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九子传奇》 作者:犁烟 第一章 逆天九子皆残疾1 汉文帝时期,位于今日安徽的庐江郡有一户何氏人家,从事药材、茶叶、布匹以及山货等生意,经过几代人用心勤勉经营,攒下一份甚是殷实的家底,成为郡内排得上号的大户富族。汉景帝即位后,何氏家族的嫡传长房又生了一个长子,取名何任侠。何任侠天资聪颖,从小喜好在家读书,长大继承家业后,索性把日常问货经商之事全部交由弟弟们打理,自己则整天专心研读百家诗书,博览历代典籍。每每谈及未来志向,他都表示想要效仿前贤,去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事。 初春的一天,何任侠早起在书房读了一个多时辰的书,感觉有些倦意,趴在书桌上想歇息一下。“何任侠、何公子……”一阵急促的呼声,突然从窗外传来,何任侠慌忙起身张望,然而,茫茫浓雾严严实实堵住窗口,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伸手在雾中连拨带扇几下,想把雾气赶开,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那呼声一阵紧似一阵,不绝于耳,何任侠实在忍不住了,冲着浓雾高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事这般呼唤我?”谁知话音一出,浓雾竟然像听到军令的士兵一般,迅速散开。 传来呼声的远方,是一片何任侠从未见过的景象: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一道绿草茵茵的河堤,堤上站着一匹白色的骏马,正转头向这个方向张望。何任侠心头不由一紧,那不正是三年来让他日夜思念的坐骑雪飞龙吗?雪飞龙是纯种西域马,胸宽股圆,昂然雄俊,全身毛白似雪,无一根杂色,跑起来几乎像一道不沾地的闪电,深得何任侠的喜爱。 三年前深秋的一天,何任侠骑着雪飞龙,独自一人去八十里外一位久病在床的好友家中探视。第三天一早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好友曾提及此去东南三十里,有一处叫“洞天花窟”的好去处,山水清幽,景色绝佳,现在枫叶正红,一定更是锦上添花。他一路打听而到。果然山水钟灵毓秀, 一弯溪流波光粼粼,山林葱翠火红相间,湛蓝的天空,浮动的白云,勾勒出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最神奇的是群峰中有一面山坡,遍野赤橙黄绿青蓝紫,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着霞光的绚丽,又像一位披着五光十色蝉翼般的薄纱的仙女,安卧峰侧,睡意正酣。 何任侠时而下马时而上马,只顾贪览景色,忘记家尚在百里之外。直到红日西沉,肚中“咕咕噜噜”感到饥饿才想起,急忙翻身上马,向家的方向疾驰。行至一处峡谷的山林中,不巧碰上一群外出觅食的饿狼,雪飞龙驮着主人一路狂奔,竭力逃脱狼群的追击,奔跑到峡谷的边缘时,前面出现一道近丈宽的崖缝。原来,生于斯长于斯的狼群,一路围追堵截就是在把他们往这条绝路上赶。 看着渐坠的夕阳,何任侠有些慌乱,他知道,如果天黑前逃不出这片山林,将难免一死,不禁悲叹:“看来,今日在劫难逃了。”勒住缰绳想另寻其它逃路,不料雪飞龙竟不听他的指挥,掉转头又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原本在后面追击的狼群,看到雪飞龙竟然返回头送上门来,立刻狼牙毕露地纷纷往雪飞龙身上扑,雪飞龙周身立刻出现一道又一道狼爪抓、狼牙咬的血痕。雪飞龙跑着跑着忽然一个急刹,立刻又掉转身,继续朝崖缝的方向狂奔。 何任侠这才明白,聪明的雪飞龙是想利用加速冲力越过那道崖缝,他知道雪飞龙的实力,应该不在话下。可是,就在雪飞龙加速奔到崖缝,奋力一跃的瞬间,一只狼张嘴咬住了它的后腿。就在它整个身子落在对面崖顶时,那条被狼死死咬住的后腿却滑出崖顶,何任侠赶紧翻身下马。这时,雪飞龙竭力用另一条后腿支撑站立,谁知那崖顶不但湿滑并且向断崖方向倾斜,另一只后腿一滑也跌出崖面,雪飞龙知道自己即将掉下去,睁大双眼,对着何任侠“咴咴”嘶鸣,那神情既是催促主人赶快逃命,也是在向主人做最后的告别。何任侠冲过去抓住缰绳,试图救马,不料那缰绳竟然从马头上脱落下来…… 堤上的白马突然奔跑起来,很快消失在一堵“绿墙”的后面。与此同时,一道银光从白马消失的地方射来,不偏不倚,照在后墙上雪飞龙的缰具上, 明晃晃的,像是镀了一层银。面对眼前启示般的异象,何任侠不禁心旌摇动,顿时萌发追踪那匹白马的念头,最好,那就是他日夜思念的雪飞龙。 第一章 逆天九子皆残疾2 何任侠吩咐家仆立刻牵来银鬃马,拍了拍它的脖子,贴着它的耳朵说了一声,“卷毛涡,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就带我一起去找我们的好朋友雪飞龙,好吗?” 卷毛涡转过头看着何任侠,抖抖耳朵点点头,“咴咴”叫了两声,那意思好像说“请主人放心,我带您去。”一路疾驰,卷毛涡居然真的把何任侠带到那片绿墙前,原来这是一处芦苇岸。丛丛正在抽身拔高的芦苇,披浴着绚丽的霞光,宛如河水感谢上苍眷顾的音符,在晨风中微微律动。 “咴咴……”一阵响亮的马鸣声从芦苇丛深处传来,似乎就在眼前不远处,何任侠顾急忙跳入水中,伸手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芦苇。就听“哗啦”一声,一条银白色的东西,带着水花猛然从水中窜起,在空中画出一道白色的弧线,跌落在河岸上,把毫无思想准备的何任侠吓了一大跳。随即,又“噗啦”一声,水中一条几乎手臂般长的黑背大鱼转身匆匆游走。那是凶猛的“黑鱼”,刚才飞起的肯定是被它狙击的小鱼,何任侠赶紧回身,果然岸上有条小鱼在蹦跶,他上前伸手想把惊慌失措地小鱼捡起放回河中,不料,那小鱼并不买账,三蹦两蹦地躲开他的手,自己蹦回了河中。 何任侠松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小鱼缓缓消失在水中,不由心中暗暗祝愿:鱼兮鱼兮,愿尔优哉游哉……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一阵山溪般纯净的天籁之音从小鱼消失的方向飘来,是一个仍带三分稚气的女声,渐响渐近。 何任侠返回堤上,透过河弯处芦苇丛的缝隙,影影绰绰看到一位云鬓上斜插几朵桃花的白衣少女,左臂弯挎着一只小竹篮,正悠游自在的且歌且向这边走来。少女似乎并未想到附近会有人,完全陶醉在周围的美景和自己的歌声里,拐出芦苇丛,不期与站在几步之遥的何任侠相遇。四目对视,少女先是惊鸿一愣,停住脚步,没了歌声,继而,两片红霞飘上双颊,低眉含羞,提步匆匆与何任侠擦肩而过。 何任侠一下被少女天仙般的美貌和飘飘摇曳的身姿所吸引,目光忘乎所以地随着少女移动。少女交错走过后,何任侠转过身,仍痴痴张望少女婀娜的背影。然而,看到离去少女突然回眸,匆匆一瞥中似乎带有几分慌乱,何任侠这才醒悟过来,荒郊野外,自己居然肆意盯着一位陌生少女不放,甚是有失体统,也很容易让人误解,非礼勿视,赶紧回身前行。不料才走几步,就失神撞在一棵树上,脚下一滑顿时摔倒,差点跌入河中。少女闻声回头,瞥见何任侠正狼狈不堪匆忙爬起,忍俊不住掩口失笑。 回到家中,何任侠既为没能找到雪飞龙而伤心,又为所见的那位白衣少女而兴奋,脑海里总是浮现白衣少女那窃视流眄,靥红巧笑的模样,情丝缱绻竟至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书,也读不进去了。接连几天,何任侠驱马来到那日与白衣少女不期相遇的河岸,无心赏景,只是徘徊等待,却始终没有再见少女出现。思来想去,顿时让何任侠对那日自己固守正人君子之念,不做鄙猥琐屑尾随之事生出悔意。 所幸,苍天不负有情人。经多方打听,何任侠终于得知她是郡邻万桑乡蚕农龙家的小女,名小雪。遂请父母托媒婆前去说合。应是二人今世有缘,这媒婆在龙家说媒时,恰好小雪在门外,无意听到是那天在河边看自己撞树的俊朗倜傥小哥提亲,待父母相问时,满心欢喜地一口应允。 婚后,情投意合的小两口镇日如胶似漆缠绵在一起,万般恩爱。这天夜半,小夫妻又是一番激情四射完毕,感到有些疲惫的何任侠把龙氏搂在怀中闭目歇息。朦胧中,何任侠发觉俯在怀中的龙氏不安分起来,伸手在他腋下不停地摸来摸去。何任侠觉得龙氏的举止有些古怪,睁眼想发问,看到龙氏也正圆睁两眼愣愣地对着他看。何任侠伸手抚了抚龙氏粉嫩的小脸,不解地笑道:“娘子,今夜为何这么兴奋,这么晚了还在我身上蹭来蹭去的,是想在我身上摸出金子来吗?” “夫君,”龙氏仰起头,一脸疑惑地说,“我觉得好生奇怪,刚才你我夫妻恩爱到最后时,我分明看到你腋下伸出两对翅膀,和你一起抖动,好事完毕后,翅膀立刻就不见了。方才我又想了起来,在你腋下摸摸是不是还在,可是摸来摸去也没摸到。”说着,她伸手又在何任侠腋下摸了摸。 “呵呵,娘子一定是太兴奋看花眼了,我腋下除了腋毛,从来也没长过其他东西,更不会生出什么翅膀。好了,娘子,别犯傻了,我已经困意难耐,还是睡觉吧。”说完,搂起龙氏很快又进入梦乡。 第一章 逆天九子皆残疾3 此后不久,这龙氏就有了身孕。夫妻俩欣喜万分,何任侠对龙氏更是疼爱有加,可以说龙氏想吃月亮,何任侠是绝不会摘星星。千盼万望之中,到了本该临产的日子,龙氏腹大如鼓却没有一点生产的意思,急得这何任侠每天都趴在龙氏的肚子上听半天,还不住地念叨,“孩子啊孩子,你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你为何要让我着急,迟迟不愿和我见面呢?” 话说这天,何任侠正在书房津津有味地诵读荀子《解蔽》篇,读到“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这句时,不知何故,这何任侠鬼使神差地又读起第二遍,刚读到“瞽者仰视而不见……”时,就听到房外有人“哎呀!”一声,立刻就传来有人倒地的“咕咚”声,紧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家仆惊慌的呼喊声:“不好了!夫人摔倒了……” 何任侠顿时大惊失色,扔下书册,快步冲向屋外。前脚刚踏出房门,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如巨石滚下山谷般响亮,伴随着妻子龙氏的呻吟声一起传来。原来,怀有身孕的龙氏不慎仰面滑倒,双手着地坐下,腹部一用力,竟然把肚子里的孩子一下子给“顶”了出来。何任侠慌忙跑去,看到这番情景一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叫家仆火速去找“接生婆”。原来,妻子临产前一个月,何任侠就怕有意外情况发生,花高价请了一位当地出名的“接生婆”到家里当临时女仆,主要是护理龙氏产前的生活,告诉龙氏一些生孩子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情,教龙氏产后如何养育、护理孩子等等妇家常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孩子算,众人盼来盼去时,这孩子一直躲在母亲肚里就是不肯露面,待到大家有所懈怠,他却以这种惊险、顽皮的方式突然现身。 还是“接生婆”经验丰富,只见她手上捧着一个小木盆,里面装着一些干净的软布、垫布、毛巾和剪刀等,一路小跑急而不慌地赶来。俯身查看一下跌落在龙氏裙上的婴儿,发现并无大碍,立刻取出剪刀“咔嚓”一下剪断脐带紮好,三下两下用软布把婴儿擦拭、包好之后,送到何任侠手上。再转身摸摸捏捏龙氏,说她只是跌倒后连惊带吓晕了过去,估计没有什么大的伤害,便叫来几个人小心翼翼把她抬起,送进卧房歇息。 跟在众人后面的何任侠,这时才稍稍定下心来,边走边焦急地打开怀中孩子的包布,“呵呵,是个大胖小子。”他心中一阵狂喜。然而,再向上一看,却不禁大吃一惊,双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扔掉。原来,这孩子粉嘟嘟的小脸上,耳朵、鼻子、嘴巴都长得十分端正,唯独原本该长眼睛的地方不见有眼睛,不该有眼睛的额头中央却竖着长了一只眼睛,并且,这只眼睛已经睁开,正与他对视。何任侠最初怀抱孩子的惊喜顿时消失贻尽,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卧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反复念叨的只有六个字,“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的龙氏渐渐从疼痛中苏醒过来,听说孩儿平安出世,内心一阵喜悦,让仆人快些叫何任侠把孩儿抱进来看。站在门口的何任侠听到龙氏的呼唤,才神归正位,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让仆人离开后,抱着孩子来到床边,低声对龙氏说:“娘子,小心些,这孩子长的有些古怪,看了你不要害怕啊。”说完,打开包布把孩子放在龙氏的枕旁。 看到夫君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又听他这么一说,龙氏感到有些蹊跷,满腹疑惑地侧过身来看。这一看不要紧,把个龙氏也着实吓得差点晕过去。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的龙氏和坐在床边的丈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静下心来,夫妻二人从最初怀胎到孩子出生,一路大事小事、点点滴滴细细回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也没找出个说得通、站得住的原委,因为,谁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出现过不敬、冒犯神灵的言行。 龙氏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生怕何任侠有其他想法,抹着泪说:“夫君,既然理不出头绪,就不要枉费心思了。不管孩子长得怎样,毕竟是父精母血好不容易生下来的,理应把他留下,抚养长大成人。” 看着枕边这个正在用一只眼睛东张西望、粉嘟嘟的孩子,龙氏虽然心存余悸,可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没想到,孩子竟“咯咯”有声地冲着龙氏笑了起来。这一笑,让原本还有些害怕的龙氏不顾一切地把他抱了过去。 第一章 逆天九子皆残疾4 自此,何任侠和龙氏一发不可收拾地连怀九胎,连单带双又生养了八个儿子,四个女儿。二人之所以生养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为了一个并不高的要求——生养一个正常的儿子。但是很不幸,后面这八个儿子,竟然一生下来都是双目失明。在生养这些孩子的过程中,龙氏屡屡发现,每次恩爱,只要是夫君腋下伸出两对翅膀后怀孕,必然是儿子,并且盲目,躲都躲不掉。 后来,龙氏认为儿子出生就是盲目,一定与那对翅膀有关,恨恨的一看到那翅膀出现时,立刻伸手想去把它折断拔下,可是那翅膀却好生奇怪,明明就在眼前抖动,龙氏伸手过去无论怎么抓都是空空如也,好似云烟一般虚无,看得见却摸不到。有几次她慌忙告诉何任侠,何任侠却根本看不到,出手也同样什么也摸不到。 难道是前世造了什么孽现世报?面对这种既困惑又恐惧的现象,夫妻俩怎么也想不通,求仙拜神一天磕八个响头也没用。直到第九个儿子出世,商量了一次又一次,何任侠和龙氏虽然心有不甘,可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上天注定的残酷的现实。“再生下去恐怕还是这样,也许是命中注定我们连一个正常的儿子都得不到。那就算了,还是把精力放在养育好这九个已经出生的儿子身上吧。” 为了能让孩子们的眼睛睁开,见到外面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何任侠带着他们四处求医问诊,几乎用尽了家财,甚至通过关系花大价钱请来京城皇宫御医开的方子,可惜都不管用。九个儿子八个半残疾,这种事无论落在谁身上,肯定都难以承受,何任侠也一样。虽然他经常劝自己尽量想开些,可是,一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活蹦乱跳地在外面自由自在疯跑,自己的几个儿子不要说跑,连走路都困难,还是难免触景伤情,痛苦不堪。在家每每闲暇时就呆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在外也不愿谈及儿子,生怕被别人当成嘲笑自己的话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何任侠感到孩子虽然越来越多,家中反而越来越安静了。不但妻子,就连一向吵吵闹闹的儿子们都渐渐变得沉默寡言,难以见到笑脸。原本喜欢出门玩耍的孩子也渐渐很少迈出门槛,宁愿整日呆在家中,甚至赶都赶不出去。 这天中午,何任侠在庐阳郡最大的道观门前做施粥善行。只见一疯癫老人排了半天队,却举着一个拳头般大小、残破得只剩下半截的酒盅请何任侠施粥。何任侠看了一眼酒盅,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粥勺,微笑着对老人说:“老伯,你的酒盅又小又破,装不了多少,我这里有干净的大碗,盛多些粥给你,可好?” 老人摆摆手。“无妨,你尽管盛来好了。” 何任侠心想,“这个老伯,拿这么小的还是半截的酒盅装粥,就是排十次队也喝不饱啊,也许是他不好意思,可后面还有好几大桶粥,足够你们喝的啊。” 老人嘻嘻一笑,对着何任侠举了举酒盅,唱了起来。“酒子酒子真稀奇,有底又无底;酒子酒子看中你,得意莫失意……” 看到老人坚持要用酒盅盛粥,何任侠也不好再勉强,就舀起半瓢粥,抬高后慢慢倾注到盅中。谁知,原本以为装十盅都绰绰有余的粥,全部倒完后酒盅竟并不见满。再舀再倒,直到何任侠把大半桶的粥舀完倒尽,老人手中的酒盅竟还没见满。酒盅有底并不漏,可装进去那么多的粥都去了哪里?何任侠和周围的人都摇头大惑不解。这时,老人转身对排队等着领粥的百姓招呼道:“来、来、来,都把碗端起来。” 说完,又一边唱着“酒子”歌,一边举着破酒盅,挨着个给大伙倒粥。直到把所有排队领粥人的碗全部倒满后,老人又转了回来,把酒盅里的粥又“稀里哗啦”地倒回桶里,直到大半桶。老人笑嘻嘻收起酒盅,突然高喝一声:“去也!”抬手把酒盅抛向空中,众人目光不禁都跟随酒盅而去,可是,望了半天也没见酒盅落下。等到大家收回目光寻找老人时,却发现老人已经不见了,东瞅西看也没见到踪影。 回到家中,何任侠坐在桌旁,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一只酒盅,脑海里又浮现出疯癫老人拿着半截酒盅盛粥的模样,翻来覆去琢磨“酒子”歌的含义。突然,他眼睛一亮,面露狂喜之色,右拳对着左手掌狠狠击了一下,起身进到内室,跟妻子龙氏说起今天在道观行善碰到疯癫老人之事。 “……娘子,我终于明白了,老人的“酒子歌”实际是唱给我听的。歌中唱的‘酒子酒子看中你,得意莫失意’,实际是‘九子九子看中你,得意莫失意’。老人用残缺的酒盅装粥,是在告诫我不要把‘残缺’看得太重,更不要被‘残缺’蒙蔽自己的双眼,看似‘残缺’未必残缺,‘残缺’不是无用,‘残缺’未必永远。如此看来,过去我们是一叶障目,大错特错了。” “娘子,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儿子生下来有残疾,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孩子的错,既然已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我们就应该静心静意地接受。如果一天到晚唉声叹气,闷闷不乐,只看到孩子的残疾,却看不到他们身上的优点,这样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影响孩子的情绪和成长,给他们带来压力,久而久之使孩子产生天生不如人、累赘没有用的心理负担,造成孩子们的性格滑向自卑自怨、消沉封闭,日子过得痛苦不堪。” “人生如梦而去,郁闷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日子过得好不好,实际是看你怎么过。今后,我们带头把孩子们的这点残疾忘掉,不再在意,不管怎样,孩子们其它方面可都是健健康康的啊。每一个孩子,无论他生下来是什么样,都是因为和我们有着很深的因缘,才来投胎认我们做父母的,所以,我们应该把孩子们的事看开、想开,带着他们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让他们好好享受快乐的人生,说不定孩子的将来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强上百倍呢。” 第一章 逆天九子皆残疾5 听何任侠这么一说,龙氏郁闷已久的心胸也一下豁然开朗。两人商议就从现在开始,彻底改变自己,拿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快快乐乐地跟孩子们一起玩耍,尽快让欢乐、自信、活泼回归到孩子们的心里,使家庭的每个角落都充满阳光和笑声。 何任侠说到做到,从此几乎每天都带孩子们出门。一根大麻绳上连着几根小麻绳,系在几个孩子的腰上,自己在前面牵着,大儿子在最后面拽着,一起有说有笑地四处游玩,全不在乎过往行人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跟左右乡邻们聊天,只要一提到孩子,何任侠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赶快回避或走开,而是张嘴就自豪地夸赞说:“我的几个儿子,虽然天生看不到天地万物什么样,但是他们都十分聪明,把天地万物装在心里了。一年四季,日月山川,树木花草,他们都能想象得出,描绘得出,就像见过一样似的。也是老天瞧得起我,认为我有善心,有能力,才要我来收留这九个有残疾的孩子。” “我的孩子个个都是有爱心、敢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家中孝顺父母,尊重姊妹,兄弟之间能互敬互爱,与左右邻居和睦相处,一碰到需要帮忙出力的事情,都是抢着干,有这样的好儿子,我常常为他们感到骄傲。” 为了孩子强身健体,更为了防身,一郎七岁时,何任侠带他前去拜庐阳郡武功第一高人混元法师为师。法师一见到一郎,就格外喜欢。待一郎行完三叩首之礼,投来拜师帖后,抚着他的头含笑问道:“一郎,你想学什么武艺啊?” 一郎恭恭敬敬对着混元法师鞠了一个躬。“师父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我听师傅的。” “好!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师父已经为你量身定做了一套混元十八月棍法,从今天开始,师父就先把它传授与你。” 混元十八月棍法最大的特点是棍随耳走,耳随心走,心随意走,意随神走。棍法第一招“童子拜月”,第二招“猿猴叩月”,第三招“流星赶月”,第四招“拨云赏月”,第五招“海底捞月”,第六招“镜花映月”,第七招“冰壶转月”,第八招“九天揽月”,第九招“吐雾掩月”,第十招“龙筋掸月”,第十一招“无边风月”,第十二招“犀牛望月”,第十三招“飞菱击月”,第十四招“烟柳含月”,第十五招“弹荷荡月”,第十六招“芦笛啸月”,第十七招“霸王推月”,第十八招“众星捧月”。 每次来,何任侠看到混元法师一招一式地耐心指导、教授一郎,甚是从心底感激。转眼间,一郎跟随法师习武已近一个月。这天,趁法师收势歇息间隙,何任侠跟法师提出想代表儿子举办一次满月谢恩酒,感谢法师日日不辞辛劳,竭尽全力传授武艺。 法师听后,手捋长髯对何任侠“呵呵”朗声笑道:“何贤弟,想法差矣,不是你要感谢我,而是我应该感谢你。世间习武者,能拜在武林中顶尖高手门下不易,同样,在习武者中寻得一个顶尖高徒传授衣钵,同样不易啊。鄙人自立门户三十余年,令郎是我见过的天分最高的徒弟。如此小小年纪,悟性与十几岁的孩子相差无几,有些方面甚至远远高于他们。我教他的两套棍法,就是那些武功基础较为深厚的徒弟,想要掌握要领,就是一套也至少要一个月以上,而悟得其中精髓,用的得心应手,则至少要半年以上,令郎却一个月不到就全部娴熟掌握,运用的虎虎生风,让我不得不提前教授他另外几套棍法了。” 说完,他捋着长髯沉吟了一下,对何任侠低声说:“何贤弟,请借一步说话。” 何任侠跟在法师身后,来到晤客室。法师关上门,向何任侠拱了拱手。“何贤弟,你可知道令郎额头上的那只眼睛是天眼吗?” “天眼?哦!愚弟还真的不知,法师如何看出的,愿聆听一二。” “难道贤弟以前就没注意令郎看东西时,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哦……这倒也不是。一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会长时间盯住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看,把他调转方向后,还是要扭过脸去看,有时还会扬起手笑着“啊、啊”的好像在招呼什么。记得四五岁时,走在路上,曾经多次听他说看到路边有人下棋,说笑,骑马游玩。可是,我们抬眼搜寻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是以为小孩子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根本没在意,也没往心里去。” “呵呵,何贤弟,这就对了。并且,我还注意到,令郎那双耳朵也是阴阳耳,能听到阴界发出的声音。其实,令郎所言并非妄想,都是他用天眼、阴阳耳看到听到的阴界景物声音。这些景物声音,即使在我们身前,他指给我们看,指给我们听,我们这些凡胎肉眼也是看不到、听不到的。 “也难怪令郎几次说,他在演习棍法时,常常有一满头白发的老人贴在他的身旁,指点他出手要领,纠正他的动作。我问他那老人长的什么模样,他说是长长的眉毛,高鼻阔嘴,鼻尖上有一颗圆圆的大豆豆。我听后不禁暗暗吃惊,因为令郎所说之人,正是本堂已经故去十年之久的恩师堂主的模样。后来我多次留心令郎习棍,发现他途中确实屡有迟钝变化,似乎有人在校正他的身势手法,而这些细微变化没有多年的感悟和深厚的功力,是觉察不到也纠正不过来的。因而可以说,我和令郎,既是师徒关系,又是师兄弟关系了。” 何任侠闻听此言,赶紧拱手说:“法师此言差矣。一郎拜在法师门下,此生只能是法师之徒,即使师爷指点二三,也是改变不了这种关系的。今天小儿有幸,能得法师衣钵真传,更得师爷点播,待其他犬子大一些,愚弟仍带他们投在法师门下。” 此后,各子均拜在混元法师门下习武。法师根据九兄弟的生理特点,融汇十八般兵器特点,给他们每个人制作了一根“九筋青龙浑天棍”。九兄弟个个天资聪颖,各路棍法,法师贴身稍一指点,就能牢牢默记在心,如法炮制。尤其是十八月棍法,悟得真谛,练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一棍打出去,时而如蛇出洞,悄无声息,时而如虎下山,啸声震耳。最令人生畏的是九子联手,一路连环打去,狡捷过猴猿,剽悍若豹螭,百千人阵中也来去自如。 正所谓: 世事因缘多蹊跷, 莫做庸人枉自扰; 经年水落石出时, 方信天机难探奥。 第二章 王府惊闻叛逆事1 何任侠不仅学识深厚,才气过人,且生性大气豪爽、不拘小节,经常仗义疏财,结交朋友。乡下偶有穷极落魄之人施些手腕谋其钱财,被他发现后也并不在意,有时还故意装糊涂多与他一些。因此,与他交往过的人,无不津津乐道他的乐善好施,被他的魅力所折服,百姓口碑日盛,名气在乡间鹊起。后来,经朋友介绍,结识了淮南王刘安。 淮南王刘安是汉高祖的孙子,父亲刘长是汉高祖最小的儿子,因图谋叛乱,事泄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汉文帝拘禁并流放,意欲“苦一苦他”,但在谪徙蜀郡的途中病饿而死。后来,听到刘长死讯,汉文帝“哭甚悲”,把刘长的封地拆分给他的三个儿子,长子刘安,继承父亲淮南王的王号,封地在现在的安徽淮河南岸的寿县、淮南一带。 刘安自小就聪明伶俐,勤问好学,“不喜弋猎狗马驰骋”。长大后更是潜心研究立身、安邦、治国之道,常常奋笔疾书,阐述自己对天下大事的看法和主张,并且喜欢交友纳客,最多时,他招募来的各路豪杰、宾客和术士竟达到了几千人。因此“流誉天下”,在各诸侯王中也享有很高的声誉,就连后来当朝的汉武帝,也很“欣赏”这位才华出众的皇叔。 但是,刘安没有接受他父亲的教训,却遗传了他父亲叛逆的秉性,尤其是对父亲在流放途中“病亡”一事,始终疑心重重,耿耿于怀,总想伺机报复。景帝时,吴楚七国谋反,吴国派了使者到淮南游说刘安,已是淮南王的刘安就打算举兵应之。国相说:“如果大王一定要起兵响应吴国反叛朝廷,我愿意为将带兵。” 淮南国相才智过人,且为人忠贞不二,刘安对他一直十分赞许和信任,二话没说就把兵权交给了他。兵权到手后,国相并没有按照刘安的要求去做,而是拥兵坚守城池继续听命朝廷。不久,联手叛乱的七国因为各怀心思,终成一盘散沙,先后被击破平定,淮南王因相国逆命有幸躲过一劫。武帝即位后,对皇帝大位一直不死心的刘安暗中又开始频频动作,“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不断积蓄力量,为有朝一日谋反做准备。 刘安与何任侠一见面,就情投意合,交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由于二人对学问、对世事、对治理国家尤其是当今朝廷内部的“儒”“道”之争、削藩集权等看法、观点每每相近,一来二去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一天傍晚,何任侠又驾车带着四个儿子去拜会刘安。拱手和刘安等人在厅堂外见面后,何任侠示意一郎带着弟弟们到外面的庭院里去玩耍,然后,与众人跟在淮南王的后面走进厅堂。何氏兄弟每次到淮南王府,父亲只要是进入这个厅堂,总要让他们走开,似乎怕他们看到、听到什么。这一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几兄弟动了心眼,答应父亲后并没走远,而是出去绕了一圈就偷偷摸摸溜了回来,躲在屏风后面偷听起大人们说话。 厅堂里聚集了十几个人。淮南王刘安头戴玄色九旒冕冠,曲裾深衣,腰系四彩赤绶,面南高坐于厅堂之上,其他人则一字排开,分坐厅堂两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十分热闹。 “大王才高志远,是能担天下重任之人。您历来不循先法,不守旧章,制定了深得人心的轻刑薄赋、鼓励生产的政策,使淮南国在诸侯国中率先呈现出繁荣富裕的景象。很多人听说大王尊贤纳士,广开言路,体恤百姓,有周公一饭三吐哺待人风尚,不避路途遥远投奔到这里,希望能见到大王,愿为大王效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真可谓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啊。因此,不管是论出身、论资历,还是论品行、论能力,论民心,大王都足可独步天下,治理汉朝了。” “当今皇上至今没有立太子,可以说是朝廷暗藏着的一个随时可能导致天下动乱的大忧,长此下去,将来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患,朝野上下可以说人人心知肚明。现在,手握兵权、各霸一方的诸王,无不虎视眈眈觊觎帝位,若天朝一旦出现不测,必然会有人冒死出来抢先争夺皇位。虽说大王您是高祖先皇的嫡孙,广行仁义之心,深谙治国之道,天下无人不知,在天下众人眼里,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您都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可是,一旦到了天下大乱争夺帝位之际,将是凭实力、凭胆量而不是凭能力说话,必然强势为上,捷足占先。因此,目前大王唯一值得考虑的大事,就是如何做到抓住时机,有胆有识,先人一步谋到大位!” “大王,历代有种说法,彗星出则灾难生,并且还认为,彗星在天空出现的长度越长,范围越大,停留的时间越久,天下出现的凶杀灾祸相应地范围越大、时间越久,陷入灾祸之中的百姓也越多。对这种说法,想必大王和在座的诸位一定也有所耳闻。不知大王和诸位注意到没有,昨日午夜就出现了慧星,长度竟然划过了整个天空。回想先前吴**队发兵的时候,慧星的长度不过区区数尺,讨伐鏖战就已经是血流千里,如今彗星横贯整个天庭,预示着天下各路兵马必将会有一番撼天动地的大动作,因此,大王您还是早作图谋,切莫到时错失良机,落在他王之后。” “诸位。”端坐于厅堂之上的淮南王气势逼人地一发声,原本你一言我一语振振有词的众人,立刻噤若寒蝉地安静下来,都把目光转向了淮南王。淮南王左右环顾一番,朗声道:“你们都说的不错,有些话说到我的心里,有些话提醒了我,说明你们都在为本王着想,替本王分忧,是本王信得过的好臣子。是啊,皇上如果哪日不幸宴驾逝去,把持宫廷的大臣们一定会有所准备,最大的可能是迎接他们早就看好的胶东王进朝登基,不然的话就是常山王。这种情况下,一旦诸位王侯纷纷发兵起事争夺皇位,我淮南王怎么可能会没有准备呢?作为高祖皇帝的孙子,当今的皇上对我一直恩厚有加,我还愿意接受他的统治,可是一旦他万世之后,要我拱手面北称臣服伺后来的小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方才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认为本王是有福运之人,此次起兵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够成功。”说到这儿,淮南王话锋一转,“可是伍被,我最近听说你屡屡跟我唱反调,在其他人那里说我的谋划不可行,为什么啊?” 第二章 王府惊闻叛逆事2 “大王,微臣以为,过去受您宠信的群臣中,那些能发号施令驱使众人的,都在上次皇上下诏钦办的罪案中被捕入狱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些难以依靠使用之人。就现在淮南国的军队、武器都不够强大的现况而言,帐中再缺能帅、乏悍将,将更难成事。如果各王侯都怀有争夺皇位之心,相互之间必然有所提防,只要不被形势所迫,很难出面谋求联手,更不要说接受他人的驱使了。而且,请大王恕微臣不讳言,诸王中,无论是谁,一旦出现失势的情况,其他人的做法必将是划清界限,保护自己,有的甚至可能还背后加踹一脚再落井下石,以向朝廷表示忠贞、清白。” “你说的不完全没道理,上次的罪案确实让本王损失了好几位得力的大臣,对我谋划布阵、用兵遣将造成不利的影响。但是,当年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在大泽乡揭竿而起,最初参与起事的也不过千余人,并且,基本没有什么谋士人才。可他们振臂高呼‘造反’,竟然会天下群起响应,当他们西行到达关中的戏地时,已聚集了一百二十万人。虽然今日的淮南国已不大,可还是保有能征善战的战士十几万,他们绝非那些被迫从军的乌合之众可比,使用的武器装备也都精良,因此,对起兵夺取皇上高位,本王是很有信心的。” “大王,微臣以为,灭秦者,非他,是秦也。先秦连年讨伐征战,导致民不聊生,休养生息尚不足,秦二世就又行‘苛政’,不顾民生,横征暴敛,最终招致天下百姓离心动怒,陈胜、吴广恰逢其时,应其声,用其势,揭竿而起,能一呼百应,是得其必然。可当今朝廷政治清明,天下太平,君臣、父子、夫妇、长幼都安其位,循其序、得其理,皇上治理国家遵循古制,社会风俗操守也没有什么缺失,内政外交也都稳定平顺,现在虽然赶不上古时候最太平的年代,但也可以说是难得的安定,因此,微臣虽然当初拥戴大王谋反,但后来反复据实思索,实在看不出朝廷式微,值得谋反且能反叛的景象。况且,当今诸侯大多对朝廷没有二心,百姓对朝廷也没什么怨气,如果这个时候想谋反成功,实在是太难了。而更让人气馁的,恕臣直言,现在大王武力还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可以说犹如以卵击石,根本无法成事。希望大王能听从微臣的忠告,及早偃旗息鼓,放下谋取天下的心思,专心治理好淮南国,一样会青史留名的……” 淮南王勃然大怒,打断伍被的话,高声叫道:“伍被,你不要再说啦!如果再说那些动摇大家信心的丧气话,不要怪本王翻脸不认人,对你不客气。” “大王,有人说耳聪的人能于寂静中听出些微响动,目明的人能于无形中看出有形,所以圣人做事的最高宗旨就是要保证万无一失。微臣记得,春秋时齐晏相国出使楚国曾说过一句振人耳目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当年,伍子胥劝谏吴王时,见吴王不听他的,痛心说道,‘臣似乎已经看到有麋鹿在姑苏台周围游荡了。’现在,微臣虽无晏相国的远见卓识,也没有伍子胥的大义凛然,但也似乎看到天子震怒、朝廷铁蹄过后,淮南国宫庭之中荆棘丛生露水沾衣了。” 淮南王听闻此言,怒不可遏,伸手拔剑,要取伍被项上人头。这时,立即有人俯身跪地,扯住伍被向淮南王说:“请大王恕伍被顶撞大王的死罪。其实,伍被并非有意忤逆大王,他也是尽忠为大王着想,力图考虑周详一些,以避免将来出现任何不利。既然大王决心已定,要大展问鼎天下的抱负,作为臣子,我等皆愿效犬马之劳。大王,臣下也提一些不成熟的建议,大王除广纳人才,收拢人心之外,当前最重要的是加紧扩充军队,多多制备兵器和攻战器械并进行操练,同时,将积聚的黄金钱财暗中贿赠淮南国周边的郡守、诸侯王,让他们跟从于你,至少,让他们不会从后面夹击您。而办成这些事情,必然需要大量的银两钱财,甚至要掏空国库,臣请大王千万不要吝啬财物,待取得天下,面南称帝,大王想要什么能没有?还有,一旦时机成熟,大王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广泛散布谣言,假传圣旨说当今皇上要罢免所有分封的诸侯王,以此来制造混乱,激怒其他封王起兵响应,大王您必定得以策反天下……” “好了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本王恕伍被直言无罪。”淮南王压下怒气,收回宝剑,朝跪在地上的两位大臣挥了挥手。“但是,不论是谁,今后都不要再说那些有违本王意图的话了。这种事,本王既然决定了,就一定是经过反复思考、权衡过的,但是,本王思前想后还是怕百密一疏,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所以这些天多次把诸位召来,就是期望帮本王细细谋划避免疏漏,尤其是那种看似细微却可能影响大局之处,并且,我也想听听你们的建议,让你们也知道本王的想法和意图。至于该不该起事,我意已决,就是舍得一身剐,也要问龙廷,因此,你们就不要再考虑更不要再说其它话了,还有……” 淮南王左右虎虎环视了一圈,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如果哪位恐惧朝廷,不愿跟本王冒险行事,或者认为难以成事,可以急流勇退,作壁上观,只要保守秘密,本王概不强人所难。” 第二章 王府惊闻叛逆事3 厅上两旁所列之人,大多都是追随淮南王一二十年甚至更久的老臣,虽然各有心思,包括对起事信心不足,对未来心生恐惧者,听淮南王这么一说,反而都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 “大王,在下无文韬武略之才,也不懂布阵用兵之法,但还是恕在下直言几句吧。”何任侠看到诸位大臣左顾右盼,半天都没人说话。 “嗯哼,你说吧。” 一郎立刻回头悄悄告诉弟弟们,“是父亲在说话。” “其一,上下和,群臣亲,百姓附,国家治,即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周文王聪明过人,智慧也很高,却还是虚心向别人讨教,所以他做事很圣明;周武王善于谋略,而且很英勇善战,也还是喜欢听取别人的建议,所以他能取得胜利。所以说,听取众人的意见、利用众人的智慧、借助众人的力量,是战胜敌人、成就事业的基础。千钧的重量,就是大力士也举不起来,可是百人同心用力,就变得轻而易举且绰绰有余。君王居于朝廷之内,也能知道天下大事,治理天下大业,就是因为有群臣像车辐聚集到车轴那样辅佐君王,各守其职,各尽其能、各尽其力,如此,天下焉能有不平定之土? 其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要行动在人先,就要谋划在人先,更何况此等翻天覆地之大事,更要审时度势,做一谋三,深谋远虑而不可草率行事。大家也都知道,当今天下并没有出现行将大乱可揭竿而起的征兆,大家所关心的只是万一当今皇帝万年之后,谁能抢先得到皇位面南而坐,所关切的只是在这种朝廷变动的形势下自己会不会受波及、有危机而已。当然,大王更关心的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大汉朝廷的安定延续,希望大汉朝能继续由治理有方的开明皇帝统治而不是被小人、庸人占居。因此,是否能让天下看到大王师出有名,师出有理,而一呼万应、百万应,才是成败的关键。 其三,凡成大事者,必先密谋周备,且绝不轻易泄露。大王既欲寻机谋天下,此事当密之又密,万万不可让外界知晓,否则,一旦走漏风声,被人密报,难免会引起朝廷的警觉防备,淮南国本就不大,如猝不及防被朝廷抢得先手,势必难以招架。但举事前,又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来做大量的准备,就拿攻城而言,势必要投入大量兵马进行演练,而如此大规模超乎寻常的异动,很难免……” 刚开始,四兄弟只是对大人们聚在一起做什么、说什么感到好奇,才潜入偷听。开始听得还不太明白,只觉得他们说的十分热闹,纵横谈论的都是治国安邦的大事,包括一些对朝廷统治不满的言论。可是,听来听去,他们发现竟然听出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在偷偷商议如何起兵造反、推翻朝廷之事。一郎虽然为父亲侃侃而谈、众人鸦雀无声倾听暗暗叫好,但他是读过书的人,天下大事懂得不是太多,可也清楚这些人是在犯叛逆谋反的杀头大罪,吓得魂飞魄散。同时,也知道这种弄不好会掉脑袋的事不该偷听,赶紧拉着弟弟们蹑手蹑脚地从原路溜回院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玩耍,等待父亲。 厅堂里的议事很快结束,可是,直到其他来人全部离去好一会儿,何任侠才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走出厅堂,到院子里招唤孩子。这次,何任侠不是要带他们回家,而是叫儿子们跟他进去。“孩子们,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走。王爷听说你们的功夫不错,想见识一下,你们可一定要用心表演啊。” 说完,他压低嗓音,快速但很清晰地对儿子们说了三个字:“别动真。” 四兄弟牵着手,跟随父亲来到那个议事的厅堂。粗看,厅堂很是狭长,狭长得有些不成比例,细看才知道,其实它是由一内一外两个厅堂组成,內厅议事,外厅演武。但是,今天內厅的布置有些不同寻常,因为,那些原本摆在外厅的兵器大多都移到了內厅。就见厅的两侧墙边,摆着一长溜硬木兰锜,一边插着戈、矛、殳、戟、棍、斧、钺、锤、叉、挝、镗、槊、杖等等长大兵器;一边或插或搁置着刀、剑、锏、鞭、弩、弓、盔甲、盾牌等短小兵器和装备。厅的四个角和两边厅墙的中间都各摆着一口大油缸,每个油缸上面叠罗汉架着十八盏粗捻大油灯,把个厅堂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 此刻,一身犀皮软甲的淮南王正虎踞于一张宽大的座位上,两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鱼贯而入的何氏父子,在他背后的墙上,写着一个猩红硕大的“忠”字,不过,稍微站远点看,你总会觉得这个“忠”字下面的那个“心”写得有点歪,近看却又看不出来,不知何故。 何任侠领着四个儿子叩拜淮南王千岁后,淮南王微微一笑,问:“诸位贤侄,你们最拿手的武艺是什么啊?” “棍。”四人异口同声,响亮答道。 “好,那你们就表演棍功吧。” “一郎,你先上。”何任侠在一郎肩头掐了一下,命他先行出场献武。 第二章 王府惊闻叛逆事4 一郎不慌不忙,来到兵器架前,比试了一番,选中一根软木狼牙追魂棍。这种棍很能迷惑人,看是软木,实则刀剑都砍不动。因为它是用一种西域叫作“海蟚子”的兽血,经过三年浸泡而成,变得坚硬无比,并且,一头镶有十八颗带有剧毒的狼牙,一旦被打到,见血即死,无药可治。 一郎握棍,一个“童子拜月”起势亮相,然后一路混着几种棍法套路演练起来。淮南王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郎,不时面露笑意,点头称许,然而,后来看着看着却皱起了眉头。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淮南王虽然儒雅有余,武功稍逊,但他见多识广,对一些常用兵器的使用套路都了然于心,知道棍器只有身棍合一,力透棍梢,风行密集,才能达到“棍似雨”的强悍效果。然而,他发现一郎挥棍虎虎生风了一会之后,就好像体力有些不济,出棍少疾、拨棍不快、扫棍乏猛、抡棍缺力、戳棍不促、劈棍欠狠,脚底更像是踩着棉花一般,缺乏铿锵跺地有声之力道,还有几处发力挥棍时腿脚竟出现跟不上而踉跄的情况。淮南王后来虽仍面带微笑,却也不时流露出摇头遗憾的表情,待到四人群棍对打时,更露出无意再看的漠然神情。何任侠心中暗喜,择机让四个孩儿停止演练,匆匆叩拜告辞。 看到孩子们进到车厢坐好,何任侠扬鞭一声轻喝,马车瞬间冲入昏昏沉沉的夜幕里。一路上,何任侠没有像往常带孩子出来那样,跟孩子们说说笑笑,兴头上来还哼上几段小曲,而是头也不回的坐在前面,沉默无声地驾驭着马车。 “多年来,淮南王待我恩重如山,虽然他始终对朝廷不满,心存怨恨,急于起事反叛常常溢于言表。自己也由最初只是认同淮南王的政治主张、理想抱负和治国方式到逐渐被裹进谋反的圈子,陷入了“上车容易下车难”的境地,现在就是想退也已经不可能了。而当下,最心焦、最难办的是淮南国内那些能独挡一面的能人,都被朝廷清洗的差不多了,现在主政的这些大臣属下,说起话来不乏慷慨激昂,但大多都是庸庸碌碌无能之辈,只会说些空泛附会的话,于事无补。尤其是最近两次聚会,中郎伍被倒戈般的言行更让人忧心不已。这位最初为淮南王反叛出谋划策的人,现在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几次出言反对淮南王采取武力手段与朝廷对抗,今天又自比伍子胥,极力劝谏反对起事。被淮南王斥责之后,双方虽然没有再继续争执,但伍被愤懑难消的脸色,明显显示出他的内心已生恨意,随着时局的发展变化,日后很难说他会不会成为反目投靠朝廷的大患。 “还有,今天聚会后淮南王让一郎等上堂献武一事,太出乎意料了,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不会是想让我这几个盲目的儿子也来替他冲锋陷阵吧。过去自己与淮南王以及其他文武大臣们交往的过程中,提起儿子们一直是小心翼翼地,从来没在他们会武功上走漏过一个字。以前,也反复嘱咐过所有的儿子,不要对外说自己会武功,更不要随意展示。每次来王府,也都是让孩子们躲开自己去玩,生怕他们不懂事说漏了或显示了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没想到还是被精明的淮南王探知到了。还好四个儿子理会了我事先的暗示,没有显露出真实功夫,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淮南王已经有所注意了,早晚会探知到真实底细,一旦知晓几个孩儿今天在他目前故意隐瞒武功,即使不跟我翻脸,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前面惴惴不安的何任侠只顾想着心事,后面车厢里的孩子们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只觉得今天父亲的心情很有些不对劲,都大气不敢吭地坐着。沉闷得受不了,就起身打开厢窗,迎着习习凉风,看看车外的景象。星稀月高的夜空下,只有父亲赶得这辆车,像是在一个怪兽黑洞洞的大口中,孤零零地行进,一路上,用马蹄敲打地面的“嗒、嗒”声和马鼻偶尔喷出的“突、突”声,打破周围死一般的沉寂。 回到家中,已是夜半时分。上床后,何任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怕影响妻子,就悄悄起身来到客厅,躺在一把摇椅上。回想起今天在王府的所见所闻,让何任侠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忧虑,心中总觉得有一股凶杀之气正渐渐逼近。 “过去跟淮南王在一起谈古论今时,对正与邪,好与坏,忠与逆的感觉,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分明,可是,自从跟着淮南王在谋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后,每每想到帝与王二者,心智似乎变得越来越糊涂了,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正邪、对错、忠逆了,眼前好像只有说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的茫茫浓雾。 “虽说道不同不同谋,但平心而论,当朝的武帝十几年来还是颇有建树的,对内,通过颁布推恩令,出兵平定南方闽越国的动乱,采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为儒学教育在中国古代的特殊地位铺平了道路,通过宣扬儒道怀柔百姓,有效地加强了中央集权,对外,先后派李广、卫青率军抗击、遏制了北方匈奴的扰乱,国力日渐强盛,可以说现在汉武帝的威望、基业已经十分稳固。 “当然,也曾经多次听人私下议论,说汉武帝这个人疑心很重,尤其不放心和自己同宗同祖的诸侯王,把他们都看作自己皇位的最大威胁,不惜采取各种方式,给他们出难题,找他们的过错,然后,再千方百计找借口,剥夺他们的封地,罢黜他们的王位,逼得其他诸侯王长期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性格强悍者,生出残暴统治领地的做法和意欲反叛一搏的想法,性格懦弱者,则在吃喝玩乐中寻求解脱,寻找慰藉。反过来,又为汉武帝制造种种欲加之罪落下口实,借题发挥后一一趁势收拾。 “汉武帝对淮南王一直以来怀有好感,另眼相看,那是因为他只看到远在淮南的刘安的表面,认为他充其量是个聪明的书生王,最多也就是嘴上、笔下的功夫好。可淮南王不但没有从诸侯王被削权缩地的遭遇中看出端倪,及时收敛锋芒,反而还是照旧一天到晚研究治国方略,大张旗鼓地笼络人才,扩充军队。人心是会变的,一旦汉武帝发现刘安有异,触动淮南王意图取代自己的疑心,他的心狠手辣、不惜采取一切手段铲除威胁自身地位的本性,就会淹没以往对淮南王的所有好感,那时,淮南王本来就不粗的根基,根本无法抵御雷霆之怒,也许,比其他侯王的下场更悲惨。 第二章 王府惊闻叛逆事5 “今天自己当着淮南王和文武大臣的面,说了不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的话,他们多少应该能听出一些意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事要讲究形势和时机,二者不可缺一,形势不对或者时机不成熟,都是举事大忌。淮南王只想到当年的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千应、万应,却忘记了他们起义正是伍被说的那两句“逢其时,应其声,用其势。”“灭秦者,非他,是秦也。”今日远非彼时,顺势应时起事者,是拿着石头砸鸡蛋,而逆势反时犯事者,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呀。但愿有一天,淮南王关键时刻能够幡然悔悟想明白……” “传庐江郡何任侠进殿,晋见陛下……” 一声传一声的高声吆喝,把何任侠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一看,自己正睡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大殿内的一个坐榻上,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赶紧起身,才发现自己竟然身着一件青色官服,旁边放有一顶青色进贤冠,他左右张望一番,既然没有他人,管他呢,先戴上再说,衣冠整齐才不至于失礼。系好帽带,穿上鞋,他跟在传唤内官的身后,刚进正殿,就听前面引路的内官弯腰道:“陛下,庐江郡何任侠传到。”说完,退步匆匆离去。 何任侠抬头望去,远远的就见面南正襟危的帝王模样的人正伸手招呼自己。他满腹疑惑地左右张望,两边已坐满和自己一样身着青色朝服的人,都一脸笑意地跟自己点头招呼,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并且他一眼就看到,那位曾经极力劝阻淮南王反叛朝廷的伍被也在其中。这时,就听那帝王“呵呵”一笑,朗声叫道:“何贤弟,快快近前来,朕有话跟你说。” “朕?”是淮南王的口音,何任侠一下就听出来了。立刻快步走向前去,这才看清,淮南王已经是头戴十二白玉珠旒冕的帝王了。 “赐何贤弟坐。”说完,抬起左手示意何任侠落座。“何贤弟,你虽未与朕参加此次争夺帝位的征伐,没有什么战功可表,但是,朕今日有幸坐上唯我独尊的汉南帝位,跟你和在座的诸位多年来真心鼎力相助是分不开的。因此,对每一位辅助朕的文武之人,朕都不会忘记,一一要论功行赏,并希望诸位能继续辅助朕励志图强的治理大汉王朝,让朕与诸位共享流芳百世的一代英名。直到今日,朕还牢牢记得你对朕的一些提醒和建言,尤其是那次……” 说到这里,汉南帝拿眼朝两边的文武百官扫了一圈。 “伍被何在?” “臣伍被在此恭候陛下。”伍被从一侧官员中走了出来,站在庭前等候汉南帝发话。 “那次厅堂与你之争,朕是有意动怒,但让朕动怒的不是你,朕明白你的心思,真正让朕怒不可遏的是那些浑浑噩噩只知道顺我话意而动,却对时势无所了解、无所用心、无所作为的尸位之人。那日我动怒之后静待诸位再言,不想诸位竟左顾右盼无人再发一言,只有无职无位,从未谋过兵布过阵,征战过沙场的何贤弟站出来,侃侃而谈,并且中肯有力。”说到此,汉南帝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自作聪明,谁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一清二楚,只是我现在不说,希望你们能有所顾忌,主动领命戍守边界或出征西域南疆平叛。” 这时,就见伍被脸色一变,立刻说道:“陛下所言,让罪臣心中十分惭愧,愿听陛下旨意,戍边、平叛皆愿意前往。” 伍被话音刚落,左右百官中又匍匐出来十余人,纷纷表示愿意出朝将功补过。 “好了、好了。你们心中明白就好,此事稍后再议。何贤弟,你是愿意留在朝中,伴我左右,还是想回家乡庐江郡、淮南国?” “陛下,在下一介布衣乡民,才疏学浅,文不过在座诸位,武就更不用说了,能得到您的恩遇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如果陛下同意的话,在下还是回家乡庐江郡吧,如若陛下有意让我去淮南国亦可以。” “甚好。朕就按照你的要求。何任侠听旨。”汉南帝微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左史官,继续道,“左史听令,朕即日起擢任何任侠为庐阳郡太守,兼淮南国国相,三日内启程赴任。” 何任侠听命后喜忧交加,喜在谋求多年的“治国、平天下”的抱负终于实现了,忧在自己根本没有为官的经验,突然一下做到郡太守和国相这么高的位置,恐难胜任,心里有些发怵。“可是,汉南帝已经当着百官的面下了旨意,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退路,不接受就是抗旨,驳皇帝的脸面,那还得了?皇帝的脸不管长得好不好看,那可是天下最大的一张脸啊。虽然现在一口一个“贤弟”,弄不好说翻脸就翻脸,自己家人都你死我活呢,何况我这个半路认识的外人,可不能老鼠玩猫胡须——找死。管他呢,既然让我干就先干着再说,干好干坏那是以后的事儿,了不起再回家当乡民。”想到这儿,立即面露欢颜,欣然谢旨领命。 回到庐阳郡,先是左邻右舍后是十里八乡村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庆贺,何氏家族更是在宗室祠堂里举行隆重仪式,昭告列祖列宗,家里出了个不寻常的大人物。 正式去郡府履职那日,全乡男女老少几乎都出动,夹道为何任侠送行,何任侠坐在披红挂彩的官车内,频频拱手向父老乡亲们致意…… “夫君,何事一早就这样高兴,笑声不断?” 何任侠睁眼,看到妻子龙氏蹲在摇椅旁,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他抬起头,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挠挠头,知道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 “夫君,你可看曾到一郎他们四兄弟?昨晚回来得那样晚,今天竟然没有一个睡懒觉,都起得这么早,前后院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人。” “哦?只要一郎带着就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回来的,娘子不必担心。不过,这么一说,我的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 正所谓: 龙争虎斗想当年, 王侯不比败寇贤; 扁舟载梦陶朱公, 应笑杯酒释兵权。 第三章 出逃闽越避劫难1 原来,一大早一郎被内急憋醒,外出方便的时又想起昨晚听到事情,越想心里越不对头,焦急不安。匆匆方便完回屋后,悄悄把三个弟弟都捅醒,牵着手一起溜出家门,来到村外一处杂草丛生、很少有人经过的水塘边。 一郎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以后,低声道:“过去,时常听到老父以极其敬佩的口吻谈到淮南王执政治国,如何如何有雄才大略,远见卓识,敢作敢为,夸他心胸开阔,聪明过人,才华横溢……看到老父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我也相信是真。并感到老父作为一个偏僻之地的布衣乡绅,能结识到淮南王这样的贵人并被他赏识的确是一件难得幸事,也说明淮南王确实是一位广纳贤才、不分朝野的有识之君。因此,认为老父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恩之心,怎样听命、敬重于他似乎都不为过,并且,我随父亲去王府也见过淮南王两次,确实给人一种既高高在上又谦和可亲的感觉。但是,昨夜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后,我感到太意外了,一下子把父亲对淮南王的敬仰之心和我见过的淮南王的尊贵形象都淹没了。 昨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淮南王现在许多做法都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假象,很早以前的他,我曾听父亲有些提及,说他很小就爱好读书,博闻强记,上晓天文,下知地理,通音律鼓琴,治理国政,慈行善为,抚慰百姓,因此流誉天下,并得到当今帝王的另眼看待。但是,昨晚所闻所见,让我觉得过去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假象的话,那就是他已经彻底变了,现在的淮南王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值得称颂敬重的淮南王,现在他所谓的不分贵贱,礼贤下士,招贤纳士等等笼络人心的做法,已经变成为一己之私的另有所图,在为一个长远的却不自量力的大阴谋做准备。现在看来,他是在把所有追随他、拥戴他、信任他的人往火坑里带。 不管老父过去与淮南王交往都做了什么,我以为感恩为知己者死,首先要有个是非、对错、善恶之分。为是、为对、为善就是赴死,也死的慷慨,死的值得,死的流芳百世;而为非、为错、为恶颟顸送命,则死的可悲,死的可耻,甚至落得遗臭万年。现在,老父不分青红皂白和刘安这些狂妄之人搅到一起,一味迎合刘安反叛朝廷、想取代当今大汉皇帝的野心,犯这种可能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逆天大罪,却是做了万万不应该做的大糊涂事。唉……” 在一旁早已忍耐不住的三弟接过大哥的话茬,“大哥,听他们说话的口气,这件事他们可能已经谋划有一段时间了。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有不少人参与其中。夜长梦多,人心隔肚皮。这么多人,谁知道当中哪个人是怎么想的,是真的因对朝廷的看法相同,想大展图谋而拥护淮南王,还是想假借淮南王起事暗中捞取个人好处,说不定里面有的人还是朝廷派来或者收买后埋伏在淮南王身边的鹰爪呢。这种叛逆朝廷株连九族的事情一旦走漏风声,不知会有多少人掉脑袋,不要说平民百姓和官员,就是贵为皇亲国戚也免不了打入天牢,不死也得脱层皮。事情下步将如何发展谁也料想不到,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朝廷就会发现,一旦派兵合围来剿,恐怕想逃就来不及了。” “诸位哥哥,恕我直言。”四弟一向心直口快,“老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应该很明事理的,难道他就没有考虑过,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在拿家中十几口人、家族上百口人的性命追随淮南王啊。即使像大哥说的,要报淮南王的什么知遇之恩,也不能什么都不顾,把家里人往火坑里带啊。就是退一万步往好上说,淮南王起兵最后成事,老父无职无位,无兵无卒,仅凭一介布衣乡绅身份参与其中,将来又能怎样?听那些人说话的口气,不少都是曾经多年征战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凶残之人,像老父这样的善类不多。打天下拼命时抱团容易,一旦大功告成论功行赏的时候,恐怕就很难从他们口中分得一杯羹了。而一旦失败,树倒猢狲散,到了个人顾个人比谁腿快的地步时,像老父这种没经历过生死之争的人,很难免走进替罪羊下场。一旦因此遭受牵连,家族很可能要血流成河,朝廷可不问你参没参与,知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是一家,也不是一族,而是九族,全部诛杀,想想牵扯到这么多人,嗓子眼都飕飕冒凉气,真不知道老父仔细想过这些没有。” 一郎看着坐在石块上一直静静听三人说话的二弟,笑着问:“二弟,我们三个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大哥想听听你的想法。” 第三章 出逃闽越避劫难2 二郎冲着一郎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大哥、三弟、四弟,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确实也是这个理。我以为现在最紧要的是劝说老父,不要对这件事心存奢望,尽快从这种株连九族的逆天大事中抽身出来。我觉得昨晚那个叫伍被的大臣说的不错,当今皇帝执掌天下已经颇有建树,基业已稳,百姓的生活也日渐安定,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引发反叛的迹象和籍口。而这个淮南王却一意孤行,唯恐天下不乱,不接受他父亲当年与朝廷为敌丧命的教训,却有过之无不及,又钻进谋反的牛角尖。明明势单力孤却痴心妄想,做起问鼎朝廷的痴梦,以一个小小淮南国的力量想扳倒朝廷,没有任何成功可能的事还硬要去做,连冒险都算不上,只能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从长远考虑,为了防止措手不及,避免淮南王随时可能出现变脸和朝廷的追杀,现在尽快要做的就是悄悄变卖财产,举家不留痕迹地逃离出去,才是万全之策。” “二弟说的极是,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老父与淮南王交游已有十几年了,二人之间的情义已非同一般;老父对淮南王视若兄长,对他的为人处世一直深信不疑。加上老父又是一个耿直、有恩必报之人,想让他回转头,脱离淮南王恐怕没那么容易。我们能劝到什么程度就劝到什么程度,实在不行,也只能另做打算了。” 一郎心里清楚,在目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劝说父亲离开淮南王,希望可能微乎其微。可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其它好办法可行。四兄弟几番商议后,决定在大哥一郎的带领下去劝说父亲,尽量争取能得到一个好结果。一郎嘱咐弟弟们说话要注意,不要激动,对父亲不能过分强逼,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当天下午,大哥让五个弟弟缠住母亲和四个姊妹,一起出去游玩。四兄弟联袂来到父亲的房间。听到儿子们说明来意,何任侠登时吓得浑身一抖,惊恐之际轻喝一声,“住口!都不许再说,也不许出屋!” 迅即冲出房间,到院内和屋后各个角落细细查看一番,命所有的家仆回到厢房休息,没有招呼不得擅来正房。回来后,何任侠把房门、窗户紧紧关好,才战战兢兢地压低声音对四个儿子说:“儿啊,你们真是不要命啦,这种杀头的大事情,怎敢跑去偷听,又怎能想说就说啊。” 何任侠面色苍白,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四个儿子,心里越想越怕,向大儿子问道:“一郎,快向为父如实说来,王府里当时可有人看到、知道你们在屏风后面偷听? 一郎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出来一路都没有碰到人,也没有看到人,如果有的话,王府之中,一定会拦住我们问话的。” 何任侠听后,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是这个理。“你们以前是否也这样偷听过?仔细回想一下。” 一郎皱了皱眉头。“父亲,我们是第一次偷听,以前从来没这样做过。”看到父亲一脸不安,仍旧大睁双眼直直盯着自己,一郎赶紧又补充说了一遍,“真的,父亲,这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做过,弟弟们也没有。” “好,为父相信你们。”何任侠稍稍松了口气,放轻了说话的口气。“昨晚你们听到的事情,跟他人透漏过没有?” “没有。”四兄弟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四个跟着父亲大人回来后,一直都呆在家中。今天上午我们到村外的水塘边悄悄说了一会儿话,回来后都再也没出去,下午直接到父亲房间来了。”一郎补充说。 “你们去过水塘边?可否说起偷听到的事情?” “嗯,说了。”一郎答道。 “水塘附近可有人?” “没有。我到那里之前把四周都观察了一下,确实没有人,直到我们离开那里也没看到有人出现。” “如果附近有人,难免会有动静,即使很轻微,我们也会听到的。”二郎跟着大哥的话,加了一句。 “有没有跟你们五个弟弟透漏过?” “没有。” “跟你们母亲和姐妹提起过吗?” “也没有。” 看到四个儿子都摇头说没有,何任侠这才终于放下心,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儿啊,你们年纪尚小,还不懂事,这种事千万不要再提起,跟任何人都绝不能再提一个字。一旦让他人知道败露出去,不但会招来杀头灭门之灾,还会株连九族的。千万千万不要再说了,记住了吗?” 待到四个儿子一一点头说“记住了”,何任侠接着说:“老父一偏僻乡野之人,无能无德,有幸结识淮南王,且他对我恩宠有加,视我为左右僚臣,每每执手相语,大事小事从不避讳……我已铁心追随其后,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即使前途叵测,也当死而后已。” “父亲大人,”一郎开口打破沉默,抬眼看了看父亲,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一郎,你有什么话,尽管对为父说,没关系。” “孩儿是有些话想说,如果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当,或者不该,还望父亲不要生气。” 第三章 出逃闽越避劫难3 “好,你说吧,为父听着,不会生气的。”何任侠面露慈爱笑意,点头应允。 “孩儿们都知道,父亲您是享誉乡里的知书达理、仁慈忠厚、知恩必报之人,也是位有血性的男子汉。孩儿想,淮南王应该也是冲着您出类拔萃的品德收拢您、器重您的,而您作为一个小地方的乡绅,能受到淮南王如此的重视,确实不容易,也很荣幸。可是,孩儿以为,随着时过境迁,人会变得,今天的淮南王就和过去的淮南王已大不一样了。过去的淮南王备受朝野赞誉,品正行端,一心放在著书立说上,放在治理国家上,放在安抚百姓上,这样的大王,孩儿也感到值得攀附。可自从把家仇当作国恨后,淮南王就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渐渐走上了一条图一己私利的邪路、死路上。现在,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花在了如何叛逆朝廷上,如何拉拢逆臣上,如何分裂汉室、分裂国家上。这样的大王,孩儿觉得父亲作为正人君子,已失去与之再继续结交下去的意义,更不值得为他卖命,否则,父亲……” 一郎抬眼,看到父亲没有面对自己,而是侧着脸、闭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孩儿以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昔日齐国卿相晏子有句话说的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因此,孩儿在这里斗胆冒犯父亲大人也说一句:不识时务盲目地追随是愚忠,是不知所以然的颟顸行为。再继续下去,父亲的一世清白,必将被大逆不道、同流合污所毁。即使父亲为了感恩,不愿意背叛他,也应该掂量清楚,及早抽身离去,而不要到最后殉葬于他。况且,父亲是本族的长房长子,一身系全族的安危。还有……孩儿还担心,万一举事不成,被朝廷兴师问罪,如果事到临头,那淮南王为了自保而变脸,把事情竭力推脱开来,当今武帝一直对淮南王另眼相看,如果他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放过淮南王,那父亲等一干人谁能来救,又谁敢来救?岂不全部成了冤得不能再冤的替死鬼了。” 随后,二郎等兄弟都接连开口,恳请父亲多做长远打算,多为家人考虑,赶紧从中抽身,以免将来招来杀身灭族之祸。何任侠听儿子们说话时惊讶地发现,以往一直嘻嘻哈哈跟在自己身后,被自己视为小孩子的儿子们,其实,不知不觉中都已经长大了,大得让自己不敢相信,大得让自己居然感到有些陌生。他们对人、对事的看法已经有了独自的角度、独自的认识和独自的判断,并且能够清楚地表达独自的想法,他又惊又喜,暗暗责怪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多加注意。 然而,何任侠似乎对儿子们的话还是不以为然,仍旧极力替淮南王“无为而治”的治国思想,轻刑薄赋、鼓励生产的政策和礼贤下士、体恤百姓的做法进行辩护。认为以淮南王的出身、能力、才华和声誉,面南称帝治理大汉天下绰绰有余,并对当今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削封的推恩令、重用酷吏以及把冶铁、煮盐、酿酒收归中央管理的做法进行了抨击。说到该不该参与淮南王意欲夺取朝廷政权等焦点问题时,尽管何任侠和四个儿子都说得口干舌燥,还是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再后来,何任侠又闷着头、闭着眼坐在那里,无论儿子们说什么,都跟没听见一样,不为所动。 面对长时间沉默不语的父亲,何氏兄弟知道说再多也已经没用了,再说,对父亲的心只能造成无谓的伤害。一郎心里不无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悄声让三个弟弟先回房去。自己跪在了父亲面前。 “父亲大人,我们十三个孩儿都是在您和母亲的千般呵护下长大的,尤其我们九个身有残疾的兄弟,父母不但从未嫌弃过我们,而且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保护我们,我和八个弟弟都铭记在心,没齿不忘。但是,父亲这次参与淮南王谋反朝廷之事,我们兄弟表示反对,有些话可能说的不当,有些可能说的有些过火,有伤父亲颜面之虞,是孩儿们不孝,还望父亲多多见谅。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天孩儿和弟弟们在屏风后面偷听之时,透过屏风空隙,看到几个说话之人都呈骷髅状,有的身首分家,有的拦腰两段,有的舌头长长地耷拉在口外,十分恐怖。孩儿以为实属不祥之兆,既为他们的前途忧虑,更为父亲大人和全家担心,因此,孩儿再次恳求老父三思。” 说完,一郎看到父亲仍旧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他深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父亲大人,如果没有什么话要吩咐,孩儿就告退了。” 第三章 出逃闽越避劫难4 “郎儿。” 正要起身离去的一郎,忽听父亲开口,立刻保持原来的跪姿应道:“儿在,请父亲大人发话。” “郎儿,你们兄弟四人的话为父都听到了,也明白你们的苦心,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现在,箭已在弦上,参与不参与,走还是留,已是由不得父亲,最后,箭发与不发恐怕都由不得淮南王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旦陷入被分化合围而猎的境地,有些事就成了形势逼迫,不得不为之。好了,为父心中有数,你去吧。” 儿子们的话,何任侠并非没往心里去,也不是完全固执己见,更不是不明白儿子们说的道理,而是他内心深处有着说不出也说不清的无奈和苦衷。前后算来,他跟淮南王结识、交往已经有十几年了。最初,因为双方的身份、地位太过悬殊,他一直以卑微高攀的心理跟淮南王接触。话都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举手投足,像是一只进到虎穴的羔羊,战战兢兢地仰视着淮南王。可淮南王并没有把自己皇亲国主的身份当回事,礼贤下士,每次不仅对他,包括对其他宾客都是很客气地迎送,很随和地说笑,渐渐打消了他心中的顾虑。随着两人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何任侠注意到,刘安不但把他当作“知己”的朋友看待,而且下令说,庐江郡的何任侠进府无须禀报,可以直接迎到客房坐待,这种几近“国士无双”的待遇,更让他内心感恩不尽,暗暗立下重誓:就是肝脑涂地也要追随淮南王。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世事发展不由人。何任侠后来与淮南王的交谈中发现,淮南王内心深处一直念念不忘当年父亲刘长被朝廷流放,年仅二十五岁就悲惨死去,导致他五六岁就丧父的往事。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件事在他心中逐渐由一团理不出头绪的乱麻郁结成一个打不开的死结,成了他从最初只想替父平反复正到后来一心想谋反,取代朝廷的催促力。同时,何任侠还发现,自己和淮南王多年形成的不是君臣胜似君臣的亲密关系,身家性命已经跟他紧紧绑在了一起。熟读《春秋》、博览百家的何任侠不是不知道谋反的危险,成功或失败的代价,但是,当初上船不易,现在下船更难,无论淮南王做什么,走到哪一步,自己只能如影随形地跟从,也就是说事情发展到如今,就是明知前面是个烈焰熊熊的火坑也得往里跳,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淮南王亦步亦趋往前走。 对家庭和家族的安危,何任侠不是没有想到,其实,一年前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做了安排。他跟族内几个家长型的兄弟秘密举行了家族会议,挑明自己可能面临的凶险,共同作出了最坏的打算。暗中以各种名义变卖了大部分的土地、商铺和货物,在淮南国之外的偏僻山野,分头匿名购下了几大块土地,构建好房屋之后,陆陆续续秘密开始了老少人员和细软家产的转移。而何任侠自己的外在家产没有任何变动,家人也没有一个安排出去,就是在用障眼法掩护整个家族。作为何氏家族长门的长子,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必要时,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能走漏风声,引起淮南王甚至朝廷的怀疑。况且,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理应由自己去消,因此,他瞒住了自己的家人,包括老妻。 不明就里的四兄弟预感大祸即将临头,都很想尽孝留下陪伴父亲,可是想到将来一旦事发,失明的残疾只能给家人增添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带领五个弟弟提前远走他乡,既能自保,求得活路,也能给父亲将来的行动留下方便。 说逃容易,可是往哪个方向去呢?往西是不可能的,那边是朝廷的心腹之地,逃跑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逃避朝廷,往那边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况且,路上的盘查一定更严密,消息也传得更快,有事退路都不好找。往北去也不行,秘密逃跑,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带很多东西,包括衣物,现在已近秋天,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吃住行都会有问题,万一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也是自寻死路。剩下的一个是往东,可以逃到闽越,一个是往南,可以逃往南越,都不是朝廷直接管御的地方。两个方向孰好孰坏,一郎也把握不定,那就由天定吧。 这天,一郎分别把“闽越”和“南越”各写了九个字条并一一搓成团,放在一个木盒中,以做游戏的名义让弟弟们每人拈取一个。一郎把八个弟弟和自己拈的九个纸团一一展开,真是上天注定,九个字条竟然都是相同的两个字:“闽越”,一郎把字条的结果告诉了三位知情的弟弟。 第三章 出逃闽越避劫难5 经过几天悄悄密密的准备,出走的前一晚,四兄弟聚在一起,把到手的盘缠粗略计算了一下,节省一些的话够九兄弟半年之用。一郎也把打听好的出走路线情况告诉了三位弟弟。“我们兄弟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一天恐怕走不了多少路程。况且我们在这里生活多年,特征显著,周围三、五十里都有人认得我们。为了不留下踪迹,能在危险到来之前尽快逃的远一些,我已雇好两辆马车,多给了赶车之人一些金钱,让他们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先把我们送到百里以外。然后我们尽量利用夜间走路,避开沿途官府和军队驻守的地方,防止留下去向被发现。我已经跟他们约好,明晚四更时在村外城隍庙路口等我们,趁村里人仍在熟睡之中出走,避免被人知道。” 第二天晚上,兄弟九个聚齐后,一郎把四兄弟在淮南王府偷听到的淮南王欲聚众起兵谋反,父亲为感恩参与其中,如果事发将招致灭门之灾,为了避难准备连夜外逃的打算,简要地告诉了五个弟弟。然后,一郎把还未满十岁的九郞拉到身边,搂着他,有些心酸地说:“各位弟弟,我们今次出门是逃命,而且不仅仅是要逃出庐阳郡、淮南国,还要远离朝廷,必须走得远远的,远得让朝廷找不到才没有危险。因此,比不得往日出门玩耍,也比不得随父亲出去三、五天就回来,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这次出门,也比不得往日在家有父母细致照顾,衣食无忧,在外奔波流浪的生活有时可能很苦,时常可能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作为大哥,和大一些的兄长会尽量照顾各位弟弟。有吃的、喝的、穿的从最小的九郞开始,一定尽量满足各位弟弟,但是,如果遇到山穷水尽实在无奈的情况,也请各位弟弟不要怪罪其他哥哥,只怪罪大哥好了。” 听一郎说完,八个弟弟都毫不迟疑地表示愿意和大哥一起远走高飞,不论到哪里,再苦再累也愿意,路上的事儿都听大哥的,大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一郎抿着嘴,仰起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上前轮流跟每个弟弟拥抱了一下。“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既然各位弟弟信任我,我一定要好好担当起大哥的责任,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你们带到最安全的地方。” 当天夜里,一郎生怕误事一直不敢合眼,熬到三更多时分,偷偷叫醒八个睡眼惺忪的弟弟,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一起逃离家乡。走前,借着月光,一郎用竹片在屋内地上给家人留下了“闽越国”三个大字。 果不其然,九兄弟走后没多久,淮南王刘安就因为被自己的部下和孙子先后告发,汉武帝以叛逆谋反的罪名下旨捉拿。得知孙子把自己告发后,淮南王明白自己的阴谋已暴露无遗,谋反罪名也被彻底做实,可准备仍很不力,仓促起事只能造成更多的人白白送死,于是,自知已经无可避免走向人生末路的淮南王,不想再做无谓的反抗。他立即秘密召见三十余名得力家臣,分别给他们人手一份名单,命令他们立即乔装乘上快马,通知名单上的人立即逃命。并赏给这些家臣每人一袋金银,让他们通知完后立即把名单销毁,人也不要再回王府。何任侠就是其中一份名单上被通知的第一人,不过,说来有些奇怪,淮南王的家人以及国中的文武大臣的名字,却一个都没有出现在通知的名单之中。 官兵进入淮南国后,从刘安府中搜出大量用于谋反的攻伐器械装备和僭越的玉玺金印,走投无路的刘安遁入一间密室,祷告完高祖和父亲,换上一袭白绫便服,“哈!哈……”一阵狂笑后,引颈伏剑自杀。 自汉高祖刘邦开国,传经二十九帝,四百零五年的刘汉王朝中,难得的一位王室思想家、文学家就这样在权力的薄情寡义的争夺和倾轧中倒下,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正所谓: 自诩经天纬地才, 梦醒龙庭铁蹄来; 可怜王府多少事, 唯余豆腐说不衰。 第四章 夜半合力救公主1 两位车夫快马加鞭,连夜把何氏兄弟送到了百里外的长江边。一郎多付了一些钱给带头车夫,再三嘱托回去后一定要尽快将他们的行踪告诉父亲,以免让家人担心。当天下午渡过江,九兄弟才稍稍安下心来,在“一目”兄长的带领下,沿着江边小路跌跌撞撞向前逃去。傍晚时分,又累又饿的九个人绕到一个离路稍远些的村庄,吃完饭,就在这户人家的柴房借宿歇息。 凌晨时分,一郎感到有些内急,起身到外面想找个僻地方便一下。经过隔壁一间显得有些破败的房屋时,听到里面隐隐约约地传出一阵女人的哭泣声。一郎并没有太在意,以为不过是女人想起什么伤心事或者夫妻吵架引起,加上又是夜里很不方便,就自顾自地走得再稍远一些。待到回来时,那哭泣声不但没有停止,而且变得愈加凄惨、悲凉,并伴有阵阵哀嚎,甚是恐怖。 “还在哭?并且哭的这么伤心,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幸的大事。”一郎停下脚步,冲着那座破屋惕听、张望了好一会儿。又四下望了望,一股怪怪的疑虑感油然而生,“哭声这么大,时间这么长,屋里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劝说声,周围的乡邻也都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出现一样,都睡得这么死?怎么可能!下午过来时,记得几乎家家屋顶都有炊烟不断升起,时时传出人声和狗吠鸡鸣的,怎么现在这些房子都悄无声息,好像空无一人?” 朦胧的夜色中,一郎越看越觉得那座破屋和四周的房子都笼罩着一种诡谲的气氛,越想越疑窦丛生,难以理解眼前的一切。“……算了,我们只是偶尔路过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弄不清怎么回事,还是不管为好。”一郎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可是,耳朵却不听使唤,频频被那哭声吸引过去,心也被搅扰得惴惴不安。回到住房门口,他几次伸手想推门进屋,可是,那女子不间断的哭声似乎比刚才听到的愈加凄楚,声声如芒刺背,似刀剜心。 一郎听得实在难忍,又走了回去,径直来到那座破屋的门前,壮着胆从门缝向里面张望。然而,屋里除了女人的哭声之外,黑黢黢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伸手推了推门,“哗啦”一声只开了二指宽的缝,借着黎明时的微弱亮光,一郎发现两扇门的门鼻被一把虾尾锁横穿锁在了一起。摸摸锁,感觉涩涩的,抬手一看,隐约看到手指上沾满了锈灰,锁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了。 他退后两步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右边有一个被木板钉住的窗户。过去把窗上的木板拆下两块,探头进去查看屋内的情景,模模糊糊看到里面摆放着凌乱的柴草和木器家什。循着抽抽搭搭的哭泣声,一郎看到,在一处好像是灶台拐角的地上,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一团白影。他极力辨认,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声:“何人在那里哭泣啊?” 白影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答话,只是在那里“嘤嘤”地不停悲泣。再问,发出哭泣声的白影还是一动不动。 一郎听着实在心焦,看看窗户并不高,就又拆开几块木板,双手搭住窗沿耸身钻进屋去,人跳进去刚落地,就感到地面软绵绵的,同时,一股呛人的陈腐的味道扑鼻而来。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伸手扇开横七竖八的蛛网,刚走到白影前,窗外一道晨光射了进来,哭声戛然而止。这时,一郎才看清,那团白影原来是被一堆柴草遮挡的一个大石磨的一角,并且石磨上、地面上,到处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浮灰,脚踩在哪里,哪里的尘土立刻像水花一样溅起飞扬。一郎皱了皱眉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心想“房屋里腐臭味这么重,灰尘这么厚,看来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可是,怎么会有女人在里面呢?”一郎尽量放轻脚步,绕着齐胸高、差不多三人才能合围的大石磨转了几圈,上上下下细细查看了一遍又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又把屋里的柴草堆、灶台、农具以及一些木桶、盆盆罐罐,甚至房梁都仔细搜视了一圈,还是什么也没找到。站在尘土飞扬的屋子中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使劲挠挠头,还是没主意,只得又原路从窗户跳出屋外,用石块把窗上的木板大致复原钉好。 回到住处,弟弟们差不多都已睡醒。一郎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弟弟们被问的摸不着头脑,都摇头说没有,一觉到天亮刚醒。一郎把刚才出去听见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家听后都感到太蹊跷,太不可思议了,甚至怀疑是不是一郎听错或者梦游去了。一郎很肯定地说自己刚从那个房子里出来,绝不可能有错,只是弄不清怎么回事。二郎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习惯地伸出舌尖左右来回不停地舔着嘴唇,抿起嘴点了点脑袋,起身说:“大哥,我看这样吧,今天我们就不走了,跟房东说我们有些事情没办完,还要再借住两天。大家都不要声张,也不要跟房东打听,像平日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到晚上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如果屋内又有异常的情况出现,大哥再进到里面查看查看,我守在外面接应。” 第四章 夜半合力救公主2 “好的,二弟,就这样定了。其他人今晚都呆在房内不要外出,以免发生意外。” 中午,房东送饭来时,一郎用谈笑的口气说,昨晚自己出去方便, 没注意,回来时迷迷糊糊地走到隔壁那间屋,一推门才发现走错了。房东说,那座房子原来是哥哥家的磨坊,里面搁着一些没什么用处的杂物,已经空着快十年了,一直没人进去过,门上的钥匙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哥哥嫂嫂先后去世多年,他们只有两个女儿,十几年前都嫁到了别的村庄,父母在世时还隔三岔五回来看看。父母都过世后,只是忌日才回来,直接到坟前祭奠一下就走。磨坊一直闲着,也无人照看,渐渐就成了墙裂瓦漏的破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房东说起那座磨坊时,语气、表情都很平静,话中从头至尾也没提到有什么异常,似乎并不知情。一间确实已经荒废多年,没有人进去过的磨坊,却在夜里传出女人的哭声,愈发激起一郎想一探究竟的好奇。 晚上三更将尽时分,一郎、二郎悄悄来到那间破屋外,躲在屋前的一棵树下,侧耳听了一会儿,屋内并无任何响动。一郎扯了一下二郎,起步准备过去贴近屋子查看。忽然,一道黑影带着一股阴风,“嗖”的一下从头顶掠过,眨眼睛间就从破屋大门的门缝钻了进去,把一郎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二郎,停下脚步悄悄退到树后,对着二郎耳语了一番。二人不明就里,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弄出声来被发现,只得站在树下,默默看着那间神秘怪异的破屋。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破屋的门锁“啪嗒”响了一声,随着一阵“吱纽”声,房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披头散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双手扶门伸出头,朝门外张望一番,然后抬腿迈出门槛,在屋前的空地上,低着头,悄无声息地徘徊起来。并且,来来回回的一趟又一趟,似乎准备无休止地走下去。女子那边自顾自的徘徊倒没什么,却把这边的一郎弄得浑身不自在。“嗨,这算哪门子事啊,我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等来等去,等成看女人散步了,岂不成了笑话。” 不过,一郎注意到,徘徊中的女子似乎走得有些累了,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脚步,披散着头发,久久仰望着夜空,发出微弱的喃喃自语。 “父皇、父皇,您在哪里啊,您知道女儿和母亲正在遭受何等苦难吗?世上的人都说您是威震八方的真龙天子,既然如此,难道您就不能出手救救可怜的女儿吗?母亲啊,当初您为何要生下女儿,早知现在要遭受这种无休止的凌辱煎熬,女儿当初还不如投胎到一户寻常的百姓人家更好……” 一郎躲在那里听到女子这番言语,心中一惊,暗自嘀咕道:“这女子口口声声‘父皇、父皇’的叫,看来一定是哪个前朝的公主,可她这般年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应该是个深藏宫中之人,怎么可能与人结下如此大的深仇大恨,以致被掳掠到这样的僻远之地遭受折磨。听她那苦苦祈盼父皇相救的泣血呼唤,一定经历了不少苦得不能再苦的虐待。” 他想立刻挺身出手相救,可又觉得没把握。刚才那个无声无息掠过树稍,一闪就钻进屋中的黑影,一定是个武功盖世之人,绝非寻常等闲之辈。月光这么亮,一出树影就会被看见,万一惊下到那个女子,惊动屋内的那个黑影,与他发生恶战倒不可怕,只是万一他迁怒那女子,对她动手岂不成了欲种好心,反结恶果了,还是继续等等再看吧。可又一想,万一那黑影也呆在磨坊里不走了,或者那女子一直徘徊到天亮,一旦发现我们,很可能还是会出现惊慌之举,到那时会出现什么情况实在不好说…… 就在一郎进退两难之际,磨坊里突然传出一声短促的咳嗽,女子赶紧转身进屋,把门掩好,“咔嚓”一声把门锁上,屋里没了一点声息。约莫过了刻把钟,那道黑影突然从窗缝中钻了出来,站在窗台上,双手向上一举,双脚轻轻一点,飞身抓住屋檐一个倒卷帘翻身上到屋顶,“噌噌”两步越过屋脊就不见了踪影。紧跟着,一阵女人悲痛的哭泣声,从破屋里传了出来。 第四章 夜半合力救公主3 一郎拽着二郎来到房前,悄声告诉二郎守在窗外,自己起身又从窗户钻进房内,直奔那个大石磨。一郎来到石磨前,哭泣声听得十分真切,就在石磨附近。可是,他绕来绕去,怎么找,还是弄不清人在哪里。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火镰,几下打着火捻,拔出插在腰间的火把点燃,围着石磨照了一圈又一圈,才发现哭声竟然是从石磨里传出来的。他用力推了推石磨,石磨纹丝不动,借着火把的亮光,把石磨上上下下全部都抠摸到了,也没能找到一处能钻得进人的地方。就这样,一郎绕着石磨上下来回折腾半天,直到火把熄灭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仍在不停哭泣的女人。 “大哥,怎么样了,找到人没有?” 守在窗外的二郎听到屋里不时传出一阵爬上跳下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听到消息传出,觉得既奇怪又纳闷,更有些着急。心想,进去这么长时间了,不过农家的一间磨坊而已,又不是帝王宫,再大能大到哪儿去,找一个人居然会这么困难? “二弟,别急,我还在找,找到了大哥立刻告诉你。” 黑暗中,一郎也越找越急。恼怒地用手推、用脚踹、用肩膀顶那石磨,可石磨就像是地下生根一般,纹丝不动。一郎气得火冒三丈,一咬牙,一跺脚,用肩膀冲那石磨狠狠撞去。不料用力过猛,肩膀一顿向侧面一偏,前额“咚”的一声撞上了石磨,并且很不幸,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那只独眼上。随着“哎哟”一声,一郎双手捂着眼睛,遭雷劈般直直倒下。这一撞可把他给疼毁了,在地上翻过来覆过去地直打滚,痛得五脏六腑都想吐出来。 窗外的二郎听到屋内一郎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连串奇怪的扑扑腾腾的声音,觉得事情不太妙,慌忙摸摸索索地把头探进窗户,连声问:“大哥、大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还好吗?” 屋里,一郎佝偻着身子,躺在地上“丝丝哈哈”咧着嘴,痛得直倒气,听二弟这么一问,心想“傻弟弟,我都疼成这样了,能还好吗?”可嘴上还是答道,“嗯……没事……还好,就是头……碰了一下。” 等到疼劲有些减退,他发现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赶紧颤抖着用手摸了摸,感到那里火辣辣地好像高出来一大块。“会不会撞瞎了,我的个娘哦,可别瞎啊,我们九兄弟后面这一路可全指望我这只独眼呢。”想到这儿,他也顾不得疼不疼了,躺在那儿两手一左一右,就把前额那只肿胀的独眼扒开了,绷紧头皮一使劲,眼前忽的一下闪出一线幽幽亮光。“嗯——,还好,没瞎。”可是,眼前怎么这么亮啊,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星星,一扭头,嗬,又看到站在墙外的二弟了。他万万没想到,刚才这一撞,竟然把他已经关闭了十几年的天眼给撞开了。虽然钻心的疼痛仍在,他却欣喜地爬起来,立刻对着石磨一看,里面有一团白影,再一细看,竟然是一位赤身**的女子,蜷缩在那里,满面泪痕地正朝他张望。一郎如锥刺目地赶紧扭开脸,脱下上衣甩了过去,没想到上衣竟然穿透石磨缓缓落下,覆盖在了女子身上。 一郎揉了揉还在疼痛的前额,慢慢扭回脸,发现衣服已经遮蔽住女子的身体,趴在石磨上问:“喂,你为何会在这里?”那女子先是摆手、摇头,继而指指自己的耳朵,那意思似乎听不到一郎的说话声。随后,她从身下摸出一件东西,扬手扔向一郎,一郎接过来一看,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就见那女子伸出九个手指,晃了晃,然后双手收回又向前,做出用力推的模样。一郎点头领悟过来,立刻转身走向房门,从门缝中把钥匙递给二郎,二郎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锁眼,一扭,门锁“啪嗒”应声打开。一郎出来对二郎说:“二弟,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回去一趟,叫弟弟们去,立刻回来。” 一郎飞奔回屋,悄悄把弟弟们都从睡梦中拍醒,哈欠连天的七兄弟弄不清怎么回事,一看是大哥叫,都赶紧爬起身,迷迷糊糊一个跟着一个来到屋外,晚风一吹才都清醒过来。 一郎把八个弟弟带到石磨一侧站好,站好马步沉下腰,伸手抠住石磨的下沿,一郎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都抠好了,听我口令,一、二、三,起!”没想到,本以为重达千钧的石磨,却被九兄弟没费多大力气就掀了起来。可是,就在石磨离地的一瞬间,一股千腥万腐的恶臭味突然从石磨底下喷出,一点没防备的九兄弟个个都被呛得头晕眼花,五内翻滚直想吐。还好,齐心的九兄弟都忍住没有松手,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磨被掀翻在地。 第四章 夜半合力救公主4 一郎屏住呼吸伸头一看,发现石磨底下原来还压着一个方形的大铜盆,铜盆里装着一些浓稠的液体,恶臭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一郎把二郎叫了过来,一人一边,小心翼翼把铜盆抬起,放到屋外的一个隐蔽处,又找来一些柴草覆盖在上面。等一郎回来时,赫然发现,那位女子已经站在了地面之上。只见她头戴七彩步摇金凤冠,身穿一件金色缂丝飞凤镶边的纯白色丝绸长裙,外罩一件淡紫色金丝镶领的霞帔,脚穿一双软底垒丝金凤头绣花鞋,双手捧着一郎的上衣,衣服上面放着一只狭长的万字错金百宝漆盒。看见一郎进来,立刻上前屈身拜谢“救命之恩”。 原来,这位女子竟然是秦朝始皇帝最小的女儿——百花公主嬴华曼,虽说身出显赫的帝王家,却小小年纪就命运多舛,屡经劫难。十多岁时先遭父皇在巡视归途中暴亡的沉重打击,后又遇诸位兄长虎狼般争夺帝位,剑拔弩张相互残杀的惨剧……面对这一连串噩梦般的变故,公主庆幸自己身为女子,年纪又小,母为“良人”,地位微下,对任何一方都不会有什么威胁,从而躲过了一场场毫无人性的杀戮。异母哥哥二世正式即位后,你死我活的帝位之争,总算釜底抽薪般渐渐缓和下来,公主和母亲都暗暗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以为安宁的日子又回来了。 秦二世的基业稍稍稳定后,围绕在他身边的几位别有用心的佞臣,开始连番在他面前煽动、挑唆,说有皇室成员不服二世登上大位,一直秘密联络、集聚力量想谋反,想推翻、取代他。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心狠手辣的秦二世,本来就对十几位同母、异母的兄弟都心怀疑虑,为了防止他们对自己帝位的威胁,消除后患,自以为先下手为强,又开始残忍地追杀皇室所有兄弟及其家人,旋即又冷酷地把所有的公主也列为追杀对象。百花公主母女俩天真的美梦做了还不到一年,就被无情的现实又一次击碎。为了逃避闯入宫中的乱军追杀,保住自己的清白名节,母亲万般无奈之下,陪伴女儿一起投井自杀。 母女二人沉入井底,魂飞魄散步入阴间之际,竟然遇到先前被父皇逼迫投井自杀的一名殿中侍卫,几番拼搏,无奈母女俩体弱力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俘获,并分别关押在两地。百花公主几经辗转,五年前被掠押到此地,用狗血鱼腥等污秽之物和石磨镇在地下。那侍卫几乎每晚都要过来,用刀枪对她割肉剜心,百般凌辱。算来被囚禁已有八十余载,日日以泪洗面,在阴阳两界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像我这般虽然生于天下人仰慕的帝王家,却命运多舛,镇日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再好的锦衣也裹不住寒心,再美的珍馐也驱不走恐惧。当初,真不如投身做一个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孩,能平安自在、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的乐趣。” 听完公主的一番哭诉,一郎心中仍有疑惑未消。“方才在门外徘徊的白衣女子可是公主?” “是我。” “那你为何不趁一个人在外之机逃掉呢?” 公主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口吻哀伤地说:“以前我也曾试图逃跑过两次,可是每次还没有逃脱多远,就被他追上带回,加倍虐待。” “方才我看公主独自在外徘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久,难道那么长时间还逃不掉?” “你有所不知,他每次来都穿着一双豹头靴。那是当年他任殿中侍卫时我父亲赏赐给他的,穿上后一个时辰可行百里,因此,每次我逃走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被他抓回来。况且,他还威胁我说,‘如果你逃脱了,你母亲还在我手上,我会让她为你的逃跑付出十倍痛苦的代价。’所以,那两次逃走,我都是一路思前想后、犹犹豫豫,难以走远。” “哦,原来如此。公主,这次你尽管放心走,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处理,不管他武功再高强,相信我们兄弟九个联手,还是能够缠得住他。到时候,我们会尽量想办法让他放了你母亲,让你们母女团圆。” “各位好兄弟,我先代母亲向你们拜谢了。”公主弯腰想跪下拜谢,一郎慌忙抬手阻拦。“所幸这次遇到你们九位兄弟搭救,才得以脱离苦海,否则,真不敢想还要被囚禁多久,忍受那侍卫虐待多久。” 擦去脸上的泪水,公主双手托起那个用一郎衣服裹着的百宝漆盒。“这个衣妆盒,是我九岁生日之时父皇赏赐给我的纪念物,里面有九条用纯金打造的鲤鱼,父皇说,如果将来我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被人解救出来以后,可以将此赠与救命恩人。今天你们兄弟救我脱离劫难正应父皇所言,也印证父皇之先见。现在,我就将九条金鱼连同宝盒,一并赠与九位救命恩人,聊表我一番感激之情,但愿它能护身,保佑你们兄弟永远平安。” 第四章 夜半合力救公主5 她把衣服、盒子一同递给一郎。随即又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插在一郎发髻之上,眉目含情地说:“这枚如意金簪是我十二岁时跟随父皇巡游,在渭水边遇到一位仙女赠与我的,当时她叮嘱我说:‘此簪虽小,但可拨千斤,非你本意,绝不离去。将来你必有一次大劫难,它可以保你魂灵不死,一旦被救也是你永离劫难之日。’那时年纪小不懂话中太多意思,只是把话牢牢记住。后来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劫难,而此簪一直牢牢插于我的发中,别人几番抢夺去又都飞回,方悟仙女话中含意。今天就将此宝赠送于你,但愿它能发挥四两拨千斤的神力,护佑你和你的弟弟们继续前行。我也要趁日出之前离开此地,回到父皇身边,他日有缘,再表谢意。” 说到这里,公主面带赧颜,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小女求你们兄弟帮忙。今天夜里那侍卫肯定还要来这里找我,看我逃脱必然要去追我,还望你们设法将他脚上穿的那双豹头靴前的豹头扯下,即可拖住他。但是千万不要伤害他,我并不怨恨于他,毕竟当年他只是因言获罪,伴君如伴虎,被我父皇逼迫自杀,我所受苦难,也算是我替父皇还他一命之仇吧。” 言毕,公主立刻恢复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姿态,然而,眉目间却隐隐约约流露着少女常有的楚楚可怜的神情。看着一郎,她又近前一步,手扶一郎发上金簪,附在一郎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谢公主。”一郎面带惊喜地点头示意。 “好。多谢各位恩人,小女告辞了。”说完,公主伸手在一郎额前的眼睛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注视着九兄弟,化作一缕青烟漂浮到空中,缓缓向窗外飘去。 一郎收回目光,感到额前刚才公主点过的地方,像是敷了一块热得有些烫人的布巾。布巾下,有无数小虫在皮肤里蠕动,将一股股火辣辣、痒酥酥的暖流带向四周。他忍不住抬手在眼睛的上下左右摸摸按按,惊奇地发现,额头已经平复如前,疼痛的感觉全然消失,眼睛反复睁合几遍,也完全恢复自如。喜出望外的他,冲着公主消逝的方向拱手辑谢,痴痴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仍愣愣站在那里的弟弟们招呼道:“弟弟们,公主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一郎恍如刚从梦境里出来一般,抱着漆盒,带着八个弟弟回到房间。八个弟弟禁不住困意,先后又都躺在柴草上睡去,只剩下一郎独自坐在门口,面对那只表面镶嵌着五光十色的宝石花朵、用黑红两色底漆漆成的错金盒发呆。从百花公主的悲惨遭遇,他揪心地联想起了父母和四个妹妹,不禁为他们能否躲过劫难深深忧虑起来。他站起身,望着门外缕缕清新的阳光,听到屋前的树上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原来,是两只喜鹊正站在枝头上,尾巴一翘一翘地冲着一郎不停地叫。一郎不禁喃喃自语道,“喜鹊啊喜鹊,难道你们是受父母之托来向我们报平安的?如果是的话,那你们一定知道我们的父母、妹妹现在在哪里啦,他们也一定像我们这样平安、自由吧。那么,就请你们回去告诉我们的父母,我们九兄弟时刻都在想念着他们,牵挂着他们,但愿他们都平安无事,待到一切事情都过去后,全家能重新聚首,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随着“喳”的一声欢叫,那两只喜鹊好似衔签领命一般,嗖的一下腾身而起,箭一般射向空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由父母想到淮南王,由淮南王想到当朝的武帝,想到前朝的秦二世,想到百花公主,一圈过来,不禁感慨万分想起百花公主说的那些话,真是字字带血,句句剜心啊。“但愿百花公主能一路平安地回到她父皇的身边,但愿她的来世能投身到一个充满阳光快乐的人家。” 想着想着,一郎突然想起公主临别前插在自己发髻上的那枚金簪,什么样子的还没来得及看。立刻伸手取下,是一枚衔云凤头素身的发簪,比一郎以前见到的母亲和妹妹们用的,似乎要细长、光亮一些。他想起公主临别前对自己的耳语,走到屋外,口中一念,那金簪陡然暴长到一丈,但拿在手中却并未重出许多。再念一句,金簪长至三丈有余,并且直直的没有一点弯曲,果然是个宝物。他平举起金簪,面朝西面,恭恭敬敬地说了声,“一郎在此再次谢谢公主。” 回到屋里,一郎拿起那个漆盒,拉开别在搭扣上的钩型金栓,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块金黄色的丝绢,揭开后,在同样一块金黄色的丝绢上,并排整齐摆放着九条金光闪闪的鲤鱼,寸许长,一般大小,嘴、眼、腮、鳞、鳍、尾包括嘴须一样不缺,做工十分精细考究,每条鱼的上唇都穿有一个小金环,环上系着一根红丝线。一郎拎起一条试着戴了戴,扭头看了看都在熟睡中的弟弟,起身从九郎开始,把金鱼一一系在了他们的手腕上。 正所谓: 英雄魂断骊山寒, 泪溅百花井底眠; 金枝滑落无人问, 千古一梦弹指间。 第五章 干戈隔世化玉帛1 九兄弟再次醒来已近晌午。一郎独自出去,在村子里找来一张猎兽网,这是当地猎户常用的一种软索束网,张开后伪装铺在野兽经常行走的山野地上,捕捉虎豹豺狼等大型猛兽。趁着房东午休时间,一郎叫上几个弟弟,悄悄来到那个铜盆跟前,用树枝伸在盆里搅一搅,沾起恶臭的狗血鱼腥淋在猎兽网上,淋得差不多了,把网卷起藏在屋后的阴凉处。又把那盆狗血鱼腥抬回屋里,依旧放在磨盘的基座上,再扶正昨晚被掀到一边的两扇石磨,抬起重新放回原位。一郎把昨晚掀动过的物品重新摆好,地面也仔细打扫了一遍,看看屋内的一切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破绽,才领着弟弟们回房休息。 三更时分,村民差不多都已进入梦乡。一郎带着三个大弟弟又来到那座破屋的窗前,抬来猎兽网,把两角拉绳解开,穿过檩条后重新系好,再把网拉起覆盖张挂在窗外。然后进到屋内,伸手到外面把门锁好,四个人并排躺在磨盘边的一堆柴草后面,以逸待劳,静等好戏上演。 躺下没多久,一郎似睡非睡中感到一阵十分轻微的凉风拂面而过,睁眼时惕听观察,近旁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那个侍卫来了。他起身探头仔细一看,石磨已经微微偏到一旁,他赶紧把三个弟弟拍醒,四个人握着铜棍蹑手蹑脚围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道黑影“呼”地一下从石磨旁钻出一半时,四根铜棍泰山压顶般几乎同时打了过去,黑影虽有些猝不及防,但反应也迅如闪电,就在他回身向下的同时,一柄宝剑横空飞起,越过黑影的头顶,回旋迎击铜棍。随着“吭啷啷”一串兵器间的撞击,飞溅的火花在黝黑的空中,显得格外耀眼。这边的四兄弟先后感到虎口一震,铜棍嗡嗡作响地都被一一卸了力道弹回。那边的黑影虽然躲过致命的一击,但也感到分外吃惊,没想到对方的功力这般大,竟让自己握剑迎击的手臂出现一阵折断般地疼痛,这可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次。他一时弄不清对方什么来路,有多少人,只得缩回地下活动缓解一下手臂的疼痛,再待时机。上面的四兄弟,通过刚才那一交手,知道对手武功非同一般,也不敢轻举妄动,手握铜棍一动不动地守在出口边上,用耳朵和感觉仔细搜索任何可疑的响动。下面的不敢上来,上面的不敢靠近,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一郎盯着刚才黑影被打回去的地方,心中渐生疑窦,“这么长时间不出来,难道是被我们打晕在里面了?不可能,凭他刚才出剑反击的速度和力度,说明他成为秦始皇的殿前侍卫,绝非浪得虚名。这样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凭我们四个人功夫,即使偷袭也不可能打到他,难道地下还另有其它通道,趁机甩开我们去追百花公主了?”想到这儿,一郎不由得有些着急,弯腰伸头过去探看。谁知头刚一伸,就见一道耀眼的白光从地下喷射出来,一郎暗叫一声“不好”,立刻一招“吐雾掩月”仰首退身,一股腥臭的凉风呼啸着紧贴一郎的鼻尖而过。虽说仅是眨眼的瞬间,但一郎还是看清了,那是一柄宝剑的剑锋,带着死亡的气息,以憾山的力道和闪电的速度向自己咽喉部刺来,分明企图把自己一剑毙命。 一郎回身的同时,铜棍也贴腹横起隔开宝剑,左掌把铜棍大力向外一推,一招“霸王推月”将宝剑“铛”的一声弹开,紧接着蹲身一招“芦笛啸月”,棍稍犹如蛇缠身一般,径直向剑柄方向飞去。二、三、四郎也以“飞菱击月”、流星赶月”和“猿猴叩月”循声跟进,只听“砰”的一声,那宝剑又缩回地下,双方立马清楚,难分高下的僵局仍将持续。沉寂片刻,黑影避开何氏兄弟突然从另一侧钻出,挥手“唰”地抛出一把铁菱角,随即提剑起身奔窗而去。一郎心里早有所料,几乎就在黑影起手的同时,挺身起棍,祭出几近密不透风的“镜花映月”,“呯、呯”打落飞来的暗器。并不急于追赶黑影,而是叫上三个弟弟从房门走出来。 眼前的景象正是一郎的预想,收拢的猎兽网吊在窗前,正在那里晃悠打转,黑影在里面越挣扎,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猎兽网裹得越紧。一郎上前,夺下宝剑,用软索将黑影四马攒蹄绑住,按照百花公主的交代,扯下黑影脚上豹头靴前的两只豹头,然后放低猎兽网,把黑影的头颅挪到猎兽网收口处伸出。借着亮闪闪的月光,一郎看到,方正、霸气的却敌冠下,是一张年轻的、散发一股咄咄逼人英气的脸庞,刀刻斧凿般轮廓分明,只是十分苍白,一种没有任何血色的冷峻苍白。他闭着眼睛,仰着头,很安静地躺坐在网里,就像一个熟睡在母亲怀中的婴儿,面色安详得让人生出爱怜,与前一刻刺出夺命一剑的煞星判若两人。 第五章 干戈隔世化玉帛2 一郎张口想跟他打个招呼,可心里却犯起难来。看他年纪不过自己这般大小,可他又是数十年前朝之人,实际年龄至少大自己三代以上,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合适,想想还是佯装糊涂。“这位兄台,请恕我等兄弟冒犯,我们也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知你乃秦朝始皇帝殿中侍卫,武功十分高强,所以只得采取如此不齿的下策。” 侍卫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双臂交叉一动不动地蜷在网中,一副听天由命、任尔宰割的漠然神情。一郎低头对着侍卫拱了拱手,把百花公主诉说的落井前后的无辜遭遇,原原本本转述给了他。侍卫依旧面无表情地躺在网中,好似已经进入沉沉的梦乡,只差鼾声。可是,一郎知道他在听,因为说到公主母女俩被乱军追杀,万般无奈投井自杀时,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也许是被百花公主的不幸遭遇动情伤感,原本躲在树梢后面悄悄注视屋檐下的五个人的月亮,逃也似地躲进了云海,洒下一阵泪滴。 “尽管百花公主被你掠走,遭受八十多年的囚禁和百般虐待、侮辱,走时却再三叮嘱我们,千万不要伤害你。说你当年‘伴君如伴虎’,只是因言获罪被她父皇逼迫自杀,这八十年,她只当做是冤冤相报,代父偿罪而已,因此,她并不怨恨于你。” 听到这里,那侍卫突然睁开眼。“她确实是这样说的?” “确实如此。” “唉,什么因言获罪,原来,她并不知实情啊。”话未了,两行泪水潸然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一郎知道这侍卫心底一定有一道一直过不去的坎,坎里有一件始终无法释怀的伤心事,八十年来,始终喷血不止。 侍卫仰起头,望着屋檐外迷茫无际的夜空,声音低沉地说:“在下姓齐,乃阳武县人,自小喜爱搏击。六岁时在外与人游戏过招,避过攻击后,顺势抓住对方腰带送出去,没想到起手太高,一只手竟“嘭”地拍向一位黄袍过路人的裆中。登时吓得我拔腿想跑,谁知路人出手飞快,一下把我死死逮住,笑眯眯地说‘好家伙,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脑子灵,出手快,力道还不小。’原来,他正是外出访友归来的泰元道掌门恒元道长。我误打他,他却不恼,反而几番找我父母,说我身手敏捷,灵气逼人,是一块难得的天生习武之材,非要收我为徒不可。八年寒暑,尽数传授我泰元道的搏击、剑术等密功,师成后,他又引荐我拜在几位武功高强的道长门下。稍长又走出阳武县域,遍访天下搏击、刀、枪、剑、戟和暗器等独门绝技高人为师,习得一身武艺后,通过与南来北往的功夫高手切磋,技艺更是大有长进,也渐渐有了些名气。” 我朝二十八年,始皇帝出巡在原六国之地上新设的郡县,并准备登泰山封山勒石刻碑。赵、魏、韩三国流亡遗贵知道后,暗中联络齐王建的旧臣,秘密招募了一些原六国的武士杀手,准备在途中采取甲胄马队冲撞出巡队伍,制造混乱后由三名顶尖刺客趁机刺杀秦始皇。负责秦始皇出巡安全的郎中令通过秘密渠道得知这些人的行动计划后,立即严令邯郸、砀、颍川、齐四郡搜捕密谋行刺的组织者和刺客,捕到后一律就地格杀勿论。同时,密令皇家卫队增派兵力沿途跟随,并要求各郡县选取一批绝对可靠的武士侠客,在沿途侍奉护卫出巡队伍的安全。齐侍卫等一干仗剑之人,经过当地乡绅望族的联名保荐,接受郡守县令的委派,负责秦始皇在齐地郡县巡视路上的安全,保证了秦始皇此次出巡的顺利进行。第二年,始皇帝准备再次东巡,韩国的张良得知后,接受上年举众行动失败的教训,拜见东方的仓海君后,秘密筹划再次刺杀始皇帝的行动。出重金找到一个大力士,让他带着一只重达百斤的大铁锥,埋伏在出巡队伍必经之地的古博浪沙,锥杀秦始皇。车队过来后,大力士挥锥击向其中最豪华的一辆车,不料那只是一辆用来迷惑外人的副车,车中丧命锥下的也只是一名副将。大力士发现不对,又想锥击后面的另一辆大车,被蜻蜓点水般纵步赶到的蒙面武士挥剑刺死。杀死大力士后,这名武士趁着混乱立刻潜身离开,而这名神秘莫测的武士就是后来的齐侍卫。 第五章 干戈隔世化玉帛3 “我是一名武士,奉守无信不立,轻生死、重诚义。既然接受县令和家乡父老所托保护始皇帝,就应该恪尽职守,即使舍命也在所不惜;并且,我崇拜始皇帝,他是我心目中的第一英雄。虽然我不过是只会些拳脚的一介武夫,但我有血有肉,知道老百姓希望天下太平、生活安定的大道理。始皇帝横扫六国一统江山,改变了过去各诸侯国为了争霸天下,你争我斗,烽火连绵不断,致使天下始终处于动荡不宁的状态,百姓总是过着提心吊胆,痛苦不堪的日子。现在大家都成了一国的子民,书同文,车同轨,币同制,无需夺土争民,兵戎相见。尽管至今天下仍不稳定,时不时还有动乱发生,但那都是不甘失去政权的六国贵族势力,不甘失去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特权,想复辟,想重新分裂天下夺回旧土造成的,不是我们这些百姓愿意见到的,甚至痛恨这些还想分裂国家的人。因此,击杀企图谋害始皇帝的刺客,不仅是履行职守,亦是我真心甘愿所为,不但无意藉此邀功请赏,谋求一官半职,反到不想因此招惹人眼,给将来继续暗中行使护佑正义之事造成不便。” 跟随秦始皇出巡的郎中令几番打探追查,只听说杀死刺客的人是一位轻功、剑术都极高的武士,完事后立刻遁形而去,没有留下任何踪迹。郎中令与朝廷内外多位顶尖武林都有交往,并且自己也是半个武林中人,深知这类人往往性情孤傲,行事乖张不羁,既隐身就是不想让人知其真面目,也就不再继续深追,可是他又想把这位武士纳入朝中。就以表彰当地的武士侠客护驾有功的名义,命阳武县县令举荐域内可担当殿中侍卫的人选,县令推荐了三个人,其中就包括齐侍卫。当天下午,齐侍卫不明就里前去县衙报到,按照县令要求向京城官员展示功夫,并被郎中令细细盘问一番,第二天即与另外五人一同被带往京师。经过半年严酷的训练,六人中有二人在格斗中不慎伤亡,三人淘汰后进入京师卫队,最后只剩下齐侍卫,以强壮超人的体格和出类拔萃的武功通过遴选,正式成为殿中侍卫。 “一年后,在一次护驾先皇帝巡游渭水时,陪同先皇帝的小公主不知因何起兴,不坐车轿非要骑马,并且指定要骑在下的坐骑——黄骠马。据说小公主特别喜欢骑马,十一二岁就敢单独御马飞奔,御马苑里的宝马除了父亲最心爱的那匹御用汗血宝马‘金虢子’外,几乎被她痛痛快快骑了个遍。因此,上马后傲气十足,得意地左右甩了几鞭,又像以前那样在马脖上方‘啪、啪’打上两记响鞭。不料这支马鞭比她在宫中所用长了三分,恰又遇河边乱石之路,马儿突然抬腿昂首,不料那鞭稍不偏不倚正打在马眼上,黄骠马顿时受惊撒蹄狂奔,公主惊恐地趴在马背上‘救我、救我’哭喊起来。在下在远处发现坐骑奔跑异常,知道出事却又不敢妄动上前,内心连连叫悔不迭。‘公主千万稳住,否则我命休矣!’还好,黄骠马驮着公主朝在下驻足的方向疾驰而来。在下生怕公主出事,也顾不得许多忌讳,一路豹蹿迎了过去,近侧一纵抱住马脖子,一边低身用‘千斤坠’降马,一边对着马耳轻吼“停下!停下!……”也许是马儿听到熟悉的主人的呼叫,又冲了十几步才停下来。在下赶紧搀扶公主下马,感觉她确实被吓得不轻,因为,她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在下怀里,瑟瑟发抖。在下从来就没有近距离看到过公主,更不要说体肤接触了,真的不知如何是好,脑袋里变成一片空白。只记得眼前的一袭鹅黄素衣,阵阵沁人心脾的异常馥郁的香气,还有身后的黄骠马,似乎故意打出的一串欢快的响鼻。 “听到始皇帝御辇“轰轰隆隆”的疾驰声,在下才突然清醒过来,赶紧推开公主,骇然俯伏在地等待发落。不料,那公主抓住在下的手臂使劲往起拉,还连声喊道:“起来,起来,本公主恕你无罪有功!”当时,只是单纯为了表达冒犯的歉意和恕免无罪的感谢,在下起身时无意瞟了一眼公主,见她十五六岁的模样,粉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痕,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正流露着顽皮眼神火辣辣地打量在下,吓得在下赶紧低头牵马回身。她贵为皇家的金枝玉叶,在下不过是殿中的一介武士,身份地位相差何止千里,靠近碰到她,先皇帝没有怪罪于在下已是天大开恩,我岂敢多想。不料那公主回去后禀奏父皇,说是十分喜欢在下,撒娇非得要招为夫婿不可,始皇帝假动龙颜之怒也吓唬不住她。回宫后没几天,郎中令大人即为此事秘密召见在下,劈头就说‘这可是钦允的天大好事,连老夫以后也都要仰息于你了。’” 第五章 干戈隔世化玉帛4 “可是我……”齐侍卫神情悲怆地欲言又止,低下头去。一郎知道,伤心人重提伤心事,难免会伤心不已,自己说什么安慰话都是多余的。沉默了好一会儿,齐侍卫才从伤心地里走出来,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又重拾话题。 “唉,可是我根本无意高攀皇亲,我在家时早已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意中人,记得郎中令招我来京师时也曾问到此事,我并无隐瞒的告诉了他。当时以为可能是时间太长,郎中令不记得了,就再次告诉他。谁知他‘呵呵’一笑说,那女子昨天已经嫁人了。我不信,以为他在说笑,他又‘呵呵’一笑,我听出他的笑声里带有冷冷杀气,不禁全身汗毛倒竖。就见他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团用布包裹的东西,撂在桌上说,不信,你自己打开看看吧。打开一看,是半面蟠螭纹的小铜镜,我心中一惊,赶紧打开腰间的荷包,取出里面也是半面的小铜镜,两块一并,纹饰、缺口都严丝合缝对上,无疑,正是我来京师前送与许嫁娘子的定情信物。但我仍不肯相信,说非得要见到她,听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毁约才能算数。郎中令听后脸一沉,说,实话告诉你,你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我问他这话什么意思?郎中令拱手向天说,我奉圣上旨意,已经将她送入后宫了。听他轻飘飘地说出这话的那一瞬间,我肝肠寸断,真想一剑将他劈成两半。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已经被人玩于股掌之中,万分后悔当初来做什么殿中侍卫,结果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许嫁娘子。我不顾一切地想面见皇帝,求他开恩放我和许嫁娘子回去,可是,无论我怎样央求都没有用,郎中令始终不为我言所动。继而他还出言相讥,说我不识抬举,别人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放到眼前,不但不知道叩谢皇恩,反而推三阻四,连皇亲都敢违逆,真是不知死活。狂怒的我当即放言,要当你去当,就是死也不做什么帝婿。” “第二天郎中令即传圣旨,说我口出狂言,藐视朝廷威仪,立刻赐死。并且告诉我,我的许嫁娘子在后宫违抗圣命咬舌自尽,圣上怜其刚烈已令厚葬。我实在无法忍受迁害许嫁娘子之痛,拔剑奋力向郎中令刺去,郎中令躲开转身就跑,大声叫两旁卫士擒拿我,我甩手飞剑扎向郎中令后背,起身奔出殿外,一头栽入院内的一口井中,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当天,井口就被盖上并用一纸敕令皇帖封住,被封于井底之之下的我,日日盘算、等待时机出井报仇。后来,听到宫中人悄悄议论,先始皇驾崩于东巡途中的沙丘宫,那日侥幸未死的郎中令,也因违抗二世旨意而被斩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更没想到,井盖有一天突然打开,接连投进来几人之后,那天在渭水河边被我拦马救下的公主连同她的母亲也一同投水自尽。那日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与她二人打斗了一番,而她竟然这么快就认不出我来了。可当初,就是她任性的一句话,连害我和许嫁娘子两命,我怎可能轻饶于她……” 听完齐侍卫的叙述,一郎也不禁长叹一声“唉——”,拱手道:“齐兄,愚弟听后,也为你万箭穿心的悲惨遭遇伤痛不已,鸣不平。可是,冤冤相报无尽头,事情已经过去八十余载,公主遭受的磨难也够多的了。况且,由此看来,兄台之祸虽然由公主惹起,但当初公主春心萌动属意与你,不顾皇家金枝玉叶的高贵央求父皇执意要下嫁与你,只有感恩和提携,并没有任何加害你的恶意。愚弟以为,齐兄因为忠诚守信,执意不肯高攀,可赞,但确也辜负了公主一片垂爱之心。如此说来,此事既怪不得齐兄,也怪不到公主,应该只是她的父皇和那个郎中令,为了维护皇家至高无上的威仪和自己的地位,才对你二人痛下杀手的。因此,愚弟以为,就不要再让百花公主和她的母亲无辜抵罪了,而你也从中尽快解脱出来,寻找你许嫁娘子来世再续前缘吧。” “当初,他们害我便罢了,为什么要加害我许嫁娘子?让她无辜遭受凌辱,最终因我白白送掉一条性命,仗剑七尺男儿连自己的许嫁娘子都保护不了,你说我还能有何颜面再去见她啊。”齐侍卫带泪的双眼充满了难解恨意。 “齐兄,已经发生的事情,覆水难收,是无法扭转的。所有的当事人都已不在世上,可以说,阳世间的种种情仇恩怨已经结束。那些在阳间积攒未清的孽债在阴间也会以各种形式进行偿还的,就是贵为始皇帝、郎中令也逃不过去。可是,有些债如果你放不下,无论怎么偿也是永远偿不清的,就像一团乱麻,扯来扯去,越扯越乱,只能让自己永远在债的泥坑里打滚,永远无法从债的井底脱身,永远无法让债造成的伤口愈合。放不下必然走不出,齐兄,静心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齐侍卫抹去泪水,闭目低头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不下,走不出,放不下,走不出。好吧,我听兄台一句话,就此放下,和她了断一切冤仇。她母亲其实离此并不远,就关押在江对岸西山村的一口井里,我现在过去把她放走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齐侍卫双臂向两边一抖,双手就从软索中挣脱出来,然后用掌在身前身后一扫,猎兽网顿时上下断裂开来,转眼间,人已站在一郎面前。原来,刚才他是故意不反抗,束手就擒的。 齐侍卫拱手谢过一郎兄弟,转身就走。一郎喊住他,“齐兄,稍等!”从三郎手中取过齐侍卫的宝剑交还于他,接着又从腰间把那对豹头拿了出来。齐侍卫看了“呵呵”一笑,摆摆手,“它,我就不需要了,留给兄台作个纪念吧。诸位兄弟,后会有期。”说完,仗剑腾身,“噌噌”越过屋顶就不见了踪迹。 将近天亮时分,一郎睡得迷迷糊糊,感觉似梦非梦,就听得耳旁有人低声道:“一郎兄台,我已经将百花公主的母亲放出,并准备护送她回到先皇帝和百花公主身边,当面向百花公主赔罪,如果她想要惩罚我,我绝无怨言。然后,按兄台所说去找我的许嫁娘子,希望她能原谅我,与我携手投胎再做个来世夫妻。小弟再谢兄台开导之恩。” 正所谓: 冤冤相报永难了, 放下回首怨自消; 千年期许再相遇, 凤辇载君游断桥。 第六章 怜老义闯阎王殿1 天亮,各位弟弟都醒来后,一郎把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复述了一番,大家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开释心结的结局,无论是对百花公主还是齐侍卫,应是出乎意料的理想,顿时都把对齐侍卫的恨意放下。待八位哥哥说完,九郞接上一句,却道出了九兄弟共同的想法,“这下,我们可以安心赶路了。” 一路上,九子断断续续听到人们议论朝廷平叛淮南国之事,说刘安自杀后,王后荼、太子刘迁和所有共同谋反的人都被满门杀尽,并且株连不少族人、宾客,虽然有些人企图逃走,但都没逃多远,就被围追堵截的官兵抓获,一些稍有瓜葛牵连没有判死罪的人,都被羁押在淮南国以及周边王侯管辖境内的监牢中。据说后来皇上发怒,不依不饶,连告发淮南王谋反的几个人也给杀了。九兄弟很是担心父亲和家人的安危,可又无从得知情况,也不敢找人打听,生怕被认出后遭到追杀,加快了逃离的步伐。 九兄弟匆匆赶路,并尽量选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不料在一座山林里迷了路,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绕来绕去的竟然又绕回先前走过的地方。看着疲惫不堪、又渴又饿的弟弟们,一郎感到十分内疚,可一时还认不准走出山林的方向。他把弟弟们领到一棵大树下,看看周围没有什么异常,把二郎、三郎叫到身边,嘱咐道:“我到附近看看可否找到水源,弄些水来先给诸位弟弟解解渴。你们二人带着弟弟们在这里歇息,吃点干粮,要警惕周围的动静,不可松懈瞌睡,最多半个时辰,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让大弟弟们围着最小的弟弟在树下坐好,又都一一叮嘱一番,这才拎着铜壶匆匆出发。不知是一郎判断准确,还是老天爷开眼九兄弟有福,一郎出去没多远就碰到一注从崖壁缝流出的泉水,只是这泉水流得很是蹊跷,无声,且落到地面仅流出几步之遥就钻进一处岩石上的窟窿不见了踪影,犹如一把茶壶向一个无底的杯中注水一般。一郎把几只铜壶一一灌满,自己俯身喝饱之后,急忙往回赶。 路过来时经过的一片矮树林时,突然听到一阵短促、低沉的咳嗽声,把只顾匆匆赶路的一郎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弯腰弓背、须发皆白的老人,手握一根竹杖,正吃力驮着一袋东西从林中出来,一边走一边用衣襟擦汗。一郎眼前一亮,赶紧上前拱手恭迎。“老伯,福寿万千。我们在这里迷路了,请问怎么才能走出山林啊?” 碰到人,老人似乎并不意外,没有答话,也不看一郎,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老伯,您家离这里远吗?看样子袋子一定很重,让我帮您老背着,给您送到家里如何。” 一郎把手伸了过去。老人还是没有答话,神情漠然地抬头打量了一下一郎,一点不客气地把袋子卸下肩。一接手,一郎感到袋子里装的是粮食,并且很有些分量,内心不禁暗暗替他伤感。“这么年迈瘦弱的老人如此负重,看样子还走了不少山路,如果是一个人住,只能为他感到可怜,如果家里有年少之人的话,对老人就难免有些太狠心了。” 卸去重负的老人,依旧弯着腰,一手柱杖一手背在身后,顺着一郎来时的道路朝前走去,一路既不吭声,也不回头。走到一郎弟弟们歇息的树下时,老人这才止住脚步,转过脸来站在一边,默默注视一郎招呼弟弟喝水。忽然,一郎想起自己光顾弟弟,却把老人给忘了,赶紧取出一块干粮,倒了一碗水,一起递给老人,老人依旧神情漠然,摆摆手表示不需要。也许是看到几兄弟都吃喝差不多了,老人又咳嗽一声,转身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一郎张嘴刚想喊住老人,突然想起老人并没有带上那袋粮食,立刻明白老人的意思,一阵惊喜,立刻把弟弟们叫起来,背上粮袋紧紧跟在老人身后。 差不多上上下下走了半个多时辰,涉过一条湍急的溪水,迎风穿过一块巨石下面的山洞,再出来时,已是别有一番景象。透过眼前茂密的绿树翠竹,影影绰绰地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被夕阳晚霞点染得五光十色的大湖,湖边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一些房屋,屋顶上大多都飘着袅袅炊烟,偶尔,还断续飘渺地传来一阵犬吠鸡鸣声。听到了人家的声音,几个弟弟顿时兴奋得欢呼起来,也来了精神。突然,一阵急促响亮的狗吠声,像是从云空中传下来的一样,把一郎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惊醒,他不由得抬头张望了一番,也没有弄清是从哪里传来的,这时,他才发现老人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了,慌忙招呼弟弟们加快脚步追赶老人。 第六章 怜老义闯阎王殿2 向上走了两个“之”字形的道路,终于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山坡上,出现了两间已经十分破旧的草顶木屋。屋后,一棵粗壮、高大的苦槠树,郁郁葱葱,像一把巨大的蒲扇扇向天空,茂密的枝叶越过屋顶伸到了屋前,似乎在给小木屋遮风挡雨。一条土黄色的老狗看到一郎等人,立刻又是一阵狂吠,老人赶紧喝道:“快回去,不许叫了,是客人。”黄狗好像听懂老人说话似的,立刻闭嘴,一边快速摇着尾巴一边又蹦又跳地直往老人身上扑,一郎明白,这里应该就是老人的家了。木屋一大一小,门都大开着,一郎挨个伸头朝里面张望一番,里面黑咕隆咚的空无一人,老人指了指那间大一些的屋子,示意一郎把弟弟们带进去休息。 老人把屋前的柴灶点燃,特地多做了些饭菜,款待九兄弟。吃完饭,老人进到大房间,点亮一盏油灯,一郎这才看清屋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上面摆放着粮食和几个坛罐、碗的木柜子,门边的墙上挂着一件蓑衣和一顶泛黑的草帽。一郎心想,看样子这应该是老人住的屋子。起身来到隔壁一看,果然,那间小屋里没有床,地上堆了一些柴草等杂物,墙角靠着两把木锨、铁锄,靠门的一角是个狗窝,老黄狗已经躺了进去。一郎劝老人住回他的房间,老人怎么都不肯,说这间屋子太小,睡一两个人还行,你们九兄弟根本住不下。一郎无奈,过去安排八个弟弟躺下之后,又来到老人的房屋,掏出几枚铜钱递给老人,请老人收下,算是九个人吃饭和借宿的钱,老人说这些钱买五袋米都够了,怎么也用不了那么许多,推让了一番还是收下。 一郎向老人打听完去闽越国的路线后,随口问:“老伯,山下湖边那个村庄叫什么名字?” “六湖村。” “难道您不是那个村庄的人?” “是啊。” “那您为何不住在山下,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半山腰?”一郎十分不解。 老人闻言神情顿时大变,低头半天不吱声,再抬起头时,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有些事情真不愿意说,说出来太伤心了,是在用刀子剜自己的心啊,唉——”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泪。原来,老人家祖祖辈辈都住在湖边的村庄上,之所以搬到这里来住,其实是为了守坟。 “多年前,我和妻子共生养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虽说家中并不富裕,但与妻子男耕女织,不辞操劳,日子也过得其乐融融。尤其是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健健壮壮地长大,且都十分孝顺听话,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可是……”老人嘴唇颤抖着,有些说不下去。 “老伯,如果提起来实在太伤心的话,就别说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您。” “唉,过去那么多年了,没事儿。”老人用衣襟擦擦眼泪,摆了摆手,继续说,“十五年前正月的一天上午,村头的龙王庙被一场大火烧毁,我的三个小儿子跟着两个姐姐,都活活被烧死在里面,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那时去庙内玩耍。闻讯后,老妻禁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当即就疯了一样哭昏过去。谁知,老天不开眼,第二天,我的两个大儿子不知患染上了何病,一日之内相继暴亡。此后,老妻因为想念儿女日夜啼哭,茶饭不思,不久也恹恹跟随七个儿女去了。所幸,还有一个儿子活了下来,与我相依为命,长大后回到村里娶妻生子,我也渐渐从以前忧伤的暗影中走出来,下山跟儿子一家居住。” “唉,也许是我前辈子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恶事,老天要用绝后来惩罚我。五天前,两个不懂事的孙儿傍晚去村边的龙王庙玩耍,先是在庙前拉屎撒尿,继而攀到庙内龙王的身上,把两根龙须碰掉,又把一根龙角扳断。孙儿跑回来后,没有跟家里人说,村里也无人知晓。碰巧第二天是祭湖之日,村里人前去龙王庙进贡烧香,发现龙王庙里出事了。族长带人挨家询问,才知是孙儿所为,吓得我和儿子赶紧进香叩首,祈求龙王恕罪并承诺尽快重塑金身。” “当天夜里,龙王气急败坏地来到我的梦中,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混账老儿,前次你儿女玩火烧毁我庙,怜你生养不易,给你留下一子传宗接代。然而你却教子管孙无方,这次又亵渎我庙,断我须角,悔当年给你留下一个孽子,今次一定要让你断子绝孙。这时,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吓得魂魄俱散,慌忙起身跪下乞求龙王原谅孙儿年幼无知,并答应明日一早就修补受损的龙须、龙角,再择最近的一个吉日重塑龙王金身。‘晚了,老儿!’那龙王铁青着脸,恨恨地说完,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第六章 怜老义闯阎王殿3 果不其然,第二天,儿子、儿媳和一对孙儿一起暴亡,老人也是这时才明白十五年前七个儿女因何而亡。 “当年,老妻和七个儿女就葬在屋后的山坡上,怎奈昨天又添了儿孙四座新坟,怎不让人肝肠寸断。过去,每逢老妻、儿女忌日还有人陪我一同上坟烧香,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垂暮半死的老人,孤苦伶仃在这里日夜为他们守坟。难道是我作了八辈子孽,老天让那个歹毒的龙王这么惩罚我,让我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送完儿女又送孙儿,生不如死地守着他们,守着他们生不如死。” 说到这儿,老人已经声嘶力竭地没了力气,全身瘫软地靠在后面的柴垛上。窝里的那条老黄狗似乎也感知到老人的悲恸,趴在那里满眼忧伤地望着老人,不停地唁唁低鸣。 “这两天,我一直想吊死在后面这棵树上算了,一了百了,免得活得这么痛苦。可是,我一死就没有人管他们,没人给他们上坟烧香了,我一死,就遂了那个孽龙的愿,没有人敢在世上诅咒它了。我现在真是不想活,却又不能死,怎么办啊……” 听完老人声泪俱下的讲述,一郎不禁眉头紧蹙,怒火中烧。心想,这龙王也欺人太甚了,当年小儿们玩火烧你龙王庙夺去七条性命已经过分。这次两个无知小孙儿不过断你须角而已,况且惹祸人家知道后已经赔罪,居然不依不饶,还翻出陈年旧账,加罪报复,又夺四命,先后竟断送老人家中十二条人命。如此凶残滥杀,狂妄至极,实为恶龙孽龙,一定要想办法替老人讨回公道。 第二天一早,一郎来到屋后,看到一片老坟后面,又添了两大两小四座新坟,不禁哀自心头起,怒在肝中烧。也许是坟内冤魂有知,坟前的纸灰无风竟也飞起,越积越多,旋转成一条纸龙后,散落在一郎的脚前。一郎低头一看,分明,一片纸灰就是一滴带血的眼泪。 回到房间,一郎把昨晚听到的和今早看见的事情说与八位弟弟听。弟弟们个个咬牙切齿,愤恨不已,纷纷要去拆了龙王庙再找恶龙算账,替老人讨回公道。一郎想了想,说:“各位弟弟,直接找恶龙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弄得不好还要给村子里的百姓带来灾难。不如我们先去找阎王,赶快向他讨回老人被冤死的儿子、儿媳和一双孙儿性命,再去惩治恶龙也不迟。” 兄弟一行九人来到六湖村村前土地庙里,挥起手上的九筋青龙浑天棍拍打地面,要求土地爷带他们去阎王殿面见阎王。这土地爷受不了九根乱棍的敲打,出来问明九子是为刘老伯家中之事而来,立刻同意带路。其实,土地爷对六湖龙王的所作所为早有所知,只因分工不同,各有所管,奈它不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求得清静。现在有人替世间的不平事出头,正合心意,乐得顺水推舟。 九子当即随土地爷钻入地下。路上,土地爷叮嘱道:“你们只管跟着我往前走好了,不论听到什么声音,觉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理它。”众人左弯右拐不知行进多少路程,终于来到一处阴森森的大门前,门楣上方嵌着一块黑地白边的立匾,上面写着四个白色大字:“阴间地府”。 土地公向九子拱手作辑道:“诸位仁义小兄弟,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就这,我已是自作主张、擅离职守了。从此门进去就是阎王殿,但愿你们不负此行,老夫告辞了。”还没等九兄弟回话还礼,就一晃身消失在黑暗中。 九兄弟上前拍开大门,只见两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守门鬼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九兄弟一番,听说是来找阎王爷告状要人的,不禁撇嘴嘿嘿一笑,扔下两个字“找死!”转身进去就要关上大门。这九兄弟立马冲上前去,用棍别住大门,推开守门鬼,拼命高呼“我要见阎王!我要见阎王……” 此时,前殿阎王正在坐堂审案,忽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嘈杂呼喊声,高声喝道:“何人何事在外乱喊?” 当值小鬼赶紧回禀:“报告王爷,是庐江郡的九子吵着要见阎王,说是要替什么六湖村的刘家公公讨回公道。” “替人讨公道?我这里有何公道好讨,立刻给我乱棍轰将出去。”阎王大手一挥,扫出一股阴风,直扑地府大门。 “王爷,这九人命在九天,手中都有浑天棍,且功夫了得,我们根本轰他不走。” 这时,立于一旁的三殿总管崔判官火速调来庐江郡的生人名册,看后面露异色,立刻附在阎王的耳边,如此如此嘀咕一番。阎王立刻正襟危坐,对传令鬼喝道:“好!你去传我旨意,放他们全部进来。” 第六章 怜老义闯阎王殿4 九子随传令鬼来到大堂之上,稽首拜过阎王后,一郎把刘老公公一家前前后后的遭遇,合盘转述给了阎王。阎王听后,半信半疑,立即命查察官和当值判官一同去把六湖村的生死簿找出拿来。 阎王拿起生死簿,翻到记录刘老公公家族近代生死谱,低头仔细一看,脸色立刻大变,厉声喝道:“管薄判官,这生死簿为何有涂改痕迹?如何解释,快快说来!” 吓得这管薄判官立马心肝肺处处结冰打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米般磕头,嘴角发颤,舌头打结地说:“回……禀王爷,不……是在下……擅自更改,是那六湖龙王……来此出示……天尊圣旨,命在下……取出生死簿,他改动后,又命……阴冥使者前去索命的,这事有阴冥使者作证,您可问他。” “阴冥使者,你怎么说啊?” 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的阴冥使者,不得不哭丧着白脸,迈着两条黑瘦细长的蚊子腿走出来,跪着爬到阎王的眼前,张口声细如蚊,“禀……禀王爷,那天在下听遣来时,确实看到六湖龙王和管薄判官在一起,但在下并不清楚他们擅改生死簿一事,请王爷息怒明察。” “你应该听谁的差遣啊?” “嗯,应该听王爷您的差遣。” 阎王闻言,横眉竖目指着二鬼怒喝:“尔等糊涂鬼,吃我俸禄,听人使唤,铸此枉命大错,待我查纠完此案,回头再跟你们算账,都给我滚开!” 说完,立刻从案头拔起一只朱红“特”字信牌,打开后将那页又改正后的生死簿放在其中,掏出垂挂在腰间的一枚黑精金大印,喷出一口阎王断魂真火,瞬间就把印面烧红,“啪”一下盖在信牌封口之上,立即宣上快腿鬼,命他手持信牌,火速送至后殿,请后殿阎王即刻放刘家子媳四口还阳,不得有误。同时,又命托梦鬼火速去刘老伯家,用他儿子一家四口安好在家的梦先稳住刘老伯,防止刘老伯随时生事。 安排完毕,前殿阎王起身拱手,一改方才狰狞的面目,松开脸上紧绷的肌肉,笑了笑,道:“本王谢谢九位义士。今天登门诘问之事,确实是本王疏忽失职,监管不力铸成的大错,错在本王、本殿,绝不诿过于他,对这件事的处理,不知九位还有什么想法和要求,请一并告诉本王,本王定当竭力遵照完成。” “刘老伯儿女虽有过错,但那龙王胆大包天,明显依仗神灵权势,滥施报复,草菅人命,实属恶龙,必须严惩。刘老伯之前被烧死的那七个儿女和老夫人,也请阎王过问,如若仍在阴间地狱受苦,尽快放还他们转世投胎。据说刘老伯这个儿子一条腿天生稍短,是个跛子,还阳之时请阎王为他治好,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呵呵,好。第一件事,我会立即查明事情原委,连同你们的要求,据实奏请天尊严加惩办。第二件属份内之事,我会尽快联络中、后殿阎王,商议办理。第三件事不大,但有些时间难度,不过,我会让整形鬼想办法尽快去办好。” 说着,阎王厉声叫道:“整形鬼、飞腿鬼听令。你二鬼即刻去后殿,赶在刘老伯的儿子还阳前,将他那条短腿拉长并齐,速去不得有误!”一只黑底白字令牌飞向堂下,整形鬼赶紧伸手接住。 “得令!”只见那飞腿鬼背上整形鬼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阎王又从案头取出一枚剑形金牌,命殿前使者交给一郎。“此牌为‘三殿阎王除恶明冤纠错护正阴阳两界快递令牌’,中间为空,可开可合,请代为转交给刘老伯。即日起,本殿聘他为阴阳两界明察史,期十年,辖六湖村郡内各地如出现冤假错案,均可用状纸写清原委,封于此牌中,交到本地土地爷手上当夜即可到达本殿。本殿收到后,三天内,不管有无结果,此牌都回归刘老伯待用。” “好,此牌甚好,人世间又多了一柄惩奸除恶的正义之剑,一郎就代刘老伯谢过阎王了。”一郎面露喜色接过金牌,就见令牌的顶端镌刻着一个森冷的徽饰,一柄宝剑自上而下将一颗骷髅头刺穿。 事情既已办完,一郎想尽快回去告知刘老伯救出儿孙,就起身率诸位弟弟拱手致谢阎王,打算离去。 “恭敬不如从命,本王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强留了。回去后,还请九位义士代向刘老伯请罪,并转告刘老伯,速去屋后接回儿孙一家。” 即命崔判官率领接引使者、渡往使者、笑面使者和马面精、牛头鬼等护送九子返回人间,阎王自己则亲自送到“阴间地府”门外。 第六章 怜老义闯阎王殿5 返回刘老伯家,九子不及多说什么,只是请刘老伯快快拿来锄头、锨铲,去屋后开坟接回儿孙。刘老伯虽说是花甲之年,也从未听说更没见过死人复生之事,只是期望成真,将信将疑跟随奔向屋后。众人刚到坟前,就听到四座新坟内都传出“砰砰”的敲打声,刘老伯一听,立刻不顾一切地冲到孙儿坟前,挥锄就挖,一郎兄弟也都上前,挥掀抡锄、手刨棍掘地开始挖坟。好在坟土垒起不久,土质疏松,加之十个人拼命抢挖,顷刻之间就把四口棺木上的浮土清去。此时,显露出的四个棺内的敲打声愈加迫切响亮,待到撬开棺盖,棺内四人都已憋得满脸通红,吸得外来空气后,四人情绪才稍稍平缓下来,但都如梦醒来,睁大眼睛满脸惊异地看着四周的人们。 老人的儿媳坐起身来,东张西望一番,向老人问道:“夫爹,我这是在何处啊?我夫君和小儿呢?” 喜极而泣的老人,抹了一把眼泪,赶紧伸手招呼。“都在,都在,快快跟父亲一起回家去吧。” 众人将四人眼睛蒙好,小心翼翼从棺中扶出,搀回家中。一双孙儿倒好,不一会儿就缓过神来,就像刚刚一觉醒来似的去一边玩耍了,只是老人的儿子、儿媳好一番解释,才明白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说到阎王答应治腿,一郎才想起让老人的儿子小刘哥走走看,小刘哥半信半疑地起身,到屋前平地上走了一圈,步履跟常人无异,行走中再没有一肩高一肩低的现象,又走了半圈,小刘哥忍不住蹲在那里喜极而泣起来。至此,老人一家五口对九子的千恩万谢自不必说。 当夜,后殿阎王提着一条粗大的蚯蚓,前殿阎王拎着两只黑色的蟑螂,一同前来向一郎通报:“请转告刘老伯和他的儿子、儿媳及您一干兄弟,六湖孽龙横行作恶、草菅人命一事,我等禀报天尊后,天尊又查出它假传圣旨、戏弄五湖锦鲤、僭越享受香火之事,命天兵将它擒去,剥去它的龙鳞,抽了它的龙骨、龙筋,让它变成一条无头无尾、无筋无骨的大蚯蚓,整日在地下衔泥爬行。失职的管薄官和阴冥使者,我等已判罚它们变成人人讨厌喊打、百世与垃圾作伴的蟑螂,以谢罪。刘老伯的七个儿女和老夫人我们禀告天尊后已安排,不日都仍以原来形貌来六湖村投胎。六湖天尊钦命暂由九湖三江老龙王代管,待日后遴选出合适的龙王再正式到任。以上诸事,我们今日特意秉天尊旨意前来相告。” 说完,两位阎王挥手将蚯蚓和蟑螂抛下地界。拱手向一郎告辞后,哼着阴间地府《终结者》之歌,一摇一摆迈着方步而去。 当天下午,刘老伯就带着儿子、儿媳和一双孙儿,欢天喜地回到六湖村居住。一郎兄弟原本打算在刘老伯下山前就告辞继续赶路,谁知刘老伯一家坚决不让走,两个小孙儿趁九子不注意,把九子的浑天棍和包袱全部拖走藏了起来,说是九位叔叔不答应多住几天,就不拿出来。九子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刘老伯一家及乡亲们诚心诚意的极力挽留,就答应到六湖村住上几天。 “庐江九子义闯阎王殿,为刘老伯讨回儿孙一家四条性命”的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六湖村和十里八乡乡亲们的耳朵里。俗话历来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心想要见证奇迹、奇人的乡亲们,成群结队纷纷来到刘老伯家探看,就连村东头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自称从不信邪的商人“鱼老大”,擦了又擦眼睛仔细看过刘老伯的儿孙和何氏九兄弟后,又使劲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才点着头啧啧称是。 这时,村里又有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迅速传开。“村口龙王庙里的龙王,就在刘老伯一家回村的那天晚上,由原来的六须红衣泥身变成了九须紫衣金身的老龙王。”一时间,四面八方甚至百里外的人也骑着快马赶来,烧香磕头、求签问卦、祈求保佑,龙王庙里每天都人山人海、络绎不绝,香火更是异常鼎盛。 何氏兄弟在村里村外乡亲们一再盛情挽留下,一晃在六湖村住了五天。这天,一郎在和乡亲们交谈时,有位在县衙里做事的人说:“六湖村龙王庙的龙王一夜从六须红衣泥身变成九须紫衣金身的老龙王,村民刘老伯儿孙四人过世几天后竟然全部还阳的事情,已经传到官府里,县令派人不日将前来六湖村龙王庙进香朝拜,并查询刘老伯儿子一家如何还阳一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郎暗自思忖,“这官府人一来,问来问去必然会问到我们九兄弟,再一细问难保不会查知我们的来路,看来此地已不可再留。” 当夜,一郎把弟弟们叫拢来,说:“我们已在此耽搁了八天,这两天可能会有县里官员到六湖村进香查事,弄不好会查我等来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安全起见,明天清晨我们就悄悄上路。” 他取来笔墨,给刘老伯及乡亲们写了一张告别的字条放在了桌子上,第二天清早趁着天还没放亮,悄悄离开了六湖村。 有道是: 有鳞未必云中龙, 肆意横行沦恶凶; 怨织绞索浑不知, 筋骨尽失成泥虫。 第七章 尸骸大战惊心探1 从六湖村出来后,九兄弟一路不敢多做停留,且问且行来到了黝县武陵溪边的一个村庄。敲开村北边一户人家的大门,一郎问可不可以借住歇息时,前来开门的男主人吴大哥属于那种心直口快、豪爽好客之人,立刻表示欢迎,收拾出一个房间安排九兄弟住下后,又做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并特地过来陪九兄弟吃饭、聊天。 “……我们吴姬村不大,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可是村子的历史却不短。据老人说,我们的祖先是周元王时期为了躲避吴、越两国的战乱,从吴国迁移到这里的,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了。因为村庄地处偏僻,与最近的村子也有二十多里路,并且是在一个靠山的水弯处,所以,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一直生活得很平静。可是,村里却出现一件谁也说不清的毛骨悚然的怪事。” 说着,他站起身打开房屋后面的窗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这座小山我们村里人叫它‘鸡鸣山’,虽然不高也不大,却是全村人最尊崇、最看重的地方。因为它是我们村里人生命完结后的归宿地,是我们阴间的家。从当年埋下村里的第一位先人开始,已经埋有村里十几代的村民,所以,山腰以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先人村民的坟墓。据说,从山上埋下第一位先人开始,村里每年的寒食节和冬至节都要置办牺牲、果品、纸钱,举行祭拜山神,清扫墓地,祭祀先人的仪式。全村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参加,以此教育村里所有人都养成尊重、爱护山上先人坟墓的习惯,祈望先人保佑后人代代富足繁盛,几百年来莫不如此。” “可是,不知为什么,记得是十八年前,从最上面的老坟开始,山上的坟墓每年都会被人从后面挖开一二十座,并且都是在月圆之夜。除了棺木连同尸骨都不翼而飞外,放在棺木外面的随葬品包括金银器、青铜器等贵重物品却都完好地留在原处,没有拿走。可是,过不了多久这些坟墓不但又都恢复了原状,而且一些坟前还摆上一尊或站、或蹲、或卧的虎型石。有这么高、这么长。”他先是用手在腰部,继而又伸开双臂比划道。“要三四个人才能抬得起。可是,这些笨重的虎型石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把它摆在坟前,并且模样还不一样,究竟有什么意义,大家猜来猜去,却一直猜不透也弄不懂。”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挖坟现场,周围竟然连一个脚印、车辙都没有,这些棺木和尸骨是怎么弄走的,都弄到哪里去了,拿走这些棺木和尸骨干什么,为什么之后不但都送回来,而且有的还带着虎型石。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谁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村民们都觉得既恐怖又稀奇,一直弄不清怎么回事。开始,还都纷纷议论是不是村子里的人与外面的什么人结了仇,招来掘坟报复。可是后来短的也就五六天,最长的两三个月,棺木又都回来了,坟墓也都恢复了原状,又觉得不像因仇掘坟。谁会干这种前面花费不少气力盗墓,不但金银财宝什么都不要,还要送回来重新埋好,再倒赔一座虎型石的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盗墓人的头脑再有问题也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费力巴拉的却一点不讨好。可是,一座又一座坟墓被掘开,连尸首带棺木一起不翼而飞,过不了多久又都回来的事实就摆在那里,而且连年不断,至今还在发生,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困惑之余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九兄弟听完后,也感到纳闷,不可理解。“吴大哥,棺木出现丢失都是在晚上?” “是的,并且都在月圆之夜,明天又是十五了。” “难道从来就没有人看到过挖坟?” “村上有个祖传的规矩,那座山除了经族长同意后掩埋逝者和祭祀日外,平时村里任何人都不准去。况且山上到处是坟墓,时常还有毒蛇、野狗等出没,晚上更没有人敢上去。第一次出现棺木被挖时,我才十多岁,不是很懂事,但还是十分清楚地记得,那天族长紧急召集全村人宣布:自即日起,月圆之夜一律不得去后山,违者按族规罚鞭刑三十。” “七八年前,有一个经常和我在一起玩的外号叫‘鬼牛胆’的伙伴不信邪,说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把棺木从坟墓里挖出来,怎么弄走的。月圆之夜背着村里人带了两个伙伴偷偷溜到后山,到了山脚,那两个伙伴突然感到害怕,两腿发软,浑身打颤,怎么也不敢再往上走。‘鬼牛胆’冲着两人撇撇嘴,嘲笑道,‘软蛋就是软蛋,怎么也长不出硬壳,刚到山脚就吓得缩回裤裆里去了。’说完,他冲着山上看了看,拍拍胸脯说,‘有什么了不得,你们害怕我不怕,一个人照样敢上。’就让两个伙伴在山下等,独自向上跑去。两个伙伴在山脚等了也就片刻功夫,只听到半山腰传来一声‘妈呀’的惨叫,二人都听出是‘鬼牛胆’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可几声之后就没了动静。两个伙伴吓得抱在一起,筛糠一样瑟瑟发抖,等缓过神来,顾不得也不敢去找‘鬼牛胆’,拔腿就往家跑。” 第七章 尸骸大战惊心探2 “第二天,族长听说后立即派人上后山去找。人倒是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却已经吓破胆,不敢看人,看到谁都害怕地缩成一团,话都不会说了,自然什么也问不出来。一同去的两个人,虽然没敢上去,却因为丢下同伴不管,惹了包括自己家人在内的众怒。当天下午,当着全村人的面,一同挨了鞭刑,后背和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鬼牛胆’因为已经吓得不省人事,鞭刑也就免了。到了第二个月圆之夜,谁也没料到还会发生事情,那个吓破胆的‘鬼牛胆’,午夜时分,趁家人都在睡觉,竟然又一个人跑了出去。直到凌晨家人才发现他不见了,在村里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经过族长允许,赶紧又到山上找,这才发现,就在上次找到他的那座墓前,‘鬼牛胆’以头撞石,脑浆迸裂地死在蹲坐的虎型石下。从此,无论谁,胆子再大也不敢夜晚上山了。时间一长,我们村里人发毒誓就说:‘我要是说假话,晚上去后山见‘鬼牛胆’。” “送回来的棺木重新掩埋好后,你们打开看过吗?里面的尸骨、随葬品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个不清楚,没有经过族长的允许,谁也不敢乱动山上的坟墓,包括哪些被挖开的,也没人敢私下去收拾。” “哦,那……”三郎张嘴刚想说什么,一郎在身后轻轻拽了他一下,拦住话头插嘴道:“吴大哥,如果不怕打搅的话,我们在你家多呆一个晚上可以吗?” “没问题。只是这房子有些太简陋,你们九兄弟住有点挤,可是实在抱歉,家里确实没有空房子了。” “没关系,谢谢吴大哥,我们九兄弟习惯挨着睡,暖和热闹。” 吴大哥走了以后,三郎对一郎说:“大哥,尽管吴大哥说的神乎其神,可我还是觉得没有亲身经历都难以算数,明天正巧是十五月圆日,不如我们明晚冒险去后山一趟,探个究竟。” “三弟,我也正有此意。但是不能让村里人知道,因为擅闯别人祖宗安身之处,是一件犯忌讳弄不好会带来麻烦的大事情。这个村庄已存在三百多年,山上的坟墓一定不少,也不会有什么顺畅的道路,为能及时应变,防备出现不测,你们都在家休息,就我一个人去山上看看即可。” “大哥足智多谋,武艺高强,可就你一个人去,没有兄弟接应,我们还是很不放心啊。” “二弟,大哥深知自己的责任,会时刻注意安全的,绝不会不顾危险乱闯,如果情况实在难以探明或者风险太大,我会及时抽身返回的。况且是擅进禁忌之地,也是湿邪之处,人去的越少越好。” “那好,只是大哥千万要注意安全,留好退路。” 第二夜里,估摸村里人差不多应该都睡下了,一郎拍拍身边的二郎、三郎,低声说:“今晚的月亮很亮,我现在就去后山看看吴大哥说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警觉一些,一定要守护好诸位弟弟的安全,我会尽快回来的。”说完,一郎起身,从屋后的窗户翻到屋外,提着青铜棍,闪身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月圆如镜,月光似水,山上一片寂静。借着幽暗的树影,一郎左腾右挪穿过斜坡上的坟地,来到高处一座老坟旁的一棵大树下,几下就攀了上去。在对着山坡的大树叉上,半躺着刚坐下,就听到脑后“扑啦啦”传来一串声响,两只黑影穿过头顶的枝叶,“嗖”的一下钻进夜空,把毫无思想准备的一郎吓得差点掉下树去。一郎稳住身,仰头一看,原来头上伸手可及的一个树杈上有一个小鸟窝,显然,自己可能是把鸟窝的一对小夫妻给惊飞了。一郎歉意地向鸟儿飞走的方向拱了拱手,心里道,“鸟儿啊,实在对不起,一郎不知道更不是有意惊扰你们,我绝不会碰你们的窝一下,不要多一会儿我就会离开这里,请你们放心。” 一郎躺在树杈上朦朦胧胧中,听到阵阵嘈杂的铲土声和“哗啦、哗啦”的弃土声,赶紧欠起身,透过枝叶的空隙察看。明晃晃的月光照耀下,半山坡上尘土飞扬,几座坟墓的边上迅速出现不断上升的土堆,但却看不到任何人和任何挖掘工具。不一会儿,一口棺木平稳地从土堆中浮出地面,紧接着又从地面升起,像一只漂流在湍急的河流中的小船,上下颠簸着漂到一棵大树下,过了一会儿,棺木又缓缓升到空中,随着一声低低的口哨,相邻的那棵大树上,传来一阵枝叶“哗哗啦啦”的响动。这时,一郎惊奇地看到,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口棺木自下而上缓缓腾空而来,直到相邻的那棵大树前,才慢慢的下落。这时,树上下来四个人,一落地,竟然都变成了斑斑驳驳、身体变幻残缺的人,很快又都变成几乎透明的骨架人影,站在棺木四角的下方,接下棺木一蹦一蹦地向山顶走去。一郎摸不清头脑,靠在树上不敢轻举妄动。不一会儿,腾空又上来一口棺木,又有四个人从那棵树上下来过去接住,蹦蹦跳跳抬往山顶。这一次,一郎定睛仔细一看,才醒悟过来,这些人身体之所以会出现忽然少一块又忽然多一块的变化,秘密就在月光上。他发现,在完全没有月光的阴影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们,而一旦走出阴影,他们身上的哪一块被月光照到,哪一块立刻变得透明。 第七章 尸骸大战惊心探3 “在月光下面能隐身,别人看不到,这可真好。如果我们也都有这个本事,就不怕走大路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反正不留心谁也看不到。不知道白天管不管用,如果白天在太阳下面也管用那就更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去,不用再逃了……”一郎坐在树杈上东想西想时,第四口棺木已经被抬到山顶。 “嗖——”随着山坡下一声哨音,旁边那棵树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两个人下到地上,一起向山顶的方向蹦去。整个山坡霎时变得十分冷清,清澄幽深的月空下,只有三三两两的虫鸣声在坟墓间起伏。一郎赶紧从树上下来,小心翼翼顺着那些人影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到了山顶,前方不远处,那两个蹦蹦跳跳的人影向下一闪,就没了踪迹。一郎不敢贸然立刻跟进查看,弯腰捡起一个小土块,向前扔了出去,听听没有什么动静,这才起身直向山顶奔去。 “哎呀,不好。”一郎一个趔趄差点刹不住脚,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半步之外的地面竟然消失不见,山顶成了断崖。一郎挪到崖边,探身想借着月光看个究竟,可是断崖下面除了呼呼的风声和隐隐约约的滴水声外,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一郎起身扫视了一下左右,不禁疑问丛生,这么快,那四个棺木去哪里了?那些人影又都到哪儿去了?下面是什么地方,会有什么东西,能下去吗?是继续探寻还是回去?就在一郎首鼠两端拿不定主意之际,忽听到断崖下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零乱急促的喊叫声、奔跑声和器械的撞击声。 “好像有人?下去看看,可怎么下去呢。”想到这,一郎立刻取下头上那枚金簪,口中念念有词,手一抖,那枚金簪长出一丈,再一晃,又长出二丈。一郎把金簪沿着崖壁伸下去打探,探不到底,再长三丈,还是探不到底。就在金簪左右摆动时,突然感觉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用力挑起来一看,是一条狗腿般粗细的麻绳,挽起麻绳往上拎了拎,有些重量,应该很长。一郎捋着绳子向上找去,发现绳头拴在崖边的一只铜环上,铜环嵌在一块巨石的中间,用力拉了拉,绳子蹦蹦响,系得很是结实。一郎收起金簪,双手握住绳索,双脚蹬着崖壁向下滑去。然而,下滑了十几丈后,脚底突然一下蹬空,上半身重重地撞在崖壁上,还好头向后仰,不然难免会弄得脸破血流,一郎忍住胸口的疼痛,前后左右荡来荡去转了几圈,也没找见崖壁。这时,他细细一辨,才模模糊糊看出,自己就像一只吊在丝上的大蜘蛛,滴溜溜悬挂在一个大洞厅的穹顶处。向下看去,还是黑咕隆咚地深不见底,但越来越近的金属器具的撞击声和低沉、嘈杂的吼叫声显示,离山崖的底部不太远了。 “临溪队率禀报屯长,又带来十八名战士。” “好。归队等待命令。” “黝县屯长禀报军侯,黝县增加九十七名战士,前来待命。” “好。立刻列队准备参加战斗!” 听到下面传来的阵阵对话声,越发激起一郎一定要探个究竟的好奇心,同时,也引起了他的警觉,下面似乎正在打仗,看来不能贸然下到底部,于是异常小心地放慢了下降的速度。就在即将到达崖底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不仅脚下方,而且四周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动,立刻停止下降,并且赶紧向上攀援一些。这时,他一抬眼,毛骨悚然地看到一幕连做梦也未曾梦到过的恐怖景象:四周昏暗的穹形崖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窟,洞窟里依稀可见塞着棺木之类的东西,一些身穿花花绿绿各种服饰的尸骸从里面爬出来,正顺着崖壁快速向下攀滑。再看地面,两大队蹦蹦跳跳、手执奇形怪状各种武器的尸骸战士,正勇敢地纠缠在一起拼杀,阵阵混乱不堪的“叮呤当啷”的器物撞击声和“哼”“哈”“嘿”的厮杀声以及“吆……”“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没一会儿,又有十几具尸骸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战场中部的尸骸堆里。后面,双方成群结队增援的尸骸战士高举着武器,发出“呜呜啦啦”地怪叫声,踏着倒地者的身体,一蹦一跳地冲进拼杀的战场。 第七章 尸骸大战惊心探4 一郎怎么也想不到,今晚竟然会置身一场尸骸大战战场的上空。一股充满杀气的阴冷恶腥之风,突然从崖底吹来,让一郎不由地打了个大大的寒战,他低头一看,惊骇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要命的大事,身下的丈余长的绳头,正好落在战场的正中央,那些尸骸似乎都只顾着拼搏厮杀,没注意到头上下来一位不速之客。一郎赶紧把那截绳索提了上来,暗自庆幸发觉及时,否则,万一有尸骸战士瞄见,顺绳攀援上来,那可就麻烦了。 一郎收起绳头没一会儿,一阵“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起,只见刚才还在你死我活拼杀的尸骸战士都立刻停止搏斗,蹦蹦跳跳地各自迅速后撤。双方一些披头散发、个子娇小的尸骸开始冲进战场,辨认并各自向回搬运倒地的尸骸战士,整齐摆放在己方的阵地上,同时,把一些散落的肢体部件收集回来,给那些出现残缺的尸骸战士仔细对接安上。对那些太匆忙看错搬错的,又都送了回去,双方在战场中部郑重、友好地进行交换。随后,一口又一口棺木抬了过来,把这些“阵亡”的尸骸战士一一装了进去。这时,有四个尸骸走到一郎的下方,伸手向上摸索,并指着上面“呜呜啦啦”喊叫。一郎猜测他们一定是发现自己了,赶紧带着绳头向上攀去,直到翻上崖顶,他才缓缓地把绳索放下去,躲在附近的一棵大树后,想看看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不一会,六个尸骸一个跟一个攀上了崖顶,左右张望了一番,回身站在崖边合力往上拽东西。片刻功夫,一口棺木被拽了上来,四个尸骸抬起棺木,蹦蹦跳跳地来到那棵曾经卸下棺木的大树下,在棺木上忙活了一番。接着,四个尸骸做着用力向下拉的动作,棺木渐渐升在了空中,四个尸骸向下面的山坡蹦去,两个尸骸攀爬到树上,随后,那口棺木在一阵“哗啦”声中,滑向下面的山坡。紧接着,山顶方向又运来四口棺木,跟着十多个尸骸,奔向山坡上的坟地。不一会儿,就听到山坡上接连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填土声,月光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坟头垒起,一郎注意到,都不是开始看到的被挖开的地方。“啾、啾……”几声哨音迎合响起,一群几近透明的尸骸排起一个几乎无形的长队,似乎都扛着什么东西一样,“嘿呴、嘿呴……”地低声哼叫着,蹦蹦跳跳地奔向山顶,很快又都不见了踪影。 一郎跟着从树后走出,来到崖边侧耳谛听,下面一派寂静。弯腰伸手一摸,石头上那个栓绳索的铜环还在,但已空空如也。他返身来到山坡,在苍白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来到五座后面刚填埋堆砌好的老坟周围查看,其中两座坟墓的前面,各放有一尊半人高的卧虎石。一郎绕着卧虎石仔细观察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一尊普普通通的石雕,可能是仓促制作而成,还显得有些粗糙。 看着虎型石,一郎突然想起吴大哥说的那个撞石而死的“鬼牛胆”,把他那天独自上山探险,跟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联系到一起,他揣测“鬼牛胆”之所以被吓破胆,很可能是他一个人在坟墓中穿行时,本来就很紧张,结果,一不留神或者根本就没想到,会跟月光下透明的尸骸撞在一起,或者月光阴影下怪异的尸骸突然出现在眼前,就是有心理准备恐怕也经受不住这样恐怖的惊吓。 第二天上午,一郎和吴大哥聊天时,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到山顶的断崖铜环上。吴大哥说他小时候曾经偷偷跑到山顶玩过几次,见过一个大铜环,可一直弄不清干什么用的,铜环下的石头边有一道大裂缝,但不是很宽,觉得好玩,在两边还跳来跳去过。一郎心想,昨夜自己亲眼看到的断崖,还下去了一趟,可他从小就住在这里,这么多年不要说经历,似乎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否则他不会不提起。怎么会如此蹊跷,再一想,很可能这是个隐藏很深的秘密,也许这个村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说不定只有这个村的最高权力者——族长才洞晓所有的谜底。 犹豫再三,一郎还是把昨晚自己擅闯后山坟地的事告诉了吴大哥,并问他能否帮忙引见一下族长。听完,吴大哥面带余悸连连摇头。“真没想到,活这么大,离得这么近,从来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后山还藏有这么大的秘密。”不过,吴大哥也爽快地承认,就是知道这个秘密,自己也没那个胆量去看。弄不好,不是成“鬼牛胆”第一,就是第二,说不定当场就被吓死,还不如“鬼牛胆”。 第七章 尸骸大战惊心探5 见到已经鹤龄白发的族长,一郎向他坦述了昨晚的所见,并请他原宥自己擅闯吴氏祖居坟地的不敬行为。族长静静看着一郎说话,心想“这位小哥月圆之夜一人独闯后山,不但没被那些尸骸发现,而且还敢下到崖底观看尸骸大战,最后竟全身无恙回来。从他额头上那只炯炯有神、底有七彩的独眼可以看出,他绝非仅仅是一般人所认为的胆大包天之人。能为惊世异人事,定有骇俗非凡处。” 待一郎说完,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族长才睁眼开口道:“这位一郎小哥,想必有些来历。既然你对后山的秘密已有所知,那我就都告诉你吧。其实,吴姬村的这一百多户人家,都是春秋时期吴国周大将军的后代。先祖在吴王阖闾时代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尤其是在与越国的交战中,更是奋勇向前,率先攻入越国都城会稽,备受吴王夫差赞誉,赐国姓“姬”,家族荣耀也达到了极盛。后来,先祖又跟随吴王连年征战,协助吴王成功称霸。” “但是,连年征战也使吴国国力大受损伤,滑入衰落的下坡道,加上吴王恃霸“信听谗言疾不除”,反被“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率兵打败,先祖随吴王夫差自杀。吴国灭亡后,族人怕遭内外宿敌报复,就举家销声匿迹迁来此地,以种桑养蚕织布为业谋生,并以故国国号冠为“吴姬”复姓,以志不忘本源。” “三百多年静水一潭过去,总以为在岁月的销磨下,所有往事早已灰飞烟灭,庆幸可以安宁平定地生活下去。可谁知,弄不清怎么回事,是怎么走漏踪迹的,近二十年突然死灰复燃,不断有当年战死的越国尸骸战士和后代结队寻来,要报仇雪恨。自此,双方的尸骸队伍每年都要在后山集结,对阵较量几次,并且,每次战后的第二天一早,就会有战报呈献在祠堂里先祖的牌位前。请这位小哥稍等……” 族长忽然站起身,面色凝重地走进后面的一间暗房,再出来时双手捧着一卷竹简,恭恭敬敬地摆在身边小桌上,缓缓摊开。“噢,这份就是昨晚刚出的战报。双方各出动兵员六百余名,共战七个回合……其中,吴姬村出动兵员十三名,伤残二名,亡两名;杀死对方士兵三名,伍长一名,击伤百夫长一名……” “晚辈打扰族长一句,您可知道那些虎型石怎么回事?”趁族长停下喝水的空闲,一郎困惑地问道。 “那些虎型石是用来表彰立功的新战死者和生前是百夫长以上参战长官的,都是在距此五十里外的“敬高山”采石,运到吴姬村的后山地下岩洞里雕琢而成,站、蹲、卧代表高、中、低三个等级。后山只有两尊站虎石,标识那是先祖中两位将军的安身处。” 一郎听后,深知造成此事的原委太过久远,牵涉范围太大,远远不是一时一人之力能解决得了的,不禁喟然暗叹,“唉,原来如此,难怪昨夜回来后有神灵明示与我,‘周氏先祖三代连年征伐,阵前斩杀鲜活性命无数,三百年来仇怨阴魂仍未散尽,登门索债由之,不必插手。’是啊,前辈之恩恩怨怨,我等后辈如何插手,插手又能如之奈何?” “请问族长,那后山山顶的铜环和断崖,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一郎又问道。 “那铜环是我族尸骸战士为上下战场所为,断崖是为战事而开,战完即合。” 一郎应邀与族长来到山顶一看,果然如此。铜环前的石块并无断崖,只是一道犬牙交错的大裂缝,宽盈尺许,两边几达山脚。 “今后,恐怕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不知道这些尸骸们还要争斗到何年何月才会罢休,唉——” 第二天一早,一郎带着一腔遗憾和无奈,率领弟弟们离开了吴姬村。 有道是: 三代虎贲皆股肱, 匿迹十世梦成空; 越剑芒断燃硝烟, 吴钩拭尘再争雄。 第八章 五郎险葬巫女岭1 人迹稀少的山野中,九兄弟忍饥挨饿跋涉了几天,才来到一座马鞍形大山前,借宿在山脚下一户农人家里。吃饭时,一郎向农户打听去“闽越国”的道路,农家说:“据说从这里到闽越国还有五、六百里的路程,而且山路特别多,有的地方山连着山,接连要走十几天才能翻过去。” “屋后这座山叫什么?山上好走吗?” “巫女岭,以前叫桃花山。山上的路相当难走,很危险。” “桃花山,不是蛮好听吗,为什么又叫巫女岭了呢?听着怪吓人的。” “以前叫桃花山,是因为山上最多的树就是桃树,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每到春天桃花盛开季节,整座山成了粉红色的海洋。很小的时候,曾经跟大人们一起登山赏花,每次去,都觉得一朵朵的桃花就像一只只张开翅膀的红蝴蝶,在枝头上翩翩起舞。跟着大人看够了,我们一群小孩就在花下捉迷藏,像一群蜜蜂似的飞来飞去,怎么玩也玩不够,常常是太阳落山了,还在桃花林中疯来疯去地游荡。有时,大人喊破了嗓子,也跟没听到一样躲着,迟迟不肯下山。可是,后来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群长有桃花人面的美女蛇,霸占了桃花山林,我们就再也不敢去了。据说,它们一看到有人进山穿过桃花林,就跟在人们的身后,不断发出女人娇滴滴的呼喊声,一旦有人忍不住回头看她时,她就会一下子把毒汁喷射进看她的人的眼睛里,然后再扑上前去咬住人的脚后跟,把毒液注射进去。被毒瞎又被咬伤的人,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因蛇毒攻心张口而亡。这时,蛇就会从大张的人嘴里钻进去,吞噬完人的五脏六腑后再从秽处钻出来。因此,我们当地人把这种蛇叫‘巫女蛇’,久而久之也把这座山叫做‘巫女岭’了。而且,据说美女蛇来了之后,山上还出现一道二丈多宽的乱石沟,所有被美女蛇咬死的人,都被拖着扔到沟底。平时沟里到处漂浮着瘴气,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山里常见的云雾,下去吸两口就会头晕、呕吐,再吸几口就会当场暴毙在里面。” 九兄弟被农家毛骨悚然的传言震住了,半天都默不作声。 “请问长者,如果从此山的边上绕行过去,最近的路程有多少?”一郎问道。 农人看了看九兄弟,稍微想了想,说:“你们走,可能至少要四、五天才行。” “那从山上翻过去呢?”四郎插言问道。 “这附近就是一处山凹,你们走估计要两个时辰吧。” “有没有可以避开‘巫女蛇’翻山的地方呢?”二郎问道。 农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听说有人曾经五更时从这里翻过山,据说是四更开始‘巫女蛇’的嗅觉和视力都会越来越差,五更时分是它们休息的时候,这个时辰如果走得快,可以安全的翻过去,不过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听有人这么说。” “请问长者,那我们把耳朵捂上,听不到美女蛇的叫唤,也不回头不就没事了吗?”九郞学着大哥的口气问道,不过,口音中还夹带着一些奶声奶气。 “呵呵,这位小弟弟,听说她的呼叫声很是奇怪,不管你怎样捂住耳朵,也是照样听得到。而且叫声很好听,慢慢的会越听越舒服,越听越忍不住要回头看。” 吃完饭,九兄弟进房休息,一郎把三个大弟弟叫到一起商议。“各位弟弟,农家虽说没有亲眼见过美女蛇,但我以为他说的绝非空穴来风,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我们就会慎重,就会有所准备。我们这次离家出来,无论走到哪里,都要保证九兄弟一个不能丢,一个不能少。巫女岭是多走几天安全绕过去,还是冒险抄近路,花两个时辰翻过去,请三位弟弟说说自己的想法。” 四郎咬了咬嘴唇,开口道:“三位哥哥,农人说的是很吓人,可我觉得也不是那么可怕,不就是蛇吗,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小心一点就是了。绕行要走四、五天,那要赶多少路呀,就从山上穿过去算了,有什么可怕的。” “四弟说得不错,算来抄近路翻山确实可以节约不少路程和时间。但是,除了大哥,我们八个兄弟都是盲人,在沟沟坎坎的山上穿行肯定比能看到路的人慢许多,而且不像在平地,大哥可以前后照看,在山上跑上跑下,大哥也会累得吃不消。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很容易被蛇咬到,荒山野岭的那可就麻烦了。我觉得绕路虽然时间要长不少,也更累一些,但还是比冒险,万一出事要好。”三郎慢悠悠地说。 第八章 五郎险葬巫女岭2 “大哥、三弟、四弟,刚才那位老者说过,四更开始美女蛇的嗅觉视力都越来越差,五更是它们休息的时候,我想应该是真的,当地人翻山的经验,值得我们考虑。我想不然这样行不行,明天我们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后天起得早一些,大家辛苦点,五更前早半个时辰动身上山,山顶上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们就利用美女蛇休息的那个时辰翻过山去,到卯时天就开始要亮了,而且越往山下走也会越安全。这是我的想法,可不可行,怎么走好,最后还是大哥拿主意吧,我们听您的。” “好,我们听大哥的。”三郎、四郎异口同声地说。 “我觉得二弟的主意可行。老者说美女蛇习惯咬人的后脚跟,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这家屋前堆了不少稻草,明天利用休息时间,我来编紮一些草席,尽量细密结实些,上山前大家捆绑在腿上,后面厚一些护住脚后跟可以防咬,走上两个时辰应该没问题。每个人背的包袱里还有衣服,把它拿出来包在头上,也多少可以防蛇毒和蛇咬。至于巫女蛇叫唤,到时我们兄弟九个就一起大声唱歌来对付她,把她的叫声淹没掉。那条有瘴气的沟,估计是二、三十步宽,我们只要屏住呼吸也能走过去,上山前把我们擦脸的布帕打湿,下到沟底时捂在嘴上,实在忍不住呼吸一口也可以阻挡一下瘴气。” 听完,三个弟弟都认为大哥说的周到,主意好,可行。 出发的早上四更天刚到,一郎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把八个弟弟都叫起来,一一帮他们把腿上的草席仔细捆紥紧,用衣服把头包好,再一个一个检查一遍,看看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又多拿了四块草席和绳索备用,谢过留宿的老者后,带着弟弟们开始进山。到了上山的路口,一郎看到旁边竖着一块大石碑,过去用火把一照,碑上刻着三个阴森森的大字“巫女岭”,旁边还立着一块破旧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辨写着三行大字:“进山过客,小心巫女蛇,尽量绕行。”一郎抬头看看并不甚高的山谷,借着月光细细观察了一下前面的草木,把弟弟们平日擦脸的布都拿到溪水里沾湿,绑在他们的手腕上,又到路边砍来八短一长九根竹竿,给每个弟弟发了一根,嘱咐道:“弟弟们,我再说一遍,现在要翻的这座山有些危险,按照之前我跟你们说的,让你们唱歌就大声唱,说捂嘴时就赶快拿湿布捂上。我在前面用竹竿拍打两边,打草惊蛇开路,你们在后面也要注意,每迈一步先用竹竿把边上拍打拍打,三郎拍右边,四郎拍左边,九郞拍右边,八郎拍左边,七郎拍右边,六郎拍左边,五郎拍右边,二郎殿后要时刻注意前面弟弟们的情况。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八个弟弟齐声答道。 “好。出发。” 上山开始还算好走,虽有些沟沟坎坎的,但都不太陡,两边的草也不深。谁知越往上走,路越难找,有时不得不在半人高的草丛里钻行。上山没多远,身后果然传出阵阵少女一样娇媚酥软的呼叫声,“哥哥——等等——,哥哥——等等……” 叫声真真切切一刻不停,暖暖柔柔得像柳梢风,飞进耳朵,耳朵渐渐洞开失去防备越听越想听;淅淅沥沥像荷塘雨,钻进心房,心房慢慢酥醉不再抵抗越听越甜蜜。一郎挣脱后立刻放开嗓子唱了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后面的弟弟们立刻都跟着吼唱起来。九个男子汉爆吼式的唱歌声,在这沉沉的夜色中,在这高高的山梁上响起,像一声惊雷从半空滚落,震碎周围的寂静,震撼着清冷的夜空;像一道闪电刺破云层,照亮黑暗的山林,让原本有所想的鳞介虫豸慌忙遁形,也淹没了那蛊惑人心的叫声。 虽然夜色笼罩下的森森草木显得十分幽暗,但是,一郎借着清澄的月光,还是看到两边的草丛中鳞片闪闪地一直有蛇在游动,而听力敏锐的八个弟弟在歌声的间歇中,也听到身边不远处接连不断传来“唰唰”的声响,知道有东西在附近的草丛中穿行跟随。大家都不敢怠慢,边大声的使劲唱着歌,边用力拍打身边的草丛。 听到八个弟弟唱歌的声音渐渐有些声嘶力竭,一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唱,立刻大声喊道:“弟弟们,从现在开始,听我的口令轮流唱。” “是。” “二、四、六、八郎继续唱,三、五、七、九郎休息喝点水。” 攀到山腰时,前面果然出现了一条大沟,在清冷暗淡的月光照射下,沟底被奶白色的雾气严严实实地覆盖,沟沿光秃秃的,几乎没有草木,周围没有任何响动,处处呈现着死亡的恐怖气息。 第八章 五郎险葬巫女岭3 一郎让弟弟们停下脚步,自己沿沟边找了一个能下去的位置,试探地往沟底下。刚下到齐腰深,就感到一股酸腐闷湿的气味扑面涌来,一郎赶快屏住呼吸,把手腕的湿布解下,蒙住鼻子嘴巴。下到沟底,透过没顶的雾气,依稀可以看到脚下满是青黑色的乱石、腐烂的草木,还有一些动物的尸体、人的白骨。他试探着快步往前迈了几步,又迈了几步,约莫走到沟中间,转身刚想往回返。这时,一郎惊奇地发现,那股呛人的气味连同雾气突然都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驱逐,面前出现了一条通道,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沟底。通道的两边像是出现一堵无形的挡墙,尽管浓厚的雾气不停地流动翻腾,试图冲过来,却始终无法逾越。一郎惊喜地立刻又转回身,向沟对面快步走去,直到沟边再回头,沟中间出现了一条完整的通道。高兴之余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多想,赶紧返回对面爬上沟壁伸手接引弟弟下来,然后或扶或背,把八个弟弟全部安全带过乱石沟。一郎攀上沟再回头时发现,一股白色的雾气疾速从头顶喷向沟底,很快又把那条沟底道路填满,掩盖得无影无踪,一郎似有所悟,伸手到头顶摸了摸簪子,湿漉漉,冰冰凉,顿时明白沟底为什么会出现刚才的那一幕。 翻过谷脊,来到后山坡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一郎让困顿疲乏的弟弟们坐下稍微休息一会儿,自己又攀到高处观察下山的路,他发现正对着他们的山脚下似乎有光亮。“但愿那是户人家”,一郎暗想,刚好天亮时分可以赶过去,讨些热水喝,如果有幸能吃上一顿早饭休息一下就更好了。 他把山脚下有光亮,可能有人家的好消息告诉诸位弟弟,大家立刻来了精神,都向一郎嚷嚷着不累,要快一些下山。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对八个失明的人来说,一点不假,更难。上坡有个磕磕绊绊打个趔趄前倾,及时用棍子撑、用手扶着前面的高地,可以避免摔倒,下山就不行了,坐个屁股蹲还算好,如果一不留神来个前倾摔倒,就要连累几个人一起连滚带爬摔出老远。好在山上都是没什么石头的泥土坡,也不太陡,草又多,加上都年轻身体好,禁得住,七、八、九郞摔得鼻青脸肿的,疼完了,居然还觉得好玩,你说一句我逗一下地“哈、哈”笑个不停。 下到山腰时,一郎又一次检查弟弟们腿上的草袋,发现散落的更厉害了,八郞、九郞腿上的草袋都已经稀稀拉拉地没剩几根,六郎一条腿上的草袋更是不见了踪影,四块备用的都换上还不够,一郎赶紧把自己腿上的解下来,给弟弟绑上。大家重新起身走出没多远,“哥哥——等等——,哥哥——等等……”那颇具诱惑力的柔媚的少女呼声又响了起来,一郎不敢懈怠,马上领着弟弟们再次拍打着唱起《大风歌》。哥九个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边唱歌边挥棍边摔跤地往山下走,眼看就到山脚天也有点发亮了,一郎悬了一路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一些,回头说:“弟弟们,再坚持一会儿,天快亮了,马上就到山下的人家了。” 可是,有些事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觉得可能会出事的时候反而没事儿,觉得安全的时候却并不安全。天已放亮,走到离山脚的几户人家也就二百来步远的地方时,一郎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异常用力“啪”的一声,赶紧回头,只见五郎一边蹲下去用双手在右脚上摸索,一边大声叫道:“大哥,我好像被蛇咬到了!” 一郎闻声大吃一惊,转身飞奔过去,低头一看,不禁心头一颤,暗叫“大事不好”。就见五郎脚后跟被咬的皮肤上出现了两个发青的牙痕,并且迅速红肿起来,在他的脚旁边,一动不动躺着一条两尺来长粉色的蛇,颈部已被打烂,一郎顿时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知道五郎确实是被“巫女蛇”咬了。 “弟弟们,快大声一些唱歌。五郎,别怕,有大哥在。”他一边用话稳住五郎和其他弟弟的慌乱情绪,一边急忙把自己手腕上的湿布解下,撕下一条,紧紧紮住五郎的被咬小腿,又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小刀,横竖两下划开被咬的地方,也顾不了许多,立刻俯身下去用嘴在划开处使劲吸,把已经发黑的毒血吸出吐掉,再吸再吐。这时五郎突然头一仰,全身瘫软地昏死在一郎的怀里,一郎一看情势危急,立刻拎着蛇,抱起五郎,一边喊道“二郎,带着弟弟们继续往下走,我先去找人救五郎!”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前快步奔去。虽然不清楚这几户人家的情况,但一郎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对命悬一线的五郎来说,他们已是唯一的希望了。 第八章 五郎险葬巫女岭4 兄弟二人到了最近的一户,也顾不得礼貌,一郎一边噼里啪啦拍门,一边高喊:“我们被蛇咬了,快救命啊!” 屋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动,门打开后,一位白须老人出现在眼前。“你们是从‘巫女岭’上下来的?” “是的,老伯。”一郎气喘吁吁地答道。 老人边问边伸手把五郎接了过去,抱进房间让他躺在床下,俯下身看了一下五郎已经肿胀成青紫色的脚腕,又看了看一郎扔在地上的蛇,眉头一皱,立刻对仍躺在床上睡觉的小女孩喊道:“妞妞快起来,快去舅姥爷家,把大舅姥爷喊来,记得跟他说是巫女蛇咬的。” 紮着两根朝天辫的小女孩抬起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一副很懂事的样子点了点头,穿上衣服,一溜烟地跑出去喊人了。老人转身走进里面的一个房间,抱出一大一小两个粗瓷罐,伸手在大的罐子里捏出两个毛绒绒的大红球,放在五郎的伤口处。红球居然动了起来,一郎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只拇指般大的红毛蜘蛛,老人把蜘蛛的头部按到伤口附近,蜘蛛立刻弹出一根长长的吻,插进伤口吸食起来。老人一边用手在伤口周围往中间挤压,一边轻轻拍打红蜘蛛的屁股让它快些吮吸毒血。直到五郎伤口流出的血渐渐泛红后,又打开那只小罐子,用竹片从里面挖出一团深绿色、气味辛辣扑鼻的糊状物,满敷在五郎的伤口上。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去叫人的“朝天辫”拉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进来,老者向白须老人问了两句,解下悬挂在腰间的一个油光锃亮的葫芦,从中倒出一些大药丸,选出三粒,搅在水中给五郎服下。这时,老者一抬头,看着一郎一愣,立刻问道:“你是不是用嘴帮他吸蛇毒了?” 一郎点点头,称“是。” “漱过口没有?” 一郎这才想起来,刚才只顾忙乎救五弟,忘记自己吸蛇毒的事了,慌忙拿起身旁的一个水罐,接连漱了几大口。 老者又打开葫芦,取出两粒让一郎立刻吞服下去。 一郎看看躺在床上昏睡的五弟情况虽然不是太好,但听老人说救治的时间及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心绪总算稍稍安宁下来。他强撑着疲惫和中毒后造成的不舒服,对两位老者拱手。“父老,我要出去一趟,还有七个弟弟在不远处等我去接呢?” 两位老人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弄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郎直言相告后,老者“呵呵”一笑,“你中了蛇毒,加上赶路劳累,就在此先歇息吧,我代你去把他们接来好了。” 当日,兄弟九人就在两位老人家里分别住下,一郎则守睡在五郎的身边。 睡着睡着,一郎发现一条桃花人面蛇正向五郎的身后快速奔来,想要偷袭五郎,赶紧挥棍打去,蛇“出溜”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棍还没收回来,发现又有几条同时围了过来,挥棍再打,没想到蛇越来越多,无奈之下,他拉起五郎跳出窗户拼命逃走,群蛇在后面紧追不舍。跑着跑着,五郎坐在地上说实在跑不动了,他转身挥棍前去挡蛇,左挑右打蛇就是不见少,急得他五内俱焚。就在这时,一条蛇像箭一样,笔直朝他脸上飞来,他避让不及,一下被咬住了眼睛,他伸手攥住蛇身拼命往下拽,可是,无论他怎么拽那蛇就是不松口,而且越咬越紧。就在一郎死命挣脱之际,他听到身前传来一声低吼,“快快松口下来”,一郎感到正用力咬他那只独眼的蛇一松口,随即一缩身从他手中滑了出去,紧接着他感到嘴里被喷进了什么东西,一阵火辣辣的清凉感。他忍痛睁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眼前竟然蹲着一只手腕般粗大的桃花蛇,额头上道道皱纹里长着一朵猩红的梅花,而且头顶还长着一根大拇指模样的角。只见它挺起身,对着一郎轻轻点了点头。“小哥,实在对不起,小儿出口惊扰了,在下道歉。” 一郎看它似乎并无恶意,才放下心来,揉了揉眼睛,问:“老蛇,你刚才是不是往我嘴里喷了什么东西?” “实不相瞒,刚才老蛇是往你嘴里喷了东西,却是人世难求的好东西,是老蛇百日才酿得一滴,积存了三百年的桃魂花魄玉露散,浸入你的骨髓和筋脉,保你百毒不侵,延寿十年。” 一郎看到老蛇说完话,仍然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盯着他。“老蛇,你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 第八章 五郎险葬巫女岭5 “小哥,老蛇确实有话要说。昨天不幸死在你五弟棍下的那条蛇,正是刚才咬你的小儿的女儿。听说女儿死于棒下,它一心想要报仇,我曾经竭力劝它不可再轻举妄动,谁知它还是趁我不注意找你们来了。在此我实情相告,我这孙女之前只曾咬过一人,因为那时她年纪尚小,毒性不大,所以那人得以活命,但现在则不其然,口毒百倍于当年,因此,你五弟体内之毒目前只是被人间蛇药阻止暂缓发作而已,三天之内随时都可能毒发身亡。我这里有一粒红色的解毒药丸,放在你的枕边,请你立刻叫醒你五弟把它服下,一刻内即可凝聚身内毒气,立刻吐出,明天一早我再带三颗绿药丸,让他早中晚各服一颗,即可保证无事。另外,老蛇有一请求,今晨,请你把我那孙女带到后山,交与我带走,拜谢了。” 说完,老蛇伏首三次,转身带着群蛇离去。一郎一睁眼,伸手摸摸眼睛,再摸摸身下的铺垫,恍然觉得是一场惊梦。他咂咂嘴,发觉嘴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香味,侧过脸,伸手左右摸了摸枕旁,不想真的摸到一粒圆滚滚的东西,点亮油灯一看,果然是一只红色的药丸,想想梦中老蛇所说,虽有些犹豫不决,但用灯照了照五弟,发现他面色已经有些发黑,生怕贻误生机,赶紧把他拍醒,让他把红药丸服下,不到一刻,就听到五弟“吭、吭”地剧烈咳嗽起来,喉咙“呼噜噜”地发出一阵声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郎赶紧把他拉起来,俯到床边,拍打他的后背,就见五郎一张嘴,把一团黑紫色的东西喷到了地上。再躺下后,呼吸声立时显得平稳了许多,困意深重的一郎才算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老人就来到一郎的房间,情绪十分激动地告诉一郎,今天早上把那只蛇仔细翻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那只蛇的额头上长有一朵暗红色的梅花,而额头长有梅花的美女蛇传说是蛇群里的娘娘蛇,这一带只有一个三十多年前过世的老蛇医见过一次。据说,那次他也是被一条额头长有梅花的美女蛇给咬了,当时还好有所防备,被咬后他赶紧滚出蛇界,连吞几粒特效药丸,用这种红毛蜘蛛的唾液中和毒液、吸食毒血才得以侥幸活命,但还是落下终身怕见梅花的毛病。 一郎赶紧问老人,“父老,那梅花蛇现在在哪里?” “仍在屋外,昨晚我怕招蛇进来,在它身旁四周撒了一圈雄黄。” 一郎爬起身,来不及向老人多解释,拔腿来到屋外捧起梅花蛇直奔后山。果然,就在五郎被咬的地方,昨晚梦中出现的那条粗壮老蛇,带着几条额头上都长有梅花的蛇,正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到一郎过来,都赶紧伏在地上。一郎把手中的梅花蛇轻轻放在地上,老蛇示意一郎伸手,张嘴把三粒绿色的药丸吐到他手中。一郎心急立刻回身走开,走出二十余步才想起忘记表达谢意,转身一看,地上空空如也,蛇群已经不知去向。 吃了三颗绿药丸,加上两位老人的全力调治,五郎伤情很快好转过来,不到十天就能下地走路活动了。 提起那天被咬之事,五郎还恨恨地说:“那天在山下听农人说巫女蛇如此横行霸道,残害过往行人,心中万分恼怒,就想狠狠教训教训这些害人的东西。翻山时忍了又忍,生怕给其他兄弟找来麻烦,可一路过来总感到窝囊,我等大活人竟被小小的蛇类欺负,不打掉它们的嚣张气焰,不知道今后这座山还要被它们霸占多久,还有多少人要命葬蛇口,于是决定离开蛇界前出手一搏。我是故意回头卖个破绽引它过来的,嗨!没想到我快它也不慢,差点弄个两败俱死……” 一郎虽也赞佩五郎的侠肝义胆无畏,但还是告诫他今后不可擅作主张生事,以免得不偿失。 又歇息两天,五郎腿肿虽未完全消失,但行走已无大碍。兄弟九人聚首商量,从家里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出来时给父母留下去闽越国信息,不知他们会不会跟着找去,还是尽快继续上路为好。隔日,九兄弟千恩万谢过两位老人和“朝天辫”,继续赶路。 当地传说,自从九兄弟打死梅花娘娘蛇以后,过往巫女岭的行人,只要一路大声高唱《大风歌》,用棍子拍打地面,所有的蛇类都会闻“风”丧胆,躲得远远的不敢出来。而传得更奇的是那条充满瘴气的沟,说是只要一听到《大风歌》,瘴气就会闻“风”而动,刀切般一分两半,给唱歌的人让出一条安然通行的道路。 正所谓: 梦罢孙辈魂在空, 叹息白首裁黄封; 青山不许毒牙锁, 一路安然啸大风。 第九章 好言劝和退狐狼1 转眼七天过去,这天正当残阳如血、孤鹜归巢时分,何氏兄弟拖着疲惫的步伐,相互扶持来到闽越国边界一个小村庄。刚到村边,就感到里面冷冷清清的,鸡不鸣、狗不吠,不少房屋都十分破败,似乎早已无人居住。路过几户冒着炊烟的人家,大门却都是紧闭,屋里分明有人走动,可是,无论怎么敲门也不肯开。又累又饿的九兄弟,不死心,继续往村里走,发现一座祠堂模样的大屋里透出些许光亮,一郎趴在门缝往里面一看,里面吊着几盏油灯,灯下聚集了不少村民,好像正在商量什么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有的情绪还挺激动,完全是在喊叫着说话,这些人用的是一种九兄弟从未听过的方言,语速特别快并且一个字也听不懂,用六郎的话说“听着怎么像鸟叫一样”。 一郎“啪啪”拍了几下门,可里边的人都只顾说话,根本没人注意这边有人叫门。一郎又试着推了推,两扇门“吱纽”一声打开了,原来门只是虚掩着,这下里面的人才注意到有人来,纷纷朝门口张望。一郎站在那里,拱手道:“诸位父老、大哥,在下是路过这里的外出人,想在这里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饭。” 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地似乎没明白一郎说什么,一郎又重复了一遍,这些人好像还是没有听懂,其中一位摆了摆手,让一郎进去说话。好在他们也是大汉朝的子民,用的是同一种文字,因此,除了手势还可以在地面上用文字和符号沟通。原来,这里是一国(闽越国)两郡(豫章郡、会稽郡)三不管的地方,因水得名叫九弯洼,村子叫余家村。里面恰好有三个人家里有空余的住房,九兄弟就三人一户分三处住下。 第二天,村民找来一位投奔本村多年的外乡人许姓老者,充当问话人,一郎他们才知道昨晚村民聚集在一起,是在商讨一件关乎村子存亡的大事。 二百多年前的周显王时,余姓祖上因躲避债主的追杀从余姚逃到此地,拓荒安家隐居。虽然过去时间久了,事情逐渐平息,但后代已经习惯在此居住,觉得这里有山有水,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环境很理想,也就不想再折腾搬回去了。历经余家十几代的拓荒开土,加上一些外来投靠人家的不断加入,人丁兴旺,最多的时候,村里有三、四百户人家,因为余家是原住,且村中大部分人家姓余,所以叫“余家村”。 五年前,不知从何处跑来几只黄鼠狼,占据了村后九弯山的几个洞穴。由于离村子远,相互之间没有什么干扰,而且善良的村民们认为,天地万物,来到世间,置身一土,都有生存的权利。因此,无论老少都很善待它们,尽量避开它们,让它们安静自在地生活。村里人上山砍柴、采药、摘野果、挖野菜偶然与之相遇,也是各走各的路,并没太多在意。然而,自两年前来了几只成精的白狐、灰狼之后,情况明显出现变化。白狐带着灰狼、黄鼠狼跑进村子,公然要求进贡鸡、鸭、鹅,不给就明目张胆地抢;继而要求进贡猪、牛、羊,不给就威胁说要叼走村民的小孩。 面对欺辱,年轻力壮的村民们开始反抗,联合起来带着木棍、长矛、弓箭,在村里村外围追堵截它们。谁知根本就不是它们的对手,木棍打在它们身上,就像是打在石头上一样震回,长矛刺过去却被它们夺走反甩过来,更不要说弓箭了,射在它们身上像草杆射到竹席上一样落下。几次争斗都以村民的失败告终,获胜的狐狼们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不但夜晚,就是白天也大摇大摆地在村里走来走去,如入无人之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打又打不过,躲也躲不掉,村民们被逼无奈,只得继续向它们进贡。可是它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贡品要求越来越多,难以为继,渐渐地有些人家因为无法承受,开始离开村子远走他乡。后来又有传言说,“很久以前,这里本来是白狐精和灰狼精生活的地方。后来,天尊看到善良本分的余家祖先老少逃难可怜,就把白狐精和灰狼精迁走,把这里的土地借给余家人使用,当时约定归还给白狐精、灰狼精的期限是二百年。”还说租期十年前就到了,可余家还赖在这里不走,因此,天尊同意白狐精、灰狼精率黄鼠狼怪收回租地,如果不交回,每个月用二对童男童女纳贡来偿。不愿意的话,就用强迫的手段,每个月从村庄带走五对童男童女。 “二十多天前,这群畜生就从村子里掠走了两个小孩,其中一个还是我们老族长的玄孙,大家一直都没敢告诉他,生怕他知道后受不了,有个三长两短就更麻烦了,唉——” 第九章 好言劝和退狐狼2 听完村民的描述,九兄弟才明白村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房屋空闲破败的缘故。他们觉得奇怪,就问村民“祖上是否有文字记载或口口相传交代过那个约定?”村民纷纷摇头说并不知道,包括村里的老人和余家嫡传的族长、家人,都否认有什么居住二百年的约定,也不清楚传言从何而来。 吃完早饭,九兄弟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那个传言。蛇伤刚好的五郎愤愤不平地说:“这些妖孽就是这样,你软它就硬,而且兽性一发作,就会变本加厉地残害百姓。什么约定,我看纯粹就是这些野兽想要霸占这块土地的借口,不想办法狠狠地收拾它们一下,它们就不知道人的厉害,总还以为它们才是这块土地高高在上的主人。” 五郎话音刚落,六郎就拍起巴掌为五郎“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叫好。“好!好!五哥说得太对了,对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是要收拾,只有把它们彻底打趴下它们才会老实。” 二郎抿了抿嘴,拍拍坐在自己身前的五郎,也夸赞说:“五弟说的很有道理。其实,二百年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不过三个多甲子年而已,真要是有这么个约定,天尊肯定不会只和白狐精、灰狼精之间进行约定。退一步说,即使是双方约定,天尊也一定会把这个约定告诉余家的先人,变成三方约定,好让余家的后人有所准备。而事关家族生存的这么一件顶天大事,余家先人绝对不会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告诉后人,不管二百年中间发生过什么,余家现在有这么多后人,肯定多少会知道一些情况的。如果说以前这个村子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所谓的传言,那十有**就是假的,就像五弟所说,是这群野兽想霸占这块土地编出来的借口流言。” 九郞站了起来,举着双手转了一圈后,才得到机会,高声插话,“各位哥哥,我和八哥当先锋,明天就去九弯山联手把狐穴狼窝给端了算了。”。 一郎听弟弟们你一言我一语,摩拳擦掌情绪越说越激动,站起来“呵、呵”笑了两声。“各位弟弟,别急。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村民们跟这群狐、狼争斗过很多次,尽管有人受伤,却从来没有人被咬死,被叼走的小孩子也没听谁说被吃掉。因此,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的原因,可能村子上的人不知道,我们更不清楚。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即使我们明天去帮村庄的人打赢了,把狐狼们都赶跑了,可我们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保护这个村子啊,我们走了以后怎么办?狐狼再杀回来报复,有可能让村民加倍偿还,那样,我们不但不是帮助、保护村民,反而是害了村民,留下无穷的后患。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先把白狐和灰狼来这里的真实意图弄清,把被它们掠走的孩子的下落弄清,把造成问题的绳结找到后,看看能采取什么最好的办法和平解决,我们就可以安心的离开这里了。” 他把二郎叫过去,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大声说:“下午我和三弟去九弯山一趟。都不要争了,人去多没什么用。你们都在家休息,轻易不要外出,有什么事找二哥商议,你们都在房间里歇息,我现在跟二郎一起去找许老者商议商议,他对这里的许多事情都知根知底。” 许老者刚听一郎说下午想和三郎去九弯山一趟,立马像被狼咬了屁股一样,跳起来叫道:“哎吆喂——,老弟,你们是不是吃豹子胆了,就凭你们两个人就敢去闯狐狼窝?光有胆没用,我们村子里有胆量的年轻人一大把一大把随便抓,可是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干过那些狐狼,无论去多少人带多少武器,把吃奶劲都使出来了,可到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没用,没用。” 可是,看到一郎坚持要去,并且不需要村里任何人跟着,觉得有些为难。“老弟,既然你非得要去,我可不敢做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良心上会一辈子对不起你。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们村的族长,看他怎么说,他同意不同意我都没意见,行不?” “行!”一郎很干脆地回答道。 许老者带着一郎兄弟来到族长家,听一郎说完要去九弯山的意图。年逾古稀、弯腰驼背的长脸老族长在一旁惊得下巴差点掉在脚面上,不停地一边摇头一边念叨:“不要去,不要去,小兄弟,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只是路过这里,不要惹事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不知道那些狐、狼的厉害,惹不得啊。村里年轻人跟它们打斗过好多次了,上百人都打它不过,就你们两个人?眼睛还不好,不要为我们的事把性命搭上。不要去,使不得,真的使不得啊……” 第九章 好言劝和退狐狼3 “族长,‘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去找它们并不是要打架,而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情,这应该也是你们所期望的,所以只去两个人就足够了,去多了反而会引起误会。” 最终,在两兄弟再三要求下,族长才勉强同意,但条件是绝不允许两个人去。“我们要讲良心,既不能欺负外乡人,更不能让外乡人独自为我们去冒险。”于是,紧急召集了余家近百名年轻人,拿着刀枪剑戟跟在何氏兄弟后面,浩浩荡荡直奔九弯山。 可能是听到动静了,大队人马还没到九弯山,远远就看到两只白狐带着六七只灰狼、黄鼠狼,在一个山洞口前一字排开,等在那里。一郎兄弟走在前面,摆手叫村民不要跟的太近,以免让狐、狼误会。不料村民一见仇人,分外眼红,立刻“呜哩哇啦”地往前冲,任凭一郎兄弟喊破嗓子,左劝右挡,根本没用,谁都不理会。就这样,失控的双方又一场混战,在一郎兄弟面前尘土飞扬地展开。 面对气势汹汹围过来的村民,爪上空空的狐狼们似乎并不想做过多抵抗,一只黑耳尖的白狐故意张扬着四脚,跳来跳去,面带藐视、嘲弄的表情逗弄围着它的十余个村民。另一只头顶一撮黄毛的白狐则扬着笑脸、腆着肚子跳舞一样,左避右闪地躲开村民的攻击,那些灰狼精也是毫不在意与村民周旋,时而抢过村民手中的武器和村民对打,抛将回去。尽管村民人数十余倍于狐狼,且人人手中都有武器,可是,打来打去一直都占不了上风,反而被狐狼们戏弄得团团转,气喘吁吁。有几个村民明显体力不支,干脆拖着武器,摇着头,退出了争斗。 一郎兄弟在护挡村民的过程中,才发现这些村民尽管一个个看着孔武有力,有的显示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其实最多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举着斧头只知道一顿乱砍,还没有妻子在家剁肉有章法。更有意思的一位,手握一根长棍左打右轮的,狐狼毛都没沾到,倒把自己人打伤两个。一郎看着直摇头,“人多势众有什么用,穿衣吃饭还行,打仗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看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其实却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怪这几只狐狼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面对人兽纠缠在一起,看似混乱的场面,一郎心中明白,狐狼没问题,只是在逗弄戏耍村民,无意伤害。现在最怕的是村民自己人之间闪失出事,难以向其家人和族长交代,可一时又拿不出制止双方冲突的好办法。情急之下,突然想起头上那枚公主给他的金簪,伸手取下,口中念念有词,抬手一甩,金簪头立时暴长一丈,再一抖,簪尾亦伸出一丈。他高举金簪飞身跃入混战正酣的人兽之中,大喝一声:“金簪为界,人兽分开!” 只见原本混战在一起的人、兽都立刻停止缠斗,人与人,兽跟兽,都醉酒般跌跌撞撞地退到金簪的两边,动弹不得。一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边擦冷汗边美滋滋地看着金簪自言自语,“我的大秦公主,没想到你给的东西这么管用,还真能分出人兽。有机会下次试试,看能不能分辨善恶。” 一郎落下金簪对着村民一扫,村民纷纷如大梦方醒,耸耸肩,举起武器又想趁机往前冲。一郎立刻又举起金簪,高声叫道:“余家兄弟,一郎恳请各位快快退后,以免再生是非。” 现在,狐狼毫无任何防备能力,正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的大好时机,一郎却拦在那里不让过,村民们恼怒地看着一郎想不买账,可看到他手中的金簪又都心生畏惧,因为刚才他们都见识过它的法力,生怕一郎翻脸,反过来用它来帮助狐狼,那自己可就惨透了。村民们一时弄不清一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人、是鬼还是仙,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伸头,只得站在原地悻悻作罢。 一郎回身,伸出金簪对着狐、狼一扫,狐、狼也都恢复自由。两只白狐直起身对着一郎拱起前爪作辑,然后转身一左一右奔山洞,在洞口两边站好后,伸出两只前腿匍匐在地,翘起屁股极力把尾巴高高竖起,左右不停摇摆,像两杆白旗。灰狼和黄鼠狼见状,也都慌忙跑过去,在白狐后面照样卧地摇尾。 一郎看出狐狼的善意,收起金簪插到头上,把铜棍递给三郎,吩咐三郎和村民在原地等候,然后,空着手一个人向山洞走去。走到洞前,一郎对伏在地上的白狐摆摆手,示意它们在前面带路。进入洞中,左转右拐走了三十余步远,洞内豁然开阔、明亮,一个高大的石窟厅出现在眼前。厅内除中间是一大块平地外,四周到处布满了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上引下接,或立或踞,色彩纷呈,玉润晶莹,不时还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声声脆如玉珠跌落银盘,十分悦耳。迎面的高处,凭空悬挂着一排丈余长色彩艳丽的钟乳石,像是一幅特意悬在空中的五彩屏风,“屏风”正中央缀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把整个大厅都照的如同白昼。“屏风”的正下方,一只宽大的钟乳石的圆榻上,蹲坐着一只毛长尺许的老白狐。 第九章 好言劝和退狐狼4 “难道它就不怕上面的钟乳石突然掉下来刺穿它的脑袋?”一郎不无担心地看着老白狐,不禁联想起在一排锐利的矛尖上快步如飞的师傅来。“唉,得道高手一个个天生都是这么率性,似乎天都奈他不何。” 老白狐抬眼看到一郎进来,立刻命手下搬来一只木榻放在自己的座位旁,抬爪请一郎坐下。双方颔首致意后,一郎开口说:“何一郎今天登门叨扰,还望狐老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一郎贤侄光临陋洞,老狐有失远迎,理应恭请谅解。” “狐老客气,多谢亲自迎见,一郎不胜感激。狐老……”一郎细细打量了一下老狐,问道:“请问狐老高寿?” “呵呵,老狐在世枉寿已愈三百年。” “狐老真是得道仙尊,晚辈得以拜见,实乃三生有幸。” 双方客套完毕,一郎拱手说:“狐老,恕晚辈直言,今天来此,一是为山前村民和洞内诸位相左之事,二是听到租地逾期传言,村民却尽人不知,总感其中似有隐情。特地代村民登门请教,还望狐老解惑。” “一郎贤侄直人快语,我也实不相瞒。老狐昨天刚到,就听玄孙们说起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快之事,我已责备它们不该轻举妄动,搅扰村民和假传约定之言。不过,事出确实还是有因的。算来,我祖辈在此地居住已三千多年,此洞即为当年供奉先贤列祖的圣洞。二百年前,天官来此传达天尊旨意,说余姚余家三十余代积善、积仁、积德甚厚,在当地属名门望族,后世一脉因违逆家风,出言不慎,办事失道,被仇人追杀逃到此地。天尊虑及余家先祖余荫深厚,命我家族迁往终南山,把此地全部让给余家。不巧那时老妻已过世,就葬在余家新建的土地庙后,与土地同享人间香火,老狐犹豫再三,还是不想再惊扰老妻,所以走时就没有将老妻尸骨同迁终南山。谁知五年前,余家祖祠被天雷击毁后,余家村将祖祠迁址重建在土地庙的后面。老妻尸骨埋藏之处竟成祠堂进门之道,天天被人踩来踩去,老妻多次来我梦中喊痛,让我尽快把她迁走。我就派两个玄孙率领小狼先来打探打探情况,谁知它们认为这里风景秀丽,一年四季水长流,树常绿,环境比终南山好,竟擅自做主,意欲夺回土地,回来居住。” “哦,原来如此。那借一步再问一句,狐老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老狐亲自来此,只为一件事,把老妻遗骨安然迁往终南山,遵守天尊当年旨意,将此山、此地彻底让与余家。” “狐老如此大度,成人之美,不由让一郎心生敬拜之意,一郎代余家村村民谢过狐老。”说完,一郎下榻,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向老狐行了一个大礼。 “一郎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遵从天尊旨意而已。”老狐拱爪回礼道。 “狐老,一郎还有一事想问,据说你的两位玄孙曾经从余家村掠走一对童男女,不知现在何处?” “哦,老狐正要说此事。玄孙等掳掠童男女一事,老狐已经重重责备它们,做得委实过分,还好它们还知道人兽之间的道行深浅,没敢进一步造次。回去后还要罚它们闭关忏悔五十年。今次,就烦请一郎代劳将它们掠来的那对童男女和剩余猪、牛、羊等,全部带回交付给他们的家人。” 这时,一郎注意到,原本在一旁一直伏耳垂爪、恭听说话的两只小白狐,听老狐这么说,立刻都撇起嘴角,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搔搔腮帮,用一副仍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态,轮流看着祖爷爷和一郎。不时,还带着诡异的笑容,与其它狐狼交换目光。 一郎暗自思忖一番,对老狐也是对其它狐狼们说:“好!狐老断事尺度分明,不庇不枉,又让一郎得到一次教诲。我一定将您的想法转达给余家族长,请他出面做一圆满了结。同时,作为对狐老家族的答谢,我会建议余家族长将此山洞让出,永久留作狐老家人来此游玩、停留和凭吊先祖居住之地的处所,双方从此永结和睦相处之情谊。”一郎说完回头,发现两只小白狐都不见了。 “一郎贤侄所言好是好,可是当初我承诺天尊,是连此山洞一并让与余家的,这样做岂不有反悔的嫌疑,我看这样不合适。” “我看没关系,只要余家愿意,就像狐老当初自愿让出此地一样,我想天尊也会乐见其成的。” 第九章 好言劝和退狐狼5 二人说话间,一郎瞥见两只小白狐从狐老背后的洞壁走出,分别驮着一个孩童,灰狼和黄鼠狼们赶着一些猪牛羊。老狐跳下石榻,伸手抱过其中的一个长脸孩童,“呵呵”一笑。“一郎贤侄,这个就是余老族长的玄孙。我这两个没事找事的小东西,还好意思跟我说喂养人的孩子太难了,二十多天,不但要牛羊奶,还得煮熟才行,哭起来声音像打雷,震得耳朵嗡嗡响,最要命的是发起脾气来不好哄,又不敢不哄,怕出事没办法交代。呵呵,这下好了,谢天谢地,终于平安解脱了。”说完,赶紧把孩子递给一郎。 自一郎兄弟和村民走后,老族长一直放心不下,在几位族老的簇拥下来到村头路口,不停地向九弯山的方向踮足张望。提心吊胆时间最是难熬,老族长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答应一郎的请求。“不管是本村人还是外来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可就白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请天尊原谅,求九弯山保佑,请天尊原谅,求九弯山保佑……”老族长心里七上八下地越来越不安,默默对着九弯山不停地祷告。 一位个高眼尖的族老,看到村民赶着一群牲畜,围着一郎兄弟有说有笑正在往回走,立刻俯身告诉老族长,“族公,他们都回来了,看样子还都很高兴,应该平安无事。” “是啊,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 老族长不停地念叨着,把眼睛擦了又擦,努力抬背翘望。 待到人群走近,老族长发现村民怀中的孩子,脸色立变,颤巍巍地柱杖上前,指着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大胆,竟然敢把孩子也带去?” “族公,您老误会了,这两个孩子不是我们带去的,是我们从山洞里领回来的,有一个还是您的玄孙呢。” 老族长惊讶地上前仔细一看,果然不假,再听众人解释,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他还是难以置信,抬头扫视了一圈,满脸疑惑地问道:“难道这次你们把狐狼都赶跑了?” “禀报族公,不是的。”一位村民伸出大拇指,朝着何氏兄弟的方向指了指,一脸敬佩地告诉族长,“是何一郎冒险一个人进到山洞,在里面跟一位老白狐谈好讲和,它们把抢去的孩子和家养都还给我们了。” 老族长这才想起自己有失礼节,竟然把何氏兄弟给撇在一边了。一郎并没在意,笑呵呵的把老白狐说的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做了转告,同时把自己的建议也告诉给了族长。听完,老族长对一郎兄弟拱拱手。“何贤侄,这件事乱糟糟地闹腾了两年多,狐狼只有咄咄逼人,还从来没让过步。说实话,这次老朽原本也没指望你们能帮助解决,只以为你们不越帮越忙就不错了。万万没想到却这么迅速、这么彻底解决,并且是以双方握手言和这种最佳方式,你们着着实实给老朽上了一课啊。” 回到村里,老族长当即召开家族会议,要求事情了结前村里任何人都不得再去九弯山搅扰,同时,祖祠暂时关闭,直到老狐择吉日将妻子遗骨迁出为止,对一郎的建议也全部举手、鼓掌通过。 老族长当日就命村里的十余名石匠,进山采出一块二丈多高的巨石,矗立在九弯山的山洞前。几名石匠又合力一天一夜在石上凿出一排大字:终南山狐狼祖地。 老狐迁妻遗骨那天,老族长率众老在祠堂门口迎候老狐一众,并特地为其举行了殓骨迁葬祭奠仪式,甚是隆重热闹。老狐携带遗骨启程时,老族长又亲自带领村民送行十里,并赠老狐一行鸡、鸭、鹅各二十只,以表对老狐大义让地的敬谢之意。 何氏兄弟在余家村父老的一再挽留下,一日复一日,盘桓了六、七天后,村民方才勉强同意放行。上路那天,包括附近几个村庄的村民,也都扶老携幼赶来,在搭着彩门的村前路口两边排开,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老族长率领村里的八位族老,用迎送最尊贵客人的隆重仪式,三鞠躬敬献三杯酒,为带给村子平安幸福的九位恩人送行。 正可谓: 天生万物道大开, 本无贵贱任往来; 隙生难免弥为贵, 仁德厚道暖百代。 第十章 断螯逐蟹九乡溪1 离开余家村,连续奔波了三天,九兄弟来到泉山脚下一处蜿蜒穿山而过的溪水边时,日已偏西。大哥看着又累又饿、疲乏至极的八个弟弟,伸手从包裹里摸出一把铜钱,大致数了数,然后敲开江边一户渔家的门,请渔家做些饭菜来吃。向渔家大哥询问了东去的大致路线,知道前面接连要翻好几座千丈高山后,一郎跟他商量,屋后的渔船能否租借一条,用来代步。渔家大哥皱了皱眉,苦着脸说:“这位兄弟,实在不好意思,那几条船都是不能用的,底漏了。” “有没有能用的船?” “没有。” “那你可知道,附近哪户渔家有可用的好船?” “不但附近,现在就是这条溪的上下八十里都没有。” 如果只是个别、少数渔家暂时没有可用的渔船,还能说得通,可上下八十里的渔家都没有可用之船,这就奇怪得有些翻天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家无船可用,那他们靠什么维持生计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一郎觉得不可思议。“渔家大哥,这么多渔家都没有好船,为什么?” 渔家大哥面露难色,迟迟疑疑地回答道:“这位兄弟,实不相瞒,现在就是有好船我们也不敢给你们用。” “那为什么?我们付钱租用,又不是白用。” “这位兄弟,不是钱的问题,您就是给再多的钱,有好船我们也不敢租给你们啊。” 说完,渔家大哥拉开门,伸头朝外看看,又把门推上,严严实实关好。到里间屋取出一个粗瓷坛子,放在饭桌上打开,一股酒香顿时扑鼻而来。他先给九兄弟每人斟上一碗,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说:“九位远道而来的兄弟,看着很是敦厚,有缘落脚寒舍,我先用薄酒敬诸位一碗。”放下酒碗,渔家大哥抹了一把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不借船的原委。 渔家屋后的这条河本名叫“九乡溪”,但是沿岸的民众更喜欢称它为“酒香溪”,溪水从泉山流来,蜿蜒九折向东而去。溪虽不长,不足百里,但岸边、水中物产十分丰富,尤其是用溪水酿造出来的稻香酒,醇美甘冽,堪称一绝,酒坛一开蜂来舞,香飘十里醉武夷。因为酒好,这一带人家祖祖辈辈,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喝,打渔的喝了网抡得又远又圆,种田的喝了抡锄耕作一天都不觉累,男儿、女儿要是谁家的酒酿的好,周围十里八乡来提亲的踏破门,外面路过这里的游人喝了稻香美酒,少说三天不想走。 三年前,有位酒仙来到这里,饮了一坛又一坛,人未醉心先醉。对酒肆店家说:“我看尽天下名山名水,尝遍天下美酒佳酿,没想到来你这里以后,感觉前面的酒都白喝了。”天天泡在酒肆里,盘桓了十多天也舍不得走。最后,摸出口袋所剩不多的铜钱,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应同样喜爱古遗迹的朋友之邀,到泉山观看葬于绝壁岩洞中的闽越先民的悬棺。暗暗悔叫“晚矣”,因为,约定汇合的日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朋友不可能在那里等这么久,也许此时正在返程的路上埋怨自己爽约呢。“算了,反正时间已经错过,不想爽约已经爽约,后悔也没用。正好酒还没喝够,继续喝,回去时带上几坛美酒,登门向他赔罪就是了。” 可是,看看搜遍全身摸出来的那点钱,买酒最多也就只够喝两日。想来想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着拴在门外的那匹五花快马,对店家和正在酒肆里喝酒的人说:“那是我的坐骑,你们看值多少钱,谁想要谁就牵去。”就这样,卖马的钱又都被他换成美酒,天天不亦乐乎地烂醉在酒肆里。 这天夜里,那酒仙把酒正欢,看到窗外一轮满月当空,清辉遍布酒肆庭院,一问店家方知是仲秋之月,不由想起那句“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掐指一算,自己出来已经一个多月,把孤单一人的老母亲留在家中,现在还不知过的怎样,孝心一发,顿醒几分酒意。急急地想连夜赶回去,可是,快马已经换成美酒喝进肚中,顿时后悔不迭,只得另想办法。正在郁闷之时,低头看到腰间露出的玉佩,立刻转忧为喜,起身把腰上、臂上和胸前的几块美玉悉数取下,交与店家,换成六十五坛美酒,装了满满一船带走。 从上船他就又开始喝,越喝越想喝,越喝越起劲,还邀来船家一起喝。谁知,那船家本来也是个见酒走不动路的酒徒,听到邀他喝酒,顿时心花怒放,咧着大嘴一头扎进船舱。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天昏地暗,全忘了身在何处,船也顾不上管了,任由它顺水漂流。不知不觉六坛酒喝完,酒仙摇晃起身正要开第七坛酒,船却撞上了这条溪水上唯一的一座石桥的桥墩,结果,船翻酒坛碎。掺着五十九坛美酒的溪水,挟带着浓郁的酒香一直往下游流去,溪水里的鱼鳖虾蟹虽说早已闻惯了稻香美酒的味道,可从来没有品尝过这么浓郁的酒水,顿时沸腾起来,纷纷汇集到溪流的中央,争相痛饮人间赠送的美味。 第十章 断螯逐蟹九乡溪2 河流里的阵阵骚动和上游漂流而来的酒香,惊动了潜伏在闽江底已经修行了八百多年的八只螃蟹精。循着散发醇绵酒香的江水,蟹精们来到了九乡溪的出口,发现酒香愈加馥郁浓烈,暗暗称奇,再联想到溪岸家家酒坛里清纯甘洌的原浆,更是垂涎欲滴。蟹首对同伴嚷道:“呵呵,没想到九乡溪还有这等好酒,我等若只顾在江底修行,错过不喝,真枉活一世了。我已忍耐不住,现在就到九乡溪走一趟,好好尝尝人间美酒,再回来修行不迟。”其它蟹精一听正合心意,于是,八只蟹精沿溪逆流而上,变身成游人过客到九乡溪畔的酒家讨酒喝。 九乡溪畔的酒家一直都很好客,知道外出赶路人辛苦,只要有人到家里来,就会端出自己酿制的美酒热情款待。八只蟹精喝了一家又一家,感到家家美酒都胜似天上琼浆玉液,觉得奇怪,就问酒家是用什么秘密方法酿造出这么醇香可口的绝佳美酒。酒家指着屋外的稻田说,因为泉山的稻米好所以酒才香。蟹精们摇头说不对啊,泉山四周千里都出这种稻米,却没有一处能酿出如此美酒。最后,他们来到溪水上游,问到一处酒家,他不在意地指了指屋后的溪水笑着说,“其实,那才是酒好的秘密。”蟹首听后眼睛一亮,高声叫好,这下可找到真正的秘密了。 蟹精们立刻现出原形,把上下八十里的溪边人家集中到一起,说是为了防止溪水被污染,保证酒的纯净,今后不准任何人在溪上行船捕鱼、洗衣游水和丢弃杂物。还用蟹螯把上下溪水里的几百条渔船全部凿漏,把所有的渔网全部撕碎,把各户人家通往溪水的水沟全部堵死,并逼迫所有的渔家改做酒家,酿造美酒供它们享用。同时,为了防止有人不愿意做酒而逃跑,它们对溪水两岸所有人家实行连坐,一人逃走,全家受罚,一家逃走,左右邻家受罚……并公开声称,它们已经对所有人都施了魔法,如果有人胆敢走出他们划定的地界,一个时辰之内会倒地暴亡。就这样,溪水两岸的数百户渔家,迫于它们的淫威,都无可奈何地改做酒家。为了不让他人无辜招致受罚,两年来没有一人一户敢逃走,也不敢走出蟹精们划定的地界。 听完渔家大哥的话,九兄弟才知道渔家弃渔改做酒家的苦衷,可还是有些困惑不解,又问道:“沿溪这么多人家做酒,那蟹能喝多少酒?” “它们的酒量都奇大,一只一天能喝七八坛。” 一郎屈指一算,不禁吓了一跳,溪边人家一年至少要拿出二万坛美酒,才够这八只蟹精享用。 “你们就这么老实给它们做酒?沿溪这么多人家难道还怕八只螃蟹不成?” “不怕不行啊。你们有所不知,那八只蟹精的两只螯爪最低的也有一人多高,并且坚硬无比,我们的木船它轻轻一捣就碎。刚开始,我们这里有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服气,拿着刀剑长矛跟它们拼,结果不是被剪断手臂,就是被夹断双腿,无一幸免。后来,沿岸的人家又聚集跟它们拼斗过几次,包括偷偷请来的一些武士高手都没用,每次它们都毫发无损,我们却都落败成了残人,现在想起来还心寒不已。唉——” 一郎这才恍然大悟,眼前的渔家大哥为何只有左手,右臂肘部以下尽失。 “这八只蟹精现在在哪里?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它们吗?” “我们也弄不清楚。只是知道每天天刚亮,就有两只蟹精从溪水的下游过来,到轮到的四户人家收酒,然后驮走。” “噢。”一郎立刻心中有数,“明天它们只要不是在下游收酒,路过这里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一郎带着三个大弟弟,手握铜棍来到溪边守候。朝霞刚刚从东方地平线露出一道红唇,溪水下游方向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两只巨大的青黑色螃蟹贴着溪底,举着青铜色的大螯,快速逆流而来。瞬间,就从四兄弟面前的溪水中穿过。一郎低声说:“弟弟们,两只蟹精刚刚过去,快跟我来。” 四人沿着溪边小道,循着蟹精扰动的水迹向上游一路追去。 四兄弟一口气追出五里多路,看到两只比牛还高大的螃蟹蹲在溪边,一只正用蟹螯夹持酒坛放在另一只宽大的背上,眼看即将装完。一郎举棍“流星赶月”快步冲过去,待到蟹精跟前,棍落地颤,把正在专心致志装酒的蟹精吓得一哆嗦,举起的酒坛差点掉地上,气得嘴上喷出一串大颗的泡泡,声如闷雷地吼道:“我的八脚娘啊,哪个倒霉鬼吃了豹子胆,敢来吓唬你蟹爷爷。” 转身抬眼一看,立刻恼羞成怒。“嘿嘿,就你个独眼领着三个瞎眼,四个人一只眼,柱着个要饭的破拐杖,敢挺胸直背站我身后敲地叫板?我看你们是小鬼踢阎王——找死!” 第十章 断螯逐蟹九乡溪3 放下酒坛,示威似的高高举起两只大螯,“咔嚓、咔嚓”剪动了两下,瞪眼俯身冲着一郎的双腿合拢剪去。一郎“嘿嘿”一笑,双腿向后一弹,“嘲风弄月”轻身跳开,“猿猴叩月”转身挥棍,“弹荷荡月”贴壳兜底,“龙筋掸月”抖腕发力,一下子就把蟹精掀了个底朝天。另一只蟹精见状,起身抖落背上的酒坛,口中“噗噗”喷着怒气,举螯过去想要营救同伴。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三根铜棍带着千钧之力劈头盖壳打来,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赶紧蹬腿转身溜进水里,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这边一郎紧跟过去,飞身站在那只正“呼嗤、呼嗤”奋力翻身的蟹精头部,举棍向下一通“无边风月”左右扫荡过去,一阵震耳欲聋的“嘭!嘭!”声过后,就见蟹精的两只巨螯被从根部齐刷刷打了下来。失去看家“武器”的蟹精仍不甘落败,迅速腾起八只布满黑刺、弯刀一般的巨爪,对着一郎的腰部恶狠狠地扎去。一郎早有防备,双手顺势溜棍几近趴下,两脚用力一蹬,人就飞离蟹身,脚落地即回身起棍,一记“犀牛望月”,棍入蟹爪之间,又一记“弹荷荡月”借力打力,“咔嚓嚓”几声脆响过后,八只蟹爪立时断掉四只,耷拉三只,剩下一只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对着天空直捯饬。这下,蟹精知道遇到天神“克星”了,想反抗却势单力孤,一对一都不行,更何况是一对四,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做出一副承认失败的样子,眯着眼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装死等待援兵。 闻讯而来的一些渔家、酒家,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战,看到一郎眨眼功夫把一只蟹精掀了个底朝天,并且三下五去二就把它打残,不禁都面带惊喜钦佩之色,拍手叫好。虽然看到蟹精被彻底解除武力,可大多数人还是心有余悸不敢靠近,五六个算是胆大一些的年轻人,也只是小心翼翼上前摸了摸断螯。 “各位哥哥,弟弟支援你们来了。”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高喊,一郎看到五个小弟跟在渔家大哥身后,正用棍探路踉踉跄跄地奔来,不禁心头一热,赶紧过去迎接。 这时,一串雷鸣般沉闷的“轰隆”声,从溪水下游方向传来。一阵透着阴冷杀气的狂风,骤然从水面腾起,横扫四野,愁云惨雾笼罩的天空聚起阴暗、诡异的恐怖气氛,把看热闹的人群吓得四处逃散。原本清澈见底的九乡溪水迅速开始浑浊,逆流、暴涨,掀起震耳惊心的波浪。突然,七只凶神恶煞般的巨蟹举着铮亮的大螯,气势汹汹地从青黑色的溪水里冲出来,列着七星阵,举着大螯,迈着震撼大地的步伐,直奔何氏兄弟。这时,方才躺在地上装死的那只蟹精趁机翻过身来,捡回被方才被打掉两螯、七爪,“啪嗒、啪嗒”地又都一一安回原处。斜眼偷偷一看,一郎等兄弟正全神贯注备战前面的群蟹,立刻悄悄做好准备,想从九兄弟的背后偷袭。 那边,九兄弟触手挺棍,祭出九子叠连“混元十八月”迎了过去。一郎“流星赶月”起身,跳到八根交叉的青铜棍上,八兄弟“众星捧月”同时发力起棍,一郎借力在空中飞出三丈收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杀气腾腾居前的蟹首背壳中部,落脚的同时卸力到青铜棍上,一记“海底捞月”大力插下,“烟柳含月”双臂用力一扭,“冰壶转月”飞速来回搅动一圈,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立刻跳开,又是“海底捞月”插棍,猛捣狠搅……,转眼间,就在青黑色的蟹盖上捣出了四五个蟹黄喷泉,蟹首立时疼得两眼一黑,八爪一摊,两只凶猛的大螯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六只蟹精见状,立刻放弃与八兄弟的拼斗,气急败坏地举着十二只大螯,分成上、中、下三路合围一郎。这一下,正中一郎的下怀,就在他瞅准两只蟹爪之间的空挡,准备起身之时,却发现那只落单的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蟹精不但已经翻过身,并且螯爪又都完好,正悄悄前行,伸螯准备对离它最近的九郞腰部剪去。“九郞,扑倒!”叫声未落,一郎奋力将手中的铜棍朝那只蟹精抛去。这边一郎分神,那边六只蟹精的大螯趁机而至,就听得一阵“咔、咔、咔……”声,一郎被十二只螯爪从头至脚严严实实夹住,这下蟹精们心里那个乐啊,“嘿嘿,独眼郎,这下你要成肉酱了。”纷纷咬牙切齿用力合拢螯爪,等待那阵索命的“嚓!嚓……”声传出。 第十章 断螯逐蟹九乡溪4 可是,蟹精们都感到今天的螯爪似乎不太听使唤,不但怎么用力都合不拢,反而传来一阵钻心的滚烫。赶紧瞪大蟹眼顺着螯爪间的缝隙看去,“我的蟹娘啊,明明夹住的一郎怎么不见了?”螯爪里只有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在飞速旋转,所有的螯齿都已经被摩擦得通红并开始冒烟。六只蟹精顿时痛得肚肠抽筋,蟹黄翻浆,“唰、唰……”一个比一个快的撤回螯爪,放到嘴前喷上两口吐沫,吹几下凉风,也顾不得再看一郎这里是怎么回事,赶紧转身去对付何氏其他兄弟。 其实,刚才一郎就在螯爪之中。当螯爪伸过来时,一郎已经来不及抽身,铜棍也甩了出去,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十二只铜铁般坚硬的大螯爪。情急绝望之中,他想起头顶那枚金簪,可是手已经来不及抬,只得高呼一声,“金簪救我!”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十二只螯爪围拢合力的一瞬间,金簪从头至脚把一郎罩住,并用疾速旋转抵住螯爪的合力,护住里面的一郎,这才出现前面红烧蟹螯的一幕。 脱身的一郎,来不及像以往那样致谢公主,就地一滚,飞步来到那只刚才想偷袭九郞的蟹精前,发现它已经被铜棍牢牢地钉在地上,尽管如此,它还在举着大螯在奋力挣扎,螯尖几次差点刺到正在与其它蟹精激战的何氏兄弟身上。一郎绕到它的尾部,抽棍的同时一阵“冰壶转月”,再翻身跳下,从这只蟹精的尾部“飞菱击月”、“芦笛啸月”、“冰壶转月”一挥而就,顿时把它的蟹黄肠液搅得从上下两个壳洞喷出,这下可真的要了蟹精的命,它只抽动了两下,就彻底摊在了地上。“好,这招既快又狠更管用,那就如法炮制。”一郎借着蟹精分散与其他兄弟缠斗之机,绕到第三只、第四只……蟹精的尾部,一一如法炮制。直到把第八只蟹精吓瘫、自断巨螯投降,一场激战,最终以人完胜、蟹断螯戛然而止。 肃杀的烟云很快散尽,暖风习习吹皱溪流,从这一刻开始,这里似乎处于一种时空突然停滞的状态。人与蟹,都伤痕累累地或俯首或仰面瘫到,或扶棍或柱棍顽强地坐起、站立,一动不动地凝成了一组天地间悲壮生死决战的雕塑,就像从共工怒触不周山时就已存在,并且还将永恒。 夕阳,似乎也被这场惨烈的人蟹鏖战所震撼,停下匆匆的脚步,伸出温暖的手,抚摸着九位勇士雄健的肩膀,为他们佩戴上胜利的五彩光环。溪水,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田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湛蓝,四下逃遁的人们又都逐渐围拢过来,纷纷向九位英雄致敬。感谢他们一举降服了那些以为不可战胜的恶魔,为沿溪的百姓们消除了心头之患,感谢他们用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教育了所有的人: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战斗!战斗!只有不屈不挠的战斗才能击垮任何敌人,而不是被凶恶的敌人所征服。 为了表达对九兄弟的真诚敬仰,也为了表示对以往屈辱求生的羞愧悔悟,溪岸上下闻讯赶来的人们,打来洁净的溪水,推选当地最美的九个姑娘,用布巾和柔情为九位英雄擦拭掉身上的汗水和污渍。人们这时才发现,九兄弟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尤其是一郎的一只手臂,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他们似乎都并不在意,一个劲地说“这点小伤,没事,不疼。”可姑娘们却都心疼得掉下了眼泪,力求用轻柔再轻柔的动作,细细把伤口清理干净,包紮起来。三十六个小伙子主动站了出来,硬是把不情愿的九兄弟抬着送回住的地方。 接连几天,九乡溪两岸家家户户像过节一样热闹,所有的酒家、渔家和农家都把最醇的酒、最鲜的鱼和最好的山珍果蔬拿出来,精心制作成丰盛的宴席,伴着欢声笑语,抢着招待九位英雄。 离开九乡溪前,何氏兄弟特地又来到那日人蟹激战之地,八只蟹精仍旧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看到人们到来,立刻都流下了思过知悔的泪水。九兄弟知其修行八百多年不易,顿生怜悯之意,当即摆案进果上香,跪拜祷告天尊,祈求天尊降旨,允许饶恕八只已生痛改前非之心的蟹精,还给它们一条生路。俄顷,伴着阵阵清雅祥和的天籁乐律,一团彩云从天际深处飘来,停在溪水的上空。就在人们不知所以然之时,就见那只原本一动不动的蟹首,奋力撑起八爪,举起双螯,行起跪拜之礼。这时彩云中射来一道柔柔的光团,先是在人群里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然后罩住蟹首。蟹首立刻像婴孩一般缩成一团,蟹盖上被一郎捣开的大洞都开始缩小弥合,就在蟹盖最后一个洞弥合之际,只听“啪、啪”两声,蟹首的两只蟹螯齐根断掉,咣啷啷跌落到地上,八爪外缘刀丛般又长又硬的黑刺都变得柳丝般柔软。光团立刻又转向其它蟹精,都是把伤口弥合、蟹爪接上之后,一律断掉蟹螯,刺变软丝。就在光团收回之际,天空传来话语: 第十章 断螯逐蟹九乡溪5 “我是净空天官,传天尊旨意:八只孽蟹,方修行六天日就胆大妄为,不是何一郎诸兄弟求情,定不饶尔等死罪。蟹螯留下,任由溪岸百姓处理,尔等回修行地悔过三天日后,再续前缘修行。钦此。” 话音刚落,彩云随即无影无踪。八只侥幸捡回性命的蟹精,恭恭敬敬八腿跪地遥拜天尊不死之恩,又一一过来拜谢九兄弟救命之恩,愧谢沿岸善良的渔家、酒家不咎以往过错之恩。在征得一郎的首肯之后,蟹首红着脸,低着头,领着七只同样面带愧色的蟹精下到水底,波澜不惊地渐行渐远。 突然,“哈哈、哈哈……”几声疯狂大笑,在正默默目送蟹精离去的人群中炸响。紧接着,一阵“呜呜、呜呜……”的痛哭声连着含糊不清的叫喊声,“我的胳膊,呜呜……回来了!”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纷纷朝着又哭又喊的人围拢过去。一郎听出就在身边人群不远处,是房东渔家大哥的声音,快步穿行过去。只见渔家大哥正低着头,满脸是泪,双唇颤抖,左手不停地摸着、捏着右边的胳膊和手掌。这时,人群里东一声西一声不断传出惊喜的喊叫,一郎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喊道:“渔家大哥,你们别光顾着高兴哭了,快快拜谢天尊,快快拜谢天尊啊。” 渔家大哥以及所有被蟹精伤残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都仰望天空,扑通一声跪下,叩地有声地拜谢天尊。其他人见状也都深受感动,纷纷双膝跪下,陪着渔家大哥们恭恭敬敬向天膜拜。 两岸百姓代表和九兄弟商议后决定,八对蟹螯,还是按照我们人类的习俗,择地安葬。因为善良的人们说,虽然八只蟹精残暴肆虐,让百姓痛恨不已,但是,它们对九乡溪稻香美酒的喜爱是真心的。为了喝到更好的酒水,它们采取了一些让溪水两岸百姓难以接受的强迫手段,虽说是从满足一己私利出发,但是,三年来,用清洁了许多的溪水酿制的稻香酒,味道确实比以前更清纯,也更甘洌了。其实,它们也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教育了两岸的人家:九乡溪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只有保护好溪水,保护好田地,保护好环境,我们人类才能继续繁衍,才能一代又一代过上安全富裕的生活。因此,这样看来,八只蟹精对两岸人家并非百害而无一益。 房东渔家大哥主动报名,一同把昔日不共戴天的十六只蟹螯仔细清洗、擦拭干净,再用竹绳把钳部一一捆紧,运进泉山人迹罕见的深处,葬在了一座耸入云霄的山峰下。令人称奇的是,那座山峰迎葬了十六只八百年的巨螯后,一夜之间,上半部竟一分为二。向阳的左半边,变得像一只直立的蟹爪,一棵棵高大的树木斜刺天空,犹如脚须;背阴的右半边,变得象一摞高耸的酒坛,光秃秃的石壁寒气逼人,整体看,又像一只冲天裁云的蟹螯。因此,后世知道它的来历的人,就把那座山称作蟹螯山,左半边尖细的山峰称为蟹爪峰,右半边粗壮的山峰称为酒坛峰。 正所谓: 潜心寡欲八百年, 坛酒乱性坠孽渊; 螯断舐痕悔未迟, 尚可偷生带梦闲。 第十一章 枫亭石台拜天尊1 九兄弟坐上渔家大哥修葺一新的渔船,从九乡溪出发,沿着蜿蜒流淌的闽江水一路下行向东驶去,不到三天便到达了闽越国的都城福州。 依依惜别渔家大哥,九兄弟乘夜进入福州。听说朝廷已经捉拿了几千名参与淮南王谋反的人士,对那些参与谋反脱逃在案的人,官兵仍在不停四处搜捕。九兄弟听后心惊胆战,知道福州是个南来北往人士集散之地,怕被知情者认出,住了一天门也不敢一起出,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赶紧出城向东南一带逃去。 这天下午,九兄弟来到一个离海岸不远的山凹。漫山遍野艳红欲滴的枫叶,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犹如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与红透半边天的晚霞交相辉映,组成一幅天地相连的红红火火的画面。一郎一下被平生从未见过的如此壮丽的美景吸引住,惊呆了,如醉如痴站在那里欣赏,心灵与美景融为了一体,全然忘记身边的一切。直到身后的弟弟怯怯地问:“大哥,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也不说话啊?”他才醒悟过来,掩不住心中的激动,把见到的天地美景描绘给弟弟们听。原本疲惫不堪的八个弟弟登时来了精神,吵吵嚷嚷要留下来,在美景中多呆几天。一郎在路边山坡上选好几棵高大枫树之间的位置,带领九兄弟砍来一些枫枝,齐心协力,很快就搭建起一座红艳艳的六角形枫亭,又四处收集来一些落叶和枯草,在枫亭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躺在上面犹如置身松软的被絮之中。禁不住一天长途奔波后的疲乏,在枫林摇曳,枫叶飘舞的“萧萧飒飒”的美妙韵律中,九兄弟很快就都进入了梦乡。 一郎半夜醒来,不知为什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悄悄起身来到亭外。深邃的夜空上,一轮皓月在几抹飘渺断续的白云中,时隐时现,透过肃萧的秋风,在枫林朦胧的梦海里,洒下星星点点浮光烁银的斑影。四周草丛里,此起彼伏的小虫鸣叫声,和着亭内弟弟们平稳和缓的鼾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响亮。触景生情的一郎不由感叹,“也许,这些虫儿你一声我一声的是在相互问候:今天,你可安好。是啊,就连低微的虫儿都知道爱惜生命,更何况我们这些知天地、懂人伦,讲三纲五常,崇四维八德的人呢。细细想想,其实人和世上万物一样,无论朝代怎么变幻,是周、是秦还是汉,只有顺天时应地利,珍惜自己的生命,健康快乐地生活,才能维护家庭、家族的生存,承接、延续民族的生存,才能保证我们一代又一代,在先人铺就的大道上稳步前进,美好生活。可是,有些人有时候似乎连虫儿都不如,不知足,太善变、太强权、太自不量力,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就像淮南王,才气盛,本事大,地位高,可是一钻进想不通弄不明的牛角尖,不但八匹马都拉不出来,把命还丢了。也许,这就是一些聪明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宿命,争来争去,不但害了自己,还连带许多人跟着倒霉、送死。有些人可能死到临头才明白做人的道理,什么是大道无常,顺之者生,悔不该这么快就走完人生,而有些人可能至死都不明白,生命的可贵,自己为何来到世上走一遭……” 思绪转来转去,一下又转到了父母和四个妹妹的身上。一郎仰起头,对着幽暗无垠的夜空,轻声问道:“父亲、母亲、妹妹,你们现在都身在何处啊?是否平安远离危险?是不是已经跟着后面找我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凭空传来一声断喝:“好棋!” 荒山野岭中冷不丁传出人声,把正在潜心静思的一郎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之余,转念一想,是不是哪个弟弟在说梦话?弯腰走进亭内看了看,弟弟们都在酣睡之中,并无异常。难道是自己恍惚之中出现了幻觉?应该不会!因为刚才听得十分清楚。他陡然感到,附近什么地方一定有人,立刻抄起铜棍,出亭察看。绕到亭后时,发现枫林深处有一道十分微弱的光亮射来,侧耳细细一听,确实伴有人声传来。他估摸着应该没有多远,最多也就一箭路之远,提着铜棍,轻手轻脚冲着那道光亮摸了过去。 顺着斜斜的山坡,一郎发觉越往前走亮光越高,走了差不多快二箭路到了一处山洼,再仰头一看,亮光不但没近,似乎还远了不少,隐藏在树丛中,不仔细辨认根本发现不了,侧耳,也听不到说话声。这才恍然一笑,那道亮光应该是从另一座山峰的坡上发出来,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近其实不近,这一下再一上,少说也得四五箭路。一郎回头看了看,还好来时自己多个心眼,一路都折枝作了记号,想想既然已经走了一半,还是过去探出个究竟,解除疑惑才好,起步又向对面山坡上的亮光处攀去。 第十一章 枫亭石台拜天尊2 来到山腰一处不大的平地,迎面是一棵遮天蔽月的大榕树,树下,影影绰绰有一座依树而建的草顶小屋。屋门紧掩,但屋侧的一扇小窗开着,光亮正是从那扇小窗射出来的。一郎屏住呼吸闪身来到窗边,探头看到屋内有两人头戴笠帽正在榻上对弈,在二人左手的棋盘边,各点着一盏明晃晃的大油灯。这时,背对窗户的那人拿着棋子正欲放在棋盘上,突然挥手向后一掷,那枚棋子“嗖”地直奔一郎面部而来。一郎脸一侧,伸手向前接住飞来的棋子,感觉力道并不大,“看来,他并无恶意,只是想告诉我,已经发现我在窗外了。” “何人在窗外看我们博棋啊?”问话者依旧是掷棋子那人,声如洪钟。 见那人并未回头,就已知窗外有人偷窥,必是方外高人,一郎赶紧现身道:“何氏一郎冒昧前来打搅,请二位原谅。” “呵呵,无妨,想看棋就进来吧,门开着呢。” 一郎推门进去,二人并未看他,仍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猜拳博棋。 “好,好,我认输,认罚三杯。” 一郎听到声音不禁大吃一惊。抬眼望去,发现举杯仰头饮酒的被罚者,正是自己一个多月来朝思暮想的父亲,转脸再一看,面带得意之色笑看父亲饮酒者,竟是那位传说密谋篡位不成被逼自杀身亡的淮南王刘安。 一郎“哎呀”一声,不及多想,丢下铜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叩首。“大王、父亲大人,一郎有失远迎,请恕罪,现在此叩拜问……”后面的“安”字刚到嘴边,一郎忽然想起了淮南王的名讳,立刻勒马止步改成“……别来无恙乎?” 刘安与何任侠二人对视“呵呵”一笑,一同伸出手来说:“我们都很好。一郎好儿,快快起来。” “敢问大王、父亲大人何日来到此地?” “呵呵,我随大王闲云野鹤悠游,在此已经盘桓三天了。你们可是昨天才来到此地,你八个弟弟现在可好?” “回父亲大人,正是昨日到此,弟弟们都很好。” 淮南王刘安“呵呵”一笑,冲何任侠一拱手,说:“你们父子久未见面,在此细细说话,我感觉有些疲累,一个人出去走走,换换脑子清醒清醒。” 说完,冲一郎微微一笑,转身大步出门而去。一郎目送淮南王出去,回过头,一脸困惑地问:“父亲大人,大王他……” 何任侠让一郎在榻上坐下,笑着说:“眼前看到的,可能和你听到的不一样,难免会感到惊讶。其实,大王并没有像外界传说的那样自杀身亡,而是在朝廷的官兵捕解到来前,吞服了八公仙翁给的仙丹,与八公仙翁携手一起升天了。说起来还有点曲折,那日八公仙翁拿出仙丹,费尽口舌劝说淮南王服用一起升天,可淮南王怎么也不肯,还把仙丹打落在地,表示宁愿死在淮南国,也不会示弱逃走。眼看官兵已经冲进王府,情急之下,八公出手把淮南王打晕,强行给他吞服了一把仙丹。那些撒落在地来不及收拾的仙丹,被王府院里养的鸡、狗啄食吞服,竟也随后飞到了天上。呵呵,没想到淮南王一人得道,鸡犬也跟着升天。前几日,大王在仙界呆得有些心烦,到下界约我出来,一边云游五岳四海,赏天下美景,一边切磋六博棋艺,打发闲暇的时光……” “噢,原来如此。我母亲大人和四个妹妹现在在哪里?可都安好?”一郎急切问道。 “都安好。淮南国出事那天,王府就有人专程来通知我事情已经败露,让我和所有亲朋好友赶紧出逃。好在之前我已有所准备,家产差不多都已变卖,稍一收拾,就带着你母亲、妹妹们日夜兼程逃到外地一位朋友的家中,隐姓埋名住了下来,现在生活很安宁。只是,自从你们兄弟走后,你母亲一直埋怨于我,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一介小小乡民居然异想天开参与国家大事,并且还是密谋推翻朝廷的叛逆事,更不该把你们带到王府,也卷了进去,害得你们离家出逃。你母亲和妹妹们因为思念你们常常流泪,我也甚是记挂你们。曾经骑快马从你们最初下车的地点循迹找过你们,可是岔路太多,路上人家又少,大多跑的是冤枉路,同时又惦记家里,更怕一不小心暴露行踪,结果,出去几天还是无功而返。”何任侠摇摇头,叹了口气,握着一郎的手问,“一郎,你们心里不会怨怼为父当初的决定吧?”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父亲大人的决定包括大王的图谋自有你们的道理,可能孩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许多并不了解的隐情,虽然后来极力反对过,但怎么也不敢怨怼您,只要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 第十一章 枫亭石台拜天尊3 “现在你带为父去看看你八个弟弟,明天就和为父一起回庐江郡,全家依旧和和美美住在一起,可好?” “父亲大人怎么说怎么是,我们就住在不远处,现在我就去把八个弟弟叫来拜见父亲大人。” “天还没亮,现在他们应该还在睡觉,还是为父和你一起过去吧,顺便活动活动。” 一郎不再多说,陪父亲出门。走到门口与正要进来的淮南王迎面碰上,淮南王听何任侠说要去看望就住在山对面的八个小儿,立刻收住脚步随二人一同前往。三人说话间出来才走几步,淮南王突然抬头,惊恐大叫一声“不好!”,拉住何任侠父子二人转身想跑。立刻听得头上“哈、哈、哈……”传来一阵阴鸷的怪笑,一张大网从空中迅疾飞落下来,把三个人一下子全部罩在其中。这时,榕树上窸窣作响,有人高声叫道:“逆贼叛王,我乃当朝廷尉张汤,特奉大汉皇帝之命前来捉拿你归案,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从树上飞身落下,只见他头戴双尾鶡冠,身着一件胸前绣有一个暗红兽面的玄色锦袍,一手握一方刻有“武帝当朝”的鎏金令牌,一手提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目光如炬,神色苛峻,冲着三人冷冷笑道:“呵呵,没想到还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叛逆跟着殉葬,收网。” 他一举令牌,大网四周立刻快速收缩,把网中的三个人包粽子一般越裹越紧。突然,何任侠大声叫道:“张廷尉,请听老夫几句话。叛逆之事,老夫认罪,绝不抵赖,无论朝廷怎样处置都愿意接受,可是,我儿并未参与,因此不当治罪,况且他还苦苦劝过老夫,不要做逆反朝廷之事,即使牵连负罪,此功足可相抵。” “逆反朝廷,属灭门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按律,参没参与都要治罪,你与我多说无用。” 说完,掏出两枚封嘴楔,堵在何任侠和何一郎口中。 “张汤,本王今天栽在你的手里,无妨,只是不想连累他人,更不想连累无辜。本王以往并未亏待过你,请你放过他们父子二人,押解本王回朝复命,即可邀功求赏,本王对此事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如何?” “叛王刘安,今天你们都已是阶下囚,还有何价可讨。本廷尉现在持的是皇帝亲颁的擒逆令牌,身负皇命,你我都深知皇命如天,不得有违。待与我一同回朝复命后,尔等如何处置,赦与不赦,全由皇帝定夺,恕本廷尉不敢网开一面,擅放叛贼。” “张汤,我本皎皎,尔为峣峣。本王自幼就是明理辨时之人,知晓大是大非之事,作为刘姓皇室一员,应当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当初当朝皇帝薄情寡义,为维护既得皇权置我父王死地而后快,致我幼时丧父,少时不懂,年长怨气日益累积,遂生反叛、取代当朝之意,难免获百世之污。对你,我也曾多次耳闻,是位精通律令典章,苛刻尽职守责,维护朝廷的鹰犬之人,既易为朝廷所重用,然也易树敌过多而折,它年难免步本王后尘。”说完,淮南王掏出一柄袖剑,挥向脖颈,就听“嚓”的一声,头颅即从项上滚落,且那头边落边呼:“张汤,必步今日本王后尘……”霎时,血溅网外丈余,把冷面相对的张廷尉也惊得有些失色,连连倒退。 淮南王一死,情势更是紧迫急下,走投无路的一郎想起头上的那枚金簪,可是口已被堵,两只胳膊也被网绳牢牢缚住,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抬不起来。急得他使劲晃动身躯,摇头瞪眼,猛听到耳边鼾声一片。“这都什么时候了,父亲居然还有心思睡觉?”抬头左右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彻底醒悟,刚才所经历的只是个梦境。可是,他感到两只胳膊好像不见了,试着拽了拽,才发现不知何时被八弟、九弟压在了身下,酸麻得失去了知觉。 一郎轻轻抽回胳膊,活动了几下,枕在脑后,心有余悸地望着亭顶,脑海里回放着刚才恍若亲临的梦境。似真似假的情景,时好时坏的联想,不断搅扰他的心绪,让他神魂不宁。透过枫亭枝叶的空隙,看到亭外天色有些泛亮,一郎决定到亭后的枫林去走走,印证一下夜里似梦非梦遇到的一切。 第十一章 枫亭石台拜天尊4 走出枫树密布的山坡,拐进一片乱石洼,并没有看到梦中的山峰,迎面倒是出现了一方三丈多高、长柄灵芝状的巨石,孤零零地立在空旷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突兀,并且,盖状的顶上不时飘起缕缕青烟,恍若有人家,此时正在上面引火烧饭。“石柱顶上怎么会有烟,烟从何来?”一郎仰头看了半天,那烟一直在持续不断升起,好似一根倒挂的灰色的瀑布袅袅洒向天空,时浓时淡。一郎想上去看看弄个明白,可是绕着巨石转了一圈又一圈,石柱四周表面光滑无隙,竟然没有任何可供攀援之处。想借助巨石四周的树木,转了一圈,最近的也在十五六步开外,且大多还没有石柱高,根本没用。就在一郎无计可施挠头时,一阵“啾、啾”的鸟鸣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他循声望去,离巨石二十步之遥的一棵高大老树上,一只黑羽大鸟站在一处高枝上。只见它纵身一跃,张翅滑翔飘落到巨石之上,然后,在巨石上蹲身一蹬又飞回到树枝上,似在游戏一般如此反复。 一郎顿时受到启发,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根攀援绳,绕过粗大的树干一比,虽然稍显短了些,但还能用。纵身贴着树干,像只尺蠖小虫一般,一段一段挪上树,再借助枝杈“噌噌”上到树的高处。透过枝叶他看到巨石上面是一个中部微微拱起的平台,台上有一个长条形的大石桌,烟正从石桌上冒出。一郎踏着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向巨石方向移动,离巨石还有一人多远时,他试了试已经下弯的树枝,知道再也不能向前了,否则,树枝随时都有可能折断。倒不是怕从树上摔下去,而是可惜,因为他注意到,上石,没有比此枝更合适的了。他把攀援绳系在枝上,下去双手抓住绳头开始打秋千,瞅准时机松手纵身跳出,落在了平台的边上。一个翻滚起身后,这才发现石台表面十分光滑,犹如打磨过一般,不由地捏了一把汗,庆幸自己刚才上石基本是落下来的,向前的力度不大,再加上石面中部微微隆起,起了阻滞作用,否则,很可能会滑过石面,直接从另一边跌落下去。 来到石桌前,就见齐腰高的桌上并排摆放着三座石牌位,上面分别镌刻有一排方正的篆字:“玉清境清微天元始天尊”、“上清境禹馀天灵宝天尊”、“太清境大赤天道德天尊”。桌面前部有一道深深的长方凹槽,里面只见青烟不见火闷烧着一些不知名的物料,香气异常浓郁。一郎赶紧垂手后退两步,先是举手加额弯腰鞠躬,再双膝、双手着地叩首而拜,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天尊牌位行完三跪九拜大礼后,才又来到桌前。这时,他才注意到,中间的牌位前方,还摆有一只一掌宽的竹简,在阳光的照耀下,竹简上散发出炫目的金光。面对石桌、牌位和竹简,一郎感到甚是莫明其妙,“石柱这么高,轻易上不来,什么人竟在这里设台敬拜天尊?这方竹简的皮色尚泛青,看来放在这里没有多长时间,是谁前面来过?” 再看那枚竹简时,一郎感觉竹简上面好像有字。躬身上前用双手捧过来,果然看到上面嵌刻着两排金字:敬拜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却没有敬拜者的落款。他把竹简翻过来,发现背面上下刻有不太清晰的一排大字和一排小字:“淮南王刘安叩首”、“庐阳布衣何任侠叩首”。一郎看后方知昨夜非梦,应是淮南王显灵,父亲大人现身。惊恐万分,慌忙把竹简捧放在原位,恭恭敬敬又跪在桌前再行三叩九拜的大礼,起身之后再看竹简,才想起自己两手空空,没有像淮南王和父亲那样有备而来。细细搜索四周,竟没有任何可资利用之物,后悔已于事无补,可是,冒死上来一趟又不甘心也不敢草草了之。 “请三清三境三宝天尊原宥何氏一郎无备而来,只得不成敬意而为之了。”说完,取出腰间佩刀扎向中指,在石桌下角写下一行血字:“敬拜天尊佑我何氏家族平安 一郎叩首”。看看太阳已近中天,发觉耽搁的时间有些过长,现在弟弟们可能正为找不到他而焦急,立刻来到树前石沿,奋力纵身向前一跃,抓住一根树枝,再攀上去把攀援绳取回,缘着树干迅速朝下滑落。 第十一章 枫亭石台拜天尊5 一郎双脚着地转身就走,听到不远处有人呼唤,“一郎!一郎!”声音如此这般熟悉,“怎么可能?”一郎慌忙转身循声找去,直到看清后还是大吃一惊。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母亲,坐在一棵倒伏的老树干上,一边呼唤一边在向他招手。一郎四下看看,周围并无他人,内心顿生疑惑,“母亲怎么会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使劲擦了两下眼睛,再定睛一看,确实是母亲,穿着一身在家时常穿的青色短衣,带着满满的慈爱笑意看着自己。一郎飞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握着母亲的手,问:“母亲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父亲和妹妹们呢?他们可都安好?” “他们都平安在家。你们走了这么许多时日,一直没有音讯,为娘无时不刻都在想念你们,担心你们,夜里时常被恶梦吓醒,有时心惊肉跳的整夜睡不着觉。前几天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一个人跑出来找你们,走了几天,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昨天傍晚,在路上碰到一位骑鹤老人,听我说是出来寻找你们的,就把我带到这里,让我不要急,先睡上一觉,今天早上可以在这里见到你。为娘怕错过见面机会,没有心思睡觉,就在这里坐了一夜。早上看到你从前面走过来,刚要喊你,却发现你好像并不是来找娘的,而是直直地冲着那块石头而去,随后又见你攀上树,知道你一定是有事要办,不想打搅你,怕误了你的正事,忍了又忍,一直等到现在。” “母亲大人,是孩儿不孝,没有注意到母亲大人在这里等,请母亲大人接受孩儿的叩拜。”一郎恭恭敬敬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起身对母亲说,“母亲大人,我和弟弟们都住在那边的山坡上。坡陡,林中路也不太好走,我就背母亲大人过去吧。” 一郎背起母亲往住的亭子攀去,忽然听到弟弟们“大哥!大哥……”声嘶力竭的呼喊,一郎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大声地回应一边加快攀爬的步伐。慌乱中,一不小心脚底一滑,人就摔在了山坡上,背上的母亲也被摔了出去,顺着山坡往下翻滚。一郎看到立时慌了神,一边高声喊着“母亲、母亲”,一边拔腿去追,可是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 “大哥、大哥。” 一郎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二弟,还有其他几个弟弟也都伸头在看他。 “大哥,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看到母亲没有?” “母亲?”几个弟弟怔怔地看着他“大哥,你刚才一个劲地喊母亲,是在做梦吧?” 一郎起身,上下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自己刚才是躺在亭子里,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刚才你是不是梦到母亲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八个弟弟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一郎。 “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有些奇怪。” 一郎把夜里的两重梦境所见所闻说给弟弟们听。“看来,父亲、母亲和四个妹妹都应该是平安的,并且很有可能已经出来找寻我们了。此地虽是荒郊僻野,也不宜久留,我们应该尽快找到一处长久安身之地,等候父母他们过来才好。” 然而,地不留人天留人。九兄弟走出也就一里多路,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顷刻间电闪雷鸣,一郎一看大事不好,带领弟弟们赶紧往回跑。钻进枫亭后,庆幸的话还没落地,一阵鸟蛋般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砸下,没一会儿就把枫亭的顶打得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横梁和枝干,一郎等几个哥哥赶紧搭起胳膊弓着背,护着几个抱成一团的弟弟,强忍着冰雹打在背上、头顶的疼痛。接着是一场倾盆大雨,一直下到午后才淅淅沥沥地渐停,九兄弟躲无可躲,都无一例外地浇成了“落汤鸡”。还好,老天有眼,下午雨停后立刻是艳阳高照,一郎拿出阳燧,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一堆枝叶点燃,把大家的衣物烤干。亭子里已经没法呆,只得围着火堆坐着睡了一个晚上。 走之前,九兄弟接受那天的教训,特地出去弄来一些粗枝干,细密地铺在亭顶上,再用竹丝串联绑紧加固,然后又在上面加盖绑缚上厚厚的一层枝叶。他们认为,既然我们有缘经过这个美丽的地方,搭建了一个遮风挡雨的美丽的枫亭,应该让它更结实、更耐用、更长久一些,足以遮挡各种恶劣天气,即使以后自己不来,也有其他人会来,顺手留给别人一个可以安心歇脚过夜的处所,是传递给别人的一份爱的温暖,一份情的厚谊。 九兄弟离开后,这座简易实用的枫亭被后来的人继续使用,并且,经过这个地方的人们也纷纷开始仿效,在附近陆续加盖了三角形、四角形、圆形、人字形,尖顶、圆顶等等各式各样枫亭式的小屋。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被来来往往的人们叫做了“枫亭”。延至今日,枫亭已发展成拥有十万人口的大镇,成为东南沿海交通密集的重要枢纽。 有道是: 似醒非醒今是昨, 入梦出梦昨成今; 有名无名皆一生, 善果恶果全由因。 第十二章 洗睛复明知三世 黄昏时分,在荒山野岭中连续奔波了两天的九兄弟,都感到困顿不已。走在前面的一郎,看到远方渐行渐近的一座形似卧龟的小山峰下面,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家。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大声喊道:“弟弟们,前面有座山,山下好像有人家了。” “真的?大哥,那我们赶紧走快一点。”擿埴冥行的弟弟们身上立刻都生出几分力气,纷纷催促大哥加快脚步。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九个人来到山脚下一座红墙斑驳、碧瓦流光的房屋前。院墙正中的暗朱色大门紧闭,门楣上方的墙上嵌着一方墨地横匾,书有四个鎏金篆字“天虚道观”。 一郎把疲累不已的弟弟们带到观前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榕树下歇息,正要前去叩叫观门。忽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接着有人高声问:“诸位小兄弟无量福,从何方而来又准备到何方而去啊?” 一郎循声望去,道观红墙转角处,走出一位身材矮小、面目清瘦的道人。就见他头戴一顶五岳道冠,身着一套缁色道服,手执拂尘,腰悬葫芦,步履飘然,身后,跟着一匹毛色黑亮的矮脚马。 “道家万福,我们是远道而来的过路人,想借观内房屋歇息一夜,明日即上路,如有打扰还请道家涵谅。” 一郎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通报姓名。又招呼八位弟弟起来,一一拜见道人,道人负阴抱阳拱手一一还礼。 “出门在外都不易,相逢即是有缘人,何谈打扰。”道人转身上前叩门,“弟子们,把门打开,来客人了。” 道人喊声刚落,就听大门“吱呀”一声向两边大开,几位道士匆匆出来,拱手道:“师傅无量福,回来了。”说着,牵过道人的坐骑,接下何氏兄弟身上的包裹,跟随道人引领九兄弟进观内喝水休息。 道人自称姓吴,是天虚道观的道长,原本是淮南国吴家庄人氏。年幼时家乡遭遇水灾瘟疫,父母等家人不幸连丧。亲戚都贫困自顾不暇,对他无力照管,自己又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只得流落街头,终日靠讨吃捡剩活命。后来被闽越国外出云游途经淮南国的无忧道长看到,觉得甚是可怜,就收留带至此观做了道人。三十多个春秋过去,谈起家乡的一些往事,还历历在目,感慨万分。 道长听说九兄弟是从庐江郡而来,既为他乡得遇故乡之人感到万分高兴,又觉得十分讶异,问他们为何身患残疾却要远行千里来此。一郎心知道长非世俗之人,也不会多管世俗之事,就把来此的前因大致说了一遍。道长苦笑着听完,只是摇头唏嘘了一句,“世事棋局,人生多舛,只是可惜了一个原本聪明有为的淮南王刘安啊。”就没再多说什么。 闲谈话中,道长问起兄弟九人何故都患有失明残疾。一郎面露凄色,说:“唉,都是命中注定,一生下来就这样。我还算好,尚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可怜八位弟弟还从未见过天日世间。” “是啊,可怜。”道长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怜不知谁可怜,须知世间多睹一物,便多一分劳累,多知一事,便多一分烦忧。” “一郎,你们九兄弟都是有天根之人,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失尽得必来,得者勿喜,失者勿忧。当来自来,当去自去,就在道观里多住两天吧。” “那岂不多扰道长修为了。” 这时,一名道士匆匆进来,附在道长耳边轻轻说了句话。道长点头道,“嗯,好。” “呵呵,无妨,你们难得来此一趟,更何况还是故乡人。千里之外,路途遥远,真要是特意请你们,恐怕都请不来,相逢是缘,不言打扰。”道长边说边请何氏兄弟进斋房用餐。 第二天凌晨,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道长过来把九兄弟全部喊起来,说去道观后面登天虚山。 道长在前面引路,一行十人沿着古木参天、翠竹掩映的山中小路,来到一处如刀斧劈开一般,壁立千仞、宽不盈尺的石缝前。道长回头道:“尔等小心,侧身慢慢随我移入。”遂先侧身,紧贴石壁缓缓挪步进去。一郎把弟弟们一一带至石缝前,学着道长的姿势,侧过身相继挪进石缝。行至石缝尽头,又是一面千仞石壁挡住去路。道长侧弯下腰,伸手拨开石壁前的一丛乱草,石壁下方出现一个仅能容一人弯腰进出的洞口。道长斜身先钻进去,再引领九兄弟鱼贯而入。 第十三章 弃恶从善化孽子1 刚刚得见天日的八个兄弟,对天地间花花绿绿、蹦蹦跳跳的东西,充满了视觉上的新鲜感和奇妙感。路上三步一停、五步一站,看看这个、点点那个,每个人的手上都握了不少采摘来的各种植物、花朵、果实,九郞等几个弟弟还抓了几条蚯蚓、毛毛虫和癞蛤蟆,拿在手上边走边玩。一郎吓得赶紧让他们把毛毛虫、癞蛤蟆扔掉,告诉他们不要看毛毛虫小,软绵绵的,可它们身上的那些毛毛刺很厉害,不小心被蜇到会很痛的。癞蛤蟆也不能玩,背上的疙瘩里面有毒,一捏就会冒出来。 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失明状态下的八兄弟,已经习惯于用棍棒探试着走路,突然间睁开眼看着路,放开脚步走,反而不习惯。一个个就像喝多了酒没睡醒一样,一脚深,一脚浅,踉跄怪异地走了半天,才逐渐找到无需刻意用眼睛操控走路的自主感和自在感,步伐迈得越来越大,走得也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第五天黄昏时分,他们翻过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在山腰一块立陡的石壁上,发现一个一人多高的洞窟,不深,进到里面二丈多远就到了窟底。不过,靠近窟底的地上有一方石磨般凸起的青石,借着外面落日的余晖可以看到,青石的表面油光锃亮。一郎伸手摸了摸,说:“很可能有人曾经在此打坐,并且时间很长,否则,不会磨得这么细滑光亮。” 从洞窟出来,几步路绕到石壁的另一边,眼前豁然出现一方巨大的青石台。就在大家东张西望之时,眼尖的六郎指着石台深处依山而立的一块巨石说:“大哥,你看那边,好像有房屋。”顺着六郎手指的方向,影影绰绰的树影里,果然出现一个房屋的一角。意外的发现,立刻让几兄弟疯狂地欢呼起来。因为,连日的奔波,他们一直都是在山林中露宿,老是心惊胆战提防各种危险,根本无法安睡。马上又是一夜,突然出现能挡风遮雨避险的屋子,想象中可以安心美美地睡上一觉,怎能忍得住高兴。 九兄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是一间竹木搭建的茅草屋,山墙中间,一扇用破旧的竹杆串连而成的门半掩着。推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用石块支起的竹板床,床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顶破旧的竹笠,地上零乱铺着一些杂草,散发出腐烂的气息。草屋除了有点小、旧,屋顶有三五个窟窿外,其它并无大碍,九兄弟决定先凑合在茅草屋里住上一夜再说。七手八脚很快就把地上的腐烂物清除干净、屋顶的窟窿补好,弄来几大捆干草、树叶铺在床上和地上,九个人一躺,满满当当的。就这样,九兄弟已经感到十分满足,像进了天堂。 周围空无人迹,兴奋的九兄弟,放开嗓门尽情说笑打闹,直到快三更才被大哥劝停睡下。 五更将尽时分,几声“轰隆隆”的闷雷,把睡在门口的一郎吵醒,继而隐隐约约听到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嘈杂声,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喊叫声。一向十分警觉的一郎立即起身,出去一看,发现山脚下一处地方着火了,并且影影绰绰看到火光附近有人影在晃动。“大事不好,一定是山下的村庄失火了。”他立刻进屋把弟弟们喊醒,一同飞奔下山去救火。 失火的是位于村子中间的一户人家。高大的围墙,宽敞的四合院,坐落在低矮破旧的农舍中间,鹤立鸡群一般,形成十分鲜明的反差,一看就是村里有钱的大户。然而现在,镶有铜饰的黑漆大门狼狈地大敞着,高高的门槛不知被谁打断扔在墙边,进门的路犹如被大雨淋了一样,到处都是泥水。一些村民聚集在门外的两边,正伸头向院子里观望,有的指指点点说着话,有的揣着手,神态就像隔岸观火,关注但不紧张。 透过院内院墙的月亮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大火烧得十分凶猛。火仗风势,风助火威,几间正房和房前的木廊,被“呼呼”欢叫的大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门里门外只有六七个村民提着桶端着盆,奔跑着来回取水灭火,九兄弟不假思索立刻加入救火村民的行列。跟村民们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很快,附近的几口井都见了底,再也取不出水了,一郎接过村民提来的最后两桶水,冲进里面的院子朝火泼去。 10/4 10:48:25|43128931 第十三章 弃恶从善化孽子2 尽管大家先后泼了不少水,可是收效并不大,房子上的火势就是不见减弱,熊熊烈焰,滚滚热浪,依旧让人难以靠近。一郎感到有些奇怪,抬头仔细一看,发现房上的火焰看似气势汹汹,越烧越猛,却只在三间高大的正房燃烧,火苗稍一露头探往两边的厢房,就像被一根无形缰绳拽住一样,立刻调转回去。他还发现,空中不时有流星雨团似的东西飞落到房子上,并且每落一次,火焰立刻暴烈几分。一郎越看越觉得这火烧得有些诡异,不由心生疑窦,对着火焰上方黑黢黢的夜空,打开额头上的天眼望去。果不其然,只见房子上面三十多丈高的空中,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牛眼猪鼻阔嘴的红衣神祗,从手持的一个写着大大“恶”字的罐中,掏出一把竹简,正用口吹燃,准备抛向下面正在燃烧的房子。 一郎从头上拔下金簪,默念咒语,手一抖,金簪立刻长出三丈,再一抖又长出三丈,伸向空中,对着飞下的火竹简往回一拨,碰巧打下一枚。九郞赶紧跑过去拾起递给一郎,借着火光可见上面写着一行已经烧掉了一些的黑字:“郑槐信……月十八日克扣水前村张河川工钱二百三……。” 待一郎再次抬起头时,看到一个火球飞下,他赶紧用力挥簪一打,火球被击落到面前,带着“刺刺啦啦”的爆燃声在地上飞快旋转,烈焰四射,白光刺目。几个弟弟都伸脚过去想把它踏熄,却根本踩不到它。突然,火球上的火焰“嗖”的划出一道白光腾空而去,原地留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打转。八郎赶紧上前一脚把它踩住,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竹根球,有狗头般大小,冒着烟还有些烫手。一郎接过来一看,球面几处尚未烧到的部分依稀可见一些刀刻的大字:“……槐信元狩年……初三打骂老父……逐入柴房不与食……大不孝。” 这时,只见空中那位神祗飞身到一郎的近前,高声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日我奉天尊之命,惩治这个几近罄竹难书、恶贯满盈之徒,最后一枚带着三昧真火的竹球若过去,他必死无疑。既然你何一郎有意救他,那就有劳你命他三天之内赎清孽障,求得众乡亲和他父亲的原谅后,再一并向灶君跪复。若真心回头上岸,尚可留得一条性命,否则,他活不过三日最后一刻,就此告辞。” 神祗话音刚落,就见着火的房内连滚带爬跑出一个人,怀中抱着一个大盒子,身上的衣服几乎烧尽,一脸黢黑,头顶还冒着烟。此人正是房主郑槐信,人称“真坏心”。 起火之时,这“真坏心”还没睡觉,正在书房内摊开一堆帐简,盘算这几个月放高利贷的收益。算来算去,越算心里越快活,哼着小调,起身去隔壁房间准备打一壶酒来,边喝边算。谁知酒刚打半壶,一团大火突然从天而降,点燃了他的房间。一个呼呼叫带火的东西,划过他的鼻尖,爆着火星落在地上,吓得他扔掉酒壶就往书房里跑。 等他把所有记载放贷情况的竹简收入盒子里时,大火已将门窗统统封死,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着。情急之下,他抱着帐盒钻进书房门边一口养鱼的大水缸里,才算躲过一劫。后来生怕房屋倒塌被埋在里面,趁着火势变小,赶紧爬出热的已经忍无可忍的水缸,三蹦两窜逃离出来。 一郎摘去“真坏心”头上顶着的一条小死鱼,问他着火时房内可还有其他人,“真坏心”摇着圆滚滚的大脑袋,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房里……就我……一个人。” “那你父亲呢?” “三天前……被我……送去叔叔家了。 “叔叔家?” “对。离这……三十里。” 说话间,天色已经放亮。房上的火差不多都已熄灭,只剩下一些余烬在冒青烟,“郑大哥,火差不多都熄了,我们一起进屋看看好吗?” 一郎伸手请郑槐信。郑槐信回头瞟了一眼到处仍在冒烟的房子,满脸惊恐,带着一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模样,使劲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要去……你们去吧,我不去!” 一郎走进屋内,发现地上厚厚一层的灰烬里,撒落着许多烧掉了一部分的竹简。捡起来一看,除了部分记载郑槐信某年某月某日甚至某个时辰所做的恶事外,多半竟是郑槐信趁他人危难之际放出高利贷之事。九兄弟把从三间房子里以及外面拾到的竹简,堆放在房前的地上,差不多有半人高。 原来,从去年夏秋之交开始,这一带遭遇了几十年未遇的大旱,一连几个月几乎滴雨未下。河流早已干涸,水井几近见底,连山上的一些百年树木都干死了,被旱灾所累的田地里裂开一道道能放进巴掌的大缝。村民们以往储藏下来的粮食早已告罄,一些体弱的村民因不堪饥渴之苦,接连病倒死去。面对步步逼近的死亡阴影,村民们越来越惶恐,不知如何是好,烧香磕头,祈求神灵保佑救命,成了寄托一线希望的唯一选择。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穿着专为祭拜做的新衣服,跑了不少路来到这个叫“龙头村”的龙王观里烧香,祈求龙王保佑,给个哪怕是几个时辰的雨水都行,有的甚至是颠簸几十里而来。 10/5 11:42:19|43179850 第十三章 弃恶从善化孽子3 村头这座龙王观,是郑槐信的父亲三十年前出钱修建的,建好后村里连续三年风调雨顺,因此,一下就得了个好名声。据说拜求也很灵验,所以,香火一直比较旺盛,名气也越来越大,尤其这次碰上几十年不遇的大旱,前来进香求雨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大难当头,原形立现。有人竭力行善救人,有人趁危打劫敛财,郑槐信就属于后一种人。 从旱灾一开始,郑槐信就打起了龙王观的歪主意,一天到晚琢磨借这个百姓落难的时机发横财。先是说这几年之所以接连几次出现旱灾,都是因为父亲没有把龙王伺候好,连逼带骗把龙王观的管理大权弄到手。接着,找借口把代表父亲掌管观内事务的道士换掉,从村里找来两个狗都嫌的二流子当帮手。然后在龙王观的门口设置了一道栅门,前来求雨的村民交钱方可入内祭拜,没钱的赊欠高利贷才给予放行。弄得不但外村的人,就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村村民,都对他怨恨不已。 这郑槐信在家原来行四,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但是其他兄妹都没成人就早早死了。懂命的人说是郑槐信的命太硬、太毒,容不下其他人,天生是个吃独食的种。因此,从小被父亲百般溺爱,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养成了骄横跋扈的坏毛病。有一年,家里来了几位客人,前一晚答应带他上山去玩的父亲,因为要陪客人,跟他说改到明天再上山。大人说话时,他不停地过来纠缠父亲,嚷嚷着要上山,父亲好言好语地让他走开,他不但不走,反而在客人说话时,故意对着客人一连放了几个响屁。父亲呵斥他一声,他竟然借机哭着喊着撵客人走,弄得父亲下不来台,恼羞成怒,把他拉到隔壁,在屁股给了一巴掌。这下可不得了,他鬼哭狼嚎地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不算,还跑到伙房,从灶台里拽出一把燃烧的柴火,举着冲进客厅,差点把家里的房子给点着,硬生生把客人赶跑了。 郑槐信家庭富裕,并不缺钱,可不知为什么,他从小就是一个斤斤计较、自私之人,长大后更成了爱财吝啬之徒。心思一天到晚放在钱眼里,每只铜钱在他的眼里都比锅盖还大。说来好笑,连老婆生孩子吃鸡蛋他都算计,一个鸡蛋切两半,一天只准吃半个,剩下半个留到明天才能吃,其他人想都不要想。养的鸡、鸭、鹅下的蛋,都被他拿去换钱。没过几年,老婆就被他的吝啬给折磨得病死了。两个长得像豆芽一样的儿子,在爷爷的庇护下才算是平安长大。后来,家财虽然越来越多,他却成了雁过拔毛自己却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次,他把老父送到叔叔那里,两个儿子气不过,都跟着爷爷过去不回来了,也因此躲过一劫。 一郎首先拿起那个写有“打骂老父……大不孝”字样的竹球,问“真坏心”可有此事,“真坏心”顿时面红耳赤,低头默认。他心里十分清楚,上面记载的正是他要利用龙王观搜刮村民钱财,父亲知道他的企图后坚决不同意。一怒之下,他不但忤逆把父亲打了,连护着爷爷的两个儿子也一起打了,还把父亲驱赶到柴房居住,不给饭吃,逼迫同意。 一郎又从竹简堆里随意抽出几枚竹简,交给“真坏心”,“真坏心”看过以后,惶恐万分,汗如雨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甚至包括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坏事,竟然会被神明一笔一笔记录得如此清楚,这下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郎通过“真坏心”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看出,神祗所说“恶贯满盈”绝非妄言虚语,就对“真坏心”说:“不思行善却万般做恶之人,一旦因果成熟时,下地狱想逃也逃不脱。你既是天知地知你知的‘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之人,谁也救不了你,现在能救你的一线希望就在你自己,否则你仍活不过三日。” “真坏心”明白一郎话中之话的意思,立刻跪下对天磕头祷告:“罪人郑槐信,三日之内一定将问罪竹简所记恶事全部赎清。对老父不孝之过任由老父发落,待正房修好后,立刻将老父安置在正房正中那间大房居住,保证对老父日日嘘寒问暖,安度晚年。从今以后,要多做铺路架桥、帮扶邻里、接济穷苦、敬重神明、爱老护幼的好事;绝不再做以往那些认钱不认人、见空子就钻、见便宜就上、没理搅三分,得理不让人、搬弄是非、见利忘义、伤天害理、离德背道的坏事。否则,自愿减福折寿,毁灭造化,被天打五雷轰。” 10/6 10:48:12|43216863 第十三章 弃恶从善化孽子4 一郎又从竹简堆里随意抽出几枚竹简,交给“真坏心”,“真坏心”看过以后,惶恐万分,汗如雨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甚至包括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坏事,竟然会被神明一笔一笔记录得如此清楚,这下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郎通过“真坏心”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看出,神祗所说“恶贯满盈”绝非妄言虚语,就对“真坏心”说:“不思行善却万般做恶之人,一旦因果成熟时,下地狱想逃也逃不脱。你既是天知地知你知的‘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之人,谁也救不了你,现在能救你的一线希望就在你自己,否则你仍活不过三日。” “真坏心”明白一郎话中之话的意思,立刻跪下对天磕头祷告:“罪人郑槐信,三日之内一定将问罪竹简所记恶事全部赎清。对老父不孝之过任由老父发落,待正房修好后,立刻将老父安置在正房正中那间大房居住,保证对老父日日嘘寒问暖,安度晚年。从今以后,要多做铺路架桥、帮扶邻里、接济穷苦、敬重神明、爱老护幼的好事;绝不再做以往那些认钱不认人、见空子就钻、见便宜就上、没理搅三分,得理不让人、搬弄是非、见利忘义、伤天害理、离德背道的坏事。否则,自愿减福折寿,毁灭造化,被天打五雷轰。” 当即,他把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请来。当着他们的面,把村民求雨时所欠高利贷的竹简全部烧掉,并向老人们承诺,所收村民入观求雨的钱,自己再加一倍拿出来为村中贫穷人家购买食物、修缮房屋。克扣他人的工钱全部算清补上,其它所有能用钱补的全部补上,不能用钱补的一律赤膊请罪,登门道歉。村头龙王观征得父亲同意后即日捐出,任由村民进出烧香许愿。郑槐信说到做到,马不停蹄两天,就几乎把竹简上所列的不仁不义不好的事项全部还清、纠正。 对郑槐信的悔过道歉,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愿意接受。十里外的水前村就有两户深受“真坏心”高利贷之害,被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村民不但坚决不给“真坏心”开门,不接受他的道歉,还恼恨地说:“现在‘真坏心’就是背座金山银山来,也不会原谅他。”郑槐信在门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赎罪期限只有三天,现在每时每刻对他来说都是万分宝贵,宝贵到决定他的生与死。他真想破门、破窗而入,消除他们的误会,求他们接受自己真诚的悔过,可是那样做,他知道,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他赶紧把那两个也已悔过的二流子找来,让他们连夜驾车赶往水尾村,把那户被逼得带着孩子跑回娘家的妻儿接回来。自己则在那户因还不起高利贷,老父一气之下自缢身亡的村民门前,整整跪了一夜。心想,“豁出来了,如果到时他还不肯原谅,死也死在他的门前,就算一命抵一命吧。”快到午时,在村里族长和他两个哥哥的一再劝说下,那户村民终于打开门,同意跟郑槐信见面。郑槐信立刻真诚地给那个村民和哥哥磕了三个响头,请他们代为身亡的父亲接受。 就在郑槐信风急火燎东家悔过西家偿债之际,九兄弟悄悄回到山上,把茅草屋又细细修缮一番,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九郞跟在一郎后面一边收集草叶一边说:“大哥,那个‘真坏心’恶贯满盈,天都要惩罚他,为什么你却要救他?” “九郞,人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前朝秦始皇帝可以说是大恶人一个,从登基开始就杀假父、逐仲父,关禁生母,摔死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南征北战灭六国更是杀人无数,你说他恶不恶?可是秦始皇帝不这样做,不用酷心铁腕,他就建立不了大一统的秦朝,成就不了‘千古一帝’的大业。大汉朝也就没这么容易获得这么大的疆土,包括朝廷三公九卿,郡县的体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等,都是前朝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从这个角度看,你还能说他恶吗?这样看,秦始皇帝不仅善,而且是无人能企及的大善。” 看到九郞两眼发直地盯着自己,一郎知道他不是太懂,因此听得有些懵里懵懂,立刻转回话题。w w w . txt 80. c o m 10/7 11:29:07|43264314 第十三章 弃恶从善化孽子5 “就说这个郑槐信吧,为了收敛钱财,干了那么多坏事,的确是个恶人,天火烧死他很容易,也不足惜。但是,烧死一个恶人,不如激活一颗善心。俗话说‘人死帐不烂’,郑槐信死了,周围百姓借他的那些帐还是要还,即使是高利贷,郑槐信的父亲或儿子说不用还了,可借贷人在良心上还是要背负一辈子的。郑槐信活着,天良发现,悔过自新,就可以由他本人平息过去因高利贷产生的恩恩怨怨。悬崖勒马,不再作恶,就可以告诫其他像郑槐信的人,天不可欺,赶快弃恶行善。同时,还可以避免给郑槐信老父亲带来老年丧子之痛,可谓一举多得,何不为之呢。” 自那天差点被大火烧死后,郑槐信念念不忘自己这条命是一郎兄弟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除了殷勤往山上送吃的用的外,每天一大清早,就悄悄跪在茅草屋门前,恳求九兄弟搬到他家里去住。一郎点拨他说:“郑兄,你不用感谢我们,我们也不需要感谢。因为,从根本上说,不是我们救了你,而是你父亲和乡亲们的原谅救了你,是你自己幡然悔悟、真诚改过救了你。真要想回报,就从孝敬老人和善待乡亲做起吧。” 可以说,直到这时郑槐信才彻底感悟,真正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人做事。从此,郑槐信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行善守德重义,终身受到大家的赞许。乡亲们也像把过去的郑槐信忘记了一样,再也没有人叫他“真坏心”,而是都改口叫他“郑大善人”。 传说,后来寿终正寝的郑槐信还是下到十八层地狱受了苦刑。阎王告诉他,所有堕落地狱的众生,并非是天尊阎君左右操纵,而是取决于他自己善恶的累积,因果自做还要自受,丝毫不会混淆,一点也逃不过。因此,郑槐信才更懂得做善人善事的可贵,也更清楚自己过去干的那些恶事,真是罪不可赦,死有余辜。一次,中殿阎王召见他,问:“你在阳间前半生是作孽多端的大恶人,后半生是行善重德的大好人,在阴间已受尽刑罚,还尽孽债,积足阴骘,想找个什么样的替身还阳啊?” 他迟疑地想了想,回答道:“我前世做尽了坏事,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唾骂我,诅咒我应该去死,说明做被千人恨万人骂的恶事实在枉在人世。因此,我还想在阴界多多磨难自己,彻底消除自己心中所有的恶根孽障,确保来世能做一个完美的好人。” 阎王赞许地点点头,说:“看来你真是彻底悔悟,弃恶从善了。从现在开始你再做三年善灵鬼,期满我一定报请天尊封你在阎王殿里任职。” 三年后,前中后三殿阎王共同召见他,说:“来此至今,你一直诚守阎王殿的规矩,做了很多不计得失的善事,我们已报请天尊恩准,封你为赏罚司黑无常,专事捉拿阳间坏人、阴间恶鬼。” 从那以后,他穿一身麻布黑衣,常常夜半出巡阴阳两界,明察暗访,行善的报给天尊,作恶的报给崔判官,捉拿了很多坏人、恶鬼,也彰显了许多好人、善魂。 直到唐朝盛世,积足善缘的他才要求重回阳世。在三殿阎王的共同举荐下,投胎到长安的一户普通农家,长大后,成了当时举世闻名的一代高僧。 为了纪念这段往事,村庄的人们将那座九子曾经住过的山称为“九仙山”。从此以后,登九仙山的人都要特地进到那个仙洞里坐一坐,以期与天上的神灵感应沟通一番;慕名去那座茅草屋里睡上一觉,祈求神仙赐梦,好梦成真。并且,九仙山向东去的石头上还依稀能找见一些巨大的脚印,当地人现在还说,这就是九子当年匆忙下山救火时留下的足迹。因人扬名的九仙山加上云海、飞瀑、佛光、怪石、奇树等神妙自然景观,已成为当地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 有道是: 欺人欺世难欺天, 所幸心底存善缘; 罄竹罐满成噩梦, 前非痛改金不换。 10/8 11:46:22|43305534 第十四章 辟谷遇仙指迷津1 再说那天救火。天亮后,村里人发现人群中竟然有好几个陌生人,尤其是一郎,救火时先是冲着天空挥手说话,火被扑灭后,又拿着什么竹简让郑槐信看,把郑槐信吓得半死,立刻引起大家的好奇,纷纷围拢过来。一郎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怕自己是外来人引起误会,赶紧拱手作辑解释道:“诸位乡亲,我们兄弟九个从外地来,只是路过这里,昨晚住在山腰的那间茅草屋里,今天一早发现村里失火,特地跑下来帮助灭火的。” 可能是看到一郎神情有些紧张,村里一位穿戴整齐、长得细皮嫩肉但有些干瘪的老人站了出来,微微笑道:“小兄弟,没事的,谢谢你们帮助灭火。我们这个村子在几座大山之间的山凹里,平时极少有人来,今天突然一下冒出好几个陌生人,大家感到有点稀奇,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老人随后自我介绍说是村里的长老,请何氏兄弟到村里的议事堂说话。双方落座,按礼节相互拜见后,两位少女用木盘端来十个冒着热气的青竹筒,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随之扑鼻而来,悠悠淡淡是银菊花的清雅,清清柔柔是玉茉莉的舒馨,绵绵软软是金桂花的**,原来,这是长老为迎接九位贵客特地新沏的“金银玉”三花水。长老说他们这个村子叫“仙台村”,后面那座山叫“仙台山”,村里有一百多户人家,基本属于一个大家族。提起山腰处的洞窟和茅草屋,长老呵呵一笑,说:“那个茅草屋不是村里人盖的,是一位不知姓名的外来人留下来的。” 长老呷了口三花水,语气深沉地回忆起来,“二十五年前,柿子漫山红遍的一天早上,一个腰挎长剑、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山腰的那个洞窟前。就像你们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只见他砍来一些竹子、树木、树枝和茅草,忙了一天,在洞窟边盖起一间茅草屋住了下来。自从住下以后,他就一直没下过山,也没来过村庄,每天大部分时间好像都呆在洞窟里,很少回茅草屋。开始大家都觉得很新鲜,把他当成闲聊话题,没事儿就聚在一起猜测。什么仗剑走天下的侠客、武士、杀手,躲避朝廷官府通缉的逃犯,愤世嫉俗的隐士,举目无亲的流浪汉……猜什么的都有。可是时间一长,大家见怪不怪,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很少再关注他。” “不过,这个人的行为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难听点是邪门。”突然,他打住嘴不说了,惶恐地抬起头,双手抱拳对空中恭恭敬敬辑了两下,又对自己的脸颊左右拍打了一下。“呵呵,神人,请不要怪罪我说话不敬。听老辈人说,以前我们这里只有三个半季节,春、夏、秋,冬天很短,短的往往没感觉就过去了,几乎不下雪,根本没下过大雪。可是自从他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每年的冬天不但明显长了不少,而且年年都下雪,并且至少要下一场三天的大雪。每次下雪前,他都好像有预感一样,坐在茅草屋前的地上,静静地等第一片雪花降临。之后,他就一动不动,雪下多久坐多久,远远看着,圆咕隆咚堆成一个大雪人,弄不清他为什么要这样。” “一开始,村里人都为他担心,是不是有些疯傻,不知冷热,生怕他冻出事。长老让我们几个小年轻冒雪过去,请他到村里住,可他就跟没听到一样,衣服还敞开着,胸口冒着热气,默默地坐在那里,眼皮都不抬。我还伸手在他胳膊上摸了摸滚热的,知道没事,想拉又都不敢拉,怕他恼我们。谁知雪一停,他站起身,扑打一下身上的雪,没事人一样又进洞窟去了。” “后来,我们渐渐摸清规律,冬天见不到他的身影就没事,只要看到他坐在茅草屋前,不出烧开一杯水的功夫,必然下雪,准得很,就好像每场雪都专门给他下的一样。每次,他坐多久雪就下多久,即使雪看着没了,云也开始散了,如果他还坐在那里不动,用不了多久,天又会阴下来,雪又开始继续下,直到他起身进洞回屋,天才会真正放晴。” 长老清了清嗓子,神情凝重地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更让人想不通,难以置信,二十多年了,直到现在大家也琢磨不透。好像是他来这里五六个月之后,村子里的人开始疯传,说他不吃不喝照样能活命。有几个心细的人,几乎从他来就开始注意,屋里屋外,没见他生过火做吃的东西,也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后来,我按耐不住好奇心,叫上村里几个年轻人,一起溜进他住的那个茅草屋,发现里面除了一个竹板床、一件蓑衣和干的杂草外,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包括锅碗等吃喝用具。” 10/9 10:56:24|43363407 第十四章 辟谷遇仙指迷津2 长老抬起枯枝一样的手,指着里三层外三层站在门口听他说话的人们,说:“他们,包括我,那么多年,谁都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 随着长老手指的扫动,围观的人无一例外,都使劲地摇头,一脸坦诚地表示自己绝对没见过。长老随即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那个洞窟小时候我进去过无数次,干干的没有水。可是,不吃不喝他二十多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实在让人纳闷,怎么也猜不透。” 捋了捋下巴上的几根黄胡须,长老哑然一笑,对一郎他们说:“村里有人说他可能是猴子变过来的,吃山上的野果就能饱。可是,这么多年,谁也没见他离开过茅草屋和洞窟那一片,更别说出去摘野果啦。因为,他真要出去摘果子,这么多年,这么多村民这么长时间注意他,不可能一次都看不到啊。有人说他可能跟我们不一样,深夜才出去找东西吃,即使那样,也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留啊,尤其是下雪天,痕迹会更明显,除非他象鸟一样,会飞。” 喝口水,清了清喉咙,长老又提高嗓音说:“去年仲秋夜,村里举办迎寒祭月活动。祭月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每年都要举行一次。最初,我们觉得他怪孤单的,祭月前派人去洞窟里请过他两次,可每次他就像没听到似的坐在那里,不回头也不应声。我们想他一定是不愿意参加,后来就不再叫他,省得勉为其难。那天夜里月亮特别大,也特别圆,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灯笼,点起火把。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走出家门,聚在村前的议事广场上,参加祭月仪式。仪式结束后,又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举行村宴,热热闹闹地吃桂香饼、喝花水,赛花灯,说笑打闹。突然,有个小孩子喊道,‘爹爹,快看,山上有火在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山腰那个人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光团。” “开始,像是有人拿着一只火把,慢慢在往山上走。然而,走了没多远,光团像是被弩射出去的流星,嗖——的一下飞了起来。飞到山顶后转了好几圈,又笔直向上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这里,长老停顿了一会儿,两眼发呆,也许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所见的奇异景象。 “第二天一早,村里的老老少少接二连三跑到山腰,想看个究竟,我也去了。那个人不见了,茅草屋里是空的,洞窟里也是空的,大家找遍了附近的角角落落,也没发现他的踪影。后来,再也没见他出现过。就这样,在这里默默住了二十多年的一个人,突然无声无息地来,又突然无声无息地走,就跟没来过一样。除了那个茅草屋、那张竹床和那个斗笠,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后来大家纷纷揣测,那个人很可能是神仙,那天晚上就是他显灵发的光,出来二十多年了,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又回天上去了。想想确实,如果是人的话,不可能一动不动在雪地里呆几天几夜都没事,不可能二十多年不吃东西还活着,除非他本事大,修炼成了神仙。” 长老说话时,七郎发现大哥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惊奇的神情,只是微笑地看着长老。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回去的路上,七郎跑到一郎的身边,问:“大哥,长老说那个人不吃东西活了二十多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也不奇怪。长老和村民们感到奇怪,不理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能不吃东西活二十多年。我跟混元法师学武的时候,法师一次讲道时曾经说过‘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不知道后来法师跟你们说过没有。当时我觉得这句话很有意味,就请教法师,法师把话的含义给我解释了一遍,我才知道世间还有一种叫“辟谷”的修道术,也才知道通过辟谷吸纳天地精华,竟然可以达到不食任何东西也能安然活命的境界,也就是得道成仙。因此,村民们说的这个人,即使不是不食不死的神仙,也应该是一位食气而寿的辟谷高人。” “那我们也可以辟谷食气不食成神仙吗?” “也许可以吧。法师说过,辟谷平常人也可以炼,但能长年累月地坚持下去,就不是平常人可以做到的了。法师还说过,一旦功力达到一定高度,会周身气满不思食,因此,有时辟谷不需要刻意去炼,也能自然而然发生。辟谷到最高境界,只需吸纳日精月华,就能使人元气充沛,当天地万物的真气源源不断汇聚体内,充盈五脏六腑,就可以到达‘人与天同’的神仙境界。法师当年给我的那本《天人感应》秘籍里,就有一章专门论述辟谷,内容还真不少呢,你想知道的话,回去大哥就读给你听。” 10/10 11:57:57|43422206 第十四章 辟谷遇仙指迷津3 第二天清晨起床时,一郎习惯性地把屋里的弟弟扫视了一遍,发现七郎和八郎不见了。平常这个时候,他们都是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面起来,有时还要一郎催几遍才行,并且,外出都会跟哥哥打声招呼。 “这么早就出去了,该不是昨晚听我一说,真的悄悄跑去辟谷修炼了?”想到这儿,一郎匆匆来到屋外,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四处张望。 山上高高低低的草木,在早晨清新透亮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梦幻般的炫目光芒。仿佛一夜间,所有的枝杈、草叶、蛛丝,甚至石块,都被神仙变成了绿色的宝石,紫色的玛瑙,闪烁的水晶。在漫山遍野星星点点光芒的映衬下,拐角背阴处的树影,显得愈发幽暗迷离,像是熬夜怪兽打哈欠的嘴,正在努力大张着,嘴的深处,偶尔,传出几声“啾啾”的鸟鸣。 一郎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定了定眼神。透过静谧山林的缝隙,他影影绰绰地看到远处一块凸起、向阳的岩石上,有人坐在那里,从轮廓和衣服的颜色上判断,不是七郎就是八郎。双胞胎的两个人每次出去都是形影不离,只要看到一个,另一个就不会太远,所以,一郎也就不再担心。“算了,不打扰他们了。辟谷就辟谷吧,两个人都一直在练功,知道内力深浅,自会调气理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中午,兄弟俩都光着膀子回来,一进门,七郎就高调宣布:“从今天早上开始,我和八郎一起修炼食果辟谷术,不吃腥膻并减吃谷物,到第十天我们谷物也不吃了。” “那你们饿了怎么办,不吃东西多难受啊?”五郎关切地问道。 “我们吃这个。”七郎让八郎拎来两个用上衣系成的包裹,打开后大家一看,里面是一些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果物,有六七种。“我们回来的路上,发现路上好多树上都结着果子,就顺便摘了一些回来。” 一郎看了看,基本上都认识。拿起一个外皮颜色青灰、长有细短毛刺、比拇指大一些的果实说:“这个是猕猴桃,剥皮吃,味道酸甜,果肉里密密麻麻地有好多黑籽;这个是山楂,可以连皮一起吃,有些酸,猕猴桃、山楂其实你们都吃过,只是没看见过。这个应该是栗子,比家里的栗子小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这个歪歪扭扭的果子前两天你们也吃过,还记得叫什么吗?对,叫拐枣,很甜。这些小红果咱们家门口的溪边也有,颜色也这么鲜艳,看着害怕,小的时候老想吃,却害怕有毒一直不敢吃。这两种我也叫不上来名字。” “都能吃。大哥,我和七郎都尝过了,酸酸的、甜甜的,怪好吃的,你们尝尝。”八郎的一句话,把大家的口水都逗了出来,不约而同伸手加入品尝的行列,眨眼功夫就把所有的果子一扫而光。 吃完果子,六郎冲身边的三郎眨眨眼,坏坏地一笑,凑到七郎八郎身边说道:“七弟八弟,难怪你们要辟谷呢,果子这么好吃,明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吃果辟谷吧。” 七郎知道六郎在逗他们,立刻说:“好哇。不过你是后来的,不管年纪大小,是徒弟,我们是师傅,你得听我们的,我们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师傅。”六郎做出一副恭恭敬敬听命的样子。 “真的?” “真的。” “那好……明天早上开始跟我们出去。我们辟谷,你负责采摘果子,如果表现好,一个月后我们教你辟谷。” “嘿、嘿——”六郎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收紧了圈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惹来周围兄弟一片哄笑声。 这天傍晚,二人又辟谷修炼回来。路过洞窟时,七郎无由心生一念,对八郎说:“八郎,我们也进去修炼一会儿,沾沾仙气,如何?” 八郎点点头,跟着七郎走进洞窟。刚走几步,七郎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了那里。跟在后面的八郎没在意,一下撞在七郎的背上,才发现不对劲,立刻偏头向前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也愣在那里不敢吭气。 10/11 12:30:15|43470362 第十四章 辟谷遇仙指迷津4 前方,原本几步之遥的窟底不见了。二人仿佛置身在一个高得不能再高的山顶,放眼望去,无上无下、无边无际的天空里,到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风景。金璧辉煌的宫殿、高大巍峨的庭院,错落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层层叠叠的奇花异草珍树,琳琅闪烁,漂浮在天地间。而最神奇的是来来去去的人,都衣袖飘飘坐在云头上飞,时而透明得完全看不见,只见云彩不见人,时而恢复人形,却又在不断变幻色彩,忽而像一团炽燃的火焰,忽而像一汪蔚蓝的海水,忽而又像一片碧绿的蕉叶……正当小哥俩傻呆呆地目不暇接之时,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的人,“嗖”的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盘腿端坐在一片紫云之上,近乎透明的身体,放射出幽幽的月白色光芒。 “七郎、八郎,你们来了,坐下吧。” 嗡嗡如钟的招呼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扫过来,带着一股绵软但极有力道的热流,散发着月桂石兰的淡淡香气,从七郎八郎的身体穿过,二人的大脑瞬间被刷滤成一片空白,顺从地坐了下去。 “你们是不是一心渴望通过辟谷修炼正果啊。” 七郎八郎一同点头道:“是。” “呵呵,辟谷修炼也必须走正道,不要相信所谓辟谷可以做到五谷百果均不食的谬传。辟谷实为三界共有但不可混用的养真、养生、养气之术,天界辟谷养真,人界辟谷养生、地界辟谷养气,各行其道,各要其法。所谓人界辟谷,短时少食不食谷果,吸风饮露,以求怯除秽气,是为养生,亦能养生。但是,万万不可听信误导,图若天神地鬼长不食,必无生。不食无生,焉能谈养气、养真。” 说话间,透明人渐渐收拢光影,摘下竹笠,转过身来。七郎八郎这才看清,是一位道家打扮的长者,虬髯青面,剑眉入鬓,扎着混元发髻,盘腿坐在青石座上,面带微笑。“我乃天界极乐真人,此前曾在此小憩悟性养心,亦被谬传成在此辟谷二十多年不吃不喝。天上一日,世间千年,人界二十多年在天界须臾而已,何足把吃喝挂齿。呵呵,闲话不说了,免得误了此行的目的。天尊让我告知,你兄弟九人虽也是从天界出来,但被罚下地界时已被翦断天根,若要重返天界,必须积善累德养育天根直至圆满方可。为此,你们兄弟不能再在此耽搁,由此向东二百里,天尊为你们选了一个好去处,供尔等养心修炼。机缘巧合,那一带不久后将出现一场世人咎由自取的大劫难,需要你们兄弟设法救助,尔等兄弟要竭尽心力多做扶救百姓的善事,广布善心,广结善缘,广种善果,多救一命,天根自会多生出一分。” 真人言毕,闪开身,七郎八郎眼前又顿显出一处梦幻般的胜景:一泓碧澄湖水像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嵯峨俊秀的峰谷怪石之间。湖畔四周绿草茵茵,林木葱茏,鸟声啁啾,百转千廻,如镜的湖面倒映着白云蓝天。一行白鹭,悄无声息地从远处的山谷飞来,在空中优雅地打了一个回旋,接连落在了湖面上。一、二、三……一共九只,二人数完,仔细一看,不禁愣住——带头的那只竟是一郎大哥,正用力扇着翅膀…… 真人呵呵一笑,伸出双手抬了抬,示意兄弟二人站起身来。“天色已晚,你二人就不要再痴迷于神天之景了,速回去通知其他兄弟,明天一早动身,你兄弟二人带路即可到达湖边。切记,不得误期。” 说完,真人从腰间解下一只白玉葫芦,倒出一些稻、黍、稷、麦、菽等,放在掌中碾碎。又从怀中掏出两枚拇指般大小的红枣,放在细碎的五谷里用力一握,再摊开时,红枣已成蜂窝枣,五谷碎粒全部钻进枣中。对着红枣,他徐徐吹了一口气,两颗红枣缓缓膨胀如鸽蛋大小,玛瑙般晶莹剔透。他两手各持一枚红枣,让兄弟二人把嘴张开,小鸟喂食般放进二人口中,掌面顺势一推,竟然让二人把枣囫囵吞下。抬手在兄弟二人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呵呵一笑,转身隐入石壁,立时不见。 第十四章 辟谷遇仙指迷津5 兄弟二人痴痴如梦醒来,感到周身热流奔涌,口中甘津不绝,异香不断,身轻好似两腋生翼御风一般。此时,洞中又变成漆黑一片,二人张望轻呼,却已不见真人踪迹。八郎说:“七哥,我怎么觉得浑身好像到处都长了翅膀一样,轻飘飘的想飞,舒服极了。” “是的,我也一样。”七郎舒展了两下胳膊,“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仙人好像给我们吃了一颗五谷红枣,就不见了。八弟,不知你是不是还记得,那天大哥给我们读《天人感应》秘籍时,曾经说到有一种被神人赐予仙物“加持”辟谷的方法,刚才,我们两个会不会被真人用五谷红枣‘加持’辟谷了。我们食果辟谷的目标,原本是想通过不吃腥膻、不吃五谷杂粮达到的,可是现在真人却给我们吃五谷红枣,是不是在向我们明示,红枣是果实,五谷也是果实,和其它果实一样,都是我们活命的食物。所以,食野果和食五谷区别不是很大,这么看,转了一大圈,只要我们吃东西,实际上根本就没辟谷。” 八郎没吭声,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什么心事,好像没有听到说话,七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八弟,怎么了,听没听到我说什么呀?” “哦——,七哥,我们忘了一件事,刚才如果让真人把我们带的果实都吹上一口仙气,那该多好啊。” “哈哈,我白说半天,算了,就当没说。你别不知足了,那仙人平白无故给我们一人吃了一颗五谷仙枣,就已经很不错了,别白日做梦太贪心,想得美。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哥哥他们弄不清怎么回事,要着急了。” 真是说什么什么到,七郎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外面高一声低一声响起“七郎——八郎——”的呼唤声。“是哥哥们出来找我们了。”二人一边答应“哥哥,我们在这儿——”一边赶紧跑出洞外。 回到屋里,二人把在洞中遇见极乐真人的事情,向大家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一郎呵呵一笑,“七郎八郎,既然如此,今晚还是跟哥哥们一起吃饭吧。那个好去处,真人不吝现身指引,我等兄弟照办就是。” 说完,领着八个弟弟出门来到洞窟前,面对洞窟一字排开跪下,一郎居前带头叩首。“何氏九兄弟叩拜,感谢极乐真人上仙亲来指点迷津。明天一早我等即遵照天尊、真人指示前往修炼地,积善累德,培育天根,恳望天尊、真人永远保佑我等兄弟。” 回到屋,八郎把采摘的果实拎过来,请兄弟们一起吃。九郞伸手进口袋,拿出一个粉红肥嫩的桃子,张嘴就要咬。 “九弟,不对啊,我们昨天没有摘桃子呀。” 听八郎这么一说,九郞吓了一跳,满腹狐疑地看着桃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地愣在那里。一郎过来一看,说:“八郎说的不错,是不对,现在根本就不是桃子下来的季节,怎么回事?” 一郎提起口袋,把里面的果实全部倒了出来,屋中顿时溢满幽幽淡淡的香气。七郎八郎过来清点发现,除了二人采摘的,竟一下多出九只肥美的粉桃,且所有果实都比以往饱满、鲜亮许多,表面都透着玉石的光泽。七郎这才“哎呀”一声,若有所悟地高声说:“这几个鲜桃,一定是极乐真人‘加持’给我们兄弟的。难怪他走之前,伸手对着我们的额头点了一下,还诡异地笑了笑。大哥,我们吃过真人赐予的五谷红枣,甘津不绝于口,身轻似羽,两腋生风欲飞。这桃子既然是真人送的,一定也是非凡之物,正好我们今天要去百里之外的新地方,吃了刚好赶路,我想,这也一定是真人赐予我们仙桃的意图。” “七弟说的有道理,应该没错。谢谢极乐真人上仙。弟弟们,把果实吃完,我们立刻出发。” 正如七郎所说,刚把果实吃完,人人顿觉周身热流突奔,筋骨紧绷绷的,似得千钧动力。一路上,七郎八郎好像曾经走过多次一般,轻车熟路地带领大家左拐右转。九兄弟个个身轻似燕,健走如飞,向东南方向的山野一路狂奔。 正所谓: 梦里倚门欲求同, 梦外痴成莲花功; 众口百转千秋事, 掩卷回首即清空。 第十五章 采仙草救助百姓1 路上,经过一个叫田堡的地方时,正逢当地集市,扶老携幼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买卖东西。九兄弟远远看到集市边的路对面,一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有几个围观的人,离开后迎面走来,神色都显得十分悲悯,不停地摇着头,边走边叹息。九兄弟觉得奇怪,快步走到近前,透过人群间隙看到,路边跪着一位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瘦削的女人。头上戴着一个用草绳横七竖八编成的帽子,腰间紮着一根粗草绳,双手搂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婴儿,婴儿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袒露的干瘪的前胸。女人年纪似乎不是很大,一对空洞般的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的地面,黧黑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哀伤。在她的身前,跪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同样是衣不蔽体,头上和腰间都紮着粗草绳,稍大一些的男孩头上插着五根稻草,女孩的头上插着三根稻草,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泪痕。在他们的身旁,堆着一个不大的象征性的黄土包,土包前散落着几枚铜钱。 一郎一下就明白了,眼前,又是一场人生悲剧正在上演。一个看来已经走投无路,却又无能为力的女人,只得忍痛卖儿鬻女葬夫,顿时哀上心头,泪逐眼眶。一郎取下身上背的包裹,从中掏出一把铜钱,刚要过去递给那个女人,想了想,又收回手,转身把几个弟弟悄悄叫到一旁。 “这个女人和几个小孩子太可怜了,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给他们一些钱,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 弟弟们都使劲地点点头,齐声表示赞同。九郞仰起头,红着眼带着哭腔问:“大哥,小弟弟小妹妹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跪在那里啊?” “他们的父亲没有了,母亲没办法,只有把他们卖了,好埋葬他们的父亲。” “弟弟妹妹卖给别人,他们以后就见不到母亲了,那该多可怜啊,我们多给她一些钱,让她不要卖弟弟妹妹了,行吗,大哥。”九郞仰着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一郎,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好的。九弟别哭,我们多给她母亲一些钱,让她不要再卖小弟弟妹妹了。” 几个哥哥立即打开装有钱币的包裹,凑成一捧,递给那个女人。女人大惊失色地接过钱,似乎不相信地看了又看,确信无疑后,这才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看何氏兄弟。立刻又收回目光,扑簌簌流着泪水,依依不舍地看着眼前那双儿女,颤抖着手,一根一根拔去他们头上的稻草。 一郎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伸手示意女人把稻草交给他。说:“稻草我们带走,儿女还是你的。” 女人诧异地张着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仍是一脸惶恐地盯着一郎看。一郎把刚才的话又慢慢重复了一遍,女人这才听清了,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喜色,伸手拽过两个儿女,搂着“呜、呜”痛哭起来。女人哭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抬头张望时,才发现周围已经空空无人,何氏兄弟走得几乎看不到了,眼前的地上,又多了几枚好心人给的铜钱。 九兄弟步履匆匆,又赶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路,来到一座群山环抱的碧澄如月的大湖边。举目四望,峭壁屏阵,怪石嶙峋,山岩间,两条如绢似纱的瀑布,隐约在缭绕的云雾中,洋洋洒洒飘落。左侧飞瀑,恰似一道白练从天而降,气势磅礴,湍急坠落,拍石喷溅的雾水激云荡雪,弥漫天空;轰石击水的声音惊雷漱玉,撼山震谷。右侧飞瀑,则似几根轻柔的薄纱,沿刀削斧劈般的千仞岩壁梦幻般的飘游而下,若有若无,悄无声息,宛如浴后匆匆离去的九天仙女的裙裾拖曳其间……有点小才气的二郎顾盼左右飞瀑良久,不禁拍栏叫绝,“真乃鬼斧神工始信有,阴柔阳刚相对出的旷世佳境啊。” 九兄弟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迷住了,面面相觑,弄不清是在人间梦里,还是在天上画中。回头看看来时路,早已消失在树丛竹林中婉转的鸟鸣声里。欣喜若狂的九兄弟,齐心协力,很快就在一处平坦的地方搭建起几座小木屋,从此,他们便在这堪称九天仙境一般的湖边住了下来。 九兄弟住下来不久,当地就暴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瘟疫,并且,流行速度非常快,愈演愈烈。有些人外出,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地就永远起不来了。最初,病死的人还有人埋,后来,随着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日益险恶的生存环境,让人们自顾不暇,加上心里对瘟疫的恐惧,害怕接触患疫死者被传染上,致使一些尸体横七坚八暴露在田野中,无人过问。由于当时人们的生活条件简陋,基本没有什么医疗保障,抗拒疾病和救治病人的能力低下,尤其是面对凶残肆虐的瘟疫,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抵御的手段。加上地处偏远山区,村落人家居住十分零散,交通不发达,官府也没有太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可怜的老百姓唉声叹气,叫苦连天,只能向上天、神灵祈求保佑。许多人无计可施又不愿意在家坐以待毙,开始采取“避难”的方式,携儿带女踏上远走他乡冀求活命的路途。 第十五章 采仙草救助百姓2 面对这种情况,何氏兄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深深为百姓们的生死担忧。虽然不太懂医疗药理,也从来没见过、更没经历过什么瘟疫,但他们还是力尽所能,加入到救助苦难百姓的行列。九兄弟分头寻访当地一些有治疗类似瘟疫经验的疾医,从他们那里拜求来一些治疗的药方,在房后山岩的避风处搭起一个竹棚,支起了熬药炼丹的大锅。白天,他们攀岩上山采药,晚上回来后就在火熏火燎中熬制驱治瘟疫的药丸,分送给百姓,同时,还在湖边加盖了一些房屋,以收留那些逃难走不动和暂时歇脚的百姓。 这天傍晚,外出采药归来的一郎一进门,就满面喜色地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打听到父母和妹妹们的情况了,都平安。” “是啊!大哥,怎么打听到的?”弟弟们立刻都围拢过来。 “采完药回来的路上,我听到身后有人用家乡话在说笑,回头一看,是三辆拉着货物的马车,问车上的人,是从庐阳郡来这边贩运海货、海盐的。他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也没再顾那么多许得,上车就向他们打听父母的情况。听到父亲的名字,有个人很惊讶,打量我一下,问我怎么会认识他,打听他干什么。我说我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自从五年前到这里行医,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很想知道一些家乡人的情况。在这么远的地方,这么巧遇到,那个人死活不相信。我说出家里一些人的名字,长的模样,解释了好半天,他才半信半疑。说他知道一点,但也是听别人说的。淮南王出事前,何任侠就领着全家逃走了,可是,逃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有人说好像是找儿子去了,他的九个儿子有预感,早就逃走了。再问,他连一句都不肯再多说,直到我下车。我请他们顺路到这里歇歇脚,喂喂马,怎么都不肯,赶着车一溜烟都走了。” 说到这儿,一郎接过弟弟递过来的半瓢水,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畅快地抹了一把嘴。 “嗨,离家已经三个多月,虽然只能听别人说家乡的情况,并且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但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只有好消息没有坏消息更好。天尊保佑,父母妹妹们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这么长时间了,大哥和你们一样,天天都在惦记父母他们。总想回去找,可是,这么远,在路上相互碰到太难了,几乎不可能,错过了更麻烦。最好的方式,还是等,注意打听。现在也不巧,正逢瘟疫暴发时期,父母和妹妹们重要,这里成百上千的百姓也一样重要。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加倍用心努力,争取在父母他们到来之前,把这里的瘟疫彻底消灭掉,让他们为我们骄傲,也好平安的在这里过日子。” 可是,说时容易干时难,一晃十多天又过去,尽管九兄弟没日没夜拼命地做,吃了他们药丸的百姓仍旧没有出现明显的好转,病倒、病死的人还在无情地日益增多。每次,面对那些饱受病痛折磨,原本对他们怀有最后一线希望,祈求他们救命却最终失望离开人世的病人时,九兄弟都要流下无比伤痛、抱憾和无奈的眼泪。一些过来求医问药的百姓也开始对他们失去了信心,有的去寻求别人的救助,有的又重新踏上外出避难的道路,看着这些离去百姓渐行渐远的背影,九兄弟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作为深感愧疚。 “大哥,我们都没有学过疾医,又不懂药理配方,也从来没行过医治过病,更别说这种连当地疾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了。这样做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浪费体力、浪费钱财,见不到效果和好处,老百姓也不会说我们好,不如还是做些立竿见影的善事算了。” 面对百姓失望的目光,自己百般辛苦却见不到任何成效,四郎六郎有些沉不住气,打起了退堂鼓。一郎听完,看着灰头土脸、筋疲力尽的两个弟弟,没有说什么,只是浅笑了一下,让他们回家去,好好休息两天。 第十五章 采仙草救助百姓3 其实,一郎内心也很矛盾,一方面他心疼几个弟弟,白天四处登山攀岩采药,回来还要在烟熏火燎中熬药,十几天没日没夜地忙,好几次从早上一直忙到第二天天亮,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吃不消。另一方面,绞尽脑汁,耗尽体力忙到现在,配方换了一个又一个,草药熬了一锅又一锅,却始终没有见到像样的成效。最担心的是今后能不能找到真正见效的配方,否则,忙来忙去空忙一场,不是怕对不起天尊和真人的重托,而是怕贻误了拯救百姓宝贵生命的时机。 在四处救助百姓、寻求医治瘟疫怪病良药配方过程中,何氏兄弟发现了一个神奇的村庄。三十里外,在一处叫“神来湖”的湖边上,有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正处在瘟疫盛行的地方。当瘟疫像恶魔一样肆无忌惮地摧毁一个又一个村庄时,这个村子却像被神灵庇护隔绝开来似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染上瘟疫。瘟疫中,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很友善,敞开迎接投靠的外来人,从来没有谁因为担心被传染而拒绝病人。虽然村里最近也死了一些人,但都是得病后投奔过来的外村人,本村的人,即使身体状况不太好,天天接触那些外来瘟疫患者,也没有一个人被传染上。一郎觉得不可思议,在村子里转来转去了几圈,几乎问遍了所有的村民,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这天下午,没日没夜忙碌了多日,刚采药归来的一郎,不顾弟弟们的劝阻,仍强撑着到竹棚里煮药炼丹。可是,干着干着,他瘫靠着身后的石头,站在那里睡着了,右手,还紧紧攥着搅药的铜勺。几个弟弟看着大哥疲累不堪的模样,既怕他睡着不知道摔倒,又不忍心碰他、叫他、吵醒他,都含着泪心疼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能让大哥这样睡,摔倒了可不得了,地上到处都是石头,还是把他抬进屋里吧。我们尽量轻一点,免得把大哥弄醒。” 三郎边说边伸手托住大哥已经歪到一边的身体,把铜勺从他手中抽出,其他几个弟弟纷纷过来,联手从后面把大哥兜起。一郎确实困累到了极点,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被弟弟们抬回了住处。 一个身穿金边云水纹饰红衣,长得长眉大眼的男子,出现在一郎面前,拱手说:“一郎,我是天庭善心使者,奉天尊圣旨告知尔等兄弟,你们所亲见的这场瘟疫,是当地百姓连年随意砍伐山林换钱,动了地气,坏了水土造成的恶果。之前,城隍庙的土地奉旨曾经发过几次洪水、旱灾警告他们,可他们全然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并且愈做愈过分,有些人竟然把供奉仙界的果木都偷偷砍去卖钱,致使山中林木越来越少,土地裸露严重。天尊一怒之下,命令田堡四方土地释放所拘瘟神于乱砍滥伐之地,让那些只心存一己之利、罔顾危害四野的人遭受瘟疫之灾,死后也要在地狱为前世造孽做下的坏事饱尝穿心裂肤的痛苦,因此,这次瘟疫非人间药力所能扑灭。至今,瘟疫已届满月,鉴于那些作恶之人已尽数受罚,为避免荼毒无端扩延,祸及无辜,天尊命我告知尔等兄弟,从明天起,每天上午务必到三十里外的神来湖湖中心,挖取整根的七叶五色洗心草,洗净捣烂后当作药引给沾染瘟疫之疾的人服下,然后,再正常服用你们当天制作的“五毒祛疾丸”和“消瘟回心丹”,所有病人不日即可痊愈。” “一郎代当地百姓谢天尊饶过、拯救之恩。”一郎赶紧拱手躬身道。 “七叶五色洗心草并非人间所有,原本是天尊御花园里孕育二千二百二十二年才长成的六叶仙草。一向慈悲为怀,体恤天下广众的天尊,早知此地咎由自取遭受一场瘟疫大灾难,七百七十八年前就把它们遣下“神来湖”,并且,在人间生长出足以抵御百病的第七叶。因此,此草既不在神农所尝百草之列,也未在《黄帝内经》中记载,人间对它一无所知。天尊命吾,此次瘟疫平息后,要悉数将七叶五色洗心草收回,永远绝迹人世。天尊嘱咐,尔等做好此事,还要切记四点……” 第十五章 采仙草救助百姓4 善心使者拿出一枚青黑色的宽大的竹简,指着上面几行金色的大字,一字一顿地念道:“一、七叶五色洗心草是奇毒灵药,病重垂危者服用一根汁液即可,一般病患者只需服用半根汁液,且都只能服用一次,不可多服,多服毒发,无可救药。二、七叶五色洗心草当天未用完,过子时即不可再用,且第二天午时前务必送回神来湖湖心,是为‘来于何处,归于何处’。三、七叶五色洗心草属上天神草,只有何氏兄弟且必须九人一同去才能采到,每人每天只准采取二十根,有一人多采一根,九人将一根都带不走。四、七叶五色洗心草亦是延寿良药,凡有过错者,加倍改正者服之恢复原寿,无辜波及者,天尊欲偿之,重症者,康健后植树百根可增寿十年,轻症者,康健后植树半百可增寿五年。愿与不愿,自可掂量,信由心出,天不可欺。望尔等速速遵旨办理,不得有误。” 说完,他微微一笑,抬手一掌迎面打来,登时把一郎惊醒。 “到神来湖湖中心挖取七叶五色洗心草……”,一郎一边念叨着,一边联想起那次去“神来湖”边小村庄看到的一切,“湖边的村民没有一人染上瘟疫,一定是他们长期喝长有‘五色洗心草’湖水的缘故,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下百姓可有救了。” 突然一下醒悟过来的一郎,仰天拱手谢过天尊和善心使者,立刻把善心使者的话说给弟弟们听。还没听完,弟弟们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兴奋地炸开了锅。五郎更是急不可耐地叫嚷要连夜赶往“神来湖”,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其他兄弟都纷纷加入赞同连夜出发的行列。 一郎看看外面已经擦黑的天色,说:“诸位弟弟,大哥跟你们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神来湖’。可是,天尊命令我们‘每天上午务去’的圣旨不可违,况且,我们连夜赶去弄不好要在野外呆到天亮,睡不好觉,反而会影响明天的作为。‘磨刀不误砍柴工’,与其连夜去睡不好、做不好,不如趁今晚难得放宽心的时间,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恢复体力,明天一大早赶过去,速去速回,反而会收到‘虽事半,功却倍之’的效果。”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九郞第一个起床,大呼小叫地把所有哥哥都撵起来。一路上,兄弟几个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斗嘴说笑。 “那么小的湖,我一个猛子栽下去,就能游到对岸,挖那点小草,有何难,小菜一碟而已而已。”七郎拽拽地说。 “要不是善心使者有规定,根本不用你们跑这么远,我一个人来就足够了,半天怎么也能挖它三两百根。”四郎故意冲着几个弟弟显摆。 九郞一听,急不可耐地接过话茬,“还用半天,一趟下去在湖底转一圈,怎么也能挖个几十根,我最多一个时辰搞定。” “吹牛,洗心草要是跟胳膊一样粗呢?你能抱几根?”三郎说完,使劲抿着嘴忍住笑,看着九郞。 “不可能!”九郞刚想张嘴,八郎抢着吼了起来,一副哥哥替弟弟抱打不平的凛然神态。“长那么粗就不叫草了,你也没见过,凭什么说那么粗?” “就是的。凭什么说那么粗?”二郎慢悠悠地开口,冲着三郎眨了一下眼,“说不定长得跟头发一样细呢,挖一下就几百根,九郞下去一趟就搞定,半个时辰都不要。” 大家一听,“哄”的一下全都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打嘴仗了,现在谁说的都不算。等下到地方了,谁先采够二十根,谁才是第一名。”打完圆场,一郎又嘱咐道,“现在已是冬季,天有些冷,大家注意,一次不能在水底下呆时间太长,防止抽筋出危险。下水时我们分成三组,三个人一组,一起下一起上。” 七、八、九郞都立刻举起手,异口同声喊道:“我跟大哥一个组……” 第十五章 采仙草救助百姓5 来到湖边,九兄弟脱掉衣物,纷纷下水竞相朝湖中间游去。到了湖中心,这才明白,完全不是刚才想象的那么容易,湖中心简直就是一个大冰窖,冰冷刺骨而且深不见底。吸足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直到两耳被水压得闷疼闷疼的才潜到湖底,可是,停留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赶紧升回到湖面换气。上下最多两趟,人就冻得全身僵硬,要游上岸裹紧衣服暖和半天才行。而这七叶五色洗心草又十分稀少,只在湖中心不大的一块地方,夹杂在其它水草中间生长,湖底光线昏暗很难辨认,有时甚至下潜几次才能找到一两根。由于长的细小娇嫩,即使找到了,还必须小心翼翼从根底下轻轻用手挖,并且出水不能太快,还要连泥带草一起捧着才能保证完整。因此,直到午时,等到六郎最后一个采满二十根,九兄弟才匆匆往回赶。 回来后,他们不顾疲乏又忙活开来,清洗、加工“五色洗心草”,制作“五毒祛疾丸”,赶紧先给那些已经被瘟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服下。说神奇真神奇,药到病除的“灵丹妙药”这次真让九兄弟到手了,那些原本以为只能卧床待毙的病人,服下“五色洗心草”后,第二天病情就出现了好转。随后连服二日“五毒祛疾丹”竟能坐起来吃东西,再服三日“消瘟回心丸”巩固,大部分都可以下地走动,又静养几天,好的快的,居然基本恢复健康如初。 每当康复的病人和家里人来表示感谢时,九兄弟就对他们说:“性命保住,身体好了最重要,想要感谢的话,就感谢天尊吧。康健回去以后,按照天尊的要求,在山上、田野的空地上尽量多种树,就是对天尊也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从今以后,不但自己还劝告他人,不要再乱砍滥伐林木,是天尊也是我们最希望得到的感谢。” 所有人听了以后,都被九兄弟的话感动不已。一些曾经参与滥伐树木的人,为自己做过的错事由衷感到后悔,表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定尽早、尽量弥补纠正以前自私犯下的过错,保护好自己和大家赖以生活、生存的家园。 “月亮湖边出现九位慈悲救人的活神仙,一根仙草、一粒仙丹就能治瘟救命,并且一文钱都不收。”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消息越传越远,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请九兄弟看病拿药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百里开外的人听说后也特地赶来,为得病的家人索取“神草仙丹”。 许多人因为自己或家人吃了九兄弟给的药丸,逃过瘟疫劫难而活了下来,特地来到湖边登门答谢救命之恩。九兄弟还是那句话:“最好最大的感谢就是多种树”。 对所有表示谢意的人带来的物品,除了一些可以用作治疗疫病的中草药勉强留下外,其它东西包括钱财和鸡鸭鱼肉等,九兄弟坚持一律谢绝不收。有些百姓送东西被拒绝后,总觉得自己亏欠九兄弟救命之恩太多,不以某种方式表达一下内心老是不安。心想你当面不收我就背后送,让你弄不清谁送的,不收也得收,就偷偷地把东西放在屋外不辞而别。遇到这种无法谢绝的情况,九兄弟就拿去送给自己收留的和附近的老弱病残的人们,让他们补养身体,绝不收下自己私下食用。就这样,在何氏兄弟的精心救治下,当地染上瘟疫的人都逐渐康复,瘟疫也渐渐退去直至消失,当地再也没有人为此外逃了,以前躲避瘟疫逃走他乡的人们也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家园。 死亡的教训最刻骨铭心。遭受这次几乎是毁灭性打击的人们,痛定思痛,都为过去肆意毁坏家园的做法深感懊悔。纷纷把砍刀、锯子换成了锄头、铲子,男女老幼齐上阵,在房前屋后、荒郊野岭,到处都种上了“爱家树”、“赎罪林”、“还愿林”、“感恩林”、“子孙林”……从此,这一带家家户户都把“爱护环境多种树”当做好的风俗传统,一代又一代传递了下来,而他们得到了最大最好的回报,千百年来,瘟疫再也没有在当地出现过。 正可谓: 逆天难免遭祸殃, 恶行由来恶果偿; 亡羊惊梦悔未迟, 残花扶起手遗香。 第十六章 九郞纯情救无猜1 瘟疫过后的一天早上,九郞跟哥哥打了声招呼,又跑下山去玩。往常他一去至少半天,可是,今天却一个时辰不到就两眼泛红地跑了回来,和正准备出去的一郎迎头碰上。一郎发现他脸色很不好,关切地问道:“九郞,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回事,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九郞低着头往屋里跑,一郎不放心,赶紧跟在后面。九郞一进屋,扑到床上就“呜呜”哭了起来。 “九郞,怎么回事?告诉大哥,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大……大哥,没有。妞妞……妞妞没有了。”九郞抽抽噎噎地答道。 妞妞是山下一户农家的小女孩,俩人是瘟疫发生后不久,一个跟大哥去山里采药,一个跟父亲上山采摘山货,偶然相逢认识的。妞妞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独女,年纪和九郞相仿,认识后两小无猜,隔三差五的不是你上山找我就是我下山找你去玩,有时连吃带住腻在一起,一两天不回家。妞妞长的很甜,鸭蛋脸,一双丹凤眼,笑起来脸颊一边一个大酒窝,性格像农家的土地一样淳朴、开朗。每次一来,就跟在九郞的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九郞哥”叫不停。渐渐的,懂事有礼貌的妞妞成了九兄弟的小妹妹,只要她一来,整排房子都会被她点燃热闹起来,因此,何氏兄弟无一例外,都很疼爱她。 “妞妞没有了?怎么没有的?”一郎觉得奇怪,感觉情况不太好,关切地追问。 九郞仍旧趴在那里,哽咽着断断续续说:“昨天……昨天晚上说……头疼……今天早上就……呜呜——”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听到九郞异常的哭声,几个哥哥都跑过来问怎么回事。一郎让二郎等几个弟弟留在房里看护劝慰九郞,自己带上两个弟弟立即赶下山,去妞妞家探问情况。 看到往日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此刻毫无生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一郎兄弟难过的眼泪扑簌簌夺眶而出。妞妞的父亲,一个憨厚老实的农人,红着眼蹲在那里,一会儿摸摸女儿的脸,一会儿握握女儿的手,嗓音沙哑地反复念叨: “唉,没想到,这么快。命中注定,能有什么办法?老天让她走,只让她给我当九年的女儿。唉,我也没办法,再舍不得也不行啊!两个孩子玩的那么好,突然走了一个,是受不了。唉,没想到,昨天早上还好好的,今天早上突然就不行了,唉。” 问了半天,妞妞父亲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儿。只知道女儿下午说身上不舒服,看着没精神,摸着头有些烫,晚饭勉强吃了两小口就跑到床上睡下了。晚上一个劲闹腾说头疼,家里也没药,给她喝了几碗水,后来又睡着了,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谁知,到了后半夜,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怎么都止不住,天还没亮,一下就过去了,唉。 回家的路上,几个人依然沉浸在妞妞小小年纪就离世的哀痛之中,低着头默默走路。一郎感觉胸口堵得厉害,难受得像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想张口跟弟弟们说几句话,打破沉闷的气氛,可又理不清思路,找不到说话的感觉,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一路上,几个人最担心、想得最多的是九郞怎么办。 一整天,哥哥们走马灯似的过来陪九郞说话、玩游戏,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提到任何和妞妞有关的事情。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九郞就是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天还没黑,就一头拱进被窝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九郞睁开眼就跟一郎说:“大哥,我想下山去看看妞妞。昨晚她拉着我的手,说要我陪她玩,中午在她家吃饭。” 一郎不想让他去,怕他再看到妞妞伤心,可又不好拦,因为那样九郞会更伤心。还是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说:“好,吃完饭大哥陪你去。” 再次见到已经躺在一副薄木棺材里的妞妞,出乎意料,九郞眼圈一红,却忍住没有哭,只是趴在棺材的边沿久久注视着妞妞。忽然,他回头问妞妞父亲,“叔叔,妞妞能不能不埋在地下?” “孩子,人死了不埋在地下,能放在那里啊。” “放在山洞里行吗?我们家后面的山上有个洞,我和妞妞都喜欢进去玩,就把妞妞放在那里好吗?”九郞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妞妞的父亲和大哥。 妞妞父亲和一郎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到院子里,低声交谈起来。 “好吧,九郞,等会儿我和你大哥到那个山洞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按你说的,相信妞妞也一定愿意。” 第十六章 九郞纯情救无猜2 妞妞父亲之所以答应九郞的要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刚才,他守在女儿身边,起身跟一郎打招呼,看九郞走到妞妞跟前时,无意中瞥了一眼躺在棺材中的女儿,吃惊地发现,覆盖在女儿脸上的那块麻布方巾,突然像是被谁用手掀到一边,女儿的脸整个都露了出来。 妞妞爹爹清楚记得,方巾今天一早给女儿盖在脸上以后,就一直没有碰过。“方巾明明一直盖在妞妞的脸上,不可能自己跑到一边,屋里刚才也没有风吹过,难道是……”他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女儿和九郞是前世注定有缘分的两个人,虽然认识时间很短,却死也不忘相见。 听到妞妞父亲答应,九郞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低下头对妞妞说:“妞妞,我可以每天去陪你玩了。” “九郞哥——”似乎听到妞妞在头顶上喊,九郞抬头张望了一下,可什么也没看到。 “九郞哥,你手腕上的那条小金鱼真漂亮啊,能给我戴戴吗?” 妞妞的声音,又从她躺的方向传来。 “可以啊。” 九郞不假思索,立刻把手腕上那条百花公主送的小金鱼摘了下来,戴在妞妞的手腕上。抬头时,九郞惊奇地发现,妞妞微闭的眼角居然出现了一滴眼泪。是谁滴上的?除了自己,就是刚才在一边说话的妞妞父亲和大哥,九郞伸手轻轻地替她擦拭,就在手指触到妞妞脸颊时,他感到一阵嗖嗖凉气,不禁泪涌眼眶。 当天下午,妞妞的棺材被抬到洞中,就在棺材落地的一瞬间,响起一阵“啪啪”声,把众人吓了一大跳。拿来火把一看,原来是捆绑棺材的两长三短的五根皮革带,几乎同时都从棺盖上面断开。 “也许是女儿不喜欢。既然是天意,就不要再绑了。”妞妞父亲说。 夜里,很晚,九郞才从山洞里出来,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对守在洞口的一郎说:“大哥,我好像听到妞妞在里面哼了一声。” 一郎抚了抚九郞的头,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心里想,九郞一定是因为想妞妞出现了幻觉,千万不能再让他受刺激,不然就麻烦了。 “九郞,明天跟大哥到城里去玩,好吗?”九郞最喜欢进城了,过去,只要哪个哥哥一说要带他去城里玩,立刻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大哥,我不想去。”九郞懒洋洋地回答道,显得毫无兴致。 “要不然,明天我们一起去采木耳、摘野果好吗?” “大哥,你找八郎去吧,我哪儿都不想去。”平素一向服帖大哥的九郞,这次也是第一次一口回绝大哥的相约。 “哦,那就算了,明天你就呆在家里。九郞,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 早上起来,九郞脸都没顾上洗,避开哥哥们,一个人跑去了后山。刚钻进山洞,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好,莫非是狼还是什么东西钻进来了?” 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九郞不禁有些害怕,转身想往外跑,可又一想,“如果真是狼进来了,会不会咬妞妞啊。” 九郞又赶紧回身,三步并作两步往里面冲去。 “九郞哥——是你吗?” 九郞听得分明,是妞妞的声音。他立刻停住脚步,头“嗡”的一下,陡然想起“巫女岭”的美女蛇,惊悚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孔都炸开了,回身赶紧往洞外跑。他这一跑不打紧,后面噼里啪啦跟着响起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伴着一串惊慌的呼喊声: “九郞哥——等等我——等等我呀,九郞哥……” 跑出山洞,九郞看到三郎等几个哥哥正向这边走来,他顿时胆大起来,停下脚步,想回身看看。可是他发现,几个哥哥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对着他招手指点,焦急地大声呼喊: “九郞——快跑,快跑呀!” 九郞感到哥哥们的举动有些不同寻常,下意识地回头瞄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妞妞穿着那身花花绿绿的葬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遥,正大睁双眼、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九郞回头又想跑,可小腿肚子哆嗦得一点都不听使唤,根本迈不动步。这时,身后又传来妞妞的呼叫声: “九郞哥,是我,我是妞妞,我是妞妞。” 听到妞妞的声音,九郞虽然心里瘆得厉害,后脊梁僵硬发冷,可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想再看看。 四目相对,恍如百年再次相遇。九郞清楚地看到,妞妞粉粉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正困惑不解地盯着他,似乎在问:“九郞哥,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理我?难道没听到妞妞在喊你吗?” 第十六章 九郞纯情救无猜3 “妞妞,是你吗?你还活着?”九郞忍不住,怯怯地问。 听到九郞的问话,妞妞愣住了,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物,抬手把头上戴的簪、花之类的东西拽下来看看,突然又看到手腕上的那条金鱼,似乎一下明白了眼前是怎么回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九郞哥,是不是你们都以为我死了?” “我们……”九郞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才好。妞妞虽小,脑子却转得很快,马上左右张望了一下,露出一副十分诧异的神情。“九郞哥,我不是在家里躺着吗?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看到妞妞说话的神态一如既往,九郞这才彻底消除了心中的恐惧和犹豫,张开双臂,三步并作两步发疯似地扑了过去,搂住妞妞“哇哇”大哭起来。妞妞脸儿有些发红地站在那里,开始还带着笑容看着九郞,可是不一会儿,鼻子一酸,泪水也“啪嗒、啪嗒”滴落下来,跟九郞抱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几个哥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九郞和妞妞抱在一起哭了好一阵子,三郎招呼其他几个弟弟一起上前,拉着满脸泪痕的妞妞仔细打量了半天,问:“妞妞,真的是你?你真的没事?” “我真的是妞妞,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说完,妞妞牵着九郞的手,笑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才把三郎等人的疑惑彻底抹去,几个人伸手跟妞妞和九郞团团搂抱在一起,高兴得又蹦又跳。三郎满面笑容,一把举起妞妞,让她骑在自己的肩上,兄弟几个像护送女王一样把妞妞带回了住的地方。 妞妞归来,像一股和煦温暖的春风,把何氏兄弟连日来郁结于心的冰冷阴霾一扫而光,说笑声又开始从湖边的草房里不断飞出。忽然,耳尖的七郎听到外面传来大哥的咳嗽声,“嘘——”他示意大家赶紧安静下来,又示意妞妞躲在几个兄弟的身后,自己迎到门口。 “七郎,刚才那么热闹,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安静,你们在说笑什么啊?” “报告大哥,今天九郞发大财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块又大又漂亮的玉石回来。” “真的?九郞,快拿给大哥看一看。” “好的。”九郞故弄玄虚地向两边伸了伸手,“不过有个条件,大哥你要转过身去把眼睛闭上才行。” 一郎听话地转身闭眼,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十分轻微的脚步声。 “好了,大哥。” 一郎睁眼刚转过身,就被人呼的一下攀上身搂住了脖子,一张粉白色的伸着舌头的“鬼”脸几乎挨到鼻尖。一郎定睛一看,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脱口道:“谁,这么像妞妞,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 笑声爆竹般热烈响起,直冲屋顶。 “鬼”脸松开双腿,从一郎身上跳下来,松开手,撒娇地喊道: “大哥,吓坏了吧。我是妞妞,刚从洞里出来,没死。” “妞妞?刚从洞里出来?”惊心未定的一郎,审视地看了一眼妞妞,又迷惑不解地望着弟弟们。 “大哥,是真的,我们和九郞一起,刚刚把她从后山接回来。”三郎扶着九郞,笑嘻嘻地解释道。 妞妞这才恍入梦境一般,把自己死而复生的神奇经历,向九位哥哥详详细细诉说了一遍。 那天晚上,妞妞头疼得实在受不了,只想撞墙,可又怕吓到父亲,心想也许躺下睡着了就会过去。可是,躺下后怎么都睡不着,不但头疼,肚子也开始一阵一阵发胀,难受恶心得老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喉咙那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气都喘不上来,在床上来回翻滚。 “滚着滚着,我看见自己从躺在床上的妞妞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像被风吹起来一样漂到空中。紧接着,就看到一只长着金黄色羽毛的小鸟从窗户外面飞进来,落在妞妞的头上,用红色的鹰一样的钩嘴使劲啄妞妞的脑门,几下就啄出了一个大洞,可是却没有出血。我在上面拼命地喊‘妞妞,别睡了,快躲开!’可她就是不理我,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急得我过去用脚使劲踢小鸟的屁股,我的脚尖都踢得生疼,就是踢不动,它也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啄。” 那只小鸟把嘴伸进妞妞的脑袋里,不一会就掏出一些白色的虫子一样的东西,还在它嘴上一扭一扭地动,被小鸟吞了下去。后来,爹爹来到床前,一边大声哭一边使劲摇晃妞妞,可妞妞就是不动。过了好一阵,太阳照进屋子,九郞哥进来了,站在妞妞跟前拼命大哭,哭着哭着,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爹爹赶紧抱起他在后背上又拍又打又喊,醒过来之后,爹爹怕他伤心,不让他再看妞妞,让他赶紧回家。再后来是左右邻居和大哥几个人都过来看妞妞。 第十六章 九郞纯情救无猜4 “看到你们过来,我好着急,在上面拼命地喊你们,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就好像根本没看见我一样。我过去帮爹爹和九郞擦眼泪,一擦一个空,根本擦不掉。伸手摸你们、推你们,也都是没有任何反应,急得我在你们身上穿来穿去直打转。” 后来,邻居抬来一个长木盒子,爹爹刚把妞妞装进去,家里就进来两个奇形怪状的人。前面的那个,长得像只刀螂,白白的,又高又瘦,头上戴着一顶细高的白色尖顶帽,鸡爪一样的手上拿着一根白色的长棒子,腰间别着一副白色的手铐。后面的那个,又矮又胖,长得像一只黑色的花盖虫,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似的黑色圆顶帽,猪蹄一样的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大叉子,肩上挂着一条黑色的脚镣。一个哭丧着脸,似笑非笑;一个阴沉着脸,似哭非哭,径直来到妞妞的床前。爹爹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们,只顾在一边忙。白瘦高个站在床头,把棒子压在妞妞身上,取下手铐就往妞妞手腕上戴,黑胖矮子来到床尾,用叉子叉住妞妞的双腿,卸下脚镣就往妞妞腿上套。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刚把手铐脚镣给妞妞戴好,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又取了下来。 “他们进来时,浑身带着一股阴森可怕的寒气,把我逼在屋顶的角上动弹不得,连嘴都张不开,想逃却怎么也动不了。” 忽然,那个瘦高个扬起苍白的大长脸,瞪眼向上张望,呼啦啦地伸出大巴掌,劈头盖脸抓住我,摔到黑胖子的手中,二人举起手铐脚镣一下子就给我戴上了。他们拉着链子把我往门外拽,我吓得要命,回头拼命喊,“爹爹——救命啊!救命啊——爹爹!”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爹爹向我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转身走开了。 刚出门,我就被拽进一个黑乎乎的洞里,什么都看不到,我使劲地哭,拼命往回拉,不想跟他们去,可我没有他们两个力气大,一路被拖走。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他们把我带到一座用青石铺的拱桥前,桥边有一棵看不到顶的大柳树,树下有一块大石碑,比我们家的房子还高,上面写着三个黑色的大字,可我一个都不认得。这时,一位穿着绣花衣裳,袖子宽宽大大、拄着拐杖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从桥上走了过来,向那个黑胖子问道:“无常黑爷,这么漂亮的小丫头,是从哪儿带来的啊?” “孟婆老奶奶,是从闽中郡南凹村带来的。” “是啊,快让我看看。” 老奶奶“咚、咚”点着拐杖走到我的跟前,张着只有一颗上门牙的嘴大声说:“哎哟,这么漂亮,这么小的年纪就来这里了,多可惜啊。” 话音未落,她突然用极小的声音快速对我说:“回头见到九郞,快喊你在这里。” 立刻又大声冲那两人说:“唉,可惜也没办法。好了,我有点事要办,你们在这稍等一下,我回来再喂她**汤”。说完,对我偷偷使了一个眼色。 “好的。”无常黑爷答应了一声,冲我“嘿嘿”一笑,说:“小丫头,回头再看看人世、看看你爹爹吧,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就会把以前的一切永远忘掉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爹爹说过的一句话,“你娘一过奈何桥,就和我们阴阳相隔难再见了。”一下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我回头朝人世张望,看到了正在流泪的爹爹,还看到九郞哥正趴在装着妞妞的木盒边上,我使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 “九郞哥——我在这儿——” 九郞哥似乎听到了什么,抬头张望了一下,又低下头,立刻把那条红绳金鱼从自己手腕上取下,给妞妞戴上。随即,一道红光伴随着一道金光,直直地从妞妞手腕上喷射过来,把我戴的手铐脚镣一下子全部冲开了。守在我旁边的黑白两个无常弄不清怎么回事,被吓呆了,很快又觉得不对头,惊恐万分地捂住眼睛,抛下我,拖着空空的镣铐,一溜烟跑过奈何桥,没了踪影。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也不知所措,仍旧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第十六章 九郞纯情救无猜5 “妞妞,快往回跑!”听到喊声,我看到是那位叫“孟婆”的老奶奶,正站在远处,边喊边举着拐杖使劲朝我身后指。 我这才醒悟过来,转身拼命往回跑。路上,我忽然想起来,“老奶奶怎么知道我叫妞妞,还知道九郞,她为什么要救我呢?”觉得好奇怪,想了一路也没想通,可又不敢回去问。一口气跑到家,妞妞却不见了,只看到爹爹一个人坐在床前发愣,我在床上床下、屋前屋后转了几圈也没找到。想起那个跟九郞经常去玩的山洞,跑过去,远远看到那个木盒子,掀开后一头钻进妞妞的身体里,我向妞妞发誓,再也不出来了…… 听完妞妞的叙诉,大家既对妞妞死而复生的经历感到匪夷所思,更对九郞用纯真情意感动上苍,为妞妞击退死神发出由衷的赞叹。一郎把妞妞和九郞一起紧紧搂在怀里,动情地说: “大哥真为你们高兴,更替你们庆幸。别看我们家九郞小,这件事上做的可比大哥强多喽。妞妞,不要再耽搁了,快些回家,早点让你爹爹高兴高兴。” 大哥一声令下,众兄弟倾巢出动,前呼后拥地陪伴妞妞下山回家。 此刻,仍沉浸在失女悲痛中难以自拔的妞妞父亲,正坐在女儿平时睡的床前,默默地流泪。忽然,他仰起脸,对着空中蠕动着嘴唇,默默地念叨: “孩儿他娘,我对不起你,我有负你的嘱托,我没能把妞妞养大。这些年,我没照顾好她,让她跟着我受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现在,妞妞也跟你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活着也没意思了,我想去见你,可是、可是我去了以后,你不要怪罪我啊。” “爹爹——”怯怯的一声,婆婆丁絮一般飘过来,很轻,很熟悉,接着又是一声,“爹爹——,我回来了。” 听得很分明,是妞妞的叫声,从身后传来,像往常一样。妞妞父亲扭过头来,他一眼就看到,女儿正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他,身后站着九郎和他的哥哥们。他一下子回不过神,以为是女儿想他,魂魄回来了。木呆呆的坐在那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女儿,一动都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吓到女儿,再也见不到她。 “爹爹,是我,是你的妞妞,还活着,真的,爹爹——” 看到已经走到面前的女儿,像往常一样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妞妞父亲狠狠地擦了擦眼睛,仔细端详,握起女儿伸过来的小手,暖暖的感觉。虽然弄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怀疑是梦,可他还是相信,也愿意相信是日夜思念的女儿回来了。他想问,想喊,可是说不出也喊不了,嘴和舌头都抖得不听使唤,嗓子也早已哭哑。他颤抖着起身,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女儿,放声嘶叫大哭。 哭着哭着,妞妞父亲突然抬起头,嗓音暗哑地叫了声,“九郞,来,到叔叔这儿来。”九郞走过去,他一把把九郞也搂到怀中。“谢谢你,九郞,是你救了妞妞一条命啊,现在叔叔想想都一肚子后怕!” 一郎这才恍然想起,是啊,的确是多亏了九郎,两天前要求把妞妞放进山洞不要埋在土里,还好当时听了九郞的话,不然的话,妞妞在土里闷上两天可能真的就没命了。 正所谓: 美梦成真最难得, 无欲相助结善果; 生死关头人性显, 奈何桥头赞孟婆。 第十七章 采药奇遇透明人1 这场瘟疫,让喜欢医术的三郎六郎学到了不少医药方面的知识,由于成功救治许多病人,也激发了两人继续行医治病的信心和研制各类丹丸的兴趣。这天一大早,二人带上工具、干粮,背着采药篓,喊了一声,“大哥,我们去灵芝山了”,就匆忙出门。 灵芝山离九兄弟住的地方有五十多里路,是他们采药时无意中发现的。也许是崎岖险恶没有道路的缘故,漫山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香灰土,一派天荒地老原始状态,丝毫没有被人扰动过的痕迹。在崇山峻岭之中,灵芝山虽说不算最高,但山上水源丰沛,草木茂盛,飞泉流瀑,千姿百态。由于路远难行,九兄弟也只去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但每次去,都可以说收获颇丰。其中最令九兄弟津津乐道的是第二次,三郎和六郎联手攀上立陡的石崖,在一棵斜长在石崖最高处的大树下,三郎发现一株比斗笠还大的千年灵芝。二人蹲着看了半天,既舍不得离开,又舍不得下手,觉得它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能活这么长时间,长这么大,实在不易,堪称神物,最终,还是决定把它留在石崖上继续生长。自此,九兄弟把这座原本叫不出名的荒山称作“灵芝山”,并且,每次去都要到石崖下拜拜那株灵芝。 兄弟俩到达灵芝山已是午后时分,在山脚稍事休息,吃喝补充了一下体力,开始爬山。这一带地势偏僻,没有人迹,常有野兽、毒蛇出没,包括一些不知名的毒虫侵害,一旦出事,很难保住性命。因此,他们必须赶在天黑前攀到山腰,住进他们第一次登山时搭建的带有围栏的草棚。 一抹夕阳余晖,越过山凹的林稍投射在茅草棚上,把茅草棚连同附近的石壁草木都染成了暖融融的绯红色。看到草棚,三郎夸张地展开双臂,大声喊道:“心爱的草棚,我们又回来了。”快步跑上前去,把草棚的木栅门拉开后,万般小心地把头伸了进去,向里面张望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回头冲六郎打了个手势,一前一后进到里面。 点亮两根火把,分头把棚内上下左右各个角落都细细搜看了一番,除了有些草木霉味和小虫外,其它都正常。二人把棚内打扫了一遍,把床上的草垫拿到外面摔打干净,又找来一些干草分成几小堆点燃,去一去棚内的湿气,同时把四壁、屋顶的小虫熏走,这才把栅栏门、棚门相继关紧绑牢,和衣躺下。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红日喷薄欲出时分。二人把护腿皮革等绑扎妥当,背上所有的必需品,向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地——山背阴处攀去,去采一种十分稀少的他们称之为“还魂草”的药材。“还魂草”是他们制作“延年神寿丹”最主要的一味药材,只生长在山背阴的悬崖峭壁上,靠云雾露水滋养生长,而且至少要十年才能成材。由于“还魂草”对生长环境、条件要求十分苛刻,气温过冷不行,过热也不行,雨水、阳光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因此,他们跑遍周围方圆百里的大山小岭,只在灵芝山发现有,但也难得一遇,即使环境适合生长,也基本凭运气,靠碰。 二人来到那条必经之路,拜过石崖上的灵芝,开始在山谷峭壁前转悠,寻找药材。走到一棵遮天蔽日、独木成林的大榕树下,断落在地上的一些气根已开始腐烂,连着树枝的另一端仍高高悬在空中,像参差不齐的梳齿。显然,不久前它还曾遭受过雷劈的劫难,巨大的树干腹部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好奇心重的六郎,走过去随意朝窟窿里瞄了一眼,顿时惊恐地倒退了几步,转身一边跑向三郎,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三、三、三哥,里面有、有人。” 三郎一听,先是吓了一大跳,继而一想,“不对啊,这种鬼都不一定来的地方会有人?还在树窟窿里?” “你一定是看花眼了,跑去自己吓唬自己。” “我、我没看花眼,是真的,躺在那里。” 三郎根本不信,瞪了六郎一眼,嗔怪道:“你是不是没事干了,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三哥。” 看到六郎一脸无辜的样子,三郎心里也狐疑起来,按理说六郎不会这么坚持开这种没头脑的玩笑,况且,也不像是开玩笑。 “好,我去看看。”心里仍半信半疑。 三郎轻手轻脚地走近树窟窿,伸头向里面张望,虽说心里有所准备,可还是吓了一大跳,里面确实躺着一个赤身**的人。个子很小,也就二尺多长,身体黑瘦黑瘦的,圆圆的头颅,光光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两腮凹陷,形成尖尖的下巴,两只硕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圆睁着。三郎弄不清他是死是活,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喔噢,你是谁?” 第十七章 采药奇遇透明人2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三郎又上前一些喊了一句: “喔噢,你是谁?为什么躺在这里?” 那个人眼睛突然抖动了一下,“哈,有反应了,还活着。”三郎心里嘀咕着。那个人向三郎喊话的方向转动了一下眼睛,一只手抖动着似乎很吃力地抬起,但很快就落下,又缓缓抬起,还是没多高就落了下去。“是人是鬼?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躺着?药没采到先捡了个人,还是一个说不清来历的人,这可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让三郎直挠头,眉头紧皱在一起,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三哥,他是不是想让我们把他抱出来啊?” 六郎在一旁提醒三郎。三郎点了点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他托起,很轻,轻得像一片芭蕉叶。六郎把水囊打开让他喝水,他摇了摇头,拿出干粮放在他的嘴前,他把嘴紧紧闭起不吃,只是用细长的手指朝一边指。二人领悟他是在指路,就顺着他指的方向,带着他朝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峭壁下面,仰头望去,云遮雾绕,高不见顶,他点点头,又抬手向峭壁上方指去。三郎让六郎托着他,自己用爬钩勾住峭壁缝,顺着绳子往上攀去,很快就不见了踪迹。盘在地上三十多丈长的绳子一圈一圈出去,很快就只剩下一丈多,六郎在下面看着有些耐不住了,冲上面喊道:“喔噢,三哥,看到什么了?下面绳子剩的不多了,我要不要上去啊?” “知道了。上面有个洞,我先进去看看再说。” 片刻功夫,上面传来三郎的呼唤声。 “六郎,把绳子系在腰上,我拽你上来!这个洞好像有些深,记得把火把、干粮、头巾都带上,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好嘞。”六郎索性把一捆松明火把全部挂在绳子上,一手抱着“小黑人”,一手挽着绳子,双脚蹬着崖壁,借力攀了上去。到了洞口,那人面露一丝喜色,抬手向洞里指去。洞口风有些大,两人费了半天劲才把火把点燃,然后,弯着腰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越往里走洞越高大,二人渐渐能够直起腰来走路,顿时感到轻松许多。走着走着,哥俩开始嘀咕起来,这洞也太深了,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就是走到头,还不知会碰到什么东西呢?万一他是个妖怪假装的,把我们骗进来,岂不是白白去送死。可是,不送他也不行,万一是个人,迷路了又累又饿又渴地死在外面,我们岂不成了见死不救的孽鬼,兄弟俩就这么边嘀咕边往前地走。一路走来,有一件事,让二人感到既欣慰又奇怪,更多的也许是庆幸,就是一路没有遇见一个岔洞。在地面上,岔路一多,稍不留神都会走错,何况在山洞里,距离这么远,昏黑难以辨认,岔洞一多,更容易走错,一旦迷失在里面,那后果就不敢多想了。二人向前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估摸在洞里七拐八折忽上忽下走了差不多二十里路,洞又开始缩小,迎面还隐约有丝丝凉风吹来,六郎在后面说:“三哥,有风了,好像是到出口了。” “嗯,差不多,应该是吧。” 二人加快脚步,差不多又走了里许,拐过一个u型急弯,前面突然传来阵阵“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兄弟俩就像战士听到隆隆作响的战鼓一样兴奋起来,不顾洞内地面坎坷,半跑着加快了脚步,终于,兄弟俩惊喜地看到前面出现了炫目的亮光。当二人像土拨鼠一样出现在洞口,向外张望时,刚才还极度兴奋、喜悦的心情,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这个洞口和进来时的洞口一样,也是悬在一处崖壁的上面,不同的是这个洞口隐藏在一道宽阔的瀑布后面,俯瞰下面瀑布跌落后水花四溅、轰隆作响的潭水,离洞口至少有六七丈之遥,而让兄弟二人更沮丧的是,攀山用的绳子居然忘记带来。 透过瀑布空隙,兄弟俩隐隐约约看到对面潭边是一片长满林木的山坡。三郎转头对六郎说:“这下可真麻烦了,下面看不到石壁,我们总不能抱着他跳下去,我们吃得消,他不一定吃不消啊。” 谁知,那个人好像听懂三郎说的话一样,又伸手指了指洞口的一侧。三郎伸头出去看了看,没东西,再把身子朝外面探了探,才看到洞口边一人多远的崖壁上垂着几根手腕粗的青藤,直达下面的水面。三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钩,解下腰间的绳子拴上,从半人高的洞口探出身子,凭感觉把挂钩甩了出去,运气不错,一下就钩住了,可就是拽不过来。三郎急了,伸手抓住上方岩石的一道裂缝,勉强侧身站立起来,这时,整个人差不多都在悬在洞外。他站立片刻定了定神,猛地一个回蹲,两腿用力一蹬,像离弦箭簇一般向洞口侧面扑去,伸手抓住离洞口最近的一根藤条。用双腿紧紧夹住后,腾出双手攀岩慢慢挪到洞口,得意地握起拳头挥了挥,对六郎说:“禁得住,没问题,把他给我。你留在洞里等我,我下去探探路再说。” 第十七章 采药奇遇透明人3 说完,顺着藤条向水潭滑去。来到水潭里,三郎先喝了个饱,然后一手举着“小黑人”,一手划水向潭边游去。游着游着,他听到六郎在高声喊他,说是潭边好像有狼。他抬起头,发现潭边错落的岩石上果然有什么东西在跑动,仔细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六郎说的不错,确实是狼,并且还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一二三……七只,“这下可麻烦了,自己功夫再高,一个人赤手空拳也抵挡不了七匹狼啊,何况自己还在水里,一手还托着个人。”三郎越想心里越没底,回头看看瀑布里那几根晃晃悠悠的藤条,是进还是退,在那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咻……”一声清脆尖利的口哨声响起,紧接着,潭边出现两个裹着一身蓝衣的小孩,那几只狼立刻奔了过去,舔一舔他们的脚后跟,乖乖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看样子他们对三郎的出现感到很意外,很惊奇,很新鲜,在那里冲着三郎一边比划着一边说着什么。忽然,其中的一个人回身挥手,吼叫着把狼全部赶走,然后又举起手冲三郎挥了挥,那意思似乎在招呼三郎过去。 游到近处才看清,对方其实不是小孩,而是两个身高不足三尺的“矬人”,一男一女,都着身体,和自己托着的“小黑人”差不多,连长相都无二致。只是这两个人的肤色,让三郎感到吃惊,从来没见过,从头到脚都是幽幽嫩嫩的湛蓝色,几乎和他们背后的天空颜色一样,而且,这两个人都长的很丰满,也很匀称。三郎有些犹豫,弄不清对方是不是善意,那几只狼是不是仍旧等在他们身后,可是,这么犹豫来犹豫去,泡在冰冷的潭水里也不是回事呀。咬咬牙,心一横,心想上去再说,大不了拼命。出水前,他在潭底摸了块石头握在手里,假装轻松地上岸。两个“矬人”站在潭边的岩石上,惊讶的看着三郎手上托着的人,都伸出双手,手面前倾对着三郎。三郎判断对方应该是在表达友善,就在把那个黑瘦的“小黑人”递给那个女“矬人”的同时,手中的石头也悄悄地扔掉,学着他们的样子伸出自己的双手。男“矬人”与三郎击过掌,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用脚踩了踩,然后,笑着招呼三郎跟他们走。走下岩石时,三郎惊愕地看到,两只身体粗壮的狼正匍匐前腿等在那里,两个“矬人”走过去,拍了拍狼头翻身骑了上去,女“矬人”两腿使劲一夹,座狼立刻载着她飞奔而去,男“矬人”骑着狼领着三郎一同前行。路上,男“矬人”试探地问起了那个人,三郎把前后经过详详细细说给他听,半路上,男“矬人”不时地跟一些骑着虎豹豺狼来去的 “矬人”打招呼,而这些“矬人”的肤色更是五花八门,绿色、粉色、白色甚至五颜六色的都有。 绕过一堵爬满青藤的山壁,天地豁然开朗起来。近在咫尺的峡谷里,一片巨大、平坦的开阔地出现在三郎眼前,上面密密麻麻搭建了花花绿绿、方方圆圆各种颜色、式样、形状的房屋。男“矬人”把三郎带到他们的住处,这是一座月亮般滚圆、透明的房屋,全部用一种三郎从没见过的亮晶晶的琉璃物搭建。三郎梦游般边看边想,“这样的人、这样的东西从来没见过,难道他们都是从天上下来的?如果能请他们给我们搭建一间这样的房子该有多好啊。”遗憾的是房屋太矮,门太小,三郎根本进不去,只得坐在外面的地上,透过屋顶和墙壁欣赏里面的房间。 三郎甚感奇怪地问:“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以前我从来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呀。” 男“矬人”竖起一根手指,朝天上指了指,带着神秘的口吻说:“呵呵,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一个叫卡布里阿尔星的地方来这里游玩的,按照你们这里的算法,差不多有四百年了。我们懂得这里所有动物的语言,包括你们人类的语言,我们曾经到过这个星球的许多地方,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怎么可能。你们的长相那么特殊,跟我们的差别这么大,走到哪里都会惹人注意的,怎么会不知道。” “呵呵,你以为我们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吗?完全不是,你们的长相一生下来就是固定的,而我们不一样,我们的身高、长相都是可以随意改变的。 三郎好奇地问:“那你们原来长什么样子?” “想知道吗?可惜你就是看到了也不知道。” 第十七章 采药奇遇透明人4 话音未落,“矬人”不见了踪影。“这么快,怎了得?真是闪挪功夫高人!”三郎赞叹之余,睁大双眼前后左右张望了半天,也弄不清他去了哪里。直到面前传来阵阵“哈哈”的笑声,才知道他其实就在原地未动,三郎困惑地看着一无所有的笑声,怎么也没料到,他们竟然是透明人,难怪说看到了也不知道。露出形状得“矬人”突然一下又变成一个皮肤粉白的大胖子,个头比三郎高出一大截。 “那你还能再高一些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们这里用不上。”收回身后,他笑着说,“我们好像都有些习惯现在的高度了,这样的身高,主要是因为刚好可以骑你们星球上的很多动物。” “你们的那个卡什么星离这里有多远?” “卡布里阿尔星到你们这里的距离,我还真没办法跟你说清,你知道紫微星吗?” “知道,就是像水瓢一样的七颗星最边上的那一颗。” “对。我们的卡布里阿尔星到你们这里的距离,差不多是它到你们这里的一半吧。” “那也没多远,晚上抬头不就能看到吗?” “呵呵,我们那颗星球可没那么亮,根本看不到。” “看不到,那你们怎么回去啊?” “沿着卡布里阿尔星的宙波,我们就可以回去。” “从卡布里阿尔星到我们这里,你们要走多长时间?” “嗯,按我们的日历算,差不多要二宙年吧。” “两周年?我都二十多岁了。” “二十多岁,是蛮大了。可是我们的两宙年是你们的两百年,是太阳光线走过的二百年。”三郎听不懂也没理会对方的话,继续好奇地问道,“你们原来住的地方跟我们这里一样吗?” “哈,我们的卡布里阿尔星比你们这里大多了,我们那里的一天一夜,比你们这里的十天十夜还长,山很大却没有这么高,没有你们这样的大海,我们那里有水,但都是一团一团的,飘在空中,草长得又细又长,根长在天空中。”说到这儿,“矬人”话锋一转,“其实,卡布里阿尔星也只是我们的出生地,从父母那里得知,我们的祖先是从另外一个星球迁移到卡布里阿尔星的,并且已经是第十一个星球了。尽管天空中有无数个星球,但是像你们这样的星球并不多,极少。我们最喜欢的是你们这里的动物,虎、豹、豺狼、狮子、大象、熊,嗯,还有鳄鱼、高脖子鹿、猴子都很好玩,可惜我们那里一样也没有。” “那你们吃什么东西,和我们一样吗?”三郎好奇地以为,他们骑的这些动物一定也是他们的食物。 这时,又一个“矬人”快步从房屋里出来,径直走到三郎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把三郎吓了一跳。“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说完,他匍匐上前吻了吻三郎的脚。 原来,他就是三郎带来的那个“小黑人”,可是现在完全变了样,奶白色的身体,神采飞扬的神态,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也难怪三郎没有看出来。他告诉三郎,他和这对“矬人”夫妻是一个家族之人,三年前的一天,他独自出去游玩,冒着大暴雨回来,路过那棵大榕树时不幸被闪电击中,一下子被打到树洞里,闪电几乎烧掉他身上的全部能量。以前,这里的人出去几年,十几年不回来很平常,因此,谁都不知道也想不到他会在家门口遭难。 “多亏了你们兄弟俩救了我,不然,我不知道还要在树洞里躺多久。” 这时,女“矬人”也从房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装着一种透明的细如沙子的东西,她把盖子打开,笑着把罐子递给三郎。三郎接过来,斜过来斜过去地看了几遍也看不明白,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难闻的味道。女“矬人”并拢双手弯起手指,笑着做了个往嘴里到的动作,示意三郎尝尝。三郎心惊胆战地摇摇头,赶紧把罐子还给了女“矬人”。接过罐子,她告诉三郎: “这是我们的‘能量’食物,吃下去会立刻恢复体力,而且吃一把就可以保持一年以上的体力。这种食物你们这里没有,是从我们卡布里阿尔星带过来的,你们不会吃也吃不了的。” 三郎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吃的是肉和果菜,每天都要吃,不吃会饿的。” 三个“矬人”一下子都被三郎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你们经常出去玩吗?去过淮南国、庐阳郡吗?” 三个“矬人”努努嘴用目光交流了一下,男“矬人”呵呵一笑说:“你可能觉得你们汉朝很大,可是对我们来说太小了。”他抬手竖起食指,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我们曾经到过很多地方,只是这里风景不错,后来才成了我们的大本营,你们周朝时我们一直住在岐山。” 周朝?三郎记得听父亲说过,那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生活的年代,他感到头脑发蒙,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赶紧问道:“从你们这里可以出去吗?” “出不去,这里四周已经和外面都隔绝了,你只能从来的地方出去。” 第十七章 采药奇遇透明人5 三郎暗自思忖,出来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六郎一定急坏了,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还是赶紧回去赶路为好。听到三郎说要回去,三个“矬人”也不留,那个被救的“矬人”从手腕上解下两串晶莹剔透的东西,递给三郎说:“这是我们那里的东西,你们这里现在还没有,也许几千年以后才会有,送给你们兄弟作个纪念,算是我的一点微薄心意,以表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三个“矬人”骑上坐狼,顺原路把三郎送回到水潭边,击掌后看着三郎游过水潭,攀上洞口,挥手告别骑狼而去。 回到洞里,三郎赶紧把装水的竹筒递给六郎,片刻之间,六郎就把满满的两竹筒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问道:“三哥,怎么去了那么久,看到什么了?” “走,我们回去,路上告诉你。” 二人一路边走边说,来到洞口顺着绳子下到地面,刚要收绳子,就听到峭壁里面天崩地裂般传出一阵“轰轰隆隆”的巨响,震得脚底乱晃,山林里到处哗啦哗啦作响,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得烟尘四起。哥俩仰头一看,登时就吓傻了,一条全身裹满烈焰的黄龙呼啸着从山洞里冲出,只见龙身一滚,立刻天昏地暗,狂风大作。紧跟着,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冲头砸来,兄弟俩吓得六神无主,拔腿想跑,可是,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在那里,无论怎么使劲就是迈不动腿。 似乎过了再投胎一样久的时间,轰轰隆隆声才逐渐停歇下来。三郎睁开眼睛,转动眼珠四下瞄了瞄,烟尘如雾,笼罩山林。低头再一看,不禁心惊胆寒,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和六郎之间。这时,六郎也睁开眼,惊恐地看着三郎,劫后余生的哥俩带着一脸尘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辨生死。 “六弟。”三郎试探着唤了一声。 “三哥。”六郎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 “六弟”、“三哥”,你呼我应,如拂心笙,兄弟两人悲喜交集紧紧拥抱在一起。伸手相互把脸上、身上擦拭、拍打一番,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根本没有心思收拾东西,空手一路狂奔回家。 一郎等兄弟看到三郎六郎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都吓了一大跳,立刻围拢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六郎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抬抬手,说:“你们还是问三哥吧,我说不清。” 几天后,一郎等兄长禁不住弟弟们的再三央求,答应一齐去“灵芝山”看神秘的骑狼透明“矬人”。九兄弟满怀热切期望,一路疾行来到那座峭壁前,看到四周一片狼藉,零乱散落的石头、树枝包括那根未带走的麻绳,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岩灰。三郎仰头看了看落满岩灰的崖壁,说:“我上过一次,还是我先上吧。灰尘太大,上面还可能有碎石,你们都离远一些。” 看着兄弟们四散开,三郎腾云驾雾一般,在阵阵腾起的灰尘中爬了上去,但很快又下来了,一脸无奈地说,洞被大石块堵死了,根本进不去。听到这话,一心巴望去看“矬人”的兄弟们立刻急了,纷纷摩拳擦掌要上去清理石头,把洞打开。一郎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洞被大石堵上,一定是天意,不想再让人过去。退一步说,就是能清,十几里长的山洞要清到什么时候,清到中间万一又被乱石堵在里面怎么办?所以,从性命安危上想,宁愿不过去,大家也不要冒那个险。你们想去,说实话,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弟弟们,我看这样好不好,今天赶了一个上午的路,到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不如我们先到山腰的草棚住下,明天一早从山上绕过去找找,这座山不太大,一个上午应该能到。” 第二天,经过一个上午的跋涉,在三郎的指点下还算顺利找到了“矬人”住的地方。山谷、潭水、瀑布一点不差,三郎都历历在目,包括瀑布里的那个山洞,洞口边那几根静静垂挂的藤条。然而,大家东张西望了半天,想看的却什么都没看到,开阔地上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房屋不见了,那些骑着各种动物的“矬人”,包括那些动物也都不见了踪影。面对大家沮丧的表情,三郎不由心生歉意,指着开阔地说:“大哥,那一大块就是他们住的地方,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九兄弟站成一排,拉开距离向前搜索,地面上随处可见拳头都能伸进去的深深的孔洞,偶尔能看清一些动物的、人一样的足迹。很快,三郎就捡到的一块琉璃似的东西,晶莹发亮,带着浅浅的蓝色,跟他和六郎手腕上戴的珠串差不多,但远没有那么剔透漂亮。三郎赶紧拿给大家看,说那天看到的“矬人”住的房屋,就是用这种东西搭建的。能捡到这么漂亮的东西,一下激发了兄弟们的“寻宝”热情,然而,十分遗憾,尽管九个人把开阔地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唯一的收获,仍旧是三郎找到的那块东西。 正所谓: 梦里繁花梦外香, 飞瀑湍月半潭霜; 白鹭惊去了无痕, 凭谁夜半说故乡。 10/29 10:37:39|44303122 第十八章 千里寻子喜团圆1 光阴似箭,转眼间,九兄弟已在湖边住了一个多月,大千世界也到了寒风呼啸一年将尽时节。这一个多月里,九兄弟因成功救治瘟疫病人,被当地老百姓视为“神医”而声名远播,瘟疫过去,仍有百姓不时慕名前来问医求药。虽然每天处于紧张忙碌的状态,但他们始终没有忽略更没有忘记一件事,那就是打探父母家人。不管是谁,只要遇见从家乡方向过来的人,总会凑上去询问一番。提起庐江的何任侠,但凡多少知道一些情况的人,说法似乎都差不多,都是淮南王自杀前,他就携带家人出逃了,不知去向。消息的可靠性,从不同渠道、不同人那里得到印证,让何氏兄弟渐渐放下心,坚信只要家里人是平安的,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这天晚上,操劳了一天的兄弟们又围拢到一郎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到父母和四个姊妹身上,四郎说:“我们听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老父是个有胆有识,深谙世事的人,虽然有些愚忠,但在危险来临之际,肯定不会置家人性命于不顾,一定会想方设法逃脱。只是到哪里去了,估计极少有人知道,所以说来说去没有人能说得清。如果真要来闽越国找我们了,时间这么长,即使走得慢,我觉得也应该到了,唉——” 听到四郎担心之意,溢于言表,一郎正要开口,二郎抢先接过话,说:“淮南王谋反引发的逆案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但这种事关政权安危的大案,朝廷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追究,必然明里暗里对所有参与者继续寻查捉拿。老父饱读史书,谋略政事多年,一定深知其中凶险。像淮南王、衡山王这样被当今圣上看重的皇亲国戚,最终都难逃一死,何况自己是区区一介平民,一旦被擒,必将难逃死罪。因此,我想老父既然带领家人侥幸脱逃,只要事情没有彻底平息,危险没有完全过去,肯定会继续深藏,不露一丝踪迹。我想,这也是所有知情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原因,反过来看,大家越说不清父母他们的去向,他们就越安全。大哥、我和大家都一样,时刻惦记父母和妹妹,希望能知道他们的确切下落。现在瘟疫逐渐平息,我们也有了空闲时间,不如趁此机会尽快筹些钱,买上几匹马和两架车,留下几个人在这里守候,其他人悄悄返回庐江,打探一下父母和四位妹妹的确切去向,也好解除我们心中的惦念和惴惴不安。” “二郎四郎说的极是。四个多月了,只要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父母他们是安全的,感谢天尊保佑。从明天开始,就按二郎说的办,大家分头多去采些草药、山珍野果和柴草,拿到山下去卖,筹钱买车买马。” 一郎带头称好,所有弟弟都跟着点头拥护。然而,九兄弟万万没料到,就在他们筹划准备回乡寻找家人的时候,父母家人其实已经来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这天,田堡街头出现了一位两鬓斑白、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男人,领着一个驼背的女人和四个年轻女子四处奔走,逢人便打听八个失明、一个额头上长着一只眼睛的何姓男子的下落,这个男人正是何任侠。从庐阳郡逃出来后,他带领家人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循着儿子们时有时无的踪迹一路追到田堡境内,感觉应该离儿子们不远了,可是问来问去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说不知道。何任侠觉得十分奇怪,因为按照儿子留下的讯息方向追踪而来的路上,多少总能打听到一些儿子们的行踪,为何到了田堡却突然像纸鸢断了线一样,没有了一点下落。 接下来的七八天,何任侠独自一人整日在外四处寻找打听,不要说吃饭,有时跑了一天连口水都喝不上,嗓子眼干得冒烟。直到天黑透透,外面几乎没有了行人,又渴又饿又累的他,才拖着两条像是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往家挪。其实,对何任侠来说,这段时间他是宁愿一个人呆在外面,哪怕身体再遭罪、再受累也不怕,也能吃得消,现在让他最痛苦的是想回又怕回的家。每次,无论多晚,老妻和四个女儿都会倚门翘首等他回来。只要一看到他,老妻就会向前走两步,瞪大眼睛急切地扫视他的身后,然后,投来焦急询问的目光。每当这时,何任侠都难受得无力启齿,只能默默地摇头以对。何任侠心里明白,此刻,妻子最想得到的是儿子们的消息,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是多余。每当何任侠摇头的那一瞬间,老妻似乎心中已有所料,表情木然地扶着女儿立刻回身向屋内走去。何任侠看得十分清楚,老妻转身的那一瞬间,脸上写满了失落,眼神几近绝望,让他产生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10/30 12:47:27|44371456 第十八章 千里寻子喜团圆2 深夜,何任侠一觉醒来,感觉屋内有亮光,翻身睁眼一看,老妻仍旧坐在昏暗的油灯前,默默地擦拭眼泪。 “唉——”何任侠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妻子这样没日没夜的想念儿子,身体怎能挺得住,迟早要病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啊?”想劝,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不仅自己,包括四个女儿,凡是能说到的,都不下千百遍了。再空口说白话,自己也清楚,已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同时,何任侠明白,儿子再多,也个个都是娘的心头肉,不让她想那是不可能的,说了也没用,劝也止不住,更何况自己也时时想儿子想得猫抓一样难受。因此,每当这时,何任侠即使心情再不好,满腹纷烦焦躁也不敢发作,只能一声不吭地躺在那里装睡。 “唉,一郎啊一郎,你带着八个弟弟现在在哪里啊?难道你们不知道父母已经来找你们了吗?如果你们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赶快现身吧,别再让你们的母亲为你们日夜流泪了。当初,确实是为父不对,忘了“扎根乡里,安身立命”的祖传家训,一心想去谋什么“立大志,担大任,建大业”,企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尚不知,一开始目标就错了。结果是路逾走逾邪,逾走逾窄,最后走进死路,差点弄得全族跟着遭殃。现在真是“梦醒方知万事空,悔之未晚惊庆幸”啊。想当初,如果没有为父的任性之举,也不会造成你们九个身患残疾的孩子被迫逃离家乡,浪迹天涯的悲剧,现在为父真的向你们认错了。”何任侠躺在那里想到这儿,禁不住老泪洒枕,几欲失声。 这天黄昏时分,在外奔波了一天的何任侠,疲惫不堪地来到一个药铺前,想进去讨口水喝。一不留神,跟一位刚从药铺里出来的中年男子撞了个满怀,何任侠赶紧抱拳作揖致歉。不料那男子笑了笑,反倒责怪说是自己光顾看药,没注意看路,理应道歉。何任侠看到男子为人大度,举止得体,很是面善,暗想应该是个经常在世面上走的人,赶紧上前请男子留步,说想打听一件事情。男子听完何任侠的问话,先说没有见过,但随后想了想,心有所动地说起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这一带突然暴发瘟疫,年逾六十的高堂老母不幸也被染上,四处求医问药却无人能治。正当我们全家束手无策,眼看老母奄奄一息之际,听说距此地四十里的清源县境内一个群山环抱的大湖边,住有九个兄弟,制作的‘妙药仙丹’十分神奇灵验,凡是感染瘟疫者,不论时间长短、轻重,一吃就好,且分文不取。我似信非信地前去讨得几粒,没想到果然名不虚传,母亲服下没几天,就能起床,柱杖下地了。现在,大家都传说他们是活神仙,是上天派到人世间来救苦救难的。听说他们九兄弟也姓何,那天我只看到六个。可是,他们的眼睛都是好好的,没见到也没听说哪个失明,更没有额头上长一只眼睛的,如果有的话,这么异于常人肯定会传开的。至于他们叫什么郎,我还真不知道,那天急于回家救治母亲,仙丹做好拿了就走,时间短,没多问,也没注意,只是听大家口口声声的喊他们何神医。” “兄弟九个,也姓何,天下难道会有这等巧事?可是,他说的很清楚啊,湖边的九兄弟,不但眼睛都是好好的,并且还会治病,是神医。自己的九个儿子眼睛都不好,只是会些武功,从来没学过也根本不会治病,双方无论先天还是后天,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风马牛了。”想到这儿,何任侠不免大失所望,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虽说心有不甘,可是,面对这种明摆着怎么也揉不到一起的事实,又不得不死心。 男子看何任侠站在那里,闷闷不乐地想心事,拎着药包拱手道:“这位大哥,别灰心,也不要太着急上火,找人这种事既是个细活,也是个巧活,只要时机来了,说不定转来转去你们父子还会迎面碰上呢。相信老天会可怜您的思子之心,尽快让您找到儿子的。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去给老母亲熬药,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转回身道:“如果大哥有什么需要,可到家中找我,我姓林,单名松,就住在前面的林家村。” 10/31 10:21:32|44411320 第十八章 千里寻子喜团圆3 闻听此言,何任侠才从心事中醒来,赶紧拱手道:“林老弟请留步,刚才是我失神失礼了,深表歉意,可否再耽搁您一点时间,我还有几句话要问。”赶紧进上两步,怀着没有希望的希望,对林松见到的何氏兄弟的相貌特征,细细询问了一番。听到对方越来越具体的描述,尤其说曾跟人提到九兄弟说话不是本地口音时,好像有人说他们是从千里外的庐江郡而来。何任侠顿时面露喜色,心想找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能沾上边的眉目,不管是与不是,怎么也得见上一面。万一天尊开恩,真的让奇迹在儿子身上发生,岂不喜上加喜,万事大吉。即使没有奇迹,他们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枉一行,起码不用再惦记挠心了。立刻拱手趋前,问林松可否抽时间带他去见何氏兄弟。 林松呵呵笑道,母亲痊愈之后,一直打算去何氏兄弟那里,代老母亲拜谢救命之恩。谁知不凑巧,母亲后来又因风寒病倒,加上家中一些细碎杂事缠身,所以延宕至今都未能成行。这两天正好有空,并且乐得多了一个人同路,也算是做一件意欲成人之美的好事,于是约定第二天辰时动身。 “兄弟九人,姓何,从庐江郡来的,加上相貌特征,他们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子呀。可是,他们眼睛都正常,又都会医术,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医术,在百姓的眼里,个个都是药到病除的救命神医。离家才短短的几个月,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啊,这么看,又不像是自己的儿子。”回家的路上,何任侠的情绪就像行进在波浪中的小船,忽上忽下,颠来倒去,一会儿“是!”“嗯,肯定是!”激动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又“不像”,“不可能是”,沮丧得失魂落魄。 到家时天刚见黑,妻子龙氏立刻迎了出来。从何任侠这么早就匆匆赶回来,以及那久违的沉稳松快的脚步声,她敏锐地断定,今天夫君一定是打听到儿子的消息了。赶紧招呼女儿把父亲搀进房内,一边亲自忙活着给他倒茶,一边心急火燎地催他快说,四个女儿也都讨好地聚在父亲身后,上上下下地捶背、揉肩、捏腿。何任侠坐下缓了口气,把林松所说一五一十转述给妻子和女儿们听,母女五个都面露惊喜,但一听说眼睛都是好好的并且会医术,却又有些高兴不起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如坠十里云雾,困惑不已。 “兄弟九个,姓何,从庐江来,时间不长,相貌也对得上。天下哪有这等巧事,我看就是一郎大哥他们,一定是。”可是,一提到眼睛和医术,又都打起退堂鼓,觉得不可能。“没法解释,难说,怕不是,万一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巧事,我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母女们你一句来我一句去地一直说到三更,还是在“是”与“不是”之间来回奔波。何任侠知道,几个人就是说到天亮,也不会有一个准结果,劝说道:“到底是不是,现在说再多也没用,都是猜测。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怎么回事,等明天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么晚了,我在外面跑了一天,头昏脑胀的,还是赶快睡觉吧。” 母女五个这才想起,只顾自己着急说话了,却把在外奔波了一天的当家人给忘了,赶紧息声静气,各钻被窝。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何任侠就乘着一辆租来的马车,赶到林家村,接上林松,一同向何氏兄弟居住的方向疾驰而去。行前,何任侠告诉龙氏:“无论是或不是,我都不会耽搁太久,会尽快转回来,免得你们盼望揪心。” “夫君,如果不是,便罢。如果是,你们父子多日不见,难免有话要说,耽搁一些时间就耽搁吧,你正好舒心休息一下。” “那好,娘子,但愿这趟我能把九个宝贝都给你带回来。” 马车在土路上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拐上一条狭窄崎岖的山沟,颠颠簸簸地向山中奔去。最后,在一处隘口停了下来,车夫回头跟二人说:“二位大哥,前面没路了,只能步行”。 车夫和林松一左一右扶持着何任侠,经过一番上下攀援,终于来到一处怪石峭壁周阵围成的湖水边。在一边地势较为平缓、树木茂盛的湖岸边,几间用竹笆围起来的草顶小屋一字排开。 林松上前推开竹笆拦门,放开嗓子喊了一声:“屋内可有人在?” “哪位,有何事?” 两间小屋里,应声走出三位年轻人。何任侠拭目仔细一看,正是三郎、五郎和九郞,立刻一边呼唤着一边不顾一切地推开拦门冲了进去。 1 11:34:41|44454296 第十八章 千里寻子喜团圆4 看到跌跌撞撞奔过来的老人,三个年轻人先是一愣,继而都听出是父亲的声音,赶紧过来扶住父亲,相继扑通跪倒在何任侠的面前,六只胳膊抱住何任侠的大腿,“爹爹呀,爹爹……”不由都嚎啕大哭起来。林松和车夫怕连续颠簸奔波了半天的何任侠吃不消,赶紧过来劝慰三兄弟,让他们把父亲迎进房内歇息。三郎让九郞陪着父亲说话,自己和五郎立即分头去寻找其他兄弟。 九兄弟回来后,一一向父亲行过大礼,急切询问起母亲和四姊妹的情况。何任侠搂着八郎九郞,笑呵呵地说:“都好,都很好,在田堡客栈等着跟你们见面呢。” “父亲大人,我们现在就去吧,我好想母亲大人和姐姐。”九郞仰起头看着父亲,抹着眼泪说。 “好的,九郞,为父等一会儿就带你去。” 说着,何任侠伸手抚了抚九郎的脸,替他擦去眼泪。看着九郎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何任侠抬头环顾了一下,困惑地问道:“儿啊,你们离家不过才几个月时间,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不但眼睛都好了,还学会制药治病,成了神医,弄得老父见面都有些不敢认了。” 九兄弟被父亲的话逗得哄堂大笑起来,一肚子话争着要倾诉。九郞顿时急了,张开双手,左堵右捂,强压着哥哥们开了第一炮。把他们当初怎样逃出庐州、一路所遇神人奇事,以及来到湖边安家、配制丹药救治百姓等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听完儿子们的叙述,何任侠轮流把他们一个一个叫到面前,仔细地把眼睛、把脸都看了一遍。然后,带着九个儿子来到屋外,让儿子们跟他一同跪下,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叩拜,拱手仰面冲天大声说:“天尊大帝,何任侠在此真心叩谢,叩谢当初赐给了我这九个儿子,叩谢洗目让他们得见光明,叩谢让他们获得向善自爱的本性,叩谢让我们一家在这里平安团圆。” 回到屋里,何任侠拉着一郎的手,动情地说:“一郎,那次你们兄弟四人苦苦劝告为父,为父却一意孤行地没有听进去,现在回头看,为父做的确实不对,差点给家人、族人带来灭顶之灾。还好你们有先见之明,带着弟弟们早早逃出朝廷的魔掌,也让为父后来出逃变得容易了许多。刚才听了九郞等几个小儿说你们一路上不辞千辛万苦,尽心尽力地爱护、照顾他们,为父真的从心底感谢你们,也从心底感到愧疚于你们。” 一郎赶紧拦住父亲的话尾,说:“父亲大人,恕我斗胆拦话,您言重了。您说的这些,九郞他们说的这些,都是我们做儿子,当兄长该干的事情。当初父亲有父亲的考虑,谁也保不定事情后来发展、变化的样子,否则,淮南王等人也不会去冒死不瞑目的风险了。父亲大人,趁现在饭还没好,能跟我们说说您和母亲大人以及四个妹妹,是如何逃出朝廷重重围捕的吗?” 其他几个兄弟也早有此意,立刻围拢到父亲的膝前,何任侠欣然答应,就从那个心惊肉跳之夜说了起来。 身在庐江的何任侠得知叛逆事情败露后,最初也想大义献身,追随刘安而去,可是,禁不住发妻和女儿们的苦苦相求,又想起当初儿子们的屡屡劝说,方才大梦初醒。再也无暇多虑,慌忙通知族人四散,匆忙又戴又粘事先买来的易妆物,收拾细软带领夫人和四个女儿连夜抄小路外逃。 一路官道上,到处都有手持火把的官兵把守,说是缉拿叛逆朝廷的要犯,所有过境之人都要通报姓名、住地,对照画像,无疑后方可放行。何任侠暗自庆幸没有走大道,否则,难免自投罗网,可是,看着身后跌跌撞撞跟着自己艰难行进的夫人和四个女儿,不禁又发愁心酸起来。“唉,她们从没走过远路,还是坑坑洼洼的小路、夜路,都是自己造的孽,害得她们跟着受罪。”继而,又焦急地直犯嘀咕,“现在是逃命,这样走走歇歇的,就是到天亮也走不了几里路,这怎么行啊!”心里急,却又不敢催,因为何任侠知道,她们平时在家很少出门,体力确实不行,这已经是勉为其难地硬撑着了。可是,现在正是危机四伏非常时期,不尽快走出危险之地,不但自己连她们都可能有丧命之虞。就在头疼犯难之际,忽然一闪念,想起附近军中有一位交往多年的挚友。“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冒险找他看看能否帮忙度过这道难关。” 2 10:38:05|44490372 第十八章 千里寻子喜团圆5 在路边找到一片树林,安顿好夫人、女儿之后,他又把龙氏叫到一旁,告诉她自己是去找一位军中好友帮忙,并叮嘱她道:“娘子,如果我午夜之前不回来,既不要找我也不要声张,立刻带女儿离开此地,明天租车前往闽越国,去找一郎他们。” “夫君,得势之时人争来,失势之时人恐去,自古已然。因此,命途多舛时期,更要时刻警醒自己人心难测,稍有不对,立刻转来,路上也要多加小心为好。” “娘子放心,他和我自小一起长大,且曾在水中救过他一命,可以说是刎颈之交,即使帮不上忙,相信他也绝不会落井下石。路上我自会小心,如无意外,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大步流星匆匆而去。来到军营前,守门的军士问他从哪里来,找谁?按照事先想好的假名和事由,何任侠张嘴刚想说话,那名军士冲着他的身后,突然“啪”的一个立正、敬礼,何任侠回头一看,背后牵马走来一位穿着铠甲的军官,正是好友刘将军。看到何任侠,刘将军先是一愣,继而借着辕门上的火把光一细辨,还是认了出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知道,何任侠是朝廷钦点通缉的谋反要犯,也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嗳呵,为兄可是来找我的?”他一脸惊喜地抢先问话,“军营这几天正在执行要务,不便陌生人进入,有话我们就在外面说吧。” 说完,他把战马缰绳交给守门军士,若无其事地拽了一下何任侠,向外走去。来到僻静处,他一把抓住何任侠,悄声说:“何兄啊何兄,你是不想活了咋的,朝廷官兵正在到处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万一有人认出你来,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你啊。” “刘兄,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冒险来找你的。”然后,何任侠把来此的意图简要说了一遍。听完,刘将军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说:“何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在潜山天柱村老家有一处空房可以居住,明天一早,我派一个贴身可靠的军士找一辆车去接她们,就说是我亲戚的家眷,带上军中特别通行牌,让他护送过去。为了防备路上查验,确保万无一失,你就不要跟车了,单独再想办法过去,让她们在那里等你。你们在我家里避上一段时间,等这阵风头过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听他说完,何任侠不禁热泪盈眶,心想,“他这是拿身家性命来保护我们啊,真是患难见真心。”赶紧抱拳作辑说:“太好了,谢谢刘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二人约定好接人的时间、地点后,匆匆挥手告别。 四天后,妆扮成叫花子的何任侠终于也来到天柱村,与镇日惴惴不安、倚门期盼的妻女汇合。就这样,在好友刘将军的家中,何任侠足不出户一住就是三个月,揣度追查风头差不多应该过去,这才稍稍放心出去走动。 这天,他一个人又登上村后的潜山,攀上千仞峰,举目四望秋色肃杀的山谷原野,怀乡思子之情油然而生。屈指算来,到这里避难已经三个半月了,家乡的情况刘将军曾派人传过讯息,多少有些了解,不再担心,只是九个儿子现在音讯全无,想起来若千斤铜块压心般沉重。 下山回到住处,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不能再耽搁。即给刘将军修书一封,除了再次深表谢意外,告诉他不日将率妻女离开潜山,去闽越国寻找儿子。又把从庐江逃出时带的细软拿出来,选取两枚家传的“麟趾金”,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捆扎好,等到军中再次来人,连同书信一并带给了刘将军。第二天一早,老两口带着女儿踏上了千里寻子的路程。 听父亲说完出逃的过程,九兄弟都被刘将军明知是朝廷点名追捕的要犯,却冒着断送性命甚至灭族的危险,施以援手帮助父亲家人脱离困境,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的凛然行为所感动,赞叹之余,纷纷表示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吃完午饭,父子十人连同林松、车夫一同下山,又加租了两架马车,一路欢声笑声直奔田堡。 正所谓: 血雨破梦唯逃亡, 一路腥风逐仓皇; 回首不堪千里外, 直把闽地作庐江。 3 10:35:38|44536822 第十九章 怨女吸魂张悲情1 从田堡回来,九兄弟买了一些瓦片、板材和工具,请林松帮忙找了两个懂行的匠人,在草屋旁搭建了三间宽大一些的木板房。然后,把父母、姊妹接到湖边居住,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日午后,一郎带着两个弟弟来到后山凹,想把那几间瘟疫横行时收治病人建的草房修补打扫一下,以备日后万一要用。当打扫到第二间时,靠里面墙角的地上,躺着一个一搾大小的稻草人引起一郎的注意。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象形草偶,身上被竹丝紧紧缠绕,四肢张扬地向外伸开。一郎蹲下身子,轻轻把它捧了起来,心中不禁暗暗吃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因为就在前几天,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稻草人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 说不清是哪里。恍惚中,一郎只身一人走在野外,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噼啪声所吸引。循着声响,来到一个黑雾缭绕的水潭边,几近干涸的潭底,时不时有气泡冒出,气泡涨大碎裂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一郎恍然而悟。突然,像是知道一郎来临一样,从潭底乌黑的烂泥中,冒出十几张极度扭曲的脸,一个个肿胀得像气泡,冲着一郎竭力张大嘴呼喊,却没有一丝声音;每张脸的旁边都有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伸向空中不停地摆动乱抓,极力挣扎却像枯枝败叶一般软弱无力。 一郎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弯腰伸手,想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拉出来。然而,一郎刚挨到那个人的一只手,就听‘啪、啪’接连几声响,那只手和一张脸,以及脸旁的另一只手,几乎同时爆裂,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郎惊恐地赶紧缩回手,却感到缩回的手握着一件什么东西,展开一看,竟然是一个一搾大小的稻草人,身子被竹丝紧紧缠绕。 一郎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觉得草人模样太普通、太简陋了,普通得随便一个人都会紮,简陋得要不了几下就能紮一个。可是多看几眼之后,他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尽管草人让人越看越觉得诡异,越看越让人感到瘆得慌,但是,它却像一个能看透和左右心灵的魔人,让人怀着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感,却又不可遏制地越想看它。看着看着,发现草人头顶的正中,慢慢露出一根细细的竹签。 一郎用指甲夹住签尾,稍一使劲,竹签就被拔了出来,竹签头呈菱形,像矛枪的枪尖,十分锐利。就在细看之时,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一向大胆的一郎也吓得不轻,差点把手中的东西都扔掉。因为,竹签尖头处开始泛红,很快整个签头变成暗红色,并开始向外冒血。殷红殷红的鲜血,在竹签尖头聚集成一滴又一滴,落向地面缓缓洇散开。惊骇过后,一郎不禁又感到好奇,转过竹签头想看个究竟,不料那根竹签犹如箭簇出弩一般弹射飞出,直冲一郎的面部而来。猝不及防的一郎赶紧把头偏向一边,谁知,那根竹签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有灵性,竟然追着插进他额头上的那个天眼,并且以千钧力道盖脸,把他冲倒之后,又穿过后脑,把他牢牢钉在了田埂上…… 自那夜被吓醒后,一连几天,一郎的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出梦中的情节,总觉得那些诡谲的气泡人和那个稻草人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可是,却怎么也琢磨不透。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一个几乎和梦中同样的稻草人,难道,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一郎把稻草人拿给两个弟弟看,问他们以前可曾注意过,知不知道它的来历?两个弟弟都摇头说,虽然到这个屋子来过多次,但从未见到过这个稻草人。 回到住处,一郎又说起那个稻草人,三郎拿过去看了看说:“哦,大哥,我知道,是一个老人带来的。” 那是瘟疫即将过去的一天,三郎去给病人喂药,来到那个房间。几位远道而来的病人,恢复的不错,心情也好,闲得无聊,就凑在一起扯东说西,其中,一位年过半百、须长过胸的老人说起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 4 10:41:03|44596183 第十九章 怨女吸魂张悲情2 “是的,有些事摊上了躲都躲不掉。我们村里就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在我身边亲眼所见,六个多月时间里,相继有二十几个强壮男子突然把魂丢了。说了让人难以置信,这些人原来不是强悍就是暴烈,可一夜之间就变得寡言少语,胆小如鼠,行事更是乖张无知,出门就不知回家,不管外面多么寒冷或炎热,也不知躲避,饿了狗屎都吃,渴了粪水也喝。开始第一个,大家虽然感到很震惊,但都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出现问题,议论一阵就过去了。可是,后来又有好几个人出现这种状况,并且不知为何,还都出在我们村势力最大也是最富有的一个家族。 “我们村是一百多年前,五个住在临近的家族慢慢连片建起来的。这个家族的族长感到不对劲,对他们的家人问了个遍,都说之前并无什么异常举动,再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的父母妻儿痛苦万分,带上四处求医,可是无论哪个医家检查后都说身体很正常,不存在问题,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一个医家能说得清。” 老人喝完药,又继续说:“查不出原因,可这种状况冷不丁还在恐怖地发生,弄得这个家族的年轻男人个个恐慌不已,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村子里也渐渐出现传言,是这个家族里有人说了天尊的坏话,干了见不得人的坏事,惹怒了天尊,派来妖孽夜半时分把这些人的心魂摄走吞噬了。无奈之下,束手无策的族长只得率领惊恐不安的族人摆起香案,呈上鲜活的供物,请来道士上台做法,祈求天尊开恩,告知并原宥家族人犯下的罪过。可是,谁也没想到,四个月连请几个道士做了十几场法事,钱财花去不少,不但不管用,而且事情愈演愈烈。原来差不多是一个月出现一个,后来变成一个月出现二个甚至三个,吓得族长赶紧付钱让道士走人,以免给家族酿成更大的灾祸。 “就在本族人都陷入惶恐万分茫然不知如何对待之时,同在一村生活的其他家族却很平静,没有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族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怀疑还是族里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致祸连累家族,又对全族挨家逐户细细盘问了一番。据说,虽有个别人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地坦白了一些不该做的事,可都是些不足以惹得鸡飞狗跳的小事,后来……” 当时,三郎正忙于服侍病人,没时间也没心思听完,只是顺口问了老人一句,村子在哪里?老人告诉三郎,在三十里之外的小夷山坡下,叫呷尾村,并极力邀三郎兄弟到村里做客。说话间,三郎注意到,老人的右手握住一个稻草人。据说第二天,老人笑呵呵地被家人用马车接走时,同住一个屋的病人发现他的稻草人忘记带了,还拿着撵出去要还给他,却没撵上。过后,因为整日操心救治病人、消除瘟疫之事,三郎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渐渐地也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一郎听完三弟的叙诉,立刻感到眼前的稻草人和梦中的稻草人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某种预示。这么看来,梦中的气泡人还可能就是那些丢魂人,并且就像随时都可能破裂消失的气泡一样出现生命危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郎不寒而栗,激起了尽快去呷尾村看看,那些丢魂人现在到底怎么样,病情是否已有转机的念头。 第二天,一郎带着三郎、六郎,租了一辆马车往小夷山进发。三兄弟找到呷尾村,刚下车,就被眼尖的村民认了出来,立刻大声呼喊,“大家快出来呀,月亮湖的神医来了!”更有人激动地跑到高处的祖宗祠堂前,“咚——咚——”地敲响了青铜大钟,召集村民迎接尊贵的客人。 从不断围拢过来的村民中,三郎很快就发现了那个稻草人的主人,依旧是印象中长须飘飘的仙家模样。三郎立刻迎上前去,拱手道:“这位老伯,认得我吗?近来身体可好啊?” “好、好。认得、认得。谢谢。” 三郎刚想再问话,老人却转过身去,扬手把人群中一位老者招呼过来,拽着他介绍说:“何神医,这位是我们的陈族长。” “陈族长,这是我们的大哥一郎。” 族长年纪似乎要比老人小一些,但身材魁梧壮实,比周围的人都明显高出一截,长着一张方正大脸,两道粗黑的浓眉和略微下弯的阔嘴,带着一种我行我素的彪悍之气,不怒自威,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敢近前的畏惧感。也许是因为之前已听那位老人介绍过,所以,见到何氏兄弟,族长并没有表现太多的陌生意外,而是像久违的熟人相见一样,大咧咧地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搂着三兄弟的腰,一一碰了碰鼻子,又来了个火辣辣的拥抱,这一连串的亲密举动,立刻让三兄弟心里轻松了许多。一郎冲族长微微一笑,不再客套,单刀直入说起以前听老人所言和这次专程来此的目的。族长抿着嘴,拧眉沉思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说:“唉,不瞒你们说,前几日夜晚,又有两个不知为何半夜跑出去,掉到村后的水塘里淹死了。” 5 10:30:12|44638611 第十九章 怨女吸魂张悲情3 “是啊!”一郎有些吃惊,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恶果,“那其他人呢?” “没办法,我已让他们的家人跟紧,实在不行夜晚就用绳链拴住,以免再发生这样的悲剧。何神医,求你们想想办法帮帮忙,只要能医好他们,族里别再发生这样的悲剧,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豁出这条老命我也尽力去办。” 说完,族长弯腰长辑,他的身后,“呼啦啦”所有的老少村民都跪了下来,“求求神医,救命啊!”哀求声顿时响成一片。一郎赶紧向族长作辑还礼,并示意三郎六郎搀住族长。自己转身“扑通”一声给村民跪下。“父老兄妹们,请不要这样,何氏兄弟来此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如果你们不起来,我也只得陪你们一直跪下去了。”族长立刻抬手喊道,“呵呵,是我忘记说了,大家不要跪,都快快起来,不能让何神医为难。” “不知族长方便否?到几位病人家里看看如何?” “方便,方便。不过诸位神医远途而来,很是劳顿,不如先到陋舍歇息歇息再说。” “谢谢族长。这点路途算不上劳顿,如果方便就去看看吧。” “那好,这些人发病情况都差不多,先看两家发病早一些的,再看一家最近发病的如何?” “可以,族长安排就是。” 看完三位病人,一郎等人又来到溺亡二人的水塘。水塘已经没有多少水,露出的塘底上,不时有几条泥鳅在烂泥中游动,水塘的一侧,可见一道似乎刚刚挖开不久的缺口。族长解释说,那两个人被淹后,为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悲剧,几家族长商议后,一致同意塘水放干后暂时不再蓄水,待这些人的病情有转机后再说。一郎若有所思,看着似曾相识的青黑色的塘底烂泥,问族长:“请问族长,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跳到塘里的?是干塘前还是干塘后捞起来的?” “三天前的同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家里才发现人不在房间,东找西找追到塘边,可水面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人在里面,都只能猜测,不敢确定。塘水慢慢放完后,才看到两个人是在里面,几乎挨在一起,身体差不多都陷在塘中间的烂泥里,露出脑袋和两只胳膊。烂泥太深,没法过去,十几个人挖了一天,两边边用木板挡住开出一条路,才把两个人弄出来,唉,真可怜,都泡肿了。” 一郎悄悄打开天眼,隐约发现塘底有一道血痕,顺着血痕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离水塘不远的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房子附近,不断有一股接一股的黑烟冒出,冲上天空,久久盘旋。 “那个房子里还有人住吗?”一郎指了指水塘边的那座房子,房子旁边有两棵高大的老槐树,树上不断传来乌鸦“呱呱”的乱叫声。 “没有。”族长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差不多有五六年没人住了。” “我们可以过去看一下吗?”一郎问道。 “呵呵,当然可以,请便。” 那座房子一排三间,都已破烂不堪,房前的院墙也几乎坍塌殆尽。从已经没有了院门的缺口走进去,一郎并没有进到房子里,而是对院子里的一口井起了兴趣,绕着井栏左看看右看看,井已经被土填得严严实实,因此,现在它只能从原来的意义上算是一口井。 “无论是村子还是自家,挖一口井都很不容易,为什么要把它填掉?况且这还是一口至少使用了上百年的老井。”一郎不解的在想,伸手摸了摸青石井沿上深深的凹槽,那是提水的井绳长年累月在上面磨出来的痕迹。 “何神医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口井为什么要填掉。实话相告,两年前有人投此井自杀,捞了三天三夜也没捞到,按着我们当地人的习俗,把这口井填埋起来,也算是给投井人一片安息之处。”老人在一旁解释道。 “这就对了。”一郎暗自思忖,因为,笼罩在房顶上空的充满冤气的黑雾正是从填平的井里冒出。 “请问族长,自杀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知道为什么自杀吗?”一郎拱手问道。 “是个女人,至于为什么自杀,我并不十分清楚。”族长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不太自然,但都转瞬即逝,神态平复坦然。“何神医,治疗这些人可有什么良方。” “水有源,树有根,病亦有因。而成病、发病之因有些在体内,有些则在身外。其他不说,这丢魂之因十之**源自体外,只是这病还要细细找到因才行,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无论什么方,只有找到因,对症下药就是良方。陈族长,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在村里住上两天,看看能否查找到病源。” 6 11:35:13|44681028 第十九章 怨女吸魂张悲情4 “方便、方便,只是三位神医难得来一趟,村里没有什么太像样的住处,怕怠慢了怪罪。” “无妨,我们是来探查病情的,能住就行。” “住我家,住我家……”随行的几个村民,争相邀请三兄弟。 “三位神医,还是住我家吧,刚好有一间大厢房空着,稍稍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说话的是老人,“当初多亏了你们的神药,救了我这条老命,还不要钱,今天给个面子,权当我感谢你们好了。” 一郎对老人拱了拱手,笑道:“好,今晚就住在老伯家,我代表弟弟谢谢老伯留住。不过,救人命,积己德,于人于己都是天大的好事,有时,想做还做不到呢,所以,应做之事老伯无需多记挂。” 走进门厅,忽明忽暗的油灯前,老人对着墙上挂的一个捆紮精美的大稻草人恭恭敬敬地拜了拜。老人告诉一郎,这个稻草人象征我们的祖先,留在你们那里的小稻草人象征我自己,病治好了就把稻草人留下,这是我们的规矩,所以这里的医家,谁的稻草人多证明谁的医术高明。这里也有人用稻草人诅咒,用竹钉蘸自己的血扎入稻草人心脏部位最狠,是诅咒对方立刻死,像你梦见的血钉扎进头顶扔出去,表示诅咒结束,对方已经死亡。 吃完晚饭,与老伯闲谈中,一郎意外得知跳塘淹死的两个人,有一个竟是族长的小儿子。 “老伯,那个跳井自杀的女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难道不是你们村里人?” “不是。” “见过吗?” “没见过。” “知道是哪个村子的人吗?” “不知道。” “女人为什么自杀?” “不清楚。” “有谁知道吗?” “不清楚。” “女人年纪大吗?” “不大,据说十几岁,十五六岁吧。” “噢,那还是有人见过她,起码知道。” “嗯。”老人瞟了一眼一郎,靠在墙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两年前,我二儿子见过她一次。那天他和族长的小儿子等七八个年轻人外出踏青游玩,回来的路上天快黑了,碰到这个女孩儿慌慌张张跑过来,脸色煞白,说是山坡上有野猪,吓得和同伴跑散,回家的路也找不到了。几个年轻人把她带回村子,我儿子进村就直接回家,当晚女孩儿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直到第三天说是有人投井自杀了,族长的儿子找到我儿子,说那晚带女孩儿回来的事,对谁都不能吐露半个字,谁走漏了收拾谁,我这个儿子一向老实胆小,很怕他,但后来还是偷偷告诉了我。” “老伯,我可以见见他吗?” “可以,不过我得先问问他。” 老人的儿子说的跟老人转述的差不多,但他提到另一件事。半年前族长儿子他们不知又从哪里带来一个女孩儿,长得十分漂亮,迷住村里不少年轻人。 “开始,我也见过她两三次,可我总觉得女孩儿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头皮发麻。后来,只要听说她来,我就呆在家里,不跟他们一起玩。那个女孩儿似乎每个月都要来这里一两天,特别喜欢喝酒,酒量特别大,每次来都要喝,并且总有人喝醉,据说,无论喝多少,她好像一次都没醉过……” 几个人灯下正说着话,忽听得院门处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怯怯地又轻又缓,像是不得已又怕吵到谁一样。老人的儿子起身来到门前,先是透过门缝朝外瞅了又瞅,有人在门外说了句什么,他才轻轻拉开了门栓,来人闪身进门,个子不高,穿一身黑衣,面上包着黑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何神医,她是来找你们的。”来到灯前,老人儿子低声介绍说。 来人掀去头巾,露出一头长长的黑发和一张罕见漂亮的脸蛋,竟是一位最多也就风信年华的女孩儿。看到老人、一郎等人,女孩儿话未说,泪先流,原来,她是那位死于非命的投井女孩的妹妹。 “我家住在三十里外的东溪村,投井的姐姐两年前嫁到了岭头村,村子离这儿不远,也就十余里。嫁过来还不到十天,她小姑子等几个要好的姊妹说外面春光明媚,带着姐姐一同外出踏青游玩。谁知走到后山凹,竟然与一群出来觅食的野猪迎头相遇,几个女孩儿都从来没见过活野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转身就跑。姐姐那天穿了一身大红的绣衣,被两只野猪死死追着不放,不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了人影。等野猪拐回来走了,小姑子她们才胆战心惊地跑去找她,谁知直到天黑也没找到。晚上,她夫家出动了二十多人,带着火把、棍棒找了大半夜,并且到呷尾村也找了,却一直没找到,就这样,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凭空消失了。后来,时间长了,也实在找不到,只得猜测很可能是被野兽给吃掉了,因为,村子里以前就发生过,包括猪羊等牲畜。 第十九章 怨女吸魂张悲情5 “半年前,呷尾村的一个女子嫁到我们村。一天闲谈时,说是一年多前他们村里曾经有个女人投井自杀,弄不清从哪里来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问她见过那个女人没有,多大年纪?她说没见过,年纪听说好像也就你我现在这般大,再问,她也说不清了。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就断定是姐姐,可她活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呢?除非一定是遇到了女人最不愿意遭遇的事情,被逼无奈,才走上绝路的。我偷偷一个人跑到呷尾村,结识了族长的儿子等,才慢慢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女孩儿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原来,那天他们有意把姐姐带到了那座孤零零的房子里。姐姐被野猪惊吓的不轻,加上一路狂跑,人已瘫软无力,这些不怀好意的畜生们乘机动手动脚,最后轮流把姐姐给侮辱了。完事之后,这些畜生又把姐姐的手脚捆绑起来,嘴也堵上,藏在了稻草堆里,之后一连三天,这些畜生动不动就跑去肆意蹂躏,姐姐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才松开姐姐的手脚。那天午后,姐姐趁他们松懈,爬出屋外,攀上井栏一头栽了下去。真没想到,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发现后不是救人,而是怕其他人知道,竟然拆下了半边院墙的土坯,抬着扔进井里,把姐姐压在了井底……” 说到这儿,女孩儿停下话语,两眼死死盯着桌子上的油灯,其他人都被女孩姐姐的悲惨遭遇震惊,流着泪水呆呆地坐在那里。女孩儿咬咬牙,双目突然发出男人都少见的凶光,又开口道:“弄清这些畜生的所作所为后,我向姐姐发誓,即使把自己的命搭上,也要替她报仇,让他们的亲人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回到家里,焚香祷告后,拿出祖传的秘药罗汉摄魂追命散,又平心静气地跟这帮畜生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趁他们不备之际,先让他们的‘狗头军师’十天后丢了魂。为了防备他们发现、报复,我采取了放长线,每个月收拾一个。到今天为止,所有参加残害我姐姐的人都已高高兴兴喝下了我敬给他们的药酒,几个月后一旦发作,他们就会找水狂饮而死,这就是报应。现在我敢跟你们说,是因为我已经报完仇,豁出去什么都不怕了,随便怎么样,最多,追姐姐去陪他们一起死。解药?” 女孩儿对着老人儿子冷冷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我们就姊妹两个,父亲去世前,告诉了姐姐和我,现在姐姐也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一死,这些畜生就彻底没有了希望,只有等死,呵呵,信不信随便。不过,看在何神医曾经救过我母亲一命的面子,我可能会放过那几个没有直接侮辱姐姐的人,但是他们不要高兴,我是有条件的。” 女孩儿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老人,说:“请老伯转告他们,立刻把我姐姐的尸骨从井底取出来,奉送回家厚葬;每年姐姐的忌日,这些人必须披麻戴孝守坟一天;不得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族长教子无方,理应谢罪请辞,闭门思过一年。此外,丑话说在前头,为保我平安,到时候,解药和毒药我是混在一起给他们服用,每年必服一次,解药只能去除以前药力,新药又会定期发作。也许……老伯,不要怪我年纪小心太狠,也许这些畜生对他们的家人来说,有不如没有,活着不如死掉,也好让家人解脱。其实,死,对这些畜生、累赘,这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我省药,他们家人省心。谢了老伯,三日后我会带药再来。” 女孩儿说完,起身蒙面开门而去,撇下一郎、老人等在昏暗的油灯下面面相觑。第二天,族长来到老人家里,红着脸对一郎说:“老夫一早,已安排十余人在那里挖井,今日就把投井之人尸骨寻出,送到岭头村其夫家或东溪村娘家安葬。唉,孽子所为,老夫羞愧难言啊。老夫为他伤透了脑筋,气得我曾多次把他捆绑到祠堂,当着先人的牌位,棍棒都打断,直打得他昏死过去,可、可就是劣根不改,顽性依旧。每次不但不怕,还口口声声说除非你打死我,虎毒还不食子啊,你说我还能奈他何?管不住也就随他了,我知道横死是他迟早的下场,我一点也不心痛。我心痛的是被他带坏的那些孩子,已经有一个跟他去了,剩下的都变成这个样子,我愧对他们,愧对他们的父母,愧对先祖列宗啊。何神医,老朽求你了,利用你救过她母亲的面子,出面救救他们吧,如果要老朽的命来换,老朽二话不说,立刻给她。” “族长,那女孩所用之药乃祖传秘药,不得其要领,很难有解救之方。只有等她二日后再来,一郎试试劝她一劝,看看能否不再继续伤害其他人命。” 女孩儿送药那日,族长竟然用跪迎的大礼接药,并答应一定厚葬其姐姐,一郎也在一旁苦苦相劝。女孩儿终于吐口不再要那些人的性命,但条件是先后参与施暴的九个人,终生轮流为其姐姐日夜守灵,如一日发现当值者不在,将不再给当值者解药。“从今天起,九个人每半年到东溪村乞求解药,不想活命者可以不去。他们的命今后就属于我的,我的命长短,就是他们的命长短。因此,就请他们日日祈求天尊让我安然长命百岁吧。” 正所谓: 辣手摧花何猖狂, 无辜沉冤血凝霜; 由来善恶不两立, 钦佩弱女搏命偿。 第二十章 功德圆满回仙界 日月如梭,一晃又到了绿荷如盖满池塘,娇粉鹅黄孕莲子的时节,何任侠屈指一算,从庐江郡出来将近一年了。一年来,家乡像一朵不败的牡丹,无时不刻绽放在何任侠的心头。花心里有熟悉的乡亲、道和的朋友,以及门前的小河、田地的稻粟、院中的犬吠……自从那夜逃离家园,这一切都停留在了记忆中,虽然历历在目,但始终无法更新。现在,家乡的情况到底如何?淮南王谋反一事余波是否依旧腥风频吹?族中是否有人避之不及受到牵连?自己的好友刘将军是否安好?……问号一连串却无处可问,如鲠在喉,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煎熬多日,何任侠实在忍不住了,悄悄买来素帛和笔墨,以解甲归田的军中老友的名义,用双方约定的拆字密语修书一封,投于邮亭“马行”快递。二十多天过去,惴惴不安的何任侠这日又到邮亭打听,就见邮差恭恭敬敬递过一个邮包,请何任侠签收。何任侠甚觉奇怪,接过一看方知,正是刘将军寄来的,并且是以军队书信专用的“驰行”快马急传而来,难怪邮差如此谦恭。 刘将军在信中告诉何任侠,淮南王一族覆灭后,淮南国被朝廷废为九江郡,从此,刘安和淮南国都已成为历史,不复存在。并且日前得知,受此事件牵连,朝廷责令庐阳郡:何氏家族所有宅院、商铺和土地一律罚没充公,何氏祖坟全部夷为平地,何氏族人三十年内不得再回庐阳郡,发现后一律追溯原罪斩杀。也许是幸运还是其他原因,据我所知,何氏家族到现在尚未听说有人被殃及横祸。 刘将军在信中劝慰何任侠,“仁兄,身外之物失去就失去了,就当从未拥有,所幸家人、族人平安。事已至此,顺其则生。小弟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比起淮南王等成千上万已做刀下鬼、阶下囚的人,仁兄能及时抽身避祸,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既已远离是非之地,就不要再多想了,其实,悠悠天地间,人生不过区区几十年,在哪里都是一辈子,时间一久,他乡自然也就成了故乡。” 信中最后,刘将军对何任侠赠麟趾金一事甚表“不满”,责怪他不该有如此小瞧刎颈之交朋友的做法。“仁兄,路途遥远不安全,麟趾金暂放我处,待日后事态平息,有机会定当原物奉还。”读到此,何任侠抚摸着刘将军最后挥洒飞扬的名款,不禁热泪盈眶,对他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浩然气节愈加敬佩不已。 何任侠放下信,长长地舒了口气,扶案起身,放眼窗外幽幽如镜的湖水,内心波澜起伏,喜悲参半。喜的是压在心头多日的一块巨石,今日突然放下——家族中无人受牵连出事。因为他清楚,家族中倘若有一人出事,都可能给整个家族带来倾巢的灾难,这是他心中一直最最担惊受怕的事情,庆幸没有发生。当然,何任侠心里也明白,这和他事发前几乎拿出一半家产秘密结交郡守,请他私下关照族人不无关系。这件事,他恪守“烂在心里”的诺言,没有向任何人透漏,包括夫人和儿子。虽然资财损失不小,但能换得一族人命平安,还是十分值得,让他忐忑不宁的自责心理得到了不小的慰藉。悲的是不仅自己有生之年可能都回不了家乡了,而且还连累了族人,浮萍般四处流散躲藏;牵累了祖宗,连那块他们最后归依安身之地都被荡平,成了不知所踪的无坟野鬼。“唉——”想到这,何任侠不禁泪流涟涟,“也许,此生注定要在外漂流躲藏,一夕百年之后也只能葬身此地,故乡,看来只能在梦中回去了。” 与何任侠总是忧心重重,动不动就怀乡思土不同,自从九个儿子回到身边,龙氏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被儿女们包围着,一天到晚除了笑还是笑,就连梦中都呵呵地止不住笑。这天一大早,又被几个儿女拽到湖边草地上,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这次是七郎扮演老鹰,龙氏依旧首当其冲扮演母鸡,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小鸡”,嘻嘻哈哈地摆来摆去。四姊妹更行,似乎压根就不在意身在哪里,不但很快适应了当地的环境,还喜欢上了周围的一切。一改过去“大家闺秀”安分守己的模样,成了呆不住家的“疯丫头”,几乎每天都吵着嚷着要跟哥哥弟弟出去,攀藤爬树,采药摘果。有好几次“疯颠颠”地跑远迷了路,眼看天都快黑了,吓得哥哥弟弟满山遍野到处找,不停地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厚着脸皮,充愣装傻说别人,“是不是男子汉?这么胆小,有什么可怕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