自韩虚子丹田,提及这点,就不得不联想到人体。曦穆彤召集八位战鹰将军开会时,曾把天云凝气区比作人的脑袋,十肋区就算是人的胸膛。   没有风界桥,神兵们哪怕能淌河水而过,也会在十肋区迷失方向。到时别说十肋,只怕未找出一条肋道就已触动机关,十万大军给炸得片甲不留。   不过有风界桥破除障眼法,沿桥面有序进入,神兵的神目就能穿透脚下褐土,见到埋藏于地底,那一节节粗壮的白色管道,在诡异地散发能量之光。当然不具备火影神目者,哪怕通过风界桥也啥都别想见到。   待大军在十肋区内集结完毕,昊烈出列,一个字不多说,先向曦穆彤下拜。   弘烟行大礼,是为给第四都尉部的损失请罪,他这莽汉如此有礼,又是为何?曦穆彤不解,赤焰却在一旁轻笑,曦穆彤见了,这才回想起火影铜镜里自己佯装震怒,要褫夺他兵权一事,也是微微一笑。   昊烈果然性子率直,直言不讳道:“第一次与指挥官进行重要会议时,昊烈数番言语冲撞,险些犯下祸乱军心的大罪,实在罪不可恕。昊烈不是怕死之人,但相比死在牢狱里,更愿将一腔热血洒在疆场。此次战役,若能有幸见到最后的胜利,昊烈必会主动找鬼帅领罪。如若不能,就让昊烈用英魂将功补过,也算给曦穆仙一个交代。”   他说得如此诚恳,听者无不为之动容,曦穆彤与赤焰更是听出他话中有话,对视一眼,皆显出不安。   回想轩辕山练兵时,他一反常态,时常躲进营帐独处的怪异表现,赤焰很是担心,在曦穆彤的示意下上前搀他起来,问道:“昊烈兄,我们进攻十肋区的重点,是要拿下两只炼气炉。这任务风险极大,可不能意气用事,我看是不是换……”   话未说完昊烈就大瞪起眼,一把甩开他道:“赤焰将军,你这是何意?阵前换将乃战时大忌,你凭啥有这打算?”   赤焰是为他担心,他不理解,眼看就要起争执,曦穆彤忙道:“二位将军稍安勿躁,此时破晓将临,还请以大局为重!”   总指挥官发话,二人紧绷绷的面色顿时松开,意识到不该在三军面前失礼,赶紧各自后退。   曦穆彤也知昊烈是有特别打算,虽猜不出具体为何,也实在不能因此就换掉他,由此引发昊烈营不满,只好鼓励道:“素闻破兵擅长拆毁敌人的防御工事,昔年就已战功显赫,今日再度出战,破兵必能在将军的带领下大显身手。将军将如何安排十肋区的进攻,我们洗耳恭听。” 第一百二十二章 虚寒烈战之琢磨   芒鹰烽火营的神兵攻过风界,进入十肋区,就轮到昊烈营上阵,对付两只炼气炉。   昊烈自接到这任务起,表现就不同寻常,旁人若问及,他就面红耳赤地与人争执。曦穆彤见硬来不行,便采取迂回之法,在他开始行动前,打听他将怎样布兵。   赤焰之所以产生换将的想法,是因对自己同袍情深,昊烈冷静后就回过味来,但依然不甘别人插手他的计划。   那两只炼气炉,好比人的两肺,能量的过滤、转换、以及回送,皆通过四十五条管道进行。管道与十条肋道连通,中和后的能量再由肋道送至全虚寒谷,基本运作原理就是这样。   其实这几天来昊烈躲于营帐,是在孜孜不倦研究两肺间的关系。按照曦穆彤的说法,进入炼气炉的二百人,必有一人要在炉膛中牺牲。这些人虽然大多是阶品最低的士兵,平日却与他相处得亲如兄弟,明知是死路,还要送他们进去,并且预先无法确定死者将是何人,他实在难以做到。   于是他就开始琢磨,或许能在两只炼气炉之间找窍门,将两名死士降为一人,而这名最后的留守者,他希望能是自己。对他来说,无论神术还是经验,都比普通神兵充足,说不定等所有人都走后,他能寻到一线生机。   于是他画出无数张与肺有关的图画,研究两肺之间的连接。他的想法是,南宫向若真依照人体结构的规律设置炼气炉,两炉就必然会像人肺那样,存在互通的连接。这样一来,万一一炉发生故障,另外一炉就能接过能量球,暂时保虚寒谷无恙。只要找到这一处连接,或许等任务完结,他就能从自己这边进入另外那一炉,送走那边的最后一人。   然而分析来分析去,他也找不出头绪。人体内两肺的连接,是通过上部气管。炼气炉由上看完全独立,哪里存在管道的并联?如果真有,想必也是在冰火之下,可曦穆仙已经明言,冰火下是万丈深渊,给吸进去就会即刻丧命,那里估计也打不了什么主意吧?   绞尽脑汁地想了几日,再回忆从火影铜镜中,模模糊糊见到的炼气炉形状,他猛一拍脑门道:“翻来覆去整这么久,答案不一直就摆在眼前吗?连接两炉的通路,就在最底部冰火燃起的地方,因为南宫向必须得把那两只肺给倒转过来,炉顶才能有足够空间安装风叶!”   获得灵感后,他亲自进入炼气炉,作为最后留守者的决心更加坚定。他有一种预感,就算被冰火吸入炉底,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还能发现曦穆仙尚未发现的有用线索,因为她毕竟没进过炉膛。   这便是他暗藏在心的打算,却不能说与谁听,因为作为指挥全昊烈营的战鹰将军,实不该以身涉险。   十名将军里,已有两名战死,再失去一位,芒鹰烽火营的战斗力就真有可能锐减,这种事他自己也不愿看到。但若告诉别人,他有信心能最终活着出来,只怕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位总指挥官曦穆仙,也定不会例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虚寒烈战之识破   若说心脏跳不跳,是判断人之死活的标准,挪到虚寒谷这处处模仿人体的山谷,是死是活的标准,就成了两只犹如倒转人肺的炼气炉。只要炼气炉正常工作,就说明山谷是活的,所以茫鹰烽火营就得在炉子里下功夫,借它们杀死山谷。   昊烈争来炼气炉任务后,一直琢磨该怎样突破,才能既倒转冰火燃烧的方向,又不至牺牲炉膛里守到最后的人。   连续钻研几日,他有了主意,却谁也不敢告诉,就怕说了别人也不信,反而生出许多枝节。然而现在,问询之人是曦穆彤,他就不能把她当“别人”来应付了,但还是不想实话实说,脑子在这一瞬就转得飞快,看怎样才能逃过这关。   曦穆彤在等,他一直沉默,就必惹来她与旁人的猜疑,索性把心一横,拱手答道:“末将的意思,是遵照总指挥官战前的部署,围绕十条肋道各派一个都尉部驻守。等到冰火倒灌,中和能量后,就切断肋道,终止能量传输。肋道重要,守卫不容有失,故末将安排十名都尉将全部留守,皆不进入炼气炉。”   “什么?”赤焰一听就两眼喷火。肋道重要,炼气炉更是重中之重,他把重兵全押在外面,那里面派谁上?   曦穆彤听到这儿,却已然猜透他的心思,暗中拦住赤焰,示意他不要出声,只向昊烈点头,请他继续往下说。   见无人反对,昊烈清清嗓子继续道:“至于炼气炉,是攻克十肋区的关键点,末将将与一名尉前候各领十支小分队,进入两只巨炉作战。”   “什么!”这次赤焰可是真来了气,指着他道:“就知这任务不该派给你!你可知将军不可有失,否则群龙无首,军心必散的道理?你这样逞英雄,是置大局于不顾!”   昊烈脖子一梗,横道:“赤焰将军此言差矣!你我平日里相处融洽不假,可也没到你能来干涉我昊烈营军务的份上。这样安排,我自有我的道理,怎可三言两语就讲与你听?再者,你怎就不说点吉言,偏认定我会死在炉膛里?”   “你……”赤焰给他一张利嘴驳得无招架之力,只能眼巴巴找曦穆彤求助。   他真实的打算,再也别想瞒住曦穆彤,曦穆彤钦佩他的勇气,却依然不能以总指挥官的权力阵前换将,显得威压于他。其实这整一套兵力部署,除去领头将军会面临战死炉中的威胁,其它方面无可挑剔。   略一沉吟后,她只能狠下心道:“昊烈将军身先士卒,能在三军阵前做奋勇当先的表率,实属可贵。我可以接受你的计划,但咱们得有言在先,一旦冰火转向,任务完成,你必须第一个从侧门出来,向我报到,你可同意?”   昊烈眼珠转转,心道:“如果能活出来,死活都是要去向鬼帅请罪的,多加一条罪责,也无关痛痒。不过假如真把这条命交代了,就更无需担心食言,我又何妨答应下来,给她个台阶下?”   于是这位忠肝义胆的勇士,就豁出去了,红着脸撒谎道:“末将遵命,必将第一个撤离炉膛,向指挥官报到!”   曦穆彤叹口气,手中令旗一挥,挥下了紫光。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虚寒烈战之入炉   八位战鹰将军里,昊烈人如其名,性子最烈,也最有想法。将捣毁炼气炉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他,赤焰一直在心里打鼓,不知决定是否正确。   昊烈要亲自带兵进入最险之境,赤焰没猜出他真实的打算,曦穆彤却摸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不愿,碍于形势又无法拒绝,只好相信他进入炉膛后真能有所突破,找出自己尚未发现的新情况,再平安出来。   终能顺利过了曦穆彤的关,昊烈悬着的心落回来,依计划将人员分配到位,然后唤过一名叫布轲的尉前侯,二人各带十支小分队,准备向左右两只炼气炉进发。   临分手时,昊烈低声问布轲:“开拔前叮嘱你的话,可都牢记在心?”   布轲拘谨地回答:“将军有令,属下岂敢不从?都牢牢记在心里呢!”   他二人音调不高,曦穆彤与赤焰却听得一清二楚。赤焰忧心更盛,又要上前拦截,却被曦穆彤拽住,向他打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干预。   钻进炼气炉的唯一途径,是南宫向收取能量毒球的炉体侧门。炉身上荆棘缠绕,伪装成年代久远的破败模样,远远看去,就像两栋久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   昊烈与布轲几乎同时寻到侧门,门装得挺高,离地约有一尺,大概是因为能量太强,封印无用,故门缝只用一圈蜂胶粘合,一名破兵着神力轻轻一拉,就打开了一条细缝。   曦穆彤曾叮嘱,炉内冰火燃烧甚为猛烈,开门时若不留神,造成冰火外溢,后果便不堪设想。   为防意外发生,神兵们围绕侧门组成幻剑阵,用剑影将炉门与外界隔离,然后鱼贯从剑影中穿过,再飞身入炉,算是解决了这一难题。   昊烈进的是左炉,他将百名士兵一个个送进去,又目送右炉处,布轲的背影消失在剑影内,才放心地向前纵身一跃,也进入了冰火焚烧的炉膛。   炼气炉可能是整座虚寒谷内,曦穆彤唯一没到过的地方,她只是躲在炉顶的风叶边,用仙目向内张望一番。然而因风叶高速转动,她没能看清操纵柄具体的位置,只摸了个大概情况。   昊烈开有神目,刚一入炉,一股强烈的冰寒之气就迎面袭来,哪怕拥有神体,他也差点窒息,这时就听几名士兵同时在耳边高喊:“将军,使出幻术,用火影护体,快!”   不错,曦穆彤在火影铜镜中有提,冰火来自邪神之气,但凡落入者,会被其掠去心智与思维,直至失觉死亡。   火影神兵有火影护体,不会被冰火烧伤,但要自保周全,不仅要使用火影,还得封闭耳穴,以防听见冰火笑声而失去火影防护罩。   那几名士兵定是见将军未进来,便守在入口等待,要见他平安才自封耳穴。   仅恍神片刻,他的头脑已开始变得空荡,闭着眼仿佛也能看见,一圈圈白色波纹,正被一种看似透明无色,却又说不清是青是白的火焰,从头顶抽离。   若再不采取行动,他的脑子就会被冰火抽空,士兵们也将听到火焰发出的笑声。他不敢再耽搁,赶紧抬起两手,捧出了两团金红的神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虚寒烈兵之历险   仅凭曦穆彤的描述,炼气炉炉膛内有多凶险,昊烈还难有概念。但一钻过幻剑阵设下的安全影障,再进入炉门,就实实在在体会出冰火夺脑之说,千真万确。   刚触到火焰寒意,睁眼的意愿就消失不见,意识仿佛被瞬间吸走,身体也变得轻飘。若任由这种状态持续,不出五秒,他就会死在火里,然而作为强悍的军人,潜意识里的自律在这时发挥作用,提醒他必须与冰火对抗,否则不仅是他,那几名等在门边的神兵,也会因他而来不及封闭耳穴,被冰火的笑声杀死。   危机关头,他终能及时反应,手掌腾出火影神气,形成火影保护罩护住全身,便奋力睁眼。睁眼的同时,一阵似远似近,又真假难辨的怪笑就不期而至,定是见闯入者没死,被施法的冰火便使出了第二杀招。   “快!封闭耳穴!”笑声刚起的一瞬,他怒喝一声,神兵们跟随他出生入死,早对他的声音形成了条件反射,话音未落,就已各自用指尖点向耳后,化解了第一道险情。   炼气炉内冰火肆虐,能量球四处漂浮,这一次,曦穆彤不单止面临旗光难入的难题,连龙牙镜镜魂都不再发挥作用,于是乎等在炼气炉外的大部队,就与炉内之人彻底断了联络。   第一关化险为夷,哪怕冰火寒冷,昊烈还是惊出一脑门冷汗。一个时辰的计时开始,一名破兵站在一道从炉壁伸出的平台上,高举着一只沙漏。   炼气炉的炉膛内部,曦穆彤未曾详述,昊烈便先仔细打量,以确定战场布局。   刚入炉门,两只脚就各踩上了一团如鬼火般飘忽的银色气团。气团不是来欢迎他,而是托着他,向炉膛正中挪动,以将他扔进炉眼。   炉眼内燃烧的,便是由韩虚子丹田之气作燃料,燃起的冰火。火焰色泽还真是青与白相混,若非具火苗的形,实不敢说那一簇簇蹿起的是火。最高的火苗,也只与沿炉壁搭起的一圈平台平齐,不过火苗上方,乃至充盈整个炉膛的,就是那些可怖的银色气团。   风界河下,毒气气囊一触即破,这里的气团却与气囊不同,不仅触不破,用手按压,还能给扭成各种形状。   昊烈暗想:“能量直接从风、雷与人体中抽取后,尚不稳定,得通过地下肋道输入炼气炉,经冰火中和后,再形成稳定的能量毒球。南宫向定期前来收集,再传递给凝气天云区,他是怎么传的?总不至真是一个个用手搬运吧?”   这个疑问,当时没问曦穆仙,这时想起来,只能自己摸索,看能否找出答案。   一眼望去,炉膛结构很简单,只有燃烧冰火的炉眼,以及炉壁边可供行走的平台,再就是那些时不时遮蔽视线的能量球。   他最急于找到的,是控制闸的位置,向四周瞧上一圈,发现正对炉门的一处平台上,有一块圆形凸起,能隐约见到红白黑三支柄把的影子,想必正是他要找的东西,之所以这样模糊,是因圆形凸起被一道气障隔开,不用神目细观,只会将其与周围平台混为一体。看来南宫向戒心之重,连炉子里面都还不忘用障眼法。   凸起来自一个木盒似的装置,神目穿透进去,昊烈能见到里面全是齿轮链条类的机关,估计便是控制闸与头顶风叶联动的依据。 第一百二十六章 虚寒烈战之炉膛   进入炼气炉后,昊烈做的第一件事,是看清炉膛布局。   八位战鹰将军聚于中军帐分配任务时,龙暴力争由他龙暴营的暴兵破炼气炉,其实有一定道理。南宫向知这设施重要,欲设下机械与幻术相组合的双保险,破坏之人除非二者皆通,否则定会给其中一项难住。   然而老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一天来偷袭的,是与他同源的火影神兵。这支军队中,每个营都各有所长,相互间取长补短,无论他防范得多么严密,也休想能逃出烽火营天罗地网般的围捕。   昊烈从龙暴手上抢来这艰巨的任务,全因有自己的打算。进入炉膛后,他感觉肩头的担子更沉。也难怪曦穆彤从炼气炉外,找不出控制闸所在的位置,原来是被气障隔离。莫说她,哪怕是已开启神目的神兵,大多数也还未发觉,那一圈平整的平台有一处圆形凸起,内藏机械联动装置的齿轮与链条。   此时冰火整体向上燃烧,又有无数能量球可以依托,破兵们能在炉膛内自由通行。昊烈唤过两名尉前候,领他们一起飘至控制闸边,指指三道控制柄,又指向上方。   尉前候们会意,三人一齐抬头看,就见头顶仿佛覆盖一层灰蒙蒙的天空,与天唯一的区别,是没有浮云飘过。   其实那不是天,而是三片正飞速旋转的白色风叶,因转速太猛,旋成一片混沌,让人错觉是天。若真有谁冒失地从那里穿过,只怕顷刻就会给绞成肉酱。   风叶正将外界风的能量吸入炉膛,沿炉壁形成环形气流,从冰火根部托举它们向上袅动,且始终不灭。破兵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拉动控制柄,让风叶在不完全停止的状态下,改变从左至右的转向,整个翻面后,开始从右向左旋转。到那时,气流化作风压,冰火就名副其实成了向下燃烧。   这项操作,最难之处是柄把的控制。惯性持续的时间仅是一瞬,如若错过,莫说他们会全部牺牲,就连守在十肋区的战友,也会给瞬间炸成齑粉。   两名尉前候不比都尉将,一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就有点战战兢兢。昊烈不能与他们对话,就两手各搭上一人肩头,对他们鼓励地点头。   与将军四目相对,二人的胆怯即刻散去,也坚定地点点头,以作为回答。   持沙漏的士兵,将沙漏放在平台上最显眼处,也加入了在冰火中寻找气管的队伍。遵照曦穆仙的战前部署,九十名破兵两两一组,如同鱼儿游弋水中,专找冰火里爆出火花之处。   气管给火焰遮蔽,非神目不可见。火焰爆开,形成美丽的花瓣状,就是气管存在的标志。破兵们有此参考,只要见到火花就飞奔过去,再将隐藏其中的气管一条条拽出来,牢牢捏在手里。   冰火燃烧深处,宛如万丈深渊,谁也不知那里有何噬人的陷阱,所以不可背着火影保护罩冒然探底,这是曦穆仙的嘱咐,破兵们严格遵守,却不知他们的将军,将在他们离去后打破这道禁令,去另一边炼气炉解救布轲,然后再找逃生通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虚寒烈战之翻转   炼气炉炉眼里,九十名破兵与冰火奋战,没入冰寒的火焰后不久,就一组又一组地钻出来,向将军所在的控制闸方向挥舞手中气管,表示已完成任务。   很快四十五条气管找齐,无一名士兵因违令下沉而丧命,昊烈点头赞许,向炉眼竖一竖大拇指,做出立即拉人链的手势。两名尉前候正待安排人员顺序,他竟率先跳入冰火,左手牢牢抓住了平台边栏。   “将军此举何意?莫非是要做人链的起始端?”都尉侯们大惊,却因耳道被封不能叫喊,急忙伸手去拦。   昊烈知他们会有此反应,威严地举起右掌,示意一个“止”字,命他们后退,继续操纵控制闸,然后再向火中一探,抓住了一名破兵的战靴。   都尉侯们面露惊恐,除去遵命便无计可施,那名被昊烈拽住的士兵,又伸手去抓别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九十人的人链,很快形成。   人链组合完毕,却还没到拉控制闸的时候,得先由人链结幻剑阵,用瞬间爆发的火影威力压过风力,阻挡气流,推动风叶正反倒转,变得底朝天,以为将气流转成风压作准备。   昊烈亲自参与进来,破兵们士气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九十人各持青锋宝剑,形成圆弧,共同将剑影击向炉顶灰蒙蒙的“天”,虽听不见风叶倒转的响动,却能见那层灰色如被惊起般猛然下沉,成了一团巨大的灰影。   灰影横扫向冰火,几乎是贴着士兵们的鼻尖擦过,幸亏他们手拉脚相互扶持,否则定已被冲击得东倒西歪,撞上炉壁伤亡惨重。   不过风叶反面带来的风暴,仅持续一瞬,炉内气流很快归位,冰火也再度平静地燃烧。那些能量球给挤到炉壁上,压成无数光片,等叶片扫过后,又重新弹回圆形,悠然自得地在火苗上浮游。   再向上看,炉顶的灰沉依然如故,但每个人都清楚,相较刚入炼气炉时,它已改变状态,脸朝下了。   要想冰火改向,单纯更改风叶朝向远远不够,并且叶片本来为吸收风力而设,朝下后更向上拉扯火焰,以至本与平台平齐的火苗蹿高许多,人链大部分给埋在了火里。   扭转风叶后,才轮到由两名尉前侯指挥八名士兵拉动控制柄,让叶片右旋,也唯有这步完成,才能实现终极目标。因要求操作者动作极为精确,这一环节的难度相比反转叶片,更高出许多,稍有差池,灾难就依然无可避免。   昊烈对属下信任有加,又分身乏术,自然全权将这最难一步交给他们。沙漏上层的流沙池一点点变浅,被冰火吞没的士兵,火影保护罩也随时可能被烧熔,情况岌岌可危。   炼气炉内的战斗,有将军亲自参与,每一名士兵都血脉贲张。三支控制柄边,三名操作柄把的士兵早已各就各位,其他人则严阵以待,以防万一发生意外时即刻补位。   十人随时要开始行动,一旦控制柄配合成功,风叶由左旋转为向右,生成气流的风能,就会化作风压,由上至下地压向冰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虚寒烈战之操作   昊烈将自己设为人链的起始,带领九十名士兵组成幻剑阵,用聚合的火影神力推动炉顶风叶反转,完成了制造风压的第一步。   紧接着,控制闸的操作者就位,两名尉前侯静立一旁,负责监督他们拉三色控制柄。   首先该同时启动黑柄与红柄,黑柄操作者将柄把打向正中,红柄操作者则将红柄回拉,以使风叶减速,却必须保证它们不停转。要做到这点,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二人都得保持高度一致,偏差产生,就可能失去那宝贵的惯性。   两名破兵手放在控制柄上,眼睛紧盯尉前侯们,高度专注地等他们发令。尉前候相互对视,点点头,默契地做出了下压的手势。   黑柄与红柄如预期那般同时启动,一向右一向后,速度与力度整齐得如是一人发出。   其实从芒鹰烽火营成神的时刻起,十万神兵所表现的群威群胆的气势,世间就难有军队能及。士兵间的和谐与一致,用在这种场合,怕也无人能比他们更加胜任了。   两支控制柄给拨动得匀而缓,昊烈心跳剧烈,干脆不看他们,只盯炉顶的风叶,那灰沉沉的颜色在逐渐变淡,并恢复出叶片本身的白,一段时间过后,叶片已清晰可见。   只要黑柄与红柄控制者停止,白柄控制者就得动手,两方的交汇点,精确到间不容发。红柄操作者手搭在柄把上,眼睛始终就不敢离开距他最近的红柄。   黑柄与红柄摆动方向不同,唯一能重合的点,是在闸基的正中。眼看正中位置已到,炼气炉炉膛里的时间,仿佛就在这瞬间凝固,连流沙池的细沙都似乎忘了流动。   平台上的十人,看的是控制闸,冰火里九十双眼睛,则死死盯着风叶。三片白白的叶片渐趋于停滞,红柄刚拉到闸基中心,风叶就骤然一抖,作状即刻就停。可也正是在这呼吸之间,曦穆彤预言的惯性发生,风叶将停时往左边略回,又向右倾斜,明显是摇摆了一下。   这顺势的摆动说起来长,发生之快是连神兵的神目都难以捕捉。面对这样高难度的挑战,白柄操作者气定神闲,犹如与红柄操作者心有灵犀,黑红二柄重合的一瞬,二人一个向前一个向右,同时猛打柄把。   顿时,红柄向前的推力,为即将停止的风叶加速,白柄被大力压向右端,风叶便猛向右旋转,果然是片刻喘息都未获得,就在顷刻间被控制闸下端的齿轮带动,再次飞转,重将三片白色叶片旋成灰蒙蒙一片。   当叶片的转向彻底转为右向,曦穆彤的预言再度实现,本来向上袅动的火焰,这时如被施咒般全部重重下沉,火中士兵本被冰火托举,随能量球自由浮动,冰火转向的瞬间,巨大的压力就直压而下,推着他们随着火焰向下沉没,若事先未做预防,依靠平台栏杆固定,只怕九十个人已被悉数吸入炉底,彼此间失去了联系。   炼气炉外,曦穆彤虽见不到炉内战况,按时间推算进度,估计也该到为风叶转向,造出强大风压这步了。果不出她所料,才刚这样想,十肋区就如发生地震般,开始猛烈震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虚寒烈战之封门   四十五条气管埋在冰火里,管口因能量的冲击爆出花瓣状火花,可视为气管存在的标志。   气管找齐后,破兵又聚合火影神力翻转风叶,再派十人严格操作控制闸,既将叶片由左旋向改为右旋向,又成功避免了风叶停转,能量爆炸的危险。   至此就能宣告,最难的一个环节大功告成,破兵却还不可立即打开炉门向外撤,而是必须等待,等四十五条气管全被冰火灌满,并燃进十肋道,完全中和肋道内不稳定能量,才能让炉外空气进入。到那时,守在十肋道边的破兵便可放心截断肋道,终止新能量的接收。   不过冰火突然转向,载满炉内能量向回推送,也引起了整片十肋区的巨震。曦穆彤见不到实时战况,无法发出预警,士兵没有防备,顿时成片摔倒。   神兵阵容不可乱,曦穆彤急令三军离地一寸,两脚悬空以躲避冰火转向时带来的巨大波动。   一个时辰的时限将到,十条肋道内的能量须立即完成中和,并由昊烈营破兵堵住管道入口,十肋区的战斗才可宣告结束。在那之后,虚寒谷内能量的供给中断,所有设施及机关术数,都会在消耗完残余能量后,一项项停转。   虚寒谷这座人体山谷即将死去,南宫向却依然躲在铁龙洞,将铁龙变成一条机械狂龙,与神鹰盟盟军在南海云霄大门前顽战。只怕云霄战场上,他的狼军战败之时,就是茫鹰烽火营神兵彻底捣毁虚寒谷,将他生擒之时。   炼气炉炉膛内,两名尉前候与八名士兵在白柄向右压至极限后,也抵挡不住瞬间爆发的风压,结成人链挂在了昊烈身边。   为了炉门一开,人员就能快速出去,昊烈艰难地将那十人也一个个拖过来,加入这边的队伍。一名尉前候欲与他交换位置,再次遭拒。   冰火燃烧旺盛,风叶逆转制造的风压更强不可挡。若单看火焰,炉膛简直像倒了个个儿,火苗被压入气管,气管本为青色,经冰火中和能量后,逐渐转白,最后呈现出纯净的乳白,说明能量中和完毕,撤离的时刻到了。   沙漏上层,流沙池即将漏空,漏空前人未走完,火影保护罩就有可能破裂。昊烈用火影神目传令开撤,命令顺人链飞速向前传递,最靠近炉门的士兵一收到便伸手去拉门,却意想不到地发现,炉膛内骤增的压力不仅使冰火改向,还紧紧封住炉门,那道门再也打不开了。   撤离时限之紧迫,已到按秒计算的地步,火影保护罩随时可能因强压破裂,百名神兵危在旦夕,炉门不开,下一刻就会闷在炉膛里全军覆没,昊烈只恨自己光顾研究炉底管道,而忽略了这种意外情况,此时也傻了眼。   施以神力,轻而易举就能开启的炉门,关键时刻成了死门,左边炉情况如此,右边炉也必相同。若有人从炉外施以援手,或许就能化解危机,可连龙牙镜镜魂都失了灵,这片刻功夫,炉外大军又如何能做到快速反应,帮他们从外面开门? 第一百三十章 虚寒烈战之援救   炼气炉为虚寒谷提供生命的动能,一旦作废,就宣告这座山谷进入死亡状态。昊烈抢来攻夺炼气炉的任务,亲率百人入炉膛作战,眼看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却不料炉门被风压封死,他们给闷在里面,再也找不着出路。   是生是死,下一刻就能见分晓,不少士兵已放弃希望,打算解开耳穴,彼此间说些道别之语。然而大出他们意料的是,下一刻来临时,炉外竟传来敲击声,通知里面的人做好准备,炉门随时会被从外部破开。   “这……曦穆仙见不到这里的战况,如何能在时间上把握得这般准确?”昊烈既惊喜又不解,却无暇深想,急命百名士兵再结火影屏障,以防炉门开启后压力大量外泄,造成接应人员的伤亡,便目送他们一个接一个穿过屏障,再被从炉口接走。   出路一通,撤离速度就迅如闪电,等轮到昊烈拽住的那位,他倾尽全身力气,将那名士兵向炉门方向推去。   士兵不舍得走,却哪抗得过风压与将军的神力?无可奈何地给扔到屏障边,又飞出炉门,被炉外几名战友重重接在了手里。   赤焰最为担心的情况发生了,昊烈真把自己留在了炉膛。此时所有能撤的人都已撤完,唯一出不来的,就是死士。他身为战鹰将军,怎可这样弃昊烈营的一万大军于不顾?   赤焰急得两眼冒火,左边炉的最后一人刚被接出来,他就冲上前揪住他,使劲摇晃着问昊烈将军何在。   那名士兵还封着耳道,本已因将军舍命相救而六神无主,再这样被喝问,虽听不见声音,也给赤焰的急切吓坏了,涨红着脸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在逼问时,炼气炉就传来“咣当咣当”两声巨响,众人再抬头看,两边炉门已重新紧闭,只要风压不减,此时再想由外向内推,只怕已推不动。   “昊烈,你给我出来!”赤焰顾不得盘问士兵,扔开他扑到炉门前,疯狂地捶打,叫喊,只恨不能亲自进去救人。   正处于沮丧与绝望中,却觉一只冰凉的手搭上肩头。那股凉意直渗入心肺,让他燥热的心瞬间平静。转回头看,身后之人正是曦穆彤。   “曦穆仙……我……他……”情急之下在三军面前失仪,并非赤焰所愿,等冷静下来,他显得手足无措。   曦穆彤不怪他,望着他道:“鬼帅将管理茫鹰烽火营的大任交托于你,你觉得任重道远,所以凡事都小心谨慎,不仅要对得起兄弟,也要对得起鬼帅,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相信其他在场的战鹰将军与你感受相同。昊烈将军之事,我很遗憾,也不能向你作任何保证,唯一能给你的,就只有一个提醒,他不一定会死,或许等整场战役完结后,你就能再与他见面。”   “什么?”赤焰肩头猛颤,愕然与她对视,却见她的目光里,只有面对朋友的诚恳,与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很想问,为何她会这样相信昊烈,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住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虚寒烈战之飞坠   炼气炉内,置放于平台显眼处的沙漏,最后一层流沙漏完,整只沙漏便翻下平台,坠入冰火里消失无踪。   昊烈营不辱使命,二百破兵胜利完成进入炼气炉,令冰火转向的任务,由炉外战友悉数接走,昊烈却将自己留在了炉膛内。   最后一名士兵离去后,他自知无论使多大神力,也不可能够到炉门,并且右边炉里的布轲还生死不明,便打算松开平台围栏,直接坠入冰火。   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风压如泰山倾覆般强压直下,压得炉眼里几乎再见不到冰火火苗。他所背负的火影保护罩,支撑这么久已脆弱不堪,哪还能继续往上加压?就这一下,火影不是袅动着熄灭,而是如整块金红的琉璃瓦片被数把大刀劈砍,碎成了好几块,然后逐块散尽。   这时他已抓不牢围栏,高大的身躯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飞坠入冰火。火焰寒气侵袭每一寸骨髓,身为神将的他,竟冻得牙齿打颤,四肢麻木,最为可怕的是,刚进入炉膛时那种意识游离的飘忽感再来,他索性抬起两只硬如铁棍的胳膊,解开封闭的耳道,以保持神志清醒。反正火影保护罩已碎,他不必再惧怕冰火的笑声。   行这一步,他其实是在赌,赌压力推他向下,与冰火夺他大脑,最终将他杀死的二者间,谁的速度更快。如果坠到炉底前他还没死,或许就能找到生机。如果死了,他也算是为这场战役尽了全力,并对之前的过错,以死谢罪。   这是他的决心,为此他哪怕再不愿睁眼,也坚强地硬撑眼皮,以看清四周的情况。他不愿死,但已准备好去死,所以虽然全力以赴,却毫不在乎坠落的结果,唯一的心愿,就是苍天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救出右边炉里的布轲,以将昊烈营在本次战役的阵亡人数,降至一人。   然而,莫非是苍天佑他?疾速坠落中,他越向下呼吸就越顺畅,脑子也越清晰。他不知还得坠多久,才能真正触到深渊底部,可显而易见,他到现在都还活着。于是他异常兴奋,认为这下计划成功,说不定就真能找到两炉间相连的管道,并进入右边炉找到布轲,把他给送出去。   但转眼失望又至,大概是因为他还能喘气,冰火察觉到他的气息,知他没死,便开始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由火苗顶端爆发,伴随笑声而来的,还有不少奇怪的红字符,围绕着他起起伏伏。   哪怕威胁再来,他仍不愿放弃,心想我已没有火影保护罩,你们笑得再大声又能耐我何?可惜这样想,他就错了,红字符的数量在增加,冰火的笑声也在放大,他忽然后悔,不该掉以轻心地松开耳道,想重封耳穴却为时已晚,笑声锋利到如万把尖刀刺进大脑,痛得他不断惨叫,在火焰中翻滚。   他死死捂着头,想把笑声挡在外面,声音却好像已经钻进他的头颅里,再也不能过滤出去。   他睁大眼,看见一个圆圆的洞口出现在脚下,不知是不是他一心要找的炼气炉连通口,眼睛却忽然一片模糊,感觉是马上就要咽气了。生死间徘徊的一瞬,他猛然听见一阵飘渺的歌声,虽然轻柔,却压住了可怕的笑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 虚寒烈战之浓雾   十肋区的战斗,只要夺下炼气炉,就不会存在更大风险。   进炼气炉前,昊烈已经下令,一万破兵以都尉部为单位,守卫在肋道边,等能量中和完毕就挖开泥土,截断埋在土里的肋道,并用神族封印将管口封闭,再也不许有任何能量出入。   此时此刻,尽管将军给困在了炉内,昊烈营的战士们也严格遵照他临行前下达的军令,一丝不苟地挖出肋道,再封印管口,然后留守在这一区域,以接应之后回撤的大军。   几何石阵区、风界与十肋区,皆被成功拿下,这时虚寒谷的清晨来临,神兵们无需再用神火火把照明。   曦穆彤借竹树精之身躲在这山谷里,时日不短,每一天都在看日升日落。总之不管是哪一个时辰,那轮太阳都浑如块血红的圆石头,或勉勉强强挂在天上,或带着疲态向下沉,既不会令人产生希翼,也不具备美感,仿佛唯一的作用,就是为标注早晚时间。   其实在一万破兵挖掘并封印肋道时,曦穆彤就已按原计划,向良骧营借来五个都尉部的兵力,与五位都尉将一起,朝十肋区与天云凝气区中间的枢纽,云界进发。   走前她将龙牙镜镜魂留给赤焰,从镜面里,他能掌握云界战斗的进程,等封锁一破,就可带大军入驻。   总指挥官终究是坚持了之前的方案,赤焰不死心,还想劝她收回成命,可她不是昊烈,就算是昊烈,他也没能拦下来,所以临到阵前还想让借兵之事告吹,就更不可能,唯有不情不愿地照办,与良骧一起,目送她领着五千名阶兵远去。   心术相比六界里其它种类的神功,更讲究虚与实之间的结合与转换,以达到故布迷阵,乱人心神的效果。栓心大法属心术的最高境界,虚虚实实的变化,就更神秘莫测,唯一可与之抗衡的功夫,恐怕只有以修心为主的指天禅。   若说十肋区还属于实境,云界就算已进入了南宫向怪云幻境的虚境。那里看上去与别处无异,实际却没有真实的存在。比如刚刚还觉得炎热,紧接着,就有可能冻得发抖。云界外正处于清晨,进去后见到的却是黄昏,然实际时间段可没发生过变化。   再者在虚境里战斗,别说进攻,恐怕连防守都极为困难。本来躲在石头或树木后,结果敌人用心术晃晃,三两下就把石头和树给挪没了,所以用普通军队攻打虚境,可是想想都不现实。   也唯有茫鹰烽火营,全军将士都懂得使火影幻术中的隐形术。隐形术将人由实变虚,只要敌人不察觉人走动时所引起的气流变化,就绝不至发现有闯入者。   曦穆彤率领五千人来到云界边,眼前是弥漫的浓雾。风界也一直被雾气屏蔽,却远没这一处浓重。   一旦钻进浓雾,她打通这条道路的时间,也仅有一个时辰,必须与神兵们做好配合。茫鹰烽火营不比稽洛山的灵童军,与她又是首次合作,双方是否能找到足够的契合度,是她心头的隐忧。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虚寒烈战之请求   曦穆彤将十肋区战场的收尾事宜留给赤焰,又向良骧营借来五个都尉部,与五千阶兵一起开向了云界。   云界如其名,里面不管是天气、时间还是景物,皆似云朵般虚浮不定,且不时发生变幻。进去的人稍不留神,就会给南宫向嗅出闯入者的动静。   所以开始行动前,曦穆彤便召集五名都尉将一起,请他们督促手下士兵使出火影幻术的隐形术,隐身随她前行。   要破解虚境,隐形术的使用不可避免,可士兵们一旦隐身,指挥官该怎样调集他们?这可成了个难题。   此事实情是,火影神兵们隐身是用同一法术,彼此间能看得清楚。曦穆彤的隐身术却来自竹树精,与火影幻术不同源,如此一来,纵然五千神兵紧随在她身后,两方也打不着照面。   如何解决这一难题,曦穆彤早有打算,对五都尉将道:“我虽是本次战役的指挥官,实际却来自仙族,与你神族仅存在友好共存的关系。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五位能否应准?”   就算她说的是实情,虚寒谷战役结束,她对茫鹰烽火营就再无调配权,此刻也还属军阶最高之人,连八位战鹰将军都要以她马首是瞻,她这样客气地相求,五都尉将简直就有点受宠若惊。   其中一位连连摆手道:“曦穆仙万万不要折煞属下几人!得良骧将军令,我们与这五千精兵,全归曦穆仙自由调配,莫说一个要求,就算是十个百个也悉听尊便!”   曦穆彤淡然一笑道:“有贵都这句话,我就不讲客套了,不知各位能否临时为我渡些神气,助我与你们一起隐身?”   “啊?这…..这怎么可以!”五人不听则已,一听又是大惊,本预着不管她提什么都满口答应,却不料她是为用神气隐身。   另一位忙道:“曦穆仙万万不可,我们绝不能做这样的事,否则您万一有个闪失,我五人是万死难辞其咎!”   曦穆彤做足铺垫功夫,就是怕他们拒绝,果然得到这样的回答,也不慌张,故作惊讶地问:“这又是为什么?据说当日江南子墨勇闯四方村,捣毁天仪阁,便是从神霄与追潮二位将军处渡得神气,一路隐身才最终成功。五位这般迟疑,莫非是信我不过?”   这一着将军,将得五人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其中一位口齿伶俐些的,躬身答道:“曦穆仙误会,茫鹰烽火营十万神兵的新生是您所赐,就算要我等交付性命,也无一人会皱眉头。只是您与江南军师不同,他是凡人,凡人之气不会与六界里其他的气息相冲突,所以能受得下。哪怕如此,他也几乎用上了全部内力顶住肩头神气不散。内力在神气上耗损大部,还得与南宫向激战,若非侥幸给雪狼救出来,只怕他根本逃不过那一劫。”   他起个头,挑开了另外四人的话匣子,七嘴八舌地补充:“是啊,曦穆仙的指天禅天下无敌,所具备的仙力为仙族之冠,若混合进神气,两者相冲突,只怕半个时辰都难以支撑!” 第一百三十四章 虚寒烈战之劝说   云界为虚寒谷里,虚实两境的交界,烽火营神兵需隐身进入,以免被南宫向发现行踪。   曦穆彤也懂得如何隐身,隐形术却是由竹树精传授,与火影幻术差别甚远,所以等五千阶兵用火影术隐身,两方就再不可见。   虚寒谷战役打响前,她就苦思过许多对策,最后确定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是舍弃她的隐形术,请神兵渡神气给她。她若与他们使用同一术数,自然再不存在找不见自己人的问题。   不过她也清楚,作为仙族里灵力最高的仙人,仙力与神气必会起冲突。短时间内,要在体内平衡两种气息,且令它们和平共处,绝非易事,她不仅会虚耗大量功力,持续时间过长,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然而这一次鏖战,是她此生最后一项使命,还能有哪种顾虑,是她抛不开的?更不用说成仙之前,她曾拥有神身,血脉里流淌的,是神的血液。   见五都尉将坚决不支持她这样冒险,她也不急,从容地问:“相比十肋区,云界里的战斗更加艰巨,且必须隐身而入,否则就不能取胜。渡神气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之法,五位都将军要有更好的法子,我愿洗耳恭听。”   “这……”几句大实话,问得五都尉将额头冒汗。别说他们,哪怕是八位战鹰将军在此,也难找出好办法,但走到这一步,总不至请指挥官留在云界外,单由他们带五千精兵进去。   见他们发窘,曦穆彤好声气地宽慰道:“云界固然难打,战术若运用得当,难说只需半个时辰就拿得下来。并且以我的灵力而论,吸纳一点神气,并不会造成多大的气息相冲,几位的担忧实属多余。现在辰时将至,云霄大门前的决战或许已经打完。若不尽快攻入天云凝气区,只怕南宫向很快会开始在虚寒谷里走动,到那时我们再想生擒他,就是难上加难了。”   仙力越足,与神力的冲突会越大,她这安慰之词实难真起到安慰作用,只是后面的话一出,都尉将们就再无言反驳,只能她说什么,都老实照办。   为曦穆仙渡神气,助她用火影幻术隐身一事,就这样勉勉强强决定了。曦穆彤站立不动,两名都尉将过来分立她两侧,准备渡气。然而才刚抬手,她就喊了声“停”,然后指着其他三人道:“你们一起上,合五人之力,隐形术更有效果。”   一说这话,五人就又迟疑,他们明白,她这是担心自己仙人的灵气太足,神力弱了不起作用,可无论她功力有多深厚,又怎能同时容下五位神将的气息?   然而只要是曦穆仙的决定,不管多难也不会回头。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都尉将们又显得退缩,她真有点急了,这才拿出指挥官的威仪,命令道:“为我渡神气隐身是军令,你们若要一直抗命,我便回转十肋区,请赤焰协助重调兵马!”   “这……”五人脸上顿时又变了颜色。心想她若真这样做,他们承担罪责事小,万一真贻误了攻打天云凝气区的战机,可就成六界罪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虚寒烈战之渡气   曦穆彤灵力高深莫测,一般神气渡给她,怕不能真正发挥作用,所以她对五都尉将软硬兼施,逼他们共同为她渡气。   万般无奈下,都尉将们只能依从,五人将她围在正中,整齐地扬起手掌,默念心诀,不出几秒,十只手掌就各托起一团红气。待红气散开,手掌又变得虚无缥缈,若有若无。他们便两两对掌,分立曦穆彤左右的两人,再各用一只手按上她冰冷的肩头。   火影幻术是吸功大法,输入的同时,会吸走受者体内的功力。曦穆彤感叹自己虽幼年为神,自被漠北狐撕咬得奄奄一息,又受指天禅度化成仙后,就再不具备任何神的体质。如今忽受神力,感觉犹如有一只水车,正将体内所有的血气抽走,仙力一时消失无踪,五股灼热的水流猛灌入体,几乎要融化她的冰骨。   剧痛与虚脱,如两条毒蛇恶狠狠折磨她,啃啮她,眼看她呼吸困难,就要昏厥,臆想里的水车,却在这时停转并没入水下,冰骨里疼痛消失,两只仿佛离地的脚也落回地面,她长舒一口气,又活了过来。   这时她再甩动衣袖往身上看,便惊叹于火影幻术里的隐形术,着实精妙,完全不似精灵们常用的术数,看不见人就算了事。   渡完神气后,她左右两边的肩头,觉得压着两团重物,脑子里的思维还变成一朵朵白云,飘至眼前真实可见。她伸指点向一朵云,云里隐藏的记忆,便是破风界时搭建风界桥的过程。   隐形术虽新奇,她却无暇与思维云朵玩耍,赶紧命五都尉将与他们的士兵隐身,随她进入云界。   浓雾弥漫的气障,看似神秘,将士们随她向里走时,雾气却并未阻挡道路,而是见人即向两边分散,好像在识趣地主动让路。   然而当有好奇心重的士兵,走出一段距离后再回头看,就惊讶地发现,身后根本就没有路,不管走多远,都好像是刚从浓雾外钻进来,想退回原处只需转身就行,但只怕这转身后,就会给迷雾包围,再也别想找到出路。   士兵们困惑,都尉将们也想法相同。曦穆彤用眼角余光扫见他们,解释道:“云界里有云石山,整座山由云构成,看上去却与实境中的巍巍青峰无异。只要从雾障里进来,就再无退路,一般人会死在雾气里,连云石山都见不到。就算有本事见到那座大山,也必须把山挪走,才能打通连接十肋区与天云凝气区的通路。”   “什么?咱们这五千人将进行的任务,是要搬走一整座大山?并且还得在一个时辰内?”都尉将们听得面面相觑,心想就算神兵骁勇,要在短时间内以区区五千兵力挪山,好像也极不现实。   简单解释完后,曦穆彤不再作补充,只是沉默向前。都尉将们跟在她身后,心里多少没底,但彼此又想法相同,就是哪怕豁出全军性命,也必得攻下那座山。   又走了一会儿,曦穆彤指向前方道:“云石山就在眼前,诸位看见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虚寒烈战之云石山   曦穆彤率五千良骧营精锐准备就绪,进入了南宫向屏蔽云界的气障。   气障看似浓雾,进入后却能显示前进的道路。然而路边无景,往身后回望,走过的道路也全部消失,根本再回不去。   破解云界的关键,是移走一座云石山。十万神兵共同挪移一座大山,听起来还有一定可能,可凭区区五千人就想办到,实在是难住了五位都尉将。于是他们都想到了同一点上--先看看那座山到底有多巍峨。   曦穆彤不说话,任由他们猜测,不过片刻之后,云石山就到了。   都尉将们抬头一看,若不是平日里训练有素,只怕全都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那云石山,用连绵起伏的群山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哪怕是五岳之首的泰山,巍峨程度也不过如此,别说挪移,就算是翻过去,一个时辰也远不够用,这移,就更不必提了。他们做梦都盼,能如前面的战友那样圆满完成任务,可也得先确信能胜任吧!   曦穆彤知他们给眼前景象吓到,深邃一笑道:“你们皆识得火影幻术,一团小小的火影,能虚构出多少东西,并且看上去与实物一般无二,你们定有概念。”   他们纷纷点头赞成,随后却又摇头,一人道:“火影是可造出幻象,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但制造出多大幻象,表现得又有多真实,全赖施术人的功法有多深厚。这苍莽的群山,若是一个人用幻术构建,这人得有多么可怕,我等可皆不敢想象……”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皆点头赞成。   曦穆彤道:“这座大山确实由火影幻术建立,诸位不必怀疑。建它的材料,不过是小小一团怪云,通过幻术与心术,用邪神之气充盈膨胀,就形成了这等规模。你们切勿因这山而认为南宫向强大不可战胜。当年他若未谋杀他师傅,并夺其丹田,造出这虚寒谷,量他本事再大,也得不到这样绝世无双的大本营。”   这样的高山,仅来自一团怪云,全靠韩虚子的邪神之气才有了这样的气势。弄明白这点,五人内心稍稍安定,对曦穆彤道:“若我几人理解未错,所谓的移山,纠正为缩山更为准确,就是将这大山还原成云朵的形状,并将其吹散,云界玄机便解,我们便打通了十肋区与天云凝气区的通途。”   他们的领悟力极强,曦穆彤感到欣慰,肯定道:“正是如此。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算这山是幻境,若非预先得知,也定没人能凭眼睛看出来。要做到把它当云团挪走,你们必须严格遵守我的调遣,既要避免死伤,也得用最快的速度实现目标。”   五人等的便是这一刻,忙恭敬地齐声道:“具体该如何操作,还请曦穆仙示下。属下们必带着五千阶兵全力以赴,保证在隐身神气散开前,挪走这座大山!”   曦穆彤道:“很好,接下来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三个字:找气点。”   “找气点?”五人相互望望,想到了之后风雷阵将出现的一千八百点位。   曦穆彤看出他们在联想,解释道:“你们想的点,可与云石山中的不同。风雷阵的点位来自南宫向,而云石山里的气点,是我潜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悄悄设下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虚寒烈战之软梯   曦穆彤带着五千神兵精锐进入云界,要搬走一整座云石山。那山若是实境,估计哪怕来十万神兵也做不到,但要是由云气通过火影幻术虚构,就有可能办到。   五都尉将了解实情后,不仅不再担心,还皆表明愿全力与她配合,这正是她一直希望看到的,便直接指示他们具体该怎样操作。   云气膨胀成莽山,看似难以理解,但若把那团气比作孩童玩耍的气球,施法之人看成是吹气球的人,就极易想象。用力大吹的气球大,用力小则气球小,所以在这充盈韩虚子神气的山谷,南宫向能利用桑雅构建起怪云幻境,并在里面大规模布置幻景,成了这诡异世界里的王者。   反向推论,制造幻景靠吹气,消除幻景,当然得靠消气。一只给吹成大山的气球,要想尽快消气复原,把它变得可以合五千人之力推移,得找准入气的气点,并且光捅破一两个气点可不足够。   曦穆彤未雨绸缪,这段潜伏的时间里,已预先找准几百个关键的气点,神兵用青锋宝剑刺进去,就能给云石山消气,让它变小,最后小到可以用手挪走。   想清楚原理后,都尉将们信心倍增,只等曦穆彤言明气点约有多少个,具体位置又在何处,就可以动手。   曦穆彤道:“越是坏事做绝的人,就越拘谨小心,南宫向便是实例。破解云石山的关键在于放出云气,他很清楚,所以那些至关重要气点,皆藏在高山之巅最为隐蔽的地方,若非有心寻查,根本找不出来。还有一层,现在你们可能还没发现,但很快就会有感觉,就是为把天云凝气区保护得万无一失,无论是神还是仙,进入云石山后都会被地下吸力束缚,失去飞翔的能力,如凡人般只可步行。”   “什么?气点在高山之巅,咱们却飞不上山顶,只能爬上去捅穿气点?”五都尉将又觉为难。   曦穆彤道:“素闻昔日茫鹰烽火营还是凡人士兵时,阶兵为攻夺城池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你们善搭人梯,城门若久攻不破,就改从城头杀入。如今何不再现当年雄风,试试沿云梯向上攀爬之法?”   五人相互望望,虽知这一步可行,却还是觉得人少。   曦穆彤道:“我找出来的,可破云石山的气点,共有三百多个,每一个点都用一株红色的凤尾草做标记。你们只需捅破所有气点的一半,移山任务就大功告成。方才我说过,山下的土地被施法,会吸附人的脚力,以至不能腾云,但只要攀上山顶,就能摆脱这禁锢。所以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攀山也得讲究方法。”   原来在云界里,并非任何时候都不能运用飞行术,只要从山脚登到山顶,两脚就可重获自由,五人又放了心。那么此时的焦点,就全在如何攀山上了。   曦穆彤指向西北角一条穿石而过的溪流,继续道:“那里本无溪,为保大军进入后,能快而准地找到攀山地点,我将溪水引来,为你们作进山的向导。你们顺着它一路向南,待溪水转入山洞,山洞外一道悬挂软梯的凸起,就是确切的攀山。”   五人表示明白,其中一位猜测地问:“咱们有五千阶兵,搭成人梯攀山而上,万一不够,也不能把下面的人再凑上充数。而虚境里景物时常变幻,徒手攀岩风险更大。所以那条软梯,是否是为解决这问题而设?”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虚寒烈战之警告   云石山虽来自一团云气,想要在一个时辰内破除山中法术,将它挪走,也绝非易事。曦穆彤将前期功夫做得井井有条,神兵攻山时,只需遵照她的安排,一步步往前走就行。   五都尉将听说有软梯可用,皆大感兴趣,曦穆彤点头道:“不错,你们若想顺利登上山巅,那条软梯便是不可或缺的工具。捆扎软梯的绳索与蹬脚的竹级,皆来自稽洛山,隐含竹树精灵的灵气。软梯看似不长,其实可无限延伸,一直送你们到山顶。云石山毕竟不是城池,莫说用五千人搭人梯,哪怕人数再翻一倍,也还是够不着山顶的高度。并且士兵能承担的重量有限,单靠踩着人肩向上爬,人梯迟早得发生断裂,导致人员大量死伤。”   登高作战,都尉将们个个经验丰富,她解释到此处,他们就全明白了,点头道:“有了曦穆仙这样周密的布局,士兵们既不用架人梯,又无需徒手攀登,只一个接一个沿软梯向上就可顺利登顶,您思虑之周详,我等着实佩服,有软梯相助,相信云石山必破!”   他们已经明白怎样使用软梯,曦穆彤便不再补充,语气转成警告道:“软梯固然管用,你们也切勿以为有了它,登云石山就简单如踏过平川。这里可是虚境,所有看似实在的物体,都有可能瞬息万变。你们将要对抗的,不仅是山的高度,还有风雨雷暴,或者突然出现或消失的山岩。”   “这……”这话确实提醒了都尉侯,令他们深切感受到云石山里的凶险,若无软梯,恐怕无论人梯或徒手攀岩,都不可能成功。然而就算有了软梯,还是有人员坠落的可能。   见他们紧张,曦穆彤又指点道:“攀登过程有风险,几位确需谨慎,却不可草木皆兵。你们别忘了,士兵们有隐形术隐身,可以避开山中各种法术的眼睛,比如强风或巨石。但他们唯一能攀附的实物,只有那架软梯,除去绳索与竹级,不要抓任何东西作为依靠,包括树与岩石的凸起。因为所有那一切,都有可能是陷阱,让他们骤然间踩空坠落!”   五都尉将牢记她的叮嘱,又问:“那么登上山顶后,五千人又该怎样散开?”   他们问到了寻找气点的分工,曦穆彤道:“气点一破,云石山就会快速收缩,然而山中有人,释放云气不可冒进。各位请将五支都尉部军队分散至东、南、西、北与中五个方位,见一株红色凤尾草就留下一名士兵。咱们以一刻钟为限,一刻过后,我便会发出紫色旗光,见旗光则刺凤尾草下的气点,直至云石山收缩成五千人就能挪动的大小,我们便可着手进行下一步了。”   移山大任该如何进行,曦穆彤讲解得再清楚不过,五人再无疑问,各自点齐人马,集结着向西北方的溪水进发。   对于这座大山,曦穆彤已熟悉到闭上眼都摸得清路线,故五队人马将如何登上山崖,又怎样分散开去,心中十分有数。她无需跟着他们,只站在云石山下督战。纵然看不清士兵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沿软梯向上攀爬的过程,也能收在眼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虚寒烈战之攀登   攻下云石山的步骤与要点皆已明晰,五都尉将便集结人马,开向西北角的溪水,然后一路向南蜿蜒而去。   此山为虚,山中景物随时能发生改变,溪水等处是需要保留的重要地点,为防因山石挪动而隐去,曦穆彤皆对它们施以封印。这样一来,不管周围环境怎样变幻,它们也不会消失。   五都尉将率领手下到达溪水南边,很容易就找到了水流转入的山洞。   再往回看,曦穆彤的身影被浓雾衬托,已远成一个小白点。不过等人员全部就位,白点处就有紫光一闪,示意他们可以开始攀登。见到紫光,都尉将们心情放松许多,明白曦穆仙并非是下令,而是示意她将一直关注他们。   软梯就挂在山洞边,尽管不时有微风吹过,却一动不动,一看就知已给施下仙法。如曦穆仙所说,只要登梯之人不擅动周围的石头或树木,并在天气发生异常时抓稳梯绳或竹级,就不会发生意外。   为保证士兵有序攀登,并且上到顶峰后,能快速归队,五个都尉部以部为单位,按照第一部 、第二部、第三部这样的顺序列队。   然而当第一部 的第一人踏上软梯时,云界就发生了变化。清晨没过完,黄昏就不期而至,不仅天色变得暗沉无光,山中还刮起大风,卷夹着沙土铺天盖地而来。   这种异象发生是迟早的事,阶兵们有心理准备。并且在隐形术保护下,异象见不到他们,所以无论风刮得多大,山中能见度多低,他们也不显慌乱,将队伍保持得井然有序。都尉将军们已言明在先,理得这里的自然环境有多复杂,山石树木又有多活跃,只需牢牢抓稳给曦穆仙封印过的软梯,就不会发生危险,可一直平安登到山顶。   然而云石山的土地能吸人脚力,士兵们不仅飞不起来,踩着竹级向上时,还觉得两脚似挂有石头。加上风越来越劲,一站上软梯,就似要被刮走,爬得最高的几人,下意识就去抓梯边探出的岩角。   还好攀登才刚开始,最高一级的士兵也离地不远,抓岩角的几人里,有一人明明石头按得稳稳的,不知为何就突然缩走,以至他一把抓空,身体一倾,随着惯性就摔了下来。   他摔下来不说,砸到脚下的人,引起一连串后果,跟着他的四个人也全跌下软梯,个个摔得不轻。   这场意外虽发生得惊心动魄,却正好给了士兵们教训,警告他们头领的话不可当耳旁风,唯有不理会周围任何变化,一心从软梯向上爬,才能安全无恙地到达目的地。   阶兵们名不虚传,个个是攀登能手,就算不能飞,靠着肩头两团隐身神气,登梯速度也快过猴子。足五千人的队伍,仅眨眼功夫,就已有一个都尉部上至了半山腰。另外四部也不甘示弱,一部接一部向上接续。一条小小的,大概仅有两人长的软梯,真能无限延展,只要走到最后一级,就会如藤蔓般向上伸长,实在玄妙得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这短短的登山时间里,云界就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转换,以及三轮白昼与黑夜间的变化。这便是南宫向设置来扰乱入侵者心神的妙招。 第一百四十章 虚寒烈战之解印   良骧营五个都尉部的阶兵,在曦穆彤的指挥下登上云石山。   云石山内的气候和天时如疯了似的转变,若说这种干扰对五千人毫无影响,不太现实,但绝大多数士兵都能用心志抵抗,一直在心中保持一切幻术都为虚,不理会就无意外发生的念头。   有极少数人在经历数次变换后,难以承受压力,眼看要摔下去,但都能及时得到上面与下面战友的鼓励,最终冷静下来,化险为夷。   茫鹰烽火营士兵所着的战甲,皆为胸背相连,缀满鱼鳞片的银铠甲。曦穆彤从远处观望,见到的就是一条完整笔直的银带,从云石山山脚起,向山顶飞速移动。初时银带在不断拉长,等五个都尉部全部攀上软梯,银带下端就开始悬空,离地面越来越远。   在这期间,软梯边的山石数番轮换,树木也闪闪烁烁,加之气候变化无常,不时险象环生。曦穆彤虽经历过险境无数,此时也替他们捏着把汗。就算不是相互踩着肩膀搭成的人梯,一人滑脚不至整体崩落,但万一谁有闪失,还是难免会波及距他最近之人。   担心归担心,虚寒谷战役进行到这时,茫鹰烽火营的神兵始终表现出色,丝毫未损千年前,他们威震西塞边关的美名。因少了赤焰陪伴在侧,曦穆彤一直担心要自己单独驾驭这支军队,多少会有点力不从心,现在看来,她不仅不必发愁,还可以十分放心。   这一战的沙漏,由她亲自掌握,预计上层流沙池漏空时,软梯上的第一人就会到达山顶。然而等银带的顶端触到山崖边缘,她低头看,沙漏上层还盖有五分之一的流沙,于是感叹,纵然稽洛山的灵童兵已给训练五百年,拥有沙吼竹弓阵这种雷霆万钧的阵法,相比茫鹰烽火营战术种类的齐全,只怕也难以企及。   有隐形术作掩护,云石山行动无任何后顾之忧。曦穆彤眼里的银带,南宫向就算走到近前也别想能看出来。神兵们攀得越高,地面对他们的束缚力就越弱,等手抓到最后一级竹级,已不用再爬,只轻轻一纵,就能稳当当站上实地。   就这样,五个都尉部全部登上了云石山。登山过程虽然凶险,最终却未损一员,就这点来说,良骧营已取得了云界之战的初步胜利。   接下来,五个都尉部就得散开,分头向五个方位寻找红色凤尾草。这一环节,曦穆彤更需要与他们保持高度契合,因为登山时她还能远远观望,这寻找凤尾草标志的气点,她就不能再一处处用仙目跟随了。   阶兵攀山完成,她也离开原地,走到西北角的溪水边,顺水流向南找到山洞,收回下在几处的封印,又取走了软梯。   封印刚一解除,小溪就“哗啦啦”轻响几声后没入地下,仿佛从未存在过。山洞也左右虚晃,顷刻间洞口消失,变成了一块斜削的巨石。   她希望那些亲手插下的凤尾草,能一直保存禅力不失,这样就不会随山的变幻挪动位置。等神兵用青锋剑捅进气点时,这座巍峨大山,便按照设定开始收缩。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虚寒烈战之先兆   五千名阶兵沿软梯登上云石山后,四千名在各部都尉将的率领下,向东南西北四角散去,最后一部则留在正中,开始寻找凤尾草。   山顶能够腾云,就免去了环境不时变换给造成的麻烦。所以他们的行军速度,相比爬云梯更加快不少。   凤尾草在人间是凤尾花,给种进虚寒谷这样的邪恶山谷,花瓣变得如草叶般粗糙,实不能再被称为娇艳的花朵,只能唤它作草。因这种丑陋的草十分醒目,曦穆彤就用它做气点标志,再施以指天禅禅力。若是气点移动,它们就紧紧跟随,以保证神兵到后,不会在山顶抓瞎。   站在原来山洞的位置,她始终紧盯沙漏,计算一刻钟的时间还剩多少。阶兵成功登山后,她的担忧反胜过之前,既忧虑他们找不出足够的气点,又担心附着在凤尾草上的禅力消散,那植物抵抗不住山体变化,已跟着移位,不能再作为气点所在的标记。   这时的一刻钟,漫长得犹如等待百年,她内心翻滚的煎熬,也在这场战役中达到了鼎盛。眼看最后一小撮流沙从上层漏完,她抿紧唇,一把举起令旗,刚要挥下,决心又骤然散开,手臂垂了下去。她很想再多给士兵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尽可能多的找到气点。   然而时间不等人,若不按计划行事,必将拖累后续战斗,她不能再犹豫,终于再次举旗,狠狠向下划去……   一道紫光,如紫色光剑直插云天,并在云石山顶爆开,散成万粒星辰。无论处于哪一方位的神兵,都能清楚看到,总指挥官已下达剑刺凤尾草下气孔的指令。   令旗挥下后,除了等待,曦穆彤什么都再做不了。她如一尊雪雕般面向云石山,渴望山峰能开始收缩。   沙漏里的流沙不解人意,还在不紧不慢地流动。五千神兵里,凡找到凤尾草的人,青锋剑都该落下了,可那苍莽的群山,为何还是屹然不动?   曦穆彤被两团神气沉重地压迫,两腿发软,恨不能找地方坐下,可以她此时的焦虑,又怎坐得住?   云石山不动,是说明这一环节失败了吗?气孔已被推移得离开凤尾草,不再受她指天禅的禅力控制?   失望之下,她几乎就要撒出软梯,自己攀上山顶来寻找,可就在挪步的瞬间,脚下土地传来微震。她一愣,赶紧停下来,一动不动地观察动静。   第一震过后,第二震随之即来,之后震动就未停,且越来越强烈。她的两脚也被吸力困住,不能跃上半空,但这地震是云石山生变的先兆,再不会有错!   原来凤尾草并未脱离气点,她的禅力没有失效,只是要让这样一座巨山变形,哪怕它不过是一团气,也需要足够的时间。   她的失望散去,兴奋地连退几步,手搭在眉前,以遮蔽渐强的日光,让一双仙目看得更远。   地震不停,云石山也在变小,一座座绿得诡异的山峰,如刚才的山洞般虚晃两下就隐没而去,唯一的不同,是再没出现取代之物。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虚寒烈战之神气   曦穆彤曾告诉五位都尉将,她在云石山中设下的气点,约有三百处,只要刺穿其中一半,就能将这座用心术虚构的莽山缩小。   五千阶兵攀爬软梯进入山中,一刻钟后,曦穆彤准时发出了破气点的指令。   其实紫色旗光划过天空的时刻,云石山内外,所有人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喘。曦穆彤担心气点已不在原位,分处五处的士兵则害怕万一气点破得不平衡,云石山发生倾斜,是否能来得及跃入空中躲避山倾。   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不仅气点还在原位,五处士兵更是步调一致,找出的气点数量相差无几,所以云石山能匀速均衡地缩小。当沙漏里新一轮循环开始,再要关注的,就是山体缩到何时,能被五千名士兵挪动了。   气点被破,云石山如只巨型气球漏气后缩小,南宫向施下的幻术也相应减弱。曦穆彤脚下变轻,估计是能够腾云了,便想跨入半空,以将整山的变化收入视线。   谁知两只脚刚一走力,身体就失了平衡,同时冰骨好像又被火灼烧,疼得她惊叫一声,这次是真跌坐在地。   看来她体内的神气与仙气,一直就在相互对抗,刚才因过度紧张,又未运用功法,所以没有察觉,现在需要用气时,二者就爆发斗争,令她痛苦不堪。   她很清楚,此时神气不能败,否则火影幻术形成的隐形术就会失效。云石山的法术正在破除,不等它完全被移走,随时都还会有各种变幻莫测的攻击出现,现身就意味让自己处于极度的危险中。   然而不从体内驱赶出神气,她就安全了吗?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她走火入魔,无法再继续指挥战斗。   云石山正消失,撤回的神兵很快就要出现,她不能让他们见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更不能在这时放弃,于是抬起右掌,眉头都不皱地狠击向胸口,顿时一口青紫的瘀血喷出,她这是在临时散去仙气,将更多的空间留给神气。   一掌下去,危机暂时解除,她却不敢再动用任何法力,只能悲哀地想:“虽然我来自神,严格说来是神族后代,一身血脉却再也不能与神力相容。可是曦穆神族,依然是我的祖先,难道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我都不可以认祖归宗,哪怕仅在心里想上一想,都不行吗?”   执行任务要紧,她不敢深思个人之事,强撑着重新站起来,发觉这时的云石山已缩成一座小山,恐怕连稽洛山都再比不上,再多等片刻,大概就能通过九宫旋星盘,被神兵移走了。   因为预先严格设定了控制步骤,云石山的收缩是循序渐进,五个都尉部的士兵皆未受缩山的影响,等脚下山石消失,就两脚悬空,然后平稳地落回地面。   云界外的赤焰,透过龙牙镜将浓雾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楚,等大山缩成小山,神兵们一个个降低高度站上实地,再抬头看眼前的雾气,就发现它已然变淡,待前方通途出现,就可率领大部队进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虚寒烈战之硬撑   良骧营的五千阶兵登上云石山,分成五队寻找以凤尾草为标记的气点。曦穆彤则站在山下,于一刻钟后发出指令,请阶兵们破气点。   双方的努力终见成效,五处阶兵皆找出足够气点,用青锋剑捅破后,云石山便开始收缩。然而也就在这时,曦穆彤体内的神气与仙气猛烈冲突,以至她必须放出心头血,才能保证隐形术继续有效。   云石山必须被彻底挪开,云界内设下的心法术数才能尽数消除,那时撤去隐形术,就再无大碍。沙漏里流沙又将走完一轮,说明一刻钟又将过去,一个时辰的时限,差不多也就剩下最后一刻了。   云石山已缩成一座小小山包,从这边翻去那边,哪怕凡人用两脚走,也超不过半个时辰。五千阶兵大多已完成任务,在山包前聚齐,由五都尉将领着,等指挥官发出下一步指令。   按照他们的想法,此时地面吸力已解,曦穆仙离他们有段距离,为抓紧时间,一定会腾云过来。岂料许久过去,那道白影都一动不动,都尉将们觉出不妥,欲走过去请示,她却自己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步履之沉重,犹胜刚才被吸力困扰。   “曦穆仙,这是耐不住神气的压力了!”最先看出端倪的都尉将惊呼,其余四人立即会意,皆道大事不好,赶紧就想上前搀扶,并为她卸下压在肩头的隐形术气团。   云石山还挡在路中,没有她的指天禅配合,就算五千神兵齐心合力,也不知该把山推向何处,大部队才能安全通过。所以她绝不可倒下,更不能失去隐身保护,从而因云界里的幻术失去战斗力。见都尉将们心急火燎地向这边冲,知他们是已看出自己不支,赶紧抬手止住了他们。   “曦穆仙,属下几个求您,不要再强撑,否则真会出大事的!”见她依然固执,其中一人急得喊出了声。   曦穆彤虚弱一笑道:“我不会有事,可如果我不能立即使出万宇诀,助你们用我的旋星之力移走此山,就真会出大事。云界一破,我们就直接站到了南宫向的大门口,哪怕稍有风吹草动,都能被他发觉蛛丝马迹。铁龙洞里随便一处机关,就能把我们挡在外面,失去奇袭的最佳时机,我又怎可在这时把自己暴露在云界里,放弃接下来的行动?”   五位都尉将,虽然担心得五内俱焚,却怎么也找不出继续阻止的理由,个个都已眼眶发红。有人问:“曦穆仙,此山由云气膨胀而成,现在正在缩小,咱们等它缩成一团气体,直接吹走不就成了?何必在此时大费周章地挪山?”   曦穆彤道:“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山来自云气不假,收缩却需要时间,且越到后面越慢。你们此时见到的莽山已只剩一座小山包,可要这小山包变回气,只怕还得等十二个时辰。你们说,这可行吗?”   实情如此,看来还真不能等。五人再度无言,只是焦虑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无恙。虽然已放出心头血,撑到这时,她又觉无比虚头,赶紧坐在地上,盘起双膝,就要念万宇诀心诀。可刚气走丹田,就是一大口血喷出,眼看要昏迷过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虚寒烈战之来客   良骧营的五千阶兵,在云石山山顶找出足够气点,让这座大山缩成小山头,以为任务已胜利完成,不想却还差一步--移走山包。只有山包不再挡路,前往天云凝气区的通途才能出现。   云石山为南宫向亲设,就算曦穆彤找准气点,将其缩小时他未察觉,一旦在移动过程中发生偏差,还是会惊动他。曦穆彤想的办法,是要再动用万宇诀的旋星之力,从九宫旋星盘这一属于她自己的虚境中,由中宫之位走杜门,将山包移到西南方向的第五宫内。   之所以要推向西南,是因为铁龙洞处于天云凝气区的正东,面对的正西,以及左右翼的正南和正北,皆放置有关键设施。东南东北距铁龙洞太近,西北又是茫鹰烽火营发动奇袭的入口,算来算去,小山就只有给挪到西南角最为稳妥。   这一计划合理易行,只等曦穆彤使出万宇诀,将旋星之力借星光传给五千神兵,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山挪走。   然而事与愿违,她要保住肩头神气不散,就不能擅动体内仙力,而建立旋星盘虚境,要耗费的可不止一点指天禅禅力,以至她刚一从丹田提气,就血涌心头,喷将出来,几乎陷入昏迷。   千钧一发之际,五千神兵连同五位都尉将,不知怎的眼前就是一黑,以为云界里白天黑夜又开始混乱胡换,等光明重现后定睛看,却发现哪有什么黑夜降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背对他们,从头到脚被黑纱紧紧包裹的身影。   这一下,神兵阵营大乱,莫说他们皆用隐形术隐身,寻常人不可能见到,就算是这虚寒谷,也绝非谁都能随意进出。云界外,从镜门阵到十肋区,重重关卡都把守着神兵,此人是如何闯进来的?假如他来自虚寒谷内,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南宫向的人!   这样一想,无论他由何处来,都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决不能容他在此放肆!并且曦穆仙眼看要撑不住,他一到就用两只疮疤密布的手抵上她的后背,稍有耽搁只怕她就会性命难保,五都尉将哪还能袖手旁观?挥手招过一队神兵,举起青锋剑就要冲过去刺他。   那人是否能看见神兵,不得而知,但最起码是感觉到了,所以松开一只抵住曦穆彤的手,高高举起,再用一副沙哑的嗓音冷然道:“你们的剑刺不死我,只会坏事,不仅向南宫向暴露你们的位置,还会连累我们鬼兵!”   “什么?鬼兵?”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尉将们一听,下意识都停了脚,并抬手将士兵拦在身后。   五人将信将疑,但见他并未伤及曦穆彤,便不再冒进,齐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肩头一耸,似是笑了一下,道:“素闻茫鹰烽火营为天下第一军,从将军到士兵皆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们停步,并非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而是想我若要伤彤儿,根本等不到你们冲过来,既然未伤,就有来帮你们的可能。”   不等都尉将们答言,盘膝而坐的曦穆彤先开了声,声音里矛盾地夹杂喜悦与感伤,叹道:“云大哥,炼气炉前我没猜错,你真的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虚寒烈战之鬼王   云石山由苍莽大山缩成小山,曦穆彤只需构建起旋星宇宙虚境,与五千神兵齐心合力地将山移去西南方位,云界内设的法障就可尽数消除。可偏在这时,她顶受不住仙与神气息的冲突,就要昏厥过去。   关键时刻飘来一道黑色身影,用两只可怕的疤痕手托起她,并阻止神兵靠拢。   她本想将禅力汇聚丹田,再沿臂灌至掌,从指尖拉出虚境,不料禅力在顷刻间轰散,溢入全身经脉,又被神气压迫,就觉血液已随冰骨凝固,从大脑到心灵,恍然间失去感知,死神仿佛已经降临,却忽有一道极为怪异的气流急穿入体,暂时取代禅力,帮她顶住神力,又如一块巨大的吸石沉入丹田,一点点将散开的禅力往回收。   这股气流,说寒不寒,说暖不暖,却既能与冰骨相合,又不与炙热的神气冲突,瞬时为仙神二气提供了休战的中间区,很快就助她舒缓过来。   黑衣人听了她的话,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之古怪,更似哭泣,道:“彤儿,看来我这一点残存的仙力,终没白费,能在你最需要时帮上一把。”   曦穆彤缓缓转身,见到了一对熟悉的,露在黑纱面罩外的眼睛。眼中依然透露神采,可往昔那心直口快,无忧无愁的率真再找不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一言道尽的沧桑。   “云大哥,你这是已经……”曦穆彤欲言又止。   那人将面纱稍稍上撩,露出跳跃在眉间的黑色符印,点头道:“你早就猜出来了,我正是现任鬼王云夜郎君,也是你曾经的大哥云之裳。”   “什么?此人竟是鬼王!”五都尉将一直大张着嘴旁观,听到此处,更加震惊。当日誓师大典上,鬼族代表仅来三人,老仄邪在宣誓时向众盟友宣告,新任鬼王不幸被囚西王山,一直生死未卜,可是现在,他怎会突然出现在虚寒谷?   见曦穆彤已无大碍,云夜郎君转到她面前,与她面对面坐下道:“彤儿,一刻钟将到,云界法障若还未破,咱们全都会有大麻烦。所以此刻不宜叙旧,我只能告诉你,已有一万鬼兵在斐乔和樱柳的带领下,从炼气炉底进入虚寒谷。斐乔与神鹰将军昊烈会合一处,在将两只炼气炉打通,为战斗结束后将士们的撤退做准备。樱柳则带着七千人守在云界外,通路一开就与你们共同攻打天云凝气区。”   曦穆彤也知此刻只能长话短说,见五都尉将正愕然呆立,急对他们道:“鬼兵前来协助我们攻打虚寒谷,是鬼盟主之意,在向你们下令的同时,就传了密令去难柯山,请他们随时准备出兵。事不宜迟,鬼王将用鬼力为我平衡仙与神的气息,助我构建旋星宇宙虚境,你们进入虚境后,一定要跟随紫色星光的指引,将云石山推入九宫旋星盘,并挪向西南角的第五宫,直到它被星辰覆盖,再见不到,诸位都将军可听得明白?”   五都尉将这时皆拿出了军人的快速反应能力,哪怕心中疑问再深,也不多问,齐声回应:“属下谨遵曦穆仙将令!”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寒烈战之挪山   曦穆彤身处危难,眼看就要失利于云界之战时,鬼王云夜郎君带鬼兵出现,助她转危为安。   沙漏的流沙将尽,云夜郎君与她双掌相抵,徐徐为她输入掺杂残余仙力的鬼气,以求既保神气不散,指天禅禅力又能在经脉中自由穿行。   都尉将们领着五千神兵静静等待,可仅眨眼功夫,就发现他们仿佛在行军,可两脚又未动。仔细查看,原来是褐土路面正向后退,以至他们显得是在前行。路面退不多时,一张巨大的圆盘就出现在前方上空,一级级闪烁星光的台阶飞速放落,直至最后一级停在他们脚前。   再看头顶,虚寒谷的夜幕再度降临,却不仅没了令人生厌的死沉,还满天繁星密布,远远地结成一道紫星瀑布,无声无息向下奔流,为这虚境带来活力,又增加了无限静谧。   “哇!好美的宇宙景象!”神兵阵营发出啧啧惊叹,人们目不转睛地仰视星空,却未留意,那道瀑布静悄悄就蔓延过来,如星河般淹没他们的双脚,又向上涨,直至没到腰际便停下来,在五千人中循环奔流。   最先发现被星辰环绕的人,惊喜地伸出双手,想捧起一抹星光,可星星一落入手掌,就象雪花般融化,但那水滴光彩夺目,从指缝间流走后还能留下一层光华。   “神兵兄弟请听好。”   空灵的天籁之音,从圆盘处传来,大家纵目上观,就见一名白衣女子,正两手交合于胸前,一动不动地在盘面打坐。   那女子便是总指挥官曦穆彤,一名都尉将忙挥着星光施礼道:“请曦穆仙下令!”   曦穆彤道:“你们身后的暗影,就是缩小后的云石山。我已用星瀑光流将指天禅禅力借给你们,你们只需合五千人之力,用手指指向山根处,并往同一方位移动,就能穿过杜门,将它推入第五宫。请注意,这又是考验你们彼此间默契度的时刻,只要有一人手指方位发生偏差,就可能导致云石山倾倒,所以你们的动作必须整齐划一。”   莫说要五千人动作一致,哪怕是万人合为一体,对茫鹰烽火营的神兵也不在话下。曦穆彤的要求说出来,谁也没皱一下眉头,都尉将们道声“得令”,便指挥士兵们一齐转身,面向被星光耀成暗影的云石山,再转换队形,将暗影围在正中。   五千人的手指,获得禅力后变成了杠杆,禅力从指尖发出,他们甚至能见到一根根笔直的光杆,向下插入云石山根部。都尉将们确信山根处已被托稳,共同下令“起”,就见那暗影一点点离开地面,犹如装上一艘被星雾笼罩的星光之船,破开星河之水向前航行。   五都尉将再次发令“走”,星光船就承载着小山,在流瀑河里驶向九宫旋星盘。   由天空直落而下的星星越来越多,以至光芒之盛,遮盖了神兵们的面庞与身形,若有人能从宇宙里的某一点向这边眺望,必会惊叹于星海行船的奇观。   奇观不仅来自曦穆彤的指天禅,还得益于神兵间的和谐。不多时,星船已驶过一级级星阶,驶上九宫旋星盘,进入了杜门,直推向西南角的第五宫。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虚寒烈战之天梯   鬼王云夜郎君用鬼力为曦穆彤平衡体内气息,助她结出了宇宙旋星虚境。   云界外,神兵旁边又多了七千鬼兵,正严阵以待,要与曦穆彤合力拿下铁龙洞,擒获南宫向。   美不胜收的宇宙奇景中,五千良骧营神兵借助指天禅禅力,将云石山送入了曦穆彤指定的,九宫旋星盘上的第五宫,由此看似难以逾越的莽山被攻克,再也不能封锁云界,阻挡茫鹰烽火营大军的前进步伐。   待云石山给放进第五宫,围绕星盘飞舞的星辰散去,星瀑的光流向远方奔腾,重新返回天穹。星辰归位,旋星虚境里,天与地又能给清晰区分。   神兵们以为正站在旋星盘上,低头看脚下时,惊异地发现其实他们一直悬空,那本该分出天盘地盘九宫八门之类的星盘,所有刻度都消失不见,只剩了黑与白两种色块。   破解几何石阵区时,最后石阵区的地面也是黑白相间,但那时与现在的区别,是那一处为实地,而这时星盘体现的黑白色块,是由地面走入怪云幻境的天梯。   如曦穆彤曾经的讲述,黑色为实白色为虚,想一直从十肋区的地面走进幻境,就得踩稳黑阶,一步步稳妥前行。但此时黑白色块杂乱地混合,毫无规律可言,若就这样放大军进来,势必不少人会在白阶上踩空而堕入深渊。   云石山挪开后,旋星虚境也未解除,就说明这里要做的功夫未完。曦穆彤让五千士兵悬空,为的也是能快速调动色块,如在火影铜镜中与战鹰将军们约定的那样,配合他们“左右一停”的军步,最后保证所有人都能安全走进天云凝气区,不会有一人伤亡。   挪移黑白天梯,是打开云界的最后一步。虚境内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就见巨大的旋星盘面开始旋转,铺盖在星盘上的黑阶白阶,如被那旋转之力颠出来般,全浮在了空荡的盘面上。   等清空星盘,曦穆彤指尖耀星指向黑阶,它们便整齐划一地下落,又平稳地落回了盘面。此时再看,黑阶再也不是杂乱摆放,而是有规律地填充入星盘,形成一幅极为对称的图案。每阶之间,都留有一块大小相等的空格,显而易见是为白阶预留。   黑阶归位,星盘旋转未停,曦穆彤又指向白阶,白阶听话地落下,果然稳稳插入黑阶之间的空位,严丝合缝得犹如与星盘是一个整体。   待天梯重排完成,旋星盘的转速猛然增加,直旋成一股飓风,吹得五千神兵难以呼吸,不得不掩面躲避,待再睁眼看,却哪还有头顶的繁星与脚下的星盘?他们依然置身在云界里,只是身后的云石山已不知所踪,再看脚下,一直踏着的褐土在这时成了星盘上的黑白台阶,一级级向上延展,想必走完最后一级,就能进入天云凝气区。   云界外,赤焰手持龙牙镜镜魂,一直专注地盯着眼前浓雾,只等它彻底散尽,就是率大军前进时,却不知从何时起,头顶天空被浓浓的黑烟覆盖,一时间再透不出日光。 第一百四十八章 虚寒烈战之现形   云界内,曦穆彤用九宫旋星盘重组天梯,以方便大军沿黑阶而上,进入天云凝气区。   云界外,赤焰带着四万士兵沉住气等候,不知从何时起,十肋区的天空就被层层黑烟盖得密不透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惊雷在军阵中炸开,所有士兵都青锋剑出手,严阵以待地盯着黑烟,随时准备组成幻剑阵出击。   云南的金蚕境保卫战,随同鬼臾区出征的正是赤焰。神山上与鬼兵一战,那一股股咽咽怪啸着四面冲突的黑烟,他记忆犹新。如今黑烟再现眼前,他不用多想,就明白了来者是何方神圣,自然也大为紧张。要知道从镜门阵到十肋区,无论哪一关都有神兵层层把守,任他鬼兵是烟,又怎能这样大模大样地闯进来?   黑烟铺满天空,神兵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从烟雾后盯着他们。既然看不清脸面,就分不清它们是敌是友,可将军未下命令,又不能冒然发动进攻,所以双方就一直僵持,足有一分钟之久。   黑烟大概是怕神兵真动手,正中的烟气向周围溢开,露出一个圆洞,仿佛在为谁让出位置。随后一缕烟从整体中分离,落到地面后伸出两脚,再露出腰部,一直往上走,直到黑气在头顶散尽,一名身着黑色炫光铠甲,手持黑剑的鬼兵女将军,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金蚕战役时,赤焰见到的鬼将军是斐乔,这位又是谁,他猜不出来,并且轩辕山保卫战后,茫鹰烽火营就遁入古墓,再未在世间露面,云清发生的那些事,以及鬼族的新动向,他们一概不知,鬼兵这样不期然地冒出来,赤焰不想与她多说,挥挥手就要命令神兵杀过去。   谁知那鬼将军扬手止住他道:“喂,你们这些神兵,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要不是斐乔出手相救,你们那个昊烈将军早就死在炼气炉的冰火里了,还能去救其他人?”   “什么?”赤焰听得大惊。她甩出昊烈的名号,还真是时候,要晚上一秒,只怕就已给火影之焰包围,然后头顶的鬼兵见将军被欺负,肯定要跳下来相助,两方不由分说,铁定得打起来。   不过听到“昊烈”二字,赤焰就即刻冷静,拦住身后的士兵问:“你说斐乔救昊烈,是什么意思?募须神境里,那只女鬼阴险歹毒,险些杀光几万募須族百姓,她会那样好心,有一天反过来救我神兵?”   鬼将军拍着两手哈哈笑道:“信不信由你,总之那个莽撞的神将军没死,等之后在虚寒谷口见到他,详情你可以问个够。我们鬼王现在已进入云界,在帮曦穆仙移山,你不是有龙牙镜吗?自己不知道好好看看?”   烽火营大军突遇鬼兵,赤焰一时没来得及顾云界内的情况,经她提醒才想起来,赶紧去看镜子,果然就见一个黑衣人护住曦穆彤,在为她输入功力。   “鬼王?”他还是将信将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鬼将军,又问:“那么你们这样大批人马,又是怎么进来的?”   鬼将军指指两只高耸的炼气炉道:“你们茫鹰烽火营不管是人是神,都名震天下,所以自持甚高,却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鬼的道理。我们这一万人马,自然是从炼气炉顶端那高速旋转的风叶缝隙间,钻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虚寒烈战之鬼兵   曦穆彤在云夜郎君的协助下,构建旋星虚境为开通云界作最后努力。   外面的大部队遇忽如其来的鬼兵,全军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战。   然而这一次,鬼兵不仅无意与他们为敌,还直言是来助战的,进入虚寒谷的地方是炼气炉底,又从炼气炉顶出来。   赤焰乍听不信,但细想想,又觉得没啥可怀疑。那三片高速转动的风叶,能搅碎任何实物或活人,而鬼兵有幻烟术,用黑烟之身穿顶而过,大有可能。   但女鬼还提到昊烈,他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待发问,她却指向他身后道:“我是鬼将军樱柳,带七千钢魂兵来会同你们战南宫向,神鹰盟鬼盟主的盟主令就揣在怀里。此时云界通路已开,你是选择继续怀疑我们,留在这里详查盟主令,还是赶快进入天云凝气区,争分夺秒地夺取最后胜利,悉听尊便。”   原来她就是鬼将军樱柳,好一张巧嘴!   赤焰不及与她对答,转身看那团隔离云界与十肋区的雾障,果然已消散得干净,一条黑白相间的天梯,从云界边沿向上延伸,长得望不见尽头。   就在他转身的当儿,樱柳嘿嘿一笑,手臂向前一展,覆盖天空的黑烟,就规则地一团团散开,排成整齐的黑烟方阵,然后又齐刷刷伸出套着黑色战靴,靴底订有钢掌和泡钉的脚。由脚向上,黑烟淡散,形成完整的人身,千真万确就是身着炫黑铁甲,披着战袍,手执明晃晃钢刀的鬼兵。   鬼兵成形,带着咽咽怪声落到地面,倒是极有气势。被几万神兵占据的十肋区,忽然就加了七千黑乎乎,脸上蒙着人皮的鬼,看上去极不协调。   云界通路已现,赤焰就得立即带大军向里走,哪有多的功夫与樱柳纠缠?忽遇这怪事,其他几名战鹰将军也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战心旺盛,要联合对敌,可看来他们非来者不善,就一齐望着赤焰,等他作决断。   八名将军中已有三人,分别是日浩、摩景和弘烟,留守于战斗过的区域,一人下落不明,就是那昊烈。剩下的三位,露风、龙暴与良骧,就以赤焰的命令为行动纲领,见他做出集结的手势,并指向黑白天梯,便不再搭理鬼兵,各自去组织营团的兵马。   云界不比前面几个区域,哪怕破除法障,也还需多加防范,以免发生伤亡。这要防的,就是一级级通向天云凝气区的天梯。   为保神兵能在实战时适应新军步,向虚寒谷开拔前,几个营就专门针对这一关进行过联合练兵。现在进入实战,就看士兵们能否完全遵照练兵时定的规则,走出“左右一停”的步伐了。   赤焰等几位战鹰将军是高度戒备,全力以赴地应战天梯,樱柳却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如看大戏。   赤焰见她的模样来气,问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来助战,我们就站在同一阵线上。此天梯难过至极,我们皆已经过严格训练,定能平安通过。你们不知其中玄机,伤亡难免,不如由我们护送上去。” 第一百五十章 虚寒烈战之让步   云界的法障即将解除前,鬼将军樱柳带着七千鬼兵,出现在一众神兵面前。双方剑拔弩张,眼看要打起来,樱柳及时道明来意,避免了两方的冲突。正在这时,云界中通往天云凝气区的天梯出现了。   既然鬼兵好心前来助战,与神兵就是友不是敌。天梯之凶险,赤焰怕他们不知,有心护他们通过,谁知话音一落,就惹来樱柳嘲弄的大笑。   她笑得前仰后合,赤焰怒火万丈,指着她道:“好你个不知轻重的女鬼!大敌当前,我有心为你避免伤亡,你却如此放肆地戏耍我三军,该当何罪?”   他是真怒了,樱柳收起笑,也不理他,招呼两名肩扛画有白骨的鬼军大旗的士兵,下令道:“你二人先过天梯,为茫鹰烽火营的人开路。”   “嘿!”……   四名威风凛凛的战鹰将军,不管站去哪儿,都能引来一片惊羡的目光,此刻却被一个看上去未满十八的女鬼轻视,这口气还真难咽下。   露风旁观她对赤焰的态度,早就替赤焰不忿,此时再不想忍,“腾”一下就跳到天梯前,堵住去路道:“就算你揣着鬼帅的盟主令,也不可喧宾夺主,在我神族的威武之师前炫耀!你既不知好歹,退后便是,我们也不与你们为难,但想一马当先,跑在我烽火营前面,就得问问这把剑答不答应了!”边说边摇晃青锋宝剑。   他道出了良骧与龙暴的心里话,那二人也不甘示弱地站到了他身边。   樱柳确实有心捉弄几位神将军,却不敢因此贻误战机,见真惹到了他们,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吱唔道:“堂堂神兵,气量如此之小,就连我这女鬼都不如,还号称什么天下第一军?鬼盟主的脸都要叫你们给丢光了!也罢,毕竟你们先到,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也说得过去。本将军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要先过天梯抢功,我让你们便是。”   露风出头后,赤焰就没再出声,这时才道:“我们神兵来自正义之师神鹰盟,心中从无类似‘抢功’之类的小人想法。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为消灭祸害苍生的贼子,还我六界以海晏河清,你这女鬼勿要把苍狼盟的邪气带来这里!算了,你若自认有把握平安走上天梯,就请鬼兵先过吧。我只提醒你一句,黑阶为实白阶为虚,踏空一步就万劫不复,你请好自为之!”   赤焰大度让步,露风等人不服,还想争拗,却被他拦住道:“此战已进入最后的决胜阶段,切勿因小失大,令天下人失望!”   樱柳年纪小小,过度活波,想想前来的要是斐乔,大概就不会和神兵闹成这样,多少有点自责加惭愧。赤焰让了她,她反而进退两难,极不自在地答道:“反正我们钢魂兵曾与你神鹰盟为敌,若不是被云夜郎君引上正途,从此弃暗投明,现在怕已一个不剩。你们对我敌意深重,也情有可原。也罢,继续推搡只会连累咱们自己人,我指派的这两名鬼兵就先过吧,然后轮到你们,其余鬼兵断后,可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虚寒烈战之行进   战鹰将军们被樱柳激怒,两方好一番唇枪舌战,幸有赤焰从中调停,战火才很快平息。樱柳指派的两名扛旗鬼兵,从鬼军与神军阵营中穿过,踏上了天梯。   这时虚寒谷无风,黑底白骨大旗却高高飘扬。鬼兵们何止不踩白阶,连黑阶都无需触碰,将着笨重战靴的两脚化成烟状,就可一路上行。唯一惊险之处,是每当经过白阶时,大旗就会压得他们下沉,若不尽快蹿到黑阶处,随时都可能消失在白阶下。   这二人过得小心翼翼,最终没给樱柳丢脸,平安上到了天梯上,天云凝气区的入口处,将大旗插在入口两边,便叉着腰站立不动。   神兵们看着,虽很觉不爽,但如赤焰所说,他们从未有争功夺利之心,只要无碍整体战局,这种事他们都能忍耐,所以鬼兵走完,就由战鹰将军们打头阵,也准备登梯。   鬼兵过天梯时,樱柳与赤焰其实都很担心,等他们顺利到达后,二人才松了一口气。赤焰对鬼兵的能耐有几分赞赏,对樱柳道:“看来幻烟术真是鬼族人的强项,有些关键时刻,犹胜我们烽火神兵的幻剑阵。”   樱柳经不起夸,得意劲又上来,嘿嘿笑道:“幻烟术强过幻剑阵,你变了鬼就也能学啦!”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太过失礼,吐吐舌头就退去一边。   战鹰将军们对她怒目而视,恨不能即刻就教训这多嘴多舌的女鬼一顿,还是被赤焰拦住,指指天梯道:“大局要紧,咱们赶快行动吧,曦穆仙还在天云凝气区等候。”   四万神兵共同登天梯前往风雷阵,再也比不得两名鬼族扛旗兵用黑烟脚向上弹跳。那磅礴的气势,与遐迩一体的阵容,看得跟在后面的樱柳两腿发软,知道几万钢魂兵哪怕再训练百年,也休想练得成这样的威武之师,所以刚才那番挑衅,就真显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依照练兵时确立的规则,四万神兵齐声高喊“左--右--停--”,两脚呈前后状踏在黑阶上,到“停”字出时就低头看脚下,一路走上去,无论喊声还是脚步声,皆无一丝杂音。整齐一致到这种程度,哪怕有人刻意踩错以制造点混乱,都不容易。   白阶为陷阱,踩上即坠落,神兵们虽能避免,阶下法障却不断释放吸力,欲迫使他们脚步踩偏。幸亏曦穆彤在军步中设计出“停”的环节,虽然这样行军速度不快,却十分安全稳妥。   倒是跟在神兵后面的鬼兵,纵然有幻烟术化去双脚,还是有几人因走神给白阶吸下去,惨叫几声就再无动静。钢魂兵曾有不死之师的称号,照理说就算掉下去,只要能再化成黑烟飘上来,也可相安无事,却不知怎的,人再也找不到,不知掉去了哪里。   樱柳在战鹰将军们面前胸脯拍得啪啪响,最后发生伤亡的还是鬼兵,脸上很有点挂不住,心想到达目的地后,这些人还不知该怎样嘲笑。自己丢脸事小,失礼于鬼王,可真是不应该,谁知赤焰等人不仅未拿此事回击,还皆对阵亡的鬼兵露出了惋惜之色。 第一百五十二章 虚寒烈战之情绪   云界法障破除,天梯放下,茫鹰烽火营大军因战前训练到位,成功通过了这一变幻莫测的中间地带,进入了虚寒谷里,最为可怕的天云凝气区。   下一关应是风雷阵,设阵原理来自巫雀门神功风雷破。使风雷破的人,用风锤从天幕后引下雷电,将自然之力附着在铁锤上,那种威势极少人能敌。所以巫雀门能做到成立时间不长,就跻身江湖几大门派之一,哪怕远在云南边陲,鼎盛时期那些有心修习之人,也趋之若鹜。   然而这门绝学,到了南宫沃的开门与关门弟子手上,就彻底走了形。南风长老害死他不说,还将自然之力以毒气取代,成了用毒杀人害命的利器。   这位南宫向,虽喊着传承原功法,誓要为师傅报仇雪恨的口号,却更将这门功夫与邪神心术相结合,在风雷中混合万千怨灵的怨气,演化成了今天这祸乱世间,能杀人无数的阵法。   两名弟子间更是彼此仇视,南宫向为躲避因拜师时立下的誓言而遭天噬,不惜假火铃儿之手除掉南风长老。建立巫雀门时,南宫沃若能预见后面一系列祸端,只怕根本就会打消建立门派的主意。   事实已成,多说无益,四战鹰将军领着大军刚进入天云凝气天云区,迎接他们的就是电闪雷鸣,与低得几乎要压上头顶的天空。   赤焰营始终走在队伍最前列,刚刚离开最后一级天梯,一名都尉将就急匆匆回来禀报:“将军,前方已无路,大军只能在这里止步。”   “没路了?”赤焰茫然,赶紧随都尉将上前打探,就见地上拉出一条红线,只要抬脚,便遇阻力,怎么都跨不过去。   这条红线,想必是曦穆彤设下的警戒线,另一边就是风雷阵,所以必须先在红线后停下来做一番调整。于是他通知另几位战鹰将军,登上天梯即停止行军,留在原地待命。   若说虚寒谷里环境压抑,这里的气氛就更令人窒息。无论心情多么欢畅之人,一走进来,就会莫名伤感,产生出强烈的生无可恋之感。或许这就是怨灵之力,借风雷产生的强烈作用。仅是站在风雷阵前都难以承受,等下破阵时将面临怎样的挑战,战鹰将军们实不敢想象。   借给曦穆彤的五千良骧营阶兵,已在五位都尉将的带领下,镇守在云界,曦穆彤大概是与鬼王一起进的天云凝气区。赤焰等人纵目远眺,未见她人影,只听见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无论神兵鬼兵皆听得清楚。   “各位神兵兄弟,你们是神,又有火影幻术护身,所以能顺利地从镜门阵进入到天云凝气区。这一区又被称为怪云幻境,顾名思义,南宫向制造的法障,皆是以栓心大法为基础的幻术为主。栓心大法在于攻心,相信一进入这里,你们的情绪就会莫名低落。”   “曦穆仙所言极是,我们现在正是这感觉,不仅四肢乏力,更失了前进的动力,这可如何是好?”神兵们纷纷点头赞同,七千鬼兵在他们身后,竟发出了咽咽的笑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奇兵擒魔之气盾   神兵与鬼兵一先一后进入天云凝气区,被曦穆彤拉出的红色警戒线拦在了风雷阵外。然而天云区内,气氛诡异又压抑,神兵们的火影术再起不了作用,个个都觉得莫名悲伤。   战鹰将军们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四处寻找曦穆彤,却只能闻其声,向他们解释压抑感从何而来。   神兵们表示赞同总指挥官的话,身后鬼兵就开始怪笑,惹得他们纷纷回望,倒不是因被冒犯,而是奇怪如此伤感之地,他们怎还能笑得出来。   等神兵与鬼兵安静下来,曦穆彤继续道:“怪云幻境里怨灵众多,制造出怨气感染闯入者,令他们失去前进的动力。只要是具有喜怒哀乐的生灵,哪怕是神也难过此关。但钢魂兵不同,他们在六层塔里经过火硝水的煅炼,被滤去一切情感,唯一灌入头脑的思想,就是遵从统领鬼兵的元帅,云清的号令。云清已死,死前将军队统领权移交给正统鬼王云夜郎君,此刻这些鬼兵,就全听从云夜郎君的号令。在你们向虚寒谷开拔的同时,云夜郎君也得到鬼盟主的密令,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所以务必请你们将鬼兵视作战友,与他们和平共处。”   “难怪鬼兵能调转枪头,帮神鹰盟对付南宫向,原来内中有这样多隐情!”战鹰将军们相互望望,理解了樱柳刚才说的那些话。   赤焰道:“请曦穆仙放心,但凡愿站在我正义联盟一边,与邪魔外道对抗者,皆是我芒鹰烽火营的朋友,我军必不会排斥。听曦穆仙之言,对付天云凝气区的怨灵之气,鬼兵能起到作用。具体该怎样与他们配合,还请示下。”   樱柳曾轻慢于神兵,一直担心他们向曦穆彤和云夜郎君告状,以至被怪罪,现在见赤焰如此大度,完全不计较发生过什么,更加内疚不已,走到他身边道:“赤焰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樱柳感激不尽。此战鬼兵必尽全力相助神兵,一举在铁龙洞擒贼!”   未等赤焰回答,一道赤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随后再说话之人,就不是曦穆彤,而换成了一把沙哑深沉的嗓音,道:“樱柳,如此重要的大战,你岂能儿戏?今日之过暂且记下,待回转难柯山时,本王再与你算账!”   说话之人是鬼王云夜郎君!将军们精神一振,皆为他能平安逃离西王山而高兴。他说的话虽是斥责,语气里却隐含训孩子似的疼爱,看来这位樱柳确是只胸无城府,心直口快的女鬼,将军们就更不与她计较前嫌了。   鬼王继续道:“要想减弱怨灵之气的消极影响,火影幻术起不了作用,你们只能用鬼兵的鬼气作为气盾前行。”   “气盾?这词可十足新鲜!”将军们深觉有趣。   鬼王道:“樱柳带来鬼兵七千,曦穆仙告诉我,你们将有四千多神兵入风雷阵破阵,我的作战方略,便是派出同样多鬼兵,化作黑烟之气覆盖在你们身上。只要将怨气屏蔽开去,你们就能恢复活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奇兵擒魔之雷电   曦穆彤在火影铜镜里讲解风雷阵时,并未提及这里怨气袭人,是怕预先就造成神兵的心里负担。毕竟心法邪术要用心力对抗,她相信凭神兵敢在任何恶劣环境下勇往直前的勇气,定能战胜怨灵。但一旦进入风雷阵,怨气将大大加重,神兵是否会因此造成伤亡,就不可知了。   或许真是正义之师受到天佑,所以在攻打天云凝气区前,为他们派来了钢魂兵。钢魂兵为不死幽灵,无感情无知觉,且水火不侵,用来对付这种心术泛滥之境是正好。   云夜郎君又叮嘱道:“鬼兵形成的黑烟,能为各位挡开怨气,但你们还是需要严防死守,保证不走错位,以防破阵失败!”   走进风雷阵,一个时辰的破解时限即行计时,龙暴营的暴兵就再无退路。曦穆彤已言明再先,阵法形状是五角星形,一组暴兵站错位,导致后面连锁的错误,破阵落败就无可避免,他们必须慎之又慎。   鬼兵方面,该交代的鬼王已经说完,就见一片不时划过闪电的浓云后,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出现,并飘落在三军阵前,正是曦穆彤与鬼王云夜郎君。看来他们临空而立,为的是让所有神兵与鬼兵都听清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破解风雷阵的任务交给龙暴营完成,共需四千零九十名暴兵。龙暴点齐人数,樱柳则配合以相应数量的鬼兵。鬼兵化作黑烟,由头到脚裹腹神兵,令他们银光闪闪的铠甲,光彩顿失。   若换作平常,神被鬼气蔽体,必会极为不适,然而此时神兵们钻进黑烟,竟觉心头一松,仿佛在瞬间卸下了万钧重担,向前迈步时,步伐轻盈得要向上飞。想必是鬼气为他们吸走怨灵怨气,怨气离体的同时,也吸走了他们自身原有的忧虑。   一切准备就绪,曦穆彤禅指一挥,撤去警戒线,四千多名暴兵各带一只鬼兵形成的气盾,斗志昂扬地进入了风雷阵。   与别处相同,风雷阵也被气障遮蔽,气障外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曦穆彤就会同鬼王与赤焰一起,用龙牙镜镜魂督战。   这一次,龙暴亲自领兵,四名都尉将紧随其后,走过警戒线,就钻进了雾气里。他们本以为眼前是黑茫茫一片,谁知一进来就全得用衣袖遮眼,只因风雷阵里几万道闪电此起彼伏,不停击中一些悬挂在半空的,带青白色浮光的圆球,想必就是已被炼气炉中和的能量毒球。   按照曦穆彤当日的解释,能量球经过中和程序后,十分稳定,闪电此时还不停击向它们,想必是为令它们保持强大的爆发力。   闪电过后,时不时就有一道惊雷向能量球下劈落。尽管龙暴这时看不见能量球下有什么,但想来定然是为助燃一小团火焰,作为能量球的定位。只要有火焰从下承托,就可防止它们飘出点阵范围,破坏阵法。   等适应了阵内激烈的环境,龙暴将都尉将们召集过来,说道:“你们都看见了,能量球吸收闪电,带来惊雷,保证每个点位都固定不动,这既给破阵造成困难,又算是帮了我们。”   打雷闪电不断,令神兵举步维艰,还算是帮忙?都尉将们不解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奇袭擒魔之破火   龙暴带四千暴兵与鬼兵进入风雷阵,呈现眼前的,是一派电闪雷鸣的可怕景象。若无鬼兵作气盾遮挡,这些人随时都有被雷电击中的可能。   雷电交加,龙暴不仅未裹足不前,还说这是帮他们,着实令都尉将们不解。   见众人疑惑,他解释道:“这阵法看似玄奥,构建的原理却也简单。点位的标志是一团火,燃料为怨灵之气,以将能量毒球固定其上。闪电保持球内能量旺盛,惊雷则刺激火焰不灭。这些元素看似独立,其实环环相扣,哪一环少去,都会破坏阵法的平衡。反之若它们全都保持正常,那些圆球我们就别想挪走。”   其中一名都尉将一拍脑门道:“将军这样分析一番,属下就懂了!闪电与惊雷破坏力太强,若无气盾保护,神兵不死也伤,但拖着气盾,我们破阵的速度就相对减慢,这便是阻碍。但只要破坏这些元素里的一项,又能打破阵法平衡,挪走能量球!”   这便是龙暴的真实意思,经都尉将补充说明,其余人全明白了,纷纷点头。   龙暴强调最后一点:“雷、电、能量球与火焰这四项元素里,雷电为天公发威,我们神力不可破。能量球不是葡萄,伸伸手就能摘走,也不能一进去就打它的主意。唯一可破坏的,就是那一小撮火。雷团不时滚落,灭去火焰不容易,咱们得试试用火影术构成光罩,罩住火焰,不让它被雷击中,稍候片刻,大概就可灭火。”   只要避开雷团,熄灭火焰,那一个点位的法术就可解除。将士们听得清楚,各就各位准备行动。这时一个时辰的计时开始,龙暴心知再耽搁不得,便退向军阵后,督促都尉将们调派人员走阵。   鬼兵们作为气盾,与神兵极为配合,虽然将他们裹得紧紧的,却又自觉避开双眼,不遮挡他们的视线。风雷阵里有气盾取代火影保护罩,用起来极为得心应手。   但龙暴说得没错,阵法里闪电频密,惊雷不断,若要被劈中,就算不死,气盾也得散开,所以神兵们既需小心躲避,又不能因动作太慢而超过时限,这样一来,比他们实际能达到的速度,就慢出许多。   风雷阵的能量球虽然可见,却是为吸引擅闯者堕入陷阱,碰到球体后浮光散去,再被毒气毒死。神兵不可乱找入阵的起始点,必须按曦穆彤的指示,在正北角找到第一个点位,由那里进入。   龙暴记得曦穆彤提醒过,风雷阵的五星形在铜镜里看得清楚,可一旦进了阵,就没那么容易辨清方位了,到实际行动时,果然就遇到了这种障碍。   雷电密集,他们不能跃入空中确定位置,仅靠罗盘,强大的能量场又不时破坏指针的摆动,这要找准北角在何处,还真不容易。   不过再大的难题也难不倒神兵,既然每个星角上都有一处风雷池,用以推送能量球,只要找到最北端的风雷池,靠它右边被云团包围的地方,就应该是进入第一处点位的入口。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奇袭擒魔之火影线   龙暴营进入风雷阵,遇到的第一道难题是找到正确进入的点位。   第一个点位位于五角星形的北角,望见北角的风雷池后向右,就是阵法入口。龙暴命一名都尉将带两名斥候兵前往探路,三人每人手执一面罗盘,在闪电丛中穿行,走出一段距离后,发现三根指南针的指向皆不相同。   看来罗盘在风雷阵里起不了作用,他们只好采取人眼定位法,凭过往在战场上拆爆的经验,确定哪一面是北方。   这起步阶段,曦穆彤帮了大忙。开始时他们见到风雷池,就认为是正确入口,可刚想靠近,就被红色的令旗旗光阻止,说明方位错误,便赶紧退回来,直到到达一处风雷池后,旗光不再出现。   入口找准,接下来就能加快速度。等都尉将发出赤色信号弹穿透乌云,在暴兵们头顶炸开,龙暴立即将队伍领去那一方,并安排第一队入阵。   不管风雷阵的设置有多复杂,南宫向也不会轻易暴露阵法入口。北角的风雷池一侧,果然浓云密布,什么都看不清楚。云团在人的脚下漂浮,踩上去脚就给固定,再也不能前进或后退。   曦穆仙有言在先,这些云是伪装,飘在这里只为隐藏入口,然而一旦它们从分散的团状连成云带,就会惊动南宫向。   龙暴忙紧急命士兵们不要乱动,只要被云控住,就用剑尖点进云团。   这样一试,云团还真成了气泡,剑尖到即破灭,等看似浓密的云障全都被点破,第一处点位--一簇火焰就如跳跃的花朵般生长出来。   阵法点位排布在五条星线上,每条布三百五十九点。士兵们两两行进,见到地上的火苗破土而出即表示点位寻找成功,后面的人再继续向前。   阵外的曦穆彤,可以帮他们找准大方向,具体的走线步骤,是再帮不上忙,只能与其他人一起祈祷,神兵最终不负众望,一个点位都不要落下。   如前期预料,星线上最难辨别之处,就是两线之间的交汇点。每遇到这种交叉,暴兵就不得不停下来,作出正确判断后再向前进行。   五条星线共有五处这样的难点,四千多人里,只要有两人走岔路,破阵就彻底失败。不仅这些人会死,南宫向也立即会从铁龙洞启动阵法,让所有能量球散尽浮光,释放毒气。   真实的战场,犹如经历着暴风雨的荒野,没人能辨清方向,也没有旗光相助。但龙暴不觉为难,因为战前曦穆仙就已设定预防措施,用火影幻术制造星线幻影,再加以“着色”。   得了这个方案,星线再长,也难不倒火影神兵,从第一组走位的士兵开始,他们就首先模仿星线,造出火影,然后着上红色。一直到第三百五十九点,每一组人员都务必保证是拉着火影线在前移,火影线直,就说明走位正确,下一组才可通过。   有这层保障,暴兵们就再无后顾之忧,第一条星线走完后看,红影笔直,三百五十九组士兵也无一组落下,便开始传递摘下来的能量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奇袭擒魔之速度   破解风雷阵,最大的难关是寻找入口和走对点位。这两关都被一一化解,给鬼兵气盾保护的神兵,前移速度就逐渐加快。   电是光雷是火,每组暴兵到达自己该站的点位后,就进行分工,一人手掌变幻影,用火影覆盖火焰。雷团再劈不中火焰,火焰又与空气隔离,等待片刻后就变矮变弱,直至熄灭。能量球一离开火焰的承托即失去重心,要不下坠,要不侧飘,这时另一人就立即用手托住它,等着送入风雷池。   他们一组接一组地如法炮制,悬挂星线上的能量球全被顺利摘下,又一个个向前传递,由最后一组战友向风雷池里投放。   风雷池是星线上能量球的来源,阻断它,那些毒球就再不会自动给挂回去。待破点暴兵发出信号,表明三百五十九个能量球已全部入池,一百名守池士兵就沿星线疾奔池边,准备按计划,用神族封印封锁风雷池。   如前所述,风雷池下有两条管道,输入管连接十肋区,是能量球进入的通路。输出管,可算做破阵的第三个难点,只因这条管道为虚,若未找准,就算封印了池面,能量球也还是会通过管道挂回阵中,由此宣告破阵失败。   同样出于不给神兵增加心理负担的考虑,曦穆彤没有明确告知输出管不可见。暴兵们封印输入管后,必须要连同输出管一起处理,才能着手封死整个池面,却怎么都找不出第二条管道在哪里。   龙暴接到禀报,顿时大急。沙漏的第二轮循环已经开始,五条星线一条都没走完,此战岂不是要坏在他龙暴营手上?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立即传令一百暴兵开启神目,搜寻实管外的虚管。   这一招算用在了点子上。百名神兵共同开启神目,目光之犀利,别说隐藏的管道,哪怕是只隐形的苍蝇,怕也逃不出他们的视线。   能量池的输入管为青色,与青管相对的,是一条透明的细管,被能量球包围着不停在池底游动,纵然是神目,也得费大力气才能瞧见。原来输出管不仅为虚,还没有固定的位置,这设阵人的戒备之心有多重,由此可见一斑。   虚实二管皆已找出,连同池面一起牢牢封死,第一条星线就彻底告破。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二条的火影线设为橙色。有了第一战的经验,第二队暴兵速度惊人,在沙漏里流沙仅走到一半时,便发出阵法已破的信号,通知第三队开始行动。   五条星线,被分别造出五条火影线,分为红、橙、黄、绿、紫五色,连接向东、东南、西南、西、与北五角的风雷池。待紫线走完,所有能量球都给收集入最北角的风雷池,地上的火焰则全部熄灭,除去五座变换怪光的风雷池,再也找不出能量球曾存在的痕迹。   毒球给处理干净,风雷阵里闪电与火雷凶猛的气势也逐渐减弱,浓云散开处,仿佛露出了一丝惨淡的阳光。   这一场战斗,较之之前任何一场都更惊心动魄。待北角风雷池封印完成,龙暴再看沙漏,第四轮的最后一小撮流沙,正好从中间漏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奇袭擒魔之暗思   破解风雷阵,首先面临的难题是雷电扰乱方位,暴兵难找出入阵切入点。这一关通过,就轮到走星线过点位。只要点位不错,并将所有能量球送进风雷池,暴兵就可以封印池子,这时就面临第三道难关--找到虚幻的输出管。   三道难关,暴兵一一攻克,于是风雷阵里电撤雷息,隔离视线的气障,也随之消除,曾经能令任何闯入者丧胆的风雷阵区域,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平静。   这整座山谷,给划分为三区两界,待风雷阵被破除,算是全部走完。从火影铜镜与将军们会议时,曦穆彤曾说虚寒谷最难对付的敌人,是噬人的机关术数,一旦尽数化解,铁龙洞就基本不足为惧。   此时她手握龙牙镜镜魂,暗暗自语:“等在赤焰营协助下,于铁龙洞内生擒南宫向,芒鹰烽火营与鬼兵,就该开始向外撤离了。人的一生无论能走多远,也会有一天走到尽头。我能在最后的时光里爆发火花,为终生守护的人们驱散黑暗,便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收尾。人生如此,又夫复何求?”   不留神就陷入沉思,脑子却发出警示,切勿在这时走神。她赶紧抽回思绪,还真觉得有两道目光,一直在脸上探寻,抬头就见到云夜郎君,正怀疑地紧盯自己。   风雷阵设阵的目的,一是为防有人闯进天云凝气区,二是为严密保护铁龙洞。阵法消除后,就只剩下五座风雷池孤零零分立五角,各由一百名暴兵镇守,不管是谁都再不允许靠近。   能量球不再挥发能量,空气里的怨灵之气也随雷电散去,于是神兵再无需气盾保护。樱柳得鬼王示意,打一声呼哨后黑烟就离开暴兵。没了气盾束缚,暴兵们个个都深呼吸一口,大有如释重负之感,战甲也重新焕发出银光,   又一个时辰过去,虚寒谷外的云霄战场,想必战事早结,无论胜败,南宫向怕也很快要离开铁龙洞,到山谷中四处活动。然而估计他做梦都难预料,现在的天云凝气区,已被几万神兵占领,他已成瓮中之鳖,别说走出铁龙洞,只怕再在想洞口透气也不容易。   不过奇袭计划初步成功,依然不代表虚寒谷战役就已取得胜利。十肋区的能量供给虽被终止,残余部分想这么快就散尽,也不是易事,所以大多数机关未完全停止。所有机关总控,全设在铁龙洞里,南宫向若发现情况不对,只需动动手就有可能使出应变之策,再度令他们寸步难行。   下一步进攻的核心地点,就是铁龙洞,胜败的关键,就集中在了神兵的最后一搏--是否能在南宫向尚无防备的情况下,甩出神索捆死他,令他动弹不得。   与龙暴营的神兵会和后,几位战鹰将军一直在等待曦穆彤的下一步指示。赤焰见她不语,犹豫半晌后还是一拱手问:“曦穆仙,末将记得在铜镜中,您用火星沿五角星的内圈连出一个五棱形,显示那里是铁龙洞所在地。此刻风雷阵已破,为何我们却见不到任何洞穴?”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奇袭擒魔之走步   雪狼泣月之夜,南宫向要全力以赴地对付神鹰盟盟军,必定是整夜都呆在他的铁龙洞根据地里,通过铁龙操纵苍狼盟狼军。铁龙洞就是烽火营神兵要攻占的制高点,只等最后一战打响,将烽火营鹰头大旗与神鹰盟盟旗,稳稳插在铁龙洞洞口。   风雷阵给拿下,铁龙洞若位于阵法中心,就理应现出形来,专等神兵向里冲杀。然而一直等到现在,大家什么都没看见。别说战鹰将军,就连鬼王,也目不转睛地注视曦穆彤,想尽快得到答案。   曦穆彤是有苦难言。按照原有打算,雪狼吐狼元对月而泣后,南宫向即会为桑雅与香丽换魂,这一环却因他揭发出桑雅心房的机密,而在泣月前发生重大变故,导致最后的换心之人,成了桑雅自己。不仅如此,桑雅虽成功换心,救活了香丽,自己却再不知所踪,估计是难活着走出褐血潭了。   这件事给曦穆彤藏在心里,一颗心几乎滴血。战斗进行到此刻,心机泄露的后果,就不再仅限于桑雅殒命,而是南宫向并未因换魂大法耗损心力,此时想必仍战斗力十足,那么神兵要利用突袭制服他,怕不会如之前想象的那样容易。   但她不管有多犹豫,也不能不理等候在旁的几万神兵与几千鬼兵。脚下的路只能进不能退,她唯有打起精神,对鬼王与战鹰将军道:“天云凝气区既然由云与气凝成,找出铁龙洞,当然也离不开这两项要素。目前我们看似脚踏实地,其实脚下什么也没有。所有这些褐色土地,都不过是云与气制造的假象。”   这话在场之人听了,皆不吃惊。沿天梯而上,他们就进入了怪云覆盖的天空,天上又怎能出现实地?故铁龙洞藏在这种幻像里,必得遵循一定规律才能用眼睛见到。   规律只有曦穆彤清楚,她不再解释,而是跃入半空,指贯禅力耀出紫星,再走出一种怪异的步伐,速度之快直快成了一道白影。   战鹰将军们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云夜郎君却叹道:“莲池虚步的步法精妙绝伦,已经很久没欣赏过了。可惜了枯朽老道,作为这门绝学的创始人,自己再也没机会演示。”   原来曦穆仙是走出了莲池虚步,这一步功也算天下闻名,战鹰将军们皆听说过,今日有幸一见,顿觉大开眼界。   曦穆彤的虚步走完,众人再看地面,刚才神兵拉出的红橙黄绿紫色火影线,竟又清晰呈现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五角形,位置无分毫偏差,就是少了标志点位的火焰,与挂在火焰上方的浮光能量球。   见到五色光线,将军们就记起了她曾经的话,老贼南宫向自以为聪明,风雷阵设计得是天衣无缝,能对付一切入侵者,保他的铁龙洞毫发无损,却不知是为偷袭他的奇兵铺路搭桥,将五条星线当做路标,直接按五线的方向向正中包抄,就可直抵铁龙洞口。   疑团已解,将军们与鬼王都不住向曦穆彤竖大拇指。她这潜伏之成功,为虚寒谷战役获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云夜郎君叫过樱柳,想命她为钢魂兵整队,随神兵一起走星线入铁龙洞,却听曦穆彤拦道:“鬼王明鉴,钢魂兵绝不可入铁龙洞!” 第一百六十章 奇兵擒魔之防鬼   风雷阵覆盖面甚广,将铁龙洞围在正中,由五角星线圈成的五棱形里。阵法破,那罪恶的洞穴就该现形,众人一眼望去,却始终只见到平地。   经曦穆彤讲解,战鹰将军们记起来,风雷阵的五条星线正是通向铁龙洞的路标,也唯有沿线往里走,才能真正找到洞口。   真相大白,神兵很快就能见到铁龙洞的庐山真面目,赤焰与龙暴将跟随曦穆彤入洞擒贼,两个人都摩拳擦掌,恨不能即刻就往里闯,却听曦穆彤阻止鬼王调集鬼兵,说他们不可一同入铁龙洞。   云夜郎君带着大部队从难柯山赶来,为的就是助阵虚寒谷战役,与神兵一起夺取胜利,可进行到最后阶段,鬼兵却只能站着旁观?这下莫说樱柳沉不住气,连他自己也很有点茫然。   见大家一听那句话都冷了,曦穆彤赶紧补充:“各位休要误会,我并非是想干涉鬼兵的行动,而是自从南宫向得知南风长老利用火铃儿的火硝血,煅炼出大量钢魂兵,就开始严加防范。当年他身陷云南募须神族的金蚕蛊境内,借这怪云幻境种植了大量驱鬼的红米,专为对付钢魂兵。”   千年前,南宫向向火铃儿透露妖界宝血的秘密,让他去问南宫沃取血,不料南风长老,火铃儿的那位好搭档心狠手辣,不单榨干南宫沃一身血,还害得巫雀门从此隐没江湖。   若仅因为这事,南宫向还不至对火铃儿震怒,最无法令他接受的事实,是他本意仅让火铃儿用妖界宝血获得人身,再用火硝血建立军队,直接取得鬼兵统治权,谁知那不争气的家伙,军队是建成了,却将兵权拱手让给南风,最后统领鬼兵的元帅,成了一无是处的女鬼云清。那么那支军队,实在不如不建!   南风长老可是他南宫向用完即除的人,否则世上不是会有两个风雷破的传人?可恨阴差阳错地,那人就假他之手,得了一支天下无敌的不死之军,他处心积虑做的一切,全成了自找麻烦!   麻烦惹了就得补救,为防今后可能出现的危机,他未雨绸缪,一早就找出对付钢魂兵的方法,并以幻境做掩护,手脚不停地做准备。   虚寒谷里,曦穆彤呆的时间不短,可是借竹树精的精灵身,哪里都去过了。那片灵宣洛见过的红米梯田,她也曾仔细研究。   浇灌土壤用的是孔雀幽灵的幽灵之血,所以梯田里的稻谷沾着幽灵鬼气,不仅四季结穗,且粒粒饱满。这种红米稻经妖术种植,功能就不再只限于驱鬼,而是杀鬼。南宫向收获稻穗后,研磨成极细的细粉,又在铁龙洞的石壁上凿出千万个小圆孔,灌入稻粉。   其实他忙忙碌碌做下这些,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否真会有一天,钢魂兵给南风长老指派来偷袭。虚寒谷里机关再多,也只能阻挡神仙妖魔之类,鬼魂可化烟尘,万一从其它途径潜入,他是防不胜防,故而下这番功夫很有必要。   无论哪种鬼,哪怕强大如钢魂兵,若被那些稻粉沾上身,怕都不是被定住不能动那样简单,而是被驱散鬼元,化作黑尘消散。   当日灵宣洛得桑雅一小袋红米,被澜沧神作为米种种出红米稻,却杀不了鬼,全因将那米种再种,南宫向施在稻穗上的法力就被大大削弱,故而仅能定鬼,不能杀鬼。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奇兵擒魔之应变   南宫向曾先后师从巫雀门的南宫沃与邪神韩虚子。无论哪一门功夫,他都必须独领风骚,绝不允许有第二人跟从。   南风长老是巫雀门的关门弟子,无论怎样扭曲风雷破,也会对他造成威胁,所以此人哪怕已被逐出师门,用完后也必须除去,这一直是他多年来的心愿。   不仅南风,还有那支打不死的钢魂兵军队,也脱离他的原意,成了心腹大患,他唯有加以防范,防止有一天南风会用军队来反击他。   这便是怪云幻境里,大面积出现红米梯田的原因。虚寒谷战役打响时,南宫向的担心还真成了现实,曾经做下的预防措施也起了作用,鬼兵还真打不进铁龙洞。   等弄清前因后果,云夜郎君看看那支人数单薄的鬼军,心中满是遗憾。稻粉能杀鬼,他是鬼王,自然也沾不得,可不跟着曦穆彤进洞,又怎放心得下?于是不甘地问:“这些鬼族士兵固然要顾惜,我可命他们随樱柳呆在洞外。但我是鬼王,多少已积攒了一些鬼王的法力,还有符印护身,我应该不会……”   “云大哥!”   曦穆彤明白他想说什么,急忙制止道:“稻粉对鬼来说是剧毒的毒药,能驱散魂魄,我绝不会任你冒险!战后的鬼族百废待兴,六道也等着有人重新打理,迎接那些因战争而亡的怨魂,你怎可在这种关头生出闪失?”   云夜郎君紧盯着她,之前的怀疑再次流露,道:“彤儿,我知这一战你志在必得,咱们大家也都是如此。但抓住南宫向后,你将如何处置,是否能对我透露一二?”   “云大哥”这称呼叫了五百年,看来真没白叫,哪怕她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旁的赤焰听见二人对话,就想起火影铜镜里,曦穆彤曾明确表态不会与他们共同撤离,并且还郑重委托其它事情,顿时又觉不妥,赶紧附和着鬼王一起要求:“是啊曦穆仙,你之前说过,擒获老贼后交与你,茫鹰烽火营就回撤,莫非你打算单独对付那恶贼?”   马上就要攻入铁龙洞,这问题曦穆彤是再也无法回避,焦急上心,竟急中生智,想起与神兵的三日之约,便闪烁其词地答道:“鬼王与赤焰将军非要我答,我就实言相告。虚寒谷战役比不得其它战斗,用‘九死一生’来形容怕都不够,所以你们并非唯一的应战者。”   “什么?除去我鬼兵,后面还有增援?”云夜郎君瞪大了眼,赤焰也听得半信半疑。   曦穆彤道:“当然,遵照整体部署,神兵与鬼兵战前半场,截至到擒获贼人即止。后半场还有援军,但属机密,目前说不得。不过三日后等我入轩辕山,自会坦诚告知。”   这种解释犹如军令,赤焰一肚子话就生生给挡了回去。听曦穆彤之意,该是曾与鬼帅协商整体战斗布局,在神兵与鬼兵后留有后招。   然而鬼帅正收拾云霄战场,一时间他哪能去求证?这若真是指挥层面的决意,他一个执行层的将军,可不能再有半点疑义。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奇袭擒魔之拉脸   曦穆彤将独战南宫向,以保大军在大爆炸前安全撤离,这一打算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时透露,她急中生智,假借军令压下赤焰,鬼王却不受这限制,依然还在争取。   “彤儿,多只手就多分力,哥哥我鬼王还没做满一年,嵩留仙可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做了几百年。让樱柳和斐乔带鬼兵先撤,我就等帮完你后与你一起走,不是更为稳妥吗?你又何必拒哥哥于千里之外?”   他如此坚持,曦穆彤着急,索性拉下脸道:“鬼王此言诧异。无论你是仙是鬼,咱们的兄妹情都不会发生改变。可现在是在战场上,怎能牵扯进私交?我拒你,一是因铁龙洞你确实进不得,再一个,仄邪将军既已代表你在轩辕山的誓师大典上宣誓,你就是神鹰盟的人,得遵从盟主的指令,又怎能向我索要特权?”   “这……”云夜郎君很是尴尬。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昔日仙首的威严,瞬间全回到了身上。   尴尬归尴尬,鬼王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去,吱唔道:“你说得在理,哥哥也该信你这前任仙首。既然如此,下面的安排,就请总指挥官下令吧。”   时时牵挂的好大哥,好容易才相见,便是在生离死别的战场上,还不得不出言伤他,曦穆彤心如刀割,但脸上冷峻的神色不能散,唯有定定神,漠然望着远方道:“沙场无情,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这时都该忘记自我,全身心投入战斗。二位若再无话说,我便代表神鹰盟,下这最后一项进攻命令。”   赤焰与云夜郎君二人的内心五味杂陈,怎么都预感不妥,却再不能与她争辩,只好一齐后退,施礼道:“谨遵曦穆仙命令。”   曦穆彤道:“目前我们还剩神兵四万,依照计划,其中二万将分散成拓景小分队,前往天云凝气区各处搜寻,用火影神目找出按实景虚拟出的幻境,勾勒出地形图,再将搜集到的所有信息呈交鬼盟主与江南军师。赤焰将军,你们可有议定,这项大任由哪两个营完成?”   赤焰回身看另三位将军,禀道:“回曦穆仙,勘察地形,声兵与阶兵皆有用武之地,所以我们决定出动露风营与良骧营。相信他们的二万人马必能胜任。”   这安排甚合曦穆彤心意,赞许地点头道:“就依赤焰将军的意思办,请露风与良骧二位将军带他们的人马,分散去天云凝气区搜查。此时谷中能量越来越弱,相信大部分机关已不足为虑,不过你们依然得多加小心,遇可疑之处不随意触碰,只用眼观看,用手画图即可。”   露风与良骧一直候命,听见曦穆彤的叮嘱,忙齐声回答:“末将谨遵曦穆仙嘱咐。”然后召集各自人马,准备分向左右两边开拔,临走时却又被叫住。   曦穆彤望望悬挂在天,似残阳又似石头的东西,补充道:“各位要看准沙漏,搜查时间是一个时辰。时限一到,必须回这风雷阵的入口处集合,与其他战友一起向外撤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奇袭擒魔之战龙   整场虚寒谷战役,曦穆彤是按部就班,一步步照原定计划执行,没作过任何更改。若说真有计划外的事件发生,就是鬼兵的出现。不过依赤焰观察,其实炼气炉前她就已猜出来什么,只是未明说,故而鬼王出现在她身后,她也不显得吃惊。   天云凝气区里拓景的人员安排到位,接下来,就轮到入铁龙洞血战之人了。曦穆彤不用再问,也知跟随她的定是赤焰与龙暴。赤焰营有火兵,龙暴营有暴兵,皆是硬战时的中坚力量,这样的分兵甚为合理。   最后剩下的二位战鹰将军对自己的任务了然,同时离开去整顿兵马了,留下鬼王不说话,只用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扫视曦穆彤,目光里满是疑问。   曦穆彤这时才望向他道:“云大哥,彤儿因大任在身,刚才出言冒犯,实在是惶恐,还望大哥恕罪!”说罢盈盈拜下。   云夜郎君赶紧伸手搀她,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彤儿还这样讲理!就算是平时我也不见怪,又何况还是战时。你说吧,要我鬼兵如何配合,我定当竭尽全力。”   曦穆彤道:“我想请鬼兵做的,是战铁龙。”   “战铁龙?”一听这三字,云夜郎君来了精神,两眼也发出光芒。   曦穆彤道:“不错,我将与南宫向的更天仪对抗,但铁龙对他的重要性,不亚于更天仪,我却分身乏术,所以一直担心不能二者兼顾。现在有大哥前来,带着水火不侵,又能幻化黑烟的钢魂兵,正好派上用场。铁龙不比更天仪,有头尾与龙爪,南宫向见大势已去后,必会将其释放,要它为自己打通逃生的道路。大哥务必要与樱柳将军严守铁龙洞口,一见那妖物冲出来,就立即合七千人之力战之,首先灭它两只龙目,切断龙腹内机关与外界的感应。”   云夜郎君专注地聆听,连连点头地问:“龙目看万物,将影像传递给机关,以激发相应的程序。但破龙目是治标不治本,要彻底关停妖物,要害在何处?”   曦穆彤道:“云大哥问得极是。铁龙共有两条,互为母子,龙母盘踞在铁龙洞内,说白了是总控。龙子在雪狼泣月前就去了南海,潜伏在南海符禹岛周围的海域,执行龙母发出的指令。由此可知,只要击垮龙母,南海里的龙子就将同时成为一堆废铁,再也不能制造战争威胁。”   云夜郎君若有所思道:“龙母……龙子……一对铁龙母子,就能克制我神鹰盟的千军万马,南宫向玩这样多花样,足能弥补他没有军队的不足了。”   曦穆彤点头道:“从这方面来说,他确实是个天才,却是走上邪路的天才,最后连天都容不得他,要借我等之手剿除。铁龙凶猛,钢魂兵纵然有七千之众,也只能暂时控制。要想彻底将它毁灭,就只能抓紧时间,趁它失眼时挣扎破它的死穴。”   云夜郎君问:“之所以要用到鬼兵的幻烟术,是因为死穴位于龙母腹中,我们必须从龙口里钻进去才能找到,是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奇兵擒魔之寒气   南宫向欲借六界之战侵吞六界资源,并建立军队,仗的是两大法宝,一是可毁天灭地的更天魔仪,一是能吞吐各种能量,操纵狼军攻打神鹰盟的铁龙。   更天仪由曦穆彤亲自对付,对于怎样拿下铁龙,却无十足把握。正好云夜郎君率一万钢魂兵赶来,确实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鬼兵识得幻烟术,任何细小的缝隙都能钻进去,又不会被情感左右,完全可算是南宫向的克星。   云夜郎君以为征服铁龙,破其要害,要从龙口进去,曦穆彤摇头道:“非也,龙口不是入口,而是她与龙子联络的通道。要想进入龙腹,只能通过它的肚脐。龙腹内遍布透明的气管,管中充满毒气,既为铁龙提供动力,也能随时释放出来杀死敌人。那些管道无论粗细,哪怕仅碰断一条,毒气也会大规模外溢,充盈入整片天云凝气区。后果将会怎样,可想而知。”   云夜郎君鬼身虽凉,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毒气溢出,天云凝气区就再也不能呆人,神兵们若未及时撤离,就一个也别想活出去。   见他紧张,曦穆彤安慰道:“大哥也无需过于担心,只要在切中死穴前不碰管道,就无大碍。”   云夜郎君迫不及待地答道:“我明白了。彤儿,这死穴究竟位于何处,有多难破,你就明说吧。”   曦穆彤道:“鬼兵由龙脐进入腹腔后,要一直向前行进,直至见到一个巨大的控制台。控制台上有谷内各种机关分布图,每一处都插着操纵开关,你们更碰不得,真正要做的,是向上看,找到控制台上方,一颗形状如巨型人心,且还在跳动的东西。那东西看上去是一颗心,实际却是由千万颗心组成,被称作血元。聚合这些血元的,是紧贴龙腹壁的一个基座,由血肉制成,叫筑基。无论神仙妖魔人,谁也动不得那些血元,否则它们就会聚合龙腹里的各种光束,结成血塔,将闯入者困入塔内化成血水。”   听到这里,云夜郎君笑道:“看来鬼盟主派鬼兵上阵,还真有一番道理。那些心脏来自被南宫向残害的受害者,含有大量怨灵之气,会报复任何侵犯它们的活体,却不会分辨来者是敌是友。鬼是魂魄,用鬼气毁掉血元筑基,就不会遇神仙妖魔的困难。”   曦穆彤道:“正是这道理,但云大哥要注意,血元虽不能用血塔控鬼,却奇寒无比,恐怕黑烟一覆上去,就会给冻得凝住,反而形成冰罩,妨碍他人的行动。”   血元寒凉,鬼魂也是冰冷,这下难办了,云夜郎君一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曦穆彤很快道出答案,“人心皆有情感,那些心脏的主人含冤枉死,怨气都藏在心里,制造出常人难抵的寒气,不难理解。不过筑基由血肉造成,倒是不受情感控制,所以鬼兵在行动时,就得避开血元,从筑基下手。一旦二者分离,血元得不到养分,自然就会衰弱,鬼兵用长刀将它切碎,便可断去支撑铁龙的动能。”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奇袭擒魔之布兵   云夜郎君将亲率鬼兵迎战铁龙,对曦穆彤提及的各项要点,一一牢记在心。   依她所言,为那样一条机械巨龙提供动能的,不是虚寒谷里的炼气炉,也不是风雷池,而是悬挂在控制台顶端的一块巨型血元筑基。若非她提前说明,只怕鬼兵们一见到血元就会用长刀乱戳一气,那将造成怎样的后果,云夜郎君想想都不寒而栗。   趁二人叙谈的间隙,赤焰营与龙暴营已整队完毕。   进攻铁龙洞的神兵共一万八千名,照他们的安排,五角星形每个角点安置三千六百人,等开始行军时,就一分为二,左右方各一千八百人走一条线,分向五棱形的两个点。等到达目的地,各队再与相邻一队合并,重新形成三千六百人的阵容,这样到最终,还是五队。   然而这一次,他们的布兵方式却被曦穆彤否定。铁龙洞她出入数次,清楚洞口是朝向正西,五棱形分立洞口的两个点,是西南点与西北点。这两处最为重要,必须押上大队人马,便打破均匀布兵的先例,在西、西南与北三个星角上,分别派驻五千人。   出发时,西角人员往左右线各走二千五百人,西南角则是左线三千人,右线两千人。北角反之,右线三千人,左线两千人。东南角与东角各一千五百人,东南是左线走一千人,右线走五百人,东角反之,右线走一千人,左线走五百人。   兵种上,西角全部安排赤焰营火兵,西南与北角全部安排龙暴营暴兵,待两军在棱形交叉点相会,两种兵种就齐全了。   等方案落定,五棱形的五个点上,就是西南点与西北点各布五千五百人。东南与南点各布三千人。东南点是铁龙洞背面,布一千人足够。   这样的布兵,重点与侧重清晰,二兵种数量上也分配得当,不失为因地制宜,适时而变好策略。战鹰将军们对曦穆仙口服心服,各派都尉将与尉前候去排兵。   曦穆彤要随赤焰走,鬼兵则由鬼王与樱柳率领,跟在西南角与北角的神兵身后,等他们进入铁龙洞,就守在洞口,单等那条可怕的龙母出现,然后将其毁灭。   前期准备看似无任何遗漏,曦穆彤却始终有隐忧。南宫向依然精力旺盛,神索不知能否在一招一式内就锁住他的手脚,封住他的心脉。她只能感叹,换魂之事出差错,可算是本战遭遇的最大意外,却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铁龙洞入口是最重要的进攻点,赤焰与龙暴便各选一角,赤焰在西南角随大军向左,龙暴在北角随大军向右,以分处洞口的左右方位进行指挥。   赤焰走在曦穆彤身边,见她眉黛微蹙,始终似有心事,着实担心,便小心开口道:“曦穆仙,鬼盟主另外派出的盟友,末将本不该多嘴询问,惹上刺探军情的嫌疑。但曦穆仙是我茫鹰烽火营的恩人,全军上下十来万人,都牵挂着你的安危。末将只想知道,那增援者实力如何?真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对抗世间最厉害的心术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兵擒魔之迷云   四万神兵与七千鬼兵,分布在五条不同颜色的星线上,浩浩荡荡向此战终点,铁龙洞进发。   赤焰始终对曦穆彤放心不下,慎重地向她打听后续援兵的情况。可她心里清楚,援兵之说只是说辞,以堵众人之口。既然是假,又拿什么来应付赤焰?   可惜赤焰是孜孜不倦,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不再正面回答,避重就轻地问:“赤焰将军,我不便薄唇轻言地评判援军实力,只问你一句,若是力量单薄之人,谁敢接受攻打虚寒谷这样艰巨的任务?并且鬼盟主目光如炬,又岂会派庸才来相助于我?”   接连两个反问,问得赤焰哑口无言,又很是惭愧。气氛一时尴尬,他不敢再多嘴,便去看路边的情形,不料又吃一惊。   站在风雷阵前时,满眼望见的,皆为不着边的平地,只有沿星线往阵中心走,才会发现这里其实大有文章。   他们走的是红色星线,所以脚下延伸的道路呈赤红色,远远望去,犹如烈焰在燃烧,却觉不出一丝热气,也破除不了幻境里诡异的气氛。   路的两边,本该最多只有怪云漂浮,此时却隐现出崇山峻岭的暗影。想看清那是否是山,眼前又如同升起雾气,等挥开雾气,山影就变了,成了房屋与街市。   赤焰看得匪夷所思,只要不问对付南宫向之事,曦穆彤就很乐意与他说话,解释道:“那些景色看起来真实,却好比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只是人间实景的倒映。看似随便一眼就能收入眼底,可等真到近前,只怕你什么都找不着。”   “人间实景能倒映在铁龙洞周围?”赤焰虽知道了原因,却更迷惑。   曦穆彤提醒他道:“你别忘了,露风营与良骧营的使命所为何来。虽然他们不入铁龙洞,战途却依然凶险。人间那些地方叫南宫向选中,定有吸引他的理由。为实施掠夺,恐怕无论哪一处都已给他埋下隐患,就算他死了,隐患也迟早有一天爆发。现在你见到的虚景,全是那些地方的反射。希望两营的搜寻进展顺利,因为一旦虚寒谷死去,等你们从铁龙洞回撤时,那些反射就不存在了。”   原来影影绰绰的倒影,无论山水还是街市,都是另两路人马要找的虚境。等更天仪给毁掉,所有能量消耗殆尽,火影术构建的虚景就全部消失。然而不管虚寒谷里的虚景是否还在,人间的隐患都不会消除,它们迟早如毒瘤般爆发,带来惨重死伤。这样一想,就算露风营与良骧营不入铁龙洞,肩头的担子也不比赤焰营和龙暴营轻。   一路想着,他就发现围绕身边的云团越来越厚,他们仿佛已开离红色道路,走进了一片雾沼。   正在惊疑,就听曦穆彤道:“赶快提醒将士们注意,铁龙洞就在前方,可我们脚下的路被浓云遮蔽,连成雾气沼泽,再也辨不清方向。他们一定要紧跟前面人的步伐,切勿迷失方向,更不要踩出红线堕下沼池!”   赤焰正觉情况不对,被曦穆彤提醒,心头就是一紧,急忙回头招呼众兄弟,却已听到阵营后传来几声惨叫。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兵擒魔之金顶   破解风雷阵后,曾经悬挂能量毒球的五条星线,变成五条两两交叉的通路,沿着它们就能到达铁龙洞。消阵前星线两边除去怪云就空无一物,消阵后怪云散去,虚寒谷内用火影术构建的虚景就映射出来。   赤焰以为不会再出现怪云,谁知等靠近铁龙洞时,不光云团重现,还连成雾沼,士兵们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踩中沼池而丧生。   眼见浓云蔽目,赤焰对身后士兵的提醒太迟,几声惨叫传来,说明已有人陷落。   为防更多伤亡,曦穆彤命大军暂停,先探明前路再动,赤焰便派出一名斥候向前,等他查探一番后再决定怎么走。   对于突发的新情况,曦穆彤心情复杂,对赤焰道:“照理说,浓云为掩盖风雷阵而设,风雷阵散,云就随之消散。此时反而加重,就只有一种解释,南宫向在云霄战场上被杀得大败,所以对虚寒谷加强戒备,临时启用雾沼锁,封锁了铁龙洞。”   雾沼为何出现,赤焰这下懂了,内心也顿觉矛盾,是既为神鹰盟的胜利欢喜,又为前路被阻发愁。就算如曦穆彤所言,云霄决战神鹰盟获胜,若虚寒谷战役失利,未彻底拔除南宫向在六界的根基,老贼也迟早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带来新的战争。   可忽然浓雾锁路,赤焰营已发生伤亡,其他队伍又如何?见到脚下情况不对,曦穆彤就发出了红色旗光,命所有队伍暂停行军,但伤亡人数一时无法统计,唯有抵达目的地后见了面,才可弄个清楚。   赤焰营方面,一名尉前候来报,神兵约有二十几人失脚给吸入雾沼,连尸首都找不见。鬼兵因在最后,见前面发生骚乱就停了步伐,所以暂未有损失。看来幸亏发现得及时,若再迟片刻,只怕上报的伤亡数就不止这一点了。   斥候兵向前去不久,就回转来禀,浓云其实是从原火焰燃起的点位向外冒,一冒出来就盖住星线,哪怕是火影也再看不清楚,大军再走下去,极有可能在雾沼里全军覆没。   云夜郎君一直与鬼兵走在队尾,见有军情发生,也赶紧赶了过来。   再说曦穆彤,南宫向在南海战败后,对虚寒谷的防范大大加强,以至她数次进出天云凝气区都没遇到困难,最后一次带大军进入,却是连自己也失了方向,心中着实焦急。   浓云来自为风雷阵定位的火焰出口,那里也是沼池,士兵踩进去就定死无异,若破解不了,大军恐怕只能回撤,放弃攻打铁龙洞的计划。可最终的目标,明明就已仅隔咫尺了!   她满心不甘,开始考虑是否请军队后退,自己独入铁龙洞擒贼,可真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改变行动,必得先说服鬼王与几位战鹰将军,她又该怎开口?   赤焰与云夜郎君想问如何是好,但见她沉思不语,知连她也给难住了,是再也问不出口。   局面正僵持,斥候兵猛然高喊:“诸位将军请往上看,那是什么?”   听见这声喊,所有人都急抬头,就见雾气裹覆的云团上方,出现了一面金顶,如一道高耸的塔尖般直直扣下,仿佛正罩着何物。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奇袭擒魔之发呆   虚寒谷战役从镜门阵打到天云凝气区,虽然时时历险,最后也皆能化险为夷。神兵只要打进铁龙洞,按计划拿下南宫向,整场战役就大功告成。   然而没想到的是,最后一步竟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南宫向在南海战败后,为防老巢被端,对天云凝气区采取了最为严密的防范措施--下雾沼锁。   雾沼里,神兵与鬼兵不仅难辨方向,风雷阵中被抹去的点位,还成了向外弥漫浓云的雾沼沼池,踩上则丧命。   无论怎样的危机,曦穆彤都能找出应对之策,这时却一筹莫展,短时间内再想不出引大军继续前行的办法,唯有琢磨着让军队离开,自己孤身入洞擒敌。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出现金顶,按照她的经验,金顶下罩的正是铁龙洞。   不仅金顶出现,被隐没的星线也发生了变化,用火影幻术渲染的红色再找不见,可有一道金色,就如一条细细的水流,笔直地从人们脚下穿过,一直延伸到队伍最尾端,再整体来看,是形成了一道新路标。   云夜郎君看着那金色光顶,觉得十分眼熟,脑子里出现了捣毁难柯山时的画面,可与记忆里那道影子,实在是不敢相配。赤焰万事不知,急问曦穆彤这种新指引是来自敌还是友,却发现曦穆彤罕有地呆立,目光凌乱地注视前方,无论他怎样喊都没反应,仿佛已魂飞天外。   还是云夜郎君,把一只疙疙瘩瘩的手搭上她细嫩的小手,唤道:“彤儿,此刻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该如何决断,你发个话吧。”   轻轻的提醒响在耳边,曦穆彤猛抽一口气,仿佛昏厥之人被惊醒,茫然望着云夜郎君,又过了几秒才算神回,嘴里念出两个字:“援军……”   “曦穆仙,那道金顶和咱们脚下的金色光带,就是来自鬼盟主派出的援军?”赤焰一听大喜,刚才的颓丧一扫而光,拍掌笑道:“属下一直在胡思乱想,不知后面的部队究竟能有多神勇,现在见识,果然是不同凡响!看来鬼帅真是留了后招,属下再也不用为曦穆仙担心了!”   他不是心直口快之人,但因此刻激动,心里话是脱口而出,却惹得曦穆彤心中泪水涟涟。她用手紧捂心口,极有深意地自语:“是啊,只要有他,再大的困难也不是困难……”   云夜郎君不敢想的事,被曦穆彤一系列反常的反应证实,也是百感交集,喃喃道:“西王山里,云清对我说过他发生何事,我一直在祈祷,他可千万要熬过这关,醒来后继续领导妖族。看来苍天有眼,不绝……”   “云大哥慎言!”   最后两个字刚要出口,就被曦穆彤喝止,看看赤焰道:“鬼王,鬼盟主的援军本该在擒获南宫向后出现。他提前到来,说明军情确实发生了变化,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这条金线由流火铸成,能暂时填充沼池,为大军铺平道路。流火不能持久,不如咱们莫叙闲话,快领大军通过。铁龙洞离我们已只有一步之遥,我们切勿败在南宫向的门口!”   赤焰的心思全放在即将到来的进攻上,对她与云夜郎君间打的哑谜,毫无察觉,听了她的话,更急不可待,向身后招手道:“兄弟们,恶魔就在前方,让我们沿着金线勇往直前,誓要一举擒魔!” 第一百六十九章 奇袭擒魔之石林   还没打入铁龙洞,行军路途中就出现障碍,几万大军被雾沼阻隔,看似再也到不了铁龙洞。   关键时刻有人相助,云夜郎君和曦穆彤都猜出来者何人,曦穆彤却绝口不提他的名姓,只顺水推舟地说是由鬼臾区指派,大军便按照流火烧出的金线,直杀向铁龙洞。   曦穆彤说大军停滞处,与洞口只隔了一步之遥,还真没错,走出不远,打头阵的人就见到前方出现了一片布满青苔的石林。   石林里每块石头都有差不多两人高,石身上刻印稀奇古怪的符文,从绿色的青苔底显露出来,一靠近就给那神秘感压得透不过气。   红线上的军队重新开始行军后,曦穆彤已发出紫色旗光,示意其他队伍也沿金线迅速前进,所以等赤焰营到达五棱形的西南端时,龙暴营的三千人也到了。不过遇突发的雾沼事件,他们也损失了近百名暴兵。   等人马全部到齐,雾沼便给甩在了身后,人们这时再回头看,见到的竟还是宽敞的红色道路,刚才那夺人命的沼池皆不知去向,不觉啧啧称怪。   曦穆彤叫过赤焰与鬼王,对二人道:“这片石林里共有石树九十九株。它们看似坚硬且年代久远,其实烧掉覆盖其上的符语,就会没入地下。符语全部烧完,洞口就会出现,那时鬼兵留在洞外,神兵随我进去,先守住龙目堂,不要被龙目的光扫到。我得先行探路,摸清南宫向身在何处,才好确定进洞后如何布兵。”   这时龙暴在五棱形的西南点,也即是石林右手边安置好部队,就过来向曦穆彤报到。见二将军聚齐,曦穆彤道:“铁龙洞是南宫向活动的主要场所,机关消息反而没洞外各区多,但不乏一些小伎俩。里面洞穴虽多,每一处都得有人捣破。你们做好准备,将人员细分到金木水火土队,然后用火影之火烧去石身上的符语。”   二将军领命即行动,红色的火影之火一点燃青苔,即大面积蔓延,青苔消失则符语消失,随后高大的石块就“轰隆隆”沉入地下。等最后一棵石树隐没,人们果然见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入口,没有想象中那样呈现异状,可洞口生长一圈尖锐的石齿,仿佛只要有人试图进洞,就会给咬碎了吞进怪物肚腹。   山洞已现,曦穆彤拔腿要走,却被鬼王拦住,略一迟疑道:“彤儿,来前我听闻一事,南宫向在泰山顶截获一小段万魂夺骨锁,并用锁内积蓄万年的冥界之力操纵狼军。就算他败了云霄大战,这冥界之力也不会失去。你可有何对策?”   五岳争锋时,曦穆彤通过龙牙镜在泰山顶战南宫向,防止万魂夺骨锁被他夺走,却还是没能完全阻止他。哪怕虚寒谷内的能量已不能延续,冥界之力也不受影响,她心里清楚,也知此战必须将那一小截锁链夺回来,对此事却始终避而不提。   云夜郎君骤然问起,她波澜不惊地回答:“夺骨锁被我控制五百年,有怎样的习性我很清楚。南宫向用得了它一时,却难以长期拥有。经这一战后,我必会将其拿回并销毁,云大哥勿虑。各位请在此稍侯,我去去就回。”   又是这种淡然,云夜郎君却知她内心正经历惊涛骇浪,绝非如颜面上表现出的平静,唯有长叹一声,目送那道白色身影,消失在铁龙洞口。 第一百七十章 奇袭擒魔之电击   雾沼封路,幸得有人于暗中相助,曦穆彤才能带大军闯过,顺利抵达了铁龙洞。   赤焰、龙暴与鬼王带兵在洞口守候,她独自入洞,表面是为探明南宫向具体所在,再通知神兵一举剿之,实则还另有目的--找人。   首先进入龙目堂,找准光扫的空隙钻过去,就绕到了那屏障般洞穴的背后。靠左手边,是天仪阁,右手边,是铁龙巢。云霄决战结束不久,南宫向该还呆在铁龙巢里善后,她这样分析,便谨慎地靠近那处石洞以确定。   铁龙巢从外部看去,有一个大概一人高的洞口,被南宫向用邪神结界封得死死的,也得亏曦穆彤是一缕仙元,才可小心翼翼地从结界缝隙钻过,不惊动设结界之人。   进入龙巢后,见到的将是一个足有万丈深的地陷,纵然宽广无边,里面那条龙母体型之巨,还是几乎填满了地陷。   龙母通体呈漆黑色,四只龙爪扣在地陷边沿充当阶梯,南宫向可顺着它的爪子从四个方位下到龙脐处,进入龙腹。   如果老贼在龙腹里,龙目就会闪烁火光,说明里面的仪器在运行,这是最好判断他在不在里面的标志。   这次曦穆彤依然想用老办法,脚下一轻,侧身化作道光影,就要沿石壁望缝隙里钻,岂料刚触到那层不起眼的结界,就浑身一阵酸麻,仿佛遭闪电击中般惊叫一声,被弹回来重重摔在了湿漉漉的石地上。   她以仙元之身飘离支离山后,还未与敌人正面交锋,也未受过伤害,所以哪怕仙元没有与身躯相合时强大,也从不会受损。可这一击之沉重,她一时抵守不住,头晕目眩地差点昏死过去。   也就在这时,她的仙人耳力听到结界后传来脚步声,说明正有人要出来,急得她赶快想望旁边挪,找到掩体躲过危险,却虚弱得动弹不得。   眼看里面的人就要“开门”,那不是南宫向又会是谁?只要结界打开,他露出脸,就会发现一名白衣女子躺在脚前,那么洞外集结的万名神兵也再无处遁形,临到最后一关,谋划已久的奇袭就只能化作泡影。   她越急越使不上劲,整个人就好像给石子吸住,怎么都起不了身。最为危急的关头,却有三道黑影飘渺地从岩壁上倒映过来,似乎移动极为迅猛,等到了封结界的洞口边,又连连扭曲几下,向下一晃,由影子化成三个人形。化成人形后,地面反再倒映不出影子,曦穆彤定睛细看,惊呼:“师傅、澜沧娘娘,剑仙!”   三道黑影正是三灵,既是仙鬼,就不能身与影并存。三灵不及与她细谈,轻飘飘扯起她,找准一块凸出的岩石就向后飘,等刚把她藏好,结界就发出“哗啦”一声轻响,然后如水波般袅动几下,那个一头银发,着巫师黑氅,手执黑金权杖的怪物,就出现在铁龙巢洞口。   “南宫向!”   仙元从被电击的麻木状态恢复,曦穆彤力气回来,见到南宫向双目喷火,恨不得就扑上去撕碎他,为桑雅报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奇兵擒魔之三灵   南宫向打了败仗,加强了对天云凝气区的防范。曦穆彤再入铁龙巢时,被附着结界的闪电击中,仙元麻木地倒在地上。   正好南宫向准备出铁龙巢,只要拉开结界就会发现她,紧急时刻,稽洛山三灵竟出现在她身边,拉着她藏去岩石后,逃过了一劫。   见到三灵固然吃惊,然而见到南宫向,曦穆彤自然得联想他对桑雅的摧残,怒不可遏就要冲上前给他迎头痛击,却还是被三灵死死拉住。   冲动仅在一瞬,眨眼她便冷静下来,暗叹若无三灵,只怕要坏大事,转回头怔怔地望着他们。   南宫向走出铁龙巢,沟壑与细坑遍布的褐黄脸上看不出表情,仅将权杖狠狠向地上一杵,迈开步子向天仪阁走去。他步履无声,只有权杖戳地时发出的“咚咚”声,如丧钟般敲得人心颤。   铁龙洞里满是红米稻粉,对鬼魂来说剧毒无比。三灵纵是仙灵,也依然属于鬼,又怎能在此处畅行无阻?曦穆彤不解,等南宫向走远,澜沧娘娘主动解释:“彤儿不必吃惊,我们是被人邀来此地相助于你。”   不等她往下说,曦穆彤就怯怯地打断她问:“娘娘,邀你们前来之人,可是……”未问完,又自己打住,再说不下去。   澜沧娘娘一脸悲戚道:“看来你都猜出来了,我就长话短说。枯朽老道把自己的鬼命化成气,炼进聚神丹,用以命换命的法子为他遏制了灭天咒的反噬,从此不再受火体折磨。这样只要他能保得尸身无恙,就可一直在虚境里战斗下去。云锦大门前打败南宫向后,我三人就回到仙灵塚,在那里关注六界局势。眼看雪狼泣月之夜要发生,我们本打算去云霄战场助鬼盟主一臂之力,奈何试过几次都闯不去那里。正急得没法,他竟托小跳蚤找来稽洛山,问我们是否愿在雪狼泣月的夜晚,护送他穿镜门阵入天云凝气区,再进入天仪阁,在南宫向启动灭天程序前破坏更天仪。我们作为仙鬼留在仙灵塚,等的就是这样的一天,当然是求之不得的答应。”   曦穆彤听得心惊,问:“照娘娘之说,你们也是从镜门阵进来,不过先于芒鹰烽火营,并且作为灵魂,直接从迷宫里跨越几何石阵区与十肋区,进入了天云凝气区?”   这时缥缈僧开始嚷:“到现在我们才弄明白,南宫向在这六界里最害怕的,不是神也不是仙,而是鬼。因为人一旦变鬼,就很难再被心术束缚,所以他那些机关术数困不住我们。彤儿呀,这也是你为何能借助仙元潜伏进虚寒谷的原因。”   从被缚支离山起,曦穆彤就以为与四灵再无相见之日,如今重逢,欣喜与心酸满满地拥堵心头,她纵然能时时冷静从容,此刻也仿佛变成走失的小女孩,重见亲人时那种复杂的情感,实在无法用语言道出。   看看四周石壁上密布的针眼小孔,她依然为四灵担心。缥缈僧道:“鬼王领着两名鬼将军杀来,正与七千人守住洞口不敢往里进,全因稻粉毒药,这个我们知道。但你奇怪的,定是为何我三人虽为鬼魂,却不会被毒散灵魂,对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奇兵擒魔之决心   曦穆彤在铁龙洞与三灵相遇,惊异于他们是怎样进来的。不仅进来,还能有别于其他鬼魂,抵抗住红米稻粉对鬼的毒性,一直安然无恙。   缥缈僧解释道:“咱不怕稻粉的原因,说出来你别吃惊,这可全都得益于你。”   “你们能抵抗毒药,是得益于我?”曦穆彤确实吃惊。   缥缈僧道:“不错,你一定记得自从泰山脚下,我们四人被南风长老用风雷破之毒害死,就被你收入曦穆灵珠,靠你的内丹精华维持灵魂不灭,直到今日。如今就算离开灵珠,我们身上的仙鬼灵气也不会散,且聚合四人之力,还能对抗顽敌。话说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一物降一物。有了你的灵珠精华护体,虽然我们不会如魔婴童那样仙魔不侵,却也能做到百毒不侵。云之裳那个娘娘腔,怕就没咱这大本事吧?”   缥缈僧越活越孩子气,看来还在为当年仙灵塚里救活云夜郎君,他却不辞而别地去了云南而耿耿于怀。   澜沧娘娘顿时恼了,一巴掌推开他道:“好了你这老东西!捡这样紧张的时刻翻旧账,还真是识趣!”   别看缥缈僧平时粗声大气,到了澜沧娘娘面前,就再也硬气不起来,被她一吼,又觉得确不该这时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窘得使劲缩短脖子,不再言语。   原来保护四灵不受毒粉侵害的,是曦穆灵珠的内丹精华。曦穆彤感慨,也不再多问此事,只眼巴巴望着天仪阁,看南宫向走进去,又重新用结界封门。   三灵观她神色,就知在担心什么,云剑道:“彤儿,羽风的为人你最清楚,所以大可对他放心。这样重要的行动,他必会事先周密计划。作为幽灵,也不会那样轻易被老贼发觉。刚才类似灭天咒流火的金光,其实是他将身上残留的妖王之力,结合枯朽老道聚神丹里灭天咒流火之气混合而成,看来还真管用。你看我们这一趟可算没白来。”   云剑的话说得老老实实,曦穆彤起伏的心情渐趋平静。然而想起再也回不来的枯朽道长,又深感黯然。   曾经的四灵变了三灵,这场战役里要再有闪失,她可真对不起他们。想一想,说道:“师傅,还有娘娘和剑仙,你们为彤儿化解危机,彤儿感激不尽。现在连同鬼兵在内,近五万大军已压在南宫向眼前,他已是插翼难逃。接下来我就将做出分兵布置,由他们捣毁铁龙洞的每一处洞穴。三位不如将洞内大任移交给军队,退出洞外与鬼兵战铁龙如何?”   这语气,这内容,一听就是怕他们战死洞内。澜沧娘娘疼爱地握住她的手道:“傻丫头,人活着会死,死了后变鬼转世,是这六界一直循环的道理。我们本来有四灵,却有一灵已执行完作为仙鬼的任务,向往生而去。剩下的三人,也不可能永生永世地留在仙灵冢,如果说在鬼命尽头,能为世人留下点什么,我们又怎会不全力以赴?”   一番话听得曦穆彤心头一凛,暗道:“莫非他们和我一样,也做好了与虚寒谷同归于尽的打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奇兵擒魔之心里话   澜沧娘娘生性温婉,再急的事讲起来也慢条斯理。   缥缈僧不耐她逐字逐句地细述,意简言赅地嚷道:“不管你们怎样破坏虚寒谷,褐血都能令被破坏的设施复原,哪怕是用潭水锻造的铁龙,就算给鬼王的兵捣毁,喝了褐血水也能活过来。我们三灵做的,就是将你曦穆灵珠里的精华融入褐血水,召唤出韩虚子的幽灵,明确告知他那宝贝关门弟子的所作所为,又说只要他同意让褐血潭水干涸,彻底将虚寒谷变成死亡山谷,我们三灵就随他走。吸收了我们的灵气,或许有一天他还能活过来也未为可知。”   “天啦……原来褐血潭水的功用,不仅是为伤者修复伤口,还连虚寒谷都能给治愈。不过既然精血也是来自韩虚子,他用自己的血修补自己的丹田,以保生命不息,也能理解。可我为何就从未想到这一层?”曦穆彤不能流泪,语气却几乎在悲泣。   不等三灵开口,她又连连摇头道:“韩虚子是邪神,你们怎能用自己的仙鬼之命承诺他这种事?万一他真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岂不是会成另一个南宫向?”   澜沧娘娘与剑仙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缥缈僧左手转五眼六通的佛珠,右手执单掌礼,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当年,贫僧能用六字真经令枯朽回头是岸,又渡得险些成魔的剑仙离开澜沧江底,与我一起去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对于韩虚子,相信也能做下一番公德。”   仙鬼魂散,再无轮回,将去一个怎样的未知世界,曦穆彤不清楚,只是深深预感这铁龙洞一见,与他们便是此生最后一次会面。一旦稻粉毒性发作,他们就将化作三道幻影消失,与他们这一世的缘分,也就尽了,忍不住低低唤一声“澜沧娘娘”,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三灵对她,也是万般不舍,缥缈僧与云剑扭头唏嘘,澜沧娘娘反略显平静,抚着她的黑发道:“我的好女儿,人人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对能活千百年的得道成仙之人,这话也同样适用。娘娘得谢你,让我们这几只冤死鬼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么多年,临了都能再做番有意义的事情。娘娘有句话,一直放在心里,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不知你愿听否?”   曦穆彤说不出话,直起身点了点头。   澜沧娘娘道:“纵然是参天大树,也来自一颗种子,从第一条根开始生长。不管破土而出后是什么模样,根也挪不去别处。你的根在神族,在漠北的曦穆山,哪怕你已成仙,那条根也还深深扎在曦穆山的土壤里。就算那座山带给你不幸,也是你的本源,不可忘记。此战结束后,娘娘希望你能去趟漠北,找到曦穆山曾经的所在之处,将自己的血肉埋入地下,与你那些未曾谋面的亲人再连骨血,也算告慰……告慰你的生身之母……”   自从曦穆彤得知自己将死,澜沧娘娘说的话,就是她的心愿,现在竟被娘娘明白地提出来,除了重重点头,她再也不能言语,否则泪水汹涌而出,就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奇兵擒魔之心里话   澜沧娘娘生性温婉,再急的事讲起来也慢条斯理。   缥缈僧不耐她逐字逐句地细述,意简言赅地嚷道:“不管你们怎样破坏虚寒谷,褐血都能令被破坏的设施复原,哪怕是用潭水锻造的铁龙,就算给鬼王的兵捣毁,喝了褐血水也能活过来。我们三灵做的,就是将你曦穆灵珠里的精华融入褐血水,召唤出韩虚子的幽灵,明确告知他那宝贝关门弟子的所作所为,又说只要他同意让褐血潭水干涸,彻底将虚寒谷变成死亡山谷,我们三灵就随他走。吸收了我们的灵气,或许有一天他还能活过来也未为可知。”   “天啦……原来褐血潭水的功用,不仅是为伤者修复伤口,还连虚寒谷都能给治愈。不过既然精血也是来自韩虚子,他用自己的血修补自己的丹田,以保生命不息,也能理解。可我为何就从未想到这一层?”曦穆彤不能流泪,语气却几乎在悲泣。   不等三灵开口,她又连连摇头道:“韩虚子是邪神,你们怎能用自己的仙鬼之命承诺他这种事?万一他真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岂不是会成另一个南宫向?”   澜沧娘娘与剑仙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缥缈僧左手转五眼六通的佛珠,右手执单掌礼,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想当年,贫僧能用六字真经令枯朽回头是岸,又渡得险些成魔的剑仙离开澜沧江底,与我一起去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对于韩虚子,相信也能做下一番公德。”   仙鬼魂散,再无轮回,将去一个怎样的未知世界,曦穆彤不清楚,只是深深预感这铁龙洞一见,与他们便是此生最后一次会面。一旦稻粉毒性发作,他们就将化作三道幻影消失,与他们这一世的缘分,也就尽了,忍不住低低唤一声“澜沧娘娘”,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三灵对她,也是万般不舍,缥缈僧与云剑扭头唏嘘,澜沧娘娘反略显平静,抚着她的黑发道:“我的好女儿,人人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对能活千百年的得道成仙之人,这话也同样适用。娘娘得谢你,让我们这几只冤死鬼舒舒服服地过了这么多年,临了都能再做番有意义的事情。娘娘有句话,一直放在心里,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不知你愿听否?”   曦穆彤说不出话,直起身点了点头。   澜沧娘娘道:“纵然是参天大树,也来自一颗种子,从第一条根开始生长。不管破土而出后是什么模样,根也挪不去别处。你的根在神族,在漠北的曦穆山,哪怕你已成仙,那条根也还深深扎在曦穆山的土壤里。就算那座山带给你不幸,也是你的本源,不可忘记。此战结束后,娘娘希望你能去趟漠北,找到曦穆山曾经的所在之处,将自己的血肉埋入地下,与你那些未曾谋面的亲人再连骨血,也算告慰……告慰你的生身之母……”   自从曦穆彤得知自己将死,澜沧娘娘说的话,就是她的心愿,现在竟被娘娘明白地提出来,除了重重点头,她再也不能言语,否则泪水汹涌而出,就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末战侠侣之诀别   人的一生,无论离家多远,到老到死时都会渴望能认祖归宗。澜沧娘娘说出了曦穆彤的心里话,她又怎可能拒绝?只是想到自己再也走不出虚寒谷,恐怕寻祖之事,就只能委托灵宣洛了。   缥缈僧擤擤肉隆隆的酒糟鼻,擦了把眼泪,插在二人中间道:“好啦,告别话都说完啦,咱们赶紧说正事要紧。南宫向正猫在天仪阁,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但他具体在干什么,又将要干怎样的坏事,咱们都心知肚明。所以神兵的行动,必须快!狠!准!至于具体的行动方案,咱们是这么这么安排的……”   老和尚虽然毛躁,但向曦穆彤讲解具体计划时,颇为耐心。澜沧娘娘与云剑在一旁听着,他若有遗漏就赶紧补充。曦穆彤边听边点头,悲叹此战若无新四灵,也即是三灵与狞灭出手,恐怕还真得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计划说到末尾,曦穆彤的心已爆裂,手死死撑着岩石,连给尖锐的石边划得鲜血淋漓也不顾。   “师傅,娘娘,擒获南宫向之前,也就是咱们一分手,你们就会跳进褐血潭,随那块圆盘而去?”她悲痛地问。   云剑道:“你所见到的圆盘,是用韩虚子的心脏炼成的血元,直通他死后的虚罔世界。我们答应过,只要他能令褐血潭干涸,虚寒谷再无重生的可能,就会随他走,去往他的世界。我们一辈子都是信守承诺的君子,不能到离去时坏了名声。再说你也知道,我们身中稻粉剧毒,就算不走那条路,也很快就要消散。两种结局里,选择其中一种是势在必行。”   四灵里三灵的最终归宿,是虚寒谷的褐血潭。或许有一天,世间的某一处会出现一群救民于水火的英雄侠士,他们却不会记得自己的前生是谁,又曾立下怎样的丰功伟绩,甚至不知生命处于宇宙,是在生生不息地循环。他们将度过的,仅是凡人侠士的一生,虽不能历千年的良辰美景,却短小精悍。而那群人里,或许就会有韩虚子。   三灵的去向已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也已清晰,曦穆彤恋恋不舍地向他们告别,临走时还不忘看给结界锁得紧紧的天仪阁。缥缈僧为她留下他用了一辈子的酒葫芦,那个葫芦是狞灭带来还他,并向他多谢眷顾之恩。   求三灵通过镜门阵,送他入天云凝气区之人,正是逝去的妖王狞灭。他是否清楚曦穆彤将与虚寒谷同归于尽,尚不得而知。但他躲藏进天仪阁,全为防范南宫向一旦在南海战场失利,就要启动更天仪,直将操纵柄推上第三级灭世的罪恶企图。若被南宫向发觉他的藏身之处,他就将与恶魔面对面硬战。作为一缕虚弱的灵魂,就算有妖王结界保护,他又怎抵抗得过?   曦穆彤边向外走,边为狞灭担忧,只恨不能即刻就进天仪阁,与他共同战斗。   猛然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怔怔向回看,寒冰般的面颊,也隐隐有了释然,“万魂夺骨锁!万魂夺骨锁本就是妖族的镇族之宝,被我在稽洛山下压了五百年,也总算重新见到了它的主人。那么那些躁动的灵魂,还会受南宫向控制吗?老贼算盘打得再响,也是在他人土地上作威作福,想能翻手是云覆手为雨,可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末战侠侣之领悟   曦穆彤走出铁龙洞,见到的是焦急等待的赤焰与云夜郎君。在他们身后,神兵与鬼兵肃然而立,铁龙洞口静得鸦雀无声。   她淡然的表情下,隐藏着说不尽的哀伤,赤焰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云夜郎君的眼睛,向她迎上去问:“彤儿,里面可是,都安排好了?”   曦穆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云大哥”三字脱口而出,下面的话却哽在喉咙里,既吐不出来又咽不回去。   凭她的定力,断不至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失态,云夜郎君立即觉出除了狞灭,定还有其它事情发生,果然不久后就听她道:“稽洛山的三灵在洞内接应我们,想来此战已能确保万无一失。”   “什么?你是说缥缈僧他们……”鬼王顿时哑然。三灵是鬼,谁不知道?铁龙洞鬼不能进,这他也清楚。三灵要真不顾鬼命地闯进去了,是否还能再如过往那样乐乐呵呵地出来,结果不用再问。   二人简短地对话几句,赤焰就觉出气氛不对,但不敢问,只站在一旁候命。   曦穆彤强振心神,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转向赤焰道:“随我进洞的神兵,将达一万八千人。咱们依然按照两人一组的规则,不过是一名火兵配一名暴兵。若遇气管之类的设施,由暴兵拆除,一旦确信再没危险,则由火兵用神火焚烧洞穴。不管洞内战斗有多激烈,完成任务的组合都要向外撤,不许在洞内恋战。”   这样的战斗守则,神兵以前从未用过,赤焰虽觉疑惑,还是抱拳表示得令。   曦穆彤继续道:“我在洞里见过南宫向,能确定云霄决战,他是大败而回,现正在天仪阁准备启动更天仪。咱们后续的援军,目前也在天仪阁隐身。他故意给更天仪制造故障,以拖慢南宫向的速度,我们一通过龙目堂,就由赤焰带三百火兵随我包围天仪阁,却不要向里冲,而是用神火焚烧结界,逼老贼出来。”   听到这儿,赤焰才终于发问:“曦穆仙,铁龙洞里机关密布,若一概火烧,是否会触及致命的要害之处?还有,南宫向若听到洞外动静不对,是否直接就会启动机关,根本不往外走?”   曦穆彤道:“你顾虑得甚有道理,我唯一能说的,就是真正推动虚寒谷运转的,是褐血潭。但等我们进去时,褐血潭已不会再起作用,所以那些通过潭水构建的虚境,将全部不复存在,其中相应的机关陷阱,自然随虚境消失,已不足为惧。”   “褐血潭?那又是个怎样可怕的去处?为何事先未听曦穆仙提及?”赤焰十分不解,云夜郎君却发了话。   “赤焰将军,这其中的各种曲折,我也不甚明了,只相信我们并非第一批杀进铁龙洞的人。天云凝气区既为虚境,大概这铁龙洞也不是实物,而是那所谓的褐血潭,用潭水之气建成。若我理解不错,不管走在虚寒谷的哪一处,我们都是走在褐血潭上。”   鬼王的领悟力如此之强,难怪会被天命选中,授予如此神圣的职责。他既已猜出一切,曦穆彤就不再多言,只等赤焰调兵,随她冲杀进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末战侠侣之进攻   曦穆彤入铁龙洞探路时,只与三灵见了面。她知道狞灭正躲藏在天仪阁里,二人却暂没机会交流。   回想共赴难柯山的行动,若无他一路相伴,齐心合力地向前闯,只怕仅鬼林宫一关,就已将她难住。这次行动升级为战斗,相比捣毁鬼山的艰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后关头,他能从虚境中赶来相助,她虽伤感,却犹如吃下定心丸,对更天仪再无畏惧。   暴兵人数少于火兵,赤焰与龙暴就尽量让士兵们组对,剩下落单的,跟着龙暴进攻铁龙洞,与鬼兵来个内外夹击。   此时情况有所反转,曦穆彤反而希望,南宫向会对铁龙用到来自万魂夺骨锁的冥界之力,那样就会暴露夺骨锁的位置,给狞灭制造收回并摧毁它的机会。   除此之外,曦穆彤还揣有一丝希望--找到失踪的桑雅。   桑雅凭一己之力在褐血潭与香丽换魂,是成功的。香丽若能在获得力量后,用她留下的曦穆灵珠收拢桑雅的蓝孔雀妖元,或许那女孩还有救。希望是否能最终实现,得看褐血潭水干后,潭底还能留下什么。   桑雅之事,她不便在三军阵前谈论,只能等擒贼行动结束,再提醒赤焰去褐血潭边接走虚弱的香丽。因情况有变,香丽就不会呆在哪一处山洞里了。   想想正身处阽危之域的羽风先生,她与赤焰带着三百名火兵作为前锋,踩着石林隐没后的土地,越过铁龙洞口那一圈古怪锋利的牙齿,疾冲了进去。   从外向内看,洞里一片漆黑,赤焰以为需点燃神火火把,却一进来就被片赤亮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曦穆彤示意大军止步,望着高悬头顶的,两只凶光闪烁的龙目数数:“一、二、三、四……”   一直数到十,就见龙目猛眨,每眨一下光线就趋于暗淡,直到亮度反弹爆发,随后彻底熄灭,这下神兵们果然眼前一黑。   然而就算龙目之光退散,铁龙洞还是没象赤焰以为的那样,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从龙目堂两边往里看,洞内分布大小洞穴无数,每一处都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华,却明显不是烛光,不问也能明白,发光的定是各种能量体。   龙目的白光熄灭,说明它们再也起不了监视作用,这时神兵就能安然从龙目堂里穿过,开始进入那些洞穴,捣毁机关并放火烧洞。   直至这时,南宫向也还没意识到,虚寒谷里神鹰盟盟军遍布,已通过奇袭夺得了这座恐怖山谷的控制权。纵然他有本事毁天灭地,也已是寸步难行,恐怕只要走出天仪阁的洞口,就会给数条飞来的神索绑得扎扎实实。   获得那截梦寐以求的万魂夺骨锁之后,他一直醉心于用冰火抽取里面的恶灵,再通过铁龙释放进苍狼梦营地,让每一条灵魂都附着上一名苍狼盟士兵。是否附着成功,从他们眼睛的颜色就能辨别。   他快马加鞭地研究,终能在雪狼对月而泣前完成这项大任,也成功通过铁龙龙母指挥龙子,在南海夺来了他一直垂涎三尺的军队。   他多么期盼,这一战后六界就能成为他的资源宝库,他能随心所欲地在这里掠夺任何想要的东西,然后批量运回魔域,再启动更天仪毁灭这个世界,以永绝后患。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末战侠侣之撕裂   南宫向成功从万魂夺骨锁里提炼出恶灵,并附着在苍狼盟的士兵身上,妄图利用他们打败神鹰盟,实现攻占六界的美梦。   他曾经对火铃儿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嗤之以鼻,以为这次只要他亲自出马,胜利就是手到拿来,谁知败得比火铃儿还惨。兵力上不及人家鬼臾区不说,那人还将风后八阵法里的风兽阵变形,唤来上古神圣资源来对付狼军。   不仅如此,鬼臾区连海中火海都出动了,以至铁龙无端被困,再也发挥不了威力,他唯有奋力从龙母处控制狼军。   要知道在设计与制造铁龙时,他考虑最多的是内部结构如何与心术完美结合,至于材料,可真没想着能抵御海中火海,那种上古兽灵燃烧的至烈之焰。   战败已是事实,从无数年前化成石头,躲在苍山里等待良机出世时起,直到现在,他实在是付出了太多。身后被入侵者毁灭的国度,子民变成野蛮人,在深山老林过着茹毛饮血的穴居生活,要真由得他们自己重新进化出文明,不还得等个几万年?并且城市的废墟间,传染性恶疾或许还未断根。   他可不会老老实实遵从他兄弟的师傅之言,逃出来后就自行谋生,再也不去想以前的富贵。他绝不甘心与龙椅失之交臂,哪怕过去千年万年,那方玉玺他也志在必得。   虽然没有军队,可他有本事提炼出各种能量,人心、风、雷、闪电,都是他掌中的玩偶,只要使用得当,足能打倒敌人的千军万马。可运筹帷幄到最后,为何没能决胜于千里?   雪狼泣月前,他认为此战必胜,已将冥界之力灌入从澜沧神那儿抢来的黑盒子,打通了一条空间通道。   他曾沿通道走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沙漠世界,相信穿越那片沙漠,就能回到魔域国。然而大战在即,他要务缠身,无暇继续向前探寻,只好先退回铁龙洞。   千算万算,就算不到他会战败。既然这个世界的人如此与他作对,他还需留何余地?不仅如此,连桑雅和香丽,这两把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都已弃他而去,他就更无可留恋了。希望被彻底撕裂,走进天仪阁,就为将更天仪启动到第三级。   一旦仪器启动,从开始运转到发挥作用,中间将有两个时辰的间隔。他正好趁这点时间在铁龙洞收拾包袱逃离,去其它空间开辟新的资源宝库。   算盘打好,就要这么干,谁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日还好好的打水系统,今天就不转了。左右检查,并没发现任何故障。再看被四只黄铜小龙托举的天球,竟然突破地心的牵引力,离开基座升到了半空,这实在是从未发生过的怪现象。   更天仪发生种种异常,他心惊胆颤,暗道是因为战败就头晕眼花,还是撞了鬼?不过铁龙洞里满是毒鬼的稻粉,鬼可钻不进来。   在天球前呆立片刻,越想越感觉是有人潜入他戒备森严,烟都飘不进来的大本营,在暗中做了手脚。可谁能有这样大本事,一直从谷口长驱直入到天云凝气区,闯过那样多道龙潭虎穴,他却毫无察觉?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末战侠侣之着火   云霄决战落败后,南宫向满心沮丧地走向天仪阁,准备启动更天仪,毁灭这个撕裂他希望的世界。   可铁龙巢里呆了整夜后,再回这儿看,更天仪竟似被人做过手脚,运转已不正常。他还一心期盼,现在有冥界之力在手,难说就能把这仪器升到第四级,让它发挥更大的威力,谁知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它看上去有点失灵。   不仅如此,更令他无措之事还在后面。   虚寒谷里的水来自褐血潭,打水系统抽取的地下水,自然也从那儿来。可刚等他意识到更天仪有异,伸向地下的水管,就开始不断发出哀嚎般的抽气声,再看时,管道已出不来水。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褐血潭不知何故在干涸。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断去水源,就再也不适合生命存在。何况他的虚寒谷万一遭受损伤,还指望褐血潭水来补救,那个血潭怎能出事?   他心急如焚,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桑雅。桑雅背着他做小动作,摆脱了他心术的控制,带着香丽与那半颗精灵心脏掉进潭水,莫非是她还有何自己不知的隐秘神功,能吸干那样一大潭水?   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快速否定。桑雅给禁锢多年,最强的只有心术,其它功夫是一窍不通,又怎可能离开金蚕蛊境这样短时间,就练得神功?只怕跌进潭水后,她已和那团蓝色幽灵一起溺水而亡了吧?   再看天球,他刀刻般的细眼里再无怀疑,骤然怒喝:“是何方神圣胆敢混入我天仪阁,给我在背后放这把火?快给老夫滚出来!”   话音刚落,还未听洞内有人答言,就真闻到一股火烧般的异味飘进来。他凛然一惊,抬头寻找火源,竟是用栓心术编织的结界后冒出了熊熊火光。与此同时,脚下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虽仅持***,猝不及防下却给掀了个大跟头。   他六神无主地拄着权杖站起来,就听到铁龙巢方向传来铁龙的嘶吼。   “果然有人偷袭,且还不止一人!如此大阵仗,莫非是神鹰盟的盟军利用云霄决战之机,趁我在那边战场作战,另出奇兵攻打虚寒谷?可是……可是我能百分百断定,所有隶属神鹰盟的战队都出现在了南海战场上,连那些不中用的仙人都不例外,鬼臾区又哪还抽得出兵力对付我?不仅有力量,还能找到镜门阵,并从幻镜迷宫里钻进来……”   他面向天球绝望地咆哮,但脑子没糊涂,怨愤后就立即思考对策,心想不管天球的运转有多异常,他在这个世界里,各处山川海岛或百姓居住的密集区域都已埋下更天仪的附属装置,神鹰盟绝没本事即刻一一拆除。   只要四只黄铜铸小龙合为一体,化成一条盘绕整个天球的巨龙,然后打乱浑仪上,黄道、白道、地平、子午等十几道标志地理或天象的圈环的顺序,让它们按照他所设定的灭世顺序排列,并逆向运行,就可推动操作台上一排血色的升级按钮,将更天仪升至第三级。 第一百八十章 末战侠侣之答案   南宫向进入天仪阁,意图将更天仪推至最高级,启动他在人界各山川海岛,与人间街市乡或野布下的呼应机关,将这个令他失望的世界毁灭。   神鹰盟出动的奇兵已杀至眼皮底下,虚寒谷里所有机关术数的控制闸,铁龙洞里全有备用,然而这时再看操作台上的大小按钮,曾经鲜亮的色泽皆黯淡下去,说明已尽数失灵,而失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已失去能量的后续供应。   虚寒谷里现有能量耗尽,褐血潭又不明原因地干涸,看似南宫向已被逼入死角,哪怕再负隅顽抗,也掀不起新的风浪,他却没有曦穆彤以为的仓皇,枯裂的嘴角难得地现出冷笑。   他走到洞口,看似要钻出去,却定住脚,只微微一摇黑金权杖,金色头颅眼圈里就飘出一副画面,显示铁龙洞几乎每一处洞穴,都已被凭空而降的神兵占领。   这里藏有他的命脉,与褐血潭相连,平日消耗的能量与天云凝气区外的地方分开,是直接采纳潭中神气。此时潭水枯竭,神气淡去,那些或埋藏在地下,或躲在岩石后的机关,没有一处对敌人发生作用。   “茫鹰烽火营!火影神兵!”他咬紧牙吐出这几个字,脸膛与握权杖的手,都因怒火而变得如烧红的铁块。   当日轩辕山保卫战后,茫鹰烽火营借口神兵们遭雪狼偷袭,神元俱损,而遁入古墓再不出世,却原来是借机蓄精养锐,专等决战之夜到时攻打他的大本营。   至于他们是如何找到镜门阵入口,并成功潜入的,想都不用想,桑雅绝对是罪魁祸首之一。可单凭她,就算能引得十万大军入内,也不可能做出这样周密细致的战略指导,更别提雪狼泣月发生前,她就已身遭不测,再出不了褐血潭。   于是他又往画面里找答案,一道雪白的身影,清晰显了出来。   “什么?”……   强力保持镇定到此时,他再也忍受不住,惊得连退几步,差点连人带权杖跌进打水池。好容易稳住,他颤巍巍补出三个字:“曦穆彤!”   还好有那柄坚实的黑杖支持,否则他真是难得继续站立,只如疯癫般不停叫嚣:“是稽洛山的曦穆仙!她不是死在支离山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虚寒谷?还联合神兵来攻打我?原来除去神鹰战队,鬼臾区还有藏在暗处的盟友,难怪我会一败涂地!难怪!他们不就仗着人多来欺负我这孤家寡人吗?那我还客气什么?你们这帮和我作对的杂碎,就等着天崩地裂时,搂着一起死吧!”说罢没握权杖的手紧紧按上心口,仰天发出可怕的狂笑。   “曦穆彤呀曦穆彤,”笑完他继续发泄,“好你个自以为是的贼女子,把我这隐藏于六界之后,最大的暗影不当回事,就定然会后悔!就算你有本事打入铁龙洞又如何?你以为虚寒谷成了座死谷,我就再也没有资源可用?你大错特错了!支撑更天仪运转的,不是炼气炉,也不是褐血潭,而是仪核,这颗藏在我胸膛里的心脏!只要它还在转动,更天仪你就灭不了!只要我把你的世界毁灭,你,还有神鹰盟,就还是输家!”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末战侠侣之能量环   曦穆彤命赤焰的火兵在天仪阁外放火烧结界,以引诱南宫向出来。   洞口埋伏着三百神兵,拽着十几条坚韧的神索,只等老贼一露脸,就飞过去将他绑个四脚朝天。岂料南宫向用黑金权杖观察洞外动静,发觉已被包围后,竟不上曦穆彤的勾,走到洞口站住脚,只是恶狠狠自语,然后打算放弃浑仪与打水系统,直接用仪核的能量驱动天球,开启更天仪的灭世系统。   只见他将手从胸口挪开,心房处即出现一圈又一圈的光环,开始时大小仅如心脏,很快就沿圈扩大,直将他从头到脚地圈住,于是他丑陋的面容隐去,剩下银白的长发与光环的金红色相互映衬,天仪阁一时充满异光,变得更加光怪陆离。   光环以他为中心,沉到褐色的石地上,带着“嘤嗡”声又向更远处扩散,很快就波及到了摆放浑仪与天球的地方。   这时由仪核发出的能量圈环又开始一圈圈上行,直至罩住浑仪,于是仪器上所有特定的方位,皆由静止转为旋转,待转速快到一定程度,又脱离原位,开始生成新顺序。   南宫向专心致志地启动更天仪灭世程序,却不知天球后还藏着一人,一直在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手。那人正是死去的妖王,狞灭天子。   他在三灵的帮助下从镜门阵潜进来,并从幻镜迷宫里最末尾一面镜子倒映出的山谷状况,摸索出通往天云凝气区最直接的路径,便绕过那些机关术数,直接钻了进来。   南宫向防得没错,虚寒谷所有他自认万无一失的装备,可以难住任何人,却难不住鬼魂。   经过曦穆彤所在的高坡,狞灭放慢了脚步。他能感觉出她就在那里,只要登上高坡,就能见到她藏身的竹树,可他不能那样感情用事,否则就会打乱计划,甚至引起南宫向的怀疑,最后只好不舍地放弃。   一靠近铁龙洞口,他与三灵就嗅到洞内飘出不同寻常的气味。对于鬼来说,哪怕闻一闻都会眩晕,若是直接吸入,怕就再醒不过来。看来南宫向知道厉鬼是他的克星,专门下了对付鬼魂的毒药。   狞灭虽死,却依然能用妖王结界护体,并借这优势,在云锦大门前救了灵宣洛一命。后枯朽道长强迫他服下聚神丹,将自己的鬼命与他的灭天咒反噬之力交换,他从此不会再受旧病的折磨,妖王之力竟有些许的回来。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枯朽还为他留下后路,在聚神丹里混入了流火之气,所以就算他已使不出灭天咒,抬抬手时,又能用原功发出类似流火的武器。这样一来,云锦之战后他不仅没死,还因聚神丹增添了新力量,从此可以更加投入地对敌。   但对他来说,既然命数已到,一切都是天意,就再无复活的必要。如果他是血管里流淌妖界宝血的最后一人,他的死能代表这种祸害世人的血液从此从世上消失,又何乐而不为?   因他能与精灵网络相连,灵宣洛与桑雅合心之事,他听说了,兵虎率灵童军携沙吼竹弓阵远赴云南,协助段箫与纳木措攻打南宫向的边境据点,他也听说了,可他听说的事情里,还有一件令他既震惊,又不得不深思。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末战侠侣之新发现   狞灭死后,身躯躺在烈冰宫由小跳蚤看护,神魂却始终游离在外,四处打探六界之战的消息。   当年的水铃儿从绝望之陵前往蓬莱,参加通仙大典成仙时,他曾借助精灵之力助那任性少年战胜执念,最终获得留仙仙身。   由那时起,他与精灵网络的联络日深,通过灵儿结实了不少愿为六界之战出力的精灵朋友,由此开辟出了新的消息源。   精灵网络存在于虚空,他作为游魂可方便接触,于是所有与六界之战有关的消息,他是无一遗漏,这其中就包括曦穆彤的仙元回到稽洛山,联合竹树精,用树精之身潜入虚寒谷,准备召集茫鹰烽火营神兵,共同奇袭南宫向一事。   稽洛山的灵童军由曦穆彤建立,他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指挥这场战役,然而虚寒谷之凶险,不可与世上任何一处险山恶水相比,无论她有多面面俱到,也还是会有所疏漏。而哪怕仅一个极为细微的疏漏,都可能导致虚寒谷之战最后惨败。   他去不了云霄战场,曦穆彤面临的战斗却是虚境之战,他若进去,能如鱼得水,这不是上天安排他再次与她并肩作战吗?于是毫不犹豫地赶去稽洛山,想找到三灵,与他们共谋这项大事。   奈何灵宣洛担心三灵安危,将三粒灵珠委托给了噜噜。噜噜生怕有失小主人的委托,三粒珠子是日夜揣在怀里,睡觉都不离身。   接连几日,仙灵冢里外都找不着三灵,狞灭着了急,只好再次求助精灵,这下才得知是噜噜那小子把三灵保护起来,放进了浮生殿。   等通过噜噜的梦境与三灵见面后,四人当机立算,立即赶往虚寒谷,为迎接战争的到来做准备。   但当靠近铁龙洞,他们皆嗅出洞内毒药的气味。狞灭有妖王结界护体,却不能同时护住三灵,只好请他们留在洞外。三灵远道而来,岂是只为观战?缥缈僧见他这样安排自己,就来了气,大袖子一撸嚷道:“老和尚我别说一身仙鬼之气百毒不侵,就算是彤儿那内丹精华给我形成的保护罩,也不容任何毒物来伤我。小子,你可忘了从曦穆灵珠修炼而来的魔婴童,有多厉害了!”   狞灭听得将信将疑,回想成仙前的水铃儿如何仙魔皆不可侵,认为他的话有一定依据。澜沧娘娘与剑仙也怕给他挡在洞外,皆就着缥缈僧的话添油加醋,把他唬得是再不敢不信,唯有叮嘱他们,入洞后只要稍感不适,就得赶快退出来。   三灵满口答应,实际皆于暗中将吸收几百年的内丹精华调集入丹田,以顶住气息,尽量少吸入毒气。就这样,从避开龙目的扫视,直到进入天仪阁与铁龙巢区域,三灵看起来也安然无恙。试验之后狞灭放了心,就开始一齐打探铁龙洞。   他们先将铁龙洞的全貌给拓印成虚像,从眼前拉大后,发现这洞穴实际分为两大区域:潭上区域和潭下区域。   这两个区域密不可分,甚至可用子母关系作比。正是因为有了地下蒸蒸冒上来的潭气,南宫向才能动用火影幻术,用潭气结合怪云,构建出他需要的任何设施。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末战侠侣之变化   狞灭与三灵一起探索铁龙洞,发现了这一处最大的秘密:所有地面上的设施,无论从构建到维持运转,都离不开深埋地下的褐血潭。   并且乍一看去,设施的能量供给是来自天云凝气区外,其实就算是前二区的能量源全被切断,它们也可独立运作。这一伪装骗过了曦穆彤,但没骗过专门来这里探路的新四灵。   要钳制南宫向,一招卡中他的咽喉,就得切断他所有生路。天云凝气区外,有曦穆彤带领茫鹰烽火营一处处破阵,他们四人就不声不响,在暗中担起破解铁龙洞的责任。   等摸清基本情况,四人做了分工,三灵负责褐血潭下的部分,保证能在大军攻入前,让潭水枯竭。   褐血潭上,铁龙巢与天仪阁最为重要,狞灭分身乏术,又想到铁龙面对云霄战场,龙子正远在南海符禹岛,凭他一人之力耗费时间对付,不如留给参加云霄决战的神鹰战队,而他自己,就在天仪阁里研究那架灭世仪器,看能做些什么,以在关键时刻阻滞南宫向,给神兵充足的擒贼时间。   三灵与他进入虚寒谷时,离雪狼泣月之夜仅剩了三天。三天时间里完成这样繁重的任务,实在不太容易。   如缥缈僧所说,他与澜沧娘娘和云剑潜入褐血潭下,见识到潭水覆盖整座虚寒谷地底,那蔚为壮观的奇景,又进入了一个类似“莲花池”的古怪地方。   那地方可见不到莲花,只有大片大片,犹如荷叶的圆形灰绿色植物在水底生长。初时他们以为那是水藻,缥缈僧还打算摘下一片,拿上岸研究,可刚飘过去就被吸上圆盘,昏厥过去。   澜沧娘娘与剑仙见状大惊,急忙过去相救,却也遭遇相同袭击,皆失去了知觉。   也就是这次经历,让他们见到了被南宫向残杀的韩虚子。那位邪神死后,灵魂沉淀在褐血潭底,幻生出这些绿藻植物,给南宫向用来疗伤。因有陌生人闯入,韩虚子的灵魂受到惊扰,通过绿藻发出反击,反而制造了四人见面的机会。   之后四灵如何向那一缕沉睡的幽灵讲述南宫向的恶行,又劝他共同剿灭这恶贼,不必细述。只说韩虚子生性怪癖,生前不喜与任何人交往,此时为报杀身之仇,却再也不能拒三灵于千里之外。并且枉死后孤独这么些年,一朝被唤醒,他竟害怕了孤独,害怕继续像这样沉睡在自己的丹田里,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于是三灵作出承诺,只要他能断去褐血潭水源,给南宫向来招釜底抽薪,就保证回来找他,带他去寻找重生之路。   三灵在潭下的行动成功,狞灭闻听高兴,却不知他们与韩虚子之间的交易。   天仪阁里,他不敢妄自触碰更天仪的各种机关,怕反而启动灭天程序,就只能把主意打在打水系统上。想不到截断地下水上行,天球还真发生变化,脱离基座升到了四只黄铜小龙的头顶。   他悄悄研究天球上升是好是坏,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圆球离开基座后,就会失去稳定性,本由四只小龙控制,现在没了打水系统支撑,就处在了半失控状态。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末战侠侣之毒气   狞灭潜入天仪阁,破坏打水系统后,天球不再具稳定性,升到了四只小黄龙头顶。这样无论黄龙是喷火还是吐水,都够不着环绕天球正中的地平线,这样看来,他是成功破坏了更天仪。   南宫向发现更天仪被人做手脚时,还以为进来的不过是几个人,但等通过权杖见到虚寒谷里大军压境,又认为破坏更天仪的是曦穆彤,却不料天仪阁外给神兵堵得水泄不通,天仪阁内还藏着高手。   眼见拉开结界向外冲必是死路一条,老贼便立定决心破釜沉舟,要用他强大的仪核心脏启动更天仪,一直将它推到第三级,两个时辰后六界里就会山崩地裂,海水倒灌,亿万生灵休想还有谁能生还。那时他鬼臾区也好,曦穆彤也好,得来的胜利还有意义吗?   仪核能量以环状,一圈圈绕上浑仪与天球,哪怕再不靠打水系统维持,南宫向也如愿地利用仪核能量,重调浑仪上各种设置的顺序,并让它们逆向旋转。   天球处,因得到新的能量吸引,那粒硕大的圆球又缓缓向基座降落。狞灭正躲在天球后,眼前一切观望的清楚,却不急于出手,努力沉住气等待着什么。   南宫向节节败退,本该气焰衰落,到终能用更天仪灭世时,竟一扫颓丧,显出几分得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天球上,等球体落回原位,四只黄铜小龙就开始活动,反而是它们离开一直安然而立的基座,舒展开四只龙爪,向天球顶端升去,且龙口里喷吐出白雾状的气息。   狞灭能不被红米稻粉毒倒,全耐妖王结界护体,结界若是破裂,只怕他很快就会中毒。一见黄龙吐气,不敢沾染上身,急忙向后退去。可刚退了几步,就见到旋转的天球顶端,打开了一个圆形小孔。   小孔边缘呈锯齿形,开始如鹅卵石般大小,待四龙互拉龙爪,形成一个整体罩住天球时,小孔就大过了一只鸡蛋。   “时候到!老贼要吐出仪核了!”狞灭等待的就是这一时刻,顿时心跳加速,再也理不得护体结界是否会受损,又向天球靠拢了几步。   他两眼始终停留在天球顶,这时去看南宫向,就见曾经发出能量光环的心房处,显出一个红点,从他的黑色巫师大氅后透出光,且一点点向上凸。   就这分神去看南宫向的当口,黄龙吐出的气息蔓延过来,侵上他那层薄薄的结界,耳中就听“噗”一声轻响,结界竟给融开一道小口。   “不好!”他心头一凛,赶紧施法补救,可就这眨眼的功夫,龙气混着稻粉毒药就钻了进来,哪怕他动作极快,也觉得一把尖刀直插进脑,险些从躲藏的掩体后摔出去。   战斗已到生死一刻,不仅不能让南宫向的仪核进入天球,启动灭世程序,还得使出枯朽道长留给他的流火之力,将恶贼推出天仪阁洞口,由神兵们生擒,所以他万不可在此刻有闪失,急忙稳住呼吸。正好这时,躺在烈冰宫里的真身传来痛感,反刺激得他对毒气的反应减淡,保持住了清醒。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末战侠侣之失误   狞灭为看清南宫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想尽量往天球边靠拢,却不慎被黄龙吐出的龙气伤到,险些失去知觉。   好容易才缓转过来,可战斗进行到此时,一切都得争分夺秒,且容不得片刻走神,否则就会失去最佳时机。果然就在他自救的时刻,那粒金红色的仪核已离开南宫向,划出一道火影抛物线,直钻入了天球顶端开出的圆洞。   “糟糕!他启动了更天仪,这下毁灭六界的程式开始了!”   狞灭为刚才的意外懊恼,再也不多加细想,如一道光影从天球后蹿出,抬手就推出炽烈的火焰,如奔腾的火龙直袭向南宫向面门。   南宫向阴谋得逞,由此刻算起,两个时辰后他呆过的这个世界就将不复存在,心里是何等的畅快,扬动权杖就要仰天大笑,却不料一道火光往眼前一闪,未及回神就热浪袭面,同时眼巴巴见一条火龙奔向自己。   这里可是天仪阁!她曦穆彤若有本事在这里安插伏兵,又何必虚张声势地在洞外放火?莫非,除神兵之外还有其他入侵者?   一个个疑问在南宫向脑子里飞转,他却来不及找答案,更躲不开火龙。火烧上身他不怕,却被龙腾而至的巨大力道推得离地三尺地飞起来,又重重撞上结界,直摔向了结界的另一边,也即是被神兵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洞外。   从南宫向发现洞外异常,到决定立即释放仪核能量,推更天仪上第三级开始,过去的时间其实极短,天仪阁里发生的事却不少。   他给流火之力推出结界外,曦穆彤来不及看清他出来的原因,就急向神兵下令绑人。   三百神兵早就严阵以待,这时是半秒都不耽搁,十几条神索一齐甩过来,将南宫向绑得除一张褐黄脸还能露在外面,别的部位是再见不到本貌。   他一直依靠的黑金权杖倒在脚边,金色头颅见主人被活捉,三个圆圈齐发晦光,向左右转转,竟瞅准曦穆彤猛发吸力。   曦穆彤的仙元之体轻飘,又一心要绑死南宫向,不让他有任何机会挣脱,哪防得住一支权杖来偷袭?刚感受到不寻常的吸力,就已双脚离地,眼看要给缩小,并吸进头颅的嘴里。   就在这时,一条金影从天仪阁内“嗖”地飞出,速度之快谁也没能用眼睛看清楚。   金影一手挡开权杖,另一手直伸向曦穆彤,将她拦腰截住,又轻轻一转,放回了地上。   这一下,莫说是封锁天仪阁大门的神兵,就连倒地的南宫向也忘了自己正被俘虏,而是刀刻细眼里罕见地闪出异光,似是要睁大眼看清来者何人。他实在没料到,天仪阁里真藏有敌人,还能在关键时刻插他一刀,与洞外神兵来了个里外夹击。   在场之人除去一位,无人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明白之人就是曦穆彤。   金影揽她纤腰的一瞬,熟悉的气息已沁入她的心扉。那一瞬,她忘了铁龙洞,忘了南宫向,忘了当下正进行的战斗,仿佛飘身进了一片梨花仙境,眼前满是雪舞般纷飞的梨花,而她正踏着花瓣小径,走向一个专心读书的背影。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末战侠侣之营救   南宫向被灭天咒强大的掌气强行推出天仪阁,摔在了神兵的包围圈正中,连始终不离手的黑金权杖也滚去了一边。   一见他出现,神兵不由分说就把他给绑了个扎实,却忽略了那柄黑金权杖含强大法力,为救主人,不惜直袭向曦穆彤。   曦穆彤一心扑在生擒南宫向上,哪料得到会有吸力偷袭?要真给那金头颅吸入圆洞般的嘴,面临的就是镜门阵里镜光的撕扯,却在生死一刻,及时被狞灭搭救。   狞灭用妖王锁息之法归宁,真身时刻遭受刀割火焚般的痛楚,任何人都碰不得。为救曦穆彤,他不得不与她身体相触,从头颅口下截住她,再硬生生拖拽回来,肌肤摩擦之痛,痛得他几乎昏死。   自绝望之陵一别,她就被缚上支离山,二人再未相见。幻镜迷宫里,妖王符印从眉间挑出后,他舍不得闭眼,一直盯着迷宫入口,就是在幻想能有一名白衣女子出现,来为他抚平心伤。   此刻他是幽灵,她是仙元,二人再度重逢,又是在擒贼的关键时刻,他抱住她的瞬间,无论在遭受怎样的痛苦,都舍不得松手,只盼能这样搂着她飞出铁龙洞,寻一无人之处,尽述别后离情。   可大庭广众下,又被疼痛催逼,他只能放开她,与她保持距离,唯有一颗心已钻入她的心房,与她紧紧贴在了一起。   金影速度太快,大家不及看见真人,曦穆彤却已颤抖着唤出他的名字:“羽风先生。”   南宫向只知有狞灭天子,神鹰盟这边是怎样称呼妖王他可不清楚,给绑得不能动弹还咬牙切齿地咆哮:“哪来个羽风先生?胆敢闯到我的地盘撒野,就不怕我把你给碎尸万段……啊……”   嚎叫未完,金影便现出人形,正是着一身暖黄纱袍的狞灭,看得他顿时枯嘴张大,再也合不拢。   “怎…..怎会是你这个孽障?你……你哪怕是死了也要处处与我作对!云锦大门前坏我好事,伤我不得止,这次竟然联合那帮混蛋抓捕我,我……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必叫你不得好死!”   狞灭在褐石地上站定,微微一笑道:“老贼,巫雀门不幸收你做开门弟子,今天这个错就由我来纠正。我代表我外公宣布,巫雀门再也没有你南宫向这个人,不对,‘南宫’是外公家姓,你不配拥有,我也代巫雀门收回,从此再也没谁称你为南宫向,你就叫回你入侵咱们六界前的本名,赵焕年吧!”   南宫向本全身发抖,听了这话更是震惊,紧着喉咙问:“连……连赵焕年这名你都知晓了,赵素年这个无耻之徒,老夫悔不该放过他!当初他跑去我的火雷制造场捣乱,我就不该让他活着回澜沧江!”   狞灭厌恶地瞪着他道:“那么多无辜之人死在你这魔鬼手里,你真正放过了谁?你叫我不得好死,此心愿已达成,我确实是在遭受死后的折磨,你该满意了!”   这话虽是对南宫向说,最后一句听在曦穆彤耳朵里,却令她灵魂顿失。素来久别之人见面后的招呼,是一句“你可别来无恙”,此时此地,她已不知该如何言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末战侠侣之违心   南宫向在云霄决战中落败,老巢虚寒谷也被火影神兵奇袭攻占,却因更天仪可靠他心脏,也即是仪核的能量运转,所以他依然拿捏着六界的命脉。   狞灭扔他出天仪阁,助神兵用神索活捉他,却知噩梦才刚开始。因为自己一个小疏忽,就让他得逞,将心脏仪核抛入天球,启动了更天仪。   他想留在天仪阁寻找关停程序的办法,却心知实在没此必要。要终止程序,唯一的办法就是毁灭天球,让它连同仪核炸成碎片,那么灭世程序也会随之终止。但代价将是,整个虚寒谷给炸上天,哪怕是通过镜门阵,也再找不到这个地方。   天仪阁外有一万多神兵,整个虚寒谷连同钢魂兵,足有十数万人未撤离。现在炸毁天球,无异是要拉上这些人陪葬,他做不到,只好先从天仪阁出来,劝神兵在擒贼之后即开始撤退。只要人能全部在两个时辰内撤完,毁灭更天仪时就不会伤及无辜。   狞灭携三灵闯入虚寒谷,在最后关头连连逆转形势,估计连老天都没预料到,所以不可用天意形容。曦穆彤得他相救,是既感激又忧心,加上听见他对南宫向说的话,更是不忍,在他身后轻声道:“先生,擒贼大任已完成,你该随大军离开了。”   狞灭本凛然斥责南宫向,忽听这萦萦细语,马上就抛开贼子,转回头来。   这一下,二人终能正面相对,曦穆彤认真看他,梨花坳里那位坐于凉亭,安静读书的俊美书生,又出现在眼前。只是相比当时的红衣男子,此刻的他少了一分孱弱与悲观,眉间的妖王符印消失后,竟很显得有天地男儿的豪迈气概。   只是他身背金光,哪怕给铁龙洞里的异光照射,地上也出不来倒影,说明他已不是那个能与她相依相偎的羽风先生,而是逝去妖王的幽灵。   赤焰与龙暴震惊地目睹一切,除去南宫向被俘的过程惊心动魄,更不敢相信,鬼帅派来的第二路人马会是妖王狞灭天子。二人难以置信地互望,赤焰悄声向龙暴解释:“你别忘了妖王与咱们鬼帅的关系,他俩可有五百年的交情,一直以叔侄相称,古墓里一局棋就能下上十年!”   龙暴傻愣愣点头,却不知赤焰没头没脑的解释,和眼前这情景有啥直接联系。等曦穆彤说要妖王随大军撤离,二将军就更茫然了,这下赤焰再也不能瞎解释,和龙暴想得一样:妖王若是鬼帅派的第二路援军,为何曦穆仙要他走?   狞灭扔开南宫向,走向曦穆彤,目光满含深情,手伸出来,几乎要抚上她的冰颜,可伸到半路还是缩回去,只长长叹了口气。   此时铁龙洞里针落有声,连那些负责捣毁洞穴的士兵组合,也都停下来向这边张望。通仙大典上,曦穆仙缘何会被押往刑山遭受酷刑,不与妖王有直接关系吗?   此时曦穆彤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呐喊:先生留下!却也依然还保持着理智:他已是鬼,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中毒的危险,最后恐怕连鬼命都难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违心地请他离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末战侠侣之三步   铁龙洞目前的局势是,三灵惜别曦穆彤后就赶往褐血潭,再次潜入潭底与韩虚子的幽灵相见,督促他断去潭水,让铁龙洞如虚寒谷里的其它地方一般,因失去生命力而逐渐衰落。   烽火营大军随曦穆彤闯进洞后,依她安排的顺序开始一处处捣毁洞穴,并从中搜索可疑之物,若是找到,就收集齐全,撤离时一并带回轩辕山。   这是缥缈僧叮嘱她要做的第一步。第二步,是为铁龙洞消境。   天云凝气区为虚境,整片区域由怪云幻化而成,铁龙洞的建成除去用到怪云,还掺杂着大量韩虚子的神气。神气来自褐血潭,一旦潭水供给中断,飘在潭面的潭气自然也会逐渐淡去。   洞内外的植物与山石不同于机关,机关没了能量就会停转,它们却是长期受潭水滋养,可谓“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陡然间赖以生存的神气没了,定然会开始疯狂挣扎,以求活命。莫说别的地方,就是隐藏洞口的石林,那九十九根石柱也会再钻出来,封锁洞口,不许任何人离去。   石柱柱身标有符语,不知是南宫向从哪位方外高人处获得,万一发挥作用,而神兵一时解决不了,就将成为难以逾越的大障碍。若大部队撤离的时间因此耽搁,就会直接影响更天仪的引爆。   鉴于这些不确定因素,三灵会催促韩虚子断潭水,以使铁龙洞内的机关尽早停息,便于神兵捣毁,韩虚子却将保持铁龙洞神气两个时辰不散,以将洞内由神气筑造的虚景,一处处循序渐进地取消,这样方不至造成大的动乱。   但在这期间,该撤离的人员绝不可恋战,只要手头任务完成,就出洞集合,准备随时离去。这便是曦穆彤命令士兵们一旦分配的事情做完,就必须离洞的原因。   等第二步结束,曾经看似洞穴众多的铁龙洞,将缩小到只剩天仪阁与铁龙巢,以及慢慢被沙土填平的褐血潭。送走神兵后,曦穆彤要做的第三步,是与狞灭一起,将从南宫向处截获的更天仪仪核,送至褐血潭并深埋入地下,然后他二人也赶紧离开,依然是在那两个时辰内退出镜门阵外。   两个时辰后,埋在潭下的仪核即会发生爆炸,那将是韩虚子的杰作。   想当年,就是因为争抢那颗尚只是风雷能量球的仪核,韩虚子才招致杀身之祸,不仅惨死,连丹田骨血都要被他的好徒弟分离出来,发挥这样多用途,以至给驱逐出神族的邪神,更成了暗黑势力的帮凶,被世人唾弃万年。所以在那缕邪神幽灵看来,由他毁掉仪核,为自己报这大仇,绝对天经地义。   第一和第二步,曦穆彤都无异议,只是这第三步,她并未明确答复缥缈僧。   邪神与南宫向有血海深仇,誓要亲手除之,她能理解,可无论他还是三灵,恐怕都还不太清楚经历过这么多年后,那粒仪核早已不是当年的风雷能量球。若仅埋进泥土就能被一缕魂魄引爆,还会有那样巨大的威力,为六界带来末日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末世侠侣之坦言   缥缈僧的计划,一步步说与曦穆彤听,她是满口答应,但对如何毁灭更天仪,她自有主张。   更天仪威力巨大,且牵连南宫向在六界各处埋下的消息,若随便引爆仪核,毁灭的恐怕就不仅是虚寒谷,还有人间大部分地方,甚至会波及魔人居住的幽冥谷,新鬼族重启的难柯山,妖族绝望之陵,以及神兵作为根据地的轩辕山。   记得在七星命盘的虚境里与神秘老人交谈后,曦穆彤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这捣毁虚寒谷,毁灭更天仪,要成为她此生最后一项使命?难道除她之外,就没其他人能完成了?最后坐在高坡上,她想通了,一切都因她拥有指天禅七级的造化,因她拥有旋星宇宙虚境。   仪核必须经她手送入虚境引爆,在旋星宇宙里炸成亿万粒碎片,碎片化作繁星,归入宇宙深处,也带走她的灵魂,送她去一个未知的空间,重新开始人生,或许是再没有苦也没有痛的人生。那么仪核,又怎能给送去褐血潭?怎能有除旋星宇宙外的第二个归宿?   韩虚子做不到,狞灭也不可参与,待虚寒谷从世上销声匿迹,韩虚子将随三灵离去。狞灭更是现在就要走,回到烈冰宫,借枯朽道长留给他的聚神丹重生,继续打理妖族的天下。   听她要求自己随神兵离去,狞灭不置可否,只是手向前探,做出个“请”的动作。   曦穆彤不解,站着没动,狞灭这才开口道:“请曦穆仙借一步说话。”   “他……称我为曦穆仙……”虽知这称呼不过是因形势而发,她还是心中一痛,脚却不由自主地随他走去了一块岩石后。   “彤儿!”等走到其他人已听不到他们的地方,狞灭恢复了亲昵的语气。   曦穆彤才痛过的心又是一暖,一冷一暖间隔得太短,以至冰颜泄露出情绪。狞灭想握紧她的纤手,却是不能,只能深情款款地凝望她,顷刻又想到请她过来的原因,赶紧正正颜色道:“彤儿,你可知军情有变?”   “什么?”曦穆彤一凛,不解地望向他。   于是狞灭就将天仪阁里发生的事,全部简要地讲述一遍,以让她明白,现在的形势有多复杂,多危险。   “照先生之言,仪核现已不在南宫向身上,他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只要仪核回不去,哪怕我们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两个时辰?”她茫然地问。   狞灭凝重地点头,“或许如此。他无论活不活得了,落在神鹰盟手里也不会再有生路。可现在,他是要拉着整个六界与他陪葬。你认为以当前情况论,还能独立承担销毁仪核的大任吗?”   一句反问,问得曦穆彤不知所措,之前还思路明晰,此时骤然就陷入了混乱。   她不答,狞灭继续,“我知你在虚寒谷潜伏这样久,已有周密的部署。可能许多内情我并不清楚,但更天仪的启动,一定在你的意料之外,凭你一己之力,休想还能关停它,更别提取出仪核,送去别处销毁。彤儿,就算我们履行不了婚约,就算此生我们注定人鬼殊途,这末世之战,我们也注定要一起完成,你赶不走我!” 第一百九十章 末战侠侣之说服   南宫向被擒,曦穆彤本打算等茫鹰烽火营撤走,就开始着手对付南宫向,带他入旋星宇宙虚境,在那里与他同归于尽,随仪核化作宇宙里的星辰。   待从狞灭处惊闻灭世程序已被启动,她既难以相信又自责,自认还是规划有误,或者是行动莽撞所致。   狞灭看出她心中所虑,心疼地安慰:“你可知能带十万大军潜入这座恐怖山谷,捣毁天云凝气区外所有的机关术数,世上有几人做得到吗?如果并非个人能独立完成的任务,你就必须与他人协同合作,而不是强撑。如今你已做到最好,又何苦不合情理地责备自己?”   她矛盾地抬头,望着他道:“先生,彤儿在这世上,渺若微尘,个人荣辱实在不值一提。我们当下要虑及的,是怎样摧毁更天仪,实现最终的战斗目标。”   听她这样讲,狞灭大松一口气,“我们”二字表明她已被说服,同意他留下来并肩作战,于是谐谑一笑道:“多谢彤儿恩准,首先当然还得请神兵与鬼兵离开虚寒谷,然后再做打算。仪核威力巨大,且联系着外界的海岛山川,若冒然引爆,就算不会灭世,也定会如当年神族被毁那般,造成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彤儿定然早知这厉害,所以在进铁龙洞前就已有打算,可是这样?”   曦穆彤点头,“先生洞察秋毫,彤儿佩服。要毁掉仪核,并防范波及世人,就唯有用到我的指天禅。”   于是将建立宇宙旋星虚境,在九宫旋星盘上处死南宫向,同时引爆仪核的计划,详细解释给了狞灭。   听完后狞灭顿觉黯然,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没准备活着离开虚寒谷。此战我若不来,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你。”   七星命盘预示的事,曦穆彤未提半字,却被他猜中,只能垂头,却听他急促地阻止:“彤儿,看着我,让我看着你的眼睛!”   又是这般霸道!在绝望之陵前的小树林,他也曾这般霸道地阻止她转身,说想一直望着她,如今旧景再现,她不能哭泣,他已是泪湿眼眶。   大事议定,得回去天仪阁前,临到要提步走,狞灭又唤住她问:“既然你是通过龙牙镜镜魂引神兵进来,那面镜魂,可还在你手上?”   曦穆彤一愣,问:“镜魂确实在我这里,可先生此时要来何用?”   狞灭答道:“探心镜是我妖族之物,你虽能控制它,但还不能将它用到极致。等下对付更天仪时,我怕会用得着。”   解释得有道理,曦穆彤没有怀疑,取出镜魂交还与他,二人一起回到了阵前。   铁龙洞内更天仪已被启动,曦穆彤更是要快马加鞭,于是催促赤焰与龙暴加快搜索山洞的进程,然后向天云凝气区外撤离。   洞口的云夜郎君与樱柳,则率七千钢魂兵严阵以待,等铁龙龙母出现后将其剿杀。   铁龙如此庞大,带动运转全靠褐血潭潭水,它所呆的铁龙巢向地下深陷,与潭水仅隔了薄薄一层褐土。三灵联合韩虚子断水后,它最先察觉情况异常,发出信号通知主人南宫向,却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南宫向对它的禁锢全部解除,摆明是放它走。   躁动之下,它失去控制,如曦穆彤所料那般冲破铁龙巢,疯狂地向外突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末战侠侣之恶龙   狞灭与曦穆彤把话说通,二人将一同进入旋星宇宙虚境,对付那架灭世仪器。   铁龙洞外,七千鬼兵坚守在洞口两侧,等着迎战铁龙。然而曦穆彤估错一点,铁龙并没冲向洞口,而是用庞大的躯体撞碎岩壁,跑去了铁龙洞后端。   那巨物看起来是架机器,却因受神气滋养,又有血元赐予生命,其实已具备生灵的情绪。褐血潭是它的动能之源,就算血元筑基可保它不死,失去动能也意味着从此瘫痪。如此严峻的时刻,主人竟对它不闻不问,而是任它跑出去自生自灭,与其说它愤怒,不如说是恐惧,所以它出洞不为战斗,实为逃命。   好在圈围铁龙洞的五棱形,东北点与东南点上皆留有兵力,以防敌人狡兔三窟,从其它出口逃窜,这时正好起了作用。   龙母一出,即陷入幻剑阵,两只巨大的龙目里满是它最惧怕的幻象:褐血潭水一滴不剩,血元筑基也停止了跳动。   云夜郎君比樱柳更为警觉,早就在盘算如果铁龙不从正道出来。鬼兵该怎么办。耳听远方厮杀声冲天,唤过斥候兵前去一探,就说铁龙已在洞后与神兵战上,他二话不说,立即就留下五百鬼兵留守洞口,剩下的人全部赶往星角东向,加入神兵的铁龙大战。   绕到后方,眼前情景还真骇人,只见一条不断发出“嘎啦啦”机械巨声的怪物,摇晃着大如小山的头颅,张着血盆大口,不停向地上砸,以求能砸死神兵,破解他们用青锋宝剑组成的幻剑阵。   神兵们的火影幻术只作军事用途,单人施术实力不够,但若多人联合,剑阵发出的声波就足以迷乱敌人心神。铁龙给困在剑阵里,无论向哪一方突围,都会遇到干涸的褐血潭和萎缩的血元,从而吓得向反方向夺路而逃,可见到的情景还是一样,数次三番地持续,显得精疲力竭。   但它毕竟有心,心生求生本能,见出路全部被堵,索性强攻。这招可算有效,因它体格硕长,许多人来不及躲避,皆被扫中殒命,由此幻剑阵也处处出现缺口,眼看它就能如愿以偿地突围出去。   神兵抵挡不住时,鬼兵到。云夜郎君最清楚,这东西从外面攻打不行,得进入内部捣毁它的内脏,才能彻底将它征服。   他牢记曦穆彤作过的说明,再观铁龙只要遇幻剑阵牢固之处,硕大的龙目就流露呆滞,正好是给它熄灯之时,便跃至半空高喊:“鬼兵与神兵兄弟,请攻击龙目,刺瞎它两只眼!”   神兵被这机械怪物反击,正觉茫然,猛听有人指导,顿时如见希望,一名都尉将立即指挥手下向各级传令,重新组队向龙目进攻。   有了明确的进攻方向后,战斗被简化许多,神兵的宝剑与鬼兵的长刀多方齐下,铁龙本以为生机已现,却不知又由何处杀来克星,这下不光逃不走,连眼睛都没保住,仅片刻功夫就被戳得嘶吼惨叫,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过刺瞎龙母算初战告捷,却也带来新问题,就是它不能视物后,幻剑阵对它不再起作用,就凭它扑腾时的翻江倒海之力,神兵还真再靠近它不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末战侠侣之龙腹   铁龙洞内情况不妙,洞外也激战正酣。   龙母失去神气支持,仓皇出逃,是先遇神兵阻击,再遭鬼兵后袭,处处生路被堵,苦不堪言不说,还丢掉一对眼睛,成了条瞎龙。由此虽然它的龙腹内机关重重,却再也不能与外界发生感应,就连它那战败的龙子现情况如何都辨不清楚,自然惊惶。   神兵主力全在洞内对付南宫向,就洞后这一点兵马,实抗不过这样凶悍的机械巨兽,云夜郎君不忍再看他们牺牲,忙拉过两名神兵尉前候,将进铁龙洞擒魔前,曦穆彤对如何战铁龙的讲解,给他们复述了一遍,并要求他们带神兵散开,将战场完全留给鬼兵。   二尉前候就算仍对鬼兵心怀芥蒂,对这位传奇鬼王也敬佩有加,他的话不能不从,便向士兵们传令,剩下的不足两千神兵全部撤去洞口,与即将出洞的战友会和。   有鬼王押阵,神兵鬼兵都兵行神速,很快洞后就只剩了鬼兵,云夜郎君就将人马分成三波,第一波两千人,与他一同从龙脐进入龙腹,捣毁血元筑基心脏。第二波二千五百人,由樱柳率领守住龙头,以防有何异物从龙口出来。第三波两千人,由一名钢魂兵副将领着去守龙尾。龙尾为舵,控制铁龙的平衡与前进方向,若见情况不对,就斩断其尾,它别想还能上天遁地。   鬼王的王命樱柳不敢违抗,但听说他要亲入龙腹冒险,是说什么也不肯,非要与他调换位置。可云夜郎君是何人?生前为仙时,就处处一马当先走在人前,遇此大战,又怎可能为自保周全,安然守在核心战场外面?   樱柳一名鬼将军,再怎强争也拗不过他,最后只能嘟着嘴屈服,忧心忡忡地目送他带两千鬼兵,化作黑烟而去。这时她很有些后悔,不该一去难柯山,就与斐乔颜九一起教会他幻烟术。   惊恐的铁龙在扑腾,铁龙洞周围的岩石与树木全被它一扫而空,以至方圆广阔的战场成了光秃秃一片。它从出洞闹到现在,神气又不足以再支撑巨体,唯一还没受损的,就是那颗由千万颗人心组成的血元,所以显出疲态。   神兵走后,攻打它的人数减少,它目不能视,以为是敌人减弱了攻势,便安静下来喘气,只等第二轮战斗开始,再杀出血路逃走。这可是接近它的良机,两千缕黑烟悄然无声地跟着鬼王靠拢过去,又找到石盘一般坚硬的龙脐,一道接一道钻了进去。   鬼兵捣毁这巨兽有两步要走,一是破除血元,铁龙就能真正寿终正寝,再不会对任何人构成新威胁。二是解决旧威胁,也即是那些毒气充盈的气管。这一层曦穆彤并未明确交代鬼王,可他始终认为留着毒气,就会留下后患,所以等那龙母死去,就得想办法处理掉气管,让死龙真正变成堆没用的废铁。   他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进入龙腹。等最后一名鬼兵进来,铁龙竟还无察觉,只是伏在半空喘气,巨大的龙尾垂在地上,带着金属噪音甩来甩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末战侠侣之新发现   云夜郎君与两千钢魂兵潜入铁龙龙母肚腹,果然就见到紧贴龙腹腹壁,全是粗细不一的透明气管。大概毒气呈透明色,所以看不见有气体涌动,不明之人,只怕真要去试探管内盛装何物。   鬼兵们听从鬼王命令,在毁掉血元前哪儿都不碰,全部只留头在外面,脖颈以下仅是黑烟,这样轻飘飘前行,移动可谓神速,眨眼曦穆彤所说的大型控制台,就出现在前方。   云夜郎君示意鬼兵止步,自己先靠过去查看。一近控制台区域,真就有强烈的寒意扑面而来,抬头上看,却未见任何心形物出现。   “怎会什么都没有?莫非是哪里出了差池?”他心向下一沉,又继续观望,却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无奈地想:“彤儿之言不会有错,她说有就一定有,这里找不到,难道龙腹里有两处控制台?”   他边想边又低头,关注地看控制台面有些什么,就见虚寒谷的每一处,都由一个微缩图标标注,清楚地呈现在操纵盘面上。从镜门阵到云界的云石山,再到风雷阵,无一遗漏。现在这些杀人场所再也杀不了人,但因谷中能量未尽,还不能冒然启动机关。   眼观盘面,看似没有异常,他一筹莫展,再度抬头却猛然想起,刚才浏览的那些地点,只有天云凝气区与风雷阵,却没有铁龙洞。   “这是为何?总不至是南宫向的疏漏!”他愕然惊呼,顿觉情况不妙。铁龙洞是虚寒谷里最重要的处所,南宫向建立那几区的目的,就为保全这一区,又怎会把它漏掉?他未明确标注,就只能说明一点,他没法标注!这个洞穴看似固定,其实根本就在不停漂移,从不停息的地点,又如何在地图上确定?   想通这点,他的鬼身竟冒出冷汗。铁龙洞若像一艘船那样不固定,那么等大军撤离时,还如何找回原路?天云凝气区是虚境,若在这里面迷路,就永远都别想再出得去。到时曦穆彤等人将面临多大的风险,他不敢深想,恐惧地闭上了眼。   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容不得他呆立发愁,不管出现何新危机,都得快速想出对策,否则就是死路一条。他将这事放去后面,还是先找那团巨型心脏似的血元要紧,既然站在地面见不到,就飘上控制台寻找。   铁龙腹壁上不缺光亮,一排又一排的光点,远看如倒燃的白烛。然而控制台上方,却是漆黑一片,或许这正是南宫向隐藏血元的伪装。曦穆彤来时能见到血元,他来时那血元就没入了黑暗?   这想法提示他,既然能感出寒气,血元肯定就在附近不远处。但他不敢用手去探,生怕曦穆彤说的血塔被激发。   可左看右看都找不见目标,急得无计可施时,脑中猛然灵光一闪,他嚷道:“咱们是鬼,鬼哪来的血肉之躯?又何惧被血塔化成血水?南宫向不给控制台顶端光亮,我何不给他来个反击,专门将龙腹内所有光点都聚来这里,把血元筑基照个通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末战侠侣之被困   云夜郎君大战铁龙,进入它的龙腹后,打算先毁血元,再想办法稀释毒气,让铁龙变废铁。谁知第一关就遇到困难,他找不见曦穆彤说的血元筑基。   看来铁龙的情况是千变万化,曦穆彤曾经能见那东西,不代表他来后还能再见,唯一能想到的对策,就是索性激发血元结出血塔,以此暴露其隐藏的位置。   主意打定,他命士兵暂且退后,自己也离开控制台,从身边一名鬼兵手里拿过长刀,再力走臂弯,奋力向控制台顶掷过去。   台顶若是无物,长刀就会坠下台面,而等投掷完,刀却没入黑暗,没了影踪。   “这……刀去了哪儿?”不见了刀,也不见龙腹发生动荡,云夜郎君心里没了底,认为这下是真走入了死角。   可他正一筹莫展,期盼的动荡就发生了,头顶那些烛光般的光点仿佛在瞬间生出翅膀,一盏盏变强并带着光晕,向同一方向激射而去,然后疾速在控制台顶汇聚,形成一个血红色圆点,又再度朝四周发散。这一次,却不是分散成排,而是一层又一层向下扩展,还真成了一个标准塔型,将他这投刀的鬼人关入其中。   他顿觉眼前血色光点乱迸,令他眼花缭乱。那些光点穿透入他的黑袍,他胆颤心惊,可到熄灭时,鬼体却毫无损伤。   “哈哈哈,这会将活人化作血水的血塔果然伤不到鬼!它最大的本事也不过是通知南宫向我进来了。可惜那老贼成了彤儿捉进鱼篓的王八,还能奈我这入侵者何?”   想得高兴,眼睛却还是难以适应那血色光芒,以至看不清血元筑基在哪儿,又怎能指挥鬼兵?   最要命的,是他惊动南宫向虽不足为惧,可同时也惊动了龙腹的主人--那条龙母。它本来喘着粗气休息,以为敌人被震慑住,不敢再盲目侵犯,谁知肚子里发生动乱,这些可恶的家伙,是打进了它体内。   这一惊非同小可,它哪还能趴着喘气?顿时腾跃而起,再度疯狂地扭动身躯,这次却不为逃跑,而是想把肚子里的人给甩出来,就算出不来,也给震死在里面。   它的招数对有形体的人固然管用,哪怕不能把人震死,也至少能把他们颠散架,可它对付的是烟雾,烟雾四处飘荡,岂会把震荡当回事?   龙腹里的两千鬼人里,唯一苦的是云夜郎君。他被血塔控制,死是死不了,却给压制法力,再化不成烟。   血元筑基虽然现身,可因惊动龙母,形势又陷入僵局。血塔外的鬼兵见鬼王被困,不用听令也扑身来救,可一柄柄长刀戳上血塔,本该毫无阻滞地伸入其中,却犹如捅上铜墙铁壁,连刀尖都翻卷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唯一能突破僵局的法子,就是赶快捅碎龙母心脏,让它咽气。那时巨震才会平息,血塔也会消失。可给困住的是鬼王,这些鬼兵,又该由谁指挥?   云夜郎君愤恨地双拳对击,自语道:“我既能想法引出血元,就一定能够到它,只要冷静,龙母就休想战胜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末战侠侣之棱纹   征服铁龙龙母,将其变成堆废铁的任务,对于鬼兵看似不难,云夜郎君却遇到了曦穆彤没遇过的问题--在控制台顶端找不出血元筑基。   为克服这难关,他竟采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蓄意激发血元,形成血塔,把他困入其中。   这下血元筑基是露了脸,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龙母被惊动,疯狂地要与肚子里的敌人对抗,他被血塔遮蔽视线,无法指挥钢魂兵绕开血元,专门从筑基处下手。   鬼兵们救主心切,却切不开看似由光组成的血塔,咽咽叫唤着,只在绕着血塔转悠,再也无计可施。云夜郎君给震得四处撞壁,虽然血塔伤他不着,那些光却冷得连他都受不了,粗燥的皮肤给划出一道道伤痕,眼看真要支撑不住。   他的脑子晕乎乎,就想起西王山地牢里,斐乔与樱柳救他的经过。那用精铁铸造的囚笼,若不是樱柳硬生生吞掉一根铁栏,他恐怕挤不出去。   再看血塔,似是完整一片,但血光来源他清楚,正是那一道道腹壁顶的白光,再与血元的血气相混,才铸出这血塔,那么光束间一定有缝可钻,只要他能找到,再借龙母扑腾带来的震荡力,说不定就能突破出去。   即想即行动,每被抛起来一次,他就眯眼四处找血塔裂缝。没多久就发现自己预估不错,血塔何止有裂缝,细细一看,它就如用梭子织出来的布,一道道的棱纹十分明显,只是他一直心浮气躁,所以难以看见。。   见到棱纹就见到了希望,他高兴地大叫一声,两掌同时前探,并亮出尖锐的厉鬼指甲,死死扣住了血塔的边壁。   他使出浑身鬼力,拉住光布向两边分,不求能分多大条缝,只要能伸出一根手指,就有希望。   龙母腾跃的目的是弄死肚里的人,樱柳见状急火攻心,带着三千鬼兵与它激战,意图戳中要害后让它停下来。龙尾处的两千人也不甘示弱,鬼王说关键时刻断去它的尾巴,以防它开路逃跑,就真千刀齐下,一齐往龙尾砍剁。   铁龙洞背后好不热闹,云夜郎君给颠得是七荤八素,甚至完全不用自己着力,巨大的冲击力就足够他盘住血塔壁,且成功穿过棱纹,戳了只手指出去。   他这样是想试试,看摆脱血塔的部分能否恢复法力,等手指感受到塔外的气流,幻烟术竟真回来了,那只手指十分顺利地散成了黑烟。   他大喜,由那缕黑烟拖着向外挤,渐渐地一只胳膊也脱离了血塔。   鬼兵倒还余有一点智慧,见王上露了手出来,赶紧一拥而上,合力将他向外拉扯。   云夜郎君从死后做鬼的第一天起,就不知遭过多少在生没受的活罪,这一趟更惨比任何时候。血塔强力吸住他不让走,鬼兵在把他当橡皮糖奋力向外拽,他就觉灵魂已被撕裂,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再也不想使劲,任由两边争夺他,等想惨叫时,发现自己的两脚已脱离血塔,终融成了黑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末战侠侣之得手   云夜郎君为引出铁龙腹中的血元筑基,不惜亲自激发血塔,由此险些命丧其中。好在他机智,不管龙母闹得多厉害,也懂得先逃出一根手指去,再在钢魂兵的拉扯下,摆脱了血塔。   血塔一空,也不理囚在里面的人是死了还是逃了,就模糊成一道塔影,再跟着巨震摇动几下,便轰然散去。这时再看头顶,白光依然成双排向下照射,已找不出一丝血色。   云夜郎君化回人形,摸摸五官又瞅瞅四肢,各个位置上该有啥的都还长在那儿,是长舒口气,放了心。可气刚吐完,铁龙大概就在半空翻了个身,他“哎呦”大叫着往前滚,狠狠撞在了控制台边。   他生怕触动机关,不敢乱抓支撑,只好再度幻烟,又飘上台顶一看,曦穆彤描述的那颗类似心脏,却硕大无朋的血元,真端端正正出现在了眼前。与腹壁相连的,是一个圆形基座,仿佛是黑乎乎一团,他大着胆子轻戳,感觉软软的如戳上一团煮得半熟的肉。   他此时离血元极近,寒气如数把尖利的小针直钻入黑袍,他这堂堂鬼王几已抵守不住。这连鬼都扛不住的寒冷,是得有多冷,他实在找不出可形容之词,生怕再生变故,也不敢轻举妄动,索性手一挥,拉出一道漆黑的鬼王结界,围住血元,虽不能对鬼兵真正起阻挡作用,至少能警告他们不要过界。   把这事做完,他快速欣赏自己的杰作,满意地飘回地面,向身后的鬼兵说明该怎样撬动筑基,以使血元脱落。   鬼兵们虽可化烟,却也已被颠得不耐,听王上说捣毁筑基,等血元枯竭这龙母就会死,巨震也随即停止,顿时个个精神大振,趋之若鹜地飘至腹壁上方,如接力般轮番上阵,用长刀撬那肉块筑基。   也得亏有钢魂兵上阵,否则恐怕哪一界士兵也干不来这种活。或许只要上来,就会再度激发血元,根本碰不上筑基。   龙母意识到它已命悬一线,更要亡命挣扎,直将樱柳的鬼兵搅得是东倒西歪,黑烟四散。战场上好一片乌烟瘴气,看上去不似战场,倒更像农田里农夫们正忙着焚烧秸秆。   樱柳不知龙腹里的王上可还安好,又不能丢下士兵穿龙脐进去看,只能急得干瞪眼,却不知云夜郎君历过一险后,就再未遇大障碍,终能不负曦穆彤所托,成功击破血元筑基,让那团人心合成的奇怪物体脱离筑基滋养,慢慢干瘪下去。   随后鬼兵们齐用刀捅,从外看,那只巨大的机械怪物就仰头向天,发出“呜隆隆”的哀嚎,挣扎越来越弱,直至整条身躯沉到地上,再没力气反抗,只是偶尔还能向上弹一下,说明它还没最后咽气。   征服了铁龙,不管它何时吐完最后一口气,也再搅不起任何风浪。龙腹里震动停止,恢复平静后,鬼兵们又能启用鬼身。这时云夜郎君还不急着向外撤,而是远远地隔着透明气管转悠,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末战侠侣之变色   云夜郎君险中求胜,集合智谋与鬼兵之力,将龙母的心脏--那粒硕大的血元戳成烂泥。龙母倒在铁龙洞后奄奄一息,龙爪偶尔还能弹一弹,实际已与堆废铁无异。   杀败铁龙后,云夜郎君没急着出去,而是开始琢磨贴在腹壁上的气管。龙母呼吸一弱,气管随即也发生变化,由原来的透明转为淡白,淡白逐渐加深,直至成青白。   他已发誓要毁掉气管,决不让内里的毒气继续害人,所以管道不破,他就不会离开。鬼兵们露出人皮面具的细眼,愣怔地看着他,但没人敢上前催促。见四下里静悄悄,他对他们摆手道:“你等先从龙脐撤走,我随后就到。”   “这……?”这些人虽无情感,但跟随樱柳这么久,从未试过头领走在最前面,要他们先撤的怪事,更别提那还是王上。   云夜郎君这样要求,自有他的考虑。一次又一次战斗后,钢魂兵这支特殊的鬼族军队,基本处于消亡边缘。军队人数再也不可能增加,这些冤死鬼士兵死后也只会散作黑尘,入不了六道轮回。要他们跟着自己战死,他实在于心不忍,所以不如尽量保全他们,能保多久算多久。至于鬼族在军事方面的构建,将来将依实际需要重组。   二千鬼兵捣毁血元筑基后,又化作黑烟从龙脐挤出来。樱柳巴巴儿地等着迎接鬼王,可等最后一缕烟飘完也没见着人,急得一把揪住一名士兵询问,得到的答复,却是鬼王坚持要独立完成最后一项任务,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听得叫一个气,围着龙脐连转几个圈,终究是没敢擅入。   鬼兵们还在龙腹时就悄无声息,走后这里更安静,正好利于云夜郎君思考。   毒气气管不能破,哪怕仅戳出针眼大一个小孔,漏出的毒气都能杀光外面所有人。这层利害关系他清楚,可他就不相信,没任何办法可应对这一威胁。   “龙母……呼吸……”他托着下巴自语,往下分析:“铁龙虽是一条机械龙,但因给装上人心,又有神气熏陶,其实已成为一条具备思维与情绪的邪灵之龙。既是邪灵,就会呼吸,吸入外界空气,气管就呈透明色。等它快死了,呼吸渐弱,管内毒气色泽就加深,说明缺乏空气里的物质后,毒气就会发生变化。那是变得更毒了,还是毒性减淡了?”   这一下,思考焦点全集中在了那种来自空气,并改变毒气颜色的物质上。若是因它毒气更毒,就得将它从毒气中分离,若是毒气毒性减淡,即意味需要更多的那种物质。   曦穆彤说过,只要这种气体给挥发入谷内空气,整座虚寒谷里就再也无人能活,加上那青色相比透明色更为可怖,他推理失去空气后,毒气毒性急剧加强,且变得极不稳定。   等结论确认,他惊跳起来,对着管道怒吼:“南!宫!向!你这个恶魔!你以为本王会中你的奸计,斩杀铁龙就因胜利昏了头,再也不管后面的事,带兵撤出龙腹对吗?你可大错特错了!你就没料到,本王会推论出你从铁龙洞释放铁龙的原因,就是为让它在死前启动自毁程序,然后释放毒气,毒死这谷里所有的生灵!”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末世侠侣之密室   云夜郎君无论做仙还是做鬼,身上那股子契而不舍的精神始终都在。就算铁龙将死,龙腹里的毒气气管他也不愿弃之不理。   为防这些东西继续害人,他独自留下来做研究,并得出惊人的结论:南宫向是蓄意释放铁龙,任由它被神鹰盟盟军斩杀。等铁龙快咽气时,就会启动自毁程序,让气管内气体的毒性达到鼎盛,并释放出来毒死所有人。   老贼的企图他是明白了,可光明白远远不够,若不能趁龙母咽气前断开毒气管,毒气泄露很快就会发生。到时别说天云凝气区,只怕连远至镜门阵入口的神兵都不会幸免。   想到这可怕后果,他急得六神无主,但很快又自我警醒:“不可,我不可自乱阵脚!着急只是在浪费时间,并让我头脑发热,再也理不清任何头绪!我得冷静下来,冷静地想出对策!”   管道里的气体已由青白加深至乌青,他在冰冷的龙纹地板上盘膝坐下,又均匀调整呼吸,望着曾经悬挂血元筑基的控制台顶沉思。   那一处靠近铁龙龙头,与龙脐入口很有点距离,算是铁龙的整体控制中心。南宫向为何会选择在那里安装重要设施?是取龙头为首之意?   推理有了突破点,他站起身,再次走到控制台边,这次不往上看,而是直钻入台下,想看清底下藏有何物。   控制台边与地面接缝密实,浑如一体,哪怕他是道烟也无缝可钻。可他不气馁,在接缝处来回摸索,想看看有没有凸起或凹陷之类的机关,却一无所获。   气管颜色还在加深,乌青色出现,再深下去就是乌黑,难说那时毒气就会熔去表面的气管,整体爆发并冲出龙腹。   曦穆彤等人全在铁龙洞里对付南宫向,他无处求援,一切只能靠自己,唯有鼓足勇气,继续探索。   忽然他想到,既然台边看不出端倪,为何不试试台侧?难说用力推能发现新线索呢?   想到这点,他赶紧行动,集合全身鬼力,抬起双掌怒吼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向台侧击去。   双掌击上冰冷的铁板,难得跳动的鬼心此刻竟似在狂跳。他按住心口,死盯控制台,脸上凝结的表情就在化开,因为控制台受大力推搡,台侧真就发出“咔喇”一声响,出现了一道只能出入猫狗的小门。   门一出现,即被无形之力向右推动,露出黑漆漆的内部,不知通往何方。   对于一缕黑烟来说,只要有缝就能往里钻,更别说是狗洞。云夜郎君二话不说,身子一斜就钻了进去,一进去,就发现门虽然小,洞内可别有天地,并且摸黑沿一排高耸的台阶往下走,铁墙壁就燃有一盏又一盏油灯,将一间狭长的地下密室照得十分光亮。   “莫非,朝前走就有制造毒气的源头?只要能截断源头,大概就能化解这场毒气危机!且待我好好看看南宫向玩的把戏!”   他化回人形,向前疾奔,开始时密室里空无一物,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鬼心跳动的声音,却知那只是太过紧张,产生的错觉。   密室室道漫长,他应该是沿着龙躯在向尾部走,终于在室道快到尽头时,见到了一个沼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末战侠侣之沼池   云夜郎君在铁龙腹中发现密室,下来后就确定是走在了龙腹下层。沿室道向前,他在龙尾处见到了一大片沼池。   沼池上方雾气蒸腾,要看清池子里有什么极为困难,他只好瞪大眼,用手拨剌半天,才辨出这池子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气,右边是仿若油脂的黑水。   气池的气在空中挥散,他闻过后未产生任何不适,说明无毒。可黑水池的油状水不同,池底带一个类似分离泵的器物,正将水中乌黑的油气分出来,输送进一个巨大管道。   目光沿管道上行,他发觉它的走向是穿过密室天花,也即是上一层那硬邦邦的铁地板,然后贴着墙根分离开去,分成那难以计数的、粗细不均的管道。   研究完沼池,他险些鼓掌欢呼,兴奋地嚷道:“一件事表面看起来无论有多复杂,只要弄清原理,就能解决得得心应手!南宫向呀南宫向,你自以为聪明,却总不记得邪不胜正的道理,所以才会节节败退!”   嚷嚷完相当于庆贺完,他面无惧色,又胸有成竹地把两手伸向气池与水池间,摸出两截断开的管道,又将断口对准,奋力合拢,再一口唾沫吐上接缝,见没气泡冒出,说明接合成功,才算放心。   断管重续,气池里的气不再往空气里飘散,而是从管道进入水池,就见那油状黑水开始被稀释,浓稠度逐渐降低,水的黑气也有所减淡,说明水中毒物正被气中和。   回想密室之上的管道已呈乌青,这时开始回撤毒气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他索性从腰间拔出一把柄把镶漆黑宝石,连刀刃都黑得赤亮的鬼王王刀,切割龙尾的腹壁。   在他想来,龙母吸纳空气就能控制毒气浓度,要将毒气稀释到无害程度,最关键就得大量放空气入龙腹,同时保证气管不破裂,直到毒气完全给中和,这家伙就再也害不到人。   然而铁龙由含韩虚子神血的褐土打造,坚固程度可想而知。仅凭一把刀,无论有多锋利,又怎能快速切断龙尾?   形势危在旦夕,只要毒气浓度达到熔点,熔断一处气管,造成的灾难就无可挽回。气池里那一点气定已不够用,他不顾一切,使尽浑身解数去切那龙尾,心想纵然尾巴不断,至少划出几道通风口,空气也能涌进来。   也不知是否是老天助他,想来坚固的龙尾,给他那短小的王刃割拉,竟轻而易举就断了开去,整条龙尾从龙身后端裂开,带着绝望的轰鸣向后坠。料不到能这般顺利,因力度过猛,他竟随龙尾摔出去,脸朝下“啪嗒”扣在了地上。   分派尾端的两千兵甲,坚守龙断尾就再逃不走的指令,合攻一阵后见铁龙气息奄奄地倒地,想是不可能再逃了,便都住手,继续守在原地。   可莫名其妙的,本还连得好好的龙尾竟从内部折断,就大模大样掉了下来,这还不说,里面还掉出个黑乎乎的人,象只蝙蝠似地怪叫着直趴到地上,吓得一众鬼兵纷纷往后遁,长刀却一齐向前戳,几乎就要捅到那人身上。 第二百章 末战侠侣之埋怨   两千鬼兵遵照鬼王之命守在龙母尾部,却没想那尾巴忽然断开,又不知黑乎乎摔出个啥玩意儿,险些就乱刀齐下,把他扎成了刺猬。   场面正混乱不堪,却听那黑东西大喊:“你们这帮混蛋!想弑君吗?还不快拉我起来!哎呦……摔死了我了……”   “什么?听声音,怎么像是王上?”   “王上怎会从这种地方出来?他应该在龙头处与樱柳将军一起呀?”   “不对,可能是敌人冒充,不可轻信!”   鬼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刀是没下去,却也没人敢往回收。兵头拿不定主意,立即命人去向樱柳禀报,樱柳听闻知是鬼王不假,忙不迭就赶了过来。   因担心云夜郎君出事,她简直就要鬼魂出窍,这时气急败坏地拔开人群,冲过去推开几名鬼兵怒喝:“瞎了你们的狗眼,自己的王都不认识了吗?人都不扶起来,养你们何用!”   “这……这摔出来的真是鬼王?他老人家怎会打那里往外掉?”鬼兵们面面相觑,赶紧收回兵器让出了道。   云夜郎君从地上抬起头,见一排明晃晃的长刀对准自己,不光不怒,反而还“嘿嘿”傻乐。这下他明白了,哪里是老天帮他,让他能用把小匕首就割断龙尾?明明就是鬼兵帮他,先用大刀砍得龙尾已快断开,他才算补了最后有用的几刀。这断龙尾的命令由他亲下,说白了,正是他自己救了自己。   樱柳扶他起身,为他拍尽一身的灰尘,没好气道:“鬼王不顾惜自己也就罢了,却还象过往那般我行我素,弃鬼族大业于脑后,这般任性合适吗?”   听见埋怨,云夜郎君低头看她,眼中充满怜爱,笑道:“若不是处在非常时期,我定会为振兴鬼族爱惜自己。可这次我如果不出手,只怕我们已全部着了南宫向的道,这谷内的十万余人,再无人能生还。”   “啊?真有这样严重?铁龙不是已叫咱们给斩杀了吗?一条死龙还能倒海翻江?”樱柳不解,瞪大了眼。   云夜郎君解释道:“南宫向释放铁龙的目的,就是为让我们斩杀。只要这条龙母停止呼吸,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自毁程序?那是什么?”樱柳的鼻尖冒出一颗细细的汗珠。   鬼王道:“龙腹里的墙壁上,遍布气管,管中气体为透明时,其实毒不死人。但是龙腹下层的密室里,藏有制造毒气的沼池。池子一边是类似空气的气体,铁龙吸入的空气就全聚合在那里。但另一边是黑色毒水,有清气注入毒水,就能稀释水中毒性,水汽走入管道,就没有危害。可龙母要被敌人杀死时,会主动断开两处沼池间相连的管道,毒水的毒性自然越来越强,标志是蒸汽颜色越来越深,直到能冲开气管,将毒气弥漫进整座山谷,与敌人同归于尽,当然,除去已服过解药的南宫向。”   “啊!好歹毒的家伙!可他也真够聪明!”   樱柳惊呼,云夜郎君则谐谑地笑道:“再歹毒,遇上我神鹰盟的人,不也成了秋后的蚂蚱,蹦不起来了吗?” 第二百零一章 末战侠侣之少女   云夜郎君如愿以偿地杀死铁龙,断去毒气,心头洋溢胜利的喜悦。这可算是他就任鬼王以来,打得最为畅快的一仗,也充分说明了他鬼族虽人丁不旺,参加大战时实力却不输任何其他界别之人。   然而喜悦没持续一刻,他便想起了铁龙洞其实一直在移动的事实,急忙与樱柳赶去洞口,想向曦穆彤等人说明,却发现战铁龙的这段时间里,铁龙洞内神兵的战斗早已结束,赤焰与龙暴带着他们的人马尽数撤出,那个布着一圈利齿的铁龙洞口,则被仙族结界封死,他再也见不到她。   “二位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要把指挥官单独留在洞里,还封死洞口?”他一看着了大急,欲冲破结界朝里闯,奈何尾椎处仙根已冷,连最后一点仙力刚才也渡给了曦穆彤,所以不再具备任何仙术,又怎还打得开仙族结界?   赤焰与龙暴见过鬼王,通禀道:“鬼王明鉴,并非我们只顾自己的安危,置指挥官于险境而不顾。实在是她与妖王陛下坚持,命我们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全体撤出虚寒谷,我们是帅命不可违呀!”   云夜郎君对茫鹰烽火营信任有加,赤焰的话当然不会怀疑,转头看,竟见两名神兵用担架抬来一位白衣少女。少女双目紧闭,却神态安详,犹如睡着一般。等再细看,惊得是连连倒退,若未被樱柳搀住,只怕已重重跌坐在地。   见了白衣女子,他如此反常,赤焰惊讶地问:“莫非鬼王认识她?”   云夜郎君有点口吃了,结巴地回答:“我……我认识她?我当然认识她!她……她是募須神族纳木措族长,死去五百年的女儿,香丽郡主!可她……她怎会出现在铁龙洞?”   看来他离开云南即被云清等人俘虏,直到近期才重获自由,中间是错过了许多大事。赤焰不了解那少女的身份,只是受曦穆彤委托,要将她救出来,并送往云南,最好亲手交给神族纳木措族长,现在与鬼王的反应相结合,他基本就猜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看着沉睡中的香丽,云夜郎君越想越不对劲,为何曦穆彤不等大战结束后亲自护送香丽回云南?为何她要封锁铁龙洞?她与狞灭到底要干什么?那道仙族结界,还有撤掉的可能吗?   见他如此紧张,赤焰深感无措,主动将当时的情况道来。   “铁龙洞里,我们搜查并捣毁了一千多处洞穴,每处洞穴都会发现一排细针,不知所为何用。洞穴里皆供有一粒圆珠,珠上插着钥匙形状的东西。扭动钥匙,就能从珠内放出人间海岛山川的倒影,透射在石壁上。于是我们猜测,那圆珠与钥匙,便是破去更天仪在六界里埋下消息的关键。”   听这描述,云夜郎君又倒吸一口冷气,猛拍额头恨道:“又着了老贼的道!圆珠与钥匙确该拿走,可那些细针,你们知是作何用途的吗?”   赤焰也预感不对,忙问:“作何用途?请鬼王明示!”   云夜郎君叹道:“若我猜测不错,那些叫做定位针,是为铁龙洞在天云凝气区定位用的。你们拔走细针,又捣毁洞穴,固然应该,可铁龙洞也将偏离原有轨道,再难找到原出路。” 第二百零二章 末战侠侣之失落   赤焰向云夜郎君禀明洞外铁龙大战进行时,铁龙洞里发生的事情。可才说到神兵捣毁洞穴,云夜郎君就流露恨色,听完解释,已明白是又中了南宫向设的迷局。那些洞穴毁也不是,留也不是,根本就没有折中处理的办法。   事已至此,加之铁龙腹中毒气机关已成功消除,他有了点底气,反安慰赤焰等人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脚下的路还在,就必有一条是出路,迟早会给我们找出来。”   樱柳自豪地附和:“那可不是!只要有我们鬼王在,你们这些神兵,就肯定有命活出去!”   听她又口不择言地冲撞,云夜郎君气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茫鹰烽火营踏过的战场,只怕比你做鬼这些年走过的路还多,岂容你不敬?”   樱柳被斥,吐吐红舌头,无趣地退去了一旁。   几人都无暇理她,云夜郎君问:“曦穆仙与狞灭天子究竟是何打算?怎就要大部队离开,由他们单独面对南宫向与更天仪?赤焰将军可能说明白?”   要说完全明白,赤焰做不到,只能尽量解释:“南宫向被俘虏前,已将心房的仪核投入更天仪,启动了灭世程序。现在离六界末日来临,只剩了两个时辰。曦穆仙说她自有终止程序之法,有妖王相助足够,我要做的,就是按照她战前的委托,去往铁龙洞最深处的褐血潭,找到这位香丽郡主,并带她一起撤离。”   大致情况是这样,云夜郎君急促地追问:“将军可否告知,褐血潭是个什么状况?”   赤焰老实地回答:“回鬼王,褐血潭听其名,本该是一汪潭水,可等我与曦穆仙带着兄弟们赶到时,脚踩的却是湿润的褐土,压根没见到水的影子。褐土上生长一株硕大的,圆盘状的绿色植物,植物上躺着香丽姑娘,所以我们找人是未费吹灰之力。”   “未费吹灰之力……”云夜郎君喃喃重复,却猛一下捉住赤焰的手问:“将军,除去这些,你们真的再未见到任何人或异象?你好好想想,我请求你,再好好想想!我是鬼王,哪怕仅获得一点线索,都能帮到他们!”   赤焰被那只糙如粗砂的疤痕手拽着,再听话里内容,心里直发毛,连连摇头道:“鬼王此言何意?除去香丽我确未再见过任何人,您不如明确告知他们是谁,或者神兵还能继续寻找?”   云夜郎君自知失态,手赶紧松开,失落地苦笑道:“老和尚呀,你一直埋怨我当日在仙灵冢不辞而别,我都还没机会向你道歉,陪你喝上两盅,你就带着一肚子怨气走了,是要留给我永久的遗憾吗?”   最终,他没提及三灵,只盼能接替曦穆彤,领这些人活着闯出虚寒谷,等回转难柯山后再详查生死谱,看能否用朱笔勾出缥缈僧、澜沧娘娘,以及剑仙云剑这三个名字。   杀死铁龙,断去毒气,等回来时,铁龙洞却已给封洞。现在唯一要做的大事,就是集合所有神兵与鬼兵向天云凝气区外撤离,如果走运,大概铁龙洞还对着原来的云界,他们不至迷失方向。   正存侥幸心理,前方却传来神兵惨叫,并伴着无数呼喊:“石林!快看!无边无际的全是石林!铁龙洞不见了!” 第二百零三章 末战侠侣之撤离   铁龙洞内,曦穆彤与狞灭作出共同留下来摧毁更天仪的决定后,二人暂时分开。   狞灭带部分神兵看守南宫向,曦穆彤与赤焰和龙暴一起,赶往褐血潭找人。   其实她何尝没同云夜郎君怀一样的心愿?就希望能在那片褐色土地上,找到三灵的影踪。除此之外,她还盼能见到一粒闪烁幽火的曦穆灵珠,桑雅的魂魄在里面闪光。   然而如赤焰所述,一行人赶至铁龙洞深处,见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褐土。曾经曦穆彤看过多次的,冒着雾气的潭水,早已不知去向,只是手捧一把泥土时,能闻出带血腥味的湿气。   接下来,他们找到了绿色叶盘上的香丽。大批人马到来时动静不小,她眉头皱皱,仿佛就要苏醒。曦穆彤回想二人相见时,她表现的任性,生怕她醒来再闹,坚持要跟自己走,便用耀海诀催她入梦,等睡醒时,应该早已离开铁龙洞这黑风孽海,随神兵到了安全之地。   总算有一项心愿完成,神兵全体撤退的时刻来临。进攻过程充满凶险,撤退之路也绝非坦途,曦穆彤担心不已。   狞灭安慰她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茫鹰烽火营在你的带领下一直攻打到这里,人员伤亡极少,已能算战争史上的奇迹。你莫要忘记,洞外还有位鬼王,此人才德兼具,又智勇双全,必有足够能力,让神兵们心服口服地跟着他,直退到镜门阵外。”   想到有鬼王在外协助,曦穆彤内心安定许多。可赤焰与龙暴战到这时,却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曦穆彤言明,虚寒谷战役结束后三日,她将拜访轩辕山,他们本不该怀疑堂堂曦穆仙的承诺,可以眼前形势判断,是完全没法再怀有期盼。   南宫向躺在天仪阁洞口如条死狗,眨巴着眼连叫骂都停止了,只是在一味怪笑,笑得但凡见者都心头发怵,不知他究竟在打些什么坏主意。   曦穆彤再度拿出总指挥官的威严,对二战鹰将军道:“更天仪的灭世程序已被启动,两个时辰内必须给摧毁,否则六界将遭受多大的灾难,你们心知肚明。战斗方略因时而异,此刻再留着大部队只会阻滞进程,你们实无继续留下的必要。再者,你们从洞内截获的钥匙球,必与良骧营和露风营拓印下的虚境相匹配,能在世间消除更天仪埋下的隐患。这可是大事,你们半点马虎不得。万一你们也出不去,那些隐患恐怕就将永远留在原处,直到爆发后造成大范围死伤!”   她的话句句在理,将军们拒绝就是违令,违令的后果可能是六界末日来临,没人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神兵小组搜查完一千多处洞穴,已一组接一组退走,洞内就只剩了他们与几百名兵卒。与此同时,那些洞穴的数量,不知何故在减少,大得没有边际的铁龙洞也在缩小。   赤焰与龙暴还在犹豫,却发现他们竟不知于何时,跨过龙目堂站到了铁龙洞边缘,曦穆彤果断道声:“神兵撤!”他们眼前便划过一道白色令旗旗光,随后一道结界撒下,不由分说将他们隔在了洞外。 第二百零四章 末战侠侣之意外   送走神兵,铁龙洞内只剩了曦穆彤、狞灭与南宫向三人。   曦穆彤从望着赤焰等人离去的方向转身,目光已变得冷冽,对南宫向道:“老贼,咱们终于能面对面了!千年前,你我同处于云南苍山,你日日见我骑着白牛从身边经过,却没想有朝一日,我会这样站在你面前,代表六界里所有被你残害的无辜死难者,处决你这个战俘吧!”   南宫向只要表情稍大,就可能拉伤脸上的皮肤,所以一直面颊僵硬。可自从给神索捆得只有脑袋能动,怪笑就没停,此刻更有所放大,丝毫不再顾惜那张可怜的脸。   听曦穆彤对他说话,他嘿嘿笑着回答:“不错,千年前我做石头时在你脚下,要仰视你,现在快死了,还是在你脚下,要仰视你。你说这千年的时光,是否根本就只是一场梦?你还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也还是块等机会出世的石头。呵呵呵……”   一场梦……曦穆彤也盼望,千年的时光是一场梦,直到现在也没有稽洛山,没有六界之战,没有两个时辰后就会到来的世界末日。可她不能自欺,这一切全不是梦,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她怒视南宫向,喝道:“老贼,你既在劫难逃,何苦再耍花样?虚寒谷里能量耗尽,一切都在死亡,你注定永远是孤家寡人!连你师傅韩虚子死了,怨灵都要来帮我们,令褐血潭潭水枯竭,再滋养不了这天云凝气区,所以铁龙洞就在缩小,直至消失,你还不愿面对现实吗?”   她的怒斥,南宫向毫不为意,费力摇晃细脖子道:“我奉劝你二人,要不想茫鹰烽火营那十万神兵葬身虚寒谷,就赶快出去帮他们。因为就算你为他们铺好退路,他们一样也走不出去。别说镜门阵,只怕连云界都到不了,就要给困死在我的怪云幻境里。”   “你……你说什么?”曦穆彤听得一惊,狞灭也皱紧了眉。照理这时他没必要再说谎,那么神兵为何会退不出去?   见他们疑惑,南宫向索性坦言:“你通过风雷阵找到铁龙洞,就以为万事大吉了,钻过龙目堂,走出洞口,就还能按原路返回云界,这可是大错特错!我老实告诉你们,铁龙洞没随褐血潭消失的部分,是实实在在的所在,绝不会隐没。为保周全,它并不固定,而是在天云凝气区里漂浮,从不会在一个位置呆得太久。那些山洞,看似数目繁多,其实每一处都有存在的意义,都可视作是一个支点,用来固定这整体洞穴。你们拔走了我定位的细针,现在这艘铁龙船,可又开始扬帆远航咯!”   “他……他说的都是真话?”曦穆彤几乎瘫倒。   这是她又一个疏忽,可不仅是她,连三灵也没能及时查出,铁龙洞是在云雾中游移,这将意味什么?意味那两万多名神兵与鬼兵再也找不到出口退至云界,将永远给困在这里!   她揪住神索的一端怒问:“你快说,还有什么机关是我们不知道的?”   南宫向阴阳怪气地吧唧嘴,“啧啧啧,你现在是在求我吗?求人怎可用这种态度?好吧,我就再多告诉你一点,铁龙龙母叫我放走,如果被你们这些人弄死,就会从龙身排放毒气,毒死整座虚寒谷里,任何能呼吸的活物,当然除我以外。” 第二百零五章 末战侠侣之开导   南宫向被擒,插翅难逃,只能在嘴巴上占便宜,接连说出了两道曦穆彤未察觉的机关,惊得她是寒体发热,头脑似要给烧起来。   正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却觉一道光从眼前划过,按上了她的手,低头看,是狞灭,用光影之手握住了她。   “先生……”她的心略微安定,却还在想是不是要冲出铁龙洞救人。   狞灭温存地望着她道:“彤儿,赵焕年说的大概不是假话,我知你心中焦急,此时却不可轻举妄动。鬼王生前为仙,你唤他作兄长五百年,对这位兄长的本事,想必能信得过吧?”   “这……”曦穆彤给他镇住,一想还真是这道理。   他对着南宫向,面色转冷道:“南……不对,赵焕年,我承认你有毁天灭地的本事,能在我六界掀起惊涛骇浪。可你也得睁大眼睛数清楚,六界里到底有多少能克制你的克星!照你的说法,那条龙母一旦要死,就会启动自毁程序,放出毒气毒死任何生命。然而你可曾计算时间,龙母出去了多久?有人给毒死吗?既没人死,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释放毒气的机关叫人给破解了!”   “啊!”……   南宫向被俘后,只惦记怎么趁将发生的混乱逃脱,还真没计算过时间,现在被狞灭提醒,果然觉得情况不对。从龙母挣脱铁龙巢约束,与外面的神兵鬼兵作战起,毒气早该放出来了!   得狞灭这样理智的分析,曦穆彤的担心大大降低,感激狞灭的同时,还有一点疑惑,问道:“破解铁龙腹内的机关可不容易,先生认为,何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狞灭又是一笑,反问:“彤儿是明白人,又何须多此一问?当初你指派由谁战铁龙,这破机关者,自然就是他了。”   狞灭的提醒令曦穆彤羞愧,她是唤了嵩留仙云之裳五百年大哥,也了解他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的个性,却始终未将那位头戴万花簪,成天将“云丝锦衣”几字挂在口边,静时如姣花照水,动时又如弱柳扶风的仙子,与这位刚破了铁龙毒阵,又将领几万兵马突破天云凝气区回撤的英雄鬼王相提并论。可到明白时,已是诀别之际,她怎能不心生遗憾?   见她神情落寞,狞灭已猜出原因,却不忍继续伤她,只想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说,但还没开口,南宫向就难以忍受地咆哮:“你们这帮混蛋!这又是神又是鬼的,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我这铁龙洞里全是杀鬼稻粉,我防了钢魂兵几百年,为何还是会着他们的道?曦穆彤,狞灭,你两个一个仙一个妖,要江南子墨也跑过来,六界盟军足可以在我虚寒谷召开盟军联合大会了!成王败寇,你们把我当战俘处死,我不抱怨,可我至少得死得明白,你是怎么做到带这些人进来的?为何我毫无知觉?”   有狞灭从旁开导,曦穆彤不再为赤焰等人忧心,也知自己不能再随意走出铁龙洞。见南宫向问得一脸无辜,深觉好笑,道:“先生已剥夺你南宫之姓,从这刻开始,我也随他称你为赵焕年。老贼,我告诉你,自从我仙元离开支离山的冰棺,就住进了你这老巢,与你时刻相伴,直到今天。难道你还不愿承认,自己所怀的不过是匹夫之智?” 第二百零六章 末战侠侣之请求   虚寒谷虽被神鹰盟的军队攻占,南宫向后招也留得不少。已经出现的,就有铁龙龙母腹内的毒气,以及呈漂移态的铁龙洞。无论哪一样都能置入侵者于死地,也难怪他的猖狂劲毫无收敛。   洞外大军的撤离,能由鬼王云夜郎君牵头,曦穆彤再无顾虑,一心与狞灭共同对付南宫向,几句话就戳中他的痛处,让那嚣张的丑脸重新变回了枯树皮。   老贼冷了半晌,喉管里抽着气道:“老夫败了,你可以把我说成匹夫。可只要你二人没本事停下更天仪,最后的赢家就还是我。纵然我要死在这里,再回不了魔域称帝,有这么多人陪我,想来也不会寂寞。”   “你……”曦穆彤怒不可遏,手指着他就要弹出剑气,但被狞灭拦住,半俯下身道:“赵焕年,你之所以敢启动更天仪,是因为那时以为自己能及时逃离,却没想到给我扔出去失了自由。直到现在,你心里也还留存求生的欲望,没错吧?”   一听就知他是打算谈条件,南宫向勉强眨眨眼道:“有话直说,怎样你们才肯放我走?”   曦穆彤冷笑,“走?走去哪里?你不过吊着口气没咽下,还奢望能走出这自己挖的坟墓?真是异想天开!”   狞灭道:“彤儿说得没错。赵焕年,你犯下累累罪恶,哪一条都不可饶恕。放你走不可能,但还有其它条件,或许你感兴趣。”   南宫向牙咬得咯嘣响,怒道:“笑话!连命都没了,我还能做什么?莫非魂游回去做皇帝?”   狞灭隔着神索拍拍他的心窝道:“其实事情到这一步,你真没了与我们谈判的资本。不把仪核从更天仪里取回来,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你就会变成一截真正的朽木。如果你配合我们关停机器,最起码我会帮你向曦穆仙求情,求她将你丑恶的灵魂收进曦穆灵珠,再请你兄弟赵素年送你回魔域。或许有那么一天,你就能重生。先别着急回答说你不稀罕,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不稀罕”几个字,他还真差点脱口而出,半道被狞灭截住,张大嘴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曦穆彤不与他多言,只向狞灭道:“先生,我们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不如尽早送更天仪入旋星宇宙虚境,暂时用虚境护六界周全。”   就要进入万宇诀构建的旋星虚境,狞灭面色深沉,赞同道:“没想在我死后,还能见识气势磅礴的指天禅最高级,真是幸甚至哉。”   曦穆彤黯然摇头,“先生过讲了。莫说灭天咒之功堪称天下一绝,哪怕仅妖王法术,也足能对付眼前这恶魔。只可惜天有不公……”话到此处,便说不下去。   狞灭不在意地笑笑,又郑重问道:“进入旋星虚境后,将发生什么,你我都很清楚。所以此时我有一个请求,也算此生最后一个请求,不知你能否满足我的心愿?”   曦穆彤心头一震,不假思索地回答:“先生有何需要尽请直言。纵然有百个千个,彤儿也断无拒绝之理。”   狞灭一拂衣袖道:“诶,彤儿言重,我岂敢在此时贪心?这个请求很简单,就是想与你,再共饮一杯梨花酿。” 第二百零七章 末战侠侣之内疚   天仪阁内,更天仪激烈地逆向运转,每过一秒,就离世界末日更近一步。   天仪阁外,曦穆彤就要结出旋星宇宙虚境,将整架毁天灭地的仪器送上九宫旋星盘,然后将它引爆,与它一同化作宇宙里的万粒繁星。   狞灭却还在争取,南宫向若能主动让更天仪停转,就保他魂魄不散,用曦穆灵珠送回魔域旧国,他却不置可否。   曦穆彤对他不抱希望,听狞灭说有请求,立即点头答应,却原来是要与他饮下最后一杯梨花酿。   无论是在梨花坳,还是在缥缈殿内的禅室里,梨花酿的酒香都曾令她心旌荡漾。她怀念那独特的香气,绝非因贪杯中物,而是透过那层酒香,她能望见他:一道鲜红的身影,拖着长长尾襟,从梨花飞雪中翩然飘至,捧起她被白狐咬伤的腿……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与他相会并共进一杯酒,是何等幸运?此刻她经历的幸福,不亚于绝望之陵那夜,他向她求婚时的震撼。   可是……一想起那晚发生的事,她就禁不住两腿一软,向后退去。   “彤儿,你这是……”料不到她会如此强烈地拒绝,狞灭既愕然又失望。   曦穆彤赶紧解释:“不,先生请不要误会!是……是彤儿不配享用你那杯美酒……彤儿此生,欠你一句对不起……”   一个请求,惹得她如受伤的小鹿般惊惶,狞灭心疼,再也不顾锁息归宁的痛楚,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哪里有对不起我?我把你害成这样,一身冰骨痛一辈子,再也不能哭泣,还有怎样的罪孽,会比这更深?我却还要顾及重振妖族的重任,不能用余生补偿你,我今生欠你这样多,又怎还得起?”   狞灭动情地说着,泪水一串串打落下来,心痛远盖过了肌肤之痛。   灭天咒的反噬威力,已被枯朽道长的聚神丹吸走,曦穆彤被他握着,虽再觉不出火烫,妖界宝血的热度却还有残留,故而寒体依然能感受他送来的暖意。这暖意令她愧疚得无地自容,疾呼:“先生有所不知,那夜其实我是打算……”   “是打算与你共死”这句话没说完,嘴已被狞灭用手掩住,含情脉脉,又带着道不尽的复杂望着她道:“不要再往下说。无论你做过什么,都不会有害我之心。我无需知道那夜你曾想怎样,只知一切都发乎于真情,与对我的不舍。除非你说我这想法是自作多情,并不附实,否则哪怕是陪你去死,我也在所不惜。”   “先生……我……”   他情真意切地说到这份上,她还有坦白的必要吗?或许他猜不出具体是何事,可就算她据实招认,他也根本不在乎。那么那个答案,还真不重要了。   于是她的冲动退去,不舍地挣脱他,轻声道:“我愿与先生,共饮这最后一杯……”   南宫向缩在一旁,见这对情侣爱得缠绵悱恻,回想自己比石头更加冷酷的一生,是既不甘又愤恨,冷冰冰插道:“曦穆彤,喝妖王的酒,你可得留神咯。桑雅要不是麻痹大意饮下我送的美酒,定然不会连她自己的心术都对抗不过。” 第二百零八章 星愿永存之共饮   绝望之陵一夜,曦穆彤险些拖着狞灭与她一起焚为灰烬,哪怕是进了虚寒谷,也自责至今。然而长时间的懊悔,被狞灭三言两语化解,心中就只剩了对他的敬重与爱意。   南宫向冷言冷语的挑拨,确实令曦穆彤有所动摇。或许狞灭这杯酒,是有心而敬,可于情于理,她又怎能拒绝?他不会害她,也不会在这时阻止她结旋星虚境,拿六界里万千生灵的性命换她一人平安。只要有这信心,她还担心什么?   梨花飘香,盛满梨花酿的夜光杯,顷刻就送至眼前。狞灭确实是有备而来,连酒具都带得齐整。她闭上眼,想忘记身处的是铁龙洞,将进的是天仪阁,只想象正与羽风先生一起,坐在梨花坳的凉亭里对饮。面前一张石桌上,摆满他亲手烹制的精美小菜。   “彤儿,”他唤她。   她这才睁眼,低头去看夜光杯。酒色无改清冽,轻轻摇晃,如给杯壁覆上薄纱。但若细观,就能看出杯面淡淡飘浮一圈青晕。并且就算酒香扑鼻,也盖不住其中暗含的血腥气。   “他果然……”她悲哀地想,迟迟不敢接杯。   “彤儿,求求你,不要怀疑我,不要拒绝今生今世,这最后一杯酒。”他急切地劝她,哀求的眼神却更暴露了别有用心的意图。   “不,无论酒里有什么,我都必须喝下去,以不辜负他最后的心愿!”她抿住唇,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一把接过夜光杯,一饮而尽……   自南宫向将仪核心脏投入天球,更天仪就一直在发生巨变。   布满圈环的浑仪用于观测,这时能看到,球面整体布局混乱不堪,最里层的四游环犹如被人大力推动,带着窥管左右摇摆,再不能通过它察看不同区域的情况。   地平环、子午环和外赤道环组成的六合仪凹陷下去,与黄道环、白道环和内赤道环组成的三辰仪,几乎处在了同一层面。正中的极轴忽然要承受双倍压力,连续几处似要断裂,看上去是险象环生。   浑仪代表天球,可怕的变化将爆发在现实世界里,那就是世界末日。通往天球,架在打水系统上的,是十几级铁铸的台阶。他们走上去观察天球--那四只黄铜小龙托举的球体,却哪还能见有什么小龙?只有一条完整的黄龙,张牙舞爪地盘踞在球体顶端,守卫着仪核进入的圈口。   它的口里喷吐白气,估计是在依照浑仪行事,只要浑仪上圈环发生异动,白气就会覆盖球面那一处,将本来清晰的地形模糊开去。   二人只恨不能即刻就逼迫南宫向终止程序,他们很清楚,球面变化并非虚拟,只要成功抹去地形,就说明六界里对应的那一处,真实的灾难正在发生。若把球面平铺成地图,发生灾难之处暂时仅限于戈壁荒漠或深海,皆是罕有人至之处,故还没真正影响到六界。可等灾难向人口密集区席卷,一切就为时已晚。   打水系统失去褐血潭支持,已处于瘫痪状态,天球程序推进需消耗难以估算的巨大能量,就全来自球内飞转的仪核。   南宫向背靠浑仪又面向天球,暗暗从二者结出的能量场中寻求生命支点,以求尽快恢复体力,择机逃跑。他庆幸没为桑雅与香丽换魂,否则现在就算心脏未失,怕也没力气跑远。 第二百零九章 星愿永存之条件   天仪阁洞口的三人,已全部回到更天仪边。   曦穆彤生怕南宫向做手脚,检视完天球即离开,回转身看住他。   狞灭则继续一步步拾阶而上,冷傲地说道:“老贼,你面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老实从天球内取出仪核并交给我们,再由彤儿赐你曦穆灵珠。另一条是随更天仪在旋星宇宙虚境里炸成碎片,却别想伤我六界分毫。你能看到,褐血潭水枯竭后,你用火影术建立的虚景一处处消失,你埋下的消息与天球没了呼应,还怎可能给毁灭?”   南宫向被神索捆得死死的,脖颈以下皆动弹不得。耳听狞灭给他两条路选,又开始咧嘴怪笑,“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私生子,仗着有点妖王的权力,就死了都不放过我。我倒是稀罕那颗破珠子,可也得真享受得起。实话告诉你,仪核进入天球后,被强大的地心引力吸住,根本别想再拿出来,所以你就死了和平解决此事的心吧。”   “什么?”没想到谈判结果会是这样,狞灭骤然停步,缓缓转过了身。   天球代表六界中人生存的整体世界,地心内定有地核,围绕地核又存在什么,从来都是未知之谜。但地核引力强大,可吸附任何物体,却是不争的事实。   南宫向造出的更天仪仪核,拥有积蓄百年的天地能量,给抛入天球正中心,必会与地核相互作用,由此带来天崩地裂、海水倾覆、且季节无常的末日,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不算危言耸听。   其实对曦穆彤而言,从进铁龙洞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奢望南宫向会向他们低头,真关停这灭世程序。现在他更证实了她的想法,更天仪三级启动后就再停不下来,除去炸毁这仪器,就再也别无他法。   她走到老贼脚边,对他道:“你继续嚣张吧,继续做你那灭世美梦。我向你保证,它威力再大也肯定伤不到任何人。先生说得对,六界里所有与更天仪相呼应的消息,都将给芒鹰烽火营的神兵带出去,再由他们一处处消除隐患,你还拿什么翻转天地?”   南宫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两个时辰?别说取消那一千多处消息,哪怕是逃也别想从天云凝气区逃出去,你以为你们还有时间?”   说到这儿,他眼睛向地下扫,不知在找什么,但又闪电般收回,尽全力掩盖狡猾,表现得诚恳道:“曦穆彤,不如我与你来做个交易,告诉你两件事。如果你认为值得知道,就给我松绑,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曦穆彤简直想笑,驳斥道:“就目前情况看,还有什么比停止更天仪的运转更为重要?你已经说了没法,又能拿什么来求我饶你狗命?”   南宫向嘿嘿道:“我是停不了更天仪,可他能。”说罢费力地朝狞灭努嘴。   “你说什么?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否则就不是给不给你松绑的问题,只怕连你的臭嘴都要给堵上!”   这话令曦穆彤紧张,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狞灭,就见他负手立于阶上,侧看去,犹如一幅精致的剪影。   天仪阁有了片刻的死寂,随后狞灭开口:“赵焕年,你要对彤儿说什么就尽快,否则怕没讨价还价的时间了。” 第二百一十章 星愿永存之万魂   仪核进入天球后,更天仪不完成既定程序,就再拿不出来。可若真等程序运行结束,六界就定已成一片废墟。南宫向死到临头还不愿低头,为争取时间,垂死挣扎地甩出了火铃儿与桑雅。   曦穆彤生怕狞灭再信他,冲动地喊道:“先生,你切勿……”却被他抬手拦住。   南宫向脸不方便动,阴阳怪气的语调可是随时能来,道:“好吧,这第一件事,是那位苍狼盟盟主火铃儿,现正给我囚禁在冰火里,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千年前,他一片赤诚地去投奔你这位彤儿娘亲,还是老夫我指的路。不想却被你伤到体无完肤,哭着跑回来求我收留,沦为了我灭世的工具。我认为你这辈子欠他点什么,最好趁你们都还没死,多少还点给他。”   “火铃儿?也被你抓来了铁龙洞?”曦穆彤一惊,随即就泛起强烈的恶感,好笑南宫向竟想到用他来求活命。   南宫向点不了头,继续说第二件事:“这第二件嘛,你可能一直关心,就是那颗属于桑雅的心,到底给我祭放在何处。”   提到火铃儿,曦穆彤对他的仇视有增无减。六界里一桩又一桩悲剧,从竹月惨死,到六界大战爆发,哪一桩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若说南宫向是必须被处决的战犯,一旦擒获火铃儿,他的下场也好不去哪里。所以曦穆彤当然想找到他,找到即以战争罪加以制裁。   而对桑雅,她怀有的是歉疚与不忍。褐血潭里,那女孩将生的机会留给香丽,自己恐怕已魂飞天外。这时再为她找回心脏,大概为时已晚。但若真能寻获她迷失已久的心,为她建立坟冢,也不失对这位逝者的慰籍。   以此来看,南宫向提的两个交换条件都不乏吸引力,然而交换的代价,却是由狞灭终止更天仪运转。于是到这时,她不信了,对老贼喝道:“赵焕年,你不断用下作字眼辱骂先生,恨不得噬他骨髓,我可全看在眼里。你想拉着他一起死,让他连魂魄都再保留不得,以为我会上你这恶当吗?”   南宫向靠向墙角,脑袋露在神索外,银发散落直达地板,看上去无比可怖。听了曦穆彤的话,更是由邪笑转狞笑,让他成了一个真正亮着獠牙的厉鬼,冷森森道:“你上不上当,将要发生的事,也阻挡不了。老夫是好心帮你做个聪明人,额外赚两条消息的便宜。你却固执己见,要放弃大好机会,那就没啥可说了。这十几条神索会和一处,确实厉害,绑得老夫气都透不过来,你们若一直把我扔在外面,我还真就无计可施,只能等死了。可叹天不绝我,让我能回到天仪阁,靠近我的仪核心脏,我还会怕你这两个败军之将吗?”   他的言行举止越来越诡异,狞灭与曦穆彤皆不明白,可仅用片刻猜测,天仪阁里的形势就又发生变化,只见一道接一道带着黑光的暗影,从褐色地面的缝隙向上蹿,不袭向那二人,反往南宫向一对刀刻细眼里钻。   狞灭见状大喊不好,急对曦穆彤道:“彤儿,他动用了万魂夺骨锁里的冥界之力,万魂正在向他身上归附,我们若不及早制止,他就会有能力挣脱神索逃出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星愿永存之得逞   南宫向故意向曦穆彤透露,火铃儿正在虚寒谷的冰火里,又告诉她桑雅的心脏还在,不知有何居心。可没等曦穆彤表明是否愿与他交易,天仪阁就被一道又一道带黑光的怨灵入侵。   曦穆彤知道他拥有冥界之力,也一直在高度防范,却料不到他哪怕没了自由,也还能动用万魂夺骨锁,这才明白他所谓的谈条件,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地底的万魂向他聚拢,然后钻地而出。   经狞灭大声提醒,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不待细想就一指剑气窜出,连破几道黑光暗影,同时暗念:“宇拓海天海破天宇。物沉心界界华生丹。丹化万宇脉聚灵泉,宇入大成万物浮波。指运宇,宇逢星,宇从丹生,宇现。”   待“宇现”二字音落,再看曾经的天仪阁,已沉入一个漆黑的洞穴。洞里看似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偶有类似星光的光亮闪起,还没等眨眼,又细细的“叮”一声响,划向无底深渊再不可见。   与南宫向合体的幽灵来自万魂夺骨锁,无论曦穆彤还是狞灭,与那条恶灵之锁都有着断不去的渊源。他们全懂得控制锁链,谁料黑影一出,就以汹涌之势扑向南宫向,又疾速从他的眼睛钻入体内,顿时那刀刻般的细眼打开,并迸射出幽绿的异光。异光锋利无比,他一低头就猛力切割神索,眼看第一根割断,他很快就能挣脱束缚。   狞灭离南宫向远,曦穆彤离他近,遇此突发情况,她反应极快,完全不加细想,就使出了指天禅的万宇诀。   等紫色剑气划过凹凸不平的天花,整座天仪阁便如一只被拎起来的巨型鸟巢,给狠狠扔进了一个无边的黑洞。洞外星光灿烂,偶有一两颗星辰误坠进来,很快就被吸走光辉,坠向了无尽的深渊。   南宫向总算能挪地方,虽是进了可怕的黑洞,却见到了生机。有锋利的绿光帮忙,绑得他快要窒息的十几条神索就尽数断去,不知落向了何方。   这反击突如其来,曦穆彤纵然能使出万宇诀,也来不及结旋星虚境,只好先把天仪阁推进一处黑洞,由黑洞巨大的吸力吸着,不断下沉。   南宫向与他二人周旋这样久,打的就是万魂夺骨锁的主意。锁链里万道恶灵经提炼后注入铁龙,由龙母传送给龙子,再在南海战场入侵苍狼盟联军,将他们变成狼军。   云霄决战大败时,龙子被稽洛山卫营的将军魏斗重创,沉向南海海底。恶灵失去控制,游离出了士兵身体,南宫向生怕失去来之不易的冥界之力,赶紧就通过龙母召它们回铁龙洞。   也得亏他动作快,赶在褐血潭干涸前干完这大事,所以就算龙母也成了条废龙,数万恶灵还是如期赶了回来。   铁龙巢与天仪阁地下相连,他表面伪装是时而愤怒,时而无奈,其实私底下一直在盘算万灵抵达的时间,并不断暗念咒语,以促使它们到后就直奔天仪阁。   这是他最后的求生绝招,曦穆彤与狞灭皆非寻常人可比,稍有大意他就会被识破,所以是变着方儿与他们周旋,不惜抛出曦穆彤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最终捱到了万灵来救的时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星愿永存之逃脱   南宫向将万魂夺骨锁上的恶灵吸纳入体,两眼迸发恶灵利光以割断神索,却逼曦穆彤将天仪阁坠入万宇诀造出的宇宙黑洞。   好容易割断那些看似柔韧,却坚硬无比的神索,他快马加鞭地实施逃亡计划。抬头向黑洞上看,隐约能见闪烁的星光,却淡得瞪大眼也瞧不清,由此可判断,黑洞之深离天空极远。   曦穆彤与狞灭一回过神,就会联合来对付他,他不及细想,两只手臂变成伸缩自如的橡皮手,向上寻找黑洞边缘,以求盘住后把自己变成炮弹,向黑洞顶的天空弹射。   忽然有恶灵来袭,狞灭并非反应不过来,而是认出恶灵来自万魂夺骨锁,顷刻就想起了多年前泰山脚下的悲剧--是他向父亲狂蟒建言,如何令曦穆彤知难而退,从而招致她的断骨之灾,忍受了五百年的切肤之痛,所以显得恍惚。   等南宫向弹出橡皮手,他就从浑噩中惊醒,立即抬手激发一道流火,想将那怪手熔断。谁知南宫向这时真变了无骨人,极为灵活地向左右扭曲,接连躲过流火袭击,仅眨眼功夫,两只可无限延伸的橡皮手已搭上一处边缘,拉着就顺势将整个身体向上投去。   狞灭想抓住他,奈何已死之身抓不住实物,只能眼巴巴看他向天空远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掏出龙牙镜镜魂,不断念出咒语,就见那无数道闪着黑光的暗影从南宫向飞去的方向落回来,给尽数收进了镜中。   这一过程,发生得快如闪电,曦穆彤推天仪阁入黑洞用力过猛,在那一瞬失去了知觉,但很快就睁开眼,南宫向却已用橡皮手逃离黑洞,遁入宇宙虚境不知去向。   “曦穆彤,狞灭,你两个听好!”   狞灭虽收回了万魂,但走脱了南宫向,十分懊恼,见曦穆彤倒在虚空中,赶紧赶到她身边,刚要开口关心,就听头顶传来南宫向公鸭般的怪叫。   “老夫修习栓心大法千年,岂会这样轻易栽在你两个废物手上?老夫思虑周全,布局精妙,以为能在这六界里得到些东西,最后却阴沟里翻船,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全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从中作梗!不过今日之后,我再也不用有恨,更天仪灭世程序你们阻止不了,并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能打赢那台机器,自己也得死!如此看老夫我左右都是赢,又还有何遗憾?”   曦穆彤怒答:“赵焕年,你这个老贼进了我的旋星宇宙,还能妄想逃出去?纵然你摆脱得了黑洞的吸力,也冲不出宇宙虚境,等更天仪爆炸时,还是会跟着一起碎成尘埃。如我二人没死,也定会翻遍每一颗星辰,把你给找出来!”   “哈哈哈”,南宫向又是大笑,“多谢曦穆仙关心,但我奉劝你还是把心操在怎么挽救六界苍生的大事上吧。我身上可揣着好皇弟赵素年给的空间黑盒,你能用这片空间锁我,还敢去其它空间追我吗?你若有来生,就记住今日的耻辱,未来再去云南苍山看看,或许那万亿块石头里,有一块就是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星愿永存之感恩   南宫向能用火影幻术幻化出橡皮手,随意延展长度。借助万灵与怪手,他终能在狞灭与曦穆彤的眼皮底下逃脱。   耳听猖狂的叫嚣声越来越远,曦穆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问狞灭道:“先生,我们该怎样追?”   狞灭摇头道:“他已说了,可通过空间黑盒逃走,你还能往哪里追?你虽达指天禅最高一级,却只能挪移宇宙中的物体,不可在不同时空中穿梭,我恐怕接下来的时间,就只能用来对付更天仪了。”   筹谋如此久的擒贼计划,最后以老贼用空间黑盒逃走而告终,曦穆彤怎能甘心?澜沧神手上有另一半黑盒,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只能望着无边的虚空兴叹。   狞灭定下心,向曦穆彤扬起镜魂道:“南宫向确已逃脱,却如丧家之犬般一无所有。他没了桑雅与香丽,丢了虚寒谷老巢,连仪核心脏都失去了,恐怕真得靠古老的石头法术变回石头,重新躲进苍山老林再修炼出一颗石头心,才可以复活,所以咱们不如暂将他抛去一边,一门心思对付更天仪。”   “心脏……石头心……”曦穆彤喃喃自语,又猛然惊起:“他根本不用再炼石头心,因为桑雅的心就在他手上!”   “什么?”狞灭脑子一炸,惊问:“你何以如此肯定?他刚才不说过桑雅之心,是祭放在铁龙洞的某一处吗?”   曦穆彤顿足道:“先生有所不知,他控制桑雅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那时开始用复仇意念煅炼心脏,效力最强。你想想,要将仇恨灌输入人心,哪里最方便?”   得她提醒,狞灭瞬间醒悟,若有所思道:“可不是,灌输仇恨的最佳之处,是脑室,那里汇聚人所有的思想。如果构成思想的主体是恨,恐怕无需煅炼,心脏都将深受感染。”   于是乎,南宫向不仅逃了,还带走了桑雅的心。有这颗心暂用,他虽再找不回之前的力量,也不至一命呜呼,直到通过闭关静修,重新变得强大。   旋星宇宙里的二人深感遗憾,但也相信他逃过了今日,明日绝不会再这样幸运。因为纵然他们已没时间继续对付他,战后神鹰盟也将解散,如鬼臾区在誓师大典上承诺的那般,盟内的中流砥柱如灵宣洛、江南君,还有鬼臾区本人,都不会放下维护六界和平的大业。他们相信神鹰盟的影响力,与在战争中体现的浩然之气,将永世长存。   寂寥的宇宙虚空里,只剩下了狞灭与曦穆彤。世事在不停变迁,他们的每一次相聚与分别,都仿佛是另一世的开端与结束。如今两人脚下的路,看似都走到了尽头,尽头却在无尽的宇宙里交汇,无论这一生经历过多少凄风苦雨,此刻他们心中也只剩了感恩,感恩能拥有彼此,能再多看对方一眼。   听着更天仪转动时发出的轰鸣声,狞灭放下对走脱了南宫向的惋惜,说道:“彤儿,这场酝酿千年的恶战,到该最后了结的时刻了。只要更天仪碎成星尘,笼罩六界的噩梦也会随之归于尘埃。明天的人们,将见到一个崭新的世界,没有烽火硝烟,没有血染的土地,也没有四散飘飞的冤魂。” 第二百一十四章 星愿永存之礼物   宇宙虚空里,狞灭与曦穆彤并肩而立。没了南宫向,他们就无需继续下坠。因与相爱之人在一起,他们竟爱上了身边的黑暗,一时舍不得黑暗散去,盼望能就这样用心灵体会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存在。   狞灭一番絮语后,没听见曦穆彤回答,就想问她在想什么,眼前却亮起一簇紫色星光,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她冰一般的容颜。   他惊讶地往头顶看,就见一粒小巧又活波的紫星在不停旋转。黑洞吸力巨大,但凡有星辰进入,都会坠向无尽的深渊,这粒星星却能自由悬挂于半空,似完全不受黑洞限制。   “彤儿,这粒星星是……”他好奇地问。   曦穆彤终于开了口:“先生,这是一颗思维星,刚才我将你的话采集入脑,然后化作星光,再用耀海诀释放出来,就成了我送你的礼物。”   “彤儿送我礼物?”狞灭一惊,欢喜得有点无措,不安地搓手道:“第一次收到心仪之人送的礼物,我……我真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般反应,曦穆彤觉得内疚,心想相识这样久,还有了婚约,却从未送他一件像样的礼物,又怎对得起他一片真情?   为避免尴尬,她解释道:“等我将黑洞挪开,咱们脚下站的,就将是九宫旋星盘。更天仪将在那里给销毁,我恐怕也会随它化尘而去。你述说的心愿给收入紫星,它会随空间气流飘飞出去,进入实境里的夜空。我为它起名‘和平’,希望和平之星永远照耀六界,如你所愿,世人再不会受赵焕年这种盗世恶徒的威胁,也不会有雪狼泣月之夜发生。在和平星的保护下,他们将享永世的安宁。”   狞灭侧过身,借紫星之光凝望她,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彤儿,我对你说了一世的‘对不起’,临到终了,却只想道声‘多谢’。你帮我留住这颗星愿,就算灵魂散入宇宙,也还能一直为这片我深爱的土地祈福,我……真心感谢你……”   “多谢”取代“对不起”,曦穆彤心头暖意融融,发自肺腑地答道:“先生不会离去,无论妖族还是六界,都离不开你这位妖王。彤儿愿化为幽灵,生生世世与你相伴,所以就算留在这片宇宙,也不会感到孤独。你请茫头鹰去支离山救下我,也是因为我天授的使命未完。如今我虽将去,那颗紫星将代表我陪着你,不管你去到哪个空间,都不会离开你。”   一席话,掩去凡尘俗世里一切喧嚣与繁杂,狞灭的世界回归到最为原始的平静。他仿佛化作了一滴露珠,清晨从青葱的绿叶尖梢滑落进泥土,正好与一粒种子相遇。种子得到他的滋润,于是开始萌芽,带着他的希望,他的生命,在晨曦中破土而出……   然而……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握她的手,疾速转换话题道:“彤儿,赵焕年说火铃儿还在铁龙洞里,等更天仪威胁给解除后,你要想办法带他出去。”   “先生,你……你在说什么?”曦穆彤一下就从憧憬里摔出来,险些失去平衡。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星愿永存之熏风   曦穆彤受七星命盘里老人的委托,用仙元进入虚寒谷领导这场战役,就没指望还能活着出去。   狞灭却显得另有打算,将她从款款深情中拉扯出来,望着紫星沉重叹息,“千年前发生在苍瑶山的元神大战,我并未亲见,所以不敢下妄语。但说那是六界大战的起因,也算有史可依。火铃儿从一个由曦穆灵珠孕育的稚子,蜕变为今日的灭世魔王,其中必大有原因。难道你就不想将此事调查清楚?”   曦穆彤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她对火铃儿的愤恨,可追溯到姬轩辕用破元弓碎去蚩尤元神,并落下灭世毒咒的那一刻。   之后火铃儿身上发生过什么,她不清楚,他对她怀有的深仇大恨,更令她心悸,确实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若他没行过那样多恶举,没害得竹月惨死,或许她还能客观对待他,可事到如今,她还如何为他所犯的罪孽,寻找开脱的理由?   眼看要踏上九宫旋星盘,狞灭却莫名地提起火铃儿,实在令她困惑。且不论她与火铃儿之间如何,只想想他缘何要说出这番话,她就难以接受。   借着星光端详狞灭,她黯然道:“不能与先生同生,就要与先生共死,这是彤儿的决心,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但是先生不会死,彤儿的心思是,你离开黑洞后,跟随这粒紫星一直往前,就总能找到出口,回现实中去。至于彤儿,一旦更天仪爆炸,巨大的九宫旋星盘连同周边的宇宙虚境,都将化作尘埃,散落进浩瀚的宇宙空间,再也不复存在,又为何还妄想我能重回铁龙洞,找什么火铃儿?”   对她的话,狞灭不置可否,只是反问:“彤儿,假设咱们走入的不是你万宇诀的虚境,而是我曾经用过的妖王虚境呢?”   “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曦穆彤还真不信了,看看身周,他们所处的明明就是由万宇诀构建的黑洞,怎可能出去就进入妖王的世界?   狞灭歉疚地垂头道:“我不想再说‘对不起’,但背着你这样做,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得亏枯朽道长,为我用聚神丹解除了灭天咒反噬之苦,妖王法力便回归不少,除能运用结界,还能构建虚境了。你将见到的宇宙,水铃儿曾在里面种下他的情感松柏,在那里修成万宇诀,所以星河沾染了大量仙灵之气,故能瞒过你,让你一时察觉不出……”   “这……难道就是南宫向说的,你独自毁灭更天仪,推我置身事外?”   曦穆彤感到不解,更感到痛心,他的爱,难道就是要抛下她,独自一人离去,让她在今后的岁月里孤独生活,夜夜遥望那颗和平星?不,她做不到,她绝不会再渡过没有他的人生!   然而正要说“不”,冷不防她就发现,身周的景色在变,属于狞灭的紫色星愿缓缓上升,快速消失在远方,再不可能为他引路。   紫星离去,黑洞也没重新给黑暗淹没,而是脚下吹来花香四溢的熏风,风力虽然不大,却刚刚一到就征服强大的吸力,将它快速吹散。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星愿永存之化骨   黑洞里,吸力没了,隔离繁星的黑暗就变得脆弱如鸡蛋壳,狞灭轻轻发出一道流火,击上边壁,就听“咔咔”脆响传来,如同蛋壳正拉开一道道裂痕,再“砰”的一下,又破碎开去,顿时被封锁的星光再也遇不到阻挡,如流瀑倾泻而下,将二人从头到脚地笼罩,星光之盛,他们一时迷失了对方。   “先生,先生你不要离开我!彤儿不走,死都不走!”   曦穆彤从未试过如此惊惶,仿佛眨眼间成了个迷路的小女孩,蹒跚地走进茫茫人海,哭喊着寻找一道熟悉的身影,可眼中所见,只有令她恐惧的陌生。   “彤儿,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身边,不要怕!”   那个梨花坳里的天籁之音,就在耳边响起,随后铺天盖地的星辰被一只有力的手挥开,她要找的人终于出现,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忘情地向前一扑,扑进了那道金影的怀抱。   虚寒谷战役进行到现在,她片刻无休,忽然倒进温暖的臂弯,巨大的疲惫感就从头顶压来。她发现自己的四肢酸麻无力,脑子也骤然停转。她闭上眼,只愿躲在这避风港里享受他的呼吸,他的温存,无需再考虑下一刻将发生什么。   狞灭用火一般的灵魂搂着她冰一般的身体,本该剧痛难忍,然而寒气沁入心扉,刺骨的冰凉竟掩去痛楚,带给他来前所未有的舒适。   于是他紧拥着她,用力之大,恨不能就此与她合体。他紧紧吸住她的唇,堪比寒冰的她竟唇烈似火,这深吻即将将他融化。   合体,他似乎真做到了,就见一副金灿灿的骨架,一点点从他躯体里分离,又化成金色水流,缓缓注入她体内。她只顾贪婪享受他的亲吻,他的爱抚,身体轻飘飘失了重量,也失了知觉,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挣扎,不会反抗。   等金色水流全汇入体内,她才惊觉不妥,可这时再想挣脱为时已晚,冰骨竟全部自行碎裂,疼得她大喊一声,就见星光四处迸射,瞬间夺走了意识。   ======   曦穆彤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她赤足站在一面花台上,花台由血一般殷红的花瓣组成,托着她走上一条星光小径。她不知要去往何处,也好奇那是些什么花,竟能红得似血,便拾起一瓣辨认,认出那竟是梨花。   “梨花?梨花不该是白色吗?”她奇怪地想,可等握着花瓣抬头,更是惊得不知所措。   只见星光小径的两边,全是类似竹子搭的建筑,一栋栋或高或矮,仿佛是稽洛山的复制。她想绕过去看看,看那些建筑里有什么,两脚却摆不脱花台,只能身不由己地向前走。   走了许久,她终能看见一大片湖,湖水清澈明净,却沿圈无限延伸,找不着湖的边岸。   “这是谁心中的无岸之湖吗?水面平静无一丝波纹,水色又如此清冽,说明此人的心灵既高洁又博大,定然极不寻常。可他是谁?我是否认识?”   心里这样问,脚下的花台仍不停止,径直走向湖水,好像打算掉进去。她吓得赶紧闭眼,以为就要落水,可过了一阵,既未听见水声,脚也没打湿,于是睁眼,见到花台只是紧贴湖面滑行,就算带着气流,也没搅起一星水花,于是她松了口气。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星愿永存之泪珠   黑洞里,曦穆彤与狞灭被倾泻而下的星光分散,惊恐地以为失去了他。等他重新出现,二人皆情难自控,相拥着仿佛融为了一体。   曦穆彤被狞灭身体的火热感染,觉得一身冰骨在融化,却不知这并非错觉,而是那杯梨花酿药力发作,她觉不出化骨的疼痛,直到一副金色骨骼在体内成形,推出玄天水,疼得她昏死过去。   昏迷中,她脱离现实,开始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她由血一般殷红的梨花台托着,沿一个人的心路向前走,跨过了他心中的无岸之湖。   离开无岸之湖后,小径变宽,她开始往上行,再看路边景物,楼宇渐被流云取代,说明她是正向天上走。暮色也在这时降临,她能见到一轮圆月,距离越来越近。   “无岸之湖,皆来自人的内心。我刚从那湖面经过,说明正走在他的心里。那么这条路,是否该叫心路?谁会带我走上他的心路,却又躲着不出来?”   正在犹疑,眼前又出现奇景,一条雾气凝结的银白色光带由东北方起,向南延伸,横跨于整幅天穹。光带中繁星密布,浩如烟海,磅礴的气势令人眩晕。   “那……那是银河,由心湖一直蔓延的到这里!何人的心胸能如此宽广,容得下浩瀚无边的宇宙?”她目瞪口呆地遥望银河,此时倒想催促花台快些前移,以看清银河里还有什么。   可让她气恼的是,越心急花台反而越不走了,就这样远远隔着,她是心急如焚。   “你为何要停步?你不走就让我走,快放开我的脚,我自己过去!”她生气地甩动两腿,可花瓣一被甩开,就又快速聚拢过来,形成新的花台管住她,让她无计可施。   不过是与一堆柔软的梨花瓣搏斗,她竟累得不行了,倒在虚空里喘气,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在吟诵一首她十分熟悉的词:“一曲弦断天涯静,孤山夜雨伤怀。碳尽炉寒酒不温,卷落千行悔,往事旧成哀。烽火硝烟残梦里,君莫妄论成败。千古旌麾重相邀,梨花已盛开,故人踏花来……”   “这首诗,这首诗是他写的!朱漆凉亭,梨花坳!先生,先生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最后一句“故人踏花来”音落,她彻底回忆起前尘往事,也明白自己正在梦里。她想摆脱梦境,只要醒来就能甩开梨花台,就能走进银河,他一定在银河里,在做什么她知道!   可是双脚挣不脱,她急得心中酸楚,两行滚烫的热泪沿面颊淌下也不自知,直到哭着哀求:“先生,我求求你,让我再看你一眼,哪怕只有一眼,我也答应你,活着离开宇宙虚境,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这是什么?”她猛然惊觉,白皙的手背正打上一滴滴水珠,反射身周的星光,显得无比璀璨。等水珠聚合大了,就向侧边淌去,淌进星辰群落,变成股蒸汽散尽。   “是我在哭吗?打下来的,是我的眼泪?”她竟然能哭了?她顿时惊得魂不附体。   眼泪说明入梦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他确实是用梨花酿迷倒她,然后借助虚弱的灵魂,将一身骨骼化给了她。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星愿永存之独战   狞灭再也不欠曦穆彤“对不起”三字,在彻底从六界消失之前,他将一身傲骨转赠予她,只求她能继续活下去。   “彤儿,”   声音再次传来,是他,隔着银河的星雾,在与她作最后诀别。   “彤儿,芒鹰烽火营与鬼兵,已在鬼王带领下顺利撤退到镜门阵,就等你去与他们会合,然后那万面邪镜就会化作粉尘,随风散尽。炸毁更天仪的时刻到了,答应我,尽你所能守卫六界,想我时,就看看那粒紫色的和平星,它就是我…..”   话说到此,她能看清银河光带包围的是什么了,就是那架巨大的更天仪,除去天球,其它部分被星星紧紧包裹,再见不到原貌。   她想赶去他身边,可远远望着银河,怎么都靠不拢去,情急之下再度痛哭失声。   银河光带包围起巨型更天仪,很快就要将它粉碎。狞灭大概是从龙牙镜中看出,云夜郎君已带领所有神兵鬼兵撤至虚寒谷外,此时可以开始摧毁仪核,以终止灭世程序了。   曦穆彤与他梦境相隔,只能眼睁睁看他动手,却不能与他合力。她想再使万宇诀,结出九宫旋星盘,就能借星光将更天仪夺过来,至少是那只越来越模糊的天球,可她摆不脱花台,就摆不脱梦境。   朦胧的泪光中,她看见一道精美的金色剪影,一步步沿打水池边的铁阶走上天球,然后流火出掌,与盘绕在天球上的黄铜巨龙恶战。   那条龙数次用龙尾横扫,欲将金影扫到银河的包围圈外,扫中的却皆是松散的星辰,一散开即有它们的伙伴过来填充,金影便又在星丛中出现。   连历几次惊险,金影似乎力怠,却不仅无意认输,还勇猛地扑身向前,又翻转过来,直至与铜龙正面相对。   “先生不要!你会被撕碎的!”   目睹这激烈场景,曦穆彤心胆俱裂,奈何只能隔岸观火,就算喊叫得声嘶力竭,狞灭也浑然不觉。   金影终究是没给铜龙打败,狠狠发出两道流火,由左右两边分射入它凶悍的龙目。流火入眼并未停止,而是一路向它体内蹿进去,烧得它“嗷嗷”惨叫,龙身两侧都开始向外排白烟,不过看样子还不低头。   狞灭二话不说,趁它给流火折磨得上下翻腾时,又纵身跃去龙尾,用惊人的力气拎起它,狠狠向上抛甩,又向星河中猛砸下去……   无边无际的星海如被投入火雷弹,炸开的瞬间星光四溅,打乱了银河的秩序。银带被豁开一个大缺口,星辰散乱地从缺口汹涌而出,同时击散一些大块的东西。曦穆彤擦干泪细看,那些碎块竟是碎开的黄铜片,有的还带龙鳞或龙须,看来狞灭是借星辰之力,在银河里砸碎了守护天球的那四只小龙。   “羽风先生,放我过去,让我帮你,最后再帮你一次……”   她苦苦哀求,声音却沉在喉咙里发不出去。她知道就算能喊出来,也无济于事,哪怕即刻摆脱花台的纠缠,也再来不及赶去他身边,因为黄龙碎去,天球彻底失掉平衡,整个球体就开始倾斜,时间不长,顶端没入仪核的圆孔已清晰可见。   她很想看清狞灭这时的表情,但她只能相信他是在微笑,然后看着他脚下腾起火焰,直至将自己完全化作一道流火,直射入那道圆孔,奔向天球正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星愿永存之梦醒   命运的轮盘,谁说不可更改?如果有爱,哪怕是注定的命数也会发生变化。饮下那杯甘醇的梨花酿,就服下了狞灭的迷药,曦穆彤愿意被他迷倒,却没想代价是他独自与更天仪同归于尽。   更天仪爆炸了,连带旁边所有的辅助设备,炸成了亿万碎片,倒映星辰光辉再混入杂乱的银河,已分不清哪片来自更天仪,哪片是原来的星星。   曦穆彤却还活着,被爆炸的巨响惊醒,厚厚覆盖在脚上的血色梨花消失,她却还不死心,还想靠近银河,哪怕只是用曦穆灵珠收取他一缕魂魄。可巨大的冲击波冲得她离开宇宙虚境,摔上一道圆台,终于梦醒了。   换骨奇事闻所未闻,狞灭是如何做到的?   醒来的瞬间,她明白了,原来一切皆缘于枯朽道长的那粒聚神丹。狞灭吸收了枯朽的生命力后,把自己的骨骼融化成流火之状,藏入丹药,趁抱住她时推入了她的体内。   从此她冰体消融,冰颜散去,能用泪水宣泄心中的苦痛,却依然记不起该如何欢笑。   随冰骨而去的,是他的灵魂,她始终怀有希望,借枯朽道长的聚神丹之力,他能在战后重生,重新统领妖族,做那个世人景仰的妖王,却没想这心愿如梦境破碎,同样化作星辰,散进了无边无际的宇宙虚空。就算她还能呼吸,可一个人孤独地呼吸,该如何承受?   为什么,羽风先生要强求她忍受失去的痛苦?他可曾想过,她在惊醒的一瞬是多么绝望?   趴在缓慢旋转的圆台上,她假象自己不是醒来,而是死了,仙元转为幽灵,再飘升时,就能见一道金色身影,等在奈何桥边,要与她一起通过,一起走向另一个空间,永不分离。   可是按着脸的手臂,感到一阵湿漉,那是她的泪浸湿衣袖,残忍地用温热告诉她,她千真万确就还活着。   与此同时,她又矛盾地感到被寒气包围,奇怪地想:“既然冰骨已销,为何冰寒之气还是这样浓重?”想到这儿,禁不住打个寒颤,就发现她怕冷了,原来这寒气并非来自体内,而是身旁。   她强振心神,费力地支起半边身体,想看清是到了哪里。天云凝气区里,更天仪已经爆炸,爆炸发生在宇宙虚境,只怕火力很快就会蔓延出来,一处处摧毁这恐怖山谷,直至它不复存在。   她不想走,明知哪怕是仙也抵御不了这样强烈的爆炸,她还是会死,也想赌一赌,死在将他炸为星辰的烈焰里,是否还能找到他。   可当见到圆台边的情景,她又被震惊。   身下的圆台,确切说来是一面祭坛,被青白色火焰围困,看不见任何连接外界的出路。   祭坛上漂浮无数扭来扭去的红色字符,桑雅在褐血潭呼救的那夜,她也曾见到这种字符,只是现在它们不再按字面意思发出怪叫,以至这片空间静得令人窒息。   “冰火,我是掉进了虚寒谷底的冰火丛!因为褐血潭干涸,谷内能量即将耗尽,冰火也正逐渐熄灭,所以这些字符再没力气发声,我躺在这祭坛上也可无恙。不对,那边那处黑暗角落里,金闪闪的是什么?” 第二百二十章 背水一搏之战俘   被更天仪巨大的爆炸力推出宇宙虚境,曦穆彤跌上了一张圆形祭坛。七星命盘暗示的最后一项人生使命完成,她却还活着,甚至摆脱了冰骨之痛,从此可正常生活,这是奇迹,对她来说更是不幸。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命!孤独地活了千年,还不够吗?难道还要离开虚寒谷,再回到真龙峰顶的缥缈殿,继续夜夜坐在悬崖边,弹奏那曲凄凉的《远归》?她索性伏在祭坛上不动,等待虚境里的爆炸波蔓延至这里,就可追随心中挚爱而去。   可当她顺着冰火袅动的方向看,除去火丛外的黑暗,竟又见到一道金影,惊得她“先生”二字几乎脱口而出,可等再稍微靠近,就辨出那哪是狞灭?明明是一位身着黄金战甲的青年将军,被火苗托着上下起伏,看上去奄奄一息。   蓦然间她记起南宫向说过的,与火铃儿有关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冷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重生后的火性魔婴童!”   冰火杀人不在于外形,而是会吸走脑髓,以此掠夺陷入者的思维。虚寒谷内乱成一团糟,南宫向也大势已去,再禁锢不了任何人,火铃儿却不知逃走,看来是凶多吉少。   刚在宇宙虚境中目送狞灭消逝,转眼就又见既是帮凶,又是受害者的火铃儿,曦穆彤一颗心更觉茫然,还想用泪水宣泄痛苦,泪水却不识趣地堵在了胸口。   她想取曦穆灵珠收入火铃儿,但一转念就改变主意,从纱袖中取出了缥缈僧遗赠的酒葫芦。   “火铃儿,你的命来自曦穆灵珠,本该好好珍惜,却滥用我赐予你的生命,不惜用战火屠戮世人,你不配再入曦穆灵珠。我说过,要用审判战俘的律法制裁于你,就得说到做到。也罢,上天让你落到我的手里,我就带你去烈冰宫。先生因你而死,千千万万的人都是因你而死,我要在那里击碎你丑陋的灵魂,给死难者一个交代!”   说罢一扬酒葫芦,倒在冰火丛里的年青人就骤然缩小,又被葫芦口飘逸的灵气吸纳进去,没做出任何反抗   火铃儿被擒,算是对走脱南宫向的补偿。曦穆彤纵有求死之心,也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命运。酒葫芦提醒她,狞灭虽灵魂已熄,身躯却还在烈冰宫,她不能让那具空洞的躯壳孤零零忍受严寒,就算要走,也得为他这一世的肉身定好去处。   收回酒葫芦,她起身环顾四周。祭坛边残留的冰火杀伤力已大减,她却还是不敢轻易踏进去。再回想火焰聚集的地方,不该是那两只巨大的炼气炉吗?但怎么瞧,她都不似跌进了炼气炉炉膛,因为头顶没有灰蒙蒙的风叶,冰火外围,也见不到气流涌动的炉壁。   观察好一会儿,她想通了,想来现在是在虚寒谷的地底,也就是炼气炉冰火下方,她警告火影神兵们不可冒然进入之处。   那时据她了解的情况,炼气炉底有刀关,几千把利刃安装在齿轮条上不停循环,方位又可随时变换,以从地底封炉,防止有人从炉下钻空子。   她怕烽火营里有那好奇之人非要逞英雄,硬闯刀关,所以将这名副其实的刀山火海说得模凌两可,却不想反而激发了昊烈的好奇心,惹得他想方设法要一探究竟。   可她此刻能顺利从地面跌入地下,直接面对地下冰火,说明刀关已被人破去,那么破关之人,可是战鹰将军昊烈? 第二百二十一章 背水一搏之告别   曦穆彤用缥缈僧遗赠的酒葫芦收了垂死的火铃儿,站在祭坛上左顾右盼。   她确定虚境一跌,是跌入了虚寒谷地底,而这地底与炼气炉相连,她若向上走,就有可能进入两座巨炉中的一座。   当时神兵进十肋区破解炼气炉,炉底与地下冰火火源是用刀关相隔,如今刀关全拆,抬头再不见跟随齿轮,在传输带上疯转的利刃,她禁不住要猜测这是何人所为。   昊烈独自一人留在炉膛,就算有本事保持火影保护罩不碎,能一直向冰火根部潜行,单枪匹马地也不可能拆除那般险恶的刀关,更别说凭血肉之躯硬闯过去。那他得到的帮手,毋庸置疑就是斐乔带领的三千钢魂兵了。   鬼兵只要化作黑烟,就不惧怕任何利刃,由地底潜入虚寒谷,沿地下管道找进炼气炉,再从风叶钻出去,说起来简单。   然而除了入谷与神兵并肩作战,他们还能想到为神兵拆除刀关,打通撤兵时的逃生通道,这样一来,就算地面发生危机,给撤退造成阻滞,神兵通过十肋区时也能从地底走,这充满睿智的杰作,可能出自鬼将军斐乔之手吗?   问题出来,曦穆彤沉重的心反略微轻松,自语道:“当然不是斐乔,是云大哥,不光要冲杀在最前方,连谋略都经常先人一步。此战若无大哥相助,我哪怕拼尽全力也难以面面俱到。鬼族得这位王上,应该很快就能复兴,且繁荣过从前。可我仙族,又将何去何从?”   虑到此时,她已能听到隆隆的闷雷声,仿佛是将有暴风雨来临,可这里是地底,又怎会遭风雨侵袭?   祭坛为圆形,她不知哪一面能算身后,但还是转身,向那方投去留恋一瞥,道:“先生,纵然你已仙逝,回到烈冰宫也还能瞻仰你的遗容,所以彤儿决定要回去。你曾遗憾,说我二人婚约未成,可我发誓,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宿,我不会让你带着遗憾走,而是要作为你的新娘,追上你离去的脚步。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你等我,等花轿到后,我要你亲手为我掀起红盖头。”   雷声从地底来,说明爆炸是从地下深处向前推进,直至从地底爆发而出。并且就算鬼兵与昊烈曾开辟出地下通道,现在也已被冰火阻断。   她当机立断,丹田内升起强大动力,沿手臂到指化成紫星,牵引她疾速向上飞升。眨眼功夫,冰火、祭台与浮动的红字符,就在她脚下远成小点,她找到一条断裂的气管,顺着它一直抵达了炼气炉炉膛里的平台边缘。   这片炉膛,可能是虚寒谷她唯一没到过的地方,却在告别时成了逃生通道,心中难免感概。   但感慨时间不多,曾燃烧冰火的炉眼就发生震动,说明她刚钻出地底,爆炸冲击波就到了。她赶紧寻找炉门,可立即又打消这念头,因为炉膛里风压尚未完全解除,她恐怕是没时间尝试从内部抽开那道紧闭的铁门了。   于是她将视线转去头顶的风叶,曾经转成一片灰雾的叶片,这时无需拉动控制闸,也老老实实停止不动,算是给废弃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背水一搏之断桥   擒获火铃儿,又想起狞灭的遗体尚留在烈冰宫,曦穆彤就打消死在虚寒谷的念头,带着酒葫芦向谷外奔逃。   进入炼气炉,见到炉顶叶片已经停转,她松了口气,赶紧继续上升,同时牵引紫星化为锋利的指天剑,直切向三片风叶边缘。   “咔咔咔--”   几道金属断裂声炸起,叶片被剑气齐刷刷切下,谷外色泽干巴的天空近在眼前,。   须臾间,她已钻出炉顶,停在了两只炼气炉之间。   刚出来时,炉子还像两只硕大的人肺似的,完好无损地左右分立。她知情况不妙,不作任何耽搁,停稳即提步飞奔,地底却已传来闷响,随即两炉底部同时腾起烈焰,犹如架在下面的柴火给人点着,紧跟着炉内无形的气压,就给烤得如油水般沸腾并轰然炸开,褐铁炉壁与内部装置碎成一块块,直冲低矮的天顶,冲击力之大,迟迟都落不回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她不及掩耳,给刺激得耳鸣不断,再听不清其它声音。铁块碎屑铺天盖地,雨点般往下砸,为防被砸伤,她慌乱地拉出结界护身,但不敢回头看,只顾飞速向前疾奔。   不知奔出多远,爆炸声渐息,她大觉惊奇,心想更天仪仪核引发的能量聚变正处于鼎盛时期,真要等到衰退平息时,只怕虚寒谷已整个瓦砾无存,巨响又怎会在这时停下?   等脚下出现翻开的褐土,被截断的肋道出现眼前,她猜出了其中原因:这里是十肋区,十条肋道内的气息已被冰火中和成稳定能量,地面上冰火熄灭,残余的全蓄在地下。稳定能量与仪核活跃的变能相遇后发生激战,最终肋道定然敌不过仪核,爆炸还会持续,却为她争取了逃生时间。   越过肋道就是风界,曦穆彤脚下加力,以风驰电掣之速向十肋区外飞,可到达风界河边时,却傻了眼。   只见宽阔的水带表面,布满大小不一的带毒能量球,大概是因河底能量正巨变,土地又失去了褐血潭水的支撑,它们全浮了上来,不仅刺破就会释放毒气,还发出强大的吸力,她稍靠近河面,就觉似有人在向下猛拽双脚。   风界河上本该有十道桥,与十条肋道对应,此时竟皆不复存在,只剩河岸两边黑色的桥桩,光秃秃插在褐土里。   此情此景能说明一切,她已无需再细加分析。天云凝气区撤出的神兵与十肋区的守兵会和后,本该从风界桥往几何石阵区撤退,却因地下的潭水与冰火发生变化,导致地层结构快速改变,摧毁了风界桥。   那时鬼兵由炼气炉底开辟的通道发挥作用,他们全部是跟着斐乔从炼气炉底走脱的。   赤焰等人知曦穆彤会随后赶来,绝不至不为她考虑,却没料更天仪仪核能量爆发后,会加入虚寒谷各种能量大军间的混战,以至重新封死地底通路。这下她是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只要仪核爆炸力击溃肋道能量,就会冲过来炸得她粉身碎骨。   回头看一片狼藉的十肋区,此时她怀有的心愿,与刚跌出宇宙虚境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指天发誓:“先生,彤儿保证能如你所愿,平安逃出虚寒谷,去绝望之陵与你成亲!” 第二百二十三章 背水一搏之莲花步   曦穆彤中狞灭的迷药沉睡入梦,给更天仪的爆炸巨力惊醒后,就躺在了地底冰火里的祭坛上。   她顺着管道找到炼气炉,从炉顶进入十肋区,幸运避开了天云凝气区里飘移的铁龙洞,无需再与符语石林大战,以及找出风雷阵,与云界对接出口。   说那是幸运,不如说是狞灭刻意的安排,哪怕到灵魂熄灭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帮她一把。然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十肋区之后的撤离,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衣袖里囚着火铃儿,内心是与狞灭成亲,然后奈何桥边相见的期盼,风界河根本阻挡不了她前往烈冰宫的决心。桥已断,天上地下又皆无通路,她索性把希望寄托上了那密密麻麻的能量毒球。   “赵焕年,我承认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灭世天才,可你所有的伎俩,除是自掘坟墓,还在为他人制造逃生机会。纵然天地皆不可走,十道桥也断得一道不剩,你却好心为我留下这些浮球,搭载我进入几何石阵区,我是否该多谢你?”   冷笑一声,她俯身下冲,如一抹白云般飘上一只能量球,仅用脚尖轻点,仿佛未着一点力道,却能站得稳稳的,毫无偏斜。   能量毒球是一团气,由浮光包裹,哪怕她动作轻盈,也还是受到刺激。她刚触到球体,球面光华就如水溶般退散,眼看球心的毒气就要给释放出来。   然而毒球这次算遇到了对手,没等毒气散开,来人脚下就绽放一朵莲花,载着她变成一道虚影,在水面急速跃动,速度之快已看不见人,只见到莲花步点过一只又一只浮球,一直达向彼岸。等她腾跃上岸,河面的莲花之影竟还没消完。   莲步点到处,毒球都会爆开并释放毒气,可没等毒气挥散并伤及破球之人,她就已遁远。   毒球来自南宫向弃入地下水的能量废料,为不令整条河带毒才聚成球。球内同样含死人怨气,节节落败后怒意大发,她刚到岸上,它们就一层层集结,越垒越高,直垒到了一人高度,再整体爆发,顿时灰黑的毒瘴气四溢,笼罩风界河面,盖住了河水。   只要能跨过风界河,曦穆彤就无需再为出路发愁。面对能量毒球将发动的反扑,她毫不慌张,只轻轻抬臂,结出一道透明结界,毒气就给挡在结界后,瞬间抹上界面,将它变得乌黑。她则纹丝不动地站立,犹如面向舞台观赏毒球表演   可怜这些毒球,第一次反扑不成,仗着数量多的优势,又召来更多同伴,将球墙垒得更高,看似坚决要高过曦穆彤的结界,以置她于死地。   奈何它们是空有斗志而没时运,球墙才刚垒好,仪核能量就打败十肋道并冲破封锁,进入了风界。   这次无需曦穆彤亲自动手,本来宽阔的风界河如经历飓风,“飕”一下就收窄了。同时河底发生强震,摇晃得河带四面动荡,随后更激起千层浪头。毒球给浪头吞没,全被卷入水下后爆裂,浑浊的风界河彻底变成了黑水河。   曦穆彤本已安全,这时见状是大叫不好,只怕因爆炸,剧毒的风界河水将如洪水向两岸倒灌。她不能继续恋战,而是要赶快逃进几何石阵区,把那些巨石当堤坝,阻挡汹涌而至的河水,以争取时间逃向镜门阵。 第二百二十四章 背水一搏之毒水   借助风界河里的毒气浮球,曦穆彤用莲池虚步快速过河,却被含浓重怨气的毒球追杀。   可怜这些“杀手”不及持续出招,更天仪仪核的爆炸波就到了。它们全部不甘地破灭,将本就污浊的风界河彻底变成毒河,眼看剧毒河水要漫过堤岸,吞没站在岸边的曦穆彤。   巨变发生在呼吸间,洪水与爆炸力之凶猛,结界再加厚三层也别想挡住,她只能拼尽全力赶入几何石阵区,那里的黑白迷宫石级想必已变成巨石怪,她只希望神兵鬼兵冲过后,没尽数击碎那些怪物,留一些给她用来抵挡毒水。   莲池虚步能快过能量毒球表面,浮光融化的速度,相比洪水的汹涌却不占优势。每向前一步,莲花花影即被黑水侵吞,她身后更竖起了十数丈高的水墙,曲卷墙头顷刻就要砸下。   这时她不再直立,虚步不停却弓身贴地,俯擦褐土地而过以求更快一些,却听“哗啦”巨响传来,恶水终于倾泻。   她以为这次是真在劫难逃,身体虽还随着虚步惯性俯冲,眼睛却已闭上,只等被腐蚀尽一缕仙元,空空的血肉之躯就永留烈冰宫,而对羽风先生的承诺,怕难以兑现了。   正悲哀得无以复加,水声过后却传来低沉凄厉的嘶吼,还伴随山塌地陷般的石块撞击声,她则全身干干,除有几滴污浊的水珠溅上衣袖,烧出几个黑洞,以至纱裙完美的洁白给破坏,就再无损伤。   再狂奔一段距离,身后可怕的动静就停了。她的脚步嘎然而止,眼睛缓缓张开,险些惊叫出声。   大军通过时,几何石阵区是黑白石级组成的迷宫,由摩景营一万神兵镇守,等谷内能量快耗尽时大战石怪,为大军清理撤退通路。   这时再看,迷惑人心,阻止人后退的黑白石级,黑色石影皆化作万丈深的地坑,且打乱黑白相间的秩序,不规则散布在褐土地上。   白色实石则再次被抹去几何形状,成了仿佛依自然之力而生的巨石。这些且不说,巨石果如曦穆彤预言,获得生命成了数不清的石头巨人。   有摩景营的一万神兵与石怪奋战,其余兵马被云夜郎君带着一路撤退,到这里即成为增援,故石怪虽有几万之众,大多也已被斩杀,这时的石阵区就成了荒凉恐怖的乱石场,除去跌入石影深渊的石块,剩下的就堆积在地面。总之这里不是高耸的石堆,便是踩失脚即万劫不复的地陷。   但石怪并未杀完,还剩有百来只,在乱石丛中怪啸着,嘶吼着,寻找能给它们拍成肉饼以泄愤的敌人。   曦穆彤脚边就是一个不见底的地陷,哪怕收步时仅偏差半尺,她也已摔落进去。而不远处有两只石怪,好像眼睛是盲的,仅用石头脚跺地,欲借地面传来的震动波搜寻猎物。得亏莲池虚步轻盈又迅速,她才能避免掉坑或被石怪发现的厄运。   辩明形势后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奇怪地自问:“风界河的毒水涌去了何处?”然后缓慢转身,终发出了低低一声惊叹。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背水一搏之惊动   洪水与仪核的爆炸冲击波相携而至,曦穆彤同它们进行着力与速度的较量,渴望当虚寒谷彻底消失于世间时,她已逃过镜门阵。   水声消失,她驻足回看,发现这次又推算准确。高高的洪水水墙砸下,引发地面震动,吸引得巨石怪们亡命般蜂拥扑来,竟与她完美配合,在她伏地划向前的瞬间,拦在了水墙前。   高耸的浪头怒砸百只巨石怪,先不说毒性,单就冲力它们也抵受不住,顷刻是头脚分家,给打回石头原形,再也不做不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散开的石块垒成一面坚实的堤坝,任凭坝后洪水汹涌,一时也奈它不何,就算有少量水流从石缝漏过来,也给导进地陷,形不成伤人势头。   如此看,几何石阵区内虽景象骇人,各种杀人夺命的凶神却相互制约,配合得恰到好处,由此帮了曦穆彤大忙。有几只腿脚不太灵活的石怪,听见同伴的嚎叫,竟生出怯意,不敢再往大石堤坝边靠拢,只发出威胁似的嘶吼,想以此吓退敌人。   曦穆彤虽暂时脱险,却不能在此逗留。汹涌的毒水与冲击波成了爆炸前锋,待河底毒气与仪核巨能战完,爆炸就会继续蔓延到这里。她无需与剩下的石怪搏斗,它们很快就不仅是头脚分家,而是会变成碎石,并在极度高温里融化而去。   于是她蹑手蹑脚,万分小心地爬起来,往石阵区外潜行。只要见到两块传声石,就说明镜门阵到,她的逃亡之路也就走完了最后一站。   为不弄出动静,她不能使任何功夫,为不错过出口,也不能往天上飞,但光靠两只脚走,自然比刚才慢下不少。   走出约百步远,石怪还未察觉她的存在,她确信它们是瞎的,胆子就略大了些,索性站直了走以加快速度。   然而仅这一下,石怪就凭对地波极为敏感的触觉,感知到有异类闯入。她刚动动腰肢,以至脚下的力稍有改变,距她最近的一个石怪就有了反应。   “轰”!   一声巨响,是石怪转身,然后作为脑袋的圆形石块上发出两团弱光,向这边扫视。   曦穆彤心头一凛,暗道:“糟糕,看来它们不是瞎眼,而是弱视,要仔细盯着脚下看,还是能发现我!”   不出她所料,那只石怪很快发现她这猎物,表示一番惊奇,挥舞浑圆的石头臂膀就“轰隆隆”呼啸着袭来。   它发出的攻击声,犹如对同伴的召集令,剩下不多的十几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哄而上,见果然有猎物出现,个个是兴奋异常,立即围成圆圈,将猎物困在了正中。   爆炸眨眼就要从地底发生,曦穆彤逃脱了最为可怕的毒水,可不希望胜利在望时,反成为石怪的陪葬。既已被发现,便无需再装,她怒喝一声拔地而起,想越过石怪飞向传声石。   可令人不解的情况出现,无论飞升多高,石怪们也始终高她一头,她就是跨不过去。   这可是个难题,看来只要谷中能量还有剩余,南宫向施下的幻术就还在发挥作用。   她犹豫是否要与它们搏斗,将它们斩尽杀绝。杀死石怪不难,但那样一来,时间肯定不够,无论如何最后也别想活出去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背水一搏之歌声   镜门阵的出口遥遥在望,曦穆彤却在几何石阵区内,受十几只巨石怪围困。石怪身上幻术未消,她只能用硬拼解决问题,却已没有时间。   留不得又走不脱,对死亡的无奈再度袭来,她忽觉疲惫,只想躺回地上,任石怪将自己的仙元踏烂,生命就可以永远停息。   悲观消极之心,是石怪对她发出的反作用,绝望的心境下受心术攻击,指天禅竟失了效力,再支撑不了她的心灵。眼看她如片白羽一点点下降,石怪们怪啸着欢呼,只等她触到地面后就齐齐伸脚,将她踩成一滩血渍。   就在她放弃希望,准备好要死的时候,不知由何处飘来阵诡异的歌声。歌声美妙如同天籁,却充满哀怨,如泣如诉,哪怕是葬礼上奏的哀乐,也不过如这般凄惨。   石怪们的注意力顿时被分散,不再专注地看曦穆彤,而是扭动僵硬的脖颈向四周张望。   整座几何石阵区,犹如石头的坟场,那些曾带生命力的石怪碎成千万块,给它们施法之人又已远遁,说明它们再也活不过来。   如此凄凉的场景,再被歌声渲染得鬼气森森,石怪们竟一齐颓然坐下,又各自抚摸一地碎石,发出“嘎啦啦”的怪叫,大概那就是它们的哭泣声。   求生意念本已在曦穆彤心中淡散,此时凄怨的歌声,却对她产生了与石怪相反的效果,反而为她提振心神,让她又向上升去。   “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想到放弃?先生的遗体还在烈冰宫等我,如果我仙元散尽,还怎样与他成亲?怎样为他完成心愿?”   刚转过思想,唱歌之人就为幻术加了份量,歌声更加连贯也更有力度,她再也不想沉下去休息,而是直面石怪。它们哪怕坐着,头顶也还是与她平齐,她若要尝试钻过去,还是会惊动它们离开迷梦,用石头手捕捉她,再将她拍碎。   环顾地形,她机智地想,石怪们既是弱视不是瞎,隔这么近就逃不出它们的视线。不过它们身躯笨重,低头抬头十分困难,假如不考虑从头顶逃离,而是转向它们肩头的缝隙,是否能在被察觉前摆脱它们?   没有时间试验,她只能抓住这最后生机,再出莲池虚步,踏着一朵朵盛开的莲花冲向两只石怪并在一起的肩头,向外横穿。   如果失败……如果稍有偏差……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两道石头肩膀夹碎……   她不敢想如果,更不敢想结果,每逢这种时刻,闭眼就是最好选择。   她紧闭两眼,大脑也一片空白,总之脚步不停,就这样一直疾奔,也不知奔出多远,就听身后爆发巨响,同时一股强烈的冲击波直击她后背,以至莲花步履乱去,她已无需再自己用力,冲击波直接就把她推出了几十丈远。   “我……还活着吗?”   这是停下来后,她所想的第一个问题,要验证是否还活着,最起码得睁眼。   她先向后转身,然后才迟疑地睁眼,就见曾经乱石与地陷遍布的石阵区,这时已全部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无底的巨坑。她则平安地漂浮在地坑边,身后是光闪闪的镜门阵。 第二百二十七章 背水一搏之出谷   要不被巨石怪压碎,要不被仪核巨能炸得粉身碎骨,曦穆彤以为她只剩了这两种结局,却不料被诡异的歌声搭救,于最后一刻从石怪们的肩头穿过,又被爆炸冲击波推到了镜门阵边。   回身再看,十几只因捕获猎物而兴奋异常的石怪,此刻也步它们同伴的后尘,变成了碎石堆。然而最终连碎石堆也没能幸存,全部填入了爆炸带来的地陷里。地陷之深,纵然石块堆积如山,也没能将它填平。   曦穆彤庆幸自己还活着,可临到要离开虚寒谷了,竟是满心不舍。遥望远方,依然是涂色一般刻板的天空,天空下,那些她曾探寻的地方,已荡然无存。   随爆炸一同散去的,是狞灭天子的灵魂。从此人们再也不能指望,六界里还能找到那位高义薄云天的妖王,灵魂破碎的人,或许再无重生之日。   她很想放声痛哭,泪水却只静静流淌。她贪婪享受着留在虚寒谷的最后一刻,因为这儿的空气里,还能感受出他的呼吸。   忽然,她两脚发烫,给烫得弹跳起来,再没法回到地面。   “怎么回事?”她愕然往下看,就见到褐色土地不知由何时起,成了火炭般的赤红,并在慢慢熔化,难怪她站不住脚。   “更天仪的爆炸,终于停息了……”   她抽泣着感叹,继续望着远方道:“先生,爆炸从宇宙虚境开始,一直延续至几何石阵区,最后终止在地陷里,能量永远沉入地下,再也不会伤人。可爆炸带来的烈度,却将烧熔虚寒谷的壳,镜门阵也将被高温化去。彤儿真要走了,却不是离开先生,而是为了永远与你在一起。”   说罢回头,这时光闪闪的镜子与红色地面相接的轨道,也给熔得模糊,有不少看上去已摇摇欲坠。她必须尽快沿正确的迷宫路线出去,否则镜阵消失,出口也就随之关闭。   镜门阵的路线她稔熟于心,走出不远,却又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身边一面刚刚经过的镜子,基座熔化后镜面碎成粉尘,她伸手接过一把,取出一只小竹筒,小心地装盛进去,又妥善收好。   迷宫通路不长,她却感觉要用尽余生来走。等到达镜门阵另一边,疲惫得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彤儿--”   多么熟悉的呼唤,惊得她顾不上喘息就猛抬头,鬼王罩着黑纱的脸出现眼前,虽然面容难见,目光却一如往昔地温暖,抚摸着她的心伤。   “云……云大哥,你们都……还好……”迷蒙地说出这句话,她扑入云夜郎君怀抱,耸动香肩就再也抬不起头。   没想战斗到最后,她还能活着出来,鬼王也是百感交集,拥着她唏嘘不已,许久后胸口感到一片温热的湿气,才惊问:“彤儿,你这是,是在哭吗?”   宇宙虚境里的事,曦穆彤不愿向任何人解释,此刻回复些气力,才支起身子道:“南宫向发动六界之战,一心要攫取我六界资源,最终却沦为了可悲的输家。他虽然逃了,这场战争却改变了太多人,我便是其中一个。等镜门阵碎成粉尘,随风飘散,我们就会回到各自来时的地方,可我们,都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背水一搏之回述   南宫向跑了,一身冰骨,曾用雪泪封山的曦穆仙,双目能流泪了,这些都能算是虚寒谷战役的结局。   云夜郎君与赤焰等人围在曦穆彤身边,还能问些什么?清寒的镜光照耀下,十几万大军竟全体沉默,这里一时间冷清得可怕。   良久后,鬼王想起雕凿于稽洛山归来殿前的影壁上,缥缈僧那首《归来词》,于是沙哑的声音响起,轻轻吟诵:“我乘风兮,不留微尘。我欲去兮,抹散履痕。淡兮忘兮,幻化浮生。归兮来兮,再非我人。”   苍桑的声音在镜阵中回荡,催得战士们泪下。神兵们发出低低悲泣,斐乔与樱柳也泪流满面,唯有钢魂兵们木然站立,人皮面具后的眼光淡得几乎不见。   哭声取代沉默,惊醒了曦穆彤。她搀着云夜郎君站起来,恢复平常语气,勉强笑道:“谷内的镜门阵已在熔化,一旦最后一面镜子破碎,外面相对应的阵法也将不复存在。咱们所剩时间不多,不如云大哥告诉我,是用怎样的妙计,带大军逃离天云凝气区的?”   这事现在不说与她听,只怕不知要等到何时了。云夜郎君眼中流露欣慰,拉过在一旁抹泪的斐乔与樱柳道:“你还记得,刚才是怎么逃出巨石怪围困的吗?”   “这……那歌声难道是斐乔……”曦穆彤一惊,但回想歌声发出的威力,顿时信了。   斐乔与樱柳不同,沉稳内敛许多,被王上夸奖,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旁边却传来一个粗大的声音:“昊烈与尉前候文辛的命是斐乔将军所救,本以为她就很厉害了,谁知更是与樱柳里应外合,救出了天云凝气区里的两万多人,就算是我神兵,从此也要对鬼将军们刮目相看,不服不行!”   这声音很熟,曦穆彤一听惊喜,循声望去,战鹰将军昊烈那张率真的脸,就出现在鬼王身侧。   “昊烈将军,你也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曦穆彤由衷地赞叹,紧紧握住了他粗大的手。   素闻曦穆仙一身冰骨,身上无一丝热气,昊烈被她握住,掌心竟不时传来热力,感叹之余虎目湿润,再说不出话,只一味点头。   大战完结,赤焰恢复了平日里临危不乱的大将气度,帮昊烈解释道:“咱们这位战鹰兄弟,虽违反军令擅自行动,却还误打误撞地救了几万人性命,真不知回去后,鬼帅是该罚他还是赏他。”   这话听来有趣,曦穆彤暂时放下天云凝气区,问道:“赤焰将军此话怎讲?”   赤焰道:“昊烈性情中人,一时感慨说不出话,就由末将代劳吧。”   按照赤焰讲述,昊烈堕入冰火后,火影保护罩碎去。离炼气炉越远,束缚他的能量就越弱,故他反而没在炉子里那样难受了。   可不幸的是,跳入冰火时他大意地松了耳穴,以至抵御不住火苗发出的笑声,眼看就算意识还在,也还没断气,却要给那笑声杀死。正在懊丧,斐乔的歌声响起,就为他盖去笑声,并催他入眠。   人一旦睡着,意识便会神游体外,变得飘忽不定,冰火难以捕捉。这是对抗冰火的一个好办法,实际却用不上,因为士兵们不可能跑进炼气炉里睡大觉。   不过为救昊烈,斐乔不惜一试,还真把他从火魔口中救下,赶紧就如法炮制,也救出了另一边炼气炉的文辛。 第二百二十九章 背水一搏之获救   赤焰帮情绪激动的昊烈回顾逃脱炼气炉的过程。   人坠入冰火,若不加以保护,大脑脑髓就会被火焰抽走,思维也随之丧失,从而殒命。昊烈的火影保护罩不能长时间支撑,堕入炉眼时已然碎去,他只能凭借神力与冰火对抗,能撑多久算多久。   越往下走,冰火的伤害力越弱,他看见了生的希望,却干下件蠢事--过早松开耳穴,听见了冰火的笑声。   若不是斐乔及时出现,放出歌毒压制冰火之笑,并催他入眠,他恐怕早就神元破裂,死在了地底。   可等他再醒过来,眼前出现的是文辛惊魂难定的脸,见他醒了,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将军,您定的计划,好像毛病挺多……”   “我啐!”   素来心高气傲的他,立即给这话气清醒,眼还没睁大就一巴掌拍中文辛脑门,骂道:“你脑子是给火烧坏啦?本将军不聪明,你还能活到现在?”   话到此处,彻底醒神,又奇怪地补充:“咦,我是怎样救你出来的,怎一点都记不得?莫非我脑子也给火烧坏啦?”   文辛胆怯不答,却听一位女子轻笑道:“战鹰将军,你们不管有多神勇,关键时刻也还得靠鬼救。”   “鬼?”昊烈眨巴大眼十分不解,这时文辛让开,身着黑甲的斐乔站出来,就向他解释了整件事的过程。   原来他的计划确实漏洞百出,若无斐乔带钢魂兵出手相救,他与文辛可都早没了。然而鬼兵不一直与苍狼盟反贼为伍吗?怎会调转枪头帮神兵?疑问纵然不少,但他与文辛还活着,就能证明斐乔所言不虚。   见他愣神,斐乔催促道:“战鹰将军,救你二人可不在我的计划之列,为此我浪费了不少时间。万一地底任务没完成,被鬼王怪罪事小,耽误大战进程,最后导致虚寒谷战役失败,就是大事。你看你是不是快点正常起来,咱们该干啥就干啥去?”   “这……”昊烈一听胸口堵得慌,却不敢对救命恩人发火,只好陪笑道:“多谢斐乔将军搭救,不过我不叫战鹰,我叫昊烈,你对我直呼其名便好。耽误将军时间,昊烈罪过,但你的大任既与虚寒谷战役有关,我与文辛就定能帮上忙,这样或许你的活计还干得更快。”   斐乔一双鬼眼不信地瞅着他道:“你这话有理,不过前提是你别再干冰火里的蠢事,我就承认你还有些用处。”   “你……”昊烈气得眼珠子直往外暴,却敢怒不敢言,只因斐乔说的是事实。见文辛在一旁偷笑,气全撒在了他身上,又是一巴掌拍下去:“正经事不干,我叫你笑得出来……”   斐乔肩负的任务,正是带三千钢魂兵拆除炼气炉底的刀关。   云夜郎君接到鬼臾区的盟主密令,要求他们在雪狼泣月之夜出兵虚寒谷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虚寒谷非实际存在之地,普通人难找见,对鬼却是拿手。   难柯山是原来的鬼兵大本营,颜九、斐乔与樱柳都熟,所以无需费太大力气就能安顿下来,云夜郎君却万事不理,只先敦促三鬼将军打通纵横地下的鬼界通道,以为将来疏通六道,重新由鬼族掌控做准备。 第二百三十章 背水一搏之发愁   一入难柯山,云夜郎君干的首要之事,便是命三位鬼将军重新贯通鬼界通道,这招竟歪打正着,正好应了虚寒谷战役的需求。   鬼臾区定下的出兵日是雪狼泣月之夜,早了会惊动敌人,迟了会错失战机。当六月的天空飘下雪花,云夜郎君就知时间到,带着大队人马出发了。   虚寒谷位于何处,盟主令上并未明示,只是画出一排类似镜阵的图案。   这种暗示旁人不懂,对云夜郎君却再明晰不过。他命鬼兵熄去一切鬼火,专在黑暗里寻找亮光,并派出十来名斥候往前方探路。   镜门阵阵法庞大,鬼眼对光的辨识能力又强过任何一界中人,斥候兵们很快回来,汇报的虚寒谷方位,是同一方向。   具体进攻地点已定,一万鬼兵便大大加快行军速度,很快到达了镜门阵前。   然而云夜郎君还是来迟一步,等大军到时,神兵已随曦穆彤进入,只留下了日浩带领的三万守兵。   战机稍纵即逝,此时去与日浩打招呼,势必要解释许久,并且鬼兵若也想作为奇兵出现,遁地还是最好的途径,于是万缕黑烟重新回转地下,一路畅行无阻地向前,直到遇见冰火,以及封锁炼气炉底的刀关。   冰火出现,说明虚寒谷已到,难说还进入了核心区域。云夜郎君急忙要命士兵们出去,却想到刀关既是敌人设下的障碍,就极有必要尽早除掉。它虽然是在地下,他们进来的这条通道,或许迟一点还会发挥作用。   这算是留出后路作为备选,他十分重视,便命斐乔带三千人执行拆除刀关的任务,自己与樱柳领其余人马出去,于是遇见了炼气炉外的赤焰等人。   斐乔留在炼气炉底,看着锋利的刀关就要动手,却见头顶冰火里飘来一人,脸是朝上,四肢却垂下来,好像已经死了。   那是战死的神兵吗?如果是,可不能眼睁睁看他给刀关绞成肉沫。不如先收他遗骸,为他保留腰牌,到时送去神鹰盟好好安葬。   她这样想,便飘上去,于是听见冰火的笑声,也听见了这人沉重的呼吸声。   昊烈只能感谢老天不绝他,三千鬼兵,关键是会唱歌的斐乔能及时出现并救危扶难,他定要与文辛好好帮鬼兵一把,帮他们拆除刀关,也为大军撤离时备下地底的退路。当然诚如斐乔所言,前提是他有拆除刀关的本事。   万把利刃安装在坚韧的皮带上,由齿轮带动高速运转。昊烈不敢往里插青锋宝剑,只从战甲上割下一小块送进去,连声音都没听到,就给绞成铁粉不见了。   斐乔带着人找停止这装置的机关,却只见到飞转的齿轮与皮带,与皮带上的刀影。不停下齿轮,怎能断去皮带将它拆除?斐乔一筹莫展,自语道:“刚才明明有片刻停歇,为何现在又停不住了?”   昊烈瞧瞧文辛,猛拍脑袋问:“斐乔将军,在下有个问题……”   深思时被打扰,斐乔甚不耐烦,恼道:“我要能回答你的问题,就不会在此为难了!”   昊烈嘿嘿一乐道:“这问题你定能回答。我是想问,鬼兵如何将文辛从那边炉膛给接过来的?他没给搅碎,还真是个奇迹。”边说边摸摸战甲的缺角处。 第二百三十一章 背水一战之关键   飞转的刀关停不下来,斐乔给难住,昊烈却在一旁添乱,问文辛是怎样给救过来的。   此事是斐乔亲为,自然能答,恶声恶气道:“我把他弄睡着后用能量气管缠死,让能量球送过来的。”   “气管和能量球!”   话说到此,她与昊烈同时尖叫,二人激动得忘形,更是两掌相对,高兴地对击一下,看得文辛与鬼兵们摸不着头脑。   斐乔不想表示对他友好,一醒神就收起笑脸,两手向回一缩道:“你歪打正着说在点子上,别自以为是神就比我能耐大。”   昊烈竟变得低声下气,喏喏巴结道:“是是是,我哪有斐乔将军那股子机灵劲儿?就算问出来,也得亏你先想到送文辛过来的办法呀!”   文辛好像是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里的主角,却迷迷登登,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敢开口问,只听斐乔道:“能量球是南宫向的命根子,炼气炉又是由他设计,他定得给自己留方便。否则炉底要出问题,他就非得跑去上面,才能进另外一座炉膛,于是就想到用虚影做钥匙,开启或关停刀关之法。”   昊烈接道:“不错,现在我懂了,这刀关,他也用上了火影幻术。咱们这边,刀是货真价实的利刀,齿轮与皮带也设得半点不马虎。而那边炼气炉的刀关,却是幻术建立的虚像映射,同样能把人切碎,但只要方法正确,就可顺利通过。”   斐乔止不住心痒,要自己说出真相,便放下傲气,呵呵笑道:“我才是真正歪打正着,用气管裹起文辛,管内剩余的能量就替代火影保护罩的功能,保护他不受冰火伤害。能量球来自冰火,虚像不会拦截它们,一旦通过,就算通过了验证,证明过刀关的是‘自己人’,于是过真实刀关时,齿轮就会停转,允我带文辛通过。”   昊烈不用再补充,文辛也懂了,三人却同时想到了新问题。   斐乔显得沮丧,自怨道:“我真傻,为何当时没想通这道理,要把文辛给送过来呢?正确步骤应是等这边齿轮停转,把你送去那边,或者就真能破刀关。现在可好,它根本不会停了。”   这下轮到昊烈得意,道:“斐乔将军,看来你与我是半斤八两,都没有江南军师般的睿智。”   “你……你说什么?小心我把你送回冰火,让它吸干你的脑髓!”斐乔跟随云清多年,早学会了目空一切,此刻被人贬损,着实不惯。然而之后听了昊烈的解释,就不再抱怨。   昊烈道:“如果是幻影,纵然你将其破除,实体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假设南宫向在此,只需运用火影幻术再造个新的就成,你又怎能真正拆除刀关?所以你让文辛过来,而没送我过去是对的。至于这验证嘛,你还真用得着我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体会到了吧?”   斐乔气道:“切!你跟个鬼提佛,还真是识趣!”   昊烈不时给她喷一脸灰,心里反而乐呵,贱贱地笑道:“瞧你这反应,该是想通我要说什么了。你想的是对的,咱们只需再在冰火里收集些能量球,然后由我与文辛用火影幻术造出相同的虚像映射,再将它开启,这实物感应后,自然能停。” 第二百三十二章 背水一战之配匙   虚寒谷底的冰火旁,斐乔领云夜郎君之命,带三千鬼兵破除刀关,却被不停飞转的齿轮难住。   昊烈由她所救,两人都不是具大智之人,凑在一起却能解决不少问题。   斐乔听他说,能用火影幻术获得关停齿轮的钥匙,高兴地不仅再不与他计较,二人还差点称兄道弟。一声“大哥”要出口,她却猛然对他神的身份生出敬畏,到口边的话咽回肚子,与他生分了许多。   昊烈也在高兴头上,完全不觉斐乔的情绪,在这一瞬经历了几个变化,招呼过文辛就一起仔细研究齿轮与轮带,然后尝试用火影幻术造出一模一样的映射。   这个过程之精细好有一比,街上的锁郎为寻常人家配钥匙,边齿打磨稍有偏差,就不能打开大门。他们连试几次,都没成功,鬼兵收来能量球送到映射齿轮前,齿轮确实停转,实物那边却没反应。   一名战鹰将军与一名尉前候给冰火熏着,却不仅不打哆嗦,还大汗淋漓。昊烈性子急,显得有点气馁,斐乔却不仅不趁机取笑他,还好言安慰道:“我活着的时候帮爹爹去配钥匙,那位锁郎试了数次才打磨出把完全能用的。你这可是在复制机器,难度定不能与锁郎相比。咱们时间再紧,也不缺你的,你就安心试吧。”   没想这位女鬼将军如此善解人意,昊烈与她斗过半天嘴,这时才算真正开始了解她,再听她提“活着”二字,粗旷的内心竟生出几分伤感。   他可没因她是鬼就瞧她不起,若无鬼帅的豪情义举,他自己现在也还是躺在石棺里的鬼魂。但心里生出的好感,既不好意思又来不及表达,只能闷头“嗯”上一声,继续努力。   有文辛做助手,鬼兵又耐心等待,昊烈终不负斐乔所望,造出了与实体刀关全无二致的虚影。   待能量球打开虚影,再掉头飞到实体前时,齿轮转速就明显减低,再眨眨眼又停止下来,鬼兵的机会终于来了。   昊烈得手,斐乔喜出望外,早就命鬼兵们端起长刀守在一旁,齿轮一停,传送皮带也跟着静止,她一声令下,三千把长刀一齐剁向皮带,安插万把尖刀的机关,顷刻断成了几千截。   南宫向设定的实体齿轮停转时间极短,可当那些铁轮子又要启动时,连接它们的皮带断了,失去约束,齿轮间的交合松脱,一对轮子出现问题就连带整体,顿时“戚哩咔拉”那一通乱,几千只齿轮相互乱撞,很快散开,跟着断掉的皮带下坠,坠向更深的地心处,能绞碎活人的刀关便不复存在。   云夜郎君引领天云凝气区与云界的人撤到十肋区时,十道风界桥已经断去,加上区内气流从肋道冲出来后乱窜,神兵们别说往外跑,是连站都站不稳,非得抓着东西做依靠。   他们如此,鬼兵更不必说,化成黑烟会给吹走,现出人形,处境又难过神兵。昊烈留下来守卫肋道的昊烈营,以及驻守风界的弘烟营,皆与气流对抗得精疲力竭,却无处躲藏,士兵们个个苦不堪言。   鬼王见状二话不说,率先一掌劈开一块褐土地皮,又向樱柳发令:“快,打通地面连接地下的鬼道,咱们从刀关过!” 第二百三十三章 背水一搏之复制   斐乔与昊烈联手,从地底拆毁冰火口的刀关,就算打通了鬼道与地面相衔接的接口。本为备用,关键时刻还真助撤退大军绝处逢生,快速解决了气流阻路的难题。   刀关拆除后,昊烈急吼吼就要回到十肋区,与昊烈营的手足共同守卫肋道,却苦于炼气炉里风压继续加强,一时找不到出口,只好顺鬼兵进来的通道往回摸索,和斐乔一直走回了镜门阵。   听完大致经过,曦穆彤露出赞许之色,赤焰却道:“其实昊烈在炼气炉底遇险时,曦穆仙已知将有救星出现,不知末将是否猜中?”   曦穆彤略一点头道:“大战展开前,我已托宣洛将具体情况汇报给鬼盟主与江南君。出动茫鹰烽火营势在必行,江南子墨行事虑无不周,除去神兵,必会请盟主再添援兵。不过当时他们欲加派哪路人马我不清楚,还以为大概是天使兵中的一路,却没想是鬼王亲征。”   云夜郎君一直安静地旁听,见说上自己便开口道:“彤儿言重,我也是临危受命,临阵磨枪,整场六界大战就出了这一点力,实不足一提。”   他始终如此谦逊,曦穆彤叹道:“云大哥数度出生入死,又落入贼寇之手,可谓九死一生。一脱牢狱之灾就带兵征伐,实是令天下人景仰的楷模,又何须一再过谦?”   没人能见到云夜郎君的脸,只望得见他眼中隐隐闪烁的泪光。   曦穆彤见状,赶紧岔开话题道:“十肋区之危由昊烈与斐乔二位将军联手化解,那么这天云凝气区……”   转到这里,鬼王果然伤感退去,来了谈性,将当时樱柳如何与斐乔心有感应,二人配合拯救几万大军的前后,详细向曦穆彤讲述出来。   自从在龙母腹中悟出铁龙洞处漂移态的秘密,云夜郎君就在思忖对策。但他纵然颇有智谋,一时也拿不出好办法,直到刻凿符语的石林出现,杀死了数名毫无防备的神兵。   那时赤焰与龙暴也被曦穆彤从铁龙洞隔离出来,刚见到大部队,身后亮着利齿的洞穴就不见了,同样给卷入了混乱不堪的场面。   云夜郎君庆幸他们出现及时,再迟一秒,恐怕麻烦更大--他不仅得考虑怎样带兵找到云界,还得先找这几人。   来时见到的九十九根石林,现在数量不断成倍增加,也不断有人给突然冒出的石树挑上天,随后树身上的符语飞出来,将那人活活缠死。   看了几眼,云夜郎君就明白了,急向士兵们呼喊:“各位不要碰石树,一碰它们就会复制!鬼兵幻烟,神兵结火影保护罩,与石树隔离,快!”   火影幻术这时又发挥出强大威力,有了那层鲜红光罩的保护,神兵们就能及时避开频密向外冒的石树。少了触碰,石林也不再生长新树,就再没新的伤亡发生,于是暂停了这恶性循环。   变故发生得突然,赤焰与龙暴没弄清状况,茫然望着鬼王问:“铁龙洞去了何处?”   云夜郎君大致将他了解到的情况讲述一遍,二将军听得面面相觑,等回过神,皆大喊“不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背水一搏之战法   铁龙洞其实处漂移态,拔走定位针它即改变位置,云夜郎君解释完这事实,赤焰与龙暴皆脸色大变,连喊“不好”。   情况已够糟心,竟还有更糟糕的?云夜郎君心惊肉跳,赶忙询问,才知确实如此,就是那散布在天云凝气区里,勘察地形并拓景的良骧营与露风营。   这下他也急得跺脚,嚷道:“嗨,我怎就把他们给忘了!还想着见到你们就赶紧找出口,再没其他人等,这下可好,不仅得找,还足有两万之众!”   赤焰想想,镇定道:“鬼王莫急,曦穆仙与他们约定的时限是一个时辰,集合地点是风雷阵入口,不是铁龙洞。如果漂移的仅是这洞穴,风雷阵的方位应不会改变。”   云夜郎君摆手道:“赤焰将军糊涂呀!铁龙洞受风雷阵保护,处于阵法正中,二者是唇齿相依,又怎会独自跑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云界入口不会变,风雷阵阵法范围又甚广,有助于我们辨清方位。我们也无需往每个角落都搜一遍,当务之急就是冲破石林封锁,到约定处与那二营会和,再逐个星角地找与云界对接的通道。东、西、北、东南与西南,总有一个能通回云界!”   先打败石林闯出去,再找出风雷阵,利用阵法五角试出云界方向,这听起来不算最好的办法,因为若不走运,将耗时极长,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众人唯有照办。   然而计划实施的第一步就困难重重。密布的石林困得神兵寸步难行,鬼兵可以黑烟状上飘,却又被各种奇形怪状的符语拦路。   石林阵奥妙不少,可除去石树是在相互复制,云夜郎君就再看不出其它部分,显得是束手无策。   赤焰与龙暴修习火影幻术多年,在他领悟的基础上深挖,悟出石树总量,还是九十九根,只不过被符语施放火影幻术,让人错觉树在不停成倍地增加,而增加出来的,其实全是那九十九根的映射。   铺天盖地的符语,外加不停长出来又灭掉的树影,神兵鬼兵皆给搅得头晕脑胀,只剩了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不过这机关再难对付,也已被战鹰将军们识破,自然就能找出对策。他们的火影幻术仅用于军事范围,虽比不得南宫向那般精奥,可辨虚实的神目,却总能起到大作用。   赤焰与龙暴、鬼王商量妥当,便命神兵从都尉部起,一直细到最末一级的金、木、水、火、土小分队,每十人一组,三人打头七人殿后,打头之人找真实石树,找到后即由后面七人用火影之火烧化树身上的符语,然后将它们击碎。实物消除,幻影即自觉破灭。   这场战斗由神兵挑大梁,鬼兵帮不上忙,就跟着樱柳退到神兵身后,做他们的接应。   事实证明,战鹰将军定的战法完全正确,因神兵阵容强大,九十九棵石树实物很快被一一搜出,树身符语给烧毁,它们再也不能发威。   石树们大败,石林阵终告破解,这大概是整场虚寒谷战役里,需要破解的最后一道阵法。可惜哪怕再没石树阻路,铁龙洞也已不知去向。空荡荡的场地周围,人们见到的只有层层叠叠的怪云,围绕他们肆意漂浮。 第二百三十五章 背水一搏之良策   与被施咒的石树搏击时,神兵端着的沙漏给击碎,再显示不了时间。   不过从与良骧、露风两位将军在风雷阵入口分手,直到现在,一个时辰怕早已过去,若还不能尽快撤走,这几万人就真得性命堪忧。   云夜郎君二话不说,踩着一地碎石跳上朵怪云,向鬼兵发令道:“钢魂兵听令,速速分散开去,寻找五处放置有能量毒球的风雷池,只要找到一处便释放信号弹,那便是原来的风雷阵!”   得王上命令,鬼兵们即刻就要行动,却被樱柳叫住。   云夜郎君急了,怒道:“樱柳,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   见王上怪罪,樱柳委屈,却不及辩解,而是答道:“樱柳曾冒犯神兵,还请王上在大战后责罚。不过此时鬼兵不宜分散行动,否则后果更不可收拾。”   云夜郎君急火攻心失了方寸,给这一拦,隐隐觉得她的话有理,却苦于再无良策,只沉重地“嗨”一声,背过身去不语。   樱柳道:“王上莫急,樱柳有一个找到正确路径的法子,可以一试。”   赤焰与龙暴听了赶紧凑过来问:“樱柳将军有何高招,请不吝赐教!”   樱柳鬼脸有点发烫,忙道:“不敢不敢,我这是班门弄斧,看王上着急就多句嘴,希望能顶一点用。”   云夜郎君自知情急下错怪了她,有点内疚,这时也转身鼓励道:“有何良策你就直言吧,不管是否有用,我都不怪你便是。”   王上这般大度,樱柳怯意散去,指着前方道:“这里怪云重重,其实在我看来,是找不出确定方向的。既然如此,咱何不尝试放弃做不到的事,而仅做能做之事?”   小丫头说话,竟玩起了玄妙,云夜郎君深感有趣,笑道:“具体何事能做,你快说吧。”   樱柳得意劲回来,挤眉弄眼道:“这能做之事,就是不管东南西北,只找准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王上说过铁龙洞在不停漂移,风雷阵是跟着它的,那么我们所走的方向,总会有一刻与出口相对,诸位说是也不是?”   对呀,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赤焰与龙暴对她是刮目相看,鬼王也差点为她鼓掌,只觉这丫头本就鬼点子多,一战下来,心窍更似开了不少。   除提供良策,她还有一个强项可用,便是吞雾。别看她身形娇小,却有着无限量的胃口,哪怕手里没兵器,敌人杀到眼前也能张大嘴,把他给活吞下去,所以想杀死她,就只有一个字:难。   幻境里怪云锁路,要认准一个方向并非易事。这里没风雷池做参照物,神兵也拉不出火影线,于是樱柳自告奋勇地打前锋,将拦路的怪云全部吞掉,一路走下来,竟真给她吞出条直线,看得神兵们是啧啧称奇。   她这不管东南西北,就朝一个方向前进的法子,果然奏效,原来的铁龙洞处于风雷阵正中心,本就离五个星角不远,加上定位针拔除时间不长,风雷阵刚开始随洞穴漂移,很快他们就发现前方有物。   云夜郎君深怕她误吞毒物,赶紧拦住她,赤焰又派人前往探路,回来便报,那是一处风雷池。 第二百三十六章 背水一搏之坐标   云夜郎君的战略外加樱柳出的良策,还真带大军找到了风雷阵里的一处风雷池。   这下总算有了坐标,不必再在浓云里漫无目的地摸索,大伙儿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就发觉情况不对。   当初离开时,龙暴可派了四千暴兵留守,现在回转,士兵们竟然一个都不见了,风雷池边冷冷清清,能量毒球在神族封印下散发晦光,几乎就看不出曾发生大战的痕迹。   “这人,都去了哪儿?”龙暴急得两眼喷火,简直要拆解池上封印,入池搜寻一番。   赤焰拉住他道:“将军淡定!这种虚境虚实难辨,千万不要轻信你两眼所见!”   得赤焰提醒,他的心稍稍安定,二人便求助地看向鬼王。   云夜郎君也心系那四千神兵的安危,却知不能乱了阵脚,对赤焰道:“咱们的首要任务有两项,一是得找到守卫风雷池的暴兵。烽火营神兵鏖战千年,训练有素,绝不会擅离岗位,唯有他们能证明,咱们现在所见的情景不是假象。二是要找到良骧营与露风营。他们若严格遵守曦穆仙之命,确实是在一个时辰内集合的,那时铁龙洞就还没飘走。”   赤焰与龙暴紧张得浑身冒汗,赞同道:“鬼王言之有理,一切真相,就只能用会师来验证了。可这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是继续聚拢一起,还是分头行动?”   云夜郎君内心不比他们轻松,知道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两方中定有一方走的是错路,这错的一方很可能是他们,可他们哪还有时间纠错?   接受心浮气躁时的教训,他沉稳地答道:“迷境里,分头行动断不可取,最后只会给我们制造更严重的掣肘。二位深谙火影幻术之玄机,无需我多解释,假设咱们真是走入了火影映像,那这实际的风雷阵,可能与我们仅隔一层薄雾,故千万不可自乱,而中了敌人的诡计!”   樱柳赞成王上的意见,忽然古灵精怪地把手指压上嘴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她已帮被困的大军找到突破口,这时不知又有何新招,大伙儿目光顿时全在她身上集中。   “樱柳,你这是……”云夜郎君不好大声,伏去她耳边问。   樱柳听了一会儿,胸有成竹地解释:“我与斐乔同为钢魂兵将军,共事的时日不短,对她的歌声颇为熟悉,我听到她唱歌了。”   “你……你说什么?”云夜郎君一听,说不出是大惊还是大喜,总之就是难以置信,一把抓住她双肩,疼得她呲牙咧嘴。   赤焰虽知斐乔唱歌是怎么回事,却不能与眼前困境相联系,不解地望着他二人,不知该怎么问。   云夜郎君冲动之下弄疼樱柳,赶紧松手,道歉道:“恕罪恕罪,我这是一时急了……”   樱柳的鬼脸竟飘过一抹红润,抚着一边肩膀笑道:“王上拥有对我们这些鬼魂的生杀大权,为何还要这般拘谨?”   她口不择言,云夜郎君是又好气又好笑,道:“生杀大权对事不对人,岂可滥用?今后切勿再说这样的浑话!你赶紧说正事,可真听到有斐乔的动静?” 第二百三十七章 背水一搏之异动   几万从铁龙洞撤退的大军,战胜石林,撤到一处风雷池,本来松了口气,却因不见有任何守兵而更加紧张。   云夜郎君只能怀疑,这处风雷池是怪云里的虚像,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虚像与实境通常只隔层薄雾,只要驱散薄雾,他们就能真正闯出去。   樱柳见云夜郎君怀疑她的听力,大力点头证实:“千真万确!虽只飘过片刻,但是她肯定没错!”   云夜郎君未及回答,赤焰竟也做出与樱柳刚才一样的动作,示意众人禁声,然后侧耳细听。   龙暴听了几秒,表情与他相同,二人一同说出两个字:“声兵!”   声兵可是来自露风营,结成幻剑阵破了虚寒谷入口的传声石。他们若是发声,定逃不过赤焰与龙暴的耳朵。   新情况出现,四人立即开始分析,斐乔先唱歌,唱完后露风营又发出回应,这说明什么?   云夜郎君奇道:“斐乔给我留在炼气炉里破刀关,完成任务后应该退至谷外,为我们保持退路通畅,又怎会来到天云凝气区?”   樱柳小嘴一撇道:“王上机谋过人,偶然却也会犯糊涂。斐乔退出去后,定然会与神兵交流,那么这场战斗风险多高,她就会有所了解,哪还能安坐等候,等咱们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估计事实是又给这丫头说中了,云夜郎君甚为赞赏。但怕给她知道后又傲慢得两眼望天,便只谈战事,对战鹰将军们道:“二位,我手下的鬼将军想必已到风界,来接应我们。你们看看,是否能在声音上下下功夫,通知外面的人我们给困在这里?”   赤焰肯定道:“依照我们与樱柳将军各自听到的动静,说明他们双方正建立联系,声音给反射入这处虚境。我看不如来个三方呼应,龙暴将军也用暴兵组建幻剑阵,发出爆破强声,看能否让他们听到!”   赤焰话音落,龙暴即采取行动,命三百暴兵在风雷池边组结幻剑阵,并互击青锋宝剑,发出的却是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持续下去不停,云夜郎君担心地望着风雷池,希望能从那里看到一点变化。   时间一秒接一秒流逝,没有沙漏作参考,更叫人心一直高悬。更天仪被启动后,灭世之灾会在两个时辰内爆发,而此刻一个多时辰过去,只怕铁龙洞里的曦穆仙与妖王,已引爆仪核,爆炸很快就要波及到这里了。   幻剑阵外的人,再做不了任何事,只能默默祷告。不久后,祷告发生效力,只见风雷池内的晦光开始上下跳跃,说明能量毒球开始活跃,在试图冲破封印。   “大家小心,快远离风雷池!”眼见情况不对,赤焰等人大声招呼手下。可风雷球能量巨大,一个球威力都不小,更别说一个风雷池里有几百个之多,万一炸开,这一万多号神兵也不用再考虑逃离的问题了。   云夜郎君还想让鬼兵结成气盾保护神兵,但这一次,两军人数悬殊太大,他已无力保护所有人。   神兵鬼兵皆紧张得如临大敌,风雷池也终于是炸了,几百只能量球冲破封印飞上天,又在半空爆成了碎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背水一搏之薄幕   一万多神兵与七千鬼兵因漂移的铁龙洞找不到出口,而被困天云凝气区,想到用声波与外界建立联系,以发出求援信号。   不知是否是被暴兵幻剑阵的爆裂巨响激发,风雷池竟炸了。   云夜郎君寄希望于风雷池,可没指望它爆炸并释放毒气,见这情况就傻了眼,认为很快就会有中毒的神兵倒地,赤焰营与龙暴营恐怕得死伤大半。   赤焰与龙暴也如他那般悲观,二人眼睁睁看能量球爆开,毒气将挥发进空气,却无能为力,只能与神兵一起等死。   这时除爆炸巨响,每个人听得最清楚的,便是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狂击不止,但或许很快就会停息……   然而……   毒气发威的时间过去,神兵们却瞪大眼呆立原地,无一人倒下。樱柳最先反应过来,高声欢呼:“没毒!能量球里没有毒气!我们大家这是虚惊一场!”   她这一嗓子,在虚空里回荡,人们脸上恐惧未消,就又堆叠了不解,等反应过来,欢呼之人就不仅是她,而是一万多人一齐振臂,庆贺他们幸运地跨过生死线,站在了生的一边。   值得庆贺的事还在后面,云夜郎君的惊骇刚转为庆幸,就身形一晃飘到赤焰与龙暴中间,推他二人往风雷池爆炸的方向看。   这时再现奇景,那些圆球化作碎片散去,谁也没给它们伤着,但凭空又浮现一道菲薄透明的薄幕,若不是鬼王光感敏锐,发觉有光从那平滑的表面划过,还真看不出能量球炸出了其它东西。   “鬼王,那道薄幕是什么?”赤焰不解地问。   云夜郎君难得地哈哈大笑道:“这真是好问题!如此多剧毒能量球爆炸,你可知为何神兵们都安然无恙?”   赤焰略有猜到,却不确定,本想点头,实际是摇了摇头。   云夜郎君道:“这天云凝气区不是没具体方向,而是方向太多,每一方都可映射出许多虚像,所以咱们要找到正确方位走回老地方,实在难于登天。不过虚实之间仅隔这样一道薄幕,薄幕藏在风雷池下,暴兵用幻剑阵发出的暴击声,外界援军必然是听到了,所以从实境中着力,用火影幻术破坏虚境的风雷池,于是虚实间就出现了间隔!”   提到暴兵,龙暴反应比赤焰快,兴奋地嚷嚷:“我明白了!风雷池是虚像,能量球里当然放不出毒。现在咱们只需击碎那道薄幕,就能进入实境,与其他人员会师!”   赤焰挥舞青锋宝剑,振奋地呼喊:“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待我击碎那薄幕,咱们就不必再因拔走定位针而受苦!”   说罢一剑挥去,只听“咔擦”一声,如同琉璃瓦片摔到地上,清脆地裂成几瓣。薄幕先是给拉出纵横交错的裂纹,又一块块碎开,落入下端的云层消失不见。   欢呼的军阵安静下来,几万道目光齐刷刷望向薄幕处,再见的,就不是虚幻的映射,而是实实在在的良骧营与露风营大军,与镇守那座风雷池的一百暴兵。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背水一搏之伤亡   云夜郎君估计没错,他们从石林一路向前,见到的风雷池,确实是映射虚像。好在樱柳机灵,听到了斐乔的歌声,才给神兵以启示,要用幻剑阵激发巨大声响,以引起幻境外援军的注意。   待分离虚实的薄幕给赤焰一剑击垮,他们终能顺利与良骧和露风二营会师。这种相见的喜悦,堪比劫后余生之人再度重逢,相互庆祝着平安。   见面的欢乐气氛持续不久,赤焰就察觉情况不对。两万多人的军队,为何显得比之前单薄了许多?便顺手拉过露风来问。   露风一跺脚一叹气道:“嗨!南宫向这个恶贼,哪怕剁他千次万次也不足惜!那些被他埋下更天仪隐患的地点,多得是数不胜数。若要给他得逞,六界就不是变瓦砾,而是变齑粉了!”   赤焰黯然道:“这些我们都清楚,但愿曦穆仙与妖王陛下能顺利毁掉那灭天仪器,只是他们……”   露风能猜出他缩回去的半句话是什么,也难过地垂下头,道:“看来这一战,无论战前咱下过多大功夫,伤亡也难以避免。我们的声兵与阶兵,最后在这风雷阵入口集合的,大概就只有七成。另外那三成为更清晰地拓印图像,或描绘地图,是永远留在里面了……”   “什么……”赤焰的心抽着一痛,高大的身躯就向一边倾,正好被走来的鬼王搀住。   云夜郎君听见了露风后半截话,算算两万神兵,阵亡三成,就是有六千人长眠在了天云区。前面几区的战斗,包括铁龙洞里擒获恶贼,伤亡都不至有这样惨重,却不料在天云凝气区里搜索,反而是所有任务里最艰难的,算完后也觉惋惜。   不过纵然摆脱映像束缚,他们也还远没脱险,他只能狠下心对二位将军道:“逝者已矣,还请节哀。对这些将士的悼念,只能等安全撤离后再另行安排。毕竟咱们还领着近十万人马,需要顾及他们的安危。”   得鬼王提醒,赤焰赞同道:“是是是,时间如此紧张,可不能再有任何疏漏。但大军尚处于天云凝气区,你们可能找出云界之所在?”   这时良骧也加入了他们,回答赤焰道:“你们都知道了,拔走铁龙洞里的定位针后,风雷阵就会跟那洞穴一起漂移。得亏移动发生时,我们能活着撤出来的人都已在此处集合,才避免了更大损失,这也得感谢曦穆仙军令严格。但是……”   话音转折,他指向西南方道:“原来面对云界的出口是西南方向,现在要再从那儿走就只能踏空。我们若冒然往外闯,结果就是掉进深渊,再也别想回去。已有两名斥候因此丧命,实无必要再试。”   “这……”在场之人皆感为难,却听一人道:“刚才在火影映射的风雷池边,我们听见声兵与斐乔将军在用声音取得联系,请问可有进展?”   众人回头看,说话之人是樱柳,她因寻找鬼王,也跟了过来。   这问题只有露风能答,却是一脸愕然,摇头道:“刚才我们确实是用声波探测过地形,却并未听见鬼兵发出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章 背水一搏之谦虚   透明薄幕未破时,樱柳曾清晰听到斐乔唱歌,随后赤焰与露风就感知了声兵的动静,然而会师之后,向声兵统领露风问及此事,他竟表示从未听见过歌声。   “这不对!斐乔明明就在天云凝气区外唱歌,我不管听错什么也不会听错她!”樱柳争强的心性又上冲,非要说赢露风,以向众人证明她是对的。   露风是战鹰将军,从不会信口妄言,给樱柳怼得是张口结舌,有气又不敢向外撒。   这里的气氛一时紧张,云夜郎君眼珠转转,想通了是怎么回事,耸耸肩道:“露风将军与樱柳说的都是实话。”   “王上,你……”鬼王这是各帮一半,站在中立位置,樱柳心有不服,嘟起了嘴。   云夜郎君拉开她道:“好啦,我仗义直言实话实说,你们谁也不必再争。斐乔歌声刚落,声兵就开始发声波探测地形,不过是个巧合。之所以我们能在映射旁听到,不正因为那里是映射区,可以将外界之事,一并映射进来吗。”   几句话点醒众人,樱柳也恍然大悟,不再与露风争拗。不过两方会和后,这条重要消息便给说通,露风与良骧都知道了除去神兵,外界接应的还有鬼兵。那位唱歌的斐乔若知天云凝气区里的人有危险,势必也会发动守在外面的神兵一起前来相救。   云夜郎君扭头问樱柳:“你可还能听到斐乔的歌声?”   樱柳试着动动耳朵,这次是一脸失望,答道:“没有。”   赤焰道:“或者是她唱累了,先歇息一阵,樱柳将军可稍候片刻再听。”   樱柳一挑细眉道:“赤焰将军这就有所不知了。唱歌对斐乔来说,是对敌的武器,敌人不给打倒,她就不会停止施放歌毒。这次她唱歌的目的虽改成了救人,人却还没救到,所以我可断言,她的歌声从来就没停过。之所以时断时续,只因这风雷阵在漂浮,唯有偶尔与她方向相对时,我才能听到。”   这番解释,听得大伙儿眼中放光,云夜郎君又是一下拍在她肩头,笑道:“好丫头,这次你与斐乔是立下大功一件,回去不仅我要赏你们,恐怕连鬼盟主也要向你们表示感谢!有你这句话,哪还需耗时费力地在风雷阵五角上一处处试验?”   换做平时,得这样着力的夸奖,樱柳早目中无人飞上了天,这次却羞涩地低下头道:“人家神兵打赢了整场虚寒谷战役,也没居功自傲,我这小小女鬼,哪敢劳动高高在上的盟主致谢……”   小声的几句众人全听得清楚,个个都被她的天真逗笑。   云夜郎君松开手,感慨道:“好呀,看来你还真是个可造之才。相信总有一日,我鬼族也会变得人才济济,不输其它五界。”   然后转向战鹰将军,施礼道:“在下恳请各位暂时约束神兵,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打扰樱柳辨音,不知可否……”   赤焰忙托住他道:“鬼兵这是在救全体烽火营战士的性命,我等怎能不大力配合?鬼王切勿多礼,我们这就去安排!”   说罢联合其他将军向各级传令,全军原地立定并禁声,等待樱柳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一章 背水一搏之误会   云清手下的四大鬼将军彼此间亲如姐妹,关系处得极好,所以樱柳对斐乔了解至深,既能猜中她心中所想,也能先于他人辨出她的歌声。   斐乔送昊烈钻出地下鬼道,上到地面便已是虚寒谷外的镜门阵。   谷内战斗未完,日浩正焦急地在外镇守,竟见昊烈远远跑来,不仅如此,身后还只跟着个文辛,一万大军全不知去向,顿觉费解。   战鹰将军一旦冲上战场,不到战死绝不会后退,昊烈这时出来,可是十足的怪事。日浩生怕是谷内战况有变,赶忙迎上前。   可还没等开口,更怪的事就出现,惊得他连连后退,同时青剑一挥,立即几百神兵就应声围拢过来,与他一起虎视眈眈地紧盯昊烈。   原来当昊烈走到镜光照亮处,他发觉这人并非只带着文辛,二人身后,还跟着层层叠叠的鬼影,手持长刀向这边靠近。   “昊烈,你……你疯了吗?莫非你被鬼兵俘虏,做了走狗叛徒?”   回忆轩辕山里,发生在昊烈身上的那几件事,日浩很有点相信他已背叛神鹰盟。   昊烈本也兴冲冲迎向日浩,见他走一半就变了脸,还唤过手下与他持剑相向,就明白他误会了,忙抬手示意斐乔停步,自己带文辛先过去解释。   斐乔这时愿走上地面与神兵相见,就因中间有昊烈做联系桥梁,谁知这桥梁自身难保,不觉气馁,只好识趣地歇了脚。   一见面,日浩就把话说得那样难听,昊烈来了气,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昊烈哪怕叫敌人活生生千刀万剐,也绝不背叛鬼帅,此心日月可鉴,你莫要不分青红皂白地诬我!”   日浩也不愿把他往那上面想,却又不得不防,指着鬼兵问:“那些钢魂兵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的人马又去了何处?”   昊烈想往前走,与他隔近了再解释,却被一排青锋宝剑阻隔,只好简单回答:“这些鬼兵早已跟随鬼王云夜郎君归顺神鹰盟,我掉进炼气炉下的深渊,与文辛两条命都是他们救的。退回镜门阵,只因实在没法从炼气炉进入战场,就只有先退回来,其他人都还在里面作战呢。你不信斐乔将军,云夜郎君总得信吧?”   文辛给吓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点头。   神鹰盟成立时的誓师大典上,鬼族老仄邪的誓言日浩记得清楚,算是信了昊烈。等斐乔手一摇,抖出一面印有黑色巨大海涛底纹的神鹰盟徽旗,又展示了鬼盟主临时寄送的,代表她神鹰盟盟员身份的徽章,就再无怀疑,赶紧拱手告罪,斐乔自不与他计较。   昊烈向日浩详述里面的战况,日浩着急,提到天云凝气区的险恶,更是急得欲从三万神兵里调拨一部分杀进去,以备不时之需。   斐乔在一旁开口道:“日浩将军,你现在进去,走地面只会给神兵添乱,走地下鬼道过不了炼气炉,就不要违反曦穆仙将令,临时往里闯了。不如这样,我鬼界王上现在也进了天云凝气区,估计已到了铁龙洞。他对我没那么严格,就由我领三千鬼兵沿鬼道钻过去,在那一处接应他们,你看可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背水一搏之成败   昊烈闯不过炼气炉,被斐乔送至虚寒谷外,差点叫日浩当成叛徒。说清情况后,日浩又急得要带神兵入谷支援。   纵观形势,斐乔劝住他,决定由自己领三千鬼兵进去,这样大家都能安心。   日浩与昊烈皆无异议,斐乔就这样从地底回到虚寒谷战场,披荆斩棘地直抵天云凝气区,进入了机关已给破解的云界。   鬼兵出现,守卫云界的五位露风营都尉将以为是敌人杀来,斐乔自然又得费好一番唇舌,并出示物证,才迫使他们解除戒备。   再没误会,斐乔就在这儿前前后后地勘察,却听五都尉将议论,说刚才还明明高挂的天阶,怎一转眼就不见了?   “什么?天阶不见,大军该如何往回撤?并且不见的原因又是什么?”   斐乔吃惊,赶紧向都尉将们打听,等弄清天云凝气区之凶险,在于它变幻莫测的特性,就想到此刻应已开始撤离的大军,定然陷入了困境,于是请守卫云界的神兵封闭耳道,她望向曾垂天阶的方向,也即是正确出口,缓缓放歌。   她所想的与樱柳相同,樱柳陪伴在云夜郎君身侧,又与她姐妹情深,已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万一大军真找不着回撤的路,或能通过歌声辨别方位。并且如樱柳预料,只要大军不出现,她的歌声就不会停。   风雷阵边,几万神兵加七千鬼兵屏息而立,黑压压的军阵静得如无人之境。   樱柳一脸肃穆,尖尖的鬼耳一直微微翕动,终于脸上绽出一抹笑,看着云夜郎君道:“风雷阵入口与云界出口此刻已经对上,咱们得用最快的速度闯出去!”   不仅是云夜郎君,几位战鹰将军也清楚听见这预告。然露风与良骧还记着士兵阵亡的惨痛教训,怀疑地问:“咱们可什么都没听到,万一樱柳将军判断有误……”   云夜郎君眼望樱柳指的方向,重重说出三个字:“我信她。”于是再无人提异议。   来时走的天阶,已被不停浮动的怪云抹去,良骧营的阶兵再次发挥作用,用神索搭连青锋宝剑,建起了长长一道神梯。   风雷阵移动速度不快,但机会也是转瞬即逝,且神兵鬼兵有几万之众,云夜郎君与四位战鹰将军行动迅速,有序地安排战士们闪电般往下走,这时地下吸力反成了他们最好的帮手,无需费多大力气就能跳下去,然后给守卫云界的士兵稳稳接住。   露风等人的担心,在第一人平安到达云界后就彻底打消,只能对樱柳竖大拇指。   以上便是云夜郎君与赤焰等人逃离天云凝气区的经过,曦穆彤听到此时,暂时忘记悲伤,感到了淡淡的喜悦。   可转瞬她又自问:“虚寒谷战役,胜了吗?这座充满罪恶的山谷,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就会干干净净地消失,羽风先生因它而失去了重生的机会,罪魁祸首南宫向却逃之夭夭,若以这两点论成败,还真不能说这场仗打赢了。再往深里想,但凡涉及‘战争’二字,给人的联想就是烽火硝烟,尸横遍野,又有哪场战斗,能真正用‘胜负’二字简单论定结局?” 第二百四十三章 背水一战之归去   虚寒谷战役结束,十万茫鹰烽火营神兵中,约有一成战死,损失不算巨大。这样的结果,单靠曦穆彤的精心布局不够,还与鬼兵、三灵及狞灭天子的仗义相助息息相关。   曦穆彤只能承认,就算总指挥官一职,是上天向她授予的最后一项使命,这场战役也不属于她一人。   云夜郎君讲完,她即陷入沉思,却被赤焰唤醒,问她道:“三日之后,曦穆仙可会如约光临轩辕山?”   “轩辕山……”她重复,这问题险些就让她脱口反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尚未想好该怎样回答,镜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处,就刮来一阵强风,同时卷起铺天盖地的沙尘。鬼兵们受到惊吓,纷纷蹲下身以免被吹走,神兵们却整齐如机械人一般双手背去背后,又摆开一字步,军威之整肃,令观者肃然起敬。   三日后,是否真会去轩辕山,曦穆彤没有答案,因为这个决定,从来就没真正存在过。   她微笑着拉起赤焰的手道:“赤焰将军,我已在世上行走千年,从不敢奢望,有一日能与名震天下的茫鹰烽火营并肩作战。得此经历,我曦穆彤此生死而无憾。相聚之人定会分别,分别意味着再次相聚。只要情义长存,又何必执着于具体时间?”   这便是答案,赤焰懂了。他不光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也懂了火影铜镜中,她为何要撒那样一个谎。   然而被骗,他竟感到无限欢喜,回握曦穆彤的手,很想说“只要曦穆仙还活着,便是最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仅含泪使劲点头,又向后退,与其他七位将军一起行拜别大礼,道声“请曦穆仙与鬼王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便一齐回身。   这时十万神鹰鹰群已赶至镜门阵前,无需谁下令,便各自找到主人,一人一鹰地按既定阵型排列。若非微风吹动神鹰的羽毛,说明它们是活的,旁人定会错觉,烽火营神兵全是陶铸的兵俑。   军人行事干脆利落,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告别之后就不再多言。将军们指挥士兵翻身上鹰背,强风再次刮起,但退得比来时更快,眨眼便消失在暗黑前方,在晦暗的镜阵前留下死寂。   云夜郎君听了曦穆彤与赤焰的对话,一颗心已沉到谷底。   虚寒谷战役,不仅夺走了三灵,妖王狞灭天子也不可能再回归六界,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按曦穆彤之前的反应,他猜到本该牺牲之人是她,是狞灭散去灵魂,换取了她的生,还将一身骨骼遗赠给她。   可她,真会依照他的遗愿,返回稽洛山,重新如过去那样生活?不,不可能,她已被这场战争改变,并且改变不可逆转。   “云大哥,”一声呼唤,唤得他赶紧抬头,眼中流露笑意,是发自内心的笑。   “云大哥,我……”   面对他,曦穆彤没了与赤焰交谈时的从容,被决心冲击,反显得慌乱。   云夜郎君抬手道:“彤儿不必多言,我全明白,也不会再如捣毁难柯山时那般,蛮横地阻止你。如果那真是你想要的,就放心去做吧,无论你身在何处,云大哥都不会失去你这个好妹妹。”   曦穆彤再不发一语,因为无论说什么,都已算多余。镜门阵的镜子一面面碎去,她也该走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妖镜遗影之入海   烈冰宫里,莲池的流水声清灵。   曦穆彤不知疲倦地讲述虚寒谷战役经过,讲完后谁也不看,只斜倚着立柱,任凭一道翠绿的藤蔓垂上肩头。   火铃儿看上去一动不动,其实目光就没离开禅床上的狞灭天子。   他这一生,经历过太多次绝望,对这种感觉早该麻木,特别是临死前,更不应有太大反应,可不知为何,此刻的绝望却前所未有地折磨他,撕扯他,那种痛苦,痛过被控血散控制,令他想嘶吼,想疯砸一切可砸之物。   就算他抽出脑波送给狞灭,这位妖王还可能复活吗?他还能不负香丽所托吗?不能了!躺在禅床上的,是一具灵魂出窍的空壳,没了内在,还要脑波何用?   奇怪的是,灵宣洛相比火铃儿,竟没他那样伤感,似乎对狞灭魂灭一事,早有心理准备。   看看沉默的曦穆彤,灵宣洛平静地问:“师傅救了师祖姑姑一命,宣洛能活着来到烈冰宫,也全得益于他,姑姑可愿听虚寒谷后面发生之事?”   曦穆彤最为关心的,就是他怎会从虚寒谷来。山谷在她离开时就已不复存在,他又怎还能进去,且从龙牙镜来到烈冰宫?听他主动提及,忙直起身道:“姑姑愿闻其详,宣洛请速速道来!”   ======   南海云霄决战,以神鹰盟击溃南宫向集结的狼军,大获全胜而告终。大战结束后,灵宣洛未留下来与一众盟友庆祝胜利,而是乘坐九婴进入南海,又登上符禹岛寻找好友魏斗。   经过一番搜索,他所怀的希望变成失望,魏斗为截停铁龙龙子的运行,不惜用性命作代价,将大脑送上铁须塔的塔顶以终止信号传输,阻断南宫向与狼军间的联系,为推倒铁须塔,又将一身骨骼盘进铁须,最终只留下英魂,带他进入精灵的境界,向他展示生前的记录。   从九婴背上苏醒后,灵宣洛明白魏斗不仅再回不来,连尸骨都没入这座充满毒气的岛屿,与它连成了一体。   他悲愤难当,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要为魏斗报仇,要为所有死在南宫向手上的人报仇,同时还要去支援曦穆彤,决不能眼睁睁看她成为最后一名牺牲者。   魏斗的遗言说得明白:只要击毁铁龙腹中的血元筑基,三分钟后它就会发生自焚。三分钟时间,足够灵宣洛撤出南海海域,回到云霄大门前,可他不能完全遵照遗言去做,因为逃离不是他任务的终结。   有九婴喷吐激烈旋转的水环保护,他成功钻入带腐蚀性的海水,靠到了铁龙龙脐旁。   伪装龙脐的海藻还剩下不少,他三两下扒开藻带,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黑黑的小圆孔。   那就是铁龙腹部,整条铁龙运行的核心之所在,入口也在这里。他憋住气,回身拍拍九婴九条细脖子中的一条,以示感谢,就向洞里钻去。   九婴不知他的具体盘算,还傻傻在海里等。他不明说,知道到了时间自己还没出来,那上古兽魂就会回去向鬼臾区汇报。   铁龙腹内,他随斗斗见过一次,就不再细看,而是直捣目的地--那个布局精密的控制台。   控制台是汇集各种机关的总控,却不是铁龙动能的来源,唯有除去悬挂控制台上的血元筑基,它才能真正自焚死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妖镜遗影之惊动   灵宣洛按照魏斗的指引进入铁龙腹,却没打算遵从他的遗言,捣毁铁龙后就老实返回云霄大门,而是要从龙口赶去虚寒谷,与曦穆彤并肩对付南宫向。   已知龙腹内的地形,寻找目标就很容易,但魏斗说的清楚,进来后动作和呼吸都必须轻,以免刺激管道里的气流发生变化,惊醒沉睡的铁龙。万一它醒来,符禹岛上的龙须塔就会重新发出信号。   赶到控制台前,迎面袭来股寒气,再抬眼上瞧,就望见头顶鲜红的血团,那便是血元筑基。   那可恶的东西,提醒他桑雅还在遭受怎样的苦难,怒火就从心一直烧到大脑,又冲入双瞳。他挥动手臂欲指天剑出手,一剑下去,刺穿支持肉团的筑基,铁龙就会在三分钟后自焚。然而剑将出时,他猛然停下,察觉周围情况与从斗斗梦境中看到的有异。   灯光,控制台,龙鳞纹的地面……这些全没有变化,再回忆下去,他就记起来,不同的是贴在铁龙腹壁上,那些类似血管或经络的管道。   于是他暂时离开血元筑基,飘身近腹壁观察,就见管道还是呈透明色,但曾经所见的,隐隐流动的气体已不知去向。   “管道里流动的,是铁龙的生命之气,只要它还没死,气就该存在,并且带有剧毒。可为何我还啥都没做,气就全没了?难道是漏去了哪里?”   对虚寒谷里发生的战斗,他一无所知,更不知铁龙分龙母与龙子,龙母被鬼王杀死,并中和了龙腹下部的毒气池,龙子的毒气就随之散尽,所以大为奇怪。   管道无气,他胆子也大了,心想没了生命之气,是否不用毁血元筑基,铁龙也再活不过来?好奇心盛,他猛跳起来,对着坚硬的地板狠跺几下……   跺脚的力气不小,震得他脚踝生疼。等上几秒,铁龙仍无反应,他顿时高兴,以为无需再在血元上浪费时间,可直接从龙口入虚寒谷了。谁知刚打定这主意,地面就微震了一下。   “这……这混蛋不是断气了吗?断气还能动弹?一定是我的错觉!”他这样自我安慰,迈步向前走。可还没走回控制台,巨大的龙躯就发生了强震。   他一个不防摔倒在地,随龙躯向后倾,看样子铁龙是在把弯曲的躯体展直,他往后滑出数丈,眼看离血元筑基越来越远。   “糟糕,我无视斗斗的叮嘱,惊醒了该死的铁龙!这可如何是好?”对刚才的冒失行为,他追悔莫及,就恨自己为何多事,当时一剑下去击碎血元筑基不就结了吗?为何偏要干节外生枝的傻事?   后悔太迟,铁龙一醒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不仅飞不起来,连站都站不稳。接连几道剑气出去,全都没击中目标,而是插入腹壁,反疼得铁龙扑腾更凶。   幸亏铁龙被激发时,虚寒谷里南宫向大势已去,龙母也已快断气,否则被魏斗用大脑阻断的信号,必会重新连接,铁龙控制的所有机关都会再次启动,魏斗用生命换来的战绩,将付诸东流。 第二百四十六章 妖镜遗影之错误   灵宣洛进入铁龙龙腹,只需击碎血元筑基便能完成大任,却偏要试验铁龙断气后,是否还能单靠血元活过来。   这一试,试出大麻烦,铁龙不仅能活过来,还是活蹦乱跳,察觉腹内有敌人潜入,就试图用狂甩之法推他到龙口处,再咬死他。   灵宣洛不知他这冒失之举,可能为虚寒谷或云霄战场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急得是心焦目赤,尽量逼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对策。   铁龙又开始大闹南海,一旦脱离海水飞入空中,必将带来新灾难。灵宣洛要阻止并制伏它,首要大事就是先找稳立足点,这样使出的招数才能有效。   指天剑击不准目标,这时最方便的武器,莫过于蛟虬剑。他赶紧出剑,将剑尖戳向龙纹地板,以求成为支撑,却不料那地板出奇坚硬,能劈山断海的蛟虬竟插不进去。   这下他傻了眼,还想再试,却又是巨震来袭,他离血元筑基又远了不少。   “这样可不行!要一直给往后抛,非得摔到龙口边!这铁龙还活着,我哪有机会从两口间闯入虚寒谷?它这是打算把我咬碎嚼烂!”   悟出铁龙的预谋,他连蛟虬剑也放弃了,四下寻找能攀附之物,就见到了贴在腹壁上的气管。   “斗斗说气管不能碰,是因那时管内还气体充盈。现在管道全空了,难道还碰不得吗?”他越推断越觉有理,不惜再次试验,等震动再来时,就势往通道边滚,牢牢抓住了一截气管。   稍等片刻,果然没见毒气外溢,他长出一口气,顺着管道就向前攀爬。   有了可固定之物,无论铁龙闹得多厉害,他也能控制身体,不会轻易被甩出去。就这样艰难地一点点前挪,终于挪回了控制台,然后又握紧控制台边缘,爬到了台面上。   台面布满机关按钮,一个身长近八尺的大活人爬上来,所有机关都得给触动,他不顾一切地上来,只为尽可能靠近血元,以用指天剑将其击碎,可机关触动后,什么异象都没发生。   无论气管里消失的气体,还是失去控制力的机关按钮,都令灵宣洛不解。南宫向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战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想办法反扑,又怎会主动撤去这些攻击手段,如个乖孙子似的老实了?   “是虚寒谷战役!铁龙来自虚寒谷,受那山谷里的魔手控制,这里的变故却与南宫向无关,都是师祖姑姑与芒鹰烽火营的功劳,说不定还有鬼王叔叔!”   一经领悟,他更急不可待地要见到这些人。眼见硕大的血元正悬在头顶,便再不受任何事情打扰,七彩旋星指天剑窜出手臂,向那东西直击而去。   慌乱中,他忘了必须先让血元脱离筑基才可击碎,顺序颠倒,血元破开,释放出浓烈的寒气,铺头盖脸地倾泻而下,同时龙腹顶的各种光亮迅速聚集,眼看就要结出血塔,将他罩在其中,化成一滩血水。   他命悬一线,眼睁睁看着万缕血光撒来,耳边却响起尖锐刺耳的婴儿哭声,随后铁龙整个翻转,若不是给那些气管拉住,他就摔到了血元上。   “九婴,是九婴在大战铁龙,它帮了我!”他庆幸地擦了把冷汗。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妖镜遗影之获救   灵宣洛大意之下唤醒铁龙,又错误地击中血元,眼看就要给罩进血塔。危急之际,九婴的啼哭声响起,同时铁龙巨震升级成翻覆,估计是给狂躁的九婴推得肚皮朝天,翻了个个。   幸亏没让九婴离去,否则关键时刻,它怎能察觉龙腹内的危机,而对灵宣洛出手相助?感激之余,灵宣洛更多的是自责,可铁龙与九婴的兽斗开始,不决出胜负就不会停,他可不能在龙腹里坐等,不对,不是坐等,是东倒西歪地等!   血元就在脚下,稍迟片刻,他就不知又要给这两只猛兽颠去哪里,赶紧再发剑气。这次他吸取教训,聚精会神地出击,剑气不偏不斜就穿血元下的基座而过,将那东西连根撬起。血元失去承托,半秒都不耽搁,从筑基上脱离开来,“骨碌碌”就滚到了地上,确切说是腹壁顶上。   他若去过桑雅的心房,该知真正的血元是一小团血,而此刻这铁龙心脏,可是给一层类似血肉的覆膜包裹。他不假思索,收起指天剑改出蛟虬剑,对准血元就是好一通戳,剑术章法之类无需讲究,只要戳烂血元,就能真正杀死铁龙。   这一次他断不会再出错,血元给刺得血沫四溅,向上激射时溅了他一头一脸。寒气入骨,他打了个哆嗦,就这哆嗦的功夫,拼尽全力翻腾的铁龙,动作越来越缓,直至再度蜷曲,再不动弹。   九婴战得正酣,对手却莫名其妙地死了,它大概是觉得不过瘾,发出失望又愤怒的哭声,不甘心地用九只鸟头撩拨那条死掉的铁玩意儿。   灵宣洛却知他只剩了宝贵的三分钟,要不赶快找到龙脐退出去,要不奔去龙口,从两口之间进入虚寒谷。   铁龙庞大又笨重,死后浮力丧失,开始下沉。九婴见里面那人不出来,便顾不得理会铁龙,开始用哭声催促,同时托着龙躯,以防他随它一起沉下去。   这又帮了灵宣洛大忙,面对腹壁拱手道:“多谢九婴前辈的救命之恩,如宣洛有命从虚寒谷回返,定会前往轩辕古墓当面道谢!请前辈自行去向盟主复命吧,我去矣!”   九婴听不懂他说的话,却对“虚寒谷”三字有反应,漂浮在海水里,九只鸟头大力摇晃,巨爪也不停抓挠龙身,意思是要他快出来,虚寒谷绝对去不得。   灵宣洛知道,上古灵兽对潜在危险有特殊感应,由此更加确定,虚寒谷战役正处于胶着状态,急得是心如火烧,更不可能放弃原计划,便借着龙身的倾斜向一方滑去,任凭九婴用哭声嘶吼,也不予理会。   三分钟时限很快就到,灵宣洛已用极速赶往龙口。火焰从血元筑基脱落的缺口腾起,顺着空落的管道向两边猛蹿,看样子就是为封死虚寒谷入口。   他相信自己能快过火,眼见龙口就在前方,只差了大概十步之遥,便两脚向上一弹,身体侧翻,如条鱼般顺着身后烈火的推力向前一蹿,感觉战甲碰到锋利的龙齿,给刮下来几片,具体是否已逃出身后烈焰,进入了虚寒谷,一时难以判断。 第二百四十八章 妖镜遗影之师傅   有九婴在铁龙外助阵,灵宣洛终能战胜巨震,刺穿血元筑基--铁龙的心脏,成功奔向通往虚寒谷的龙口。   然而火焰猛扑过来的瞬间,他是否成功进入了虚寒谷,混乱中却无法判断,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遭遇高温,全身都要被烧化,九婴急促的哭声也越来越远,仿佛是留在他来的那个世界,而他已堕入另一片虚空。   火,一直燃烧不停,没有减弱的势头。他在火里漂浮,意识恍惚,再次体会到被困圣火炉时的恐惧,却没有魔婴童荧光护体。不过这一次,火焰照样火烫,却烧不死他,甚至连伤都伤不到他。   “看来,我是没逃出来,最终和铁龙一起自焚了……”环顾火焰,他悲哀地想,已放弃生的希望,任由火苗托着直到给烧死。   可飘得越远,他的脑子越清晰,不禁大为奇怪,一翻身竟在火里坐了起来。   再次扫视四周,他猛然惊觉,“不对,我早就不在铁龙肚子里了!我已经进入了虚寒谷!”   真相令他兴奋,可兴奋持续片刻,眉头又皱得更紧,他迟疑道:“这儿若是虚寒谷,就更不对了!虚寒谷不应该是一座山石树木组成的山谷吗?怎会成了混沌一片的火海?并且还烧不死人,岂不怪哉?师祖姑姑在哪儿?茫鹰烽火营的神兵又在哪儿?难道这大火意味,意味他们都已经……”   想到火海可能意味什么,他不寒而栗,在火中连打几个冷颤,两腿一蹬就站起身,发狂似地呐喊:“姑姑,赤焰将军,云叔叔,你们都在哪儿?我求求你们,给我回一句话,让我知道你们还活着!”   他急得眼泪就要冒出来,踏着一团团烈火狂奔,感不出被焚烧的疼痛,只有焦虑,撕心裂肺的焦虑。   可火海无边无际,无论跑得多快,他都找不见出口,直折腾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其实脚下是否真正存在地面,实在难说,他只是软软地趴在了火堆里。   他不能放弃,狠狠抹去脸上的汗与泪,挣扎着还要继续向前,却听一个声音在火中响起:“宣洛,曾经的虚寒谷,就是现在这片由更天仪燃起的大火。等大火熄灭,它也就不复存在。你得赶在火灭前离开,否则就会随它一起灰飞烟灭。”   “谁?谁在和我说话?这声音很熟悉,难道是……但他怎会在虚寒谷?他不该在烈冰宫吗?”   他又惊又疑,缓慢抬头,既充满希望又满心惧怕,说不清是否真想见猜到的那个人。   然而正是他,身着绣梨花图案的暖黄纱袍,带一身儒雅的书卷气,站在不远处微笑。   “师傅!师傅果然是你,莫非你也投身进了虚寒谷战役?”灵宣洛悲喜交加,想扑过去抱住他,可不管往前走多远,与他之间的距离都保持不变,始终走不到他面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次与师傅见面,和云锦大门前又有不同?”不祥的预感强烈,他却说不清是缘何而起。   狞灭微笑不减地答道:“当然不同。那时师傅是在用灵魂与你交流,而你现在见到的我,不过是留在龙牙镜里的遗影,是我在生前为你记录的遗言。” 第二百四十九章 妖镜遗影之记录   灵宣洛跌入火海,以为要与铁龙同归于尽,却发现这片火海不在铁龙龙腹,而是在虚寒谷。   他跑不出火海,彷徨时狞灭现身,明确告知他是进入了龙牙镜里的虚寒谷,听见的不过是自己为他记录下的遗言。   “难怪,难怪这火烧不死我,原来不过是镜中映像。可映像是实景的反映,说明真正的虚寒谷就是现在这状况,那么那些人,到底命运如何?师傅明明服下了枯朽伯伯的聚神丹,却为何又说他留下遗言?”   疑问一个接一个,缠得他头痛欲裂,只好费力地站起来,面向狞灭道:“师傅,这场仗到底是怎样打的,都发生过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求您快告诉我!如果你们都已牺牲,宣洛独活着出去还有何意义?”   狞灭长叹一声道:“傻孩子,经历过这样多腥风血雨,为何始终摆不脱一个‘痴’字?我正是在引爆更天仪前,通过龙牙镜察觉你在南海战铁龙,很快就要跑来这里送死,才为你从这面镜子备下出路,以防你师祖姑姑没事,你却白白丢掉性命。”   听说曦穆彤平安,他内心稍定,焦虑却分毫不减,继续问:“姑姑无恙,固然是好,想必茫鹰烽火营跟着她,也能保顺利撤离。可是师傅,为何你要留在这里?难道专门为等我?”   狞灭道:“更天仪的天球被南宫向用仪核和铜龙推上第三级,从那时算起,两个时辰内就会引发天崩地裂,毁灭六界的灾难。我知你会有许多疑问,却无多余的时间等你,便借龙牙镜记录战斗详情,为你答疑解惑。至于这面妖镜,我拜托你在战后,将它送入你的旋星宇宙虚境,碎在星辰里,它就用不会再出来害人。”   “这又是为什么?六界大战进行时,龙牙镜为各方通信立下过大功,师傅为何要毁掉它?如果运用得当,它并不会危害任何人,还请师傅三思!”听说要他亲手毁掉这面意义重大的镜子,灵宣洛顿时不忍。   狞灭明白他对妖镜的感情,脸上也流露惋惜与不舍,道:“你的话是没错,可就可惜在,南宫向抢夺来一截万魂夺骨锁后,从里面提炼出万条凶灵,全部给我收集在这妖镜里。保留妖镜,就是保留恶灵势力,迟早有一天,它们会再被奸险之徒利用。”   原来如此。灵宣洛点头道:“宣洛明白了,师傅请放心,离开虚寒谷后,宣洛必会妥善处理。”   狞灭对他十分放心,不再言语,也点了点头。   灵宣洛再向前看时,看到的就不是狞灭,而是虚寒谷战役的整个过程,从神兵由镜门阵进入,关闭传声石,一直到斐乔用歌声为困在天云凝气区的大部队指引方向,还有曦穆彤于风界河上的大战,以及也是在歌声帮助下摆脱巨石怪,最终走出镜门阵。   战斗过程惊心动魄,不过到最后,他关心的人们均能全身而退,唯有三灵和师傅羽风,永远留在了这罪恶山谷,他又怎能接受这事实?   悲愤中,他痛哭失声,急于再找到狞灭,可等龙牙镜里最后一幅画面消失,就只剩了无尽的火海。   师傅的遗言不会这样简短,他一定还有其它话要交代,灵宣洛锲而不舍地扑打火焰,只想见狞灭最后一面。 第二百五十章 妖镜遗影之无悔   支离山不是曦穆彤最终的归宿,虚寒谷才是,狞灭得知真相后,怎会袖手旁观地任她葬身在这罪恶山谷?   等她饮下他一早准备好的梨花酿,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独自在暗中祈祷,祈祷她从此能尝试过真正的人生,一个高兴时能欢笑,悲伤时可哭泣的人生。   不管曦穆彤有何打算,他也做到了常人无法想象之事--在搂着她,送她入梦后,不仅赠予她骨骼,还将她隔离出宇宙虚境,直至苏醒都不能再靠近更天仪。   他目送她被梨花台托起,又飘出虚境,万千星光围绕着她,令她看似一尊沉睡的女神,就觉此生从未如此满足。   她走后,银河中只剩了他、更天仪,与静悄悄飞舞的星辰。他取出龙牙镜,欲看清神兵鬼兵已撤离到何处,以把握引爆仪核的时间,却翻出了南海战场的景象。   临别前,还能再见神鹰盟战友,还能再见鬼臾区、江南子墨等故交,以及几位天使将军,是何等的幸事。他留恋地凑在镜子前,舍不得转换画面。   云霄决战胜利后,人们虽显疲惫,却皆难掩喜悦神色。数遍熟悉之人,他总觉少去一位,转念一想,发觉不见的是灵宣洛。   “如此重要的大战,宣洛定是主力先锋,就算战争结束,也该站在鬼叔叔与大哥身边,又怎会离开他们?他此时不在,定是为大事,还有何大事需要他独立完成,连大哥都不能跟随于他?”   思前想后,龙牙镜的视角,就给转去了南海战场的第二处--符禹岛。   符禹岛周围的海域经历过连番恶战,又混入了海中火海,也是尸浮千里。然而海岛四面有铁龙盘踞,又毒气弥漫,便不见人迹。   说不见人迹,仔细看时,却有一个白点在海面飘移,先是停在浮尸区,后又向符禹岛靠近,大概是因抵不住毒气侵袭,走不远便停了下来。   他尽量将画面放大,认出那白点正是喷出九道水柱,旋成一个水环的九婴。他曾频繁出入于轩辕古墓,对于镇守古墓的三大上古兽灵可不陌生。九婴出现在南海海面,必是奉鬼臾区之命要保护何人。而这要保护之人,不必查也知是灵宣洛。   “看来宣洛不在云霄大门前的战场,是跑去了符禹岛,如此一想,只怕情况不妙!”   他对灵宣洛实在是太了解,料他只要接触到铁龙,就不会放过进入虚寒谷的机会。可等他摸清路线后进来,定然正好碰上更天仪仪核大爆炸,那不是赶来送死吗?   六界里不能没有曦穆彤,也少不了灵宣洛,他不能救出一个,对另一个就坐视不理,任他因误闯而粉身碎骨!   情急之下,他念动咒诀,将整个虚寒谷战役的过程通过大脑传送入龙牙镜,又将镜面推出宇宙虚境,高悬在铁龙洞曾经所在的位置,然后用妖王结界隔离镜子与怪云,这样它就只会反映爆炸,而不会给炸毁。   如此这般下一番功夫,灵宣洛要真跌进来,就只会跌入龙牙镜里虚寒谷的映射,从而避开真正的爆炸场。   这是狞灭生前,能为灵宣洛做的最后一件事,却实实在在救了他一命。等弄清楚来龙去脉,灵宣洛不承认自己是误闯,只笃信他是对的,否则就再也见不到羽风先生,这位他一生中,所拜的第二位良师。 第二百五十一章 妖镜遗影之请求   灵宣洛从铁龙龙子的口中冒然闯入虚寒谷,若非狞灭用龙牙镜隔离,他就会陷入爆炸场,不是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是给活活烧死。   实际的虚寒谷已不存在,从龙牙镜的虚像中看完整场战斗过程,他就明白了,狞灭是用灵魂的陨灭,换取了曦穆彤的生,一颗心顿时痛得难以忍受。   两位都是他挚爱之人,他们彼此又是倾心相爱的爱侣,谁也少不了谁,师傅这样做,真救得了姑姑吗?还是仅为她延长了几日寿命?   龙牙镜画面散去,他生怕狞灭不再出现,急得四处寻找,而那道金色身影,终究没让他失望,虽然捕捉不到,却又回到了离他不远处。   “宣洛,师傅还在这里。”金影唤他。   “师傅,我就知道您话未说完,一定不会弃宣洛而去!”他含泪絮念,声音堵在喉咙口,不知狞灭可有听到。   狞灭其实是听不到了,只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说道:“宣洛,师傅有两件事求你,你若不答应,师傅死不瞑目。”   泪水再忍不住,如滚珠般下落。灵宣洛回想轩辕古墓的密室里,狞灭哀求他去见曦穆彤,他冷然拒绝的场面,是悔恨交加。时至今日,他还能拒绝他吗?赶紧点头道:“但凡师傅嘱咐徒儿之事,徒儿是无条件照办,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狞灭道:“如此甚好,那我就说第一件事。我去后,彤儿恐一时难以走出伤痛。我想委托你,帮我看住她,助她熬过最艰难的时期。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无论如何,今后她都要在稽洛山好好生活。仙族的重振离不开她,她不可再让仙族人失望!”   灵宣洛忍受不住,伏在火中痛哭,许久才能回答:“这样的托付,宣洛不知该如何应承。可惜宣洛来迟一步,不能向师傅敬孝道,代您去死,就只能承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激发姑姑生的决心,请她代你,重头开始……”   狞灭笑了,笑之凄美,令耀目的火光黯然失色。他清清嗓子,交代出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你听了莫要紧张,也勿随意说与他人听。六界里战火才刚平息,面临百废待兴,国计民生重振的格局。然而大战并未结束,只是将由明转暗。赵焕年跑了,这就是一个重要标志。他从云南勾结的境外势力还在,达光国王子段箫领着昆明部落的人,与那帮势力会战多时,稽洛山的兵虎将军也携沙吼竹弓阵前往,目前却都还没收到确凿的战况。”   云南边陲的战场,可看作是云霄决战的第三战场,确实至今尚无消息,鬼臾区等人每每说起,也十分焦急,奈何既已派出兵虎,就不能从主战场再分出更多兵力,只好将它暂放一旁。   灵宣洛迟疑地问:“师傅言下之意,是否是希望宣洛离开虚寒谷后,就赶赴云南支援段叔叔?”   狞灭连连摆手,急道:“我绝非此意!哪怕是虚寒谷战役,你都不该不经请命就往里闯,做出这种严重违反军纪的举动!”   灵宣洛被训斥,却无悔意,只倔强地偏过头去。   狞灭又是一声叹息道:“我求你做的,并不是上战场,而是找到澜沧神,或想办法让他找到你,从他手里拿到一只可穿梭于空间的黑盒,寻找出一片适合你修炼的宇宙空间,练出指天禅八层,梭空诀。” 第二百五十二章 妖镜遗影之醒悟   狞灭留在龙牙镜里的遗言,是两件事。第一件与曦穆彤有关,灵宣洛听得无论有多心痛,都必须答应。   等第二件事说出来,他惊得不知该如何应承,只顾张大嘴,许久才缓过劲儿问:“师傅……提到的是指天禅八层?”   狞灭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就算确认,他还是茫然,痴痴道:“宣洛愚钝,连万宇诀都是由师傅指引入境,才修炼成功,又有何德何能,能凭一己之力,将这绝世神功提升到更高级别?”   狞灭毅然回答:“你能!你不仅有能力做到,还必须做到!赵焕年是通过冥界力量与空间黑盒逃走,迟早会卷土重来。哪怕他不敢再冒然闯入六界,也会在其它空间兴风作浪。以神鹰盟现在的实力而言,谁也没本事穿梭于不同空间去对付他,师傅唯有寄希望于你。宣洛,你得相信自己,发挥出你其实具备,却尚不自知的潜能。六界大战的终结,是新征程的开始,那是属于你的征程,路就在你脚下,你迟早会发现它通往何方!”   “指天禅八层,梭空诀……”灵宣洛又开始絮念。   前后左右,皆燃烧炽热的火焰,灼烧他的头脑,让他虚弱不堪。他不明白,为何狞灭要把这种大任交托于他。论智慧,他不及江南君,论成就,他不知此生能否赶得上曦穆彤,论定力,更是许多人都比他强,他又有何德何能,敢拍胸脯夸下海口,说定能在某一天获得穿梭空间的能力,揪出恶贼赵焕年,将他绳之以法,还六界,乃至恶贼来的魔域世界以清平?既对自己如此怀疑,他又怎能答应这第二件事?   见他犹豫,狞灭急了,催促道:“宣洛,快说你同意,在我的影像消失前,接受委托!”   天籁之音合着烈火的“噼啪”爆裂声传来,敲击着脑髓,令他痛苦不堪。他还哪有余地犹豫?更不要说拒绝,唯一能做的,就是重重点头。   大事交代完毕,狞灭凝结的面色松开,沉默片刻,又道:“宣洛,师傅真的要走了,但你不要为我难过,要为我高兴。”   “两位恩师,先后离我而去,我却还要为师傅高兴……这叫我,如何做到……”他垂头唏嘘,只盼见到的不是龙牙镜虚像,就能过去拉住狞灭,再也不松手。   狞灭道:“宣洛听师傅一劝!任何事,都不要只着眼眼前,而是要展开来想。五百年前,我因忍受不了灭天咒的反噬之苦而逃去轩辕山,若非得鬼盟主相救,只怕早就魂飞天外,哪还有机会识得你们这些个好朋友,又怎圆得了再见心爱之人,梨花坳里与她共度七天的心愿?更不要提至今为止,与你们在六界之战中经历的点点滴滴。没有苍天厚赠这五百年,你根本就不会认识我这位师傅。”   好一番肺腑之言,一字一句全来自真情。悲痛中的灵宣洛听了,心灵之触动,如暴风雨后见到彩虹,长久淤积的苦闷散尽,忽然就豁然开朗,再涌上心头的想法便是:“师傅之言犹如醍醐灌顶,我竟也如此流俗,始终只知抱怨而不懂感恩。如果与师傅的相识是天赐,他现在又不得不离去,为何我要强求,要庸人自扰,令他走时难以瞑目?”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妖镜遗影之启示   自打从四灵处得知狞灭的处境,此事便如千钧重石,时刻强压在灵宣洛心头。然而狞灭在遗言中,轻言细语地留下几句,就帮他搬走负担,暗淡的眼中光彩重现,颓丧的身躯也挺直了,望向师傅不再淌泪,而是报以微笑。   龙牙镜这面妖族宝镜,助狞灭完成了遗愿。不过长长的记录里,未有半字涉及桑雅。他用意难猜,或许是想将此事留给曦穆彤,又或许是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已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实不愿再向任何人提及。总之虚寒谷与她渊源不浅,兄妹二人又一先一后在这里结束生命,恐怕这才真是他南宫家族的宿命,一旦注定,就无可更改。   镜面显示的最后内容,是狞灭为灵宣洛留下的收镜咒诀,启动咒诀,走出龙牙镜时,他就会去到想去的地方。狞灭认为他会回转云霄大门,与神鹰盟盟友一起收拾战场,却不想他的选择,是烈冰宫。   灵宣洛一往无前地闯入虚寒谷,错过了战争,却终能与第二位师傅诀别。走出烈火之境,任何与师傅有关的痕迹,就会烟消云散,哪怕是一轮又一轮的转世轮回,可能也找不出他的名字。   他舍不得念诀,舍不得伸手去接龙牙镜,哪怕再多站片刻,也还能多感受一下狞灭的存在。   “铃儿--”   “谁?谁在唤我?”平地里响起一声呼唤,听起来熟悉,却显得十分遥远,他感知出是谁,但不自信,只惊惶地猜测,“除去师祖姑姑和江南哥哥,还会有谁记得起水铃儿这名字?”   “铃儿,”那人又开口了,“你可还记得,在修炼禅功六层时,师傅说过的大千世界,五蕴皆空?”   “师傅!竹月师傅,真的是你?”灵宣洛难以置信地含泪带笑,扫视火红的虚空,却只看到火焰。   蓦然间,他回想耀海诀虚境里,与竹月相会的场面,顿时大悟,“是法诸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想来这声音来自师傅,是因他由我心生,再也回不来,却又不曾真正离去,这便是佛说的永生!竹月师傅已在我心中永生,现在的羽风师傅,不也是同样道理吗?只要怀念不散,牵挂不断,对我来说,他们就再也不存在生或死,而将永远陪伴于我,还有师祖姑姑!”   若说再次痛失恩师,他还心感失落,竹月给出启示后,他就彻底放下了执念。   他正一正衣冠,向火焰深深一揖,算是最后与两位师傅告别,便果断念出咒诀,就见头顶出现一团银色,焕发出万丈光芒,压制住火苗的金红,并将它们向左右分开,于是一条平整无火的白色箭头小路,出现在脚下。   “龙牙镜里的苍茫径!我又一次踏上了苍茫径!”他欣喜若狂,脚步却显得迟疑。这箭头小路,铺满往昔的回忆,他一路走下去,岂不是走在回忆上?   “苍茫径,你若能送我去烈冰宫,我便不胜感激。”他感触地说出请求,就见路面起伏两下,如同点头。   他踏上去,尚未迈步,路就自动带着他向前延伸,还时不时有一只箭头幻影来拍拍他的肩,似在问候老友。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云开雾散之赠言   “心中有爱,便有挂念,得人挂念,便是永生。”   ……   靠在雕绘鸟兽图案的冰玉立柱上,牵着垂下来的常青藤,曦穆彤心中默念。当年怒审鬼王时,水铃儿出现在归来殿,劝她释放云清,允许江南子墨带那女鬼走,说出的话她至今难忘。   灵宣洛走到她面前,点头道:“没错,师祖姑姑,宣洛舍不得离开龙牙镜里的虚寒谷,舍不得离开羽风师傅时,心中的竹月师傅出现,用这段禅悟开导于我。宣洛斗胆,不知能否转赠与姑姑,作为您对师傅之死的告慰?”   曦穆彤嫣然一笑,笑容落进灵宣洛眼里,平静的心又起波澜,顿时觉出了异样。   “宣洛,姑姑这一生,始终在伴随牵挂而活,又怎能任你师傅的灵魂远去,只与他空空的躯壳相伴?我宁愿与天公做交换,放弃那真身,留下他的灵魂,便可……”   “姑姑!”灵宣洛一声吼打断她,吼声在空落的殿堂回荡,与莲花池的潺潺水流声极不协调。   “姑姑,往事成风,仅可追忆,你为何要始终执迷?在这世上,你还拥有许多人,还能做许多事,又何苦去纠缠逝者?”   情急之下,他这话说得不轻,曦穆彤却无动于衷,看不出是悲是怒。   “哈哈哈哈……”   莲池边,传来放肆的大笑,是火铃儿,望着那二人道:“灵宣洛,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管你怎么假扮圣人,又怎能改变人家不可一世的曦穆仙?我且问你,妖王之死给这女人带来的切肤之痛你感觉不到,那位没心没脑的桑雅姑娘,死得尸骨无存,你就没一点难过?”   烈冰宫中还有个火铃儿,曦穆彤想起来了,抛开灵宣洛,走前两步道:“火铃儿,先生一生受你们这帮奸徒残害,此时你若愿忏悔,我还能给你个轻松的死法。如果依然是顽石一块,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香丽已平安被神兵从虚寒谷接走,恐怕很快就要启程前往云南,与父亲团聚。死去的妖王也无可挽救,火铃儿悄悄数遍,也数不出还有何牵挂,是死意已决,只想曦穆彤出手,给他个痛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激怒她,以促使她快些动手。   “忏悔?你要我忏悔什么?忏悔不该进你的曦穆灵珠,作为元神重生?曦穆彤,那一切都是姬轩辕的错,是他把我送进去的,我当时能做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一番砌词狡辩!”曦穆彤轻喝,“你以为转移重点,借姬轩辕过桥,就能洗脱罪责,逃出生天?你所犯的罪,根本与出身无关。无论你来自谁,获得意识后做出那些事,都不可饶恕,都必须接受惩罚!”   说话间,金色的破元弓又握入掌中,眼看就要举起来。   “师祖姑姑,火铃儿并非一获得意识就开始为恶世间。他为何要与财狼为伍,为何要生出称霸六界的野心,你知道原因吗?”   这是灵宣洛在说话,没直接过来阻止,却引得曦穆彤手向下一垂,愕然转回了头。   “你……你在说什么?宣洛,莫非你要为这孽子求情?”   “不,姑姑,宣洛不打算为任何人求情,只相信姑姑还是从前那位曦穆仙,能客观地评判一个人,甚至客观地评判历史。如果您有错,就承认错误,并纠正它,且给其他犯错之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云开雾散之事实   火铃儿用笑提醒曦穆彤,该动手杀他了。曦穆彤心怀仇恨,立誓要在死前杀他报仇,却被灵宣洛拦住。   “历史?你怎会忽然谈起这个?”听了灵宣洛的话,曦穆彤难掩吃惊,破元弓收回去,只怔怔地望着他。   灵宣洛一撩残破的战袍,双膝跪倒道:“宣洛将说的话,在姑姑听来定是大不敬。宣洛无意以下犯上,若触怒姑姑,愿承担一切后果,领一切责罚,唯一的请求,就是让宣洛将藏于心中多年的真言,全说出来。”   曦穆彤绷紧的肩头松开,叹道:“宣洛心中有话,早就该对姑姑直言,又何须隐藏多年?你素有主见,不会随波逐流,客观陈述对事物的看法,自不会有罪。你放心说吧。”   灵宣洛感激地一头拜倒道:“姑姑如此开明,宣洛就放心了,但希望姑姑的开明,是对众生一视同仁,而非仅用在你信任的人身上。”   “你这,这又是何意?”曦穆彤听出话中隐含责备,略感吃惊。   灵宣洛道:“姑姑,火铃儿之所以走上歧途,一错千年,起因全在于你。”   “灵宣洛,你这卑鄙小人!”   一声怪吼平地而起,在莲池边炸开,是火铃儿突然爆发:“你得了便宜还要在此卖口乖,如此没脸没皮的还不快滚出烈冰宫,让我与这毒妇单打独斗!”   火铃儿盼了一辈子,盼能让曦穆彤知道真相,并因此懊悔,可当这时刻真正来临,他却胆怯了,退缩了,更害怕曦穆彤会因此放弃杀自己的打算,真听香丽之言,去找什么沙奈草为他续命。   这事发生得出其不意,曦穆彤由惊讶转为震惊,一心要听灵宣洛往下说,哪容火铃儿捣乱?喝止他道:“你给我住口!若再敢在先生灵柩前放肆,休怪我点你哑穴!”   对火铃儿来说,点他哑穴不如让他去死,只好勉强闭了嘴。   火铃儿的企图,灵宣洛一清二楚,便不理他,继续向着曦穆彤,一五一十讲出了千年前,苍山里发生的那场悲剧:一离开曦穆灵珠,就兴冲冲去认娘亲,渴望能从此开启美好人生的火铃儿,躲在木屋窗下偷听到她与缥缈僧的对话,因此大受打击,并仓皇逃命。他走投无路地投靠南宫向,由无辜稚子变成盗世恶魔,其后又与南宫向狼狈为奸,策划如何发动六界大战,最终中控血散之毒,沦为南宫向的棋子,身不由己地被他推上云霄战场。桩桩件件,讲得是无一遗漏。   火铃儿想阻止灵宣洛,却行动困难,只能死死捂紧耳朵,不停重复地嚷嚷“他在说谎”,来试图打断。曦穆彤则靠回立柱,越听脸越苍白,到最后,几已成青紫。   “这怎么可能?苍瑶山的元神之战,明明就是因姬轩辕为求自保,不惜对黑脸伯伯斩尽杀绝,由此带来一系列恶果。我错在没及时阻止他,却又怎可能导致今天这不堪的局面?”   她紧捂心口,泪水一串串打落,没法再与灵宣洛对视。   振振有词之人,可是她亲手抚育成人的孩子,他从不说谎的品性,她一早就知,又怎会捡这个时候转性?   可是……她为何会抚育他?起因是什么?   想到此处,她猛然睁眼,竟一反常态地现出怒容,对灵宣洛怒吼:“傻孩子,这话无论由谁说出来,也不该是你!你来自何人,前世有怎样的遭遇,你并非不知,又怎能帮着仇人说话,要救他性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云开雾散之杀招   终于能有机会,向曦穆彤道出所有与火铃儿有关的秘密,灵宣洛如释重负,以为就此可松一口气。   可没等他缓过来,曦穆彤就失常地怒吼,这下难以置信的是他,木然望着她道:“姑姑,你……你怎可以因前世之事,而否认今世的错?我来自蚩尤不假,蚩尤败在轩辕黄帝手下也不假,可那只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不存在爱也不存在恨,你岂能用个人恩怨,去度量前人功过?”   烈冰宫里,气氛越来越火爆,曦穆彤与灵宣洛之间的针锋相对,似要撕碎寒冰带来的冷冽。   看看禅床上的狞灭,曦穆彤凄凉地大笑,又指着灵宣洛连连摇头,“宣洛,你真是长大了,可以这样来指责抚育你的人!我自幼孤苦,又为仙族奉献一生,这条路走得是步步含血带泪,却奉献得无怨无悔。你又怎能在我死前,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我不想带着这样的遗憾,这样的自责离去,你不要这样对我!”   “师祖姑姑在说什么?她疯了吗?她既不会死,也不能固执地坚持错误,可我该怎样做,才能帮她扭转心意,让她面对事实?”   灵宣洛颓然倒在地上,在心里哭喊:“师傅,您交付给我两项任务,第一项就如此艰难,莫非宣洛将要辜负于您?”   二人闹得不可开交,火铃儿又趁乱而入,哈哈笑道:“好一对苦命母子,真是上演了一出好戏,看得我火铃儿眼界大开!曦穆彤,要不你放了我,让我去找我的主人南宫向……不对,是赵焕年!要不就赶快解决我,别让我继续欣赏你稽洛山的家丑。”   曦穆彤新仇旧恨交织,已如履薄冰,再给火上浇油,更是犹如换了一个人,淡然一世的双目,竟迸发几缕血丝,从未如此凶狠地对一个人,而这个人是火铃儿。   “你这个畜生,以为我不敢吗?只要你死了,还有谁会去追究历史,研究我的对错?你抱怨是我害了你一生?你为何不去仇恨姬轩辕?他是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一切都源自他的自私与贪婪,源自他将曦穆灵珠投入富春江水的那一瞬!”   说到此,破元弓再次出手,就要向火铃儿展开。   “我就要解脱了吗?再没有痛苦,也不会继续做游魂野鬼,凄凉地到处流浪。她赐予我生命,再用姬轩辕杀蚩尤时用的武器杀死我,这就是天意,我乐意承受!”   他要死了,脸上却挂满僵硬的笑容,而这笑更被曦穆彤看作是羞辱,是嘲弄,她哪还容忍得下?就要手起弓落,拉出闪电。   “姑姑住手!”   又是灵宣洛来坏火铃儿好事,来不及起身,直接就从冰寒的地上滑到他二人之间,挡在了火铃儿身前。   曦穆彤若真拉弓,击中的可就是灵宣洛,惊得急急收手,才算避过这一险,怒得是恨不能冲上去把他踢开。   “宣洛,你被战火烧坏了脑子吗?怎可当你师傅的面,用自己的命换敌人的命?”   灵宣洛成功拦下她,冷汗一滴滴打落,嘴角却笑意虚浮,道:“他不是我的敌人,他是我的兄弟。”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云开雾散之自刎   盛怒之下,曦穆彤又险些用破元弓杀死火铃儿,而火铃儿隐藏悔意,摆出玩世不恭的地痞无赖相,要的也就是她这一下,却再次因灵宣洛而落空。   两次拉弓,都被灵宣洛拦截,曦穆彤失望,火铃儿更失望,竟激发出不小的力气去捶打灵宣洛,“你这个混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惺惺作态?她盼亲手杀我,盼了千年,你何苦让她失望,何苦……”   话未说完,就剧烈咳嗽,本要扑去灵宣洛身上,却半道滚向一边,反被灵宣洛接住。   “火铃儿,别装了!”   灵宣洛让他靠在自己的膝头上,轻声说道,却被冰寒感刺得一激灵,茫然问:“你……你这样冷……”   火铃儿咧嘴笑道:“有什么好吃惊的?风水轮流转,天道有循环。五百年前,是我联合南风害得她无骨,做了这么多年寒冰美人,现在轮到我被含血元筑基的控血散变成冰人,不是很公平吗?”   灵宣洛摇头道:“你们请听我一言,这世上没什么仇,没什么怨是不可解的,只要你二人内心都藏有真情。师祖姑姑有,你火铃儿也有,否则在云霄大门前,你不会请我转告姑姑,说你不恨她了,你早就不恨我们了。你更不会帮香丽说话,请我们不要怪她,你说是吗?”   曦穆彤冷笑道:“你若知这畜牲对香丽做过什么,就绝不会再愚蠢地姑息于他!香丽是多好的女孩儿?你火铃儿何德何能,能拥有她的感情,又毁去她的清白?”   “什么?香丽的清白?”灵宣洛浑身又是一冷,不信地盯着火铃儿。   提到香丽,火铃儿就有点伪装不下去了,眼中闪过悲戚,想掩盖又盖不住,只好继续用笑遮挡,“曦穆彤,你说对了,我这种冷酷卑鄙的小人,怎会真对谁动情?特别是因被你害,受了千年的苦楚,更不可能被哪个女人打动。怪都怪那香丽,又蠢又贱,一化成人形就对我投怀送抱。就算她活下来,因为我也不再白璧无瑕。她的娘亲是雪狼,雪狼与你是啥关系,你又不是不知,还不快些动手给她母女俩报仇?”   曦穆彤面色青紫,嘴唇却惨淡如白纸。能杀火铃儿的武器,面前有两件,一是来自魔族的破元弓,加上她的指天禅禅力,就可化去他魔婴童血中的护体荧光,击得他魂飞魄散。另一件是灵宣洛腰间的蛟虬剑,一剑下去,放干魔婴童血,他身上就只剩已经凝固的妖界宝血,谁也别想还能救他。   可是,为何心里有个哭泣的声音在阻止她,告诉她灵宣洛是对的,她不能一错再错?   灵宣洛不让火铃儿死。南宫向已逃出六界,火铃儿只要能解除控血散之毒,就可获得新生。他相信这位兄弟,自己若与他赤诚相见,就必会感化他,帮他找回本性,做一个正直的人。这也是第一次与他在云端狭路相逢时,他就怀有的心愿。   然而,灵宣洛失望了。   曦穆彤陷入矛盾,破元弓跌落在地,火铃儿知道她这松懈,意味意志松动,有可能再下不了手。   他不是不想活,而是太想重活一世,做个如灵宣洛一样,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可这一生已没有机会。   他不愿再苟活,被万人耻笑,只要有香丽,获得新生后替代他活下去,他夫复何求?趁灵宣洛不备,他一把从他腰间拔出蛟虬剑,横向了自己的脖颈……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云开雾散之呼唤   火铃儿产生错觉,仿佛又堕回了虚寒谷底的冰火丛。不过这一次,他没被缥缈的火苗托举,而是向无尽的深渊下沉。   世上万物正离他远去,只有冰火尖锐凄厉的笑声肆虐,如刀锋割破他的咽喉。   他不能低头,却能看见血从咽喉处向外喷溅。血色不是火硝的金红,而是鲜红得覆上一层粉色荧光,洒进冰火,竟感染得冰冷的火焰有了热度。   “曦穆仙,我不恨你了,我把魔婴童血还给你,咱们今生今世,就谁都不再欠谁。我只希望,你也不要再恨我,原谅我做过的一切,因为那些都不是出于我的本心,我只是想报复……报复……”   他从齿缝向外挤这几句话,眼睛很快被泪水模糊,血色就看不清了,脑子也逐渐停滞,大概是冰火正抽走思维,要将他变成一具没有血液,没有大脑的干尸。那他不就无需继续被控血散的折磨?作为一个失败者,最后与这世界两不相欠,也不失为一个完整的结局。   然而……坠落怎么停了?   朦胧中,他以为很快就将停止呼吸,不用等触及深渊底部,可本已失去知觉的手,忽觉一阵温润,随后给人紧紧握住,又拼尽全力地把他往上拉,眼看他就要脱离冰火丛。   “不要,我不要回去,让我遂了心愿,无牵无挂地走…..”他无力挣扎,只能苦苦哀求。   “铃儿…..我的孩子……”   一声悲泣的呼唤,重新聚拢飘忽的意识,吓得他赶紧闭眼,不敢再睁开。   “铃儿,你能睁眼看看我吗?”那个只要见面,就会对他声色俱厉的人,竟在求他,声音那样轻柔,那样动听,千年前在苍山的小木屋下,她如像这样唤他,哪怕只有一声,是不是整个六界的历史都将改写?   在那一瞬,他享受着声音,有点舍不得死了,可眨眼又自嘲:“火铃儿,你这个痴儿,到死都还不死心!这分明就是你在死前产生的幻觉,怎可以当真?她恨你,恨入骨髓,带你入烈冰宫,又不是想救你,而是要为她的情郎报仇,在他的灵柩前处决你!我要回冰火,快让我回冰火!”   这些话,他大概是朦胧地说出来了,就听另一个声音疾呼:“火铃儿,哪里有冰火?你快睁眼看看,你正躺在姑姑的怀里,她很快就会为你止血,她会带你回稽洛山,教你做人的道理,再传授你指天禅!水铃儿曾经拥有的一切,火铃儿都会有,我们不会再让你失望,只要你能活着!”   那是灵宣洛,他的水凤弟弟,始终不遗余力地留他,可还来得及吗?他的彤儿娘亲就算能为他止血,又真还能挽救他吗?   不管怎么说,他也要睁眼,睁眼就看见了曦穆彤冰寒化去的容颜,望着他,流露出疼爱,那是他奢盼千年的表情,以前是水铃儿专享,如今他火铃儿也得到了--她是为他而笑。   “铃儿,”她再次亲切地唤他,千真万确就不是梦,“铃儿,姑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否照实答我?”   他想点头,但只能虚弱地眨眼。   于是曦穆彤问:“刚才你靠近莲池,接近羽风先生,其实未有伤害他之意,只是受香丽委托,欲搭救于他,是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云开雾散之送别   火铃儿从灵宣洛腰间夺过蛟虬剑自刎,弥留之际,躺进了曦穆彤怀里。   她为何突然发生转变?与他和解,是否意味她愿意妥协,在灵宣洛列举的事实面前,低头认错?   但这不可能!稽洛山的曦穆仙,居于武学巅峰五百年,无论修为或德行皆倍受世人景仰,她又怎会有错?这样的伟人,就算错了,错误也只能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崇敬声里,无需承认任何对己不利的言论,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声誉危机。那么她不趁此时落井下石,用那只手送他一程,却还拉他出想象中的冰火,意图拯救他,不是在做蠢事?   “我……我不是,我是想害妖王,让你痛苦……”他还在强辩,那道温暖的臂弯,却搂得他更紧了一些。   “你曾对香丽说,只要我能对你由爱转恨,你就死而无憾。铃儿,香丽不会说谎,宣洛更不会说谎。他二人没见过面,对你却有着相同的评价,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姑姑求你,不要再骗我,或再自欺。姑姑误你千年,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   “这…..这是曦穆仙对我说的话?”魔婴童血,在一滴滴淌尽,妖界宝血的寒冷侵入肺腑,他无需继续假装,已说不出话,同时俊美的容颜如夏花凋零,身体萎缩,黄金战甲看似不用解扣就会脱落下来。   曦穆彤洁白的纱裙,再次被鲜血染成殷红。这一次,血不是来自她,而是她用曦穆灵珠孕育的一个孩子。她本该用生命疼爱、呵护于他,却因为偏见与固执,铸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是……是的……”火铃儿微弱地抽气,说出这两个字。   曦穆彤顾不得哭泣,赶紧俯下身问:“孩子,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承认,刚才是为香丽救羽风?”   “是……”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脑袋歪向曦穆彤,眼睛猛然睁大,似想再看她一眼,手却软绵绵垂下去,一直握紧的拳头,松开了。   “火龙哥哥!火龙哥哥你不要死,你还要和我回稽洛山,你还要和我一起修炼指天禅,与我同住浮生殿!”   灵宣洛眼睁睁看他咽气,却无能为力,撕心裂肺的绝望,砸给他无以复加的痛楚,只差一头撞上立柱,追上他的脚步,在通往死神宫殿的路上拦住他。   曦穆彤的眼泪却断了,脸上浮现凄然的笑,并紧贴火铃儿比冰还坚硬的额头,渴望自己的体温,能让他暖起来。   “铃儿,我的孩子,苍山里下过一场雨,洗尽了曾经阴霾密布的天空。雨停后,云开了,雾也散了,姑姑住的小木屋,就不再难找。你快来吧,到彤儿娘亲的怀里来,有我的呵护,你不会再受任何伤害,这个世界,从此将无比美好……”   “云开了,雾散了,可是火龙哥哥,也走了……”灵宣洛从地上坐起来,泪水未干,就苦笑失声。   曾经彼此间恨之入骨的两个人,终于和解,可上天为何就不能让他们在云开雾散后,同享风平浪静的时光?   悲痛中他想到一个问题:这个错误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云开雾散之惊醒   火铃儿活着的时候,日夜恐惧一旦找不到妖界宝血血源,他就会因血枯,变成难看的干尸死去。最终他没逃脱得了这悲惨结局,淌尽的却是魔婴童血。   烈冰宫里,气氛重回冰冷,莲池的水流声依然不紧不慢,似冷漠地哼唱哀歌。   “姑姑,我们……我们把他葬去稽洛山好吗?那里其实也是他的家,我想,让他最终能有个归宿。”灵宣洛对曦穆彤道,轻得如同低语。   曦穆彤却保持固定姿势,死死抱着火铃儿不放,不理灵宣洛,只顾自语:“铃儿,只因你来自轩辕黄帝的一缕元神,我就将对他的恨意,转加到你身上,忘记了人之初,性本善这句箴言。不说你是稚子无辜,哪怕是轩辕帝,为这个世界留下了多少财富,也难以用数计量。苍山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牧童女,何德何能去否认他,仇视他,并因此伤害与他相关的人,因此造成悲剧?宣洛说得没错,历史永远在向前推进,一旦存在就无可改变,没人能用对错评判,更不可用爱恨度量。我今生犯下的错,该如何纠正?”   她凄艾地不停诉说,灵宣洛看得不忍,想把她和火铃儿分开,却是不能。他们相互恨了一世,到冰释前嫌,愿与彼此相拥时,却已然生离死别,所以就让她再多抱他一会儿吧,只要她能觉得好过一点。   想通了,灵宣洛便向后退,以给他们多留空间,但转眼就又惊得向前靠,眼睛在火铃儿尸身上搜寻,却一无所获。   “奇怪,铃儿哥哥的火铃铛去了何处?不是该挂在他身上吗?难道……”   想到此,他一颗心差点给冻裂,暗自惊呼:“不好,那粒雕龙的火铃铛,定是叫南宫向趁战乱时夺走了!他要那东西何用?莫非,是想取代云锦大门前的天仪珠?”他想得不寒而栗,却不知该怎样告诉曦穆彤。   时间在烈冰宫里,仿佛停滞下来。曦穆彤抱着火铃儿,错觉正与他走进一条漆黑的甬道,前方将出现一面巨大的画屏,画屏上是飞鸟掠起的山水图。图中苍瑶山被绿色宝带般的富春江环绕,山中空无一人。   她想带他欣赏那幅美图,甬道却始终走不到尽头。正在着急,前方出现一点亮光,一个人影向她招手,并问:“师祖姑姑,咱们……回稽洛山好吗?”   “什么?回稽洛山?我们不是要去苍瑶山吗?”曦穆彤浑然梦醒,睁开泪眼,原来还身处烈冰宫,怀里是死去的火铃儿,面前是悲伤的灵宣洛。   既然醒了,下一场梦,就不知再于何时开始。她轻轻将火铃儿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灵宣洛随她一同起身,这时才有机会禀告:“姑姑,火铃儿身上雕龙的火铃铛,可能是落入了南宫向手里。”   曦穆彤闻听,不觉得吃惊,黯然道:“水与火两只铃铛孕育出两名魔婴童,其威力已非普通的曦穆灵珠可比。南宫向在云锦大门前失去天仪珠,处心积虑地要寻找替代品,火铃铛他岂可错失?这一战,他不仅一无所获,还失去了积累千年的东西,连桑雅与香丽也一并失去,火铃铛,可能就算是他唯一的收获了。”   “不!那绝不是他唯一的收获!”灵宣洛愤恨得近乎咆哮,“他不仅夺走了火铃铛,还带走了桑雅的心,人海茫茫,我找不到他,就找不到桑雅!”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云开雾散之点拨   南宫向不止控制火铃儿,还从他身上夺走了火铃铛。   火铃儿死后,魂魄本该向火铃铛里回归,再蓄养百年,说不定就能择机重新出世。然而遗憾的是,火铃铛没有了,他魂魄特殊,且还是六界大战的战犯,哪怕鬼王云夜郎君愿意通融,恐也难入六道,与其他战魂一起轮回。   灵宣洛的想法是,请曦穆彤用另一粒曦穆灵珠收他,并送回稽洛山,待仙灵冢重建后再供奉进去,谁知她仍然拿起了缥缈僧的酒葫芦。   “师祖姑姑,你为何……”灵宣洛满心疑惑,生怕她还余有恨意。   但曦穆彤没有变,她对火铃儿的感情,从用手握紧他的那刻起,就只在变浓。不,或许是埋藏心底多年的感情,在握手的瞬间释放,以至汹涌而出,又怎还可能收回?   她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宣洛,曦穆灵珠来自姑姑的家族。点石成珠的本事,是我母亲浩珠,唯一留给我的念想。姑姑已走不出烈冰宫,从此世上就不会再出现新的灵珠,我便打算让它也随战火远去,变成世人的回忆。”   “什么?”灵宣洛听这话的重点不在曦穆灵珠,而在她长留烈冰宫的决心,急道:”姑姑何出此言?稽洛山中明珠峰倒塌,宣洛等着与你一同回去重建,你怎可说走不出这里?”   曦穆彤一只手搭上他肩头道:“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江山从来就不是某一人的江山,天下也是普罗大众的天下。所以说,没有哪一个位子,会给一个人长居。要为这世界注入新鲜血液,令他更有活力,就需要变革。这‘变’,首先变的是人。宣洛,姑姑得天赐仙颜,能青春常驻,其实心已老去,实不宜再承担统领仙族的大任。加之六界格局在战后发生变化,更需要由年轻一代承担领导大任。”   她这话,说得再明确不过,灵宣洛却无法接受,“噗通”一下跪倒道:“姑姑此言差矣!仙族人心之所向,全都向着曦穆仙,值此百废待兴之时,除了您还有谁能扭转大局?”   曦穆彤搀起他道:“宣洛,你羽风师傅留下的第二项任务,你不会忘吧?”   灵宣洛一怔,茫然道:“这个……当然不会。不过宣洛浅薄浮躁,又远不及江南哥哥与姑姑的足智多谋,师傅不知怎的,就认为我能练成指天禅八层梭空诀,获得穿梭于宇宙空间的能力。”   曦穆彤果断地回答:“你能,你必定能!”   “姑姑,怎么连你也……”灵宣洛更是无措。   曦穆彤问:“听完遗言后,你可曾理解你师傅的良苦用心?你可有领悟,他缘何生出这样的想法?”   灵宣洛摇头。   曦穆彤道:“这项任务重过泰山,他之所以交托给你,全因两个字:心胸。”   “心胸?”灵宣洛呆呆地重复。   曦穆彤眼中微笑浮现,点头道:“正是心胸。指天禅乃修心神功,要求心界至宽。你之所以能在练成平云诀后突飞猛进,直达第七层万宇诀,当然与你所经历的各类磨砺密不可分。然而光有战斗还不足够,是你在这些斗争中展现出的,常人难以企及的心胸,助你获得殊荣,鏖仙称号,你当之无愧。” 第二百六十二章 耀海入梦之比喻   若能遵照狞灭遗言,练成指天禅第八层梭空诀,灵宣洛将成为六界里,有能力穿梭虚空的第一人。他之所以能被指派下这项大任,全因宽广的心胸。   曦穆彤提及“鏖仙”之名号,灵宣洛顿时面颊发烫,嗫嚅道:“姑姑这是在取笑宣洛。想当初,六界大战刚起,宣洛胸怀惩奸除恶,还六界以太平盛世的雄心,立志不仅要保卫稽洛山,还要与神鹰盟众盟友一起战胜恶势力,取得大战胜利。可战争进程中,宣洛不仅在东海战场出现重大失误,更在五岳争锋爆发时,眼睁睁看明珠峰被南宫向用电火雷珠弹炸毁,真龙峰倾倒,又怎还敢妄称‘鏖仙’,给这称号蒙尘?”   六界大战若缺了他,不知能否胜得这样彻底,他却还要自责,曦穆彤唯有叹息,“你如此温恭自谦,在少年人中算是难能可贵,却不可将谦虚演变为自卑。我知你在成长岁月中少去十年,便常自愧不如人,这种心理不可取。你可曾想过,这些年走过的荆棘之路,早已为你弥补了那十年的缺憾。宣洛,姑姑不如你,论及心胸,姑姑得视你为楷模。”   “这……”曦穆彤前面的话,本已起到开导作用,最后一句却令灵宣洛大为惶恐。纵然她不是他的师祖姑姑,也是仙族之首,统领三界五百年的曦穆仙,她若心胸不宽,怎能用指天禅维护世人?   灵宣洛明白,她现在流露的,依然是对苍瑶山元神大战的遗憾,那个错误,必将如梦魇般再难从她心头挥去,可无论事实有多残酷,最后她还是认了错,就这种态度而言,难道不算另一种崇高?   他刚欲这样安慰,她已怅然道:“我知你正想什么。错误酿成,并非悔悟就能弥补一切。若深究下去,六界大战竟是由我的偏见而起,我才是这场战争最大的战犯,又有何颜面继续苟活于世?兜兜转转,最后我回到了原点,想找回当初苍山牧童女的单纯,是再不可能。”   “姑姑,我求你不要这样说,事情绝没坏到你认为的程度!战争结束了,明日起人们就将铸甲销戈,马放南山,过没有战火硝烟的太平日子,你又何苦执着于往事不放?轩辕黄帝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师傅也已离去,委托宣洛带你回稽洛山,将一切重头开启。宣洛求你,放下吧,如同江南哥哥对宣洛的训诫,不要因已经失去的,而失去更多!”   曦穆彤没被劝服,她再也不可能被任何人劝服。听到江南君之名,眼中流露思念,道:“今生你能得兄长如江南子墨,该是前世修来的福德,所以务必要珍惜。战后他将何去何从,你不能放任他自选,一定要陪在他左右,助他做出正确选择。”   “江南哥哥乃六界奇才,宣洛才疏学浅,又怎可为他提供参考?”灵宣洛红着脸笑道。   曦穆彤伸出一只手道:“你看,五只手指有长短,却是哪一只都有用处,哪一只都不能给割去。你能靠它们做各种想做之事,只因它们是相互取长补短。兄弟间也是如此,子墨再强,也必有不及你之处,这便是你要帮他的地方,你可明白?” 第二百六十三章 耀海入梦之摔盘   曦穆彤用手指打比喻,灵宣洛似懂非懂。他不追问,一边恭敬地表示遵命,一边揪着之前的话题不放,就势道:“其实宣洛年纪尚轻,大风大浪经历再多,也总还有不足,若能继续跟姑姑勤学苦练,并拓宽视野,想必类似江南哥哥这种事,姑姑就能放心了。”   他倒真机灵,学会随弯就弯了。若是还在稽洛山,曦穆彤一定会疼爱地刮他的鼻子,这时却只淡然道:“已成定局之事,多说无益。姑姑要感谢你,将冰棺送来烈冰宫,保我一出虚寒谷,就能重得肉身,但这改变不了什么。想当初,因私放云清,我不惜自领三百荆花藤鞭刑,如今这可是险些带来末世浩劫的六界之战,我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怎还能假装如无事人一般,全身而退?”   这一下,灵宣洛彻底懵了。她要随羽风先生而去,他还能阻止,可涉及到制造战争的错误,就已超出个人情感能企及的范围。   此战罪魁祸首是南宫向无疑,就算没有与火铃儿的千年之约,他也会寻找其它机会造出开端,师祖姑姑怎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曦穆彤不给他机会辩驳,继续道:“宣洛,只要南宫向不死,战争的隐患就不会消除。接下来你的任务依然艰巨,首先要敦促昊鼎大帝,尽快按照茫鹰烽火营带回去的钥匙球与拓影,找出更天仪在六界各处的呼应,并及时拆除。同时还有指天禅第八层,也得找时间钻研。还有……”   话说到此,就打住了。灵宣洛再有机会插嘴时,只能顺着她走,便道:“还有何吩咐,姑姑尽请直言。但凡宣洛能办到,必尽力而为。只是希望姑姑能放下执念,回到属于你的地方,不要再强留在绝望之陵。”   曦穆彤不与他争辩,道:“宣洛愿大力相助,姑姑感激不尽。我想求你办的,是将轩辕山的诸事安排妥当后,代我前往漠北,追寻一座消失的神山,叫曦穆山。”   “曦穆山?”   一听山名,灵宣洛立即惊起,暗想姑姑这莫非是有了认祖归宗之意?这意味什么?她为何自己不去?   想到此,他再次拜倒,并执意不起来,推辞道:“师祖姑姑请恕宣洛无能,难担此大任。据说曦穆山为曦穆神家族世居的神山,为何隐没于一夜间,谁也找不出说法。除非师祖姑姑以曦穆后人的身份前往,否则怕是没人能代你完成心愿。”   他的小心思,曦穆彤全猜得到,不再言语,只取出一面小小的命盘,递到他面前。   “每个人都有一轮属于自己的七星命盘。人生道路将向何方延伸,或会终止,命盘都能有显示,只要读得懂,就能预知生命走向。凡人的命盘隐藏在各星宿宫里,唯有星象师们通过观天象分析,才可得到答案。仙人则可通过法力,从虚境找出这七星命盘。当日我之所以确定仙命将尽,其实是受命盘提示,却不知它另有深意,是召唤我进入盘中,接受指挥虚寒谷战役的天命。”   “难怪姑姑一直认为自己命不久矣,原来都是这命盘作怪!”   灵宣洛气愤难平,抓起命盘就要往地上摔,却被曦穆彤一把拉住。 第二百六十四章 耀海入梦之拜托   灵宣洛要砸七星命盘,给曦穆彤一把拉住,嗔道:“你这痴儿,是要姑姑现在就死吗?”   “啊?我……我绝非此意!”他意识到是又意气用事了,急忙收手。   曦穆彤道:“七星命盘与命运相连,人在盘在,盘灭则人亡。姑姑把它交托给你,就是把命交在了你的手上。”   “这……”灵宣洛听得害怕,去看那命盘,就见盘面被紫光覆盖成模糊一片,啥也看不清楚,便后悔夺过来,急着塞还给她道:“宣洛莽撞,还请姑姑责罚!只是这样重要的物件,宣洛可不敢随身携带。万一有何闪失,不反成了谋害姑姑的罪人?”   曦穆彤叹道:“虚寒谷战役前,我曾进入这轮盘,与一位老人交谈。她向我明言,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后一项使命,使命完结,便可归向曦穆山落叶归根,然而找到失踪的神山,只能委托他人代劳。我本该死在谷里,却因先生而获救,相当于违反了天意。出谷后,这命盘就成了现在的混沌一片,无法再看出今后的命运。既然天意是要别人替我寻找曦穆山,我若勉强亲为,恐会造成恶果。所以我只能求你帮这个忙,你若不愿意,我也只好就此作罢,让魂魄永远飘零他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灵宣洛还敢拒绝吗?并且听得出曦穆彤所言无虚,他倒对这命盘产生了极大兴趣,心想若能让盘面重现清晰,是否姑姑就能真正获得生机?   正暗自思忖,命盘已被曦穆彤取回,竟用指尖划破手腕,将血洒进盘面。   “姑姑为何要伤害自己!”他一见大惊,却来不及阻止,顿觉心疼难当。   曦穆彤道:“我知你是答应了,便将身上的血溶入盘中。除去血肉,我要说的话也已输入进去,等你找到曦穆山,弄清它消失的原因,就将这命盘埋进它曾所在的土壤,然后代我焚香祈愿,我就算是认祖归宗了。”   灵宣洛的脑子,却转到了其它地方。   锦书圣作恶多端,但坐在仙首宝座上,尚不至变节投靠南宫向,最后落得给恶灵之火活活烧死的下场。他向南宫向屈服,为的就是要打听,那只能为曦穆彤解除家族毒咒的符袋的下落。   战争未结束时,灵宣洛就发誓要在战后前往漠北,亲自找出漠北狐族,要回符袋,让姑姑毫无后顾之忧地嫁给师傅。可世事变化无常,仅数日过去,一切就皆已物是人非。漠北之行依然成立,却成了受曦穆彤委托,且就算找到符袋,她与师傅也已是天人永隔,他怎能不心酸?   闪着朦胧之光的命盘送回眼前,他郑重地接在手里,道:“其实此事就算姑姑不提,宣洛在向鬼盟主与军师复命后,也会赶去漠北。当时并未将寻找曦穆山考虑在内,只是打算为姑姑找到解咒的符袋。”   “不!”曦穆彤一声轻喝,惊得他闭口。   “宣洛,姑姑求你,忘了那个符袋,这一世都不要再提起它,因为我不需要!等你走后,我将与你师傅举行冥婚,完成与他琴瑟和鸣,永世相随的心愿,这是我与他共同的心愿!”   “冥婚?”   灵宣洛直觉地感到曦穆彤是疯了,她明知只要毒咒不除,就不可与任何人举行婚礼,为何还要不可为而为之?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六十五章 耀海入梦之害怕   “冥婚”二字,如霹雳在灵宣洛头顶炸响,炸得他晕头转向,怔怔看着莲池中的狞灭,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姑,这……这绝不是师傅生前的心愿,你的固执,究竟是为他人,还是其实,其实根本就是为你自己?”   绝望再度袭来,烈冰宫里的寒冷带给他的痛感,相比龙牙镜里的烈焰,犹胜千倍万倍。她忽然令他害怕,只想从这空旷的宫殿逃走,可两只脚又似在青玉石地上生根,她若不走,他就没法挪步。   最后一句话,问得曦穆彤肝肠寸断,却依然面色无改,道:“为谁都好,没有先生代我去死,我的仙元就已经散作了星辰。我与天抗争五百年,最后保全自己而失去了他。不说先生,只说你第一位师傅竹月,不也是同样道理吗?所谓的逃脱厄运获得新生,其实是一命换一命,该死之人不死,就必会由他人替换,以维持天道平衡。宣洛,这种事不可再发生第三次,再也不能有任何人代替我死,绝不会了!”   她这番道理,是算有理还是无理?灵宣洛浑浑噩噩,无力细加分析,只觉得汗从额角与背脊冒出来,又结成冰,冻得他不停哆嗦。   他这还算是仙人之躯吗?倒不如去掉仙根,做回凡人,把她从烈冰宫劫走,然后寻一无人之境,守着她终老,等老死而去,也算是还给她灵珠里孕育的一生,之后随便她再想怎样,也与他无关了。   可是,交还生命容易,感情又如何交还?舍不下她,与她赐命这事无关,全因他心中对她的爱与敬。   他更不会如她那般走极端。他有执念,也同样固执,可到关键时刻,哪怕再艰难,他也懂得放下,她为何就做不到?   他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对于她的话,看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只冷然道:“姑姑,宣洛有要事在身,不能长留烈冰宫,临走还有疑问,不知您能否告知……”   曦穆彤躲开他的视线,稍一停顿道:“你问吧。”   灵宣洛道:“雪狼泣月的天象结束后,你隔空传来消息,告诉我香丽与桑雅换魂成功,她们皆已平安,其实是香丽平安,桑雅罹难,是这样吗?”   曦穆彤肩头一颤,不置可否。   灵宣洛道:“当时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我作为盟军主力,不可有半点分心。姑姑从大局出发隐瞒实情,我能理解,可此时战火平息,我的心也随之平静,无论有多么不舍桑雅,也得坦然接受现实,所以姑姑可否直言相告,她是真回不来了?”   曦穆彤不得不走向他,从袖中取出一粒曦穆灵珠,递给他道:“这是灵儿。”   简单的回答,令他从四肢到心都陷入麻木,木纳地接过灵珠,眼泪已成串打落,“灵儿平安回来了,这……这就好,至少我还,对得起这位朋友……”   曦穆彤不忍看他,侧过脸道:“世事无绝对,当时我将一粒灵珠抛入褐血潭,香丽若能接到,收进她吐出的蓝孔雀妖元,以及桑雅残碎的灵魂,哪怕仅有一缕,也能助她有一日复生。故而你的疑问,只有香丽能答。你迟早要与她相见,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二百六十六章 耀海入梦之拜见   桑雅的身影藏在灵宣洛心里,从未曾远去。他将最急于问的问题放在最后,实际是害怕知道答案,当然也另有用心。   曦穆彤的回答,比他想象中要乐观,又正好用在之前的争拗上,黯然道:“世事无绝对这道理,姑姑也懂,却为何还要坚持……”   “宣洛,你该走了!”曦穆彤已完全背过身去,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灵宣洛的神情,骤然变得冷冽,眼中甚至透露凶狠。或许从五岁那年在九宫旋星广场上,第一次见她骑千翼冰雪兽飘然而下时起,就从未用这种眼光看她。   “姑姑,你内心并不舍得宣洛走,你并不愿意为一位逝者,放弃所有你牵挂的人。在你的想法里,认为若继续活下去,大概下一个代你而死的人就是我灵宣洛,或者江南子墨,或者任何其他与你有关之人,只因你生来不祥。为何你要这样执迷?这种愚昧的宿命论,我永远都不会相信!”   “灵宣洛!”   曦穆彤是真怒了,喝道:“别忘记你徒孙的身份,休要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说罢猛转身,一巴掌就要甩到他脸上,谁知眼前忽然亮起一片七彩炫光,炫光中万粒星辰闪烁,其中就有她为狞灭留下的紫色星愿。   “属于羽风先生的星愿,怎会在那里?我要去取下它,我要……”转过身,见到的不是灵宣洛,而是这片美丽的七彩旋星虚境,她惊讶地走进去,一下就忘了正发生何事。   “师祖姑姑……”   灵宣洛凄然呼唤,凛冽的神情给眼泪冲散,展开双臂,接住了软软倒下的她。   其实从指天禅第二层开始,就是由她亲自向他传授,是她安排不同的人带他入境,督促他一级级向前进步,却不想有一天,她亲手教授的徒孙,会反过来用耀海诀送她入梦。   她这一睡,就将是七天,从此刻起,她会慢慢走进意识深处,实现她梦了一生,却始终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梦想会是什么?他能猜到,也更希望她能享受那梦境,既然在梦里已经体验过,等再醒来时,就能重新振作,重新笑面人生。   ======   带着缥缈僧的酒葫芦和属于曦穆彤的七星命盘,灵宣洛回到了轩辕山。   云霄大战结束,那里的战场自有神鹰战队打扫,他离开一日一夜,已没必要再回转南海。   走进鹰啸谷时,东方正晨曦微露。苍翠的山峰被清晨的薄幕笼罩,罕有地因宁静而美好。   这座山谷,一直充斥浓郁的战斗气息,现终于迎来和平之日,所以今天没再听到士兵们晨起操练的噪杂声,也没见盟军到处走动的身影。   灵宣洛担心鬼臾区还没回来,想先问岗哨,可很快就打消这念头,心想他若未归,自己正好可趁等待的时间,冷静一下头脑。   不过走至中军大帐前,就有哨兵拦住他道:“灵帅,盟主有令,暂不见任何人。”   “这么说,鬼盟主已经回来了?”他心头一喜,转而又悲从中来,扭头要走,却听粗旷的声音从帐内响起,“外面求见的是灵帅吗?你们不要拦他,速速请他进来!”   得亏盟主耳力好,听见动静就下了命令,哨兵缩缩脖子,向灵宣洛告罪,又为他撩起帐帘,顿时,鬼臾区高大而亲切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眼前。 第二百六十七章 誓不成魔之军师   灵宣洛用耀海诀催眠曦穆彤,她将沉睡七天。七天时间,足够他入轩辕山向鬼臾区述职,再同江南君告别,然后前往漠北寻找曦穆山,帮他的师祖姑姑寻祖归宗。   至于那与她命运息息相关的符袋,他很想找到,却产生了惧意。纵然符袋真的出现,除了平添出新的伤感,真不知还能起什么作用。   中军帐里只有鬼臾区一人,沉闷地坐在帅案后,盯着一枚合权制印章发呆。灵宣洛一眼扫去,就看出那是由妖王王印,与茫鹰烽火营飞鹰形状的帅印--神鹰印相合而成的印章。   “灵宣洛拜见鬼盟主!”他俯身拜倒。   “哎呀灵帅!这大战都结束了,神鹰盟或许明日就将散去,你又还行啥劳什子大礼?”鬼臾区“霍”地站起身,铁塔般的身躯灵活地挪出案后,三蹦两跳就到得他身边,一把拎起了他。   灵宣洛不舍道:“就算明日散盟,今日盟约也还在,您就依然是盟主,宣洛岂有不敬之理?并且昨日符禹岛之事,盟主想必已从九婴处得知。宣洛擅自行动,加上之前与魏斗将军合谋,触犯的其实是军法中的死罪,还望盟主秉公处理!”说罢又要拜。   鬼臾区不耐烦地摆手道:“好啦好啦,你这一套套的算是没完了!我可告诉你,现在有更大的大事大过砍你脑袋,你是愿意一了百了,还是帮我好好处理,自己掂量清楚。老鬼我烦透了,实在没精神再和你闹些个虚文!”   这话里大有内容,灵宣洛心向下沉,确实顾不上再请罪,开门见山就问:“敢问盟主,军师现在何处?”   总算是拧过来他的拗脾气,鬼臾区脸色有片刻缓和,转而却更加凝重,道:“你小子倒能一语中的,省掉我不少解释的功夫。”   果然是江南君有事!沉下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灵宣洛回想起了云霄大门前,他对火铃儿表现出的异常举动。若在平时,江南子墨挺身而出地护人都来不及,又怎可能乘人之危,在那时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杀手?   战争结束后,军师本该陪同盟主处理善后事宜,此时却不见人,让鬼臾区心烦的不是他又还会是谁?便迟疑地再问:“那么军师,现在何处?”   鬼臾区垂着大脑袋,摇晃两下道:“你随九婴走后,军师就一直遥望符禹岛方向,犹如呆了一般。开始时,我们都以为他是为你担心,没人忍心打扰他,就由得他去了。谁料连过几个时辰,他都没动弹一下,也没显站得疲累,这我就察觉不正常了,赶紧派人请他过来。谁料派去的人慌里慌张回来禀报,说发现他两只本来略带红色的眼睛,竟如血染般殷红,并且不知神游去了何处,怎样请都请不动。”   “不知神游何处?”灵宣洛骇然重复,立时想起为他续接脑波时,最后一下发生的危机,忙追问:“那后来呢?盟主是怎样请动他的?”   他急于知道江南君当时的反应,因为反应即是症状,鬼臾区的回答更令他揪心。   “我当时就给吓着了,不再派别人,而是亲自去找他。他见到我的反应倒正常,眼睛也没那人说的那般可怕。我放了心,邀他一同回营帐,谁知没走两步,他就晕倒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誓不成魔之安静   灵宣洛离开南海战场时,江南君除有一瞬对火铃儿露出杀机,其余时候皆未表现异常。因忙于登符禹岛找斗斗,后又去了虚寒谷,灵宣洛就不得不暂将他放在一边。   可一进轩辕山,就惊闻他情况不妙,灵宣洛实在是不堪忍受。   鬼臾区说他晕倒,这正在灵宣洛意料中,也不往下听了,就问:“那么军师现在何处?后来可有苏醒?”   鬼臾区叹道:“自从昨日闹那一下,他就如得了渴睡症。昏迷后是醒了,可给送回轩辕山后,又一直酣睡,只怕擂鼓都吵不醒。我见营帐里条件差,便把他送进帝神宫,吩咐两名宫女照看着他。”   所谓帝神宫,就是帝神岭上那座七进七出的大宅子。灵宣洛听完二话不说,拔腿就向外走,被鬼臾区一把拉住问:“灵帅你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探他?”   情急下再次唐突,灵宣洛脸一红,赶紧抱拳告罪,鬼臾区托住他道:“嗨呀,我知你心急,叫住你也不为怪罪,只是想说不如让他再多睡一上午,看下晌醒不醒得过来?”   灵宣洛急道:“盟主想必清楚,昏迷之人不会做梦,睡着的人才有梦。军师脑中病症依然存在,若长时间陷在梦里,只怕会后患无穷!”   “啊?”鬼臾区一听也怕了,他怎就没考虑到做梦这一层?赶紧想与灵宣洛一块过去,反又被他拦住道:“盟主请留步!军师现在情况不明,只怕受不得人多。所以宣洛恳请您暂留中军帐,等我探过他,确定了情况如何,再过来禀报,不知盟主可能应允?”   他顾虑得有理,鬼臾区无论有多担心,也不敢在这事上强求,只好点点头,走回帅案后坐下,继续盯着印章不发一语。   云霄决战结束后不久,虚寒谷战役也随之终结。十万神鹰送神鹰战士们归来后,无需再化身回雀鸟遁入古墓,便回到了帝神岭上的鹰厩。   十万只神鹰聚集,本该鹰唳声喧天,整座山岭都能给撼动起来,此时不知为何,它们却只安静地或躲进山洞,或蹲在树梢,无一只敢大肆喧嚣。   “莫非是因神鹰皆具灵性,感知哥哥有难,所以怕惊扰到他的睡眠?”灵宣洛奇怪地猜测,等走到帝神宫前,就有了答案。   原来是鹰神苍儿,自江南君在南海战场晕倒,就片刻不离地守着他。回到轩辕山后,更是命群鹰全体禁声,以至本该沸反盈天的鹰厩,显出这难得的宁静。   给一名神殿内侍领着绕过回廊,他来到第六进一间门扇紧闭的小屋前。小屋四面都有院落包围,盛开牵牛花的藤蔓茂盛地从房檐垂下,估计能算轩辕山最僻静雅致的所在了。   看来对于军师,鬼盟主是发自内心的呵护备至,灵宣洛心生感激,叹了口气,便请内侍为他开门进去。谁知内侍的手刚放上门栓,里面就传来脚步声,是有人在往外走。   内侍急忙侧身躲到一旁,给来人留出道路,灵宣洛却是一愣神,未及躲闪,门就给打开,江南君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他面前。 第二百六十九章 誓不成魔之散步   鬼臾区说江南君从南海回来后,就一直昏睡不醒。灵宣洛赶紧前往探视,却不想还没进屋,他就自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江南哥哥……”见到他,灵宣洛那表情简直象见到鬼,不仅两眼圆瞪,嘴巴大张,脸色也变得煞白。   “咦,是宣洛?你从虚寒谷回来了?快和哥哥说说,一切可都还安好?”江南君不理他的惊愕,兴冲冲拉起他的手。   这一问,问得他险些跑丢的魂回来,明显就觉出不对:决战末尾,他乘坐九婴赶往符禹岛救斗斗,是江南君出的主意。但那时他可没提过半字要去虚寒谷,江南君又怎会了解得这样透彻?“一切”二字,都包含哪些内容?   他刚想拆穿他,转眼就改变主意,决定不动声色地试探,却不能确定眼神转换的一瞬,可曾引起他怀疑。   无论如何,僵硬的表情已经化开,他就不再多想,尽量自然地笑道:“听鬼盟主说哥哥身体抱恙,宣洛甚为牵挂,便赶忙过来探望。还预着哥哥有段时间醒呢,没想正好就与你撞了个正着!”   江南君朗声道:“鬼盟主言重了。我这凡夫俗子的体质,怎比得你们能上天入海的神人仙人?大战之后有多疲累,可想而知。只是在盟主面前失礼,又因睡眠耽误许多功夫,真是惭愧得紧。”   灵宣洛宽慰他道:“哥哥自己都知比不得有法力之人,又何须因睡上一觉而自责?只要你身体安泰,就是神鹰盟之福,咱们高兴都来不及,还怎会埋怨?”说罢左右瞧瞧,又道:“哥哥刚醒,山上又风凉,千万别站在门口干吹,不如咱们进屋细谈,可合哥哥心意?”   江南君展展手臂,笑道:“在屋子里躺这样久,筋骨都僵硬了,正好想去院中活络一下,就碰上你。不如你陪着哥哥在这院子里走走,边走边聊,你意下如何?”   这宫殿属于昊鼎大帝,就算简陋,也是戒备森严,绝不会有奸细之类的混入。灵宣洛想想,便答应了,于是二人比肩而行,沿着回廊一路走去。两名伺候的宫女就各提一只清香四溢的花篮,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除去曦穆彤,江南君现在可算是灵宣洛唯一能亲近之人了,见到他,就恨不得将一肚子苦水往外倒,并且羽风师傅留下的遗愿该怎样完成,他也想听取他的意见。然而二人见面后,他苦闷的内心竟更觉苦闷,凡与曦穆彤有关的话都不敢再说,更不敢提指天禅八层之事。这本能的抵触,究竟起因为何?   院子里空气清新,又有草木的香气由山风阵阵吹送过来,令人倍感惬意。江南君看似很享受这份幽静,转头却见灵宣洛成了个闷葫芦,好奇道:“宣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符禹岛上情况如何,之后你又去了何处,能否对哥哥讲讲?”   灵宣洛不是不想讲,是不敢讲,但想想入魏斗的记忆,随他勘察符禹岛那一段,并无隐瞒必要,便如实告知。   江南君听完,笑意退去,眼中浮现泪光,叹道:“魏斗将军,还是牺牲了,可惜稽洛山又痛失一员大将。彤儿要是知道,该有多么难过……” 第二百七十章 誓不成魔之反问   江南君急于知道灵宣洛前往符禹岛后发生的事,灵宣洛描述了与斗斗相关的部分,看见他眼中隐现泪光。   灵宣洛不禁在心里嘀咕:“哥哥看上去同过往一样正常,并未出现脑脉松脱的症状,是不是我多心了?或者他确实是凡人躯体战斗得太累,休息一天一夜后就调整过来,从此便可无恙?”   这样一想,再回忆曦穆彤的状况,此刻如能得到他的帮助,无疑是雪中送炭,便实在忍不住,想将虚寒谷与烈冰宫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可刚一张嘴,就被江南君自己打断。   “宣洛,魏斗将军阵亡,还请你节哀顺变。他用自己的灵与骨打败南宫向,确保了云霄决战的胜利,且还救下几万苍狼盟士兵,想必是死而无憾。并且灵儿也曾告诉你,精灵之魂不会熄灭,只会转换成另外的生命形势,所以必有一日,你能与他重逢,实现结伴游走江湖的心愿。现在你已从符禹岛回来,过去的事就全过去了,等见完鬼盟主,就该开始考虑,如何重建稽洛山。”   轻言细语的安慰,相比从前丝毫无改,或显得更加体贴入微,堪比山中的熏风,不仅不带寒意,还暖人心扉。灵宣洛经历过感情的大起大落,精神上疲惫不堪,此时只想从他的江南哥哥这儿得到慰籍,实不想继续维持戒心,哽咽道:“哥哥,其实在符禹岛之后,我还……”   “宣洛!”一声轻喝,打断了他,江南君自知失态,赶紧正回颜色道:“宣洛,符禹岛后面的事,就不要对哥哥说了,哥哥不想知道。无论你见过谁,要干什么,都放手去做吧,哥哥对你有足够的信心。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陪你这么久,总不能永远守候。纵然我已不在你身边,你也具备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必不会令他人失望!”   终于,他表现出了异常,灵宣洛放松的心再次揪紧,擦干脸上的泪,怀疑地问:“哥哥,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可曾做过何不同寻常的梦?还有,宣洛想与你回屋,用悬悲诀为你检查脑脉状况,不知你可能允许?”   江南君拦住他后,又显得有点紧张,摇头道:“我的身体状况极好,只要回江南世家调养数日,就再不会出现任何臆症。”   “什么?哥哥这就打算回江南世家?你说的臆症,又是什么?”   江南君自知失言,眼神闪烁地掩饰道:“仗都打完了,我一个凡人,留在人家神界,显得多不协调?我并无臆症,只是担心要再休息不好,就会犯老毛病。”   灵宣洛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哥哥,羽风师傅去了,妖王之位目前悬空。鬼盟主面临要交还天使兵团兵权,却不知该向何人交接的难题,此时正捧着那枚合权制印章急得没辙。难道你就忍心抛下一切,回凡间享受锦衣玉食的士绅生活?”   这话如刀捅进江南君心口,疼得他站不稳,幸亏正好走至一处月门,赶紧依在石框上,喘定口气道:“我江南子墨区区一个普通人,连出入你稽洛山都得靠苍儿,稍不留神就会摔下云头尸骨无存,你认为我真有那本事,号令妖族军团的百万雄师,并开动他天朝里那样大一架吏治机器?” 第二百七十一章 誓不成魔之答复   狞灭生前,曾苦苦哀求江南君接任妖王一职,然而直至离世,也没得到明确的答复。   在灵宣洛看来,江南君绝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只是需要时间接受。一旦到关键时刻,无论他实际愿意与否,都不会再推却。可现在他这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顿时有点恼了。   “不瞒哥哥说,宣洛还真认为你有这本事,只是不知为何到如今,还说得出这种话。人人都道六界之战是因南宫向而起,可在我看来,若非我们本身就存在弱点,给他找准后乘虚而入,他怎掀得起这样的狂风巨浪?师傅遁世五百年,已为妖族的稳定埋下极大隐患,兵权将来若再交割不清,甚至落入新的盗世之徒手中,势必会演变出新的战争。哥哥,你就甘愿从此坐视不理?”   痛感过去,江南君站直了望着他,眼神无比复杂,问道:“宣洛,你在房廊下遇见我时,到口边的话又咽回去,是为什么?”   “这……”灵宣洛一愣,暗赞他这眼神之犀利不输仙人,自己那闪电般的小动作,终究是叫他捕捉入眼,只好搪塞道:“哥哥多心了,我对你怎会生出防范?”   江南君淡然笑道:“你自幼不善说谎的脾性,未随年龄与境遇改变,可算是好事。好吧,我就给你个明确的答复:统领天朝的妖王大印,若真算天授,我不会再推搪责任。”   “哥哥,你……你这是答应了?”低沉的回答,远胜天籁之音,无疑是大战开启以来,灵宣洛听到的最为震撼心灵的话语,就要跪地磕头,代狞灭向他拜谢,然而又听他道:“只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我还需完成几件大事。”   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被一瓢冷水兜头浇灭,灵宣洛激动的脸庞整个下沉,问:“哥哥何出此言?你若有难言之隐,为何不直说出来,让我与盟主共同为你分忧?咱们间的深情厚谊,已经过战争洗礼与验证,难道你还信不过?”   江南君一双眼始终没离开他的脸,复杂的眼光变成审视,反就着他的话问:“我当然信任你们,就如同信任自己的心灵。但我也希望,这种信任是相互的,无论将来我会做什么,你都不要对我产生质疑,产生之前那种戒心。”   他这是还在怪罪,亦或另有所图?灵宣洛痛心地想,大战结束,本该庆贺,为何许多事却更显扑簌迷离?从在云南重逢,一直到云霄决战,江南君都不离不弃地与他一路同行,为何战后见第一面,二人间就有了这样沉重的疏离感?   他真实的想法再无奈,也不敢流露,只打算探出江南君隐藏其后的心思到底是什么,索性双膝跪倒道:“宣洛痛失师傅与好友,师祖姑姑又生死难卜,因心中极度苦闷而冒犯哥哥,还望哥哥不予计较!”   江南君没想他反应会这样大,忙拉起他道:“你这傻小子,随口几句就惹得你如此认真,哥哥今后怕是要慎言了。咱们的兄弟缘,打从支离山妖龙洞见了面就一直在延续,估计这一世都不会中断,哥哥又怎会与你计较这种小事?只是我现在有一事相求,怕你不答应。” 第二百七十二章 誓不成魔之破绽   总算说上了正题,灵宣洛精神一振,反握他拉自己的手不松开,答道:“哥哥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却还有这种顾虑,真是看轻弟弟了。但凡能帮到你的,只要说出来我就会舍命相助,岂有不答应之理?”   江南君笑道:“这就好,我所求之事也极简单,就是在桑雅构建的蚕境茶谷里,她曾交给你一粒血丸,说我服下即可治愈脑伤。当时我因惧怕那药丸的效力而拒绝,是你帮我接了过去。现在想来,我既将她看作弟妹,就不该拂她好意。那药丸若还在你手中,我想要回来。”   他七拐八绕说出的请求,竟是要桑雅的药丸?灵宣洛大为不解。若他只是随意一要,他或者就给了,然而这般大费周章,好像生怕被拒绝,其中就必有隐情。药丸对他忽成重要之物,还真得查个究竟,灵宣洛想了一想,在心里苦笑。   “我这一生,最恨说谎,可一旦被形势所逼,谎言就得随口而出。这正如当年我对竹月师傅所说,想做个没有怨念的人,结果最后却忙坏了来自人界的蛊雕兽。也罢,为了江南哥哥,更为了六界稳定与妖族大业,这个谎我必须撒,还得撒象,不让他产生任何怀疑。”   主意打定,他摆出一脸歉意道:“说来说去,原来哥哥说的就是这等小事。五岳争锋时,你若要拿走药丸,宣洛断无不给之理。可就可惜,决战时我颠簸得厉害,药丸竟不知所踪。想来这小物件,是不留神滑出了袖笼……”   “丢了……”江南君一听,顿时现出浓浓的失望,但很快又往回收,不在意道:“丢就丢了吧,也算不得甚么大事。或者有一日我们找到桑雅,再向她要一粒。”   “哥哥,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桑雅之死,已让灵宣洛痛彻心扉,但他不愿表露,只勉强把痛埋在心底。并且他还对香丽寄予希望,希望见到她后,能收到好消息。药丸是桑雅之物没错,却是来自她的血元筑基。自从合心后,她心房里寒冷的血元就尽数脱落,就算人没死,又还哪给得出药丸?江南君这些想法,到底是从何人处得来?   江南君的表现破绽百出,疑点重重,换做以前,灵宣洛一定会不假思索地追问到底,可现在的他已今非昔比,并不冒然开口,而是先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   “哥哥处处行为反常,许多话都说得口不对心,正常的江南子墨怎可能这样浮躁?这段时间里,他必是与何人有过接触。隐藏六界的暗黑势力已全部铲除,还有谁能在暗中要挟于他?凭他的智慧,只要不想说,任我与盟主怎样打探都无济于事,我又何苦明知是墙壁还一头撞上去?不如先来招缓兵之计,安抚住他,等处理完漠北之事再回来从长计议。七天,不过七天的时间,如若安排得当,应不会出大问题。”   有了决定,他松开紧锁的眉头道:“云霄决战未完时,我便收到师祖姑姑隔空传音,告诉我香丽与桑雅皆平安无事,只是桑雅已将身躯归还香丽,化作灵魂入了曦穆灵珠。哥哥要的东西,或许见到香丽后就能得到,所以不急在一时。” 第二百七十三章 誓不成魔之喜事   江南君找灵宣洛要桑雅留下的血丸,灵宣洛说在大战中遗失,他大失所望,目光在灵宣洛脸上连扫几个来回。   听说见到香丽就有希望,他脸色放缓,假装不在意道:“其实那药丸我并不是要来服用,只为留着做个念想。遗失也罢,或是天意,我就不强求了。”   他不强求,灵宣洛松了口气,道:“哥哥对桑雅,真是有心了,希望她最终能逢凶化吉,逃过此劫。不管怎么说,南宫向也不能再入六界兴风作浪,就再威胁不到她与香丽。”   说这话时,他极为留意江南君表情,见到的却只有淡然,随后是对打跑南宫向的欣慰。   这种反应,乍一看合情合理,然以灵宣洛对他的了解,其中却大有蹊跷:他根本没机会向江南君讲述虚寒谷战役的始末经过,就算江南君从茫鹰烽火营处得知南宫向逃跑,与自己谈及此事时也该表示愤慨,以及誓要再次将老贼擒获的决心,却何以会显露淡然?   他暗自在心中祈求:“上天见怜,让我这想法是错的,南宫向逃走后,绝不会和哥哥建立联系!姑姑之事不能等,求你就再给我七天时间,让我去漠北为她完成心愿。在那之后,我必会开始潜心修炼指天禅八层梭空诀,获得穿越异世空间的能力。到那时,无论那个实际叫赵焕年的老贼躲去宇宙的哪个角落,我都能把他揪出来,并处以极刑,然后收回桑雅的心,还哥哥以安宁!”   正想得激烈,却听江南君在耳边道:“宣洛,仗打完了,纵然我不打算退隐归田,也得先向盟主告几日假,回江南世家去看一看。”   此话在理,灵宣洛赶紧抬头,深有感触地望着他。   这要求就算他自己不提,灵宣洛也打算向他建议。凤涅身负残疾,独自留在余杭的时间不短,揣着对他的思念日夜期盼,恐怕是度日如年。并且在仙人围困稽落山时,他曾亲口宣布,战争结束后就会娶凤涅为妻,现在时候到,他该兑现承诺了。   并且抛开这些不说,这段时间里,他若能老老实实呆在江南世家,哪怕只有七天,也足够自己在漠北打一个来回,这种安排,看上去还真是上天出手相助。   一经想通,他很有些高兴,赞成道:“这下宣洛可是要向哥哥道喜了!你与凤姨相爱百年,中间历经无数波折,最后却终能修成正果,宣洛这……这实在……”   这可是由衷的喜悦,话虽说不下去,真情却感染了江南君。过去他始终与凤涅若即若离,只因体内妖龙毒作怪,他不可与她有任何亲近。自从狞灭为他抑制妖龙,毒就再未发作,时间一长,他甚至觉得自己已做回正常人,若不是照镜子时,还能看出眼珠的微红,可真要忘记毒发的痛苦了。   见灵宣洛愁容散尽,他咬紧嘴唇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眼中含泪,再说不出一句话。   江南军师要返乡与心上人完婚,这可是大战完结后,迎来的第一件大喜事,鬼臾区岂有挽留之理?自然是兴高采烈地为他打点好一切,又举办晚宴,隆重地为他送行。   对于接任妖王一事,灵宣洛向盟主作出暗示,表明江南君有此心意,请他放心,他便不再追问。 第二百七十四章 誓不成魔之安葬   茫鹰烽火营的存在,已有千年历史。每逢大战过后,都要大摆庆功宴,全军上下开坛大庆三日。   这延续已久的惯例,这次却有所更改,因为就算虚寒谷战役打完,十万神兵回归轩辕山后无需再藏匿进石棺丛林,也没人有心思庆贺。   一来此战首要目的是为剿杀南宫向,最后却让他用空间黑盒逃脱了。二来虚寒谷虽灭,妖王与稽落山的三灵,却从此再寻不到踪迹。加之带回来的钥匙球与拓影,还得从六界里一个个找出真实位置,消除与更天仪相呼应的消息,所以大伙儿皆觉肩头重任尚且卸下,又怎乐得起来?   于是乎,轩辕山里没有庆功宴,只有鬼臾区在中军帐为江南君摆下的饯行酒宴,受邀之人除江南君,也只有灵宣洛与八位战鹰将军。   推杯换盏间,江南君才得知了虚寒谷战役的全过程,偷眼看灵宣洛,意识到白天刚见他时有说漏嘴,与他的交谈便极不自在,不过除他二人心照不宣,旁人尚看不出任何不妥。   席间赤焰问,军师筹备大婚的时间将有多长,江南君简单答出两个字:七日。   酒过三巡,江南君又乏了,鬼臾区见他面色比白日里更加苍白,赶紧命侍卫送他回去歇息。侍卫回来禀报,说他进屋后头一沾枕,就已酣然入睡。   为军师办的酒宴,主角走了,其他人再留也没意思,战鹰将军们多坐片刻,也即起身向盟主与灵帅告辞,很快气氛热烈的酒桌边,就只剩了灵宣洛与鬼臾区二人。   灵宣洛刚回山时,因急于要探视江南君,无暇向鬼臾区详述他进虚寒谷后发生的事情,以及烈冰宫中的悲剧,现在正好有机会细谈,便一五一十说了个完整。   听罢,鬼臾区两只大掌捂上脑袋,双肩是止不住耸动。灵宣洛想安慰他,自己却更需要人安慰,而一直依赖的江南君又出这状况,他还能多说什么?只是跟着一起落泪。   中军帐里越呆越透不过气,二人便站起身,一齐走出来,一直走向威魂岭。   大战之初,这儿只孤零零竖着几座坟包,可灵宣洛这次来看时,山岭已是便插石碑,少说也有几万座。每一道石碑上,都清晰镌刻逝者名姓,在清寒的月光照耀下,显出无限的孤清。   走至一片开阔空地,鬼臾区一拳捶上一棵树,叹着气征求灵宣洛的意见,“灵帅,小妖王是妖族之主,死后理应给葬在漠北,可他又是我神鹰盟的建盟者之一,是这轩辕山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我想在威魂岭的墓园里,为他也竖一座碑,以供后人缅怀,你看可好?”   月光朦胧,也模糊了灵宣洛的眼。他用手擦擦,先不答鬼臾区,而是专注地向东方天空,初晨时太阳会升起之处张望。   鬼臾区好奇地问:“灵帅,你在望什么?”   话音未落,灵宣洛已惊喜呼喊:“出现了!它飘离先生的宇宙虚境,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了!”边说边指了过去。   鬼臾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也顿时惊叹:“哇,满天星辰皆为银白,为何偏有一粒呈现紫色?还如此闪耀,亮过其它任何星星?” 第二百七十五章 誓不成魔之见面   漫天繁星中,灵宣洛找出一粒与众不同的紫星,指给鬼臾区看。   鬼臾区不解,他由衷地笑道:“那颗星,名叫‘和平’,又被师祖姑姑称为星愿,是她与师傅临别时,送给他的礼物。盟主,若有一种关于师傅的记忆,能以永恒之光同时照耀漠北与轩辕山,无论在哪一处都举头能见,还需为他雕凿墓碑,焚香祭拜吗?”   这一解释,鬼臾区就全懂了,虎目里的泪全被笑意取代,摇摇大脑袋道:“当然不用了!试问世上有哪一块地,葬得下小妖王的义?他既已光芒长存,就能日日与我们这些人相伴,我又还有何不舍?”   灵宣洛面向东方的和平星,屈膝拜倒,又双手合十地祈愿:“明星已现,说明师傅已回到我们中间,再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师傅生前留下的遗愿,宣洛必拼尽全力完成,绝不会让您失望。还望师傅的英魂之光保佑,并监督宣洛!”说罢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鬼臾区也祈祷一番,此事便不再议,而是等灵宣洛起身后道:“灵帅,我这儿有一个人,一直等着想见你,不知此刻你可有心情与她见面?”   “一个人?”灵宣洛奇怪地重复。   明日他就要前往漠北,今夜还想好好梳理一下思路,再多多观察七星命盘,还真不愿再在何人身上耗费时间,但一眼瞥见鬼臾区大脸盘上的期待,便不好拒绝,唯有问:“不知是何人,能劳盟主大驾亲传?”   鬼臾区暗叹,“这小子可真是一时聪明一时糊涂,也罢,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点破,不如让他自己去看,更是省事。”   便回答:“想必灵帅也一直渴望见到此人,既然你明日要走,今晚就不要错过了。”   得这点拨,灵宣洛脑子里划开灵犀之光,顿时惊道:“盟主所提,莫非是她?”   刚问完,月光下的树影后,即闪出一道白影,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仔细看,她身着的不是白裙,而是一条暖黄色纱裙,袖口领口皆绣精致的梨花图案,颈项上,还佩戴一条梨花串的项链。   再看她的眉目,清秀中略带异域特征,看得灵宣洛撕裂般大喊一声“桑雅”,长久的思念如决堤的江水汹涌而出,再也无法强抑悲痛,扑过去猛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灵帅,我叫香丽。”女子虽不躲闪,却在他耳边轻声提示。   “什么?这……”   他的心狠狠一抽,猛然又松开双臂,彷徨地向后退去。火烫的眼泪滚过火烫的面颊,他感觉自己已陷入迷梦。   “我……我明知……还要……我唐突了香丽姑娘,实在是罪该万死,我……”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摆,泪水还止不住往下落,与其说这是内疚,不如说是失望。   鬼臾区在一旁看得心酸,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香丽郡主给赤焰从虚寒谷接回来后,经神族医师治疗,已几近康复,呃呃……当然是除去控血散之毒。她本该昨日就启程前往云南,却因没见到你,决定多等两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誓不成魔之感伤   月光下的威魂岭,走来了香丽郡主。灵宣洛以为她已给神兵送去云南,又牵挂桑雅的下落,恨不能一离开烈冰宫就去云南找她,问她可曾用曦穆灵珠收入桑雅的魂魄,却不敢因个人私事而贻误正事。   没想到,鬼盟主如此体恤,专门留下这女孩等他归来,当然等待也是她自己的意思,这灵宣洛都明白,更是万分感激。   鬼臾区引他二人见了面,便迫不及待地要走,眼神闪烁地告辞道:“夜色已深,明日还有许多要务处理,老鬼我就回去暂歇了。此处静谧,不会受任何人打扰,二位请放心畅谈。”说罢转身提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灵宣洛却不舍他,急忙叫住道:“盟主留步!”   鬼臾区转回头问:“哦?灵帅还有何事?”   灵宣洛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略作停顿后抱拳道:“宣洛多谢鬼盟主!”   鬼臾区感慨地摆摆大手,扬长而去。   英魂飘荡的山岭上,只剩了灵宣洛与香丽。   灵宣洛多希望,站在眼前的是他心爱之人,哪怕她用孔雀羽抽他,又扇他耳光,还拿怪云骗他,他也要含笑搂着她,由得她任性,由得她放肆。   可那个泼辣刁蛮的哀牢族女孩,怎就显得这样彬彬有礼?或者说,这样疏远而陌生?仿佛是与他第一次见面。   不对,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因为就算她拥有桑雅用过的身躯,也有另一个名字,叫香丽。   “灵帅”,女孩唤道。音色熟悉,音调却轻柔得从未听过,证明她绝不是倔犟的桑雅。   灵宣洛再度惊醒,赶紧收回神魂应道:“是…..香丽姑娘有何指教……”   糊里糊涂的一句,应得两个人皆发怔。香丽善解人意地叹道:“我知灵帅心中的期盼,却不得不让你失望,真是罪过……”   “不,香丽郡主千万别折煞在下!一场大战,你能摆脱魔掌获得新生,实属可喜可贺,在下为你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失望?只是,见到你我忆起故人,导致失态,该说罪过的,可是我!”   尴尬过后镇定回来,他的话说得不乱了。见他这么快就能从悲伤里走出来,香丽十分钦佩,紧张的心情也放松开来,带着笑道:“我知桑雅与灵帅间感情深厚,所以向鬼盟主请求留下来,等见完你后再走。其实我与你也不是头一次见面,不过因以往我躲在象牙盒里,算不得是个人而已……”   旧事如此伤感,一提就深深触动了灵宣洛,回想起澜沧江边,当时所谓的隆象大人从后面追赶上来,抛给他与江南君那只雕工精美的象牙盒。照香丽的说法,那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可她确实不能给看作是人。   灵宣洛道:“狂风暴雨已经过去,往事无论有多不堪回首,郡主脚下的道路,也将通向光明。只要能与纳木族长团聚,郡主就定能尽享人生之乐,再不会给凄风苦雨浇淋。”   香丽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黯然道:“我这条命,全赖曦穆仙与桑雅所救,她们若是落难,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第二百七十七章 誓不成魔之灵珠   香丽的话义气深重,一个给在象牙盒里关了几百年的女子,在终能获得生命后表现出的,不是欣喜若狂,畅想如何开启全新的人生,而是为他人遗憾,灵宣洛深感惊讶,更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她话里悲观意味浓重,他又听得不忍,开解道:“人纵然不能仅为自己活,但对拥有的生命,也须倍加珍惜,不可找任何理由虚度。大战过后,曦穆仙侥幸生存,就必有重回仙族的一日,我灵宣洛可对天发誓,一定不辜负仙族人的厚望。至于桑雅……”话到此处,就说不下去了。   香丽一双秀目停在他脸上,手却伸入袖中,取出一粒珠子,托在了掌心。   月光如水,流淌进她手掌,也衬得那粒乳白色的珠子晶莹剔透,焕发出生动的光泽。   珠子给托出来的一瞬,灵宣洛即明白那是什么,然而不是迎上去看,而是骤然闭眼,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   那便是曦穆彤在离开褐血潭,前往虚寒谷口与茫鹰烽火营会和时,抛向远方红光浮现处的曦穆灵珠。当时她不敢确定,香丽活过来后是否能接到珠子,并懂得收入桑雅的魂魄,现在看来,珠子香丽是拿到了,可桑雅的魂魄会在其中吗?还是已随潭水干涸?   见灵宣洛反应如此强烈,香丽向他靠近一步,又用柔软的小手托起他的手。   这只小手,他握过多次,甚至曾按在胸口摩挲,让手的主人感受他突突的心跳。可现在,手已易主,他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动情地去捉,再顺势拉她进怀里。这种失落感,几乎要将他压垮,可灵珠塞过来,还带着她的体温,又令他振作,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灵帅,我留下来见你的目的,就为转交这粒灵珠。桑雅要对你说的话,全藏在里面。”香丽道。   “她……她要对我说的话?可是她人呢?她的灵魂,还有从你体内退出的蓝孔雀妖元,可已被收入珠内?”他急切地问。   香丽单纯的眼中,一时透出深邃,道:“那日我被她带着坠入褐血潭,她说她也是栓心法高手,能为我与她换魂。我极想阻止,可作为一团幽灵,连褐血潭水都碰不得,又怎能做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换魂这样可怕的,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竟做到了,并且还将肉身还我,让我苏醒过来。”   她这是在讲述换魂时的情况,灵宣洛紧捂心口,屏息细听。   香丽道:“我睁开眼后,找不到桑雅,急得在潭水里四处扑腾,就见到这粒灵珠向我飘来。我知曦穆仙在岸上,赶紧想去找她,可又放不下桑雅,加上水岸离我很远,我矛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得了人身,就开始如正常人般呼吸,一直浸泡在水里,几乎就要给淹死。就在我遗憾哪怕重回魂魄,也要葬身在那腥气浓重的血潭里时,怪事发生,有一张类似荷叶的巨盘,带着许多细细的软管,向我飘来。”   “荷叶状的巨盘?”灵宣洛好奇地插道:“莫非那是韩虚子的幽灵?”   香丽道:“现在想来是了,但当时我却吓得尖叫,可一张嘴就有更多水灌进来,我几乎要呛昏过去。得亏那张圆盘,一托住我,那些管道插进我的身体,我就缓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誓不成魔之孔雀神   桑雅为自己与香丽换魂成功后,失去了踪迹。香丽以为马上就要给淹死,紧急关头却给一个圆盘搭救,那圆盘应是来自韩虚子。   她继续道:“等我在圆盘上活过来,就见水里漂浮一道影子。我以为是个人,向他求救,却发现他其实什么都不是,就真是道虚影,顺着水流飘荡,很是渗人。”   在桑雅带香丽跳进褐血潭前,三灵就已唤醒沉睡的邪神韩虚子,确切说应是他的幽灵,看来是他救了香丽,那么桑雅的去向,是否也与他有关?   香丽看出灵宣洛的急切,直接说要点,“开始时我确实害怕,但怀疑救命的圆盘是来自他,他又仅远远飘着,看不出恶意,我的胆子便大起来,问他是谁,又想干什么。不过他好像不能说话,只是摊出两只类似手的部分,却皆托有物,一边是从我体内退出的蓝孔雀妖元,一边是一团小小的灵魂。”   “什么?郡主是说,桑雅落在了韩虚子手里?”灵宣洛一听大急,不用看灵珠就已知桑雅不在里面。   香丽怕他误会,忙道:“灵帅莫慌,我已说过,那道影子没有恶意,可若没他在我的妖元与桑雅的灵魂离体时,从旁接住,桑雅就真没救了。”   这话里大有转机,灵宣洛险些爆开的心又一下收拢。   香丽也安了心,接着往下讲:“那道影子似乎法力不浅,不光能为桑雅收拢灵魂,还将两手一合,蓝孔雀妖元也给并了进去。我看得大喜,心想桑雅这下是有救了,便向他展示灵珠,请他将魂魄归还给我。谁知那面圆盘开始向水面上升,一直把我送出了潭水。”   “这么说,桑雅是叫那道影子给带走了,并没给你用灵珠收进来。”说来说去,还是失望,灵宣洛低下了头。   香丽也显难过,道:“灵帅,你不要误会,桑雅不是叫那位,那位你们称为韩虚子的人带走的,是她自己不愿入灵珠,仅说了一段话,藏进珠内,然后托我转交给你。”   “啊?郡主的意思,是桑雅虽不在珠子里,但确实没死?”听到这儿,灵宣洛眼中终于闪出光亮,愿意托着珠子仔细看了。   曦穆灵珠他再熟悉不过,若是收入了魂魄,乳白的珠身就会闪现红色微光。然而这时除自身所带的乳色光晕,珠子就不再包含其它光泽,说明确无灵魂在内。   香丽话未说完,继续道:“影子送我出潭水,看样子自己却是离不开那里,所以就将并入了蓝孔雀妖元的灵魂,向夜空释放。我所见到的,不是桑雅,而是一只美丽的蓝孔雀幽灵从水面腾飞,在我头顶展开一副巨大的尾屏。它全身焕发华美的金属光泽,尾屏上更有铜板大的光芒闪烁。它不是桑雅,它是孔雀神,我知道,它一定是孔雀神!我向它朝拜,耳边却响起桑雅的声音。”   “这么说,桑雅是被孔雀神带走的?”灵宣洛越听越觉得玄乎。   香丽点头道:“不错,桑雅对我说,她此生心愿已了,愿随孔雀神归隐去一个叫孔雀谷的地方,或许将在那儿渡过万年的修行时光,不会再出世见人。而她心中唯一割舍不下的,是你,就将要对你说的话,全送进了曦穆灵珠。” 第二百七十九章 誓不成魔之欲念   小小的曦穆灵珠,在灵宣洛的手心散发柔光。将它抛至眼前,桑雅留下的话就会飘出来。她会对他说些什么?   他忍不住要抛珠,可感受到香丽的目光,又赶紧停下。   “桑雅本来就是蓝孔雀妖的后人,若随孔雀神归去,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就算她此生不能与我共度,万年后待修成正果,或许我们也还有相见之日。我会等她,无论再过几生几世,我也不会抹去与她有关的记忆。我相信她也同样会这么做,纵然已进入孔雀谷,也一定还惦念着我。”   “灵帅……求求你,别说了……”   听着他的絮语,香丽泣不成声。她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可等要张口,又狠狠向下吞咽,合着泪将要说的话吞回去,索性背转了脸。   灵宣洛沉浸在对桑雅的怀念中,香丽的动作他毫无察觉。抬头见不到她的脸,只有两道香肩不停耸动,以为她也是在为桑雅感伤,反而劝道:“郡主,我对桑雅的感情,已如三生石上铭刻的字迹,任凭它风吹雨打,岁月更迭,也不可能给隐去。既爱得这样刻骨铭心,又何需在意长相厮守的形式?只要是对她好,她的快乐,我就能时刻感受到。”   如此深情,如此大度,深深打动着香丽,她转回了身。   “灵帅,桑雅妹妹临走前说过,她此生能得到你的真心,纵然粉身碎骨也再无遗憾。但她只愿做你的过去,哪怕是一个留存在你记忆里的美梦。可你今后的人生,不能为旧梦而活,你还会遇见其他女子,还会……”   “够了!”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惊得香丽浑身一颤,索然住了声。   冲动之下惊到她,灵宣洛内疚之情油然而生,赶紧道歉:“对不起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愿听她这些傻话。如果我二人之间,真有一个要做傻瓜白痴,就让我来吧。”   香丽略微下陷的双眸清粼粼望着他,他回望她时,在其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一瞬,他真有股子冲动,想揽她入怀,亲吻她,抚摸她,求她当一次桑雅。可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恨不得拔出蛟虬剑直戳进心窝,惩罚自己这卑鄙无耻的欲念,耳中却听香丽道:“灵帅,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什么?”胸膛里烧着把火,烧得他晕头转向,渴望向前,却强迫两只脚向后退。香丽说的话,他并未听清。   这时他正倍受煎熬,香丽可猜不出来,一改刚才的慌乱,镇定地答道:“灵帅是肩负大任之人,一切都要以天下大事为重,不可因某一个人而变得眼光狭隘。香丽身不由己,若做出伤害灵帅的事,希望等有一天你想明白了,不要恨我。”   这话大有深意,灵宣洛火烫的面颊冷却,愕然问:“郡主此言何意?你我真正见面算第一次,又何来伤害之说?”转念一想,她话中暗指的唯有桑雅,急忙问:“莫非桑雅她……”   见他怀疑,她又后悔不该那样失控,赶紧要圆过来,匆忙道:“不是不是,与桑雅有关的事,能说的我都说完了,灵帅切勿多疑,其实我指的人是……是火铃儿……” 第二百八十章 誓不成魔之欢喜   香丽心思单纯,不惯说谎。不得已为之,内心的愧疚是难以承受。她一语双关地道歉,灵宣洛却十分机警,几乎就要问上重点,情急之下,她只好拿火铃儿当挡箭牌。   不想这招十分奏效,提的若是他人,灵宣洛的注意力还不能从桑雅身上挪开,但一听火铃儿之名,两道剑眉就拧得更紧了,眼中的光芒也暗淡下去。   香丽本不是刻意要提自己的心上人,但这无心之说,反而勾起了她对火铃儿的无限思念。她不知火铃儿也堕入了虚寒谷,更不知曦穆彤从冰火里救了他,其后还发生那么多事,只以为灵宣洛如曦穆彤一样,对他抱有偏见,甚至仇视,紧张得使劲想转开话题。   “我……我不该在威魂岭上提他的名字,以至冲撞各位牺牲的战士英灵,还请灵帅恕罪!我这就走,不在此打扰……”边说边往外逃,却被灵宣洛闪身拦住去路。   “郡主莫慌!你告诉我桑雅的消息,我感激不尽。火龙哥哥最后的结局,我想你一定也很想知道,何不再多留片刻,听我说说关于他的事?”   香丽本不是想走,而是想逃。灵宣洛不光不怪罪她,还以这种方式挽留,她哪还迈得动步子?求之不得地就站定脚问:“火龙哥哥?莫非灵帅与铃……与他已经相认?”   灵宣洛苦涩一笑道:“若说相认,其实第一次在云端与他见面,听他述说千年来受的苦难,我的内心,就已接受了他这位哥哥。只可惜他助纣为虐,迷途难返,我实在是劝不回他,就只能压抑情感,以大局为重。”   他的话,香丽每一个字都信,心中感激与感动交织,只能化作泪水往外淌。   灵宣洛从狼军那一部分说起,直到烈冰宫里,火铃儿拔剑自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曦穆彤和解,含笑而终。装他遗体的酒葫芦拿回来,将给葬入稽洛山归根。   香丽越听越两腿发软,不得不倚上一棵大树,才不至跌坐在地。   听到末尾,她问:“灵帅,你说在铃儿哥哥要去的时候,曦穆仙问了他一个问题,问他靠近莲池的本意,是否是欲救妖王?”   灵宣洛点头说是。   香丽终没能站住,软软地瘫坐在了树下。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见她忽然气力全失,犹如大病一般,灵宣洛吓得赶紧去搀她,就在想该不该请医师过来。   香丽虚弱地抬抬手,示意她没事,灵宣洛只好蹲在她身边,关切地望着她。   “曦穆仙,这个赌,我赢了!你说过,如果我赢,你反而会高兴,现在我们终于能一起高兴,高兴……”   她没头没脑地感叹,灵宣洛听得糊涂,问道:“什么赌?为何高兴?郡主,你果真无大碍?”   香丽侧脸望向他,悲戚的表情全被释然取代,甚至笑出了声,道:“灵帅,我可没疯,是真为曦穆仙与铃儿哥哥高兴。他走了,我舍不得,但不难过,因为他实现了毕生心愿,能与曦穆仙相认。并且他不是孤独地死去,而是有两位亲人陪伴。我对你唯一的请求,就是保全曦穆仙,告诉她我在云南等她。她说过会陪我一起去大漠寻找沙奈草,解掉控血散的毒性,就不可食言。” 第二百八十一章 誓不成魔之声音   威魂岭上,灵宣洛首次与香丽面对面交谈。   谈完桑雅,谈完火铃儿,二人就该告别了。明朝红日升起时,她要回归云南,那片令她痛苦又神往的故土,而他也要再次前往漠北,却不是进绝望之陵,而是深入戈壁深处,寻找一座消失的神山,曦穆山。   他想送她回住所,但被婉拒。她的理由很充足,这儿可是百里范围内,都无闲杂人等敢靠近的神山,连只飞鸟都不可随意出入,又有谁会伤害她?   灵宣洛只能目送她离开,心头的不舍,犹如送走桑雅。   香丽其实很希望他能继续陪自己走走,却担心谈下去,她的谎言,那个关于桑雅的谎言,就会被揭穿。   “灵帅,你并没答应我,有一天发现我是在骗你,会原谅我。现在想来,这谎言必将对你造成伤害,我又怎敢乞求你的宽恕?桑雅已经魂散,连曦穆灵珠都无能为力,我唯一能收的,就只有她对你说的那段话。虚寒谷是邪神丹田,哪怕是神,若无指引也找不到入口,又怎会有什么孔雀神出现,带她去修行?   “也没有韩虚子,救我出潭水的,是稽洛山的三灵。他们拼尽全力,想留住我吐出的蓝孔雀妖元,可他们赶来太迟,妖元终化散在血腥的潭水里。他们也帮我在水中搜寻她散碎的灵魂,可没有元神,灵魂该用什么支撑?灵帅,孔雀神的故事,来自缥缈僧前辈,我们大家都赞成。哪怕是后来昊鼎大帝得知这想法,也未表示反对,所以他要匆匆离去。   “我们都明白,你还有很长的征途要走,如桑雅自己所说,她只能做你的回忆,你却不能守着回忆过一世。相比她散去的灵魂,还有更多灵魂等你拯救,你不可止步。”   边想边走,火铃儿清瘦的身影,紧跟着闯入她的脑海。为了圆谎,在灵宣洛面前强撑那样久,她终觉两腿无力,再也走不动路,赶紧找块大石坐下来喘息。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铃儿哥哥,香丽相信只要你能扎根稽洛山,魂魄不再四处飘零,就必有重生的一日。香丽会等你,等你有一天再出现在人世,实现心愿,做一个如灵帅那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她悲戚地对假想中的火铃儿絮语,却觉眼前一晃,仿佛在夜色里见到一道黑影飘过,可等要细看,又只有树影踩着月光,随微风静静摇曳。   送走香丽,灵宣洛愣怔地坐在树下,凝望手中的曦穆灵珠。淡乳色的珠子,就变成了桑雅含笑的眼睛,深情回望他,一眨也不眨。   他不敢有稍许挪动,怕一动就惊跑她,一直这样坐了许久,猛然想起珠子里,还珍藏她临别留下的话语,赶紧用二指夹珠,再向空中轻弹,珠子跳入头顶的树叶间,就由乳色转成透明,既象叶子打下的露珠,又象她正淌下泪水,而清寒的空气里散发的,是她虚弱的话语。   “宣洛,我要走了。”   “桑雅--”   这才是那熟悉的声音,灵宣洛的手紧握身边一块石头,没觉出石头锋利的棱边,鲜血却一滴滴滴落在草丛里。 第二百八十二章 誓不成魔之掩藏   香丽离开后,灵宣洛送曦穆灵珠入半空,以释放桑雅留在灵珠里的,最后的话语。   “宣洛,无论以人品或样貌论,你大概都可看作,是许多女孩神往的意中人,然而得你真心的女子却是我,这是何等的幸运,莫说一生一世,哪怕只有这短短时间,我也知足了。”   “桑雅,你这傻姑娘,为何要这样说?此生若得妻如你,我也知足了,可你为何就舍得弃我而去,去什么孔雀谷?”   从进入龙牙镜中的虚寒谷起,他就在压抑内心痛苦,此刻是再不能忍,任凭所有苦都化作眼泪汹涌而出,趁着夜阑人静,痛哭失声。   桑雅的声音继续,“虽然南宫向控制了我的心,我的思维,我却从未停止做一个梦,就是攀登一座大山。据说在那山顶,有望不尽的美景,享不尽的清风。我神往地向上爬呀爬,使不出法力,就只能两只手和两只脚并用。可直到我要走了,最后一次做梦时,也还是没攀到顶峰。于是我明白了,那座山是你,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摆脱不了曾经的经历,也洗不尽沾满鲜血的两手,我攀不到你的山顶,与你同看风景。宣洛,你心中那片景色秀丽的无岸之湖,我没机会去了。你若不嫌弃,就让我停留在你的山脚,长成一棵小树,扎根在土壤里,永远仰视你。万年后,或许这棵小树能高过大山,那时我便能再次与你见面,用我的枝叶,为你送去荫凉。”   话到此处,嘎然而止。透明如泪滴的珠子重回乳色,缓缓降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灵宣洛脚前。   “什么山?什么树?我灵宣洛只是平凡人一个,渴望拥有平凡的感情。我不愿做大山,它头顶苍天脚踩大地,承担万钧之重,担负着太多责任。我只想做山野村夫,盖一间简陋的小茅屋,与你过那种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的寻常日子,为何你就不懂我的心?”   懂与不懂都好,桑雅也不可能再回来。灵宣洛不想碰那粒灵珠,因为里面没有她。他一抬右手,掌中出现一粒鲜红的药丸,正是江南君找他要的血丸,说要作为对桑雅的念想。   “哥哥,这是桑雅送你的东西,我本不该保留,可你的一言一行,都不得不叫我起疑,我怎还能放心将这血腥气极重的东西交给你?原谅我骗了你,血丸我只是暂为你保存,今后若确信你无事,再把它给你。”   说罢起身,本欲收回药丸,却又改变主意,“不行,我即将深入漠北,还不定会遇到何人何事。除去灵珠,这算是桑雅唯一留下的物品,我不能遗失,何不就在这儿找地方埋了,等回来后再取?”   打定主意,他四处搜寻,不远处就竖着一道墓碑,走过去看,碑上刻着晦路天使将军晦敏之名。   “原来这是晦敏将军的安息之处。”他恭敬地跪在墓前,拜了三拜,算是缅怀一番,便在墓边的一棵杜仲树下挖出一个小坑,撕下衣角将血丸包裹稳妥,再埋入坑中。   干完这些,他叹着气起身,又收好落在草堆里的灵珠,准备往回走。谁知刚迈开脚,山岭下就传来女子尖叫,划破夜的寂静,令人背脊发寒。 第二百八十三章 誓不成魔之直接   灵宣洛在一棵杜仲树下埋好桑雅的血丸,以晦敏的墓碑作为标志,就准备离去,谁知听山岭下传来尖叫。   “是香丽!”听出尖叫之人是谁,他顿时后悔没坚持送她一程,已等不及奔跑,两脚离地就朝声音传来处飞去。   山下的果然是香丽,斜靠在一块大石上擦抹冷汗,俏脸给吓得苍白。   “香丽郡主?你,你怎会还在此处?”见到她,灵宣洛很是吃惊。   香丽惊魂甫定,坐直了答道:“灵帅见谅,我只是心绪烦闷,想一个人在山中清净一下。可不知怎的,就靠在这石头上睡着了。等再睁眼,竟见有几只奇怪的东西在身上抓挠,我止不住尖叫,大概反而把它们给吓跑了。”   威魂岭下的骚动,也引来了几名巡夜的神兵,由一名木组小队长带领,急匆匆向这边赶。等到得近前,灵宣洛吩咐他们搜查附近的树林,看究竟有何可疑之物。香丽醒来的时间不长,若真有异物入侵,想必还没跑远。   巡逻兵们搜来搜去,没发现任何状况,小队长对灵宣洛道:“灵帅,轩辕山里除去神鹰,并无大型猛禽,不过是有一些山猫,夜里时常出来走动。大概它们见了女子觉得新鲜,所以靠拢来看看,实际并无恶意。”   灵宣洛听了点头,刚放下怀疑,就听一名神兵在说话,“拜见军师!”   “军师?”这下他何止是怀疑,简直就是大惊,赶紧抬头,见真是江南君由一名神兵陪同,从一片漆黑的树影后走了出来。   “江南哥哥?”灵宣洛的目光骤然凝结,双眉紧蹙地望着他问:“你不是在帝神宫安睡吗?怎会出现在威魂岭?”   江南君看上去十分从容,答道:“哦,大概是昨日睡得太多,我回去没躺两个时辰就醒了,是再也睡不着,于是出来散散步。夜风清凉,如此舒爽,我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战士们安息的地方。万籁俱静,更易缅怀,我千愁万绪无处排解,唯有登上来看看,没想此处却这般热闹,竟还有香丽郡主。我以为郡主一早就回了云南,你看看,晚宴时鬼盟主也不给引荐一下。”   大度得体的几句话,说得神兵与香丽皆笃信不疑。在香丽眼里,他也算是救命恩人之一,临走前能见,是再欢喜不过,便盈盈拜倒道:“香丽在轩辕山是客,本打着客随主便的心思,没想疏落了江南军师,实在是大有冒犯,还望军师恕罪!”   江南君嘴角含笑,搀起她道:“在下区区稽洛山的军师,不过是为这场战争出了点绵薄之力,又怎敢受郡主大礼?今日天光,咱们大家就要各奔东西,走前能见上一面,可比什么都好。”   他尽顾与香丽寒暄,全然不理站在一旁的灵宣洛。灵宣洛见他二人说得也差不多了,也完全没有见礼的意思,单刀直入就问:“哥哥是刚来的威魂岭,还是已在墓地巡游了一番?”   江南君一怔,答道:“我睡到子时过才醒,然后出来吹吹夜风,当然是刚刚才来。宣洛这样问,是何用意?”   灵宣洛耸肩道:“没什么,只是香丽郡主一声惊叫,引得我们所有人过来,我还以为哥哥也是被叫声吸引,却原来是为拜祭逝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誓不成魔之龃龉   威魂岭下一场风波,总不能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否则惊动了鬼盟主和几位战鹰将军,就得小事变大事。   江南君看上去颇为顾虑这点,建议道:“过不多久就该天亮了,明日咱们都有长路要赶,不如回去歇了如何?”   香丽身体里,控血散的毒没散,折腾一宿也确实乏了,赶紧点头赞成。灵宣洛再想多问,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同意道:“也好,郡主体虚,不能再受惊吓,就请由几位神兵大哥送回营帐如何?”   木组小队长领命,看看江南君又问:“那军师……”   灵宣洛一笑道:“有我在,你们还怕军师半道叫山猫给劫持?”   小队长连道“不敢”,便带着手下护送香丽而去。   威魂岭下重新安静,此时东方已现出一抹微白,灵宣洛手一伸道:“军师请。”   “军师?”……   江南君眼光霎时暗淡,但很快又重回颜色,呵呵一笑往前走。   回帝神岭的路上,二人再也无语。望着江南君俊朗的侧影,灵宣洛几次欲发问,都因不知从何说起而不得不缄口。   到得帝神宫,灵宣洛一直送他进第六进小院里,那间幽静的小屋门口,他示意请他留步,然后逐客:“宣洛,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今晚发生过如此龃龉,就打算用这样简单的一句作总结?灵宣洛不甘心,甚至是怒从心头起,跺跺脚道:“军师,就算你不再把我当兄弟,我也是你神鹰盟里的同僚。三更半夜你一个人跑去威魂岭,难道没什么需要解释吗?”   他这是正爆发,江南君脸一冷,转向别处道:“刚才当着神兵与香丽郡主,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实在不能再按你的心愿编造说辞。你若认为我可疑,大可把我绑了去交给鬼盟主处置,无需背着他逼迫于我。”   “你……”   灵宣洛恨得粉面发青,凭他的冲动劲,真得拿绳子出来绑人。   这时候伺候江南君的两名宫女赶过来,见素来和睦的二人吵得不可开交,皆吓得打哆嗦,又不敢上前劝解。   灵宣洛不想把事情闹大,看看天时道:“哥哥也说了,天一亮咱们就要各奔东西。回军营耗时,不如我就与哥哥同屋而眠,等到了清晨再一起出轩辕山如何?”   总算叫回了“哥哥”,江南君却不买账,冷冷然一甩衣袖道:“你我之间最为珍贵的,是‘信任’二字,此刻已荡然无存,又何须再勉强如此唤我?灵帅爱留在哪里请自便,反正这里不是江南世家。”说罢自顾进屋,然后合衣躺下。   “师祖姑姑执意要死,江南哥哥又变成这样,为何我脚下的路,会越走越难?羽风师傅,你就忍心将这样的重担抛给宣洛,独自一人离开吗?”   灵宣洛再次抬头去找那颗紫色星愿,可东方乍现的霞光,已将它隐没。   江南君还真是头沾枕就能入眠,等灵宣洛走到他床边,他竟已睡得深沉,均匀呼吸着,是万事不晓。   灵宣洛怒火散尽,软软地瘫坐在床凳脚旁,紧握他垂下来的右手,又贴上面颊,无声地痛哭。 第二百八十五章 誓不成魔之要求   天大亮时,江南君醒来,见灵宣洛已梳洗完毕,穿着是焕然一新。   他一身残破的明光铠甲脱去,既然战争结束,就不知何时还会再行披挂。此时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衫的打扮,外罩淡绿色纱氅,足蹬一双已穿习惯的草履,好一副竹月再生的模样。他明显不愿继续呆在屋子里,便站在院落里硕大的鱼缸边,望着四处攀爬的牵牛花藤发呆。   望一眼他的背影,江南君就赶紧低头,宫女正好送来水盆,他急匆匆洗把脸,换好衣衫登上皂靴就向外走。   才刚出门口,一名侍卫便匆匆来禀:“启禀军师,香丽郡主已于今晨离开,由赤焰将军率三百神兵亲自护送,前往云南寻亲。临行前郡主特别嘱咐,必须通知军师,因怕时辰太早,扰了军师清休,所以不过来辞行,万望军师莫怪,等他日相见时,再请不敬之罪。”   灵宣洛听见侍卫到,也走了过来,脸上流露出不舍,问道:“郡主可也有话留给我?”   侍卫道:“有。郡主邀请灵帅得空去云南做客,并说她定会为故人保留茶花谷,一花一木都不会改变。”   听了这话,灵宣洛如被点穴道,呆立不动。侍卫不得命令不敢走,只好尴尬地垂首站着。江南君见状赶紧道:“哦……好的,我们知道了,你去吧。   侍卫走后,见他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江南君叹着气推推他道:“宣洛,咱们也该走了。”   得这一推,灵宣洛从浑噩中惊醒,木纳地望着他,忘记了昨夜的不快,恍惚间又将他当了过去亲切的江南哥哥。   江南君却显得记忆力极好,唤醒他就独自向院子外走。   “江南哥哥!”   情真意切的一声唤,江南君只能停步。灵宣洛如犯错的孩子蹭到他面前,沉沉道:“哥哥的大婚,将筹备七日。宣洛一定在七日内赶回来,准时参加婚礼。”   江南君微微一笑,道:“宣洛有心,我与凤儿都会等着你的,你就安心去吧。”说罢又走,却见他面颊通红,支吾着似还有话讲,便问:“怎么,你还有未尽之事要交待于我?”   灵宣洛急道:“不敢!宣洛只是想请求哥哥,这七日内……”   “七日内如何,你就快说吧。”他如此婆妈,江南君很有点不耐。   灵宣洛被催,更加慌乱,似下了很大决心,猛然大声道:“宣洛想恳请哥哥,七日内除筹备婚礼,不要做其他任何事情!”   “你……”江南君这听得叫一个气,看上去平静,回答却极有分量,“你这般紧张,那我该做何事,不该做何事,何人能见,何人又见不得,怎就不列下清单,让我日日悬于高堂,以作参照?哼!”鼻子里哼完,拂袖又向外走。   “这……”灵宣洛也知这要求实在过分,除了激怒江南君,恐怕起不到半分约束作用,刚想追上去道歉,江南君又走了回来。   二人四目相对,昨夜的敌视化去,此刻就剩了令人痛心的隔膜。   “宣洛,你对我的要求若是合理,我一定照做,若不合理,就恕难从命。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相信合情合理,你不该拒绝。”   灵宣洛心乱如麻,茫然应道:“哥哥请说,宣洛一定照办。”   江南君略顿一顿,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我请你,信任我。” 第二百八十六章 珠峰山魂之送别   香丽走后,第二波走的人是江南君。他无需由神兵护送,仅请苍儿载到余杭地界便可。苍儿属世间已绝迹的茫头鹰,不可在人界露面,放下他后就得回轩辕山。   暂不能相伴主人,苍儿显得十分烦躁,江南君好一番安抚才令它平静,竟惹得一旁的灵宣洛妒嫉,心想他对我,若还能这般亲近该有多好……   正胡思乱想,江南君已坐上了鹰背,鬼臾区提醒他道:“灵帅,你哥哥要走了,你不告别,尽顾着发什么愣呐?”   “哦!”他猛吸一口气,赶忙抬头,却听江南君道:“不过是小别几日,盟主何须如此看重?过些时日咱们大家不就又重逢了吗?”   本是寻常话,听在灵宣洛耳朵里,却是那样不对味,简直就觉得江南君是在有意敷衍。他冲上前一把按住苍儿,不让它飞,对江南君道:“哥哥放心,不足七日宣洛就定会赶回来,帮哥哥为婚礼采买!”   江南君苦笑,推开他的手道:“这些在江南世家都是家奴们的活计,劳动稽洛山的三军大元帅亲为,岂不是要折我的福?宣洛,你放心吧,七日内我保证只忙婚礼,等你回转,再向你汇报筹备内容。”   含讥带讽地说罢便策动苍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山口只剩下痛心的灵宣洛,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鬼臾区。   左手是躺在烈冰宫里的曦穆彤,右手是神神秘秘的江南君,灵宣洛左右为难,只盼能快些完成漠北寻山的任务好赶回来,于是也赶紧向鬼臾区辞行。   鬼臾区已听说他二人昨夜之事,刚才又明显看出他们间不睦,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见灵宣洛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唯有叹道:“据闻虚寒谷战役结束后,曦穆仙说了一句话,说这场战争,已改变了许多人。灵帅,改变有好有坏,战争不是个好东西,结束就可视作是将坏事变好。但你得要小心,不要因为转变,就把本该保留的好,反而变坏了。”   这番话听似粗糙,却颇具深意,灵宣洛受教,也知是自己的态度过于严苛,刺伤了江南君的自尊。   他表示谨遵盟主教诲,七日后再见江南君时,必与他修补关系,随后想想,又取出一粒晶莹的,宛若冰魂雪魄的珠子。   鬼臾区一见吃惊,这粒珠子他见过,正是从云锦大门前夺来的天仪珠。   “灵帅,你此刻取它出来是何用意?”他问。   灵宣洛道:“盟主,这粒宝珠曾被南宫向拿来害人,我用水铃铛收伏时,聚集其中的冤魂还不肯散去,以至珠子呈现可怕的血色。如今先有我稽洛山的三灵,从他们所居的灵珠内采纳内丹精华,用仙灵之力将精华输送进天仪珠,感化冤魂,并赐予它们足够力量,沿地下鬼道离去,后又有我在云霄大门内采集十二仙灵力,从此十二仙精魂将永驻其中,再也不会被恶徒盗取。”   “灵帅之意,是指云霄决战进行时,这粒珠子已纳入十二仙灵力?”鬼庾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灵宣洛点头道:“不错,其实三灵葬身虚寒谷,魂魄散尽,也是因灵珠内维持他们仙鬼之命的精华耗尽,他们无处依归。此事的前因后果,只有我最清楚,却因身在南海战场,没能及时挽救三灵。这份内疚,只怕将伴我一世。” 第二百八十七章 珠峰山魂之烦恼   曾经罪恶的天仪珠,已成纳入十二仙灵力的镇世之宝,曦穆明珠。   而三灵之死,也因明珠而含有隐情,只怕连曦穆彤都未能尽知。鬼臾区听后,又怎能不为那长居于稽洛山的四位仙灵唏嘘?除此之外,他们豪气干云的壮举,也令他钦佩,只期望鬼王真能重振六道,让战争中的亡灵有所寄托,并去往全新的一世。   灵宣洛又道:“天仪珠本是邪物,纵然与水铃铛融合,又添加三灵的仙力,却还是难以收入六界大战后,万千牺牲的战魂。唯有依江南军师指示,在云霄大门被火铃儿打开后,采集十二仙灵力,它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曦穆明珠,故而连军师的领悟也融合在内,此珠的意义,实难简单用一语道尽。”   鬼臾区目光炯炯地打量珠身,微微点头。   灵宣洛又道:“三道工序完成,现如今它脱胎换骨,再也不能与南宫向扯上关系。”   鬼臾区欣慰之余,仍有不解之处,首先赞道:“难以想象,仙族十二仙的传说,竟比我神族传说更加离奇。这粒珠子能融入十二位仙人的灵力,其珍贵程度,以及内中蕴含的法力,恐怕天下已无任何瑰宝可比。”   随后又问:“灵帅此时将它交予我,又是怎一个用意?”   灵宣洛道:“仙族职责是守卫人界,六界格局改变后,这界定未免显得狭义。纵然十二仙在世,心怀也定将随现实格局而拓宽。威魂岭上有数万战魂,六道也等着由云夜郎君重振。鬼族崛起,恐怕尚需时日,就算一切准备就绪,以现有鬼人的能力,也不一定能将这些魂魄统管齐全。若按实际需要论,宣洛恳请盟主助鬼王一臂之力,将这粒曦穆明珠高悬上威魂岭,夜间它自会归入坟墓里的战魂,待鬼王确定时机到,就前来取珠。”   曦穆灵珠,是世间罕有的收魂宝器。曦穆仙目前情况难料,这宝物今后可还会出世,实难说准。曦穆明珠是灵珠的升华,在为输送战魂出力后,或也将成为六道的镇道之宝,它的价值,实在难以估量。鬼臾区代万千战魂感谢灵宣洛,又小心收好明珠,决定今夜就在威魂岭上搭建祭坛,拜祭战魂,送明珠入空。   云霄大门内,除去十二仙灵力,灵宣洛还曾获他们留下的卷轴。卷轴内容,关乎仙族未来,直到现在他也没敢拆开来看。   在他的思想里,曦穆彤就该是仙族之首,哪怕中途被狂徒篡权,也只能算是段插曲,那枚刻竹叶隐纹的仙首印信,迟早要交还到她手上。遍观天下,除她之外还有何人能重振仙族?所以那卷轴根本不用看,他也能确定仙族未来,将继续由师祖姑姑引领。   鬼臾区现在成了唯一可交心之人,这藏在心底已久的想法,便向他和盘托出。   然而听罢,鬼臾区直爽的大脸变得不可琢磨,摇头道:“灵帅还真是个一时聪明又一时糊涂的傻小子。”   本为倾诉,却又得来句模凌两可的暗语,灵宣洛忙追问盟主此言何意。   鬼臾区笑道:“我乃神族首领,神族将来何去何从,才是我该考虑的分内事。曦穆明珠我该留下,将来向鬼王移交。这十二仙亲传的卷轴,你可就得自己好好保管了。卷轴在你手里,答案全在字里行间,只要天书内暗语破解,疑问就皆能给消除,你又何须日日猜测,自寻烦恼?” 第二百八十八章 珠峰山魂之失控   鬼臾区的回答,听似什么都没答,其实已给了灵宣洛最好的提示:天书内容定为暗示,暗示之人,自然就是十二仙指定的未来仙首接班人。   提示沉甸甸,压得灵宣洛透不过气。眼看头顶已艳阳高照,只能向鬼臾区告辞。说好等江南君大婚之后就回转,离开轩辕山时,心头竟产生浓浓不舍,他也不知这究竟预示什么。   矛盾的心情,鬼臾区全看在眼里,紧紧挽住他的臂膀道:“灵帅,世上不管啥事,都自有其发展的轨迹,咱们要做的可不是横加干预,拧着它按自己的意愿转变。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部分我知道,部分又不知,唯一能给你的忠告,就是要一直向前看,切勿强求自己或他人,非留在原地不可。”   切勿强求!   短短几句话,说得灵宣洛一身血液仿佛凝固,而接下来透露的消息,更令他不知所从。   鬼臾区道:“香丽郡主走前派人秘传于我,昨夜回到营帐,竟发现衣袖中藏有一株沙奈草,不知是何人所放。但有了此物,她的控血散之毒可解,从此将无大碍。”   “什么……?”   灵宣洛本已振作,却又被这消息惊得魂不附体,昨夜偷袭香丽的山猫,以及言辞闪烁的江南君,又开始撕扯他的头脑。   沙奈草生长在沙漠深处,若真是江南君悄然留给香丽,他是从何处得来?纵有苍儿相助,他也不可能找到进入沙漠,采摘毒草的间隙。那么这来源,就只剩了一个--南宫向。   此事说来复杂,鬼臾区也无意与他讨论,他不再作答,木然抽出蛟虬剑,抛向空中,又踏剑而去。   峰壑争秀的轩辕山,很快在身后退成一道影廓,“切勿强求”四字狠狠敲击脑髓,令他左右摇晃,大失平衡。   他心绪不宁,蛟虬剑有所感应,奔驰得极为平稳,以保他不摔下去。   “是师祖姑姑执念太深,还是我对她太过强求?难道我就不该挽留,要任她去追赶仙逝之人?仙族需要她,除她之外,还有谁能收拾锦书圣留下的烂摊子?天下人也需要她,南宫向没死,云南边境的战役不知进展如何,那是她的第二故土,她不应该再去看看?这些事她若不做,还有谁能有她的本事,替她完成?什么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这根本是无稽之谈,我不信!我也做不到!”   他矛盾重重地想着,就觉衣袖在微震。   “这又是怎么了?难道是姑姑的七星命盘……”   他犹疑地晃晃袖子,模糊成一团的命盘便端在了手上。   眼睛凑过去,仔细端详命盘,他试图从盘面看出点图案或符文,却依然什么都没有,不觉气馁道:“你不会是因随我呆得太闷,想出来透口气吧?新鲜空气吸饱了,你却还是这般隐晦,我便不与你多言。你且回去,等到了目的地,我再请你大驾。”说罢就要把命盘塞回袖笼。   谁知意外发生,他再想晃动手掌,却好像给人用法力固定,一直在眼前举着,另一只手想来帮忙,可怎么都靠不拢。   “半路遇袭?莫非有人在暗中操纵我?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他怒火腾起,心想早知如此,不如从轩辕古墓的地道走,以掩去行踪,现在可好,再想往回退已来不及。   后悔归后悔,眼前的困境得想办法解开,他猛然醒悟,控制力或许是来自七星命盘,唯一摆脱之法,是赶紧甩掉命盘。不过那万不可行,命盘与姑姑的生命相连,他纵然是死也得紧紧守护,又岂可轻易抛开?   麻木感由握盘之手开始,向全身扩散,蛟虬剑却浑然不觉,还在不紧不慢向前奔驰。他想停脚,至少是慢下来,却张不开口,更发不出声。   蓦然间,就见命盘离开手掌,飞旋着悬空,且越旋越大,盘底出现了一个巨大黑洞,向他头顶挪移,要将他吸进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珠峰山魂之绊倒   踏着蛟虬剑御风而行,灵宣洛思绪万千,却被七星命盘打扰。掏出命盘,它没发生变化,他竟浑身僵硬,一时间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命盘从手中飞离,在半空旋出一巨大黑洞,他生怕给吸进去,四肢不能动,就努力将丹田之气传至脚下,以引起蛟虬剑的注意。   可怜这努力适得其反,灵剑不知他意指减速,还以为是嫌走得太慢,于是“腾”一下向前蹿。   这下可好,仅有的平衡也被打破,给突增的气流猛掀,他控制不住就要翻大跟头,可两脚翻上去后没来得及转下来,命盘就已旋到他正上方,果然吸力巨大,连人带剑地就要将他直吞进去。   “你是哪里来的妖孽?为何要钻进姑姑的命盘?又想对我怎样!”   被倒吊着,身不由己地给吸力拽着向上飞升,可头朝下视角发生转换,他就发现一桩怪事--那命盘看似飞旋,其实根本凝着未动,之所以有旋转的错觉,实则是由围绕它的那层紫气引起。紫气中八卦图时隐时现,莫非就是他想找的图案或符文?   旋转假象制造出旋风,吹得他黑发四散飘飞,也挡住了视线。不管他如何挣扎,都抗拒不了吸力,唯有无奈地给卷进黑洞,顿时日光没去,他陷入了无边的漆黑……   “这是哪里?是个山洞吗?脚下怎么凉飕飕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是做了场梦醒来,一时忘记刚才发生过何事,以为还在轩辕山。可脚下传来刺骨的冰凉,提醒他早已挪了地方,不仅如此,他还是给七星命盘吸来这儿的。   “糟糕!命盘,姑姑的命盘现在何处?它不会把我扔进黑洞,就自己跑了吧?”一恢复记忆他就大急,赶紧想看看是到了哪里。   他以为黑洞里黑漆漆一片,给吸进来后定也会只见黑暗,却发现实际想错了。原来这里不仅不黑,还白得耀眼。那样大的力道拽他,他也未给扔到地上摔散骨头,而是靠在一片长满墨黑色苔藓的石壁上,脚下踩着没过踝骨的积雪。   这黑洞奇怪,他又开始自语:“难道师祖姑姑把飞火流光壁给挪进了她自己的命盘,以至我不用御剑飞行,就可给吸到目的地?这里四处积雪,不是漠北又会是哪里?可漠北无比辽阔,单大戈壁也够我探索个一年半载,我究竟是摔在了哪一处?”   把自己由脖子到大腿检查一遍,见皆完好无损,他的心放下一半,再看不远处的雪坑里,躺着那面他要舍命保护的命盘,赶紧奔过去拾,却“哎呀”大叫一声,给一个东西绊倒在雪地里,张嘴就啃了一嘴冰凉凉的白雪。   “怎的雪里还埋着石头?还是细长的石头!”他委屈地叫唤,感叹那么大吸力都没让他散架,却在安全后栽在一块石头跟前。   等坐起来细瞧,顿时更恼,绊他的哪是啥石头?明明就是那把与他相濡以沫,又时常斗狠的蛟虬剑,给卡在两只光秃秃的树桩子间,正好拦住他的脚。 第二百九十章 珠峰山魂之老松   “嘿!我说蛟虬,信不信我揍你!”   绊得灵宣洛狗啃泥,不对,是狗啃雪的竟是蛟虬剑,他可不火冒三丈?心道:“给姑姑的命盘整还说得过去,你却胳膊肘向外拐对我落井下石,实在是太不讲义气!”   蛟虬剑大概也觉得委屈,心想人家是剑,又没长手长脚,你生那两只大眼是干嘛的?不会先看看清楚再往前扑吗?   于是乎,这二位又拗上了,灵宣洛不拾命盘先去提它,它却变得如有万钧重,怎样都提不起来。   遭遇黑洞大劫后,时间过去多少,灵宣洛没有概念,总之七天之限已开始计算,他是心急火燎,指着它气道:“你我结伴同闯江湖,就该相互理解。现在我内忧外患不断,你不光不为我排忧解难,还这样拖我后腿,那我就由着你了。你爱呆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尽管呆够!我既已到漠北,就要随命盘去寻曦穆山,等你脾气过去,再来见我!”说罢气呼呼向前走。   一番话,看来是触动了蛟虬剑,自认过了分,“咻”地一下弹起来,剑身便微微发散红光,不住左右摇摆。   灵宣洛本就没真舍得扔下它,见它主动认错,嘿嘿一乐,又走了回来。不过它的模样似在示意,只好猜测:“你这又怎么了?是要我别往前走?”   灵剑还在摇摆,说明他没猜中。拍拍脑袋回想之前的话,他两眼一张,恍然大悟地嚷嚷:“不会吧?你言下之意,是说我到的不是漠北?”   这下算猜中,蛟虬精神大振,改为前后乱点,犹如人使劲点头。   “这……这可如何是好?整片漠北可有三大区五大河,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却连边线都没跨过,还向盟主与江南哥哥夸海口,说不足七日就能回去,还有师祖姑姑,万一她醒来……”   碎碎念念得额头冒汗,哪怕在冰天雪地里,他的脑门也热气腾腾。   见他急成这样,蛟虬剑心有不忍,扭过剑柄触一触他肩头,再将剑尖指向躺在雪地上的命盘。   灵宣洛以为灵剑是要他拾命盘,便点点头走过去。   命盘跌落的位置十分古怪,正好夹在三块圆润的雪石正中。从这角度,他再向四周环顾,就更觉刚才一跌怪异。除去他靠的那面石壁,到处是皑皑白雪,见不到半点绿色,石壁上的苔藓就如同专为他而生,要托稳他以防跌伤。   “这儿不是漠北,到底会是哪儿?四处雪峰林立,不见人烟,姑姑的七星命盘是刻意送我来此的吗?”   他好奇地想,就伸手去拾命盘,谁料又是“哎呀”一声惨叫,即刻手就缩回来,送到嘴边好一阵吹。原来命盘火烫,烫得他整只手掌都险些蜕皮。   “我说你们这二位,到底想闹哪般?刚哄好剑,你又来与我呕气,我到底是怎么招惹你了?”他又气又急,却只有干瞪眼的份。   然而命盘不比蛟虬剑,不让他拾并非斗气,而是另有原因。他刚抱怨完,就见盘面的莹莹紫气凝成一束细细的紫光,一直射向远方山顶。用仙目望去,他似望见了一棵枝干苍虬的老松。 第二百九十一章 珠峰山魂之树洞   七星命盘狠狠烫灵宣洛一下,却不为和他斗气,而是有特殊提示。   命盘发出紫光光束,明确指明方向,示意他该往那边去,便再不用他拾,自行从三块雪石间升起,又缓缓前移。   事发突然,灵宣洛还在愣神,蛟虬剑倒比他清醒,飞过来用剑柄碰碰他的腿,催促他快快踏剑。   “对呀,我得跟上它!姑姑说曾在命盘里遇见一位老人,难说就是老人在召唤我!”说不清是对剑还是自己嘟哝,他急忙踏剑就跟了上去。   命盘前往的,是他视野能及的最高一座山峰。山顶积雪之深,足以将二米高的小树埋掉大半。他跌进来时,是靠在长满苔藓的大石上,看来召唤之人十分有心,生怕他给雪里的石块或树杈磕着,又怕他一时醒不过来,给埋进雪堆里堵住呼吸。   这样分析,此人全无恶意,他紧张的心情放松,但一想那老人要姑姑去死,刚产生的好感顿时又消失无踪,心想如真是老人捣鬼,就必得好好与他理论,为何要激发活人的求死之心!   七星命盘也很心急,眨眼功夫就飞上了雪峰。灵宣洛踩着剑,以为到了老松前就该停下来,岂料可恶的蛟虬,这时似忘了谁才是它的主人,只顾跟着命盘狂奔。   命盘到得树前不停,闷头就向上撞,灵宣洛大喊“不好”,认为这要撞上去,就算不给撞裂,盘面萦绕的紫气也必会散去,急欲阻止,却不料灵剑也毫无停步之意,载着他紧随命盘向粗壮的树身俯冲。   “停!快停!你这是想我跟命盘一起撞个脑浆迸裂吗?”见状他已不止是着急,而是惊惧,可哪还来得及躲?瞪大眼望着结实的树身,不偏不斜就扑上去……   “哎呀呀……”又是一片漆黑,又是一声惨叫。   迷蒙中,他懵懵地弄不清惨叫声来自何人,等从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大概是地面上拔起脸来,才确定惨叫之人是他自己。   “才刚给黑洞吸得晕厥,又撞上大树,我怎就这样倒霉?这老松估计长了几千年,却连个树槽都没有,我可不如同鸡蛋碰石头,不会已经死了吧?”   他眯眼打量周围,感叹之前,那人还舍得用青苔大石招待他,这次可好,直接就把他甩在了地上,可这又是哪儿?   一身骨头摔得生疼,疼痛提醒他还没摔死,并且离开了雪山。等眼睛适应新环境,这里还是没有黑暗,四周散发出诡异的荧光。荧光五颜六色,乍一看象繁星眨眼,可仔细找,又没任何一粒具备实际形象。   雪山上严寒无比,也得亏他有仙人之躯才能抵受。新地方却无雪无冰,温度十分适宜。打量一圈后,他明白了,该是撞进了一个树洞,从头顶到脚底都是木头,木头给荧光炙烤,用亮度调节洞内温度。   洞内空空荡荡,洞深处藏着口大水缸,除此之外就再无更多摆设,更不见人影。   陪伴他的,依然还是蛟虬剑与七星命盘。那二位同甘共苦一路,竟似结成了好友,这次躺在一起,命盘就大大咧咧压在剑刃上。   回想那棵老松,虽仅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却能断定,树身上压根没任何凹槽。他就这样摔进一个树洞里,进的到底是实境还是虚境?这一切又是何人所为?还真是匪夷所思。 第二百九十二章 珠峰山魂之朗玛   灵宣洛跌进树洞,站起身,木头地面虽然坚硬,倒也没把他摔坏。   环顾一圈树洞,洞里除了奇怪的荧光,就不见有人出现。他叹口气,打算过去把灵剑和命盘收好,走了两步,却听见一声叹息:“哎……”   “什么人?”   听见声响,他警觉停步,确信这叹息绝非回声。这时蛟虬剑在地上动动,命盘给挪去一边,他再一伸手,灵剑就自觉飞入他掌中。   “来自稽洛山的鏖仙,曦穆彤的徒孙,也是她用曦穆灵珠养育的孩子……”   这一次声音说得可长,且苍老而沧桑,无需细听,就辨得出是来自一位老人。   灵宣洛紧握灵剑,举目四望,一个人都不见,着急地大吼:“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如此在我面前整蛊作怪!要再不现身,我便毁了你这树洞,看你能奈我何!”   威胁够吓人,那道声音却不慌不忙,呵呵笑道:“素闻彤儿的这个孩子性情急躁,又毛手毛脚,看来传言还挺实在。”   “你……”灵宣洛这下更气,举起蛟虬剑就要向地上戳。   声音道:“好啦,小朋友,我一直就坐在你面前,你没本事看见我,就发我的脾气,还要毁我的房子,真是好没道理。”   “什么?你说你一直坐在我面前?可这里空荡荡,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还不承认是故弄玄虚?”生气里加上吃惊,灵宣洛认为老人在胡扯。   “呵呵呵”,又是一阵慈祥的笑,“灵宣洛,你能否发现我,不会影响我的存在,只会影响你的心情。不要因你心情不好,就来怪罪老身。”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哲理,莫非他是个隐居的高人?”灵宣洛一愣,意识到自己失礼,但心中芥蒂难消,便收起蛟虬剑,不情不愿地拱手道:“闯入前辈宝地,又多有得罪,是宣洛的不是。宣洛大任在身,急于完成,以至心情焦躁,还望前辈通融。”   讲完礼,他再抬起眼皮,惊得“啊”一声,又是半天说不出话。原来树洞正中,真坐着一位老妇人,手拄一根粗壮的树根拐杖,面前是一堆燃得旺旺的篝火。不过篝火只是个名称,那高高蹿起的与其说是火苗,倒不如说是类似火苗的荧光。   “你……你是人是鬼?”嘴张大许久,他才冒出这句话,听起来却更加唐突。   老人扭过头,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交错,连五官都似给隐去。乍一看,感觉那不是人脸,而是张万年老树的树皮。若不是她梳着老妇的圆髻,又身穿紫棠色,材质类似杭罗的百折连襟裙,打扮如士绅家族最德高望重的老祖母,还真分不清是男是女。   灵宣洛冒失一问,她本该生气,却始终不愠不火,干瘪的嘴角还含着笑意,道:“这世上人不少,鬼也多,你还没见够吗?既然你进的是雪山,不如就感受一下冰雪的圣洁,把那些鬼呀人呀的东西,先从心里清清干净。”   灵宣洛又是一愣,心道:“这话好没道理!世界由六界组成,你让我把人与鬼都从心里清除出去,岂不是暗示我远离红尘?”   但老人已现身,他不敢再当面冲撞,唯有走过去道:“冰雪固然圣洁,却盖不住我整个六界。非圣非洁之处,更需要我们去打扫。不知老神仙是何方高人,可否赐予宝号?”   他一语双关,老人却不置可否,只深邃地笑道:“我是朗玛山神。” 第二百九十三章 珠峰山魂之喝水   灵宣洛在树洞里遇见一位老妇人,她张嘴就向外吐大道理,听得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可等她报出名号,竟是朗玛山神,他整张脸的表情就变了。   “您……您就是当年救师祖姑姑性命,托雪狼带她逃出漠北的朗玛山神?”他心头一酸,两腿发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没想到,千年的时光过去,山神竟还活在人间,宣洛有眼无珠大胆冲撞,实是罪该万死,还望山神责罚!”说罢一头磕下去。   他实际是如此懂礼,朗玛乐呵了,晃晃拐杖道:“对于珠穆朗玛峰上的山神来说,‘活’这个字眼还真用不上。我们顺天而生,当现实有需要,我们就会出现,等需要满足了,世间一时风平浪静,我们就又会归去,再也不露面。所以灵宣洛,你说婆婆我是能给算成人,还是鬼呀?”   对于刚才的义正词严,灵宣洛大感内疚,但又难抑好奇,问道:“山神婆婆说‘我们’,莫非这里还有其他人存在,只是我看不见?”   朗玛指着满树洞的荧光道:“那些光,全是我,我守护这座雪山,无处不在又哪儿都不在。若非为了彤儿,你是见不到我真身的。孩子,你就起来吧,坐到婆婆身边来,咱两个好好唠个嗑儿,看看你心中的烦恼,婆婆能不能帮点忙。”   “我确实没到漠北,而是登上珠峰,见到了朗玛山神!她无处不在,又从不真实存在,可看作是一个人,又像是一群人,其实根本就不能用‘人’来表述,这真是颇为玄妙!”   灵宣洛脑子里冒出这许多想法,对眼前的婆婆,又产生无限亲切感,赶紧起身,老实地靠近她,坐在了怪异的火堆边。   待他坐定,朗玛道:“刚才我叫你把心清清干净,你一定不服气,认为我是暗示你远离红尘俗世,再不理世人疾苦。”   心思给她猜中,灵宣洛本该承认,这时却因得知她是朗玛而改了看法,相信她的话定更有深意,赶紧使劲摇头,恭敬地往下听。   朗玛却不再继续,只摇摇拐杖,火堆上又出现一只正在煮水的水罐。她将拐杖放在脚边,颤巍巍去拿水罐,并絮叨道:“说了半天话,口渴了,让婆婆先喝口水。”   见她老胳膊老腿行动困难,灵宣洛赶紧伸手帮忙。她也不客气,指指角落道:“罐子里水不够,你再给我添点。”   顺她指的方向,灵宣洛见到了洞内唯一的摆设--水缸,一只葫芦瓢浮上缸面,看来是蓄的食用水。   他走过去取来瓢水,要向水罐里添加,却发现罐里水满当当,要再加就会溢出来,熄灭下面的火堆。   “这……朗玛婆婆,不需要添水呀?”他傻傻地问。   朗玛挑挑眉头,责备道:“嗨!我说你这孩子,看问题怎就不懂转弯?这罐子里留的是昨日之水,不换新鲜的不是会喝坏肚子?你手上端的,是今日雪山化下的雪水,新鲜甜润,真正能为人消渴强身。昨日之水你不先倒掉,又怎能换上今天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珠峰山魂之清水   罐子若被昨日之水盛满,不倒空就装不进今天新打的水。婆婆是不是在暗示,要先将那些人呀鬼呀的杂念从心里涤清,才能留出空间,以装载新的内容?   灵宣洛若有所悟,放下水瓢,伸手去火上拿水罐,然后倒掉陈水。可两只手刚抓上去,就烫得猛向后缩,手扬起时掀翻水罐,整只罐子都翻在了火堆上。   “这……婆婆,对不起,宣洛笨手笨脚,耽误您喝水……”看来又做了错事,他惊慌失措,手使劲揪两只耳朵,不知到底该先捡拾罐子,还是先吹旺火焰。   朗玛瞅着这一通乱,坐得是稳稳当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等火堆熄得只剩火星了,才一脸懊恼道:“我叫你换水,没叫你熄火。这火焰燃烧千年,烧的全是老身我的灵力,你说该怎么办?”   惹恼了老人家,灵宣洛急吼吼顾不得烫,一把抓起罐子扔向一边,就摊开两掌一顿猛扇,想让星火再旺起来。   朗玛气恼道:“你这样做不对,火里给浇了水,二者不相容,你不把水和火分开,再将水收集回来,火还怎能重燃?”   “什么?从火堆里收集泼掉的水?”   灵宣洛大感惶惑,问道:“婆婆,世人都道覆水难收,如果只有把昨日之水收回来,火才能重燃,那依宣洛愚见,这篝火怕是再燃不起来了。”   气氛霎时陷入诡异的沉寂,然而片刻后……   “哈哈哈哈……”   朗玛爆发出一阵大笑,苍老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树洞里,震得灵宣洛心颤。他愕然望着眼前老妇,不知究竟是自己说错话,还是她不太正常。   “婆婆,宣洛若有不对之处,还请指教……”他小心试探。   “灵宣洛,老身欲点拨你之事,已全叫你自己给讲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朗玛怒意退去,竟显得和蔼。   她这般喜怒无常,说话又不着边际,灵宣洛认为她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急得不知该怎样帮她。   朗玛乐呵完,终于愿意解释,“昨日之水翻覆进篝火,熄灭了火焰。如果非得把水收回来,火才能重燃,那这火还真燃不着了。假如熄灭的不是篝火,而是你心中之火,你是不是也要执着地把水都收回来,才肯重燃火焰?”   “我心中之火,若被不堪回首的往事熄灭,我必须放弃执念,才能让火焰重燃。原来婆婆是在用篝火传导人生哲理,宣洛懂了,是真懂了!”   长久以来的困惑,给朗玛用火与水的例子引导,竟如凝结千年的冰雪化开。在这瞬间,灵宣洛的脑子焕然一新,身轻得简直要跳起来,感觉上已大彻大悟,脱胎换骨。   这大概就是朗玛说让他涤尽心灵,暂时将所有杂念全推出去,只留下一颗空心时的用意。   他心中清明,四肢却还显木讷,走到水罐边,想将它拾起,然又听朗玛道:“既然已经放下,就别再提起来了吧。”   “放下了,就不再提起?”他转过身,喃喃地问:“可没有水罐,宣洛还如何为婆婆煮沸新鲜水?”   朗玛道:“你再用那瓢去给我盛些水,记住,要装满。”   灵宣洛照做,她接过水瓢,将水一饮而尽,赞道:“不错呀不错,昨天我只想喝热水,可今天只想喝未经加工的清水,它的味道,比昨天更美。” 第二百九十五章 珠峰山魂之变幻   忘记昨日之苦,才能释放心灵。心灵放空,才能承载崭新的今日。   既然已将昨日放下,就没必要再提起。今日相比昨日,定大有不同,就如沸水与未经加工的清水,只要是水,就会滋养生命,而在不同的阶段,人对水也有不同的渴望。   长久以来,灵宣洛心情烦闷,何止不敢再想象未来,连面对战后生活的勇气也正逐渐丧失。然而朗玛关于昨日与今日的提示,无异在他精神最为脆弱时,向上抽了一把,他怎能不感激涕零?   别有深意的引导,已达到效果,朗玛便转入正题,树根拐一晃,带紫光的七星命盘就停在了空中。   “孩子,婆婆用水罐和篝火与你打比方,不过是来个开场白。大概你会奇怪,明明要去漠北,怎就给命盘带来了珠峰。这两处相隔甚远,你跑来此处,不是浪费时间吗?”   就算只是开场白,灵宣洛也感悟至深,深感不虚此行,又怎会抱怨是耽搁了时间?忙道:“婆婆多虑,宣洛绝无此意。大战结束后,宣洛就站上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前路该通往何方。身边至亲至爱的领航者皆生出状况,无法再做宣洛的指路明灯,若不是在危难时遇见婆婆,宣洛现在只怕已意志消沉。所以婆婆的出现,无疑又是出自上天对宣洛的厚爱,宣洛必会珍惜!”说罢拜倒致谢。   朗玛皱巴巴的老脸满是欣慰,点头道:“老身随口说来,若能让你获益,自然是好。当然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倚老卖老,故意造些玄机。实因你为彤儿而来,她又是我一手抚养到三岁,之后救出去的孩子,一生都在受我关注,所以我必须为她着想。”   谈到这一层,灵宣洛不解之心又生,迟疑地问:“婆婆既为姑姑着想,就该激发她求生的欲望,却为何见死不救,任由命运将她带走?若非羽风师傅代她去死,只怕她现在已经……”   朗玛重新生起篝火,招呼他回火边坐好,道:“你误会了,婆婆绝非狠心不救你姑姑,而是因为她代表昨天。昨天已成过去,就不能妨碍今天的改变。”   回想倒空的水罐,苦痛又占据心头,他执拗地反驳:“不对,这话宣洛无法赞同!师祖姑姑不是昨日的陈水,六界依然需要她,她若能回归,还将拯救许多危难之人!”   朗玛不再轻松,拄着拐杖从地上站起来,灵宣洛就惊奇地发现,那个着杭罗连襟裙的老妇,好像眨眼又变成了个白胡子花花,穿一身打补丁短衫的老猎人,背后背着自家造的弓弩,腰间还挂着把弯刀。   “婆婆,你……你这是……”灵宣洛明知不是做梦,却依然难抵如梦似幻的感觉,使劲搓揉两眼。   朗玛目光深邃地问他:“你忘了刚见到我时,我对自己的介绍?”   灵宣洛明白,却觉奇幻,答道:“是,我知无法用具体的‘人’来与山神作比,婆婆……不,山神,您代表着所有需要守护的人,随时能以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形象出现。只要世人需求不灭,山神就不会离去。宣洛渴望有一日,自己也能成为这样一道山魂,守卫他人,忘却自身。” 第二百九十六章 珠峰山魂之往事   抚育曦穆彤到三岁的朗玛山神,显得无比神秘,其神秘却又能用一语道破,实在是令人拍案称奇。   想到今时的处境,灵宣洛心生羡慕,也渴望有朝一日化作山魂,在世人需要时挺身而出,而不必再顾及自己是谁。   朗玛理解他的心情,为照顾他的感受,又化回了婆婆形象,拄着拐杖在树洞里踱步,道:“你还是叫我山神婆婆吧,这样才觉得亲切。我请你来,除去要点化你,请你理解彤儿将要归去的事实,也是想指引你,去到漠北后怎样寻山。”   漠北幅员辽阔,有沙漠,有戈壁,还有高原。莫说用七天时间找一座失踪的大山,如方法不得当,哪怕穷尽一生光阴,他也别想有任何收获。难怪朗玛要通过七星命盘带他来这里,看来这一趟何止不虚此行,根本就十分必要,若无朗玛的指示,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感慨之后,他谦虚地求道:“宣洛身上不足之处甚多,以至不时冒犯山神婆婆。婆婆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我感激不尽。姑姑的身世我已有耳闻,但有关她家族的往事,只怕连她自己也知之不多。进入漠北前若能作番了解,必将对寻山有所帮助,还望婆婆不吝赐教!”   二人嗑儿唠得不长,朗玛对他已极为喜爱,听他这样一说,就咪咪笑道:“彤儿为仙族操劳一辈子,最后能寻出你这么个接班人,实在难得,也算是世人之福。”   她的口气如此笃定,似确认了曦穆彤就真不会再回六界。灵宣洛听得不忍,低下头去。   朗玛便开始讲述。   “彤儿的父亲曦穆仓木,虽负了她母亲浩珠的一片深情,却也并非完全无情无义之人。浩珠被逐出穆西族后,必会来珠峰投我,仓木便预先前来打点,并恳求我善待于她,等过两年旧事散了,再为她择一处好人家,寻一个归宿。”   朗玛首先就说起这事,灵宣洛顿时不悦,但又不敢表露,只冷然问:“那位曦穆大人,对姑姑的母亲,就没有一点留恋,一点不舍吗?”   朗玛黯然道:“如若没有,后面就不会发生毁山悲剧。不管浩珠有多刁钻,仓木对她的感情也是真的。可她自己不争气,得罪了他的父亲曦穆山神。老山神退位后,山神之位就必会归仓木所有,这是连他那几位哥哥都已接受的事实,他实在不甘心为一个女子就违逆父意,失去已经到手的宝座。”   听到这儿,灵宣洛险些一拳捶上木柱,恨意如海潮般汹涌,就不知这种栈恋权贵的无耻之辈,为何还有女人对他交付真心。   可他猛然又想起桑雅,想起无岸之湖边,那只乞求自己留下来,不要再离开她的白狼。他若顺应本心地答应她,她还会随孔雀神飞去吗?   不过仓木不仅对爱人始乱终弃,还在明知二人已无可能的情况下,任由欲望操纵。这种自私与卑鄙,他灵宣洛哪怕再过几世,也绝然做不到。   朗玛不知他正想什么,继续道:“美人与权力二者间,仓木选择了后者,却不知浩珠勾引他的目的,是为怀其骨肉,然后报复。等后来得知真相,实在是悔之晚矣。” 第二百九十七章 珠峰山魂之祸根   曦穆仓木料不到浩珠离开曦穆山时,已怀有他的骨肉,更料不到,浩珠不仅任性,而且刚烈,会将满腔仇恨倾泻在与他诞下的女儿身上。   浩珠跳崖自尽后,朗玛不是不想把秘密告知仓木,而是不得不顾及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彤儿的安危。   仓木与小环成婚后,十分宠她,却并非因为爱,而是为取悦父亲。他想向老曦穆山神证明,自己不仅有本事获得神山子民的拥戴与崇拜,还能照顾好家庭,绝对够得上十全十美的男子汉标准。   “十全十美?”灵宣洛哑然失笑,“他抵御不了狐媚诱惑,以至抛妻弃女,还敢妄称完美?该算十足的自欺欺人还差不多!”   这话朗玛竟不反对,继续道:“就算仓木变心,他娶的若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事情也好办许多。偏偏那位小环,心胸狭隘,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是凶险毒辣胜蛇蝎的巫女。”   “巫女?”这叫法让灵宣洛联想起巫师。   朗玛知他误会,摇头道:“巫女在曦穆山一带,不是指成天跳绳作法的女子,而是坏女人。小环本来自中原的官宦人家,可惜是庶出,母亲还是个卑贱的奴婢,以至一出生就被大婆卖给了别人,后再经连连转卖来到漠北,也算是命途多舛。然她自持甚高,认为若不是投错了胎,不仅得有小姐命,还能做皇妃甚至皇后,总之就是富贵之人,又怎会日日低三下四地给别人端屎倒尿,如她生母那般伺候人?”   灵宣洛叹息,“自卑心理促使她生出仇恨,以至要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不永远是仇恨爆发后,将会延续的故事吗?”   朗玛道:“话确实是这样说。小环巧借暗结珠胎之计,如愿以偿地嫁给仓木,却发现他对她所有的示好,都不过是在演戏。白日于人前恩恩爱爱,夜间连碰都懒得碰她一下。更要命的是,二人成亲后不久,小环就无端滑了胎。开始时她不以为意,以为只要做了神后,迟早就能再怀上。谁知仓木对她是意兴阑珊,就算偶有交合,肚子也不见动静。别别扭扭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年,这期间小环可从未闲着。她预料仓木对她的宠爱不会长久,到时她若无反抗之力,必会重新落得个一无所有,甚至更惨的境地。因为穆西族里,有不少人怀念当年活波可爱的小浩珠,也知浩珠的遭遇全因她而起,因忌惮她曦穆神后的身份,才不敢擅提旧事。”   照朗玛的说法,小环区区一个婢女,可谓心机颇深,得了权力不够,还想入非非地纠结其它势力,以为日后做打算,这或许就为曦穆山遭毁埋下了祸根。然而她纠结的势力来自何人?灵宣洛猜到是漠北狐族,其后果然被证实。   朗玛道:“漠北曦穆山位于戈壁荒滩上,山内因有神族统治,是树木葱茏,飞禽走兽齐全。可一旦走出山外,就是寸草不生的黄沙地。山里势力最大的,自然是曦穆神族,由曦穆山神统领。神族之下,便数臣服于神族的穆西族,也即是彤儿的部落家族。除他两方,就轮到处于山边边上,与黄沙交界的漠北狐族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珠峰山魂之收买   说起曦穆山往事,迫害曦穆彤母亲浩珠的凶手小环,就不能不提。提到她,又引出了漠北白狐,这一神秘的妖族族系。   还真是狐族!灵宣洛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道:“就是那什么白狐嬷嬷穴居的狐宫?”   一直气定神闲的朗玛,这时有点惊讶,问:“哦?你连狐宫这地儿都知道?”   灵宣洛摇头道:“这两个名字,我只偶然听过,记得这样一个所在里有这样一位人物,其他事情,就都不晓得了。”   狐宫与白狐嬷嬷之名,他是从南宫向口中听来,其它事确实一无所知,朗玛便耐心讲解。   “小环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为将来做准备,曦穆神族与穆西族可打不上任何主意,她只能把目光投向白狐族。白狐嬷嬷有个养女,叫勒金,狐狸语的意思是傻姑娘,她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女。她一直羡慕九尾火狐九条漂亮的大尾巴,悲叹自己作为嬷嬷的养女,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嬷嬷也会想办法给她摘,却得不到区区九条尾巴。小环投其所好,当老曦穆山神的面向仓木撒娇,说要做件火狐皮的袍子过冬,仓木就答应了,派出几名武士为她捉来火狐,她竟活剥下狐狸皮。可她哪是要皮?明明要的就是那九条尾巴,所以趁九尾火狐还没断气,赶紧送去狐宫。”   “多么心狠手辣的巫女!”灵宣洛咬牙切齿。   朗玛老眼中闪现悲戚,道:“连仓木这孔武有力的大汉,见她如此对待火狐,也觉得凶残,却还是要顾惜他刚坐上的山神宝座,就只能由着她去。于是勒金得到梦寐以求的火狐尾巴,给接到自己身上,成了怪莫怪样的九尾白狐。她本就生得丑陋,白狐屁股上还甩着九条火焰色尾巴,简直就成了个怪物,小环却把她夸得美上天。勒金二话不说,与她结为金兰姐妹,生死之交,发誓一辈子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小环有需要,她就会舍命相助。小环成功打入狐宫,有机会接近白狐嬷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把个老嬷嬷哄得是天天眉开眼笑,两日不见她来,就想念得慌。”   听到这儿,灵宣洛问:“白狐族只是妖族的分支,究竟有何能耐,真能有一日助小环翻天覆地,推到整一座神山?并且据我所知,他们还一直闹到了云南,与南宫向那个异人也打过粘连,可真是奇怪。”   朗玛道:“乍一听奇怪,等了解完个中隐情,你就能理解了。”   灵宣洛一怔,道:“哦?愿闻其详。”   朗玛道:“穆西族人时常受狐狸侵扰,与那些雪地生灵是死对头。小环亲近狐宫,自然也与穆西人成了死对头。不过她不在乎,她的原则是谁能用就靠向谁。曦穆山神守卫整片曦穆山地界,只要人族与狐族不大动干戈,就不会插手干预他们间的纷争,所以仓木并未约束他的神后。白狐嬷嬷管着几十万号白狐族子民,这些狐人大多从出生到老死,都不敢离开隐藏在石晶山后的狐宫半步,因为只要被人族发现,他们就难免会被猎杀。长久以来,这都是白狐嬷嬷的心病,不知该怎么做,白狐族才能扭转劣势,压到人族头上。小环时常出入狐宫,早就察觉了她这桩心事,却不动声色,直至有一日,她惊闻浩珠生前还留有一女,给我保护在珠峰顶,已长到快三岁,就恨得是怒火中烧,认为利用白狐族的机会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珠峰山魂之暴露   朗玛有心要告诉曦穆仓木,浩珠为他留了个女儿,却因忌惮小环的狠毒,生怕彤儿被仓木接回去后遭遇不测,就唯有偷偷把小女孩养在珠峰顶,直到她快三岁,却不料灾难还是在她三岁生日时降临。   浩珠被驱逐后,小环始终对她不放心,就怕只要她活着,就还有与仓木死灰复燃的一天,故一直派人在珠峰四周监视。   浩珠跳崖身亡,这事本该结了,她却凭女人的直觉,感到还有手尾没处理干净,所以监视之人一直没撤。   朗玛怕彤儿出事,日日把她困在山顶,小姑娘与冰雪玩腻了,就心痒痒地想下山看看,除去皑皑白雪,这世界是否还有其它色彩。   朗玛也不忍心她一辈子与冰雪为伴,就答应她,等三岁生日时,许她下山一游。   彤儿兴高采烈,趁朗玛不注意,悄悄跑到山边向下张望,不留神滚落下去,及时给朗玛救回。然而这一下,就算暴露了行踪,监视之人赶紧回去通禀,说珠峰顶发现个小女孩,没见着有父母家人,只时不时由变幻莫测的山神出来看护。   小环早知朗玛与浩珠感情之深,犹如母女,浩珠点石成珠的本事还是得她所赠予。那个小女孩,大致算算出生年月,正好与浩珠离开曦穆山与穆西族,登上珠峰的日子差不多,又给朗玛藏得这样密实,她不是浩珠之女还有何解?   这一下,蓄积多年的怨怒,在这时彻底爆发,巫女的怒火,简直要燃着整座山神殿。   或许是因坏事做尽,触怒上天而降下报应,自滑胎后三年多,她连只蛋都下不出来,以至终日惶惶不安,生怕仓木另娶,现在竟查到浩珠给他留了女儿,他万一收到消息去接人,今后还能有自己的活路?   说到这儿,朗玛的语气流露自责,后悔道:“或许我就不该把点石成珠的本事当礼物送给浩珠,这在她是项向人展示的特长,却害了彤儿,令她的处境雪上加霜。那白狐嬷嬷不老是怨恨给人族欺压,白狐子民走不出狐宫吗?浩珠就向嬷嬷进谗言,说这世上有一种宝贝,只要得到就能帮他们掩去狐狸骚气,且收藏尾巴,变得与常人无异。如果混入人族,将那些寻常人统统杀光,那么曦穆山的天下,不就归她白狐族所有了?”   “用姑姑的灵珠剿灭人族,这是小环给白狐嬷嬷出的馊主意?”灵宣洛浑身发冷。   朗玛悲道:“姑且不论小小一粒收魂的珠子,是否能有这样大的威力,至少白狐嬷嬷与勒金是信了。小环又趁热打铁,向那二人哭诉自己有多命苦,虽嫁得如意郎君,浩珠却阴魂不散,以至仓木表面与她恩爱,其实二人简直就没了夫妻之实,还望嬷嬷为她做主。勒金那蠢脑瓜,就没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想,看出小环是要利用她们,还以为只要把那小女孩弄死,得到她可不停制造灵珠的丹田,就既能帮姐妹重得夫君欢心,又能帮族人摆脱尴尬境遇,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便求嬷嬷将此事交与她办。”   灵宣洛越听越难过,插道:“宣洛若猜测不错,小环与勒金定是在姑姑三岁生日时发动偷袭,杀上了珠峰,要害她性命,取她丹田,对吗?” 第三百章 珠峰山魂之逃离   小环竭尽讨好之能事接近漠北白狐族,用于打点他们的好处可不少,就算计着养兵千日要用在一时。   上珠峰顶剿杀浩珠之女,她不能动用曦穆山神的人马,更不可惊动穆西族人,自然就到了请狐族出手时。   据朗玛回忆,那一日正好是彤儿的生日,她已作过承诺,彤儿可在那天下山一游,就不能食言,于是唤来一只一直忠实于她的雪狼,请雪狼带孩子下山转转,要早去早回。   彤儿给山神婆婆打扮得漂漂亮亮,高兴地坐上雪狼背就要下山,临到山口却被一道又一道树障拦路,原来是山神发出警报,有狐族异类入侵。   做梦都盼的游玩没能成行,小彤儿又哭又闹,打着赖不回去,由此暴露了行藏。雪狼既要保护她,又要与唾液剧毒的白狐战斗,时间一长便力不从心。   朗玛是山魂,只能用神法保护世人,却不可伤害任何生灵,所以无法与雪狼共同战斗。她竭尽所能地用树木山石之类帮雪狼抵挡敌人,可入侵的白狐数量太多,又皆身形小巧,无论石缝树丛都能钻过去,眼看雪狼就渐渐不支。   万般无奈下,朗玛急召雪狼入树洞,将浩珠生前留下的五粒灵珠给它,嘱咐它彤儿万一遭遇不测,就用这五粒灵珠为她续命,然后请雪狼带她逃往中原,最好混入普通人人群,这样白狐就再不能发现她。   雪狼谨遵山神之命,带彤儿杀出一条血路,一直逃进了云南苍山。彤儿终于离开冰天雪地,见到了绿树繁花,且苍山里的风景,处处美不胜收,她是再也不舍得离去。   雪狼疼爱她,又拗不过她,见这片山林用于隐居很是理想,若真去中原,自己作为狼是没法再守护她了,索性就带她在苍山定居。   这便是曦穆彤成为苍山牧童女的原因。之后的事,不用朗玛再多讲述,灵宣洛也能知道,她并未逃脱漠北狐的追踪。哪怕名唤雪珠的雪狼为她付出了生命,她也还是在澜沧江边,被那些雪原来的畜牲撕咬得奄奄一息,若非得缥缈僧用指天禅度化,世上早没了这个人,更别谈之后,所有围绕稽洛山发生的故事。   若说漠北狐族追杀曦穆彤是场阴谋,战场挪到云南后,牵涉之人就不仅是小环了,连南宫向、南风与火铃儿也淌进了这趟浑水。不过朗玛接下来讲的,还是只限于曦穆仓木得知浩珠为他留有女儿后,曦穆神族里发生的事,也即是曦穆山被毁的经过。   朗玛道:“我送走彤儿与雪狼,小环闹得没趣,就请勒金召回狐群,继续往中原方向追踪。我知她捉不到我这山魂,恨得是日日诅咒于我,还设坛施法地想请老天灭我,可做的所有事情,都只能激怒上天,折她自己的福寿。这其中一项报应,大概就有仓木对她与狐宫频密的交往起疑,亲自跟踪她后偷听到她与勒金对话,知道了自己还有女儿,浩珠其实是给她害死的事实。   “这事实,犹如晴天霹雳在仓木头顶炸响,炸得他魂不附体。然而那个男人全无担当,想想刚坐上山神之位,几个哥哥表面臣服,实际都不怎么甘心,随时可捉到他的把柄,把他从宝座上拉扯下来,就只好忍气吞声,在暗中调查彤儿的下落,这一晃,又是好几年过去。” 第三百零一章 珠峰山魂之挪移   为保山神地位的稳固,仓木哪怕已得知世上有彤儿这个女儿,也不敢与神后撕破脸皮,大张旗鼓地走出漠北寻女。若他真能有所担当,如朗玛山神期望的那般,恐怕曦穆山毁山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几年过去,“彤儿”这个可爱的名字,他始终魂牵梦萦。每当夜里睁开眼,望见躺在身边的巫女,就冲动地想掐死她。   长时间精神折磨,他疲累不堪。小环看在眼里,心里就起了疑。这几年中,他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相互猜忌,彼此间都有监视。   那时凡是知道彤儿存在之人,都知她人在苍山。仓木忍到最后,无论是良心还是情感,都已过不到自己的坎,终有一日下定决心,要去苍山见女儿。   为防被小环的人察觉行踪,他决定独自前往。预先他就探明路线,然后凭借神力,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彤儿。   那时姬轩辕与蚩尤在苍瑶山的元神斗法结束,两粒灵珠堕入富春江后再不知所踪。彤儿本就哀伤,为救山下被波及的百姓,更累得身心俱疲。还好在那时,她认识了达光国的小王子段箫,有他做精神支柱,她才能勉强支撑下去。   朗玛道:“曦穆仓木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彤儿面前,她开始时吃惊,且戒备极重。等仓木表明身份,并说明来意,又希望接她回曦穆山,从此受他这位山神庇护,她就哭得不知有多伤心。在深山老林孤独生活那么久,她怎不渴望有一个家?可仓木能给她的,是家吗?她宁愿留在苍山,继续与白牛一起相依为命。对仓木来说,她若真愿回曦穆山,他是万分高兴的,但他也明白,那将会面临更多难题--彤儿的突然出现,依然还是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本就该是他的女儿,却无端成了私生女,这将成多大一个把柄?当年被小环勾引,不得不与她奉子成婚的丑事也会给人掀出来,给他带来一系列麻烦,甚至是致命打击。”   灵宣洛气得眼冒金星,哪还能掩饰?摩拳擦掌地怒吼:“好个有力气打赢十头白熊的男人,却打不过一个巫女,最关键的是,打不过他自己!由此在制造出第一个悲剧后,又衍生出一连串悲剧,他真是死不足惜!”   朗玛悲催地笑道:“他是死不足惜,可惜还带累了曦穆山的万千神民,以及穆西族几万无辜的平民百姓。”   灵宣洛两眼充血,怒瞪着跳跃的火堆问:“婆婆,仓木见过姑姑后,曦穆山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灾难?”   朗玛站住脚,树拐重重往地上一杵,说出了两个字:“挪移。”   “挪移?”灵宣洛听得茫然,愤恨的表情立即就被不解取代。   挪移二字,可轻可重,关键要看是移走了什么,又移去了哪儿。然而将它视为灾难,好像够不到那个程度。   见灵宣洛感受不到那场灾难有多严重,朗玛一改从容,连连摇头道:“孩子啊,你没去过当年的曦穆山,就产生不了那概念。可你若去了,真找到当年原居民生活的遗迹,就能想象,那是场多么可怕的灾祸。一座大山,一夜之间向戈壁的岩石层挪移,哪怕众神合力也阻止不了,直到山体给撞得粉碎,变成石块混入荒漠,那些人除了粉身碎骨,还能去哪里?” 第三百零二章 珠峰山魂之沙暴   五百年前,神武华夏帝领导的正统神族于一夜间消失,是因为妖族入侵,帝神宫倾塌。   曦穆山远在漠北,位于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里,连华夏帝也鞭长莫及。然而那座神山的命运,竟成为后来正统神族灾难的预演,正是于某夜遭受覆灭之灾,第二日那座大山呆过的地方,就成了坑坑洼洼一片石滩地,无论曦穆山神民还是穆西族族民,再无一人出现于世。   如此巨变,朗玛竟仅解释为两个字:挪移。   漠北有戈壁有高原,经与朗玛详谈,搜寻曦穆山的范围已缩窄至戈壁滩。灵宣洛没见过戈壁沙漠的地貌,实不知“挪移”意味什么。   朗玛道:“孩子啊,如果你长居大漠,就定会遇到一种自然灾害,叫沙尘暴。沙漠里绿色植物稀少,沙石难以固定,到大风天,就会给吹得铺天盖地,甚至形成沙尘风暴。风暴起时,狂风夹带沙砾,所到之处席卷走一切,房子、牛羊,哪怕是地上的石头,都难以幸免。然而无论多么厉害的风暴,也没听过能吹走一座山,这怪事,偏偏就发生在了曦穆山上。”   听到这儿,灵宣洛多少猜出点端倪,道:“婆婆,您先解释自然灾害,接着就提曦穆山给吹得挪移的怪现象,其实并非指山真是给沙尘风暴挪走,而是遭人破坏,造成毁山悲剧,是也不是?”   朗玛大概走累了,回火堆边坐下,答道:“你猜的,便是我话中重点。仓木去见彤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带来的祸患却始料未及。他前脚离开,漠北狐后脚就在澜沧江边袭击了彤儿,以至她险些丧命。当时若无那位仙人师傅度命,她早就成了亡灵。仓木回来后,小环是什么也不说,更不问他去过哪儿,只对他殷勤备至,令他觉得浑身不适。她毕竟是神后,他对她也不能太不留情面,她准备好丰盛的饭菜,他就勉强吃了一点。不想当夜,沙漠里的沙尘暴就刮起来了。那种风暴,冬春时节时常发生,山民们也没当多大回事,都各自回家关门闭户,认为一夜过去,第二日就又会风平浪静。   “可惜事情没想象那样简单。人们睡到半夜,就觉脚下的地在动,以为是地震,赶紧跑出来,又没见房屋倒塌,等仔细看,就惊觉是整座大山都给笼罩在尘沙里,正疾速狂奔。”   灵宣洛越听越玄,难以置信地问:“婆婆,我明白您说的挪移有多可怕了。尽管没去过戈壁,我也从书中读过,知道那里虽以沙砾为主,却也有风化形成的岩层,可看作是石质戈壁。假如有居心叵测,又法力高深之徒,将石壁聚拢一处,形成坚硬的石墙,再利用沙尘风暴推动曦穆山撞向石墙,一撞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大山受损,缺角归入大漠的石砾堆,却又怎可能让整座大山消失不见?”   他领悟力极强,朗玛很是赏识,但多年前那场人为的灾难,至今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她捂着心口怒道:“普通岩层,自然做不到,可质地奇特的天外飞石就说不准了。一切的一切,皆起因于那巫女勾结狐族,狐狸们先从地下打地洞,噬空曦穆山的根基,勒金又不知从哪儿学来邪术,制造出可怕的沙尘风暴,毁灭了曦穆山。” 第三百零三章 珠峰山魂之惊骇   朗玛向灵宣洛讲述曦穆山遭覆灭之灾的原因与过程,讲到后面,已全没了慈祥老婆婆的神气。在这期间,她的形象如走马灯般频繁变换,灵宣洛看在眼里,不再大惊小怪地打断她。   曦穆山本就远离繁华都市,又于多年前神秘失踪,故早已在世人的记忆里淡没,更极少有谁把它与名震六界的曦穆仙联系一起。然而沉淀千年的谜团,一朝被朗玛山神解开,灵宣洛除去震惊,爆发的便是愤怒。   等“毁灭”二字给老人说出口,他如梦初醒,炯炯有神的大眼惊疑流露,咬住唇许久才问:“山神婆婆,凡知此事的人,都道曦穆山消失是千古悬案,无人能说出其中玄机。可您的讲述,犹如亲见,连细节都无一遗漏,宣洛斗胆,想问问您对这些事,是如何得知的?”   这话正切中朗玛要害,她再难保持镇定,手一松,树拐就倒在了脚边。   “婆婆,您……您这是……”   灵宣洛发现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紧张,因为紧张,人也不再变幻了,始终就保持士绅祖母的形象,好像画面给定格一般。   “灵宣洛,你这问题问得好呀!”抬起青筋暴突的手,朗玛揉揉眼道:“我是山神,却不同于曦穆山神。他们可以像人间皇帝那样,统治山里的一切,说是神,也可看做是实实在在的人,被称作神人。我呢,我是缥缈不定的山魂,受上天指派,守护珠峰这一方水土,为那些登雪山的人递送平安。说起来,我能耐比神人大,管得比神人宽,可实际因是山魂,又受到许多局限,其中一项,就是不能直接与具备实际形体,会生会死的人类交手,甚至不便与他们有真实接触。”   “婆婆,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不方便直言,宣洛可以不听,可以……”   朗玛的话,对灵宣洛似曾相识,他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恐惧,隐约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的恐惧,朗玛误会成善解人意,反而安慰道:“好孩子,没关系,这埋藏千年的秘密,迟早有一天要吐出来。你得承认,许多事都能永恒,唯独秘密不能。曦穆山消失后,我还能再在这里守候千年,等的就是这样一天,有一个揭秘之人前来,将这谜底公之于众。”   树洞里不冷不热,灵宣洛却越来越冷,骇然问:“那么公之于众后呢?婆婆是否还会继续留在珠峰?当宣洛再来时,还能否再见这棵老松?”   朗玛顾左右而言他,“灵宣洛,你只有七天时间找曦穆山,让彤儿的血肉归根,然后重回神体。从给吸进七星命盘到现在,已过去了整整一天,你的同伴也还在漠北的戈壁滩上等你,咱们不如尽快结束谈话吧,免得误你行程。”   她催促,灵宣洛确实紧张,却又还得宽慰她,道:“婆婆多虑,有婆婆指引,宣洛相信六天时间足够。并且我独自一人前来,唯一陪伴的就只有灵剑一把,没有谁在戈壁那儿等我。”   朗玛不置可否,只深邃一笑,山神的镇定,又回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珠峰山魂之犯忌   朗玛之言富含哲理,却简单向灵宣洛宣布了一个结论:曦穆山消失后,她之所以一直留在珠峰顶,为的就是等待他这样一个人,来知晓毁山的秘密,然后替代她,做她做不到之事。   在曦穆彤充满坎坷的人生里,朗玛山神如美丽的神话,灵宣洛从未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能与她见面,可二人的见面,竟意味她即将离去,他当然不能接受。   那种撕扯心肺般不忍放手,却又无力挽留的痛楚,不知是第几次袭上心头,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没等开口,朗玛就继续侃侃而谈。   “鼓不必敲破,话无需点明。灵宣洛,我话里的意思你肯定已经悟透,就不必再老生常谈地浪费时间。不错,曦穆山内发生的那些事,我之所以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正是因为山毁后我抓来小环,向她逼供,之后又处决她,为浩珠报了仇。那些对彤儿穷追不舍的狐狸,我则动用山神之威,将他们永远圈禁在漠北,再也别想走出戈壁滩半步。这样一来,在彤儿给她师傅度得仙身,重获生命后,才没再受漠北狐的威胁。我触犯了山魂大忌,能再等候千年的时光,全靠老天开恩,除去感激,我已没什么好多说的。”   “婆婆……”   矛盾的心情,满满堵在灵宣洛胸膛,此刻再说不舍之语,对他还真成了“老生常谈”,他唯有将涌到眼眶的泪忍回去,安静地等她往下讲,独自惆怅所有与曦穆山有关的往事都讲完,就又将到送别时刻。   朗玛道:“漠北是个神奇的地方,由天神之手创造,到处都显露他留下的神迹。千万年来,这里罕有人至,所以一直保持着原始风貌,不管走到哪儿,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藏身。白狐族占用的,虽是曦穆山的地盘,却因狐宫横在山边,与山神殿相隔甚远,实际又隶属于妖族,所以石晶山后每天都在发生着什么,曦穆山神从未多加留意,总想着几只狐狸怎能翻天?然而别说,狐狸还真能翻天,翻天的力量却非来自他们自己,而是不可思议的天外之物。”   “天外之物?莫非就是婆婆提过的,质地奇特的天外飞石?”灵宣洛的心狠狠一沉。   朗玛点头确认:“是啊,天外飞石,一堆奇形怪状,绝非戈壁滩自然形成的巨石。”   “巨石……”他重复这二字,脑海里骤然闪现澜沧神写给他和江南君的信。难道曾经发生在魔域世界的入侵,在他们的六界也曾发生,只是入侵者选择侵入的地点是漠北,所以中原并无察觉?   见他走神,朗玛拉他回来:“你先认真听我把话说完,再想自己的心事。”   灵宣洛赶紧收回思绪,仔细聆听。   朗玛道:“曦穆山虽比不得我珠峰这样高耸,却也是一座巍峨大山,相比你们中原的泰山,毫不逊色。可那样一座巨山,竟能被沙尘风暴卷夹,以风驰电掣之速飞奔,山内无论神还是人,都无法从风暴中突围,就不能再将其视作是自然灾害,而是强敌入侵。仓木身为山神,这时理应出来庇护他的子民,可不知为何,与小环共进晚餐后他就无比困顿,睡得连沙尘暴都吵不醒。” 第三百零五章 珠峰山魂之山毁   曦穆山陷入巨大危机,曦穆仓木与小环共进晚餐后,却睡得雷打不醒,灵宣洛冷笑:“这还用问?不可一世的山神着了女人的道,连人家给他下药都没察觉出来。”   朗玛惋惜道:“实情不全是这样。据后来小环招供,仓木神力非凡,又法术高强,任何毒药都休想逃过他的神目。他之所以陷入沉睡,是中了她由异人处学来的心术。”   “心术……”   灵宣洛脑子一炸,恍惚间认为这异人该是南宫向。可往深一想,又觉不可能,因为那时南宫向应该还没从邪神处出师,那这教授小环心术的,恐另有其人,难道便是那入侵者?   朗玛继续道:“毕竟是守卫一方水土的山神,仓木无论在梦里陷得多深,最终还是强迫自己醒来,可一切都已太迟,他哪怕集合众神之力,也冲不出风暴的禁锢,更没法让山停下来。山中居民最后见到的,就是一面高耸入天的闪电墙,由数不清的,黑漆漆的巨石堆叠而起,可谓拔地参天。闪电首先穿透风暴,击杀了不少人,随后山更是整体撞上去,然后一切就……结束……”   “结束”二字说完,朗玛骤然停顿,树洞里的沉寂,冷得灵宣洛浑然忘却了自己。这一次沉默,持续时间特别长,灵宣洛的感觉里,仿佛已煎熬过一百年,才缓缓问:“那么那位巫女,是怎样在害死夫君与族人后,独自逃出来,又被山神婆婆抓获的?”   朗玛道:“整场灭绝计划出自她手,她自然会保自己全身而退。我抓到她时,她从沙暴中摔出来,倒在黄沙里,全身给包裹进一块石头。石头虽然坚硬,她却安然无恙,只是给震得昏厥过去。等她苏醒,看样子并不好过,对着空荡荡的荒野嚎哭一通,就打算赶去石晶山的狐宫,却不料给我用法力生擒,带来了珠峰的树洞。”   “那罪恶滔天的巫女,最后是给婆婆处死在这树洞?”灵宣洛头皮发麻,赶紧又是前后左右一通瞅,且狂想当时的情景有多可怕。   朗玛干瘪的嘴角向上翘,竟显出几分得意,道:“这片雪域高原虽然辽阔,可哪怕一块小石子都属世人所有,我作为山魂不可占用。唯有这棵老松,是我的情感之树,树洞便是我唯一能独享的空间,能让我在烦闷时呆上一呆,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审判她。”   “山神婆婆的情感树,也是苍松!原来宣洛进入的是婆婆的情感世界,真是荣幸之至!”一听这话,灵宣洛是说不出的惊喜,不过也确信小环绝非死在这里。   朗玛道:“是啊,所以要做犯忌之事,比如逼供巫女,可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天地如此广博,我拥有的也只得这一个树洞。别看巫女恶胆包天,死到临头时却吓成一滩烂泥,保证只要我不取她性命,就什么都说。”   灵宣洛觉不出好笑,只觉心碎,不平道:“惩奸除恶是每位英雄好汉的必做之事,婆婆做了,却要因此受到惩罚,只因您是山魂,老天为何要如此不公?”   他还是道出了内心的抱怨,朗玛一笑道:“傻孩子,坏人纵然该杀,也得遵循道理与伦常。否则定下的规则,谁都能打着‘惩奸除恶’的旗号违反,天下不乱了套?这种错事呀,婆婆一生只能做一次,不过做过之后,一点都不后悔。” 第三百零六章 珠峰山魂之飞石   朗玛因处死巫女小环,并动用山神之威圈禁白狐族,由此将接受天噬的惩罚。灵宣洛为她不平,但听完她一席话,却再没哀伤,只有回味。   朗玛道:“我假意答应巫女,保证会留她一命,她就老实交代出真相。原来石晶山靠向大漠的一边,曾有不明来历的陨石降落。这些石头硕大无比,落下时如电光火石般爆发猛烈光芒,之后又淡成流星光尾。初时狐人们大受惊吓,狐宫更乱成一锅粥。见情况不对,白狐嬷嬷还打算着赶紧要向曦穆山神通禀,由他定夺该如何处理。不过勒金胆大包天,一个人就向陨石靠拢,欲对那些庞然大物探个究竟。”   那些陨石,必与被灭的魔域国有牵扯,灵宣洛心里明白,但不说破,听得是大气都不敢喘。   朗玛继续道:“勒金探寻一番回来后,嬷嬷问她见到什么,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亮出个东西。嬷嬷一瞧,是块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石头,就认为她是故弄玄虚,没把石头当一回事。不过勒金接下来做的事,才真惊到了嬷嬷。她命人往戈壁滩上取来各种不同的沙砾与石块,皆坚硬无比,有的还锋利似刀。然而不管大小,只要与黑石相撞,哪怕只轻轻一敲,沙漠里的石头都会给撞得粉碎。嬷嬷这下没话说了,问勒金这究竟是什么,蠢狐女就只说了两个字,武器。”   灵宣洛又听出一身冷汗,插嘴道:“或者投下陨石的入侵者,早就暗地里对曦穆山作过探查,熟知山中整体状况,所以故意利用狐族,将陨石扔到他们的狐宫前?”   朗玛道:“之后再回头看,我也确信无疑,当时注意力却只放在巫女身上,忽略了陨石的来历。勒金靠近陨石群后,是不是见了什么人,嬷嬷怎么问她都说不清,就认为是她蠢,也不再追逼。不过那陨石大有用场,嬷嬷当即就改了主意,决意要将它们私藏起来,当做是狐宫的镇宫之宝,看今后人族还敢不敢冒然进犯。小环与狐宫搭上粘连后,知道了陨石的秘密,就一直放在心里。仓木去私见女儿,以为行踪隐秘,却逃不出她的视线。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恨得翻江倒海,更怕那只是一个开头,他父女二人相认后,苍山里的孤女可能很快就会入主山神殿,成为仓木最宠爱之人。而她呢?多年的恐惧终变现实,不仅将失宠,那个叫曦穆彤的浩珠之女还将为其母报仇,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灵宣洛拳头捏得“嘎嘎”作响,还真期望当时姑姑就这样做了。假如她跟随父亲回曦穆山,不仅不会被白狐撕咬,说不定更能助曦穆山脱险。然而命运的安排,谁能事先预料?她若选的是那一条路,之后所有的历史,可全都得改写。   意识到又想远了,他赶紧回神,听朗玛往下讲述。   “恐惧加仇恨,促使小环一直酝酿的毒计,终要实施。她事先就拜见过白狐嬷嬷,问她若帮狐族一劳永逸地摆脱神的控制与人的威胁,她是否愿意配合。让狐人获得自由,是嬷嬷多年的心愿,一听小环说有良计,又怎会拒绝?” 第三百零七章 珠峰山魂之狠毒   曦穆仓木对小环本是逢场作戏,不想却弄假成真,以至不得不抛弃青梅竹马的爱侣娶她为妻,是懊悔不已。   小环可不糊涂,把他的心思全看在眼里。为保神后之位不失,她不惜用狐族做靠山,殊不知这靠山找得不对,反更激起仓木对她的猜疑,并下定决心,要去苍山见女儿。   千防万防,夫君还是与浩珠之女见了面,下一步又将采取何行动,小环不敢打听。她自己没有子嗣,仓木对她又不冷不热,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实在受够了,仇恨的情绪在这件事后爆发,竟想到山神宝座不一定非专属曦穆家族不可,假设她能先将曦穆山毁掉,让死对头通通死光,然后再与白狐族一齐重建,给那座山换个名字,那山岂不就成了她的天下?从此她还需惧怕任何人吗?   愚蠢的决定,说得好听,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实际却是狗急跳墙,想与仓木来个玉石俱焚。   朗玛颤巍巍给火里添上点柴,说白了就是加点荧光,接着道:“那些奇怪的陨石不仅坚硬,似乎还带着吸力。她们做过试验,如果想让什么给吸上去,只需动用意念,就能成功,而不让吸的,又能隔得远远的安然无恙。石头如此古怪,她们不深究原因,看是否有异人在背后操纵,却认为这是天在助她们,有了石头武器,她们迟早都能摆脱眼前的困境。仓木去见彤儿后,小环一确认消息,就开始了行动。狐狸们擅长钻洞,在曦穆山那些山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钻空山根,费不了什么力气。山根一空,沙尘风暴起时,整座山就能给刮跑。白狐族巫师推测天象,说大漠里即将刮起东南向的沙尘暴,小环便请勒金将所有陨石运去东南方,无需人手,只用意念指挥,石头就相互吸引,垒起了高耸入天的石墙。”   灵宣洛听得不忍,问道:“就算小环是被卖去漠北的奴仆,也在那片土地上生活多年,还摆脱低贱的身份跃上枝头变凤凰,对曦穆山,难道就不存任何留恋吗?”   朗玛叹道:“嗨,她怎么没有?不过整座曦穆山里,唯一让她生出点感情的,就只有她的夫君仓木。那便是她要用心术迷昏他的原因。本预着仓木一觉醒来后,曦穆山毁灭,自己成了女王,就可将他踩在脚下,看他还敢不全心全意对她,却没想仓木有本事自己挣扎着苏醒,并终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表现出血性,宁愿与曦穆山共存亡,也不跟她逃命。”   难怪曦穆山给陨石墙撞毁后,小环会悲忪嚎哭,原来是为她的夫君,又或者,是为错失一分胜利感而懊丧--没能与仓木位置对换,将他变成奴隶。   然而无论如何,曦穆山也不存在了,于一夜间碎成沙砾,再混入滚滚黄沙。那无数的血肉之躯,更是尸骨无存,当大风起时,他们的灵魂便散入大漠深处,再也无影无踪。   篝火旺盛,灵宣洛却因汗透的背脊发抖。那桩惨剧发生于近千年前,此刻追忆,已无意义。最令他揪心的问题,是那撞毁曦穆山的陨石,究竟来自何方? 第三百零八章 珠峰山魂之熄灭   曦穆山毁山的前后始末,在朗玛山神的讲述下真相大白。与她坐在火堆前,灵宣洛想入非非地认为,如有人从侧面看,定会以为他二人是一对祖孙,孙儿正聚精会神地听老奶奶讲故事。   然而老奶奶的故事讲完不久,他就惊觉树洞里的光线在变暗,或者说荧光光点亮度没变,数量却逐渐减少。与此同时,篝火的火苗也正矮下去。朗玛曾说火堆燃烧的,是她生命的能量,这些变化是否说明,她那山之魂魄正一点点消散?   灵宣洛有一万个渴望想留住她,话冲至口边就变了,只沉沉地问:“巫女交代完毁山经过后,婆婆是怎样处置她的?”   朗玛慈祥的老眼,难得地透出冷冽,道:“浩珠生前对她不薄,又是被她活活逼死,连留下个女儿她都不放过,所以该怎样处置于她,我还真没权决定,不如就把她交给浩珠吧。”   灵宣洛猛打一个冷颤,不用问也懂了,小环最后是被朗玛从浩珠跳崖的地方推下去,就算没随曦穆山破碎,也还是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恶人得此报应,实属罪有应得,却可怜朗玛为申张正义,不得不因为她而随荧光散去。   树洞里光线越来越弱,大概是篝火也将燃尽,寒气一点点加重,灵宣洛的仙人体魄竟有点抵受不住了。   朗玛不再提小环,恢复了慈祥老太太的神色,望向灵宣洛的眼中充满疼爱,真如望着自己的外孙。   “孩子,曦穆山的往事,婆婆是讲完了。这座大山,谁也别想再找到。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它大概的方位。那儿可是茫茫大漠,许多年过去,曾经的遗迹只怕早已被风沙掩盖,就算知道位置,你想三两下就找对地方,也不容易。所以最好的坐标,还是狐宫,石晶山一直都在,狐宫也旧貌未改,只要你穿过那儿,再一直往西边太阳落下的方向走,望见沙砾稍粗的沙海,大概就是曦穆山原来的所在地。”   狐宫所在地石晶山,可充当曦穆山遗址的坐标,灵宣洛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所剩时间却已不多,只好加快语气道:“婆婆,宣洛还有两件事,恳请婆婆赐教。”   朗玛无力地点头:“你快些问吧,希望我还有时间回答。”   灵宣洛道:“第一件事,是听说当年雪珠姨带姑姑逃避追杀时,曾带走一个符袋,那符袋能为姑姑解除家族毒咒,后来落入了漠北狐手里。婆婆可知,这符袋是否还在?如果被狐人毁去,宣洛是否还能代姑姑,再向您求一个?”   朗玛没料他会问及符袋,道:“浩珠将对命运的怨恨转嫁到彤儿身上,实不应该。那个符袋,是我从自己脑海里提炼出对她的记忆,用她身上善良的那部分炼成符语,期望彤儿长大后,若遇到真爱,可用附袋解咒,再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既已失去,也算天意,现在再重新炼一个,怕是来不及了。”   符袋只有一个,失去了就再也求不来,灵宣洛不免失望,但还寄希望于狐宫,或许那位白狐嬷嬷并未将它毁掉? 第三百零九章 珠峰山魂之画符   松树是朗玛的情感树,在巍巍珠峰生长万年,已到将枯萎消亡的时刻。树洞内,漆黑一点点侵袭而来,朗玛的形象定格在老妇身上,无力再变换成其他人。   两个疑问一直萦绕在灵宣洛心头,再不问,只怕就真没机会了,于是焦急地要说出来。   第一个关于符袋的问题,答案令他失望,但不及细想,他赶紧又问第二个。   “婆婆,您的讲述围绕曦穆山展开,宣洛却想知道,与那面陨石墙有关之事。它如此坚不可摧,能让一座类似泰山的大山碎成沙砾,之后情况又如何?宣洛此去戈壁,是否还能一见?”   朗玛虽然虚弱,听他这一问,还是努力抬起头道:“你已知悲剧发生不久,我就去了戈壁,才能活捉小环。第二日天明,等风沙平息后,我又去到陨石墙处,想看看还能否救出点人,结果自然是不能。那堵墙在毁山时就变得火烫,之后温度再降不下来。不管是什么,只要进入距它十丈范围内,就会给熔化,哪怕我这山魂也无计可施。”   “什么?它还有这本事?莫非是为了自保?”灵宣洛惊问。   朗玛道:“老身也是这样认为,便派了几只山精在那儿监视,陨石墙不管有任何举动,哪怕仅挪移半寸,它们都得即刻来向我汇报。结果在那之后的大半个月里,墙都没发生变化,只是墙身上,不时会出现奇怪的画符。山精们便用法术拓印下来,全部拿给我看。开始时,画符之意我也不懂,唯有到处向山神啊精灵啥的请教。集合众家智慧,画符内含的意思终于有了眉目,原来是说有个什么尊者,入侵过一个魔域国,欲从那片空间开始,让六界中的人族回到初时状态,将那时作为,由尊者之国开始统治。从此无论人类历史如何演变,尊者都将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的权力将纵伸向万代千秋。但凡与魔域国相冲突的其它空间,在尊者入侵计划成功后,都将如气泡般幻灭,于是乎,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他与他的王国。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他就能通过魔域国占领宇宙,成为宇宙至尊。”   “魔域国!果然与魔域国有关!”灵宣洛倒吸一口凉气,却又觉好似听笑话,道:“这些恶人所打的主意,我能理解。他们是欲采用时空错乱之法,让魔域国的人界历史倒退,整体回到原始状态,便能由零开始续写。一旦历史改变,所有与之关联的要素就会全部变更,他们就趁机渗入其中,把自己穿插进去,消灭对他们不利的因素。等历史重新推进到现在的阶段,他们就真能做到改写历史,改写整个人类,甚至整个六界的记忆,并且那些记忆,全部曾有史书记载。”   朗玛微微点头,“你这孩子闻一知十,悟性确实极高。彤儿能得你这接班人,我们都很放心。那些入侵者用陨石墙联络,以为可瞒天过海,却不知是低估了我界中人的能力。不过主要线索我虽掌握,其它信息却支离破碎,所以剩下的,我就唯有靠猜。” 第三百一十章 珠峰山魂之惊悟   朗玛通过监视陨石墙,获得了极为重要的,与魔域国有关的消息,无疑是给灵宣洛指明了大方向。   她继续道:“根据我的推测,尊者若想成功改变人族进化历史,就不能容忍任何漏网之鱼,也即是说魔域国里所有的人,都得回归原始状态,如若不能,就得死。然而疏忽之下,还是有两个人逃走。这两人竟懂得空间穿梭之术,从魔域逃来了我们这个空间。”   灵宣洛愤然道:“这下我可又明白了,南宫向不仅对我们的六界怀狼子野心,还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释放陨石的入侵者其实是冲他而来,曦穆山之所以被毁,也全因他而起!”   朗玛道:“这其中的水之深,可不是你能凭脑子想到的。南宫向本名赵焕年,本是魔域国的储君,那些入侵者查出他的身份,认为他杀不得,必须给生擒回去,所以才有所顾忌,未对咱们的世界大开杀戒,只是在漠北这样的蛮荒之地做小动作,以寻找逮他的机会。”   灵宣洛又想笑,道:“这水确实深,看来咱们能平安活到现在,竟还得多谢他。”   朗玛道:“小到家国,大到世界,内中存在无数相异的因素,却彼此间相互制约,相互作用,历史才能不停向前推演,向前发展。哪怕是宇宙空间,这条规则也同样适用。入侵者因南宫向而投鼠忌器,因此保住了我们这空间,南宫向却贪婪地要在我们这儿攫取资源,回魔域去对抗入侵者。灵宣洛,你可曾想过,如果把历史看作是一条长长的锁链,魔域是在我们之后的一环,改写了它的历史,我们这世界就会灰飞烟灭,从未曾存在过?”   “啊……!”   朗玛的点拨,犹如惊雷在树洞里炸开,哪怕光线昏暗,灵宣洛眼前也火星乱迸,“神啊,那些入侵者,或者根本就不屑对咱们动用武力,因为只要改变魔域国的历史,将它作为新人类发展史的源头,我们就将如气泡破灭,且从未存在过,那么我们现在是为何而战?护佑的,又是哪里的苍生?”   他再也不觉好笑,而是心惊肉跳。六界之战的胜利结束,让世人为之喜悦,以为从此便可重获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却不知那场大战,仅是真正灾难的前奏,真正的鏖战,才刚拉开序幕。   从这远离人烟的荒蛮之地了解到的情况,他需要向六界宣告吗?宣告结果大概只有两种,一是被六界中人当作疯子,谁也不相信他。二是引起旷世未有的恐慌,随即六界真正陷入末日来临的大混乱。   他猛然悟到,这便是羽风师傅在遗言中叮嘱他,无论战后发生什么,都需慎言的原因。他最需要做的,是先将指天禅晋级到第八层,获得穿梭宇宙空间的能力。   他彻底陷入沉思,思虑之深,完全忘却了正身在何处,直到感觉手被人握住,赶紧回身,原来是朗玛,用一只灰灰的手指,在他掌心画出一个圆符。   “婆婆这是何意?”一半思绪还没从沉思中抽离,他茫然地问。 第三百一十一章 珠峰山魂之消亡   从朗玛处了解到的,与魔域国有关的信息,令灵宣洛既震惊又恐惧,朗玛却没时间任他沉思,在他手心画出道圆符,并解释。   “若说小环是毁灭曦穆山的元凶,漠北白狐族就是帮凶,就算让他们全体为曦穆山的子民陪葬也不为过。然上苍有浩生之德,无论白狐嬷嬷与勒金做过多少坏事,那几万狐人也是无辜的,我总不至把他们也牵涉其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圈禁,限定他们只能在漠北活动。石晶山已被我的符咒封锁,用这解咒密语你才能顺利往里进。要见到白狐嬷嬷,你可还有好几关要过,所以千万别一开始就叫人察觉你的行踪。不过不必担心,那时会有人帮你。”   她已提过,有朋友在戈壁滩上等他,现在又活灵活现地说有人相帮,灵宣洛摸不着头脑,但心想等去了便能见分晓,便不与她争,只老实地接住符语。   朗玛又道:“从那面陨石墙上,我得知了有南宫向这么个恶人,在觊觎中原六界的财富。我很想出把力,山魂之力却达不到那样远的范围,最远呀,我也就能伸去云南,尽量摸清些南宫向的动向,可惜所得还是有限。不过最有价值的,莫过于与虚寒谷有关的信息,就想如果能端掉那座山谷,是不是就能消灭恶人,帮六界一把?”   灵宣洛黯然道:“六界中,婆婆唯一识得之人就只有师祖姑姑,她又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婆婆便代天授命,请她领茫鹰烽火营攻打虚寒谷,作为此生最后一项使命,待使命完成,便该认祖归宗,回归神族了。”   朗玛满心悲哀,叹道:“孩子呀,我知你与彤儿感情深厚,只希望她能永远活着,可婆婆却偏要顺天意而为,你不会怪罪婆婆吧?”   灵宣洛勉强笑道:“晚辈岂敢因不舍昨日,就无视今日的来临?既然做不到将水从火中分离,那给倒空的水罐,也就该放下了。”   话音刚落,被朗玛握住的手就一轻,他骇然去寻老人,可树洞里最后一星荧光隐没,篝火也矮到贴上地面,摇晃两下就熄灭了。   顿时奇寒侵入骨髓,他冷得牙关紧咬在一起,怎么努力都分不开。他明白这种寒冷,其实是来自朗玛的山魂之躯,当山魂分解时,逝去的生命就会释放出极度严寒,哪怕他是仙人也无法抵抗这种神的死气。   “婆婆,宣洛舍不得您……为何就不能让我再多看您一眼……”他在心里哭泣,就见一直凝在半空的七星命盘,用紫光打破黑暗,旋到了眼前。   “灵宣洛,婆婆要走了,所有这一世有过的情感,也将随生命消失。不过对山魂来说,没有生与死的概念,只有存在与不存的说法。很快这珠峰又会有新的山魂形成,千万年后,他大概又会对另外的人,讲述另外的故事,这便是天道之循环,生生不息。答应婆婆,一定要阻止盗世狂徒篡改历史,消灭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世界,因为历史不可改写,绝不可……”   苍老的声音,越来越弱,仿佛正在远去。灵宣洛的手刚一触到七星命盘,便一阵疲惫感袭来,睡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白狐嬷嬷之沙海   “好热呀,我这是在哪儿?不会是又掉进了什么圣火炉吧?”迷蒙中,灵宣洛呻吟一声,恢复了知觉。   尚未睁眼,他就觉身下火烫,伸手触到一片松散,以为手插进了火里,皮肤都似要给烧化。他想发声,可刚动嘴,嘴唇就好像爆了皮,一丝血腥气渗入嘴角,于是他产生的第一反应是,“我要喝水”。   这事还真奇怪,刚小声说出身体需求,就有人塞过来一个壶嘴,对准他双唇间一顿灌,他如饥似渴地咕嘟几大口,那人好像又不太擅长伺候人,伸过来的壶嘴不知收回去,结果他给呛着,“咳咳咳”地就推开了水壶。   “我不是与山神婆婆在树洞里吗?山神死气寒冷刺骨,洞内又陷入漆黑,我该什么都看不见才对,却为何不仅觉得炎热,光线还这样强烈,刺得我睁不开眼?”   一醒来脑子就飞转,他好奇地想打开眼睛,却还是抵受不住强光,只能闭起来猛转眼珠子。这一挣扎,光线又淡去,眼皮一下舒服许多,他微微张开,就见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正放在他脸上充当遮阳棚。   “谁……谁呀?”   明明是独自前来漠北,一觉醒来却有人出现,他不觉吃惊,积攒片刻力气,捂着脑袋就坐了起来。   “灵帅,你醒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之人因隔他近,吹来一股子热气。   听到这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就以为自己压根没醒,其实还在梦里。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他不该在绝望之陵,或者与跳儿叔一起呆在东海吗?”猜到来人是谁,他却难以置信,愕然放下两手,侧头去看,小跳蚤那圆咕隆咚的小脑袋,就出现在视线里。   “小跳蚤?真的是你?你怎会跑来珠峰会我?”他不知所措地问。   小跳蚤苦着胖脸蹲在他身边道:“灵帅哥哥,你是睡糊涂了吗?这里明明是万里流沙的戈壁滩,哪来的珠峰?我都一个人在这儿转悠一天了,好容易才找到你,你可不许扔下我不管!”   “什么?我已不在珠峰,而是到了漠北的戈壁?”如梦似幻的感觉,纠缠着他不散,可头顶阳光之烈,撕扯他的头脑,真令他觉得是坐在火盆上,这种酷热又怎会有假?   见他迷茫,小跳蚤解释道:“灵帅,你是怎样来这里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可是因梦见一个老婆婆,说你需要我做向导,前往白狐嬷嬷的狐宫,我就花了一天时间蹦来啦。刚到时,我遇到一队回纥牧民,他们赶着牛羊要向北边走,见我是打外面来的,就和我聊了一会儿。”   “是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灵宣洛心不在焉地问,还在纠结于他是怎样离开的树洞,那棵古松又是否已经消失。   小跳蚤自顾大声讲述:“牧民们告诉我,这里用回纥语叫塔克拉玛干,意思是进去就别想出来,所以当地人称它为死亡之海。据说千年前,还有座大山耸立于此,山上有树有花,还能打猎种庄稼。可忽然有一夜风暴刮过后,那山就没了,大概是被流沙里的恶魔给劫持走了,可是十分邪乎。他们劝我最好别在此处长留,因为除去邪,这儿一年里几乎没有雨下,沙丘高得跟塔似的,一刮风人畜啥的就全都能给活埋。就算有动物,也睡在地底,别人冬眠,它们是夏眠。不过别看白天热成这样,到了晚上能把人活活冻死,你点个火堆也难挡寒气。那些牧民很善良,给我留了点水就走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白狐嬷嬷之接受   小跳蚤好一通滔滔不绝,根本无需灵宣洛问,就把他跑来戈壁滩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   灵宣洛的思绪脱离朗玛,怔怔望着他,既没仔细听他絮叨,也忘记了炎热,等他住口才问:“弟弟,你想你妖王哥哥吗?”   一脸专注的小跳蚤,一听“妖王”二字,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两道浓浓的眉毛连着眼角耷拉下去,支吾着回答:“当然想,不过曦穆仙来了烈冰宫后,告诉我不用再守着他,她会代替我照顾他,我便撤了出来。哎,也不知道哥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找我。”   他还在期盼,狞灭有一天会回来找他?看来对于虚寒谷中发生的战斗,他尚不知情。灵宣洛认为他必须知道真相,沉沉道:“你的妖王哥哥,也就是我的羽风师傅,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他的魂魄已随更天仪散作万粒星辰,融入了宇宙深处。”   “什么?灵帅,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给大太阳晒傻了吧?”   小跳蚤一对圆眼猛然张大,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愤怒的表情迅速堆叠起来,“那位枯朽爷爷,不是答应过要救哥哥吗?听说在云锦大门前,他已把融入自己鬼命的聚神丹给哥哥服下,他不仅不会再魂散,也免除了灭天咒反噬之苦,又怎会回不来?”   他如此执着,灵宣洛后悔要坚持告知真相了,或者永保一份期盼,一份等待,也不是坏事。   然而他若坚决要证实,小跳蚤或许还不会接受这事实,可他一沉默,他就无法再继续自欺,长时间怀有的希望,忽然给人硬生生抽走,小心灵在瞬间崩溃,呆愣片刻,猛然就扑向灵宣洛,肉肉的小拳头使劲捶打他,哭喊道:“你骗人!你撒谎!哥哥说过会回来就不会食言,又怎可能变成具空空的躯壳,再觉不出玄天水的冰寒?我要回去,我要听曦穆仙亲口对我说,哥哥他还活着,他会醒来与她举办婚礼!”   灵宣洛因悲痛而全身麻木,任他捶打,根本觉不出疼,可他要蹦走却是不行,反应极快地一把揪住他衣领道:“好弟弟,你别走,带我找到狐宫的任务,也是羽风师傅的愿望,你不可不遵从!”   小跳蚤并非真打算走,但灵宣洛若没拉住他,冲动之下大概也蹦远了。一听来这戈壁荒滩,不仅是梦里老婆婆的主意,狞灭也参与其中,便吧嗒吧嗒掉着泪豆儿,安静下来望着灵宣洛。   前来漠北寻找曦穆山的前因后果太多,灵宣洛只捡重要的讲,简述一下龙牙镜里狞灭的遗言,省去与指天禅有关的部分,又告诉他找到曦穆山遗迹的意义,不仅关乎曦穆仙的命运,可能还与六界的未来紧密关联。   听完后,小跳蚤不再任性,也接受了狞灭已逝的事实,抽泣着说道:“我守了妖王哥哥这么久,就等他睁眼的一刻。现在终于知道,那一刻永不会再来。好吧,就算他已逝去,他的形象也会长留在我心中,时刻陪伴于我,我就当那是他真人,再也不会离开我。”   心有牵挂,便是永生,这句话在小跳蚤口里,再次得到体现。灵宣洛心痛得颤栗,顾不得烈日骄阳,一把把他搂在了怀里。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狐嬷嬷之求情   眼前这片沙漠的名字,用回纥语释意是进得去出不来,故被称为死亡之海。   死亡之海听起来可怕,灵宣洛却无所畏惧,只担心黄沙漫漫,辨不清方向。小跳蚤曾溜进白狐老巢,盗走他们得来不易的灵珠,那事虽发生在多年前,他对狐宫方位至今也还有记忆。   不过他记忆力再强,沙漠的流动性也是个障碍。莫说几百年时光过去,哪怕仅隔一日,昨天到过的地方若今天再来,景色也会大相径庭。于是等灵宣洛的这段时间,他可没白过,但凡有点印象的事物,都必要好好琢磨一番,等终于见到昏睡不醒的灵宣洛时,其实已心中有数。   朗玛曾明确指示,只要找到狐宫并穿过它,再一直往西面太阳落下的方向行进,就会见到一片沙砾稍粗于其它处的沙海,那便是曦穆山遗址。现在灵宣洛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狐宫,有了这坐标,找曦穆山就快了。   小跳蚤望着他问:“灵帅,我们若找进狐宫,你会去见白狐嬷嬷吗?你若要见她,打算说些什么?”   灵宣洛当然要去见白狐嬷嬷,千年恩怨是否能化解,就全看他怎样与那老嬷嬷交谈了。然而具体会说些什么,他实在是没想好,只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等见了面,该说的话自然会出来。   小跳蚤道:“我知道,白狐一族害过曦穆仙,灵帅必对他们有刻骨仇恨。但我想求你,对嬷嬷网开一面,不要取她性命。”   这可奇了怪了,据说当年小跳蚤溜进狐宫盗珠,被发现后,差点活活叫狐狸们咬死,若不是狞灭及时收到消息前去搭救,只怕他真就变了狐狸便便。此时再探狐宫,犹如与仇人相见,他不分外眼红,对白狐嬷嬷杀之而后快,却还要为她求情?   小跳蚤也知这情求得让人糊涂,嘟哝道:“灵帅有所不知,白狐在狐妖里,算是最为高贵的族群,千年来经人猎杀,所剩数量已是不多。白狐老嬷虽对外人凶狠,对狐族人却是不错。有她在,那些狐狸们还能活得无忧,万一她死了,他们就必将独面外来威胁,还不知又得死伤多少。当年盗珠,本就是我不对在先,若还为此要灭她性命,就是我不仁了。”   一席话,说得灵宣洛不仅懂了,还万分感动,既赞叹他天性纯良,又感叹他跟了狞灭这么些年,狞灭的仁义是学去不少,于是抚着他光光的圆脑袋道:“好啦,哥哥答应你便是。姑姑命运多舛乃天定,白狐族也是受奸人蛊惑才成为帮凶。哥哥不是嗜杀之人,也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你这请求,自然是答应的。”   小跳蚤破涕一笑道:“多谢灵帅哥哥,这我就放心了,咱们就等着寻找石晶山吧。”说罢一屁股朝滚烫的沙地坐去。   灵宣洛心急火燎地要找到曦穆山坐标,听他说开始寻山,本来高兴,可这一坐,又坐得他干瞪眼,问道:“弟弟,你找山是要坐着找吗?”   小跳蚤就知他会这么问,嘻嘻笑道:“当年我之所以能闯进狐宫,只因在夕阳西下时,偶然从流沙里见到了石晶山山影,再与四周其他沙丘的倒影作比,才摸索出进入狐族的窍门。现在日头当顶,照射方向不对,投不出影子,我就无计可施,便只有等啦!” 第三百一十五章 白狐嬷嬷之自然   漠北寻山的时间只有七日,到与小跳蚤见面时,两日就将过去,灵宣洛心急火燎,以为得到向导,就能即刻进入狐宫,谁知必须得捱到日落西山。   看小跳蚤的模样,再急也没用,他唯有与他一起等。然而一静下来,万千思绪又拥堵心头。他怀念朗玛,悲叹为何要命中注定,自己的出现,就意味她存在的终结?且这终结,还不可简单用一个“死”字概括。   他怅然眺望远方,可一望就再挪不开眼睛,被此生从未见过的美景惊呆了。   从珠峰来到漠北戈壁滩,仅用了短短一梦的时间,或者说连梦都没有。整场旅途处于混沌的黑暗,更别提啥欣赏沿途风景。见到小跳蚤后,继续被烦忧困扰,他哪有心情顾及身周都有些什么?   然而小跳蚤的等待,给了他机会,认识戈壁这片沙波蜿蜒流淌的沙海。如此浩瀚无际,又波澜壮阔的黄金海洋,怎会与可怕的“死亡”二字扯上联系?   苍穹高远而湛蓝,却倒映不出半点黄沙的影子,以至无论天空的蓝还是流沙的黄,都是那样纯粹与干净,两相对比后,强烈冲击着视觉,于是绝美的天与云,在这里反而产生不了梦幻感,仅极度真实地提醒观者,在这流沙的国度里,他甚至比沙砾更加渺小,因为他平凡的血肉之躯,融不入这蔚为大观的辽阔,充其量只能算小小例外,一个短暂停留的意外。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沙波,远处又是高矮不一的沙丘。沙砾是这流沙王国的统治者,恣意随风更迭形状,又随心所欲地四处挪移,既用沙波宣扬自由,又用沙丘彰显其凝聚力。   这定是天神创造的奇迹,赋予细小的沙砾生命,哪怕微风吹拂,它们也能活起来。可流沙层磅礴的气势,来自沙砾数量上的积少成多,而非它们的生长。那么这金色大地,可能如泥土一般,滋养出与它和谐共处的植物?   继续远观,灵宣洛很快得到了答案--他望见大片胡杨林,带着淡金色穿插在沙丘间,不少还为沙漠奉献出宝贵的宝绿色。   那些呈塔状的沙生植物,与灿烂的沙丘比邻而居,用不规则的线条冲破层叠起伏的沙浪,竟将破坏演示成一种独一无二的美。若说陷入沙海代表死亡,那么胡杨的生长,令人惊叹也唯有来到这戈壁沙漠,才能难得地感受出生与死两种极端,能在自然力作用下展现协调。   灵宣洛沉浸在上苍缔造的奇迹里,感动得忘了自身,却觉有人拉他衣襟,低头看,是小跳蚤,忽闪着大眼仰视他。   “灵帅哥哥,还有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太阳就该西沉了,也就到了咱们行动的时候。我得先和你说说,进入狐宫时要注意的事项。”   这小东西,干大事前能预先做防范,倒是十分细致。灵宣洛放下美景,坐回他身边。   小跳蚤一脸认真道:“你别看这沙漠荒无人烟,只偶尔有牧民或驼队经过,其实还是生存着许多动物的。”   “哦?除去胡杨等根基深厚的植物,还有能满地跑的动物?”灵宣洛饶有兴致地听着,想起了玄冰洞里的冰蜂,以及竹月曾提及的,生命的奇幻与可贵之处。   小跳蚤点点小脑袋道:“当然,死亡之海无论有多浩瀚,生机也无处不在。多的动物种类我不清楚,但野猪野兔或猞猁,如果留心的话就经常能见。而它们其中有一种,只怕咱们很快将见到,想避都避不开!” 第三百一十六章 白狐嬷嬷之沙蟒   照小跳蚤的说法,石晶山前,将有一种沙漠动物挡路。他话里透着紧张,灵宣洛一听就意识到不是啥好动物,忙问:“咱们将见到什么?”   小跳蚤使劲展开两只短胳膊,以煞有介事地表达长的概念,道:“沙蟒!”   “沙蟒?”灵宣洛一凛,暗想果然是凶兽,但不过是种蟒蛇,应该不难对付。   活灵活现地道出那二字,却未引起对方警觉,小跳蚤有点着急,继续比划道:“灵帅,你可别小瞧这种蟒蛇,通常说来它们体型不大,又没有毒,可善于在沙子下游走,且还在夜间出没。若被它们困住两脚,咱们就寸步难移,根本靠不近石晶山。沙漠的黑夜来临快,等通过影子找到石晶山,太阳就该完全隐没了,正好是沙蟒出来活动的时刻。它们不光数量巨大,还能加速流沙流动,如若不能及时推倒石晶山,等月亮照过来时,那山就又找不到了,咱们就不得不再等一天!”   对付不了沙蟒,就可能与石晶山失之交臂,灵宣洛这才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若仅为防身,沙蟒确实不可怕,但它们是石晶山的守卫者,专为阻止外人靠近狐宫,那到时狭路相逢,两方可就有得一战了。   他拧紧双眉问:“依你之经验,沙蟒出现时我们当如何是好?”   小跳蚤擦去光脑袋上的汗珠,道:“当年我溜进狐宫时,耍了个小计谋,就是用美食引诱它们,不知这法子如今还奏不奏效。”   这话听来有趣,灵宣洛笑道:“哦?美食诱惑是条好计,弟弟说来听听?”   小跳蚤一思考手就闲不住,这次是改挠肚皮,道:“沙蟒最爱吃蜥蜴和老鼠,这些东西沙漠里有大把,但都不属群居。我当时走运,正好撞上沙尘暴,大风卷夹沙尘往一个方向刮时,那些老鼠啥的都往一个方向逃跑了,我便向那方点把火,通知那些馋嘴的蟒蛇食物在哪里,于是乎……”   “于是乎,蛇群便跟着火光去享受美食了!”灵宣洛接过话茬,心下却不免着急。   小跳蚤那时是有沙尘暴做配合,然而此刻流沙王国里风轻云淡,哪有风暴的影子?既刮不来狂风将沙蟒的美食向一个方向赶,他们又该如何收集,给它们再准备一场饕餮盛宴?   他要不不急,要不就大急,小跳蚤又得忙着宽慰,道:“灵帅哥哥,沙蟒受白狐嬷嬷托付守卫着狐宫入口,造出蛇穴假象,以防有生人侵犯狐宫,它们却没白狐那般难对付。到时我们最难办之事,是把握时间,必须要赶在月光照过来前推到石晶山,也即是说,必须要在那之前打跑沙蟒。既然你能用指天禅光剑,又有三千幻影兵军队,说不定咱们是车到山前自有路呢?”   对呀!经这一提醒,灵宣洛的担心下去,想到若是指天禅出手,或者沙蟒数量再众也不足为虑。正左右矛盾,就发觉头顶蓝天已笼上一层灰色,同时远方沙丘也带上了金灿灿的光轮,太阳快下山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白狐嬷嬷之慎重   灵宣洛与小跳蚤聊着,就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刻。   黄沙国度的落日之美,固然又别有一番风姿,灵宣洛却只能匆匆看上几眼,然后再无暇欣赏,赶紧催小跳蚤开始行动。   小跳蚤二话不说地向前蹦出段距离,眼睛瞅瞅远处金红的流云,又看他那倒映在流沙层上的,小小的身影,然后双臂平展以保持平衡,再尽量以均匀的步伐,一步步往与落日相反的方向走,并数着“一、二、三、四……”   蚤妖只能蹦不能飞,灵宣洛却可以。为令视野范围更广,他在小跳蚤身后悄然跃起,目不转睛地跟随他,不仅留意即将出现的石晶山,还预防着沙蟒来犯。   等数到一百多步,小跳蚤道声“成了”,手便直指一座约有百丈之高的沙丘,道:“石晶山就藏在那座沙丘背后,别看它高耸,却是假象。你若细瞧,就能瞧出它的倒影与它实际的大小不符。当年我正是因发现这异象,好奇之下才揭开了石晶山的秘密!”   尽管差别明显,灵宣洛也不得不佩服小跳蚤的观察力。那沙丘纵然占地不小,周围却还围着大大小小的沙丘无数。若非得到指点,哪怕自己这个仙人,也不一定能即刻在沙丘群中找出这特殊的一座。   不过他的留仙目力毕竟强过小跳蚤,小跳蚤都能察觉的怪事,又怎逃得过他的眼睛?明确方位后,他将目光集中在那座沙丘上,果然仅扫一眼就看出,流沙层上留下的黑影,只有约沙丘实体的一半。   此时太阳落下远方的地平线,只剩了半张脸孔。若无沙蟒阻路,他们在月光照来前推倒石晶山,时间是绰绰有余。可既然将面临战斗,就片刻也耽搁不起,他赶忙抛出蛟虬剑,伸手向下一抄,抄起小跳蚤就扔到剑上,带着那肉团一齐御剑冲沙丘而去。   沙丘眨眼就到,小跳蚤的小嘴还不闲着,连嚷:“快!快!快!”   经历过珠峰顶的撞击,灵宣洛可不愿再来一次。他这一路已连晕三次,要再来那么一下,大概见到的就是明朝的太阳了。   所以眼看要撞上沙丘,他疾刹住灵剑。蛟虬这次十分听话,老老实实就将二人放在了松软的砂砾上。   小跳蚤一踩上沙地就不停抱怨:“灵帅呀,这座沙丘是石晶山的伪装,根本就是虚的,你怎就不敢靠过去呢?”   灵宣洛是吃一堑长一智,多出个心眼,摇头道:“你第一次来时已是多年前,时过境迁,石晶山发生过怎样的变化,谁都说不准,故不可冒然行事。如果沙丘为虚,走进去与撞进去并无差别,从容迈步却更安全。弟弟,你就跟在我后面往里走吧。”   小跳蚤歪着脑袋一想,他慎重得有理,便点点头,跟着他,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沙丘前。   沙丘一座座或高或低,犹如金灿灿的黄金塔曲折延伸万里,若非特别留意,谁又能从其中一座的倒影看出玄机?灵宣洛抬起手指,先试着向邻近的沙丘发出紫色剑光,剑光击落一层细沙即消失不见。   再对眼前的沙丘如法炮制,剑气入沙发出细细的一声“嗖”,却未见一颗沙粒落下。 第三百一十八章 白狐嬷嬷之围攻   灵宣洛用指天禅剑气试验沙丘,面前这座果然不含任何沙粒。他心头一喜,不再犹豫,领着小跳蚤就往里钻,果然前方是毫无障碍。   渐深的夜色里,左右两侧明晃晃摇曳出层层金光,光芒中闪现许多奇形怪状的图像,二人如同走入了一条时光长廊。   灵宣洛好奇地睁大眼分辨,就见其中有山野也有雪原,还有一条条河流在脚下或头顶奔腾,等金光一灭,画面便随之隐去,然后再生成新的幻像。   “这些金光隐含的图像,都意味什么?”他边看边轻声问,不确定小跳蚤能否给出答案。   小跳蚤道:“若干年前,我发现影子与实物不符,好奇心顿生,哪还顾得了许多?大力一蹦就蹦进沙丘,因为速度太快,对途经处没留一点印象。看来还是灵帅有定力,能这样一边走一边慢慢欣赏,我才知道原来进入石晶山的路途,是这般有趣!”说罢嘿嘿傻乐。   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夸灵宣洛定力足!就算这夸奖是出自一个孩子之口,在他看来也分量十足,内心滋生出浓浓的自豪感,霎时有了独当一面的豪气。挺起胸脯道:“那是,不管什么时候,咱都得沉得住气。虽说做成一件事是殊途同归,咱也得从那么多条途径里找出条最行之有效的……”   “哎呀哥哥小心!”   好容易能对着个小朋友,以长者之姿说教,这感觉着实美妙,可还没显摆两句,就被惊叫声打断,同时小朋友使劲向下拽他的衣角,示意他留意脚下。   他一惊,晃神间金光纷纷熄灭,风景的幻影也随之消散,脚下沙地即传来震动。   开始时震感细微,犹如细针扎着鞋底,很快感觉加强,昏暗中二人能见黄沙一片片朝上翻,同时波纹打横的流沙层改为纵向波动,明显沙层下有异物,正飞速向他们袭来。   “沙蟒!是沙蟒出现了!”小跳蚤发出尖锐的惊叫,惊叫声撕扯灵宣洛耳膜,更令他神经紧绷。   这一次他才真该庆幸,没依着小跳蚤横冲直撞地撞进沙丘,否则定会与沙蟒撞个正着,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它们擒住双脚。   小跳蚤呼声未停:“为何这些蟒蛇出现的时间提前了?上一次来,它们可是在我穿过沙丘后才冒出来的!”   灵宣洛又好气又好笑,也没工夫搭理他,赶紧拖着他两脚离地,以防脚被蟒蛇缠住。   他这一跃及时,大概迟一秒就会陷入沙蟒钻出的沙坑,再也飞不上天。离地后仅一瞬,沙丘所在地就密密麻麻地被蛇群占领,有不少从砂砾下探出蛇身,只见它们头背皆覆满细小鳞片,有深红色带黑斑的,也有呈褐黄色环状的,借昏暗的暮光看去,规模之大煞是可怖。   灵宣洛用左臂紧紧夹着小跳蚤,万一他掉下去,顷刻就会给沙蟒吞没,但这样一来就只剩了右手对付蛇群。眼看夕阳已完全没入地平线下,虚幻的沙丘在他们穿过后就不复存在,而那倒影却纹丝不动,说明正是由石晶山投射。   他急于要绕过蛇群,以见到真正的石晶山,眼看东方月儿在升起,一旦月光扫来,一切就来不及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白狐嬷嬷之巧计   石晶山是狐宫入口,白狐嬷嬷用沙蟒卫兵来看守。   这些蟒蛇体型不大,最长也超不过二尺,并且无毒,却因数量之多,挡住触碰石晶山的通路,就算能用最快的速度战胜它们,恐怕月光也已照射过来,隐没了石晶山的倒影,这唯一能找到它的标记。   小跳蚤第一次来时,幸运地遇上沙尘暴,老鼠蜥蜴啥的都顺着沙暴方向逃窜,正好给他用来引开蛇群。   然而此时明月即将高升,沙漠里气温骤降,空气冷凝,却哪见得到风沙的影子?小跳蚤的旧方法无法沿用,必须找出新对策,情急之下,灵宣洛脑子转得飞快。   夕阳落向西方,小跳蚤往与夕阳相反的方向走,即是迎向月亮。看看骚动的蛇群,又看看东方,他猛然产生一个疑问:“石晶山的影子若真会给月光抹去,就说明它受月亮的升降控制。然而沙尘暴一起便蔽日遮天,又哪能照射来月光?假如那时倒影还是会在短时间内消失,小跳蚤或许就判断有误,抹去石晶山影子的根本不是月光,而正是这些沙蟒!”   这想法如一道电光,撕开他心头疑云,眼前顿时一亮,明白了沙蟒并非住在流沙层下,而是由白狐嬷嬷豢养,穴居在石晶山内!   几个想法贯通一处,他不再迷茫,大喊“有办法了”,再次抛出蛟虬剑,命它托住小跳蚤,自己则暗运内力,缓缓降至流沙层。   “灵帅哥哥,你疯了吗?你这是主动把自己送进蛇口!”小跳蚤急得眼冒金星,想从剑刃上蹦下去救他,可灵剑却对主人信心十足,又得了命令要保小跳蚤平安,便不停前后上翘,坚决不放他离开。   灵宣洛既不想法离开蛇群,又不反抗,站上流沙层后,首先把两只草履没入沙砾中,然后闭上眼,伸展双臂,作出任人搜身的样子,可方圆八百里内,都不知哪有活人。   霎时间,沙蟒就开始向这位入侵者发动进攻,一条条从他脚踝缠上来,直到腰部,又上升至脖颈,最后裹住了脑袋。   “灵帅,不要啊,你会给它们杀死的!就算它们不咬你,也会紧紧勒住你,让你无法呼吸,窒息而死。”   小跳蚤吓得涕泪齐下,大声劝阻灵宣洛,却完全起不到作用。灵宣洛站在流沙中一动不动,简直就像已经死了,不过是给几百条沙蟒包裹着,暂时不倒而已。   有入侵者,看上去又是不错的猎物,蛇群蜂拥而至,不断向上堆叠。除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灵宣洛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已叫沙蟒侵占。小跳蚤唯一能做的,就是眼泪汪汪地注视这一切,毫无解决办法。   时间不长,新来的蟒蛇就找不出可侵占的位置了,灵宣洛如同给罩上厚厚的沙蟒甲衣,缓慢地向前挪动。   他一动,小跳蚤便知他还活着,先松一口气,可转眼又更紧张,不知他这挪动,是否就意味沙蟒可以开餐了。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大大出乎他意料。灵宣洛的脚因插在砂砾中,没被蛇缠死,可以自由活动。他每向前一步,便顿一下,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等未有异常情况发生,再迈第二步,这时便有蟒蛇从他身上撤下。   如此这般地持续下去,等走出百步之遥,攀附他的沙蟒已为数不多,奇怪的是那些流沙也归复平静,蟒蛇都不知去了哪里。 第三百二十章 白狐嬷嬷之钦佩   穿过虚幻的沙丘,相当于跨越了进入狐宫的第一道屏障,若能击碎石晶山,便胜利在望。然而沙丘之后即有沙蟒封路,灵宣洛若延续小跳蚤的办法,只怕非但引不开它们,还得遇到更大的麻烦。   他唯有另辟蹊径,使出了小跳蚤始料不及的怪招,看上去惊悚,实际却起了作用。蛟虬剑挺想得开,不紧不慢地跟随,等到最后一条沙蟒也从他背脊上滑落,一座奇形怪状的小山就拦在了眼前。   只见那山,通体呈现透明状,不知从何处反射来幽暗的亮光。山内似乎有白色物质流动,但模模糊糊看不清是何物。   山峰只有一座,左右横跨有百来丈,高则压得过十几名八尺壮汉叠加。既给称作是石晶山,山中晶体状岩石遍布也属正常,只是那些石头看起来异常坚固,堆叠一起别说推倒,只怕撼动都不太可能。   审视两眼,灵宣洛就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所谓山的出现或隐没会与月光扯上关系,只不过是白狐嬷嬷在故弄玄虚,用疑阵迷惑敌人,让擅闯者知难而退。   给黑暗笼罩时,石晶山自身反射石晶的光线,可依法术威力尽量将影子投远。月亮升起时,她做出月光强过反射光的假象,将山影给隐去,便给人造出石晶山消失的错觉,因此而裹足不前。   白日日照强烈,小跳蚤选择在夕阳西下时行动,是对的,可其它方面皆属误解,上次他能进来,只可用误打误撞形容,再就是因为沙尘暴,他把沙蟒们引出了石晶山的蛇穴,以至山前空虚,于是能闯进去。   灵宣洛放弃半空阵地,愿意站上流沙与沙蟒面对面,实则是以退为进,向它们表明来访的诚意。只要在走向蛇穴时它们不抗拒,就说明他通过了它们的关隘。   看来一场心力的角逐,是灵宣洛胜,沙蟒信了他,没在日落月升的瞬间隐去石晶山,而是允许他走到了山前。一系列谜团解开,他通过了第一环节,可又面临第二环节的挑战--该怎样推倒此山,引出妄想河。   他给沙蟒俘虏,却不仅没死,还顺利见到石晶山,小跳蚤是连连称奇,更想不通是怎么回事。等听完他简单的解释后明白过来,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赞美的话不能说,因为更为艰巨的任务还等在后面,小跳蚤回忆道:“灵帅说我闯入狐宫完全是误打误撞,现在看来一点不假。那趟奇遇,至今我也说不清是走运还是倒霉。当时因有沙尘暴帮忙,我绕过沙蟒闯进来,也并未刻意击打这山,更别说能有搬山之神力推到它。我所做的,就是爬到山顶上,见所有石晶都通透明亮,却唯有一块弥漫黑气,显得与众不同,甚至在夜里难以发现,便好奇地拍了一下,且还不重。谁知无心一拍,是触动了机关,竟让整座山摇晃不止,吓得我赶紧向旁边跳,还生怕给碎石晶砸上。”   灵宣洛目光深邃,问道:“那么后来呢?你可有被晶石砸到?” 第三百二十一章 白狐嬷嬷之妄想河   通过实践,灵宣洛揭示出石晶山真正的秘密--沙蟒是由白狐嬷嬷直接操纵,它们以此山为巢穴,控制石晶光芒的折射,由此任意让山出现或隐身,故布疑阵地迷惑擅闯者。   探出其中奥妙后,灵宣洛向沙蟒表明来访的诚意,毫不反抗地让它们押解着向前走,终阻止到它们隐没石晶山,见到了山的真容。   灵宣洛询问推山详情,小跳蚤来了劲,拍着圆肚皮打哈哈,“凭我这一身绝世的弹跳功夫,比这再大得多的多的大山,都休想伤我!结果嘛,自然是逃开啦!不过我也算走得及时,刚一落地,就听见‘哗啦’巨响,回头看,整座山倒了不说,流沙还在眨眼间下陷,陷出一道深深的鸿沟。那些石晶碎块滚进鸿沟,垫在沟底,很快又被不知哪来的地下水淹没。等水涨得几乎与沙岸平齐,展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条河。”   “想必你见到的,是妄想河无疑。”灵宣洛接话。   小跳蚤一愣,领悟道:“灵帅哥哥定已做足功课,是有备而来,那前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告诉你之后的事,你也必定猜得到,是与狐心桥有关。”   所谓做足功课,不就是在南宫向入侵稽洛山,抢夺万魂夺骨锁时,锦书圣出现与他对峙,二人因狗咬狗,南宫向生怕锦书圣毁掉他梦寐以求的锁链,而激将锦书圣才道出的秘密吗?   回想往事,灵宣洛苦笑连声,没时间向小跳蚤解释,只继续问:“我确实知道狐心桥,却是只闻其名。具体该怎样破,还得听弟弟指点。”   他这般谦虚,小跳蚤倒不好意思了,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充其量只能引你来此地。该怎样破这些障碍,其实关键点你都能拿捏准确,我便只将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供你参考。”   于是小跳蚤从石晶山给推到后的部分开始讲述。   “好容易才推倒山,我以为可以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探索了,却不想山又引出条河,且河面宽广,还飘着白白的雾气,似有法术控制。纵然我可以凭跳跃过河,却是不敢,就怕蹦到一半时,有啥妖怪把我吸进河里吃掉。并且我不熟水性,哪怕没法术没妖怪都淹得死我。正烦恼着是否该放弃时,一阵迷雾升起,我好像看见一个打油伞的红衣女子在河面行走,还回头对我一笑。”   “女子?不该是桥吗?怎会出现女子?”灵宣洛又听得费解。   小跳蚤直摇手道:“哎呀呀,哥哥别急,听我细说。初时我以为是在大漠里撞了鬼,吓得头皮发麻拔腿就要跑,可那女子实在是太美了,我看了第一眼就舍不得走,再怕也想看第二眼……”   灵宣洛听得好笑,心道这活了七百年却还是个孩子的小蚤妖,竟生有色心,不过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不忍。   小跳蚤道:“虽然她比我娘亲年轻许多,并且个儿高挑,可眉目却几乎生得一模一样。娘亲在她那个年岁,一定也是那样美。”   “原来他是给勾起了对家人的思念……”灵宣洛顿时自责,带着歉意往下听。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白狐嬷嬷之狐心桥   小跳蚤从推倒石晶山讲到狐心桥的出现,继续道:“那美貌女子让我忍不住看第二眼,不过看完第二眼后,我就不仅不再恐惧,还决定必须留下来一探究竟!因为那女子不是鬼,而是白狐,从她腰际下,我看见了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女子不是鬼是白狐,正是灵宣洛所猜想的,却不知与狐心桥有何关系。   小跳蚤道:“我不敢过河,女子却是在空荡荡的河面上走,也不知鞋袜可有湿透。雾气虽浓,却完全盖不住她的身姿与容颜,那是多么奇特的事,我索性蹦到河边,打算与她打招呼。可想与她接近时,她反而不理我了,只顾一个人向前,很快背影就消失在浓雾中。茫茫大漠,我好容易才见着个人,眨眼又再见不到,我不甘心,想试试能不能趟河水过到对岸,却发觉她走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小桥,说是桥,其实是一纵排由女子绣花鞋组成的桥桩。”   “啊?那女子走过的地方,就出现了狐心桥?”灵宣洛对这奇事匪夷所思,若换做平时,只能付诸一笑。   小跳蚤道:“可不是,当时我就乐了,心想这定是天助我也!见我被大河断路,就派下长狐狸尾巴的神仙姐姐帮我,让她用步履为我搭建一座桥。有了桥,我还需要担心给河水淹死,或给妖怪吃掉吗?带着感激的心情,我就准备过桥了。”   灵宣洛听到此处也轻笑两声,道:“恐怕那桥反是为刁难你而设吧?”   小跳蚤不好意思地揉着肚皮道:“灵帅哥哥英明,正是如此。我高兴地踏上第一只绣花鞋,看看没有异状,就尝试往第二只上面踏。第二只也很平稳,我便踩上第三只……一直这样下去,我以为很快就能过河,谁料等走出老远,河对岸还是到不了。我察觉不对劲了,转头看,我竟才走到河中心,并且到了中心后是进不得退不得,给绣花鞋困在那儿了。”   灵宣洛道:“不错,女子抛下绣花鞋,貌似为你搭起桥梁,其实是想困住你,让你知难而退,甚至连退都退不了,只能死在河里。”   小跳蚤脸上堆砌得意,道:“今天我还能来这里做向导,哥哥就能知她没难住我啦!见走上桥桩就进退两难,我知是中了幻术。没有南宫向出现时,妖族的幻术荣居六界之冠,这点小伎俩如何难得倒我?并且狐族也是妖,妖妖相斗他们不占上风,我便使出跳儿叔教我的破心咒。”   “破心咒?这又是何法术?为何从未听过?”灵宣洛只知关心咒,但那是来自枯朽道长,与妖族隔得还有点距离。   小跳蚤道:“破心咒顾名思义,就是打破心生的欲念,用自己强大的意念压倒施心术之人的法术。这并非啥大门派功夫,妖族中许多得道之人都懂,跳儿叔早就教会了我,以作防身之用,没想真就派上了用场。我站在绣花鞋上念咒,就见以我脚下的鞋子为分界线,前后的桥桩纷纷往水下收,犹如桥梁断去一般。最为怪异的,还不是断桥,而是河水好像是给灌进鞋子里带走了,中间空出一大块,左右的河水过不来,犹如为我留出通路。我见桥断水就断,赶紧顺着那空出的缝隙钻了过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白狐嬷嬷之光源   小跳蚤断去狐心桥,用的是妖族心术的基本功法破心咒,这功夫灵宣洛可不会,不知到时是否得请他帮忙。   不过石晶山现身,当务之急是让这座山倒下,由剔透的石晶唤出妄想河。灵宣洛向那山石中隐隐涌动的白色抱拳施礼,感谢沙蟒们为他让路,便带着小跳蚤纵身一跃,跃上了山顶。   若依小跳蚤的办法,抽走隐藏在透明石晶中的黑色石晶,整座山就会垮塌,并铺成河底,那么换言之,山其实不是给推倒的,而是触动机关后,组合出了新形状。灵宣洛目光如电,在山顶搜寻黑石晶块,却遍寻不着。   小跳蚤左瞧右看,也不解地“咦”了一声,就奇怪那次见到黑晶之处,此时为何啥都没有。   眼见小跳蚤心急,灵宣洛反而冷静。抬头看看当顶的月光,依然将那时的天气与今夜作比。   “石晶折射的光线,来自晶体彼此,是吸收了同伴的光之后,再反射至其他方向。这样想来,其实贯穿整座石晶山的,就只有一缕光线,由所有晶体共享。一缕光线,通过石晶由弱变强,还真是个聪明法子。可不管它们发生多少道折射,也必有源头。小跳蚤找到的那块黑晶,我是否可理解为,正是第一缕光的来源?”   想到此处,目光从月亮上收回,他又看脚下的晶石,然后指尖耀星,从空中拉出一道紫光直线。   “灵帅,你这是意欲何为?”小跳蚤摸不清他的意图。   灵宣洛一边忙碌一边解释:“我这是在丈量月光。”   “哈!灵帅哥哥还真有才,连月光都能丈量!”小跳蚤一听哈哈大笑。   灵宣洛道:“这有何不可?但凡光线都必笔直,你可曾见过会拐弯的光?除非是投射到另外的物体上发生折射,就如这些石晶。月光照过来,被第一块石晶吸收,藏在晶石内,作为光源发出去,你所看到的这些光线,全来自月亮。若遇无月的天气,光线也不会散去,可吸收月光的第一块,却是一片乌黑,就如你见的那样。”   这解释再清楚不过,小跳蚤瞬时就懂了,猛拍脑袋嚷嚷:“哦呦,哥哥真厉害!闹了半天,那夜我见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另类的黑晶石,而是因为沙暴蔽日遮天,盖住月光,它便接收不到光源了!”   刚惊叹至此,就听灵宣洛大喊一声“好”,然后一掌向一块亮晶晶,并不见特殊之处的晶石拍去。   一掌拍下,他即拎起小跳蚤,疾速跃入夜空,二人脚刚离开石晶山顶,小跳蚤熟悉的“哗啦”声就再次响起,随后数不清的石晶从密切咬合状分散开去,并如条带子般向左右两边平铺,巨大的塌山之力压得松软的流沙层向下凹陷,一直陷下去有十几丈深,随后就传来水流声,仿佛是有洪水汹涌冲来,却不是向沙层上翻涌,而是缓慢渗出石晶层,再逐级上涨。   地下水给石晶的光线映照,透明如条巨大的光带,与荒漠的远景相互映衬,就如九天银河降落大漠,那种无与伦比的美,着实把空中的二人看呆了。难怪此河取名妄想,这种天上人间都难以寻见的美,凡人见之,又怎能不想入非非? 第三百二十四章 白狐嬷嬷之心念   找到了石晶山,引出了妄想河,却还见不到白狐嬷嬷,因为还有道狐心桥没过。而通过那道桥的诀窍,是将其截断。   “灵……灵帅哥哥……你找对机关了……”妄想河成形后,小跳蚤先回过神,痴痴地称赞。   灵宣洛也随即醒来,道:“机关不难找,当月亮升上天,月光照射上石晶山正中心的那块晶石,它便是你见过的黑色晶石。”   “我……我明白,其实我能推倒石晶山,还得再用‘幸运’二字。那夜若不是没有月亮,我可没本事丈量月光,找出那块作为光源的黑晶!”小跳蚤不好意思地低头道。   灵宣洛顺一顺他脑袋顶一小撮头发,笑道:“弟弟切勿自谦,若非得你引路,我哪能如此顺利地走到这一步?咱们离胜利越来越近,却还有关卡要过,依然疏忽不得。来吧,咱们下去河岸边吧!”说罢与他降回流沙层。   晴空万里的夜晚,妄想河上却如小跳蚤所述,弥漫出浓浓大雾。大雾遮盖河面,没人能猜出河下藏有什么。灵宣洛纵然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冒险一试,唯有定睛注视浓雾,等待打伞的红衣狐女出现。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河面没有动静,他有点着急,撇下小跳蚤往妄想河靠,想尽量离河水近些。他是在琢磨,指天禅一层平云诀就可断水,或许无需等有女子引路,他就能用平云诀取代狐心桥?   正这样打算,且犹豫着欲动手,却猛然一声惊呼,险些跌坐在地。红衣女子他没见到,但有一个可爱的女孩,披着洁白的察瓦尔,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小背篓,蹦蹦跳跳地在河面走。那背影如此熟悉,他已猜中是谁,等她回头,更惊得他魂魄不在,只因那步履欢快的女孩,正是桑雅。   “桑雅,别走,你等等我!”眼见女孩要走远,他身不由己地往前跟,可脚下就是妄想河水,仅再跨前一步,就会跌进去。   “灵帅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有人在身后拼命拽他,力气不大,不过足以唤醒他。他猛吸一口气,从对桑雅的幻想中抽离,赶紧转身看小跳蚤。   “弟弟,刚才有女人走过,难道你没见到吗?”他急促地问。   小跳蚤连连点头道:“有啊有啊,就是长相似我娘亲的红衣女子,她又出现并对我笑了。”   “什么……”灵宣洛哑然。   果然是令人妄想的妄想河,不同人在迷雾里见到的形象,皆是由心中牵挂所生。他惆帐地再看河面,披察瓦尔的哀牢族少女又出现了,一直在往河对岸走,这次与小跳蚤的描述相符,腰际下垂着长长一条白狐尾巴。   无论二人各自见到的是谁,狐心桥也快显形了。幸亏灵宣洛没用平云诀断水,否则结果大概就是水断不去,桥却再也找不着。   小跳蚤还在搜寻与上次相同的绣花鞋,胖脸上五官挤到了一块,道:“不对呀?绣花鞋桥桩不见了,哥哥,我见到的是一座弯弯的木头小桥呢。”   狐女背影消失后,河面雾气减淡,灵宣洛举目看,这次却与小跳蚤所见相同,一道雕工精致的黄梨木小桥横跨河面,似等着他们通过。 第三百二十五章 白狐嬷嬷之断水   妄想河现,狐心桥出,灵宣洛站在桥头,两只手却不停发抖。小跳蚤不知他是怎么了,迟疑地牵起他的手,却发觉那手冰冷似铁。   “弟弟…..”他用陌生的语调唤了一声。   小跳蚤没见他这样丧魂落魄过,有点害怕,轻轻点头,但确信他看不见。   他好像沉浸在一种绝望的情绪里不能自拔,问:“你见到的狐女,容颜似你母亲,她却已仙逝,是也不是?”   小跳蚤又点头,这次多加了一声“嗯”。   “桑雅……孔雀神……孔雀谷。郡主,为何你要骗我?你们这是,联合起来欺骗于我……”   自语到这儿,泪水就出来了,他终于两腿一软,抱着头跪倒在流沙上。   “灵帅,你……你是想起什么了吗?你不要吓唬小跳蚤!”小跳蚤彻底慌了,一把搂住他的腰,使劲摇晃。   妄想河上的雾气越来越淡,小跳蚤不知这意味什么,担心得是不停唤他。   心术利用的,大多是人心潜藏的愿望,另一面反映出的是真实。那所谓的妄想,不如说是对逝者的怀念,桑雅若仍然在世,去了孔雀谷修炼,又怎会化作幻影,出现在妄想河上?   灵宣洛任凭小跳蚤摇他,泪光中泛着苦涩,又沉默一会儿,起身道:“我没事,只是一时陷入回忆而无法自拔。可昨天就是昨天,永不可与今天混为一谈,否则就会因痛惜昨天而失去今天。无论今天或明天,都不属于我灵宣洛,而属于世间人,我怎能因为要为自己的过往伤情,就忽略他们的明天?弟弟,咱们快过狐心桥吧,我想尽快见到白狐嬷嬷,以了却所有昨天的恩怨。”   这番话实在太深奥,小跳蚤完全听不明白,摊开小手念叨:“昨天,今天,明天,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哥哥这莫非真是见了鬼,中了邪?”   还在琢磨,灵宣洛已站起身,兀自抬脚往黄梨木桥上去,他急忙也起身跟随。   断去狐心桥,通过空出的水道,就能到达狐宫,而断桥须在桥的正中,二人便一直往前走,等走到无论迈多少步,也再前进不了时,才停下来。   “这儿一定就是桥的中间部位了。”小跳蚤打着转转道。   灵宣洛用眼光前后度量,果然两边与河岸的距离相仿,便对他道:“弟弟,上次是你独自前来,且还算误撞进去,这次你再试试,看破心咒是否还能奏效。如若不能,我便用平云诀一试。”   “噗!灵帅哥哥这是怀疑我的本事!”小跳蚤不服气的两手叉上滚腰,一屁股往桥面一坐,闭上眼就开始默念跳儿叔教的破心诀。   这还真又叫灵宣洛猜着了,咒语连念几遍,桥面是连道裂纹都没出现,更别提从正中断去。   “咦,我的心法,怎就失效了?”小跳蚤顿觉委屈,失望地缩到一旁,不再言语。   灵宣洛深奥地笑笑,拉起他道:“别着急,既然已找到断桥的关键点,我一招平云诀就能解决问题。你且站到我身后,千万别掉进河里。”   等小跳蚤听话地照做,他面向来时的河岸,念出了平云诀,等“断水”二字音落,就见一道灼亮的紫色剑气不穿桥面,而是绕过桥栏直钻入水中,由桥下断开河水。 第三百二十六章 白狐嬷嬷之合力   第二次闯漠北狐宫,小跳蚤的破心咒失了效力,只能把断桥大任交给灵宣洛。   断桥在灵宣洛眼里,似乎不难完成,他只需用指天禅一层就行。   小跳蚤躲在他身后观看,见剑气入水,以为他弄错了,急忙提醒:“哥哥,是断桥不是断水!快切割桥面……”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咔擦”一声响,坚实的黄梨木桥从正中分开,向两边垮塌下去。   “这……这断桥为何要先断水?灵帅,这又是何道理?”小跳蚤看得又糊涂了。   灵宣洛必须与他解释,道:“石晶山、妄想河皆为实际存在,狐心桥却是由人的心念滋生,所以是不带任何根基的,全由河水承托。”   “哦,我明白了!”小跳蚤拍着脑袋惊叫:“难怪上次的桥是绣花鞋,这次却是黄梨木,原来狐心狐心,这桥是由人心的幻想建成的。”   灵宣洛道:“不错,在河面见到思念之人走过,我就想通了这幻想之桥出现的原理,加之透过雾气与河水,没有发现桥桩,我就更信这推断正确--只要断开河水,就能断桥。   小跳蚤是弄懂了这一层,但回想从前,更加迷糊,疑惑地问:“那上一次,为何我的破心咒能奏效,这次却不成?”   灵宣洛叹口气,点着他的小胸脯反问:“弟弟,你的娘亲,一定是你在这世上最为怀念之人,你对她的爱毫无杂念,毫无私欲对吗?”   小跳蚤伤心地点点头,再不言语。   灵宣洛道:“上次你断桥,用的根本不是破心咒,而是你这颗真心。你娘亲若没在你心中永生,那桥是断不去的。这一次因为加了我,其实是合我二人之力,才能打通这条通往狐宫的道路。”   “用真心断桥,所以桥下的通路才能开启,哥哥,也就是说你在运用平云诀前,我的破心咒并非没发挥效力对吗?”小跳蚤感触颇深,仰起小脸天真地问。   看来他是全想通了,灵宣洛点点头,再看身周,桥断后二人非但没有落水,还站进了一条昏暗的甬道。甬道两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大概是地下水在流淌,说明他们已置身于流沙层之下。   “白狐嬷嬷的狐宫,原来设在大漠底下,难怪不易找到。”灵宣洛感慨一句,与小跳蚤大步向前而去。   越走他们好像越深入地底,因为甬道里的光线越暗,很快他们就再不能视物。灵宣洛右手二指一划,耀出星光,以照亮前路。   他们的脚下,不再是松散的流沙层,而是坚硬的白石地面,一块块白石规则整齐地铺排,不知通往哪里。   小跳蚤道:“灵帅,咱们现在离狐宫还很有点远,等你闻到狐狸臊气,就说明快到了。”   辨别距离还能用到“闻味”法,灵宣洛觉得新鲜。作为留仙,他的嗅觉远优于常人,小跳蚤还没闻到狐臊味时,他已能感觉迎面吹来柔柔的风,带着阵阵狐臊。   终于能见到那位给传得神乎其神的老嬷嬷了,她听信巫女谗言,刁难曦穆彤这么多年,还险些夺她性命,灵宣洛心里有恨,却也急待弄清原因,她为何要那样苛薄地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白狐嬷嬷之拦路   一路前行,狐臊味逐渐加重,小跳蚤不用费力也能闻到了,止不用衣袖捂鼻子。他抓着灵宣洛的手,越抓越紧,肉肉的掌心里一层层向外冒汗。   灵宣洛理解,他曾险些在狐宫丧命,现在仍心有余悸,加之上次是被狞灭搭救,此刻再临故地,还有怀念的情绪掺杂其中,心中自然不好受。所以他尽量把他握得紧一些,并悄悄传输仙人的内力,以为他提振胆气。   靠灵宣洛这么近,小跳蚤就觉得暖暖的,却不热,浑身那叫一个舒服,忧虑的心情很快淡散,便又活波起来。   这路走得够长,好像甬道是走完了,因为有一道光亮正穿透黑暗,并将它们驱散。   灵宣洛熄灭紫色星光,再抬头时,就惊见一排挂着白缨的长枪,正对着他们堵住去路。   “哎呀!哥哥!我们被伏击了!”见到这样多明晃晃的枪尖,小跳蚤吓得松开灵宣洛的手,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只顾尖叫。   灵宣洛腿给抱着不能再走,其实也没法走,再往前挪几步,那些白缨枪就该抵上他的胸膛了。   “哪里来的小毛贼,竟有本事找到石晶山又推到它,然后引出妄想河,并断去狐心桥?”一个粗沉的,女人的声音在咆哮,震得地面有点抖,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些持白缨枪之人,皆是青年男子,个个面如冠玉俊美非凡,头上顶白盔,身上着白甲,怎么看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灵宣洛暗自心惊道:“白狐嬷嬷给圈禁于漠北的这么些年,难道默默无闻地,就把军队给培养起来了?这些人端枪的架势有模有样,可不是普通狐人能装出来的!”   女人问话,他必须尽快答,不敢深想,赶紧抱拳道:“稽洛留仙灵宣洛,前来狐宫拜望白狐嬷嬷,并非擅自闯宫,而是经守卫石晶山的沙蟒允许,才得以进入,还望阁下通融,向白狐嬷嬷引见!”   “好哇,这群没用的废物,嬷嬷平日好食好住地供养它们,关键时刻竟乱放毛贼进来,看我不禀告嬷嬷,一条条剥了它们的蛇皮!”   女人声音既难听又冷酷,极其令人反感,灵宣洛止不住皱眉头。但怕流露真意造成冒犯,赶紧清清嗓子掩饰过去,恭敬地问:“沙蟒是否是乱放宣洛进入,等与嬷嬷见了面,聊完便知,阁下可否让宣洛过去?”   女人一阵沉默,似乎是很想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反问:“稽洛留仙?你不会是与那臭名昭著的稽洛山有何瓜葛吧?”   “你这个恶婆娘,肯定就是那个丑八怪勒金!稽洛山名震中原,是人人向往的仙山,不许你出言相辱!”   听她如此形容稽洛山,灵宣洛没开口,小跳蚤就先忍不住了,直呼出那女人大名。   灵宣洛心向下一沉,心想原来她就是朗玛提过的,白狐嬷嬷的养女勒金!此女坏事做绝,实不比小环好去哪里。曦穆山被毁,若说小环是主谋,她就是首要的帮凶。灵宣洛心里不是没恨,而是恨得头脑发烧,只盼由着性子冲开狐兵的封锁,去把那恶妇揪出来乱剑斩死。   然而没见到白狐嬷嬷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第三百二十八章 白狐嬷嬷之勒金   好容易才走到狐宫,却有勒金带着狐兵出来拦路。   灵宣洛比小跳蚤冷静,从他那儿得知来人便是那位狐宫养女,赶紧把他拽回来,却为时已晚。   勒金被彻底激怒,雷霆般吼一声“岂有此理”,随即狐兵包围圈就向两边分开,一只几乎有一人高的白狐出现,向这边走来。   那东西乍一看,与普通狐狸无异,可细观,就会发觉它尖尖的脸有一点歪斜,并且身后本该拖白尾,不停摇摆的,却是九条火焰色,尾尖近乎漆黑的火狐尾巴。   九条火狐尾如单看会非常漂亮,给它摇着,却既丑又怪,不伦不类,只因那并非由它天生,而是小环擒获火狐,残暴地生剥它的皮后,又活活断下狐尾送给勒金作为礼物。这些事,灵宣洛皆从朗玛处听过,内心就不止是反感,而又加上了仇视。   勒金走到狐兵正中,狐狸形虚晃两下,变成了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穿着花团锦簇的大红缎子裙的回纥女子。她看上去处于中年,狐狸脸歪,化成人形后脸也向左边倾斜,以至五官显得位置不正,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她的眼眶用炭笔涂抹极深,两只小眼珠有点寻不着,以至眼睛颜色倒个儿,成了外黑里白。脑袋上没顶回纥人喜爱的“朵帕”,只因满脑袋都插着珠钗玉坠,几乎插成了头套,又哪还有地方戴小帽?   伸出手时,十只手指都是亮瞎人眼的黄金或宝石戒指,两边手腕还各圈十几只金玉镯子,那叫一个沉,只怕她但凡有的珠宝,都给挂在了身上。灵宣洛见她头就一晕,眼睛也差点给刺瞎,赶紧闭了闭,先适应一下。   勒金不理灵宣洛,只对着小跳蚤破口大骂:“我说怎看得这样眼熟呢,原来是多年前差点给我白狐活活咬死的小毛贼,胆大包天的又带人来了!你是贼心不死,还想来偷我们的珠子,还是另有所图?说!”   小跳蚤给她的煞气镇住,小嘴一瘪,耷拉着脸直往灵宣洛背后躲。   灵宣洛护住他,对勒金道:“您便是嬷嬷的养女,勒金阁下。宣洛这厢失敬了。小跳蚤确实是为我引路,却绝非再来偷窃,还请阁下莫要误会。”   勒金歪脸一横,倒显得有些正过来,一声“呸”道:“看来你这白面小子知道得不少,连我与嬷嬷是啥关系都已查了出来,还说不是来图谋不轨?不过我理得你是来干什么,就只有几句话给你,想见嬷嬷,门都没有!并且你今天是来得去不得,不如擦干净脖子,准备死在我狐兵的白缨枪下吧!”   说罢飞速退后,狐兵们便又拥上来,重新形成包围圈。   她如此粗野无礼,灵宣洛大为不忿,怒道:“你狐宫与世隔绝,就不想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我奉朗玛山神之命前来,几百年前她将你们圈禁,从此你狐人就只能在漠北活动。如今我带着解除圈禁的符印,你不欢欣地迎接我,还要如此兵戎相见,莫非是想世代蜗居在地底,就这样如老鼠般过活?”   边说边亮出右手手掌,稍一运力,朗玛为他画的,那个圆形符印就出现在掌心。 第三百二十九章 白狐嬷嬷之顾虑   灵宣洛已来到被朗玛圈禁的狐宫,以为将与白狐嬷嬷见面,却不料被庸俗而残暴的勒金堵路。   他认为勒金是误会了他的来意,为求不动武力地冲过这一关,亮出了朗玛临走前赠予他的解禁符咒。   有人能为狐族解除禁锢几百年的圈禁,这在任何人想来,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灵宣洛就等着勒金的口气变软,岂料正好相反,她如同给火烧了狐狸屁股,骤然跳得更高,怒喝也升级成了咆哮。   “朗玛!这个老家伙,为何几百年来就一直阴魂不散地纠缠我们?谁要她大发慈悲?谁又要你这么好心带什么符咒跑来多事?我白狐族在地底安居乐业,享受都来不及,为何要跑去地面送给人族屠杀?灵宣洛,看来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舒舒服服的中原不呆,要跑来这戈壁的蛮荒之地送死,我勒金今天就成全于你!”   盛怒之下,她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收不住,如烈火般在身后撒开,同时金灿灿的手臂一挥,狐兵便挥舞白缨枪,气势汹汹地向二人扑来。   没想到一心示好的举动,竟适得其反,反而激发出战争,灵宣洛赶紧一把抽出蛟虬剑迎敌。不过苦了小跳蚤,他最大的本事是偷东西和搜集情报,打架这档子事儿从轮不到他,可现在这么多人对付他两人,又怎能任由灵宣洛孤军奋战?他只好硬着头皮抵挡,却苦于没有兵刃,打算用手臂挡白缨枪。   然而对灵宣洛来说,这可算不上啥不得了的大场面。仅是幽冥谷与魔君一战,他就独自面对过几万凶神恶煞的魔兵,之后更经历战火无数,还会惧怕区区几名狐兵?   可他不愿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及这些狐人的性命。就算勒金有罪,这些人也不过是狐族的普通人,虽然穿着甲衣,只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真正上过战场,他又怎忍心让他们从自己这儿学到,战争实际有多么残酷?   有了顾忌,就放不开手脚,他既不能伤害狐兵,又得保护小跳蚤,五十六式蛟虬剑法就使得十分吃力。   勒金看来是誓要杀这两名入侵者,现有的狐兵觉得不够,转眼又调集来更多,霎时光照的空场上,狐兵数量达到了几千之众。   灵宣洛边战边思量:“这样下去可不行,一直恋战,只怕我根本就进不到狐宫!山神婆婆说过,白狐族已被她圈禁,我得用这道符才能拨开禁锢,见到狐宫大门,可被这些狐兵围攻,还得防他们伤害小跳蚤,怎样才能有突破?”   一着急就急中生智,他想起小跳蚤提过,他还拥有三千光影神兵。   “对呀,忘心诀能变幻三千幻影兵,足够对付这些狐兵了!我用幻影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把勒金也骗过去,就带小跳蚤去找狐宫大门,然后见到白狐嬷嬷,不就可以两方兼顾了?”   打定主意,他立即行动,飞速收回蛟虬剑,然后内力如游龙穿行至手臂,随后化作尖锐的剑气由指尖发出,凝成七彩旋星指天剑握在手中,与此同时,忘心诀已念到“剑归”,就见一道又一道幻影从体侧鱼贯而出,翻腾跳跃着,迎战持白缨枪的狐兵。 第三百三十章 白狐嬷嬷之狐宫   勒金不仅蠢还好吃懒做,终日呆在狐宫里吃香喝辣,不理会外界之事,所以灵宣洛到底是何人物,有多厉害,她实在没什么概念。   猛然见他手臂能窜出星光灿烂的光剑,已大觉不可思议,身体里,竟又还能走出几千人之多的幻影军队,她更是瞪圆黑圈眼,两手捂紧歪嘴,险些惊叫出声。   灵宣洛偷眼观察形势,三千幻影兵对付几千功夫平平的狐兵是绰绰有余,勒金又给震慑,简直吓得要背过气去,便觉时机到,一拉小跳蚤,小跳蚤会意,二人贴着战场边线,悄悄向外撤。   灵宣洛低声问小跳蚤:“弟弟,狐宫大门具体的位置在哪儿,你可还有印象?”   小跳蚤扫视四周,稀里糊涂地摇头道:“不对呀不对,上次我见的狐宫大门,就是这白石地的广场,为何今日再来,就只剩了广场,而大门不见?”   灵宣洛懂了,大门不是不见,而是已被隐藏。   他再次亮出右掌,这次掌力加大,圆符顿时如着火般变得火红。他又看勒金,那丑女人对他的行动依然毫无察觉,一脸撞见稀奇事的丑态,只顾研究幻影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手执的旋星光剑又能有多厉害。   他赶紧将圆符向前一推,迎着头顶的光线就贴过去,顿时一道高耸的,带着拱顶的白漆大门,上雕九只神态各异的狐狸头,就出现在眼前。   “对,当年我正是从这道大门溜进去的!”小跳蚤高兴得直拍巴掌,灵宣洛赶紧按住他。   “弟弟,当年你大摇大摆从狐宫大门进去偷人家宝珠,就不怕被人发觉吗?”灵宣洛问。他是担心,一旦触动大门就会惊动勒金,让她知道中计。   小跳蚤嘟着嘴道:“唔……这个嘛,还是算我走运。狐宫那时没遭封锁,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大多为平民百姓,哪里像今日这般冷清?当时正好有一队,大概十几个吧,与我生得挺似的狐人小童子往里走,我就尾随在他们身后,一起进去了。”   看来几百年前的狐宫与现在相比,确实大有区别。经历过曦穆山被毁,小环又被朗玛山神处死的变故后,狐宫再找不到昔日繁华,算是没落了。白狐嬷嬷与勒金也没实现心愿,在万里黄沙中重建一座曦穆山,从此翻身做人族的主人。   灵宣洛感慨万千,看看身后兵器碰撞声震天的战场,知道再不进去,很快勒金的视线就会挪过来。他是再耽搁不得,只好手指轻点,先试试厚重的白漆大门闭合得有多严实,用指天禅剑气又是否能撬开,谁知手尚未触及,就听“嘎啦”一声响,门开了一道细缝。   “咦?灵帅,莫非有人在门后迎接我们?”小跳蚤一愣,灵宣洛也不解,二人想往里进,却还是怕中圈套,实在是犹豫不决,就听身后难听的声音再度响起,是勒金在嚷。   “好哇你个稽洛山来的王八蛋,难怪和这小崽子混在一起,原来是两个贼呀!看来狐兵镇你们不住,就让老娘放出狐群,把你们啃成马蜂窝,看你们还敢在此放肆!”   一听这话,小跳蚤胖脸顿时惨白,看样子是尿都差点给吓出来了,牙齿打着颤道:“剧毒的白……白狐群……” 第三百三十一章 白狐嬷嬷之群狐   灵宣洛使出指天禅四层忘心诀,可谓是一举两得,既拖住狐兵,又引开了勒金的注意力。他用朗玛赐的圆符引出狐宫大门,眼看就能进去,却不想勒金在关键时刻放机灵,察觉了他的小动作。   灵宣洛没见过白狐群,但听说它们体型娇小灵活,行动快如迅雷,围捕猎物时,组成的队形可攻可守,且唾液里含有剧毒,如对他们发动进攻,大概要比那些花拳绣腿的狐兵难对付不少。   为置他二人于死地,勒金这是使出了杀手锏。见情况危机,灵宣洛心一横,松开小跳蚤又向后退三步,对准大门双膝跪倒道:“白狐嬷嬷,在下乃浩珠之后,稽洛山曦穆仙的徒孙灵宣洛。今日前来拜望,只为化解积累千年的仇怨,而不是制造新仇!晚辈清楚,从黄昏时,我与小跳蚤进入空虚沙丘的那一刻起,嬷嬷就已在狐宫察觉我们的行踪,并一路监视。嬷嬷若有心不见,我们根本就走不到你这狐宫门前的广场。对晚辈的来意,嬷嬷既然抱好奇之心,为何不放下戒备,开诚布公的与晚辈交谈一次,看能否有所收获?”   说这番话时,勒金已不由分说地打出呼哨,随即空气里狐臊味大大加重,并传来此起彼伏的“嗷嗷”声,很快数不清的,洁白而细小的身影就向这边猛蹿,与此同时狐兵们散开,诺大的宫门广场前,就只剩了灵宣洛与小跳蚤,还有笑得比哭更难看的勒金。   “哥哥,狐群来了,马上就会撕咬我们,我们绝对势单力薄寡不敌众,还不快跑!”小跳蚤带着哭腔使劲扯他,两条小短腿已准备好随时蹦走。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灵宣洛竟又犯了拗劲,眼看十几只探路的白狐目射凶光,眨眼就要咬上他,他却跪着一动不动,仿佛是凝住一般。   小跳蚤不会独自逃命,认定这下必死无疑,死死抱住他的腰,并紧闭上两眼,等着忍受给狐狸撕咬的剧痛。可足足几秒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安然无恙……?”小跳蚤不敢相信,眼睛怯怯地打开条缝,偷瞧周围情况,可立即就瞪圆了,惊呼:“怎么会这样?这些狐狸为何不动了?”   耳边却听灵宣洛急道:“弟弟勿动,你稍稍一挪狐狸就会咬上来!”   “这……”小跳蚤迷迷瞪瞪,唯有照办,就见广场的白石地几乎已被狐群占满,十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湿漉漉的鼻尖就快擦上他们的大腿,但不知何故,全都保持着最后冲锋时的姿势,再不发生改变。   诡异的僵持,转眼被勒金打破,恶狠狠冲大门嚷嚷:“嬷嬷,这两人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何须与他们废话?自从曦穆山亡山后,咱好容易过上点安生日子,可千万别让他们给破坏了!”   灵宣洛听得冷笑,道:“嬷嬷是你狐族的首领,心系的是几万狐人的安危,有那么容易被我两个左右?如果我们是带着敌意前来,早在石晶山时,她就命沙蟒把我们咬死了,哪还有命捱到现在?勒金,你一再阻挠嬷嬷见我们,不会是心里藏着鬼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白狐嬷嬷之质疑   勒金绞尽脑汁地阻止灵宣洛进狐宫,灵宣洛反唇相讥,更激得她杀气腾腾地叫嚣。   “我……你……好哇你这个巧舌如簧的小王八蛋,敢在我狐宫地盘上血口喷人?嬷嬷慈悲不杀你,我可没那样好说话!嬷嬷定住狐狸,可你不能动,一动就会给它们咬,正好让我拿白缨枪戳你个千疮百孔!”说罢从最近的一个狐兵手里夺过长枪,就要向灵宣洛身上捅。   “你这个恶婆娘,休得伤我哥哥!”小跳蚤全身上下只能转动眼珠和张嘴大叫,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勒金毫不留情,枪尖已抵上灵宣洛后心,只差半寸就真能挑了他,灵宣洛还是不惊不惧,保持着满面自信。   “好了勒金,你闹够了,把枪收起来!”一个苍老但干脆的妇人声音,从广场上空传来,虽不响亮,却震得恶妇手一颤,枪尖缩了回去。   “嬷嬷,这贼人入侵,您可万万不能心慈手软呐!”勒金还在坚持,又要端枪。   声音立即又响起来:“这小子看上去有点胆气,并且定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不似你认为的小贼。老身我有兴趣一见,该怎样做自有主张,你就暂且退下吧。”   白狐嬷嬷明确发话要见灵宣洛,勒金是再也不能违抗,只好满心不甘地把白缨枪扔回狐兵,又打声呼哨,凶悍而至的白狐群就改变前扑的姿势,眨巴奸滑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向后退却,最后头狐转身,狐群也即跟着它回撤,眨眼广场又变空旷,干干净净只剩了白石地面,与持枪待命的狐兵。   “年青人,你说你叫灵宣洛?”老妇人问。   灵宣洛一听是与他说话了,赶紧答应:“正是晚辈。”   可刚一答话,老妇人平和的语气就转成激愤,怒道:“你小子说是带诚意而来,为何还没与老身见面就说谎?”   这下灵宣洛可糊涂了,狐群的威胁解除,他就可以动弹,膝盖蹭地向前两步问:“嬷嬷何出此言?宣洛所言不多,且句句属实,请问是哪一处让嬷嬷起疑?”   白狐嬷嬷鼻子里哼一声道:“你以为老身我在漠北的地底下隐居,就孤陋寡闻,对世间事一无所知?你大错特错了!现在就让我揭穿你,你确曾在蓬莱的通仙大典得了个啥劳什子留仙身份,可自从六界大战打响,你就不再叫什么稽洛留仙,你的仙界名号是鏖仙,鏖战的鏖!名号都起得如此好战,闯我狐宫,就是为代表曦穆彤向我白狐族宣战,为千年前的恩怨讨个公道,是也不是?   原来是自己鏖仙的名号让她误解,灵宣洛悬着的心放下来,又感叹这老白狐神通广大,给朗玛圈禁这么些年,对中原发生的大事还能详尽知晓,看来与那不学无术的勒金,确实不属一类人。   这样一想,他反而信心更足,义正辞严地答道:“嬷嬷明鉴,宣洛确实曾在战前自封江湖名号鏖仙,初衷却不为好战,而是和平。宣洛面对的鏖战,是被动的战,打跑入侵者的战,如不迎战,我大好的六界河山就必将沦为侵略者的盘中餐,六界百姓的生命任他们践踏,万里河山任他们鱼肉蚕食,这便如嬷嬷不会主动与人族交战,但为保狐族平安,要设立石晶山是同样道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狐嬷嬷之暗指   白狐嬷嬷质疑灵宣洛的来意,他义正辞严地解释一番,老嬷嬷沉默了,大概在犹豫是否该放他进来。   勒金要牢牢抓住这最后机会,煽风点火道:“干娘,您一辈子心系狐族,但凡子民有损伤便痛心不已,今日却为何要办糊涂事?这小子来意不明,你就这样由得他往里闯,万一造成不堪的后果,岂不是要悔之晚矣?”   灵宣洛侧过头道:“勒金姑姑,白狐族与曦穆仙千年前的恩怨,处处疑点重重,许多事我都不敢确定,确系白狐嬷嬷亲为,所以必须亲自求证,唯一的途径,就是与嬷嬷面谈。你若自澄清白,又何须对我与她的会面如此介怀?”   “你……”灵宣洛明确将矛头指向她,勒金那张妆容过度的歪脸更歪向了一边。   白狐嬷嬷道:“灵宣洛,如果你是来解决曦穆彤与我狐族间纠葛的,老身就不明白了,你何以能确定,老身会对千年来的仇人公平?”   灵宣洛长叹一声,再次对大门拱手道:“我的自信来自三点,不知嬷嬷可有耐心倾听?”   白狐嬷嬷立即来了兴致,同意道:“嗯,愿闻其详。”   灵宣洛道:“这其一,是曦穆仙从来就不是白狐族的仇人,千年前不是,千年后也不是。她若鄙视妖族,根本就不会为追求心中真爱,甘愿放弃高高在上的仙首之位,忍受遭支离山悬刑,被鹰嘴蝠啄食的痛苦。”   老嬷嬷略顿一顿,答道:“不错,她钟情于我族妖王,因触犯仙律而被第二次刑判支离,却是给她领导五百年的仙族人推上去的,我确有耳闻。你接着往下说。”   灵宣洛强按心痛,定定神继续:“其二是,来漠北前,宣洛曾在珠峰顶见到朗玛山神。”   “什么?嬷嬷,他真见过朗玛那老东西!还是从那老东西的树洞来的!”勒金粗沉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如根钢针刷过灵宣洛耳膜。   “勒金,你听他说,不要随意打断,否则你就给我退下!”嬷嬷不耐烦了,终于警告勒金,于是那位显出畏惧,紧紧闭了嘴。   “灵宣洛,朗玛都对你说过些什么,你要如实告诉我。”她又对灵宣洛道,冷峻的音调柔和了不少。   再提朗玛,灵宣洛鼻头发酸,哽咽道:“我与山神婆婆相见时,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故没涉及太多与嬷嬷有关的话题,唯一提到的,就是嬷嬷您对狐族人一视同仁,爱他们如己出,深得他们拥戴。宣洛便认为,一位这样仁德兼具的部族首领,为何要与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大动干戈,且长年累月对她穷追不舍,非要置她于死地?这中间若无奸人挑唆,实在是说不过去。”   “灵宣洛!你给我住口!你血口喷人,看我不一口咬死你!”勒金给嬷嬷压制,老实的时间不长,又给他这含沙射影的话激得一蹦三丈高。   小跳蚤一直静心倾听,对灵宣洛与嬷嬷的对话是再没听不懂的,见勒金如给火烧了屁股,那叫一个解气,嘻嘻笑道:“我灵帅哥哥只说有奸人挑唆,又没指名道姓,勒金姑姑,你对他的话如此敏感,是何原因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 白狐嬷嬷之狐城   灵宣洛说白狐族与曦穆彤之间的恩怨,源自误解,误解又起因于有奸人从中挑唆,是大大激怒了勒金。   小跳蚤的话犹如点拨,提醒勒金她这是失控露馅,吓得脸色发紫,连浓妆都再盖不住,吱唔道:“小狗崽子,谁……谁敏感了?我只是听这小子诬陷他人,心中不平就仗义直言,对!就是仗义直言!”   搜索枯肠地找出几句说辞,自认这关算搪塞过去了,她大松口气,却听白狐嬷嬷道:“勒金,我说过你再擅自打扰就退下,你就是不听。狐宫事忙,不如你去干点别的,让这两人入乐逍殿面见于我吧。”   “嬷嬷……我……”这是最后通牒生效,嬷嬷言出必行地开赶了。勒金傻了眼,张口结舌地站着,这次煽风点火之人轮到了小跳蚤,从地上蹦起来推她道:“勒金姑姑,嬷嬷说让您去别处主持大局,这儿不需要您了,您还不快去呀?”   勒金气急败坏,一掌推开他,向着宫门道:“嬷嬷,你要见这两个家伙可以,但勒金也为我狐族辛勤耕耘几百年,不忍由着外人来搞破坏!所以我不走,我保证不再乱插嘴,但要求旁听,这总可以吧?”   看来白狐嬷嬷确实宠爱她,叹了口气,让步道:“好吧,那你就也跟着一起来吧,免得日后我还得向你转告。但说好了你只许用耳朵听,不许开口。”   总算没被赶走,勒金浓妆给冷汗沁花,一张白白的歪脸比鬼面更吓人。   狐宫设在大漠的流沙层下,占地甚广。这儿是狐人的世界,不起眼的狐狸头白门大概是最后一道伪装,跨进来后,灵宣洛见到便是连片的宫城、民居,繁华的市集,以及随处可见的,高大的穹隆拱顶。   因为处于地下,这里没有狂风与沙暴。地面不再装饰以白石,而是到处都铺着一层淡黄色细沙,这倒与沙漠特点相符。   进来后,他们站立的地方地势略高,易于俯览城中全貌。只见这儿街道宽阔,街上人群熙来攘往,看来人口数量不少。整齐的土筑房屋,鳞次栉比地从大道向城市纵深处铺排,大概也是按大家族或部落分居,一个个区域错落有致,用宽窄度不同的间隔区分开来。   那些房屋皆为土坯,有着白色的圆顶与蓝色印花纹的墙壁。它们形状虽然简单,门窗的雕凿却颇具匠心,皆或重叠或交错,拼接出各式各样的花饰。   街上走来走去的,全为狐人百姓。他们表情平和,体态端庄,衣饰艳丽多彩,搭配的鲜艳度远胜中原人,却无一人如勒金般媚俗,顿时让灵宣洛眼前一亮。   漠北荒凉,人族多为游牧民族,终年在荒漠里与风沙对抗,为寻找一方碧绿的牧草而四处奔走,一年里死在路上的人是不计其数。除去扛着走的帐篷,有多少人能享受开有天窗,生着土炕的土坯房屋?   而狐人选择在地底定居,世代不受奔波流离之苦,这难道不是得益于他们的领袖,白狐嬷嬷?见到这欣欣向荣的狐人社会景象,灵宣洛触动颇深,也更坚定了与白狐嬷嬷化干戈为玉帛的决心。 第三百三十五章 白狐嬷嬷之乐逍殿   穿过喧闹的街市与密集的狐人聚居区,灵宣洛与小跳蚤终于给勒金押着,来到了名副其实的狐宫前。   宫殿位于整座狐城的最深处,与居民区用流沙带相隔,守卫着几百名执白缨枪的狐兵。勒金示意跟在身后的狐兵留在原地,独自与他二人继续向里进。   穿过两边塔楼高筑的门楼,便是宫殿主体。从跨进白门起,灵宣洛就惊叹于一切能见的,具回纥特色的事物,再见宫殿,被各种缤纷的色彩与精美的雕饰吸引,更觉眼睛不够用。   走在一处回廊,最引他关注的是支撑天棚的立柱。与中原宫殿的风格不同,这些立柱又高又细,全是木头的材料。木柱柱头、柱身与柱裙区分明显,柱头犹如花朵盛放,柱裙端庄稳重,柱身花纹华美,皆为色调相融的油饰。图案无论多么复杂也显得和谐,令他惊叹不已。等走入殿内,明亮的灯烛照耀出脚下博古图案丰富的田羊羊毛地毯,更让此处显出别处未见的高贵格调。   抬头一眼望见凹入穹顶的圆形藻井,灵宣洛更被那一圈圈内容丰富的花藻井纹所震撼,很想知道这气势宏大的宫殿建筑中,各种图案都有着怎样的含义。然而可惜,跟在他身后的是勒金,他与她可没啥好交谈的。   进入这处宫殿,大概就是到了白狐嬷嬷所说的乐逍殿。勒金快步走到他面前,见他一双灵动的眼珠子四周打量,没好气问:“干什么?想摸清我狐宫地形吗?”   灵宣洛这才回神,意识到马上就能见嬷嬷,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宣洛远在中原,孤陋寡闻,如今被回纥文化打动,略有好奇而已。”   勒金耸肩冷笑,“略有好奇?我看你是相当好奇才真。我警告你,一会儿见了嬷嬷休要信口妄言,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灵宣洛摆出一脸拘谨,喏喏道:“那是那是,勒金姑姑吩咐,我二人必当作为金口玉言遵守!”   话中讥讽的意味,连小跳蚤都听出来了,嘻嘻笑着朝勒金吐舌头扮鬼脸。气得那丑女歪着脸哼哼两声,退去了一边。   乐逍宫中,与朝北的殿门正对,是一张宽大的金制宝榻。宝榻上铺紫红色软垫,中间是一张小巧别致的炕桌,桌上放着卷简装书。   小跳蚤拉扯灵宣洛衣襟,悄悄问:“哥哥,莫非这位白狐嬷嬷还识字,懂得看书?”   这话可是大冒犯,若叫老嬷嬷听去,还不得气歪鼻子,灵宣洛赶紧捂他嘴,却已听到老妇人咳嗽声传来,随即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由两名衣着光鲜的狐女左右搀扶,一直走到宝榻边,安安稳稳地坐了下去。   老妇脑袋右边顶一顶塔里帕克小帽,罩在透明的灰色纱巾上。银白色头发编成许多根细辫子,从小帽垂向腰间。小帽上花朵的图案装饰以乳色珍珠,与她那一头白发十分相衬。   她穿一件青色无袖,绣大朵墨绿色团花的长袄,两臂给穿在内里的粉色对裙罩着,显得仪态庄重,更不失德高望重的威严,看得灵宣洛与小跳蚤彻底忘掉勒金,赶紧恭恭敬敬行参见大礼。   白狐嬷嬷开口时,声音与他们在广场上听到的无异,道:“你们这些学富五车的中原人,就不必客套了。我这只躲在地底的千年老狐狸,弄本破书来附庸风雅,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白狐嬷嬷之信任   白狐嬷嬷看起来年老气衰,不想却听力超常,小跳蚤对灵宣洛说的话,几乎是耳语,竟被她一字不差地听去,不动声色就说了气话。   灵宣洛顿时慌了神,这怀着诚意而来,刚刚见面就大大失礼,老嬷嬷若真怪罪,他还真担当不起,赶紧又是双膝点地,磕头赔罪。   还好嬷嬷不是勒金那样的小人,摆手道:“好啦,男儿膝下有黄金,年青人别动不动就向人下跪。我就当这孩子童言无忌,当年他跑来我狐宫偷珠子,那样大的罪都没办他,就由他给妖王带走了,如今区区一句话,我还计较什么?灵宣洛,你起来说话。”   嬷嬷如此大度,灵宣洛绷紧的神经放松,狠狠瞪小跳蚤一眼,不许他再插嘴,站起身道:“多谢嬷嬷不怪罪小跳蚤,看来白狐嬷嬷与宣洛心中的形象完全相符,令宣洛崇敬之意倍增。”   这话老人家听得舒服,呵呵笑道:“都说稽洛山的小公子,有张能把死人说活,坏人说死的巧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罢了,过门是客,刚才在大门外多有得罪,还望你莫见怪。”   这样就说上了正道,灵宣洛也大度地回答:“宣洛岂敢怪嬷嬷?嬷嬷承担保卫狐族的大任,必是夜以继日地操劳,对来访者谨慎待之,全在情理之中,只是……”   语气有转折,老嬷嬷却猜得出他吞回去的是什么话,叹道:“哎,当年发生那样多不堪之事,难得你这年青后辈还能信我,愿与我以诚相待,我又怎可表现得心胸狭隘,反而输给你?刚才你说之所以信我是基于三点,但只说完两点。这第三点是什么,就当着我的面道来吧。”   灵宣洛嘴角上扬,笑道:“这第三点,其实嬷嬷心中早已明白,宣洛又何妨照实直言?进入石晶山时,宣洛曾见一幅又一幅以狐人的日常生活为基调的画面。画中气氛欢快祥和,哪怕是富庶的中原之国都要羡慕几分,宣洛就知这是嬷嬷在有意释放信息,向所有来客暗示,狐族生活稳定,无需与外界接触。来人若怀歹意,最好速速离去,因为他没有趁乱而入的机会。”   白狐嬷嬷愣怔片刻,举起两只布满瘢痕的枯手拍拍,笑道:“好一个鏖仙,悟性还真高得惊人。不仅懂得欣赏图画,还能推敲出内中含义。曦穆彤有你这徒孙,其实是有福气呢!”   灵宣洛被夸得粉面涨红,侯在一旁的勒金却紫脸更紫,气得快要烧着,只可惜除小跳蚤不时警惕地瞥她一眼,压根就没人注意她。   灵宣洛道:“嬷嬷谬赞,晚辈不敢当。晚辈此番前来打扰,为的是两件事。第一件已说清楚,只为解除狐族与曦穆家族之间的恩怨,这也是朗玛山神临终前的遗愿。”   “啊?你……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朗玛她死了?”白狐嬷嬷一听大骇,“腾”一下就从王榻上站起来,全没了老人的迟暮之气。   灵宣洛对她这强烈的反应不解,迟疑道:“其实是晚辈表达不准确,山神她不存在生死,不过是山魂散去,珠峰顶等待天地间浩气形成新的山魂……”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白狐嬷嬷之代劳   珠峰顶的山神朗玛没了,她圈禁狐族多年,依照常情,白狐嬷嬷闻听该高兴得跳起来,而不是如此失落。然而事实与想象相反,她不仅难掩悲伤,灵宣洛看她皱纹堆叠的老眼,甚至有泪光闪烁。   “哎……”她叹息着坐回去,沉沉道:“千万年来,我白狐族人只要离开狐宫,就会遭其他族人猎杀。其实莫说那些人,就算是咱们妖族自个儿,对我这一族系犯下的杀孽也不算少。不能修成人形的白狐死后,皮毛可被做成皮袍子,皮帽子,可哪怕我狐人死于非命的,也不在少数。朗玛的圈禁看似惩罚,实则算是一种保护,近千年来,让多少狐人保住了性命?灵宣洛呀,多年前发生在曦穆山的那场风灾,造成毁山悲剧,朗玛把这笔帐算在我狐人头上,我确实不服,但对她的品格是心服口服。珠峰少了这样一道守卫的灵魂,可惜呀!”   这一席话,可能看作是肺腑之言?灵宣洛本该感动,可内心的茫然却替代了其它感觉。   他喃喃道:“曦穆山毁山的悲剧,难道与白狐族无关?那道由陨石垒砌的石墙,是毁灭曦穆山的根源,难道不是出自狐族人之手?”   虽似自语,声音可不小,加上嬷嬷听觉灵敏,瞬时身子就坐直了,恨恨地反问他:“灵宣洛,你休得用道听途说的浑话来污我狐人!那道石墙确实是我亲自下令垒起来的,却是为救曦穆山,而不是打算毁掉他,你弄清楚了再开口!”   “什么?”灵宣洛犹如给人当头一棒,击得是眼冒金星。朗玛山神怎会对他说半字假话?可眼前这位嬷嬷,怎么看也不像是勒金之流,那种会信口雌黄的小人,那么这中间,到底有怎样的误会?   “嬷嬷,”他聚拢心情,回道:“宣洛是由曦穆灵珠孕育的孩子,来到这世上的时间不长。所有往事,确实都是听人述说,并非亲眼所见。然而嬷嬷刚才已明确指明,对朗玛山神的人品心服口服,试问她又怎会捏造事实,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狐人头上?山神婆婆从小环处得到的口供,我已尽知,但当时狐族内都发生过些什么,宣洛恳请嬷嬷能实言相告,以两厢作对比!”   “你凭什么要向嬷嬷逼供?”又是一声尖锐的嘶吼,勒金又沉不住气了,如愤怒的母狮般冲到灵宣洛面前,尖尖的鲜红的指甲指着他道:“灵宣洛,你好大狗胆,竟然想如朗玛对待小环那样,找嬷嬷逼口供?如此羞辱,嬷嬷怎还能容你?”   紧张流露如此明显,别说灵宣洛,连白狐嬷嬷都察觉了,望她的老眼目光一闪,就似有了主意,道:“勒金呀,灵宣洛这样的说法确实不妥,我不想答他。”   “嬷嬷您……”她这是拒绝透露实情,灵宣洛急了,勒金却一脸得意,大有得胜解恨的气势,却不料嬷嬷话未说完。   “勒金呀,你是我的女儿,为母分忧是本分,不如就由你代劳,帮干娘把当时的情况向灵宣洛讲一遍,你看可好?” 第三百三十八章 真相大白之捏造   对于灵宣洛与小跳蚤的到访,勒金一直在横加阻拦,表面看是为狐族着想,其实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自己心知肚明。   白狐嬷嬷说对灵宣洛的质疑不作答,她以为威胁解除,很是得意,却不料老嬷嬷的真意,是自己不说,要请她代劳。   “干娘,您……您这不是为难勒金吗?”嬷嬷面前她不敢耍横,只好扭着粗壮的腰肢撒娇,看得灵宣洛与小跳蚤又有点作呕。   白狐嬷嬷素来疼她,一般只要是她求的,就没不答应的,这次却一反常态,板着脸道:“嗯?怎么,不过是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有多难吗?当年你是怎样对我说的,就再对灵宣洛讲一遍,让他知道咱们狐人无辜,总比一辈子背黑锅强吧?”   “是……是……干娘言之有理……”勒金再想反对也没辙了,只好不情不愿地从灵宣洛面前走开,开始讲曦穆山毁灭前,狐宫里发生的事。   曦穆仓木对他的神后强作欢颜,不过是为保山神宝座稳固,这点小环心知肚明,故早就在防范遭废黜的一天。   仓木苍山见女儿,她将这视作是废黜的先兆,急急忙忙就展开了行动。于是仓木从苍山回来的当夜,山根被白狐掏空的曦穆山,就惨遭给沙尘风暴裹挟着,撞上陨石墙的厄运,并从此化作沙砾混入大漠,再也不见踪迹。   这整件事经过,灵宣洛早已从朗玛处得知,倒是与过去曦穆彤以为的,仓木主动废黜小环,以至那女人怀恨在心,召来漠北狐追杀她的内容有所出入,然而到了勒金口里,可就又变了。   “小环原来是浩珠的侍女,身份卑微,却因容颜秀美而被曦穆仓木一眼相中。刚开始她不愿背主求荣,对仓木是抗拒的,岂料仓木对她穷追不舍,为逼她表明心志,竟强行与她发生关系,以至她怀上身孕,不得不委身于他。”   “什么?”灵宣洛听得额角冒汗,原来从那时起,白狐嬷嬷就已被蒙在了鼓里。   嬷嬷在一旁听得不忍,跟着惋惜:“哎,不管小环后来是否做了错事,当初也算是个苦命的孩子。”   灵宣洛冷笑,不置可否道:“请勒金姑姑继续。”   勒金挑挑粗眉,接着讲道:“要说纸里包不住火,可是千真万确。这肚子都闹大了,还能瞒谁?小环痛不欲生,想找机会向主子陈明实情,看能否给仓木做个侧室,谁知那浩珠偏不争气,无事惹事地跑去山神庙坐人家宝座。灵宣洛,这是她自己蠢,可不是谁有心害她吧?于是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小环万般无赖下取代浩珠嫁给了仓木。在外人看来,她是攀了高枝,草鸡变凤凰,可她受过的委屈,只有我和嬷嬷清楚。穆西族人认为浩珠是她害的,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那仓木更不是东西,喜新厌旧,女人玩了一个又一个,连我都勾引过,还好我洁身自好,让他知难而退!”   灵宣洛是强忍着,小跳蚤却哪憋得住?“哈哈哈”爆发出大笑,捧着圆肚皮,在柔软的田羊羊毛地毯上使劲打滚。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真相大白之狐尾   为强调小环是逼不得已嫁给仓木那个混蛋,且富贵日子过得比黄莲苦,勒金无中生有,又添油加醋,竭尽小丑之能事以胡说八道。   她胡说啥也不该说一表人才的曦穆仓木,连她都勾引,灵宣洛具君子之风能强忍,小跳蚤可百无禁忌,哈哈大笑道:“是这世上女人都死光了,还是仓木山神神眼瞎了,怎的是件货物都往袋子里装……”   勒金唾沫横飞说在兴头上,没留神已跑题,给小跳蚤这么一打断,是勃然大怒,九条火红的狐狸尾巴立即甩出来,眼看就要抽到他身上。   小跳蚤闯祸,灵宣洛本该斥责,可见他有危险又哪还顾得上干别的?赶紧连剑鞘摘下蛟虬剑,往他面前一挡,九条火狐尾中的一条就缠上剑鞘,另一条从灵宣洛手背扫过,其它七条落了空。   然而仅这一扫,灵宣洛就觉手背火辣辣的疼,低头看,惊见整块皮都被那狐狸尾巴给揭了去,剩下的就是血糊糊的肉裹着骨头。   “哥哥你受伤了--”小跳蚤见状,笑声嘎然而止,一蹦就起身到他身边,急得泪豆子吧嗒嗒往下掉。   灵宣洛从襟摆处撕下一块,熟练地包扎好右手,然后宝剑插回腰间,淡然道声“我没事”,推开了小跳蚤。   别看火狐尾是后天装上去,可经过勒金千年的修炼,早与她合为一体,成了她强有力的武器。灵宣洛虽因小跳蚤吃了大亏,但对她的本事,心里也有了数。   勒金在白狐嬷嬷前不敢放肆,盛怒之下却伤了嬷嬷的客人,气焰下去,担心地偷眼瞧嬷嬷的反应。   白狐嬷嬷冷眼旁观,既不阻拦也不责备谁,等没人说话了,才开口道:“勒金,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与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并且因此出手伤他,老身的脸可全叫你丢光了。还不向灵宣洛赔罪?”   “这……嬷嬷……我……”要对灵宣洛低声下气,勒金实不乐意,所以脚尖磨着地,就是不行动。   灵宣洛见气氛尴尬,打圆场道:“嬷嬷请消气,此事是小跳蚤无礼在先,激怒了勒金姑姑,本该是由他赔罪。我既被姑姑误伤,就算两相抵消,谁也不要计较了。”   勒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正在窃喜,谁知老嬷嬷一掌击上炕桌,震得书简咕噜噜滚了下去,道:“错了就是错了,就该承担责任,哪来那样多借口?小孩子不过笑两声,你却活活剥下人家手背一块皮,这都能抵消得了?”   她这话,明显是含有深意,在场就没谁听不出来,勒金吓得歪脸僵硬,带着叮叮当当的金器碰撞声跪下去,连声道:“干娘饶命!干娘饶命!我向他赔罪,赔罪还不成吗?”   嬷嬷重重冷笑一声,笑得浑身一颤,道:“如果你的罪已造成严重后果,赔罪又还有何用?能让他那块皮,长回去吗?勒金,仓木勾引过你这事,当年我可从未听你提过呀?堂堂山神向你垂青,以你的个性,还不敲锣打鼓地炫耀遍整座狐宫,却阴阴地揣到今日?”   话到后面,冷笑已变成震怒,声音之响,震得宫殿高挑的穹隆传来一阵嗡嗡回声。 第三百四十章 真相大白之平安墙   白狐嬷嬷震怒,看来早就悟出了真相,只是不做声而已。勒金极度惊恐,看上去快要死过去,蘸血般的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嬷嬷顺过口气,连连摇头道:“你这孩子,打小没有爹娘,又生得丑样,在街头流浪时给其他小孩欺负。我见你可怜,才好心收留你,想尽量给你好的生活,却不料你的心与脸一样丑陋。勒金呀勒金,我狐族遍地俊男美女,怎就生出你这么个丑八怪!”   一个“丑”字,是勒金的死穴,她倚着白狐嬷嬷这大靠山,是位高权重,狐宫中谁敢对她说实话?哪怕她再怪模怪样,听到的也只是虚以委蛇的恭维。开始时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可时间一长就陶醉其中,把那些恭维话都当真了。   老嬷嬷不忍刺伤她的自尊,对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胡作非为得离谱,就不去管她,可灵宣洛的到来,带出她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嬷嬷再结合灵宣洛的来意,以及对往昔的回忆,曦穆山毁灭的真相,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心痛之下,哪还能对她姑息纵容?   她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嬷嬷全无唤她起来之意,对灵宣洛道:“与曦穆山有关的事,勒金是说不下去了,说了估计也没句真的。当时我确实鬼迷心窍,不辨忠奸,硬上了她和小环的当,同意她二人把那些奇怪的陨石带出去,在大漠里建什么平安墙,哎……”   “平安墙?”这名字听得灵宣洛心头一震,勒金与小环是怎样说动她的,已猜出几分。   嬷嬷点头道:“没错,小环与勒金结为姊妹后,时常来看望我,说勒金既是她姐姐,那么在她眼里,也愿意将我当做娘亲侍奉。无端端多个神后做女儿,我这老狐狸有啥不乐意的?就答应了。那小环呀,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十分投我所好,但凡我想要的,哪怕不说出来,也十有八九能给她猜中,通常隔不到明天,就能帮我办成。于是乎,她说啥我都信,有啥难处,我都愿帮她。谁料就这样,我为曦穆山带来了覆灭之灾,真是该死,该死呀……”   “干娘,您是堂堂狐族首领,怎可长外人志气灭自己女儿的威风?”勒金不放弃,想继续顽抗。   白狐嬷嬷痛心疾首,拍着炕桌道:“你这个畜生给我住口!你踩在千万人的尸首上威风几百年,难道还没威够?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就别指望能一辈子不被人揭穿!等给揭发的时候到,你的报应也就到了!”   灵宣洛急于知道真相,见她二人争执不休,忙向白狐嬷嬷道:“嬷嬷,勒金姑姑纵有千错万错,也不急在这一时惩罚,当年整件事经过为何,还请嬷嬷往下讲述!”   白狐嬷嬷气得太厉害,手顺着胸直翻白眼,伺候在侧的狐女急忙奉上茶水,她咕噜噜灌上几大口,算缓了过来,才继续道:“那年冬天,戈壁滩上连刮几场大风,牧民们呆不住,全往南方去了,所以地上面呀,是更难见到人。可奇怪的是,有一夜,狐宫前传来‘轰隆隆’巨响,吓得狐人们不敢睡觉,全跑了出来,我当然也得赶出去看。” 第三百四十一章 真相大白之变故   白狐嬷嬷要求勒金讲述往事,不过是试探于她,结果试出她确曾参与曦穆山的毁山阴谋,整个人都差点给气死。   再让勒金开口,实无必要,老嬷嬷就亲自一点点往下讲。   “那夜狐宫前发生巨大响动,在我领导的王国可从未有过。大家都认为是沙尘暴刮到地底下来了,我却不太相信。我狐族存在万年,从来就没被沙暴伤过,这种事又怎会突然发生?哎,现在想来,那还不如是起沙暴呢!我赶过去一看,天啦,咱们头顶上的流沙层下陷,无数黑乎乎个头巨大的石头,带着电光往下砸,不光砸坏了狐宫前的广场,还破坏了不少民居。那简直就像是末日来临,我想派人过去看看,却没人有那个胆子,倒是勒金自告奋勇,愿意一试。”   说到这儿,她瞅一眼勒金,目光里是无限感叹。而这其后的事,灵宣洛都知道,便问勒金:“勒金姑姑,你曾取石样向嬷嬷展示,那些陨石有多么坚硬,任何石头碰上它,都会给撞成齑粉。可你靠近陨石时,是否曾见过什么人,或者通过特殊途径,与什么人通过话?”   灵宣洛主动问话,勒金白眼一翻,脸扭向了一边。   白狐嬷嬷气道:“灵宣洛,你不用问她,她若答得出来,当年早把话说清了。说心里话,咱们狐宫深藏在地底,穆西族那些猎户,放着曦穆山里大把的猎物不打,非要觊觎我狐族子民身上的皮毛,只因单一张白狐皮就价值不菲。勒金说得也有道理,等哪天曦穆山里资源耗尽,再找不到飞禽走兽了,咱们这平静的狐宫可能就要迎来大麻烦,必须要未雨绸缪,先做好御敌的准备。”   灵宣洛道:“嬷嬷的顾虑,晚辈完全理解,这也怪人族自己不争气。可他们并未对狐人大开杀戒,实不该灭亡。嬷嬷曾说竖陨石平安墙是为保护曦穆山,究竟是何意思?”   白狐嬷嬷道:“这个,就还是要说回小环身上了。她时常探望我,我就好像又多了个女儿,自然暖心。可她也不时会向我透露烦恼,比如她的夫君如何对她冷淡,只因依然迷恋旧爱等等。她说得自己十分可怜,我是过来人,便不时劝解,告诉她仓木要欺负了她呀,就来找嬷嬷,嬷嬷只要能办到,肯定会为她做主。却不想这句话成了把柄,就给她揪着,酿成了最后的灾难。”   她在诉说,勒金却在一点点往宫殿朝北的大门移。灵宣洛听得出神而未察觉,小跳蚤却是两不误,耳朵与眼睛都没闲着。   嬷嬷道:“有一日,小环忽然独自一人闯进狐宫,哭得披头散发,虚弱不堪,说是仓木大概不出两日就会将她废黜,她要不逃走,要不得到我的帮助,否则定然活不下去。见她说得如此严重,我赶紧问发生何事,她便说浩珠不仅勾引过仓木,还为她留下个女儿。那孩子叫彤儿,因在母亲腹中时接受母亲对这世界的诅咒,一出生就带巫术,迟早会为曦穆山带来覆灭之灾。”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真相大白之怀疑   讲起往事,白狐嬷嬷一脸怅然。   “小环将浩珠之女懂巫术,欲毁灭曦穆山一事,说得活灵活现,吓得我心惊肉跳。我是痛恨人族,他们残杀我的狐人,我恨不得他们全部灭绝!可就算白狐族与穆西族有冲突,曦穆山也是与我们比邻而居的乐土,我何尝愿意看他就那样灭亡?更别提神与人加在一起,还有足足几十万条性命!小环又说,她苦苦规劝仓木,要尽快杀死浩珠之女,以绝后患,仓木不仅不听,还说她是因妒嫉而妖言惑众,要谋夺他人的性命,正好找到废黜她的借口,不日就将动手。我听了,是又惊恐又为她着急,这时勒金,我的好养女就出来献计了!”   话到此处,嬷嬷一双老眼恶狠狠瞪着勒金,那位本来在爬,顿时又不敢动了。   “勒金说,杀死浩珠之女彤儿固然重要,却得放在其次。那女孩才几岁,独自在苍山生活,只要出动狐群,除掉她就不成问题。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曦穆山毁灭。正好那日狐族巫师来报,说当晚大漠里将有史无前例的沙尘暴来临,风向对准正东的曦穆山,难说彤儿就会趁机施咒,将山毁灭。我急得直搓手,一点主意都没了,还在想是不是要亲自出面,去劝劝仓木,勒金却道,只要能在大漠中为曦穆山建立一道防风墙,降低沙暴对它的侵害,就能平安逃过此劫。”   原来这便是,白狐嬷嬷同意勒金与小环动用陨石,建立起高耸入天的陨石墙的原因。嬷嬷不必再多加解释,灵宣洛也能猜到,巫师说沙尘暴将向东面起,在东方立坚固的陨石墙,确实能起到挡风护山的作用。可实际情况就是,巫师判断错误,风暴的是在西面,反将大山往东推移,准准地撞上陨石墙,连人带山的碎成了沙砾。   灵宣洛黯然问:“这么多年来,嬷嬷可曾产生过疑问,就算风向临时改变,没按巫师禀报的方向吹,就算那沙尘暴是前所未有的猛烈,那样大一座曦穆山,山根又怎可能给撼动?”   嬷嬷顿足道:“怎会没有哟!不仅有,风暴平息后的三日,我还亲自去现场查看。可风沙已隐去一切痕迹,我一无所获,只好问勒金小环人在何处。勒金告诉我,小环因为气愤难当,当夜并未回曦穆山,而是躲在大漠里想独自冥思,我以为那样可怕的风暴,她定然也捱不过,却不料得到线报,说她给朗玛山神抓走了,要为浩珠报仇。”   “不必问,这又是另一个谎言。”灵宣洛哀叹。   嬷嬷道:“是啊,多少年了,我对朗玛都崇敬有加,可因那件事,我就改变了看法,认为她是是非不分,错怪好人的老糊涂。话说回来,就算我建平安墙是出于好意,曦穆山也是因我的好意而亡,我难辞其咎,她要圈禁我,就禁吧,我没有怨言。”   曦穆山毁灭的真相,在沉淀近千年后,终于浮出水面,正如朗玛所说,许多事都能永恒,秘密却不能。不管隐埋多深的秘密,迟早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真相必会令智者唏嘘,恶人受罚。 第三百四十三章 真相大白之仇恨   站在富丽堂皇,装饰格调又不失高雅与独特的乐逍殿中,对于曦穆山所遭的劫难,灵宣洛只能扼腕叹息。   旧神族将尽的气运,原来是从这远在戈壁荒漠的神山开始,一直延续到帝神宫倒塌。过去灵宣洛笃信命运,然而经历完六界之战后,他将更多的信仰,放在了人定胜天的后发力量上。   鬼臾区走出古墓石棺,在西天混沌谷登基,预示的并不是旧神王朝回归,而是新神王朝拉开序幕。有这样一位侠义帝做领头人,新神王朝将沿着怎样的轨迹向前发展,没有人会忧心。   不过未来迟早会后退成历史,就象午夜过后,今天的生活无论是喜是悲,都成为了昨天,而新的一天将发生些什么,漫漫长夜里又有谁能告知?   灵宣洛有许多感概,但不愿它们沉沦为无奈,只希望最终化作前进的动力,推动自己去为这世界创造出更加美好的明天。   不过……昨天能就这样过去吗?曾害死那样多无辜性命的刽子手,怎可轻易把她交在白狐嬷嬷手上,自己仅带着个答案,继续寻山的旅程?   蓦然间,一只雪白的狼影蹿进脑海,对着明朗的月光,发出悲凉的哀嚎。它不是桑雅,它是雪珠,它无心向世间示意任何灾难,只是在诉说自己的一生有多不幸!   这臆想让灵宣洛胸口烦闷,头脑燥热,连耳朵里都产生幻觉,似听见许多人悲凉绝望的哭嚎,随后是扯天裂地的巨响,一座巍峨大山遭遇沙尘暴,被毫不留情地推向巨幅陨石墙,仅眨眼功夫,就连同几十万生命碎成沙砾,这一切却根本不是天灾……   “不……绝不是真相揭开就万事大吉了,凶手必须受到严惩!我曾无数次发下毒誓,要为雪珠姨报仇,就不能让她的在天之灵失望,绝对不能……”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长期敞亮的心胸,在这一刻光明减淡,同时心门收窄,强大的气流正吞没他的理智,膨胀他的手臂,七彩星光耀目的指天剑就要钻臂而出……   可也就在这时,小跳蚤一声清亮的尖叫--“坏狐狸往哪儿逃”撕破乐逍殿凝结的气氛,也惊得灵宣洛与白狐嬷嬷同时抬头,往勒金跪的地方看。   原来那一身珠光宝气的丑女,趁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里,悄悄挪到乐逍殿殿门口,一只手扒上了高高的宫殿门坎。   她可是得道的白狐,还用几百年时间修成了九尾狐的火尾功,恐怕小跳蚤迟嚷一秒,她就已消失在了乐逍殿外。   白狐嬷嬷大概是年纪大反应慢,尚未来得及阻拦,灵宣洛已不假思索地脚步生莲,如道白色轻影般疾奔向勒金,须臾过后一只脚就踩上门坎,堵住了她的退路。   “勒金姑姑,这里可是你养尊处优,又作威作福的地方,你舍得就这样放弃,从此一个人飘零,开始逃亡生涯?”灵宣洛问得咬牙切齿,眼光也凝成一把冰刃,直插向她心窝。   “灵……灵宣洛,你别忘了,你还在狐宫,一切都由嬷嬷做主,轮……轮不到你……”   勒金吓得歪脸打横,一脸五颜六色的浓妆也混在了一块,小跳蚤实在看不下去,两只小手“啪”一下就捂住了眼睛。 第三百四十四章 真相大白之入侵者   几百年前,勒金与小环狼狈为奸,共同策划除掉曦穆彤,毁灭曦穆山的阴谋。如今阴谋败露,就算不给灵宣洛碎尸万段,白狐嬷嬷怕也饶不了她。惊惧之下,她唯有想办法向外逃,却不料小跳蚤乌溜溜一双眼,早看穿了她的鬼心思。   退路给灵宣洛堵死,白狐嬷嬷也已给二宫女搀扶,走到殿堂正中,颤巍巍指着她道:“勒金呀,莫说今日你逃不了,纵然是逃了,这些年以你对待狐人们的态度,又有多少人会肯收留你,帮你找生路?孩子呀,干娘容忍你这么多年,以为只要你不谋财害命,就尽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是害了你,甚至成了你的帮凶。你逃不走,咱娘儿俩,都该死呀!”   这话听似责骂加自责,对这养女的疼爱,却依然渗透在每个字间,灵宣洛听得不忍,可冤魂亡灵的哭嚎却不断撕扯他的耳膜,让他痛苦不堪。   于是脑子再无多余的空间容纳仁慈,他恶狠狠问:“我且问你,陨石忽降的那夜,你独自靠近陨石堆,到底见过什么人,或听见过什么?你若从实招来,或许看在嬷嬷的面子上,我还能对你网开一面,如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狐嬷嬷急得跺脚,“哎呀,都死到临头了,难道你还要嘴硬?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会舍得用性命保全谁?现在回想那面平安墙,你知道的肯定比我以为的多,你倒是把实情说出来,说不定真能留条命呢?”   灵宣洛一身煞气逼人,勒金逃不出乐逍殿,又不愿与他相隔太近,所以向回爬了几步,一抬头又见小跳蚤似笑非笑地瞪着她,赶紧停下,擦着和满脂粉的冷汗道:“不是我不说,是我根本不能说。如果说了,有可能就会给白狐族也带来灭顶之灾。干娘,曦穆山那帮死鬼都死了那么多年了,难道为了给他们申冤,你就忍心看这几十万狐人,再复蹈他们的劫难吗?并且话说回来,那位尊者法力无边,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世界的人能对付得了的。他若想对咱们下杀手,还用打什么六界之战?直接一场瘟疫降下来,就无人能活!”   “你说什么?你果然知道与魔域国有关之事!”灵宣洛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臂膀。   给逼到这份上,勒金胆儿倒大了起来,斜着眼道:“魔域国是什么鬼我可没听过,只是从那堆陨石的电光里,我看到了黑轮尊者是如何毁灭别人的世界的。他说只要我照他的意思办,就算有一天六界要毁,狐宫深藏在地下,也能保我们安然无恙,条件就是为他竖立陨石墙,用曦穆山做试验,测试墙的牢固度。”   “勒金!”   白狐嬷嬷身子骨无论有多硬朗,此时也气得熬不住了,两腿发软,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一名宫女身上,老眼也向下耷拉着,看样子是又要背过气去。   宫女们急忙想送她回宝榻归坐,却被她拒绝,好容易缓过来,硬撑着说道:“你的心,真是毒过大漠里的蝎子!那么多条人命,你就忍心放给入侵者,做什么试验,把你老娘我蒙在鼓里?什么黑轮尊者?后来可曾回来找你?你给我说清楚!” 第三百四十五章 真相大白之恫吓   勒金死到临头还猖狂劲不减,以为说出点与陨石有关的秘密,就能吓退灵宣洛。不料这愚蠢之举不仅没吓倒谁,反而引得白狐嬷嬷逼她说出更多。   这一下,勒金可就要讲条件了,拧着脖子对老嬷嬷道:“干娘,您统领狐族千年,法力是不浅,但相比这小子的指天禅,大概很要逊色一截。我知你不忍心杀我,但他如果坚持要拿我的命给别人报仇,你是保我不住的,所以我只能求自保。说出平安墙更深的秘密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的条件。如果不行,我宁愿带着这些秘密去死!还有......我还要那样东西!”   “你……你这个孽障,还敢要挟你干娘?”白狐嬷嬷气得又要翻白眼,灵宣洛却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勒金撇撇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个人?只要能保住小命,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干娘,这小子听你的,你就好自为之,自己拿主意吧。”   “你……”嬷嬷左右矛盾,想杀她又下不了手,白发苍苍的落魄模样,叫人看着于心不忍。   灵宣洛却再无恻隐之心,冷然问:“你想找嬷嬷要什么?”   勒金的脑袋这时才转向他,嘴唇抖动半晌,出声道:“是一支金色的……”   “住口!不许胡说!”老嬷嬷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止住她,随即气就真再抽不上来,给宫女们赶紧地扶回宝榻,又灌水施救。   灵宣洛却只冷眼旁观,瞅着白狐嬷嬷演戏。等她喘过来方道:“嬷嬷,咱们一直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勒金姑姑勾结外敌,残害性命无数,又直接导致神族大山毁灭,其实是神族的罪人。依我之意,欲将她交给新神王朝的昊鼎大帝处置,不知嬷嬷认为可行否?”   “什么?要……要把她拉出狐宫?那她,不是只能被神族处死?”嬷嬷老眼里泪光泛起,十分犹豫。   勒金更加恐慌,眼见用平安墙是没拿捏住灵宣洛,怒道:“灵宣洛,你自称鏖仙,要救世人于水火,关键时刻却只想着报私仇,他们的死活你根本就不管了!我告诉你,没有我勒金,你永远别想再找到那堵平安墙。当然光有我不够,还得干娘舍得交出那把金埙!”   “勒金,你,你真是狗胆包天!”演了场晕倒的戏,也没能堵死她的嘴,嬷嬷那叫一个气。   轩辕山与漠北相隔遥远,灵宣洛哪有功夫押勒金回去?不过略施恫吓小计,就逼她二人道出那金色物件,挑挑眉不屑道:“勒金,你若真是唯一一个能找出平安墙之人,我便不把你交给神族。嬷嬷要能交出金埙,我更能留你一命,等寻山大任完成后,我再把你交回来给嬷嬷处置。还能活多久,就看你自己表现了。”   谈判总算有了进展,勒金一脸凶狠下去,眼光转为哀求,可怜巴巴地盯着白狐嬷嬷。   养她那么大,纵然对她的种种行为不耻,嬷嬷也不忍看她死。但她为了活命,竟当众抛出金埙的秘密,这种行为就等同于背叛。嬷嬷恨与不舍的心情交织,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真相大白之挟持   得知曦穆山的毁山真相后,灵宣洛对勒金只剩了杀意。纵然他心胸宽广,愿不遗余力地规劝邪者走回正途,勒金也被排除在了那些人之外。   然而为了求生,她不惜透露金埙这一重要物件,并表明金埙与陨石垒砌的平安墙密不可分,灵宣洛立即对白狐嬷嬷,也产生了质疑。金埙他志在必得,既然在嬷嬷手上,对于她,他也不敢如开始时那般十足信任了。   金埙的秘密泄露,白狐嬷嬷本来激愤,现在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萎靡下去,显得更加衰老,费力地摇头道:“我老了,这一族之长的位置,怕是很快就要交出去了。金埙我可以拿出来,但是勒金,你我母女的情分,到今日也就尽了。你想靠金埙活命,以我对灵宣洛的观察,怕是不太可能。所以你找着机会就逃跑吧,只要你真有本事逃。我言尽于此,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你且好自珍重。”说罢背过脸去。   “哥哥,她们这是想干什么?”小跳蚤虽然只是个孩子,也听出了白狐嬷嬷话中的不妥,赶紧看灵宣洛。   灵宣洛暗叫不好,不及答小跳蚤,赶紧身形一倾,两脚成一字型把殿门堵得更严,却不料勒金已由浓妆艳抹的恶妇化身回狐,且白狐身不再如刚出现时,为吓唬他们那样硕大无朋,而是小巧得如一只猫,却甩着九条火焰般的尾巴,纵身一跃就跳上小跳蚤肉弹弹的肩膀,尖尖的狐狸嘴对准了他的咽喉。   “勒金,你要干什么?嬷嬷你这是……”   灵宣洛只道勒金是要从殿门处夺路而逃,却不料她把主意打在了小跳蚤身上,而白狐嬷嬷毫无阻止之意,明显是在偏袒她,帮她逃生。   “哥哥救我……”   小跳蚤被挟持,本能地发出惊叫,小胳膊小腿僵硬伸展,再不敢随意动弹,否则勒金尖锐的狐狸牙就会插入他的气管,让他小命休矣。   愣神片刻,灵宣洛就回过神,悟出是怎么回事,“当啷”一声蛟虬剑出手欲刺向勒金,奈何她身形实在太小,牙齿又死死抵着小跳蚤的喉咙,他放弃殿门阵地冲到近前,也无处下手。   看来形势是比刚才更加僵持了,他又气又急,唯有转向白狐嬷嬷,“嬷嬷,勒金罪恶昭彰,一条条清楚明白地摆在眼前,她自己都抵赖不了!宣洛深知你对世人怀仁爱之心,也不忍曦穆山中的百姓因她枉死,却又为何要行此下策?”   白狐嬷嬷怎不知他的话有理?若换做是狐族任何一人,她都不会姑息,直接就交给灵宣洛杀了了事,可勒金再坏,也是她的干女儿,她养她一场,就算等不到为自己养老送终,也不愿见她不得好死。   这一点她不盼灵宣洛能理解,就唯有用强,使个眼神暗示蠢勒金挟持小跳蚤,等她得手才对灵宣洛道:“勒金是罪该万死,何止万死,恐怕给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够给那些人赎罪。可那场阴谋若非小环授意,凭她的蠢脑瓜怎想得出来?灵宣洛,假如我答应把金埙和小环都交给你,你是否愿放她一马?” 第三百四十七章 真相大白之偷袭   灵宣洛来漠北戈壁的目的,本为给曦穆彤寻宗,并助她落叶归根,却不想发现了与魔域入侵者有关的蛛丝马迹。那面毁灭曦穆山的平安墙,恐怕就藏着与所谓黑轮尊者有关的秘密。   勒金说过,唯她与白狐嬷嬷手上的金埙在一起,才能帮他找出当年的陨石墙,那么勒金若是逃跑,就不仅是让残杀曦穆山山民的凶手逍遥法外那样简单了。   如果白狐嬷嬷这样在意干女儿,简直要用自己的命来做交换,他可以考虑把勒金交还狐族,让她接受生的惩罚,然而此人既已与六界安危扯上了牵连,现在嬷嬷无论怎样求,怕也无济于事了。   不过最令他震惊的,可不是眼前这场景,而是嬷嬷提到了小环!   那可耻的巫女,不是被朗玛山神处决了吗?从珠峰顶跌下去,除与浩珠一样粉身碎骨,她怎可能还活着?嬷嬷这该不会是为救勒金,行的缓兵之计吧?   不管实情为何,灵宣洛也不能置小跳蚤的生死不理,纵然不信,也尽量不表现出来,对嬷嬷道:“宣洛敬你老人家在狐族中德高望重,又并未有杀人害命之心,便一直忍让,可这忍让也不能无限度。找出平安墙,获悉隐藏其中的机密,关乎六界众生的未来,晚辈若拿这让步,岂不是与那些盗世狂徒一般卑劣?嬷嬷,晚辈请求您,让勒金放开小跳蚤并随我走。我不是随口妄言之人,保证找到平安墙后,就放她回你狐宫,由你按狐族规矩处置,这样还不行吗?”   白狐嬷嬷既然了解中原之事,对鏖仙灵宣洛的为人,自然也早有耳闻,但此时还真不信他的话,叹气道:“小环是曦穆彤的仇人,你连听说她在我手上都无动于衷,可是觉得给我这老人家装装样子都费神吧!”   灵宣洛一愣,知道是自己伪装的本事太蹩脚,只好实言相告:“嬷嬷多虑,宣洛对嬷嬷的敬重,并未因勒金而有分毫减退。只是嬷嬷有所不知,小环最后的收场,我早已从山神婆婆处获悉,她从当年浩珠跳崖处坠落,只怕已尸骨无存,嬷嬷又怎交得出她来?”   这下白狐嬷嬷不怀疑他的诚意了,干枯的面容竟显出深邃的笑意,道:“假如我告诉你,她确实没死,一直给我封存在石晶洞里呢?”   “什么?”   “啊……”   嬷嬷的口气还有表情,将这事说得是铁板钉钉,再容不得谁质疑,灵宣洛浑身一颤,蛟虬剑也险些脱手。   小跳蚤本给勒金吓得吱哇乱叫,大惊之下也忘了恐惧,一双眸子只顾盯向宝榻。   也就在这时,白狐邪恶的眼中透出狡黠,虽未咬中小跳蚤的咽喉,却从他肩头蹿下,如阵风似地逃往殿门口。就算慌乱也不忘用条狐尾扫上他白花花的胖腿,力道之大,同样火辣辣扯下他一块皮肉。   “哎呀--”   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传来,小跳蚤哪还顾得上看白狐嬷嬷?惨叫着蹲身倒地,伤腿眨眼就鲜血淋漓。   “好你个恶狐,敢伤我弟弟!”   灵宣洛也醒神,顿时勃然大怒,松开的手再度握紧,扎着蛟虬剑就要去追勒金,却听白狐嬷嬷在身后嚷:“这孩子给火狐尾伤得不轻,灵宣洛你就不管他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真相大白之开解   “小跳蚤……”灵宣洛欲追逃窜的白狐,听见嬷嬷的喊叫心就一痛,理解为为救勒金,她会破釜沉舟,自己一旦追出去就要小跳蚤性命,赶紧宝剑回鞘,折回来蹲在了小跳蚤身边。   勒金够狠,那重重的一下,不仅拉掉小跳蚤皮肉,还断去他经络,连白骨都露了出来。这要不及时治疗,只怕他一条腿就得废掉。   灵宣洛不懂接续经络,急得汗如雨下,抱起小跳蚤要冲出狐宫,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寻大夫。   正彷徨无措,就觉一只温热的手搭上手臂,是白狐嬷嬷。   “灵宣洛,这孽是勒金造的,我必会代她收拾烂摊子。白狐族有上好的续经搭脉灵药,你把他交给我,保证不出三日,他就能如以往那般活蹦乱跳。”   “这……”灵宣洛无比犹豫。经历过放纵勒金之事,这老嬷嬷还可信吗?又或者只要勒金跑了,她就还能坚持正道,不残害无辜?   白狐嬷嬷一双老眼如电,对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直起身道:“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总之就没得选了。经络续接的最佳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一旦错过,他这条腿就只会萎缩报废。你若点头,白狐医师马上就能把他接走,然后你随我去取金埙。要再迟疑,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你……”灵宣洛的怒火蹿至头顶,却对她无计可施。正欲开口,小跳蚤已恢复知觉,在扯他的衣袖。   “灵帅哥哥……”他唤了一声。   “好弟弟,你醒了!”灵宣洛不及理会嬷嬷,赶紧俯身,换上疼爱的笑容。   “灵帅哥哥,你听我说,嬷嬷真不是坏人,她和勒金不一样……”小跳蚤虚弱地说出这几句,惹得白狐嬷嬷也低头看他。   灵宣洛怕他说话伤神,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哥哥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治愈你!这儿就交给我吧,下一步该干什么,我心中有数。”   小跳蚤却不愿停,死死拽着他道:“不,哥哥,你听我说完,我只是想让你信嬷嬷,她对勒金有亲情,更说明她可信。所以不管是金埙还是小环,她都不会骗你,你得照她的话做,万不可因为她放跑勒金就与她产生嫌隙,而耽误大事!”   灵宣洛心里难过,眼中笑意不减,点点他的肉鼻尖道:“你这小鬼头,能懂得多少?哥哥都说心中有数了,你还瞎担心什么?”   小跳蚤艰难地摇头道:“哥哥,我一直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都不信。我活了七百多年,又在妖王哥哥身边呆了有两百多年,见过的好人与坏人,数量是足够多了,也见过人们如何因误解,彼此间不信任,而导致严重后果。小跳蚤很想陪你去找陨石墙,然后带你走出漠北,可看这样子是不行了。就算嬷嬷把我押着当人质,等勒金脱险后才放我,你也不要为难于她,赶紧离开这里去找曦穆山遗址与平安墙。我相信等我康复后,嬷嬷一定会放我走的。”   一个总角小儿,如此懂事,白狐嬷嬷没有料到,悲叹一声道:“灵宣洛,你妄称是继曦穆彤后,六界里灵力最高之人,认识之浅薄却不如一个孩童,可真是丢人!” 第三百四十九章 真相大白之怒对   勒金伤害小跳蚤后逃走,小跳蚤不得不留在狐宫里接受治疗,变相就成了白狐嬷嬷的人质,万一勒金死了,恐怕嬷嬷就要迁怒于他,让他抵命。   灵宣洛怎能让这种事发生?可要卡在此刻,剩下的任务就再也没法完成。   小跳蚤人小却机灵,借着为白狐嬷嬷说话,将两方都安抚下来,并且其后就算嬷嬷对他动杀心,有过这番话作铺垫,怕也下不了真正的杀手。   他这样机灵,灵宣洛固然欣慰,却还是无法放下他安然离去。   白狐嬷嬷被小跳蚤打动,反而教训起了灵宣洛。   她继续道:“曦穆山毁灭的真相,咱们都清楚了,可你哪怕把勒金碎尸万段,也无人能活过来。除去曦穆山,她还派出狐群追杀曦穆彤与雪狼,导致雪狼惨死,曦穆彤失去神身,也险些万劫不复,这些我全清楚。她是我养大的,纵然有过,我这养母也难辞其咎,该受怎样的惩罚,就由我来顶吧。”   听到此处,灵宣洛“霍”地一下起身,怒视她道:“你顶?我只怕你顶不起!勒金之罪,绝不仅在于毁灭一座曦穆山。雪姨若不是因她而死,南宫向根本就没机会趁虚而入,同时残害桑雅与香丽两个无辜的女孩!一场悲剧的结果,成为另一场悲剧的开端,它们始终环环相扣,试问谁有能耐用自己的生死,来弥补所有悲剧里,那些人遭受的苦难?”   “这……”   好一番义正辞严的驳斥,白狐嬷嬷是再也站不稳,软软倒在了多彩的博古地毯上。两名宫女急忙又来搀扶,却被她烦躁地挡开。   灵宣洛从未如此咄咄逼人地对待弱者,更别说是这样一位已处于迟暮之年的老人。她的瘫软让他心颤,坚挺于胸口的怒气散去,声调便降低,最后补充道:“嬷嬷今日放走的不是勒金,是你自己的良心。是否还要找回来,宣洛再也不会强求。言尽于此,嬷嬷请自己斟酌。”   乐逍殿里,好一阵冷清。刚才激烈的争斗,很让两名宫女受惊,现在的安静却更令她们心绪不宁,二人担忧对视,又默默退去一边,生怕打扰了谁。   白狐嬷嬷坐在地上,满身的垂死之气,还真叫人看了不忍。沉默许久后,她忽然发出“呵呵呵”的怪笑,听起来更像狐狸伤心时发出的呜咽声,旁若无人地怨道:“勒金啊勒金,我说与你母女情断,今天放你一马,是最后纵容你一次,那也得你争气,真能靠自己的本事活出去。为啥我始终就觉着,你根本没那么大的自我生存能力呢?也罢,与其让你葬身大漠,还不如尝试一次逃亡,然后回来与老身我一起死,也算给人家一个交代。”   灵宣洛听得心惊,忙问:“嬷嬷,您要做什么?”   白狐嬷嬷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老当益壮的气力又回来了,不用人扶就从地上起身,不理会灵宣洛,对着殿门口大喊:“来人!”   “在!”两名着白甲执白缨枪的狐兵,从门外应声而入。   嬷嬷下令:“今日日落之后,广散人手,入大漠搜寻逃犯勒金,如若抓获,先不要送回狐宫,直接押去平安墙,让她向亡灵谢罪!” 第三百五十章 寻祖归宗之和解   白狐嬷嬷终究能用理智战胜情感,同意派狐兵捉拿勒金了,灵宣洛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但过往无论劝邪归正多少次,也不及这一次感受到的欣慰深刻。   小跳蚤留在狐宫医治,他也不用再担心,欣然将那小胖子交给狐族医师,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给抱走。   乐逍殿里闹腾过一阵后复归平静,白狐嬷嬷坐在宝榻上歇息片刻,便吩咐宫女们为她取来挂狐毛穗子的拐杖,自己拄着往外走。二宫女赶紧跟上,她却停下脚,急吼吼转头道:“哎呀!老身有了拐杖还要你们做什么?你两个就呆在这儿!那个灵宣洛,你现在倒老实了,不跟过来了?”   灵宣洛一愣,方意识到老嬷嬷一通忙活是意欲何为,忙告个罪跟上她,欲搀她臂膀。   老嬷嬷推开他的手道:“你这双手,为维护六界和平立下过汗马功劳,实属贵人之手。老身因勒金而罪孽深重,死了也得下地狱,又怎可玷污你?你我还是保持距离,远远地说话罢了……”   刚才因仇恨勒金而对老嬷嬷过度苛责,灵宣洛心中有愧。作为晚辈,也不该对长辈失礼,他更是因嬷嬷的自卑无地自容,索性高大的身躯弯下,双膝点地道:“晚辈心系六界,但凡与之有关的事都会较真,因此伤害嬷嬷,实在是不应该。小跳蚤虽是孩童,对他的眼光我也只能自愧不如。嬷嬷不仅不是坏人,还是情义深重之人,否则绝不会因为对勒金有亲情,便冒着杀身之险与宣洛撕破脸皮。”   白狐嬷嬷用拐杖捅捅地,急道:“哎呦,说过多少遍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的又跪啦?你们这种人的为人我清楚,任何时候,都不会被感情遮蔽视线,忠奸不分,而是会铁面无私地秉公办理。嬷嬷见识浅,犯了错你不怪罪,就感激不尽了,你还是快快起来吧,莫要折煞老身。”   灵宣洛心知随她走出乐逍殿后,将见到什么,是既难过又心慌,执拗地答道:“嬷嬷若不允宣洛搀扶,就是心有怪罪,宣洛不敢起来。”   白狐嬷嬷给他打动,是打心眼里喜欢他,眼中泛泪道:“嗨,你这孩子还真是个实心眼儿。也罢,你不嫌弃嬷嬷,就搀着吧,反正等你走出狐宫,嬷嬷估计这一世剩下的日子里,也再见你不着了……”   话中满是不舍,灵宣洛却找不出安慰之辞,更没法撒谎说还会回来探望她,唯有起身搀稳她,二人一起离开了乐逍殿。   一路向前,具浓郁回纥特色的圆形建筑上,那些雕饰或彩绘的图案,再次吸引灵宣洛的注意力。其中不乏鲜花与鸟兽,但一些与狐族居民日常生活有关的画面,始终令他不解。   白狐嬷嬷不是勒金,有了疑问可试着发问,于是他小心翼翼,就把问题说了出来。   听他对狐族文化感兴趣,老嬷嬷显得很是高兴,道:“六界里,诞生历史最久远的,当属神。神创造人,因为有人,于是生出魔这样的附属产物。妖与鬼现世,是在人与魔之后。仙生来是为保护人,可看作与人类存在的时间相等。我们狐妖隶属妖族,可被追溯为史上第一妖。”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寻祖归宗之故事   妖族的诞生,在人与仙之后,这点灵宣洛没有异议。然而妖族起源竟是狐妖,这他可是首次听说,顿觉有趣,问道:“妖族的妖来自不同脉系,不能等同于拥有同一祖先的人类,更不可用仙族十二仙作比。那么这第一妖之说,有何典故?”   嬷嬷道:“这其中有个故事,说是当年人族中有一位青年公子,长得俊逸不说,还心地善良,专爱救死扶伤。他的好打动了山里的一只野狐狸,狐狸假装受伤给他所救,就想委身于他。可人狐不同类,怎能相恋?那公子就算活得老死而去,也只能化鬼后转世投胎,与狐狸还是建不起缘分。狐狸姑娘着急,到处搜寻神草仙芝,想服用后能化出人形。”   灵宣洛一听故事就入迷,赶紧追问:“那后来呢?狐狸姑娘是否成功获得灵药,化出人形后又与心上人共结连理?”   嬷嬷惋惜道:“哎,这故事是个悲剧。狐狸姑娘搜寻多年,终究练出了可助她化人形的神功,也服下了具有奇效的神草。可等欢喜地去找公子,那一位已成白发老人,且儿孙满堂……”   “啊……”灵宣洛大感失望,沮丧地垂下头。   嬷嬷的声调却振奋起来,指着到处显露的壁画道:“但用无心插柳柳成荫来形容狐狸姑娘,是再合适不过。在她修炼化人神功,并寻找灵药的过程中,千千万万的狐狸被她追寻真爱的诚心打动,加入了帮她的队伍。你见到的这些图画,就是当时狐狸们为帮她寻灵药,在世间各处留下的踪迹。”   原来无论是进入沙丘虚像时,见到的那些浮光画面,还是狐城里到处雕绘的壁画,都与妖族发展的历史有关,灵宣洛又给深深打动,问道:“我想这故事到后来,该是狐狸姑娘虽未达成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的心愿,却感念帮过她的那些同类,将那些狐狸聚集一处,共同修妖,成为了妖族第一代。有了他们的成功经验,除人以外的生灵,无论狮虎或者小兔,有心得人形者皆可依他们的功法进行修炼,于是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妖族脉系的祖先。”   白狐嬷嬷给他逗乐了,会心地笑道:“你这小子看着呆愣,还真会举一反三!没错,你把嬷嬷下面要说的都讲出来了,嬷嬷呀,就省事了!呵呵呵……”   二人的嫌隙,因一个狐族祖先的故事一扫而空,此刻在灵宣洛心中,产生出对这回纥狐宫的不舍。可当想起曦穆彤一生的苦难与雪珠的遭遇,他依然无法做到心无芥蒂,就这样跟随白狐嬷嬷矛盾前行,竟一直走到了石晶山前。   在狐宫中耽搁一日,看看天时,又将暮色西沉。望向那亮晶晶的石山,灵宣洛惊讶地问:“嬷嬷,晚辈的印象里,石晶山与乐逍殿相隔很有点距离,怎的咱走走就到了?”   嬷嬷道:“这儿可是我守卫千年的地方,要去哪儿,还需要跋山涉水,分河断桥吗?石晶山是狐宫的命脉,那些晶石里藏有白狐生命的精华,通过一代代狐人积累下来,才有吸收月光,并层层反射,让这狐城大门通体透亮的能耐。”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寻祖归宗之碎尸   在灵宣洛的思想里,石晶山只是进入狐宫,见到白狐嬷嬷必经的一道关卡,却不料内藏玄机,积累着狐人生命的精华。   白狐嬷嬷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说小环还活着。其实若没有这石晶山用生命精华维持她的残体,她恐怕早就变成灰土,叫大漠的风给吹散了。”   小环真还活着!朗玛所说,将她的生死交由浩珠决定,难道是浩珠在天之灵怀有仁慈,饶过她一命?亦或另有天意?   灵宣洛一颗心忐忑不安,既想快点看到真相,脚步又迟疑不前。   嬷嬷看出他极不自在,道:“灵宣洛,你也算身经百战了,总不至怕具干尸。我看你不愿面对的,不过是那些已经成风的往事,又将给不该活着的人牵起来。金埙因她而存在,没有金埙你接下来的路,就寸步难行。我既决定舍弃一切,就断无后悔,继续将那神秘物件收藏的道理。你不如拿出击退千军万马的勇气,去面对那个迫害你师祖姑姑的女人,让未来的日子,再也没有遗憾。”   这些话与其说是劝慰,更像是警言。灵宣洛大受启发,打个激灵,忙止住抗拒的情绪,随她站上了一块平坦而闪光的石晶。   石晶载着二人平缓前移,其它晶块则纷纷向左右闪开,犹如为他们开门。山体内的空间越来越阔,石晶光泽反衬穹顶的黑暗,灵宣洛仿佛是置身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   他将这儿与稽洛山的玄冰洞作比,然而二者不可相提并论。首先石晶与冰凌截然不同,它们反射的是月光,远没有玄冰洞的寒气重。其次最为关键的区别,是这儿的石晶缝隙间,没有忙碌的冰蜂进进出出,为制造玄冰烛生产蜂蜡。   这座晶矿山占地极广,二人走了许久,周围景致也是千篇一律。灵宣洛正想再问,却忽然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那水声奇怪,似流水,又似一名忧郁的女子在哼唱歌谣,只听不久,他就浑身汗毛倒竖,仿佛置身进了鬼洞。   白狐嬷嬷扭头看他,解释道:“你听见的水声,是来自石晶山内隐藏的生命精华,以水的形式注入小环尸身,她便发出轻吟,证明灵魂未灭。两种声音合在一起,若非狐人,听到的就只有一种,所以显得怪异,你无需紧张。”   灵宣洛懂了,却诧异于白狐嬷嬷为何要这样花费心思保住小环,在那巫女身上,又还藏着怎样与黑轮尊者有关的秘密。   再走不久,一面平展的,晶体闪烁的石晶墙,就出现在二人面前。石晶墙前是一处平台,走三级台阶便可登上去。平台上躺着一个人,远看衣裙鲜亮,整体形象也与真人无异。   灵宣洛受白狐嬷嬷鼓励,登上台阶埋头看,却惊得连退几步,身子一飘就离开台阶,且显得粉面失色,喘息难定。   “嬷嬷,您……您这收集的不过是一具碎尸,为何会说小环还活着?她……她这样又还能提供什么信息?”灵宣洛与其说是震惊,更不如说是恶心。 第三百五十三章 巫女小环之金埙   白狐嬷嬷说,从珠峰顶坠落的小环还活着,领灵宣洛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具拼凑起来,又用衣衫包裹的碎尸。他看得大惊失色,不知嬷嬷这用意为何,简直怀疑她莫不是发了疯?   他问题一连串,嬷嬷不答,只用狐尾形状的拐杖,向光彩熠熠的石晶墙正中点点,墙上约一人半高处就晶块下陷,凹出一个小坑。若说石晶墙焕发的是月光一般的银白,那小坑就显得如覆上一层金色阳光,所以灵宣洛不费力就能找见它。   “嬷嬷,那又是何物?莫非是勒金所说的……”他忍不住又问。   嬷嬷只点头不说话,另一只手扬一扬,小坑里便有一物缓缓飞出,一直飞到她手里。灵宣洛的眼睛就没离开那道金光,它一出小坑,他就辨出正是一只梨子形的埙。   “灵宣洛呀,”嬷嬷唤他。   “晚辈在!”他忙靠向嬷嬷身边,知她是要把他所不知的,小环之事和盘托出了。   嬷嬷道:“曦穆山给撞毁的那夜,山中居民全在。当人们发现情况不对,想大批向山外撤离,却惊觉整座山都被沙暴结界封锁,哪怕是神也闯不出去。为不让曦穆仓木起疑,小环一直陪着他,根本没法及时脱身,可山毁后,她却奇迹般出现在大漠里,全身完好无损,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看着那把表面光滑,精巧华美的金埙,灵宣洛冷然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它了。”想想又道:“只是宣洛想不通这其中关联,还请嬷嬷明示。”   嬷嬷道:“曦穆山毁灭后,我悲痛难安,后又得知小环被朗玛山神处死,对朗玛也生出了怨怼之心。勒金却告诉我,小环哪怕是摔烂了,大概也还活着,因为只要有一把金埙发出轻音,就会定住她的魂魄,让她大脑不灭。”   灵宣洛听得更觉惊奇,问:“那么嬷嬷的意思,是指这只埙无需由人吹奏,就会自己发音?”   嬷嬷点头道:“正是。沙尘暴起时,小环把埙对向夜空,埙发出金色的音符无数,将她围绕其中,然后钻进她的身体。飓风将大山推向平安墙,那致命一击杀死了别人,却把她震出去,摔在了黄沙里,直到苏醒。”   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灵宣洛却隐隐能猜出答案,故未流露惊讶,只接着问:“看来这只埙十分神奇,有编制结界保人性命的本事,只是它究竟来自何处,还望嬷嬷实言相告。”   嬷嬷现一脸悔色,道:“勒金说有这么个宝贝,我也吃惊,顾不得问她许多,就与她一起悄悄赶去珠峰找小环,果然在雪石堆里找到了她。她那摔得叫一个惨,就算朗玛是山神,到处是她的耳目,也不可能认为人都这样了还能活。我问勒金,这到底是在救人还是收尸?勒金却故作神秘,让我把她弄回去再说。”   灵宣洛奇道:“宣洛认为嬷嬷的说法有不妥。纵然金埙能保她灵魂不灭,尸身也成了碎块,实不能再给看作是活人!”   嬷嬷黯然一笑道:“人是变了鬼,还是大脑依在,尚能思考,你吹出埙音,就可见分晓。” 第三百五十四章 巫女小环之埙音   小环都已给摔成碎尸,白狐嬷嬷却坚持说她还活着,因为哪怕她身体碎去,大脑也还在运转。灵宣洛若不信,可吹金埙一试。   对她的话,灵宣洛将信将疑,先不吹埙,而是追问:“嬷嬷,带回小环后,勒金已告知这金埙来历,是也不是?”   嬷嬷肯定道:“确实如此,并且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她产生了很强的疑心,怀疑她远不止平日里所见,飞扬跋扈那样简单,千万别是行出了大恶!怪就怪嬷嬷我一介俗人,认识浅薄,实做不到如你这般正直,能眼睁睁大义灭亲。我辛辛苦苦把她从一只给人欺负的小狐狸养这么大,在我眼中,她始终就是个孩子,大是大非面前,我只能徇私偏袒于她,直到你出现在石晶山前,我就知纸里包不住火,她受报应的一天,终于是来了。”   灵宣洛不想重提乐逍殿的事,耐心劝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种事晚辈并非不能理解。晚辈来自神鹰盟,神鹰盟的人虽大多能做到大公无私,但当事情与自己在意之人扯上关系时,也无法做到处之泰然。所以嬷嬷的难处,全在情理中。”   话说到此,闪进他脑子里的人不是勒金,而是江南君,暗地里又是好一阵怅然。   嬷嬷感激地望他一眼,道:“我一定要勒金说清金埙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是那夜陨石堆刚落下时,她靠过去拾到的。开始时她也不知这埙有何用处,后偶然发现,生灵若被埙里发出的金色音符围住,就怎样都杀不死,于是当做礼物送给了小环。有这法宝护身,小环就算遇再大灾难,估计也能全身而退,当然这给摔得七零八落,就不在她们的估算中了。”   灵宣洛冷笑道:“看来一个人恶毒到要给天收时,哪怕是金埙这样强大的法器也护她不住。她这样保持大脑运转,还不如死掉。我相信这些年来,她躺在石晶山里所受的痛苦,常人是无法体会的。”   嬷嬷叹道:“上天有浩生之德,她与我女儿做一场姊妹,又孝顺过我,我怎忍心看她曝尸荒野?养她在这里,也算尽点仁义。我知道吹埙能唤醒她的大脑,与她对话,可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未这样做,因为我懦弱,实在怕知道那夜毁山的真相,更怕把我那不肖的女儿给牵扯进去。”   吹响这只金埙,就能与小环对话,灵宣洛内心感到无比艰涩,无论是对于自身情感,还是对反击入侵者的大任,吹埙之举都不知是否明智。   他相信勒金没说谎,那位黑轮尊者没与她直接交流,只是通过各种画面,间接让她获知他的存在,以及他具备多大的威力。金埙不是勒金偶然拾到,而是尊者有意遗落,埙音或许就是他与这世界联络的信号,一旦吹响,难说就会惊动他,吹埙人就会受到他的监视。   该不该在这时吹埙,不可能继续向白狐嬷嬷讨教,他唯有自己决定。   “黑轮尊者,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也到了我们正面较量的时候了!我灵宣洛不会怕你,更不屑躲藏着以防被你发现!你若要挑战我,尽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想到这儿,他从嬷嬷手里接过金埙,放到了唇边。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巫女小环之唤醒   魔域国是南宫向与澜沧神的故国,被自称黑轮尊者的入侵者毁灭。那位黑轮尊者因追捕南宫向而进入这里的六界,但并未如对付魔域国般实施摧毁手段,而是把主意打上曦穆山,将漠北戈壁作为了入侵据点。   金埙是他刻意留下,却仅给白狐嬷嬷当作保了小环性命的法器收藏,丝毫不觉它究竟有多么可怕。   从此金埙将归入灵宣洛之手,他便没必要再把这事说破来吓唬嬷嬷,令她后怕,只是默默地吹响金埙。   这乐器他不识吹奏,只能吹出简单的音符,但这也够了。时间不长,身边的白狐嬷嬷就由真人变成幻影,然后幻影不见,反而是躺着的碎尸人呻吟一声,手脚动动坐了起来。   灵宣洛面无惧色,放下金埙登上台阶,重新走到了她身边。   “她就是那罪大恶极的巫女!”   灵宣洛内心爆发震天怒吼,恨不能即刻指天剑出手,直戳入她额头,让她哪怕有金埙也再醒不过来。可愤怒冲到嘴边,只化作淡淡一句:“曦穆山的神后,你醒了。”   醒来后的小环,不再是碎尸。她生得珠圆玉润,唇红齿白,相比勒金确实是不止美了一点。然而心肠之歹毒,与她那结拜姐妹相比,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上去,小环对身周事知道不少,睁眼第一句话便是:“你要来杀我?”   灵宣洛几乎嗤笑出声,道:“杀你?我只杀该杀之人。你给山神婆婆推下珠峰前,还能对你用到‘杀’字。可现在,你还配让我动手吗?”   这种嘲笑堪比杀人之刀,小环绝望地发出惨叫,又指着他怒问:“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见我?白狐嬷嬷与勒金又为何不一同前来?”   灵宣洛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心想那双杏仁似的眼睛确实勾人,所以当年才能害了浩珠,嘴上却道:“勒金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来照应你?白狐嬷嬷幡然醒悟,知道你与她养女勾结在一起,干过多少坏事,自然不会再为你着想。至于我嘛,照你与曦穆仙和她母亲浩珠的关系,是否该唤你一声祖母?”   “什么?勒金她……”小环绝望里带着心裂,几乎又要倒回石晶台上去。不过挣扎两下,倒是强撑着站起来,继续愕然发问:“你说你该唤我祖母,莫非你与曦穆彤是……是母子?”   灵宣洛冷然道:“你可以这样认为,不过我对她所具有的情感,可胜似母子。她不仅用曦穆灵珠赐予我生命,还教导我做人的道理,并传授我神功指天禅,渡我成仙,所以我称她为师祖姑姑。”   “原来,原来我陷入昏迷后,世上还发生了这许多事,勒金与嬷嬷都不忍告诉我……那个曦穆彤不仅没死,看来还活得不错,竟然连儿子都有了……”   “我呸!”灵宣洛终没忍住,一声怒喝止住她道:“你这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巫女!害我师祖姑姑痛苦五百年,临死都不知能否寻祖归宗,现在还敢在我面前放这种恶毒之语,难道你遭一次天谴还不够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巫女小环之求死   灵宣洛吹响金埙,进入由这古怪乐器制造的虚境,见到了巫女小环。   对于曦穆彤,小环依然满怀恶毒之意,听得灵宣洛忍无可忍,怒喝出了声。   “哈哈哈……”   小环先是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回过神,就爆发放肆的大笑,喘着道:“呦,小子,给你这么一吓,我还真怕了。那么多人死在我手上,连我所爱的夫君都没能逃过大劫,你以为我还愿意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吗?可有这个该死的金埙在,我就死不了,还日复一日做相同的噩梦,我受够了,早就受够了!你要能把我杀了,我定会多谢于你!”   尽管态度嚣张,说出来的话却千真万确。灵宣洛对她虽生不出怜悯,火焰般的仇恨却矮下去一些,放缓语气道:“如果仇杀能解决过往所有恩怨,这世界的因果轮回未免也太过简单。我相信上天留你在此的用意,就是认为死亡已不足以惩罚你,才让你忍受生的折磨。我没本事违逆天意,给你个痛快,但会带走这只金埙,其后你的大脑就会慢慢死亡,让你解脱。”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小环身子一晃,扶着石晶墙才能站稳,以至灵宣洛看不出,死亡到底是她所盼还是所惧,亦或二者皆有。   他言归正传:“小环,你跌下珠峰后被白狐嬷嬷救回来,就只能通过她与勒金知道身周之事。而对当今世界都发生着哪些大事,恐怕并不清楚。我叫灵宣洛,来自稽洛山,也是神鹰盟里的骨干分子。神鹰盟这个组织,是专为抵抗侵略六界的入侵者而设。我无需解释太多,但仅凭这几句你就应该明了,我找你的意图,并非是要为我师祖姑姑报仇。报仇固然重要,但太过狭隘,我愿将此事交由上苍处理。我想要从你口中获知的,就是曦穆山给摧毁那夜,你是否借金埙看见过什么。那面平安墙在山体撞上去的一瞬,又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小环已没刚才那般放肆,俏脸上的恶毒却丝毫无改,冷森森道:“笑话!我一个躺在石头里的活死人,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又为何要老实回答你的问题?灵宣洛我告诉你,上天罚我也好,曦穆彤派你来寻我晦气也好,我对她与她母亲浩珠的恨,都不会减淡半分。你闯进来若不是为折磨我,就请好走吧!总之你什么都别想从我这儿得到!别想!”   好一个毒辣的巫女,人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是死到临头还如此强硬。然而灵宣洛并没给她镇住,两手一摊,不在意地答道:“看来对人要待以为人之道,对畜牲要待以畜牲之道。还是朗玛山神洞悉万机,知道用死刑逼你说出真相。不过世事无常,谁也跟不上它变化的节奏。那时你怕死,所以招供,这时却一心求死而不得。也罢,我不如就把金埙留给嬷嬷,让她一如既往的关照于你,你意下如何?”   世事无常,还真叫灵宣洛说准了,一听还要这般可悲地活下去,小环顿时白脸变成死灰,咬紧牙恨道:“朗玛拿死威胁我,你却拿生威胁我,可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惧怕什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巫女小环之阻止   小环之恶,至死不改,灵宣洛算是见识了。命中注定她是曦穆山的克星,一切已成定局,灵宣洛不想为历史惋惜,只希望借她手阻止更多悲剧发生,说服她却实在不容易。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灵宣洛只能悲叹,再不多说一句,握着金埙就向外走。   “灵宣洛,你……你要去哪儿?”没想他真说到做到,小环一惊,下意识就叫住了他。   灵宣洛停住脚,嘴角勾起狡黠的笑,转过身时,又恢复一脸冷色道:“你都已有决定,我又为何还要留在此处浪费时间?正打算出去拜别嬷嬷,然后去寻找曦穆山遗址。”   “你…..你从中原大老远跑来这里,是为寻找曦穆山?”这下小环是彻底狂不起来了,语气里还带着悲戚。   灵宣洛有意甩出漠北行的目的,看来十分有效,点头道:“不错,我要找到曦穆山,祭奠一番死去的亡灵,然后遵照姑姑的心愿,将她的血与肉埋在山下,助她认祖归宗。”   “不--不--不--”   连续三个“不”字,一声比一声拖得长,小环的脸因恐惧而扭曲,想向后退却被石晶墙阻挡,那情绪是再无半分伪装。   灵宣洛内心震惊,预感他想追问之事就要出答案了,更加不动声色,不紧不慢道:“我知你对曦穆山,对我师祖姑姑都深怀仇恨,可你现在早就自身难保了,又还能拿什么阻止我?”   小环的惊恐,犹如被几百只马蜂蛰,两只衣袖不停在脑袋上挥舞,可没什么能让她赶开。   “你休要在这时对我说这些,因为黑轮尊者都能听到,只要你吹过金埙,大概就会被他追踪,等你到了曦穆山曾在的地方,不仅不能让曦穆彤认祖归宗,只怕还会惊动那些死在百年前的幽灵,任他们将你撕碎!”   “什么?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灵宣洛早猜到金埙之音能吸引黑轮尊者追踪而至,曦穆山的幽灵之说却还是首次听到,实在难以相信。无论他,朗玛山神还是白狐嬷嬷,都认为那些幽灵已随风尘散去,又怎还会滞留在曦穆山地带?   可怕的话说出来,小环倒是冷静不少,擦着额头冷汗道:“我从曦穆山逃出来不久,就被朗玛派的山精抓获,给送进了古松树洞。她威胁我,要不说出实情就杀死我,我就把敢说的都说了。可黑轮尊者的事,我实在不敢透露半字,否则就可能连整片漠北都呆不下去,能帮我的人,像勒金,白狐嬷嬷,也都得死。”   她果然是还有事隐瞒,灵宣洛鼻子里一哼问:“可是现在,你却敢对我说了,又是为何?”   小环凄然一笑道:“不管是保勒金与白狐嬷嬷,还是保住漠北,我为的都是我自己,给自己留下后路。然而现在我都这模样了,等你拿走金埙就再不会醒来,那我还惧怕什么?再者,看得出你是个不怕死的人,相信就算我说出实情,你也还是会照原计划前往,逃不逃得出黑轮尊者的魔爪,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巫女小环之道理   小环临死前,愿说出对朗玛保留的秘密,若是因何正气凛然的理由,灵宣洛可不会相信,不过既然已坦言全是为她自己,他自然是信了个十足。   曦穆山遗址与陨石墙他都要找到,与小环对过话后,那位黑轮尊者大概就掌握了他的行踪,将尾随而至。   能与隐藏如此深的敌人面对面,他求之不得,又何来恐惧之说?含讥带讽道:“多谢你的关心,我心领。看来勒金没有说谎,她靠近陨石堆时,确实没见过黑轮尊者的真容,而你却见到了,就是在撞山那一刻。你根本不是被什么金埙拯救,而是被黑轮尊者用法力拖出曦穆山的,是也不是?”   小环笑得更加凄惨,答道:“你脑子倒是灵光,猜测当时的情况就犹如亲见。实不相瞒,这只金埙根本不象勒金与嬷嬷以为,是能保人不死的法器,它不过是个简单的追踪装置。我之所以不死,全靠黑轮尊者赐命。他相信只要我活着,就总会有等到追寻毁山真相之人前来的一日。我以为能在大灾中保住性命是走运,谁知却得来生不如死的痛苦。我若早随曦穆山一起给撞死了,又怎会沦为具碎尸,不见天日地苟活几百年?”说罢嘤嘤哭泣。   灵宣洛没法同情她,却也不会落井下石,叹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你受了这么多年的生报,难道死之前还没有丝毫悔悟,认为自己这一生是做错了吗?”   最后一问,问得她猛然抬头,凄凉的表情被茫然取代,喃喃道:“就算我知错了,又还能改变什么?能挽回什么?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是否悔悟,又还有谁会在意?”   灵宣洛恨得一拳捶上石晶墙,怒问:“谁会在意?莫非你要我把在意之人都一个个数出来吗?”   小环更听不懂了,张着双泪眼不知该怎么答。   她如此蒙塞,灵宣洛唯有哀叹,指着石晶光芒照不到的黑暗处道:“咱们从最近一人说起,等在外面的白狐嬷嬷,无怨无悔地用狐人生命精华保你几百年,她图什么?她不过是以为你曾对她好,便报答于你。等今日得知你是毁灭曦穆山的元凶,这打击对她可谓是致命!你若悔悟,是否能给她老人家一点安慰?”   “这……”小环蠕动嘴唇,仅吐出来一个字。   灵宣洛接着道:“再说远一点,被你坑害千年的曦穆仙,现在依然健在。如果你能向她表示忏悔,承认她家庭的悲剧全由你一手造成,是否能平息你与她,两颗心里的仇恨?”   “是……真是如此……”看来又点醒她一层,她吐的字多了几个。   还有第三条道理要摆,灵宣洛又道:“剩下的就是,曦穆山那几十万条因你而亡的怨灵了。你说他们依然流连于曦穆山遗址,并未消失在大漠深处,实情为何我有待查证。但他们由你亲手害死,已是引得老天震怒的事实。你若至死都不悔悟,那些亡灵何时才能安息?”   “原来忏悔,真能引发这样多改变,过去我太傻了,真是太傻了……”此刻连石晶墙都再起不到支撑作用,她软软地顺着墙面滑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九章 巫女小环之争斗   小环坏事做绝,遭到报应,却不知如果悔悟,还能有什么用。灵宣洛给她一条条摆出道理,看她的样子是真后悔了,灼热的心口顿觉一阵清凉。   交谈时间已长,灵宣洛急于要走,转回话题道:“悔不悔悟,我相信你已有主张,就自己决定吧。但你躺在石晶山里的这些年,那黑轮尊者是否又找过你,对你说过些什么,可否让我知道?”   小环被他几句话点醒,是彻底悔悟,对他提的问题也不再抗拒,回忆道:“这些年我似醒非醒,基本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我确实见过一个着黑袍带面具的人,初时来梦里探过我几次。那时我把他当救命恩人,对他感激涕零,可他却冷得我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我求他好事做到底,让我重具完整的人形,可以活过来,他却哈哈大笑,说没那必要,不久以后,我所呆的石晶山就会随六界里的一切灰飞烟灭,从来就没存在过,因为他那黑轮尊者的名号里,‘轮’指的是历史之轮,他要推动那只轮子倒退,成为历史改写者。”   这番话同灵宣洛之前所了解的,与魔域入侵有关之事,完全相符,他禁不住冷汗涔涔。小环若只是把那黑轮尊者描述得无比可怕,拥有比南宫向更为强大的威力,他尚不至惊恐,然而现在,他的手在随心一起颤抖。   小环对这种危机可没意识,还在说个不停:“他的话太深奥,我实在听不懂。现在想来,难说听不懂就是他愿对我透露的原因。我说给你听,大概你可以懂。当然他还告诉我一些挺可笑的信息,不知你有没兴趣知道。”   任何信息都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灵宣洛怎能错过?忙道:“你且说来听听?”   小环道:“那人大概是在炫耀,说不管进攻哪个世界,从女人身上下手肯定没错。她们闲来无事就爱争风吃醋,又喜明争暗斗,非要给自己身边的男人,不是夫君就是儿子争得点什么。这种争斗一旦发生,便是他最好的入侵机会。只要与斗争中的女人建立联系,给她们施以小利,见到赢的希望,她们就必会趋之若鹜,不计代价地答应他任何条件。”   话到此处,哀叹一声,她低头打量自己,“我,大概就是他用过的那种女人之一……”   与黑轮尊者有关的内容,已了解到这一步,再结合澜沧神的信,回想魔域国皇宫里,皇后与妃子间争夺太子之位的斗争,灵宣洛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瘫倒在石晶台上的女人,虽然已经忏悔,也说出了一直隐藏的秘密,灵宣洛却还是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巴不得一脚迈出虚境,回到白狐嬷嬷身边。   他想向她说“告辞”,嘴唇蠕动两下,终究是没说出口,只好迟疑地迈步向光闪闪的台阶下走,却又被她叫住。   “灵宣洛,还有一点你要记住,你手上的金埙看上去平整,可一旦埙身出现飞旋的黑轮,就说明黑轮尊者要现身了,你必须小心!”   “金埙……对,我还握着能保她大脑不灭的金埙……”灵宣洛猛然记起,手一摇,金埙便回到了掌中。 第三百六十章 巫女小环之外孙   有金埙在,黑轮尊者就能探测小环所处的位置,保她大脑不灭。一旦金埙被拿走,他就再也不会出现,所以小环很快会死,成为一具真正意义上的碎尸。   灵宣洛纵有万千感慨,也无从表达,唯有勉强转身看着她道:“过完生不如死的这些年,你也不用抱怨。许多人渴望生命,渴望能活着创造些什么,却根本没有机会。你能在死前为我提供消息,就算没有白活。我希望至少这点,能算作是对你的安慰。”   小环曾经凶相毕露的脸,难得地露出欣慰的笑。她低下头,似在犹豫。灵宣洛知她还有话说,耐心地等着,果然她就又抬头道:“曦穆彤两三岁时的模样,我见过,是个极其乖巧伶俐的小女孩,与她母亲浩珠生得极似。就算浩珠给她落下毒咒,却也将点石成珠的本领传给了她,所以证明,浩珠是爱她的,希望她不要……不要怨恨她的母亲。还有,朗玛曾为她制作一只解咒符袋,勒金让狐群从纳木措处偷来,交给了白狐嬷嬷。当时嬷嬷被我们蒙骗,所以愿代为保管。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我相信她会愿意将符袋交还。”   曦穆彤背负家族毒咒一世,始终认为自己是不祥人,这一切皆因浩珠而起,她是否对母亲怀有怨恨,灵宣洛还真难猜测。但如有机会,小环的话他一定会带到,因为他也期望无论事情有多坏,最终的解决办法,也不是双方皆怀着恨意离去。至于那只符袋,曾促使他下定决心要来漠北,当得知符袋真的还在,他本该欣喜若狂,然而此刻却挂不上半分笑容。   金埙放在唇边,闭起眼再次吹响,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坐在台阶上的白狐嬷嬷。   看着她苍老的身影,灵宣洛眼泪欲出,赶紧仰起头忍住,然后走过去。   “不知嬷嬷,在此处坐了多久?”灵宣洛轻声问,其实他是想知道,自己与小环独处了多久。   听见他的声音,嬷嬷如梦初醒,睁开惺忪的老眼望着他道:“孩子,你出来了呀。不久,一点都不久,天都还没亮呢。”   也即是说,与小环的交谈,其实持续了大半夜?灵宣洛暗暗吃惊,却依然面容平和,在她身边坐下道:“狐宫所有事都完结,等到日出时,宣洛就该告辞了。”   嬷嬷不接他的话,只苦笑道:“老身我活了千年,可是只千年老狐狸,啥新鲜事都见过,却从没料到仅一天一夜过去,就会失去原来拥有的重要之物,却又得到了新东西。”   “哦?嬷嬷此话怎讲?”灵宣洛听得大为不解,侧头看她。   老嬷嬷擦着泪眼道:“难道不是吗?虽然我活得久,却无儿无女,把希望都放在勒金身上,希望她能成器。最后她叫我失望,却也还盼着她能好好过日子,现在呀,是啥都没了。”   “嬷嬷……”看来勒金之事对她打击之大,远超灵宣洛想象。灵宣洛纵然为她难过,可由自己来安慰,又觉太过讽刺。   骤然间,他想到了小跳蚤,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道:“勒金与宣洛有仇,宣洛若多说,恐有幸灾乐祸之嫌。不过撇开勒金,宣洛若送给嬷嬷一个体贴的小外孙,不知嬷嬷今后的生活,是否能生出新的希望?”   “什么?外孙?”嬷嬷眼前一亮,却不知外孙从何而来。   灵宣洛便一五一十,将小跳蚤过往不幸的经历向她陈述一遍,并告诉她妖王已逝,除去不怎么会照顾孩子的跳儿叔,他在世上就再无亲人。而他与嬷嬷皆属妖族,若能成为祖孙,岂不是天公作美? 第三百六十一章 巫女小环之赠玉   虽没了养女,天上却掉下来个白白胖胖的大外孙子,白狐嬷嬷喜不自胜,可没高兴两下就又耷拉下脑袋,摇头道:“哎,说来说去,都是咱俩一厢情愿。人家那小子都活了七百年了,心里有得是主意,愿不愿给我这老坏蛋当孙子,还说不准呢……”   她还是在因勒金与小环自卑,灵宣洛心中一痛,笑道:“有宣洛在此,嬷嬷何须如此担心?小跳蚤是我弟弟,我这做哥哥的帮他点了头,看他敢不从!帮他找到漠北狐族这样一个大靠山,将来他还怕没有出息?嬷嬷切勿再因旁人而自贬,等宣洛回到中原后,必会逢人便提嬷嬷的为人,以为白狐族在世间正名!”   灵宣洛的到来,白狐嬷嬷一直看作是劫难,是此生逃不过的劫难,却没想到要告别时,劫难竟变成了福,还是洪福齐天里的那个“福”,又怎能不会心地微笑?   为增强她的信心,灵宣洛认为得找件信物交给她,可搜遍全身,也找不出合适的东西,索性一咬牙一狠心,从脖子上解下了卢田玉。   卢田玉中,杜鹃花的血种若隐若现。桑雅已逝,当初的期望落空,这块玉,或许就该被用于其它用途了。   强抑感伤,他掌心暗暗用力,吸出花种,撕下块衣襟包好,再把玉向白狐嬷嬷递了过去。   “嬷嬷,狐宫与和田相距不远,珠玉宝石这等俗物对您来说,想必产生不了吸引力。然而这块卢田玉源自伏羲时代,属上古宝玉,其间又历经磨难,积累了无限天地灵气,已成灵玉,最后被宣洛得到,可视为天意。我愿将此玉赠给小跳蚤,嬷嬷再向他转达我的意思,那么就如我亲自对他述说此事一般,他必会欣然遵从。”   白狐嬷嬷先不接玉,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许久才感概道:“我一直觉得你这孩子呆愣,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粗中有细,具备大智慧的人。这宝物珍贵无比,若专门给嬷嬷,我必不会接受。转给小跳蚤,就既能让他拿着,又能表明心意,是一举两得,你想得,可真是周到……”说罢再度抹泪。   灵宣洛握住她的手,又轻轻把玉塞进她手心,道:“此玉曾经因我而碎,我对不起它,如今为它找到好归宿,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嬷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日出时宣洛就要走了,穿越狐宫进入沙漠可能还得耗费时日。此番一别,不知何年能再相会,还望嬷嬷多加珍重!”   告别的话说完,自己的喉头也一下哽住。   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卢田玉珍藏,又道:“这儿是我狐人的石晶山,任何法力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和耳朵,所以刚才你与小环的对话,大部分我都听见了。”   “啊?”灵宣洛一愣,但想想就算她听见也无碍,便又沉下心去。   嬷嬷道:“你能劝得小环这样的巫女回头,在临死前忏悔自己这辈子的过失,是你的本事,寻常人怕做不到。但她的悔悟,确实是给了老身安慰,你的话,一点都不错。”   “嬷嬷……”灵宣洛心头划过一阵暖意。   她继续道:“可此去曦穆山遗址,凶险莫测,那个黑轮尊者尚不知是何方神圣,又到底想干什么,嬷嬷担心你……想跟你一起去……”   “这……这万万使不得!”灵宣洛大惊,生怕她是认真的,赶紧阻拦。   嬷嬷笑道:“你别紧张,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去拖你后腿,只想嘱咐你多加小心,六界的安危呀,以后还得靠你……” 第三百六十二章 寻祖归宗之告别   小环对灵宣洛所说,与黑轮尊者有关的话,白狐嬷嬷在虚境外听了个清楚。她有心同往帮手,却奈何年已老迈,腿脚又不灵光,不能去拖灵宣洛后腿。   原来只是关心,灵宣洛松口气,点点头站了起来。   嬷嬷知道他这是要走了,也跟着起身,万般不舍地拉着他道:“好孩子,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是你承担的大任,就得由你亲自完成。该怎样找到曦穆山遗址,我想朗玛该已明确告知,狐宫是必经之路,你得穿越而过。这石晶山是狐宫入口,狐宫占地宽广,你踏剑疾驰,估计也得花费大半时日,嬷嬷就不留你了……”   石晶山外,估计天将破晓,灵宣洛纵然想再多陪陪她,也只能看今后是否还有缘再见。好在走前灵机一动,想起请小跳蚤留下,既有利于他养伤,也可给她孤独的心带来慰籍,可谓两全其美。   联想往昔,小跳蚤与这狐宫的缘分还真不浅,百年前溜进来盗珠,险些给白狐们咬死,百年后狐宫还是狐宫,他却拜进来做了人家的外孙儿,这可又是典型的世事难料。   灵宣洛感叹良多,却不敢流露出来惹嬷嬷难过,只沉默地随她走出了石晶山。   金埙带离晶洞后,小环会逐渐死去,除请求嬷嬷好生安葬她,灵宣洛再做不了更多。当然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嬷嬷也同样会这么做,除此之外,她还打算在狐城的墓园修筑万人陵,在有生之年代勒金与小环祭祀曦穆山亡灵,向他们请罪。   离开轩辕山时,灵宣洛是独自一人前往漠北,现在又只剩了一个人,内心却装载满足。小跳蚤失去羽风师傅后不会孤独,白狐嬷嬷失去勒金后也不会再悲哀,他这算不算是,又做了件好事?   嬷嬷说得没错,想来规模不大的狐宫,料不到如此宽广无边,一直御剑前行,他简直错觉戈壁滩底一半的地域,都叫狐狸们给占据了。然而真正的人口密集区,仅限于狐城范围,其他地方大多看起来荒无人烟,虽不受地面风沙波及,乍看也与普通荒漠无异。   当然最令灵宣洛感兴趣的,还是狐宫的日升日落。他好奇深埋地下的世界,竟能与地上同现阳光,看来狐族作为妖族的起源,法术力量之神奇,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就这样边走边想,他感到迎面吹来阵风,风中满含沙砾,一粒粒打得脸颊生疼。他明白,这是已走出狐宫范围,又回到了大漠之上。   看看脚下无限延伸的流沙层,他收起蛟虬剑降到沙石上,展目四望以先辨清方向。曦穆山遗址大概的方位,山神婆婆已有指教,是在太阳落山处一直向西,等望见沙砾稍粗的沙海,基本就到了。   经历了这么多,眼看胜利在望,他由衷地感到喜悦,不着急赶路,先取出曦穆彤的七星命盘,想看看它现在状况如何。可当把命盘拿在手上,竟带出另一个东西,是一只黄绸缎袋,用明黄丝线扎紧口,手触的感觉如同一只软软的香囊,翻过来,却能看到绸缎面上写着个大红“符”字。   “师祖姑姑的符袋!是白狐嬷嬷悄悄放入我口袋里的!”灵宣洛一惊,随即悲哀又涌上心头。若说符袋终将物归原主,这天意,是否来得迟了些?   “不管未来怎样,找到曦穆山所在地,帮姑姑实现寻祖归宗的心愿,她的一生也不会再有遗憾,我就不要多想了。”   下定决心,看看头顶已暮色西沉,他便向夕阳沉下的方向走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寻祖归宗之风势   起伏不定的流沙层,白天无论怎样遭烈日炙烤,斜阳沉沦时也会暑气散尽,当微风徐来,反挥散出阵阵寒意。   菲薄的霞光烧红漂浮的流云,又覆盖上太阳,很快就要为这一天降下帷幕。站在沙地上,灵宣洛产生伸手就能触及晚霞与夕阳的错觉,可等手臂伸展,才知距离依然遥远。   曾经的曦穆山,位于戈壁大漠的西部,然而这向西的范围具体有多广,他全无概念,但一座能与泰山规模相似的大山,要找出它曾矗立的一角,估计并不困难吧?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仿佛闻到流沙传来的清香。若身边有人听他说闻到沙香,必会嘲笑他的痴,然而他确实是从想象中闻到了,闻到曦穆山里花草树木的香气,甚至还有农夫们归家后,各家烟囱飘出的饭菜香味。他疲惫的面颊微笑展露,相信自己就站在当年曦穆山所在的位置,只是那片绿洲被黄沙隐没,肉眼再不可见。   又一阵寒风袭来,风势在加剧。等他睁开眼,靛蓝的夜色已吸尽最后的余晖。如果逝去的绿洲就在脚下,那么师祖姑姑托付的,祭拜曦穆祖先的仪式,是否可以开始?待将含有她血肉的七星命盘埋入黄沙,就算已助她寻祖归宗,他可以前往下一站,带着金埙去探查那面陨石垒成的平安墙了。   香烛纸品他随身携带,将沙砾聚拢一处,搭起面小小的圆型祭台,只需片刻功夫就能完成。可不知为何,本来风平浪静的夜,这时越来越动荡不安,夜风大到能吹走细沙,祭台刚建好,表面一层就被它不识趣地削走。风这样大,更别提燃点香烛,只怕刚点着就得给吹灭。   眼看劳动成果被风摧毁,不祥之感萦绕在他心头。小环曾警告,曦穆山的幽灵并未远去,而是依然留在原处,躲藏在黑暗里。那时他不信,现在却直觉地感到这地方诡异森森,绝非大漠其他地方可比。   蓦然间,他觉得沙地颤动了一下,那一下快速又短促,定不是由风造成,他立即警觉,睁大眼竖起耳严阵以待,可颤动过后,四周即又恢复死寂,只有风呼号而过,并毫不客气地用寒冷包裹他。   “小跳蚤说过,这大漠里动物不少,还有蛇蝎之类,想必刚才是某种生物经过时弄出响动,其实与我相安无事,我无需因小环一句话就草木皆兵。”他自我宽慰地一笑,绷紧的神经放松,准备重搭祭台,这一次打算用指天禅灵力凝聚沙砾。   可等祭台再次搭好,他预备着能丹田气升,游龙蹿臂,然后紫色星光耀指,却猛然发觉丹田空空,功法内力皆消失无踪,他仿佛从灵力深远得不可估量的留仙,一下就做回了只能挑瓦劈柴的凡人,这发现惊得他险些魂散,望着手指一时没了主意,就只能发愣。   夜风不仅没停,还一直在加强,新垒的祭台已被彻底抹平,混入由地面卷起的沙子,旋转着在黑暗中飞舞。一切都预示,沙尘暴要来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寻祖归宗之野狼   灵宣洛按照朗玛与白狐嬷嬷的指示,穿越狐宫后一直走到夕阳沉没处,相信是已走进了曦穆山那座戈壁绿洲,当年的旧址。   然而就在准备要开始祭拜时,大漠里竟然刮起了沙尘暴。沙尘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骤然间灵力尽失,连身体器脏都仿佛被透骨的寒风席卷一空。   “我不信,这片遗址真被曦穆山的鬼魂占领。如果真是如此,最起码朗玛山神不会毫无察觉!话既然从小环口里出来,莫非是那什么黑轮尊者在捣鬼?若真是他,他的可怕程度只会远胜我想象,因为他竟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盗走我指天禅的灵力,这在六界中可无人能做到!”   低头看脚下,流沙层已不再如之前那样平静。风暴将至,沙里生物惊慌失措,纷纷寻找避难所躲藏,所以蛇蝎毒虫之类确实正四处乱蹿。他想躲开,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看样子是连仙人目力都给还原成了凡人。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灵力,在这荒漠的夜里就寸步难行。而作为凡人,暴露在沙尘暴里就只有死路一条,难道我灵宣洛如此不中用,才刚触到曦穆山的边际,就要丧命于此,辜负师祖姑姑的托付?”   他想得悲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把驱散毒蛇猛兽的火也点不起来,看样子是真陷入了山穷水尽的绝境。   正以为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死,风沙中却亮起了几盏绿灯,初时朦胧,随即变得清晰。他一惊,以为是有人来,但瞬间就弄清楚了,那哪里是人?明明就是野狼的眼睛,之所以由朦胧变清晰,是因为向他越靠越近。   大漠里有沙蟒,有野兔,还有猞猁,却没想还有野狼?灵宣洛顿时叫苦不迭,心道只要指天禅功法还在,莫说群狼,就算是大漠猛兽一起上也奈他不何,此时他却连个八尺莽汉的力量都不如,又如何能在黑夜里斗过狼群?   情急之下,他伸手探向腰间,狠狠将蛟虬剑拔了出来。   察觉主人身陷险境,灵剑幽若的红光转盛,取代火把为他照亮了一丈之内的区域。他庆幸灵剑的灵力还在,考虑是否能寻找机会御剑,从半空逃避狼群的围攻。   可也就在这时,扑面袭来的狂风卷夹一阵阵凄厉的呼号,呼号声不止由一人发出,而是包含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连哭泣带叫骂,甚至夹杂牛羊的嘶吼,荒凉大漠里瞬时好不热闹。   灵宣洛几乎又要闭眼,绝望地想:“小环所言不错,果然是曦穆山怨灵齐聚,制造出这沙尘暴困我。那些呼声大概由厉鬼发出,只是在还原毁山那夜的情形。可他们怎会这般武断,就道所有靠近曦穆山遗址之人,皆怀有敌意,要格杀勿论呢?”   沙尘暴、沙漠狼群还不够,现在又是厉鬼挡道,灵力全失的灵宣洛,如何能凭凡人功夫,用一把剑对付这样多敌人?   他刚毅的精神垮塌下去,就觉自己是逃不过今夜劫难了,可正欲放弃抗争,那些不用仙人目力就能看清的狼眼,竟放弃围攻他的阵地,集体朝后退,又转身狂奔而去,就如刚刚汹涌而至的洪水还没沾湿人衣襟,便又退了潮一般。 第三百六十五章 寻祖归宗之吓狼   灵宣洛不仅失去灵力,还遭狼群围困,本以为小命休矣,狼群却不期然发生骚动,还没尝到猎物的美味,就放弃他向回奔跑。   他不知又发生何变故,但狼群撤走总归是好事,便庆幸地抹把汗,打算定住神,再研究该怎样找一处避风掩体,抗过这场风暴后再做打算。   然而设想不错,实情却容不得人有喘息之机。还没站稳脚,他就明白了那些野狼要去哪里,只因风卷来的哭喊声不仅未停,还更加尖锐,直盖过呼呼风嚎,仿佛要撕烂大漠的夜空。   “不对,那些哭喊求救声,绝不是来自鬼魂,而是真正的人!一定是这附近有正向南迁移的牧民,夜间营地遭沙尘暴袭击,风暴熄灭篝火,又吸引了狼群去围攻他们!那边不仅人多,还牛肥羊壮,狡猾的野狼自然是要往美食多的地方钻!”   想明白这点,他消沉的心就是一振,想大喊“不行”,可张嘴又给灌得是满口沙子,赶紧低头用衣袖遮面,艰难地迎着风向前行进,想快些找到牧民的营地。就算他不能用指天禅救人,至少手上蛟虬剑还在,哪怕砍死几头野狼救下几人也好。   呼救与惨叫声犹如响在耳边,说明遇袭的牧民与他相隔不远,他想加快脚步,奈何风力实在太大,按这速度过去,恐怕到达时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正万分焦虑,他竟听到一阵特别的狼嗥。若换作他人,实分辨不出这声音与群狼嗥叫的区别,可他是水铃儿,给母狼养到五岁的孩子,他懂狼语!   独特的狼嗥声刚起时,低沉似哀求,可转眼就变得激扬,犹如战斗中的头狼在向敌人发出警告,两长两短的“嗷呜”声,意思是“死掉的牛羊你们带走,但不可伤我族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一队牧民里,怎会也有人识得狼语?”他又惊又疑,继续听野狼的反应。   那人的狼语纯正无杂音,果然就引起了野狼们的注意。它们进攻的动静减弱,沙漠里甚至有了片刻的沉静,随即一声公狼的嗥声响起,该是真正袭击者的领头狼,回道:“那几只牛羊算不得什么,牲口和人我们都要,你们斗不过我们狼多,不如就不要垂死挣扎了!”   无论哭嚎声还是狼语,都无需动用仙人灵力就可听到,灵宣洛暗想若说狼语,大概也不会遇到阻碍,便用衣袖隔开风沙,尝试着仰头向天,用狼语接过头狼的话:“你们这群蠢狼,以为我们就只有这点人吗?别以为你们可以以强欺弱,其实我们暗中埋伏的人已将你们包围,若不见好就收,拖着牛羊滚蛋,只怕很快我们就有狼肉烤来吃了!”   “这又是何人?”莫说狼群,大概连远方说狼语那位都十分愣神,狂风中又出现难熬的停顿,不过很快狼群就先于人群有了反应,还真给灵宣洛吓到,果然不再强争,“嗷呜嗷呜”的狼嗥声四起,令人毛骨悚然地打破荒凉,似乎托着猎到的牛羊就向大漠深处飞撤而去。   混乱大概持续有一柱香时间,等抢夺声渐停,人的哭闹声也被狂风消磨,荒漠的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了风沙。 第三百六十六章 寻祖归宗之赫云   庞大的野狼群从声势判断,至少有几百只,灵宣洛与不知名的“狼l友”通力合作,终将它们赶跑,算取得了场小胜利。不过相信那边牧民损失不少,但大多数人保住了性命。   狼群撤离后,风暴有所转向,灵宣洛想凭声音弄清他们的状况,可死寂过后,声音再传来时就变得断续,难以分清人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狂风肆虐,沙尘漫天,灵宣洛难以踏着蛟虬剑在半空行走,前方出现的若是普通牧民,他也不可随意暴露仙人身份,引起对方恐慌。就算想尽快与他们见面,也只能耐着性子,等沙尘暴减弱后再做打算。   可目前这场风暴只有增强的趋势,为保凡人之躯不被大风吹走,他唯有举步维艰地找到一座高耸的沙丘,爬向背风面躲避,以期能逃过这场劫难。   “遇到这倒霉的沙暴,只是巧合,其实与曦穆山无关,一切都是我疑神疑鬼,庸人自扰罢了。”他努力往好的方面想,蓦然间又听见一声狼嗥。   莫非贪婪的狼群不知满足,拖走猎物后又回头?等听清狼嗥的内容,他的紧张转为轻松,原来那嗥声并非来自真狼,而是刚才与头狼谈判之人,因人声太弱透不过风沙,所以试着依然用狼语寻找他。   第一声狼嗥内容很简单,是问:“尊驾何人?”   灵宣洛却难回答,他预想接下来对方将问的,定是他是否独自一人,又来此戈壁荒滩做甚等等。   此行的目的与身份,既不能轻易透露,他唯有不情愿地编造说辞,答道:“在下江洛,因听闻朋友说大漠里美景胜于世间任何一处,便前来探奇,不想不熟这里的地形与气候,冒冒失失就闯进了沙尘暴。”   答完后,再听不到对方的回应,看来那人是不怎么信他的话。说来也是,要靠凡人脚力,这戈壁可不是三两日功夫就能走进来的,来探奇者怎可能孤身直闯?更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灵宣洛不多加解释,转而问他:“尊驾又是何人?”   这下有了答复,那人道:“在下阿史那赫云,是铁勒部落的后裔,属于阿史那王室。我阿史那一族,本在准噶尔一带安居乐业,奈何战乱四起,导致民生凋敝,又加上那边牧区日益荒凉,水土退化,不得已我才带着部分族人向南前移,渴望寻一处没有战争的乐土,重新过安稳生活。不想才迁行至此,就遇风沙阻路,又引来狼群围攻,这一下是损失惨重。若无小哥仗义相助,后果恐怕更不可设想。小哥对我赫云部落有救命之恩,我只求能快点度过沙尘暴,与小哥见面!”   原来是落魄的突厥贵族,带着族人去寻找水草丰沃的牧场,重新开始稳定的生活。灵宣洛感叹凡人日子虽然艰难,可他们结群而居,危难来时相互照应,也堪叫仙人们羡慕。   尚未开口,阿史那赫云又道:“江洛兄弟,据闻此处曾有一座神山,于一夜间消失不见,山中鬼魂流连于此已久,时不时制造混乱夺走途人性命,这场风暴怕就是它们所为,我们唯有进入沙海才能算安全。今夜未过,你还得多加小心。” 第三百六十七章 寻祖归宗之提示   曦穆山遗址的幽灵之说,灵宣洛才刚自责是听了小环的话后庸人自扰,就即刻被阿史那赫云证明真有其事。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询问对方。   “赫云兄久居于准噶尔,却为何对此处如此熟悉,能知久远之前的传说?”灵宣洛试探地问。   阿史那赫云没即刻回答,应该是略作思考,然后答道:“不瞒小哥,我之所以懂得带领族人由准噶尔迁徙至昆仑山地域,正是因曾随父辈征战南疆,对这一带的情况有所了解。依据传闻,那座神山由曦穆山神所有,曾极力护佑过这一带的牧民。有曦穆山那片绿洲存在,迁徙途中的牧群无需担心沙暴,更不存在断水的风险,这儿就是咱们的补给区。可只可惜,等我再来时,这里已物是人非。白天一路走着,我们不时就见到人骨堆成山的海市蜃楼,等到得近前,除去黄沙又哪有人骨?”   “人骨堆叠成山的海市蜃楼?”灵宣洛听得新鲜,心想自己一路靠灵力行来,估计是错过了不少凡人能见的精彩,便道:“海市蜃楼不过是幻象,赫云兄是否过虑了?”   阿史那赫云道:“小哥你切勿掉以轻心!众所周知,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皆为实景的倒影,这处人骨山一定存在,并且是由曦穆山演化,只是还没被我们发现。据居于大漠周围的老人们讲,那人骨山开始时显现得没有这样高耸,可当有游牧部落经过,就会发现它长高了一些,说明不断有新骨加入。你说若不是神山幽灵吃人,然后吐出人骨,山怎会长高?”   这一层,朗玛山神讲述曦穆山遗址时,还真未提及,莫非是老人家记性差,给漏了?不过沙海之说,千真万确就是他灵宣洛疏忽了,并没将这处沙砾与别处作比,那么按阿史那赫云的说法,是否就是他还没走到真正的沙海?   疑问一个接一个,他急于要弄清,风暴势头却依然不减,看样子今夜除了躲避,什么都再干不了。   既然寸步难行,不如尽量向阿史那赫云多了解些情况,他虽是凡人,却因世代居于漠北,懂的东西定然比自己多,便继续问:“赫云兄请恕小弟无知,小弟也听说过曦穆山这名字,相告之人的说法,却与兄大相径庭。她说是山毁那夜,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大漠深处,今后的几百年内再未出现过。赫云兄仅因海市蜃楼就推断曦穆山化作人骨山,横于大漠中残害人命,是否太过武断?”   听他不信,阿史那赫云不勉强,叹道:“敢独闯漠北的人,定是具有虎胆。鬼神之说不信也罢,今夜只请小哥多加留意便好。作为凡人,我是没法试验,只听闻若有仙法神术,到了这一处会被磁场困住,失去所有法术,唯有进入沙海,法力才可恢复。但就算是神人,被剥夺法术就犹如凡人,又能有多大本事坚持到沙海?”   “什么?因为曦穆山的鬼魂我才会失去灵力?”又是一个扑簌迷离的提示。灵宣洛心头一颤,看来这鬼魂之说,是不信也得信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寻祖归宗之推断   寻找曦穆山遗址,远没灵宣洛以为的那样简单,绝非穿过狐宫,走至夕阳西沉处,拜祭一番曦穆祖先,再将七星命盘埋入沙土便可大功告成。   风暴、灵力骤失、鬼魂、狼群,还有见不到面,却能用狼语交流的阿史那赫云,桩桩件件在灵宣洛脑海里盘旋,构成一个巨大的问号,悬上他头顶。   朗玛所说的沙海,究竟正在他脚下,还是需要继续前行,直到灵力恢复,以验证已经真正进入?他拿不定主意,也没人可给参考意见,只能强忍风沙的侵袭,眼看沙砾已侵吞双腿,直没及了腰部。   这可怕的夜晚得有多漫长,他不知道,但按赫云的说法,灾难定不止于狼群与狂风,下半夜必将发生其它变故,他得打醒十二分精神防范。但他不担心自己,而是设想鬼魂若真来袭,那些凡人牧民能抵抗得住吗?还是真会给鬼生吞活剥,扔上已变作白骨山的曦穆山?他实在无法安心等天明,又开始思考该怎样从沙丘后挪出去,找到赫云部落的营地。   小环能知道曦穆山的鬼魂之说,毋庸置疑是来自黑轮尊者,甚至是从金埙音律里见过那些飘荡的鬼魂有多可怕。可她向朗玛隐瞒了金埙,所以朗玛接触不到黑轮尊者,便未提过真有鬼魂存在。   阿史那赫云说,他与一同南迁的族人都见过白骨山的海市蜃楼,且听居于荒漠的人说,白骨山在不断长高,他们凭什么一口咬定,白骨山就是当年的曦穆山?除去曦穆山,不是还有那座撞毁曦穆山的陨石墙吗?曦穆山根本就已被毁掉,可陨石墙一直都在。   经过一番推断,迷茫的心里渗入光亮,他渐渐清楚了这是怎样一个迷魂阵,并且明白他若不尽快赶到赫云部落营地,帮那些牧民对付所谓的鬼魂,等明朝太阳升起时,恐怕就别想再找到他们,不仅是人,只怕连住人的帐篷、畜群等这些难以完全被抹灭的痕迹,都将不复存在。   而这游牧部落消失的原因只有一个:前往昆仑山的途中,他们必将经过那面平安墙。他们没被白骨山吓退,要不逃回原地,要不绕道而行,而是在胆大包天的头领阿史那赫云带领下持续前行,就必然要被黑轮尊者除掉。   开始时他猜测,赫云部落为黑轮尊者安排,故意用来迷惑他,现在确定阿史那赫云可信,确实是凡人中有勇有谋的佼佼者,但如无仙人帮忙,也别想带着族人逃过此劫。   等将一系列事件融会贯通,一连串疑问都得到了答案,他果断取出那把金埙,先放在手掌观摩一番。   金埙通体呈现金色,色泽之纯,未混入一丝杂色,看来这镶镀工艺之高,哪怕是稽洛山的工匠也技有不及。埙身最多十孔,仔细数数,他竟数出了十一孔,除去上端吹孔,正面有七个发音孔,看上去属正常。然而异象在埙的背面,本该有左右两只发音孔,不知为何在靠近底端处,还开有一个圆孔,仅比发音孔略小,其他没有不同。   吹埙意味惊动黑轮尊者,在这时候吹响合适吗?但这风暴若是因他而起,赫云部落的营地又面临巨大危险,他此刻不吹,又待何时? 第三百六十九章 寻祖归宗之营地   结合从与朗玛山神对话开始,一直到进入狐宫面见白狐嬷嬷,再加上阿史那赫云提供的信息,灵宣洛的思路是越来越清晰,明白这所有一切,都是黑轮尊者在捣鬼。他故意放出曦穆山化作白骨山,用鬼魂封路的谣言,以吓退南迁的牧民,而制造谣言的工具,就是用陨石垒起的平安墙。   眼看阿史那赫云与他的族人命在旦夕,灵宣洛哪还能坐等?掏出金埙,琢磨一番,便送至唇边吹出了音符。   上次吹奏时匆忙,他没发现第十一个小孔,这次便留多个心眼,用右手小指堵住了那圆孔。   圆孔堵住,反而有除去乐音之外的东西出来,是一个金色的音符,从埙的底部“掉”出来,因乐音不停,便开始分裂,从一分二到二分四,数量急剧增多,直至形成一个音符的罩子,将他笼罩其中。这时纵然沙暴凶猛,沙砾也给层层叠叠地挡在了音符罩外。   于是他起身,埙乐持续,虽不成曲,动听的乐音也能打破大漠苍凉的气氛,风嚎声被它化解,摄人心魄的恐怖程度大为降低。   有金埙护身,风暴无论有多猛烈也再伤不到他,他无需使用灵力就可一路走下去,不知走出多远,便能见前方有一些圆圆的黑影,在狂风中不住摇晃,随时都能给吹跑。   “据说戈壁滩上的沙尘暴,连巨型沙丘都能在瞬间掀走,更别提那些根基不深的帐篷,以及不堪一击的人畜。或许黑轮尊者尚未打算对这些牧民下杀手,否则只怕我已经来晚了!”   脑子里这样想,嘴和脚都没停,他很想知道阿史那赫云正藏身在哪座帐篷里,但不知该怎么找,唯有用更大的力气,将埙音吹得更响。   这招还真管用,等走进占地不小的帐篷群,终于有一顶的帐帘向外撩,随后有人顶住风沙,挣扎着向外走。   “莫非那位就是说狼语之人?”灵宣洛一惊,一把将埙收起,借着埙音光罩还在,就向他迎了过去。   “来者何人?”那人用粗旷的嗓音问,完全不似刚才说狼语时的尖细,同时手上还挥舞着武器,看上去是大刀之类。   他吼声一起,周边几乎每顶帐篷里都有动静,哪怕风沙再猛,一个又一个壮汉也生猛地向外钻,看样子是把灵宣洛当成了继野狼之后的入侵者。   灵宣洛断定第一个出来之人正是阿史那赫云,但直说自己是江洛怕造成误会,索性再用狼语证明,报上姓名称:“赫云大哥,在下便是江洛。”   然而就算留这一手,那位突厥军人特有的警惕性也不放下,武器依然持在手中,一众武士也顶风沙聚到了他身边,他不再以狼语对答,继续粗旷地问:“你是江洛又如何?一个人跑来漠北已够可疑,还能穿越风暴进入我赫云部落的营地,普通人如何做得到?”   这下灵宣洛就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是直接报上自己的仙人身份,还是向他介绍可抵御任何危险的金埙?因为只有这样的原因,自己从远处走来这里的本事,才说得通。   他迟疑地四周望望,埙音光芒正逐渐减弱,风暴随时会再次将他吞没。 第三百七十章 寻祖归宗之虫暴   灵宣洛借助金埙见到阿史那赫云,就得向他解释清自己是如何闯过风暴来到此地的。正犹豫该怎么说,却听有人喊叫:“不好!尘沙变白了!快快进帐躲避!”   “尘沙变白?又是怎么个说法?”这一夜见识的可真不少,灵宣洛赶紧回身张望,果然见之前还铺天盖地,被夜色渲染得漆黑一片的沙尘,此时相对的现出晶莹亮色,甚至给黑暗带来了微弱的光明。   能照亮营地的白沙,为何比沙尘暴更让牧民惊恐?灵宣洛尚不及细想,就觉脖颈一凉,侧头看,阿史那赫云冰寒的大刀刃已卡在了咽喉处,只需挪动一寸,他就不用再期盼明天。   “江洛,不想死就跟我走,但你得老实,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风暴杀不死你也叫我给杀了!”   灵宣洛趁势去看他,就见持刀人是一个年近五旬,宽鼻细目,一脸花白虬髯快盖住五官的威猛壮汉。他身长超八尺,头戴专抵御风沙的狐皮帽,整个人则裹在盘领窄袖,质地厚实的皮袍子里。腰系挂满刀砺与火石匕首等物的蹀躞腰带,足蹬泛青的长靿靴,虽穿着笨重,倒掩盖不住垂于腰际的多股长辫。   大漠的夜间寒冷,与白昼温差极大,所以牧民们早晚装扮不同,是可以理解的。灵宣洛看看自己一身单薄的粗布短衫,脚下蹬的虽已不是草履,而改成了普通的黑面白底皂靴,也依然难以解释,为何未冻得昏厥。   白沙把牧民吓成这样,他不敢耽搁,对阿史那赫云点头,便要随他走。   阿史那赫云不忘关照族人,朝他们吆喝:“你等先入帐篷,我押着这小子断后。一定要把帐门缝隙拽严实,别让白沙钻进去!”   汉子们张不开嘴,没法答“是”,只能用点头代替,便个个担心地向回撤。他目送最后一人消失在帐帘后,才收回大刀,狠狠捉住灵宣洛的臂膀道:“快点随我进来!”   可他话音落,白沙已经袭到,兜头盖面就要向二人砸下来。他细目暴突,张大嘴喊声“完了”,再动弹不得,仿佛等死。   然而有灵宣洛在,哪能真就叫他完了?反正已没大刀威胁,他立即将嘴对上金埙吹孔,眨眼清亮的埙音便伴着风嚎响起,等他小指按上底端音孔,金色音符也骤然增多,很快形成保护罩,将二人罩了进去。   保护罩成形的瞬间,也是白沙狂怒砸下的瞬间,“哗啦啦”巨响盖过风声,灵宣洛震惊之下再往外看,金罩仅这须臾就变成乳白,且那颜色还在不停蠕动。   “哪有会蠕动的沙砾?这……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它们压根就不是沙!”音符罩结实,大概能抵挡一会儿,他放下金埙急问。   阿史那赫云以为老命就此交代,却不料又给灵宣洛搭救,是再也不能把他当入侵者对待,只惊魂难定地回答:“它们不是沙,是藏在黄沙下的沙虫,专吃死亡动物的尸身,故又给称为腐肉虫。”   “沙虫?可沙虫若是食死物腐肉,又怎会袭击活人?”他依然大为不解。   阿史那赫云总算喘定口气,这才能按逻辑解答:“小哥有所不知,沙虫是生物,没有灾难时混在流沙层下,从不伤人。可若被风暴惊动,就会钻出来给卷入空中,不管死物活物,只要盖上去就给他啃个干净!”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寻祖归宗之直言   戈壁大漠的沙尘暴有多吓人,灵宣洛可听得多了,就算此时自己遇上也不奇怪。然而因风而起的虫暴,他闻所未闻,只怕行走大漠的人也极少遇到。   见他依然不解,阿史那赫云沉沉叹道:“我用狼语警告过你,今夜野狼的袭击,绝不是唯一一场灾难,更可怕的定在后头,果不其然就来了。许多一生在大漠里由南至北,又由北至南走过几个来回的老人,都不一定碰得上虫暴,却叫我们碰上,这曦穆山消失的地方,还真是邪门!”   又是与曦穆山的毁灭有关,这虫暴是否属自然灾害,还用问吗?但此时如此这般向赫云讲解,既没时间又只能吓唬住他,灵宣洛唯有转移话题,问道:“赫云大哥,不知可否告诉小弟,你这部落现有多少人,又搭建了多少顶帐篷?”   “这……”他一个陌生人打听这个,赫云疑心又起,脸色沉了下去。   作为部落首领,为族人的安危严防死守,灵宣洛支持,然而现在却不是讲理的时候,只好着急地对他道:“赫云大哥切勿因误会而错过救族人的良机!我绝非来伤害你们的入侵者,否则只会躲在沙丘后自保,任由你们被虫暴吞噬。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怀疑我什么?”   突厥汉子本就直爽,最受不得被人低视,听灵宣洛如此抱怨,阿史那赫云直觉自己还真像个小肚鸡肠的婆姨,哪怕人家拿出救人的诚意都还不信,便顶着张红黑面庞直言不讳:“赫云部落由我离开阿史那皇室后自创,到目前有牧民三万多人。随我前往昆仑的是前锋,总共四千多人,大多为如我一般的壮汉,也有几百随行家属是老弱妇孺。我们搭了不到四百顶帐篷,但要加上给拴在外面的牲口,占地也超过了百亩。”   四千多牧民连带他们的牲口,要从黑轮尊者的魔爪下救出来,而自己还没恢复灵力,这可能做到吗?灵宣洛听得傻眼,半晌才回过神问:“依大哥之见,此处离沙海还有多远?”   阿史那赫云看出他为难,心下也急,答道:“这些都是传说,没人真正经历过。既然有这样多灾害降临,我相信沙海自然是还没到的。至于有多远,小哥恕罪,我就真没概念了。”   这话答得灵宣洛本该失望,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踏实了许多。细细一想,他明白过来,赫云说对沙海没有概念,或许那地方根本就是个虚无的概念。哪怕是作为珠峰之魂的朗玛山神,所说的沙海标志,也只是沙砾稍粗而已。   那么他是否可将答案看作是,只要站在曦穆山山毁之处,破除黑轮尊者法力的禁锢,并让自己恢复灵力,沙海就能出现,黑轮尊者就会给打败?   想通这层,他顿时来了信心,忙对赫云道:“赫云大哥,目前情况紧急,要救这四千多人,你必须与小弟合作!”   绝处逢生的希望,赫云已全寄托在了他身上,一见他凝结的面色化开,就精神一振道:“小哥尽管直言,哪怕要赫云用命来换也在所不惜!” 第三百七十二章 寻祖归宗之沙海   沙海之说极为抽象,以至灵宣洛从狐宫一路向西,找到夕阳下沉的地方就以为到了,却原来是一个误解。   但这确实存在之处,具体位置也不固定,他如没理解错误,可被看作是黑轮尊者法力不能及的地方,之所以不能及,正是因为曦穆山存在亡灵,亡灵保护起神山旧址,防止哪怕山已毁灭,曾经呆过的地方还要给凶手利用,再进一步害人。   曦穆山一众山神以护佑牧民为己任,绝不会在死后沦为杀人恶魔,这点灵宣洛笃信不疑。也正因为这信任,他才能推敲出沙海存在的道理,并请阿史那赫云协助,与他一起找到沙海恢复灵力,就能有办法挽救一众牧民的性命。   能从虫暴里救出族人,阿史那赫云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自然是拍胸脯赞成,就等灵宣洛吩咐具体怎么做。   灵宣洛将金埙交到他手里,郑重地说道:“赫云大哥,你我能逃过虫暴之灾,全因这只埙。但它不可久停,无论你是否会吹,都必须要吹出音符,同时用小指按住底端第一个圆孔。我请求你,无论等下发生什么,都不要停止。等明日灾难过去,我自会向你讲述实情。”   赫云此刻已看出他绝非普通人,点点头接过埙,带着一脸忧伤,将嘴对了过去。   灵宣洛始料未及的是,从他唇间吹出的金埙音符,不仅不似自己吹奏的那般单调没旋律,还空灵悠远,清俊飘逸,若闭上眼,就犹如走入空山翠林,被朦胧晨雾围绕,甚至能听到林深处的莺啼与流水,禁不住就要打一套优雅的太极。   音乐起的一瞬,灵宣洛仿佛痴了,更忘了他二人正处阽危之域,等极速回神,惊叹道:“原来赫云大哥吹得一手好埙,小弟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   粗旷的面庞覆盖忧郁,让这一身风霜的突厥莽汉显得深沉。他用眼神感谢灵宣洛的夸奖,吹埙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灵宣洛不能再耽搁时间,在音符形成的保护罩里盘膝坐下,然后右手指尖向左手手腕一划,鲜红的血就涌了出来。   见他伤害自己,阿史那赫云大惊,奈何分身乏术,只能眨着眼继续吹埙。   灵宣洛将血撒上身下沙砾,等那阵鲜红渗透进去,第一层沙竟见不到血迹。   “这流沙层,果然是被人做过手脚!”他心中一喜,赶紧拨开浮在表面的细沙,再将露在底部的沙子捧出来作比,还真发现下面的沙粒略粗。不过再分开没渗入仙血的沙层看,上下便无差异。   “如此说来,我的仙人灵力根本就没发生过改变,只是如赫云大哥所说,给这里古怪的磁场控制了。黑轮尊者虽能监视漠北,但本尊定不会藏在近旁,那么能发出磁场扰乱我法力的,就只有那面平安墙!也即是说有平安墙在,不管沙海处于何处,我都不可能靠两只脚走着找到它,只能用自身力量唤出它。如能做到这点,曦穆山逝去的神灵一定会帮我助姑姑叶落归根,他们一定会用宽容的胸怀,来接纳姑姑的回归!”   想到此处,他毅然划深手腕伤口,将更多鲜血撒在细沙上,形成一个圈,将自己圈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寻祖归宗之星空   沙海的沙砾略粗于其它地方,是因为那里曾坐落着巍峨的曦穆山。据闻黑轮尊者法力无边,却夺不走残留在沙海里的神力。神力由流沙层底散发出来,能确保具有法术之人的灵力不散。   黑轮尊者自知沙海是他达不到的禁地,便用细沙伪装表面,阻止它被人发现。灵宣洛推敲出曦穆山山神的真意,用仙血召唤神力,借此为自己恢复灵力。   空灵的埙音回荡在荒漠里,帐篷里的牧民们听了,心头恐慌被憧憬取代,全都陶醉其中。血从灵宣洛的手腕涌出,他却错觉正在音乐中重生,空荡寒冷的丹田重新被暖意充盈,随后暖意形成细细的气流,舒缓地注入每一寸经络。当他睁眼时,惊喜地见到右手指尖,已有一粒紫星在微弱闪烁。   指天禅灵力回来了,不过仅限于他用仙血围成的圆圈内,一旦离开圆圈,噩梦又照旧会袭来。看看周围形势,白沙被埙音光罩的金色吸引,如白色海潮般向这边滚涌,也得亏有这亮光,才能把它们从牧民的帐篷前引开,否则这样细小的沙虫,无论他们把帐帘拽得有多严实,恐怕也难以抵挡。   此时时至后半夜,四千多南迁的牧民仍然还活着,天一亮就要继续往昆仑山方向赶路。他们必将经过陨石墙,黑轮尊者计划落空,会善罢甘休吗?   从沙虫巨浪的缝隙看大漠里的情况,一顶顶帐篷比刚才更加歪斜。数千只牛羊与骆驼熬到现在,也不知还剩几只是活的。黑轮尊者定然在将风力加剧,若不及时护住帐篷,很快他们就要给沙暴卷走。   情况着实不妙,灵宣洛横下一条心,决定使出杀手锏来保护牧民。他先给手腕止血,在心里向曦穆山逝去的诸神致谢,然后全身之气凝聚丹田,化作游龙蹿入奇经八脉,以带动每一分沉睡的仙力。   等自我感觉力已强大到可挪移星辰,他怒喝一声猛烈爆发,眨眼微弱的紫星亮度便增强无数倍,且向空中炸开,释放出夺目的七彩光芒。那光茫实在太盛,阿史那赫云忽被这种宇宙强光冲击,下意识就停止吹埙,蹲下身把头埋进手臂。   沙虫铺天盖地,压得埙音保护罩就快抵挡不住,这时停止吹埙,无异是自寻死路,保护罩只怕顷刻就会垮塌。他想起江洛兄弟刚才的叮嘱,可自己还是不中用地停了吹奏,心下十分骇然。然而数秒过去,沙虫并未如想象般杀将进来,他又觉奇怪,赶紧抬头,眯缝着眼想看清是怎么回事。   不看还不知,一看,他一对眼就再也合不拢。   笼罩身周的,哪还有刺眼的强光?沙暴肆虐的大漠不见了,他仿佛置身进了一片气氛安宁祥和的平原。平原上无风无沙,可牧民们临时居住的帐篷还在,且一顶不少。   举目向天,漫天星辰在天幕中眨着眼睛。那些星星五颜六色,大概是因数量太多,连天空都承载不下,所以有不少如星辰雨般飘落而下,等碰到实物又向上回弹,如同亿万只精灵在温暖的夏夜里翩然起舞。 第三百七十四章 寻祖归宗之翻天   荒漠变平原,沙暴之夜变星辰飞舞的宁静夏夜,阿史那赫云睁眼一看就膛目结舌。可刚经历过的惊魂时刻又提醒他,一切都不是梦。然而这种变化太不现实,他言不由衷地明知故问:“江洛兄弟,我……我这是在梦里吗?我们可还依然身处荒漠?”   灵宣洛微笑地回答:“当然在,我只是在风沙中搭建起旋星宇宙虚境,保护你们直到天明。等明日风停沙住,太阳升起时,你们就安全了。”   他不从地上起身,只坐着回答,因为一旦离开仙血围成的圈,万宇诀功法就会尽失,旋星虚境就会幻灭。阿史那赫云不知闭眼的一刻,可能错过了他一生里能见的,最美的景色--七彩炫光从灵宣洛双指间推出,在埙音罩塌陷的瞬间顶起铺泄而下的白沙,又以光弧状向天际扩散。   炫光波及处,风暴声停息,星辰疾速缀入天穹,须臾光弧就笼罩到四千多顶帐篷上方,然后向平地下扣,将所有牧民与牲畜都保护在了其中。   可就算最精彩的部分未见,阿史那赫云有生以来,也是第一次与仙人接触,并见识到仙界法力,更别说法力还来自仙族里灵力最高之人。   见他望着奇景无可适从,灵宣洛建议道:“此时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赫云大哥不如坐下,与小弟叙叙家常如何?”   犹如末日来临的夜晚,不仅能保得性命,还能生出叙家常的闲情逸致?阿史那赫云可是真有了梦幻感。   帐篷里的牧民们见危险过去,帐外景致又如此玄妙,哪还坐得住?给吸引得纷纷撩开帐帘向外走,彼此见了面后互道平安,然后向着不远处的灵宣洛啧啧称奇,他们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刚才具体都经历了什么。   阿史那赫云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定力远比普通牧民足,遵照灵宣洛的话在他对面坐下,突厥汉子的爽朗却不知去向,只吱唔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赫云部落若能从今晚活出去,必将为江洛小哥修祠建庙,永世铭记小哥的救命之恩!”   灵宣洛可不求这种兴师动众的感谢,巴不得今夜过去,牧民们就能彻底遗忘这惨痛的经历,忙摆手道:“赫云大哥言重,千万别折煞小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中原江湖人的本分,赫云大哥切勿放在心上。”   阿史那赫云略一迟疑,鼓起勇气说心里话:“中原的江湖人,赫云不是没打过交道。纵然他们和小哥一样具侠义心肠,却也断无这惊天的本事,连天都能翻转过来。照赫云这双拙眼看,小哥不是普通江湖人,而是神或者仙降临凡间!”   他的试探逗笑了灵宣洛,暗道我确是仙,却是生活在凡尘中的修仙得道者,又何来“降临”之说?而这一停顿,就如给了赫云肯定的答复,他顿时坐姿改跪姿,一头磕下去并高呼:“看来是天不绝我赫云部落!危难关头竟派神仙下凡搭救,我赫云愿折寿十年,以感谢天恩!”   “这……”灵宣洛给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忙试着拉他起来道:“大哥切勿往小弟脸上贴金,救你们的是这片沙海,以及曦穆山众神的神力,绝非小弟一人的功劳!” 第三百七十五章 寻祖归宗之怪声   能在沙虫入侵的最后关头急中生智,用血破除黑轮尊者的伪装,召唤神力以恢复自身灵力,一连串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灵宣洛心中大觉畅快。   救赫云部落的行为,在他看来不过做了件分内事,且是顺其自然,无需接受任何人致谢。可阿史那赫云谢得这般隆重,他还真不习惯。不过更不习惯的在后面,靠得近的几位牧民将头领的话听去,又见他向灵宣洛跪拜,赶紧也一起跟随。   这下起了连锁反应,几千牧民全得知了灵宣洛是救命恩人,于是纷纷跪倒拜谢,星空下一时好不热闹。   灵宣洛急坏了,有心要拉起阿史那赫云,却不便挪动。光用嘴他不会遵从,眼看场面僵持,却在不期然间听见有人说话:“臭小子,沙海已经叫老夫我整片地抄出来了,再不就只有个小圆圈那丁点大。你不用干坐着不挪窝,爱干啥干啥吧。”   “什么人?”   灵宣洛险些惊跳起来,就不知谁会有这样大本事,能穿透他的万宇诀虚境,把声音传送进来。   受此处强大的磁场影响,那声音变得扭曲而怪异,听不出来自何人,可根据说话的随意度揣度,他隐约能猜到是谁,却完全没法相信。   声音响过一次后就消失,象在故意逗他。他愕然问阿史那赫云:“赫云大哥,刚才你可听见有人说话?”   突厥汉子粗旷的大脸露出茫然,把皮帽子抓在手里,摇动一头辫子道:“没有呀?”   “莫非是灵力耗损过度,我出现了幻听?可我并未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他也同样茫然,转而又笑自己傻,检验声音真假的方法不有一个吗?挪出仙血围的圈,看灵力是否还在不就成了?   这样的检验堪称冒险,万一确实是幻听,甚至是黑轮尊者布下疑阵,诱他再失灵力也未可知。不过他始终希望声音来自猜想中那人,还是忍不住动动麻木的两腿,向外挪出一尺。   等已坐在仙血圈边沿,看看七彩炫光映照的星空,哪怕一粒熄灭的星星都没有,他放了心,索性站起来,一跳就跳了出去。   见他发了疯似的折腾,阿史那赫云不知他是否还有神功要出,只跪在地上张大嘴望着,不敢打扰。   眼看离仙血圈已远,旋星虚境却丝毫无损,说明那人的话每一个字都真实有效!以此类推,莫非他猜到来者何人,也是正确的?   验证成功,虚境他几乎呆不住了,心急火燎就想见到那人。可一低头发现还跪着的阿史那赫云,以及那几千牧民,注意力又转回来,赶紧拼全力拉人。   “江洛小哥,你这是……怎么了?”见他一惊一乍,好像神魂出窍,阿史那赫云大为担心,于是关切地问。   等大家伙儿都起来了,灵宣洛赶忙解释:“没啥没啥,赫云大哥勿要忧虑,小弟没中邪,只是想起件重要事情,却苦于还不能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阿史那赫云悬着的心放下,心道这神仙的脾性,还真是捉摸不透。   跪拜的牧民都起了身,灵宣洛生怕他们还有致谢的举动,便打算把自己乃修仙之人的身份如实告知,顺道也真与这位阿史那王室的没落贵族,好好拉拉家常。 第三百七十六章 寻祖归宗之朋友   灵宣洛不是神,却因救了赫云部落的牧民,给他们当神拜谢,着实浑身不自在。正苦于给困在仙血圈中不能挪动,却真天降神尊,说帮他解除了整片沙海的禁锢,他可以自由挪动了。   就算能自由挪动,天亮前也出不了虚境,他索性定下心,与阿史那赫云闲谈。   通过天南海北一番畅聊,他才知这世上无论哪一方,人与人之间都存在着倾轧与斗争。小到不同种族与部落,大到国与国之间,都会因分歧而发生战争,而战争的结果,往往都是获胜者得权,失利者变丧家犬。   然而看看这些居无定所的牧民,他们便是战争中最弱一方--老百姓的代表。无论征战双方哪方胜,他们都一定是输家,不少本来完整幸福的家庭,会面临妻离子散,家园付之一炬的悲剧。   说至这一层,阿史那赫云沧桑的老脸更是悲哀流露,道:“我来自铁勒部落,老祖阿史那土门是突厥汗国的创建者。唐朝开国之前,突厥汗国疆域广阔,又兵强马壮,整座大陆上谁敢不臣服于我阿史那家族?可惜现在,自突厥汗国按东西分裂,唐军就趁虚而入,要与我突厥一决雌雄。我虽姓阿史那,却是无心过那日日铁马金戈的战争生涯之人。”   话说到此,看看灵宣洛,生怕他误会,忙又解释:“江洛小哥,在下虽不爱战争,却也绝不是懦夫,只是爱惜战士生命,不希望他们为了当权者的利益争斗战死疆场,家人也不仅得不到抚恤,还得流离失所,过逃亡生活,于是才脱离铁勒部,建立起了我赫云部落。跟着我的这些人,大多是从新月海那边战场上撤下来的军人,保住条命回家与亲人团聚,不想又面临牧场萎缩的困境,嗨……”   八尺壮汉说到对部属们的体恤之情,是顿足长叹,一席话更激起灵宣洛对他深深的崇敬,又何来轻视之有?忙道:“江洛误闯漠北,以为此行孤独,不想却在大难中结识英雄好汉,还真应了'祸兮福之所伏'那句老话。江洛年青肤浅,说不出许多大道理,但对战争也是深恶痛绝,如见瘟疫般避之不及。然若是有入侵者侵我疆土,辱我百姓,那我是再也不会逃避,必将振臂而呼,对敌人予以迎头痛击!所以江洛自认,与赫云大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哥若不嫌弃,咱二人经此番患难,今后就是忘年之交!”   眼前的英俊青年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却如此自谦,还要与自己称朋道友,阿史那赫云受宠若惊,手脚不知往哪儿搁,结巴道:“赫云区区凡夫俗子,还是个没用的没落贵族,怎高攀得起大神……”   “大神”二字呛得灵宣洛连咳几声,摆手道:“大哥切莫这样唤我!我不过是一名普通修仙弟子,浅学几年仙道,得了些仙术以赈济世人而已,可不敢妄称尊贵的神灵。真正救咱们一命的,其实正是你认为的白骨山,也就是原来的曦穆山。因山上逝去的神灵用灵魂保佑,我们才可化险为夷。” 第三百七十七章 寻祖归宗之识破   通过阿史那赫云,灵宣洛了解了不少与突厥汗国相关的历史,觉得眼界拓宽不少。不过二人说着,就回到了曦穆山的话题上。在阿史那赫云看来,那片能带给人以平安的沙海遥不可及,却不知其实它就在自己脚下,一直伴随着他的赫云部落。   等灵宣洛谦虚地把救人功劳全归结给曦穆山旧神,他来了精神,问道:“小哥曾说一旦咱们脱险,就会告知金埙与这星光之境是怎么回事,赫云愿闻其详!”   灵宣洛在情况极其危急时那样说,只为安抚于他,现在大的危险过去,他还真记得那时的承诺,灵宣洛无奈,只好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答。   曦穆山被毁的真相,哪怕回到中原,也只能向少数几个相关之人透露,对普通凡人则只字都不能提,以免引起他们的恐慌。左右掂量两下,灵宣洛道:“那只金埙是小弟用来护身的法器,埙音可结光界护体。然而一只埙的威力有限,总不至仅保我二人脱险便万事大吉,所以小弟得想办法寻出埋藏在沙漠里的曦穆山旧神神力。”   阿史那赫云听得似懂非懂,又问:“小哥以血祭沙,就为与曦穆山的山神幽灵对话?”   用血破除黑轮尊者的法术,在凡人眼里成了祭沙,灵宣洛大喜,觉得找到了一个好台阶下,忙道:“是啊,曦穆山消失已久,神灵之力早被风沙埋藏,轻易钻不出来。我的血隐含仙力,若被神灵感知,就会将他们唤醒,继续过往保佑牧民的职责。所以赫云大哥你看,咱们确实都是为曦穆山神所救,绝非小弟这普通修仙者的功劳。今后大哥若向他人提及此事,一定要多多宣扬曦穆山山神的神威。我能向你保证,海市蜃楼里出现的白骨山,绝非当年的曦穆山,并且明日之后,连那海市蜃楼都会失去踪迹,再惊吓不到途径此处者!”   这些话是安慰还是保证,阿史那赫云分辨不出来,却听得出他是在借神尊之名义自谦,一时语塞,黑红的脸窘成紫棠色,如个孩子似地扭捏许久方道:“赫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问出来是冒犯,不问又会一世不安,这可如何是好……”   能有何事把突厥勇士难成这样?灵宣洛好奇,笑道:“我与大哥已属忘年的莫逆之交,大哥但有吩咐不敢不从,又还有何问题是不能答的?”   得了鼓励,他鼓起勇气道:“小哥明明救了我四千多赫云部落族人,却将功劳全推给曦穆山神。迟一些等我们走了,你必定还会去寻那白骨山。这些都是我从小哥话里揣测出来的东西,不敢劳烦小哥证实。但小哥是我赫云部的恩人,就算不建祠筑庙,也希望能知你的真名实姓,这要求要真是冒犯,赫云先行赔罪。”说罢又要下拜。   “呀!”   灵宣洛暗惊,心想这汉子戎马一生,真不愧是见识广博,自己如此费尽心思的遮掩,却啥都没逃出他的观察。好在他不仅机敏,还十分识大体,未对自己的行踪刨根问底,只想问出真实名姓,将来一直记在心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寻祖归宗之交流   不会说谎的灵宣洛,遇见看似粗犷却心思细腻的阿史那赫云,二人一路交谈许久,灵宣洛其实就没能瞒过他什么。   这位刚刚结识的莫逆之交想求他真名,他想一想,就算仅从朋友角度出发,人家如此诚恳地讲述了与赫云部落有关的诸多事宜,对他要求不高,只求一个名字,他若都还要遮遮掩掩,可实在是无理,只好尴尬地拦住对方道:“赫云大哥要再这样多礼,小弟就真得见怪了。若仅是萍水相逢,小弟贱名不提也罢,但既已与大哥深交,就不该再隐姓埋名。也罢,我真名叫灵宣洛,大哥若不嫌弃,直呼我宣洛便好。”   “不敢不敢!原来是灵兄弟,赫云真是失敬!”阿史那赫云谦恭地作揖拜谢,脸色平和。不过他若知道六界大战,听见“灵宣洛”三字时就断不会仅这种反应了。好在牵涉六界的末世之战,对人界影响甚微,灵宣洛才能省去继续解释的麻烦。   阿史那赫云的问题不少,进而又问:“灵兄弟既是仙人,又法力高强,前来漠北想必是为要事,难说就是听说白骨山伤人害命后,来救世人免于劫难的。若属机密,赫云不敢多问,然而兄弟狼语使用之纯熟,赫云难以置信。这技艺不属仙术范畴,莫非兄弟过去曾在漠北匈奴区域呆过?”   这次他问到了点子上,灵宣洛对他的狼语也同样好奇,便主动先答:“不瞒兄长,小弟幼年时流落北方荒林,给母狼养到五岁,才被仙人接入山中修道,所以对狼语纯熟,没想有一日能用上救人,真是令人欣喜。看来技多不压身,这话真没说错。”   阿史那赫云听得连连点头,道:“难怪,原来灵兄弟的狼语是这么个来历,听起来也甚是凄凉。自古寒门出状元,兄弟必是经历过苦难的年月,才能成今日之大器!”   在深山老林与猛兽为伴,旁人看来确实苦难,而对灵宣洛来说,却是珍贵的童年回忆。他从未抱怨过自己的出身,相反到夜深人静时,还会思念用奶水养育他长大的狼娘亲。   这种情感若解释给他人听,自又是要费一番唇舌,他便避而不谈,反问道:“赫云大哥的狼语比小弟说得可好多了,不仅如此,连埙这种中原乐器,都能吹奏得登峰造极,却不知又从何来?是否所有突厥皇室中人,都掌握着类似的技艺?”   阿史那赫云难得地展露笑容,道:“灵兄弟过讲。赫云之所以懂狼语,是因为铁勒部落的男子长到十五岁,就要行成年礼,标志从此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了。成年礼上,必须献上一件与众不同的技艺,技艺越独特,越精湛,将来就越受尊敬。为给成年礼做准备,我的父汗提前十年就开始忙活,把我扔进大漠,让我与狼群在一起生活,体验一名勇士该具备怎样的胆量,我便学会了狼语。”   “这个……我那个去……”灵宣洛听得咋舌。   将五岁的孩子扔给野狼,让他自生自灭,活出来便是勇士,活不出来就再转生他世,中原人里有几位父母舍得?这种异族习俗他实在难以接受,相比自己学会狼语的原因,他反而同情起了阿史那赫云。 第三百七十九章 寻祖归宗之告别   阿史那赫云之所以懂狼语,全源自他父亲望子成龙,在成年礼后出人头地的苦心,灵宣洛有点接受不了。   阿史那赫云看出他心中所想,打趣道:“咱们突厥人以狼作为图腾,传说本就是狼的后代,同时又是马背上的民族,娃儿一生下来就可以给扔进野草地,婆娘躺个把时辰也该起来干活了,可不象你们中原人那般矜贵。没有我父汗的栽培,哪有我赫云叱诧风云的今天?我对他可是满怀感激,也怀念得紧!至于这埙嘛,就是因为我母亲了。”   这中原乐器,他演奏得如此熟练,是因为母亲?灵宣洛一听感动之心就起,问道:“哦?大哥的母亲想必学过中原的音律?”   阿史那赫云脸上大显惆怅,答道:“何止熟悉,我母亲根本就是隋朝皇廷的公主,和亲远嫁来新月海地区,为了汉族与突厥间的和平,奉献一生……”   “啊……”   灵宣洛肩头一颤,顿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无论人界还是其它界族,为平息疆域纷争,都曾使用和亲之策。这方式或许能为边疆带来一段时期的安宁,和亲男女内心的苦痛却无人过问。看阿史那赫云的神情,他母亲的生活必不幸福,教授儿子吹埙,或许正是出于对中原故土的怀念。   二人这家常叙着,旋星虚境外的天色就逐渐放亮。戈壁大漠的晨曦已露,狂躁一夜的风沙,终于舍得平息。那些乳白的沙虫也放弃阵地,回到流沙层下,继续寻找它们喜爱的动物腐尸了。   灵宣洛与这位新认的突厥大哥,彼此间患难见真情,眼看要道别,二人是依依不舍,恨不能继续结伴同行。   灵宣洛道:“小弟向大哥隐瞒真实名姓,大哥不怪罪,真叫小弟惭愧。不瞒您说,江姓源于我另一位兄长,虽是义兄,情感却犹胜家人。他复姓江南,虽是凡人,却是凡人中的佼佼者。小弟愿邀请赫云大哥在安顿好部族之事后,前往中原一聚,小弟将引荐这位兄长,相信你们间英雄相惜,也定会谈得来。”   阿史那赫云感慨道:“如有机会,赫云一定造访中原。不过我乃凡人,寿数有限,如今年已近五旬,不知还能在这黄沙中消磨几年。但愿咱们重逢有日,能在中原相见!”   这话听来伤感,灵宣洛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戈壁滩上的人,最高寿也不过百岁,阿史那赫云这已是年过半百,等自己回去后修炼禅功八层,再全力以赴地对付啥黑轮尊者,或许将过去许多年,那时是否还能再见他,可真说不准了。   所以灵宣洛更加珍惜临别的时光,想想没什么能给他的,只有掏出一粒曦穆灵珠,递过去道:“小弟出门在外,未准备像样的见面礼,只有这粒随身携带的珠子,赠予大哥聊表敬意,也为纪念咱二人相识一场,还望大哥笑纳。”   阿史那赫云来自贵族之家,对珠宝极具鉴赏力,看这乳白泛微光的珍珠一眼,就知绝非俗物,哪敢收他这样的大礼?急忙要推,他却已不由分说,将珠子塞进了自己手里。 第三百八十章 寻祖归宗之礼物   灵宣洛与阿史那赫云是患难之交,很为能结交这位凡人兄弟高兴,却感叹今日一别,此生能否再见,实是个未知数。他搜遍全身,唯一能给对方留作纪念的就只有曦穆灵珠,便取出来相赠。   阿史那赫云只看出这珠子价值不菲,却不知它其实与曦穆山有不解之缘,更不知能做收魂用途,灵宣洛硬塞给他,他唯恐落贪图钱财之嫌,极想推却,灵宣洛却根本不由他说“不”字,就已把珠子塞进他手里。   礼尚往来,这位认下的仙人弟弟主动交来信物,他又怎能让别人空手而归?可全身上下搜遍,作为贵族之后也找不出件值钱的东西,就只有从蹀躞腰带上解下只用过的三叶镞。   灵宣洛接过一瞧,这东西为铁制,颇似箭枝的箭头,由尖端向后分开,如三瓣叶子一般,叶片上还钻有小孔。   见他流露喜爱之色,阿史那赫云略觉欣慰,讲解道:“我突厥人善造铁器,曾常年向柔然进贡,颇得好评。这支三叶镞为我少年时亲手打造,已陪伴我大半生,所以显得陈旧。不过它锋利犹在,搭上弯弓射出去,依然能发出风鸣。且作为我独有的标志,它的鸣响与众不同,就如同苍鹰在蓝天长啸。灵兄弟若不嫌弃它太过简陋,就请留着做个念想。”   这是阿史那赫云用来杀敌之物,曾伴随他踏遍突厥大军触及的疆域。灵宣洛捧它在手,耳边蓦然响起千军万马的冲杀之声,双眼立即被泪水模糊。   对于一位将军,武器就如同性命,若非遇到至交,绝不会轻易相赠,如今阿史那赫云愿意将此物给他,可是把他当了一辈子的真朋友,他怎能不万分感动?   旋星结界内,星光依然璀璨,结界外却已天光大亮,荒漠中沙层平静,看样子是连一丝风都没吹起。   灵宣洛收回结界,赤热的阳光便宣泄而下。牧民们忙脱去夜间厚实的衣衫,露出了穿着在内的绸衫。清点一下所剩的牛羊,几千头成了几百头。这儿离昆仑山还很有点距离,万一没了粮食,可如何是好?   灵宣洛为他们担心,阿史那赫云不在意地笑道:“灵兄弟是太小瞧我们这些人了。就算一头牛都不剩,只要人还在,弓弩还在,随身携带的水还在,这沙漠就能为我们提供食物,只怕到了昆仑山还吃不完呢!”   这样一说,灵宣洛也觉释然。但转眼就想起那面隐形平安墙,他们若向东走,就一定会遇到。那磁场虽不会对凡人造成影响,黑轮尊者也不知是否还会设下何种障碍。所谓的“白骨山”,他发誓要除去,但因还要替师祖姑姑祭拜曦穆先祖,怕是来不及赶在他们到达前下手了。   然而对于赫云部落,只要捱到天亮就可算危险过去,阿史那赫云见他一脸担忧,不知在忧心什么,反而安慰道:“灵兄弟,昨夜之危实属特殊,大漠中并不常见,也算我们这些人不走运。不过人也不会老是倒霉,相信之后的路必然平坦,小兄弟还请宽心,咱们是后会有期!” 第三百八十一章 寻祖归宗之黑点   赶着牛羊的赫云部落渐行渐远,直至在流沙美景中变成一列不停跳跃的小黑点,然后彻底从视线里消失。站在沙坡上,太阳炙烤如火,灵宣洛反猛打一个激灵,如走在夜里的人遭冷风吹袭。   年纪轻轻,却越来越多愁善感,是因为经历的离别太多?他说不清楚,只虚无地希望这种时刻远去,不要如过往那般,不停冲击他的心灵。   正给千愁万绪纠缠,竟似又有一个黑点撞进他眼帘,但在金灿灿的日光下忽闪而过,等惊觉后想捕捉,便再见不到。   “大漠荒凉,哪怕一只兔子蹿过都能引发骚动,那黑点怎会出现得悄无声息?赫云部落的牧民团结一心,断不至遗漏下谁,莫非是我昨夜激战太久,有点眼花了?”   他宁愿相信自己眼花,本能却暗示黑点即使一晃而过,实际也真实存在。他又记起旋星虚境里,那个穿透磁场与他说话的声音,顿时有所醒悟,忙向空抱拳道:“前来助宣洛一臂之力,救下赫云部落的,莫非真是前辈您?如果前辈就在这附近,还望出来一见!”   恭敬客气地打招呼,是连风都没给一下回应。又连问两次,结果还是相同,他唯有无奈地摇头道:“昨夜唤出沙海的恩人,不管我可曾猜对,您一定就在近处。也罢,既然你我未到见面的时候,宣洛便不强求。然而对您的大恩大德,宣洛无以为报,唯有一拜以致谢!”说罢在火烫的沙砾上跪倒,连磕三个响头。   沙砾粗大,又如被火烧般滚烫,头磕下去,本该有刺痛感,可灵宣洛感到的竟是清凉。这时有微风吹来,也不送热气,而是宛若山林间晨曦初露的清新。   磕几个头拜谢一番,能有这么些新发现,灵宣洛很觉兴奋,赶紧起身环顾四周,又试着双脚离地,确能稳稳地踏入半空,说明黑轮尊者施放的负能量磁场的影响力,已在此处消失殆尽,他无需耗损仙血,也能自如地运用灵力。   “那人果真有本事去除黑轮尊者布下的伪装,让真正的沙海现形。在我脚下,曾耸立峻秀的沙漠绿洲曦穆山,那个师祖姑姑的祖先诞生的地方,也即是她的家族源起。她在世间流浪千年,是时候将根移至这里,认祖归宗了!”   从小他就爱落泪,稍遇感动之事,就定会眼眶发红,而此刻内心的感动,虽如午夜的潮汐般澎湃,他却仅倒剪双臂凝望远方,用默祷为即将到来的神圣时刻祝福。   微风撩动他的衣襟,可被他一身的肃穆震慑,赶紧又平息下去,连沙层的流动都变轻变缓,以防破坏祭祀开始前的静谧气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思绪在黄沙间流淌。眼前浮现曦穆山居民日常生活的情景,其中就有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举着一束美丽的紫色小花,在山间一蹦一跳,唱着动听的童谣。   “原来世上除去洁白的冰雪洞天,还有这样好看的绿色!绿色间还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山神婆婆,彤儿今天好开心,这是彤儿最难忘的生日……”   小女孩从他面前跑过,眼中只有快乐,没有恐惧,身后也没有凶恶的白狐追赶,只有一只雪狼慈爱地跟随,一直护着以防她摔倒。 第三百八十二章 寻祖归宗之自白   灵宣洛凝望远方的沙丘,出现幻觉,见到幼年时的曦穆彤在翠绿的山间奔跑,由雪狼陪伴着实现了生日心愿。   他为她高兴,挪动两脚想跟上去,却“啊呀”大叫一声,摔倒在沙层上。   “这是怎么了?我脚下并无石块,怎可能给绊倒?”他吃惊地坐起来,举紫花的小女孩消失,幻觉已如水泡般破灭。   他满心不舍,手搭着眼皮仰头看,日头行至中天,他不可再站着做白日梦。不仅太阳在催促,还有那面七星命盘,大概是给一跌跌出来,安安静静地凝在了他鼻尖前。   日光强烈,压制紫光,盘面更显模糊。他长叹一声,轻轻擒它在手里道:“如果说命盘模糊,就意味一个人的生命将走到尽头,或许我是真不能强求。你包含姑姑的血肉,一旦没入曦穆山的沙土,或许就会随血肉融进这一方土地。哪怕曾经的青山不在,灵魂也将随神的力量永生,只因你的源起是神。源起无可改变,就象一棵树钻出泥土后,枝干无论能伸展多远,根都离不开种子被播下的地方。”   心念到此,他神色坦然,重新用沙砾垒起祭台。此时再无风沙侵扰,他十分顺利地就在祭台上点燃香烛,供上果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七星命盘,摆在了祭台前。   “皇天作证,后土为凭,我灵宣洛谨代表我师祖姑姑,曦穆山的曦穆仙,向曦穆山诸神祈祷!以下之誓言,全由曦穆山之女曦穆彤亲述,灵宣洛转达。”   “转达”二字落音,沉寂的浮沙就被加剧的风卷起,飞舞在半空。他一惊,暗道:“糟糕,莫非是又惊动了黑轮尊者,大白天也来搞破坏?”警惕地关注四周片刻,风沙过处,燃烧的白烛反被吹亮,让烛火超越日光的光芒,不再显得暗淡。   “烛光亮度增强,是否说明逝去的诸神不仅不排斥我的到来,还正在聆听我的祷告?”   想法一起,他便笃信无疑,顿时信心与力量倍增,赶紧持三炷香继续:“我曦穆彤身为神山之女,本该常伴山中,接受曦穆山神的引领,为神山担负的职责出力。然因命途逆转,我不得不流落他乡,作为异客独处千年,且失去神躯,被度化为仙。此乃时也命也,非我本心,实是情非得已。然而我从未因此滋生抱怨,更无悔今生对六界的付出。若说奉献可算作一种幸福,那么我曦穆彤的一生,就并未有任何不幸。”   说出这段话,沙海又变了,此时不再只是浮沙飞舞那样简单,而是明媚的天色变暗,显得香烛之光更盛,就连七星命盘上的紫气也开始加重加浓。   “这变化绝对与黑轮尊者无关!而是曦穆山在显现神威,考虑是否接纳姑姑真正扎根于此!”   七星命盘仿佛急着要证明他的猜想,紫气已浓到覆盖祭台。这时他的泪水真涌了上来,声调也开始颤抖,又道:“修道之人,追求去我,当我已不在,便是飞升之境达到时。然而旧我逝去,散如尘埃,尘埃无处不在,我又何尝能真正走开?所以说生命一旦诞生,就无消逝之时,只能一次又一次承受痛苦的转折。当我曦穆彤面临这种转折,无论为神为仙或为尘土,我都不会因个人之命自怨自艾,从而虚度光阴,辱没先祖。”   这段话,是曦穆彤在陈述放弃神身,修道成仙,此刻又愿回归故土的原因。灵宣洛猜测,曦穆山若不接受,烛火就会变暗。若是诸神震怒,甚至会将它们熄灭。然而他用眼角余光悄悄上瞧,却见一切如常,烛光依然明亮。 第三百八十三章 寻祖归宗之回家   灵宣洛在沙海代曦穆彤寻祖归宗,现在他不是灵宣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来自曦穆彤。曦穆山是否能接纳这个女儿回归,就看祷告后,沙海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此时将近正午,是沙漠气温升高,热到黄沙能焖熟鸡蛋的时候。灵宣洛开设祭台的沙海之顶,却犹如暮色降临,日光再强也影响不到香烛的亮度,一阵阵清风拂过,他千真万确就闻到了独特的沙香。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曦穆山正展开双臂,准备与它走失的女儿相认。它随时要拥她入怀,大概等祭祀仪式结束,她就再也不是孤苦飘零的不祥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山神之女,曦穆山的后代。   灵宣洛一鼓作气,要一次性将剩下的话说完:“曦穆彤身为仙子,根却隶属神族。千年大树可断枝干,也可消亡于火焰,根却不会断去。如蒙各位曦穆先祖不弃,曦穆彤愿在有生之年根落此处,从此用根相伴我神山与族人,至此不悔。”   祷告简短而真切,找不出任何华丽的辞藻,一字一句却皆由曦穆彤的血泪凝成,从灵宣洛的口中出来,又如有形般渗入七星命盘。   沙海彻底沦入夜色,却不是狂风呼号的恐怖之夜。灵宣洛的头顶,银星闪耀,并且天空压得之低,仿佛那些星星随时会飘落在他发梢。   夜空与指天禅无关,星星也不是紫色,而如许多人在眨眼,彼此间又叽叽喳喳地讨论。可等灵宣洛竖起耳朵想听清它们在说什么,感受到的又只有深深的静逸。   这时他做回自己,将三炷香插入香炉,拱手向天道:“曦穆山诸神在上,宣洛知道,那许多的银星便是你们的化身。你们定是在无声讨论,我师祖姑姑是否能将神根移回。不可否认,她现在已是仙,可她是为护佑世人而成仙,并非有心弃神身而去。一旦她这一生终结,仙身也好神身也好,还能留下什么?然而她的根从未改变,她的心也从未改变,否则宣洛绝不至历尽千辛万苦地赶来这里,搭起这祭台……”   话到此处,哽咽得出不到声,却忽觉有人在轻抚他肩头,四顾张望,又哪见得到人?往来于身边的,只有阵阵熏风。   “不,不是没人,而是诸神在此,赞同宣洛之言,愿意接纳姑姑回归,对吗?”伤心转为兴奋,他含泪带笑地遥问星空。   风住了,银星们也不再无声絮语。七星命盘的紫气全部化开,向沙海弥漫。灵宣洛惊愕地看那紫气包围他,本来模糊的命盘盘面,骤然无比清晰。然而此时显现的,并非他以为的七星宫位与黑白水火符,而是有一只青筋暴突的男子大手,向盘面正中伸来。随后从另一端,又伸出一只小手,向大手而去,很快两只手便紧紧牵在一起,似再也不会分开。   这时的夜空里,传来一个女童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是一名男子在说话:“彤儿,时候不早了,快随爹爹回家吧。”   彤儿天真地问:“爹爹,家在哪儿?”   男子回答:“家在曦穆山。” 第三百八十四章 寻祖归宗之红光   七星命盘开始旋转,旋转带来巨大的风,却不是戈壁刮起的狂风。那风清爽舒心,吹走天上的银星,又将祭台连同香烛贡品,全部旋入沙海之下。整片拜祭之所,就只剩了灵宣洛与那只命盘。   等沙海世界彻底被黑暗吞没,灵宣洛闭上眼,见到了一阵温润的红光。   红光从命盘底部的黑洞向下倾泻,泻入流沙层,将黄沙也浸染成温润的红。随后红色弥漫开来,并向深远处蔓延,直至覆盖整片沙海地域。那红光来自曦穆彤的血与肉,已深深融入这片土地,从此她便与它密不可分,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再睁开眼,灵宣洛竟仍伫立在沙丘上,仿佛才刚目送赫云部落离开。阳光依然耀眼,黄沙依然漫漫,他一只手探入怀中,那看得重过生命的七星命盘已不知去向,由此证明祭祀仪式确曾发生,并到这时顺利结束。   “我一度以为,替姑姑拜祭完曦穆山的祖先,七星命盘会由朦胧转向清晰,证明姑姑将平安渡劫,与我回转稽洛山,重新展开人生。然而我错了,羽风师傅也错了。那面命盘已随姑姑的血肉化作曦穆山的土地,她虽再回不去稽洛山,却在曦穆山,她的故乡得到了永生。师傅,这虽不是你所希望的结局,但是否也能感到欣慰?”   祭拜曦穆山的曦穆先祖,曾是灵宣洛远来漠北唯一的目的。如今这样快速地完成,他欣喜之余,又怅然若失。师祖姑姑落叶归根,对他来说如同送别,纵然是为她完成心愿,感觉上她也离他越来越远。   他曾幼稚地认为,祭祖之后命盘表面不会再模糊一片,当师祖姑姑重见清晰的盘面,就会放下过往执念。然而事实证明,错的是他,依照过去,他该难过,该奋争,指责老天的不公,并拼尽全力挽留她。   可当祭祀结束,曦穆山诸神降下的黑夜过去,他站在阳光里无比坦然。七星命盘消失于沙海,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就如朗玛所说,昨天既已过去,就该放下,否则今天就无法继续。这时他想到了从云霄大门内获得的,十二仙留下的卷轴。   卷轴为仙族重要之物,他唯恐有失,故一直随身携带。他曾那样执着,认定卷轴内容必是指派曦穆仙在历劫之后,重新出山,带领仙族重振旗鼓。然祭祀完毕,他已顿悟,悟出内容定不是这个。   一直压抑的好奇心在这时爆发,他突然有股冲动,想展开卷轴,可理性提醒他,此时还不合适。卷轴关乎整个仙族未来的命运,他怎可独自一人在大漠中揭示谜底?他最该做的,就是一旦回到中原,即召集齐仙族各主要门派的首领,当众宣读卷轴。   等将这前前后后的厉害关系想清楚,他又该向下一站出发了。   他很想即刻就赶回绝望之陵,将祭祖圆满完成之事向守在烈冰宫的曦穆彤禀告。然而此处任务尚未完结,还有那面撞毁曦穆山的平安墙,他决不能允许它继续存在,继续害人,向上累积无辜牧民的白骨。他要战胜黑轮尊者,将那面罪恶之墙摧毁! 第三百八十五章 寻祖归宗之屠杀   苍莽的戈壁荒漠,黄沙谱写出万年的荒凉。灵宣洛抬起脚,再落下时就将展开新的征程。   他回首望望,身后的沙砾与前方并无不同,可从那一方走来的年青人,似已在小小沙坡上经历完整个世纪的更迭,离开沙坡时,对前路已少了一分畏惧,多了一分勇气。   红日当头,他该选择的方向,毋庸置疑是朝东。那面陨石垒起的平安墙位于曦穆山以东,他不敢保证能顺利见到,但有金埙在手,相信不是难事。他心急地要赶过去,看看赫云部落是否已成功通过,还有昨夜那位在暗中帮他的高人,或者等到了平安墙所在地,就愿意露面了。   一路走一路想,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猛然收脚并发出惊呼,想向前奔,又挪不动步子,只愕然站立原地,灵魂似已出窍。   原来离他不远处,横卧着一只死羊,看上去刚死不久,血还不停从身下涌出。毋庸置疑,死羊来自赫云部落,可走得好好的,怎就会遇袭死亡?放眼向更远处望,场景更是骇人,除去死羊还有死牛、死骆驼,甚至一只皮毛黑白相间的牧羊犬。   “这些牲口全属于赫云部落,在与赫云大哥等人告别时,那只狗我还见过,怎的就都给杀了?牲畜都死于非命,那么牧民呢?他们又如何逃得过追杀之人的毒手?”   他惊疑不定,又心惊胆颤,骤然间不知该怎生是好。然而最令他奇怪的,倒不是死掉的这些牲畜,而是平安墙与沙海所隔并非远不可及,黑轮尊者若真派杀手追踪而至,残杀这样多牛羊,并威胁到四千多牧民的性命,如此大动静他怎会一点都听不到?   站立一会儿,心神甫定,他鼓起勇气走进那片可怕的屠宰场,检查牲口们身上的伤口,以确定是被何物所致。   所有死去的牲畜,伤全在腹部,且边缘平滑,显示那武器极为锋利,不仅能刺入皮肉,连骨都能给顺势削下。   牲畜行走皆用四蹄,肚皮是向着地下,从腹部入刀,不用问袭击者也来自流沙层下。再看它们倒下的方向,虽略有区别,但总体一致,是背向太阳。从这种种迹象分析,灵宣洛基本猜出端倪--畜群是误闯进了某种可怕的阵法,利刃从流沙下飞出,杀死了这些倒霉的畜牲。   查看一番,基本有了眉目,他还是要为牧民担忧。牲畜没逃过黑轮尊者或其他恶人设下的刀阵,人怎可能完好无损地通过?然而纵目四望,这一带确实就只有牲畜尸体,别说人的残尸,哪怕是伤者都不见一个。   此事着实怪异,灵宣洛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没见着人的尸体,心中多少有点安慰,就假设他们都还活着。唯一还能活着的解释,就是有人出手相救,在他们落入圈套前,就将他们安全带离。可这人到底是谁?   捧着下巴苦思,明晃晃的阳光下,忽然蹦出一道黑影,蹦得灵宣洛眼前一黑。等看清那是条黑漆漆的黑狗,他止不住笑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罪恶之墙之拜狗   帮助曦穆彤寻祖归宗的任务完成,灵宣洛急忙往东赶路,以期尽快找出平安墙并将其摧毁,就能前往绝望之陵,向曦穆彤复命。   为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他放弃御剑前行,仅用两脚疾奔,竟见到了畜群连片被屠的可怕景象。   不用多问,也知这些当属黑轮尊者的杰作--夜间未置牧民们于死地,白昼就诱他们走入流沙掩蔽的刀阵,以用阵法杀人。   牧民们皆非来自江湖,最有见识的阿史那赫云,恐怕也不具备布阵破阵的思维,那他们是如何想到用牲口开路,试探前方是否有敌人埋下陷阱的?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黑轮尊者的存在,所以根本就不太可能设防备之心。   可事实就是,四千牧民再次逃过大劫,有畜群在队伍前列做替死鬼,人全都平安跨过刀阵离去了。若非遇高手相助,他们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而这救人高手又会是谁?   当见到在牲畜尸首旁转悠的黑狗,灵宣洛面上的凝色顿时散开,甚至露出了笑容。他曾与江南君共阅澜沧神留下的长信,信中就提及过一只黑狗。黑狗为竹星引过路,带他进入蜀身毒道,查探南宫向的火雷制造场。   这只黑狗是否正是信上那只?并且在曦穆先祖的祭祀仪式开始前,就是它从沙坡前跑过,给自己发出暗示?灵宣洛不再多猜,对它打个呼哨,别说还真灵,那狗儿好像就等着他召唤,一听见呼哨声便屁颠颠地蹦过来,狗脑袋在他脚脖子上蹭来蹭去。   抚着它油亮的黑毛,灵宣洛由衷地赞叹:“真是只好狗!”然后去看它的狗眼。   果不其然,本该呈黑褐色的狗眼,一只正常,另一只比正常那只大出足两倍之多,且目光烁亮,眼珠呈碧绿色,咕噜噜转得特别欢快。可当灵宣洛正视它时,眼珠就狠狠向后一缩,烁亮的光茫也减退,仿佛是被惊吓。   灵宣洛这下真笑出了声,道:“澜沧神前辈,小侄早已猜到是你的尊驾降临,不快出来一叙,难道打算就一直尾随我回中原吗?”   话音落,硕大的狗眼又光芒重振,随即一个打雷似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我呸!出来!出来还不叫你给扒了我麒麟皮去!”   一句抱怨听得灵宣洛脸一红,回想以前对他声色俱厉的种种,确实是自己不经查证就冤枉好人,错怪了他,赶紧对着狗脑袋上的麒麟眼抱拳道:“以往宣洛多有冒犯,实在是罪该万死,还望前辈宽恕。前辈若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宣洛愿接受任何惩罚,只要前辈愿意出来。要不,前辈请咬宣洛两口?”说罢诚恳地撸起衣袖,向黑狗伸出白皙的手臂。   真心实意地道歉,却更惹得澜沧神大动肝火,发狂似地怒吼:“好哇灵宣洛,你小子是见一次涨一次本事,变本加厉了!现在不光损我,还大模大样就把我当狗来拜,真是气煞我也!”   “这……”灵宣洛顿时茫然。   他澜沧神本就是以狗的形象出现,自己对着狗拜有错吗?可略一深想,拜狗当拜他,确实又真像在骂他是狗,这矛盾要解决不了,还真是难办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罪恶之墙之让步   赫云部落遭白沙风暴袭击,若非躲入灵宣洛建立的旋星虚境,大概已全部罹难。而翻开沙海,帮灵宣洛摆脱负面磁场束缚,可自由运用灵力的,是澜沧神。   师叔竹星惨死,令灵宣洛对他嫌隙颇深,直至读到那封长信,误会才得以解除。但可怜他数次三番挨整,对灵宣洛仍心有余悸,宁愿先放狗出来见他,这谨慎的举动,却又真有自贬为狗的嫌疑。   横竖赔罪都是错,灵宣洛索性闭了嘴,只嘻嘻笑着抚摸黑狗。澜沧神似乎一与他斗嘴就来劲,可每次又都斗他不过。这次依然不例外,本以为开得个好头,顺着斗下去,必定能赢,谁知对方再次棋高一着,竟闷声不响,用玩狗的招数应付他。   看来继续玩捉迷藏已是无趣,反而让自己的黑狗抢风头,他气咻咻一声怒吼,吼得远方蒸腾的暑气都猛然一颤。灵宣洛再抬头,一只漆黑锃亮的圆球就滚在了脑袋顶上。等圆球打开,露出黑亮的麒麟爪,又跳上流沙层落地为人,那顶着一头鸟窝式乱发的邋遢汉子就现了形。   经过拜黑狗的教训,灵宣洛得出的经验是,断不能正正经经与他说话,否则他七拐八绕,不知何时才扯得上正题,于是打着哈哈道:“前辈,我看你不如一直就以威武的麒麟形象示人。现在这模样,哪看得出你的本事?再说了,走在大漠里,我前面跑条黑狗,后面跟只鳞片闪亮的麒麟,得有多威风?还用怕啥黑轮尊者吗?”   几句话气歪澜沧神一张黄脸,在原地张牙舞爪地蹦跳,又呜呀呀怪叫道:“灵宣洛!人的忍耐是有限的!麒麟的忍耐更有限!别以为你帮神鹰盟打赢六界大战就有多了不起,如果咱俩交手,你肯定也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灵宣洛有意退让,站起身连连作揖道:“是是是,前辈的本事和气量一样大,宣洛自愧不如!”   他这是服输讨饶了吗?澜沧神停下来,挠着乱蓬蓬的黄胡子理话里的关系:“这是夸我有本事还是气量大?”   可他不傻,清理片刻就悟了个透彻,顿时嚷得要震破天:“灵宣洛!你这是表道歉的诚意吗?你这根本就是在骂我不仅小肚鸡肠受不得气,连麒麟神功也不中用!”   灵宣洛生怕又争吵上来,忙道:“非也非也,侄儿绝非此意!前辈的神功,连毁灭整个魔域国的黑轮尊者都对付得来,宣洛岂敢轻视?”   他这已是第二次提黑轮尊者,还连魔域国都扯出来了,明显欲把话引上正题,澜沧神总算能压下火气,摇头晃脑道:“嗯,这还差不多,年青人讲话就该实在点,不要随便看低世间一等一的高手!你在这里转悠这么久,发生过什么,又因何发生,大概都看出来了吧?”   灵宣洛确实看出不少东西,却不知是否与他所指的“看出来”内容一致,便摇头道:“晚辈愚笨,虽见一地牲畜死尸,却尚未分析出有用线索。前辈如不嫌弃,还望不吝赐教。”   这次见面,与以往迥然不同,傲气冲天的稽洛山小帅,竟变得如此谦恭有礼。澜沧神一直受他欺负想翻身,忽然就没了挑战难度,还真有点不习惯。 第三百八十八章 罪恶之墙之神踪   望着灵宣洛真诚的脸,澜沧神突然对他产生出一种陌生感,玩世不恭的神态转变,落进灵宣洛眼中,甚至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躲在澜沧江底的麒麟宫殿,无忧无虑生活千年的麒麟,这次见面竟流露伤感,灵宣洛不解。但想想黑轮尊者与魔域国之间的宿仇,便将原因猜去了那个方向。   鼓着腮帮子酝酿一会儿,澜沧神摇摇手道:“你这鏖仙是个怎样的人物,小神我再清楚不过。特征这样明显的现场,你若看过后一无所获,我愿把一身鳞片都拔下来送给你做甲衣。你不就想听我亲述此事详情吗?我告诉你便是,又何须拐弯抹角!”   给他说破小心思,灵宣洛粉面一红,赶紧低头默认。   澜沧神煞有介事地卖关子:“嗨,事情这样多,捡哪一件开头好呢?也罢,你最先想问的,定是为何我会尾随你来此地,那我就偏要吊你胃口,放到最后时刻方说!”   这确实是灵宣洛想问的第一个问题,可因迟于他开口,就给堵死了后路,只好作罢,等他往下说愿说的部分。   灵宣洛不回嘴,就斗不起嘴来,澜沧神屡试不灵,不觉气馁,唯一能做的就是也如他那样归于正经,把正事办好,于是清清粗嗓子,尽量细声道:“至于破掉黑轮尊者笼罩在沙海上的磁场嘛……我这么形容吧,曦穆山诸神是神,我也是神,神身具有的能量与你们仙不同,神之间却有共性,否则怎能证明是同族呢?”   灵宣洛点头道:“照此说来,前辈是一进漠北,就通过对神特有的感知寻来了此处。然而却探测到曦穆山诸神残留的神力,其实蕴藏在细沙之下,被伪装遮蔽?”   澜沧神道:“实情确是如此,不过也没你想得那样顺利。我这麒麟,无论哪一处感官都优于其他神灵,并非吹嘘之辞,然而相比我的黑狗,嗅觉可没它那般强大。并且你是仙人该体会不到,动物相比人类,对磁场或超声之类的感知远比咱们灵活。这种灵活性可不是来自功法修炼,而是它们先天的本能。”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虽不会说话,对人的忠诚却终身不改。人处于危难中时得狗搭救,实例比比皆是,皆能说明它们所具有的,超越人类的危机应变力。   不过澜沧神说破解黑轮尊者的负面磁场,功劳来自黑狗,灵宣洛就真有点不懂了,望望他又望望狗,还真把他二位给联系在了一起。   澜沧神没看出来他的想法,否则必又得哇哇大叫。并且话开了头,就来了谈性,容不得有任何干扰,他只兴致勃勃地继续讲述。   “曦穆山几百年前就没了,诸神纵然还有神力残留,能发出的磁场也微乎其微,我想一时半会就找到正确的地方,还真没啥可能。一着急,我就想到个好办法,取出块曦穆仙的帕子丢给黑狗闻。你想想,她是成了仙,身上的血也几乎换过了一遍,可曦穆山神是她父亲,总会有部分气味是相同的吧?”   “你说什么?”   灵宣洛一直温文儒雅,一听提他师祖姑姑就沉不住气了,拧着眉问:“我姑姑的帕子,凭什么会落在你的手里?” 第三百八十九章 罪恶之墙之掩饰   澜沧神找到沙海是因利用黑狗,而黑狗能帮他找到沙海,又是因闻过曦穆彤的帕子。于是问题来了,那条帕子,澜沧神是怎样得到的?   可恶的麒麟有意吊灵宣洛胃口,话要跳着来讲,终于给自己惹下麻烦,急忙就辩解,“哎呀,不就是条绣着竹叶的娟帕吗?你何至于那样紧张?是她为保我顺利找到你,能在关键时刻帮帮你这蠢小子,勉为其难送给我的。带有她气息的东西,除去帕子就是衣衫,难道她还能送我……”   “你给我住口!”   灵宣洛一声喝,吓得麒麟大汉直吐舌头。眼看期盼的争执机会到,他又不敢了,十分心虚地猛缩脖子。   曦穆彤送他帕子,既然理由正当,灵宣洛当然相信,吼一声只为防他口没遮拦地胡说八道,吼完又自觉失礼。可顾不上道歉,他就因另一条信息吃惊,抓着他问:“这么说你去烈冰宫见过我师祖姑姑?你来漠北戈壁,也是经她吩咐?”   澜沧神一挥袍袖甩开他,转过身假装不在意地嚷道:“我呸!我可是保一条大江平安的麒麟神,怎会随意受一个小女子委派?来找你是我自己的意思,只是去与她打个招呼,顺便探望一下那女娃娃,看她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爱骑着头白牛哭鼻子……”   背朝灵宣洛,是因为他一双绿眼珠忍不住就被泪水覆盖,直至包不住泪滴,扑簌簌滚落下来。   灵宣洛看不见,只道他是爱面子,便笑着附和:“那可不是,澜沧神与姑姑有千年的交情,彼此探望也是应该的。前辈一直把宣洛放在心上,其实是宣洛的福分!”   澜沧神哭得鼻涕向外淌,又不敢吸鼻子,以防被他听见抽泣声察觉出异样,干脆手掌贯上神力,往眼睛上一抹,就戴了一层漆黑的眼罩,然后转回身来。   灵宣洛不明就里,见他又出古怪招数,使劲忍着笑道:“好端端的,前辈为何要把眼睛给捂起来?”   澜沧神凶巴巴吼道:“不可以嘛?戴个眼罩都要你批准嘛?戈壁阳光刺眼,我得保护我的麒麟眼,行不行呀?”   “这……行行行!一万个行!”他那顽童似的心性,灵宣洛着实吃不消,眼看话又要离题万里,忙就此打住。   澜沧神稳定心情,脸上绽出笑容,扯下眼罩道:“这样才象话嘛!老夫继续往下讲,不许再打岔!否则等天黑了都讲不完,咱哪还有时间毁平安墙?”   这话真正在理,灵宣洛松了口气,头点得鸡啄米似地表示赞同。   澜沧神道:“黑狗借曦穆彤的帕子找到沙海时,已是半夜,正好叫我撞见沙暴。我心想臭小子你从没在戈壁行走的经验,本事又不如我这只麒麟强,会不会就带着曦穆彤的七星命盘,叫大风给刮跑啦?为帮老朋友一把,我就又开始寻你。你可好找,没多久我就听见你用那金疙瘩吹的噪音,又见你顶着个金罩子往前挪,跟着你便找到了赫云部落。”   原来那只金埙,不仅能吸引黑轮尊者,还能引来澜沧神?灵宣洛听得几乎要拍掌叫好,急忙就问:“那么你在夜里帮我们脱困,等白天来临时,发现赫云部落依然有危险,又带着黑狗追过去,一直护送他们跨过陨石墙,是也不是?” 第三百九十章 罪恶之墙提示   昨夜灵宣洛在金埙的保护下找到赫云部落,并及时出手相救,却不想埙音也成功引来了澜沧神。他自知自己吹奏得有多拙劣,可能这般一举两得,又还有何不好意思的?   牧民们被旋星虚境保护起来后,澜沧神便大显身手,不仅破坏掉黑轮尊者的负面磁场,还让给细砂层遮蔽的沙海重新发挥功用,助灵宣洛既恢复灵力又活动自如。这一切自然是通过他澜沧神的神能,与曦穆山诸神残留的神力相互感应,共同粉碎了敌人的阴谋。   这一层灵宣洛不必再细问,他最急于知道的,是这几百牲畜横尸处究竟发生过什么,黑轮尊者将刀阵设于此地,是出于何种意图。   澜沧神与他想到一处,二人便直入正题,澜沧神指向刀阵对面道:“你可知,那面夺去曦穆山几十万人性命的陨石墙,就在刀阵的另一端?”   “什么?前辈的意思是,陨石墙就在我面前?可你是怎么发现的?”灵宣洛难以置信,举目前看,看到的就只有成片的死牛死羊,以及绕过它们,一尘不变的黄沙王国。   听他这一问,澜沧神的黄脸顿时被激愤占据,然而转眼狠色退去,浓浓的悲哀又爬上脸颊,沉沉答道:“说实话,直至六界大战结束后,我才得知这躲在大漠里干卑劣勾当的啥黑轮尊者,正是毁我故国,害我沦为亡国奴之人。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大概正因为如此,才能受上天照应,与黑狗一起发现他最大的秘密。”   如此回答,犹如重锤锤上灵宣洛头顶,他顿觉晕头转向。   澜沧神所言不差,就算这个世界里的曦穆山被黑轮尊者摧毁,其它地方也暂未被他的势力波及。而那片被称为魔域国的乐土,全因他的入侵而由文明之国,倒退成为原始的蛮荒部落。百姓们家园丧失,不得不躲进深山老林过刀耕火种的日子,以躲避瘟疫与屠杀。那种仇,谁能忍?   然而真正令灵宣洛颤栗的,还不是澜沧神与黑轮尊者间的宿仇,而是从此事中,他得到两点提示,其一乃黑轮尊者之所以未如对付魔域国那样,对他所在的六界大开杀戒,全因那人自认无此必要。只需通过改变魔域国,这历史链条上的一个点,整体人类历史就能被彻底颠覆,那么这个世界的人,全都将如泡沫般幻灭,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战力?   第二点朗玛山神曾给过暗示:要将魔域国作为篡改历史的切入点,就必得保那一处完整。太子赵焕年与皇子赵素年的出逃,无疑是破坏了他那项杰作的完整性,很可能导致他最后功亏一篑。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二人擒获并送回去,决不能放任他们在其他世界逍遥而不理,更不能让他们在回到魔域国前,死于非命。   想到此处,他不再看远处的落落黄沙,而是忧虑地望向澜沧神。   南宫向大张旗鼓地参与六界之战,又四处宣扬要搜刮这里的资源,回他的魔域国打跑入侵者,以圆帝王美梦,在战争结束后已是人尽皆知。   然而化作麒麟,躲于澜沧江底的魔域国二皇子赵素年,可就不一样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罪恶之墙之开赶   澜沧神对黑轮尊者表露的仇恨,再次令灵宣洛记起他魔域国二皇子的身份。难怪他不惜跋山涉水,要从云南跑来这荒凉的戈壁支援自己,原来是还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然而就算他初步得胜,灵宣洛还是不免要为他担心。南宫向的行踪早已向黑轮尊者暴露无异,但另一位逃出魔域之人身在何处,黑轮尊者或许还不知道。此番与陨石墙一战,澜沧神可能也会因此暴露自己。   人口众多的魔域国,死的死,进山的进山,真正成功逃脱的就只有这两人,只要连赵素年都给寻出来,黑轮尊者那可怕的计划,怕就能进展到第二步了。而这高高悬吊头顶的危机,澜沧神可有意识到?   见灵宣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澜沧神以为他仅是出于同情,止不住要把火气撒在他身上,跺着脚道:“喂,不是我才说两句,就吓着你了吧?你放一万两千个心,有我这带着黑狗的麒麟在此,必保得你不仅能把那面罪恶之墙推到,为你师祖姑姑的家人报仇,还能保你平安无事,继续回中原做你的鏖仙!”   死盯他全出于下意识,一听抱怨,灵宣洛赶紧偏过头,看看天时,再过两个时辰太阳就该要落山了。犹豫片刻,他下定决心非得那么做,便一躬到地,再不起身。   这通拜没头没脑,澜沧神吃了一吓,勉强笑道:“老夫给你鄙视那么久,就算有一天你鄙视转为崇敬,这崇敬放在心里就好,又何须表现出来?弄得老夫我不好意思,都不忍心骂你了……”   灵宣洛这才直起腰道:“宣洛对前辈的误解,改日定当登麒麟神殿致歉。君子一言九鼎,前辈不如现在就请回转澜沧江,在神殿等我如何?”   “什么?灵宣洛,你知道你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吗?”   澜沧神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千真万确就是在赶人,那叫一个气,简直就要打到他眼前,哇哇怪叫道:“小子,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太强了点吧?没有我及时赶到,你和那几千牧民或许已经和这些牛羊一样横死在黄沙里了!把你带到正确地点,你以为靠自己就能夺得头功,就可以赶老夫走了?话说回来,你对我忘恩负义,我尚可不予计较,但你的段箫叔叔,还有那个蠢笨如牛的募須神族族长纳木措现在是生是死,你问都还没问过我,难道就没点好奇吗?”   一怒之下,他竟提到了被南宫向坑害的募須神族与段箫,想必兵龙所率,二万精通沙吼竹弓阵的灵童兵战况如何,他也知情。   灵宣洛想知详情之急切,何止仅好奇那样简单?恨不能即刻抓他坐在沙地上,就将云南边境的战况逐一问个清楚。这些事在他见曦穆彤的时候,想必都已说过了一遍吧?   然而此时此地,灵宣洛深知没到叙谈其它战事的时候,唯有强抑冲动,冷着脸道:“前辈,陨石墙位于何处,狐宫的白狐嬷嬷与勒金都有印象,就算没你宣洛也能找来。这一点,你就不要自持功高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罪恶之墙之劝离   想清楚黑轮尊者与澜沧神之间微妙的联系,以及万一澜沧神身份暴露,会产生怎用可怕的后果,灵宣洛就开始想尽办法赶他走。   可那麒麟大汉虽然性情怪癖,脾气暴躁,却远没他以为的头脑简单。初时被他言语相激,还气愤难当,可等他狠心拉下张脸,反而乐了,嘿嘿道:“灵宣洛,别说我很了解你,就算不了解,通过对曦穆彤的信任,她也断不会教出个忘恩负义的儿子。你刚才那样神秘地盯着我,随即就想用话把我打跑,根本就是有原因的。好吧,你最好老老实实把原因告诉我,说清楚了或许我还能配合,要说不清楚,就别怪我放狗咬你!”   良苦用心一再被识破,灵宣洛只能感叹皇子确实不同于常人,无论观察力还是见识,皆高人一等。   再装狠扮无情已没意义,他唯有简明扼要,将从朗玛山神处获得的有关信息,捻重点讲了一遍。   听完后,澜沧神不再粗声大气,而是两腿发软,坐在了滚烫的沙地上。   “老夫我从做皇子起,到现在已活过数不清的年数,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如此重要……原来抓住我,把我扔回魔域国,咱们的宇宙空间就将因我而发生毁天灭地的变更,你们这些人,就彻底不存在了……”   他这般丧魂落魄,灵宣洛看得不忍,忙在他对面坐下,安慰道:“这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属于天意,非前辈所情愿,谁都能理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发生了,咱们就不得不积极面对。昨夜你掀开流沙层,召唤出诸神神力的举动,想必已引起黑轮尊者的注意。今夜将做的,可是推到整座陨石墙,并将其如当年的曦穆山那样碎成沙砾,混入荒漠再不可见。我吹过两次金埙,已不必再隐藏自己,可你要随我一同出现,无疑就是把自己送给黑轮尊者。前辈,宣洛求你,无论是为你还是为六界百姓着想,都暂且避一避为好!”   澜沧神神情凄然,嘴角却带着难以琢磨的笑。那笑开始时只是淡淡一抹,随即就向两边扩散,直至变成大笑,并笑出震天的“哈哈”声,一直给沙漠的热风送去远方。   灵宣洛给笑得摸不着头脑,愕然问:“前辈,你这是……”   笑完即算发泄完,澜沧神两手握成拳,对准两肩使劲擂擂,反问灵宣洛道:“小子,如果不是因为那封信,你与我打那样长时间交道,甚至几次要交手,可曾看出我是来自尊贵皇廷的皇子?”   “这……”灵宣洛想回答“这倒没有”,但转瞬就明白了他此问的意图。   他又道:“否定的答案写在你脸上,连你和曦穆彤都没一眼看出来,那黑轮尊者隔得老远,又怎会无端端识破我的身份?我告诉你,昨夜他已发现我,今夜毁陨石墙是大行动,我却带着狗逃跑了,反而可能更令他起疑。我保证他永难查出我过去是谁,除非……”   话到此处,也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心情波动,他停了下来。   灵宣洛等不及,赶紧问:“除非什么?前辈请明示!”   他深吸一口气答道:“除非他生擒我皇兄赵焕年,焕年为求活命,将我出卖给他……” 第三百九十三章 罪恶之墙之献身   为保澜沧神安全,更为防黑轮尊者的阴谋得逞,灵宣洛不得不逼他离开戈壁荒漠,速速躲回澜沧江。   然而这件事,澜沧神比他看得透彻,拿出了自己不该仓皇逃离的理由。灵宣洛听后往深里一想,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顿时没了主意。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各自陷入了沉思。看来要他与黑狗在毁墙行动开始前离开,是不行了,灵宣洛唯有寻思另外的万全之策--怎么既让他加入战斗,又不惹得黑轮尊者起疑。   澜沧神捧着一头乱发的脑袋,不知是否与他所想相同,总之沉默约半柱香时间后,忽如冲天炮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望着天鼓掌大笑。   他接二连三地爆发“哈哈”声,与一片血糊糊的牛羊尸首凑合在一起,着实渗人。灵宣洛愕然随他起身,但不再发问。他知他一定是悟出了什么,等情绪稳定了自会相告。   果然片刻过后,澜沧神就转过身,一脸兴奋褪尽,转成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问道:“小子,你说黑轮尊者若是把南宫向和我都抓回魔域,他改写历史,以将自己作为宇宙统治者填充进去的目的,就会达到,是也不是?”   灵宣洛这时猜不出他想讲什么了,迟疑片刻后点头道:“宣洛估计会是如此,所以才请前辈保重。”   澜沧神又问:“那么在这流沙国度里,咱俩一起做个假设,假设我赵素年不是被黑轮尊者擒获,而是反过来引诱他,将他诱入魔域国,并再次封闭魔域国空间,任何人都不可进出,你说这事有可能办成吗?”   若真有人这样做,是一定能办成的,灵宣洛心知肚明。可他询问的方式实在古怪,他不敢正经作答,心惊地转开话题问:“前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澜沧神笑道:“想什么?我在想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请君入瓮的办法,消灭那什么黑轮尊者,让他不仅美梦落空,还自己也化为泡沫,再害不了任何人!”   “前辈,你……你这想法太过疯狂,宣洛绝不会支持,绝不会!”   灵宣洛悟性极强,话说到此就已全明白了他的打算,顿吓得如惊弓之鸟,连连摆手拒绝。   澜沧神的大义凛然,却由始至终不减,望着他道:“小子,不管你以前对我怎样,我也看中你,把你当成个朋友。但我的决定,关乎这整片宇宙的和平与安宁,想到即会执行,无需任何人的同意或否定。就算你有一身英雄胆气,任何场合都要一马当先,不惜拿自己当炮灰,可我要做的事,你替代得了吗?你有本事把你换成我,做魔域国的皇子赵素年吗?如果没有,你就只当是听着,休得对我横加干涉。”   被他狠狠将这一军,灵宣洛没有怨气,只有悲哀,不争气的眼泪也涌了上来,喃喃道:“前辈要做之事惊天动地,宣洛如何能袖手旁观?却又能帮些什么?无论是用陨石雨冲击魔域国,还是释放虫灾,黑轮尊者本人都没在那儿露面,大概就是怕在更改历史时,把自己卷入不该进的部分。”   澜沧神接口道:“不错,我若能成功把他关进已成原始社会的魔域,再更改魔域国的历史,那么他和他的入侵就会被历史之笔抹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罪恶之墙之赠狗   黑轮尊者入侵漠北戈壁,目的不在于如毁灭魔域国那般,也毁灭这个世界。他称霸的计划精妙绝伦,又环环相扣,时机一到,这世界就自行分解消失,又何需劳师动众地到处屠杀?   戈壁滩上,陨石垒起的平安墙,可被看作是他的据点,设此据点,只为抓人不为侵略,要抓之人是魔域国的出逃者--太子赵焕年与皇子赵素年。   他处心积虑,利用神后小环摧毁曦穆山,是因那片辽阔的疆域属于曦穆山诸神的势力范围。他们统治着那片绿洲,并监视大漠里的情况,无论他行动有多隐秘,都别想逃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然而在魔域国所向披靡的黑轮尊者,怎能被区区一座山峰束缚手脚?一旦察觉有外敌在漠北驻扎,曦穆山诸神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的对抗,必将对他的抓捕行动造成极大障碍。   当真正的谜底浮出水面,霎时间的领悟令灵宣洛窒息--六界大战不仅未完,还发展去了新方向。未来战场将不再是南海、虚寒谷、云南边陲,或六界里任何一个地方,而是宇宙空间,或者推测得更具体一些,是魔域国。   其实无论是狞灭的遗言也好,与朗玛山神的交谈也好,处处都留有对未来战争的暗示,灵宣洛的领悟,便是将那些散碎的线索聚拢成形,形成结论:黑轮尊者是继南宫向之后,他与神鹰盟最大的敌人,他决不能任由那黑面恶魔在自己或别人的世界里放肆而为,他要修炼成禅功八层梭空诀,然后与恶魔正面交锋!   但他却刚刚意识到,再强的决心也强不过澜沧神这位直接受害者。他对黑轮尊者的仇恨,毋庸置疑要远胜这边世界里的任何一人。   相比灵宣洛,他身份特殊,更容易与黑轮尊者接近,所以他正构思的反击方案,绝非异想天开,并且只要成功,目前的死局就会走活,甚至一切威胁都将烟消云散,未来可能爆发的空间之战,将被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种结果多么诱人,无论谁听了都会拍手称好,灵宣洛却做不到。   把黑轮尊者和他的势力统统诱入魔域国,并封锁其中,让魔域国变成与任何宇宙空间都隔绝开来的大铁桶,然后改写魔域国历史,让它站回重新开端。   到那时,魔域空间将在黑暗的宇宙中剧烈爆炸,给炸成亿万光粒。那些光粒是碎去的时光,重组形成新空间,复原旧生命。可那些生命,那时已回归原始状态,不存在任何对旧空间的记忆,将由零开始地书写新故事。那么无论南宫向还是澜沧神,只要经历过爆炸与重组,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人。   澜沧神决意舍身成仁,用自己换取宇宙平安,灵宣洛舍不得他,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替代之法,内心矛盾万分,只能在痛苦中挣扎。   澜沧神始终摆着那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唤过黑狗,指着灵宣洛道:“我说黑狗老兄,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该是个快死的老家伙了。我本以为可给你养老送终,却奈何有要事在身,大概答应你的事是办不到了。这样吧,这小子年纪轻,又成了仙,还有大把年月可活,我就把你交给他,让他在稽洛山送你入土,如何?”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黑狗尚未反应,灵宣洛已忍无可忍,吼道:“前辈,黑狗若不愿随我走,你又何苦强求?” 第三百九十五章 罪恶之墙之喝茶   灵宣洛吼声如雷,震得澜沧神一愣,摸在狗脑袋的手滑了下去。   火辣辣的烈日,此时已有西沉的趋势,见时间所剩不多,澜沧神赶狗儿去一边玩耍,自己一改争强斗狠的脸道:“哎呀好啦,以往你对我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张口闭口都是冒犯,反叫我一身皮肉都舒坦。如今变得这样粘糊,不时整得我起鸡皮疙瘩,就不怕腻死我老人家?灵宣洛,我这好大喜功,见利忘义的小人本性改不了,你千万别把我看得有多高尚。我舍得拿命对付黑轮尊者,只为给我的故国报仇,绝非你想象的那种伟大。所以嘛,你还是如以前那般与我斗气便好。”边说边用手背拍他的胸脯。   对灵宣洛来说,又何尝不希望日子能倒退回从前?离他而去的人就都能回来,未来也可以向美好的方向改写。然而这种奢望,可能实现吗?   他沉默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澜沧神笑眯眯一挥手臂,身边竟多出顶茅草搭的凉棚,在黄沙中倒映出一片荫凉。   凉棚正中,是一张平膝的矮脚茶桌,桌面摆一套精巧的黑瓷茶具,还有一把烧着滚水的水壶。矮桌旁有两张柔软的蒲垫。   澜沧神伸个懒腰道:“从昨儿个到今天,可累得我一身麒麟骨头都散了,总算能坐下来喝口茶。小子,老夫我享受惯啦,走哪儿这些宝贝东西都不会少,所以跟着我算你有福。你爱进来听我再多唠叨几句,无任欢迎。你若嫌弃我,只想给大日头烤着成羊肉串,也由得你。”说完一撅屁股钻进凉棚,还真在茶壶里装进香气四散的普洱茶叶,美滋滋冲泡起来。   能与他面对面坐聊,灵宣洛求之不得。可一想抛开过往所有恩怨,彼此交心地促膝而坐,对二人尚属首次,却又可能是最后一次,心中就止不住难过,耳中却听他道:“喂喂喂,你要不打算进来,就挪去那边沙丘上晒太阳,别挡住难得的一点清风,让我闻你满身汗臭!”   灵宣洛心中狠狠一痛,脸却笑开,揶揄道:“如此荒漠能得一方清凉,恐怕连锦衣玉食的皇帝都不敢奢望,宣洛又岂能错过?前辈休想赶我走,在此一个人独享!”说罢躬身进凉棚,坐在了他对面。   澜沧神又是嘿嘿一乐,指着他道:“看来你小子是识货之人,懂得沙漠里荫凉的珍贵。不错不错,那你就请珍惜今朝吧。”   一语双关,带出的是落寞,强装的欢喜轰然散尽,灵宣洛的眼泪终于打落下来。   本来二人各自假装得极好,澜沧神却非要戳中痛处,顿时后悔得想自扇耳刮子,忙不迭打圆场道:“哇呀呀,听说你是个酒鬼,可惜老夫爱茶不爱酒,故没备下佳酿,算是大意之过。要不这样,今日你将就将就,改日老夫再好酒好肉地款待你,你看可好?”   摆明是想改善冰冻的气氛,灵宣洛随他转弯,擦去泪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前辈这话,宣洛可是记下了。你一把年纪的人若打诳语,可丢人的很!”   澜沧神打着哈哈挥摆衣袖道:“一定一定,老夫诓谁也不敢诓你,还没被你给整怕嘛?小子,晚上将是场硬仗,还不知结果如何。我若建议一边品茶,一边聊聊云南那边的事,是否正合你心意?” 第三百九十六章 罪恶之墙之回顾   南宫向对六界虎视眈眈,千年前变作石头混入苍山时,就开始谋划怎样掠夺这里的资源。   六界大战中,他虽一败涂地,从狞灭的宇宙虚境猖狂逃离,遗留的烂摊子也不能没人收拾。这些烂摊子里的一处,便是云南边陲,他与境外势力勾结建起的电火雷珠弹制造场。   澜沧神虽与他是亲兄弟,二人又一起逃出魔域国,用空间黑盒流亡至此,性格却天差地别。澜沧神只想与这个世界的人为友,不仅自己在暗中济世救人,还主动监视南宫向,时刻防止他用偏执的手段祸害苍生。   然而南宫向学好的本事没有,修炼邪术的功力倒是一日千里,直至将栓心大法练得登峰造极。到那时,澜沧神已然没能力继续控制他,所以对日后因他而起的一场又一场悲剧,只能兴叹。   当然澜沧神没就此放弃,为求自保真躲进麒麟神殿不问世事,而是旁敲侧击地要求曦穆彤,劝服当时尚为恒留仙的断箫回归云南故土,借重建故国的名义追捕南宫向,清剿他在云南边陲的恶势力。   其实别说灵宣洛,就连那时的曦穆彤,对澜沧神的真实意图也不甚了然。不过澜沧神虽利用了她与段箫之间的爱恨纠葛,之后她就算得知也毫无怨悔,相反对澜沧神也起了崇敬之心。   随着六界大战的推进,那一方战场具体都发生过什么,最后又结局如何,澜沧神恐怕再清楚不过,灵宣洛终有机会听他讲述,又怎能不聚精会神?回想当初,与江南君离开神族地界,遭遇札赖老与耳江的被杀,又在澜沧江畔,给捧着象牙盒的隆象追上,原来那些都是云南边陲战役的前奏。   澜沧神挠挠胡须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不能逐字逐句,将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楚,否则就得到明天早上了。也罢,就从重点说起,说我那义子,旧达光国的小王子段箫,在神境保卫战结束后去找我,向我打听勐泐的情形,我便将赵焕年这些年在云南都做过些什么,其实那条古道为他所毁,达光国也不是无故失踪,而是所有臣民都沦为了制造火雷弹的奴隶等事,皆细述一遍。”   灵宣洛一惊,问:“照此说来,其实我还未离开云南时,段叔叔已知晓我们极后才知道的事情,他却没回转来告知,而是独自去冒险?”   澜沧神道:“可以这么说,又不能这么说。因为中原六界大战爆发在即,赵焕年眼睛盯着的是中原,迟早要跑去那里。攻打云南不过是让他后院起火,对他造成制肘,你和江南子墨又怎能把精力都放去那小战场,将来因小失大?”   这话有理,灵宣洛不再埋怨,又问:“段叔叔独往勐泐,依你的指引进入蜀身毒道,想必那时已有点晚,大批的火雷弹已叫异族人装运齐备,运往了四川?”   澜沧神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这也是我刻意安排的时间。”   灵宣洛一愣,不解道:“哦?这又是何意?”   澜沧神道:“你想想,为成功造出那批火雷弹,焕年下了多大功夫?如果雷弹都还放在仓库里,制造场的守卫得有多严密?并且万一他被段箫逼得狗急跳墙要毁弹,段箫哪还有活出来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七章 罪恶之墙之整人   段箫独闯南宫向的火雷制造场,与竹星去的目的大有不同。竹星只为探明情况,将情报传递给澜沧神,段箫却是要将那地方彻底摧毁。   为保段箫,澜沧神专等电火雷珠弹全部起运后才下手,足能看出他对段箫的关爱之心。不过因为关爱,那大杀伤性武器却最终流入中原,其中一部分还毁掉了稽洛山的明珠峰,另有几百粒迟早炸碎西王山,恐怕是澜沧神当初不曾想到的。   灵宣洛笑笑,对过去的事不置一词,只听他往下讲。   澜沧神道:“段箫去勐泐,打的是重建故国的旗号,焕年阻止不了。可凭他与我的关系,我又对制造火雷之事了若指掌,焕年自然是心存芥蒂。所以段箫前往勐泐的路上,一路都被跟踪,到达勐泐后,又数次险遭人暗杀,是处处危机四伏,也难怪追你们的隆象会振振有词地警告我,要我小心段箫的安危。”   灵宣洛道:“前辈护子心切,得知段叔叔有危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等我与江南哥哥走后,便去找了纳木措族长,向他陈明勐泐那边的状况,请他出手相助,是也不是?”   澜沧神这次却摇头道:“非也非也!当年帝神宫倾塌时,他弃我于不顾,我愤怒难消,绝对不会主动凑到他门上去。其实是他对隆象产生怀疑,跑来麒麟神殿找的我。”   听到这儿,灵宣洛回忆起金蚕蛊境里,纳木措与他那位隆象谋士间的种种不睦,便以为理解了纳木措去找澜沧神的意图,道:“族长得知六界大战将起,早有意来中原一展抱负。他前往澜沧江找前辈,恐怕是既为了段叔叔,又想打听中原之事,只不知前辈是怎样说服他弃中原而往勐泐的?”   澜沧神道:“我与隆象之间深厚的渊源,初时他并不知晓,找我只是出于对段箫的关心,以及为日后去中原做准备。我明知他置我的死活于不顾,是赵焕年从中捣鬼,也故意眼睛望天地不搭理他,等他熬得心急火燎,才表示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他计较往事了。”说罢边呷茶边斜着眼坏笑。   他那脾性,灵宣洛早摸得清楚,当时是怎么在刁难纳木措,不用到现场看也猜得出来,只能同情纳木措是撞上门给这刁钻古怪的麒麟整。   然而麒麟整人,有充足的理由,解释道:“你别以为我是在故意为难他,人家可是统领一方神族的族首,比我厉害多了,我哪有资格骑在他头上?可也因为他是堂堂族长,我这小神说的话,他得信得听呀!所以就得先让他知道,我帮他是勉为其难,无论事情说得有多可怕,都不是打诳语,而是千真万确。他要不坑我五百年,就不会给隆象坑五百年,大概那些话我早就能找机会告诉他了。灵宣洛,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给他如此这般地一辩,灵宣洛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没把这麒麟救进金蚕蛊境,全因受隆象蒙蔽,并非纳木措本意,故他二人间孰是孰非,还真难评判,于是继续闭嘴,只等往下听。 第三百九十八章 罪恶之墙之得知   灵宣洛等人离开云南不久,募須神族族长纳木措就亲自造访麒麟神殿。澜沧神那般小心眼,怎会轻易放下五百年前的恩怨?自然是要借机好好整他,以出心中恶气。不过那整人的理由,听起来竟十分有理。   澜沧神道:“他向我打听段箫的近况,我就偏不与他提段箫,让他着急。可惜还没让他急,我就提起了隆象,把他的注意力全转到了隆象身上。你说我这嘴是有多快,怎就不先吊吊他的胃口呐?”   回想刀阵边刚见面时,澜沧神是如何吊自己胃口的,灵宣洛只大度地笑笑,闷着头喝茶。   澜沧神又道:“要说段箫,就得涉及他前往勐泐的真实目的。要说真实目的,隆象就是个关键人物。我要得到纳木措的帮助,就不能再有所隐瞒,于是把隆象正干些啥勾当,又将在六界大战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是一五一十如实道来。当然他女儿和巫雀门那位遗孤的悲剧,我忍着没说。那些事再可怕,也属于人家的家事。纵然他迟早会知道,也不该从我这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外人口里听说。至于后来,赵焕年对他不打自招,就是后话了。”   隆象之所以能顺利混入募須神族的幕府,坐上幕僚那种重要的位置,全因当年调用了虚假的身份卷宗。等纳木措得知这内情,且所有悲剧皆源于他的疏忽,该受多大的打击?灵宣洛简直不敢想象他那张脸,悲哀地放下了茶杯。   澜沧神道:“焕年的事全说完,才轮到谈段箫。然而那时据我观察,觉得族长就快撑不住了。那么大块头一个人,缩在我的麒麟纹红木椅子里,几乎就成了一小团。抬起头时面如死灰,要不是眼珠还能转,我得以为他咽了气。他摇晃着起身,大概是想赶回幕府处理他那位好谋士,我忙劝住他,让他听我把话说完。”   灵宣洛本该听他把话说完,却忍不住开了口,“前辈是劝住他一时,可等回到幕府,他定然还是因愤怒露了馅,以至南宫向联合桑雅对他痛下狠手,又毁灭整个募須神族,将他劫持去了勐泐。”   澜沧神发出长长的哀叹,道:“你这猜测对又不对。他是因此与焕年起了争执,可并非露馅,而是来澜沧江时,已被监视,隆象已知道他来找过我了。”   “原来如此!”   灵宣洛恨恨地一拳击上矮桌,虽然不重,还是将澜沧神刚为他斟的茶水溅了出来。   澜沧神道:“焕年生性多疑,这样的做法毫不奇怪,怪只怪纳木措对他始终少个心眼儿。其实就算焕年察觉他来见我,我们说话的内容也听不去。纳木措若坚持不理他,大概还不会弄到后来那样惨。”   灵宣洛本想端茶,听到最后三字,手顿时缩回去,声音颤抖地问:“怎样个惨法?南宫向对那几万募須神族百姓和族长,究竟做了什么?”   澜沧神耸耸肩道:“我看我还是按顺序说吧,到后面你自然就能知,焕年到底都干了些啥好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罪恶之墙之露馅   澜沧神接着讲与纳木措谈话的经过。   “到谈及段箫时,就到了纳木措得选择去向的时候。中原能人众多,他那募須神族族长空有一身神术,却无兵无卒,跑去凑啥热闹?最合适之处,莫过于前往云南边陲,利用他对地域以及云南人文的了解,助段箫一臂之力。我便把段箫之事也毫无隐瞒地说了,并附上了我的建议。”   灵宣洛问:“那么他同意了吗?”   澜沧神拍桌子惋惜,“那时同意就好了,就不会枝节旁生。你也知道,位高权重之人通常多疑,我与他又多少算有过节,他凭什么对我信得十足?得亏一开始我就没对他友好,反压制了他部分的戒心,不过还是显得犹豫不决。为证明我所言非虚,我拿出了你们神鹰盟誓师大典,鬼臾区陛下给我派来的英雄帖,告诉他中原若真那样需要他,作为神族本族人,人家昊鼎大帝不可能连张帖子都不给他派。不派的用意绝非排斥,而是指他另有任务。”   灵宣洛心知鬼臾区真意并未如此,不过募須神族未收英雄帖,倒正好给澜沧神利用上了,他也着实机灵。纳木措虽不是冲动之人,这么大事自己却被排除在外,不着急才怪。   果然澜沧神就道:“当时他就不服气了,说要亲自去问问鬼盟主,为何要小瞧于他。我顿时也急了,心想千万别好心办坏事,便索性将他一军,换了一脸狠色道,他想去哪儿我不拦不住,但若作为一族之首,却不懂从大局出发,为世间百姓着想,神帝陛下不给他帖子就是正确的。说完把我的帖子塞给他,告诉他反正我舒舒服服地避世而居,也没打算去趟那滩浑水。说陛下不重视云南可不公平,人家可是给咱这儿送过帖子。他若愿意,就把我的帖子拿着,到时见了陛下自己问个清楚。要是心里还有点大局观,就接受我的建议,遵照陛下旨意带上募須神族的武士,去云南帮段箫。该说的说完,我就不留他了,请他自行尊便。”   据灵宣洛对纳木措的了解,那是个极爱面子的男人。鬼臾区的英雄帖发给澜沧神,而不是他那一族之首,他定然心中不悦,再给澜沧神激将,想必是火上浇油。那种状态下回转幕府,还怎忍得了隆象?纵然隆象不直接与他撕破脸皮,而是暗地打探他跑去澜沧江干啥,他也断不会有好声气,结果就是两人争执起来,被隆象摸清他已洞悉一切,于是下了毒手。   澜沧神很快就证实了他的猜测,自责道:“其实当时我若没拿英雄帖气他,事情或许没那么糟。后来我在勐泐见到他,问及当时的情况,回去后焕年果然只是向他打听为何要独自去澜沧江,是否有事需他出手相助。纳木措说没有事,却心不在焉地从袖笼里掉出那封英雄帖,焕年就猜中不少,又问他我是否说过他啥不中听的话。纳木措冷笑一声答,干过何勾当自己心里清楚,如此打探,莫非是做贼心虚?于是暴露了一切。” 第四百章 罪恶之墙之威胁   作为募须神族的一族之长,纳木措有他的沉稳,也有他的浮躁。遇到重大变故时,他本该冷静思考,沉着应对,却因未收一张英雄帖而乱了方寸,并因此为神族招致祸乱,他实在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据澜沧神讲述,那日从麒麟神殿回去后,他就在隆象面前露了馅。隆象是何人物?耍起手段连神鹰盟都要严加防范,更别提他简简单单的神族族长。反驳完隆象,他对已降至头顶的灾难无知无觉,衣袖一甩就气咻咻回了府邸。   澜沧神继续讲后面发生的事:“因为有那张英雄帖作证,纳木措对我的话是信了,却始终心情郁结,不知下一步该怎样走。他既想不清该如何处理隆象,又不知该前往中原还是勐泐,独坐房中左右为难。谁知那一夜后,他压根不必再发愁,因为隆象已帮他做出了决定。”   沙漠酷热,灵宣洛听到此处,却浑身汗毛倒竖,单等他讲述,隆象对募须神族人,到底用了怎样可怕的灭族手段。   澜沧神道:“纳木措被一堆烦事纠缠,彻夜难眠。然而三更过后,他忽然觉出四周静得诡异,定是有不寻常之事发生。以往夜半时分,会听到丛林里鸟兽的动静,近处也不时会有猫狗走动,那夜所有声响却都消失了。他正惊疑,就见寝殿门缝有烟雾飘入,他道声不好,知是有人偷袭,赶紧闭气。可烟雾瞬间变浓,他很快发现那并不是烟,而是云,飘进来后一团团凝结,固定住了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他奋力抗争,哪怕使出神术也没能逃脱,一陷入怪异的浓云,就如被套上枷锁,再也动弹不得。”   “是桑雅的怪云幻境!”灵宣洛轻声道,已听见心在一瓣瓣碎开。   澜沧神道:“此事今日说来,是你知我知,可那时的纳木措不知。眼看房中一切都被云雾遮蔽,就有两个人从云中走出来,一个是奸笑的隆象,另一个他看得险些五内俱焚,原来是他的女儿香丽,竟不知何时离开荷花棺,活了过来。”   灵宣洛不忍再听,止住澜沧神道:“前辈能否允许宣洛猜猜下面发生了什么?族长误将桑雅认作香丽,隆象也不说破。一是为报复这些年给困在金蚕蛊境的苦,二是用香丽威胁族长,逼他做违心之事。他故意透露当年如何假借蓝孔雀之死盗走还魂丹,如今既已制服所有募須神族人,就可肆无忌惮地唤醒郡主,将她劫为人质了。”   他的猜想如此准确,澜沧神顾不得喝茶,吃惊地瞪圆了一对绿眼。   灵宣洛无奈地叹道:“宣洛能够猜中,前辈切勿归结为聪明,只因南宫向成功混入轩辕山的誓师大典,用的是你交给纳木族长的那张英雄帖。以族长的胆气论,若非遭受到比要他性命更严重的威胁,又怎会老实地用神术更改受邀人名姓?而这世上唯一重过他生命的,无疑就是他的女儿了。”   后面的事,他是打从这点猜中的,澜沧神明白过来,也颇为难过,补充道:“话说回来,焕年识心术,就算要桑雅使心术,也能逼纳木措就范。不过用他女儿作要挟,可比让他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背叛神族,要来得爽快得多。” 第四百零一章 罪恶之墙之毒手   化名隆象的南宫向在金蚕蛊境隐忍五百年,时时给纳木措骑在头上,终于找到最佳时机揭竿而起,带着桑雅,他唯一有用的武器,控制住整个募须神境,将与他朝夕相见的族人全推进了怪云幻境。   被控制的纳木措,误把桑雅当成他的女儿香丽,给逼着更改了英雄帖上的受邀人名姓,又写下那封措辞生硬的推荐函。南宫向再喊响为巫雀门复仇的口号,于是蓄谋已久的中原入侵计划,就水到渠成。   至于募須神族族人的结局,灵宣洛最不愿猜,却不幸被他猜中,就是给集体送上怪云形成的洁白帆船,以为是要走向美好的天堂,永生永世过无烦无忧的日子,实际却被天仪珠罪恶的珠光照耀,跨过了云锦大门。   天仪珠红墨一般的血气里,原来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募須神族百姓。几万民众,被灵宣洛与段箫从神山上救下,没死在鬼兵手里,却叫他们一直敬仰有加的隆象大人送进了鬼门关,而他们谈则色变的桑雅,正是帮凶。   顶在胸口的最后一点心气涣散开去,灵宣洛瘫软地伏在矮桌上,喃喃道:“难怪南宫向说他们在过好日子,日子比募须神境里好许多倍……我自己经历过云锦大门前的危机,就该想到他们是也去了那里……可还有什么用?还能救到谁?”边说泪水边向下打落,将一小撮黄沙结成了土。   此事真相骇人听闻,谁知道了心里也不能好受。澜沧神任他发泄,又沉沉叹道:“哎,五百年前,募須神族给达瓦央吉领着逃过神族大劫,却在五百年后灰飞烟灭,这场悲剧,也算是宿命。”   又是宿命!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一种叛逆的愤怒,在灵宣洛内心油然而生。愤怒化作力量,唤回他的勇气,猛一捶桌子吼道:“什么宿命?根本罪就在我,在所有明知隆象有问题,却没及时查办他的人身上!从在师叔房外遇见他,他误导我闯入茶花谷,直到晚上诬陷我拿茶园里的事欺骗他人,我就不该放过他!那时若深入调查下去,必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可惜因为懦弱,我错过了最佳时机,我们都错过了最佳时机,才导致了后续一系列惨祸酿成,我该死!”   他那一捶比之前重多了,震得装滚水的壶翻下茶桌,倒在了沙地上。   澜沧神手一扬,让水壶重回桌面,垂着头道:“其实我的心中,又何尝没有自责?焕年的个性是想到做到,那日他察觉纳木措来见了我,晚上可能就会下毒手,我应该警觉,却是后知后觉,整整两日过去才想到情况可能不妙。”   灵宣洛艰难地抬头,泪眼已布满血丝,问道:“前辈赶去募須神族,见神族已毁,所以就直接去了勐泐寻段叔叔?”   澜沧神的绿眼,难得地流露恐惧,道:“实情不是这样。我一惊觉就匆忙赶往神族,进入神境后,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连鸡呀鸭呀狗什么的,都还在普通山民住的竹楼前转悠。可再往里走,情况就不对了。所有牲口、房屋、以及房屋里的器物都还在,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第四百零二章 罪恶之墙之灭族   讲起发现募須神族族人遇害的经过,澜沧神眼中满是恐惧。   “村子里啥都正常,就是不见了人,这种场景似曾相识,我又跑向神殿。神殿连一砖一瓦都没被损毁,鸟语花香也依旧,唯一发生的变化,是杜鹃殿前一片花圃里的花,被人一朵不剩地采走,只剩下翻起的黑土。若换作平常,这也算不得是啥不对劲的地方。”   “一片花圃……”灵宣洛失神地重复,“前辈该不知那片花圃里种过什么,那里种过桑雅用血染红的杜鹃花,花中有她对往日的记忆。她一定是知道隆象要带她走了,所以悄悄采走那些花,放进了空落的心房里,那道隐秘的缝隙,帮她保留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哦?小子,你连这都知道……”话未说完就赶紧收住,澜沧神心知又失言了。灵宣洛对桑雅的爱之深切,连心都愿分一半与对方,对她的了解,自然深过世上任何人。   灵宣洛的人生,永远在匆忙中奔跑,没有片刻的喘息能让他驻足停留,回顾一下往昔,眼下也是如此。他凄然一笑道:“过去的早已过去,我怎可抓住昨天死死不放,而阻碍今天的前进?前辈请继续往下讲吧。”   澜沧神点点头,接着道:“无论哪一间殿阁,都是人去屋不空,我还是不愿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便打算走进供奉募須神的神殿。不过到得神殿门口,我发现旁边加盖了另一座殿堂,规模气势可不输供募須神的这座,且门楣上的匾额书的是‘帝神殿’。我好奇地走进去,见到昊鼎大帝鬼臾区的神像,便明白了纳木措的用意。正想拜一拜,却在帝神金像的脚边,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画了只蹩脚的乌龟,并写着我的名字。”   “哼哼,老贼倒是很有玩笑的心思,耍起了四方客栈的那一套。”灵宣洛曾听江南君讲述闯入天仪阁的整个经过,自然知晓那封放在客栈桌子上的信。   澜沧神道:“等拆开信看了,我泪流满面,不得不地对天承认,我这个弟弟不是人,千真万确就是个魔鬼!他对他谋害神族族人的卑劣勾当供认不讳,并告诉我纳木措拜访我的当夜,几万神族百姓就去了他构建的天堂,叫我再也不用操心。至于纳木措,还没到享受的时候,被他送去了勐泐,与段箫关在一起。”   “什么?那时他就已擒获了段叔叔?”灵宣洛惊问。   澜沧神死死按着桌沿道:“该算是擒获。段箫按照我指的路线,潜入电火雷珠弹制造场,以为计划成功,谁知其实是陷入了焕年所谓的‘捕鼠器’,给困在那片制造场里,既没法毁它,又再出不来。”   灵宣洛问:“南宫向抓他的目的是为除去他,却又为何一直留他性命,不痛下杀手?”   澜沧神道:“这就是焕年的狂妄之处。他自以为本领通天,走遍天下也无敌手,理他是谁,只要落入他手,又怎还有逃生的机会?不止段箫,纳木措与我皆是他的仇人,若三人都能给关进去一起杀之,岂不快哉?” 第四百零三章 罪恶之墙之骠国   听了澜沧神之言,灵宣洛冷笑,“我明白了,南宫向故意在帝神殿留书给你,就为让你得知实情后按耐不住,跑去云南找段叔叔和族长。这样一来,既可避免你真跑来中原,联合神鹰盟对付他,又能诱你中他在勐泐设下的圈套,可真是条一举两得的好计。”   澜沧神道:“哎,他的花花肠子,你都能看出来,我又何尝不知?可段箫与纳木措那老蠢货一同遇险,哪怕是明知山有虎,我也偏得向虎山行,又怎还能为粉碎他的预谋,弃那二人于不顾地跑来中原?并且如我对纳木措说的,中原能人辈出,有你,有江南子墨,还有妖王等人,少我一个还真坏不了事。”   灵宣洛始终沉浸在云南之乱里难以自拔,摆摆手道:“前辈切勿自谦,可否告诉宣洛,南宫向勾结的境外势力究竟来自何人?又有多厉害?”   澜沧神道:“当然可以,我正要说到这点上了。勐泐处于云南与他国的交界,直接与骠国接壤,那股子势力,正是来自骠国。他们为首是个叫羌熊的,生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眉间还竖着一只天眼。羌熊手下有五万多号人马,个个都凶神恶煞,长得奇形怪状不似人。”   灵宣洛这下好奇了,问道:“那羌熊和他的手下,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魔?总得属于某个族系吧?”   话说到这儿,澜沧神再现谐谑的表情,道:“焕年自认本事足,也不算吹嘘,混迹云南千年,能纠集这样一些人物,也算没白过。你要我说清他们来自哪一族,我心里还真没谱,依那长相,我看就算是魔吧。魔族魇烈手下,不也有个坛主只长了一只独眼嘛。不过这些人多的法术没有,连眼睛都不好使,唯一有的就是腿脚快力气大,所以当年连我这只日行千里的麒麟闯进雷弹制造场,都险些落入他们的毒手。”   “腿脚快,力气大,眼睛却不好使……”灵宣洛口里默念,脑子却在回想曦穆彤于虚寒谷的战斗中,打败的那些石怪。   南宫向尚在魔域国为太子时,就学下变石头的法术,从而用进虚寒谷,处处设下石阵。那么那些骠国大汉,想必是他去骠国探路时,用心术控制当地百姓,再将他们变作石头精怪!   澜沧神不知虚寒谷战役是怎样打下来的,灵宣洛将石阵情况简要一说,他顿悟,拍着脑袋嚷道:“哦哦哦,原来如此!给小子你这样解释,就八九不离十了!看来赵焕年的魔爪不仅伸在云南与中原,可是连异国都去了。你知道吗?若要石头成精,得从石缝里灌注真正的生命。他变石头容易,因为有赵焕年的命可用,而要造出那些石精怪,就得抓大活人,弄得半死后往石头里塞……”   “果然如此……”   灵宣洛听得不寒而栗,看来南宫向的动作幅度,比他们过往想象的还要大出许多,竟连勐泐边境的边民都能残害,把他们化作石精为他所用!可凭他一人之力,绝不可能拉起如此大场面,骠国内存在与他合作之人,是毋庸置疑的。 第四百零四章 罪恶之墙之神血   澜沧神继续讲云南的战事。   “读完焕年的信,我虽怒得几乎吐血,头脑却反而冷静许多。回想蜀身毒道前那座空镇,不用问也知是和募須神族情况一样,人皆被南宫向劫走,只留下空镇慢慢死去。而那些人,当时我以为也给弄去云锦大门成了死鬼,现在经你一说,我才明白焕年不是无故杀人,他们大概就成了雷弹制造场里那些石精看守和打手里的成员,为他效命。”   灵宣洛问:“前辈就算赶去勐泐,也是单枪匹马,凭一己之力难以救出段叔叔与族长,你是否是联合了苍山里其他力量?”   一听就知他指的是昆明部落,澜沧神竖起大拇指赞道:“聪明!不夸你这联想能力都不行!昆明部落云南分部的新族长莫奇恭,行船至澜沧江时不幸落水,被我救过一命。当我知道他来自昆明部落,看样子又有未来挑大梁的潜质,便有心与他结交,成了忘年交的朋友。段箫要回云南重建故国的消息,就是我通过他透露给整个昆明部落的。”   灵宣洛刚到云南,就悄悄跟踪昆明部落的人,见识了莫奇恭斗札赖老的一幕,后二人又因耳江之死成为朋友,对这个哀牢族汉子还算熟悉。莫奇恭一心要追随段箫,知段小王爷在勐泐有难,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澜沧神去找他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澜沧神道:“昆明部落不少人的祖上都来自达光王国,对段箫的旧情极深,只要莫奇恭振臂一呼,就会跟着段小王爷走。我便给莫奇恭写了封信,大致说明情况,请黑狗送去,自己先行赶往勐泐。果不其然,我到勐泐不出三日,昆明部落就大喇喇杀来两万人,再联合勐泐当地的一万,可谓是声势浩大。”   灵宣洛担心地问:“前辈,昆明部落再人多势众,也仅是凡人,又怎敌得过五万石精?你这样的安排,会不会导致他们白白送命?”   澜沧神一摇手道:“诶,我是何人?怎会睁眼看老百姓去送死?你别忘了,我可是了不起的麒麟神,拥有珍贵的麒麟神血!赵焕年以为他计划周详,却怎都估不到,我与昆明部落的交往会那样深,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对付他!”   “麒麟神血?”灵宣洛还真忘了这茬,顿时来了精神。   澜沧神得意笑道:“我将我的麒麟神血装满一竹筒,交给莫奇恭,让他给兄弟们和着米酒饮下,就能在三个时辰内,拥有神一样的体魄,变得刀枪不入,且随时遁形,这总对付得了那些石精吧!”   灵宣洛听得抚掌大笑,连道“好好好”。   澜沧神道:“有了这支临时建立的神兵队伍,我就开始着手救人了。焕年一直满心自信,以为只要我到勐泐,就能将我们三个一网打尽,哪怕我是神也逃不过被他毁灭的厄运,却不料我能像模像样地组织起一支军队!羌熊得他命令,一直对我守株待兔,守来的却是战争,顿时慌了手脚。”   灵宣洛又猜道:“昆明部落中人临时充当的神兵,确实助前辈打败了南宫向的石精打手。可惜神兵的神力不可持久,前辈一再奉献神血,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才向中原的神鹰盟求援,于是盟主便调集稽洛山的灵童军,由兵龙率领向云南开拔,用沙吼竹弓阵帮你们在那方作战!” 第四百零五章 罪恶之墙之请罪   得亏有澜沧神坐镇云南,段箫与纳木措才能从南宫向的魔掌里脱困。   那边的战斗之艰巨,灵宣洛闭眼就能想见,澜沧神却讲得轻描淡写,犹如街头打架一般热闹,灵宣洛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不过提及兵龙的出兵,澜沧神又显得不好意思,侧过脸道:“哎!毕竟是老啦,不中用啦,多抽两筒血出来就有点站不稳脚,又如何指挥人马打仗?还好沙吼竹弓阵给力,兵龙与二万灵童兵一到,我就算是见识啦,那黄沙铺天盖地扫向敌人,杀得他们哭爹喊娘的威风劲!话说回来,刚到勐泐时我还奇怪,焕年抱怨他没有军队,可五万石精打手不是用得挺好嘛?但等真正交手,我才明白,那些人根本走不出勐泐地界,一旦离开雷弹制造场时间长了,就会死。”   “那些怪物,不能离开云南?那么偷运电火雷珠弹进入四川的外国人,就是没受过邪术的正常人?”灵宣洛一愣,澜沧神的话再次证明了他刚才的揣测。并且由虚寒谷的能量供给原理推论,那些人由人化作石怪,能活着不死,定是在制造场的某一处藏有能量输送装置。段箫与纳木措给关在里面,是否他们在这方面出了力?   正想说出猜测,澜沧神已先开口:“咱们在雷弹制造场门口打得激烈,段箫和纳木措在里面,也没闲着。羌熊落败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赵焕年又远在中原,一时远水解不了近火,他便这边想办法给外面送信,那边又把抓住的两人当人质。我松了口气,心想他们一时是死不了了,但我们受他们牵制,也不能再毫无顾忌地进攻,于是战斗就陷入胶着状态,一直持续许久。”   灵宣洛咬住唇想想,突然问:“前辈,宣洛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   澜沧神道:“哦?你说?”   灵宣洛道:“东海战役虽爆发在六界大战开打之初,想必那时前辈已赶去勐泐,与羌熊战在了一处,却又如何能得知我在东海遇到困难,适时地出现并施以援手?”   澜沧神的黄脸略微发紫,说明是脸红,嘿嘿一笑道:“你问那事,那不是老夫我有先见之明嘛!澜沧江边虽给你骂得狗血淋头,红米之事我还一直放在心上。在麒麟神殿做完试验,就一直打算拿去送还给你,却老想着用啥方法才能既不给骂,又能顺利交米这样两全其美。后来算算南宫向走的时间,六界大战估计是已经打响第一炮,我便暂时把指挥大旗交给莫奇恭,用宝贝黑盒子溜进中原。一打听,知你已带兵赶去东海,那不正好吗?我就去东海找你了。哎,两全其美的法子是没找出来,不过就算挨了骂,红米也成功交付,算是成就了其中一美,也没啥好抱怨的。”   他话说得无奈,语气却充满怜爱,灵宣洛心中有愧,大感脸红之人该是自己,便挪出蒲垫,跪到他面前请罪:“宣洛年少无知,多次冒犯前辈,前辈不仅不予计较,还不断救宣洛于危难,宣洛不知该怎样弥补以往的过失,望前辈责罚!” 第四百零六章 罪恶之墙之能量源   提及东海战役中,澜沧神以红米解三军之困的义举,灵宣洛百感交集,正式为那时的无状向他磕头赔罪。   不过在澜沧神看来,灵宣洛的冲撞错不在他,要怪也只怪自己演技太好,一层伪装瞒过了连同曦穆彤在内的所有人。   见灵宣洛行大礼,他砸吧着嘴烦道:“哎呀呀你起来,休要骂了老夫还要再破坏我的茶兴。你都说了,你那是年少无知,谁又没年青冲动过?老夫不怪你,今后你也不用再老惦记这事。不过说不定,等我回了魔域国,我是谁你也该记不得了……”   “前辈……”灵宣洛给他说得更加难过,默默退回蒲垫,使劲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他才刚刚向天祈祷,希望不要再经历离别时刻,上天怎这样快就又送来一次?   澜沧神品茶品得兴起,继续道:“说纳木措蠢,有我那宝贝义子段箫在,他也还变得有点聪明了。段箫察觉那些打手眼睛不好使,就用仙术整出俩假人蒙过看守他们的守卫,与纳木措溜进了达光国的城里。他可是段小王爷,那儿的哪条街道他不熟悉?就算一进来就给抓了,只要能溜得出来就能找到藏身之处。他与纳木措,一个是仙一个是神,两人都觉出制造场里有一股子奇怪的能量,就如同异香似的充斥在空气里,让他们闻着头晕脑胀,想必是与仙和神的体质有冲突。于是他们就一路寻找,一直找到达光皇宫,异香之气是达到了鼎盛。”   “南宫向把能量源藏在皇宫地下?”灵宣洛险些惊跳起来。   澜沧神乐道:“看来此事过程如何,又没瞒过你小子!也罢,你猜得到我就不多赘述了,他们确实在正殿宝座之下,发现了一条暗道,一直通往地深处。顺着暗道走,他们又见到一个巨大的,类似沼塘的能量池,连接无数弯弯曲曲的管道,伸向制造场各处。”   灵宣洛高兴道:“看来段叔叔与族长是找出了打败羌熊的关键!”但转而又忧道:“不过能量池不可擅动,否则有可能把整个制造场在瞬间炸上天,段叔叔二人不仅逃不出去,灾难还会波及场外所有人,这难题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澜沧神面色突变,又给人以不祥之感,道:“解决啥?根本没法解决,只能硬攻。你以为他们能象曦穆彤那样,化作竹鞭躲进虚寒谷,画出谷中地图又破解所有机关?来不及呀!莫说那么多管子不敢乱割,就算截断能量池,让场内所有机关停转,残余的能量源也还是能支撑打手们启动自毁程序,与我们同归于尽。这便是我后来了解到的,焕年设置的应急方案。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给羌熊还能赢的希望,防止他狗急跳墙。”   灵宣洛打个冷颤,道:“此战确实处处凶险,但前辈既已来到戈壁会宣洛,想必最后是赢了吧?”   澜沧神垂下眼,盯着茶杯道:“赢是赢了,赵焕年的后援确实是给断去,兵龙将军却……”   “什么……”灵宣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隔着桌子一把捉住他的手,急促地问:“前辈说兵龙,兵龙将军他如何?” 第四百零七章 罪恶之墙之江湖人   云南勐泐之战,要毁掉南宫向的电火雷珠弹制造场,瓦解他在境外纠结的势力,澜沧神却在讲述将结束时,特别提到了兵龙。   灵宣洛心中痛楚骤生,急忙就追问。   澜沧神红着眼圈道:“那场战斗,艰苦卓绝,到最后我们若再无突破,就很有可能被敌人重占上风,于是定出计策,不如来招擒贼先擒王,他们有我们的人当人质,我们便引他羌熊出来,活捉那头领。招数确实有效,羌熊一给抓就吓成狗熊,交代了制造场的自毁程序在哪儿。兵龙将军听后记在心里,趁我与莫奇恭没注意,竟自作主张地溜进去,用血肉之躯毁掉那只机关,我们才得以有机会与里面的人里应外合,破城……”   “这……兵龙做了一世的灵童军将军,对于遵守军令该已成条件反射,又怎会一反常态地违规,以江湖人般的义气,做这冲动之举?”灵宣洛不停打冷颤,实难接受兵龙已逝的事实。   澜沧神表情忽然变得复杂,一挑眉道:“稽洛山的灵帅你听好!兵龙若非做出这种义举,恐怕你还不能真正了解他吧?纵然灵童军是军队,也是由曦穆彤创建,你师傅竹月领导过。那二人,就算为巩固仙族的军事力量殚精竭虑,多少也可算江湖中人,平日的英雄壮举,军中人可能视而不见吗?若非在非常时期,这些人的义在心里,一旦到关键时刻,他们就不会再有所保留。我敢保证,假若来的不是兵龙而是他弟弟兵虎,大概所做也会相同。你那位一起穿开裆裤的至交好友魏斗,听说也……”   话到此处,他自己进行不下去了。   灵宣洛再也无话可说,只能自怨自己的迟钝与麻木。如此道理,连远在云南的澜沧神都能看懂,他为何还要愚蠢地发问?   律法再严,也敌不过由心而生的情感,兵龙牺牲自己拯救几万人,那时根本就不是以军人的身份上阵,因为仅凭军人的力量已解决不了困境,于是他就充当了胸怀大义的江湖人。人生最后时刻,他脱下战袍用“义”杀敌,这种牺牲,与斗斗同出一辙,二人不仅没违反军规,还为师祖姑姑与师傅竹月争了光,将成为稽洛山的荣耀!   云南那边的战事,澜沧神基本讲完了,最后补充道:“募須神族整个被灭,就只剩下了纳木措一人,他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我告诉他,神族的神境还完好无损,只要他能振作,就可以重建。那位大汉,是不是能找回当年勇,老夫我就不得而知咯。”   回想带着沙奈草,刚回返云南的香丽郡主,灵宣洛泪中带笑地肯定道:“他一定能找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大的勇气,因为会有人帮他一起重建神族,让募須神的影响力,继续在世间流传!”   澜沧神一愣,转瞬就领会他话里的意思,明白“有人”是指香丽,也宽慰一笑道:“至于段箫,我劝他重建故国,不过是给打击焕年的势力找个借口。旧国虽亡,国中却有部分百姓获救,国家的原形也还存在,只是给南宫向挪了地方。他自己具体怎样想,我也把决定权交还给了他。”   听澜沧神这样一讲,灵宣洛便记起与段箫在杜鹃殿告别时,他说过的话,于是郑重地回答:“我知段叔叔将如何选择,他不会放弃达光国,更不会置那些回归的百姓于脑后,他将会为他们建一个新国家,叫南诏。” 第四百零八章 罪恶之墙之黑盒   云南的战事谈完,灵宣洛长久以来的牵挂,算能暂时放下。再看桌上的茶壶,壶中茶水已凉,澜沧神并未向里面续新茶。看看西面的天空,又是火烧云包裹蛋黄似的太阳,正漫不经心地向地平线下沉沦,他也确实是无需再煮新茶了。   不说云南,二人一时就再找不到新话题,皆各自想着心事。许久后,灵宣洛放在桌边的手一凉,感觉澜沧神塞来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愣怔的转头看,见是一个小巧的,设着两粒纽的黑盒子。   “前辈,你这是……”   他心知那是何物,在映射虚寒谷火焰的龙牙镜里,狞灭也用遗言嘱托他找澜沧神要来。可没想此时是这种情况,并且面对的,也许是与澜沧神的生离死别,他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澜沧神还是一脸的不在意,轻松笑道:“小子,你我虽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交集也不算多。你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不清楚,未来打算怎样过,我也没必要过问。但到晚上,我们就会一起执行一项大任务,那大概是东海战役以来,咱俩的第二次合作。你得知道,不管未来你如何打算,获得出入宇宙空间的能力,都十分必要。这只黑盒,由我师傅临终前交给我,并一再叮嘱我得亲自保管。然而世事变迁不尽人意,他若能活到此时,该也会改变初衷。可惜两只盒子,我只留下了一只,再不能用于空间穿梭,只能在咱们这世界里到处跑跑。不过你若能对这盒子潜心研究,说不定就能获得些灵感,真对你提升灵力到新阶段,起帮助作用。”   “我不要”三个字,已冲到嘴边,灵宣洛宁愿澜沧神继续保留这盒子,在澜沧江底,悠然自得地享受金银财宝堆上的生活,然后时不时来挑衅自己,与自己斗斗嘴。可是今夜之后,这个世界里还能找到他吗?   澜沧神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笑得更随意了,连盒子带他的手一把握紧道:“小子,早对你说过不要婆妈,要像个真汉子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将来才能干更多大事。切勿如老夫我,懒虫似的在江底厮混千年,最终一事无成。”   “不!”灵宣洛坚决果断一声吼,猛力抽回了手,“前辈这一世,何止是功业有成?还是已成就了大事业的英雄豪侠!宣洛相信,哪怕你不得不随魔域国重新开始生命的轮回,也必会延续这一世的侠义,继续做一个终日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好人!”   听他这一席话,澜沧神不再谦虚地推脱,而是裂开大嘴,笑得无比开心,连连点头道:“做好人好,做侠士好,下辈子老夫我定能做到……”笑着笑着,眼泪漫了上来。   他也流泪了,灵宣洛不忍再往下说,赶紧转话题问:“太阳一落山,黑夜就会来临,咱们就要开始战斗了。前辈能确定陨石墙在此处,却又能否令它现形?”   澜沧神收起感伤情怀,答道:“我知它就在咱们面前,与能见到它的轮廓,全凭神能感应。至于召唤它出来,恐怕就得靠你那只金埙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灵宣洛为了难。 第四百零九章 罪恶之墙之求饶   昨夜赫云部落遇险,灵宣洛是在金埙的保护下找到他们扎营的地点,然后用旋星虚境救下他们。金埙吹奏的时间不短,无论远近都未见高耸的平安墙出现,说明单凭一只埙,是唤不出那堆陨石的。   灵宣洛急得眉头拧成一团,澜沧神却又打起了哈哈,指着不远处道:“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解决办法就近在眼前。小子,你看那些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对呀!勒金!”灵宣洛脑子一闪,连忙抬头,真见十几名身着白甲,执白缨枪的狐兵,押着个落魄不堪的胖妇,急匆匆往这边赶。   看来白狐嬷嬷言而有信,一抓到她那心肝宝贝似的养女,就赶紧给送过来了,他忙离开凉棚,迎了上去。   “小人们见过稽洛山的灵帅!”为首队长见灵宣洛三两步就奔至面前,便停了脚,恭敬地施礼。   灵宣洛兴奋地拉起他道:“阁下请勿多礼,你们送勒金姑姑过来,是否是经白狐嬷嬷的吩咐?”   队长答道:“正是,嬷嬷知勒金姑姑能借帮灵帅找出平安墙而将功折罪,便命小的们将她送来了。”边说边指指落水狗似的勒金。   灵宣洛还未开口,勒金就杀猪般大喊:“灵神仙,灵祖宗,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个不中用的女流之辈吧!我粗鄙浅薄,啥世面都没见过,才铸成大错,如今知道后悔了,是真后悔了!我求求你,不要用我召唤什么平安墙,黑轮尊者知我行踪暴露,再无利用价值,只要我一出现在这儿,他就会杀掉我的,我不想死,真的还不想死呀……哎呀妈呀!这什么玩意儿……”   正求饶求得起劲,却发出怪叫,灵宣洛定睛看,几乎要爆笑出声,原来是她一脸浓妆虽已和成稀泥,香气却还没散,惹得澜沧神的黑狗跑过来,不停用长长的舌头舔她,口水滴在脸上,竟把她奇丑无比的歪脸原貌给露了出来。   这时澜沧神也晃晃悠悠走过来,牵开黑狗,乐得是前仰后合,指着勒金道:“哎呦小子,你这是要笑折老夫的老腰吗?我当你找了个多了不得的帮手,却原来是个冬瓜婆?”   “你……你又是哪来的黄毛绿眼怪物?”勒金给狗欺负,又被人踩在脚下,简直就要爆炸,一时倒忘了继续求饶。   灵宣洛确实差点跟澜沧神一起大笑,但片刻过后,厌恶即涌上心头,对她道:“勒金,本来看在白狐嬷嬷年已老迈的份上,我该救你一命。但你犯下的罪行之严重,实在罪无可恕。也罢,我就将判决权交给上苍,我不杀你,单看唤出平安墙后,你是否能活下来。要能逃出陨石辐射的范围,你就回去见嬷嬷,对五百年前的恩怨咱们一笔勾销。要活不出来,我也不会救你,你就祈祷让老天帮你转世投胎,下辈子争点气吧。”   等他说完,勒金绝望地瘫倒在地,小队长倒是凑过来,对他耳语一番。听完他会心一笑,望着一轮斜阳自语:“小跳蚤,好弟弟,哥哥就知你不会让我失望。卢田玉你好好保留,待嬷嬷百年之后,一定用得上。” 第四百一十章 罪恶之墙之争辩   帅气的狐兵们留下勒金,就回去向白狐嬷嬷复命了。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勒金丧魂落魄,连呼唤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趴在沙石上哀嚎,嚎声比黑狗的呜呜声更难听。   离夜幕降临还有段时间,为让她舒服点,灵宣洛给她松了绑,又把凉棚里的蒲垫拿来给她坐。她正眼都不瞧他,气哼哼一屁股塌上去,眼光就挪向别处,谁也不再理会。   澜沧神笑完把灵宣洛拉去一边问:“小子,算你鉴赏力独到!打哪儿扒出这么件宝?”   灵宣洛憋着笑,把狐宫里的事简要讲述一遍,澜沧神才抓挠着胡子,若有所思道:“哦,小跳蚤那白胖小子,给白狐嬷嬷做了孙子,从此有家可归,不用再单靠跳儿叔养,确实是个好归宿。所以说嘛,这宝货也死得了……”   这种话,他竟能说得一本正经,灵宣洛终究没忍住,笑得粉面如涂血,却生怕动静太大给勒金听见。   难熬的大漠之夜,又来临了,不过相比昨夜要好过许多,因为没有沙尘暴。   待天空完全转成靛蓝色,灵宣洛仰起头,却只见星星不见月亮,顿觉奇怪。晴朗的夜里,月亮怎可能躲着不与星星同辉?   澜沧神再次指向刀阵的另一端道:“那面罪恶之墙正散发微光,微光略红,和闪电之光类似。”   灵宣洛问:“前辈可否能形容一下,那面墙占地多长?”   澜沧神左右瞧瞧,展开双臂道:“大约也就我两臂叠加这样长吧。”   “啊……”灵宣洛听得不是一般的诧异,惊道:“前辈,你确信见到的真是平安墙吗?一面能撞毁类似泰山之类的巨墙,就你两只胳膊那么点长?”   见他怀疑,澜沧神急了,鼓着腮帮子争辩:“你这个人真是的!眼睛看不见就胡猜乱想不信他人,你以为你说不是就不是呀?”   老小儿横劲又蹿上来了,灵宣洛只好好言安抚:“信信信!前辈别动气,我只是奇怪,若那墙真小到两条腿就可跨越,又怎能撞毁曦穆山?”   说来说去他就是没信,澜沧神急得脸红脖子粗,连绿眼珠都鼓出来了,正要进一步教训,却听一个难听的声音抖着道:“当日落在狐宫前的陨石,就算个头老大也只有十几块,灵宣洛你认为能垒砌多大面墙?谁知垒好后它变幻莫测,不管你走出多远,都能看见它的边线。等下唤出墙来,你不信可以自己试。”   连勒金这当事人都这样说,看来澜沧神之言并无偏差。灵宣洛对黑轮尊者更觉心惊,心道这个敌人可是强大到前所未见,看来这一次,自己是真遇上了劲敌!   听完勒金的话,他对唤出那罪恶之墙急不可待,对勒金道:“既然姑姑如此了解,又受白狐嬷嬷所托前来帮忙,咱们就开始唤墙吧。”   勒金滚圆的两肩重重一抖,转过头看他,脸上的恐慌看得他几乎于心不忍。然而回想她行的恶,加之召唤平安墙确实需要她,他便强迫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冷然取出了金埙。 第四百一十一章 罪恶之墙之踢狗   勒金认定,平安墙一旦出现她就会死,澜沧神却不信事情真有这样邪乎。   见她只顾害怕,难以配合灵宣洛,澜沧神便牵着黑狗走到她面前,叉着腰道:“喂,我说你这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有完没完?现在又没到午夜,妖魔鬼怪还不会出来。你要抓紧时间早点干完大事,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跑。要一拖再拖,越晚就越危险,到时不死你都不知该死谁!”   一个素不相识的怪人这样对自己说话,勒金本该如往常那般跳起来,可他的话却猛敲到脑袋上,提醒了她。   “对呀,上次曦穆山被毁是在子夜过后,那时黑轮尊者才出现。现在天刚擦黑,我要背着他干出卖他的事,说不定他还没来得及察觉,我就跑了呢!”   想到此她顿时活了起来,“霍”一下跳起身又推搡澜沧神道:“你哪路来的神仙给老娘起开!”边说就边要往前冲。可抬起脚又迈不动步子,低头看,竟是黑狗正咬着她的裙摆不放。这下她可真来了气,一脚踹上黑狗肚子并骂道:“好你个畜牲,要跟人来联合对付我,老娘踢不死人也踢得死你!”   依照狗龄,黑狗确已至迟暮之年,身体十分虚弱。它咬着勒金不让她走是有原因的,那恶妇却啥都不问就先发难,脚力落得够重,黑狗给踢飞出去,哀嚎一声在沙地上乱滚几滚,裹上了一身沙子。   一见黑狗受伤,澜沧神那叫一个心疼,跟着哀嚎“我的狗”,就扑了过去。   黑狗曾与师叔竹星共同战斗,又跟着澜沧神救人无数,灵宣洛对它的感情也甚为深厚,没想到勒金会这样恶毒,连条狗都不放过,赶快也赶到了澜沧神身边。   看样子,黑狗是给踢断了肋骨,斜躺在地上,黑红的血从口鼻涌出来,浸红了身下的沙子。澜沧神不顾它裹着一身沙,轻轻抱它入怀,脸贴着它的脑袋,不住流泪。灵宣洛在一旁目睹,感觉这不是人与狗,而是一个父亲抱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而那不幸的孩子,已快咽气。   “前辈,你别难过,黑狗或许还有救,你让我用指天禅试试!”   他边说边指尖耀出紫星,就要从澜沧神怀里接黑狗,澜沧神却死都不放,啜泣道:“灵宣洛,你就别费那个神了,黑狗命数已到,你救不了它。大约百年前,我在苍山拾到它,它还是只给野狗产下的狗崽子,大概是跑丢了,一个人躲在石头后呜呜悲鸣。我见它可怜,想想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麒麟神殿也可怜,不如就带它回去做个伴,于是收留了它,还一直用我的麒麟神血养着它,一直让它活了近百年。”   普通的狗,一般只有十来年的寿数,黑狗能靠澜沧神的神血活到百岁,也算是高寿了,灵宣洛唯有默默收回手指,同情地看着他们。   澜沧神继续絮叨:“现在我要走了,还在难过不能为它养老送终,谁知老天这样眷顾我俩,要它先于我走。灵宣洛,我也不用再求你带它去稽洛山,在那儿送它西去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罪恶之墙之中转   勒金一只大脚下去,踢死了澜沧神的老黑狗。换作平时,这对她实在算不得哪回事,估计眼角都不斜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了。然而这次可属例外,她是人家的俘虏,命给这两人捏在手上,不分青红皂白就踢死黑狗,不更得激化与他们间的矛盾?   眼看澜沧神泣不成声,灵宣洛的脸阴沉得就要打雷,她哆哆嗦嗦拂着袖子道:“我我我……我这个可不是有心的,我……哪知它那样不堪一踢……”   不开口也罢,粗声一起就唤醒了澜沧神,草窝脑袋猛甩向她,恨道:“黑狗欲好心提醒你,过去是……”   他要说过去就是“刀阵”,可没等这两字出口,灵宣洛就抢过话去,“黑狗拦你,是怕你与平安墙靠得太近,到时不方便逃跑,你却将它踢死,实在是恶毒的本性难改!”   澜沧神不傻,霎时领会他的用意,低下头冷笑不语,继续与黑狗告别。   勒金又毒又蠢,猜不出那二人打甚哑谜,但黑狗咬着她是为救她,这点明白了,更加懊丧不已,吱唔道:“那又不是我养的狗,你做主人的不明说,我哪知它想表达什么?大不了以后初一十五,我都给它上柱香,作为赔罪……”   灵宣洛眼中仇恨一闪,随即恢复平常脸,起身道:“好了勒金,黑狗已死不能复生,咱们再纠缠此事也是无益。记着你说的话,今晚你若活得出去,以后无论初一还是十五,都要给黑狗上香。但要没活出去,你就直接去阴间向它赔罪吧。”   “这……”   大漠的夜越来越冷,勒金打个寒颤,心想时间所剩无多,可不能再这么耗着,赶紧赞成道:“那好,咱们就开始召唤这面墙。我向前走三小步,站立不动。你取出金埙,对着我的头吹,让埙音音符进入我的脑子,再从我嘴里出来,就将成为启动陨石墙的咒语。”   好一个黑轮尊者,设置符咒还真有高招!咒诀原来真藏在金埙内,只是灵宣洛不懂如何排布音符。正确顺序仅存在于勒金大脑,埙音从她脑部经过,就会通过她的记忆,重组后出来,那时平安墙才会出现。这便是在狐宫时,她说必得她与金埙二者一起,才唤得出那墙的原因。   唤出平安墙的方法已有,等勒金向前走三步,灵宣洛在正东方位站定,便对着埙吹孔吹出了金色音符。   此时无风,音符离开埙孔后,不再如以往般四散而飘,而是向着勒金聚拢过去,仿佛早就与她相识。等接触到她的头发,探路的几只敲击两下,看似要确定她是否是正确的“钥匙孔”,等确认无误,才摇晃着从她两耳侧钻了进去。   灵宣洛吹埙只为拨出音符,完全不成调,可等进入勒金的脑袋,她又张圆腊肠嘴唇吐出音符,就形成了一种怪诞而有规律的音调,以低沉的宫音起阶,依次奏响黄钟、林钟、夹钟、姑洗、南吕、无射等音律,然后又转回黄钟,始终保持在宫调上。   如此这般,音符以这种音律顺序重复循环足十次之多,刀阵对面的夜色,就开始一点点被一种暗红的光线融开。 第四百一十三章 罪恶之墙之雨滴   灵宣洛吹出的埙音,从勒金的脑袋里经过,形成一首奇怪的短曲,引出刀阵对面一点金红。   金红乍现,灵宣洛误以为那是粒红星,但片刻过后就知认识有误。红星向左右拉展,展成一条细线,且逐渐伸长。待如澜沧神描述,细线长到约两臂平展可达的宽度,光度便加强,给人的感觉是细线其实是道缝隙,红光正如水流般向缝隙里灌注,直到缝隙盛不下,便往外溢。   等能溢出时,微弱的红光已强烈得如同闪电电光,淌下的光芒在形成一面墙,正是那面罪恶的,毁灭曦穆山的陨石墙。   罪恶之墙未彻底成形,灵宣洛吹埙就不能停,勒金的脑袋也不断中转音符,再用肥厚的圆嘴向外输送,以循环奏响短曲。   陨石光芒实在太过强烈,到最后时,三人皆不得不闭眼,哪怕这样,眼皮也还是有被烧灼的刺痛感。灵宣洛还在坚持不懈地吹奏,却听勒金狂呼:“够了,别吹了!再吹老娘的脑子要给撑爆了!”   他这才停止,然后两手护眼,再小心翼翼地睁开,生怕仙目被陨石强光灼伤。可当从指缝向外看,手马上就垂了下来。   哪还有刺眼的电光?大漠静悄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唯一的区别,就是三人面前多了一面黑漆漆的矮墙,其规模用目测,真是一纵身就可越过。   平安墙成功出现,灵宣洛正纠结于它的大小,已听勒金抖着嗓子“告辞”,“你们二位,要我做的我可是一丝不苟的照办,现在办成了,你们可不许说话不算数,扣着我不放!”   澜沧神此时看她的绿眼简直要喷火,怒道:“虽然我不至为条狗杀死一个人,但我想你的罪责,肯定不止杀过条狗那么简单。该怎样处置你,灵宣洛自有决定,我这后来者不参与!”   两人里有一个不参与,威胁就减去二分之一,勒金要活命时心算极快,赶紧一双眼就去瞅灵宣洛,眼神同时夹杂着哀求与凶悍。   灵宣洛早已收起金埙,死盯着平安墙出神,那二人的对话也不知听见没有。   勒金实在等不及,转身推他两下道:“喂,你别跟我装傻,要再不开口,我就走啦?你休要在我背后放暗器!”   这话灵宣洛明显是听进了耳朵,露出古怪的笑道:“话既说出,断无往回收的道理。大漠宽广,四面都没围栏,你爱走便走,祝你能顺利走回狐宫。”   他如此爽快,勒金将信将疑,又怯怯去看黑漆漆的平安墙。平安墙安然静立,完全没显露任何改变的迹象,她放下高悬的心,提步就走。   可脚还没落下,就有几滴水打在脸上,她伸手一接,不过是几滴雨水。   “啊?戈壁滩上下雨了?”她不解地嘟哝,就见天空真有雨水飘下,只是流沙层还蕴蓄白天吸收的阳光,雨水未打上沙面,就给蒸发干了。   灵宣洛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勒金姑姑,你要走就尽快吧。这雨才刚开始下,很快就会转大,说明黑轮尊者正在出现的路上。等大雨封路时,恐怕你就真走不了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黑轮尊者之找死   勒金正要逃走,白天还碧空如洗的沙漠却开始降雨。   这种现象极为罕见,竟给灵宣洛解释为是黑轮尊者即将出现。   “啊?黑轮尊者要来了?”勒金很想问灵宣洛是怎么知道的,但想想活命要紧,那些事与她何干?赶紧就又要跑。   可也就在这时,雨势如灵宣洛预言,“哗啦”一下倾盆而下,如水帘似地封锁天地,在流沙层上砸出无数水坑。无论白天有多少热量蕴蓄在沙里,也来不及蒸发这样大量的雨水,黄沙很快和成沙泥,脚一踩就没到脚踝。不仅如此,沙泥中还躲着大量蛇蝎或其它毒虫,受雨水冲击纷纷向外逃窜,这时的大漠,可谓是寸步难行。   灵宣洛与澜沧神皆在原地站着,没有挪步的意思,所以无惧这突然转变的天象。勒金却不祥预感骤升,更加着急要逃。   然而大雨滂沱,连天接地地遮蔽视线,平安墙红光熄灭后成了堵黑墙,这时也给雨雾挡得看不见了。她原地打两个转转,一停下来就彻底迷失方向,急得又去求灵宣洛:“灵帅,灵帅您见多识广,又是留仙,这种小小的雨阵肯定难你不住!你告诉我,狐宫在哪个方向,我该往哪边走才逃得出去?”   灵宣洛粉面挂满雨水,完全看不出表情,但声音比雨点更凉,道:“勒金姑姑着实健忘,咱们的交易里可有一条,你的命由你自己保,我绝不会帮你。”   “你……”勒金给怼得无语,可求生的欲望已达鼎盛,只能再度哀求:“灵帅,你看在我干娘的份上,就帮我这最后一次吧!不用你说什么,只用手指一指,我按你指的方向走就行!相识一场,我就这……就这一个小小的请求,你就答应我吧……”   灵宣洛略一沉吟,又看看澜沧神,那位只是肃然而立,对这边的事全当没看见。他长叹一声,改变初衷,抬手向右指了指。   得到指引,他以为勒金多少会道声谢,谁知那丑妇却爆发奸邪的大笑,道:“灵宣洛,你与我有仇,一心想杀我,又怎可能在最后关头放我全身而退?幸亏本姑姑聪明,知道该怎样利用你。不管你指哪个方向,我都反着走,准没错!”   “勒金,你不要这样愚蠢!”灵宣洛一听顾不得保持冷漠,目光显出急切。   勒金更自以为是,拍着巴掌道:“我凭感觉就能猜到,你指的正是刚才黑狗咬住我裙摆,不让我去的方向,我要一直向右,肯定会撞上平安墙。所以我反向而行,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回到狐宫,好好问问我老娘为啥要胳膊肘向外拐!她那个白狐嬷嬷的位置,到底还想不想坐了!”   初时咬牙切齿,到后面声色俱厉,等恶狠狠发泄完,她“嗷”地怪叫,化成半人高的白狐,摇晃火狐尾真向左转身,背着灵宣洛的指向连蹦带跳向前蹿,肥胖的狐狸屁股很快消失于雨雾后。   可仅眨眼功夫,雨中就传来凄厉的狐狸惨叫,惨叫声仅响两下就停息,沙海里噪音散尽,只剩了大雨滂沱的“哗啦啦”,其声之纯净,犹如大漠在用浑厚的中音唱歌。   “切碎了?”许久后,澜沧神率先问。   灵宣洛一顿,还是答道:“看来黑轮尊者的刀阵还在,咱们要小心行事。” 第四百一十五章 黑轮尊者之看法   沙漠里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勒金惨叫声响过不久,雨势就转弱,然后渐渐平息。流沙层囤不住水,断掉续接便很快干涸,沙泥变回干沙,躁动的蝎子蛇虫们也安静了。   暴雨过去,天空的浓云散开,稀疏的星辰伴一轮弯月,重新悬挂于苍穹,令人错觉接下来,他们将渡过一个平静的沙漠之夜。   这时被雨帘遮蔽的平安墙形状再现,与他们之间隔着刀阵。刀没见到,牛羊残尸中却多了白花花几块。那是勒金给剖开的狐身,本该鲜血淋漓,却叫大雨冲了个干净。看来上天早有安排,曦穆山的仇人皆应以碎尸收场,小环给从珠峰顶推下去摔成几块,勒金则是被利刀切割。   灵宣洛招招手,一朵浸染夜色的云就悠然飘落,停在他与澜沧神面前。二人踏上云朵,沿平安墙缓行一段,果如澜沧神所述,看似不起眼的小小一堵墙,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尽头。   灵宣洛凄然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些陨石被施过法,就像是石头种子,只要黑轮尊者指定禁锢范围,石墙前的人就别想能跨越过它。如果硬要通过,唯一的下场就是给坚硬的墙体撞得粉身碎骨。”   他定要亲见才肯相信这墙的诡异,澜沧神不仅不怒,还与他悲哀相同,道:“我怀疑,当年除去神,大部分曦穆山子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因为直到给撞碎,他们也没真正见到有墙压过来。小子,就算我不把空间黑盒给你,只拿一个也去不了其他空间,所以离开这个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陨石墙。”   “不,前辈,千万别……”灵宣洛还想阻止。   澜沧神却摇手道:“此事已定,咱们无需再从头争执一遍。你要相信我这麒麟神,麒麟本事不是白学的。就算不能与黑轮尊者硬碰硬,化作黑球躲着他滚,引他一路追赶我的本事还是有的。只要进入魔域地界,那就是我的天下,我已知他在身后尾随,又怎还会留着空间缝隙,让他有机会退出去?”   灵宣洛始终觉得这办法不妥,反驳道:“前辈,宣洛陈述自己的看法,绝非有意与你争执!黑轮尊者第一次入侵魔域时,你们根本无法确定他是否进入过战场。若他有本事遥遥操纵,你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为何前辈不能等等,等我们摸清此人底细,找到打垮他最好的办法再行动?”   澜沧神停下云朵,手按上他肩头道:“傻小子,你认为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如你那般,细细修炼禅功八层?”   “这……原来前辈已知道……”灵宣洛愕然。   澜沧神再也不掩饰内心对他的疼爱,望着他道:“你别奇怪,别忘了我见过你师祖姑姑。若不是从她口里听说,我又怎知来戈壁滩寻你?只可惜比你迟了两天,错过点精彩内容。”   灵宣洛不再迟疑,顺他的话坚决问道:“前辈刚见宣洛时,就表示有事隐瞒,咱们与陨石墙的大战即将展开,难道此刻都还不愿揭示谜底吗?” 第四百一十六章 黑轮尊者之鳞鸿   巡查完平安墙,接下来灵宣洛就要毁墙,在这之前,澜沧神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从墙体钻进去,从此于这个世界消失。   眨眼二人就将生离死别,澜沧神当然不会再卖关子,可过往的谐谑风格被沉重感一扫而空,他一只手伸向胸口,显得颤颤巍巍,还真成了一个迟暮老者。   “前辈,你这是……”灵宣洛不知他要干什么,想握住他抖得厉害的手,却被他一臂挡开,“别拦我,曦穆彤托我转交的信我总得拿出来。”   “什么?姑姑有信给我?她……她为何要给我写信?”灵宣洛不解,怎么想都觉不对劲。帮她寻祖归宗后,若不是因平安墙有所耽误,他早就已回到烈冰宫,向她禀明一切了,她又何须费笔墨写信?   愣神间,一封青蓝色印有双鲤的信封,便给澜沧神递了过来。   “鳞鸿传尺素,内心何其哀。真没想到有一日,我澜沧神会给骑白牛的小姑娘做信使。灵宣洛,你自己也清楚,昨日便是昨日,你再不舍,日子也会照它自己的方式向前走,你强求不得。今夜过后,我建议你直接回稽洛山吧,就让你师祖姑姑与那位妖王,安宁地离去,莫要打扰他二位了。”   “不……前辈,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师祖姑姑她怎么了?”话到此处,他猛然惊觉,不接信,只用两手捂着心口道:“这不对,所有事都不对劲!回轩辕山前,我用悬悲诀催师祖姑姑入眠,七日不过她不会醒,此时才是第五日,前辈已来到戈壁两日,来前见过她,岂不是说她睡了三日就醒了?”   澜沧神双肩一耸道:“你再厉害,也是给曦穆彤教出来的,真以为凭你两根手指,就能让她睡那么久?灵宣洛,我实话告诉你,我去烈冰宫时,绝望之陵里张灯结彩,正为妖王筹备婚事……”   “这…...这不可能!所有人都疯了吗?师傅灵魂逝去,剩下的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又怎能与人成亲?那婚礼办来何意?”   他勉强自己笑,可实在笑不出来,转眼就恍然大悟,死死扣住澜沧神手腕,发狂地怒吼:“你说师傅成亲,他们是不是要把我师祖姑姑嫁给他?是狂莽王逼她是不是?不行,平安墙日后再毁,我要赶回去,我要阻止婚礼!”   他说着松开手,腿一抬就要踏云而去,却被澜沧神变换麒麟爪反扣过来,一时动弹不得。   “小子你休要总这么冲动!婚礼之事完全是曦穆彤的意思,在婚礼举行前,狂蟒就迁出绝望之陵去了别处,除去妖人们用妖术化出的妖影,唯一的活人,就只剩了曦穆彤她自己!”   “不--”   灵宣洛惨叫一声,挣不脱澜沧神的束缚,两腿一软,跪在了云上。   “我的师祖姑姑,她到底想干什么?其实她早知符袋之事为真,找到符袋就能为她解除终身不可嫁人的咒语,所以她要趁符袋出现前嫁给师傅,在婚礼之夜与他同化灰烬!为何我如此迟钝?她坚决不离开烈冰宫,就该猜出她心中的打算,可我还是离开了她,任由她伴着一具尸体给活活烧死……师祖姑姑,你可想过宣洛今后的人生,还如何度过……” 第四百一十七章 黑轮尊者之坚强   苍凉的荒漠,连风声都没有。云朵上,灵宣洛嚎啕痛哭,哭声直飘出很远,却远不去绝望之陵,留住曦穆彤离去的步伐。   澜沧神松开他,麒麟爪变回手,想抚住他肩头,却又缩了回去。这时他不用强忍眼泪假扮无事,于是跟着一起哭泣,以求在走前,把这个世界留给他的痛苦全哭出来。   摧毁陨石墙后,大概就要到黎明时分了吧?是否还有必要去绝望之陵,灵宣洛没了主意。他的心彻底乱成一团麻,若继续想下去,只怕就要丧失理智,变成狂呼乱吼的疯子。   然而那面罪恶之墙还在,若因悲痛放弃这次行动,他如何对得起尚在中原等候的人们?   人生里,这是第几次为逝去的亲人擦干眼泪,他不记得了,但不管今日多么悲哀,只要活着,明天就会来临,路就还会在脚下延伸,他只能坚强地站起来。   澜沧神泪眼朦胧,反觉一只大手,有力地搭上了自己的肩,抬头看,灵宣洛正挂着泪痕朝他微笑:“前辈,午夜将到,平安墙大概要起变化了吧?”   他不仅这样快从悲忪中出来,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澜沧神虽然震惊,眼中再泛起的泪花,却饱含欣喜。一个精神世界如此强大的灵宣洛,正是他所想见的,能在此时见到,他哪怕走得再远,也可以放心了。   曦穆彤已逝,二人纵然心碎,也心照不宣地不再谈及此事。澜沧神顺着他的话道:“不错,你说过,只要吹响那只金埙,黑轮尊者就能找出吹埙人所处的方位,所以定知你就在此处。陨石受他操控,等你用指天禅摧毁时,他定然会想方设法阻止。咱们要做的,就是我先走,等我完全没入罪恶之墙,你再下手。”   灵宣洛的手按住他不放,摇头道:“前辈,你的做法实在太冒险!那堵墙坚硬到能击碎任何石头,你以血肉之躯与它相碰,就不怕与曦穆山的子民命运相同?”   澜沧神神秘一笑道:“小子,你别忘了本尊是神,能看到不少,连你这个留仙仙目都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陨石光影。我大任未完,当然不会随意把条命丢在黄沙里,如无把握,断不会冒冒失失向前闯。刚才我已说得清楚,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赶在黑轮尊者抓住焕年,从他口里掏出我真实身份前,把那尊者引入魔域国。一旦知道我就是他要搜捕的对象,他绝不会再给我牵着走。”   灵宣洛还想劝,却被拦阻到:“你切勿再说废话,听我的就行。那些陨石不简单,相当于黑轮尊者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器。陨石给投到漠北,他通过勒金那个蠢婆娘用金埙激活,让这些石头变作他的眼睛,四处搜集这个世界的影像。影像汇拢后,再用陨石墙传送回他呆的地方。我要做的,正是把自己变成一道神影,混入影像给收进陨石空间,再择机暴露,然而往魔域国逃。魔域国是黑轮尊者计划成败的关键,必不容有失。我有把握,一旦发觉有外敌闯进了他的宝贝,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清除!” 第四百一十八章 黑轮尊者之影像   漠北戈壁荒无人烟,黑轮尊者为何要选择在这里,设下可随具体物体更改形状的陨石墙,经澜沧神一解释,灵宣洛就想通了。原来陨石墙既是监视墙--磁场所及处都能捕捉到那里的画面,从而找出他要抓捕之人,又是搜集墙--将影像集中传输往另一个空间。而那传输媒介,大概就是红色电光。   澜沧神的计划,听起来虽然可行,却风险巨大,最让人担心的就是黑轮尊者不上当,无论用何种手段引诱,最终都成了他自己自投罗网,但灵宣洛已不知该怎样阻止这固执之人。   澜沧神还没交代完,继续道:“灵宣洛,你别看前面的墙黑漆漆,好像全是石头,其实里面大有乾坤!石墙内空间无限大,各种图像汇聚之复杂,难说比你稽洛山的飞火流光壁还厉害。等你毁墙时,我已不能陪在你身边,所以你得记住,黑轮尊者不会再用沙暴、刀阵这样纯粹的手段对付你,因为既然你都逃过来了,就证明那些手段无效,他又何须重复犯错?”   灵宣洛冷笑道:“我想他是会用存储在墙内的那些影像攻击我,给我造成视觉上的混乱,从而迷失心神,直至晕头转向地被图像淹没而死去。”   澜沧神微微叹气,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你想想,你是为何事来的戈壁荒漠?”   灵宣洛一凛,若有所悟地回答:“是为帮姑姑寻祖归宗,找到消失的曦穆山!难道那些影像会是……”   澜沧神一拍巴掌道:“对!这才算全部说中!黑轮尊者不会无的放矢,拿些与你无关的影像影响你。所以我若推断不错,一旦你用灵力动那面墙,释放的图案就将全部与当年的曦穆山有关。你的进攻越激烈,影像内容就越激烈,最后出现的,定然是曦穆山撞上陨石墙,碎成万万粒沙石的那一瞬。小子,老夫我信你,信你有足够强大的精神世界,容纳下曦穆山被毁的事实,不会被那可怕的场面震住。要知道你只要有一瞬的停滞,黑轮尊者就会战胜你,让你如当年的曦穆山那样粉碎。你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一旦决斗开始你就不能停,决不能停,直到陨石墙粉碎!”   这一提示,对灵宣洛来说无比重要,直到离去前的最后一刻,澜沧神都还大力地拉他一把,他又该以何为报?   仅感概片刻,再抬头时,澜沧神竟已站上另一片云,望平安墙而去。   “前辈请留步!”他撕心裂肺地呐喊,虽知这时刻迟早要来,可等来时还是承受不住。   澜沧神踩的云,再也不停,他头也不回地悠悠然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灵宣洛,你我已用了一整日告别,就无需再花时间说‘珍重’二字吧?如果我计划成功,你又练成了穿梭空间的神功,欢迎你去新魔域国做客,难说你会在街头遇见我。至于能否再度相认,就看咱们下一世的缘分咯。”   声音越来越远,本已擦干的泪水,再度打湿面颊,灵宣洛不再唤他,只想让他安心离去,让他知道自己已不再婆婆妈妈,而是一个干脆利落,说一不二的男子汉,且必将练成禅功八层,去新魔域国探望他。 第四百一十九章 黑轮尊者之合声   澜沧神也要走了,这一次,灵宣洛是真正陷入了孤独。   那只麒麟说的每一句话都准确无误,他踏云越过刀阵,去到平安墙前,看似是一头撞墙,实际接触到墙身时,就化成了一道平展的,略带银光的人影。有影像到,本来敦实的陨石在两块接缝间,再现金红之光,直接把他的影子吸纳进去,他便永远离开了这个已生活千年的世界。   等墙面恢复正常,灵宣洛隐忍多时的不舍如火山爆发,拼尽全力,对那罪恶之墙高喊出唯一一句心里话:“前辈,一路平安--”   在那之后,大漠又恢复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子时来临。   “灵宣洛--”   一个怪声,由远及近,象由风形成,却又似流沙被动物拨拉出声响,可千真万确,发出的就是“灵宣洛”三个字。   灵宣洛动动耳廓,面色骤然变冷,两拳也捏紧了。   “黑轮尊者--”他咬着牙回应。   “你叫灵宣洛,我听他们都这样唤你,我没说错吧?”怪声问,似比风形成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灵宣洛冷然道:“既是英雄,就不会如狗熊那般躲着不敢见人。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与神鹰盟战友合力打赢六界之战的灵宣洛。黑轮尊者,你有本事就出来与我面对面交谈,用各种声音合成你的人声,是否有整蛊作怪之嫌?”   “呵呵呵呵……”黑轮尊者发笑,“你想见我,很简单,我就在你面前,我就是这堵陨石垒砌的高墙。你信就见得到我,不信,就永远都见不到我。”   灵宣洛道:“你不是我六界中人,但对我六界的玄学倒把握不错,懂得故弄玄虚。你用这堵墙残杀我的同胞,若将它看作是你的代表,我还真不觉得牵强。你留着小环,留着金埙,等的就是一个来寻找曦穆山,解开它失踪之谜的人。我不问你究竟是谁了,你不如就坦率告诉我,为何要等我来?”   黑轮尊者稍事沉默,然后道:“呀呀呀,我一直以为,你这世界的人,都是如那两个女人般愚蠢,除了为自己打小算盘,其他什么事都不想。不过也正因为她们蠢,我的计划才能实施得毫无阻滞。说实话,她俩都死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我呸!”灵宣洛怒从心头起,指着陨石墙道:“你这个刽子手,以为躲在荒漠里竖一面不堪一击的破墙,就能看清我这世界的全貌?你大错特错了!不管我灵宣洛有多让你惊叹,可一旦走入人流,就会被隐没,恐怕你再难把我找出来,因为六界里象我这样的仁人义士,实在是多如牛毛,你每走一步都能遇到。所以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打我们的主意,否则只怕比南宫向的下场更惨!”   “南!宫!向!”   黑轮尊者没被他的威胁吓倒,倒给这名字吸引,声音猛然收紧道:“你问我为何要等你来寻曦穆山?我告诉你,我等的根本就不是你,而是你说的,那个叫南宫向的人,那个魔域国的逃犯!” 第四百二十章 黑轮尊者之对象   午夜时分,灵宣洛终于等来了神秘的黑轮尊者。如他所料,那人不露真容,只是通过陨石与他交谈。   谈话持续时间不长,黑轮尊者就语出惊人,说等待寻找曦穆山之人不是他,而是南宫向。   灵宣洛听得简直要大笑,讽刺道:“看来这些年,你这墙可真不只是道摆设,它时不时就能传些错误的讯息给你,也难怪你处处失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黑轮尊者听得恼火。   灵宣洛两手一摊道:“什么意思?这不是再明白不过吗?南宫向逃离魔域国后,就变成块石头躲进了苍山,可是与漠北毫无瓜葛,他怎可能来寻什么曦穆山?故而说,你这局不管设得好不好,都针对错了对象。”   “哦,说来说去你是这个意思。”黑轮尊者听懂了,口气变得不以为然,“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许多年前,南宫向与漠北白狐的关系可不错,和勒金在苍山干下不少好事,包括从他的募须族人那里偷来一个说是很重要的符袋,交给勒金收买她,只要勒金能随叫随到。”   南宫向与白狐勾结残害雪狼与曦穆彤,连香丽遭换魂前,都险些被伪装成小白兔的白狐咬死,这灵宣洛早听说过,却没想连黑轮尊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皱紧眉问:“你对我讲这些算什么意思?南宫向既然是你要抓的人,你抓他走不就行了?为何又要这般大费周章?”   这次轮到黑轮尊者怒了,吼道:“灵宣洛,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打下魔域国后,屡次更改历史都不成功,后来才从人口簿上查出原因,是有两人利用空间穿梭术逃走了!之后我又花费大量时间查证那两人究竟是谁,才得知是来自他们的皇宫,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子,而他们的母亲,都曾被我利用来毁灭他们!”   “什么?不仅皇后,连赵素年的母妃都牵涉在你的阴谋里?”灵宣洛惊得如兜头给人打了一棒。   黑轮尊者道:“那是自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不把那两个女人间的争斗挑到白热化,又怎可能为我所用?你可不能小看女人的力量,古往今来,她们通过明争暗斗成就过多少大事,你可没法用十个手指数过来!”   听到此处,灵宣洛猛然一颤,不自禁地问:“黑轮尊者,你到底是什么人?其实在历史的长河里,你与我都处于同一世界,只不过所处时间段不同对吗?哪怕是魔域国,等我的世界发展到那一阶段,也即会成为它,它却已被你毁灭。所以在这之前的历史,都会被你改变或抹去。你握着可以改写历史的笔,便自认有称霸宇宙的能力,我告诉你,你的阴谋已全部被我们识破,你休想最终得逞!”   “哈哈哈--”   这次不是发笑,而是狂笑,黑轮尊者道:“我的计划本就不是秘密,被你看破又有何妨?只要你胜不了我,就只能眼睁睁随变更的历史化作泡沫,站在这道链条的起始端之人,就只能是我,我这位黑轮尊者!” 第四百二十一章 黑轮尊者之目的   要做狂妄之事,必先有狂妄之心,这一点,在黑轮尊者身上体现无疑。   灵宣洛体内灵力贯如长虹,只要抬手就会挥出指天剑,并化作千万把,由幻影兵推着刺向平安墙。然而他还在忍,因为他还希望从黑轮尊者口里,听到更多与南宫向有关的信息,无论是过往已发生的,还是未来将要出现的。   见他沉默,黑轮尊者高涨的情绪回落,叹口气道:“魔域国的入侵如此顺利,却被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搅了局。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何至于还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挤不出去?我何至于还要用陨石墙当我的眼睛?我是找到了两人中的一个,可另一个却一直不见踪影,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究竟藏身何处!”   赵素年跑来这六界成了神,又化作麒麟躲在深不可测的澜沧江底,黑轮尊者要真是处于某处空间的狭小角落,要能找出此人才怪呢,也难怪他会一直放任南宫向在六界大战里为虎作伥,原来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把另外那人也给引出来。   又是幸亏,赵焕年得到空间黑盒后,就不愿再与赵素年比肩同行,而是要把他皇弟甩得远远的。帝神宫倾塌时,他若顾念兄弟之情,把澜沧神也带入金蚕蛊境,说不定两兄弟就全暴露在了黑轮尊者眼皮底下。他那害人之举,反救了澜沧神,让那只麒麟安安稳稳过到了现在。   可是现在,平静的日子结束,可怜黑轮尊者守株待兔这样长时间,却不知他要抓捕的猎物,刚刚被陨石当影像给吸进去,很快就要反过来诱捕于他。   灵宣洛脑子里想的激烈,可听黑轮尊者再度开口,赶紧又把注意力挪了回来。   “说实话,一开始时,我无法确定南宫向便是我要找的人之一,只是有点怀疑,便利用白狐一族接近他,将他带来漠北,在陨石墙前走了几个来回。他体貌全改,连声音与性格都与当年的太子赵焕年不同,我真以为是寻错了,直到他掉出一只小小的黑盒子,凭我锐利的眼神,一见就知是空间穿梭之物,才最终确认。”   灵宣洛摇头道:“这不对,就算你找出了他,又要把他作为线索找出另外一人,也与曦穆山没关系。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如何能扯在一起?”   黑轮尊者气道:“你也够心急,我不还没说完吗!南宫向入侵你们六界,为的是找到足够资源,建立自己的军队,有朝一日回魔域打败我,高高兴兴坐上他梦寐以求的龙椅。然而除去军队,他要回魔域国还缺什么?”   “是啊,他还缺什么?”灵宣洛给问得心头一凉,下意识答道:“他缺空间通道……”   黑轮尊者大吼一声:“这就对了!于是我借勒金与小环放话给他,只要造出穿行器,并拥有了可在宇宙中穿梭的能量,再来到漠北找出一座叫曦穆山的大山,就能在那个区域内发现空间通道,回魔域国去。”   沙漠里的夜无比寒凉,灵宣洛却汗流浃背。南宫向制造铁龙的举动,全来自黑轮尊者的隐晦授意,也即是说,他逃出师傅羽风的宇宙虚境后,迟早也会来到曦穆山旧址,寻找所谓的空间通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黑轮尊者之知情   那位黑轮尊者,看似一位善谈之人,对灵宣洛的问题是知无不言。大概也如他自己所说,更改历史,成为宇宙霸主的计划并非不可对人言,反正也无人有本事阻止。   灵宣洛借机继续试探,又问:“你如何就能保证,南宫向一定会真如你所愿,有一天来找曦穆山?就算他真来了,若没带另外那人,你的计划还是得搁置。”   黑轮尊者信心满满道:“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又有句话叫皇天不负有心人。六界里过的一天天一年年,你以为很长,其实纵然是百年,在宇宙空间里也不过是一瞬,所以我有得是时间等,也绝不会怕那第二人不出现。只要南宫向肯来,进入了我所设的范围,我就能抓住他,然后从他的口里,查出他皇弟的下落!”   灵宣洛呆立片刻,忽然爆发大笑,这一次,大笑之人可是轮到了他。   黑轮尊者不知他笑从何来,冷然问:“灵宣洛,我有哪句话值得你这样好笑?”   灵宣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道:“还说你知无不言?我看是露馅才真。黑轮尊者,你不如承认,咱们这个空间的通路你还没打通,根本就来不到我们这儿抓人,否则赵焕年早就叫你给抓走了,还用拿消失的曦穆山诱惑他?你明知他虽思念魔域,却不会空手而回,必要拿齐全自己急需的东西才会回去,就唯有耐心等待,等他造好铁龙,获得冥界之力再赶来。可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朗玛山神因曦穆山之事,圈禁了白狐族,导致他们再也出不了漠北,于是你与南宫向之间的联络,也就此中断了。”   黑轮尊者是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叫他猜了个透彻,估计已气急败坏,却只能从声音里听出来。   “灵宣洛,你果然厉害!这个世界里像你这样的人,若真多得数不胜数,那还真是可怕!所以让我也猜一猜,其实能达到你这程度的,就只有那么几位,江南子墨便是其中一人,而另外那位妖王狞灭天子,已经死了对不对?”   “啊……”   灵宣洛两腿一抖,险些从云头跌落。他生怕被黑轮尊者看出端倪,但刚才那一下,明显没逃过对方的陨石眼睛,于是优势又转向了黑轮尊者。   “哈哈,灵宣洛,我装一装傻,是不是真就叫你给当了傻子?南宫向我监视了这样久,通过他,你六界中的情况我有什么是不了解的?就算通道没打通,我不能大张旗鼓地抓人,投下陨石这样的小动作,做起来也毫无困难。”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提到江南君,灵宣洛一颗心就彻底乱了,只因前来漠北前,江南君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又闯入他的脑海。   南宫向逃跑后,莫非真与他的江南哥哥取得了联络?黑轮尊者在此时提江南子墨这名字,又有何目的?这些事给搅成一团乱麻,他何时才能理出头绪?   “黑轮尊者,你休得在此猖狂!毁灭曦穆山,你凭借的全是卑劣手段和侥幸,如今小环和勒金全死了,只要我毁掉你竖的这面罪恶之墙,你与我们的世界就再也不会有任何关联!”   说罢灵宣洛抬起右臂,三千幻影兵便个个手持七彩的宇宙旋星光剑,从身体里鱼贯而出,直杀向了陨石墙。 第四百二十三章 黑轮尊者之星剑   与黑轮尊者唇枪舌战一番,灵宣洛弄明白一个道理,宇宙浩淼,在贯穿其中的历史链条上,黑轮尊者还没达到无论哪一个环节,都能介入得毫无阻滞的高度。   自己所处的六界,他能投放陨石,也能制造沙暴、雨水,或设下刀阵,然而直接派兵闯进来抓人,他还做不到。   等摸清对方底细,灵宣洛庆幸还有时间备战,还能趁黑轮尊者在获得更强力量前练成梭空诀,便毫不犹豫地对准陨石垒砌的平安墙--黑轮尊者的眼睛发动了进攻。   一开战,他便不遗余力地使出指天禅四层忘心诀,三千光影神兵通过他的禅力凝成形,又鱼贯而出,组成光影军阵。他紧握手中指天剑,舞出数轮七彩光影,将自己笼罩其中,其阵法之严密,已找不见真人。   光影兵是他的复制品,自然他的剑舞到哪一步,影子们就会跟随照做。所以平安墙前的沙海世界里,出现的指天光剑层层叠叠,绝非仅三千零一把,而是以灵宣洛禅力所能及的倍数上涨。   灵宣洛先于黑轮尊者出手,幻影神兵发动进攻时,平安墙被夜色隐没,只可见一道灰黑的轮廓。但等忘心诀神功如火山岩浆在瞬间喷薄而出,那一处的大漠就再也没有黑暗,而是满当当被星光充盈,且烁亮的光辉不是来自天,是来自人,着实在苍茫大漠中,构成了一幅万年难见的奇景。   既然与灵宣洛见面前,黑轮尊者就曾听闻他的名号,想必对指天禅神功也有所耳闻,但亲眼见识,可算是第一次,霎时就被震惊,以至有那么片刻的呆愣。   不过那人有本事入侵他人空间,自然不属弱旅,吃惊归吃惊,很快就缓过劲来,再开口时全无惧意。   “灵宣洛,你是比曦穆山那帮庸碌的神灵厉害许多,懂得以软抗硬。我的陨石无论有多坚固,你的光影兵撞上来,也不过是一抹光散开,转眼又能拢成人形,这真是高明的招数!可你以为凭几把光剑,就真能碎掉我的墙吗?”   一听黑轮尊者之言,灵宣洛就撒开手,任由幻影兵们向前冲,自己一挽光剑落回地面,剑尖朝下插入流沙,两眼英气直逼平安墙道:“你那几块石头看上去,确实坚不可摧,但你别忘了,它们可不是真石头,而是你用法术铸成,所以肯定会有死穴。我并不指望三千幻影兵能碎石,但他们能用光剑探查墙体,找出你最薄弱的地方,再由我亲自上阵,保证一剑击中要害,将你在这个世界偷建的据点瓦解!”   “你休想!你休想能用这种方式赢我!灵宣洛,我挖空心思地利用陨石来到你这世界,并非只有短短数日,过去我未遇过强敌,如今也不会!你这只纸折的老虎要还想活命,就识相点,在我启动陨石毁灭程序前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要你小命!”   面对威胁,灵宣洛不仅无惧,还显得高兴:“哦?是吗?你终于舍得拿出看家本事了?黑轮尊者,我在漠北等你几日,盼的就是与你正面交锋,看看咱俩谁更厉害。现在终于盼来这一时刻,你认为我会给你区区几句话吓退,轻易放弃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 黑轮尊者之电流   初见灵宣洛时,黑轮尊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以为他不会有命活过今晚,于是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他对灵宣洛的轻视,源于对这个世界的轻视,连整个世界都没给他当回事,从里面走出的一个小人物,对他又何足为惧?   然而等灵宣洛拿出真功夫,横空出世的光影军队阵容,首先就震慑了他。加之灵宣洛直面战斗的勇气,不得不令他折服,且胆颤心惊,明白自己因轻敌而失去先机,开局就落了下风。   灵宣洛之言半点无错,陨石坚硬度来自他自身的法力,法力撤去,它们就仅相当于宇宙里的普通石头,随便一把开山的锤子,就能锤碎它们。施法之人无论有多强大,结出的法器都不可能百分百完美,一旦被敌人找到破绽,法器就从此失效。   既已知对方正打何主意,黑轮尊者当然不会由得他轻易得逞。眼看光影兵的光影指天剑一道道劈上陨石墙身,又迸散成万粒星辰飞舞而去,赶紧就启动了平安墙的毁灭程序。   灵宣洛话音未落,平安墙已逐渐变色。它不再呈灰黑一片,而是墙身如给水洗,向透明演变。这时灵宣洛便能看清,不时有火团在墙体内爆开,激射出一道又一道赤亮的闪电,以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狠狠插入幻影兵身体。   幻影兵来自灵宣洛,与他经络相连,接收禅力作为能量。闪电击中幻影兵,就如直击他经络,突如其来的电流穿经络蹿遍全身,令他痛楚难当,身向旁一倾,就单膝跪了下去。可他不能倒,只能用指天剑死撑,用力之大,剑刃已有一半没入流沙层。   启动陨石闪电阵反扑成功,黑轮尊者重拾信心,哈哈怪笑道:“你虽能做到先声夺人,却没有足够的持续力。看来对你的畏惧实属多余,弱者就是弱者,就算你比那帮庸神稍强一点,也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受闪电突袭,灵宣洛连吐几口血,听他再放厥词,唯有以冷笑回应。澜沧神临走前一再叮嘱,战斗开始就不能停,否则极有可能被敌人趁虚而入,利用储存于墙内的影像,给他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然而每一道光影兵,都在耗损他的内力,若用连续进攻的方法压制敌人,以求他找不到出手的机会,恐怕只可算下下策,因为一旦自己内力耗尽,光影兵就将如光泡般破灭,他更会精疲力竭,丧失最后的进攻力。那时敌人若力量还在,岂不只能等着被对方屠戮?   刚刚交手便遇到瓶颈,他明白这种时刻绝不能焦虑,否则头脑一乱,就别想拿出行之有效的对策。   他用眼角余光观察形势,平安墙不仅正用尖锐的闪电作武器,还在一层层向上长。它既具备这种变幻能力,就足以解释曦穆山是如何被摧毁的了。   灵宣洛悲愤莫名,坚信自己经历艰苦卓绝的战斗无数,这次绝不会被一面墙难倒!   正所谓不破不立,要想打破这僵局,他只能冒险一试,先暂停忘心诀,收回三千幻影兵。   然而为防黑轮尊者过早察觉出他的意图,借机下杀手,他就得控制指尖功法,慢慢向回收功,等最后几道幻影回归时,希望已找出平安墙的破绽,再用万宇诀一举破之。 第四百二十五章 黑轮尊者之暗忖   平安墙一经黑轮尊者启动,就表现出巨大爆发力,持续发射金红的电光,借幻影兵蹿入灵宣洛身体,令他不堪忍受。   他推动幻影军阵进攻平安墙,目的不为碎墙,而是要查找陨石破绽。可哪怕已支撑不住,能将它摧毁的薄弱之处也还没找出来。   对于黑轮尊者而言,他确实不曾料到,灵宣洛能具备这样强大的战斗力。若仅是孤身一人,只要杀到墙体前,就会给陨石散发的磁场吸附,然后撞上去粉身碎骨。然而此人不仅功夫高,还胆大心细,懂得先远远地离开,用受不到伤害的光影进攻,这下他打算速战速决的战斗,就进入了僵持状态,自然很有些心急。   灵宣洛强忍伤痛,重新坐上一团云,升在半空悄悄减少光影兵的数量,以避免再给闪电击中。同时他一双眼更是忙碌,不停观察与比较每一个幻影兵的动作,看看他们手中光剑落下时,有哪一处会与别不同。   “澜沧神前辈说过,陨石看似黑乎乎的顽石,其实内里大有乾坤,是一个可伸展到无限的空间。依他的说法,是否意味我并未与石头对战,而是与空间对战?击碎石头容易,若要击碎空间,听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情。空间既无法碎去,就应该……应该如何……?”   是啊,空间虚实莫测,不可捕捉,谁也不能将它如石头那样,一锤子就给击碎。要毁掉空间,移除它为祸世间的影响力,并为曦穆山死去的几十万子民报仇,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关闭黑轮尊者朝这边开放的空间大门,只要把它封了,陨石不就变成名副其实的石头,能被一举击碎了吗?   道理想通,他脑中一亮,可随即就有更大的难题摆在眼前:关闭黑轮尊者设在陨石里的空间大门,说起来何其容易,可真要做时,该往哪里下手?   幻影兵的数量在急剧减少,黑轮尊者不可能仍没看出来。平安墙内火球数量激增,陨石电光放射的势头也更为迅猛,证明那人已决定要痛下杀手,一旦灵宣洛停手的间隙出现,他就将倾力而上,推出所有火球,哪怕不撞碎灵宣洛,也必要用闪电击得他成一堆焦炭。   可奇怪的是,形势危如累卵,灵宣洛看上去却毫不显慌乱,仅以盘膝之姿安坐云团,面前若多一方木鱼与一只木锤,定会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在诵经。   这种镇定,是因为他已绝望到放弃战斗,坐着等死,还是故布疑阵,另有图谋?黑轮尊者已知他实力多深,故不敢盲目乐观,而是更加卖力地备战,将平安墙升得几乎要与天齐。   “黑轮尊者本尊不在这个世界,要从遥远的地方对这样多石头施法,让它们保持同步变化,想来不易。以我对法术的了解,灵力强大之人从不可知的远方控法,并非不可实现,当日师祖姑姑为我打气,助我为江南哥哥接续脑脉,也是从虚境出手。然而就算是师祖姑姑,控法时间也极为有限,这位黑轮尊者,怎可能连续让陨石成倍向上翻长,还得兼顾保持足够攻击力?” 第四百二十六章 黑轮尊者之斗心   灵宣洛稳坐云端,黑轮尊者摸不清他的动向,只能一味加强攻势,这举动正合他心意。   对于陨石阵,他不是不怕,最后一名幻影兵回归的时刻,可能就是他战败丧命的时刻,他又怎能不担心?然而担心无益,此时最重要的一步,是赶紧想出应对之策,在战势彻底失控前,找到打败黑轮尊者的办法。虽心理活动剧烈,可因他面容冷静,黑轮尊者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灵宣洛把心思放在了敌人法力的来源上。他推测,对方定然不会一直从另一个空间控法,而是将所有力量藏于陨石中的一块或几块,由那些石头作为基点,控制整面墙的行动。那么问题是,那蕴藏法力的基点位于何处?是在平安墙的顶部、根部,亦或中部?   墙能不断往上延展,直到高过一座类似泰山的大山,基点设在上部定不可能。灵宣洛把目光投向墙根,若说力量由下向上走,再合理不过,可他怎么想,潜意识里都认为黑轮尊者不会这样做。   控法基点置于地面,就不会移动,看似是不错的选择,可正因过度固定,反而会制约力量的传输,导致墙身越往上走,上部力量就越弱。   于是他把目光挪向了墙体正中,然后集中剩下的光影神兵之眼,向正中的陨石观望。   不看不觉,一看,果然就发现了隐藏其中的奥妙。陨石墙内虽火团四起,最大一团,却正位于正中心,所有爆开的火团皆由它作为火源发散,不过因数量众多,所以能掩盖住它,防止被敌人察觉。   墙体虽不断向上方与左右伸展,只要将火团源头设在中心位置,不仅位置不会更改,还能兼顾四方的需求,可谓一举多得。那么正中那块陨石,不是黑轮尊者法力的基点,又还会是什么?   十万火急的情报,终于弄到手,灵宣洛大松口气,然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紧迫感。找出封锁空间的关键点,仅是第一步,第二步,他就得与黑轮尊者拼速度,看最后一道光影归入体内时,谁能抢中那比光闪更短暂的间隙,先将毁灭之掌推向对方。   敌人死穴找到,灵宣洛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光影兵身上。强大的爆发力正在他丹田内酝酿,只待虚幻的影像袭来时,就能拼死一搏。   黑轮尊者自以为占据上风,又怎甘示弱?他躲于陨石后的眼睛,大概也正将目光集中在光影兵身上,待他们全数撤离,就能用影像之力予以反攻。同样是光影,黑轮的光影却不仅具外部攻击力,还能迷乱人心,令对方被恐惧压倒,从而丧失斗志。   二人貌似在角逐武力,实际角逐的却是心力,就看谁最沉得住气,最能恰到好处地拿捏准最后的时间点。   战场上的三千幻影兵,终于仅剩了最后一道,说明灵宣洛的进攻力已薄弱到即将散尽,黑轮尊者哪怕这时用电光影像追幻影而至,也已能对他构成乱心的威胁。   “不能乱!”   被灼烈的奇光笼罩,灵宣洛不断自我警告。当最后一道光影从眼前消失,他怒喝一声,正欲万宇诀出手,抬头时却惊见一座苍莽大山向他袭来,原来他的身体,竟在那瞬间转成了平安墙,要毁灭正高速挪移的曦穆山。 第四百二十九章 黑轮尊者之如果   灵宣洛攻克黑轮尊者设下的心魔,安然无恙地站进了万宇诀搭建的旋星宇宙虚境。   二人第二轮的角逐,是看谁先沉不住气而开口。其实这时,黑轮尊者的真实想法是灵宣洛见好就收,能废话少说就带着满足感离去。然而,他提出要与自己做交易。   听完所谓的交易,黑轮尊者不再保持沉默,也不答同意与否,只凛然反问:“你可曾想过,如不是因为从魔域国出逃的二人,我根本无需劳心费神地跑来这荒凉大漠,与你这种人消磨时间?”   灵宣洛猜中他所言何意,嘴角一扬,再次挂上讥讽的笑道:“你以为那个‘如果’,仅是因为你不走运,不留神放跑了赵焕年吗?我就明白告诉你,纵然没有因赵焕年而起的‘如果’,也还有其它‘如果’跳出来拦你的路。只要你不收手,就会有更多‘如果’,一个个出现在你面前,直到你与你的阴谋一起灭亡!”   “好一张巧嘴!灵宣洛,看来你这位鏖仙,在六界里是名不虚传呢!”黑轮尊者听似在夸赞,实则已怒不可遏。   灵宣洛不为他所动,耸耸肩道:“对我们神鹰盟,你确实所知不少,就更应知难而退,而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黑轮尊者,你不如爽快说一句,我提的交易,你接不接受?”   黑轮尊者呵呵一笑道:“刚赞你聪明,你就显露愚蠢,其实刚才我的话里已有回答,难道你听不出来吗?只要我把南宫向等两人给抓回魔域国,消灭那个‘如果’,就能真正用我手上的杠杆撬动历史的巨轮,让它翻覆,并重新开始旋转,按照我要的顺序旋转!到那时,我来不来你的世界还重要吗?你有本事,就朝我追过来,要没本事,就等着呆在这里化作泡沫,消散在宇宙里,看看未来我是否能开恩赐你重生!”   此人之癫狂,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灵宣洛摇头叹息,总结性说道:“怎么听,你的话都叫我悲哀,却是为你的虚无妄想而悲哀。迟早有一天,我会与你在你的世界碰面,看清你的庐山真面目。在这之前你尽可以逍遥,我只会拼尽全力,保我方百姓安居乐业,不受你的侵害!黑轮尊者,天将破晓,我若猜得不错,唯有夜间你才能把目光投向这里,让陨石墙现形。明夜你就不用再来了,因为这儿已没有你的陨石墙。金埙我留着,当做与你今日交易的凭证,总有一天,我能当面把它交还给你,而那一天,也将是你的末日!”   总结做完,他无需再等黑轮尊者往下接,直接禅指向天,就有一道锋利的七彩剑气直击向平安墙正中,法力凝结的基点。   “不--你怎真找得出陨石阵法的机关所在?灵宣洛,你太可怕了,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各种自然之力合成的声音,随陨石墙轰然爆裂的巨声散开,散成风声、流沙浮动声,沙丘挪移声,以及各种野兽行走的声响,又隐没在大漠的各个方向,说明黑轮尊者已被赶走,而陨石墙爆炸后,没有电光,也没有暗淡的红光,灵宣洛甚至见不到有任何模糊的影像出现,轰然炸开的只有黑色巨石,散成散碎的沙砾,混入了流沙层,估计随流沙流动一日后,就再不可见。 第四百二十八章 黑轮尊者之心力   曦穆山被毁的影像,给存储在平安墙里,成为黑轮尊者打击灵宣洛最强有力的武器。在他看来,灵宣洛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那样强大的心理障碍,却不料他不仅过了,还过得轻轻松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巨大的曦穆山融化在星海里,灵宣洛给璀璨的星辰围绕着抬头,面向躲在陨石后的黑轮尊者问:“你可是想知道,我如何能战胜你设下的心魔?”。   “正是!你快回答我,就算输你一次,我也要输得明白!”黑轮尊者恼羞成怒地吼叫。   “哼哼!”灵宣洛冷笑,“你输在,动了宇宙中最不可能改变的东西,迟早会因此而玩火自焚,自我毁灭!”   “最不可改变的东西?那是什么?莫非你是指……”凶恶劲下去,黑轮尊者的声音充满惶恐。   灵宣洛耸耸肩道:“不错,你很聪明,已经猜到我说的不可改变,就是指历史。我不知你拥有何等神奇的法器,也不知你修炼过哪种可颠覆天地的神功,可你若认为因此就能改变历史,打乱宇宙发展的正常秩序,并从中谋取私利,由此坐上什么至尊之位,就只能是自取灭亡!”   “好狂妄的年青人,口气简直能吹破天!这个世界出了你灵宣洛,看来还真比魔域国更难对付!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你在速度上快我一步,以至第一战取胜,我这陨石高墙也完好无损。有本事你就如刚才所吹嘘的,找出我的破绽,连墙都给推倒,我才真正服你,今夜过后,你也还能有命走出这戈壁滩!”   灵宣洛暗自叹息,狂妄之人似乎是他,却倒打一耙说自己狂妄,还真好笑。看来法力基点早已暴露之事,他尚不自知,所以还在做继续盘踞于漠北,监视这个世界中人的美梦。   于是他一拂衣袖道:“黑轮尊者,我已在这流沙王国中见识了你的强大,但这不足以让我相信,你还能如以前那般在我的世界横行霸道,因为经这一战,我们有多强大,你也已心中有数。你躲在一个我不可及的空间,用陨石加害于我,我却伤不到你,这场角斗本来就有失公平,若是我胜,你更没有理由再与我纠缠下去。在此我要与你做个交易,希望你能同意。”   平安墙上,暗红之光闪个不停,黑轮尊者由各种自然之声合成的声音,却再没响起。   只要灵宣洛把指天剑插入法力基点,所有陨石,大概都会如千年前的曦穆山那样碎成砂砾,黑轮尊者也再看不见这里的情况,他却不急,只一语不发地站立,等待回答。   时间在缓缓流逝,黑轮尊者始终没有出现。看来此人不仅聪明,还有极强的控心能力,知道该如何抓住人心理,用等待消磨他的意志,直到他主动出招。   这是另一场角斗,用时间决定最后谁胜谁负。终于,是黑轮尊者先开口,灵宣洛又暗自庆幸,眉头也松了一松。   “灵宣洛,你到底想怎样,就对我直言吧,我可没那样大耐心与你耗到天亮。”黑轮尊者道。   带着胜利的微笑,灵宣洛清清嗓子,张开干裂的嘴唇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如果我能销毁你竖的这面罪恶之墙,为无辜惨死的曦穆山子民报仇,你便永远滚出我的世界,再也不许在任何地方设置据点,伤及哪怕一位无辜者的生命!” 第四百二十九章 黑轮尊者之如果   灵宣洛攻克黑轮尊者设下的心魔,安然无恙地站进了万宇诀搭建的旋星宇宙虚境。   二人第二轮的角逐,是看谁先沉不住气而开口。其实这时,黑轮尊者的真实想法是灵宣洛见好就收,能废话少说就带着满足感离去。然而,他提出要与自己做交易。   听完所谓的交易,黑轮尊者不再保持沉默,也不答同意与否,只凛然反问:“你可曾想过,如不是因为从魔域国出逃的二人,我根本无需劳心费神地跑来这荒凉大漠,与你这种人消磨时间?”   灵宣洛猜中他所言何意,嘴角一扬,再次挂上讥讽的笑道:“你以为那个‘如果’,仅是因为你不走运,不留神放跑了赵焕年吗?我就明白告诉你,纵然没有因赵焕年而起的‘如果’,也还有其它‘如果’跳出来拦你的路。只要你不收手,就会有更多‘如果’,一个个出现在你面前,直到你与你的阴谋一起灭亡!”   “好一张巧嘴!灵宣洛,看来你这位鏖仙,在六界里是名不虚传呢!”黑轮尊者听似在夸赞,实则已怒不可遏。   灵宣洛不为他所动,耸耸肩道:“对我们神鹰盟,你确实所知不少,就更应知难而退,而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黑轮尊者,你不如爽快说一句,我提的交易,你接不接受?”   黑轮尊者呵呵一笑道:“刚赞你聪明,你就显露愚蠢,其实刚才我的话里已有回答,难道你听不出来吗?只要我把南宫向等两人给抓回魔域国,消灭那个‘如果’,就能真正用我手上的杠杆撬动历史的巨轮,让它翻覆,并重新开始旋转,按照我要的顺序旋转!到那时,我来不来你的世界还重要吗?你有本事,就朝我追过来,要没本事,就等着呆在这里化作泡沫,消散在宇宙里,看看未来我是否能开恩赐你重生!”   此人之癫狂,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灵宣洛摇头叹息,总结性说道:“怎么听,你的话都叫我悲哀,却是为你的虚无妄想而悲哀。迟早有一天,我会与你在你的世界碰面,看清你的庐山真面目。在这之前你尽可以逍遥,我只会拼尽全力,保我方百姓安居乐业,不受你的侵害!黑轮尊者,天将破晓,我若猜得不错,唯有夜间你才能把目光投向这里,让陨石墙现形。明夜你就不用再来了,因为这儿已没有你的陨石墙。金埙我留着,当做与你今日交易的凭证,总有一天,我能当面把它交还给你,而那一天,也将是你的末日!”   总结做完,他无需再等黑轮尊者往下接,直接禅指向天,就有一道锋利的七彩剑气直击向平安墙正中,法力凝结的基点。   “不--你怎真找得出陨石阵法的机关所在?灵宣洛,你太可怕了,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各种自然之力合成的声音,随陨石墙轰然爆裂的巨声散开,散成风声、流沙浮动声,沙丘挪移声,以及各种野兽行走的声响,又隐没在大漠的各个方向,说明黑轮尊者已被赶走,而陨石墙爆炸后,没有电光,也没有暗淡的红光,灵宣洛甚至见不到有任何模糊的影像出现,轰然炸开的只有黑色巨石,散成散碎的沙砾,混入了流沙层,估计随流沙流动一日后,就再不可见。 第四百三十章 完美人生之女婴   曦穆彤睁开眼,惊讶地打量四周。   头顶是一道镀银的,弯月型的挂架,上面悬有拨浪鼓、金铃铛、小鸭玩偶等各种孩儿玩物。   她伸出手,拨弄那些可爱的小物件,见到的却是一只粉嫩如藕节般,小婴儿的短手臂。与此同时,一阵浓烈的奶香味传来,吸入鼻中是既甘甜又亲切。   奶香味来自何处?她好奇地想知道,便转转脖颈,又觉出身下铺着柔软的垫子,于是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然而声音出来,差点没把她的心吓裂--怎会是一个初生婴儿般的啼哭声?呜呜呀呀的,连不成完整的句子。愕然四望,她明白了更多,那奶香不是来自别处,而是由她自己身上散发--不知何故,她竟从堂堂曦穆仙蜕变成一个婴儿,看样子还未足月……   “我……我不是一直在烈冰宫陪先生吗?怎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惊得想坐起来,看看到底发生何事,可小胳膊小腿软若无骨,除能无用地向着弯月架上的玩物挥舞,哪干得了别的?   “我的指天禅神功呢?我指尖的紫色星光呢?我怎会成这样子?我怎会变成婴孩?”奋力挣扎无果,她要张嘴说话,竟不知所以地爆发清亮的婴儿啼声,“哇”一下在狭小的空间炸散,好像惊跳起某个正打瞌睡的人,便有一个灰蒙蒙的人影,直朝她脸上压过来,转眼一只柔软带馨香的手,就抚上了她的脸颊。   “哎呀她爹,莲女醒啦!真是作孽,这么小的孩子烧得这样厉害,差点就过去了……”带馨香的手离开脸,好像是要伸向她自己的脸抹眼泪。   曦穆彤舍不得那股好闻的香气,想捉住那只手不让她走,可惜自己的手太小,什么都握不住,急得想说“你别走”,字冲出口却化作更为连贯的哭声,“哇哇哇”响个不停。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说话时,声音好听得像雨滴打上房檐的琉璃瓦,滴滴答答又脆又清灵。女子的呼喊加上婴儿的啼哭,本来安静的房中顿时乱作一团,女子守在摇篮边不走,房外就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有好几个人往里进,其间还夹杂一个男童在欢呼:“噢!妹妹醒咯!妹妹终于好起来咯!”   女子开口招呼,听上去既哭又笑,随即又是一名男子关切而欣喜地吩咐:“蕊儿,快,快让开给张大夫瞧瞧,看还有没大碍!”   话音落,灰衣女子即闪开,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握住曦穆彤细嫩的手腕,按上了她的脉搏。   “张大夫,咱家莲女能活过来,可多亏你了,你看她是不是已熬过了这关?啊?”叫蕊儿的女子问个不停,急得跟什么似的。   为女婴诊脉之人不用问,就是那位张大夫。诊完脉又凑过脑袋来望她的小脸蛋儿,于是这下她能看清楚,那是一张留三缕黑胡须,长着一个红通通酒糟鼻的男子脸。   “我不要你,我要刚才那位香香的女子!”女子放开她,她本就心中不悦,再见大夫难看的脸,顿时生气地蹬蹬小肉腿,脸也扭向一边,不搭理他。   然而眨眼间,曦穆彤就险些失声尖叫,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怎的我真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幼稚?”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完美人生之家人   明明在烈冰宫与灵宣洛说话,一阵紫光闪过后就失去知觉,再睁眼时,竟变成了一个初生婴儿,还是个险些病死的女婴。   这是曦穆彤的奇遇,对过往的记忆未失,对目前发生的事,却完全没法弄得明白。也难怪,要一个躺在襁褓中,且刚大病初愈的女婴想通这样复杂的问题,不是难为她吗?   看完小病人,张大夫站起身,满意地点头道:“嗯,这么小的孩子生痄腮,确实罕见,也得亏你家小少爷,昨日能在后山采来新鲜薄荷,要不然定然不会好得这样快。宋老爷宋夫人,莲女小姐已经无碍了,我再给她开两剂去火消燥的汤药,你们一日半份地给她服了,过个三五日呀,她也就痊愈啦。”   张大夫诊断结果一宣布,屋子里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男子与女子的连声道谢,与男童的鼓掌欢笑。   名唤蕊儿的女子感慨道:“看来咱家子墨是立下大功一件,今后哪怕你兄妹二人活到七老八十,妹妹也得感谢你这位好哥哥!”   “蕊儿?子墨?宋老爷?这……这都哪儿跟哪儿?这户人家姓宋,而我师傅缥缈僧出家前的俗家名姓,就叫宋遥,莫非我是在做梦?”   还在苦思,已有两只有力的臂膀伸过来,轻轻抱起她,怜爱地搂在了怀里。   “我的心肝小宝贝,今后你可得健健康康的,不能再这样吓唬爹爹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娘都要活不下去咯……”   “爹爹、娘、哥哥……”   给男子由头到脚地抱着宠溺,曦穆彤彻底晕头转向。这几个称呼,她仿佛曾渴望过几个世纪,却是只要假想着唤一声,它们就如烟云般飘走,她根本没敢奢求,有一日真会有这样几个人站在面前,更不敢想象,她会小手小脚地给那个自称是她爹爹的人抱着,将臂弯当做摇篮来摇晃她。   这种幸福感令她陶醉,她生怕又是迟早会飞走的幻觉,赶紧强调:“这定不是梦,而是现实!这种平凡生活我期盼千年,从不曾拥有,却终有一朝,能作为婴儿从头开始,我能胡乱否认,不好好珍惜吗?娘的香气,哥哥的欢呼,还有爹爹的怀抱,全都是真的,谁敢说这种生活不真实?我叫宋莲女,是宋老爷的女儿,我娘叫蕊儿,还有一个叫宋子墨的哥哥。我将在这个家庭里幸福成长,度过一场完美的人生!”   打定主意,她再也不胡思乱想。纷乱的思绪一停,往昔记忆竟纷纷离去。带着空白头脑,她欣然接受爹爹的双臂,小脸紧贴那宽广又坚实的胸膛,高兴地笑了。   “爹,娘,你们快看,妹妹笑了!从她出生到现在,子墨还没见她笑得这样欢喜呢!她笑的模样真好看,将来一定能出落得比村里的芳儿姑娘还要美!”   是小男孩在嚷,宋老爷给儿子一说,心里也如灌了蜜糖,美滋滋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一把将宝贝女儿高高举过头顶,摇着那不停咯咯娇笑的小肉团道:“芳儿姑娘再美也美不过咱家莲女,莲女将来呀,必定是倾国倾城,要嫁状元郎呢!”   “等我将来长大,要嫁状元郎?状元是读书人,子墨是我哥哥,那么另外那位读书人,会是谁?”   朦胧一想,小婴儿莲女就害羞了,却听娘亲蕊儿惊呼:“老爷您瞧,一说嫁状元郎,咱闺女咋就脸儿红扑扑呢?难道她将来会有怎样的婆家,还真被你一语言中?” 第四百三十二章 完美人生之小美女   一月前,石磨村的宋员外家新添一女娃,取名宋莲女。宋员外大名叫宋遥,平日里不仅为人厚道,还乐善好施,十里八里的乡亲不少都得过他的好,所以宋家添丁,大伙儿都为他高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一家人,突然间乌云罩顶,灾祸不期而至。落地才十几天的婴孩,一夜忽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连找两名大夫,才给后面这位张大夫诊出是痄腮。   话说得痄腮者,三五岁孩童都不多见,这病怎的来势汹汹,就落到了小莲女身上?   娃儿太小用不了药,除张大夫外,其他全说没救了,得赶紧给准备后事。宋员外与夫人蕊儿,连同五岁大的儿子宋子墨都不放弃,简直要跪下来磕头求张大夫,无论如何也得从鬼门关把莲女给拽回来。   张大夫也不想见孩子初来人世,一月都活不过去,于是绞尽脑汁琢磨,该怎样处方。   莲女实在幼小,为防旧病没好又添新患,哪种方子她也受不起。想来想去,唯一可试的是薄荷叶,清凉温和,药性极弱。宋员外听了还没答言,小子墨二话不说,就往石磨村后的东岭山跑。平日他与小伙伴去山上玩耍,见过背阳的悬崖壁上,生长不少薄荷叶。他身材瘦小攀爬灵活,扒着石缝就能钻过去采集。   大人们只道他去找薄荷叶,却不知是要上那样危险的地方。小子墨背着小背篓爬上悬崖,确实是采到了鲜嫩的草药,兴高采烈地为妹妹终于有救而欢呼,可转身就发觉上来容易下去难,他坐在悬崖的岩石缝隙间,找不到退回去的路了。   员外夫妇盼儿子拿草药回来,一直盼到掌灯时分也不见人,可是给急坏了,正要广散家丁出去寻找,儿子却一瘸一拐走进府门,浑身上下都是血痕。在他后面,跟着村里唯一的猎户古大爷,一进门就一个劲儿埋怨宋员外,怨他光顾着女儿不看好儿子,那么小的孩子爬上悬崖,不摔死也得叫野兽给拖了去。   宋员外自责,蕊儿更哭成泪人,老天保佑,好歹有古大爷出手相救,保子墨平安无事,他们是后怕不已。   等那阵乱过去,张大夫安排两个丫鬟把子墨采的薄荷叶清洗干净,熬成汤药给莲女服下,未出两个时辰,她的热度竟就有所减退,小手小脚也能活动了。   于是接下来一连三晚,宋遥两口子衣不解带,时刻守在女儿摇篮边,一定要看着她好起来。张大夫也索性没走,东厢里找间厢房住下,是随叫随到。   就这样,在家人的关怀与照顾下,宋莲女不仅痄腮痊愈,还活到了满月。不仅活到了满月,还一晃就三岁了。   三岁的她,喜欢干的事十只手指都数不尽。每到周四下午,爹爹最有空闲,就会把她顶在肩上,带去吴兴镇上的酒馆喝老酒。   爹是要一边喝酒,一边与帮乡绅天南海北地吹牛,她就给放在酒馆柜台上,与掌柜和小二们玩耍。   小姑娘圆圆的小脸粉扑扑,眼儿大大似杏仁,樱桃般的小嘴嘟起来迷死人,无论哭笑都那样好看,就犹如杨柳青上走下来个年娃娃。   每到这时,街上走的店里坐的,管他男女老少都爱围过来瞧稀罕--老宋家出了绝世大美人,从小就是这么块好胚子,将来长大了,还不得赛过西施貂蝉?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完美人生之欢乐   宋莲女年仅三岁,就出落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可真是给宋家挣了大光。只要出门,宋遥就爱带上她到处炫耀,让人瞧瞧自己的女儿有多可爱。   初时见到人多,小莲女羞答答直往爹爹怀里躲。日子一长就习惯了,爹坐着与叔叔伯伯们喝酒,她就在酒馆柜台上大嚼冬瓜糖和五香豆。理别人怎么逗她?不用冬瓜糖把小肚皮撑圆了,这每周都盼的周四就算没过好。   除去一到周一,就掰指头数几日后能给爹带去镇上玩耍,莲女还爱看哥哥读书。她才三岁,哪懂读书用来干啥?但每当哥哥读书,就会有伴读的侍童在一旁为他磨墨。   莲女躲在窗下,磨墨的侍童走开,就是她偷溜过去的时刻。哥哥读书专心,盯着纸上一列列小黑蚂蚁一丝不苟,她正好把小手伸进砚台里,拖出来时手掌变成乌黑,再两只手拍拍,然后背去身后,唤子墨道:“哥哥,你过来,莲女有话对你说。”   子墨是一见妹妹就高兴得笑,扭头瞧她一本正经地望自己,赶紧凑过头去听她要说什么。莲女鼓起腮帮子,嘟着小红嘴悄声道:“莲女爱哥哥!”乐得子墨刚要抱她来亲,就不防有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啪啪”两下巴在脸上,顿时两颊湿乎乎的,赶紧伸手抹,竟是砚台里的墨水全到了脸上。   侍童正好回来,一瞧这情景笑得要满地打滚。给妹妹捉弄,子墨心里也笑开花,却佯装生气,扔了书嚷一声“娘,你看妹妹又欺负我!”便起身去追。   于是乎,莲女不用哀求哥哥陪自己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他主动就追了上来,还带着个大黑脸。   这一下,妹妹咯咯笑着满花园跑,花脸哥哥假装凶巴巴在后面追,惹得丫鬟奴仆们捧腹大笑,宋夫人跑出来看了也忍俊不住,连嚷“两个小祖宗都快给我停住……”   打那之后,莲女对用墨汁涂花哥哥的脸,热情始终不减。子墨早对她有防备,却总假装没发现,直到被作弄成功才追出去。这恶作剧的时光,就成了两兄妹间最欢乐的时光。   这是莲女在宋家成长的另一爱,不过欢乐时光可不仅限于此。最令她依恋的,是娘亲蕊儿带她走过一片金色麦田,去往住在石磨村西头的外婆家走亲戚的日子。   娘怕她走路太累,会一直抱着她。可她心疼娘,见娘肩上挂着包袱,里面装给外婆的礼物,还得抱自己,便借口想采小野花,求娘放她下来。   穿绣花鞋的小脚一沾地,她就撒着欢儿向前跑,真开始寻找小野花。娘在后面追赶,不停喊让她慢点,千万别摔跤。   麦田边,各色野花不少,蓝色点地梅与黄色雏菊是随处可见。但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只在搜寻一种紫色小花,虽叫不上名,却似天生就知它的存在,一定要把它寻出来。   终于,紫色小花就在前方,她恨不得要长翅膀飞过去。蕊儿见她越跑越快,赶紧紧跟上前,她却已停下来,宝贝似地紧攥那束紫花,用小嘴吹吹,高兴地摇晃道:“娘亲,花花!花花,娘亲!”   蕊儿一把揽她入怀道:“莲女采的花花好漂亮,娘给莲女戴在头上好吗?”   她却摇头,“不要不要,莲女不要!”   蕊儿惊讶地问:“你把花花采下来,不是为戴在头上美美的吗?”   她把小脸贴上娘的脸蛋,蹭来蹭去道:“莲女要把花花送给娘亲,娘亲戴上花花,就更美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完美人生之烦恼   日子过得真快,给爹宠,给娘疼,又给哥哥捧在手心的宋莲女,转眼就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她,出落得如东岭山上的芙蓉花,乍叫人见了,会以为是从画上走下来一个玉人儿,寻常人家里,又怎生得出这样的天仙?   这时宋遥可不敢再带着她到处走动,生怕叫那心怀不轨的看了去,反要害他心头肉似的闺女。   哥哥子墨刚满十八,已投卷成功,得了当朝最有名望的学者,鹤音书院的钱锴老先生举荐,等到开春就要去州里参加解试。   整个石磨村的人都清楚,宋员外是一辈子行的善多,积下福德无限,所以不仅女儿生得美,儿子也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小小年纪就满腹经纶,四书五经论起来,连科场老生都不是对手。   所以说,解试算个啥?他可是要连级跳,一直跳到进京赶考,最后殿试中状元的!   莲女自十三岁生日过完,就给爹关在家里,再不允许在村里或镇上走动。突然成了笼中鸟,她怎能不气闷?心想做女子真不好,人若有来生,她定要改做男儿,如哥哥般走出石磨村这巴掌大的小地方,去往京城见大世面!   子墨心疼妹妹,见自打出门少了,她就终日愁眉不展,全没了过往的欢声笑语,心里难过得慌。   一日,宋遥与帐房先生一起,去田上找佃农们收租子,估计不到日头落山回不来,母亲又与丫鬟们忙着张罗冬至的节庆之物,他便悄悄溜进妹妹的房,提议她换身男装,随他出去走走。   一连数日只在自家花园转悠,莲女早已烦闷难当,哥哥这样一提,就激动得险些扑上去亲他一口。可想想爹说自己即将成年,女儿家要懂得矜持,便只高兴得拍手,赶紧找来小厮惯着的蓝布袄换上,戴好棉毡帽,又要往小脸上贴胡须。   子墨笑得直不起腰,指着她道:“就你这个头儿,不过小小侍童一名,怎就长得出须?你要贴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别人你是女扮男装吗?”   莲女回过神,连夸哥哥机灵,赶忙拉低毡帽盖脸,缩手缩脚跟子墨出了门。   兄妹俩一走就走到了镇上,吴兴镇的繁华一如往昔,莲女却再找不出以往的好心情。对她来说,时间越往后过,她就越不可能再出来,那么这副惹人惊羡的容貌,不反成了负累?   妹妹出来了也愁眉不展,子墨知她为何忧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正在踌躇,就望见了爹常去的那家酒馆,叫多福楼,推推她道:“妹妹,时至年底,街上采买年货的人增多,明年开春又要举行常科,所以多福楼出了不少招揽生意的新招数,你有无兴趣一瞧?”   听说能瞧新鲜事,莲女低落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点头道:“不知是啥新招数?妹妹当然有心探个究竟!”   她眉头松开,子墨也松口气,赶紧答:“是这样,咱这儿离州里解试地点不远,最近有好些个读书人前来投亲靠友,明年开考时也好就近,这家酒馆就弄了个文期酒会。每次酒会要出了没人对得上的难句子,就给挂起来悬赏,对出之人酒食费用全免。你别说,这招还真灵,多福楼由以往的乡绅聚会场所,就变了今日的以文会友之处。”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完美人生之难句   莲女打扮成俊俏小厮,随哥哥再来镇上,又见到了小时候,爹爹常带她来的酒馆多福楼。景物如旧,人却再比不得昔年,她不禁伤怀,体会到了成长的烦恼。   哥哥子墨善解人意,知那酒馆老板会做生意,懂得因时而变地招揽食客,眼见科考在即,就推出了文期酒会。妹妹年纪虽小,却因聪颖过人,随自己读书几年,《诗经》《楚辞》读得是朗朗上口,对于陈子良、卢思亮等人的诗篇也多有涉猎,若以文论,堪称女中豪杰。故她受此诱惑,必不会再为给爹爹禁足之事感伤。   哥哥对妹妹了解甚深,果然拿捏准确,莲女听得兴奋,拔腿就往酒馆里走,想看看堂中挂有何种难句,她是否能对得出来,却被子墨拉住,笑盈盈指指身后,示意她得继续跟着自己。   莲女知道莽撞了,脸儿一红,忙遵哥哥的意思向后退,由他引着走进去。   当年坐在柜台上大嚼冬瓜糖的小女娃儿,如今已长成玉塑一般的美人,还是个男装小厮打扮,原来的老板小二们自然认不出来,可宋员外的公子是经常见,赶紧殷勤备至地过来张罗。   子墨领莲女来到窗前一张桌子旁,指指下首的条凳道:“咱二人出来随意逛个街,你无须那样拘谨,就与我一起坐了吧。”   莲女一双美目,只顾滴溜溜满堂扫视,看那难句挂在哪儿,怎听得见哥哥说话?   宋员外一家为人厚道,厚道得仆人都不懂礼了,小二瞧得撇嘴,但等看清那小厮容貌,顿时吐出来的舌头就缩不回去,口水都要淌下来,心道这一家子从上到下男才女貌,怎的找个下人都俊得不似凡胎?   子墨掩唇轻笑,又不敢说破,只好由得莲女到处瞅,自己向小二吩咐吃食。小二记下单子唱个诺,点头哈腰去准备,他这才拉过莲女道:“好啦,与你说个事就这般认真,万一露陷,岂不是要难堪?”   莲女小嘴一撅,赌气道:“妹妹乡野村姑,粗浅鄙陋,哥哥诗书文章贯斗牛,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我才是小厮跟着你嘛!又有谁会和个下人计较?”   她一生气子墨就慌神,忙赔笑道:“哎呀我的好妹妹,出来时咱不就说好了,得这样装扮掩人耳目吗?若非如此,我岂敢擅自违逆爹爹的意思,带你上街见人?所以演戏演全套,为兄不得已得罪,等下多买两个糖人向你赔罪好不?”   听说有糖人吃,莲女又笑了,不过转眼就秀眉紧蹙,问道:“咦,哥哥,你不是说有文期酒会吗?怎的酒馆此时如此安静?那些青年文士呢?”边说边又张望。   见她又来,子墨赶紧拉她坐下道:“都说是文期,便是有规定时间的,哪能随时举行,咱一来就遇上?说实话,酒会时人多眼杂,我可不敢与你同来,万一出事,爹爹责罚事小,害了妹妹我这辈子就没法过了……”   莲女一听小脸一横,又想发火,眼光扫上桌角,却再挪不开,嘴里也停了抱怨,轻轻念道:“三月长晴观庐瀑,五老借天罩飞流。”   话题饶开,子墨求之不得,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张贴在桌角的字条,正是上次文期酒会留下的难句,说来自隔壁宁江府的宁羽风公子,至今还未有人能对上。”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完美人生之嘲笑   论容貌,宋莲女生得是瑶池无二,紫府无双,何止寻不出山村少女的俗气,哪怕去长安城里走一遭,也难找见这等冰清玉润的人物。   不过常人不知,女子若具惊世之美,定得内外双兼,意即既有容貌又有气质,气质则来自修养,为后天形成。宋子墨十八岁不到就阅遍天下好文章,宋莲女耳染目睹,竟将那些知识一样不落地照单全收,故宋府不止出了个才子,其实还躲着个才女。   贴在食桌一角的字条,正是莲女左顾右盼寻找的难句。一给子墨说穿,刚才的不快就全抛去脑后,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妹妹绽露笑容固然可喜,可她是看着诗句发笑,子墨又大为奇怪,问道:“莲女,此诗句工整流畅,并无不妥之处,怎就那样不能入你眼?”   莲女止住笑,正色道:“我笑的可不是那位宁公子,而是你们这些马上就要应考的文士,如此无才,又拿什么来出类拔萃,胜人一筹?”   “你……照你的话看,你是有解,才敢胸有成竹地嘲笑我等?”子墨年少气盛,这种挑衅言辞,哪怕是出自妹妹之口,也极为不悦,玉面就沉了下去。   莲女欺负子墨惯了,这哥哥仿佛生来就得让着她,又哪会为他的气所动?继续大模大样道:“哥哥,假如今日我不仅解出这诗,还对得上来,你是否能答应我件事?”   嘲笑人不说,还要讲条件,子墨气不打一处来,轮到他腮帮子鼓鼓,眼望窗外不说话了。   从小到大,哥哥何曾拿冷脸对她?如今两人单独上街,竟学会不理人了,莲女委屈得鼻子一酸,张嘴就要哭。   子墨这下是彻底给她制服,承认这妹妹永远只能宠不能惹,否则就得自食其果。她要真像在家里那样张嘴大哭,丢了形象不说,女子身份也会暴露无疑,到时可别真出大事!   想到这儿,愠怒表情以闪电之速撤下,疼爱的笑又挂回嘴角,子墨捉住莲女的小手连声道:“好好好,你快说,不管你求什么哥哥都许你,只要你别哭!”   莲女哪真会在酒馆里放声大哭?就知做做动作,子墨定即刻服软,一试还真灵,于是裂开嘴乐呵呵笑了。   得知上当,子墨也再恼不起来,笑眯眯等她说要什么。   然而话未出口,双颊就飞上红霞,她顿了顿才道:“我的条件是,若能对出此诗的下两句,下次再开文期酒会,你就得带我来,让我见那位宁公子真容!”   “什!么!”   不闻则已,一闻子墨蹦得老高,膝盖正好磕上食桌边沿,疼得是龇牙咧嘴。   这反应就是不答应,莲女又来了气,怒道:“才刚说好我不管求啥都许,怎一眨眼就出尔反尔?”   子墨急得冒汗,顾不得揉腿便坐回去道:“莲女,文期酒会人多复杂,你定然来不得!此事莫说爹爹不许,就算他许,我也断不敢为!”   “哼,宋子墨,你自持是男儿就瞧不起我女子,今日你若要食言,就莫再跟着我,本小姐心情不好,要独自去走着散心!”刁蛮的莲女说完离开条凳,头也不回就向酒馆外走。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完美人生之错觉   宋莲女从小到大被家人捧在手心里,连米粒大的委屈都没受过一点,所以虽仅是员外之女,那小姐脾气一上来,可犹如夏日风暴,谁也降她不住。   多福楼位于正街显眼处,南来北往之人全都能往这边瞅,兄妹二人真闹将起来,还不得叫人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更别说她一个人在街上晃悠,再大大咧咧跑回宋府。   子墨吓得一颗心要裂开,一把拽住她衣袖,拖她回条凳坐下,压低声带着哭腔道:“行行行我的活祖宗,我答应你,我啥都答应你,你就别闹了!下次酒会在三日之后,我一定带你来,但你得指天发誓,只许站在我身边充当伴僮,绝不会插嘴,这总能答应吧?”   莲女心愿达成,心满意足,芙蓉花似的面容娇中带喜,凑到子墨鼻尖前道:“哥哥可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一言为定!”   一位素未谋面的宁羽风宁公子,何以对妹妹有如此大吸引力,不惜与她兄长当街翻脸?子墨哭笑不得,嘴里嫌道:“起开起开,刚才是谁凶神一般对我,现在又面善善如何仙姑了!”却舍不得推开她。   莲女得意地一扬眉黛道:“不过是件小事,哥哥却左推右搡将小事化大,还反过来数落妹妹?”   好个霸道的小丫头,横竖理都与她站一边,不该答应的,子墨已给她逼着应承,无谓再与她拌嘴,便道:“好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行吧?你不说能解这诗吗?倒是解来听听?”   兜个大圈,总算言归正传,莲女搓搓秀巧的鼻头道:“这首诗表面看似不难,实际却把你们难住,只因暗藏几道玄机,你们找不出能一并应对的句子。”   子墨笑道:“看来玄机绝非玄机,连你个小丫头都能一眼拆穿,那位宁公子知道了,恐怕得懊恼得哭出来。”   莲女鼻子一哼道:“宁公子哪有你以为的那样小器?有人与他旗鼓相当,一争高下,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话一出口,二人皆愣了,子墨愕然问:“妹妹,怎的听上去,你似与那位宁公子极熟?”   莲女也不知所以,茫然中带着慌乱,摆手道:“哥哥此言差矣,我在世上活过区区十三年,哪天不是在爹娘与你的眼皮下度过?又何曾去过什么宁江府?”   她这话无半字虚言,子墨没法怀疑,唯有点头道:“是我想岔了,妹妹最远也就到过这吴兴镇,当然不会与宁江府的人相识,咱们还是就诗论诗吧。”   一句无心之语,不仅惹得哥哥吃惊,在莲女内心也掀起不小波澜。婴孩时期的事,她一概不记得,然而长大后,总觉自己对这世界很熟,没去过的地方提起来,那儿有什么她都能想出个轮廓。然而唯一陌生之处,却是出生和成长的家乡石磨村。   这种可怕的错觉时常纠缠她,吓得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对家人却不敢透露半点。   如今宁羽风之名,虽并非那样熟悉,可若去掉“宁”姓,“羽风”二字就如道惊雷响在她头顶,让她魂不附体。所以毫无由来地,她就要求哥哥带她见他,无论有多困难,这位江宁府的宁公子,她也非见不可。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完美人生之刁难   酒馆里小二手脚麻利,等宋氏兄妹吵完争完又发完呆,点好的酒菜就全端了上来。然而美食当前,却没人起筷,子墨专等莲女解那两句诗。   望着桌角字条,莲女摇头晃脑道:“此诗以数字打头,以至应战者很容易往数字上想,于是走入误区,怎么都寻不出可与‘三’和‘五’对应的诗句。照我看,你们把简单的内容理解得过于复杂,是自己难倒了自己。作诗之人的高明之处在于,用区区十字以作诗的时间、地点为铺垫,看似述景,实则在强调观景的心情,希望懂他意者能解出他当时的愉悦,并用自己曾对美景的深刻感受作为回应。二者唯有情感相容,句子才算真正对上。”   “啊?真就这样简单?宁公子不过是用两句诗询问大家,他们都去过哪儿,感受如何?”子墨听得咋舌,脑子有点晕晕的。   莲女敏锐的目光一闪,道:“哥哥若还是不信,我便细加分析一番,或者你就能明白了。”   子墨将信将疑,如对同窗般对她拱手道:“为兄愿闻其详。”   莲女道:“咱们先说时间,你们定会单纯将其理解为阳春三月。其实不然,宁公子实际指三月的某一个清晨,即刚刚晨曦初露时。”   子墨一愣,问:“哦?这‘晨曦初露’,你是由何处解出来的?”   莲女答:“当然是‘五老借天罩飞流了’。由此咱得说上地点,从字面意解,谁都能猜出宁公子是在庐山。然而庐山有一山峰,叫五老峰,正是这‘五老’所指,可不是说有五位老人去借天。五老峰上观日出,乃庐山一道盛景,去者皆不能错过,宁公子当然也不例外!”   “原来妹妹是通过深入联想五老峰那个地方,以及人一般会在何时登峰,由此度出诗境,可是真聪明!”子墨不得不赞。   莲女还没说完,又道:“哥哥定然还有疑问,迟早会问出来,莲女不如先行解答。”   好个丫头,竟懂先声夺人!子墨哪怕再饱读诗书,也斗不过这精灵古怪的妹妹,便幽默地施礼道:“先生但说无妨,小生愿闻其详!”   哥哥如此客气,满足了莲女的小虚荣,嘻嘻笑道:“哥哥将继续问我,宁公子心情之愉悦的'心情',是从哪儿读出来的,对不?”   这正是子墨最想知道的问题,可还没得到答案,莲女若故意卖关子不说,他定会忍不住追问。这一次,可不又给她拿捏准了?   莲女道:“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山中自然是草木知春,芳菲竞盛。人在这时登山远眺,用山中清气一改胸中浊气,又岂会不神清气爽?然而三月又是细雨纷飞时,难遇长晴之日,宁公子去一趟庐山未遇寒雨,能在阳光下饱览山色,是何其幸哉?”   子墨对她的话品味一番,似赞成,又似有异议,反问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宁公子一观庐山时若这般幸运,还真得拥有好心情。然而为兄偏要说他其实是借景伤怀,抒发胸中郁闷,你又能奈我何?”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完美人生之对诗   莲女对宁公子留下的难句作出分析,子墨其实已被折服,却还要故意刁难,只因认定她小脑瓜里想的,定不止那一点,故要给她把话全套出来。   他的异议,听似强词夺理,却又反驳有理,莲女本该生气,这次却一反常态地垂下头道:“我认为他心情舒爽,是从‘晴’字推敲。‘晴’与‘情’同音,心情晴朗,可不是好?所以能将日出时绽放万缕霞光,霞光掩映云霄,并盘绕于九天而下的飞瀑的壮观景象,描绘得那样生动磅礴。试问心情郁闷之人,如何能这般挥发豪气?”   纵然年轻,子墨也知,莲女能把他人的诗解到这个程度,直比自己亲书还思路清晰,又怎能仅解释为“聪慧”?   他审视地望她,可她一直低着头不敢迎接他的目光,忽然间就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女子。   子墨笑道:“妹妹领悟力之强,连男子都不及,为兄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只是如请妹妹来对,这下两句又会是什么?”   莲女这才抬头,脸蛋已红粉菲菲,子墨看得更加起疑,但不打扰她,静等她吟诵。   或者她早有成句在心,却不着急表现,反而推搪道:“刚才莲女已说得明白,应对此诗的诀窍在于达意,应战者必得已畅游天下,对江山美景由感而发,才可与那位宁公子情感相通,达到他的要求。我一乡下女子,犹如井底之蛙,怎配与省城的大人物对诗?”   等了半天,等来她假借自谦的推脱,子墨不觉气馁,反驳道:“妹妹貌若天仙,才华又不输班昭苏慧,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再者此处没有外人,就算对得不好也仅我二人听到,你还怕为兄向外宣扬吗?”   看来哥哥不听到下两句决不罢休,莲女无奈,只好抿起朱唇细细一想,道:“也罢,我走来走去,就没走出过一村一镇,咱石磨村有金色麦田,每到春秋两季,景色怕都不输大江南北其他处,不如就以那麦田为参照,哥哥认为可好?”   子墨拍手笑道:“甚好甚好,妹妹请说,为兄洗耳恭听!”   莲女再无骄横之气,想拂衣袖以添雅兴,却发觉小厮衣衫是包口,只好作罢,道:“临秋润雨洗碧山,东岭凭风焕金波。”   “临秋对三月,润雨对长晴,碧山对庐瀑,是上句。五老为峰,东岭为石磨村后山,可从山顶眺望麦田。宁公子说借天,你便凭风。凭风作甚?吹尽麦田的翠绿,让它于秋日焕发出金色,犹如金色波浪在秋风中起伏,又与罩飞流相呼应……”   子墨喃喃自语,不再请妹妹分析,而是逐句照自己的理解作出批注,然后沉吟不语。   莲女对出诗句,反而显得格外紧张,慧目死盯哥哥的脸,不知他为何忽陷沉默。   “有了!”片刻过后,子墨猛一击桌子,兴奋地大喊,惊得一众食客向这边张望,不知发生何事。   “哥哥,你何时变得这样毛躁?若叫爹娘见到不罚你才怪!”莲女按住他嗔道。   子墨不理他人的目光,只顾自己傻笑道:“对上啦,我妹妹与那位宁公子,还真是对上啦!” 第四百四十章 完美人生之忧愁   年满十三的宋莲女,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少女,无论容颜还是气质,皆属天上人间罕有,以至宋遥再也不敢放她出去抛头露面。   第一次偷偷假扮小厮,成功给哥哥带出去玩耍,回来后家中风平浪静,没人察觉此事,莲女高兴,子墨也放了心。转眼三日过,他如约要再带莲女赴多福楼的文期酒会,这次却不再顺利。   先说莲女,其实等待的三天里,没睡过一个好觉。只要闭眼,那位宁羽风的形象就在眼前晃悠。   不知为何,他穿的是血一般的红衣。虽容貌俊俏,眉目间却透露妖媚。他面若鹅卵,五官明艳,两腮却挂病态的绯红。她喜欢看他两道卧蚕浓眉下,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还有两瓣玫瑰含雪的朱唇,唇角始终挂笑,却又隐现飘浮的虚弱。   然而睁眼,影像幻灭,一切便回归现实。她满眼所见,只剩下闺房里的绣屏,焚烧檀香的宝蟾香炉,以及床边罩双蝶纱罩的座灯等一尘不变之物。   莫非从今往后,就要被锁在这枯燥的房中,直到爹娘选户好人家把她嫁出去,然后在婆家终了平凡一生?推开纱窗遥望蓝天,她心中是浓浓的不甘。   走出闺房,顺抄手游廊绕过正房,就能踏上花园里的碎石甬路。沿甬路走出四柱垂花门,便可到正厅。如果无人阻拦,她能一直走向宅门。   她试过几次,然而通常未过垂花门,就已有人来劝阻:“小姐,前厅人来人往,甚是嘈杂,不如回后厢清净……”   一边是素未谋面,却时常能梦见其样貌的宁羽风,一边是对未来的忧虑,倚在合窗下,莲女愁眉不展,就听有人轻敲房门,不等回头,子墨欢快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妹妹,你可已准备出发了?”   “呀!咱们这就走吗?”   毕竟只有十三岁的年纪,若真被感兴趣的事吸引,再大的烦恼也转瞬即散。莲女推哥哥出去,三下五除二地换好小厮衣衫,再压低毡帽沿,二人便又如上次那般,绕过低矮的耳房,溜到置放杂物的后院,打算从侧门离开。   不过大概是上次一下把好运气全用完了,子墨的手还没碰到门栓,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   “糟了,是爹和护院老周!”他低声惊呼,拉着莲女就躲去一棵老槐树后,等突突心跳稍平,才从树后探出半边脑袋。   果然是宋遥,今天他不去田上收租,并且看一身随意的装束,估计连门都没打算出,只带着个五大三粗,怀里抱把大刀的汉子,指着那扇剥漆小门道:“昨天我说的就是这扇门,许多年未曾修缮,门轴都不好使了,门锁也不灵光,倘若有歹人时一脚都能给踹开。你看是不是加固一下,顺便换把扎实的大锁?”   护院老周上前查看一番,自责道:“老爷所言甚是,也是小的平日里疏忽,这样大隐患都没查出来,还得老爷亲自过问!”   宋遥大度一笑道:“不妨事,兄弟们把这家宅看护得甚好,耳房多堆放杂物,并没住下人,又有谁会天天惦记?等下你张罗张罗,看今晚就给他都换齐咯。”   老周领命,宋遥便又与他去了前面。   等他们走远,子墨急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莲女不知所为何事,吓得使劲问怎么了。   子墨怪道:“哎呀妹妹,你这聪明得连天都难不住的人,怎一泛起傻就这般懵懂?现在老周没换锁,咱们还出得去,可等晚上回来,新门新锁那样牢固,莫不成要翻墙?”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完美人生之酒会   以为诸事顺利,谁知偏就在文期酒会这天,家里后院的侧门要加固换锁。子墨傻了眼,犹豫还能否带莲女走,如若出去了进不来,给爹娘发现他与妹妹间的秘密,可不得给罚死!   莲女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也是着急,但看他那表情似要打退堂鼓,心就是“咯噔”一下,虎起小脸道:“哥哥,你该不会想要反悔吧?”   这妹妹可是一不如意就耍刁打横的主,若真临到出门时变卦,还不知得怎么个闹法。事情到这份上,子墨进退两难,最后唯有硬着头皮往前进,道:“反悔哥没那胆子,但万一回来时给爹娘发现……”   莲女拍着小胸脯道:“哥哥放心,万一发现,我就说是我自己溜出去玩耍,给哥哥在街上撞见,硬抓回来的。这样一来,哥哥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保证不连累到你,还不行吗?”   子墨一听气极,小声吼道:“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我可没想要自保,让你一个人受罚!我是想说,万一给发现,就说我看中了邻家陈小妹,让你去帮我相相眼!”   “啊?”莲女愣神,等反应过来,险些哈哈大笑,刮着他的鼻子道:“哥哥羞羞脸,莫非你真是看上了人家?否则怎会找这种借口!”   子墨狠狠推开她的手道:“蠢丫头,不这么说还能有什么理由?陈小妹又馋又懒长得象头母猪,你哥我品味再差,这辈子也找不上她!”   “哥哥……你……你真好……”真相大白,莲女感动得眼泪汪汪,子墨这是要牺牲终身幸福来保她去文期酒会,她能不感动吗?   见她忽然表现得粘腻,子墨烦道:“你们女儿家一时阴一时晴的真麻烦,还不快走?等老周扛着新门过来吗?”   莲女给提醒,赶紧不耽搁,与子墨一起如两只泥鳅般闪出侧门,迫不及待就望多福楼而来。   ======   多福楼平日生意就不错,文期酒会这天,更是宾客盈门,当然来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个个看上去一副饱读诗书,学硕通儒的模样。有这样多绸衫纱帽,又手摇折扇的读书人出现,着实给吴兴镇构成了一道亮丽新风景。   这镇子不大,就算出过几位秀才,也数不出那样多文人雅士,只因多福楼的文期酒会开过几次后,好名声不仅传去了相邻村镇,连宁江府都有不少人听说,于是不辞舟车劳顿地赶来以文会友,其中就有那位宁羽风宁公子。   上次他来,留下所谓的难句,一直不知可有人解,心挂挂地惦记好几天,好容易盼到酒会再举行,便悄然而至。   子墨携莲女走进酒楼时,不大的殿堂已人头攒动。天气虽冷,这里却人气鼎盛热火朝天,加之墙角几个大炭火盆子烤着,完全觉不出冬寒的凛冽。   为给打文擂者留出场地,老板主动领伙计们挪开食桌,将它们全部沿墙摆放,中间搭起了一个木制小圆台。   不仅如此,酒楼门口还竖起块招牌,上书“今日只宴文客,其他人等敬请围观”字样。   这招数可够吸引人,十里八里的酒肆饭铺,似还没找出比这位老板更有经商头脑的主,所以借朝廷科试为主题,他可赚了个盆满钵满。   莲女垂头弓背地跟在子墨身后,老实得像只猫,眼角余光却极不老实地四处溜,想找出一位着红衣,脸如鹅卵的男子。   搜寻半天未果,她只好叹气:“哎,梦由心生,梦里出现的人定不真实,又怎能在现实中找到?那位宁羽风公子,其实不见也罢。” 第四百四十二章 完美人生之反击   宋莲女自幼生长在石磨村,最远就到过吴兴镇。可自打读过隔壁宁江府那位宁羽风的诗句,就对他念念不忘,闭眼还能见到他的模样。   这对宋莲女来说是不解之谜,十分想见到宁公子本人,看是否与她的想象相符,可看遍来多福楼的儒生,也无一人有那般妖冶独特的气度,于是打算放弃。   然而在她失望时,已有人走上打文擂的木台,高声问:“请问哪一位,是石磨村来的宋子墨宋公子?”   “哥哥?难不成他们点中我哥哥,做今日以文会友的开擂人?”莲女再度心跳加速,这次是心无旁骛,把目光专注在了自家哥哥身上。   子墨看似也很茫然,左右瞧瞧,确定正是唤的自己,便走上前拱手道:“宋子墨正是不才在下,不知这位公子因何召唤?”   站在台上的,是位年约二十的儒生。他身材高挑,着一身水墨烟的圆领窄袖长衫,外套青灰短锦袄,腰垂青色如意结丝绦,头戴纱帽,足蹬乌皮六缝靴,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打扮。   见子墨出列,他也躬身回礼道:“在下宁江府鹤音书院的李茹,能与宋公子在多福楼相会,真是倍感荣幸。上次文期酒会后,不才的同窗好友宁羽风宁公子,曾留下拙句两行,一直挂念可有人出对,今日一早便催我们匆匆赶来,以查询结果,竟被这店中人告知,已有人赐墨宝,是‘临秋润雨洗碧山,东岭凭风焕金波’的佳句。宁兄读后止不住啧啧称颂,更托不才询问其人如何。这不见不知,一见宋公子,不才就得感叹文如其人,公子可算风雅无限!”   “什么?宁公子果然来了,还在查询对诗之人?并且哥哥已将我的诗句呈交给店家,事先并未知会于我?”莲女心惊,两颊更似被火烧,简直烫出了痛感。   听明李茹来意,子墨心中说不清是愁还是喜,想回头看妹妹,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敢乱动。   李茹在等回答,他赶紧答道:“小生乃山野乡人,宁江府都不曾去过几转。李兄从大省城来,如此抬举小生,实不敢相受。那两个句子,不过乃小生酒后兴起,胡乱挥毫,如此献丑还要请李兄当众夸赞,真是惭愧。只是……小生渴望能与宁公子相见,高攀做个朋友,不知有否此荣幸?”   李茹清秀的眉目间流露鄙夷,斯文的口气却不变,道:“宁公子乃江宁府府尹大人的掌上明珠,且还是几代单传,轻易不出来见人。就是上次留诗,也是写好了从凤雅阁递出来,由我等几个宣读,然酒会结束也无人出对,只好失望而回。这次有宋公子解出来固然是好,但最多这次参予酒会的酒资,全包在宁公子身上,算作为对宋公子的答谢,便罢了。”   “啊?这算哪回事?就算是府尹大人的公子,也断无这般傲慢的道理!人家对出了他的诗句,却连露个脸都难,架子也太大了吧!”   一时间,堂中儒生们议论纷纷,皆对李茹表现的傲慢不满,以至那人感觉高处不胜寒,就想跳下木台溜去一边。   子墨老实,以为对出诗是好事,谁知反自取其辱,顿时没了主意。心里窝的火发不出来,正手足无措,竟听身后莲女朗声道:“李公子,不如这样,我代我家公子出上句,宁公子如对上来了,他的酒资就包在我家公子身上,不知各位认为可算公平?”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完美人生之耿直   宁江府隶属都畿道,辖下有几十个州县。宁江府府尹宁鸿大人,可算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他家的公子乃人中龙凤,还是独苗,那得有多矜贵?能屈尊降蹴来到吴兴镇多福楼,可是这小镇无上的光荣,就连那位多福楼老板知道了,今后都得把这美事作生招牌。宁公子不随意露面见人,本在情理中,就算儒生们说两句直话,又有谁真敢跳出来与他打文擂?   然而真就有这样一位不怕死的,高喊出声,惹得一堂人坐着的纷纷站起身,站着的更恨不能跳上椅子,看看是什么人有这样足的胆气,敢挑战宁府尹家的贵人。   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清楚说话之人是谁,并因此险些要背过气去的是宋子墨,一听莲女出声,他就冷汗狂飙,暗自急道:“祖宗呐,说好死都只看不语,你怎就掩不实那张嘴?看下次还带你出来,我就是乌龟小狗王八蛋!可是我的祖宗,这次这关可怎么过……”   别看莲女年纪小,人又瘦弱,大概是因胸口顶着怒气,那清脆一嗓爆如黄莺炸啼,中气十足地从人群中穿堂而过,大有山鸣谷应之音效。   李茹一只脚已踩下木台,却被她唤住,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地拉出个弓步,模样十分狼狈。   何人如此胆大,敢与宁公子叫板,这时堂中人就能看清。然一眼望去,多福楼上下更是掀起轩然大波,儒生们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少人揉了又揉,可再看还是惊得合不拢嘴。   挑战者,竟是一个着仆从棉服的侍童?是侍童也就罢了,竟还生得那般俊秀,天上人间都罕有?   李茹也看得惶惑,眼角斜斜地往二楼凤雅阁扫,被青竹竹帘隔开的雅间却悄无动静,静得就好像没坐人似的。   此时跑上楼求援,必惹来满堂嘲笑,李茹唯恐有失宁公子颜面,“唰”一下展开手里的折扇,站回木台问:“这位小兄弟是……”   见问到莲女,子墨才从木然状态回神,赶紧使劲把妹妹往身后藏,另一只手连连摆道:“这是家父刚为不才找的小书童,年纪小未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就胡乱开口,得罪了二位公子实在该死,不才这就把她带走,回家好好训导!”   他手忙脚乱,话说出来也不知能否解围,总之啥也再顾不上,拉着莲女转身就走。然而连拽几拽,力气用得不小,被拽之人却一动不动,回头看,莲女紧咬朱唇怒瞪他,是一脸仇视,压根就没挪步的打算。   场面僵持,眼看这“主仆”俩杠上了,堂中忽然就鸦雀无声。许久后,莲女才硬邦邦甩出一句:“公子,小人到底哪句话说错,以至你要向出言相辱者道歉,并反来责罚小人?”   “好家伙!这宋府是打哪儿找来的仆人?性格竟如此倔强,光华直逼主人,简直快盖过仪表堂堂的宋公子呢!”   酒楼里又是一片哗然,因动静太大,连街上的人都给吸引来围观,真就把多福楼给围了个里三层又外三层。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完美人生之晕倒   宋莲女对出宁羽风留下的难句,给宋子墨好事地留在多福楼的食桌上,她本人并不知情。   子墨本以为做了件好事,却不料那位宁公子派头如此之大,不仅躲在凤雅阁里深藏不露,还借酒馆对于酒资的承诺,来羞辱自己。那番言行虽出自李茹,难说不是他的授意?   这事如此气人,没受过气的莲女怎忍得下?再也不管他宁羽风是否是梦中人,怒气冲天地跳出来,就要与他打文擂。   直到这一刻,也无人看出莲女是女流,更没人认出她就是宋员外家的二小姐。子墨想趁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溜走,却没把妹妹的固执考虑在内,这一拉一扯,更引人注目,此时再想脱身,早已没那样容易。   哥哥如此软弱,莲女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理得旁边有多少人围观?   她的反驳,子墨想几句话顶回去,可别说几句话,哪怕是一句也找不出来,因为稍认真想想,妹妹的反驳就不无道理,明明是对方挑衅在先,他为何要畏惧地逃跑,以弱示人?   哥哥无言以对,就算莲女赢,她更加意气风发,一把甩开子墨的手,向二楼雅间大声道:“宁公子,你若不作声,我家公子可就看作你是答应了。既然你不爱抛头露面,就不该来这文期酒会。我看不如比也不要比了,请我家公子留下你的酒资,我们便离去罢了!”说罢在衣袖里摸银子。   她身上哪会带银子?子墨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眼里黑乎乎全是人影,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事了结,不要捅更大篓子惊动爹娘才好。见她要掏银子,想都不想就从怀里摸出两碎银,招呼小二要递过去,谁知手刚抬起来,手腕就一凉,给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按住,低头看,是把折起来的纸扇,再顺着纸扇往上瞧,一位峨冠博带,目若朗星的少年,已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他……他这是人还是幽灵?怎会出现得悄无声息,且真人还这般俊美,哪似人间可见?不对,人间难寻这词,不是仅用在我妹妹身上吗?这世上还有谁能与她分享?”   子墨脑子里叫一个乱,恍恍惚惚竟如在做梦。谜一般的宁公子,总算舍得露脸,可他神一般降临,也惊呆了其他人,他们全楞在当场,反应不比子墨好去哪里。也不知他们是惊讶于宁公子的突然出现,还是被他的容貌惊艳。   再看莲女,本表现得理直气壮,又振振有词,此时却如被雷电击中,不仅保持最后一个姿势动弹不得,粉润的脸也转为死灰色,心里说“正是他,除去服饰不同,其他毫无差别”,眼中积蓄的泪已控制不住,直刷刷往下淌。等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吐不出来,眼前一黑向地上倒去。   “哎呀,有人晕倒了--”   不知是谁最先发现莲女倒下,扯着嗓子尖叫,尖叫声犀利如刀,凝结的空气给划开大口,人们压抑的情绪顿时暴动而出,整座多福楼从里到外,瞬间就炸开了锅。   “莲女--妹妹--”   子墨被唤回神,见妹妹晕倒,哪顾得上理宁羽风?更忘了她是女扮男装偷跑出来,目前的身份是自己的伴僮,直呼其名就扑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完美人生之救护   传奇般的宁羽风宁公子,不仅文采出众,连轻功都甚是了得,从二楼雅间飘身而下,竟是站到人前才被人发觉。   如此无声无息地到来,普通人里,有几个能办到?满堂中人皆被震惊,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莲女乍见此人,也瞬间僵立,却非因他的轻功,而是他的面容,正是闭上眼,就会在眼前出现的那个红衣男子。唯一不同之处,是他此时看上去玉面透红,毫无虚弱之状,穿着的也不是红衣。   他黑纱帽罩乌髻,身着暖黄色杭罗的窄袖长衫,外套暖黄锦绸薄棉氅,袖口领口还绣着精致的梨花图案。   被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冲击,莲女忘却自己身在何处,又正做着些什么,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个妹妹,子墨看得可重过自己的性命,见她倒下,奋不顾身就扑上去,一把拉她进怀里使劲摇晃,她却是不醒。   这下彻底露馅,儒生里凡来自石磨村与吴兴镇的,全明白了这位美若天仙的小书童……她哪是什么书童?根本就是宋家二小姐,女扮男装溜出来玩耍。   人群把那两兄妹围得密不透风,子墨从没见过这般混乱的场面,哪知该如何应付?就只搂着妹妹哭喊,倒是宁羽风足够冷静,拉过李茹道:“快,快叫大伙儿散开,尽量不要堵着窗户,多给宋小姐让出点风!”   李茹慌慌张张跑去照办,他又从容地蹲下身,要将手搭上莲女的脉搏。   “你……你想怎样?”子墨这时反应极快,猛一掌推开他,眼儿红红充满敌意。   此事确实是因自己而起,羽风深感抱歉,从小二手中接碗茶,又递过去道:“在下早年与人学过几年医,略通岐黄之术,可为小姐看看有无大碍。宋兄既然不允,就先喂她点水喝,看能不能缓过来?”   他言之有理,子墨恢复了点理智,愤愤然接过茶水,又小心翼翼递到莲女嘴边,柔声道:“好妹妹,是哥哥不对,不该带你来这样混乱复杂的地方。你先喝点水,等好一点哥就送你回去!你别怕,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你!”   “哥哥的声音,好柔好轻,听起来又很遥远。有这样一位好哥哥,莲女是何其幸福……可这位宁公子,到底是谁?”   莲女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睁眼又睁不开,或许是因见到他衣衫上绣的梨花,满脑子飘飞而过的,都是洁白如雪的梨花瓣,同时那位红衣男子又出现了,坐在一座攒尖顶的凉亭里,背朝她吟一首诗。   她想听清楚那首诗是什么,等靠得足够近,却只听到了最后两句,便喃喃念出:“梨花已盛开,故人踏花来。”   “莲女?莲女你在说什么?什么梨花什么故人?你不要吓唬哥哥!”子墨带着哭腔呐喊,却惊得身边的羽风向后一退,几乎跌坐在地。   许久后,羽风勉强定住神,不再怕被子墨挡开,坚持伏过去道:“宋公子,小弟有把握,定能救醒令妹,求你让我一试!否则只怕就会太迟,令妹再也不会苏醒!”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完美人生之道歉   子墨抱着妹妹,想尽办法要将她唤醒,她却犹如中邪,口里喃喃自语,脸颊也红似泼血,可人怎么都醒不过来。   宁羽风在他耳边警告,吓得他一口血就要喷出来,没抱莲女的一只手反抓住羽风问:“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对我妹妹妄下断言?”   羽风急道:“宋公子请听我一劝!令妹这是因激动过度,被邪气封住心脉所致,若不及时打通,只怕肺中气血淤积,阻住呼吸时间过长,她便再无药可救。你若不信任,羽风可向天发誓,绝不碰小姐一根手指,只对她说几句话,保证她就能转危为安,齐齐整整地随你回府!”   “啊?几句话竟能产生这样神奇的效果?”围在多福楼堂内的,皆为做学问之人,许多都懂点医术,但这种处方太玄,他们闻所未闻,就只能摇头。   于是有那热心的,凑到子墨耳边开导:“宋公子,令妹看样子确实危在旦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怕得后悔一辈子。宁公子已保证不碰她,你就尽管一试,说不定真就救过来了呢?”   子墨慌得两手抓瞎,有人帮他做决定是求之不得,于是点头同意,又把莲女扶起来,让她斜靠在自己肩上。   见子墨允了,羽风绷紧的神色散开,取而代之的却不是轻松,而是悲戚。   他稍稍后退,对莲女深施一礼道:“羽风自幼被家父严格管教,甚少与外界接触,故不惯直接与人交往,常托一班至交好友代为传话,没想就弄出误会,导致小姐染恙,实在是罪该万死……羽风不才,愿接受小姐的挑战,应了这文擂。本该由小姐先出诗句,奈何你此时行动不便,唯有由我先来。你若应允,至少动动眼皮,让羽风知道你是同意的,不知可否?”   “你……宁公子,我以为你有何灵丹妙药来医莲女,谁知竟是对诗?我妹妹都到这一步了,哪还能听你吟风弄月?”   子墨气极,就要带莲女背过身去,却又听有人喊:“快看,二小姐眼皮在动,是否是同意宁公子文擂的请求?”   子墨闻声细观,莲女的眼皮真翕动几下,同时一颗晶莹的泪珠由眼角滑落,明显是听见了羽风的话。   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能继续固执,只好做出个“请”的手势,请羽风先来。   羽风站起身,来回踱上两步,让人以为他是在构思。可时间不长,他便回转身,用弦过指尖般动听的声音缓缓吟道:“一曲弦断天涯静,孤山夜雨伤怀。碳尽炉寒酒不温,倦落千行毁,往事旧成哀。烽火硝烟残梦里,君莫妄论成败。千古旌麾重相邀,梨花已盛开,故人踏花来。”   “好词,好词呀!”   一首以《临江仙》为词牌的词吟诵完毕,顿时引起惊羡声一片。果真是出了难句难有人解的宁江府第一才子,作出来的词也如此与众不同,莫说词句,哪怕是犹如千军万马挥洒铁血的气势,当朝也没几个人能及,他却眨眼就脱口而出,真乃神人也!   然而这首词最后的两句,子墨才从莲女口中听过,此刻竟知是宁羽风尚未吟出的句子,内心的惊讶,实难用语言描绘。   《临江仙》的词牌吟完,羽风再次后退,向莲女深深弯下腰道:“羽风与小姐萍水相逢,初见一面就将小姐伤成这样,真是,对不起……”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完美人生之吐血   莲女晕倒,宁羽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愧疚之余主动施救,救人的办法竟是吟诗。   一首《临江仙》吟诵下来,意境之美令人叫绝,唯子墨不为其所动,一双眼仅锁在妹妹身上。   打文擂能让妹妹苏醒?在他看来简直是胡说。然而世事无绝对,等羽风“对不起”三字落音,莲女的喉咙就发出微弱的抽气声,貌似有了知觉。   “她这是在恢复呼吸!”子墨悲喜交集,赶紧托住她双肩,让她直起来。   经这一动,她上半身猛然一震,张开嘴“哇”的一下,竟是一口紫血喷出。羽风关切地蹲在她对面,紫血恰好给他那暖黄公子衫兜住,胸口顿时殷红一片。   “莲女,莲女吐血了!她怎么吐血了?”子墨以为妹妹病情加重,急得自己都要晕过去,却被羽风用力按着肩道:“宋兄勿急,她这是已缓过气来,无大碍了!”   在场懂医的,也纷纷点头,紧张的脸露出笑容,说明羽风判断正确。子墨冷汗与眼泪一齐往下淌,本要抱起她冲去找大夫,却因羽风的话止步,迟钝地抬头问:“你……你说什么?”   羽风一张粉面已比莲女更苍白,点点头道:“令妹因情绪波动过大,一团瘀血堵住心脉,只要能清出来,就能令血脉恢复通畅。不信宋兄自己为她把把脉,定然已经平缓。”   子墨虽不懂医,脉搏跳不跳还是把得出来的,试着往莲女手腕搭两根手指,果然感出平稳的跳跃,已悬上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这时李茹过来,对二人忏悔道:“宁兄宋兄,二位兄台恕罪,刚才是不才因心胸狭隘,胡说八道,才弄出此等祸事,实在该死!”   子墨心有余悸,无意接受他道歉,冷漠地别过脸道:“李公子此话怎讲?你那酒资之说,难道不是宁公子授意?”   羽风死盯李茹,目光充满怒意。   李茹用来耀武扬威的折扇早收回袖子里,抖着嘴唇道:“我李茹指天发誓,此事与宁公子无半点瓜葛,全是我在借他的势狐假虎威!起因是这样,我们几个与宁兄一起,皆为鹤音书院的学子,对院长钱锴老先生是崇敬之至。宋兄来自乡村,除去私塾与家教,未入正规书院为学半日,竟能得钱老先生青眼相看,亲自举荐,所以……”   “所以你因嫉生恨,利用我与你的同窗之谊当众羞辱宋公子,将我请他入凤雅阁一叙,说成是欲为他出酒资,是也不是?”羽风与李茹相熟,又恨他的言行太不地道,故毫不留情地当大伙儿面直接质问。   “哦,原来内情是这样!侮辱对出诗来的宋公子,根本就非宁公子本意,全是那个李茹在捣鬼!”   多福楼里,儒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李茹受千夫所指惶惶不安,恨不得即刻沿墙根溜走。   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子墨却已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莲女,只要她平安无事,是谁羞辱于他已不重要。   瘀血吐出后,莲女惨白的小脸渐复红润,眼睛未睁,就幽幽说道:“宁公子作了首好词,哥哥,你说对不对?”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完美人生之执拗   莲女醒了,能说话了!   若不是因紧托着她,一时挪不开两手,子墨真要高兴得跳起来。这种时刻似曾相识,十三年前,不足月的小女婴因生痄腮差点丧命,还是服过薄荷叶汤药后,才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哭,那时情景子墨记忆犹新。   如今这场灾难,犹如当年危机再现,然毕竟时过境迁,小女婴已长成婀娜少女,救她的人也不再是哥哥,而是对面的宁公子。   “好妹妹,你睁开眼看看哥哥,哥哥带你回家,咱们马上就走!”子墨哭着摇晃她,催她睁眼。   莲女闭眼,羽风吟的那首词就一行行在脑子里浮现,被梨花纷飞的背景映衬,实在是美不胜收,她舍不得离开。不过嘈杂声持续灌入耳中,她一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下躺着,将来真是要没法见人了,赶紧奋力一挣,张开了沉重的眼皮。   等睁眼,看见一张紧张得失去血色的脸,她竟笑了。那张脸不属于哥哥宋子墨,而是梦中人宁羽风,他在关心她,是他用诗词唤醒了她。   “莲女,你好了吗?好了咱们就走,再也不来这里!”她醒之后,子墨绝望散去,流露欣喜。可等确定她已无大碍,欣喜又重新化作愤怒,看都不看羽风与李茹,扶她从地上起来,就要向外冲。   “不,哥哥,莲女还不能走!”林籁泉韵般的声音低低哀求,全没了昏迷前的专横。   又没拽动人,子墨气极,扭过头恶狠狠问:“今天闹得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此事若传到爹娘耳朵里,你我不给罚跪三天才怪!”   莲女忧伤地低头,但执拗地坚持。   子墨真是服了妹妹,拖不动她,这才恼火地看向羽风,真不知这位轻易连面都不敢露的府尹之子,怎就迷得妹妹七荤八素,用爹娘相胁都不起作用。   莲女身份暴露,哪怕依然给小厮装包裹,少女神韵也再难掩盖,向哥哥福了一福道:“宁公子说得清楚,他已接受我打文擂的挑战,只因我不争气,一时开不了口,才不得不先出句子,绝非是他无理地先声夺人。然而他的诗做完,我也醒了,就该有所表示,否则自顾自离去,岂不是弃权认输?”   “你……”子墨气得脸庞发紫,恨不得找根绳子来把她绑走。   一直不吭声的羽风却不然,担心的神色早换成微笑,望着这对不停闹矛盾的冤家兄妹,此刻才舍得开口,拦住子墨道:“宋兄,令妹虽为女流,从进入多福楼到现在,却不断表现出男儿都难有的风骨,实属可贵。今日发生之事确实不堪,但怎么说也已化险为夷,总能成为过去,宋兄又何须始终耿耿于怀?”   “你……”   子墨已不是脸发紫,而是怒发冲冠,合着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妹妹,如今与这宁羽风初初相遇,就能一个鼻孔出气,两人站上同一阵线了!   莲女不耍横就撒娇,总之是非逼哥哥如自己意不可,拉着他的衣袖摇晃道:“哥哥,求你了……”   子墨愤愤然甩开她,眼望多福楼大堂中,I供于高墙上的财神像道:“行行行,给你一柱香时间,你若真能对出与宁公子意境相符的句子,哥哥就服你,今日之事再不计较。若对不出,你便随我回家,今后再也别想同我出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完美人生之满堂彩   子墨拗不过莲女,表面勉强答应她与羽风对诗的请求,实际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关爱。   她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对诗的心愿若没达成就回到家中,从此必将心神不宁,再也没法将此事放下,故只能让步。   经过刚才的性命之虞,莲女仿佛一下成熟了许多,哥哥为她做的这些,她不再看作是理所应当,而是生出浓浓感激。   不过眼前的宁公子,才是这一时刻的主角,她必须拿出首好诗回应他,以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一柱香的时间作首诗,对她来说绰绰有余。虽然大堂内外人山人海,她的眼里却只有宁羽风,以及在他身后,朦胧飘飞的梨花雨。   沉吟片刻,她便得了灵感,开口诵道:“一人一琴孤对影,空山月淡霜凝。曲旧卷残音不散,弦落沧桑指,泣谱昔年情。自古英雄多遗恨,青史莫论输赢。明朝再登清风岭,君向海天歌,故人歌中行。”   “行”字作为收尾,多福楼上下,忽然就静得针落有声。墙角供暖的炭火盆爆出“噼啪”声,更显出这百人无语的奇特氛围。   然而安静时间不长,第一位回神之人就鼓起掌来,随即是第二人,又是第三人……直至所有人都在拼命鼓掌,不少心生共鸣的还眼中含泪。   “好词!绝对好词!”   不仅掌声雷动,连欢呼声都此起彼伏,多福楼自开业以来,恐就从未这样热闹过。老板的小眼也闪出泪光,为的却不是他听不懂的诗句,而是这次成功的生意。   在场只有两人,既没鼓掌也未欢呼,就是宋子墨与宁羽风。   暂不说子墨反应如何,只说呆然而立的羽风,表情辨不清是神往还是失落,总之就是感动莫名。蓦然间,他有股极强的冲动,想上前抱一抱这小姑娘,悄悄伏在她耳边告诉她:“你做了首好词,意境更胜我那首《临江仙.梨花叹》,羽风甘拜下风,原做你裙下败将,哪怕一生一世翻不了身也在所不惜……”   这非分之想,终只能想想,他必须强抑内心情感,以防做出过激之举。刚才情况那般危殆,他欲为莲女搭把脉,都给她哥哥如赶色狼似的赶开,若真要抱,还不得一把刀捅过来。   再说子墨,一柱香才烧掉截香头,妹妹已将《临江仙》的词牌填满,且换来满堂彩,他也惊得合不拢嘴,不过脑子里想的,当然与羽风不同。   那首词若帮妹妹起名,大概称《临江仙.清风岭》比较合适。可她一世人就仅去过东岭山,上哪借啥“清风岭”抒发诗兴?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自小在蜜罐子里成长,米粒大的委屈都没受过,又怎能满腔孤寂,吟出词句里那种空旷失落,如历千年沧桑的愁苦情怀?这种沉淀在骨髓里的深沉,她从何而来?   惊疑许久才抬头看羽风,对方面容没发生变化,眼神对莲女流露的爱慕之意,却连他这憨实的傻小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还能逃过在场哪一位的眼睛?   最后说莲女,夺得满堂彩,却如浑然未觉,只因一颗心已被羽风占据,或许连自己刚才作过怎样的词都忘了。   子墨心中无限酸楚,全因妹妹而起,可一扭头,看到酒楼外围观的人群,酸楚就彻底转为惊恐,因为他的目光正落在宋遥震怒的脸上,那位父亲不知何时到来,更不知已向这边张望了多久。 第四百五十章 完美人生之回府   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结束了,莲女与宁公子打完文擂,在文期酒会上再无遗憾,顺从地跟着哥哥回家。   临走时,羽风意味深长地对二人道声“后会有期”,仅换来子墨硬邦邦的“有缘再见”,便拉着妹妹如逃跑似向外走。   依莲女的个性,必会一步三回头,这次她却压下任性,只因知如果回头,必会与羽风火一般炽烈的目光相触,也即是说他必会目送她离开,直至再见不着人。   “后会有期”与“有缘再会”,在她听来可不是道别的套话,而是对未来千真万确的预言。凭直觉她预感,文期酒会上与羽风相识,定只是个开始,开始后绝不会没有下文,羽风不会忘记她,他一定会再来找她。   从吴兴镇回石磨村尚有段距离,子墨怕酒会的余震未消,路上受人骚扰,便专门为莲女雇辆马车,二人坐车回去。   父亲的脸在多福酒楼外一闪即过,他再想找时,已是人影不见。但他百分百确信,那就是父亲没错,大概是实在难以忍受当时的场面,生怕被街坊乡邻认出,赶紧趁乱走了。   兄妹二人各想心思,一路无语。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离宋府百步处,才被子墨打破。冬日里黑夜降临得快,申时未过,天就已擦黑,还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子墨对莲女道:“妹妹,到了,下车吧,咱们走着过去。”   莲女会意,纵然哥哥冷淡也不敢再任性,老实地由他搀下马车,等车夫去得远了,才一前一后往大宅子方向走。   沿村子大路向右拐个岔口,就能绕道向自家后院,再从来时的侧门钻回去。这次子墨竟不打算拐,而是踏着细细的碎雪,直接往朝南的大宅门进。   莲女吃一吓,一把拉住他道:“哥哥,你疯啦?难不成要妹妹我从爹娘眼皮底下回房?”   子墨古怪一笑道:“侧门已加固,怕再进不易。并且白天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定已人尽皆知,你认为还瞒得住他们?我看哪怕是用塞子塞住耳朵,风言风语也照样能往缝隙里钻进去。咱不如主动招认,请求从轻处罚,定好过等爹开口。”   “这……”莲女小心脏一阵猛跳,恨不得再背过气去,或者刚才压根就没醒,死了也好过面对爹娘失望的脸。   宋府大门前,红灯笼将石级照得明亮。夜间寒气加重,她仅着小厮棉袍,发梢与肩头都沾着雪片,已给冻得连打两个哆嗦。子墨见状,赶紧叩响椒图铺首的门环,很快就有小厮来开门。   先把妹妹送过门楼,子墨压低声音,在她身后问小厮:“我爹可曾回来?”   小厮看上去比他还紧张,点头哈腰道:“禀公子,老爷申时刚过就回府了,回来就满院子找小姐,没见着人,便拿了条鞭子坐进正厅,说小姐公子一回来就给带过去,其他地儿哪也不许去!”   子墨听得心惊肉跳,忧心地望一眼莲女,就似见到爹的皮鞭落在她身上,拉出道深深的血痕,忙追问:“那夫人呢?夫人就不来管管?”   小厮答:“回公子,夫人一直在后罩房那厢忙碌,不到晚饭时不过前边来,老爷回来只问了一声,却没惊动她。”   这下坏了!唯一的救星尚未体会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万一没及时赶到,爹一怒之下真一鞭子抽到妹妹身上,那还了得?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完美人生之老虎   儿子与女儿在多福楼出风头,给宋遥撞个正着,他是震怒不已。   说实话,今日他真没打算出门,可到下午时,给多福楼的宁江老窖勾起酒虫,又想到许久没与镇上的老哥儿几个唠嗑,索性就戴上皮帽穿起皮袍,往吴兴镇而去。等到了才发现多福楼人满为患,似正举行大典,赶紧凑过去瞧热闹。这一瞧可好,正好瞧见自己一对宝贝儿女,在大典上唱主角。   女儿的诗他是没听见,听见了也不懂,但怕她抛头露脸,她反比谁出的风头都大,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反抗他吗?两个孩子这般顽劣,看来是自己平时过于宽容宠坏了,故再不能对他们放任自流。   一气之下,酒也不沽了,朋友也不见了,他揣一肚子气冲回来,拿了鞭子就坐进正堂,专等那俩孽障出现。不仅如此,他还命令下人,不到闹起来时不许让夫人知道,慈母多败儿,宠坏俩孩子她也有份!   子墨事先已摸清敌情,想先把妹妹弄回房。她的闺房在三进正房的后首,一过去就能碰到娘,帮手不就通知到了?   打定主意,他指指雕石兽的照壁,示意莲女躲着灯光过去,再顺游廊向后走,自己则前往正厅,移开爹的注意力。   莲女机敏过人,子墨与小厮的窃窃私语虽听不清,但发生啥事已猜出个九成,是说什么也不让哥哥单独领罚。   宋遥耳朵一直张着,两人在外争执的动静一响就惊动他,知是两个冤家进门,立即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这下可好,莲女也走不掉了,只好战战兢兢与子墨从前院往正厅进。   正厅里,灯烛高燃,照亮宋遥挂满怒意的胖脸。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背后板壁上,悬挂前朝名家蔡子虔的《八虎下山图》。横看竖看,子墨都觉其中一虎,正紧着张皱巴巴的老脸,虎视眈眈蹲在自己与妹妹面前。   “爹……爹……怎的这时候,想着在这儿坐呢?娘……娘呢?”子墨陪笑,小心试探。   宋遥脸上皱纹更深,斜眼瞪他:“不在这儿坐,如以往那般钻进后堂,你两个就好瞒天过海,假装今天什么也没发生?问你娘做什么?今天别说她李蕊儿,哪怕是托塔李天王来了也救不了你两个畜牲!”   打从记事起,父亲何曾这样严厉过?今天看来是动了真格的,莲女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小嘴一咧就要哭。她没哭出声,子墨已直挺挺跪倒在地,哀求道:“爹呀,多福楼的事,全是儿子自作主张,和妹妹无任何关系,您就放她走吧。要打要罚,儿子今晚保证无半句怨言!”   鞭子搁在八仙桌上,宋遥站起身,不理子墨,只围着不停发抖的莲女转一圈,砸着嘴道:“啧啧啧,咱家是穷的连冬天衣裳都做不起了吗?我女儿落魄到要借小厮的袄子御寒了。还说无关,这一身打扮,莫非也是给哥哥逼着穿上的?”   莲女小脸煞白,不敢答话,“噗通”也双膝跪下。   子墨年长,又是男儿,大有要把妹妹维护到底的架势,脖子一挺道:“我没逼她,只是故意把那酒会说得有趣,诱她随我前往!”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完美人生之家训   子墨努力想圆谎,宋遥已怒不可遏,哪愿继续听他漏洞百出的狡辩之辞?道声“我呸!看来今天不打你两个都不得说实话!”几步奔回桌边,举起鞭子向后就甩,眼看就要劈头盖脸地抽向儿子。   一直不吭声的莲女依然不吭声,却没人料到她突然斜扑过来,一把抱住子墨,那恶狠狠一鞭不偏不倚正抽中她背心,只听她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就扑在了子墨怀里。   莲女如此刚烈,宋遥与子墨始料未及,给她的惨叫声惊呆,尚未反应,门口就又传来一声哭喊,“老爷,你这是疯了吗?好端端要打死自己的亲闺女!”随即一道人影扑来拉起莲女,死死搂进了自己怀里。   “夫人,你…..你怎么跑过来了?”一见是宋夫人到,宋遥与子墨就是一位惊一位喜,表情各不相同。   白天里,莲女已遭过大罪,现在还没好全就又受沉重一鞭,哪还顶得住?虽然神志未失,也没法再坐起来。   “老爷,不管孩子们犯什么错,你也得问清楚再说,怎不分青红皂白就下狠手?孩子你不要我要,不行你连我也一块打死!”蕊儿哭成泪人,怀里的莲女跟着淌泪,却虚弱得一时睁不开眼。   看来这府里消息是传得飞快,儿女才进门,夫人就收到风飞奔而至,可惜还是来迟一步,让莲女吃了大苦。   宋遥后悔不已,又始终怒气难消,向着蕊儿道:“你要得知这俩孽障今日过得有多欢喜,怕就不会这样护短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他俩好,你一味偏袒,将来出了大事不要后悔!”   母亲哭得说不出话,子墨含泪用双膝蹭到宋遥面前道:“爹对孩儿们的了解恐怕还不够深,若真是都清楚,怕就不会这般失望。我们不仅未给宋家丢脸,反而还争了光,但子墨确实是因疏忽害妹妹受苦,所以爹的责罚甘愿承受,只求爹能对莲女网开一面,找个大夫来好好看看她,不要留下啥后遗毛病!”   莲女是宋遥的心尖肉,要真有意责罚,那样重的鞭子他宁愿抽在自己身上。可错误已成,子墨的话给他提了醒,急忙就唤进几名丫鬟家丁,吩咐他们赶快送小姐进房,然后请张大夫过来。   父亲同意放过妹妹,子墨的心又落回来,想跟着去请大夫,却被宋遥一声虎啸喝止:“你要去哪儿?”   他这才想起还没得父亲饶恕,赶紧又老老实实跪好。   宋遥不再抽鞭子,只指着中堂的匾额与条幅问:“你给我念念,这上面都写了哪几个字?”   子墨红着两眼向上望,怯怯念道:“回爹爹,横匾是玉壶冰心,左右各是,做人当以礼为仪,齐家该从孝为先。”   “哼!”宋遥背着两臂踱两步,冷然质问:“那么今天你做出这种事,险些葬送自己的亲妹妹,你的仪在哪儿?孝又在哪儿?”   子墨一直对莲女愧疚至深,她既已安全,就再也不为自己辩驳,一头磕下去道:“儿子违逆父母之命,干出大逆不道之事,愿接受爹的任何责罚!” 第四百五十三章 完美人生之和美   多福楼的文期酒会,在子墨看来完全是场祸事。莲女险些丧命,责任全在他,所以爹无论怎样处罚,他都甘心领受,心里唯一的祈求,就是妹妹能尽快好起来。   女儿是宋遥的心尖肉,儿子又何尝不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刚才冲动之下一鞭抽去,其实哪怕真抽在子墨身上,他也至少得后悔半个月。如今女儿替哥哥挡那一下,他更是连感伤带心碎,哪可能再下狠手?   然而要罚的话已说出口,断无往回收的道理,否则家长威严何在?只好硬着头皮道:“爹不是读书人,每天就知道与佃农和银钱打交道,早腻味了这种充满铜臭的生活,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用书香熏陶你,让你从小就能做到知书识理。这么些年过去,你没让爹娘失望,爹甚为欣慰。可没想到你小子得意忘形,临到要科考时在大庭广众下出丑,还要把妹妹牵扯进去,不给你个教训,今后怕你会再犯!”   说到此,他瞅瞅子墨,想给他个自辩的机会,好从轻处罚,儿子却只是轻声抽泣,没半点回嘴的意思,心里更不是滋味。看看这正厅窗明几净,便道:“也罢,你既已知错,爹也不能做不讲道理之人。今晚你不许吃饭,就在这儿跪上一夜吧。”说罢转转肥胖的身子,拂袖而去。   酒会对子墨是祸事,对莲女而言,却成了美好人生的转折。这事闹得这样大,她虽也担心后续还有麻烦,可回家路上,心里没来由地甜丝丝,犹如是参加了王母娘娘的瑶池盛宴归来。   直到爹向哥哥挥起皮鞭,她的高兴劲才给吓退,生怕哥哥代她受罪,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   那一下,抽得她险些魂散,躺在娘的怀里,脸上接下她的眼泪,自己的泪也止不住流成河。   给送回房不久,长着红红酒糟鼻的张大夫就来了。十几年过去,他的鬓角已染上白霜,医术却又精进不少,把一把小姑娘的脉,就知她今日是危险过一次,眯着眼责备地望她,见她一脸哀求之色,便好心帮她瞒了过去,临走还不忘用眼神警告,今后不许再如此顽皮。   娘亲蕊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张大夫诊完就拉他问个不停。   是药三分毒,既然心脉已通,就无谓再多此一举地大进补药,张大夫只针对莲女背上的鞭伤开出点金疮药,又命她一周内都在房中静养,哪儿也不许去,等体力恢复,慢慢就好起来了。   那一鞭算虚惊一场,蕊儿放了心,到处照看一番,又把女儿哄睡着,就抹着眼泪回了房。   莲女却是假睡,她一直惦记哥哥,哪睡得着?听丫鬟说哥哥给爹罚掉晚饭,又一直跪在正厅,等娘一走就又不老实,翻身下床,溜去厨房取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趁夜黑溜去了正厅。   打女儿罚儿子,宋遥自己也没吃下晚饭。等亥时过,抱起皮袄子借口出去走走,就冒雪一直走回了前厅。年关将至,大雪纷飞,风凉似刀,儿子罚完就过,但给冻出毛病可不得了。   然而等走到门口,却听里面传来低低的欢声笑语。宋遥顿时不解,心道子墨这是给罚高兴了,在与下人们说笑?隔着窗棂一望,却见莲女与哥哥在堂中对坐,正嘻嘻笑着往他嘴里塞馒头。   子墨看似左右躲避,脸上那笑,倒比吃了蜜糖还甜。   得贤妻如蕊儿,得子女若子墨与莲女,他宋遥此生,夫复何求?想着想着眼眶一湿,他也差点笑出了声。 第四百五十四章 完美人生之媒婆   冬至后面是腊八,喝完腊八粥,祭完灶神爷,晃一晃就到了小年。小年过完新春至,喜气洋洋又一年。   自莲女挨打,子墨受罚那夜之后,宋家一直是风平浪静,和乐融融。家中长辈领仆从们乐呵呵忙年,俩孩子则专心读书,再无人提多福楼那场风波,似乎那不愉快的往事,早已叫人抛去了脑后。   莲女却忘不了羽风,文期酒会上二人不打不相识,她始终盼他从此能惦记自己,那日一别后,很快会再出现。   然而从冬至盼到除夕,她失望了。足足两月过去,何止不见他人,连“宁羽风”这名字也再未听闻。宁江府虽与石磨村相邻,距离却一下拉得远如天涯海角,她悲哀地认为,这辈子可能都再到不了那地方。   子墨即将参加解试,宋遥已辞掉家教,把他送去吴兴镇一间不大的书院,以方便时常与其他学子交流。每当子墨从书院回来,莲女就脚磨地蹭到他跟前,想打听他可曾听说宁公子的近况。然次次话到口边,就又如救火般咽回肚子,红着脸假装若无其事地躲开。   子墨是个书呆子,妹妹的相思病害到这种程度,他竟丝毫未觉,还以为只要如愿以偿地打过文擂,文期酒会之事,对她就画上了句号。至于宁羽风,最好老实呆在那大名鼎鼎的鹤音书院备考,别再来惹自己这种山野农家子,他才不会去向那号人物攀龙附凤。   吃完桂花元宵,看完正月十五的花灯,便迎来全新的一年。麦田所依的东岭山,尚被冬季的残雪斑斑驳驳地装点,岭上老树枝的枝条,就已冒出嫩绿的新芽。   等老黄历的二月翻完,解试就得开场了。相比年前,子墨更忙得脚不沾地,莫说带莲女溜出去玩,就连她住的后院也甚少露面,只把个莲女闷得愁容罩面,再没了往昔的活波与轻快。   忽然一日,宋府上来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满头金叉银钿不说,十个指头都套满金戒指,还端着副水烟枪,浑身上下那叫一个媚俗,走几步路腰都快扭散。   听说有这么个稀客临门,莲女好奇地要去瞧新鲜,却被服侍的丫鬟拦住,悄悄告诉她,女孩儿家要矜持,可不能随便在媒婆面前招摇。   “什么?媒!婆!”   后二字犹如五雷轰顶,轰得莲女欲哭无泪。她虚岁尚未满十五,谁家这样着急,就把求亲的帖子给送过来了?   正难过得要伏上枕头痛哭,门却被人猛力推开,子墨面红耳赤地出现在门口。   “哥哥,你……你啥时候才能学会敲过门后,等人家同意了再进来!”莲女心情烦躁,子墨偏在这时惹她,可真是眼头不亮!   不过他大概是跑来的,脸红不说,气都没喘定。管不得她怎样抱怨,一蹦进屋就结巴道:“那……那位宁羽风宁公子……”   “宁羽风?”   本没心思搭理哥哥,他嘴里竟冒出她日思夜念的名字,怎还顾得上抱枕头?霎时忘记哥哥的无礼,奔过去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   妹妹反应极不寻常,子墨来不及分析,只傻乎乎手指前院,不停重复:“他……你……”   莲女急不可待地等答案,子墨嘴里却只发噪音,忍无可忍地教训道:“哥,你都这么大人了,说个话怎还是连头都找不着?” 第四百五十五章 完美人生之提亲   新春过后,宋府上下都在为公子的科考忙碌,对莲女是多有疏忽。这恰好给了她遐想的空间,日日为杳无音信的宁羽风神伤,更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自卑,试着尽量借快速溜走的日子,忘掉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然而等到春风送暖时,春风竟一并送来了宁江府宁家的婚书,那位花枝招展的媒婆,是代宁羽风求婚而来!   莲女一声吼,把子墨吓出头绪,见桌上摆着茶,端起来猛灌一气以压惊,方道:“是这样,上次那位,咱们在多福楼见的高傲得不得了又了不得的宁公子,他爹不是宁江府尹吗?竟然差个媒婆跑过来提亲,说想定下这门亲事,等三年后宁公子参加完殿试,就娶你过门!”   “什么……”   这道消息,又炸得莲女两耳轰鸣,四顾茫茫。她好像不小心踩进团云里,左摇右晃站不稳。哥哥的脸看不清了,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她这是又要晕过去吗?   不过还好,耳鸣仅持续片刻,她就坚强地用心力平息,撑着桌角问:“哥哥,宁公子与我仅一面之缘,怎可能就谈到终身大事?你…...你莫要诓我……”   见妹妹不信,子墨急了,跺着脚嚷嚷:“嗨呀,我日日苦读腰酸背疼,哪有余暇与你玩笑?我听书院的学友私底下议论,说宁公子从多福楼回去,就向他父亲禀明心意,年前来咱家提亲。不料府尹大人坚决不允,明面上的理由是他才十七,如此年幼该以学业为重,把人生重点都放在考取功名上,做上进奋发之人,实则是……”   话到此处,舌头象给猫咬住,他说不下去了。   莲女心一痛,帮他继续,“实则是府尹大人嫌弃爹没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认为咱家门户低,高攀不起……”   关键处叫妹妹一语道中,用词之准犹如亲见,子墨吃惊,但更伤心。   莲女这时反生出力气,笑问子墨:“哥哥,就算府尹大人瞧不起咱们,春节后媒人也登了门,你可问出这又是怎么回事?”   子墨的沮丧变成困惑,答道:“这全是因为宁公子的执着。自小到大他从不违逆父亲的意思,是世上好得不能再好的儿子,可这次却反了天,被父亲拒绝,不仅不再读书,还把自己关进房里水米不进。”   “啊?他……他真这样作贱自己……”莲女听得心疼,眼泪就要迸出来,但怕给子墨笑话,赶紧背过身去。   子墨对羽风的行为不解,一门心思要描述他有多离谱,自顾着又嚷:“这哪叫作贱?我看这叫真爱作水米,人生苦何惧!”   “哎呀,哥哥你正经点行不?还不快拣重点的说!”莲女想哭,却给他一句蠢话逗笑,心里竟甜甜的。   子墨搔着脑袋道:“这重点就摆在眼前,还用明说?府尹大人最终拗不过爱子,答应他只要好好温书,好好把春节过完,再安心去参加解试,就在正月后找人提亲。不过鉴于他与你都尚年幼,所以目前只能定亲,迎娶得再等三年,皇上举行殿试之后!嘿嘿……”   此事过程,说起来还真简单。两个月的望眼欲穿,本以为换来的是伤心失落,却不想是意外惊喜,除去喜极而泣,莲女还能做什么?   然可悲可叹的是,楞头鹅子墨见妹妹一听婚讯就哭了,直以为她不同意,赶紧一把搂住她的香肩安慰:“妹妹莫急,他宁府做事如此霸道就是欺负人!我这就去前厅见爹娘,把那多事的媒婆轰走!我妹子不到十六岁,谁也别想提让她嫁人的事!”   莲女猛睁一对泪眼,望着子墨河东狮吼,“哥哥,我看你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完美人生之定亲   女儿一天天长大,宋遥夫妇预料渐渐就会有人上门提亲,却不料第一波就来了宁江府尹这样的大人物。   宋遥从本心说,极不乐意接受这桩亲事。三品大员之家,规矩多人心杂,莲女若嫁过去,指不定得受多少委屈。所以媒婆第一次登门时由他接待,虽没象子墨想的那样给轰出门去,却也没得到肯定答复,只敷衍说先对对二人的生辰八字,若是相合再往后看。   大人们不急,急坏的是一对小儿女。求亲未成,宁府尹的意思是暂将此事搁置,宁羽风却又闹翻天,看样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于是没折,就有了媒婆的第二次登门造访。为保二举成功,这次宁府尹更有诚意,专门换了个口齿更加伶俐的细高个女人。   上回好言好语送走媒人,蕊儿就与丈夫意见不一。她认为从石磨村到吴兴镇,宋家都不是小户人家,可不能用家门高低来自降身份。他宁江府尹又如何?财力不一定比宋家强,所以女儿嫁过去,绝不会低人一等。   再者,上次多福楼发生的事,就算过后再无人提,她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得知那位宁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还救过莲女的命。他二人诗文相对,郎才女貌,甚是和谐,若能得此等夫婿,莲女这辈子怕是不会吃亏。   第一次送走媒婆,她就去找女儿谈。她李蕊儿天生七窍玲珑又心细如发,可不似儿子宋子墨。莲女脑子里在想什么,心里又想要什么,怎逃得过她那双慧眼?没谈几句就猜出成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俩孩子在多福楼一见钟情,宁府来提亲绝非无中生有,而是迟早的事。   于是媒婆二次登门时,这位宋夫人就把夫君打发去一边,由自己亲自接待。接待结果,自然是赞成宁家老爷的提议,目前孩子们确实太小,不如暂定婚约,婚约是否履行,等三年后殿试完毕再做定论。   纵然只是订婚,具体迎娶事宜未及详谈,这桩喜事也算尘埃落定。宋府上下喜气洋洋,开始时莲女恨父亲太过武断,又碍于女儿家颜面,不敢放肆地流露责怪之意,却好在有母亲主持大局,最终化险为夷,于是她心结终解,自怜自艾两个多月后,重新做回了那个活泼俏皮,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石磨村是小村庄,村中大户竟与宁江府尹的公子攀上高亲,这消息犹如平地一声雷,媒婆走后没一个时辰,已炸得是家喻户晓,随即又传遍吴兴镇的大街小巷,于是人人都在谈论宋宁两家的联姻,此事瞬时成了当地第一美谈。   莲女小小年纪就定下门好亲事,也给宋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宋遥这时才开始反省,自己过去是否太过刻板,对女儿过度严苛?   她确实生得美丽,可要一直如金丝雀般给关在闺房,难说他这做爹的,就是在剥夺她的欢乐,泯灭她的天性。若无她给子墨带去多福楼的那一段,这大好姻缘怕就要给错过。所以子墨说得没错,他二人那次不仅没给宋府丢脸,其实还争了光,说来说去,错的是他自己。   于是乎,莲女重获宝贵的自由。当然宋遥也没完全对她放纵,虽允许她能时常出门走动,前提却是必须由家人陪同,并且绝不可再如十三岁前那样,在街上蹦蹦跳跳,而是得坐轿或坐车出行。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完美人生之赴约   爹爹开恩解除禁足令,允许莲女走出闺房,如过往那般去看外面的世界了!这消息令她振奋的程度,绝不亚于当初闻听与羽风订婚成功。   她高兴,子墨也喜笑颜开,兄妹二人就犹如囚犯得了大赦的皇命。这时的子墨相较过去,似多懂不少人情世故,许多事听听看看,就能辨出内中隐含的深意。莲女惊异于他的变化,不知是因有人引导,还是他到了年纪自己已开窍。   这一日是周五,子墨从书院回来得早,周末又不用上课,就兴冲冲来找妹妹。   莲女已是大姑娘,他不能再随便推门而入,便躲在窗下学鹧鸪叫。   哥哥要不呆愣,要不就搞怪得离谱,莲女哭笑不得,只好靠着窗问他要干啥。   子墨故作神秘,就不告诉她真话,只催她快换身漂亮衣衫,随他去一个地方。   成天埋头苦读的哥哥,突然有闲心在大考前去游玩,莲女乐意奉陪,只是他看上去这般鬼祟,便有点犹豫。   不管怎么说,跟着哥哥就如顶着泰山般安全,有啥可担心?她想一想,还是废话少说,放心地换装出门。   春季乍暖还寒,她身子骨弱,保暖是必须的,就穿上一件粉色对襟绣百鸟的襦袄,下着粉与白相合的间色裙,再加件雪貂绒的披风,由贴身丫鬟陪着向外走。   房门刚开,子墨却在窗边叫住她,手向靠墙的衣架指了指。她转身看,他指的是衣架上一顶轻纱帷帽。   哥哥这是何意?又不是大夏天日头毒,戴帷帽不得给人笑?莲女小脸一横,就要拒绝。   子墨却十分坚持,鼓起腮帮子表示抗议,手就不放下来。莲女无奈,只好命丫鬟去把帷帽取来,再小心地套到头上。   子墨的古怪还不仅于此,见丫鬟如影子似的紧随她身后,伸臂阻住道:“小姐随我出行,带你多此一举,你不去也罢。”   “咦,哥哥今日怎么了?怎好似换了个人?”莲女这下不乐意了,撅起小嘴不挪步。   玄虚卖弄过头,子墨好容易才生出的机灵劲用完,顿时傻了眼。歪着脖子想想,他索性隔着粉色轻纱对妹妹耳语:“哥带你去见一个人,保证见过之后,你就会对我感激不尽!”   “一个人?”   莲女的心陡然一颤,隐约预感出那人是谁。在多福楼表现的骨气,早随对他的相思散尽,此刻犹豫升级成畏惧,她更加挪不动步子。   这儿是花园,仆妇小厮们来来往往,爹娘也随时会出现,子墨急红了眼,索性用蛮力分开她和丫鬟,拉着她就冲向了垂花门……   马车走在松散的石子路上,从车帘缝向外看,能见到堆叠在路边的积雪。马蹄发出清脆的“得得”声,声音如此规律,敲击得莲女一颗心七上八下,完全不能安静地呆在原处。   子墨虽未明说要见之人是谁,凭她的聪慧,又怎猜不出来?看来宋宁两家攀上姻亲后,两家儿子倒先交往上了。   好个宋子墨,如此重要之事,到现在才露出端倪,还真是从老实巴交的楞头鹅变狡猾了!若他这些花花肠子都是羽风所教,那么那位尚为少年的宁公子,看来心机可颇深!   莲女一路遐想,想得纷乱无比。子墨坐在她对面不时傻笑,看得她真想抡起小拳头捶他。   不过这打算起得太晚,马车不断向上行,很快就来到了东岭山的半腰。 第四百五十八章 完美人生之拉拢   石磨村后的东岭山,虽算不上啥巍峨高山,却能随转换的季节呈现出不同美景。加之与山脚的麦田相互衬托,哪怕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也能带给人赏心悦目的清爽感。   山上虽冷,子墨乐呵的脸却始终红扑扑,大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派头。莲女给他带到临近山顶的一座凉亭前,吩咐她等着,自己去去就来。   莲女从小在东岭山上与小伙伴们嬉戏,对这里哪怕是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就算独自在山上过一宿,也难她不倒,何况仅是在凉亭中等待。   然而这次等待,不知怎的就这样难熬。隔着纱幔,她望向灰蒙蒙的天,以及远处尚未恢复生机的麦田,竟十分想逃。   这念头盘踞在脑子里,没来得及实施,身后已传来脚步声。她赶紧四下望望,见一棵光秃秃的榆树离凉亭最近,便闪去了树后。   她以为哥哥会再次出现,谁知来者是另一位男子,头戴黑色纱帽,身着暖黄色圆领窄袖长衫,露出深衣洁白的交领,外披一件梨花组图的锦缎披风。   “是他,宁公子,我……我时常梦见之人,也是我未来的夫婿……”   她庆幸自己藏得快,否则一下就两人正对,场面该有多么尴尬!这个该死的宋子墨,就算牵线搭桥助妹妹与心上人相会,也不至这样唐突,把人引来,他自己就躲去一边不再露面!   这边怨哥哥,那边心里如小鹿乱撞,实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出去,可难道就一直这样躲着,直到宁公子找不见人,失望回转?   此事若换做是子墨,大概也只能如此了,然而来者可是宁羽风,一举一动都透露机智的宁江府尹公子!   向宋家提亲成功,羽风高兴得连续几夜睡不着觉,多福楼里,莲女的喜笑怒骂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动。   他想尽快再见她,提亲若被宋家拒绝,大概就找不到机会了。然而第二位媒婆的求亲大业成功,她已铁定是他未来的娘子,由此刻开始增进感情,谁又敢说是论非?   但他决不能因心急坏事,给宋家留下轻佻浮滑的坏印象,更不能让宋小姐误会他一颗痴心,将他看成是只求一时之欢的登徒浪子。   于是乎,他决定启用舍妹重兄之策,先把宋家大公子拉拢过来。   这决定可不坏,在吴兴镇一带,宋子墨是闻名遐迩的才子,虽生在乡野之家,却不仅诗文出众,连策论都别有一番见地,绝对能做得起他宁羽风的朋友。   子墨在吴兴镇上学,为求方便经常在镇上留宿,正好就给他制造了接近的机会,时不时借来与当地书院交流的名义,与子墨把酒畅谈,谈资远至天下,近及家人,无论何话题都能聊通宵达旦,二人是乐此不疲。   一开始,子墨因多福楼的龃龉对他避而远之,给他缠得没法,才只好勉强应付,但一应付,就发现此人绝非当初以为的傲慢宵小,不仅品行端正无暇,还志存高远,犹如鸿鹄向天,也难怪他能不时作出意境独特,寻常人难以接续的佳句。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完美人生之娇羞   宁羽风想见莲女,为不唐突佳人,颇具远见卓识地先接近子墨。到后来,俩男儿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发觉无论兴趣还是志向都十分相近,哪怕没有莲女作为桥梁,他们也能成至交好友。   眼看科考在即,再见不着莲女,恐怕整个三月都休要再想,羽风着急,逼不得已向子墨说出了心愿。   子墨是实心人儿,不给提醒他想不到,可一给提醒,就比谁都积极。妹妹将嫁这样一位人中龙凤,他做梦都要笑醒,能撮合两人增进感情,可是求之不得,于是就有了周五下午,躲在莲女窗下学鹧鸪叫的那一出。   走至凉亭前,羽风以为就能见到莲女曼妙的身影,谁知四面望望望不见人,就想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东岭山他不熟,但听子墨说,这不过是个小山头,山上仅有一座凉亭,正确地点不在眼前又还能在何处?可那位想得他茶饭不思的宋小姐,究竟在哪儿?   站立片刻,山风一吹,他即会意,莲女定是猜中约见之人是自己,所以羞得躲了起来,人该就在这附近。   他顽皮一笑,不看树和石头,专往地上找倒影。此时太阳西斜,东岭山朝西的一面正接受阳光暖照,山风又吹得树枝哗啦啦响,不一会儿就见有一道细细的人影,倒影在一棵榆树之侧,并且风吹起时,还能拉出点粉色裙角。   “她在那儿!”羽风的心,几乎要欢喜得爆裂,可她这样娇羞,又令他心疼得眩晕。   此时走过去,让她知轻而易举就被他发现,难说会如在文期酒会上那般震怒。想一想,他想出来条好计,故意站在亭子里背转身,朗声吟诵:“纵为山色谢天公,唯爱其中一粉红。”吟毕掩唇偷笑,很是得意。   上天赠予此山各种色彩,故向天表示感激。但不管什么颜色,都只爱其中一点粉红,今日自己,不从上到下都着粉衣吗?原来他一来就发现了自己身藏何处!   莲女以为躲得严实,曾暗自思忖,与其见了他控制不了心跳,慌乱得失仪,不如就不要相见,远远望他一眼,确认他安好便可。然听他诗句出口,并且诗里意思是已找见自己,但为顾全礼数不贸贸然走过来,顿时惊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哪还想得出对答的句子?   莲女是诗迷,羽风以为用诗词诱惑,她定会有反应,谁知这一次连作诗都无效,顿时胸闷,心道这丫头当初的胆识都去了何处?一连数月相思成灾,可临到见面人却不出来,无论他有多从容,也已耐不住性子。   莲女还在犹豫,是该与他对诗,对完了再出去,还是继续躲着,假装没听见,等他知难而退,可忽然间就觉得一股馨香的压力直罩头顶,随即阳光被阴影覆盖,她再也不敢动弹一下,因为一只臂膀已撑上她藏身的榆树,将她禁锢在了臂弯范围。   “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宛如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带来温热的气息。莲女不敢抬眼,只盯着那绣有梨花图案的胸膛,竟羞得嘤嘤嘤哭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章 完美人生之呼唤   宁羽风与宋莲女在多福楼的文擂上一见倾心,相互思念近三月,才能再次见面。然而这见面,却因莲女的羞涩而一波三折。   东岭山的凉亭里不见人影,羽风凭智慧找出她藏身之处,以为终能一睹芳容,却不料那张俏脸还给帷帽盖了个严实,不仅如此,娇羞的小姐未发脾气,却委屈地哭出了声。   羽风可不想弄哭莲女,一听她抽泣就慌了神,心想如履薄冰地筹划这样久,就为博佳人一笑,到头却还是惹得她不悦,或者真不该多此一举地约她出来。   想得难过,手臂也向下垂,他下意识从榆树前挪开,阳光便重新照上莲女的面纱。   姑娘不想见他,他大模大样地出现,本已尴尬,可要不出一声又转身逃跑,岂不更没面子?此事若传扬开去,说他宁羽风见了未来娘子,一句话没敢说就落荒而逃,今后不管在吴兴镇或宁江府,怕都抬不起头见人了吧?   正想得沮丧,却救命般传来一声:“宁公子……”   “莲女!”   他一惊,忙再看她,可那不识趣的纱幔偏要做他二人间的障碍,恨得他心里火气腾腾的,却哪敢发出来?唯有故作从容地陪笑道:“羽风思小姐心切,便冒昧来见,不想惹小姐不悦,实在不该……小姐若觉今日非见面的良辰吉日,咱们不如择日再会……”   这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完拔腿要逃,不料莲女又轻唤一声“宁公子”。那莺声甜如浸蜜,入的仿佛不是他的耳,而是他一身骨头,那从头到脚的酥糯,酥得他浑身没了二两重,轻飘飘就要给挂到榆树枝上去。   然而年仅十七的他,文武双全、少年老成的名头也不是白得来的,心里再把持不住,行为举止也能保端庄大方。他狠狠逼自己定神,又刻意把头埋得低低地施礼道:“小姐有何吩咐,羽风一定照办。”   莲女第二次唤,预示其实约会成功,他无需再抱头逃跑,心中也欢喜无限。不过就暗犯嘀咕,凡与宋家人打交道,大概都得进行两次。大到求婚,小到与小姐见面,第一次肯定成不了事。但只要能有下文,受过几次挫,一颗心给正反两面煎熬几次,又有何妨?   莲女那声哭,包含思念、怨恨、感动、欢愉、惊喜、害怕……总之是多到她数不清的情感。那样多种感触同时爆发,除去哭,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掩饰,才不会让他看出来。   却不料他也是羞涩少年郎,一听她哭就差点退走,她那个焦虑,只差一把拖住他衣袖,不许他打退堂鼓。不过宋家家风严格,她至死都做不到那般奔放,以至焦虑化作呼唤,出口时声调还降了八度。   羽风老实地等她吩咐,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依然得感谢坚持要求她戴帷帽的子墨,真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功过相抵,把她一人丢给宁羽风之事,回去就不计较了吧!   不过羽风还在等,眼前这关要过,这种时刻,实不知该说什么算得体,干脆实打实道:“能与宁公子再见,莲女荣幸之至。不知多福楼一别,公子一向可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 完美人生之大胆   子墨说莲女是当今世间罕有的才女,才能堪比班昭苏慧,只可惜为女流之身,给埋没在了小山村里,还真不是为高抬妹妹而胡乱妄言。   多福楼的文擂上她才气纵横,博得满堂彩,此时纵然慌得手脚发软,也能快速拾回淡定,让那个有胆有识,又敢于担当的真莲女回到身上。当然帷帽从中起的作用不可估量,就属莲女与子墨间的秘密了。   莲女的落落大方,给羽风以鼓励,他也复归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感概一笑道:“承蒙小姐关怀,羽风很好,并因时常与令兄促膝长谈,从中获益良多,可算是三生有幸。”   知他兄妹间感情深厚,便在妹妹面前大赞哥哥,以进一步博妹妹好感,羽风的各种小手段可真不少,还真哄得莲女乐在心头。   总算能放开说话了,羽风立即要求:“在下思念小姐日久,赶来一会,渴望能目睹小姐芳容,所以……所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姐能否……”   “就把你那该死的帷帽摘下来,让我正经看你一眼不行吗?”口里文质彬彬,内心实际已急成这样,便是羽风此刻真实的写照,然他若知帷帽主意是来自子墨,恐怕刚才那番夸赞,就夸不出口了。   与未来夫君见面,最难熬的时刻已熬过来,继续盖着张脸,确实多有不便,就是莲女自己,也想多看看羽风,自然也想赶快把帽子摘下来,于是点点头,就要伸手。   谁知羽风一放开胆子就大了,竟然得寸进尺,轻轻按住她问:“小姐如不介意,可否容羽风为你效劳?”   “这……这个……”   如此艰难才恢复淡定的莲女,被他一句话撩得再度失魂,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完全答不出话来。   这时的羽风已看清她的心,全没了之前的怯懦,不仅不让,还显出几分霸道,理她点不点头?不等她回神,人已走到跟前,两只手一起搭上了那顶令他深恶痛绝的帷帽帽沿。   他不摘帽,只是先拨开轻纱,那张美目含泪,又清丽脱俗的脸,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   纱幔一开,二人不可避免地四目相对,就如同时被天上下来的电流击中,谁也再挪不开眼。   多福楼里,羽风想一把抱住作完《临江仙.清风岭》的宋莲女,却不能够,那时是使出了多大的克制力?现在在这无人的山岭上,他还用忍吗?他不用,也再忍不了,一把就将莲女紧搂进怀中,甚至不在乎她还能不能呼吸,只想就此与她合为一体,今后无论走在哪里,二人也永不分开。   第一次见面,宁公子就派人来提亲。第二次见面,就被他紧抱入臂弯,是他唐突轻薄吗?莲女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认为单照书本上说是,可能就是,本心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抗拒,只能软绵绵任他搂抱。   可这搂抱,在她的感觉里,不似少男少女初见面时,那种情感的萌动,而是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千年前就已存在的等待与热望,如今一朝实现,不是来得太突然,而是等得太久。   依偎在他温暖的胸口,她炽热的眼泪一滴滴打上绣工精美的梨花图案,那花瓣纷飞的梨花世界里,穿红衣的男子又再现眼前。   熟悉,摆不脱的熟悉感,再度入侵她全身每一寸血脉,令她不自禁地问:“我们,上一世相识吗?” 第四百六十二章 完美人生之中举   羽风不顾一切地把莲女搂进怀抱,就他自己的感觉而言,也不似仅为三个月的等待,而似已等待千年。   莲女痴痴一问,问得他心惊,难舍地从怀中拉起她重复:“上一世相识?”   莲女仰起小脸望着他,那两道卧蚕浓眉,梦里见过不下千次万次,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眼前,她反生出了怯意。   熟悉感飘忽而去,她又有点慌张,吱唔道:“我……我瞎想了……”   羽风却再没初见她时的拘谨,紧搂她香肩,坚决地摇头道:“不是瞎想,是真的!否则上次你晕倒后,怎会说出‘梨花’,说出‘故人’?你怎会念出我尚未出口的诗句?莲女,我相信人有前世,人更有来世,原谅我的贪心,我求你答应我,不管上辈子咱们发生过什么,这一世都要恩恩爱爱在一起,哪怕下一世,再下一世也不分开好吗?”   “他这是,要与我生生世世吗?他真的很贪心,可为何我与他一样贪心,一样也想要他的生生世世?既然是同为贪心之人,不如就走在一起,满足彼此的贪欲好了……”   莲女泪水涟涟地点头,其实哪怕她摇头,羽风也不会再放她走,哪怕是要用锁链拴,也必得把她拴来身边,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人,谁也休想再把她夺走。   就这样,因为有子墨这傻乎乎的中间人,羽风与莲女迈出了相知的第二步。东岭山上,除去深情一拥,羽风仅在她冰凉的额头献上轻吻。在他眼里,她是世间至珍的珍宝,绝容不得受任何玷污,哪怕是他自己的手。   他为她掀起幔纱,再见她纯真的脸,就足以慰籍相思,大婚之前,他绝不会与她走得更近,且说到做到,以誓不将爱变为侵犯。对她全身心的拥有,他要留到三年后,洞房花烛时。   这次见面后没过几天,就到了解试的日子。解试结果不用说,羽风与子墨双双高中,被钱锴老先生一同举荐去了礼部,参加第二年的春闱。   这期间,羽风只要得空就来探望莲女,有子墨这老好人在,他们可不愁见不着面。两家大人其实对此早有察觉,却皆乐在心里。只要儿女行为不出格,他们喜爱怎样,又何须多加干涉?   时间过得飞快,春闱之日来临,羽风与子墨一同去了长安。没过多久,京城喜报一路从驿站飞抵至吴兴镇,又被敲锣打鼓放鞭炮地送进宋府,是宋家公子宋子墨雁塔题名,高中当科进士第二名,挂上了榜眼的大红花。   这下宋府又成了石磨村与吴兴镇的大话题,他宋遥家女儿要嫁府尹之子,儿子又登龙门得了榜眼,可真是家里祖坟冒青烟,小山村里飞出了一凤一凰!   然而重大好消息里,这只是其一,另外一个,是那位仅高于子墨的状元郎不是别人,正是宁江府尹宁鸿的独苗公子,宁羽风!   儿子是榜眼,女婿是状元,宋家是双喜临门,那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只把个肥头大耳的宋遥更乐得见眉不见眼,一大把年纪每天走路都蹦蹦跳跳,仿佛一下就返老还童了。   常科之后是选试,唯选试通过,才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子墨羽风自然又不负众望,同样以第一及第二的优异成绩,分别入大理寺与少府寺任职,官从六品。 第四百六十三章 完美人生之大婚   好消息接二连三地到来,莫说爹娘欣慰,莲女也欢喜无限。然而她最盼的,还不是哥哥与羽风进士及第,又选试通过做上高官,她眼巴巴等的,是当今女皇帝在大明宫举行的殿试。   三年过去,她已年方十六,不仅出落得天姿绝色,还落落大方,全没了当年天真幼女的稚嫩。羽风二十,正好年龄逢双,等殿试结束,不管结果如何,也到了宁家履行婚约,将她娶入府邸的时候。   她急,羽风比她更急,殿试尚未举行,三年前来的高瘦媒婆已再次登门。这次媒婆手里拿的可不仅是水烟枪,还有外红内绿的过书及定亲礼单。等亲家老爷与太太点过头,门外就大担小担地扛进装彩礼的杠箱,除去一百二十锭大元宝作大礼,还有包头六十四对、油包六十四只、麻饼六十四只等,外加老酒八担。   第二日,宋家将金团、油包及莲女早就绣好了,珍藏在箱子里的绣品送过去,算过了文定。   文定后便是择吉日迎娶,两家家长翻黄历算算,共同认定殿试后一月属好日,婚礼就定在了那天。   从长安回宁江府的路途遥远,一路上可有得走。羽风子墨殿试一完,便立即告假还乡,终于在婚礼举行前三天,各自回归家中。   若依羽风的性子,抵埗后不会进自家大门,而是直接赶去石磨村见莲女。打从参加春闱时起,他二人已有年余未见,如今心爱的娘子又长高多少,他可惦记得紧。   不过大婚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否则将来的日子就不吉利,这次子墨也不帮他了,连哄带赶把他赶归宁江府,自己兴冲冲回家帮父母筹措喜事。   婚礼三日后才举行,宋府就已在石磨村摆起了流水宴。子墨进村就撞见欢腾的气氛,宁家的“轿前担”也正好送到,里面有鹅两只、肉一方,以及鱼两尾。而正厅上,莲女的嫁妆满满装盛了十八箱,为供人围观,摆得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宋遥夫妇生怕女儿嫁入官宦之家受委屈,嫁妆上可是下了血本。   宋家正厅里的箱笼披红挂彩,熏着檀香,专等男方家里来人搬,宁羽风回府后也没闲着,心里一度感谢有子墨提醒,没冒冒失失去见莲女。   一回来,他的床下已给放上了红线系扎的二十四双筷子,以作安床,同时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伴郎一连三晚与他同睡,晚上吃着包子花生,说要包他与莲女未来生儿子。   从贳器店贳得的花轿和婚礼器物上挂灯结彩,专等好日子到就随新郎出发,往隔壁的石磨村去接新娘子。   宁江府相对于石磨村,不仅不再似天涯海角那般遥远,还近在咫尺。从此莲女就要在那里与夫君共度一生,开始相夫教子的人妻生活。   被爹关进闺房出不了门时,她为平凡的生活喊屈,渴望能如男儿般一飞冲天,去京城展一番抱负。   如今因羽风出现,她的思想彻底转变。与相爱之人相濡以沫,渡过平凡的一生有何不好?她既已将生生世世交与他,就甘愿守在他身后,助他成为那一展抱负之人。只要爱永存,她就将与羽风渡过一场完美的人生。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完美人生之哭嫁   三日后,宁家的八抬花轿到。   宁羽风身着暗红色腰风紧束,黑色万字镶边的公服,骑在挂红花结的高头大马上,走在花轿边一脸喜气。   莲女一早就已梳好头,换上青质连裳的嫁衣,由丫鬟陪同,坐在房中等候。   一直等到近晌午,闺房外也只有家人们张罗酒宴的吆喝声,完全听不到迎亲队伍的动静,莲女有点心急,却正好听窗下传来鹧鸪叫。   “是哥哥!”她肩头一颤,赶紧起身,丫鬟却好心拦道:“小姐,盖头盖上就不能随意揭了,否则怕不吉利!”   吉利吉利,这两字都快听出耳油了!就算晚点盖上这块红布,将来与羽风的日子,就会因见了哥哥而不顺当?莲女不信!   等在窗外的,可是从小把她呵护在手心的宋子墨,今日走出宋府,就算以后回来探亲,还能再听他躲在窗下学鹧鸪叫吗?   莲女心中是浓浓的不舍,以往生气哥哥整蛊作怪,现在却眼含热泪,一步步走过去,推开了合窗。   子墨也不再嘻嘻笑了,一脸怅然地站在窗前,安静地等那扇窗打开。   兄妹二人相对良久却无语,见不能再沉默,子墨卯足了劲儿先笑道:“日子过得真快,仿佛昨天咱们还在东岭山上玩耍,今天妹妹就要嫁人了……”   “哥哥……”莲女的喉咙给泪哽住,除了抹眼睛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暗恨自己不争气。   子墨的笑越来越自然,道:“妹妹不必不舍,我与羽风是好友,又同在京中为官,将来必时常走动。妹妹能嫁给他,结伴过日子,可是你二人前生修来的福分,定得好好珍惜。妹妹性子耿直,在家中受不得气,家里人都能包容。夫家可不一样,就算羽风疼你,大面上也得顾及尊长,所以许多场合护你有限,你一定要懂得如何应付周全。今后与羽风,小吵小闹可以有,大面上最好相互让着点,千万别大吵伤了和气……”   “哥哥,别说了……”   莲女泣不成声,再听不下去,顾不得用绢帕擦泪,死死握住了哥哥的手。   或许是因过于激动,她的两手火烫,子墨回握着,本还有许多叮咛的话,却没法继续向外掏。   兄妹二人正依依告别,前面猛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伴随南街传来的敲锣打鼓吹唢呐声,是迎亲队伍到了。   子墨擦干眼泪,放开莲女赶去前宅,要与亲友们一起“拦轿门”。莲女则赶紧坐回床边放下盖头,老老实实等喜娘进来接人。   经好一番闹腾后,女家用红烛和镜子“搜轿”,喜娘又接连三次“催妆”,莲女才被一左一右地扶出来,盈盈走向大宅门。   爹娘与哥哥全站在门口送亲,出嫁的女儿要“哭嫁”,莲女根本不用装哭,若非给人搀扶,恐怕早已哭晕在地,一步路都再走不动。   这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宅院,让她享受过最为完美的童年。爹娘给予的恩情似海深,只怕再过几辈子,她也难以忘怀。   还有穿着整齐的礼服,守在娘身边的大哥,从此不能再用墨汁抹他的脸,再不能欺负他,吼他,他会习惯吗?当她回想已走过十六年的人生路,往昔一切正发生改变,她又能习惯吗? 第四百六十五章 完美人生之牵手   莲女要离开石磨村,嫁去宁江府了。花轿等在宋府大门口,羽风正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喜娘很快就要为她掀起轿帘。   她舍不得离开,走到爹娘面前深深下拜。爹娘叮嘱不断,她已悲痛得一个字都听不清。站起来,转过身,子墨忍不住要追上前,给母亲一把扯住后襟悄声警告:“傻小子,别丢人!”   子墨不管不顾,两步过去一把抱起了莲女。   妹妹出嫁时,由兄长抱上轿,是江南一带的习俗,可子墨怎也会来这一套?莲女不明,但隔着盖头望着他,一直是乖乖好儿子的哥哥,此刻一脸执拗,只怕谁要他放下妹妹,他也不会听从。   羽风远远看着,很理解子墨的心情,眼眶也红红的,心中暗道:“大哥,你放心,莲女嫁给我后,只会比以往在宋家时更为幸福,保证受不到半分委屈!”   子墨将迎亲队伍送到吴兴镇,就回去了。花轿给抬进宁江府宁家时,天已全黑。   繁缛的拜堂仪式不必敷述,大礼行完,新郎新娘牵彩球绸带,由两个小童执龙凤花烛引着,就进了洞房。   入洞房又是一套礼,莲女已累得腿脚虚浮,坐着都摇晃。羽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饮完合卺酒就要赶人出去。喜娘一看这可不行,少一节子闹洞房,不是不合礼数吗?   羽风有胆有识,哪理得了那婆姨那样多废话?取出红包塞过去,连哄带轰地,就把一群人轰出了房门。   刚才还闹哄哄乱糟糟的新房,转眼就静了下来。莲女觉得身下坐得硌应,伸手一摸,摸出几粒花生。   羽风见不到她的表情,只见她摸花生时的动作,就已笑得直不起腰。生怕她不好意思,费劲地忍着,不做声清开喜床上那些花生核桃大红枣,轻轻坐在了她身边。   “娘子……”   第一次,他这样唤她出口,可这两字,从求亲成功那天起,他就在心中唤了无数遍,如今终能大大方方叫出来,那种甜蜜感,简直比美酒更让他陶醉。   唤她作娘子之人,就是今后要一心一意服侍的夫君,莲女的心越跳越烈,简直快背过气去。可等羽风伸过手来,深情地握住她的小手,狂跳的心竟瞬间往落回,仿佛这辈子就没这样安宁过。   她的手,爹娘与哥哥都曾紧握,如今丈夫是握她的第四人,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松开,她如何能不欢喜?   三年了,羽风已数不清见过莲女多少回,可除去在她额头轻印一吻,就再无越雷池之举。然而今夜,她将整个属于他,再没有任何礼法的禁忌,他要碰她,也不会再产生罪恶感。   “娘子,夜已深沉,咱们歇了好吗?”门外闹喜宴的人声还没平息,他就已想歇息。   莲女羞涩地点头,他便拾起床边的秤杆,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   那张含娇带羞的脸,立时出现在眼前,这次不再是掀起帷帽的轻纱,而是新娘子的头纱。盖头揭下,就意味不管是她宋莲女,还是他宁羽风,从此都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双宿双栖的人生。 第四百六十六章 完美人生之时光   羽风为妻子揭下盖头,她绝美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他很想吻她,望着她殷红的唇,却不自禁诗兴又起,借诗句道出肺腑之言:“良宵美景心无碍,仅对佳人赞人生。”   “他的意思,是这婚礼之夜有多喜庆,他根本不在乎,只在乎从此能与我展开全新的生活……”莲女感动得又要淌泪,这次泪水却化作对句脱口而出:“林鸟啼欢结心彩,生死相随爱归来。”   “我的傻姑娘……”羽风听得既喜又悲,紧紧握着她道:“大婚之夜,提甚死字?你我虽仅相识数年,却犹如已相爱千年,这爱不是归来,而是从未离去。”   话毕,他再与她坐近一些,紧紧吸住了她的红唇。这等待千年的时刻,终于来到,莲女闭上眼,任凭他动作。   他拥吻着她,两手解开她繁复的礼服,她依偎在他怀里,体会着羞涩,等深衣滑落,背脊就显露在烛光下。   那道玉背,没有鞭痕,更没有瘀紫,透亮的肌肤光滑如凝脂,似吹弹可破。她是宋莲女,在蜜罐里给爹娘带大的女儿,十六岁便嫁给了深爱的夫君,她这一生完美无缺,从无遗憾。   这一夜,是宋莲女与宁羽风的新婚之夜,这一夜,夜静风轻,花好月圆……   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接下来的日子就如所有人期盼那般,美好得令人心醉。   子墨殿试再度高中,三年时间里连跳几级,一直升任到中书令。他娶了太子太傅之女秦凤为妻,夫妻二人琴瑟相合,可算另一对令人称道的佳偶。   羽风携妻眷在京为官两年,莲女实在是思念父母与家乡,正好宁江府尹宁鸿又卸任归田,羽风便获则天武后恩准,补了父亲的缺,成为新一任宁江府尹。   又过两年,莲女诞下一子。怀胎五月时,羽风买回一对银铃铛,挂在房檐下声音清脆又好看趣致。只要铃铛给风吹得响起,儿子便在莲女腹中动个不停,看来他是极喜爱那铃铛,夫妻二人就给他起名铃儿。   宁铃儿继承父母身上的优点,三岁学文五岁习武,未及十六岁,才华与武功造诣皆已在父亲之上,乐得宁羽风与妻子终日是眉开眼笑。   等铃儿年满二十,不愿参加文试,偏要去考武举。宁氏夫妇不约束他的志向,由他自选,他果然不负众望,继他爹曾荣获文状元后,一举在武举中夺魁,做了武状元,从此一路扶摇直上,官拜封疆大吏,为朝廷抵御边疆贼寇入侵,立下了汗马功劳。   凡人寿数有限,无论多么幸福的人生,也是说过就过。当初莲女出嫁时,哥哥子墨叮嘱她,与丈夫小吵小闹可以有,伤和气的大吵可得避免。   然而近八十载春秋,夫妻二人始终相敬如宾,可是连脸都没向对方红过。   夏末的一天,风和日丽,石磨村的金色麦田边,走来两个老人,皆白发苍苍,背脊弯曲。   老公公似抱恙在身,等走上田埂就气喘吁吁,明显走不动了。   老婆婆看得心疼,略带埋怨道:“相公,都说在家好好歇着,让孙儿们再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你偏不听,要跑出来吹风。”   老公公看上去并非老顽固,却不让老婆婆,疲惫地将头枕上她的肩,笑道:“临秋润雨洗碧山,东岭凭风焕金波。任世间美景无限,也美不过石磨村里的金色麦田。你我已到风烛残年,这美景是看一天少一天,你就不许我出来透透气,再回忆一下,当年与你在东岭山相见时的情景?”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完美人生之长逝   金色麦田边,走来的一对老夫妻,正是宋莲女与宁羽风。   听丈夫提当年东岭山之事,莲女也笑了,不再埋怨,而是感慨道:“是啊,当年我躲着不敢见你,要不是给你逼,那顶哥哥催我戴上的帷帽,大概得一直再顶回家。可惜咱俩都老了,再也爬不上东岭山,就只能坐在这田埂上呀,遥遥地望着…...”   她说完,等羽风回应,却只听到风吹麦穗的沙沙声,以及一队大雁飞过时的鸣叫,羽风靠在她肩头,似已累得睡过去。   可那一瞬,她苍老的心就狠狠一抽,明白已发生什么,皱巴巴的手,想伸去羽风鼻下探探,终究是没抬起来。   “老头子呀,本想与你一同走完第八十个年头,看来这愿望,这辈子是实现不了咯。不过咱们不早就约定,要生生世世的嘛?所以下辈子,咱们准备好,一定要在一起满八十年,如果一世不行,就再来一世。咱们两个,不是生死相随爱归来,而是生死相随爱永驻……”她独自说着,一颗老泪顺深沟密布的眼角滑落,嘴角却挂着笑。   宁羽风去世后三天,宋莲女也在家中长逝。子孙后代依他们遗愿,将墓碑修在东岭山上,面向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   两位老人入葬不久,东岭山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她气息清芳宛如谪仙,洁白的披帛与裙摆随夏风飘舞,怎么看都未沾凡世的尘埃。   望着高高竖起的墓碑,白衣女子兀自慨叹:“宣洛,多谢你用耀海诀送我入梦,在仙命终结的最后时刻,与深爱的人们,共度了完美的一生。宋莲女不是梦,她实实在在生活在飞火流光壁中,是人界生活的一个缩影。我只希望,这世上女子,皆幸福如莲女,男子皆正直如羽风与子墨,那么这样完美无缺的世界,又有谁能来破坏?”   她俯下身,在坟前点燃一炷香,祭拜一番后道:“三天时间梦一世,曦穆彤这辈子没有白活。可莲女的逝去,就意味梦的终结,我也该醒了。羽风先生,纵然你我没有宁府里的洞房花烛夜,绝望之陵的烈冰宫,也将红烛高燃。现实的冥婚与梦中的大婚并无区别,我都将成为你的娘子,这一世过后,便是生生世世……”   ======   灵宣洛在漠北戈壁摧毁罪恶的陨石墙,为曦穆山几十万死难者报了仇,便匆匆往绝望之陵赶。此时离七日之期尚剩一日,或许他还来得及登上烈冰宫所在的高峰,与姑姑和师傅见最后一面。   可等赶到绝望之陵,找到东陵门原来所在的地点,眼睛见到的,竟只有一片焦土。若再来迟几天,只怕焦土也已被冰雪覆盖,他根本就找不见地方了。   “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恶咒不会应谶,姑姑不会与师傅同化灰烬,他们一定都还在那座高峰上!姑姑在等我回来,等我向她汇报漠北寻祖归宗的整个过程!我要告诉她,她的仇人小环与勒金,皆已伏法,朗玛山神一直在等我出现,直至今时才在珠峰顶消散而去!我还要告诉她,曦穆山神已重新接受她这个女儿,用星辰仪式欢迎她的回归,黑轮尊者的毁山之仇,我也已经报了!可姑姑为何不出现,她为何不理宣洛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妖陵冥婚之大婚夜   灵宣洛从漠北戈壁赶至绝望之陵,原来被雪峰包围,在阳光下焕发七彩光华的妖陵已化作焦土。   伏在乌黑的焦土地上,他放声痛哭。还是回来迟了,他不知该不该后悔,只觉一切若已是注定,那么无论身在何处,他也没能力去改写结局。   假如他知道,在睡梦里的三天,曦穆彤渡过的是怎样一场完美的人生,他定不会那样悲忪,而是会为她高兴。他更应自豪,梦境最后,能成为宋莲女与宁羽风的爱子,可想而知在曦穆彤的心目中,他有多么重要。   正哭得伤心欲绝,却听身旁有人叹气,同时一只手搭上了肩头。   “谁?是师祖姑姑吗?”他猛然惊起,张着泪眼回头,见到的竟是跳儿叔精瘦的脸。   跳儿叔的活动范围在东海一带,怎无端端跑来绝望之陵?他十分吃惊,收起眼泪改换以询问的目光。   跳儿叔一直唉声叹气,等非得开口了,才收回小短臂道:“我是被老妖王狂蟒唤回来的,求我帮他儿子,狞灭天子完婚。”   “这……这么说,跳儿叔目睹了整场冥婚的过程?”灵宣洛的心正一道道裂开,极不愿这样问,却是此时唯一能想到的问题。   跳儿叔又叹一口道:“其实冥婚习俗,在我妖族由来已久,曦穆仙定然了解得清楚,才能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妥妥当当……她的安排,是怎样个妥当法,跳儿叔可否清楚讲讲?”灵宣洛垂着头问。   跳儿叔道:“顾名思义,冥婚就是在活人与死人,或者两个死人间举行红事。若是两个死人还好,可由活人为他们操持,也没谁遭罪。但要是活人与死人,活人就很苦。”   “活人受苦……又是怎样个苦法?”灵宣洛喃喃问,这次象在问天。   见他恍若失魂,跳儿叔不忍往下讲,但在这儿守这么久,就是预料他会赶来,所以要截住他,向他说明一切,又如何能有隐瞒?唯有继续道:“妖族冥婚与人族不同,不是形势,而是具实质内容。筹办婚礼的不是妖人,而是妖影,皆是从坟墓里走出的妖人鬼魂。只有他们,才能用妖力打通天地,制造出与死神争夺灵魂的力量,让死去的人在冥婚之夜复活,与通婚伴侣行夫妻之礼。而等到东方日出时,又倒下死去。这过程中,死人没有思维,没有语言,不过是具能行走的尸体。你说若举行冥婚中有一方是活人,这大婚夜过的得多么恐怖!”   灵宣洛虽然恍惚,听到这儿却也不信,试探地问:“如果逝者灵魂已走,留下的不过是具躯壳,难道妖影也能借天地之力让他醒来?”   跳儿叔肯定地回答:“当然能!我已说过,醒来的根本不是那个人,而只是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和与他相配之人行礼而已。”   灵宣洛本该惊诧或愤怒,出乎跳儿叔意料,他竟似露了点笑意,道:“这么说,冥婚当夜,师祖姑姑已与行尸走肉般的师傅,有了夫妻之实。可我知道,姑姑不苦,就算不能与师傅交谈,她也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根本就不能用生与死来界定。” 第四百六十九章 妖陵冥婚之妖影   跳儿叔向灵宣洛解释冥婚,灵宣洛插进来的一段话,他完全听不懂,对方也无意额外说明,他只好接着往下讲。   “冥婚举行的时刻,必须在子时正点。但在这之前,举行冥婚者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妖影阴灵一到,所有没及时撤离的人都得给卷进去,成为死者陪葬。”   灵宣洛听得一双眼瞪向跳儿叔问:“那叔你……”   跳儿叔摆摆手道:“我在做承天司,为天朝的情报网出力前,是专门司职冥婚的主婚人。你可别以为这行当干起来容易,单说学习炼制符咒抵抗阴灵阴气,我们就得花百余年时间,更别谈婚礼的安排布置,以及指挥那些个阴灵干这干那。”   原来冥婚在妖族,还是门学问,灵宣洛苦笑。不用问,冥婚婚礼举行前,曦穆彤就已安排所有人员撤离,只请狂蟒找来了跳儿叔。而如澜沧神所言,狂蟒自己也不得不撤离绝望之陵,虽然他内心必定极不情愿。   跳儿叔拍着心口哭道:“这项委托,说实话我真不愿接。无论曦穆仙还是天子,我都不忍见他们以这样悲惨的结局收场。可蟒王求我,说得声泪俱下,老人家已行将就木,却还要因儿女事受致命打击,我再回绝他,又于心何忍?就唯有应下了。从东海来到绝望之陵,拜见过曦穆仙后,我花了一整天时间疏散妖陵中人,然后用法术制作充当婚礼宾客的纸偶以及器具,摆放到各有需要处。于是乎,曾经气势恢宏的妖王宫殿,就成了一座四处挂红白相间的招子的冥城。”   灵宣洛极想捂紧耳朵不听,或央求跳儿叔别讲了,可他又怎能回避?   跳儿叔道:“阳界的这些整完,就到了与妖影阴灵谈具体婚礼细节的时候。我在墓园摆祭坛做法,与安息的阴灵商定好,等子时到,先出妖影仪仗,再接出死去的童男童女。童女充当新娘坐轿,童男充当新郎骑纸马。冥婚会给阳界带来极重的阴气,附近若有人居住,是举行不得的。不过还好,绝望之陵所在地,只要里面的人撤走,外面就再找不见活人,可谓是最为理想的冥婚场所,于是当夜,婚礼就如期举行了。”   “那……那时这一带,是怎样个情景?”灵宣洛颤抖着问。   跳儿叔道:“有首歌谣,专门形容妖族冥婚:风沙起,树木摇。沙不动,树不动。长长一队都是影,影物相离鬼魂嚎。唢呐吹,锣鼓敲。歌无声,曲无声。摇头晃脑都是影,喜乐哀乐随风飘。”   好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冥婚迎亲队伍在夜深时分,浩浩荡荡向烈冰宫进发的情景,清晰在灵宣洛脑子里呈现,令他再度泪下。   跳儿叔道:“看起来沙尘满天,树木摇晃,其实实物根本就一动未动,动的全是阴影,伴随着鬼魂哭嚎。迎亲队伍看似在敲锣打鼓吹唢呐,却听不见任何曲子,只因那些声响都给阴风吹走了。可怕的迎亲队伍进入绝望之陵,将那里变成比冰天雪地更阴寒的阴府。婚礼主场,设在扇瑶宫,新房在烈冰宫。曦穆仙并不现身,只是守着流淌玄天水的莲花池,等这边拜堂完毕,就去与天子躺在一起。不过拜堂前,她突然用传音之法让暂停止,说还有话对我讲。” 第四百七十章 妖陵冥婚之相溶   关于曦穆彤与妖王的冥婚,跳儿叔一口气讲那么多,稍歇了一歇,继续道:“童男从白纸花轿上接新娘子下来,进入扇瑶宫,正准备行礼,我却被曦穆仙叫住。她从烈冰宫所在的高峰上问我,等拜完堂,我得要多久能从绝望之陵撤出去。嘿,我说这就怪了,一整天我都在与这些阴气浓重的阴灵打交道,难道到此刻就会有事?见她急切,我只好回答,若从扇瑶宫向东陵门蹦,大概不出百下我就出去了。曦穆仙稍事沉默,便告诉我,拜堂后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必须有多远走多远,如果想保住性命,就得按她的话做。”   “毒咒,就是那可怕的家族毒咒,姑姑有意要让它应谶。我明白了,自从与师傅相识后,姑姑就已在等待这一天。家族毒咒,她不仅不把它看作是人生的悲哀,还当成了老天的恩赐,赐她有一日,能随心爱之人远去。当二人同化灰烬,还有谁有本事将他们分开?”   白狐嬷嬷偷偷塞来的符袋,灵宣洛掏出来捏在手心,再转动手掌,掌中就腾出一团火,那只写着“符”字,用黄丝线扎口的黄绸缎袋就燃烧起来,直至也变成焦灰,给风一吹,就散了。   他说话与做事都这般古怪,跳儿叔看得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否还该往下讲,就听他用极难捉摸的语调幽幽道:“跳儿叔,你听从姑姑的命令,等阴灵童男童女拜下天地,就赶快向外撤。撤到东陵门外,才刚站稳脚,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然巨响。你回头看,绝望之陵内已火光四起,你白天扎的那些白纸偶人与各种摆设,成了爆炸和起火的源头。然而真正的火焰,来自烈冰宫,数团紫色火球,从那座陵内最高的山峰直飞而下,但凡被击中之处,皆没入火海。大火足足燃烧两日,我来到时,才刚熄灭不久。妖陵没有了,烈冰宫也消失在了翠峰上,从此妖族再也没有绝望之陵这地方,天朝之主,也将由新的首领担任。”   “你……灵帅,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样多事情的?莫非其实那时,你躲在黑夜里偷偷观看?”跳儿叔给他准确的描述惊得瞠目结舌,早已顾不得伤感。   灵宣洛深邃地回答:“当与一些人的感情已深到刻入骨髓,他们发生着什么,你根本无需用耳朵或眼睛了解。只要闭上眼,想象一下,真相就会在脑海里重演。或许这种感觉,就叫刻骨铭心。我很想再登上烈冰宫所在的山峰,找一把他们的骨灰,哪怕仅收到一小撮也好。然而心有挂念,便是永生,他们既已在我心中永生,我又何须再多此一举?”   这几句话,跳儿叔多少是懂了,但完全理解其中深意,又不可能做到,因为他不具备灵宣洛心中的情感,唯一能奉献的,就只有旁观者的哀悼。   二人沉默许久,灵宣洛忽然仰头向天,望着漆黑的天空感叹:“下一任妖王,究竟身在何处?江南哥哥,你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感叹至此,跳儿叔忽然闷头递来一物,他接过来瞧,是一只墨绿色的翡翠小瓶,瓶身上写着几个小字:妖王之血。 第四百七十一章 妖陵冥婚之承诺   妖王与仙首相恋的故事,以同化灰烬作为句号,永远结束了。然而昨天的结束,意味今天的开始,他们将由何处开始,灵宣洛猜不到,但在内心深处,已没了过往的绝望。   蓦然间,绝望之陵的焦土上,他仿佛见有两位老人的身影,从一片金色的麦田中渐行渐远,临到消失时还停下来,向他所处的方位回望片刻。   “竟能有这样美好的幻觉,浮现在我眼前……”   会心的微笑,点亮他年轻的面庞,手心却一冰,被跳儿叔塞进一只翡翠小瓶。   “妖王之血?”读出瓶身上的文字,他大吃一惊,不解地望向跳儿叔。   跳儿叔显得比刚才更加严肃,解释道:“数月前,我接到天子密诏,命我速入扇瑶宫。我以为出了大事,急忙应诏赶来,他却把这个翡翠瓶交予我,并嘱托大战结束后转给你或鬼盟主。那时我尚不知他命不久矣,嗨,说实话,那时除他自己,这秘密基本没人知道。”   “看来从很早前起,师傅就已准备好了后事,并视我与鬼盟主为最可信任之人。不对,江南哥哥他同样信任,只是预感在未来,二人间的关系或将发生微妙变化,所以预防在先。师傅如此具远见卓识,恐怕依然能算是神鹰盟中的佼佼者!”   感叹一番,他等跳儿叔继续。   跳儿叔道:“天子明确告诉我,凡饮下此妖血者,便是下任妖王,我务必得谨慎保管翡翠瓶,绝不可让居心叵测的奸邪之徒获得。天子说出这番话,我以为是要为许多年后做准备,还觉得他太操之过急,只照他吩咐妥妥收藏了这瓶妖血,谁知才过去多长时间,就……”   说罢再忍不住,两只衣袖掩面,放声痛哭。或许从主持冥婚那日起,他就一直在积蓄眼泪,直至这时泪水崩堤。   对灵宣洛来说,最为深重的悲哀已经过去,他不会再痛哭流涕,只将一只手坚实地搭上跳儿叔的肩,反过来安慰他。   跳儿叔吸啜着鼻子抬起头,胡乱抹把脸道:“灵帅,其实到底是把妖血交给你还是鬼盟主,我犹豫了许久。这项使命,天子托付给我,我就得作出正确选择。鬼盟主固然可信,可不知怎的每当见到你,我心里就特别踏实,仿佛无论是何大事,只要有你做主,最后都能保万无一失。所以知道来绝望之陵后可能会遇见你,我就把这小瓶也带来了。”   灵宣洛喉头一哽,但没再落泪,握紧他的肩头道:“多谢跳儿叔的信任。你放心,虽然我不是妖族中人,我至亲的姑姑却已是你们妖族天朝的天后。所以妖族之事,就全是我自家的事。新任妖王的出现,你们还需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但我指天发誓,一年内他必入主新妖陵,如我师傅那般为振兴妖族而鞠躬尽瘁!”   “这……灵帅若真有这样的把握,我这只老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妖族目前无主,未来会走向何方,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我……我拭目以待!”   跳儿叔泪珠子不断,回握灵宣洛的手,力量比刚才大了许多。 第四百七十二章 妖陵冥婚之遗书   跳儿叔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东海。临与他分别时,灵宣洛详细告知了小跳蚤被白狐嬷嬷收为义孙之事。   跳儿叔养那白胖小子几百年,自然心有不舍,但也知狞灭天子死后,小跳蚤的人生已失去方向,如将在狐族有番作为,这辈子也算有了出息,能告慰天子的在天之灵。   跳儿叔走后,灵宣洛坐在那片焦土上,直到天光大亮。   曦穆彤往白纸折成的人偶与器具上施下仙术,保证它们触到火球即剧烈爆炸,不让绝望之陵留下一砖一瓦。如此彻底的焚烧,说明的是她誓与君随,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决心。   天明后,大雪飘落不止,过去被妖术圈围的地域,纷纷扬扬盖上一层雪片。雪片很快将越堆越高,掩埋过往所有的记忆。因许久坐着不动,灵宣洛已快成一个雪人。等眼睛稍稍一眨,一片雪落进眼里,冰凉感令他打个冷颤,就清醒过来。   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手在衣袖里摸摸,摸出由澜沧神转交的信,那是曦穆彤临终前,留给他的遗书。   “宣洛见字如吾。”   娟秀的笔迹,一开头写的又是这几个字。灵宣洛眼前一黑,赶紧手撑地稳住,接着往下读。   “多的话,在你前往漠北找寻曦穆山前,咱们已聊完,就不再赘述。此信中姑姑只强调重要一点,由我通过七星命盘中的竹叶文字推理而出。你切勿单另将魔域国视作是一个国,它不是独立于我们六界之外的国,而是大唐王朝的延续。唐朝之后,新的朝代将更名为宋,宋朝将于约三百年后建立,也即是说,在历史的链条上,这两个朝代已相隔不远。”   信上之言,证实了灵宣洛一直以来的猜测,也令他心怵。这个世界,若将于三百年后走进魔域国时代,也即是宋朝,而那个朝代已被黑轮尊者抢先占领,并因他覆灭,历史将遭遇断崖式的跌落,他们也将陷入无边的黑暗,再见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他继续读信。   “或许你会奇怪,这些事我如何能知道得这样详细,这是因为曦穆山诸神虽然已死,神能却永不消失。他们怀着永久护佑世人之心,飘忽于冥界一隅,要通过我,将这些信息传递来这个世界。因为偏执,姑姑一生里做过许多错事,至死方才醒悟。然而错归错,因错而丧失斗志,只怕是错上加错。所以我脚下的路不会终止,不管生命将以何种形式延续,我与你师傅羽风,都将一直为这世界奉献,生生不息。”   “姑姑……”   灵宣洛以为大彻大悟后,不会再为师傅和姑姑流泪,可看到最后那四字,他又怎能不动容?   属于曦穆彤的七星命盘,永远没入了戈壁荒原的流沙中。姑姑与师傅将以何种方式重生,他不知道,也永不会去探寻。他只想保留金色麦田深处,两位老人回望的身影,那便是他们,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又得启程,向下一站进发了,下一站是位于西子湖畔的江南世家。江南哥哥大婚在即,想必那里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也定然正里里外外地忙碌,准备欢欢喜喜做新郎。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君心不悔之发怒   悯心阁里,桃花树下,凤涅着一条云英紫的单丝罗百褶裙,坐在竹轮椅上。她怔怔看着手里粉红的桃花瓣,已像这样出神许久,直到一个穿暗绿连襟长绸裙,花白头发盘成圆髻的婆子匆匆走来。   “哎呦,我说少夫人呐,你怎的还在这里坐着?蒲云绣坊已把喜服给送来了,江南公子说请你赶紧去试试,要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能及时修改!”   “子墨!”凤涅猛然一怔。单说喜服,她无动于衷,但等听到“江南公子”,她才似来了精神,暗淡的眼中焕发出光芒。   不过那光芒一闪即逝,她淡淡笑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对了,现在先不要叫我少夫人,婚礼还没举行,这样的称呼为时过早。”   婆子用怀疑的眼光往她脸上扫扫,多事地打探:“少……哦……凤姑娘,我听说您与江南公子相识有许多年了,一直是郎情妾意两相爱慕,可现在就要结为夫妻,怎的……你好像不怎么乐意?”   凤涅听得花容一变,现出愠色道:“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闲话?公子对我好是可怜我孤苦无依,我不过是他从庙会上捡来的苦命丫头。他娶我不是因为对我有情,而是为的同情,这点全江南道的人都清楚,你又为何嚼这种舌根?”   “是是是,老身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姑娘请息怒!可不要大动干戈地冲了喜气!”给她一凶,婆子吓得手忙脚乱,胡乱应付几句就赶紧向院子外逃去。   望着婆子遁走的背影,凤涅轻叹一声,打算继续望桃花发呆,一只冰凉的大手,却不期然触上面颊,同时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好好的,怎又发了脾气?”   “子墨…..”她惊得一时凝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回头看时,江南君正站在身后,望着她温柔地笑。   “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一点声响都没有?”她虽没笑,语气里却带着娇嗔。   江南君蹲下身,按着她柔软无骨的手笑道:“怎么,怕脾气不好露了馅,为夫将来嫌弃你?”   “你……讨厌!”凤涅心里甜,却假装发怒,把脸扭去一边。   江南君暗自叹息,站起身道:“凤儿,自从你回幽冥谷见过兄长,就变了。”   凤涅两肩一颤,转眼就装得若无其事,道:“日子在过,人也在变,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六界大战后,子墨你不也变了吗?按照百年前的你,根本不会想到与我成婚。你现在的变化,很令我吃惊。”   “凤儿!”   江南君听得心碎,一把将她的轮椅转过来,逼视着她道:“你要真说这种话,我就老实告诉你,我是变了,战争改变了我,并且还将有更大的变化发生!可我江南子墨对你幽冥凤涅的心,从在百年前庙会相遇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变过,无论再过几百年,几千年也不会变!我不娶你,是因为不能伤害你,现在……”   “现在你娶我,就不怕伤害我了?”凤涅当仁不让地反问。   “不!”   反问换来的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江南君继续道:“是因为就算现在我娶你,也不会再伤害到你!可你为何要到处宣扬,将我对你的感情扭曲成同情,要将我娶你的决定,归结于怜悯?”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君心不悔之争吵   凤涅痴等江南君百年,终于等来与他共结连理的一日,开始时高兴,可等见到未来夫君,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今天这模样。   江南君不解,或又能理解,总之就是万般愁绪纠缠于心,二人里,谁都难以表现出对即将成婚的喜悦。   听他质问,凤涅不甘示弱,果断迎向他的目光道:“真心真意之人,怎会对爱侣有所隐瞒?过去成亲会伤害我,如今就不会了,难道仅是因为经历战争的洗礼,你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子墨,你的秘密隐藏太深,我已看不懂你。我是对你一往情深,做梦都想与你比翼双飞,但我实在没法忍受,终日守着成堆的谜团过日子!”   江南君面色转冷,冷冷笑道:“说我是谜团,那你呢?幽冥谷之行,你为何要瞒着我?你与幽冥魇烈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为何等你回来,魔族魔君就成了留戒坛坛主炼獳?魔族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全是你一手所为,却半个字都不向我透露,你对我又信任何在?”   “你……”凤涅一双凤目已噙满泪花,口气也软了,“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你迟早会知道,又何必在此时咄咄逼人?子墨,能与你成亲,是我此生最大的奢望,我好怕……真的怕这只是一场梦,我一高兴,一庆贺,梦就会破碎,把我炸成千万块碎片,我再也见不到你…..”   “不--凤儿,绝不会!”   江南君的心轰然碎开,哪还保持得了冷漠?俯下身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的倾诉,将南宫向制造的那个假悯心阁推回他眼前,悯心阁里,崩裂成水晶碎片的凤涅也在他眼前摇晃。他心惊肉跳,不断对自己重复,那所有一切都只是幻觉,永不会真正发生,凤涅一旦成为他的妻子,他们就永不会再分开。   这一抱,凤涅的坚韧也如冰雪化开,伏在他怀中轻声哭泣。   其实江南君从轩辕山回来后,二人重逢虽欢喜无限,类似这种争执却越来越多。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们各自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说破,也不能向对方道出真实答案。   逼不得已的隔膜越积越厚,两个人都应付得疲惫不堪,又难过得无以复加。凤涅对这种局面束手无策,不知若一直独对江南君,该怎样平息这正不停激化的矛盾。   桃花树下的争吵,再次被江南君的深情一拥化解,却只是暂时的,下一次还不知何时会来。   江南君松开她,伏在她耳边柔声问:“娘子可愿随夫君去试试蒲云坊的喜服?那可是全江南道最好的绣坊,为夫为让你做最美的新娘,心思可没少花,你就莫要辜负于我吧?”   凤涅泪痕未干,就禁不住笑了出来,这笑发自内心,带着无法伪装的幸福。   二人浓情蜜意,江南君用右手帮她推竹轮椅,就要一起过后堂试衣衫,却有家奴来报,“公子,门外有位自称是你弟弟的灵宣洛灵公子求见。”   “什么?是宣洛到了!”凤涅一听立现惊喜,慌不迭抹干脸上的泪痕,仿佛一出园子的月洞门就能见到灵宣洛。   江南君也是一愣,表情喜忧参半,喃喃自语道:“他果然是提前一日,从漠北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君心不悔之冷落   仅花六日时间,灵宣洛就从漠北回转中原,看来是事情进展顺利。乍听见他来访,江南君本能地很是高兴,但随即就忧虑锁紧双眉,兀自不语。   倒是凤涅久未见这“侄儿”,听说马上就能与他见面,欢喜劲儿不亚于要做江南君的新娘,急忙就要家奴请他进来。   家奴转身去带人,却被江南君叫住,迟疑片刻道:“你请灵公子住进照书阁,那边厢房明亮干净,藏书又不少,方便灵公子打发闲暇时间。”   “什么?子墨,你怎能做这样的安排!”凤涅一听就抗议,从轮椅上扭回头,愕然瞪着他,“照书阁走来悯心阁少说也得一刻钟,你们兄弟久别未见,难道就不想促膝长谈吗?却为何要他住那样偏远的地方?”   话一问完,刚刚因和解产生的融洽,就再度被一直以来的怀疑取代,她身子转回来,似乎已不期待他的答案。   江南君想叹气,却只叹在了心里,也不多解释,挥挥手让家奴就这样照办,便推着凤涅往后堂去。   灵宣洛从漠北匆匆赶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恨不能一秒过后,就站到江南世家的大门口。   然而他再快,进入江南地界也还是花去了几个时辰。并且入了人界就不便御剑,为尽快见到江南君,他还找到处驿站借来匹马,快马加鞭地在晌午时就到了江南世家。   不愧为江南道最有影响力的富户,江南世家门头之高大,恐怕皇亲贵胄也不过如此。   门楼前左右共站四名护院家丁,听灵宣洛报上名姓,便有一人将大门拉开条缝,闪进去禀报。又过了好一会儿,禀报之人回来,大门才“吱呀呀”洞开,将这位贵客迎了进去。   江南世家的主人即将大婚的消息,是震惊余杭的重大喜事。西子湖畔人们皆在议论,江南府内也是彩幅高挂,红结四悬,连回廊檐下的流苏都换成了大红色,果然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   灵宣洛一路走着,虽被这气氛感染,更多冲击心灵的,还是对往事的感概。   江南世家,他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时,还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童,骑在师叔竹星的肩上,与师傅们一起参加仙魔宴。   几年过去,身周世界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这处豪华的宅院却变化不大。曾与师傅师叔住在哪里,小径里的哪一条又通往天地堂,他还留有朦胧的记忆。   不过引路的护院并未把他往熟悉的路上带,而是越走越偏,来到了一处未给婚庆饰品装点,十分幽静的别院,别院门上挂的匾额是“照书阁”。   一见不对,他停下脚,叫住护院询问:“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吗?为何来到此处?我记得哥哥住的悯心阁,好像离这儿很远呢!”   护院躬身道:“回灵公子,家主子大喜在即,十分繁忙。蒲云绣坊送喜服的绣工们才走,他正与凤姑娘试喜服,或者晚点会过来相见。”   “哦,原来如此。”   灵宣洛表面点头,内心却对这冷落极为伤感。看来轩辕山生的龃龉,哥哥是还没释怀,因为一直怪着,所以哪怕他远道而来也不着急相见。 第四百七十六章 君心不悔之见面   灵宣洛经江南君安排住进照书阁,房间十分舒适气派。卧室由白玉座的插屏隔成两间,外间贴墙的博古架上满是藏书,给门外透进来的阳光照耀,“照书阁”这三字还真取得应景。   随手翻书看看,不过是些《史记》或《资治通鉴》之类,灵宣洛喜爱的《山海经》或《奇门遁甲》皆未找到,便烦躁地坐去窗边。   这时两名婢女进来,忙前忙后地为他准备好洗澡木盆,盆里撒满香花瓣,又在床上摆放干净的衣衫,就掩门出去等候。   他虽是仙,在漠北一连奔波七日,又经历了绝望之陵燃尽的打击,也着实已疲惫不堪。浸在花瓣浴中,回想往昔种种,禁不住再度悲从中来。   等洗尽一身尘埃,又换上月白色交领长衫,扎好腰间玉带,婢女就识趣地敲门而入,端上精美的饭菜。   看来江南君虽不愿见他,对他的照顾却一丝不苟。他心中愈发难过,迫不及待就要见到这位想念至深的人。   除去江南君,还有凤涅,作为师祖姑姑的金兰姐妹,经历了如此大变故后再与她相见,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感慨。然而江南哥哥,为何要一直让他等?   泡澡极有必要,饭食对他就没有诱惑力了。他请服侍的人将碗碟撤走,独自坐在窗下发呆。   这一等,就等到了掌灯时分,远处是挺热闹,唯有照书阁静悄悄,哪怕偶尔走过个仆从,都算稀奇。   等得不耐,灵宣洛心想,“你不见我我便见你,咱们兄弟间还要讲多大礼数?你若不肯原谅,我便跪在你面前请你责罚,就算你拿师祖姑姑的鞭子抽我,我也不会怨你,只要你能与我交心,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打定主意,将蛟虬剑搁在方桌上,他就要拉门出去。手刚放上门柄,门外却闪过红灯笼透出的光亮,明显是有人正往这边来。   “哥哥来了!”他一惊,心里怄的气这时反而顶上胸口,又回转来坐下,单等那人进门。   奇怪的是,打灯笼的人不像在走路,而是在青石小径上发出连续的“吱呀”声。   据说凤姨被从吸气潭救回来后,命虽保住了,但双腿已残,以至法力大减,活动都得靠江南君为她制作的带轮竹椅。所以莫非,来的人是她?   这下灵宣洛不敢怠慢,赶紧重新起身奔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房门外的游廊下,正坐着凤涅。没任何仆从跟随,她只自己一手提着个灯笼,一手操控竹椅。大概是到了后想敲门,却心有犹豫,故停顿片刻,而灵宣洛正好在这时开门。   天色暗淡,灯笼光线也不亮,可房内透出的灯火,足以照亮二人的面庞。   凤涅一见他,纵然面容憔悴,眼中也闪现兴奋之色,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喜,   灵宣洛望着她,一时间她在东海搭救自己,又使出凤舞九天,用凤凰光芒引开海蛇时的情景,如闪电般再现眼前。   凤涅将灯笼放在竹椅边,嘴唇动动,明显是唤过他,喉咙里却没发出声音。灵宣洛倒是一声“凤姨”叫出来,可眼泪也跟着一起向外迸,身子软得几乎靠在了门框上。   “宣……宣洛,咱们又见面了……”凤涅攒足气力,总算能出声,却也没能止住眼泪。 第四百七十七章 君心无悔之嫂嫂   灵宣洛来到江南世家,以为进门就能与江南君见面,却被安排住进了偏远的照书阁。掌灯时分,他以为江南君来看他,拉开门见到的,却是双腿已残的凤涅。   他默默把凤涅推进屋,一起在桌边坐下。二人对视着好一阵无语,最后还是凤涅先开口。   “东海一别,咱们可是到今日才见,‘别来无恙’这种客套话,我可说不出口。宣洛,我只想问你,彤儿她,她近况如何?”   看来凤涅真是与曦穆彤姊妹情深,开口问的第一人便是她。灵宣洛本还张得了嘴,这一问,把他由口到心地堵住,顿时更加呆愣了。   他该怎样解释?是说师祖姑姑已随妖王殉情,还是说他二人已转往永生?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向凤涅宣告姑姑已死,一个“死”字,就足以令她心碎。   凤涅是聪明人,见他一直面色苍白地不说话,哪还用继续追问?只痴痴道:“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彤儿她……已经没了?”话到后半段,音调全变,只因在使劲吞咽泪水。   灵宣洛最深重的悲哀已过去,此时得安慰凤涅,赶紧振作起来道:“凤姨节哀!姑姑已在世上活了千年,纵然去往永生,也算是喜事,我们该为她高兴,而不是让她的在天之灵担忧!”   这话似起了作用,凤涅含着泪,努力想笑出来,道:“是啊,人活一世,谁无一死?只要能死得其所,就该庆贺。她若是与相爱之人同眠,我们又何须再庸人自扰地落泪?”   她能这样说,灵宣洛多少是放了心,以为她真想开了,勉强笑笑道:“逝者已逝,唯愿安息。宣洛能在江南世家见到凤姨,足以慰多日来的思念。凤姨与哥哥好日子在即,想必大小事宜,都筹措得差不多了吧?若有用得着宣洛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凤涅抬起凤目望他,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复杂,灵宣洛未看出半点她将做新娘的欢喜,着实感到诧异。   “宣洛,”凤涅郑重地唤他。   看她这表情,似有极为重要的事说,灵宣洛全身神经绷紧,赶紧直起身,坐正了一正。   果然再开口时,她的语调就如同换过一人,道:“你不该再称我为凤姨,既然我将嫁与你哥哥为妻,就是你未来的嫂嫂。”   “是……是,嫂嫂!”这称呼灵宣洛爱叫,即刻就顺她心意改了口。   凤涅又道:“子墨现在在前厅清理礼单,一时不会找我,更不会过你这儿来,正好我便能把些要紧话告诉你,否则等到明日,怕没有机会了!”   “嫂嫂此言何意?宣洛……宣洛不明……”灵宣洛还真弄不明白了,看她不仅郑重,话里还犹如暗藏玄机,就更加紧张。   凤涅道:“这些话,我本早该对子墨说,让他有个心里准备。可当他向我求婚,又宣布婚讯,我就全藏回了肚子里。你尽管笑话我不知羞耻,或骂我自私,可我不怕,不怕给全天下人笑。嫁给他的这一天,我苦等了百年,若到终要实现时,却只能遥望兴叹,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活到出嫁之日,穿上礼服做他的娘子!”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君心无悔之秘密   凤涅嫂嫂,这是在说什么?灵宣洛虽听得骇然,眼中迷茫却褪尽,只死死盯着她。   “嫂嫂,你的意思,是说你快死了?宣洛不信!你看上去好好的,为何要这样胡思乱想?还是江南哥哥对你不好?要真是这样,我去找他理论!”说罢起身就向外冲,却被凤涅拽住,怪道:“你给我回来!你这孩子多日不见,怎还是这样冲动?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灵宣洛却早已不是孩子,冷然道:“嫂嫂,我很清楚,江南哥哥不会对你不好,可你心里藏着秘密,怕说出来,他就会延迟,甚至取消婚期。但如果是大事,你怎可瞒着他,仅对我这个弟弟言说?这对哥哥不公平,我也不敢承担如此大的责任,所以咱们还是去找哥哥来,三个人面对面谈清为妥!”   他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绝非是一个毛头小子表现的无厘头冲动。凤涅缩回手去,苦笑道:“是,连死我都不怕,却怕他取消婚期,让这场婚事作罢。我发脾气,说浑话,全都是因为害怕,可你若把他叫来,不仅改变不了任何事实,还会让事情更糟,又何不先听听我要说什么,再决定是否告诉他?你是大人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那时你若还是决定不瞒他,我便由你。”   “这……”灵宣洛一颗心抖得厉害,预感她要说的事,定然与魔族有关。   魔族里有幽冥魇烈,泰山脚下,鬼王云夜郎君看在江南君与她凤涅的份上,对那魔王网开一面,仅卸去他一条胳膊,就放他回了幽冥谷。莫非他白捡回条命还不老实,又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恶行?   凤涅如此相求,灵宣洛还怎能固执?唯有点头。   见他答应了,凤涅全身都放松开去,释然一笑地问:“你可知如今的魔族已经易主,魔君之位再不属于幽冥家族,而归了炼獳?”   “什么?嫂嫂此话当真?”灵宣洛顿时两眼放光。长久以来,这大概是他唯一听到的好消息,又怎能不精神振奋?   凤涅也显得无比喜悦,点头道:“当然是真的。魔族越来越走向没落,若不尽快请有贤之士重振,魔人的生活将有多么凄惨,简直不堪设想。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从我哥哥手里夺过魔印,交给炼獳,请他入主幽冥殿。”   “是你!炼獳大哥之所以能成为魔君,全是经你安排?”一股寒流,由头至脚地穿透灵宣洛仙身,他几乎要牙齿打颤。   那幽冥谷是什么地方?处处是幽冥魇烈的心腹与机关,凤涅独自一人,还废了两腿,要单枪匹马地与魇烈斗,还取来魔印交给炼獳,她可能办到吗?   凭她现在这神态,以及说出来的话看,显而易见是办到了,那么她曾遭遇过多大的磨难,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做成这大事?灵宣洛闭上眼,已不敢想象。   “宣洛……”   他已猜出其中的不妥,凤涅看得出来,却只能慢慢解释,便压住心中伤痛,缓缓道出了六界大战爆发后,江南君尚在南海云霄大门前浴血奋战时,幽冥谷里发生的事。 第四百七十九章 魔谷换天之求援   凤涅是魔族中人,哪怕已与兄长反目成仇,逃出了幽冥谷,一身魔人血脉也不可改变。   自从魇烈带领幽冥谷足十坛的兵力开往西王山,归顺苍狼盟,以为能借六界之战分一杯统领宇宙的羹,幽冥谷就成为了一座空谷。   凤涅虽身在江南世家,对于魔族在战后该何去何从,从来就没放下过。如果继续任哥哥胡作非为,魔族覆灭的结局可想而知。但若能趁战乱易主,为魔人找到明君,或许还能扭转逆势,令魔族再现生机。   这想法犹如一点灵犀,点亮她落寞的心,于是赶快采取行动,悄悄唤来幽冥谷里的凤鸟,载她于夜间往来人界与魔界。   差不多所有魔兵都因六界大战去了西王山,幽冥谷只剩下不足一万的守兵,对她来说不足为惧。可魔印一直给魇烈带在身上,看得比紫金圣火鼎还重,她一时是取不到手的。   再者,幽冥十三坛虽有三位坛主叛变,投靠了正义之师神鹰盟,魇烈手上依然有十坛约二十万兵马。不缴除他的兵权,单拿大印只怕拿不稳。   这些全是凤涅的忧虑,思前想后,既然没有力量去西王山与他对战,就只能在幽冥谷里做手脚。六界战争迟早结束,结束后他还得带兵回来,如能在谷内布局一番,对他来个守株待兔,一进山谷就将他生擒,逼他交出魔印,恐怕他就没有时间部署反击了。   然而留守谷内的驻军,全是他魇烈的心腹,凤涅决不能轻易惊动他们。自己手上无兵无卒,哪怕进谷都得偷偷摸摸,又如何能干成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脑子里搜遍可求援之人,她就只找到了炼獳。炼獳正带留戒坛约两万魔兵在北海与鬼兵作战,就算告诉他征讨计划,他也力不能及。但她还是修书一封,请凤鸟飞速送至北海。并且那时,她心目里尚未有合适的魔君人选,找炼獳只为求援。   炼獳读罢信,心中所想与她相同。老魔君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魔族变成这样,实非他所想见。而要走出困境,更朝易主只怕是唯一的出路。   可他手上兵力有限,且还担负神鹰盟的军令,又怎抽调得出人手?假如等北海战役打完,再密会鬼盟主禀明此事,以暗做安排,会不会为时太晚?   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却正好听说轩辕山保卫战即将打响,原留驻于轩辕山的风雨坛与诛心坛都要依命令向外撤,名义上是被鬼盟主调去解五岳兵危。   这可是个好机会,他立即又传信给二位坛主荒鹞与洪狻,邀他们速来北海一叙。   战争气氛浓烈,留戒坛主竟如此急切地相邀,必是有大事发生,那二位不敢耽搁,收信当日就赶了过来。   三人入军帐议计,炼獳向他们宣布凤涅的策略。荒鹞与洪狻开始时听得心惊,但随后一想,便也与凤涅想到了一处。   若非对幽冥魇烈深恶痛绝,谁也不会走上背叛之路。就算带麾下人马出走幽冥谷,也是为躲避他,以免继续帮他为非作歹,而非弃魔族于不顾。如今有机会推翻暴君,为一族人找到生路,他们又怎能退缩,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第四百八十章 魔谷换天之隐患   为了魔族的未来,凤涅决意要借六界大战之机,推翻哥哥在幽冥谷的暴政。   幽冥魇烈是无脑匹夫,喜滋滋以为只要加入苍狼盟,打赢六界之战就胜券在握,六界霸主的席位里,必然有他一份。于是幽冥谷兵力倾巢而出,整座山谷几乎成了空谷,由此给凤涅制造了绝佳的,推翻他的机会。   炼獳与荒鹞洪狻两人合议,认为此计划可行,且还是魔族人唯一的翻身机会,自然要大干一场。此时炼獳的兵驻守北海不能调用,那二位并未出征主要战场,可各拨一万人马杀回幽冥谷。   虽说与魇烈兵力悬殊,可围剿他不是主动出击,只要在谷内布置得当,各关隘都把守得严密,二万人足能发挥出二十万人的作用,所以在兵力分布上,炼獳完全不担心。不过这三坛魔兵毕竟已加入神鹰盟,私自行动就相当于背弃入盟誓言,他们可不能做真正的叛徒。   出于这一原因,明知凤涅等得心焦,炼獳也得先以绝密请求的形式,将魔谷兵变计划知会盟主。并且依照凤涅的意愿,此计划中完全隐去了她的名字,全作为炼獳牵头策动,荒鹞与洪狻跟从。   魔族之事,鬼臾区作为神族领袖不便干预,但幽冥魇烈是暴君,统治之下魔族民不聊生,这他早有耳闻。既然与六界之战不起冲突,又能在战后保魔族一族人平安,炼獳等人布局借大战除暴君,可不算一件好事?   想通这点,鬼臾区欣然应允,并为保险起见,明确指出洪狻可带整一诛心坛魔兵回驻幽冥谷指挥作战,只留炼獳与荒鹞在神鹰盟效命即可。   盟主如此通情达理,三人感激不尽,炼獳即刻回复凤涅此事已办成,不日洪狻与三万魔兵就将往回杀,请她做好接应准备。   凤涅接报大喜,再次回到幽冥谷,藏身进了金凤宫。   魔族的镇族功夫是幽冥圣火术,因此功至邪,且圣火威力极大,被称为天下第一火。老魔君幽冥炎王为保女儿就算是魔人,也能过正常平静的生活,便明令此火术传男不传女,《幽冥圣火术》一书,只有儿子能读。   这一禁忌,在这时给凤涅造成了极大麻烦。她懂怎么用圣火,但只能少量用于凤舞九天之功。如幽冥魇烈那般抬抬手就能喷出一团火,且还不会把自己给烧死,她实在做不到。   魇烈再蠢,也不会完全弃后方于不顾,带魔兵倾巢出动时,在各要隘之处皆埋下了圣火火种,若有敌人进犯,踩中火种就会被引燃圣火,给烧得骨渣都不剩,落得与当年万空道长一样的下场。   火种位于何处,只有凤涅的凤目能看清楚,她便将那些地方一处处记下来,尽量将火种清除。但凡位置古怪,她拖着残腿没法靠近的地方,就插上雪陌花作警示。   雪陌花花瓣黑白相间,为幽冥谷独有,专靠吸收地下蒸腾而上的瘴气生存。若有人靠近令它感受到威胁,就会再吐出瘴气以求自保。这种天性,可是天赐的预警之物。   一连好几天,凤涅都艰难地在幽冥谷里排除火种。时间一长,哪怕她是魔君之女,也给那火种戾气熏得力量衰弱。   然而她不能停,因为根据炼獳信上写的日期,不日洪狻就会领诛心坛与风语坛一半的魔兵杀回来,她必须在他们到前全数清除火种,不让哪怕一名魔人受到伤害。 第四百八十一章 魔谷换天之布局   为保洪狻大军杀回来时一路通畅,凤涅下大力气清除了幽冥谷内,所有魇烈埋下的圣火火种。无法清除之处,也设下清晰标识,防止人误踏殒命。   这件大事做完,她松了口气,但转而又想,既是守株待兔,就决不能让魇烈事先设防,否则就真成了硬战。万一大战里他兵力保存完整,三万对二十万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而要防消息泄露出去,现有守兵要不得给控制住,要不得全部除掉,可无论哪一条路,她都没法一个人走通。   算算洪狻将到的时间,她横下一条心,在金凤宫燃起大火,造成出敌人入侵的假象,以把那几千守兵全吸引过来。金凤宫她由小住到大,是幽冥谷里唯一一处,她可以用自己的法力控制的宫殿。   见离幽冥殿不远的山峰起火,还是二小姐住过的地方,守兵们果然上当,吆三喝四就集结起来,向那方冲杀。   等人全部到齐,凤涅拼尽全力使出凤舞九天,不为杀死这些魔人,只为拉起尽可能坚固的结界,将他们全部围困其中。   然而哪怕她力大,凤舞九天的结界也不能长时间困住几千人,更别说她双腿废掉,还气衰力竭。   眼看仅坚持两个时辰,守兵们就有攻破结界,再冲出来的趋势,她唯有想出另一个办法,将收集来的圣火火种沿结界撒下,再点起火圈。   这一下,守兵们便全傻了眼。幽冥圣火看似寒冷,实为世上最烈之火,连当年老炎王不防之下,都给他儿子用这种火烧死了,他们作为普通魔兵,如何对抗得了?   炼獳所希望有的准备,凤涅全部完成,心里高兴,便坐在谷口等洪狻,没想到等呀等,等来的竟是在泰山脚下被俘,落败回逃的幽冥魇烈。   魇烈带领几万魔兵,会同樱柳的一万鬼兵,雄赳赳气昂昂来到泰山脚下,本的是不劳而获,白捡战果的心。谁料神鹰盟地下有暗道相通,地上有江南君和灵宣洛坐镇,杀得他大败不说,还将他生擒。   因中灵宣洛的耀海诀,他做了长长一场成为宇宙至尊,坐在天下人头顶胡吃海喝的美梦,醒来时不仅成了俘虏,连安装引爆电火雷珠弹装置的胳膊也不翼而飞。   连震惊带疼痛,他望着站在面前的黑袍怪人,吓得是魂不附体。不等他主动问,那人就自报家门,说是新任鬼王云夜郎君。   作为俘虏,魇烈是肉在砧板上,对方抬抬手就能将他剁碎,为求活命他只能苦苦求饶,哪还管得了甚魔君的尊严?   越看他越觉恶心,云夜郎君还真觉就算杀死他也污了自己的手,便与他约法三章。   只要能逃回幽冥谷,别说约法三章,哪怕是三十章三百章,他也照答应不误。反正回到幽冥谷,重开圣火炉,他魇烈靠着那天下第一火还用怕谁?   此刻低头,仅是缓兵之计,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迟早会烧死这无耻鬼王以报断臂之仇,为自己拿回面子!   于是就这样,鬼王放了他一条生路,让他如只老鼠似地蹿回了幽冥谷。至于与鬼王约定的三项内容,他是一条都没往心里装,又谈何实施? 第四百八十二章 魔谷换天之迎接   泰山之战未结束,魇烈就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幽冥谷。去时浩浩荡荡带着二十万人,回来时成了光杆司令,他这苍狼盟入的,简直就得用倾家荡产来形容。   边逃边想得揪心,魔谷入口总算到了。可如释重负地抬头,冷不丁就望见谷口坐有一人,一身金纱裙衫,头顶还顶着五彩凤冠。   他已给神鹰盟吓得丧胆,未看清那人是谁,就以为鬼王后悔放他,派追兵杀到他前面,专在回谷的路上等他,惊得转身又向回跑。   但没跑出两步,魔王猛然收脚,恐惧感竟有所减退。   “不对,那明明是名女子,且没带一兵一马,是孤身一人,我又何须惧怕?她的身影看得眼熟,还身着金色衣裙……咦,莫非是她,趁我不在时跑回来了?”   弄明白来者何人,他吓裂的胆子不仅收拢了,还比以前更粗了,露出一脸淫笑,甩着只空袖筒就又走回山谷。   凤涅坐等的,可是大部队,没想终见人来时,遥遥地只走来一人。那人看上去跌跌撞撞,还一下向前一下跑后,也不知在忙活啥。   千算万算,算不到魇烈会这样出现在幽冥谷,等他走近时看清那张银盆脸,凤涅顿时难以置信地僵住,放在竹椅木轮上的手,一时也不知该往哪边推。   “哎呦呦,原来是我的好妹妹在迎接大哥凯旋,我这是上辈子好事做得多,修来的福分吗?”走到与凤涅相隔十步之遥处,魇烈停住,脸上堆满淫笑,眼中则闪过冰寒般的杀意。   “哥哥……是你!你怎会忽然跑回来?你……你的那些兵呢?”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凤涅宁愿相信这是幻觉,可魔王身上的火沙戾气直扑面颊,告诉她那真的就是他。   “哈哈哈,”魇烈狂笑,笑里有不忿也有悲哀,不答反问道:“凤儿,看你如此吃惊,莫非在这儿等的不是我?那让我猜猜,你等的是谁行不?”   他丢盔弃甲,形同落水狗,见了已反目成仇的妹妹却依然狂妄,凤涅震惊一过即镇定下来,逐渐恢复了从容。   “不错,”她回答:“我等的人确实不是你,却不便明说。要想知道是谁,到时你自己去看。你如此狼狈不堪,估计是吃了败仗吧?那我再告诉你个坏消息,纵然苍狼盟已没你的位置,魔谷也不再是你的容身之处。你藏下的那些圣火火种,一粒粒全叫我拔光了。当然圣火珍贵,我没浪费,全用来点燃金凤宫,把你留下的守兵困在了圣火圈里。”   “你……你说什么?凤涅,你到底想怎样?”魇烈以为她不过是在谷口闲坐,却没想自己不在时,她干过这样多好事,莫非因为这个妹妹,他战败后连唯一的退路都失去了?   凤涅冷冷一笑道:“我的话千真万确,无一字危言耸听。你若识时务,就留下那方魔印,再找其它地方去躲。否则就算神鹰盟没杀死你,你也一定会被自己人千刀万剐,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才合拢的胆子,叫这几句话震得再度绽裂,魇烈树桩似的粗腿竟有点撑不住躯干。但毕竟是站在自家门口,仅愣怔片刻,他就又出爆发难听的大笑,并连喊几声“我懂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魔谷换天之迎战   魇烈从鬼王云夜郎君手下捡回条命,以为逃回幽冥谷就能东山再起,谁知谷口遭遇妹妹幽冥凤涅,并因为她,他连退路都给断掉了。   听他连喊“我懂了”,凤涅不解,冷然问:“你倒说说,懂什么了?”   魇烈笑得两只小眼珠乱转,道:“我懂你等的是什么人了!你等的是魔族叛军,是那条死鱼,还有死鸟和死狍子!我的好妹妹,哥真得好好谢谢你,一回来就给我献上这样份大礼,让我将这些无耻的叛军一网打尽,多少能给泰山脚下的失利找点慰籍!”   说这番话时,他似带着把握,凤涅想想他所精通的幽冥圣火术,禁不住背脊一阵寒凉,但还是尽量冷静地问:“你此言何意?莫非以为用一只胳膊,就能打败三万人?”   魇烈拨浪鼓似地摇头,讪然道:“你说等下会来三万人?那我可打不过。但我有你呀!不提人界那白面小子,恐怕那条死鱼对你也有点意思,舍不得你死吧?你守在这儿,都说不清你我二人里,谁是自投罗网。妹妹,连老爹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你又算哪根葱?你就睁大眼,等着看我把那三万叛军一个个烧死,你自己再消失在圣火炉里谢罪吧!”   “你……”凤涅往他身后看看,依然没有援军的影踪,可他圣火在手,自己不仅残疾,还体衰力竭,单凭一把软剑,如何能战得过他?   见凤涅惧意流露,魇烈更肆无忌惮,指着她的残腿道:“我真不知你到底在想什么,放着兄长给你的好日子不过,硬要把自己作贱成这副惨状。连腿都没了,你还敢自称金凤吗?我看今日的你,是连山鸡都不如咯,那个啥江南子墨,怎还会要你?”   凤涅自知性命难保,索性再无惧意,凛然道:“在你眼里,妹妹我大概真是连山鸡都不如了,可在子墨眼里,我永远都是美丽高贵的凤凰,哪怕全世界都弃我而去,他也依然会把我捧在手心。哥哥,你坏事做尽,当末日就在眼前时,可能在世上找出一人,这样真心地待你?”   “你……”魇烈还真就着她的话在脑子里搜一转,可惜还真就找不出有这样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更是恼羞成怒,呜呜呀呀吼道:“由小到大,你就用这副伶牙俐齿折腾我,老子受够了!今日就先封了你的嘴,看你还有甚本事一再激怒我!”说罢右手一摇,托着团幽暗的火焰就向凤涅扑去。   “他已经出手,恐怕我等不了援军到了!”凤涅凄然一笑,不放弃抵抗,一手控制竹椅转向,另一手挥起软剑,不仅躲过魇烈第一扑,软剑还贴着他的手腕划过。   “哎呀--你这个贱货!”魇烈本就只剩了一只手臂,还给亲妹妹的剑划得鲜血淋漓,是又惊又怒。   第一战获胜,凤涅信心稍有增加,劝他道:“哥哥,你大势已去,就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只要你留下魔印,在洪狻大军赶到前逃走,就还能找到一线生机,去往一处山林隐居,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第四百八十四章 魔谷换天之毒计   凤涅自身难保,却还想着给魇烈留条活路。可魇烈哪怕一败再败,也不觉自己已到穷途末路。   被凤涅的软剑击伤,他不仅不退宿,反更显狂暴,一把掏出魔印,对着她又是摇晃又是叫嚣:“你策动兵变,毁我后方,就为拿到这东西!想我交给你,容易!你就放下武器,自己来取,我保证不把圣火炉对向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有没这么大胆子,敢与你的大英雄哥哥顽抗到底!”   魔印已出现在眼前,只差十步就能拿到手。有了它,幽冥谷的天空将重现阳光,魔人们将再度迎接光明,这诱惑实在太大,凤涅哪愿意继续与他周旋,等援军到来?一把将软剑抛得远远的,推动轮椅就要向前进。   “慢着!”见她如此有胆识,真要拖着残腿过来,魇烈的心颤得厉害,平时难得灵光的脑子,这时竟想出了更毒的毒计。   “哥哥,你不是要看我的胆有多大吗?我就演示给你看。就算你食言杀死我,后路也已给即将到来的大军堵死,你逃不掉的。如果老实把魔印交给我,放你走就是我一句话的事。生死在一念间,怎样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魇烈乱转的小眼珠已然定住,森森冷笑道:“凤涅,你我兄妹一场,如今反目成仇,恩怨总得有解决的一天。既是迟早的事,我看不如就定在今天。你说你有胆,我相信,所以想与你玩个小游戏。你若能赢我,我就让你一步,把魔印给你然后逃走,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可你若没赢,就得把我的人马放出来,让我与你叫来的叛军硬战!”   凤涅猜不出他正打何鬼主意,认为凭他的脑子,也不可能想出啥有分量的好计谋,便点头道:“好,看在咱俩有血缘关系的份上,我答应你。你想做什么游戏,大大方方说出来吧。”   魇烈得逞,嘿嘿笑道:“游戏规则很简单,你我相隔大约十步,每走一步,我就向你投一粒圣火火种,你只能左右躲闪地回避,却不能往回逃。如果你能平安到我面前,魔印就是你的,可若被火种击中,火种在你体内爆开,就怪不得我无情了。”   “什么?”凤涅两手僵在木轮上,再也推不动它们。魇烈这是吃的亏多,忽然开窍了吗?怎可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然而这主意,还真有点分量!   “我到底是该接受,还是拒绝?以他的残暴,纵然我真能坚持到他面前,他也不一定会遵守游戏规则,老实地把魔印给我。可是拒绝,就意味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万一他带着魔印逃走,下任魔君该如何登基?”   快速斟酌一番,她强抑心中悲凉,淡然笑道:“哥哥,你说得对,咱们兄妹之间的恩怨,是得在今天解决。此处虽只有你我二人,天公却在头顶作证,并监督着你。只要我避开你十粒火种,活着走到你面前,你就得把魔印交给我。若是食言,定然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她答应了,魇烈银盆脸现出喜色,但很快就收回去,点头道:“你兄长我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又岂有食言之理?废话少说,开始吧!” 第四百八十五章 魔谷换天之中招   魇烈打的是何罪恶算盘,凤涅不知,却还是接受了他的挑衅,同意受他十粒圣火火种。火种发完,她若依然平安无事,魇烈就得交出魔印。   所谓的游戏开始,魇烈抖着右手默念心诀,第一粒幽绿的圣火火种就由他手心发出,直奔向凤涅的竹椅。   眼看火种带着寒光冲面门而来,凤涅遵照规则不向后退,只将头向下一低,火种就从她头顶的凤冠擦过,再看冠顶,美丽的凤凰绒羽已化在了圣火戾气中。   第一发没中,魇烈大为懊恼,第二发更狠,不往上走而是下压,直奔凤涅咽喉。   他招招狠辣直逼要害,凤涅的心在淌血,却从容应付,身子略微右侧,又躲过了第二击。   两击都没中,魇烈开始着急,索性连发三粒,心想她纵然能左右躲两次,第三粒也定然逃不过。   火种出时,凤涅不仅要躲,竹椅还得向前挪移一步,否则就算十粒全部躲开,也到不了魇烈面前。不过哪怕他三粒连出,力道甚劲,她看准火种划过的轨迹,躲开也毫不费力。   连续五发全部落空,魇烈感到气馁,心想:“莫非她真能平安走来我面前,我真得跟孙子似地乖乖奉上魔印?不行,绝对不行!还剩五粒没发,从第六粒起决不能再失手!你不是气定神闲吗?老子就打破你的淡定,让你慌慌张张地中招!”   想到此,他手垂下来,来了个间歇,对凤涅道:“妹妹呀,你选的夫君不错呢,神鹰盟要没有他,怎能杀得你哥哥我抱头鼠窜?可惜他对你只报喜不报忧,大概近况如何,你并不知晓多少吧?”   “子墨!”凤涅的心狠狠向下沉,明知他是故意扰乱自己的注意力,想到这名字,还是身不由己地堕入圈套。   见她玉面现出紧张,明显是已上钩,魇烈赶紧趁热打铁,“他那个人,最好使的就是脑子,谁知偏就给人伤了脑,变得半死不活的,难说哪怕打完仗活着回来,也认不出你是谁了!哈哈哈……”   “不,不可能!子墨不会失忆,他不会忘记我是谁,绝不会!”闻此消息,凤涅心痛难当,眼泪淌了出来,这对魇烈是最好的出招信号,抬手又是一粒火种,扑过来直穿进了凤涅的前胸……   “啊--”   火种入胸的一瞬,凤涅的心房就似腾起把烈焰,瞬间烧毁心脏,且很快就要将她烧成空空的躯壳。   “不好,我……我中了他的诡计!这是否说明,子墨其实无事,他不过是为得手而吓唬我?”   凤涅下意识紧捂心口,抬起眼仇视地瞪着魇烈,嘴角冒出鲜血却不擦,只冷冷笑道:“哥哥,你耍手段也没用,我虽中了火种,但还活着!”   圣火火种沾着人体就会爆开,将人烧得尸骨无存,凤涅中招,竟能无事,魇烈也觉吃惊,但转瞬就明白过来,怎么说她也是魔族公主,从小使用圣火,知道怎样用魔人法力将它封印,不让它爆开,自然不会起火。   “好哇,你是幽冥凤涅,带着幽冥之姓,本事大大强过其他魔人。一粒火种烧不死你,我就再给你多补几粒,让你今日在劫难逃!”   兄长的毒辣,令人发指,看来不屠亲妹誓不罢休,他一个字都不多说,抬手又甩出了第七粒火种。 第四百八十六章 魔谷换天之发疯   魇烈接连发出五粒圣火火种,无一粒伤及凤涅,然而当凤涅因听到江南子墨的消息分神,第七粒终于穿入了胸膛。可她不能死,至少得活着拿到魔印。   没等她喘过口气,魇烈第七击就接踵而至。她用法力封住心脉,不让火种在体内爆开,在原地猛转一个圈,又侧着向前进,有惊无险地躲开了第七粒。   江南子墨的影响失效,魇烈只剩下三次机会,若再失手,她就真要逼到面前拿魔印。他急得火红的头发胡子都在冒烟,竟违反规则不等她来,而是主动出击,奔向她以极近的距离,将三粒火种向她激射。   无论竹椅控制得有多灵活,也做不到如两腿般进退得随心所欲,如此近距离攻击,凤涅想全部躲开实在太难,三粒里仅躲过一粒,另外两粒一粒插入左肩,另一粒没入了小腹。   一个人中一粒火种,就会在倾刻间化灰,更别说足足三粒。然而凤涅没有,她全身所剩的功力,全用在了封印火种上,等与魇烈近到伸手能触,便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哥哥,我赢了。”轻轻一声,伴着鲜血从口里冒出,却犹如雷霆震得魇烈连连后退,手里的魔印险些飞出去。   “不,这不可能!凤涅,父尊从未传授你幽冥圣火术,你如何懂得在体内封印火种?我不相信你有这样大的本事!不信!”狂躁的叫嚣穿透云霄,几乎要冲开幽冥谷顶,那些厚重的血色云团。   魇烈的绝望落在凤涅眼里,引起她深深的同情,道:“哥哥,你做了这么些年的坏事,不累吗?你该罢手了。那一方魔印不属于你,因错误地落在你手上,才有了幽冥家族一连串的悲剧。为何你不去找片山林闭关,静下心来反省,而将这里善后的事宜,交给我处理?”说罢抬起白皙的手掌,向他索要魔印。   “不,你休想!凤涅我告诉你,我是名正言顺的魔君,永远都是!就算坐不上宇宙至尊的宝座,魔君的位置我也不能失,否则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全没有了!”他彻底陷入疯狂,抱着魔印就向后遁。   凤涅知他纵然失败也定会反抗,他向后逃,她却不追,只保持着微笑,指向他身后道:“哥哥,一切都已太迟,援军到,你逃不了了。”   “什么?真有援军?不!不不不!他们不是叛军,是我的十三坛魔兵,他们是来帮我的,全是来帮我的!哈哈哈……”   他狂笑着转身,果然见身后烟尘四起,卷夹泥水沙浆,三万魔兵打着印有“风语”和“诛心”字样的巨大战旗,高喊“杀杀杀”,在洪狻带领下向这边猛烈冲杀。   “风语坛坛主,诛心坛坛主,你们都回来了!我就知你们不会弃我而去,迟早还会再归顺于我魇烈,因为我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王者,谁也不可能拥有我的火焰气势!我就知我不会失败,只会胜利!哈哈哈……”   他摇摇晃晃站不稳,却向来杀他的兵马手舞足蹈,仿佛一个醉汉。   凤涅看得惊呆了,伤心欲绝地问:“哥哥,你是疯了吗?你清醒一下,我求求你,清醒地看看现实,承认你犯下的罪孽,你的人生,或许就还可补救!” 第四百八十七章 魔谷换天之断臂   魇烈兵败泰山,亡命逃回幽冥谷,又被妹妹堵在谷口,逼他交出魔印。对一个胆敢弑父的禽兽来说,妹妹又算得了什么?凤涅早被他看做了诸多仇人里的一个,所以用圣火火种除之,是毫不手软。   可惜他这常败将军,不仅输在江南君手里,连妹妹都没能战胜,十粒火种发出未置她于死地,后路还被洪狻领三万大军堵死,这下是插翅难逃了。   魔印高举在手,他仰天狂笑,不再想怎样逃亡,反迎着尘嚣走去,且手心耀出圣火,疯癫之下就要毁印。   “诛心坛主听令,速速擒获幽冥魇烈,夺过魔印,切不可让他销毁印信!”顾不得探究他是真疯假疯,凤涅不假思索就向洪狻下了令。   洪狻风尘仆仆地一路杀来,本已做好入谷埋伏的打算,然距谷口还有几十丈远,就发现那里情况异常,赶紧策马扬鞭加速行军,待看清前方对峙之人竟是那魔王与幽冥凤涅,实不知到底正发生什么。   因凤涅与魔王相隔甚近,他投鼠忌器,只好暂命大军停下,却听凤涅高声下令,随后魔王已快冲到军前。   洪狻本不是军人,在轩辕山接受军训的时间也不长,对命令的反应并不快,可那魔君之暴戾,早叫他深恶痛绝,再听那人口里还在亲密呼唤他,顿时是怒发冲冠,马鞭指着他怒喝:“我把你个弑父恶魔,还敢痴心妄想本坛主屈服于你,继续助纣为虐?理得你发生了什么,先让我擒住你,保住魔印再说!”   说罢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无需调动大军,自己就昂头挺胸地站到了他头顶。   “哈哈哈,小朋友,你站那样高做什么?哥哥这里有糖糕,你快下来吃!你不听话,哥哥就把糖糕给毁了,让你吃不着!呵呵嘿嘿……”   魇烈疯言疯语满口跑,行为举止是完全失常,他这副模样,洪狻反不知该怎么下手了。凤涅命令保印,他赶紧去看那方魔印,眼看魇烈就要用圣火将魔印点燃。   魔王该杀,魔印却决不能毁,魔族所有的未来与希望全寄托在那方印信上,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装,都不能在大势已去后继续作恶!   洪狻的武器是雕着狍子头的九环大刀,举着刀不及与他交战,干脆直直朝他右肩掷去   那把大刀,足七八十斤重,也唯有洪狻这种孔武有力的魔将才扛得起,且使将起来是上下飞舞得心应手,更不用说掷出去准头多高,正正地由上向下劈落,在场之人全没来得及眨眼,魇烈也没来得及惨叫,一条右臂就硬生生给大刀片下,等落地后肩头才血流如柱。魇烈就算真疯也吃不住疼,那嚎叫得一个凄厉,幽冥谷血色的天空真就要给他扯破。   在泰山下丢了左臂,又在自家门口丢了右臂,幽冥魇烈成了无臂魔王,裹着火红披风在泥沼地里打滚,一大片泥沼都被他的血染成了酱红色。   洪狻虽重伤他,却毫无怜悯之心,张大圆溜溜的眼就去搜魔印在何处。那只给削下来的手臂陷在泥水里,手掌向下盖着,盖住的正是那枚魔君印信。 第四百八十八章 魔谷换天之玉帛   魔印终于抢到手,魔族有救了,幽冥凤涅长舒一口气。然而望着滚地哀嚎的兄长,她又止不住泪如雨下。魔族最具威严的幽冥家族,因出了这样一个败类而如流星殒灭,她这个做妹妹的,该如何处置于他?   正想得心碎,却听洪狻高声喊叫:“凤姑娘小心背后!有敌兵!”   “敌兵?还有敌兵从谷内钻出来?”凤涅一惊,转而就想到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被困在金凤宫山峰上的那一批,因圣火火种烧完,凤舞九天的结界消散,他们就不知死活地向外杀,来救主子了。   来兵给困住多时,一获自由战斗力便猛烈爆发,气势汹汹地冲至谷口,先不与洪狻的人马硬拼,而是向外放箭。   凤涅坐在竹椅上行动不便,眼看就要给乱箭射死,洪狻既已回师,又怎能眼睁睁让她死于魔人之手?令旗挥下时,三万魔兵已将她团团围住,为她竖起了坚实的人墙。   “不……不要自相残杀,我们都是魔人,不要再自己人杀自己人!”凤涅向着左右两方哭喊,奋力推着竹椅冲出人墙,坐在了两军阵中。   “凤姑娘,危险,快回来呀!”洪狻急得眼冒金星,奈何一时靠不近她,不能将她给提出来。   魇烈的心腹一方,本决意要为旧主子战斗到底,见凤涅如此不怕死,也全愣住了,个个持刀持枪,可就是没人敢向前刺,那些居高临下的弓箭手也落回地面,失去了拉弓放箭的动力。   蓦然间,甚嚣尘上的战场复归安静,要决一死战的两方阵容,因中间隔了位女子,魔兵们全成了木雕泥塑。   “兄弟们,自从帝神宫倒塌,给世间造成巨大灾难,以至神、妖与鬼族遁世,我们魔人也开始了苦难的生活。直到今天,我恳请你们睁眼看看,幽冥谷的天空,可曾露过一丝阳光?这都是我幽冥家族的过错,我幽冥凤涅愿代兄受过,承担所有责任!”凤涅含泪向众人说道。   “不,凤姑娘,你千万不要把这些污水往自己身上泼!幽冥魇烈暴虐无道,若非有你时不时出来仗义直言,恐怕我们魔人这五百年的日子,得过得更加艰难。一切都是因为魇烈,他的罪责全该由他自己承担,他不配有凤姑娘你这样好的妹妹!”   她的话,说得洪狻的心裂开,看看不远处哀嚎的魇烈,就后悔那一刀插中的不是他的心脏。   凤涅摇头道:“事实就是事实,任何雄辩都无济于事。或许明天我就会死,可我只想在还能睁眼时,见到我魔族人团结一致,齐心合力地重建幽冥谷,而不是对彼此举起屠刀,杀得遍地残肢!兄弟们,凤涅对你们要求不高,请洪狻带兵回来,为的也是和平而不是内战,所以我求你们,放下武器,再也不要与自己人横眉冷对,行吗?”   声泪俱下的哀求,深深打动着在场的每一名魔兵,又还有谁能再度举起兵刃,往同族身上劈砍?于是安静的幽冥谷口,又传来好一阵兵器铿锵的声音,可那不是战争再起,而是魔兵们纷纷将刀枪扔到地上,表示从此两方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将和睦共处,再也不会在族内自相残杀。从今日起,魔族将迎来一片全新的天空。 第四百八十九章 魔谷换天之传位   凤涅声泪俱下,用发自肺腑的规劝,劝得魔族保守派与叛军一齐放下武器,在内战尚未爆发时,就以和解作为解决方式,画上了句号。   洪狻降到魇烈的断臂边,一脚踢开那只罪恶的手臂,拾起给泥水沾染的魔印,用衣角擦了又擦,直擦得它黑光锃亮,才用双手捧着,一步步走到凤涅面前,又双膝跪倒,庄严地将它举过头顶,呈在了她面前。   “凤姑娘,千年以来,魔族都是由幽冥家族领导,从没人想过要易主。老炎王曾带领我们大家逃脱帝神宫覆灭的厄运,又一直安居乐业,直到被幽冥魇烈害死。纵然魇烈罪不容诛,我们对幽冥家族也忠心不改,誓死追随,所以这方印信,凤姑娘受之无愧。今后魔族如能由您领导,必将重振旗鼓,甚至走向辉煌,光芒不输其他五界!”   洪狻一席话,引起在场每一个魔人的共鸣,就连曾经拥护魇烈的保守派,受这场面鼓舞,也在振臂呐喊,愿拥戴凤涅为新的幽冥殿主人。   凤涅无心为君,但这只是她不接魔印的原因之一。哪怕她愿意接受委任,身体里只要封印消除,那三粒火种也将在任何时候爆发,烧得她尸骨无存,她又怎能承担大任?抿紧唇,她低头想想,接过了魔印。   洪狻以为她极为爽快地就答应了,瞬时大喜,率先一头磕到地并高呼:“诛心坛坛主洪狻,拜见新魔君!”   有他带头,魔兵们共同响应,幽冥谷前唰拉拉跪倒一大片,凤涅这位新魔君,竟就这样诞生了。   然而魔兵们参拜之后,凤涅无意率领他们回谷,而是再将手里的魔印高举过头,且一脸肃穆,似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宣布。   洪狻看得不解,有几个人欲起身,他赶紧向后挥臂,示意他们继续跪着。   抬头望天,血云虽依然浓厚,凤涅却再未产生厌恶感,仅露出深邃笑容。等回头时,她心中已有决意,朗声宣布道:“我,幽冥凤涅,魔族第四代君王,现在宣布,将此方魔印授予尚在北海,正为神鹰盟奋战的留戒坛坛主炼獳!”   “什么?这……这怎么可以?新魔君刚刚继任,就要将君位传与下一任?”   魔兵们面面相觑,唯有推搡洪狻,催他快快询问,亦或阻止凤涅交印。   凤涅却不给洪狻机会开口,进一步宣布:“无论是才还是德,炼獳是二者兼具。无论是带兵出走幽冥谷,还是为神鹰盟勇战盗世逆贼,他都证明了自己的丹心与胆识。这样一个人,是天赐予我魔族的领袖,我们必要珍惜!我幽冥凤涅相信,若奉炼獳为君,今后魔族不仅将恢复我父尊幽冥炎王在世时的稳定,还将走向繁荣兴旺,几世不衰!”   洪狻终于能插进话,声泪俱下地问:“凤姑娘,那你……你又将何去何从?”   凤涅虽然高兴,心却一直在滴血,喃喃自问:“是啊,我又该何去何从?兄长从泰山战场逃回来,说明六界之战也快打完了吧?子墨若是回家,见我不在,一定会担心。所以我得赶回江南世家,等他……” 第四百九十章 赤子丹心之撞门   房间里,方桌上的铜灯烧出“噼啪”声,是烛花在灯罩里爆开,打破了照书阁的寂静。   灵宣洛坐在桌边,望着凤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细针扎进他心里,等听完幽冥谷策立魔族新君的过程,他一颗心已血肉模糊。   说到最后,凤涅在笑,笑得十分坦然。自从与江南君重逢,她还从未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此时面对灵宣洛,能释放隐藏已久的秘密,卸下压在心头的负担,还真获得了惬意之感。   她又道:“你可能还想问,我哥哥幽冥魇烈后来怎样了。就算他作恶多端,连父尊都死在他手里,我与他也同出一脉,身上流着同一家族的血,要我杀死他,我下不了手。于是我就吩咐洪狻,将他关进幽冥谷地牢,鉴定他是否是真疯。若是真的,才能放出来,为他在谷里择个地方住下,总之哪儿也不许再去,直到老死。这也是我这一生,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嫂嫂,你不会死,你绝不会死!”灵宣洛根本没听她后面的话,突然爆发尖叫,吓得她一愣,就住了声。   他两眼暴突,布满血丝,不顾一切地抓住她一只手,却觉出那只手的火烫,顿时又松了开去。   “嫂嫂,江南哥哥听了这件事会如何反应,我难以想象。我答应你,你若没决定亲口告诉他真相,我就不会主动拆穿。”   “宣洛,谢谢你,我……我就知你能做到这般开明!嫂嫂这辈子,真不知该如何谢你……”凤涅的泪又漫了出来,若不是腿脚不便,简直要向他拜下去。   灵宣洛哭不出眼泪,但声音之大如同吼叫,只怕整间照书阁都能听见,“那三粒火种,在封印消散前我一定能为你取出来,让你安安心心做哥哥的新娘!嫂嫂,你得相信我,哥哥脑脉受损,是我用悬悲诀建立虚境为他治愈,我有了经验,清除你体内的毒火也定不在话下!”   “他竟是在做如此打算……”   凤涅算听明白了,心中欣慰,却更加悲哀,按住他冰冷似铁的手道:“傻孩子,嫂嫂这根本不是病,而是命,又何来治愈之法?火种虽被封印,入体即溶入血液,休想还能用任何方式取出来。我与你兄长闹脾气,说那些气话伤他,就好像在拿刀切我自己的肌肤,一刀刀下去,是刀刀见血。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将火种控制到婚礼那天,等与他拜过堂,正式成为他的妻子,我这一生,就死而无憾……”   灵宣洛一身的韧劲,终于在这时散开,挺得笔直的身躯骤然弯曲,整个人都伏在了桌上,喃喃道:“这事若然让哥哥听见,他如何还能有心思筹备婚礼?他如何还能假装若无其事地与你拜堂?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不能言说的悲剧,迟早要发生,又怎瞒得过江南君?二人皆陷入矛盾,垂着头再也无语。   然而屋内的沉默,被猛烈响起的推门声破坏,灵宣洛关好的门,“轰”一下如同给人大力撞开,江南君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凤涅留在屋外的红灯笼。 第四百九十一章 赤子丹心之断肠   江南君不是在悯心阁的前厅清理礼单吗?他怎会来到照书阁?又是何时来的?凤涅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屋内二人同时被巨大的推门声惊起,一齐向门口投去惊恐的目光。   江南君一步步走进屋内,灯笼捏得紧紧的,本就白如纸的手,虎口已然发青。他苍白的脸毫无表情,只有一对一直微红的眼,此时是红得要滴血,内心的巨震由此暴露。   “无论发生什么,婚礼都不会取消,我江南子墨敢说这话,谁还能来质疑?”他谁也不看就一声怒吼,手狠狠一甩,红纸灯笼滚到地砖上,燃起一团火。   “子墨……你……你是不是什么都听见了?”凤涅的心快要绽裂,声音抖得象换了个人。   整整一天,灵宣洛盼望见到他,二人却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灵宣洛慌得完全失了方寸。   因过于激动,吓到屋中二人,江南君心有歉意,转向凤涅道:“凤儿,你我相恋百年,你还是没完全了解我。你别忘了,前往绝望之陵前,我一直是以人间使的身份穿行于三界,世间有多少消息能瞒得过我?炼獳如何坐上的魔君之位,我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我怨的,是为何这事不能从你口中得知,却要通过情报网!可我不怪你了,因为最重要的信息,我不知道,你身中圣火火种之事我毫不知情,最该怪的不是我自己吗?三粒火种,便是你时常向我发脾气的原因。你发脾气,不是不愿嫁给我,而是怕我因此取消婚礼,咱们做不成夫妻……”   凤涅红肿两眼,黯然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将死之人,强求要嫁给你,就是可耻的自私之举。可我早对你说过,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子,身上找不出你这天地男儿的凛然大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瞒着你……就算有一天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   “不,凤儿,我可以向你保证千遍万遍,无论你做什么,我对你从百年前产生的情愫,都不会有任何更改!你也不是平凡的小女子,你所具备的智慧,以及表现出的英勇,连我这男子都要敬佩三分。魔族人将永世以你为傲,无论你是生是死,你都不会真正离开他们,因为你会永远被人们铭记在心!”他的话,果断而坚定,不似面对爱侣,而是面对一位一直并肩战斗的兄弟。   不过这番话后,他的语气就变了,没有表情的脸,也瞬间被悲哀占据,双臂搂住凤涅的肩,哭喊道:“可我打心底里,就不希望我钟爱的女子做什么巾帼英雄或女中豪杰,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好好活在世上。我费尽心机地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可你为何还是要回幽冥谷受戮?当你面对幽冥魇烈的圣火火种时,可曾惦记着我,可曾想过一旦我失去你,将何去何从?”   凤涅玫瑰般的红唇,已变成青紫,给他紧紧压着两肩,简直要背过气去。   灵宣洛在一旁看得不忍,轻轻拉拽江南君衣袖道:“哥哥,嫂嫂受不得刺激,你对她,该尽量柔和一点……”   经这提醒,江南君大梦初醒般挪开手臂,站起身就颓然坐进把太师椅,犹如魂魄已去。   灵宣洛唤来两名婢女,请她们送疲惫的凤涅回悯心阁安歇,再转回头,江南君已离开太师椅,背着双臂站在了窗边。   江南的初秋之夜温凉怡人,阵阵清风载着花草的香气穿堂而过,却无法抚慰窗边那位断肠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 赤子丹心之恐慌   夜风撩起江南君幽长的黑发,阵阵飞舞的发丝,诉说着他此刻的落寞。   望着他,灵宣洛有说不尽的心痛。对于他在轩辕山的举动,纵然尚心存疑问,也不忍再与他冷言相对,于是走过去,小心唤了声“哥哥”。   “嗯?”   陷入思绪太深,忽然被打扰,江南君极为受惊地抬头。这时他眼中的血红已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孩童般无助的恐惧。   “我……我会失去她吗?打从开始筹办婚礼到现在,除去她时常发脾气,我就没发现有其他不妥。我这辈子,出谋划策过多少次?挽救过多少危机?可为何轮到我自己时,就变得这样迟钝?她满心痛苦,我却还时不时与她争执,当仁不让,我真不是人!我……我真混!”他发痴般诉说,流不出泪,语气里只有恐惧,过往从未表露过的恐惧。   灵宣洛凝望他,脑子里出现的,却是朗玛山神的老松树洞里,那篷被陈水浇熄的篝火。他当然想救凤涅,如能以命换命,他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死,换取嫂嫂的生,然后从天堂一隅,看她与江南哥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如果不能……   他不愿想第二个“如果”,因为“如果”发生的概率有多大,他了如明镜,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经过这么多次心灵的洗礼,他对于无法避免的生离死别,已坦然接受,可江南君,是否也拥有如他那样深刻的领悟,如他那样强大的承受力?   “宣洛,我……我不好,你根本就不该与我交心,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大哥……”江南君孩子式的恐惧爆发,瘫倒在窗棂边,看上去奄奄一息。   “哥哥,你在说些什么?你说过绝不会取消婚礼,就得说到做到!事已至此,你必须振作,满足嫂嫂这一生最大的心愿,难道不是吗?”他这已不是劝慰,而是命令。   江南君艰难地望向他,不知是笑是哭,眼中却有了泪,点头道:“不错,还有三天,三天后我就要与一生挚爱大婚,我不能辜负她,要让她幸福。可我想随她而去,做到生死相随,为什么老天就不许我这样任性一次?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得这不死之身?宣洛,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   说着说着,他连窗棂都再撑不住,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刚才因凤涅在场,他还能强撑,此刻是已处在崩溃边缘,灵宣洛急得没辙,几步奔过去扶起他道:“哥哥,你坚强一些,只要嫂嫂还活着,事情就还有转机!现在你的当务之急,不是想她万一真去了怎么办,而是要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来珍惜,让她欢喜,让她安心!过去你不是常常教导宣洛,做宣洛的主心骨吗?这次让我成为你的主心骨,你听我的,一定没错!”   江南君的眼睛,虽没了之前的血红,却布满血丝,看上去比血色更为可怕。   他死死抓住灵宣洛,仿佛一松手他就会随夜风飘走,用颤抖地声音哀求:“宣洛,我对你别无所求,唯有信任。哪怕全世界都将我看作是敌人,我也只求你能一直相信我,与我站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欺骗背后必有不能对他人言说的苦衷。你……你能这样无条件信我吗?” 第四百九十三章 赤子丹心之牢记   江南君唯一希望能从灵宣洛这儿得到的,就只有两个字:信任。在轩辕山时,他求过,如今在照书阁,他提出同样的请求,却悲难自禁,泣不成声。   曾几何时,为摸清妖族情报,他假意投诚,潜去南风长老身边做卧底,正是基于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当时的水铃儿才保住条命,并与他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如今那发自内心的赤诚,去了何处?   灵宣洛暗暗自责,脑海里纵然高悬一百个问号,也果断把它们抛去一边,重重点了点头。然而有一个问号,与怀疑无关,却勾得他的心血淋淋,实在是不能视而不见--如果凤涅真因圣火爆燃死去,江南君将沦落成什么样子?   装妖王之血的翡翠瓶,他牢牢揣在怀里,多想一见江南君就拿出来,告诉他妖族天朝有多需要他。   一年之内,帝神鬼臾区必须向妖族交还兵权,而且在无主的状态下,天朝吏制机器最多也只能运转一年。一年后除了江南君,还有谁能保妖族由战时向和平时期平稳过渡?   接下来的三天,江南君与凤涅二人相敬如宾,再未发生争吵。凤涅将死之事,知情者皆藏在心里,谁也不主动提及,更未因此而现一脸戚色。   江南世家洋溢一派喜庆祥瑞之气,与寻常百姓家办喜事的气氛别无二致。见江南君能如此振作,灵宣洛渐渐就放下了担忧。   不过担忧放下,关切之情却愈浓,就算住在偏远的照书阁,他也时常于夜深时悄然走到悯心阁,探视江南君。   万籁俱寂的庭院里,桃花树下始终亮着盏灯,江南君宛如**的背影被投映在草地上,看似正专心读书,落入灵宣洛眼中,竟更似与书本静默对语。   “莫非从轩辕山回来后,哥哥就从未睡过一觉?他一个凡人,怎可能支撑得住?在轩辕山时睡得那样深沉,回到人界反没了睡意,这太不正常,我该怎样做,才能弄清他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此时的江南君对灵宣洛而言,俨然已成一个谜,要尝试解开这谜团,只能等到婚礼过后。   凤涅竭力在人前扮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不知何故她日渐虚弱,哪怕玉容敷满粉妆,也难掩憔悴。个中缘由,唯有灵宣洛与江南君清楚,她是拼命用最后一点生命之气保体内封印不散。一旦力尽,就是她被圣火烧得尸骨无存时。   灵宣洛渴望能用仙力帮她,却因仙魔的功法截然不同,二者会起冲突,以至连试都不敢试,只能眼睁睁看她受苦。   三日过去,良辰吉日将到。   婚礼头一晚,喜娘领两个婢女围在凤涅房中,为她上头。一梳接一梳下去,喜娘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些话凤涅百听不腻,全都牢记在心,发誓定要留到下一世,好与江南君再续今生缘,与他儿孙满堂,白发齐眉。   而那一夜,江南君依然在桃花树下度过。灵宣洛远远望着他,忽然好奇他读的是什么书,又看到了哪一页,竟如此的引人入胜。   好奇心生,他即仙目前展,细瞧之下,发现那书不过是本白纸,书上无论哪页,都未落一字。 第四百九十四章 赤子丹心之脚步   离开幽冥谷后,凤涅无家可归。就算现在有炼獳坐镇幽冥殿,她也不愿再回去给他添麻烦,所以作为新娘子,就只能从江南世家的高宅大院出嫁。   她拒绝任何人陪同,独自乘坐披红挂彩的大红喜辇,在杭州城绕上整整一圈,经过了朝天门、灵隐寺,当然也少不了风景如画的西湖。   从喜辇挂帘缝向外张望,旧时的一景一物落入眼中,不知怎的就全变了模样。她仿佛是初来乍到,乍见一派初秋的江南美景,整颗心都醉了。   西湖的荷叶已将枯萎,只能等来年夏天再焕发翠绿,可竟有幻想的翠色出现在眼里,一时无法抹去。一支两头尖尖的小木舟,穿行在荷叶中,两位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在舟中时而轻唱歌谣,时而弯腰采莲,更别致地为那湖面增添一番情趣。   画面未散,喜辇已回到江南世家高耸的门楼前。万响鞭炮给点燃,炸得震耳欲聋。   江南子墨未随车同行,只身着华丽的公服由灵宣洛陪着,骑马静候在门楼前迎亲。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也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他必须高兴,看上去,他确实显得喜气洋洋。   见喜辇回来,几名家奴冲上前,麻利地往车下铺开大红喜毡,请新郎迎接新娘下车。   车帘撩开,领凤涅出闺房的喜娘往里厢瞧一眼,脸色就大变,不伸手拉新娘,反转身看江南君这位新郎。   江南君笑容不减,仅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多事,领人便好。   凤涅腿脚不便,下车得由喜娘与几名婢女齐抬,再将她交到江南君手里。纵然脚不能行,人也该直着,此时她却倒进江南君怀里,软得如一滩泥。她浑身滚烫似火,江南君用双臂感受,心已开始燃烧。   然而二人皆表现得若无其事,江南君弃马步行,抱着她深情凝视,在喜娘高举的红伞下一步步走向天地堂。天地堂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充当他们拜天地的喜堂。   走进宽敞的喜堂,堂中光华鼎盛。巨型翡翠琉璃吊灯依然高悬,当年落在吊灯边缘的金凤,垂下七彩的尾翼如雨后彩虹般摇曳,那情景二人似又见到。可那只凤凰,如今正躺在江南君怀里,幸福地做了他的新娘。   新郎新娘两方皆无长辈在世,故行庙见礼的仪式一切从简,仅是拜天地、拜空设的高堂、再夫妻对拜,就算礼成,江南君与凤涅终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然后就到了由两名持龙凤花烛的小童引入洞房的环节。   洞房是悯心阁里,江南君一直自住的房间,此时已由素雅的单色,由内至外更换为喜庆的大红。江南君始终抱着凤涅,丝毫不觉得手酸。   站在洞房门口,喜娘帮忙推开房门,就能从半透明的屏风望见里间的喜床。床帐勾起,红通通的被褥整齐地叠放在床里,虽看不清床上物品,红枣花生莲子之类的大概少不了。   凤涅不能走,花球绸带却握得紧紧的,疲惫的凤目不看抱她的人,只隔着红纱,跨过他的肩看他身后。她多渴望每当他走过一步,就能踩着他的脚印紧随,从此无论他走到哪里,她就能跟到哪里,就算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   按照习俗新娘得跨火盆,这位新娘不能走,就由新郎代劳。喜娘放上火盆,专等江南君跨过,凤涅却喊出一声“停”,求江南君放她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随侍人员皆大为不解,喜娘再请:“请新郎抱新娘跨火盆入洞房!”   凤涅却颤声问:“子墨,你能否就在此处,为我揭开盖头?” 第四百九十五章 赤子丹心之热吻   凤涅等待百年,终于等来了与心上人永结同心的一天,然而行至新房前,她却喊停,请求江南君在房门口就为她揭开盖头。   喜娘一听吓得胖脸变色,连连摆手道:“夫人这万万使不得!从古到今就没这样的规矩,在房门口揭盖头可是大为不吉呀!”   然而凤涅一求,江南君与跟在后面的灵宣洛就都懂了。灵宣洛两腿抖得厉害,赶紧找根梁柱支撑,脸上尽量保持祝福的笑,眼中却已有泪水打转。   江南君一如既往地平静,凝望凤涅道:“娘子无论要为夫做什么,为夫都断无不从之理。除去我兄弟灵宣洛,各位都暂且退下吧。从今往后,我与我娘子度过的每一天都会大吉大利,谁也别想再带厄运给我们。”   “啊!江南公子,这……这完全不合规制呀!老身,老身这辈子都没办过这样的婚礼……”   喜娘恪尽职守,只觉这古怪的两口子是在破坏一屋子喜气,怎么都不答应,却听身后一声吼:“你们再不照我哥哥嫂子的吩咐做,就休怪小爷我不客气,要一个个请你们离开!”   吼声来自灵宣洛,倚着红柱谁也不看,尽量保持眼泪不落下来。   各司其职的婚庆人员大受惊吓,全一哄而散,洞房门口,只剩下新郎新娘与灵宣洛。   江南君放凤涅在地毯上,抬起右手掀开那块红纱,凤涅娇羞带笑的面容,就出现在他眼前。他惊讶,百年来早知凤涅很美,她的美,却从未如今天这般深刻地走进他的心里,让他颤栗,让他不安。   “相公……”凤涅轻启朱唇,轻声呼唤,“原谅凤儿,大婚之夜,要让你一个人守空房独过。请你相信,我只是去去就回,我们一定还有来生,一定……”   话未说完,江南君已俯身扑上去,紧紧将她搂住,冰冷的唇狂热地吸上她火焰般的红唇,只恨不能将她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   这一次深吻,他的眼睛没有变红,牙齿没有伸长,更没有吸血的欲望,就算她的血香让他眩晕,他也只想吻她,只要她能活着,就再不松开。   凤涅享受他的热吻,幸福的泪水一串串滑落,浸湿了二人的面颊。可这一次,是她将两手隔在他们之间,再猛力一推。也不知她打哪里生出那样大力气,就把他推开去,连退几步,退到了灵宣洛身边。   “凤儿,别……别逼我走开!我们一起入洞房,一起饮合卺酒,明日清晨,再一起欣赏初升的朝阳……”明知挽留她无望,江南君依然在做无谓的努力。   凤涅倒地,却尽量大睁凤目,哪怕只能再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一句话,也心满意足。然而万恶的圣火火焰,已在她腹内燃烧,很快她的意识就越来越模糊,除了保持微笑,再也做不了什么。   悯心阁的新房门口,凤涅消失了,连骨都没有剩下。空荡荡的新房里,摆设的物件一样都未给人移动,江南君只坐在喜床边缘,望着身边本该坐人的位置出神。   整整一夜,他都在与假想的凤涅交谈,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又沉默不语,仿似在用心聆听。 第四百九十六章 赤子丹心之清醒   江南君的大婚之夜,过去了。仅婚礼第二日,新娘子就不知去向,唯剩下新房门槛前,一片给烧得漆黑的地砖。   灵宣洛整一晚坐在房门口,一步都不敢离开。等到早晨婢女送来洗漱的水盆,见到房门口火烧的残迹,吓得水盆脱手发出响动,才惊起他,然后打起精神让婢女退下,再去敲新房的门。   “哥哥,你……还好吗?”   蠢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房里毫无动静,他轻轻推开条门缝,江南君依然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将门敞开,走了进去。   若非早知江南君是不死怪人,灵宣洛真会以为坐在床沿的,是一具咽气已久的尸体。江南君面色青紫,一动不动,眼睛斜斜望着身侧,模样极为可怕。   灵宣洛不能任他这样坐下去,拿不定主意是推醒他,还是在耳边唤醒他,最后把心一横,跳上喜床坐在他身后,双掌紧紧贴上他后心,源源不断地将仙力输入他心脉。   江南君浑身僵硬,除去微弱的呼吸,几乎已找不见任何生命的体征。忽然一股暖流蹿入血脉,先是进入丹田,又沿奇经八脉缓缓上升,直升到心口,堵了一夜的浊气就猛然给挤到喉咙口。   其实他无意挪动,却被郁积的心血激发,禁不住身子猛烈前倾,再大口大口地吐出乌血,从床沿摔到红地毯上,撞翻了脚凳。   “哥哥,你觉得怎样?”灵宣洛飞身一纵就到得他身边,托起他的头,想再给他输些内力,却见他青面转白,眼皮也微微翕动几下,然后睁了开来。   “凤儿……”这是清醒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   “哥哥,嫂嫂已经去了,却是幸福地离去,你没让她失望,你应该高兴……”灵宣洛哽咽地劝慰,没想几句话真让他嘴角挂了笑。   “是啊,我得高兴,作为不死怪人,从此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来去如风,不会再受任何威胁,被任何事难倒。凤儿说过,她去去就回,我得等她。十几二十年后,或许真能在世界的某一处,再遇到她……可是,她真的还会记得我是谁吗?还是会接受这辈子的教训,做个凡人嫁个普通人,度过简单又平安的一生?”   “哥哥,你不要想这样多,嫂嫂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遵守诺言。你哪里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不还有弟弟我吗?大战结束,六界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就算是稽洛山,明珠峰倒塌后也等待重建,你就不打算帮我了?”   看样子,江南君已完全清醒,脸上的表情却琢磨不透,转过头问他:“战争过后,我们这些人还能回到从前吗?我……还能继续在稽洛山,做灵童军军师?”   灵宣洛急得额角冒汗,抓住他摇晃道:“怎么不能?江南世家是你家,稽洛山是你另外一个家。我们两兄弟密不可分,今后我依然离不开你的帮助,你可不要借口战争完结,就丢下我不管!”   江南君一只手搭上他的手,却是把他拨拉下去,始终带着古怪的笑道:“宣洛,这场婚礼,犹如任务,在我的人生里迟早得履行。如今任务完成,无论结局如何,我对自己,对凤儿都有了交代。你走吧,我想在江南世家,独自安静地呆几天。” 第四百九十七章 赤子丹心之魔性   江南世家的大婚之夜过去,凤涅死了,江南君也从浑噩状态清醒了,再见灵宣洛,要赶他走。   灵宣洛连连摇头,站起身道:“不,江南哥哥,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要不你随我回稽洛山,要不我继续留在余杭,直到伴你走出心理阴影,能像过去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心无旁骛地继续与我并肩战斗!”   “回不到重前了!”   见他如此坚持,一声雄狮般的怒吼,从伏在地上,本来气息奄奄的人胸膛中爆发,震得灵宣洛连退几步,再张眼看,如同见到陌生人。   “当一切结束,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重前。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谁也留不住过去,又还能挽回什么?灵宣洛,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南子墨,除去凡人求死之心不变,什么斗志都没有了,也不想再坐在鹰背上四处飞翔。我求你放过我,让我饮下帝神之血,重获凡身,过些年老死而去。”说罢在怀中掏掏,竟掏出一只黑瓷净瓶,捧在了手心。   “这……这是什么?”灵宣洛的心被他的绝望撕扯,见到净瓶又大为不解,只好呆呆地发问。   “这是回到轩辕山后,我求鬼盟主赐的神血。羽风说过,你的血,会让我肠穿肚烂而死,帝神之血,却能从根本化解妖龙毒,让我回复凡人之身。”他冷然解释,眼睛始终不敢看灵宣洛。   “这是鬼盟主赐的神血?”灵宣洛奇怪地重复,脑子里深藏的问号,一下又全冒出来,冲击得他连打两个冷颤。   “你的话不对!”他一点点回忆,自顾自推论,“盟主若真赐过你神血,断无不告诉我之理。并且那夜在照书阁,当你在门外偷听到嫂嫂将死的消息,还求我帮你毁去不死之身。那时你若有神血在手,又何至于苦苦求我?”   想到此,他猛又蹲下身,死死瞪着他质问:“哥哥,你老实告诉我,昨夜在这新房中,可曾有人来过?其实你不仅在缅怀嫂嫂,而是还与什么人见过面对吗?”   江南君只想请他尽快离开,却不仅不能如愿,还给他逼得抓狂,情急之下一掌推出,将他推得老远,笑容没了,白得可怕的脸更现出狰狞,指着他怒斥:“灵宣洛,你这个多事之人,休要继续在我府邸无事生非,恣意胡言乱语!现在是和平时期,我既已卸甲归田,就能随心所欲地干自己想干之事,你何必一再自作聪明地来管束于我!”   “哥哥,你……你这是疯了吗?为何突然与我翻脸?我……”   灵宣洛还欲争取逼他说出真话,他却已不给他任何机会,冲着门外吼叫。   “来人,快来人!婚礼结束,喜庆日子过去,把所有与喜事有关的装饰全给我撤走,让悯心阁回复原样!还有,为灵公子打点行装,送他出府,江南世家再也不欢迎他来,再不!”   如此决绝的逐客令,犹如惊雷在灵宣洛头顶炸响,炸得他晕头转向又六神无主。眼前这疯狂之人,真是他的江南哥哥吗?还是一个面目青紫,张牙舞爪的魔鬼?   公子这样急地下命令,奴仆们哪敢怠慢?急忙就冲进来几个人,一边撤走各种婚庆吉物,一边请灵宣洛出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赤子丹心之饮血   灵宣洛对江南君好言相劝,情况却越来越糟。   乍看,江南君是在发脾气,但因一直与他走得近,对他了解之深胜过亲兄弟,所以灵宣洛能看出,他是在渐失常性。   如此一来,灵宣洛反而既不愤怒也不慌张了,推开赶自己的家奴,与江南君保持一定距离道:“哥哥,你想我走,我定不会在此打赖。不过那瓶血不是来自鬼盟主,你我都心知肚明。只要你把瓶子交给我,我即刻就从你眼前消失,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这你可同意?”   江南君的眼,在瞬间充血,比任何时候都赤红,张嘴笑时,牙齿白得大不寻常,竟露出了尖尖的獠牙。这症状,明显是妖龙毒突发,正将他由人转为魔。   家奴们本遵照吩咐里外忙碌,一见主子忽变了这副模样,全吓得住手,直往门口退缩,连拉拽灵宣洛的两位也不敢动弹了。   “大事不好,哥哥正在给魔化!是嫂嫂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还是因脑脉又出了问题?我得想办法给他做检查,姑姑说过,一人一生里,脑脉续接术只能接受一次,但我不能放任他不管,若真有问题,一定得取落蝉香再试一次!老天不会绝江南哥哥,我一定能救他!”   灵宣洛积攒全身之力下着决心,却见江南君不再说话,而是一把拔开黑瓷净瓶的瓶塞,将瓶口对准嘴一饮而尽。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喝,我求求你,不要喝那毒药,把它交给我!”   见他饮下瓶中血,灵宣洛惊得心胆俱裂,想冲上前抢夺已来不及,只恨自己反应迟钝,以至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宣洛……”   饮下瓶中血后,江南君狂暴的口气有所放缓,似在短时间里恢复了理智。   灵宣洛一怔,忙不迭点头道:“我在,哥哥若有话,尽管和我说,想做何事,吩咐一声我绝对照办,只要你把那瓶子给我,让我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江南君诡谲一笑,说不清笑中隐含的是释然还是悲哀,亦或是其他谁也猜不透的情绪,摇头道:“瓶子空了,我可以给你,但瓶中真相只有你自己去找。现在你来问我发生何事,为时已晚。我说过,凤儿一死我就无牵无挂,来去如风,无论想得到什么,都不会遇到障碍。就算有人拦我,凭我的智慧,铲除他是举手之劳。我本不想这样快走,是你逼我的。爱呆在江南世家,你便呆个够,总之待我记忆失去,咱俩便兄弟缘尽,此生永不相见!记住照书阁里,我与你争执时说的话,那些话足以让你认清我的真面目。”说罢一把将空瓶掷向喜床。   “哥哥,求你别走--”   灵宣洛感觉整个人都已被剧痛掏空,耳边全是妖魔鬼怪的嘶吼,吼得他双耳就要淌血。   再看江南君,依然着新郎礼服的身体,竟开始变朦胧,直至由真人化作幻影。   “哥哥,你要去哪儿?快回来!”   灵宣洛再也不管不顾,两脚离地就扑过去抓他,却只抓到一片衣角,绸布“刺啦”一声撕裂,他手里就只留下一块碎布,而江南君,彻底消失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赤子丹心之白纸书   江南君与凤涅的新房里,变故再生。明明活生生坐在眼前的人,怎无端端就消失不见了?   家奴们吓得大呼小叫,有一两个给吓破胆的,还来拽灵宣洛的衣襟。   灵宣洛握着片绸布角发愣,给家奴拽得醒转,却始终有做过一场噩梦的感觉。既是噩梦,醒后江南君就该还在,并且此刻已是清晨,阳光照耀甚好,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做梦?   家奴们饱受惊吓,灵宣洛不忍再对他们厉声,唯有好言相劝,并严令谁也不准将此事向外传扬,否则公子回来必有重罚云云,将他们一个个送了出去。   诺大的房间,骤然只剩了他自己。关上门,他回转身看江南君一直坐的地方,又回想他的一言一行。   “明知我会揭穿他,为何还要撒谎,说那瓷瓶是鬼盟主所赐?”   黯然在地毯上坐下,手撑头苦思,继而又回忆江南君最后留下的几句话,他自语道:“照书阁里,我二人争执时他说过的话……可那时我们何曾有过争执?他提的若是轩辕山的帝神宫,倒还说得过去,那时争执是有,也不至要严重到揭露他的真面目……”   翻来覆去地想,想得头晕脑胀,却找不出任何头绪,最后灵宣洛得出两个结论:要不江南君受凤涅去世之打击后,心性大乱,说出番疯话,要不他就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故意扭曲事实,以给自己留下推测的线索。   “名震六界的江南君,可是眼珠一转就计上心头的智囊,会这样容易陷入疯癫,说出一口疯语?”   他不信,并且根据尚在轩辕山时,鬼臾区的描述,以及刚才亲眼目睹的江南君的状况,还有各种不可思议的行为,最后他只能断定,江南君定是在作一种暗示,希望他能细细揣摩,直至通晓其中玄机。   “哥哥,你到底要向我传递何隐情?又有何事,会是你这人间界第一高人难于启齿的?你我面对面时,什么都能说,我什么都能帮你,何苦要打哑谜,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并非怪罪江南君,只是对这突然而至的变故束手无策。就算已确定江南君刻意与他为敌是有原因的,那瓶可怕的血水,江南君也已经饮下,后果如何,实在难以设想。   “帝神之血!”   想起那黑瓷净瓶,他陡然一惊,记起江南君并未将瓶子带走,而是扔到了喜床上,于是一巴掌拍上头,埋怨这样重要的线索都能忽略,可真是该死,急忙就起身走到床边,拿起了那只瓷瓶。   瓷瓶捏入手心的一瞬,他触到了柔滑的床褥,床褥由蚕丝缎面包裹绒羽,触上去手感极为舒适,然而铺垫之下似有一硬物,四四方方,怎么感觉都不似红枣花生之类。   “褥下藏有何物?”他呆愣片刻,赶紧把大红褥子揭去一边,床下就露出一本薄薄的,青色封面的线装书。   这本书看着眼熟,他赶紧拿在手里,翻过来才是正面,封皮上的书名是《吾心说》,再连翻几页,竟然页页白纸,空无一字。   这下他就记起来了,这正是江南君从轩辕山回来后,夜夜坐在悯心阁里的桃花树下,专心的白纸书。 第五百章 赤子丹心之血色   手握江南君藏在大红喜褥下的白纸书,灵宣洛脑子里仿佛亮起一点星光,随后星光放大,直至光芒大盛,照耀得他再无困惑。   刚才点点滴滴的猜测,现在串连成整体,江南君为何要说瓷瓶为帝神所赐,又将照书阁里的苦苦哀求说成争执,再连带抛掷瓷瓶的举动,摆明就是刻意而为,要引导他找到《吾心说》这本白纸书。这般用心的目的,大概是在暗示请他追查,追查自己突发癫狂而消失的原因,从而找到他,或许不仅是为解救,还为揭示出更大的秘密。   “宣洛,我对你别无所求,唯有信任……”   江南君的话,一遍接一遍在脑海中回放,每回想一次,灵宣洛就似多领悟一层。   “哥哥,看来在你身上,确有大事发生。或许因你脑脉受损,被奸邪之徒趁虚而入,受到他们控制,可你从未屈服,而是一直在与他们顽抗。你内心的苦,以及正经历的战斗,不能向任何人言说,否则就会坏事,所以才做出一系列古怪的行为。并且宣洛若猜测不错,你并非斗不过他们,而是要从他们那里获取情报,或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正如数年前你在南风身边卧底。凤姨一直是你的牵挂,因为她,你顾虑重重,生怕敌人控制她以要挟你。她的离去是个意外,却也被你看作是天意,所以你才一再强调,从此将无拘无束,自由如风,再没人能真正成为你的障碍。”   灵宣洛想得深沉,又从红褥子上拿起了那只瓷瓶。   瓶里殷红的液体,被江南君饮得一滴不剩,他将瓶口凑到鼻子边闻闻,不仅闻到刺鼻的血腥气,还感到一丝漂浮而出的寒意。   这种寒意似曾相识,可他怎都记不起在何处遇过,只好将瓶子收妥,待他日继续研究。   江南世家又没了主人,这座豪华的宅院,他片刻都不愿再多呆,收拾好江南君留下的东西,便打算离去。   然而走到房门口,他忍不住再次驻足回望。   那喜帐、红榻,还有梁上垂落的红绸与花结,传达的本该是永结同心的浓情蜜意,在江南世家,却成了生离死别的前奏。每个人一生中,都会向往自己的房间,由这种红色装点一次,此时这红色,却仿佛满屋流淌的鲜血。   “江南哥哥,我能将这片鲜红,看作是你的赤子丹心留下的血色吗?若说与你相识后,我曾怀疑过你,质疑过你的为人,就是在轩辕山时。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应该相信但凡是你的决定,都必有特定原因,你也绝不会背叛此生的信念,和你钟爱的事业。哪怕全世界都将你看作是敌人,我灵宣洛也会与你站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你骗了我,我也不会恨你,因为你定是不得已而为之,欺骗背后,必有不能对他人言说的苦衷。”   带上房门,他唤过门口惊魂略定的家奴,吩咐他们要等自己已走出江南世家的门楼,才开始收拾这间新房。   再抬头看悯心阁,因为家奴婢女人手众多,喜庆的装饰已尽数撤去,一切又回到了平常状态。   向右一拐,就是种着桃花树的园子。园子一侧的墙壁,五岁的水铃儿曾从那里攀爬而入,与纷飞的桃花蹁跹起舞,可那个走进来看呆了的人,如今已不知所踪。 第五百零一章 金色卷轴之时代   离开江南世家,走出人间地界,两只脚就能离地了。世界广博,却不知该去往何处,踏剑疾驰对灵宣洛已无必要,于是他召来一团云朵,任由那温吞的云载着,缓缓在天空漂浮。   这一刻,强烈的孤独感袭上心头,他仿佛忘了该如何哭泣,只是伸展四肢倒在云上,两眼直愣愣望向蓝天。   从被竹月带回稽洛山的那天起,一位接一位良师益友在生命中闪现,他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就如暗夜里的明星,随时提示他脚下的路在何方。可现如今,闪耀的星星一颗接一颗幻灭,数遍那些人,也找不出还有谁能在前方等他。   引路之星尽皆熄灭,接下来他该去哪里?茫茫天地间没了方向,孤立无援的惶恐铺天盖地袭来,他宁愿就这样躺在云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自己也如流星,从夜空深处陨灭。   孤独与落魄,看似吞噬尽他的动力,却没持续多长时间,就被他一个激烈的翻腾推得四散碎开,再也拢不回身上。   “月有阴晴圆缺,我怎可奢望,夜夜都能见晴朗的星空?我的成长,因这些位良师益友精彩无限,他们曾推动我走向光明,却无法伴我一生一世。就算他们已不在身边,我又怎能让他们失望,因失去星光引路就堕入黑暗?他们的远去,既意味旧时代的结束,亦标志新时代的到来。我灵宣洛作为新时代里的一份子,是时候如他们那般,化做一颗明星,在天空照亮他人,为他人指明道路,而不是因依恋先人便驻足不前!”   想到此他双脚一蹬,云团就急剧加速,他又抬手指出方向,云团似被他爆发的激情振奋,就朝稽洛山所在之处飞驰而去。   “稽洛山,我回来了!一切都已改变,唯有我对你的赤子之心不变。只要有我在,你的山魂就不会消亡,很快明珠峰又将高高竖立,与真龙峰遥相对应。或许真有一天,散去越州的九十八家仙户,会被我全数接回来,重新在山脚安家,仙山昔日的繁荣,将在那时重现!”   带着壮志一路疾驰,很快那座悬于五岳之顶的无根小山,就出现在前方。   稽洛山的十万灵童兵,有两万随兵龙远赴云南剿灭南宫向的境外势力,剩下的除陈涛领一万卫营禁军留守山中,其余全被魏斗与兵虎带去了云霄战场。   战争结束已有时日,魏斗牺牲,他的天马骑兵营战士,想必已由鬼臾区调遣,暂时归并入虎啸营,由兵虎带回稽洛山,等自己回来后,重新进行整编。   一场大战过去,神鹰盟虽胜,灵童军作为盟军主力却损失惨重,到最后大概就剩了不足五万人马。   灵童兵皆来自精灵族,由竹树精的生命精华培育。明珠峰叫雷震毁去,那些老树精在爆炸中不知去向,今后兵源该如何补充,他只要想想就一筹莫展。   这些烦恼,尽可等回山后再解决,他便集中精力催动云朵,以期尽快穿结界入山。岂料尚相隔老远,就隐约听见阵阵嘈杂声,同时一股压力扑面而至,前面仿佛是有人集会。   “为何稽洛山口,有这样强烈的仙人凝聚之气?”他讶异地想,转而就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呼道:“莫非又有仙人围山的事件发生?” 第五百零二章 金色卷轴之朝拜   离开江南世家,灵宣洛应去轩辕山面见鬼臾区,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向他汇报。然而思量之后,他决定先回稽洛山,在那里度过心理上极为煎熬的时期。   可刚接近山口,就有仙人凝聚的仙气扑面袭来,他初时不解,忆起曾遭锦书圣带仙人围山的不堪往事,便觉心惊。   “锦书圣对师祖姑姑由爱生恨,又利欲熏心,才会做出一系列大逆不道之举,将仙族推入前路渺茫的绝境,自己也葬身在稽洛山底的火海里,却还会有谁如他那般,视这座仙山为眼中钉,战争一完就来寻衅?”   他大为焦虑,云朵移速此时已嫌太慢,索性抛出蛟虬剑,弃云登剑直奔向前山。   稽洛山前人头攒动,一片纷乱,恐怕只要是仙族有的门派,头领都已带门人守候在此。陈涛十分尽职,一万禁军全数出动,全副武装地在山口维持秩序。但灵童兵对那些仙人极为友善,就算手握兵器,也只是例行公事。   看看仙人们忧虑不安的表情,就知他们绝非来寻衅滋事,而是为寻求支援。判断错误,灵宣洛反大松口气。   等他月白色的身影飘近,已有眼尖者大嚷:“回来了,稽洛山的灵帅,终于回来了!”   “什么?灵帅到了?他回来,说明我们仙族还有希望,仙族还有救!”几位站在前列,最德高望重的门派首领见等待的人现身,竟个个老泪纵横,向着那渐近的身影拜倒。   有人带头,后面的自发跟随,本来喧闹的人群一排排跪下,全恭敬地迎接灵宣洛大驾。   经历完烽火硝烟的战乱,昔日风景独秀的稽洛山,呈现出一副萧索的模样。哪怕神鹰盟已大胜苍狼盟,陈涛的心也没真正安乐过,并且还有一事令他惶惶不安,灵宣洛不回来,他就每天都急得六神无主。   不过最艰难时,灵宣洛如及时雨般出现,他怎能不激动万分?几乎忘了自己卫营将军的身份,跟着班仙人就朝来人跪倒。将军下跪,士兵跟随,于是前山口虽人满为患,却形成了规模宏大的朝拜之势。   此一时彼一时,昔日的仙人围山演变成今日的仙人朝拜,灵宣洛感到迷茫,又心生安慰。矛盾的情感令他脚步变慢,蛟虬剑一抖,就停了下来。   “诸位这是何意?宣洛并未向任何人知会回来的日期,你们又怎会知道……”不知该如何一下拉这样多人起来,他只好惶恐地问。   跪在最前排,一位身形瘦小,书生模样的人抬起头,向他抱拳道:“灵帅,我等并非今日才在此集结,而是战争一完,就有人来稽洛山诚心拜见。大家更没相互邀约,来的人却日渐增多,积累到今天,便有了这规模。在下猜测,出于对仙族未来命运的担忧,或许一百零八个门派,都已在这里聚齐了吧!”   说话之人语气斯文,解释也有条有理,灵宣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没等听完,泪水已一滴滴打湿前襟,几步奔过去搀起他道:“清秋叔叔,别来无恙?许久未见,侄儿心中,对你可挂念得紧……” 第五百零三章 金色卷轴之崛起   回稽洛山,灵宣洛为的是能有时间独处,以好好梳理纷乱的思绪,再定出下一步行动计划,谁料从云霄决战终结起,就有越来越多的仙人在山前聚集,期望能尽快见他一面。   清秋无忧也在众仙之列,见到他,灵宣洛止不住心酸,几步就奔到他面前,险些与这位见证他成长的好叔叔抱头痛哭。   然而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当年动不动就泣不成声的感性少年,虽止不住哭泣,语气却始终保持着平稳。   因为锦书圣,清秋无忧一直活在愧疚中,感觉时刻受千夫所指,直如芒刺在背。再见灵宣洛,自卑感更强,肩头给他搀住,是一脸的不自在。   “灵……灵帅,好……我极好……”他语无伦次地答话,灵宣洛细看他,竟在他的两鬓,见到了几丝白发。   “清秋叔叔的仙元,也开始渐老了。对仙人而言,只要衰老程序开始,就会比寻常人更快。恐怕这次见过之后,他就会变得白发苍苍,成为个老者……”灵宣洛看得悲从中来,众目睽睽之下,却只能稳定情绪,狠狠擦干眼泪。   十二仙赐下的金色卷轴,他一直带在身上。在漠北戈壁时,已将它擒在手中,最后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就等仙族主要门派齐集时,再向公众宣读,以保证先祖意旨的真实与有效性。   战后仙族人忧心于渺茫的前景,向稽洛山蜂拥而来,不是省得他用九宫旋星盘召唤,直接就可在这时展开卷轴了?   想到此他眼前一亮,盼与清秋无忧说的话只能放到日后,松开他面向众人道:“想必各位,是与宣洛所虑相同才如此急迫,今日来得正好。稽洛山作为仙族的领导核心,五百年未曾变过,如今曦穆仙长逝,意味我仙族将发生变革。但诸位切勿因这‘变’字而恐慌,变革意味新生,新的生命就代表新的希望,所以我仙族并未沉沦,而是在崛起,朝着明天的希望崛起!”   从锦书圣抢走仙首印信,又原形毕露起,仙族人的眼前就黑暗一片,人们几乎忘了希望是种怎样的感觉,甚至已将那二字与“奢望”画上等号。   可等见到灵宣洛时,由他口里出来的话,竟不仅不消极,还充满振奋人心的力量,人们霎时呆住,嘈杂的前山入口鸦雀无声,许久才听一位老者颤声问:“崛起?我……我大仙族在曦穆仙逝去后,还有崛起之日?”问到后半段,话里伴随着重重的抽泣。   眼前这些人,全是自己的族人,族人们陷入无边的恐慌,甚至是绝望,灵宣洛怎能不心碎?又怎能不自责?然而最为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这种混乱必须停止,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在仙族的新生力量带领下,由零开始!   人群中,他猛然又见一张熟悉的脸,一直在含泪凝望他,却只躲在人后,没象其他人那样冲动地向前挤。   “邵天兄!”他惊喜地呼喊一声,欲拨开人群走向他,却是不能,倒是邵天见他唤自己,便礼貌地将人群向两边分开,然后朝他走来。 第五百零四章 金色卷轴之星火   围聚在稽洛山前的仙人中,灵宣洛不仅见到清秋无忧,还见到了久违的东海派大弟子邵天。   邵天走到他身边,一句话不说就要下拜,再谢他九龙岛上的救命大恩,他早有防备,伸手死死拦住。   “与邵天兄在九龙岛一别,不知兄长可有找到师弟师妹,并与外出历练的门人会和?”他关切地问。   接连吞咽几下泪水,邵天方点头道:“有,都有!仗既已打完,九龙岛上就再无威胁。我以这愚钝之资,暂被推举为新东海派掌门,带领剩下不多的弟子重振门派。”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灵宣洛听得笑容绽露,想想刚才那位老者的怀疑,携邵天的手站上高处,向众人朗声道:“诸位若还不敢信宣洛的仙族崛起之言,就请看今天的东海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纵然战争过后,我仙族只剩下一人,只要他不倒下,就有重起的一天,何况我们还有这样多人,这样强大的力量,又为何要悲观?重振的东海派,就是我大仙族的缩影,我们很快将与他们一起,为仙族创造新的辉煌!”   小小一粒火星,可燃起一整片草原,凝聚万人之力,纵然将遇到无数艰难险阻,又何惧之有?在仙族没落之际,哪怕仅一句鼓励之辞,都能让希望在心灵的荒原萌芽,更别说有东海派这珠玉在前,灵宣洛的演说不更具公信力?   顿时从仙人到陈涛领导的禁卫军,大家齐声高呼“崛起!崛起!崛起!”,山前的颓丧气氛被一扫而空,昂扬的斗志随阵阵馨风飘扬,灵宣洛纵还有沮丧与失落,刚见到族人时是在强打精神,此时也反被他们感染,情绪真正随他们高涨起来。   时机到,是时候宣读十二仙颁下的金色卷轴了,灵宣洛手指向山内道:“我师祖姑姑在世时,几乎每日都要与各位仙族领袖入落音竹宇的落音殿议事。如今稽洛山不幸遭敌人入侵,明珠峰被毁,但我们的落音竹宇还在,九宫旋星盘也还在,所以以往仙族大事该如何商定,我建议依然保持相同程序,就如姑姑还在世一般,不知各位可能同意?”   他的提议,是老一辈仙族领袖的心愿。大战起时,人人自危,谁也不知还能否见到明朝的阳光。如今战争危机解除,他们若能再入稽洛山,领略九宫旋星盘的玄奥,落音竹宇的恢宏,已是死而无憾,保留原来的议事程序,可是正敲中心扉,自然又齐声叫好。   不过来的仙人这样多,灵宣洛又犯了愁。过往与曦穆彤议事的,皆为仙族高级首领,最多时也未超过一百零八人。但今天的可足有几千之众,落音殿再大,也容纳不下这样多人吧?   然而纵然千人里有不少小人物,难说明天,他们就将成为新生仙族的栋梁,人群里又有谁该给留在山外,不参与这战后首次的仙人大会?   略一沉吟,灵宣洛叫过陈涛吩咐:“速派一千人手,将九宫旋星盘收拾一下,作为大会会场。这六界大战后的首次仙人大会,将永载仙族史册!” 第五百零五章 金色卷轴之出示   五岳争锋之战爆发时,稽洛山被电火雷珠弹炸得一片狼藉。陈涛领一万灵童兵努力整顿,目前山内基本恢复了原貌。除原来高耸的双峰只剩下真龙峰,其他方面已看不出遭战火荼毒的痕迹。   得了灵宣洛的命令,陈涛即去准备,不多时就将旋星广场的会场安排妥当,大开山门迎接仙人们进入。   昔日熟悉的景物再现眼前,主人却已不知魂归何处,许多人都在轻声哭泣。   灵宣洛远望云雾中的真龙峰,仿佛又见淡金的云彩轻微浮动,随即被向两边分开,一个金色小点正慢慢靠近。可不小心眨眼,再看时天还是天,云还是云,又哪有雪白的千翼冰雪兽出现?   仙人们可尽情缅怀过去,缅怀已故的曦穆仙,灵宣洛却不能,他必须以最强大的理性面对这一班族人,直至向他们宣读金色卷轴,由此揭开下任仙首人选的秘密。   几千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注视着他,他缓步登上立于旋星广场正中,一面圆形的,盖住了稽洛山保卫战残存血迹的青石台,并在台中站定。   要说的开场白,刚才在山外时已经说完,他只摇一摇手掌,一副被氤氲仙气缭绕的金色卷轴,就出现在掌中。   “那是何物?看上去十分神圣!灵帅为何不置一词就拿出它来?”人们低声交头接耳,待给有定力的示意继续往下看,便又安静,再看台上的灵宣洛。   “各位仙族的兄弟姐妹,”扫视一遍台下诸人,灵宣洛开口道:“云霄决战时,我曾进入云霄大门,见到了我仙族始祖十二仙。”   “什么?灵帅,此言可是当真?十二仙仙逝多年,骨铸成云霄大门屹立于云端,血混作通仙汤注入归墟,灵帅又怎可能与他们相会?”无人认为他会打诳语,但对这话又难以置信,于是旋星广场上的场面又乱了起来。   仙人们的疑问实属正常,灵宣洛既不争辩也不阻止,而是任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好一会儿声浪才逐渐平息。   又轮到他说话,他继续道:“人生有起有落,生命有始有终,曦穆姑姑代表着仙族的昨天,而昨天已成历史,只可追忆不可强留。十二仙作为我仙族始祖,心系我仙族命运,一直在通过云霄大门关注这一族的未来。曦穆时代结束,仙人们如何开创新纪元,我们无需忧心,因为仙族祖先已通过天之手赐下示意。”   开创新纪元,意味首先得诞生新仙首,不出众人所料,卷轴里就是天命所授,新任仙首的名字。人们既紧张又期待,这时就有那好奇之人问:“灵帅,此卷轴一直由你保存,你可曾预先看过?”   此话不敬,虽引来声声责备,其实心机深重的几位,也在暗自揣度。   公众的质疑只可解释不可强压,并且他们也绝非怀疑得无理,灵宣洛微微一笑道:“自打从云霄大门的仙树上取下这金色卷轴,它就未离过我身。若说我从未产生打开一看的欲望,实属欺人欺天的说法。不过仙族属于所有仙人,每一个人都有权在公平公开的情况下,得知下任仙首是谁,我又怎能因是经手人,就借便利先睹为快?” 第五百零六章 金色卷轴之仙首   十二仙是仙族始祖,也是仙族的天。他们所赐的金色卷轴,就是天赐的旨意,一旦卷轴展开,其中的内容就必须执行。   或者是因锦书圣的罪恶行径,不仅令为仙族鞠躬尽瘁五百年的曦穆仙蒙难,还险些将全族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十二仙不能再袖手旁观,就颁下了这道天旨。   有人怀疑灵宣洛事先已读过那卷轴,他据实称没有,大多数人相信,却还是不乏质疑声。   这时站得不靠前的邵天开了口,道:“诸位,灵帅一生人从不说谎,我可以作证。并且卷轴为天书,纵然他功夫的造诣,已达指天禅七层,也不可能具备更改天书内容的能力。所以看或没看,实在无关紧要,各位就不想快快放下无谓的非议,看清卷轴中写着什么吗?”   “邵掌门言之有理!卷轴重要的是内容,先看后看有甚大不了?并且灵帅来自稽洛山,又心系天下,为神鹰盟在六界大战里获胜,立下过不朽战功,咱们这样去猜度他,实不应该!”   喧哗声再起,这次人们的意见归于统一,刚才流露过质疑之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疑云散尽,万众一心,灵宣洛感到释然,伸手去解卷轴上金色的绸结,不料尚未触到,绸结就自动松开,随即卷轴焕发万丈金光,从他手心脱离,向蔚蓝的空中升去。   “快看,是十二仙显灵,仙族始祖显灵了!”   人们齐声惊呼,无需人召唤,就整齐地在九宫旋星广场上跪倒。原来那卷轴并非展开就能,而是一卷代天授意的媒介。灵宣洛震惊之余,也恭敬地在青石台上跪下,举头仰视卷轴。   卷轴竖立,面向众人铺展,出现的是如飞火流光壁里闪现的画面。一处处村落、一处处街市、甚至一处处荒无人烟的人间之境,清晰呈现在众仙眼前。   随后是曦穆彤自担任仙首后,为仙族,并为保卫人界做出的一项项壮举,其中有化解魔人入侵人间的战斗,也有助人界抗灾害,避凶兽的孤身奋战。   仙人们看得泪流满面,感叹曦穆仙此生创下的功绩,不仅未被锦书圣抹黑,还已被苍天认可,就算她曾蒙受不白之冤,此时也经由十二仙的卷轴昭雪,她可以瞑目了。   却不想最后出现的,是五百年前,泰山脚下她惨遭万魂夺骨锁抽打,失去全身骨骼的一幕。   “师祖姑姑……”   画面的视觉感令人如同亲历,灵宣洛撕心裂肺一声喊,整个人都跌在台面,再不敢抬头。   然而到这时,画面就截止了,仅现出一行行苍劲的金字,上书:“仙族大统,首利人族。灵气贯天,宣平于地。洛水有意,立他为尊。领我仙人,再展雄风。”   回顾完曦穆仙统领仙族的点滴,紧接着出现的,就是这华光四溢的三十二个金色大字。灵宣洛怀念曦穆彤,悲忪地不忍再向上看,却已有人高喊:“仙族始祖天旨已出,确实隐含在这金色卷轴中,是一首四言冠顶诗!”   “冠顶诗?”灵宣洛肩头一颤,似预感到什么,赶紧抬头,那高喊之人已然在念:“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我大仙族始祖的授意便是:仙首灵宣洛立!” 第五百零七章 金色卷轴之重任   金色卷轴铺展,十二仙向仙族颁布的天旨熠熠生辉。在场所有仙人见证,灵宣洛被任命为继曦穆彤之后,第二任仙族首领。   稽洛山漫山的翠竹,因曦穆彤而在此扎根,纵然大部分已被战火焚毁,此刻新主诞生,它们必将再度欣欣向荣,焕发出新的生命色彩。   宣布完下任仙首人选,金色卷轴使命完成,光芒便逐渐融入日光,最后连卷轴边际都朦胧淡去,化作一朵白云,幽闲地飘走了。   灵宣洛木然起身,不知何时,撑地的手就捏成了拳,待缓缓打开,那枚刻竹叶隐纹的仙首印信,端端正正给揣在掌心。这一次,他不再是替师祖姑姑保管,而是经过天授,印信主动找到了他。   仙首之职落到稽洛山小帅灵宣洛肩头,这结果在不少人意料中,可待真正揭晓,他们还是止不住要热泪盈眶。   台上的灵宣洛愣愣神,意图跺脚,以试刚才是否是做过一场怪梦,仙人们却已急不可待地再次朝拜,这次是行真正的仙首拜见大礼,“拜见仙首,我等誓死跟随”的呼声此起彼伏。   “仙族首领……有朝一日,我真站上了这样一个位置。过去因仙人的自傲与自恋,我对他们敬而远之,如今却成了他们的领袖。也罢,是时候摒弃偏见,放下执念了。战争进程中,他们身上不时出现闪光点,其中更不乏可敬之人,例如与鬼兵血战的蓬莱弟子、邵天、还有泰山战场上的荣渊。我不能再以偏概全,与师祖姑姑犯下同样的错误!”   换作是从前的他,定会对这项任命烦恼或排斥,而今天他不仅欣然接受,还希望不止仙族,人界也同样能从中受益。天旨中清楚列明,“仙族大统,首利人族”,六界格局不管怎样改变,仙守护人的天职,也永不会变更。   接下来,向仙人们致辞,感谢天授,望今后全族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程序不可少,可灵宣洛心中却藏着隐忧:作为仙首,由此刻起他就该如曦穆彤那般,坐进落音竹宇整顿仙族事务,再不可随意离山。   可六界大战,真的完结了吗?黑轮尊者这埋在历史链条上的隐患,岂会因一个仙首任命而消失?还有江南子墨,他不仅失踪,失踪前还自称即将失忆,此重大变故,可与这些事有关?他留下的那本白纸书,该当何解?   从稽洛山到仙族,再扩充至整个六界,它们绝非独立存在,而是一环套一环,彼此间命运息息相关。他手头进行的任务不能放,不能因做了仙首,从今往后就只专注于这一族的荣辱兴衰。   思虑到此,他有了一个主意,从腰间解下蛟虬剑,高举过头顶召唤:“东海派掌门邵天,与衡留仙清秋无忧可在?”   那二人当然在,但没想仙首任命仪式将结束时,会被点名,急忙就双脚离地飞向台前,恭敬下拜。   灵宣洛扬手示意:“二位请上台说话,本尊有重要事情宣布。”   众仙不知仙首此举何意,台下再次静得针落有声。   清秋无忧与邵天对视一眼,起身登台,灵宣洛又道:“二位请跪下。”   “这……”   人们皆大感愕然,那二人虔心服从他的领导,二话不说就又跪了下去。 第五百零八章 金色卷轴之代职   虽被十二仙授下天旨,成为下一任仙首,灵宣洛却暂不能仅专注于仙族内部事务。如此多重要大事等他完成,或许连稽洛山都留不了几天,于是他解下蛟虬剑,请清秋无忧与邵天上台。   二人识得新仙首已久,对他是心悦诚服,二话不说就遵照命令,在青石台上跪下。   灵宣洛道:“六界大战刚刚结束,本尊作为神鹰盟骨干力量,尚有许多善后事宜须与盟主鬼臾区交接,故暂不能留在落音竹宇。然我仙族历经磨难,终于在今天迎来曙光,就该由仙首诞生时作为开端,革故鼎新,重振族威,以推动我族气象蒸蒸日上。鉴于此,我将任命两名仙首代表使,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委派他们暂代仙首行使职权,以本尊手中的灵剑为凭!”   “啊?仙首方才接受任命,就要离去?”仙人们大多难以接受,纷纷摇头挽留。   作此决定的原因为高度机密,灵宣洛不能对公众坦言,唯有叹口气继续,“我欲请衡留仙清秋无忧担任文左使,负责族内所有与文书相关的事宜。邵天邵掌门为武右使,负责所有与武治相关的事宜。一年之内,他二人可持蛟虬剑通行于仙族,见剑如见本尊,任何人都不得违抗他们的命令,否则将从严查办。各位可愿遵从?”   这委派突如其来,邵天纵然惊讶,也只是在猜度灵宣洛的初衷。清秋无忧不同,他曾不辨是非黑白,站在锦书圣身边效命,至今仍对那段往事耿耿于怀,自认从此在族内就再也抬不起头。   锦书圣死后,他几乎未离过衡山,哪怕五岳大战爆发,也仅派弟子出面应战,自己则坐在山顶不躲不避,专等敌人杀到,好与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他不仅没战死,还在灵宣洛就任仙首后,被委予要职,这是因为他才高八斗,有承担文左使的能力吗?不,这只是灵宣洛在暗中关怀他,支持他,暗示他必须振作起来,作为留仙,重新为仙族奉献自己的灵与血。   一切原因,皆可简而言之地归结为六界局势,但指意得到全族人理解,是强人所难。灵宣洛不求多,只将乞求的目光投向邵天。   不管他做怎样的决定,邵天都不会反对,与他四目相触,坚毅的嘴角挂上笑,点点头,伸手去接剑。   战后第一次仙人大会,成了仙首任命仪式。当仪式结束,入主落音殿,开始履行仙首职责的,却是邵天与清秋无忧。   仙族的日常大事之一,便是修仙,这一块应属武右使打理,故目前族人真正得听谁的,大家心中清明,谁都没疑议。   清秋无忧很明白自己处何角色,既下决心要配合邵天整理清每一卷仙族文册,又要以他为主,听从他的调令,所以走在他身边,大多时沉默无言。   一切安置妥当,需议事的仙人留下进入落音殿,其他则心满意足地回归自己门派,稽洛山中,又静了下来。   灵宣洛匆匆赶回浮生殿,站上练武场就唤“噜噜何在”,连唤几声无人应答,正觉不妥,陈涛却在他身后跟了进来。 第五百零九章 吾心之志之失踪   仙首任命诸事,尘埃落定,灵宣洛将族内大小事务委托给清秋无忧与邵天,又向他们授予蛟虬剑,便匆忙赶往浮生殿。   灵童兵的名册在噜噜手上,这次回来,他想取回名册,改编军队,所以要尽快找到噜噜。然而站在院落中连唤几声,噜噜却罕有的没有应答。   见陈涛跟在身后,灵宣洛奇怪地问:“以往只要我进门,无需召唤噜噜就会跑出来,今儿是怎么了?怎的连人影都不见?”   陈涛的脸“唰”一下变得青灰,襟甲一撩就双膝着地,头点下去不语。   灵宣洛心猛向下沉,一把揪住他问:“你这是何意?噜噜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何不在浮生殿?”   陈涛身软如失了魂,懊丧地请求:“陈涛护山不利,触犯军法,请求灵帅处死!”   灵宣洛如坠冰窟,冰寒之气冻结全身,更凉到心里,呆愣许久才问:“这……这都是何时发生的事?他又是被何人掳走?   陈涛这才挂一脸泪痕抬头,答道:“回灵帅,正是云霄决战打响后,你们全在南海战场迎战苍狼盟联军时。噜噜并非遭人劫持,那时稽洛山给我们守得固若金汤,除非是象南宫向这种可怕的异人,或雷震那种用蛮力直闯的匹夫,否则根本没谁能静悄悄潜入。所以他是莫名其妙,带着神弓殿的灵童兵名册自己出山离去的,具体去了何处,哪怕我发动整个精灵网络搜索,也查不出行踪。”   噜噜是竹叶精灵,稽洛山是竹叶灵童的诞生地,由生至死,他们都不可能离开这仙山半步,除非是出兵打仗。噜噜不过是普通灵童子,一辈子伺候人,独自走到山边都心惊胆颤,又怎可能胆大包天地自行离去,且再未在世间留下任何踪迹?   唯一的解释,还是他被人用心术惑乱心神,借战乱出走。但云霄大战起时,南宫向忙于在虚寒谷指挥狼军,哪有闲情逸致入稽洛山掳人?等战斗结束,老贼又被茫鹰烽火营围成瓮中之鳖,更别谈有机会潜进稽洛山。并且万魂夺骨锁如愿以偿地到手后,此山对他已无利用价值,劳心费力仅为劫持个灵童子,意义何在?   灵宣洛一颗心狂跳,费力分析一番,一个名字闯进他脑海,便又问陈涛:“决战进行中,想必不时有军报传来。噜噜具体出走的时刻,你可曾了解?”   陈涛带着哭腔答:“如此重要的线索,属下自然是要查的。根据战争进程推算,他走的时候,决战大概刚刚结束,神鹰战队已开始打扫战场。”   “大战刚刚结束……”灵宣洛黯然重复。   回想那时,自己已乘坐九婴进入符禹岛海域,战场上江南君一直眺望海面,随后发生异常,直至晕倒,给鬼臾区抬回轩辕山。   他的心痛得抽搐,转头又问:“除去这些,还有何异常情况,你一并告诉我,不要再且问且答了。”   陈涛咬紧嘴唇思忖片刻,答道:“除刚才说的,再无更多异常,就仅有一项,我们在灵帅您的书房里,发现了江南军师留下的冰兽鞭。此物神圣,由灵帅向军师亲授,他怎会如此大意,就遗忘在浮生殿里了?” 第五百一十章 吾心之志之字迹   浮生殿的书房,曾是月竹仙竹月最常呆的地方。灵宣洛自师傅死后搬进来,许多他用过的东西都还保持在原位,以慰缅怀之情。   回来浮生殿,灵宣洛哪儿都不去,直接走进这房间。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书案上果然摆放有曦穆彤的冰兽鞭。   他不愿碰那鞭子,呆坐良久后被思绪惊起,就红着眼在书堆里猛翻,直至翻出本皮面书,上写《指天禅》三字。打开书页,一朵已给夹得平整的紫色小花出现在眼前。   “石磨村的金色麦田边,姑姑采的小野花还在。”他笑着说道,又放心地把书合上,再取本青皮线装书,将封面上的书名,《吾心说》念出声。   “江南哥哥,宣洛若猜测不错,六界大战尚未完结时,你就已脱离凡身。你在战场上伫立不动,又失觉晕倒,其实是正任妖龙毒扩散至全身,将自己魔化。吾心?何故你要为自己的著作,定这样一个书名?是为明志,还是为暗示,或二者皆有?‘心’与‘魔’,两字叠加是心魔,莫非你甘愿放弃凡身,只为成为心魔?六界里生命形式多样,你偏选择做心魔,用意何在?”   书房里,纵然他问得大声,也得不到回答,躁动的情绪控制血管,令他周身血脉贲张,一掌就击上白纸书,然后不惜揉皱封面,重重翻开到第一页。   一本书全是白纸,不管哪页内容都如此这般雷同,他看得气馁,颓然缩进方木椅,盯着白纸再不发一语。   连日来的操劳,加之各种心伤,在倒进椅子的瞬间化作疲惫袭入大脑,他的眼皮有点沉。可就在要闭合时,《吾心说》的第一页竟发生变化,有几处显出墨汁浸润的痕迹,似有字迹要现形。   “这是怎么回事?我啥都没做,书上怎就会显字?”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他顾不得打盹儿,急忙就趴向书案,瞪大眼瞧书页。   “致吾弟灵宣洛。”   出现在第一列的,是他的名字,笔迹属于江南君,犹如正在唤他,不过是用笔。   “江南哥哥,是你吗?难道这本书连接一个世界的两端,你要于另一端与我谈话?”他精神大振,连忙答应,书却没反应。   他略一思索,想明白过来,见手边砚台里墨汁尚浓,就从笔架上取下支毛笔,蘸黑后紧贴第一句写:“弟在。”   字一落,书语便继续,紧接着就有新文显现:“遭妖龙毒侵害百年,吾心志甚明。纵然需忍受世人难忍之苦,时时刺骨锥心,也誓不成魔。若非如此,吾早与挚爱比翼双飞,何至于直面今日之悲剧?然南宫向出逃虚寒谷,前来寻吾,哀求吾与他同入魔域共战黑轮尊者,还魔域一片太平盛世。吾纵然仇视南宫向,得知内情,便觉不可失去接近黑轮尊者的机会。”   “果然是南宫向那恶贼贼心不死,哪怕失去仪核心脏,也不惜借桑雅之心为非作歹,来要挟江南哥哥,将他卷入魔域的纷争!”   灵宣洛恨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事情前因后果未明,只能继续读那本《吾心说》。   江南君继续道:“黑轮尊者追捕南宫向多年,曾借漠北狐族接近于他,处心积虑要将他抓回魔域。这次得吾相帮,老贼欲将计就计,利用手中空间黑盒,夺回魔域山河。”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吾心之志之自毁   黑轮尊者这一古怪的名号,灵宣洛是去到戈壁沙漠,进入白狐族宫殿,才从勒金口中听说,却没料远在中原的江南君早已知晓,并为接近那人而不惜成魔。   在六界大战中落败,南宫向变得一无所有,或者说除去桑雅的心脏与一只火铃铛,他已无任何可用之物。   大概也就是这最后两件法宝,助他在失去仪核心脏后保得性命,并借桑雅未消散的栓心法法力潜入江南君虚弱的大脑,与他进行过一场谈判。   谈判过程,白纸书上虽无记载,结果却不问自明--江南君同意与他合作,随他潜入魔域,以心魔之法力见机行事。   难怪江南君能得到沙奈草,挽救香丽,大概就是他与南宫向谈的交换条件之一。可他究竟是怎样成的魔?那只黑瓷净瓶他由何处得来?若与南宫向一起前往魔域,他必得隐藏行踪,又该如何做到?   疑问重重,灵宣洛盼能从白纸书中读出更多启示,忙往下看。   江南君的字持续出现:“魔域国缘何灭亡,澜沧神之信阐述清晰,其它更多隐情,汝必将由各种渠道获知,吾无需在此赘述。为防引世间动荡,令战后六界雪上加霜,吾此行绝密,不可对任何人言。等汝梦醒,将视吾已叛变投敌--江南子墨失忆后,不仅助南宫向逃走,还在六界间处处犯下大案,令世人痛恨。”   “什么?不……这,这又是为何?魔域国入侵之灾要秘而不宣,这我理解,但至少不该对我与鬼盟主隐瞒。哥哥不能这般陷自己于不义,逼整个六界信他已叛变!这种局面若真发生,战败黑轮尊者后,他如何还退得回来?”   想到此他笔走游龙,悉数列陈疑问,随即就有答复:“据吾所知,黑轮尊者所持制胜法宝,为一种被称作‘改术’的邪术。此邪术威力无限,可改变一切施术人欲改变之物,包括扭曲受害者思维,让他们依施术人意愿行事。汝可视此邪术为心术,其危害程度却远胜南宫向的栓心法。抵抗之最佳办法有三字:不知道。但凡已知晓事件真相的头脑,就可能引得黑轮尊者注意。鬼盟主乃帝神,在吾等世界统领至强的神族,他绝不可被黑轮尊者控制,故更改历史之危机,不可向他透露。吾弟切记,切记!”   灵宣洛心痛如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江南君是欲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境,让全世界视他为敌,也包括他这个弟弟。南宫向对江南子墨的才华垂涎欲滴,要利用他,以获得新武器,便极力配合,切断他在这个世界的退路。   他极可能将因此青史遗臭,永世翻不了身!这怎能行?自己决不能眼睁睁看他走进地狱,而是一定要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将他从南宫向,或者说是从黑轮尊者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想到此,不再理会江南君说啥,灵宣洛奋笔疾书,将即将修炼指天禅八层梭空诀,获得穿梭于宇宙空间的灵力,以及狞灭天子的妖王之血已在手中,一年后必须请江南君入主新妖陵,接任妖王之位,并从帝神处接回妖王大印等事项,详细述说。   写毕,毛笔给扔得远远的,他双目含泪注视书页,等待江南君回答。   然而这次,书中字迟迟未现,倒是有一圈墨晕散开,似给滴了水珠,但又很快干去,丝毫不着痕迹。   “哥哥哭了,那一滴是他的泪……”   他恨不能一头钻进白纸书,即刻就把江南君拖回来,哪儿都不许他再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吾心之志之梦醒   读灵宣洛提及前任妖王狞灭天子,加之妖族目前正处于水深火热,江南君哭了,泪水打落在白纸书上,沁出一圈小小的墨晕。但显而易见,随即他又振作,恢复了常态。灵宣洛却不然,只盼尽快进入宇宙空间找到魔域国,将他拯救出来。   “吾弟休要担心,羽风古墓密室中所求,吾于离去一刻,已在心中允他。”   纸上出现这样的话,灵宣洛读得浑身一震,手更颤栗得无法自持,以至字迹弯曲,如天真的孩子般写道:“此话当真?”   又是片刻的等待,随即江南君写:“谢吾弟告知,汝既与妖族限期一年,吾便与汝亦如此约定。吾欲凭此志担保,将竭尽所能解魔域危机,令历史之巨轮滚回正常轨迹,魔域国时代到来时,无哪怕一人受其伤害。然吾亦有事乞求,乃魔域行九死一生,六界安泰却不可离弟,弟切勿冒险前来,若能信任,就将此战场交托于吾,吾必不负弟所望!”   兄弟本该同心,生死关头,兄长却提出这种要求,灵宣洛的嘴唇已咬出血,在纸上回复:“宣洛已成年,当头顶指路的星光消失,就意味到了我化作一粒星,去照耀他人的时刻。所以请将魔域之战的决定权交给我自己,我自有定夺。”   此时的灵宣洛,相较战前的少年人,已是脱胎换骨。他如此果断有主见,大概另一端的江南君不曾料到,于是沉默,只有一圈墨晕再次散开,这次却毫不掩饰,只因淌下的是欣慰的泪水。   再往下,谈话内容变化,江南君似在收尾,“梦中相谈,为安弟心。明朝梦醒,书中字便不复存在,弟也不会记得今夜之所谈。六界一年,吾将成众矢之的,所有真相,将载入《吾心说》。若吾有命回还,记录内容将逐一显现,以为魔域之战留下实证。然若黑轮尊者胜,吾将与他同归于尽,总之绝不可让他得逞,改我历史进程!”   “同归于尽?”   这个词对灵宣洛的震撼,不亚于稽洛山顶忽降惊雷。他生怕江南君走,急问:“哥哥,不死怪人如何能与人同归于尽?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求你明确告知,否则弟心永难安宁!”   书中最后出现的四个字,是“黑瓷净瓶”。   “江南哥哥--”   撕裂胸腔的呼喊过后,梦境倏然远去,灵宣洛猛地睁眼,从方木椅上弹跳得老高,一只手还紧攥白纸书不放。   “莫让弟遗忘,至少记住与你交谈的内容……”   这是梦远去前,他最后在书页上写下的话,却未得答复就已退出。   “遗忘什么?什么交谈内容?”   睡眼睁开,他奇怪地自问,手中书再翻一遍,见到的依然是白纸。   窗外暮色西沉,稽洛山的夜就要来临,他却做了一个白日梦。   “江南哥哥,我刚遗忘的梦定然与你有关,既然已在我脑中存留,就算给你封印,迟早有一天,我也能解除禁锢,记起它来。可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的失踪,真与魔域国有关,只要我练成禅功八层,就很快能找到你,与你并肩作战。你尽可逼我仇视你,当你作敌人,可有两个字我永不会放弃,就是信任。” 第五百一十三章 禅功八层之花草   坐在书房里,灵宣洛因连日劳累打了个盹儿。睁开眼时,黄昏暮色已现,一缕斜阳从西窗缝隙向内钻挤,正好照亮书桌一角。   打盹儿时做了个梦,内容他忘得干净,只隐约感觉与江南君有关。白纸书还攥在手里,手下压着皮面《指天禅》。   白纸书收好,灵宣洛伸个懒腰,起身欲离开书房,手却不舍地在《指天禅》上摩挲,同时目光落向一直搁于桌角的冰兽鞭。   “师祖姑姑,还有竹月师傅,《指天禅》秘笈宣洛已翻至最后一页,却不代表神功的修炼已达尽头。宣洛即将进入玄冰洞,尝试提升神功至八层,获得穿梭宇宙空间的灵力。望你们保佑宣洛顺利达成心愿,为这秘笈添加新页!”   话音落,皮面似透出隐隐紫光,他恍惚望见压在书中的紫花,再次获得生命力并盛放。虽是假象,却给了他足够的力量。打开抽屉,他取出只竹筒,竹筒里装盛各种花种,是明珠峰被炸后,他从百香谷废墟中收集来,以备日后之用。   捏着竹筒,转眼又想起一只粗糙的布袋,他顿时心头一凛。相比竹筒,布袋更为珍贵,里面装有稽洛山四灵由血肉化作的植物。   同时在漠北将卢田玉留给小跳蚤后,募須神族族长纳木措亲赠的,带血的杜鹃花种,他也一直藏在身上。现在是时候要用竹筒了,那两样东西,也得一并拿出来。   关于那杜鹃花,曾几何时,人们认定它沾染香丽郡主的血,所以红得绚丽。然而最后真相大白,血其实来自桑雅,只因两个女孩里,真正长大的人是她。   “我以为南宫向为桑雅与香丽换魂时,能用得着花种,却因大战节奏紧凑,当时根本找不到机会。且据师傅讲述的情况看,纵然有我在场也无济于事。盟主和香丽郡主为防我过于伤心,隐瞒了桑雅的死讯,可我始终有种感觉,她还活着,或许是因为她的心脏还被南宫向控制,没有停止跳动。”   拿起花种树种,又带上冰兽鞭,他离开浮生殿,走向百香谷。   因有兵营抵挡,百香谷躲过了倾覆的厄运,然谷中琪花玉树尽毁,那时到处呈凋敝之态。后经灵童兵修整,将它装点成新的花谷,却因种植仓促,过往许多珍贵的花草种类都还没筹齐,以至看上去,它大失昔日风采,就连花草芳香也淡了许多。   不过有小主人带着花种到来,这种状况自然就可以改善。记忆如此深刻,哪一处长过什么样的花,种过什么样的树,灵宣洛都一清二楚,所以不费力气,就能为那些种子找出正确的生根地点。   怨生花、无念草、流浪英和苦乐枝都尽皆落土,最后就只剩了杜鹃花种。   “几百年来,桑雅一直被逼修炼邪功,练出血元筑基令她心房寒冷。但血染杜鹃花时,她尚邪功入体不深,故不带寒气,给我的手握着,竟有些许暖意。”   刚想到此,他又失声惊呼:“黑瓷净瓶!”   净瓶里的血,被江南君一饮而尽,瓶口飘浮古怪的寒气,那寒气似曾相识,莫非是来自桑雅的血元筑基? 第五百一十六章 禅功八层之借助   站在空落的仙灵冢里,灵宣洛不再因缅怀而伤感,仅面对高大的龙牙镜,为逝去的先人祈福一番。   龙牙镜没了镜魂,就是面普通的银镜,清晰照出他的样貌。镜中那位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都彰显铮铮铁骨与浩然正气的青年男子,与数年前首次来到镜前,鲁莽地解开龙牙镜封印的不羁少年相比,早已判若两人。   “时光虽逝,斗志长存,从被师祖姑姑绑回稽洛山那天起,我一颗赤子之心就从未改变。这一生里,我变的是阅历,是面对挑战的信念。或者这根本不叫变,而是升华,在绝境中升华,在鏖战中升华。当生命中积极的因素融合在一起,便如精钢经千锤百炼,铸就了今日的鏖仙灵宣洛。上天的厚爱,我必会珍惜,纵然过往的磨砺已令我伤痕累累,我心中也无所畏惧,只有与日俱增的勇气。”   默祷至此,他在镜前坐下,抬手一摇,从虚寒谷收来的龙牙镜镜魂,就浮在了眼前。银色镜魂经曦穆彤之手归还狞灭,由他操纵吸纳入南宫向炼出的万魂,就积成了漆黑。镜面还不时有细如发丝的白色电光闪过,似是愤怒的怨魂在发威。   “羽风师傅,龙牙镜为妖族之物,万魂夺骨锁也来自妖族,如今它们二者聚合,浓缩成了这小小一团漆黑物质。你曾千叮万嘱,万魂不可留,必要将龙牙镜毁灭,以永绝后患,宣洛却另有想法。无论万魂还是龙牙镜,它们皆不具思维,不会主动组织攻击,为世人带来威胁,故充其量它们只可算作是武器。武器落在光明磊落的英雄手中,就能为维护天道,倡导正气出力,唯有当落入奸人之手,才会成为为虎作伥的邪物。”   话到此处,他长叹一声,手指轻点镜魂,电光竟一时息势,犹如沉吟,许久后才又再拉出一道。   他继续诉说:“升级指天禅,练成梭空诀,宣洛需要借力。梭空诀练成后,宣洛更将直面强大到史无前例的敌人。若能在获得穿梭空间的灵力的同时,再获新武器,想必会更有胜算。所以宣洛斗胆违背师傅的遗愿,留下这镜魂,并用禅功转换怨灵的力量,将它们融入澜沧神前辈赠予的空间黑盒,以用此法开启空间通道。成功与否,首要步骤就得看我是否有能力,让漆黑的镜魂恢复银色光芒,并平息冥界怨灵的躁动,让力量顺利注入黑盒。”   如有人陪伴在侧,听他说出这种计划,定会认为是异想天开。不仅如此,还是在以身涉险。一旦万魂没控制好,冲破镜魂的禁锢汹涌而出,就会于瞬间吞噬他,将他化为白骨。悲剧若真发生,还谈何修练神功,未来再战黑轮尊者?   然而他是身经百战的鏖仙,不管面对何种挑战,都勇者无惧。他早已忘记“退缩”二字,只会放手一试。   他与银镜间夹着镜魂,镜面却只照出他来,镜魂之形完全不显示。这现象古怪,却正与他的设想相符,是他需要的一人一影紧密配合,以对峙之势结阵的形式。   “万宇诀最为核心的功法,是修炼者凭强大的心力激发星力,再运用星力构筑蔚为大观的宇宙虚境。宇宙虚境里,任何现实世界所不能提供的条件,都能在那里找到,从而修炼者可做成看似难以成功之事。镜魂里的魂魄,若能在旋星虚境中散开,戾气消除,再以星辰之状合成新的龙牙镜镜魂,是否就能焕发新生力,赐予人全新的力量?” 第五百一十五章 禅功八层之冰雪兽   问及冰雪兽出现的时间,两名灵童兵如实相告。   灵宣洛黯然自语:“一周前……冥婚之夜。照这时间推算,绝望之陵燃成灰烬后,冰雪兽就独自回转稽洛山,在此处侯我……”   再抬头,灵童兵还伤心地望他,不知是否需继续候命,他挥手道:“你们去吧,七日内要严禁任何人入玄冰洞。我将撒下结界,闭关修炼。”   “是,谨遵灵帅帅令,属下这就转告陈将军!”二人领命而去,灵宣洛不再迟疑,一步步走向那雪雕一般的神兽。   他的声音,早惊动了冰雪兽,却因还有其他人在场,便极为耐心地等着。灵童兵一走它甩甩长尾,就站起来迎向来人。   冰雪兽一直等候的,果然是自己,灵宣洛恨不得飞奔过去,抱着它放声痛哭。可内心冲动并未外露,他只站住脚,愣怔地等它到面前。   银白的月光铺泻而下,不仅照亮冰雪兽的皮毛,更令它那深蓝色瞳仁透亮深邃如幽潭。那是泪水与月光相融合的效果,纵然静立不动,它欣长的睫毛也不停有泪珠滚落,证明它确实未止过哭泣。   “冰雪兽,苍山里那位骑白牛的小女孩,你将永远铭记在心,对吗?”灵宣洛一只手抚上它光滑的脖颈,柔声问。   冰雪兽的回答,是一声高昂的长啸,啸声穿透夜色,恐怕能覆盖整座稽洛山。   灵宣洛泪中含笑,又与它面颊相贴,痴痴道:“你是神兽,离了师祖姑姑,自然要回归神族。从今以后,或许你就会流连于瑶岭神峰间,不再往我面前出现。然而只要我对师祖姑姑的追忆不灭,你就将伴随她,在我心中永存。我不舍得放你走,可缘起总有缘落时,你去吧,希望你能找到新的精神寄托,并因此欢乐如昔。”   听了这话,冰雪兽睫毛扫扫,终于止了泪水。它扬头向天,踢踏两只前蹄,随后硕亮的大眼注视他良久,再以长啸撼动山谷,如同回答“你也保重”,便一步三回头朝百香谷外走去。末了舒展飞翼四蹄离地,直至化作白点消失于天际……   送走千翼冰雪兽,走进玄冰洞,昔日水晶宫殿的冰洁神圣之景,已在洞内重现。   看来精灵族确实能力非凡,如此短时间内,就能让折断的冰棱重新生长,恢复了过往的气派。灵宣洛甚感欣慰,又怎会因噜噜之事责怪陈涛?但灵童兵名姓公开,就意味他们千人一面的阵法遭到破解,今后这再也不是他们行军打仗的优势。拿走名册,究竟是江南君蓄意而为,还是他被人利用,因乱心才为之?   事情既已发生,多想无益,灵宣洛沿熟悉的路径向前走,经过吸收天地精华,晾晒落蝉香的洞穴,将冰兽鞭放置进去,寓意曦穆仙的精神将如天地般永存,并时刻焕发星星点点的光芒。   又见到了仙灵冢,冢门静立,紧紧密合,乍看下真觉不出这里已因战祸而变得有名无实。然用心诀开门后,呈现于眼前的情景,就全都与过往不同。   曦穆彤已逝,世上不会再出现新的曦穆灵珠。原有灵珠内灵魂皆已散去,空珠子摆放在仙灵冢,只能徒添人伤感,便叫陈涛收藏去了别处。   设置灵位的灵台也一并撤走,加上冰床破碎后未新置,诺大一间冢室,就只剩了他与那面两边设龙头,几乎比人还高的龙牙镜相对而立。 第五百一十六章 禅功八层之借助   站在空落的仙灵冢里,灵宣洛不再因缅怀而伤感,仅面对高大的龙牙镜,为逝去的先人祈福一番。   龙牙镜没了镜魂,就是面普通的银镜,清晰照出他的样貌。镜中那位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都彰显铮铮铁骨与浩然正气的青年男子,与数年前首次来到镜前,鲁莽地解开龙牙镜封印的不羁少年相比,早已判若两人。   “时光虽逝,斗志长存,从被师祖姑姑绑回稽洛山那天起,我一颗赤子之心就从未改变。这一生里,我变的是阅历,是面对挑战的信念。或者这根本不叫变,而是升华,在绝境中升华,在鏖战中升华。当生命中积极的因素融合在一起,便如精钢经千锤百炼,铸就了今日的鏖仙灵宣洛。上天的厚爱,我必会珍惜,纵然过往的磨砺已令我伤痕累累,我心中也无所畏惧,只有与日俱增的勇气。”   默祷至此,他在镜前坐下,抬手一摇,从虚寒谷收来的龙牙镜镜魂,就浮在了眼前。银色镜魂经曦穆彤之手归还狞灭,由他操纵吸纳入南宫向炼出的万魂,就积成了漆黑。镜面还不时有细如发丝的白色电光闪过,似是愤怒的怨魂在发威。   “羽风师傅,龙牙镜为妖族之物,万魂夺骨锁也来自妖族,如今它们二者聚合,浓缩成了这小小一团漆黑物质。你曾千叮万嘱,万魂不可留,必要将龙牙镜毁灭,以永绝后患,宣洛却另有想法。无论万魂还是龙牙镜,它们皆不具思维,不会主动组织攻击,为世人带来威胁,故充其量它们只可算作是武器。武器落在光明磊落的英雄手中,就能为维护天道,倡导正气出力,唯有当落入奸人之手,才会成为为虎作伥的邪物。”   话到此处,他长叹一声,手指轻点镜魂,电光竟一时息势,犹如沉吟,许久后才又再拉出一道。   他继续诉说:“升级指天禅,练成梭空诀,宣洛需要借力。梭空诀练成后,宣洛更将直面强大到史无前例的敌人。若能在获得穿梭空间的灵力的同时,再获新武器,想必会更有胜算。所以宣洛斗胆违背师傅的遗愿,留下这镜魂,并用禅功转换怨灵的力量,将它们融入澜沧神前辈赠予的空间黑盒,以用此法开启空间通道。成功与否,首要步骤就得看我是否有能力,让漆黑的镜魂恢复银色光芒,并平息冥界怨灵的躁动,让力量顺利注入黑盒。”   如有人陪伴在侧,听他说出这种计划,定会认为是异想天开。不仅如此,还是在以身涉险。一旦万魂没控制好,冲破镜魂的禁锢汹涌而出,就会于瞬间吞噬他,将他化为白骨。悲剧若真发生,还谈何修练神功,未来再战黑轮尊者?   然而他是身经百战的鏖仙,不管面对何种挑战,都勇者无惧。他早已忘记“退缩”二字,只会放手一试。   他与银镜间夹着镜魂,镜面却只照出他来,镜魂之形完全不显示。这现象古怪,却正与他的设想相符,是他需要的一人一影紧密配合,以对峙之势结阵的形式。   “万宇诀最为核心的功法,是修炼者凭强大的心力激发星力,再运用星力构筑蔚为大观的宇宙虚境。宇宙虚境里,任何现实世界所不能提供的条件,都能在那里找到,从而修炼者可做成看似难以成功之事。镜魂里的魂魄,若能在旋星虚境中散开,戾气消除,再以星辰之状合成新的龙牙镜镜魂,是否就能焕发新生力,赐予人全新的力量?” 第五百一十七章 禅功八层之三步   从禅功七层升级,意味突破现有的宇宙边界限制,获得进入新一境界的力量。然而以寻常人观点论,宇宙无边,何来边界?既无边界,又哪能找出突破口?   这观点落进灵宣洛眼里,却并非一成不变。突破宇宙最大的难点,在于其无界,因无界已成常识,就形成了一种坚不可摧的界限,令欲突破者望而却步,直至放弃。   修炼梭空诀,急待他改变的不是万宇诀构建的宇宙,而是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宇宙是唯一的天,进入后天外就再也无天。   一旦从本质上打破思维僵局,无限宇宙大概就会出现边限。突破思维禁锢,由破口一直前行,他必能见到这一处宇宙的尽头。尽头是他修炼指天禅七层的终点,终点之说相对,待破除终点与新间的隔阂,禅功八层的修练就走上了正轨。   改变宇宙运行的固定模式,将它由无限浩瀚浓缩成一间房,再找到离开房间的门,进入另一间房,意即新空间,便是禅功八层的精要所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过登天,灵宣洛真能创造奇迹,最终登上全新的武学巅峰吗?   坐在镜子对面,看着那个因他而生的灵宣洛,人与影近在咫尺,起身便伸手可触,他却清楚,待修练开始,他们间的距离就将被扩展到无限大。   他身处现实空间,影凝聚思维,位于假想的另一空间。假设他能离开现实空间,走过去与自己的影子会和,并与其站成两个人,而不是他一出现,打破镜面,影子即行消失,梭空诀便大功告成。   他与影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鸿沟名唤“现实”,单凭指天禅七层的禅力,他恐怕力所难及,这时就要用到澜沧神留下的空间黑盒了。   黑盒本为一对,两两相合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助穿越者随心所欲地打开任意一道空间大门。开门需要用力,开启空间之门,所需力量之大难以想象。黑盒仅剩一半,力已不足,他就将尝试用转换之后的万魂之力补充,然后再将黑盒内力的精华,吸附到自己身上。   一旦获得黑盒精华,且精华可与万宇诀建的旋星宇宙相交融,被任意一颗星辰吸附,黑盒之力,就能化作他指尖的禅力。拥有了这种突破天地极限的力量,他不就能用两只禅指,开启任何一扇空间之门了吗?   换言之,梭空诀的修练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建立旋星宇宙虚境,在虚境中释放镜魂里的万魂,并用星辰的光芒转换它们,除其怨气留其力气,再有序进入澜沧神的空间黑盒。   第一步完成,就到他拨开繁星,寻找宇宙极限的步骤了。相比第一步,这第二步可谓凶险难测。   宇宙中危机四伏,稍不留神就会堕入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过去运用万宇诀,他与曦穆彤皆是站于某一支点,在小范围内移动。穿越整片无垠的宇宙,还从未试过。   不管有多凶险,他也必将一搏,如能幸运地找到宇宙边际,就轮到了第三步。这是致胜一步,他将在星际门边盘膝而坐,打开空间黑盒,却不是走进去,而是让那容量无限的黑盒走入自己体内,直至化作禅力,可由禅指发出。   当所有事项都眉目清晰,禅功八层的修练,就正式开始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禅功八层之空气   指天禅七层为:平云诀、念花诀、火忍诀、忘心诀、悬悲诀、耀海诀、与万宇诀。   七级功法逐层递进,每开始新一级别的修炼,都需拾级而上,在前一诀的基础上,获得更为精深的禅功。   虽说由第一级起,这项禅功的修炼就不简单,但纵然困难重重,修炼范围也清晰可见。然而到了第八层梭空诀,禅修者所面对的修炼世界之抽象,就连范围都再触摸不到。   所以若想不偏不倚,始终保持正确的修炼轨迹,灵宣洛就不可再单纯从万宇诀起步,而是要由第一级平云诀起始,向当前可见的终极铺垫修炼之路。   可眼前无水无火,平云诀发挥的禅力该落向何处?如无施力对象,胡乱用功只会破坏修炼环境。   身周空荡荡,灵宣洛不急不躁,盘膝而坐,细眯着眼,观察除去镜子与镜魂,还有何物可利用。时间虚无缥缈地流逝,除去它,就仅剩了维持生命不可或缺,却无人能真正触及的空气。   “空气!”   他猛睁双眼,满眼机敏的笑意,随后大声对镜中倒影道:“时间与空气,唯空气可为我所用,那么就以空气作修炼的第一物质,咱们开始吧!”   话音落,丹田中沉淀已久的暖意,被意念点燃成火,火焰以燎原之势穿透每一寸经脉,再聚齐于臂,找到通往禅指的爆发点。   这一过程发生之快,以闪电之速形容已不能及,故速度催生的力道绝不止大到能断水,而是作为极其纤细的、七彩的光束,穿禅指而出。   禅力一出,就得找正确落点,灵宣洛锁定的落点,是在漆黑镜魂与他的额头之间。稍有偏差,要不光束击毁镜魂,要不被反弹回来伤及自身,故哪怕刚刚出手,接下来已祸福难料。   要利用空气作平云诀落点,灵宣洛就不可任由它在室内散乱游离。体内气流凝聚成禅力的同时,他的眼睛也不闲,用目光搜集仙灵冢内的空气。手不可触,就尽量凭想象将它们集中至眼前,直至遮蔽镜魂,再快速成形,形成一面如云团滚涌的气墙。   空气由想象之力汇合一处,冢室其它地方就变得空气稀薄。当快要窒息的感觉袭来,他知出手时机到,当机立断地将禅力光束向空气墙与前额平齐的一点弹射,随后就紧张等待,看那光束将如何变化。   光速若穿透气墙,便会击毁镜魂。若从气墙反弹,便可能伤及他自身。唯有如断水般从正中将墙体一分为二,他恢复顺畅呼吸,平云诀这第一步,才算成功迈出。   光束入点,击上气墙,竟有视觉难以捕捉的停顿。他的心险些爆裂,身体却保持不动。停顿过后,担心即转为喜悦,因为他既没见到被遮蔽的镜魂,七彩之光也没回弹,而那面临时结成的气墙,真从落点开裂,每向下拉大裂痕时,空气便重新挥散,渐渐地,他又能自如呼吸。   借助空气,梭空诀修炼正式开始。平云诀是禅力生成的基础,待气墙散尽,镜魂重现,就到了运用念花诀,让剑气到处,枝头花开时。   可只有时间与空气的仙灵冢里,何物可充当花苞? 第五百一十九章 禅功八层之升级   平云诀出手后,梭空诀修炼的基础形成,紧接下来,灵宣洛需要用念花诀催花朵盛开,以继续提升禅力。   然仙灵冢不是百香谷,花从何来?既已从空气中获得灵感,灵感的穿透力就只会加强。除去空气与时间,冰室里不还有他自己吗?   七彩光束暂潜回手臂,他并齐双指送至眼前,凝视片刻,即从食指指肚处咬下,于是一滴血珠渗出,被他轻轻一抛,悬在了半空。   血珠就是临时的花苞载体,以承受念花诀之禅力。抛向空中后,它眼看要跌落地面再无用处,他却以更快的速度激发光束。光束离开指尖后,正中血珠中心。血珠爆开,中心不变,仅以圈形向四面绽放。如此单薄的一滴血,竟神迹般盛放成一朵硕大鲜艳的大丽花,花瓣层叠之美令人炫目。然刚一呈现,花瓣就脱离花心飞散而出,但还是意味指天禅第二阶段的升级,也成功了。   贯通七层禅力,是连续的过程,只能一气呵成,中间不可因任何原因而停顿。眼见花瓣飞散,他不假思索就由指变掌迎向大丽花花心。那些细小的血滴花瓣本要散开,却被他强大的掌气控制,再不能自由行动,老实向他聚拢,一片不落地给他吸入了掌心。   “火忍诀也成了!”他轻吐口气,很快精神又高度集中,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大脑内侧,蠕动嘴唇念叨几句,再手指往面前一划,拉出道虚幻的光门,一道道依他形体勾勒的光影,就从光门内侧鱼贯而出,或翻腾或跳跃,填满了本来空荡的冢室。   忘心诀中,贯穿禅力的媒介因是他自身,相比前面三层反显得容易,可待到第五层悬悲诀及第六层耀海诀时,难度再度加大,他需要进入一副人脑,并催那人入眠。   仙灵冢里的人,真正算起来仅他一个。对面镜中的倒影不可指意,剩下的,就只有三千光影神兵。   催整三千光影人入眠他做不到,并且这些影子来自他自身,万一功法运用不当,光影中耀海诀后回体,被催眠者就有可能是他自己,那他岂不是要沉睡七天,梭空诀的修炼由此前功尽弃?   所以这二关,他必须慎之又慎,以避免麻烦。   三千幻影渴望迎敌,在冰室中纵跃腾挪,急不可耐。他凝神细思,眨眼间便有了决定。   放出幻影后,就得将它们往回收,收速迅如电光,但收到第三千名时,他得适时停止,并使出悬悲诀进入其大脑,再在它脑中念出耀海诀,催那道幻影陷入昏睡。   睡梦里的幻影,将在他体外碎开,那时他需要躲避,哪怕是一小块光影碎片都不能触到,以防自催入眠。   依然是速度的比拼,这种类型的挑战他早已习惯,不慌不忙就启动回收幻影的程式,并全力以赴地点数。   待默数到“二千九百九十九”,他既无必要,也没空闲检查冢室内是否还有遗漏的幻影,自信地耀海诀出手,七彩光束就散作星辰,有几粒渗入那名幻影兵眉心。他犹如见到自己脑中的世界,却得防止它真与自己的大脑重合,紧接着就又耀海诀出手。   心诀念完,幻影兵服帖倒地,随后化作万粒光尘,消散在了冢室里。   “禅力已提升至第六级!”他没有睡意,面向镜中人影,清醒地说道。 第五百二十章 禅功八层之大乘   修炼梭空诀时,指天禅前七层皆成为基础功法,哪怕万宇诀也不例外。   万宇诀相对其他六级的特殊之处,在于由它搭建的旋星宇宙虚境,将成为灵宣洛吸纳黑盒力量入体,获得开启星际大门禅力的平台。   逐级提升,灵宣洛已站上了万宇诀的边缘。迈前一步,进入的就是旋星虚境。待被飞舞的星辰包围,就可着手涤清镜魂里负面的怨灵怨气。   七级需连贯完成,他得不停攀爬,中间没有停歇。   获得万宇诀灵力后,修炼者能将身周万物网罗于他的大乘境界,利用意念挪动或更迭万物。这时灵宣洛双指释放的,就不再仅是单道细细的七彩光束。   借助前六层禅功赋予的力量,七彩光束一道接一道从他指尖激射而出,且不消失,恒定地在冰室内一字排开。待第一排全满,再转向第二排,直至整间仙灵冢因这整齐排布的光束而大放异彩。   然而灵宣洛的视界骤变,光不是光,一束光是一尊笑容可掬的拈花罗汉,直至数满三千尊。他们手持金婆罗花花枝,端坐于金色海面,围绕着他低诵经文。诵经声合成悠远而神圣的梵音,令他身轻如羽,心清如水,忘却了一切尘世的烦恼。   待细看,罗汉们的面孔竟无比熟悉,似乎每一尊都是他认识,却离他而去之人,连师叔竹星都夹杂在内,面向他拈花微笑。   他本该悲痛,本该哭泣,可此刻他再找不到,用眼泪发泄悲哀的欲望,只想回报以微笑,用微笑回答他们,他对他们的爱将永存。   当发自内心的笑容绽放,万宇诀的最后两个字“宇现”音落,金海就瞬时消失,罗汉归隐,只留下手中一支支正在盛开的金婆罗花,飞向他头顶。   金色花瓣散作满天星辰,缀上顷刻转为宝蓝的天穹,再低头向下看,他盘起的双膝已没入虚无缥缈的雾气,意味旋星宇宙虚境,搭建成功。   顺着完整的一套指天禅功法,他一级级走进了旋星虚境。这次进入的宇宙,虽如过往那般黑暗与星光分明,他身后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光带。   那光带笔直,从不知何处延伸而来,又终止在他脚下。那不是银河,而是从平云诀开始搭成的路,只要他向前,路就会随他伸长,直至到达他所渴望遇见的,宇宙的边界。   梭空诀修炼共分三大步骤,纵然是站进了万宇诀虚境,第一步也尚未完成。至为重要的关键,是得释放镜魂里的怨灵,让蕴藏万年之久的怨气化解在星光里。待镜魂恢复银色光辉,他就能取出澜沧神留下的空间黑盒,收纳入灵魂之力。   在先人看来,为防止万魂夺骨锁持续危害世间,唯一的办法是将其销毁,于是万魂也一并被毁尽。哪怕是曦穆彤也从不敢想象,有人能将怨气与灵魂的力量分离。可灵宣洛愿意一试,并有足够的信心将获得成功。   仙灵冢里的一切,都跟随他进入了旋星虚境。对面镜子里的人影还在,他如何动作,影子就分毫不差地模仿。   镜魂悬在他与影之间,正对他额头,那些魂灵似正死盯着他,就待被释放时,将他吞噬。 第五百二十一章 禅功八层之转换   面对漆黑的镜魂,灵宣洛不急于朝它出手,而是向前伸展手臂,召唤星光。   亿万繁星奉他为主,因怕惊扰主人修炼,只敢远远观望,为他照亮,给他留出足够的光明空间,   不过一见主人召唤,星星们瞬时极度兴奋,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眨眼间无论是他长及腰间的黑发,还是前展的手臂,就都给七彩之星覆盖,再也见不到本色或形状。   等确信星辰数量已经足够,他收回两膝,缓缓站了起来。   好一道星光熠熠的七彩身影,为静谧的宇宙添加奇景。但凡贴到他身上的星星,不再胡乱飞舞,而是跟随他的节奏规律起舞,于是奇景又呈现协调之美,直到他从堆叠的群星中探出两指,指向不停浮动的镜魂。   镜魂的生命力被沉重的怨灵压制,怨灵感到指天禅强大的禅力威胁,顿时躁动。一团黑气急剧膨胀,如被人大力吹起的气球,虽还没爆炸,边壁却越来越薄,直薄成半透明状,能见内里疯狂翻滚纠缠的幽灵。   “是时候释放你们,归还自由了。将这浩淼的宇宙作为最终安息之所,相信足能告慰你们万年来所蒙受的冤屈。若助我练成梭空诀,以救世人于水火,更能洗清你们沦为怨灵后犯下的罪孽。从此你们就可无牵无挂,等待化作流星坠入凡尘,获得重生的机会。你们若愿意接受这安排,就请不要阻止我,让我送你们进入星辰冢,并留下你们的灵魂之力。”   怨灵听不懂他的话,也分不清他如此对待它们,是出于善意还是敌对,故而躁动里又添加慌乱。   危境一触即发,他不能再迟疑,手腕向天展开手掌,光芒四射的七彩旋星指天剑已然紧握在手中。随后他挥舞繁星,手起剑落,准准当当劈中镜魂,将它一分为二……   给狞灭收纳入龙牙镜的幽怨灵魂,在这时刻暴动而出,化作万缕或尖啸或哀嚎的黑气,就要纷乱繁杂地填充进旋星虚境,并将眼前这仇视之人噬成白骨。   然而怨灵数量再众,又怎众得过灵宣洛用灵力催生的漫天繁星?一待魂灵破镜涌出,那些将他装点成星影的星星便不甘示弱地离开他,又兴奋莫名地与万魂交战。   开始时,怨灵极为凶猛,每被星辰包裹,便用阴寒之气冻结它们,胜利地尖啸着看它们堕入宇宙深渊。   可虚境内的星辰何止亿计?当第一批攻势衰落,灵宣洛立即再展双臂,召唤来第二批作替补。如此坚持,不出三个回合怨灵就败下阵来,黑气敌不过强烈的星光,没入星光即化为无形并淡散而尽,待灵宣洛用禅指拨开星星,就能见其中包裹的白气。   “怨灵所负的消极能量,转换成功了!”   直到这时,他凝结的表情方略有放松,长吁一口气,却不留神吹散了一小片星星。   他抱歉地笑笑,带着星光轨迹,双臂抡出一个圆满的圆形。星星们会意,裹挟已被净化干净的白气,就汇聚入了他划出的圆圈。 第五百二十二章 禅功八层之黑门   转换万魂的怨气,让星辰带走魂灵,助它们在深沉的宇宙中安息,但留下它们的力量,补充黑盒开启空间之力的不足,这一步看似已成。   待白气尽皆被收入圆圈,灵宣洛犹如练功之人收功,双臂向怀中收拢,将圆圈拢得越来越小,直至成一小团。   怨灵离去,镜魂被掏空,果然黑气褪尽,又恢复了昔日亮闪闪的银灰色,与群星共同散发闪耀的光泽。   双臂合拢,万魂留下的力,给灵宣洛聚成小小一团,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为防活动时白气损耗,他又招过镜魂,将气体暂存其中,然后禅指往空中一捏,澜沧神留给他的空间黑盒,便紧紧捏在了两指间。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仔细琢磨这盒子。它不知是由何种材料制成,看似黑铁,触感又比铁稍软,且没有那种坚硬的冰凉。说是黑瓷,盒面又如细沙般粗糙,远不具备瓷器的光滑。   黑盒材质大可忽略,他专心研究其结构。   除去密封的表面,盒子上并排设有两个食指尖大小,却一圆一方的按钮。他猜测,这按钮一为开门一为关门,上方圆为开,下方方为闭,设置就这样简单。   原理不难弄清,难题是哪怕有按钮它也密实无缝,万魂之力又该如何穿透进去?   这一次,他真有点束手无策了,只可惜与澜沧神相处的时间太短,来不及问清他黑盒该如何使用。   不过搜寻与黑盒有关的记忆,东海战役时下属向他描述,澜沧神向半空抛出个黑盒子,盒子变作扇门,他钻进去就不见了。以及澜沧神的长信中,所说通过黑盒之门找到南宫向的雷弹制造场,内容全涉及了黑盒对向空中的一抛。   “莫非要盒子发生变化,擒在手中没用,得将它扔出去?”他似有所悟,想抛盒子,又犹犹豫豫。因为一旦黑盒成门,是否意味他就要离开自己构建的虚境,进到另一个地方?梭空诀未成,他哪儿也不可去,只能集中精力获得穿梭空间的力量。   然而盒子一直拿在手中,就是个没用的物件,下一步对他遥不可及。   左右权衡,他定下规矩,纵然眼前有门出现,没十足把握时也不能好奇地往里钻,只可检视如何给盒子补充力量。   打定主意,他略作停顿,便抬掌轻轻一抛。那只黑盒子,脱离他手掌本该下坠,却只冲开群星,在星光中停留片刻,然后四边扩大,真成了一道带上下两个柄把的黑门。   “看来使用黑盒的诀窍,真在于让它化门。也难怪,它本来就是一扇门,不过是经法力给浓缩成小盒而已。”   弄清这点,他再去看门的柄把。上方为圆柄,大概一拉就能开门。下方为方柄,当是拉扯后,黑门就能变回盒子。   看着门缝,他欲望强烈,想对门的那端一探究竟。或者那真是另一个空间,到了就能免去剩下的修炼步骤?   投机取巧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羞愧难当。修炼梭空诀,绝非仅为突破当前世界的局限,进入历史链条上其他环节那样简单。指天禅作为绝世神功,就不该在第七层止步,迟早需有人将其提升至更高境界,以为六界作出更大的贡献,他怎能推卸这责任? 第五百二十三章 禅功八层之缝隙   强烈的责任感压在灵宣洛心头,面对黑门的诱惑,他再也不似少年时那样轻举妄动。   黑门相比黑盒,多出来几道缝隙,缝隙正是他所急需,便召唤镜魂过来,与它一起面向黑门。   是要让镜魂直接吐出白气,待气体全部从门缝处渗透进去,再拉动方柄,收回盒子吗?潜意识里,他感觉力的补充没那样简单。然而盯着门左瞧右看,又看不出还有何暗藏的机巧,是自己忽略掉的,只好暂时又盘膝坐下,望着门静思。   “门应有四边,一边安装门轴,以方便转动。这半扇空间之门,门轴在哪里?或者说因为是一项法器,故无需门轴?”他轻声念叨。   顽皮的星星们无事可干,也对黑门产生兴趣,大胆一些的便贴了上去。见主人未阻止,它们更加无忌,兴高采烈地一层层往上堆,很快丑陋的黑门就给覆盖成七彩星门,看上去美不可言。   灵宣洛关注的,可不是群星将门装点得有多美,而是回忆幻镜迷宫里,为营救狞灭天子,他是如何找到空间缝隙,从生门穿入死门的。   那次他所用的办法,是观察星辰动向,当有风吹出,将星星吸向那处,他便找出了缝隙何在。   忽然回想起这事,只因贴在黑门上的星星,无法停留在左边边缝。它们不是逃开,就是贴上去后消失无踪,总之闪耀的星门,就留下了一条笔直的遗憾。   “力量灌入之处,正是左边那条缝!其它三条缝皆为虚,用以迷惑滥用黑盒之人,当打不开门时,那些人就会知难而退。假如刚才我不加辨析地随意灌力,只怕那团万灵聚结的白气,就无端损失掉了。”   庆幸一番,他挥手赶开星辰,又将禅指在闪着银光的镜魂上点点,它便向黑门左缝释放白气。那白气似云雾又似蒸汽,一缕缕持续进入缝隙,镜魂便完成使命,由气变回小镜,落入了灵宣洛手中。   “万魂之力,已与黑盒融合了吗?该怎样试验才能确定是否成功?”他依然不敢擅动,呆望黑盒拿不定主意。   只要伸手拉方柄,黑门就会变回黑盒,可他又如何将黑盒的力量悉数吸入体内,沉进丹田后化为己身灵力?   无人指导,可真让人彷徨。从修炼指天禅的第一天起,每一关都有一位前辈引导,带他入境,保他在修炼过程中不出偏差。   然而先人已逝,如今这更难的一级,是他自己带自己入境,唯一能问之人,也只有自己。   默思良久,眉间愁绪散开,他竟有了笑意,自语道:“黑盒比手掌还小,却不是药丸,我既走不进它,又不可将它吞食,怎可能与它合为一体?这扇门就不一样了,或许万魂的白气进入后,门那一端的世界,就已与我相关。既与我相关,我还何须谨小慎微地坐在门外?”   门的状况改变,思路就应随之改变,这领悟令他眼前一亮,站起身走到门边,放弃方门柄,一只手在圆门柄上轻轻一扭,就拉开了黑门。 第五百二十四章 禅功八层之仙潭   “我在哪儿?不是在旋星宇宙虚境修炼梭空诀吗?怎的坐进这温泉,泡起温泉浴来了?”   黑门开启的一刻,一股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灵宣洛头脑一晕,眼前一花,赶紧闭眼。可等片刻过后再睁眼,他已坐进一汪仙雾缭绕的潭水,浑身是说不出的清爽与舒适。   享受着温怡芳香的潭水,他错觉是落入了王母娘娘的瑶池,否则潭水怎能如此润泽,似乎满足了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间的欲求?   潭边仙泽弥漫,影影绰绰的琼花玉树,在雾气中摇曳花影树姿,犹如仙女们翩跹起舞,无论是闻还是看,都令人心醉。   享受时间不长,紧迫感就冲击大脑,让他心急如焚。   “我……我怎可在这时生出享乐之心,来浸何温泉浴?不行,我得从黑门回旋星宇宙虚境,继续修炼禅功八层!”   这样一想,他再也呆不住,手撑石头砌起的潭池边就欲跳出去。   可刚钻出水底,他惊骇地大叫一声,又“噗咚”落回水里,并潜得更深,只勉强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苍天!我的衣衫呢?我是何时除去衣衫,赤裸裸跳进来的?”他急得要哭出声,一双仙目四处搜寻,想看衣服在哪儿。哪怕找不见自己的,纵然有一个衣架,架上随便挂块布,也能解他窘境,让他离开此处!   瑶池仙境,温怡潭水,能满足他内心所有的渴求,却吝惜一件衣衫,不仅抢走了他的,还连件深衣都没给留下,这可怎么是好?   他绝望了,认为因冒失地闯进黑门,梭空诀修炼自此以失败告终,躲在暖暖的水流里懊丧自责不已。   正在伤心,他就觉浸泡这样长时间,身上的毛孔还真都张开了。飘摇于潭面的灵气,渗透入每一滴潭水,灵气呈乳白色,一丝丝正进入他的身体,那种惬意畅快之感,让他很快忘掉烦恼,闭上眼斜靠石壁,一点都不想再离开。   “灵气,呈乳白色……白气……白气……”   闭上眼,唇角勾出浅笑,他小声念叨。五百年前躲在曦穆灵珠里,吸收灵珠精华,由一缕毫无意识的元神获得生命,并最终形成婴儿的美好感觉,竟在这时回归。或许人类由细胞成人,躺在母亲的羊水里吸收营养时的感受,也正是这样吧?   带着无限遐想,浅笑加深成嘻嘻哈哈的谑笑,他可是真乐呵了。不过这种自乐,敌不过练成梭空诀的紧迫感,他闭紧的眼猛然睁开,目光就由轻松转为凝结,死盯着潭水,最后一次说出那两个字:白气。   万魂的怨气被星辰吸收后,浓缩成一团白气,通过镜魂注入黑门,以为空间黑盒补充力量。他不一直发愁,该如何将那股力量吸收入体,融合成指天禅禅力吗?进入黑门后,莫名其妙就赤身进入这灵气飘浮的潭水,意味着什么?   想到此,他不再仅限于领悟,而是恍然大悟,湿漉漉的手拍上头顶,向天高喊:“我明白了!我明白为何会不着一纱地坐进这口仙潭,是因为黑盒要帮我,将它含有的穿梭空间的法力,全部通过潭水灌输入我体内,这道难关,我可已通过?” 第五百二十五章 禅功八层之破冰   走进黑门,莫名其妙就坐进口仙潭,衣衫还不知被何人解去,就是不还给他。灵宣洛以为自己是陷入了困境,梭空诀的修炼由此失败,谁知竟是前进了一大步。这一大步,便是梭空诀修炼要迈出的第一步,他似乎成功了!   悟出为何会泡进仙潭后,他内心的急躁平息,安静地呆在潭中。潭面灵气若散尽,就说明已全部与他融合,他便可以走了。   然而瑶池仙境的美景还在,温怡的潭水却开始降温。虽说不再如刚进入时那般美好,初时他也能忍受。落入这儿是为练功,纵然是钉板他也不惜一滚,水凉一点算什么?   不过逐渐的,那股子凉竟越来越过分。他拥有留仙身躯,无论是玄冰洞的寒冷,还是戈壁沙漠的酷热都能忍受,这种由毛孔渗进骨髓的冷,他却抵受不住,就觉无数细针扎在体内,令他不仅冷,还剧痛难当。   可他得忍。   作为高阶禅功修炼者,他很清楚,空间之力与他的融合,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能否成功就看他能否在潭水里捱过去,所以再冷他也不能离开,哪怕最后死在这里。   潭水结冰了,潭面再无乳白色灵气飘浮。本为白色的冰块,也正转成透明,说明最后一点白气,在进入他体内。   他未着衣衫,潭水变透明,岂不是要露丑?纵然此处无人,他也断不习惯光着练功。幸运的是,仙潭变化再次证明他的担心多余。   等腿脚吸力完成,穿在内里的收脚白马裤就回来,好像从未离他身。裤子穿上了,他大松口气,心想赤膊回旋星虚境也无所谓,反正他是男儿。   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仙潭对他那一身衣衫毫无兴趣,灵气入体,该还的尽数归还,待潭里的冰透明得几乎如无物,他已穿戴整齐,连玉腰带都没少。   看来黑盒穿梭空间的法力吸附成功,只要走出黑门,他的指天禅禅力就将今非昔比,相较练成万宇诀时,已实现质的飞跃。   令人头疼的是,考验又来。虽然借力完成,可他给冻在冰块里,怎样才能破冰而出?并且这要命的严寒在吸走他的生命力,若不尽快出去,很快他就会给冻得麻木而失去知觉,再也出不了那道黑门。   情况危殆,趁大脑尚还清晰,他急想对策。   开启空间的力量绝非寻常之力可比,别说破这小小一块冰,纵然是推到山川,倒转天地,恐怕也不在话下。可现实情况就是,他确实破不开禁锢他的寒冰,离不开这眼仙潭。   “不能急,决不能在最后一步功败垂成!黑盒是法器,法器每设一道法旨都不会无的放矢,用蛮力定然无效,还无端失去宝贵时间。我得找到关键处,一击破冰!”   虽未找到良策,自我镇定也起了作用。手脚不能动,他便试着运气,让气息穿透四肢,并尽量令自己暖起来,看能否用体温融化潭水。   这一试,还真灵!哪怕寒意不散,锁紧他一身毛孔,禅力触及坚冰,冰面竟出现了水流。   “运用禅力有效!”他信心大增,一鼓作气地爆发,不等冰块完全化水,就怒喝一声,从水潭中飞跃而出,却是脑子一晕,又跌了下去。 第五百二十六章 禅功八层之收盒   走进黑门,就坐进了一处仙潭。仙潭聚合黑盒穿梭空间的力量,通过潭水的浸浴融入灵宣洛体内。   然而仙潭帮完他,不知为何又要为难他,将潭水结成冰,不让他走。   好容易等禅力爆发,破冰而出,他的感觉是再次头晕,眼睛一闭就向下跌去……   仙潭边形态各异的仙石充足,这跌下去不摔个遍体鳞伤才怪。他不敢想象后果,眼一闭上就不睁开,只等尖锐的痛感传来。   几分钟过去,没有痛感,因为压根就没摔上实地。他身体打横,仿佛是在空中漂移。   “怎么回事?仙潭饶了我?”   他好奇地睁眼,方才发现身下哪还有仙潭或瑶池美景?一切又回到进入黑门前的状况,他不过是由直立变为躺卧,横在了门脚边。   “原来……仙潭正是由这扇黑门化成。走进门就进入潭水,离开潭水就又出门来。这种设置,可谓天衣无缝,对于这黑盒的创造者,我灵宣洛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若是澜沧神前辈的师傅,那位世外高人,若有一日能够拜望,定得好好请教!”   想到此他爬起身,因魔域国产生的悲哀便涌上心头,暗道:“赵素年的师傅早已因拯救国人离世,我又还上哪儿去拜望他?”   第一大步骤完成,黑盒开启空间的力量,已融汇到他身上。可他滞留在自己的宇宙空间,茫茫四顾望不到边际,又如何试验力量贯入禅指后,能否大到足够开启空间之门?于是乎,他就得向第二步迈进了。   镜魂已净,化回小镜给他握在手里。身后是指天禅一至七级铺成的宽阔大道,前面是有自己倒影的镜子。或者这时,就得让镜魂回归镜身了。   他粲然一笑,恭敬地向黑门深施一礼,既为谢澜沧神,又为谢他那位连名姓都不可知的师傅,便将手按上方柄。   触动方柄,黑门摇晃两下便猛然收缩,直至缩成原来那般大小的黑盒,在他眼前旋转。   盒子失去力量,已成一件摆设,他留着也无用。但它是澜沧神唯一留下的念想,他舍不得丢弃,便用另一只手去接。谁知黑盒旋转,只为向他告别,大概是使命完成无需逗留,再作出点头之举,便退入一簇闪耀的星群,轰然炸开。   “不!不要!”他的心剧烈一抽,急想阻止黑盒,动作竟没它快,等扑过去时,只抓了一手碎星。   黑盒自行爆炸,炸成碎片,混入宇宙空间再找不着。   他鼻头一酸,念着“前辈”就要淌泪,手中镜魂却猛一颤动,直指向了对面的大镜。   “你……这是在催促我吗?”镜魂有灵,定是提醒他时间紧张,不可执着于过往之事。既已放下,就该放得更彻底些。   他凄然接受,点点头站回原处,面对镜子里的自己道:“指天禅七层,铺出一条旧路,那条路上无论是哪一段,都不乏良师益友的陪伴。现在我要独立将旧路延伸,形成条新路,新路从龙牙镜开始,一直到达宇宙尽头,以我找到自己的影子为准。” 第五百二十七章 禅功八层之龙牙镜   镜魂在手,催促灵宣洛快将它归入对面的镜子。那面一人高的镜子里,此时是他的影像,镜魂回归后,影像不会消除,却将与他相隔整座浩淼的宇宙。   他的设定是进入镜子,带着脚下的路一直向前走,等见到另一个影像灵宣洛,与影像并肩而立,再与他重合,大概就算触到了宇宙边际。   作为修心神功,指天禅并没限定哪一级为终级。可不管修炼者想达到哪一级别,都需保证至宽的心界,否则希望就只能算奢望,到最后不仅功亏一篑,还有可能走火入魔。   他咬咬牙,抬起托镜魂的手,那面银色小镜就听话地直奔镜影的他。镜魂即将归位,大镜两边的龙头有了反应,初时暗淡的龙目转亮,龙口也隐约有青气逸散。   待镜魂钻入光滑平整的镜面,那镜面便不再平整,变得如水浪般起伏。镜影灵宣洛也随之扭曲变形,并似给浪花一荡一荡向后推,直至隐没在层层叠叠的镜光后。   开始时,那一小方银镜还有轮廓,灵宣洛的影子消失后,轮廓就变得与镜面同样银白,于是再显不出形。   旋星宇宙虚境里望望,灵宣洛道:“绝对说来宇宙无边,以相对而论,却是有边。边际是一个空间的结束,以那结束为,开始另一个新的空间。因为空间数量不断增加,它方可被理解为绝对无限。我不能拘泥于绝对,绝对由无数空间组成,无论我修炼怎样的功法,想触及它都不现实。那么我就该集中精力,攻克我所在空间的相对!”   面向前方,他又道:“每次进入万宇诀,都仅在这片星空流连。龙牙镜为羽风师傅遗物,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寄望于我通过这镜子走出的路,期盼路所通往的方向,是成功修炼成梭空诀。过去龙牙镜里的白色箭头小路,叫苍茫径,可我更喜欢师傅最后设定的那条路--心路。那时我们走上的,是他的心路。今日我将铺设的,是我的心路。跟随我心,找到我影,我必将走出我心灵里的宇宙,到达另一座空间!”   由丹田而生的力量,似要将他点燃。他的心火烫,连双目都似要带上火一般的色彩。他迫不及待,走到起伏不定的镜面前。此时两只巨大的龙头已不仅是龙目转亮,口中青气逸散,而是龙目硕大如火炬般光华四射,龙口也喷吐浓重的青气,一时间宇宙中青气弥漫,加上飞舞着为他送行的七彩繁星,旋星虚境,更被笼上了一层梦幻色彩。   再一次,他跨进了龙牙镜,不再是仙灵冢,而是他亲手构建的环宇虚境。   龙牙镜里依旧白雾茫茫,只是不再带毒。不管向哪一方行走,都看不出真实的景色,从浓雾穿行而过,就该见到无数在半空漂浮的,带箭头的洁白小路。若是小路消失,边界的路标上,也该标出两个字:“心路”。   但灵宣洛并不期望与苍茫径接壤的边界,还能见到任何标识,因为旧的标识已去,新的标识得等他来填写。 第五百二十八章 禅功八层之灵力   穿越龙牙镜里的迷雾,来到曾经的苍茫径旁,悬挂路标的木杆还在。木杆接待的最后一人,该是江南君,他来时杆上已仅剩一块白路牌,且光溜溜空无一字。   镜魂还入大镜后,灵宣洛再次来这里,又见那看似饱受日晒雨淋,已沧桑遍布的木杆,唯一的白木牌也再无踪迹。   “木杆从未被暴露在自然环境下,沧桑感来自往昔岁月的痕迹。痕迹不仅永不会消失,还将由后人续写。师傅,就让宣洛为这根木杆,挂上时代更迭后的第一块路牌,宣洛的心路。”   说罢他指尖耀星,依照想象,在半空画出一片光闪闪的树叶。获得黑盒的空间之力后,指尖的指天禅星光看似没有变化,弹射的力道也与过往无异,他略有担心。但既决定要勇往直前,直至铺完心路,就不能再有顾虑。   树叶只是光影,再用光在其上写出“心路”二字,他便指挥它贴向木杆顶端,到这时,禅力的变化竟初显端倪。   因手边无木,光影只为充当木牌的角色,他脑子里想着木,光影竟渐渐被填充,然后边缘光华淡去,真成了一块薄薄的,木片雕成的树叶。树叶正中,是大大的,用指力拓成的两个字,“心路”。   悬挂木杆上的杰作,看得他目瞪口呆,再瞧手指,还是未发现异状,这……   没人能为他解释原因,但望着树叶呆立片刻,他就想通了:黑盒赋予的力量,不为将他变成大力士,但他原已具备的灵力,却因那力量更深不可测。过去的指天禅星光,可用来塑造任意物体的形状,如今加入黑盒之力,那些形状便能变成真实的物体。   换言之,指天禅无论有多强大,都只能用无创造无,当光影散尽,所塑造的形象就再保留不住。黑盒力量与禅力结合,实现了从无到有的转化,从此他不仅可为事物塑形,还有可能让它们实际存在。那么空间之门,是否将因这一原理而生成?   小小一片路牌,验证了他灵力的升华,这种震撼,他不知该以何种方式表达,只能望着木纹色树叶路标,疯了似的大笑,笑得身后雾气不断退散,苍茫径边的世界,从未如现在这般清晰。   又该提步向前了,下一站会是宇宙尽头吗?还是在路途中,会因突发事件而停顿?亦或哪怕用一生的时光行走,也还是走不出当前的空间?   一切都是未知数,未知数不仅没减慢他的步伐,还推动他更快地前行。   七层指天禅用禅力铺成的心路,忠实地紧贴他的足迹,任由他带着伸长。没走多远,灰蒙蒙的天又渐复宝蓝色星空,他似由一处狭小的山谷走入平原,于是又置身进了广袤无垠的大千世界。   既是心路,便由心生,心中所念,就会形成路边的景色。稽洛山、百香谷、落音竹宇,乃指江南世家,皆一处接一处在路边成形,填充空旷的平原,犹如在平展的巨幅白纸上,画出神山、街市、还有楼宇。   所有景致里,唯一不变的是星空,似乎在孜孜不倦地向他暗示,他依然还在自己的宇宙空间,还未找到通往其它空间的突破口。 第五百二十九章 禅功八层之金轮   万宇诀练成已久,灵宣洛还从未在由他构建的宇宙虚境里远距离走动。这一次,他终于作出大胆尝试,借助龙牙镜建立心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向绝对无界,却相对有界的宇宙尽头。   心中藏着什么,心路边就能呈现出怎样的景色,还真是有趣。构建心路,似乎成了自我审视心灵的最佳途径,他边走边朝两边观望,简直是乐在其中,恨不得再多生一双眼。   然而走着走着,不知从何时起,头顶的星光就开始转盛,或者说那盛光不是来自星辰,而是一轮硕大无朋,边缘燃烧如金蛇狂舞的金轮。   “那是什么?为何如此耀眼?糟了,我浑身酷热难当,眼睛也睁不开,好像就要给烤化了!”   被盛光照射,火焰又猛烈晃动,他没法再专注地欣赏路边风景,不得不停下脚步,双臂死死抱头,以抵抗强光侵害。   他的宇宙虚境,怎会出现如此强悍的金轮阻路?它到底是什么?他又惊又疑,热汗从额头滑落,盖满火烫的脸。衣衫里外湿透,紧裹在身上,哪怕甩甩胳膊,都能甩出一串串水珠。   烈焰包围金轮,炙烤如此强烈,不用多猜他也明白了,那金轮是太阳,或许一直就隐藏在星空后,直至今日他才走来这里,发现了星辰与月亮外的天体。   “这下糟透了!哪怕只是站在地面,给夏天的日头直射,人都会热得受不住,现在我可是与它正面相对。如果强行通过,恐怕走不出几步就得给烤化!心路果然不是坦途,意外情况随时出现,用蛮力不可取,我定得找出克服炎热,穿越太阳的办法!”   他汗流浃背地抬头,极其轻缓地挪开衣袖,左眼眯出条缝,想看清太阳的状况。   可那焰光实在盛大,哪怕仅这么一瞧,眼前也金星乱迸,很有一阵再看不清东西。   衣衫紧贴皮肤,二者似乎熔在了一起。焦虑感却压制酷热,逼他急中生智,回想起戈壁荒漠里,用万宇诀为赫云部落搭起的星辰结界。   这次是近距离挑战太阳,与对抗荒漠白沙不可比,但他至少能结出层结界,拖延给烤化的时间,以寻思对策。   想到即行,七彩剑光穿臂而出,在头顶拉出圆润的弧线。弧线两端又搭上假想的地面,于是一顶紫光保护罩成形,将他围在了其中。   一进入保护罩,热度就大幅降低。额头不再汗滴如雨,衣衫也能从背心揭下来了。这时他再尝试睁眼,隔着紫光罩,太阳光度减弱不少,等目力适应,他已能看清它表面的状况。   用火海来形容这蔚为壮观的宇宙奇景,大概太过通俗。纵然差点被烤化,他也不抱怨忽临的遭遇,只因那金色巨轮美轮美奂,在它面前,他恍惚认为,自己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观赏片刻后,他为金轮换上个更为贴切的名称:宇宙之眼。世人若都能来此地一游,领略宇宙之眼穷天极地的壮观,体会它朗照万物,包罗万有的胸怀,还会继续醉心于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的纷争吗? 第五百三十章 禅功八层之黑斑   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   当年大梵天王在灵鹫山送金婆罗花给世尊释迦牟尼,世尊道出此禅语,却唯有其大弟子,摩柯伽叶尊者微笑会意。于是迦叶得佛祖真传,成为西天第一代宗师。   紫光保护罩里的灵宣洛,一颗心被佛祖的十六字真言充塞,似已面对宇宙之眼坐忘,忘却了自身的存在。此刻的他,更渺小过尘埃,纵然化去,宇宙也不会因他而发生任何改变,他真的需要继续前行吗?   问题一出,心间一凉,他猛然睁了眼。   就算阳光强烈,他也与它勇敢对视,并冷然道:“我承认你的恢宏,也承认你是宇宙间至尊的强者,哪怕星月到你面前,也会光芒顿失。可我灵宣洛,哪怕是世间最弱的弱者,也不会因畏惧你的强大,就放弃理想!单人之力微薄,纵然凭指天禅神功也休想在宇宙中掀起波澜。可若怀着恒心砥砺奋进,我这小人物,就能成为激发天地之力的触点,正如一粒星火,能点燃整片草原!你想用强势为我设障,让我知难而退,实在是妄想!固然我身上弱点众多,却有一项优点让你奈我不何,就是无悔!”   话说到此,凛冽的神色松开,他犹如当年迦叶对世尊佛祖那般,朝金轮一笑--他已想到了通过它的办法。   金轮上生有许多的黑斑,从他的角度看,黑斑貌似不大,实际一粒就可能大过整个六界。黑斑包含强烈磁场,可能将靠近之物推出火海,也可能将它们吸附进去。   相对金轮,黑点的温度要降低许多,且中心本影的温度最低。若能尝试穿越其中一处黑点,或者他就能通过金轮,再次进入怡人的星空。   想法不错,但金轮火焰正盛,莫说靠近,连紫光保护罩都不能去除,他该如何行动?   “日升、日落、一日又一日……”他悄声默念,笑容再次攀上俊毅的面颊。   这一时面对的金轮虽神采飞扬,但它毕竟是太阳,看似静止,其实每一刻,都在顺固定的轨迹运转,从未有片刻停息。既如此他又何须心急,非得在障碍最为活跃时,不知死活地与它硬碰?   于是乎,炽烈的光照下,他一颗心趋于平静,万事不想只默数时间,计算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大约几个时辰过后太阳会背转身,将天空留给月亮。   等待相当值得,长长一段时间过去,就见金轮的火焰变矮,金色光芒也随即减淡,巨幅轮面一点点被阴影填充,明显它向他展现的,已不是刚才那一面。   “生机出现!”   他大喜,顶着紫光罩起身,小心探出手臂。光罩外的空气依然酷热,却已无要将皮肤烧化的杀伤力。   收回手臂,他一声怒吼震碎光罩,光罩碎成千万紫色光片,没入金轮之光就无影无踪,唯剩他再次与金轮相对。   这次他眼中再见不到惊愕与怯懦,目光之烈,神态之刚猛,似乎张嘴就能吞下那整副金轮。   当然他吞不下,唯一能做的,是看准金轮中的黑斑,并顶着被熔化的危险,向前猛冲。   七彩旋星指天剑在手,舞出无数道夺目的霓虹。霓虹围聚他,初时敌不过金轮光辉,但随他手腕的力度加强,金轮前已能见到他蛟龙般的身影。 第五百三十一章 禅功八层之穿越   金轮不停运转,却因其形巨大,纵然灵宣洛拥有仙目,也看不清它的活动规律。   然而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并坚定等待,终于在几个时辰后等来金轮暗面,可以向轮面的黑点发动进攻了。   如他所料,黑斑所产生的磁场极不稳定,靠近的物体既可能被吸入,也可能被推出。接连试过三次,他皆以失败告终,每一次都被狠狠推出来,冲击力撞击心口,他止不住大口大口地吐血,身上也伤痕累累,全是被灼伤的血痕。   时间过去,他心急如焚,暗道这样下去可不行。若金轮烈面再转回来,他不仅穿越不了,还得再次坐等。维持万宇诀的旋星虚境需耗损巨大内力,他能支撑那样久吗?   金轮表面黑斑无数,一个个轮番试,只怕他不给耗死也会给烧死,索性手撑指天剑,狠狠抹尽嘴角的血,一双眼再度审视金轮。   这一次,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黑斑上,希望能在它们中间,找出除形状大小以外的区别。   功夫不负有心人,观察多时终有了收获:但凡将他反弹出来的黑斑,皆未在光轮表面留下暗影。究其原因,是因为它们磁场向外,以至影子投射的方向,与具吸力的黑斑相反。   无论看得有多仔细,都难找出暗影,看来绝大多数黑斑属于排斥型。他不放弃,坚持用仙目搜索,视觉疲劳了,就转向一边快速恢复,终于发现一粒极为微小的黑斑,似在光照下拖出条黑黑的细尾。并且那尾巴正由长变短,说明阴影在随光轮的转动而变向。   “就是它了!穿越光轮的路径!”他猛一挥指天剑,发出雄狮般的怒吼,一秒都不停留,拔腿就扑向黑斑。   ======   “我这是在哪里?回到稽洛山了吗?身下软软的,好似有一片软垫……莫非我正躺在,浮生殿的大床上……”   朦胧的思维,朦胧的感觉,他想睁眼,又怕睁开眼也只见到漆黑,证实他穿越金轮失败,从此坠入了无尽深渊。   然而眼睛看不见,耳中却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仿佛正有人朝他走来,并在他身边驻足。   “灵宣洛,你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呢!别在这儿给我装!”   这人说话真直接,也不知过来搀扶一把!不过声音熟悉,好像……以前经常与他斗嘴的那位……   “澜沧神前辈,是你吗?”他惊得想跳起来,两腿却如挂万钧重石,怎么都提不动。   “不是我,我是你的幻觉。”那人又道。   “这般率真,还不是澜沧神的风格?就算声音真来自幻觉,也说明我对你了解之深,闭上眼都能给你复原形象。”   苦涩一笑,他睁开眼,见到的不是漆黑,但也没有人。   “果然是幻觉,前辈已走进陨石墙,回了可怕的魔域国,又怎会跑来我的虚境会我?”他失望地自语。   不过刚悲观一想,声音又起:“小子,你得了我黑盒的力量,就得用到实处,可别暴殄天物,枉费老夫我一番苦心。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赶快从这黑洞出去。这儿离宇宙边际,还远着呢!” 第五百三十二章 禅功八层之静止   灵宣洛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撞进金轮上的黑斑,眼前迸现的全是金光,随后就意识恍惚,身体不知飘去了何处。   等再睁眼,他好像是落入了海洋。海水软绵绵,身体随海波规律浮动,但伸手摸摸,摸不到半滴水。眼前景物也奇奇怪怪,看上去有不少东西,但全在高速旋转中扭曲变形,哪一样也叫不上名字。   奇怪的声音响起,揶揄几句后又远远消失,实不知说几句玩笑话,能对他起何作用。   他相信那人不是澜沧神,声音出现,只源于心中对澜沧神的记挂。   不过声音也言之有理,既得黑盒之力,就不能放着不用。龙牙镜里的旅程方才开始,就遇到太阳挡路这难关,他还真是不幸。   然而此刻,他又在哪里?声音刚才提到“黑洞”,黑洞……   “什么?我掉进了宇宙里的黑洞?”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个鲤鱼打挺就想从横卧状竖起来,可动作过猛又失去重心,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推动才恢复知觉,发现他哪里是正享受软绵绵的海水?明明就一直东倒西歪,剧烈翻腾,哪怕转散了架也休想停止。   “黑洞可是宇宙中最最可怕的陷阱,哪怕师祖姑姑都谈之色变,我又怎会无端地跌入?”   仔细回想摆脱金轮的经历,他冲进黑斑,以为见到的将是黑暗,谁知就来了这古怪地方。想必是虽然找对了黑斑磁场,能给吸附进去,黑斑连接的另一端,却是一个要命的黑洞!   “这我该如何是好?黑洞吞噬一切,连光都不例外,所以我身边这些物质,才会乱七八糟地混合一起,形成了古古怪怪的四不象!我若不能停止飞旋并出去,是否也会沦成它们的惨状?”   他大感绝望,甚至唯愿悲哀地闭眼,忽略自己是给困入了多么不堪的境地。   “不要暴殄天物,负了澜沧神前辈的一番苦心……”他黯然重复,跟随气流起起伏伏,似乎很快就要给撕裂。   可片刻过后,他“霍”地猛睁双眼,大声自问:“那声音是否是要提醒我,闯出黑洞可动用黑盒之力作为武器?”   声音出口即被黑洞吞没,想法始终就只能在脑子里打转。   不过话不出口不要紧,要紧的是运用升级后的指天禅禅力,是否真能攻克眼前难关,站到浩淼无边的星空下,重新被他用灵力炼成的繁星围绕。   若想顺利运功,首先需要静止,身不由己地随气流飞转,如何能做到静?可无论是陷入怎样的黑洞,都别想还能静止,“静止”二字出现在这里,恐怕比找到宇宙边际的想法更不切实际。他唯有自我鼓励,既然身体静不下来,就尽量心静,当心灵没有波动,可怕的飞旋又怎能打扰到他?   判断心是否足够安静,无岸之湖是唯一标准。他尽量甩开遭黑洞俘虏的悲哀,闭上眼催自己入定。   “我要耐心寻找,直到见到我心里的无岸之湖。待那湖面平整如镜,就可运用升级后的禅力构建宇宙之门,从那扇门离开黑洞了!”   开始时,黑洞里含混不清的物质不时来扯他或碰撞他,令他烦恼不堪。可逐渐地,那些感觉都离他远去,他平稳地飘移,时间不长耳边传来一声空灵的水滴声,他顿时兴奋,知道无岸之湖找到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禅功八层之心血   运用指天禅神功,必得心静。黑洞里所有物质皆高速旋转,并因此形成一片混沌,再分不出彼此,这无疑为灵宣洛逃出黑洞制造了极大障碍。   但凡指天禅修炼者,入境后都能找到心灵的无岸之湖,并在湖的上方调整湖面,以获得无波无澜的宁静。   用尽浑身解数,灵宣洛终于寻出他的无岸之湖,于是乎黑洞里混乱物质的干扰,一时再无需惧怕,他四肢稍一挣扎,就发现身下控制他的吸力解除,转转眼珠,又睁开了眼。   心湖空间雾气弥漫,却静得令人心颤。透过白雾,湖面水影依稀可辨,但因不具边岸,在无限向远方延伸。   “雾气代表心中的迷茫,我好容易战胜太阳,本该继续前行,不料又身陷黑洞,处境更加艰险,便一下失了方向,不知该怎样继续。可在从龙牙镜里出发时,我不已下定决心要一往无前吗?不过是一处黑洞,宇宙里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为何就能难倒我?”   自责一番,再看浓雾,竟似稍有淡散。看来无岸之湖现形后,勇气正一点点回来,只要能禅力出指,就说明他已做到心静如水,雾气自然能散个干净。得到鼓励,他抛开忧虑,舒展仙目望向湖面。   心湖微澜层叠,还不时有风拂过。情感松树立在旁边,看不出是扎根在湖水里,还是湿润的陆地上。它不时散落针叶,更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心湖微动清风送暖,心境里景色无比雅致,却吸引不了灵宣洛。他急需的,是湖面纹丝不动,松树松针也不再脱落。要做到这两点,首先得停息虚境里的风。   他尝试气运丹田,引出股纤细的气流,贯入手臂形成禅力,再从指尖发出。可就算精神高度集中,指尖也仅闪几下微弱的星光,随后禅力就消失无踪。   他叹道:“虽然黑洞已被心湖隔离在外,禁锢我的影响力却未能消除。若战胜不了这心里障碍,我肯定建不起逃走的门。”   想法令他愈加心焦,顿时空间风力加大,湖面波澜也层层加深,甚至有上卷的势头。不知何物撞过来,他向前一倾,差点就失去平衡栽进湖里。   “我正丧失耐力,在走下坡路,这绝对不行!一旦黑洞里的物质侵入无岸之湖,旋星宇宙就会被彻底摧毁,将我抛出去,让我前功尽弃!”   他急得要哭出声,急躁的心情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让情况更糟。他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星星,却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期待地看他。   “他们在注视我,给我力量,我怎能辜负他们的厚望?澜沧神前辈借心灵向我传话,给我提示,若仍使不出禅力,我如何能闯过这关,去魔域国探望他?”   不能任由慌乱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咬紧牙闭上眼,伸出两指对准心脏,狠狠戳了下去……   鲜血,从心口涌出,一滴滴洒上无岸之湖。广博的湖水瞬间变红,竟止了波澜,又化去松针。湖面的风也住了,湖水静成面血镜,倒映出上方那伟岸的,盘膝而坐的身影。   月白色长衫的前襟,给染得殷红,他的嘴角却荡漾满足的笑,被鲜血衬托,二者看起来极不协调。 第五百三十四章 禅功八层之心诀   宇宙黑洞里,纷乱的干扰因素密布。为战胜它们以获得心灵的平静,灵宣洛禅指直插入心,忍痛释放出心血。   这招看似残忍,却极为有效,痛感逼迫他沉入静谧,随即星辰光芒在眼前乍现,并组成一段心诀跃入脑海,他朗声念诵:“空室无界门启界存。力聚破无无念凝丹。丹汇时空力贯商阳,无中有出临界若梭。指运力,力逢星,力从丹生,梭空!”   这是梭空诀的心诀,由他强忍心痛续写,从此指天禅再也不止七层,而是八层,由万宇诀向上走,若获得梭空诀灵力,就可任意穿梭于宇宙空间,再不受任何限制!   “梭空”二字音落,从他禅指间蹿出的,已不是剑光,而是一条七彩小龙。小龙离指后飞速膨胀,膨胀成彩色巨龙,紧贴着无岸之湖腾跃、咆哮,并挥洒下万粒星光。   胜利攻克黑洞的干扰因素,他再创奇迹,从连光都能吞噬的宇宙黑洞内,发出了指天禅禅力。禅力由七彩巨龙担负,骄傲地沿无岸之湖飞舞一圈,又甩龙须摆龙尾,画出一道方形边框的光影。   框影出,他示意巨龙停,然后抬起手臂将它收回,再用二指指向框影,无数等待在侧的星星便踊跃填充入方框。这过程弹弹指头即完成,待框影化作实物,一扇光彩夺目的七色星门就出现在面前。   “穿过金轮,又遭遇黑洞,可谓灾难不断。但愿走过这扇门,就能回到修行的正轨,重新引领心路去寻找宇宙边际!”   因黑洞而丧失的自信,这时全部回来,他站起身,步伐坚定地走到星门前,道声“去星空下”,便大力拉动了门柄。   温煦的风,从夜空下吹过。没有金轮烈火的炙烤,也没有黑洞里飞旋的眩晕。世界恢复平静,夜色一如既往的美好,若非得一身伤痛提醒,之前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灵宣洛回到了夜色中,再见宝蓝色天穹上悬挂的点点繁星。伸手抓过一把,任它们被体温化为彩色水滴,又从指缝间流走,他发自内心地欢笑。   “无岸之湖上,我为指天禅八层设定出心诀,到今天,修炼禅功八层的梦想终于实现。羽风师傅,你的遗愿没有落空,宣洛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已将它实现。如果你也为宣洛高兴,能否让我找到那颗紫色心愿?我便知道你正注视着我,如我一般微笑!”   群星围绕他飞舞,他还是习惯性仰头,向东方天空寻找。不知是真的,还是心中渴求强烈,他仿佛真见到一粒紫星,光芒盖过其他亿万粒同伴,正对他一眨一眨,犹如在笑。   回望身后,宽阔的心路不离不弃,还在紧紧跟随。又该前行了,修炼梭空诀的第二步完成,心诀也在这一步诞生,只要能找到旋星宇宙的边界,禅功八层就圆满结束。   继续向前,心路边没了各式风景,星星却一簇簇回来,忠诚地为他照亮。龙牙镜里的一段,明显是过去了,他已走进旋星宇宙的另一边,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第五百三十五章 禅功八层之兜圈   战胜金轮与黑洞,灵宣洛期盼浩瀚宇宙留给他的,就只剩了坦途。   然而坦途似乎又太过平坦,一路往前,伴随他的始终只有繁星与天幕,再找不出更多景致。   长长一段时间过去,他开始起疑,便抓来把星星捏成团,再抛上天空充作路标。一圈走下来,他感觉仿佛是回到原地,就抬头去天上找,那团星星果然一直悬在头顶,好像他压根没离开过。   情形不妙,他赶紧回望身后的路。那条路不再笔直,而是弯弯曲曲连旋出几个圈。   “糟糕!看似路途平坦再无障碍,实则遇到了比金轮与黑洞更棘手的问题!我好像是闯进了一个星辰迷宫,怎样走都出不去。若一直原地打转,我怎可能找到空间突破口?”   焦虑感再次袭来,这次同来的,竟还有浓浓的倦意,说明他在万宇诀构筑的虚境里呆得过长,已有些力怠。   “须得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宇宙边界,否则力气耗尽,就算边界出现,我也再难建起空间之门,梭空诀的存在就将有名无实!可用何方法,我才不用再兜圈子?”   从无岸之湖逃出黑洞后,内心少了许多烦躁,所以急归急,他只找到一处星光照不着的地方坐下,开始冥思。   “从用平云诀发出禅力开始,直至陷入黑洞,再来到这里,路程可不短。路始终笔直,唯有到此刻我才打起了转,就好像被隐形障碍困住。若说宇宙具相对边界,那么边界的标志为何?这似乎是我一直忽略的问题!”   他思考的方向正确--宇宙的尽头无实际概念,该以何为标志?他的设定是自己在龙牙镜中的倒影,可倒影不见,就说明此处尚未达真正的边界。   手托在眼前,两只禅指在微微发颤,一个声音对他道:“灵宣洛,无论你多么自信,寻找宇宙边际的设定,也有可能是错的!或者等你见到另一个灵宣洛,与他合二为一,这个空间也依然密合,永不能被梭空诀打开!”   “不!不可能!我有信心,边界设定一定正确!纵然边界标志为何物我尚不清楚,但我确信迟早能见到自己的影子,与他会合后再合为一体!那时我只需用禅力拉开空间接缝,再竖起星门,就能离开旋星宇宙虚境,向世人宣告,指天禅八层已成!”   决心催生力量,决心下定,禅指也不再发颤。他转头看看,那条幽长的心路在身后静静等待,等给他引上新阶段。   “行走这样长时间,心路都躲在我身后。现在我若与它正面相对,凭它的变幻攻克难关,它愿与我配合吗?它走过的那许多弯路,想办法扳直,或许就能从摸索过程中弄清它延伸的规则,从而找出通过迷宫的方法?”   想法不错,却不知能否起作用。反正不能再浪费时间,不如放手一试,他咬咬牙,朝心路转了过去。   与心路相对的瞬间,他以为它会回避,谁知再次绕到他身后,它不仅未加反抗,还安静地定在虚空里,任顽皮的星星在路面停留。   心路如此支持,他充满感激。招过一批星星,指指路卷成的圈问它们:“能否劳驾,帮我将那几个圆圈展直?” 第五百三十六章 禅功八层之山峰   梭空诀的修炼三步曲中,前两步已经完成。到第三步时,灵宣洛以为会相对顺利,岂料却陷入原地踏步的怪圈,无论如何都再不能前行。   莫非梦寐以求的宇宙边界,就在眼前?他不信,更不信多兜几圈,自己隐没于宇宙另一端的身影就会出现。   宇宙漫无边际,找突破口不可单凭禅力,否则七彩剑光弹射出去,只怕除无声坠落虚空,就再无其它反应。   忠实追随于他的心路就不一样了。这条路真实存在,本来笔直,却因他而连续发生反转,倘若将其看作条绳索,牵着向上或向下,是否就能绕过这障碍,重新上路?   所以他大胆作出结论:看似只有天空与星体的宇宙,实际还存在山峰,即摸不到影踪的山峰。不跨越它,他就寸步难行。   星星们时刻期待主人的召唤,见他挥手就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   听完他的号令,它们表现得更为活跃,似乎是在拍胸脯表示,他之所求乃小事一桩,如何解决,就全包在它们身上。   星星们积极,灵宣洛也精神倍增,漆黑的星眸紧追它们,就见它们厚厚地铺上心路,然后如感受到热力般,神奇地由固态星辰化作了七彩水滴。   一滴水、两滴水、三滴水……哪怕有一千滴水,也不足以汇出水势,可亿万粒就不同了。顷刻一条奇幻的、溢彩流光的星辰大河就汇集而成,将那条心路浸入了星辰河水。   心路本慵懒不动,给水流承托后才脱离原位,变得起起伏伏,成了条宽阔的、洁白的带子。当它出现起伏动感,灵宣洛真就将它与阡陌小径联系在一起,若再画上个箭头,可不是其中一条箭头小路又活过来了?   这条欢乐奔腾的星河,不比银河,是由灵宣洛用自身的灵力合成。银河磅礴,不受他控制,星河却能任意指挥,于是他面向心路朝后指,示意河水承载路过去,看怎样才能将它扳直。   他升到星河上方,以全方位观察河水如何拖着心路向前行,障碍的形成就初见端倪。   这障碍蕴含的玄机,又叫他猜中。心路随河水走一段后即行停止,眼看要向回转,他忙一指剑光发出,钉在路的终端,绝不允其回头,再挥手向星河示意继续向前。   这下可好,不能后退又前进不了,浸没在星河里的心路大失方向感,不住上下抖动,竟显出几分怯懦。   星星们受灵宣洛委托,当然得好好为他办事。河水闪着光朝前冲,却不再延伸,而是河面中心如爬梯般不断涨高,明显在攀登阻隔之物。   “看来攻克这座隐形山峰的道路,在上不在下!”他难掩喜悦,继续观察,以判断山到底多高。   等星河上升至十几丈高度时,破天荒爆发“噗啦”轻响,犹如戳破纸盒发出的音效,随即又如人界的河流开闸泄洪,整条星河带着心路翻越山峰,望前狂奔而去。   “解决了!”坐在星河上方的灵宣洛,止不住大声鼓掌叫好。   心路冲过隐形山峰,见不到追随之人着了慌,在河水里抖抖,又向回卷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 禅功八层之背影   在自己的宇宙虚境里探索,灵宣洛惊讶地发现,这里不仅有太阳、黑洞,还有隐没在夜色里的山峰。   他很好奇,那眼见不到的山上会存在何物。居高临下地观察一番,却只能遗憾地确认:“宇宙里的亿万星辰看似固态水珠,其实也有生命。既有生命,就会呼吸,呼吸吐出的能量聚合一处,就形成了所谓的山峰。山峰不可见,是因气不可见,绝非夜色的原因。这是星星的秘密,它们自己最清楚,故请它们帮忙带路,再合适不过。”   又拿下一道难关,心路也急不可待地要找到主人,灵宣洛心满意足,骄傲地落回心路终点,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身后长长一条路,再度笔直延伸。他内心喜忧参半,为能继续向前而欣喜,又忧心终点究竟在哪里。   两条腿越来越沉,连眼皮都开始打架,说明正有睡意袭来。对仙人而言,若已到如凡人般渴睡的地步,就意味他确实劳累过度,该放松身心了。   然而修炼未完,他怎能放松?   星辰漫无目的地铺散,他心中的目的地却不能失。他在自己的虚境里找寻一人,那人是他自己,与此刻的他相比,代表着完全不同的生命意义。   终于他脚下一颤,身不由己地跪下去,吓得心路骤然停顿,并往回缩了缩。   “不,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还能支撑,哪怕是爬也要一直爬下去,直到相对边界出现!”他苦苦哀求,心路既由他心生,有他用心力支持,自然就不再退缩,只是变得和他一样乏力,无法再静止不动,而是微微颤抖。   “谢谢你相信我,我不会令你失望,我一定很快就能再站起来!”他含泪致谢,殊不知谢的正是自己。   为遵守诺言,他两手撑着虚幻的地面,拼尽一身之力要起身,谁知没掌握好平衡,身体一侧就“骨碌碌”不知朝何方滚了下去。   “怎么回事?才刚向上翻越一座山,怎就又向下滚了?这一路往下,该不会跌入另一个黑洞吧?我……我再没力气与黑洞对抗,苍天啊,求你不要这样为难我,求你……”   绝望地向天乞求,话没说完,就疲惫地失去知觉,任凭身体顺斜坡向下滚,许久都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好冷,我是又掉回那个仙潭,给冻住了吗?”牙齿打着颤,他哆嗦地恢复了知觉。   刚醒来时,他没记起曾发生什么,错觉自己还在那扇黑盒化作的门前,刚打算要拉动圆手柄进去。   可片刻过后,离开黑门后发生的那许多事,就一件件蹦回大脑,惊得他一跃而起,张大眼就要看自己究竟身处何处,是否是跌入了第二个黑洞。   然而他没有高速旋转,身周也没有给宇宙之力吸进来,混成乱麻的物质。   抬起头,见到的是布满星辰的夜空,低头看,是无尽的黑暗虚空。那么向前看呢?向前看,他猛然愣怔,随即笑出声,因为他见到一个人负手而立,依那背影推测,正是他自己。 第五百三十八章 禅功八层之选择   一时向上猛冲,又一时向下翻滚,本已疲惫不堪的灵宣洛,直给颠散了架。从一个类似斜坡处滚落,他恐惧地以为又跌进了某一处黑洞,岂料睁眼见到的,是自己负手而立的背影。   “恭喜你。”   玉石般的声音,充满抑扬顿挫地从背影方传来,清晰钻入耳中。   “我……定是累得陷入昏睡,所以才会听见自己说话,却似出自别人口中。”他自嘲地笑笑,想再闭眼。   然而纯净的玉石之音又起:“你没做梦,而是已找到旋星宇宙的边界。用七彩旋星指天剑豁出道空间裂口,你就可用梭空诀的灵力,在此装上一扇通往其它相对空间的大门。等旋星虚境崩散,空间之门会成为你随身携带之物,等你找到正确的时空隧道,就能从那里去往宇宙的任一角落,再无障碍。”   自嘲转为震惊,他哪还闭得了眼?直挺挺坐起来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我?”   “呵呵……”   没有回答,只有轻笑,随即影人转身,现出真容。他身着整洁的月白色交领长衫,洁白的深衣衣领紧贴脖颈。腰系淡白玉带,一道整齐的元宝结直垂而下。往上看,那张玉面白中透出粉润,无论是清泉般明澈的眸子,还是白玉石般挺直的鼻梁,都与自己生得一般无二,不是自己又还能是谁?   见他愣怔,影人站在原地道:“莫不是你那般健忘,明明亲自作下设定,见到我时又忘得干净,可叫我如何与你合体?”   被自己的影子怪罪,这感觉可真奇特。他趔趄地站起来,摸着头道:“我……我并未忘记。我是如何从仙灵冢出发的,可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影人耸耸肩,无所谓地摇头道:“我是你,你不相信我,简言之就是不相信自己。你已力怠,这旋星虚境随时都可能崩塌,若始终怀疑,等我随虚境破碎,就再不会有空间之门向你敞开。是自信地尝试开门,还是一无所有地离去,全在你一念之间。我不强求于你,你自己看着办。”   一个懦弱退缩的自己,面对一个干脆利落,说一不二的自己,他该听从哪一个?宇宙的相对边界就在脚边,屈从于前者,他提不起大胆一试的勇气,转头就要逃走。接受后者,万一设定错误,指天光剑仅触到一团虚无的气流,证明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又该如何承受那沉重的打击?   然而影人的话犹如激将,他沉思片刻便有了决定,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伸出手诚恳地邀请:“回来吧兄弟,我从未真想过要遗弃你。我穷其一生地追寻,都只为找到你,留住你。假如你轻视我,离开我,我就再也不是灵宣洛,再也不配做世人眼中的鏖仙。”   激将奏效,影人满意地点头,同样向他伸手。不过他伸的是右手,影人却伸左手,不是与他相握,而是二人竖起手掌对合。待两只手重叠,影人便虚晃一下,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影子,重合进了他的身体。   “好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旋星宇宙很快就要因我力竭而消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灵宣洛,你准备好了吗?”   眼前已无影人,他依然看着前方自问,然后自答:“准备好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禅功八层之定位   灵宣洛用以寻找宇宙边界的方式,是利用来自自身的人与影,大胆做下设定。人与影通过龙牙镜由宇宙分隔,分立于两端。待人找到影,宇宙行程便宣告结束。设定正确与否,由边界是否能最终显示验证。   人与影已经合一,最为紧张关键的时刻到。   影人与灵宣洛交谈时始终不挪位,意味他站立之处,就该是当前宇宙的突破口。若能凭七彩旋星指天剑豁出缝隙,隐藏在另一边的,就定是另外一个空间。   受影人,也即是自己坚强的一面激将,内心残留的最后一点胆怯给赶尽,他蹙紧双眉,指天剑已然牢握在手。   但勇气有别于莽撞,相较之前,他更显谨慎,并未因所剩时间不多而慌张冒进。   若真是有两个空间结合,定会存在空间接缝。这是尚在南宫向的幻镜迷宫里时,他就悟出的道理。据缥缈僧所述,当年分别为火龙与水凤的魔婴出世,亦是依照这一原理。   那时的空间概念狭义,仅指同一世界里不同的两个部分。如今他所面对的空间,概念已广义到无极限--两个空间就意味两个世界。那么它们中是否也具有缝隙?那道缝隙,得有多么巨大?   设立空间之门的最佳位置,定然在那道缝隙上,只要它真实存在。寻找需要时间,时间是当下最为短缺之物,他还能静下心寻找吗?   从四周空气到头顶的天空,星星们调皮地围绕他嬉戏,上下翻飞着表达无声的快乐。那种快乐让他心定,面向虚无的前方,“方位”二字闯入头脑,他想到如能设定具体方位做参照,寻找缝隙的难题,是否会变得容易?   九宫旋星阵法作为保护人族的利器,由曦穆彤创立,在六界大战中起了不可小觑的作用,此刻如能借用九宫概念,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打定主意,他暂不出禅指,而是双掌贯气,形成掌力,如游水般双臂向左右分划,散乱的星星就被他分在了两侧。   未得进一步命令,星星们不敢再随便往他跟前靠拢,在前方留出一大片漆黑的空隙。   “九宫里有九个方位八道门,若用星星清晰标识,将它们变为空间点位,再一齐用指天剑戳入,那道缝隙是否就无处遁形?”   旋星虚境里剩下的时间,大概仅够他作这唯一一次尝试了。屏住呼吸,他果断地掌重变指,指尖光束再出,将黑暗空隙作为画板,在画板上标注点阵。   首先是中宫天禽星,代表中间位置。待明确画出,就有一簇星星自觉地贴上去,形成一个闪亮的圆形光钉。   遵循此法,天辅星所在的杜门,天英星所在的景门,以及天芮星所在的死门逐一出现,北面点位就设定完毕。   用星星组光钉标识未遇阻碍,他动力更足,转眼天冲星伤门、天柱星惊门、天任星生门、天蓬星休门,以及天心星开门,皆一一设定完毕,再抬眼看,黑色画板就成了一张用星星勾画的九宫图。   “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延伸,空间缝隙定逃不出我所标九处方位里的一处。只要突破点出现,再用指天剑拉划,就定不会失手!且待我一试,这一次,我不会让影人失望,不会让坚强的那个我失望!”   想罢手中指天剑不立即前探,而被他抛向头顶,再用禅指按九宫方位分割,于是一把光剑幻化为九把,皆带着硕亮的光尾,又腾起阵阵烟尘,待他怒喝一声“出”,便整齐划一地直冲向星辰光钉。 第五百四十章 禅功八层之景门位   相邻的两个空间,中间必然存在接缝,就如两块拼接在一起的布片,需要缝合或胶黏。   无限宇宙空间里相对的边界,此原理也同样适用,然而黑夜漫漫,纵然大方向有影人指明,灵宣洛又怎能找准正确点位,一招成功?   借助曦穆彤传授的奇门遁甲知识,人生第一次,他独立用到了九宫之法来确定方位。九个宫位中,至少得有一宫位于接缝上,只要黑暗背后,确实躲藏着一个新世界。   九把指天剑同时插入九处光钉,既快又狠又准。剑刃没入黑暗,驱散星辰,它们惊慌地逃离开去,剩下九道剑柄作为替代,不偏不倚地插在九门中,全都静止不动。   灵宣洛僵硬地挺立,关节骨骼如已石化。表情看似平静,其实他内心已爆裂开来,血液如暴风掀起的巨浪,倒灌着冲入大脑。   这次等待,比一生中的任何一次都更煎熬。他忘了自己正身在何处,正做着什么,从大脑到心灵,就只剩下唯一的理念:九只剑柄中,必有一只会发生变化,给无尽的气流吸向另一方,再也寻不出来。   他很想听自己的心跳,不为别的,就为用那“咚咚”声计算时间,可惜他听不到。   似乎是百年时光倏然而过,九只剑柄安然排布,谁也没顾及主人焦灼的心情。   “我的设定,就这样失败了吗?宇宙的相对边界没有出现,我也永远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若说全身哪部分最先恢复知觉,便是眼睛。可眼珠未及转动,就已被一层薄薄的泪水覆盖,以至视线模糊。随即他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是否是因他倒下的瞬间,搅动了宇宙里的气流?正北端的景门位上,指天剑剑柄轻微颤动了一下。   他泪眼模糊,认为是错觉,不在意地摆摆手,现出醉汉式的苦笑,就等旋星宇宙虚境散开,他跌回仙灵冢。   可这次他错了,景门位指天剑的颤动,并非错觉,第一下过后趋势加剧,又来了第二下。   “难道,景门下便是空间缝隙?”他不顾力怠,惊跳而起,一把擦干眼中泪,目不转睛地再盯那九只剑柄。   一切皆发生在须臾间,等景门位指天剑颤动第三下时,那动静震得另外八剑也跟着不住发抖,随即“嗖”一声细响,打破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宇宙,插在景门上的剑柄略一虚晃,就不知给何力道吸附,夜的黑沉里什么都没留下。   “我……我没失败,而是成功了?”   黑暗画板上的九支剑柄,只剩了八支,他生怕自己是累得睡过去,又做了一场美梦,赶紧使劲揉眼,又狠狠掐一下手臂,等痛感刺激得他咧嘴,咧开的嘴就再合不拢,他终于笑出了声。   “设定完全正确!我与龙牙镜造的影人会和处,就是这宇宙的边界。顺着消失的指天剑的点位向下拉,就能拉开两处空间的隔离!”   虽然高兴,他却又战战兢兢,这次担心的不再是找不到边界,而是不知一旦打开接缝建立星门,门的那一边,会是怎样一个世界。 第五百四十一章 禅功八层之建门   通过运用九宫宫位确定法,两个不同的空间,或说两个不同世界的接壤处,被灵宣洛找出来了。   除景门天英星位的指天剑消失,剩下的八剑幻作影像,保持原位不动,以为最后的分割作参照。   因为密闭,独立空间内的气流始终能保持恒定。缝隙出现,恒定状态必然被打破,导致巨大的吸力产生,吸力或将袭向站于这一方的人,所以灵宣洛切不可如盲人摸象般冒然动手,必须慎之又慎,在拉大缝隙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建立空间之门,并保持大门紧闭,防止吸力倒灌进这边的世界,并造成毁灭性后果。   禅功八层的修炼历程里,这是最后一项挑战,虽已精疲力竭,他却依然表现得气定神闲,收回指天剑实剑擒于左手,仅留下光影。若将禅力分为十等分,再次抛剑时,十分全都得用上。他专注于左手的同时,也抬起右手,借指尖流淌的七彩剑气,在空中画出长方形,依想象形成了一道闪亮的门框。   缝隙能拉多大,他暂无概念,故难确定门的大小。两方若贴合不准,那边的吸力仍然会穿透过来,毁坏这边的世界。   禅功三步的最后一步,看似最简单,实际却最为细致,出不得分毫的偏差。   出手前,他数度深呼吸,以使体内每一处气息的流动,都能平稳顺畅,便左手向景门位奋力抛出指天剑,右手按光影方框,将它推向那标明九宫的黑暗画盘。   遵照他的指令,指天剑插上空隙后疾速下拉,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根本等不到另一方爆发吸力将它吸走。   剑落时带来的禅力之巨,两方空间接壤处竟传出刺耳的“霍拉”声响,吓得温柔似水,已习惯寂静的星星们疯狂奔逃,转眼他身周就呈现一片黑暗,再无星光照亮。   星星此时逃散,反而帮了他,光影方框与暗夜的对比更加明显,待一剑拉出接缝,它立即遵循他的意念,准确按缝隙的长度与宽幅伸展光影,直到他确信二者尺寸完全相符,才再次禅指指向方框。   就见那星光绘成的门框,如木杆上的路标树叶一般,首先给七彩的液体浸没,随后液体凝固,方框实实在在化作一面发光的星门。星门由正中一分为二成为两扇,每扇正中又各生出椒图铺首一只。铺首上穿粗大的黄铜门环,欲通过者拉动门环,大概就能打开星门。   “这道空间缝隙,是多么巨大!”欣喜中夹杂感叹,灵宣洛仰望星门,竟一眼望不到它的顶。   大门前感受不出一丝风,说明他开拓的空间缝隙全被星门充塞,两边世界皆未因梭空诀而遭受任何负面影响。   禅功八层的修炼,到此胜利结束。喜悦与成就感自不必说,内心更深一层的感受,却是凝重。竖立宇宙星门,意味灵宣洛已投身进新一场战斗,这场战斗,见不到烽火闻不到硝烟,然相比六界之战的惨烈,只怕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望着星门,眼前仿佛站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江南子墨。   “那一夜,在浮生殿的书房里,我手握白纸书,究竟做了个什么梦?怎会睁眼不足一秒,梦境就不翼而飞,连轮廓都捕捉不到?江南哥哥,那都是你蓄意而为,对吗?”   叹息着走到星门边,他将脸颊贴上去,却惊得不能挪开。他似乎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笛音,那是混沌谷的吸气潭边,江南君吹过的翠风笛!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光明未来之笛音   宇宙的相对边界找到,星门成形,竖立在了两个世界的接壤处。或许拉开门环,灵宣洛就能进入另一个世界。   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这里毕竟是虚境,要防止这个世界受巨大吸力的侵害,他得找出正确的空间通行通道。   然而好奇心难耐,他强烈渴望,此刻就能去门的另一端探索。江南君若真随南宫向去了魔域国,开门就能找到他也未可知。   空间之门近在眼前却不能妄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到门边,贴上耳朵听那边的动静,竟听见婉转悠扬的笛音传来。笛音若真来自翠风笛,吹笛人就定是江南君!   “哥哥果然在那边!”   一等确定笛音不是幻听,他便恍然间丧失理智亡了命,不计一切后果就要去拉那椒图门环。   幸得上天阻止,手未触及门环,星门边就星光激射,亿万粒星辰同时爆炸,光粒密集地冲击向他,令他痛苦不堪。   “不,旋星虚境不能在这时轰散!我要去找哥哥,他就在星门另一端,我能抵抗吸力……能……”   哀求无用,他滑倒在门脚边,脑子越来越沉,眼睛也睁不开,终于在梭空诀练成后,陷入了昏睡。   ======   “灵兄,灵兄醒醒!无端端你怎会睡在这里?”   有人唤他,同时还在大力推他。   灵宣洛的头狠狠向下一点,扯得脖颈生疼,匆忙就睁开了眼。   第一眼见到的,是邵天俊逸的脸,此时那张脸失去从容,只剩了焦急。   “嗯……邵兄?怎会是你?你不该在落音竹宇吗?不过……不过我又在哪儿?”他嘟嘟哝哝,话说出来模糊得似个醉汉。   未听邵天回答,他转动脑袋一瞧,自己所躺之处,是禁止任何人来的坠思谷。   自云霄决战结束后,三只蛊雕兽就去向不明,好像再没回坠思谷。人们纷纷猜测,它们是去了来时所呆的地方,然而这又引出新问题--它们具体来自何方?   灵宣洛不及细想蛊雕兽,只奇怪梭空诀练成后,自己怎会被从虚境抛来这里。江南君吹奏的翠风笛,笛音尚回荡在耳边,他该一鼓作气,继续找出正确的空间通道,再竖七彩星门并从中穿越,而不是仅干躺着。   可邵天的表情显示,正有极为严重的事情发生,莫非是六界又打起来了?他紧张地问:“邵兄,你是专门满稽洛山寻我吗?外面究竟发生何事?”   邵天眼中的沉痛过重,凝成泪珠就要溢出,简单答道:“是江南军师……”   “什么?”一听这话,灵宣洛不仅脚下挪不动,手也死死捉住了邵天的臂膀。   七日不见,他通过手掌传来的力道,相比之前竟大不相同,邵天不由地感到震惊。九龙岛上人质交换时,那只有力的,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他还清晰记得,那时灵宣洛传递给他的仙人之气是那厚重温暖,令人心安。   可此时感受的力道,竟由厚重升级为雄浑,突然一触,犹如千军万马从体内奔腾而过,这种激昂与磅礴的气势竟仅来自一个人的手,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而江南君的话题得继续,他无暇细想,黯然答道:“六界里各种讯报如雪片般飞向轩辕山,数量已达几百份。所有内容皆与偷盗、暗杀或袭击有关。最为严重的是魔族和西王山,前任魔君幽冥魇烈精神失常,给新君炼獳软禁于魔谷某处,竟遭人用剑刺死,并大卸八块。而西王山,更被我方未缴获的电火雷珠弹夷为平地,连周边群山也未幸免……”   灵宣洛不松手,相反捏得更紧了,连对方吃不消都没察觉,呆呆地问:“这些大案,却是何人所为?” 第五百四十三章 光明未来之讯息   梭空诀大功告成,意味立于武学巅峰的指天禅,再也不单止有七层。而第八层的缔造者,是鏖仙灵宣洛。   旋星虚境崩散后,灵宣洛给抛至坠思谷边,躺了多久不知道,最后是被邵天急匆匆摇醒。   通过邵天,他得知在闭关修炼的七天内,六界乱成了一锅粥,不仅盗案谋杀案频出,连魔王魇烈都没能逃过一劫,叫人拿宝剑斩成了八块。战时令人忧心的西王山,果然也没能逃出最终覆灭于电火雷珠弹的厄运。   邵天迟迟不敢说出罪魁祸首的名姓,遭到逼问,才含混不清道:“所有事件的矛头,皆直指……江南君……”   “不……不不不……你们一定是搞错了!稽洛山军师襟怀坦荡,刚正不阿,是世间少有的血性男儿,怎可能干鸡鸣狗盗之事,还潜去魔谷杀人?邵天兄,你们下定论得凭实证,不可信口开河,无端冤赖好人……”   说这话时,灵宣洛呼吸急促,面如涂血,几乎就要背过气去。邵天知他绝非有意拿话针对自己,只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故不强加辩驳,只悲哀地望着他,一语不发。   邵天若言之凿凿地争执,灵宣洛或会好受许多,至少还能抱希望,江南君真是遭人诬陷才沦成众矢之的。然而对方的沉默,无疑如重重一棒击在头顶,他眼神散乱,四顾茫茫,恍然间再辨不清方向。   二人相对而坐,就这样一直从晌午坐到日落,谁也没动一下。   当见一道夕阳的余晖,斜扫上邵天忧愁的面庞,灵宣洛猛打一个激灵,犹如寒气入体,可事实上自坠思谷里没了蛊雕兽,这一带就不再寒冷。   “邵兄……”他轻声唤道,却因长时间没张嘴,嘴唇粘在一起,声音发出来也干巴巴,听起来极不似他。   “灵兄……”邵天回答,竟带几分怯意。   又是一阵沉默,反是他鼓足勇气问:“若说所有罪案,皆为江南君犯下,你信吗?”   回想参加通仙大典时,在八仙镇上读过的江南通缉令,以及后来所了解的真相,邵天猛一挺胸,“不信”二字,就要坚定地脱口而出。然而冲到口边,他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因想到,那时的误解仅来源于贴在墙上的一张黄纸,现如今各方所搜集的如山铁证,可是能整编成册……   观他反应,灵宣洛再没继续试探的欲望,淡然笑道:“多谢你赶来告知,让我及时了解这些事。从漠北回来后,我就该去轩辕山向鬼盟主述职,以了结神鹰盟的收尾事宜。现在又再耽搁七天,恐怕于大事不美。邵兄,仙族事务就暂且劳烦于你,轩辕山我只去去,很快便回。”   邵天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被他不可理解的镇定打断,一下全拥堵心头,再也说不出来。末了只能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道:“有些话,或许只有鬼盟主才更方便对你直言。我只希望军师之事,在你这儿能有转机。”   不过是小小一个鼓励,却带给灵宣洛以莫大的希望。他感激地回握邵天道:“会的,一定会!邵兄,总有一天,我会将过去那位义薄云天的江南子墨带回来,让你们好好看看,他从未变过的赤子之心!”   邵天走后,灵宣洛未立即离开坠思谷。纵然想尽快与鬼臾区见面,他也得先理清思路,以防与帝神谈到江南君时,因心情激动而失了头绪。 第五百四十四章 光明未来之坠思谷   邵天走时,红彤彤的夕阳已将没入地平线。再坐一会儿,稽洛山的天空就被繁星缀满。一轮秋月,将清寒的光芒投射进坠思谷,取代幽暗的怨火,映照出山谷里嶙峋的怪石。   “旋星虚境解散后,我不该回到仙灵冢吗?又为何会给抛来此处?难道是别有用意?”   江南君所遇的麻烦,想得灵宣洛头痛欲裂,唯有暂放一旁,注意力就集中在了为何会来坠思谷这问题上。   直到此刻,三只蛊雕兽的来历,才变成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脑海。然而无论是师傅竹月、师叔竹星、曦穆姑姑还是斗斗,皆已离他而去,除去他们,恐怕再无人知晓这秘密,他只能自己寻求答案。   探身下看,越往深处光线越淡,谷底状况是完全不可见。反正除去怪石,谷中已空无一物,他迟疑片刻,索性身子向斜里一飘,就进了谷。   五岁的水铃儿,因无神功护身,进谷时向下跳,腿脚给尖锐的石子割得鲜血淋漓。这时的灵宣洛,虽依然抗不过谷内吸力,却不至还会被石子割伤。   等两脚站稳,他指尖耀星,照亮了周围大片区域。凭借依稀的记忆,他记得目前所站之处,该是属于魔人的怨火聚集地,向左走,是仙人区,朝右行,是人族区。可这谷里到底隐藏何种法宝,能吸引蛊雕兽前来,专门司职于怨念的收集,并用法力将它们化作火焰长久不熄?   一直傻站不会有收获,可左右权衡,他也确定不了该先往哪边查探,耳边却忽起潺潺的水流声。   他一惊,暗道这就不对了,第一次来时谷中寂静,没察觉任何水流的动静,并且别说那次,就算这次刚下到谷底时,四周也静悄悄可数心跳,为何才转个身,水声就出来了?   声音来源不难辨别,正是右边的人族区域,于是无需再为难,他直接走向上次逃出生天的地方。   谷底幽深,文静的月光难及,唯有指天禅禅力散发柔和的紫光。紫光看似不强,却能清楚照亮前路,连路边的小石块都一览无余。   上次之所以能从人族区出谷,靠的是平云诀强大的爆发力,若一直往前,肯定还有大片未曾涉及的区域。果然走不多远,他就见到一处古怪的山洞,洞内正传出悦耳的水声。   发现山洞,并非靠紫色星光,而是山洞整体呈现如炭火一般的暗光。暗光色泽难辨,他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只莫名地将它与怨火联系在了一起。   山洞不大,高度超不过两人叠加,宽度也正好能钻进一只蛊雕兽。他推测,那上古神兽平日里应是在此地栖息。反正山洞已无主人,他便大胆地走了进去。   坠思谷曾充盈怨念燃起的怨火,大概怨念释放的负能量太强,以至从不见有花草在此流连。山洞内的景致与外界相仿,也是光秃秃不生一草一木,唯一令人称奇之处,是无需星光也能看清洞内情况,却难说光从何来。   一路寻来直至进洞,“哗啦啦”的水流声就不绝于耳。灵宣洛以为走进来声响会加大,却发现它始终与自己保持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距离,听时清晰,想捕捉时又飘忽不定,仿佛正有意引诱他。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光明未来之水流   坠思谷内,真有潺潺流水?这可算是重大发现,令灵宣洛联想起这座无根之山的水源。   山上无论生活用水还是观赏之水,皆来自琉璃炫光瀑。小小仙山悬在半空,但凡地面有的水源与它都遥不可及,若非曦穆彤将水从天上引来,山中就不可能存在生命,所以把琉璃炫光瀑称为九天飞瀑,绝不夸张。   琉璃炫光瀑从真龙峰顶飞流直下,通过比邻山道的水渠直达山脚,年复一年灌溉那里丰沃的农田,保山中居民能自给自足。无可否认,曦穆彤创造的众多奇迹中,瀑布是最值得骄傲的一项,山洞里既有水流过,估计也是来自那里。   身处悬浮于半空的无根之山,谁都易这般想当然,灵宣洛也不例外,于是决定暂留下来做番研究,看瀑布之水入洞后,是怎样个流向。   可当继续深入探查,事情竟更显得扑朔迷离。水流声明明清晰可闻,却怎么找也找不出确切的地点。每当他顺着声音以为找到了,翻开石块时声音又即刻远去。   数次三番,他一直翻到洞穴尽头,发现再无路可走。   “这是怎么回事?稽洛山竟有如此古怪的所在,水流可如魅影般存在?”他百思不解,只好站定脚,不再无用地奔波。   不管怎样转换方位或角度,水流声都不疾不徐,幽幽然从耳边流过,这时他更能确信,水流是刻意不显形,以逼他思考。   从住进稽洛山的第三天起,他就知坠思谷是山中禁地,若不想给怨火烧死,最好尽可能离它远点。哪怕战争结束,蛊雕兽带着怨火消失无踪,曦穆彤之前定的规矩也没人愿破坏,以至直到今日,才有他这位新的一山之主闯进来。   谷内虽没了蛊雕兽与怨火,阴森的气氛却始终如旧,由外看与往常无异,等发现这不同寻常的山洞,它才被赋予了新的神秘色彩。   不找出水流在哪儿,灵宣洛誓不罢休,可白找这样长时间却一无所获,他也不能使劲往死角里钻,只好站住脚揣摩:“旋星虚境因我力尽而崩散,莫名其妙就把我抛来了这里,这是个巧合,还是因山谷存有重大秘密,故为我制造发现的机会?”   他宁愿相信后者--水流的存在不仅不虚,还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只要找出它来,就能获得答案。   想来想去,他想到石壁外不见,就极有可能是藏在岩体中,假如摸出哪块岩石具湿润感,再将其凿开,大概便可见分晓。   得到方法,他下意识触摸身边的石块,石块干爽而坚硬,觉不出半点湿润。这洞穴不小,若一处处摸过去,只怕到明天早上也试验不完。他略一沉吟,想到禅力中混合的空间黑盒由虚变实的力量,正好在此时用上,指尖便不再单纯耀星,而是发出七彩剑光,等剑光击上石壁,又四散碎开,变成星星点点的光子贴上岩壁。   剑光由他的内力生成,每粒光子触及岩石的感觉,他皆能清晰感受。于是乎可能花一晚都完不成的任务,通过用星光感应,他几乎连半柱香功夫都未用到,就露出了满意的笑。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光明未来之矿洞   坠思谷里有水声,顺着声音找来个古怪的山洞,水流又似在玩恶作剧,故意用声音逗弄灵宣洛,却就是躲着不露面。   还好已获得黑盒灵力,可从体内发散虚幻的星光,并通过它们获得实际的触感,待拂动手臂散尽光子,再抬头向上望,灵宣洛直指向一块高高凸起,犹如怪鸟倒悬的岩石大声道:“水流的源头,非那处莫属!”。   随即他收回剑光,满怀信心地将手腕转为赤色,“当朗朗”脆响过后,七彩旋星指天剑应声而出,带巨大臂力直插入岩石凸起。这一次用力之大,实物指天剑插岩体如捣水囊,彩虹蛇般蹿过去后,剑刃即没入岩石,就只留了个剑柄在外摇晃。   眼看胜利在望,他一鼓作气又火忍诀出手,指天剑被强大的掌力向外拉着下压,拉力带动整块岩石,那怪模怪样的石头竟被他生生从嵌入处撬起,松脱后犹豫两下,便狠狠砸在地上,溅起阵尘土。   他本认定,潜藏于石壁的水流是由那块岩石封塞,石块一破,大水就会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还思忖该如何躲避以防湿身,却不料石头落地后,别说大雨倾盆,头顶可是连半粒水滴都未有溅出。   然而不等他失望,山洞就急剧发生意料之外的变化--石壁上形状不一的石块几乎同时松动,扬起巨大的尘烟,弥漫在狭小的山洞里,呛得他不住咳嗽,赶紧用衣袖掩面并伏倒,心想这下自己不给砸死,怕也得给活埋。   山洞突发动荡,他眼不能视物,耳朵里诡异的水声却被石头挪移时发出的巨响掩盖。闹腾过很长时间,动荡才逐渐平息,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确信自己不仅活着,浑身上下还完整无缺,没被沉重的大石头压进地下。   “真奇怪,山洞地震,为何只掀起烟尘,却没石头往下砸?我这是行大运,还是因这山洞深藏的玄机?”   他迫不及待地扇动手掌以扇开灰尘,可当再次看清山洞面貌,就惊得瞠目结舌,手不知该往那方摇了。   只见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石头疙瘩,此时全成通体晶莹的晶体,并或红或黄,焕发出宝石般炫目的光彩。曾经普通的岩石山洞,此刻全然成为一座旷世罕见的晶石矿洞,哪怕随手一拾,也能拾起万金财富。   “我……是又做梦了吗?这些宝石美得如梦似幻,却真真切切,若不小心磕上去,难说还得碰得头破血流!莫非藏在坠思谷里的山洞,实际是一座晶石宝藏,为防遭贪婪之徒盗取,姑姑便造出假象,当它作普通山洞?可矿洞被蛊雕兽与怨火封锁,又有谁胆敢擅自往里闯?这样的掩饰,是多此一举……”   然而这不是结论,自语几句他猛然一怔,瞬间就好似遭雷劈般呆立不动,许久过后,方艰难地转动脖颈左右望望,继续道:“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矿洞并非与稽洛山同时存在,而是来自那无数团蛊雕兽收集的怨火。这些黄色或红色的宝石,全由怨火炼成,建立起这座宝藏后,三只蛊雕兽便顺着水流去了另一个世界,也即是说,我急需找到的空间通道,就在这矿洞中,蛊雕兽前辈留下水流声提醒我,见到引路之水,通道就会出现!”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光明未来之无尽   灵宣洛触动山洞里的机关,看似普通的山洞在经历巨震后,不仅无一块岩石滚落,还褪尽伪装,露出了石晶矿宝藏的真容。   贴洞壁而生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全来自仙、人、魔的怨念,由蛊雕兽用法力炼成,而它们三位,已从洞中的空间通道离去,去了一个灵宣洛未知的世界。   他所领悟的还不止这些,琉璃炫光瀑的九天之水,从未流淌来这里,潺潺水声不过是提示,首先引诱他走进山洞,然后再按下机关,以为等矿洞出现,他就能见到水流了。   而那水流也定是幻象,由空间通道幻化,待他真正找出通道,声响估计就会消失。   谜团解开,他喜不自胜,强抑内心激动,用目光在满矿洞璀璨夺目的宝石中搜寻。这一次,他的希望是再不会落空,石矿内有一条剔透的光带,正如条蜿蜒的小溪般弯弯曲曲地流淌。   光带似水又非水,石头巨响停息后,水流声又起,这次再无若即若离之感,而是清晰响在洞中,还不时传来回音。   光带,明显是那块被指天剑刺中的石头,虽位于洞顶,却在地面投下倒影,以至灵宣洛低头看,觉得两只脚,就正好踏在上。   光带在矿壁上延伸,为光华四射的矿洞带来动感。他上下看看,又发现不可思议之事,洞顶的光带能投下倒影,他的身影却反映不上洞顶,于是顶与地就同时出现了两条光带,且向前的速度与幅度都一模一样,照这样下去,洞壁上迟早会出现它们的交叉点。   “有交叉点,就对了!”   他又兴奋得击掌而笑,断言道:“交叉点便是空间通道的入口,只要进入时水声停止,就说明我的判断正确!”   话音落,便开始谨慎地沿光带倒影向前走。矿洞太小,没走几步就到了尽头,眼看再往前迈,就要撞上锋利度堪比利刃的石壁,他自信地不停步,而紧踩光带,它向前伸展一截,他便迈出一步。   奇迹再次出现,黄色与红色的宝石不仅通透,还出现了透视感。两条光带交叉后重叠,便无尽地向纵深扩展,跟随它走入石壁,灵宣洛再也望不见光线的尽头,目力所能及的远方,视野就浓缩成一个点。他相信,那个点永远无人能到达,它的寓意,是一个无穷尽的异世界。   “光带非水亦非光,它是一位向导,引领我从这山洞通往未来,一个在我之前,从未有人涉足,却充满光明的未来。”   此刻他之所想,不是领悟而是信念,一经产生就强大无比,等站上上下两条光带的交叉点,水声果然嘎然而止。那声音他听了许久,骤然停歇倒有点不舍。   山洞内的挑战结束,他抬眼望头顶,头顶无星无月无云,呈现出虚无状。他好奇藏于虚无中的,究竟是无限高的天空,还是一块触手可及的黑布,但冒失乱动,有可能打乱这未知领域的构造,他只好老实地继续向前。   脚下铺垫的,不再是昂贵的宝石,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光带延伸向何处,甬道便有多长,故灵宣洛只能用“无尽”二字来概括。   尽管如此,甬道也不是一尘不变,“无尽”二字刚跃入脑海,前方就发生了变化。   空间通道,无星无月,除去光带就不见光明,可前面为何似隐隐有星光闪烁?惊讶险些令他停步,可光带猛然变亮,似在警告他别停。   无奈之下,他只好朝星光走,一心当那是幻觉,就如光带引申的未来,只能追求,而永难触及到一个真实的终点。   然而这一次,他想错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光明未来之正道   矿洞石壁内,奇异的光带极其倒影汇聚成空间通道的入口,灵宣洛正想着甬道无尽头,除非是进入另一个世界,否则除光带之外,他能见的就只有难以捉摸的虚无。   谁知刚触及这一想法,前方就闪现星光,光华鼎盛盖过光带,以至光带仿佛在瞬间消失了。   “不,你不能走!失去你的指引我还如何前行?”   前方的奥秘尚未解开,通向未来的道路就不见了,灵宣洛急得大嚷,可未嚷完,嘴巴就张得老大但发不出声,眼神也变得直勾勾,犹如撞了鬼。   他确实撞见了非比寻常之物,却不是鬼,而是一扇星光熠熠的七彩星门,立于空间通道中,打破漆黑的虚无,看起来无比眼熟。   “这……这不是我用梭空诀,在旋星宇宙虚境构建的空间之门吗?打开它就能离开这片空间,进入宇宙的新领域。空间通道里,不会存在这样的星门,莫非,它是随我而来?”   星门着实令他费解,但出现在此必有原因。他展仙目细看,发现光带形成的未来之路并未消失,只是将光芒让给星门,自己从门的下方穿越而过,依然在向前延伸。   光明未来未弃他而去,他从中获得灵感:“坠思谷形成于稽洛山初建时,此山之所以能在半空屹立,全靠师祖姑姑的灵力,所以说这坠思谷底,三只蛊雕兽非来自上古,而是异世界,收集怨念只为积攒能量,建立宝石矿洞,开通空间通道,将道路延伸向未来。这一大秘密,姑姑定然清楚,只是至死都秘而不宣,以免引起六界混乱。纵然能走上这条道路,若无星门,路也只会毫无变化地延展,触不到任何真实的异世界。或许姑姑一生都在试验建立星门,却未能达到禅功八层,如今我为她完成心愿,她的在天之灵,可会欢喜?”   他深深呼吸,面向星门道:“这条漆黑的甬道,师祖姑姑定走过许多次,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便在死前嘱托三只蛊雕兽,倘若有朝一日,有人能建立星门,获得穿梭空间的灵力,它们便算公德圆满,可以归去了。大战后,蛊雕兽前辈看似未再露面,其实一直用意念关注着我,待我梭空诀练成,便引我来到此处。所以我进入这里时,它们才刚走不久!”   回身看看,他又道:“旋星虚境里铸就的星门,隐藏入我体内后就再也不会消失,但虚境为虚,在那里,只怕无论我尝试多少次开门,都会给崩塌的虚境弹出来。坠思谷里的光带,是唯一能载我离开这片宇宙的甬道。有空间通道加星门,走向光明未来就不再是奢望。”   当所有真相都水落石出,他反而面色苍白,足底虚浮,身子摇晃两下便倒了下去。   “三位蛊雕兽前辈,”他轻声呼唤,虽知得不到任何回应,还是要含泪絮语:“你们从一个遥不可知的世界来到稽洛山,与师祖姑姑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你们与她相见,大概就是期望这位六界中灵力最高之人,能建立星门,随你们回去拯救你们的世界。姑姑虽然是带着遗憾走了,却把希望留给了宣洛。我一定会沿这通道找到你们,与你们一叙别后离情。” 第五百四十九章 光明未来之誓言   云霄决战爆发后,三只蛊雕兽曾受灵宣洛指派,去南海战场为神鹰盟助阵,消灭了陆地村落里,残余的鬼兵势力。   在那之后它们就不知去向,以至人们产生误解,认为它们自觉大任已完,便弃谷而去。无数人为此扼腕叹息,甚至期盼明珠峰重建后,它们还能再迁回来,以保持稽洛山如战前那般完整。   直至今日,走进坠思谷底神奇的山洞,揭示出隐藏于稽洛山底多年,与异世界有关的奥秘,三只神兽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灵宣洛方才顿悟--它们只为帮这世界收集足够能量,建立起一条通往他处的空间通道。   曦穆彤在生时,虽未能成功练成禅功八层,却赋予蛊雕兽们仙、魔、人三界的灵力,再与自身具备的法力结合,它们便开始了为世人收集怨念的大业。   如今曦穆彤仙逝,蛊雕兽也如愿将怨火凝聚成宝石矿藏,并在其中建成空间通道,无需再在这个世界停留,于是沿通道离去,去其他世界,帮助其他等待援助之人了。   面对星门,灵宣洛立下誓言:“蛊雕兽前辈,宣洛练就梭空诀,便拥有了打通你们所建通道的能力,从此可去往异世界。纵然你们已经走远,宣洛也不会停止探索。我向你们,向师祖姑姑,以及所有人保证,必要一直将这条路走下去,走向它通往的光明未来,一个没有南宫向,没有黑轮尊者,历史也不会陨落的未来!我明白,光带寓意的是时光,纵然头顶黑暗一片,时光也永不停息,在不断让今天成为昨天,同时又期待着明天。如果昨天不可改变,明天不可预见,宣洛愿将希望放在今天,是每一个今天。我们只要珍惜了今天,那么无论昨天还是明天,就都不会再存在遗憾。”   通往其他宇宙空间的正确入口,在坠思谷,星门竖立眼前,转动门柄,就将离开黑暗,走进一处从未进入过的风景,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他是否该在此时开门?   放在门柄上的手,停留许久,还是缩了回去。轩辕山里,鬼臾区在等他回神鹰盟复命。江南君不知所踪,却正受千夫所指,他得去弄清原因。   摸摸袖笼,那本薄薄的白纸书装在里面,他忽然又记起浮生殿书房里打的盹儿,明明做过一场梦,为何仅睁眼片刻,梦的内容就飘忽而去?   “去往魔域空间前,我必须记起梦的内容,并将它记录在这本白纸书上,令它不再空白!一年之内,我要打败黑轮尊者,带哥哥回到六界。纵然此时这样说言之过早,凭借对哥哥的信任,我也坚信,书中的记载将为他澄清冤屈,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误会于他!可是……何时我才记得起梦的内容?”   他极度忧思,心事重重地招一招星门,那门便散作亿万粒星光,又聚合成夺目的光束,服帖地给他收回了掌心。   “江南哥哥,你等我,等我前往轩辕山述职完毕,再回转这坠思谷进入星门,然后与你兄弟同心,共战黑轮尊者,为我六界创造出众心所向的未来!”   说罢他转身向外走,步履轻松,却从未迈得如此之坚实。下一站,是轩辕山里的神鹰盟,为六界开创光明未来的誓言,他要如实告诉鬼臾区,并请他也相信,江南君一定会回来,从他手上接过那枚妖王王印。 第五百五十章 曦穆明珠之珠泡   草木葱茏的轩辕山,再没战争进行时的嘈杂。山峰之巅,不时有神鹰盘旋,虽偶尔激昂长啸,也未令山岭显露活力,相反更为它增添一种空旷的苍凉,仿佛这种宁静的气氛一旦形成,就不会再被任何声音打破。   夜色深沉,走在林中熟悉的小路上,灵宣洛不急于去帝神岭拜见鬼臾区,而是先前往威魂岭。他走得极为缓慢,步履犹如闲庭信步。   脚下虽迟,内心交战之激烈,却如临战场。一路上,他都在回忆江南君,从稽洛点兵时拜军师起,到江南君忠心耿耿助神鹰盟勇抗顽敌,以及最后,消失于悯心阁里的新房,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全拥堵于心,令人无可适从。   就算缓行,威魂岭也很快就到。沿细长的山道向上,灵宣洛本以为满眼所见,依然会是插遍石碑的墓园,在清寒的月光下诠释孤清的寂寞。   然而刚靠近墓园,他便察觉环境有所改变,首先,是一股混合各种树叶清香的气息扑鼻而来,那香气之雅致,犹胜争艳的百花,让人心生迷恋。   “这里是怎么了?上次我与哥哥离去后,莫非盟主对墓园进行过大幅修整?”他站住脚,迟疑地看墓园正中,更惊得向后一退,紧抓住一枝树杈才没跌下去。   只见墓园正上方,悬浮一面祭坛。祭坛下神火熊熊燃烧,火焰色泽之纯净,犹如光影。   祭坛上铺盖杏黄色锦缎,四周被各种类似梵文的字符包围。字符是神族的祈福神文,围祭坛旋转时唱出低低的梵音,并焕发神光,照耀着坛面正中置放的受祭物--一粒比清泉还晶莹明澈,且圆润光滑得毫无缺憾的明珠。明珠不断散发乳色光辉,光辉被神文回收,又通过神圣的字符,反射向一座座墓碑。   字符之光笔直而柔和,打上墓碑,碑文便似被水洗去般分解,散成无数粒细小的、犹如珍珠的半透明珠泡。   珠泡轻盈,飘入空中后上下起伏,时不时相互碰撞。碰撞后它们并不破裂,而是向回弹,仿佛千万只亮闪闪的精灵,在月光下嬉戏玩闹。   透明珠泡飘近祭坛,就会给神火吸入,然后用火苗导入明珠。这循环过程一直持续,不断有字符之光打上墓碑,随后珠泡产生并大量汇集,将本来暮气沉沉,毫无生机的墓园装点得如同神话之境,灵宣洛一下就看得痴了,恍惚间,以为走错地方,是不小心闯入了某一处天堂,英灵们正在其间集会。   站立多时,他意识到不能虚耗时间,否则黎明就将来临,赶紧向前赶几步,进入了墓园。   站到墓碑边,便不时有珠泡误撞上脸颊,那感觉仿似被初春的细雨浸润,雨滴略带寒意,却轻柔温润无比。珠泡飘走后,脸颊上湿漉漉一片,感觉既似它们留下了泪痕,又似曾被天神用手抚慰。经这触碰,心中的愁苦竟舒缓了许多。   “鬼盟主信守承诺,待我走后就搭起神族祭坛,祭祀曦穆明珠,助它开始了收魂程序。这些非水非气的珠泡,正是六界大战中牺牲的英灵,受明珠邀请走出墓穴,投奔她而去。羽风师傅曾预言,南宫向的天仪珠在大战结束后,必将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如今果然实现--这些英灵不会再彷徨行走于冥界,而是有了最终归宿!”   梦幻珠泡在身边起舞,内心忽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满足感,灵宣洛眼前一亮,仿佛见到一位又一位逝去的战友,在向他挥手告别,然后走入祭坛上的明珠,等待去往来世。 第五百五十一章 曦穆明珠之开导   威魂岭上,曦穆明珠经鬼臾区用神族的祭祀仪式送上祭坛,仅几日过去,死气沉沉的山岭,就由升华中的灵魂组成梦幻王国。半透明的乳色珠泡从坟墓中出来,在空中弥散开,又由神火火苗引向祭坛上的明珠。明珠不断接纳灵魂,却始终保持着清透润泽,未混入一丝杂质。   这景色美伦美奂,灵宣洛置身其中,几乎忘了来威魂岭的原因,直到当一张微笑而去的面孔,象极晦路天使晦敏,他才如梦方醒,赶紧寻找晦敏的墓碑。   墓园里的墓碑经工匠统一雕琢,形状上一般无二,唯以碑文区分。万一晦敏的碑已被明珠光华牵引,碑文散尽,他哪还能辨出这道标识?   一旦惊醒,他片刻都不敢耽搁,匆忙就按记忆里的方位,向晦敏的墓地找了过来。   还好抓住了最后一点时间,刚远远见到一棵杜仲树,并在树下读到“晦敏”二字,那名字就被神符光束照到,碑文开始融解,又化作珠泡散入空气。   “桑雅留下的血丸,我就埋在树下!哥哥若没偷偷跟踪,再利用香丽郡主引我离开,然后盗走血丸,它就肯定还在!”   想到此,他心急火燎地找来块石片,三两下就刨开埋血丸的地方,可见到的只有泥土。他不信,继续深挖,几乎快触到晦敏的墓基而冒犯先人了,也不见要寻之物,只好失望放弃。血丸被人取走,是铁铮铮的事实,他只能承认。   “江南哥哥,原来……原来都是真的……”扔掉石片,他颓然坐到了泥地上。   “宣洛,你说什么是真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他一激灵,不待转头,又有一只手,压上了右肩。   那只手寒凉无比,隔着薄薄的衣衫,还能觉出粗糙的手茧。不过一愣神,他就意识到,那粗糙硬物可不是手茧,而是疮疤,那只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鬼王云夜郎君。   “云叔叔……”他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看悬于半空的祭坛,就明白了鬼王为何会出现在神山,于是黯然回身道:“宣洛,拜见鬼王。”   云夜郎君始终用黑纱罩面,难见表情。但他眼中笑意流露,暖暖的令灵宣洛错觉,嵩留仙云之裳又回来了。   “宣洛,”云夜郎君感触地望着他道:“你若愿意,就一直唤我作云叔叔吧,这样更显亲切。若不愿意,你也该与我以平等礼节相见。话说因忙于在此处收魂,我还没来得及向稽洛山发去贺信,贺你荣登仙首之位呢。”   “这个……”灵宣洛哑然。   看来玄冰洞里闭关七天,他被仙族始祖十二仙任命为仙首之事,已传遍六界,人尽皆知了。   见他发窘,儿时的可爱模样又现影迹,云夜郎君笑眼儿眯眯,语重心长道:“其实仙首大印终入你手,是众望所归,也是仙族的希望。你不该仅把这当成项荣誉,而更应看作是责任。心态这般调整,再有人向你祝贺时,大概你所感受的,就会是骄傲。”   好一番深刻的道理,说得灵宣洛心悦诚服。瞬时间,那种熟悉的,被长辈循循善诱的依赖感回归,他发觉自己根本就不孤独,也不会因先人们离世,就从此孤独。他还有这位鬼王作为尊长,不是最好的例证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曦穆明珠之铁证   走进轩辕山,登上威魂岭,灵宣洛匆忙寻找埋在晦敏墓边,一棵杜仲树下的血丸。长久的担心终被证实,血丸千真万确已给江南君盗走。   难过时,鬼王云夜郎君出现在身边,不仅抚慰了他的哀伤,还鼓励他,未来必得做一位称职的仙首。   尚沉浸在思绪中,又听云夜郎君叹息,显而易见,叹息是因江南君而起,他的心狠狠一沉,突然不想说话,只等鬼王主动牵起话头。   云夜郎君果然按耐不住,率先道:“江南子墨的事,想必你早有耳闻。那些案子,无论大小,哪一桩都足以轰动六界。不少地方张贴出通缉令,高额悬赏捉拿于他。这些人如此喊打喊杀,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将他斩尽杀绝。”   灵宣洛手脚冰凉,试探地问:“云叔叔这番讲述,似以旁观者的语气,看来在你鬼族,他并未行甚恶举,或者就算做了,你也不信是他所为?”   云夜郎君不听则已,一听就纵声大笑,笑得灵宣洛摸不着头脑,愕然问:“叔叔如此发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漆黑的眸子冷色一闪,云夜郎君反问:“你是期望我信,还是不信?”   “这……”如此简单的问题,竟难坏了灵宣洛,张口结舌地楞在当地,任由珠泡凉飕飕蹭过面颊。   云夜郎君耸耸肩道:“如果我说不信,能让你心里好受点,我愿意这么说。但在如山铁证面前,要我否认事实,我这鬼王就该退位让贤。”   这般模棱两可,他究竟何意?灵宣洛瞪大两眼,眼中满是不解。   云夜郎君继续道:“大战结束后,我带领鬼兵返回难柯山,开始重启六道的巨大工程。六道荒废已久,鬼魂在那里自由出入,实在是可怕过人界描述的十八层地狱。为改变这种状况,我不仅恢复了六道的原有设施,还建起一座消恨桥,但凡从桥上走过的灵魂,除忘却今生不幸,残留心中的恨意也皆会被清除,以防带往下一世,消极影响下一场人生盛宴。”   灵宣洛气力丧尽,但还存最后希望,结巴地问:“这道桥所设……甚好,可……可与江南哥哥,又有何关联?”   云夜郎君道:“消恨桥建好即可启用,一旦曦穆明珠被我带回六道,就将发挥难以估量的威力。然而这时,我地府潜进来一人,与我一般黑纱蒙面,不择手段地引开消恨桥守兵,将桥炸成了瓦砾。”   “什么?云叔叔之意,莫非指那炸桥的蒙面人,是江南哥哥?你已说那人黑纱蒙面,又怎能如此肯定是他?”   云夜郎君道:“我是不肯定,但那人手持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殷螭剑,并且只有一只手,右手。炸桥后,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下了此物。”说罢疤痕手向腰间一拂,一把带鞘的乌金匕首就出现在手中。   这匕首,正是江南君的随身携带之物,曾在稽洛山的竹林里救过灵宣洛一命,他怎会不认识?   “蹬蹬蹬”,他连退几步,一下撞在晦敏的墓碑上,险些撞断腰骨也不自知。能定神的树叶清香,对他失了效用,他再也没法冷静。   云夜郎君却还不罢休,进一步道:“或许你还会辩称,是有一个同样失去左手的人,偷走殷螭剑冒充于他。可五十六式殷螭剑法,为江南世家独有,剑法谁能在短时间内学了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曦穆明珠之猜测   云夜郎君言之凿凿,又有如山铁证,证实江南君正是潜入远在难柯山的地府,炸毁鬼族在六道前新设消恨桥之人。   灵宣洛纵有一万个不信,连殷螭剑法都能想办法否认,那把江南君从不离身的乌金匕首,却令他有口难辩,只能沉默。   然而话说一半,云夜郎君的语气便发生转折,道:“但是……”   “但是什么?”灵宣洛猛然抬头。   “但经历过人生的重重磨难后,我悟出一个道理,浮于表面,你轻而易举就能见的,永不会是事情真相。说实话,站在消恨桥的废墟上时,我很想绕去事件背后,看看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可我没那么大本事,就唯盼有本事之人,为我代劳。倘若我将这心愿交托给你,你不会拒绝吧?”   这番话,既显得玄奥,又透露诚恳,他明知灵宣洛求之不得,却偏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江南君的信任,完全跳出理性界限的信任。   “云叔叔……”如此明显的暗示,灵宣洛怎听不懂?一把握住他的手,紧得连骨头都要捏碎。   哪怕有千言万语要说,也哽在喉头发不出声。他极想告诉鬼王,无论是自己还是江南君,都绝不会让他失望,纵然只是猜测,他也确信是有人要陷害稽洛山军师。   江南君若真是被南宫向劫走,凭南宫向恶毒的本性,定不惜一切卑劣手段,要让这个世界的人仇恨他,断去他回六界的退路。假如制造世间纷乱,是江南君的一项计策,更可被那恶贼利用,狠狠推波助澜一把。   可这些纯属猜测,放在心里合情合理,说出口,就会因无凭无据而遭人诟病,起到反作用,甚至削弱鬼王寄予的信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再吞咽,拼命把这些话都咽回肚子里。   与江南君有关的话题,暂时搁置,云夜郎君指向那粒硕大的,缓缓吸魂的曦穆明珠道:“受你之托,鬼盟主运用神权在这墓园中设立祭坛,通共将设坛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过后,万座墓碑的碑文都将空去,说明逝者已全部进入明珠,等待被我送入六道,轮回转世。”   灵宣洛会心一笑,道:“鬼族有云叔叔坐镇,相信从此六道就不会再发生混乱。冥界安定,就不会有厉鬼为祸人间。看来人界那些降妖伏魔的道士,是要饿肚子了。”   本是玩笑话,云夜郎君听了却半点笑不出来,摇头道:“作为鬼王,我必会尽心尽职地维护鬼族安定。然而鬼族混乱五百年,单凭我个人之力还远远不够。若非得曦穆明珠这镇住六道的宝物,这样多亡灵在世间游荡,以鬼族现有的力量论,实承担不起如此大任。你莫要忘了,除去威魂岭上的阵亡将士,之前装载魂魄的曦穆灵珠,汇总在我手上的,就已达数百粒之多。”   “哦?估不到仅五百年时间里,世间就因神族的消亡,而聚集了数量如此之巨的怨魂。想必曦穆灵珠只是冰山一角,其它散于各处,等待收集的灵魂,是现在所掌握的数倍吧?”灵宣洛问。   云夜郎君仰天长叹,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奸邪当道,杀戮不断,以至举世混浊的恶果。虽因有神鹰盟这样的正义联盟出现,暗黑势力最终败北,却是逝者已逝,留给生者以无限唏嘘。不过宣洛,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可知曦穆明珠,为何能成为六道的镇道之宝?” 第五百五十四章 曦穆明珠之原谅   云夜郎君感叹,五百年乱世导致六道中聚集冤魂无数,感叹末了,又抛出个问题,问得灵宣洛不知所从。灵宣洛只知,曦穆灵珠专为收集灵魂所用,连他这缕来自武战神蚩尤的元神也是从中受益,才获得机会重生。   乍一想,一切都因曦穆彤灌注入灵珠的内丹精华在起作用,可撇开内丹精华,灵珠为何能成为收魂法器,帮了那样多冤死之人,他还从未认真思考过原因。   更进一步,曦穆明珠的原珠,并非来自曦穆彤,却能成为六道的镇道之宝,有了它,六道就不会再陷入混乱,又是为何?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他无比茫然。   见他答不上来,云夜郎君眨眨眼,主动解释:“曦穆灵珠之所以能造福灵魂,彤儿的内丹精华固然功不可没,然深究原因,是灵珠饱含她护佑世人的灵气,这灵气旷古绝今,非她而不能有,能极大的感染灵魂,去除他们死后郁结的怨气。这一优势,曦穆明珠最初并不具备,我想明珠的来源为何,珠子的主人又是如何得到它的,你定与我一样清楚。”   果然就说到了这上面!   灵宣洛心头一震,即刻答道:“我当然清楚!当日云锦之战时,羽风师傅曾明确告诉我,南宫向从漠北狐处弄来那粒灵珠,通过内丹精华炼成天仪珠,打算吸纳足够冤魂后,将力量增强到能替代仪核心脏。那粒灵珠,也并非来自师祖姑姑,而是她的母亲浩珠。初时珠内冤魂聚集,根本看不出它具备成为六道镇道法器的潜力,是与我雕凤的水铃铛相合后,才涤尽冤魂,拥有了今日的冰魂雪魄。”   “啪啪啪”,云夜郎君听完,忍不住举起手掌连击几下,笑道:“说得好!其实你自己就能道出答案,只是未将答案与问题联系于一处而已。”   灵宣洛一怔,问道:“云叔叔此言又是何解?”   云夜郎君道:“彤儿虽为仙,可度过了怎样凄苦的一生,已算不得是秘密。她苦难人生的根源来自于谁,咱们也心知肚明。因你的诞生,灵珠演变为水铃铛,虽有别于其他灵珠,却还是属彤儿所有,前身就是她的曦穆灵珠。铃铛与浩珠的灵珠,分别携带她与她母亲的生命之气,二者若相互排斥,曦穆明珠恐怕不仅难如现在这般强大,连那些被南宫向害死的幽灵,也没法给赶入地下,进入冥界通道。”   这番解释,如山涧的一汪清泉,洗尽灵宣洛蒙眬的眼睛,又缓缓流入他的心灵,令心境豁然开朗。此时梦幻般的珠泡充盈于墓园上空,仿佛组成了两个闪烁淡白色光辉的大字:原谅。   从在飞火流光壁里的金色麦田边,得知曦穆彤所担负的家族毒咒,是来自她母亲起,直至在漠北戈壁,成功帮她寻祖归宗,他一直就在心中问一个问题:师祖姑姑,怨恨她的母亲吗?   如今经云夜郎君启示,又有曦穆明珠为证,他无需再为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遗憾,因为答案已明确摆在祭坛上,就是那两个大字,原谅。   东方曙光微露,云夜郎君得暂时离去,等夜间再来。临行前,他发自肺腑地对灵宣洛道:“宣洛,短短时间里,你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接下来将有何行动,云叔叔不会过问。不过假如你见到鬼盟主,也即是当今神族帝神,无需再多此一举地问他是否信任江南君,因为他的答案,大概与我相同。” 第五百五十五章 尾声(一)   太阳升起后,墓园里密集如雪片,却比白雪更纯洁及神圣的珠泡被日光隐没,神符也停止旋转,落上了铺盖祭坛的黄色锦缎。   夜间的收魂活动暂告一段落,硕大的曦穆明珠,静悄悄安处于祭坛正中,珠内已无灵魂的圣光流动。   所有如梦似幻的元素里,只剩了祭坛底熊熊燃烧的神火,七七四十九天不过,它就不会熄灭。   墓园位处威魂岭顶峰,从这儿遥望东边,高耸的帝神岭在晨雾中依稀可见。那山岭最为明显的标志,是由大块白石砌起的鹰厩,神鹰在鹰厩的出入,日夜不停,不过当朝霞淡化夜色,又射下万缕晨光,它们就显得更加活跃。   山下的鹰啸谷,开始传来一阵阵神兵的操练声。振奋人心的呼喊,穿透轩辕山的寂静,却丝毫未带给人以喧闹之感。   灵宣洛忽生好奇,暗想作为六界里最强一族,鬼臾区会一直带一群士兵,扎根在这人间山岭吗?他将如何重振神族,让游离于云天之外的西方诸神回归天界,重撒圣土与仙泽彼及凡尘?   怀着美好的心愿,他祈望邙山里的普济寺,香火重旺,病重之人得佛祖庇佑,能远离病魔。他更祈望,当世人面向西方朝圣时,能见到云层后充盈而溢的流光,金灿灿击散乌云,带给苦难中人以无限希翼。   是时候离开威魂岭,去帝神岭拜见盟主了。这次述职,当属最后一次。神鹰盟成立时的誓师大典上,鬼臾区已经明言,此盟因六界大战而成立,一旦战争结束,盟中因时而立的合权分立制就将废除,神鹰盟也将解散。   望着一座座即将空去碑文的坟墓,灵宣洛舍不得走。他们全都是他的战友,纵有许多人直到牺牲,他也叫不上名姓,对他们的怀念,却丝毫未因此而减淡。其实对于他,他们从不陌生,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兄弟。   正要下山,他忽觉疲惫,看看天时尚早,便先在杜仲树前坐下,想打坐片刻以消除疲态,再以饱满的精神面见帝神。   然而闭上眼,他见到的竟不是黑暗,也不是透过眼睑的日光,而是一缕又一缕七彩的虹光,如细长的小蛇在眼前穿梭。   “我不会是,回了坠思谷底的蛊雕兽山洞吧?这些光线如此活跃,又强烈呈现出无限视觉延伸感,它们会停留在哪一处空间?”   探寻之心一生,光线就真成了五彩斑斓的小蛇,摇晃蛇头蛇尾,扭动起蛇身,欢快地朝同一方向疾游而去。   “请等等我,让我跟上你们!”他高喊着两脚一伸,改变盘膝状,撑着地便站起来向前奔跑。   “不,这儿不是蛊雕兽怨火化作的宝石矿洞!这是另一个地方,有山谷、河流与田野,还有喧闹的街市!”   他奇怪地自语,却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定睛看,原来是位挑着两担白菜,从近郊匆匆赶来售卖的农夫,不留神用担子撞了他一下。   他欲招手请农夫停下,没喊出声,就又给撞得连打几个转,赶紧展目细瞧,原来是各式各样的人界百姓从身边经过,对他视若无睹,不停冲撞于他,却毫不自知。   这下他明白了,原来是跟随流光小蛇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对这世界的人来说,他并不存在,所以哪怕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见他不到。 第五百五十六章 尾声(二)   追随七彩流光般的小蛇,灵宣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地方是一处繁华街市,似乎正遇上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流摩肩接踵,显得热闹非凡。   当欲找人打听这地方的情况,才惊觉自己对其他人而言不可见,于是自语:“这可真是有趣!这是怎样的一个新世界?我所处朝代的人们惯着襦服,他们的穿着改变不小,这些人都是”   正左右打量,眼睛和脑子皆忙得不亦乐乎,前方却忽然鼓乐喧天,人潮骚动,原来是当朝皇帝的仪仗将到。   鼓乐响亮直冲云霄,街上百姓的反应更为躁动,每一个人都在高呼:“天子出巡了,我等快快回避,快--”   呼声此起彼伏,拥挤的道路,很快被人们自发清空,这时灵宣洛才看清那街道之宽敞气派,足能供五匹马并行,实不输当朝国都长安。   道路两边,密密麻麻伏满漆黑的人头,连刚才那位挑白菜的老汉也散去匆匆行色,不着急卖菜了。他一把撂下挑子就随众人跪倒,脸朝地面再不敢抬头。   “天子出巡?哪一位天子?是目前人界在位的君王吗?”灵宣洛迷惑,想想反正没人能瞧见自己,索性就站在青石大街正中,专等皇帝的仪仗过来。   乐声响起不久,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队就出现了。走在最前面的,是手执横刀与弓弩的骑兵卫队,灵宣洛数数,足有十二排之多。   卫队后是乐队,鼓乐齐鸣声正来自他们,单鼓类就有好几种,啥大鼓小鼓、铙鼓节鼓羽葆鼓应有尽有。吹奏乐器则包括笛、箫、笳、长鸣和中鸣号筒、横笛、筚篥,还有寓意太阳的金钲。   乐队之后是旗阵,充斥着各种幡、幢、旌,左边青龙旗与右边白虎旗更彰显天家的威严。   旗阵夹杂御马数匹,之后是清场巡视的清游队。清游队后是执朱雀旗、槊和弓弩的朱雀队,再就是十二面龙旗。龙旗后有专用车队,包括指南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等。每车由四马牵引,配驾士十四人及一位匠人。   如此庄严的阵势,却仅是导驾仪仗,其后才是正式的引驾仪仗。最前方走六引,举开封令、开封牧、太常卿、司徒、御史大夫的旗号,之后是迎风招展的十二面大纛。   皇帝乘坐玉辂,以玉为饰,挂着华贵的珠帘。玉辂左右有左右卫大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护驾,将玉辂保护得极为严密。   玉辂后,看样子跟的是禁军将领及宦官,外围布列众多骑兵与步兵。禁军后则是各类宫扇及黄麾、绛麾、玄武幢等组成的仪仗。   “人间天子代天巡狩,气势可是大过其他五界中任何一界,真令人叹为观止!作为仙人,护佑人族是我终生的使命,过去却未真留意过,九五至尊的人皇当有多大的威仪与排场!”   见到皇帝仪仗,满足了好奇心,灵宣洛微笑着想离场,可提提脚,两脚竟挪不动,好像给两股气吸住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来到此地,就走不了了?”他好奇变奇怪,转而又感到惊骇。   “臭小子灵宣洛,看来你还能讲点信用,真来这儿看我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他就要跳起来,却因脚离不了地,只能摇晃上身。 第五百五十七章 尾声(三)   “你是谁?怎会知我出现在这里?”   听见清亮的声音,灵宣洛骇然问,自信问话声足能盖住那磅礴仪仗的鼓乐声。   可等问完,鼓乐声就于瞬间平息,诺大的街市纵然人头攒动,仿佛也倾刻空荡,只剩了他与那说话之人。   那人没即刻回答,刚才的喧嚣,更衬托出此时的寂静,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浩荡的仪仗从灵宣洛面前无声经过,未因有他这闲人挡道而受影响。   然而当玉辂遥遥而来,这异世界的画面如受操控般骤然暂停,停顿时珠帘掀开,一张美如芙蓉,且留有五绺长须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那张脸,五官清秀,却透露天子的威严无限,慑得他想逃也逃不掉,一时不光是脚不能移,连人都悬在半空成了石头。   可威严的表情仅持续片刻,那人就变了,变得玩世不恭且谐谑,竟冲他一笑,笑出一口白牙。最令人惊诧的是,他漆黑的瞳仁以闪电之速转成绿色,随即又恢复正常,似做了个暗示。   一切皆发生在眨眼间,灵宣洛尚未回神,便鼓乐声再起,仪仗继续前行,玉辂的珠帘也稳当当垂着,仿佛从未给人掀起。可也就在那眨眼功夫,他已通过那谐谑笑容,认出玉辂中端坐何人。   “澜沧神前辈,回到魔域国后,你果然做了皇帝,不仅如此,还是大宋的开国皇帝,这便是等在我六界前方的未来!可今日见到的魔域国太平盛世,唯有待宣洛进入坠思谷底的空间通道,打开星门,找到黑轮尊者并消灭后他方可实现。前辈请耐心等待,宣洛很快就会前来与你相会,并与你共迎魔域国光明的未来!”   想到此,那把清亮之音再次压住鼓乐声传来,这次却是提醒:“小子,你固然勇气可嘉,但也不要忘记,与江南子墨定下的一年之约。记住妖族急需君主,他不可常留魔域,而必须在你们的世界里澄清冤屈,堂堂正正作为战斗英雄回归!灵宣洛,不要忘记那本白纸书,书的第一页已不再空白!不再空白!”   “白纸书?一年之约?不再空白?啊--我的头,怎这样痛!”   一听“白纸书”三字,就似有万支细针同时扎入大脑,又在放干他的脑髓,疼得他惨叫一声,两脚一颤,跌出了梦境。   睁开眼,他依然还在威魂岭上的墓园里,只是太阳已升至头顶。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似来寻他,却因见他入定而未妄加打扰,只在耐心等候。   从梦中醒来,他满面笑意,只因这一次,他不仅记住了梦的内容,还因已成大宋开国皇帝的澜沧神提示,也忆起了曾与江南君,有过怎样一番梦中的对话。   “哥哥,你不知我已与黑轮尊者交手,因担忧我的安危,抹去了我梦里的记忆。可命中注定,我兄弟二人将始终并肩作战,不是你来帮我,便是我去帮你。鬼盟主在等我,等与他谈完,就到了前往魔域国寻你的时刻。那本白纸书不再空白,第一页上,记载着我们的对话,我定要好好保存,让它将来成为为你洗脱冤屈的佐证,保你回归六界后,荣登妖王宝座!”   起身甩甩酸麻的两腿,他准备走向鬼臾区,却听鹰啸激昂的帝神岭上,似正有人向天而歌,唱道:   潇湘山语共,悲我巾帼梦。指天旋星辰,环宇贯蛟龙。   梨花泪,落血河。暗夜中,谁在密谋灭天?天地男儿,豪情万丈,岂容你将万里河山断送!   烽火硝烟后,明珠耀日红。鹰翔长空,怎忍看这青青坟冢,埋没我万千英雄。   阅遍天下书,叹尽卷中悔。任恶咒之火,燃起绝望。爱不成灰,生死空空。   烟雨江南,灯火阑珊。她在等我,诺言却成风   水与火,终相容,来生誓与你,再续兄弟情浓。   水过山千重,把酒叙重逢。相约三百年后,再战魔域,赌谁,称雄?   (鏖仙全剧终,向各位读者深表感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