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在六零种大米》作者:动荡1938 文案: 突然到了55年,然后她就饿死了…… 饿死以后,不得安生,下头的使者硬塞给她一个哆啦A梦的印象贝雷帽(戴上帽子,脑海中想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又给她硬踢了回去,听说是阎王爷无聊,突发奇想想看看二十一世纪的人到了那个年代会发生些什么。 就是拿她逗闷子呗,真是恶趣味。 不过这个金手指还挺好用,想什么就能有什么,好歹不会再饿死了。 作品简评: 二十一世纪现代都市普通女孩穿越到了六十年代,成为下乡的知青,并得到一顶可以变出万物的贝雷帽,却因各种现实生活的束缚而无法自由使用,尝尽那个年代的各种苦楚,在改革开放后下海经商并且发家致富,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成长并变得强大。本文风格轻松,行文流畅,女主爱憎分明,性格霸气,行事有自己的一番原则,并且目标明确,使用合理手段下海经商发财致富。经商过程困难重重,跌宕起伏,百转千回,女主总能想出好主意来化险为夷,别有一番趣味,值得一阅。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异能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三月 ┃ 配角:一堆人 ┃ 其它:五零六零七零 第1章   “小妹,进屋来,吃饭啦。”   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柳三月揉揉空瘪的肚子,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叹了口气,拢着袖子穿过院子回了堂屋里,这时候的冬天可真冷啊。   院子里是并排两间茅草屋,东边是堂屋,西边是卧房,堂屋外边搭了个简易的茅草棚子,做厨房用的,说是院子,也不过就是用篱笆围了一小块儿地方而已。   堂屋里昏暗逼仄,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风刮在屋顶的茅草上,簌簌作响,听在耳朵里愈发觉得冷的厉害。   这个堂屋不大,七八平左右,墙是泥巴糊的,屋顶是茅草铺的,屋里只有一个不大的破旧四方桌子,和几条破扁凳,两个小马扎,角落里还有一个破斗柜,看的出来,都很有些年头。   桌上摆了一个半大的木盆子,里头装的是稀粥,用红薯和麸子熬的,就这还见不到什么红薯和麸子,清汤寡水。刘三月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完全没有任何胃口,她不属于那种饿了吃什么都香的人,以前没过来的时候嘴巴还挺刁的,很多特别不爱吃的,真的是宁愿饿死都不想碰一下。   红薯她倒是不讨厌,麸子虽然难以下咽,饿急了她也可以接受,只是天天吃,顿顿吃,不变花样,没油没盐,她是真心吃不下去了,闻到味道就觉得恶心,看到更是想吐,胃里直泛酸水。   柳二月摸摸柳三月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儿,将双手撑在柳三月的胳肢窝下,一个用力把柳三月提起来放到了扁凳上,抓起柳三月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双手中捂着搓了搓,还在上面哈了几口气,嘴里唠叨着:“这么冷的天,外头有啥可看的,非在外头坐着,也不活动活动,瞧你给自己冻的。”   说着抓着柳三月的手凑去她眼前:“你看看,你看看,冻成胖萝卜了吧,回头要是长冻疮,我看你怎么办。”   “我知道啦,二姐。”柳三月糯糯的应着,心里却在腹诽,屋里屋外温度并没有多少差别,在哪儿待着还不都是一样的。   今年是1955年,她这个身体是1951年出生的,今年虚岁才五岁,柳二月是她二姐,她还有个大姐,柳一月,已经嫁了人。   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的,只是前两年一前一后都死了,爸爸也死了,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如今这家里也就只有妈妈,二姐和她,一个寡妇带俩女孩儿,日子不好过啊。   茅屋两间,旱地一亩,三个柔弱女子,再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三年大饥/荒,柳三月只觉得前路渺茫,不给人活路,早知道会睡一觉就到了这个地方活活的饿死,当初她还不如躺马路上被车撞死,好歹刺激无痛没有后遗症。   算了算了,不想了,说多了都是泪。   李秀芬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走进来,把碟子放在了桌子上,里面装的是少量一坨一坨绿色的东西,另一个手还拿着一摞三个粗陶碗和三双筷子。   “赶紧趁热吃吧,吃完了咱们就去睡觉,这天儿太冷了,躺被窝里暖和。”   柳二月接过碗,每个碗里盛了一点儿不算粥的粥,然后那木盆子就见了底,她将最多的那一碗放在李秀芬面前,又把剩下比较多的那碗给了柳三月,自己却只留下最少的一碗。   李秀芬皱了皱眉头,孩子这么懂事,她心里头直揪的疼,正准备说什么,柳二月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端起碗咕噜咕噜几下就将碗里的汤汤水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我吃好了,先去烧热水了。”说完扔下碗就跑。   “这孩子,好歹配点儿野菜不是。”李秀芬揉了揉涨红的眼角,自言自语说道。   “妈妈,不哭,二姐不吃我吃。”柳三月见李秀芬又要掉眼泪,赶紧端起碗咕噜咕噜喝粥卖乖,夹了点儿野菜塞自己嘴里,又夹了一筷子送去了李秀芬的嘴边,“妈妈,你也吃。”   李秀芬张开嘴将野菜吃了进去,眼眶里的眼泪紧跟着也开始扑簌簌往下落,一把将柳三月紧紧抱在了怀里,小声哭泣起来,声音无助又压抑。   她男人不在了,两个儿子也去了,家里没有顶梁柱,遇到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家里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要等冬天过去,还早着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柳三月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从她过来,这个妈妈的眼泪就没断过,天天的这么哭,身子哪能受得住啊,本来就体弱多病的。   “妈妈,不哭,不哭,三月乖乖,妈妈不哭。”变成小屁孩两个多月,柳三月表示卖萌卖的毫无压力,她抬起袖子垫着脚尖一边给李秀芬擦着眼泪一边乖乖说道。   卫生纸、手帕,啥都没有,也只能用衣袖凑合凑合了。   李秀芬赶紧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在柳三月的脸上亲了一下,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妈妈听三月的,妈妈不哭了。”   柳三月咧嘴冲李秀芬乐了乐,想着把桌上的碗筷给收拾了,不过就她这营养不良的小个头儿,根本够不到,使劲儿垫脚尖也够不到。   李秀芬看着她的小闺女垫着脚尖努力够桌子上的碗筷,瘦黄的小脸儿因为用劲而憋的通红,却仍一跳一跳的去够着,一时心里又酸又涨,既欣慰又心疼。   若是没出那些事儿,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孩子她爸还在,家里何至于会变成这般模样,她的大宝二宝又怎么可能会为了点儿吃食从山上掉下来。   “大月她娘,大月他娘……”突然,从外头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李秀芬一听就知道这是月英妹子的声音,她当初和月英妹子处的挺不错的,只是后来她男人出了那档子事,村里人都跟避瘟疫似的避着她,远远见到她不吐吐沫骂两句就已经是对她客气的了,包括跟她处的最好的月英妹子,也是和她疏远了。   这会子都这么晚了,外头还这么冷,她怎么来了。   “大月他娘,不好啦,不好啦,你快出来呀。”王月英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你大闺女难产啦!” 第2章   李秀芬身子一软,差点儿晕过去,也顾不上一旁的柳三月,拔腿就往外冲。   柳三月迈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只是人小腿短,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速度怎么都快不起来,关键时刻她真的恨死自己变成这幅小身板了,好歹让她变成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也成啊。   三四岁,干什么都干不好。   院子里,跑出来的李秀芬紧紧抓着王月英的手臂,双手不停颤抖,“你说啥,我的大月咋了?”   “哎呦,你就别问了,赶紧的跟我走吧。”王月英急的跺脚,拉着李秀芬就往外走。   厨房里的柳二月听到喊声,火都来不及扑灭,也跟着跑了出来,见王月英拉着李秀芬往外走,也准备跟着,却看到柳三月正费劲的跨过门槛。   她看了看已经走远的李秀芬,又看看身后的柳三月,急的跺了一下脚,跑到堂屋门口抱起柳三月就朝着外头追过去。   天上黑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村里的路都是泥巴路,坑坑洼洼还上了冻,几人走几步滑一下,走几步滑一下,柳二月怀里还抱着柳三月呢,走的更是艰难,黑咕隆咚的看不清路,一个不小心被个冻在地里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临摔前把柳三月护在了怀里,一点没磕着柳三月,倒是自己,整个后背侧面结结实实磕在了冻硬的路面上,疼的柳二月直抽冷气,只觉得骨头好似都磕裂了。   “二姐,你没事吧?”柳三月急忙问道,她被柳二月紧紧护在怀里,怎么挣柳二月都不肯放手。   “别怕,姐没事。”柳二月咬牙忍着疼安慰道。   那么大一声闷响,肯定磕着骨头了,不疼才怪,柳三月又使劲挣了挣,“二姐,你快松开我,给我瞧瞧。”   柳二月倒是松开了柳三月,只自己也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手,顾不得身上的疼,抱起柳三月就往前跑。   “二姐,叫我自己走吧,我自己能走。”柳二月拍拍柳三月的肩膀软软的说道,她这个身体虽然干瘦干瘦的,但柳二月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抱着她不好走。   “姐抱得动。”柳二月拍拍柳三月的屁股,喘着粗气说道。   柳大月嫁的是同村的陈家老三,陈家离柳家不远,不一会儿她们就都赶到了陈家。陈家也是泥巴房,不过比柳家要大些,并排三间正房,两旁还有两间厢房。   这会儿只有正房中间的堂屋和西边挨着厨房的那间厢房亮着油灯,泥巴屋不隔音,一进了院子就能听到西厢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声音细弱无力,显然已经脱力。   李秀芬腿又是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眼泪顺着眼眶直往下流,一旁王月英搀都没搀住。   王月英叹了口气,弯腰去扶李秀芬,“现在可不是腿软的时候,赶紧去看看大月吧。”陈家这一家子心狠的,不肯送卫生所不说,连个接生婆都不肯请,偏偏又难产,大月怕是要不行了。   陈家没有通知柳家,要不是她家就在陈家旁边,听到了动静……   唉!造孽啊!   李秀芬顺着王月英的手强撑着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往西厢房走去,陈家的人都在堂屋里稳稳当当坐着闲聊,一点儿不见着急。   柳二月抱着柳三月也跟了过去。   进了西厢房,只柳大月的两个嫂子在里面,柳大月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破旧的青灰色被子,两个嫂子围着柳大月,面上带着焦灼之色。   “再使把劲儿,快了快了,孩子就快出来了。”   “是啊,都看着头了,大月,这个节骨眼儿你可不能含糊啊。”   “要不要喝点儿水?喝点水吧。”穿着白底碎花棉袄的丰满妇人说道,将手里的碗凑去了满头大汗的大月嘴边。   大月疼了一天,身上再没有一丁点的力气,眼睛看着屋顶,呆滞无神,一动不动,只剩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碗凑到了嘴边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秀芬看见大女儿这个模样,手抖的厉害,她抬起袖子仔细的擦了擦脸,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了,这才一步一步走向炕边。两个嫂子见李秀芬来了,面上都很尴尬,起身将位置让给了李秀芬。   李秀芬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柳大月的手,看着柳大月露出一个笑脸,柔声说道:“大月啊,不怕啊,妈妈来了,你转过脸来瞧瞧,妈妈在这儿呢。”   一边说,一边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柳大月面上的汗。   柳大月眼珠转了转,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柳二月一手搂着乖乖站着的柳三月,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柳三月依偎在柳二月的腿边沉默着,虽然这不是她的亲姐姐,虽然她过来以后还没有机会见过这个姐姐,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很难过,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大月,你看看妈吧,好不好?你别吓妈,妈心里头害怕。”李秀芬的声音已带了哽咽,死死咬着嘴唇才没叫自己哭出来。   柳大月的眼珠又转了转,脖子僵硬的往李秀芬这边转动,脸上憋的通红一片,汗哗哗往下淌,好一会儿才将脑袋完全转向李秀芬这边。   看到李秀芬,柳大月的眼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彩,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一个无力的单音,“妈。”   “哎,妈在,妈在呢。”李秀芬握住柳大月的手紧了紧,咬住嘴唇连连点头。   “大月,你听妈的话,再使使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忍过这一会儿就轻散了。”   柳大月的头几不可见的摇了一下,眼角划下一滴眼泪,嘴唇又艰难的动了动,“……疼……”   李秀芬再忍不住,眼泪喷涌而出,俯在柳大月的身上呜呜哭起来。 第3章   柳大月终是没有撑住,就那么消声无息闭了眼,待李秀芬抬起头时,已经没了气息。   李秀芬颤抖的将食指伸到柳大月的鼻下,没有感受到呼出的热气,顿时一声哀嚎扑到了柳大月的身上,失声痛哭,“我的大月啊——”   柳二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松开柳三月扑到炕边,只见柳大月面上还带着汗,濡湿的碎发散乱的贴在额头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连一丝睫毛的颤动都没有。。   “大姐——”顿时母女俩抱头痛哭。   柳三月抿了抿唇,默默走去床边,她看向柳大月,被子下的肚子还挺着,孩子终究没能生下来,一尸两命。   柳大月的手露在被子外面,皮包着骨头,枯燥发黄,就像鸡的爪子,估计被子下的身子除了硕大的肚子,其他地方都是像手这般,骨头架子。   柳三月心中发酸,眼眶泛着红,虽这个年月就没有生的特别丰满的,可好歹怀着身孕,尽量紧着孕妇来,也不至于瘦成这幅样子,脸都凹了下去,全是骨头。   妈妈每天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大姐,只因她们的爸爸成分不好,明明就在一个村子,隔的也不远,却难以见面,妈妈总是担心大姐因为死去的爸爸,而受陈家的欺负。   如今看来,可不是受了欺负,九个月多月的孕妇,瘦成这个样子,早产了,不送卫生院不说,接生婆也没有一个,一家子老小,除了两个嫂子在这儿,其他的都在堂屋稳稳当当坐着,竟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就算是不在意儿媳妇,难道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在意吗?就因为她们的爸爸是地主?人的心怎么能这么黑,这么狠。   王月英和陈家的两个媳妇互相看看,又看向炕上没了气息的柳大月,纷纷叹气,多好的一个人啊,勤快麻利又和气,就这么没了。   这些年柳家真是遭大罪了,要说柳员外多好的一个人,唉,没办法,没办法,人心呐,谁又能琢磨的透。   这时从屋外头走进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穿着靛蓝色的粗布衣裳和黑色裤子,拉长着脸,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到炕边,朝柳大月看了一眼,顿时眉毛耷拉下来,老大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真是晦气。”   李秀芬和柳二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双双抬头看向那个老太太,柳二月一脸气愤,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两口。   李秀芬却是一脸悲切,泪还挂在面上,将落未落,她一向逆来顺受惯了,就是个柔弱的性子,当下只小声哭诉:“亲家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王翠萍又是一声冷哼,“我咋不能这么说,你闺女不中用生不出孩子,还把自己作死了,这不是晦气是什么?还不兴人说了啊。”   “你……”李秀芬捂住胸口,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气背过去。   王月英嘴蠕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王翠萍是她大姨,她若是开了这个口,在娘家就没法做人了。   陈家的两个儿媳妇就更不会开这个口给自己惹事儿了,她们虽同情这个弟媳妇,可她们以后还得在陈家过日子,若是开了这个口,下半辈子得被婆婆磋磨死。   柳二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恶狠狠瞪向王翠萍,大吼道:“我大姐早产,你为啥不送我大姐去卫生院,为啥不给我大姐找产婆,为啥不去告诉我家一声,你就是没安好心,你就是想害死我大姐。”   李秀芬捂着胸口默默流泪,可不就是这样,他们陈家可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就想着把她闺女磋磨死了,再娶个家里成分好的媳妇,都是她没用,自己的闺女都护不住。   王翠萍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面上尽是讽刺的笑,眉毛一竖,刻薄的不行,“以前没有卫生院的时候,女人家不也照样生孩子,偏就你大姐金贵些不成?过几天好日子还真敢自己当公主了,我家可伺候不起这样的大佛,死了倒是清净,省的在我家吃苦受罪。”   这话说的太过恶毒难听,王月英和陈家两个媳妇面上一阵尴尬羞愧,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人活着你磋磨也就罢了,人都死了,死者为大,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其实农村人大多还是很淳朴的,特别是一个村子里的,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跟亲戚似的,相互之间最多有些小矛盾,吵个架拌个嘴也就过去了,像王翠萍这样的,真不多见。   只因为新出来的这个政策,让一些人的心浮躁了,变了味了。   “我跟你拼了!”柳二月气的小脸儿狰狞,哭喊就就要扑上去,有一个人的速度却比她更快。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蹭的就蹿到了王翠萍的腿边,抱起王翠萍的腿张嘴就咬,大冬天的,都是穿的棉衣棉裤,王翠萍也不例外,柳三月小口小牙,一口下去只咬到了一嘴的棉衣。   趁着王翠萍还没反应过来,柳三月三两下撸起王翠萍的裤脚,露出里面的薄薄的单裤,一张嘴又狠狠咬了下去。   这回只隔着一层布,柳三月一口下去咬起来一坨肉。   王翠萍当即哀嚎起来,小孩子的牙又尖又利,咬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王翠萍疼的直跳脚,哭爹骂娘的嚎着:“我滴个老娘哟!作死的细坛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皮子,你给老娘撒开。”一边嚎着一边使劲甩腿。   柳三月任她怎么折腾,就是死死咬住,死活不撒口,用力用到面上涨的通红,青筋都爆了出来,这个老太婆太可恶了,心就是黑的,可恨她年纪小,打不过她,不然还得揍她一顿才痛快,这么咬着,牙疼不说,还只能让她疼一个地方,太憋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爽文,这是爽文,这是爽文,请相信我,王翠萍会得到报应的,只是得等女主角带着金手指归来,她现在没有金手指,年纪又太小,施展不开。等女主角带着金手指归来,绝对每天爽爽爽。 第4章   堂屋里听到王翠萍的嚎叫声,都匆匆往西厢这边跑了过来。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只见一连涌进来不同年岁的四个男人,其中一人还抱着一个小丫头,看到屋里的情景都懵了。   倒是最年长的男人怀里的那个小丫头使劲挣扎着要下地,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妈妈,妈妈。”   女人杀猪般的嚎叫,小姑娘刺耳的尖叫,还有哭声,混合在一起,一时西厢里吵闹的人头皮发疼,像一出荒诞的闹剧。   王翠萍一边嚎一边骂,还不忘骂她的男人、儿子和媳妇,“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没看到老娘被这小贱皮子欺负成啥样了吗?还不他娘的赶紧把她给拉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搭手帮忙,陈家两个媳妇打心里确实觉得婆婆做的太过分了,还要怎么去逼人家才甘心,瞧瞧把人家孩子给逼的。   都是一个村的,谁还不熟悉谁,柳员外多好的一个人,死的多可怜啊,怕连累至多不来往就是了。偏就她们婆婆死心眼,这么糟蹋人家家的闺女,人在做天在看,怎么就不怕以后遭报应哟。   这会儿瞧着自己家男人要上前拉孩子,怕男人们毛手毛脚没个轻重,两个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上前将男人们挤在后面,一人抱着柳三月一边的胳膊往后扯。   陈大媳妇一边拉嘴里一边劝哄着:“三月乖乖,松嘴松嘴。”   柳三月才四岁,几乎就没吃饱过肚子,力气哪能跟陈家的两个媳妇比,两人使了使劲儿,也就把柳三月从王翠萍的腿上给拉了下来。   王翠萍弯腰拉开裤脚看了看,单裤上都渗了血了,气的她横眉竖眼指着两个媳妇就骂:“老娘被个小贱皮咬成这样了,你们还对她那么客气干啥,是不是还得请她吃顿饭呐,你们成天就是盼着老娘死。”   陈大媳妇忙陪着笑脸过去扶她婆婆,“妈,看您说的,咋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说着一扭头,对着地上连呸了三下。   陈二媳妇也笑嘻嘻过去扶住了王翠萍另一边,“妈,以后可再不敢这么说吓媳妇了。”   陈家前两个媳妇都是嘴甜会做人的,王翠萍就是个要人捧着哄着的,是以她对这个媳妇还是挺给面子的,这会儿虽还是一脸凶相,还在鼻子里哼了哼,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她抽回自己被扶住的双手,推开两个媳妇,朝着李秀芬那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扑在床边只知道呜呜哭的李秀芬,一脸刻薄相:“自己的闺女不中用,别把我家给哭晦气了,赶紧把你闺女抱走,可别指望我给她堆坟。”   一个女人,嫁去谁家就是谁家的人,又没离婚,死后也是进人家家的祖坟,王翠萍的意思竟是不叫柳大月如陈家坟的意思。   屋里谁都没说话,包括柳大月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李秀芬闻言哭的愈发伤心,直抱着柳大月不撒手,“我苦命的大月啊,是娘对不住你啊,娘没用,害了你……”   李秀芬这样,柳三月看着是真的生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只知道哭,也不指望你跟陈家干架,好歹硬气些也成啊。   她如今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柳二月看看兀自哭的伤心的李秀芬,又看看嘴角带着一丁点儿血迹的柳三月,抿了抿唇,朝王翠萍呸了一声。   “呸,老虔婆,我们还不想叫大姐待你家继续受糟践呢,这就家去。”   “嘿,你个小贱皮,居然敢骂老娘。”王翠萍登时竖起了眉毛,撸了袖子就要去收拾柳二月,小丫头片子她不好一般见识,这么的人她还能收拾不得了?   柳三月见王翠萍撸袖子,赶紧跑去柳二月身前挡着,张开双臂,双眼恶狠狠瞪着王翠萍,咧开嘴冲着王翠萍直龇牙,嘴里还发出跟小狼崽似的呼噜声。   王翠萍眼角狠狠抽了抽,只觉得腿上的牙印好像更疼了,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掩饰的咳了咳,疾言厉色骂道:“真是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闺女,一家子泼皮货。”   “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家睡觉的时间。”   陈大媳妇陈二媳妇歉意的看了看柳二月,她们是陈家的媳妇,真没法帮着说话,一旦开了口,以后在陈家的日子也就没法过下去了。   王月英看了看她大姨尖酸刻薄的嘴脸,抿了抿唇,到底没敢开口说什么,却是默默走去炕边,摸了摸柳三月的头,轻声对哭的伤心的李秀芬说道:“秀芬姐,我帮你把大月给背回去。”   这一家子三个女的,还都是瘦的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她好歹壮实些,也做惯了农活的,背着柳大月回去倒不是多大的问题。   柳二月阴沉沉看了王月英一眼,撇撇嘴撇过了头去,假好心,早干嘛去了,当初巴巴的对她好,巴巴的捧着她妈,就大姐的婚事还是她从中一力撮合的,家里一出了事,还不是躲的远远的,见了面屁都没有一个。   这会儿倒跑来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给谁看,她家如今还能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吗。   柳三月一看柳二月的表情就知道柳二月在想些什么,无奈叹了口气,李秀芬是个柔弱的,什么事儿都撑不起来,柳二月又是个性子极端的,对家里人特别的温柔,对别人却是浑身带刺,不扎的别人满身伤不罢休。   柳家的遭遇确实可怜,可造成这样的后果何尝又没有这家人性子的原因。如果出事以后,你厉害一些,再心性开阔一些,想办法先与村里的人搞好关系,何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大家本来就因为柳爸爸的成分躲着柳家,这个时候不厚着脸皮与村里人多走动走动,再厉害些,叫人家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却一味的不是逃避躲着就是用刺扎人,不被村里孤立才怪。   不能再这样下去,首先还是得修复和村里人的关系才行,柳三月想了想,走到王月英的身边,扯住王月英的袖子抬头露出一副欲哭未哭的可怜模样,带着哭腔软糯糯的说道:“谢谢婶子。” 第5章   柳三月小脸儿蜡黄,脸儿还没有巴掌大,干瘦干瘦的,这会儿仰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含着泪,小嘴儿隐忍的抿着,要哭不哭,强忍着的懂事模样,才三四岁的小丫头,谁看了能不心疼?   王月英心中一酸,摸了摸柳三月的小脑袋,笑了笑,“三月真乖。”   王翠萍斜着眼,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心,”扭头就出去了。   柳大月的男人陈三牛朝床上没了呼吸的柳大月看了一眼,抿了抿唇,瞧着不似欢喜也不似难过,倒是有些为难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转身朝着王翠萍追了出去,嘴里喊着:“妈。”   陈三牛的爸爸陈河子抱着还小闺女妞妞,叹了口气,对两个儿媳妇说道:“你们也帮着搭把手吧。”   然后陈河子也抱着妞妞出去了,陈大牛和陈二牛互相看看,这事弄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给各自的媳妇使了个眼色,也赶紧跟着陈河子出去了。   陈大媳妇和陈二媳妇黑了脸,真是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己家做了缺德事儿,倒叫她们来擦屁股。   她们还真就狠不下那个心不管。   两人走到炕边,陈二媳妇看向王月英说道:“月英啊,我们俩把大月抬你背上行不?”   她俩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肯定是不能给送家去的,被她们婆婆知道就完了。   王月英点点头,“成。”走去了炕边,背朝着炕蹲了下来。   李秀芬抹着泪让到了一边去,柳二月走过去搂着柳三月,默默流泪看着,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倔强而又隐忍。   她是被柳大月从小带大的,大姐背着她满院子跑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突然就躺在了床上一动一动。   陈大媳妇和陈二媳妇将柳大月用被子包着安置在了王月英的背上,包着被子很大一团,王月英抱的很艰难,再加上被子的分量也不轻,王月英费了半天劲才站起来,手指得紧紧抠在被子上才能稳住被子和柳大月不掉下去。   李秀芬这会儿倒是不只知道哭了,抹着眼泪上前扶住被子,王月英顿时就轻散许多。   柳二月将柳三月搂起来,见柳三月眼眶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怕柳三月被吓到,伸手轻轻摸了摸柳三月的脸,柔声哄道:“三月不怕,大姐到天上去了,天上又暖和又有吃不完的肉。”   “嗯,真好!”柳三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轻糯糯的说。   王月英背着,李秀芬在后头扶着,柳二月抱着柳三月,回到了柳家的茅草屋里。   柳家就只有一个炕,李秀芬便让王月英把柳大月放她们唯一的那一张炕上。   王月英小心翼翼连被子带人给放到了炕上,她搓了搓手,不自在的看了还在流泪的李秀芬一眼,干着嗓子喊了声:“秀芬姐。”   喊完又垂下了头,自从柳员外出了事,村里人都躲着秀芬姐,她也是没办法,她上有婆婆,下有孩子,也得顾及家里人的想法。   说白了,她就是怕,她怕大家都躲着,她还往上凑,她也会被村里人排挤,被婆家排挤。   可是这些年,她看着秀芬姐越过越苦,越过越苦,她心里是真的不好受,曾经秀芬姐对她那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因为秀芬姐,她比村里其他的媳妇穿戴都要好多了。   她不是没有心的人,她只是胆子小,她害怕也变成这样。   “秀芬姐,我对不起你。”垂着头的王月英鼓足勇气轻声说了一句,大月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如果她能偷偷帮衬一下,好歹让大月多吃几顿饱饭,兴许大月也就不会难产,也就不会死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没有烧炕,又阴又冷,没点儿家的热乎气,李秀芬愣愣的坐在炕边上,就着昏暗的火光看着柳大月毫无血色僵硬的脸,脸上的神情已经麻木,轻轻的说了句:“不怪你,这就是命。”   王月英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没良心,我没有用,不然大月好好的孩子,也不会被折腾成这样,秀芬姐,都是我对不起你,白瞎你对我那么好了。”   “行啦,回去吧,再不回去该被你婆家、你大姨说了,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谁也赖不上谁,都是自己的命,我不赖你,真的。”李秀芬的声音低低的,飘飘的,好似风一吹就会散开。   王月英听了,心里更加悔恨难过,柳二月搂着柳三月压抑的抽泣着,若不是王月英帮着把大姐给背回来,她真想拿扫把把这人给赶出去,现在来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姐人都已经死了。   王月英走后,家里没有地方睡觉,柳二月抱着柳三月在椅子上坐了一宿,柳三月其实也一夜没睡,但是怕柳二月担心,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而李秀芬则坐在炕边守了一夜,一直在低声喃喃的对着柳大月说着什么。   压抑的环境让柳三月喘不过气来,她看不到一丝希望和快乐,活着似乎没有一点儿指望。当饭都吃不饱了,生活中没有任何的幸福指数,人要怎么活下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年代,为什么偏偏是这么艰难的一个年代。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王月英偷偷过来给李秀芬塞了一点钱,钱不多,不够一口薄棺的钱,但是她只有这么多,李秀芬没有拒绝,她手里几乎可以说是一分钱都没有,还要给大月准备棺材,这钱对她来说很重要。   李秀芬将家里仅剩的所有粮食和王月英给的那点钱全部带上,去换了一口最便宜的棺材回来,村里没有人愿意跟她们走动,将柳大月打理好放入棺材后。   李秀芬和柳二月两人抬着棺材去了村后面的大垮子山,柳三月在旁边扶着,柳家的祖坟就在半山腰上。山路难走,李秀芬和柳二月又都是瘦柳条的身材,也没什么力气,走几步歇一歇,走几步歇一歇,直到天都快黑了,才到了柳家的祖坟。   母女三人用带来的锄头和铁锹挖出了一个大坑,将棺材埋了进去,埋出一个小土包,做不起墓碑,坟包前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挖坑就挖了很久,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呼啸的寒风吹过,那么冷。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两章左右就有金手指了,我自己看都觉得前面太惨了,但是大纲在那儿,我也是没办法,前面和后面都有联系的,也不好改。有了金手指,马上反转。 第6章   那一夜,李秀芬和柳二月柳三月顶着数九隆冬里锋利的寒风,走了好远的山路回了家。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再穷好歹也割几两肉尝尝肉味,柳家却是彻彻底底的断了粮,所有的粮食都拿去换了棺材,家里一粒粮食都找不出来。。   母女三人每天都得去大垮子山里找吃的,不然真就是没有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只是正值寒冬,连树都是光秃秃的,又能找到什么。   便是泥巴地都冻的硬邦邦,运气好了,挖一天冻硬的泥巴能挖出一些草根来,运气不好,只能挖出几条扭曲的死蚯蚓。   一天下来吃进肚子里的还不如挖泥巴消耗的多,李秀芬和柳二月虽饿的浑身发软,却勉强还能扛得住。   柳三月却是在第三天就倒在了床上,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下不来床。她这幅身体太小了,又常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根本禁不得这么饿。   躺在床上的柳三月双眼也开始发花,看不清东西,身上一丁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耳朵翁嗡嗡的响,听什么都听不清。   柳三月的意识也开始涣散,饿肚子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太难受了,难受到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干脆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再受这饥寒交迫的折磨,当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活着,真的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但是她想不通,她一直相信时间不可逆转,鬼神都是虚幻,可是她却偏偏逆转时间回到了过去,这让她又不得推翻一直以来自己的信仰。   到了这儿以后,她又改变了想法,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或许让她到这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让她来做,她已做好了大展拳脚的准备。   可怎么一转眼她就到了这个地步,到了一个要被饿死的地步,难道操控她到了这儿的那位就是为了让她过来见证了柳大月的死,然后饿死的吗?   她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又或者根本没有谁操控,没有任何因果,她就是无缘无故到了这儿。   想不明白,柳三月也懒得再想,反正都快死了,想明白想不明白又有什么差别。   “三月——,有吃的了,有吃的了,是你最喜欢的鸡蛋汤,你快喝一口啊。三月啊——你醒醒,你快醒来喝一口,妈妈的三月——。”李秀芬和柳二月的哭喊,柳三月已彻底听不到,灌进她嘴里的热汤,她也彻底感受不到。   摇晃、拍脸、掐人中也不会再让她有任何痛苦。   到了现在,她终于摆脱寒冷,摆脱饥饿,再没有了任何感知。   迷迷糊糊的,柳三月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意识,是有了意识,她现在可不就是在思考,有了思绪。   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亮了起来,柳三月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她愣愣的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到眼前。   妈呀!卧槽!怎么是半透明的?真见鬼了?不对,真变鬼了?人死了还真的能变成鬼啊。   柳三月暂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鬼,为何不让她烟消云散算了……   她抬头扫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大的空间,四面都是笔直通天的架子,四面架子围成了四面墙,高的看不到尽头。   柳三月仰着头,表情呆滞,这里难道就是地府?好壮观啊,四面架子都分成一格一格,每格里摆的都是书,厚的薄的,堆的满满当当。   除了黑色的架子和深棕色烫金字的书,空间里入目皆是一片白色,白纸那样的白,也没有看到光源,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亮这么白。   柳三月放下头,又扫视了一圈,竟看到了一个人,或者鬼?一身黑衣黑帽,坐在白色的办公桌后面,办公桌上有一台白色的电脑,。   他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在看着什么,还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柳三月悄无声息走了过去,停在办公桌前。   “喂!”   那人没抬头,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没好气的吐出两个字:“等着。”   柳三月好奇了,这人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又悄无声息的挪到了办公桌后头,站在了那人的白色椅子旁边,眼睛看向电脑屏幕。   嚯——好家伙,竟然在看蜡笔小新,真是有品味,但是为什么没有声音啊?她也想跟着听听,没有声音看着怪不得劲的。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又是啧了一声,扭头朝柳三月看来,“说了让你……”话还没说完呢,在视线触及到柳三月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直接吓的摔去了地上。   柳三月下意识摸了摸脸,大家都是同类,她有那么可怕吗?难道饿死的鬼比较丑?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那人一脸惊恐,眼睛瞪的溜圆。   柳三月挠了挠头,纳闷,“我不知道我怎么来的这儿,难道这儿不是死人来的地方?”   “你死了?你、你、你竟然死了?”那人不可置信的惊呼。   柳三月点点头,更加纳闷,“对啊,我死了,怎么?我身份很特殊?不能死?”   那人好像冷静了一些,从地上爬了起来,绕着柳三月转了一圈,仍是不太敢相信,“你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呗。”   那人噎了一下,懊恼的一拍手,“完了,失算了。”   柳三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慢慢眯起了眼睛,眼角闪过一丝寒光,阴测测的开口问道:“是你把我送去那个年代的?”   那人猛的抬头,连连摆手,头也跟着连连摇晃,急急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使者,每天忙的要死,哪有那个闲工夫搞这种恶作剧,一切都是我领导做的。”   “目的呢?总得有个目的吧,难道就是为了特意让我饿死?”这事儿柳三月想不通很久了,现在逮着机会,真是一副你不回答我不罢休的架势。   使者戳了戳手指头,表情很是尴尬,咳了咳,没什么底气的说道:“大概,可能,也许,maybe……”   “说人话!”   “兴许是因为无聊吧。”说完,使者的眼神愈发飘忽,有个这样的领导他也很为难。   柳三月一口气就憋在了胸口,合着就是把她当个猴儿在耍啊,亏她还以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让她过去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她去完成,鸡血了很久,到头来被耍的团团转。   狠狠吸了一口气,柳三月知道就算是这样,她也拿他们没办法,她对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只得忍下这口气,忍到面目扭曲狰狞,咬牙问道:“那我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可以回我原来的世界了。”   “那可不行,”使者想也没想就嚷着说道:“你还得回去那边,不然我们领导那儿我可没法交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回去继续饿死?”柳三月挑挑眉,“那也成,回见。”   这下使者傻眼了,这不行啊,不能饿死啊,怎么也得活够平均寿数他才好交差啊,可是一想到那个年代的工作量,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送回去了,还真有可能没几天又见面。   使者捏着下巴,愁眉苦脸直转圈圈,柳三月就在一旁冷眼瞧着,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她虽拿他们没办法,可也用不着怕他们,她现在已经是个鬼了,有什么好怕的。   使者转了好几圈,没想到好办法,心想着,算了,还是请示领导该怎么办吧,这也不能怪他。   使者又坐到了电脑面前,噼里啪啦捣鼓了一阵,然后表情就松了下来,他转过椅子,看向柳三月,笑容如春天般温暖,“柳小姐,上次是我不好,疏忽了您的能力,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等会儿再送您过去,并且赠送您一个道具,只要您合理的使用,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柳三月狐疑的眯了眯眼睛,“什么道具?”   “哆啦A梦您听过没有?”   “啥?”这人还真是动漫迷啊,竟然还看哆啦A梦。   使者脸上仍挂着和煦的笑容,解释道:“送您的道具就是哆啦A梦里的道具,印象贝雷帽。”   “那是个啥?”这个柳三月是真心不知道,哆啦A梦她知道,这个帽子她就没听过了。   “是哆啦A梦所有道具的其中一个,戴上这个帽子以后,脑海中想象什么物体,就会得到什么物体。”   “这么厉害?”柳三月惊叹,又有些好奇,“你们怎么连哆啦A梦的道具都有啊?”   使者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奇怪,不自然的说道:“只是模仿的。”   柳三月了然的点点头,难怪。不过这个道具好啊,柳三月暗自窃喜,到时候她可以变黄金,变钻石,变钱,哈哈哈哈哈哈,要发财啦。   使者似乎知道柳三月的想法,笑着开口说道:“这个道具只做应急之用,所以只能变一些不影响人类社会稳定的小东西,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都没问题,但是金银珠宝以及各种名贵物品是没有办法变出来的。”   柳三月垮下脸,切,什么嘛,真没劲,算了算了,有总比没有的好,好歹饿不死了。   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柳三月说道:“那好吧,我知道了,那我过去的任务是什么?”特意让她过去一趟,就算是为了逗乐子,应该也有个什么任务吧。   使者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任务,随心随性,您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活的长久就行。”   柳三月撇撇嘴,没有任务更好,她还自在些。还想问点儿什么,不等他开口,却是被使者打断。   只见使者仍是笑眯眯的面孔,“上次让您受了委屈,这次我会给您换个好点儿的环境以示歉意,祝您玩的开心玩的愉快,拜拜。”   然后不等柳三月说任何话,她就没了意识。但是她并不想换环境啊,混蛋!好不容易有了道具,她还想跟李秀芬和柳二月有福同享啊,混蛋!   只是这些话她是来不及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角换的新环境是城里。这个只是借鉴了历史背景,但是地理位置和细节不参考历史,这样写起来比较方便,毕竟荡荡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查再多资料也不全面,怕有bug。   之所以前面磨叽万把字才给她金手指是因为我设定的女主角的根据地有城里和农村两个,两个家庭,都有故事,两个家庭都是可怜的家庭,但是因为女主角到了城里已经有了金手指,所以后面她都是爽爽爽,还会以知青身份下乡,对付陈家,获得忠犬守护者一个。   后面不会再虐,希望小天使们喜欢,喜欢的收藏一下哦。 第7章   再睁开眼时,柳三月发现,她果然没有回到柳家。她坐起身看了看,身下躺的是一张单人床。起身的时候还微微晃了晃,应该是上下铺,床的四周围了白绿格子的床帘,她撩开床帘,还真是上下铺。   柳三月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一眼就能扫尽,估计也就几平米,放了一张单人上下铺,也没剩下多大的空间。   枕头旁边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老气的军绿色,军装款式,半旧不新,倒是没有补丁,而衣服上面有一顶帽子,一顶绿油油的贝雷帽,贝雷帽上有一小根跟天线接收器似的小棍子,顶上顶着一个绿色毛绒圆球。   柳三月看着那顶帽子,嘴角抽了抽,绿帽子……引雷线……所以这是被戴了绿帽想不开要自杀吗?什么鬼品味……真是不想再多看一眼,丑的稀奇。   她取过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又把被子叠好,再看看那孤零零静静躺床上的绿色天线帽,嘴角又是抽了抽,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东西,肯定不能给别人看到,这么大一顶帽子,她要藏去哪里啊……   四处看了看,柳三月实在没办法,只得将那帽子塞进了被子里,不管了,先藏在这里,等她对这边熟悉了再想办法。   柳三月顺着上下铺的梯子爬下去,地上整齐的摆着一双大红色碎花布鞋,挺旧的了,红色有些灰扑扑的。   下铺没有人,只外头有响动,柳三月套上鞋,推开门走了出去,外头是一个很小的客厅,当餐厅用的,摆了张饭桌和几把椅子,饭桌上摆了些粥和咸菜,有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正坐在餐桌边上喝粥。   柳三月不动声色走过去,这时旁边一道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端了碟咸菜,看到柳三月温婉的笑了笑,眉眼弯弯,恬淡静雅,声音柔如一汪春水,“三月醒了啊,快去洗洗然后过来吃早饭。”   “哦。”柳三月谨慎的应了一声,然后懵了,去哪儿洗?她对这儿不熟啊……   僵硬的打量了一下屋子,只看到了四个门,一个是大门,一个是她刚刚待的那个房间的门,还有一个是那个女人走出来的门,应该是厨房,最后一个大概也是卧室吧。   这个房子一看就不是在乡下,这是城里,她曾经看电视好像看过这种,洗漱的地方是公共的,在楼道里。   这么一想,柳三月转身慢慢朝着门外挪去。   “你这孩子,”俞陆伊放下碟子,手拿起身前的围裙擦了擦,皱眉唠叨:“怎么不拿脸盆、毛巾、牙刷,睡迷糊了你。”   柳三月尴尬的笑笑,挠挠头说道:“我忘了。”   俞陆伊气的笑了下,嗔了柳三月一眼,“这么大的人了,真是……”一边说一边走到厨房门口拐角处,拿了脸盆等洗漱用品,塞进柳三月手里,“快去快回,待会儿粥就凉了。”   柳三月抱着脸盆出了门,楼道狭窄逼仄,两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杂乱不堪,即便外头天已大亮,这儿仍是昏昏暗暗,看不清楚东西。   楼道里不隔音,各家各户的炒菜声、说话声、孩子打闹声听的一清二楚,还有水池的稀里哗啦的水声。   柳三月抱着搪瓷脸盆,顺着水池的水声找到了水池,这会儿水池正热闹,净是洗漱的和洗菜洗碗的,看到柳三月过来,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三月起了啊?”   “刚放假吧?”   “过来过来,来这儿洗,这儿有空的笼头。”   这些大妈大姨的热情让柳三月很不适应,她在二十一世纪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基本不怎么回家,亲戚关系就更不用说了,常年在外住公寓,自由职业,电脑就能搞定,吃喝拉撒全都能在屋里解决,除非必要,她从不出门。   挨家挨户都是防盗门,谁家的门任何时候就是紧闭的,可能住上几年,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而且她非常讨厌与亲戚邻里打交道,不知道怎么相处,会不自在。   不过像这种时候的邻里关系,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乡下都很难看到了吧。   柳三月拘谨的走到空着的那个水龙头那儿,僵硬的对给她腾位置的丰满大妈笑了笑,只觉得从头到尾都尴尬的不得了,更何况她还不认识人家。   大妈很热情,也不管柳三月满嘴的牙膏泡,絮絮叨叨搭着话:“听你妈说这学期期末考你又是你们年级第一名?哎哟,可真是了不得,明年咱们楼里就要出个大学生咯。”   没想到这个身体的成绩竟然这么好,年级第一啊,她读书的时候班级第一都拿不到。   不过听这大妈的意思,她是明年高考,那她这个身体现在应该是十六七岁吧,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是不是还是55年。   大妈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嘴皮子上下翻飞,跟打机关枪似的,“我家那两个臭小子,那是淘的没边儿了,天天儿的也不好好上课,净给我闯祸,老师天天找家长,活了一辈子,我就没这么丢脸过,全被这俩臭小子给我丢光了,你说是不是愁死人。”   说完狠狠的叹了口气,厉害的是手里的动作一点儿不受影响,照样麻利的很,一大摞碗几下就洗干净了。   柳三月含着牙膏泡笑了笑,还是没搭腔,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老师。   只见那大妈全部都洗好后,却是没有走,而是更加热情的对着柳三月笑,柳三月已经刷好牙,正在洗脸,被她笑的心里直发毛。   “三月啊,你看你帮大妈一个忙成不?暑假这么长时间,任着那俩皮小子玩儿,他俩能玩儿野了去,你抽空给他们补补课行不行?”   啥?让她补课?她都大学毕业五六年了,上学时候学的那些早忘的差不多了,而且这就等于是带小孩儿,还是两个调皮的半大小子,那就更不行了。   柳三月吓得连连摇头,强笑着说道:“不行,不行,我自己还是个学生呢,哪里会给别人上课,大妈,您快别吓唬我了。”   “哎呀,这有啥不行的,你妈就是老师,你成绩又这么好,铁定能成,大妈也不指望那俩臭小子多出息,好歹把字认全乎了不是,你就帮帮大妈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开的突然,没有存稿,我又忙着完结旧文,所以时间不固定,还断更了。现在我的旧文已经完结,马上开始存稿,保证不再断更,以后每天我都固定18:18:18更新,v前每天两千到三千,v后三千到五千。   因为是三开,日万什么的我是做不到了,我会尽量多更。〒_〒 第8章   柳三月笑的愈发僵硬,眼睛滴溜溜转,脑袋里飞快的想着该怎么拒绝,就算她能教,她也不想教,两个半大的小男孩,想想就不好应付,傻子才没事找事,白接这么个麻烦活儿。   “大妈,这事儿太大了,万一我教不好给两个弟弟教错了怎么办?要不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回去跟我妈商量商量。看看我妈怎么说。”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借口遁了再说。   “成,大妈家今儿中午蒸馒头,待会儿来大妈家吃馒头啊。”王彩华抱着洗完的锅碗瓢盆,笑眯眯看着柳三月热情的说道。   “好的,好的。”柳三月点头如捣蒜,抱起搪瓷盆就僵笑着溜了。   后头还传来聊天声。   “柳家这大闺女真是出息。”   “谁说不是,都是孩子,你说人家是咋教的,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人家的妈妈就是中学老师,家里家教好。”   “也是,要是我家的闺女能有人家一半的聪明劲儿,我做梦都要乐醒。”   柳三月听的一头冷汗,这姑娘居然这么聪明,等再开学的时候,她不得露馅了吗,这记忆又没有继承,她读书的时候就没多逆天,更何况这都毕业多少年了,而且明年还得高考,这可怎么办啊。   满腹心事的走回家里,柳三月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小屁孩。这个身体的妈妈正抱着那小屁孩坐在一边喂粥。   小屁孩看着大概两三岁,看到一边乖乖的吃着妈妈喂过来的粥,灵气的大眼睛一边滴溜溜转,转到门口看到了柳三月,咧嘴直乐,露出没长齐全的几颗小牙齿,奶声奶气喊了声:“姐姐,大姐姐。”   柳三月下意识就笑着应了一声:“哎,弟弟乖。”   “洗好啦?赶紧把东西放好过来吃饭。”俞陆伊抬头柔柔笑了笑说道。   “哦,好。”柳三月按着刚刚看到俞陆伊拿东西的位置,一一把搪瓷盆、牙刷什么的都回归原位,眼睛顺便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这个客厅。   发现门口的墙边挂了一本日历本,这可真是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呢。   柳三月先走去门边仔细看了看日历,上头写的今天的日子是65年6月30日。原来是65年6月啊,看来是刚放暑假。   不对!柳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就是一个激灵,65年,65年,居然是65年,那就是说她是66年参加高考……   不早不晚,正好就是66年,这姑娘这运道……她也是服气了,刚刚好就被她给赶上废除高考,那明年她还考个屁啊。   柳三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木愣的走到饭桌边坐了下来,却想着,这是好事儿啊,不用高考,那她就不会露馅了,不然原身那么好的成绩,她拿什么交代。   而且这个时候早就可以知青下乡了,要是到了乡下,她的帽子用起来更方便些,不然每天在家里待着,肯定是每天都被家人给盯着,根本没有用的机会,就算是晚上偷偷用,也不能补贴家里,只能她自己吃独食,这多不好。   看这饭桌上的粥,黄黄的,也不浓稠,想来这家条件也不是多好,没看到男人,应该是爸爸不在了,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肯定特别不容易,她若是去了乡下,要补贴家里也好找借口。   最重要的就是,现在知青下乡还是自愿的,明年可就开始强制性下乡了,比起强制性,自愿下乡支持农村建设发展,说出去都光荣些,面上也好看些,趁着知青还不算多,先去先扎稳脚跟,在村里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   越想柳三月越觉得可行,对,下乡,她必须得下乡,说不定还可以自己选择地方,那她就下到大垮子东村去,现在应该是生产队了,还可以照顾照顾李秀芬和柳二月。   她俩当初对她可是真的好,她饿死前几天,家里没办法,实在没吃的了,但是每回只要挖到点儿什么,都是先紧着她来,虽然那时候她是李秀芬女儿的身份,人家是对自己的女儿好,不过既然是她切实感受到了,那就是对她好,这个恩她得报。   “傻愣着做什么?快吃啊。”俞陆伊见柳三月干坐着发呆也动弹,微微蹙眉出声说道,这孩子怎么了?今天起来后就看着呆呆的,难道是考试累着了?   一旁正吃着的小女孩抬头看了柳三月一眼,笑眯眯说道:“大姐肯定是考试考傻了,考前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熬夜学习,搁谁都受不了。”   柳白露就是开玩笑说的,俞陆伊却是听进了心里,好在放暑假了,得让这孩子好好休息休息才行,不能再让她那么拼了,她一直说学习得劳逸结合,可这孩子是个好强的,偏不听,这回不能再由着她了。   柳三月却是猛的回过神来,忙对俞陆伊应着:“我刚琢磨数学题呢,我马上吃。”想着用学习当借口,容易糊弄过去,家长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多琢磨琢磨学习得事,就不会多想了。   谁知巧了,俞陆伊就是担心她学习太过,累坏了身子,当下心里愈发的发愁了。   饭桌上碗筷都摆好了,柳三月拿过碗盛了一碗粥,闻着有玉米的香气,估计是玉米碴子粥,桌上还有几碟子咸菜,白菜、萝卜什么的。   配着咸菜,柳三月足喝了三碗粥,直把一旁的柳白露都看傻了,大姐怎么突然这么能吃了,以前也就是一碗的量,突然就涨了三倍,太夸张了,难道这也是考试后遗症?   柳三月放下碗,摸着涨的发疼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便把嘴边粘上的粥给舔了干净,她自己也能察觉到自己饭量太大,才十五六的小姑娘,哪有这么能吃的。   可是上辈子她实在是饿怕了,看到吃的,一个没控制住就…… 第9章   吃的太多了,肚子撑的慌,柳三月也懒得动弹,便躺在她的上铺上捋着这边的情况,床上有床帘围着,密不透风,外面绝对看不到里面,柳三月手中拿着那个所谓的印象贝雷帽把玩着,心想,这玩意儿得戴在脑袋上才能用吧。   在脑袋上顶个绿帽子,真是十足的恶趣味,柳三月恨恨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绿帽,那个什么所谓的领导,就是个神经病。   拿着那贝雷帽又翻来覆去看了会儿,柳三月撇撇嘴,不管怎么样,她总得先试试,看看好不好用。   不情不愿把帽子戴到了脑袋上,柳三月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傻,不过先变个什么出来试试手呢?吃的肯定不行,她现在太撑了,变出来不赶紧吃掉也没有地方放啊,除了吃的喝的,还能变些什么呢?   那人好像说了贵重物品,会扰乱社会秩序的东西都不能变,想来想去,柳三月决定先变一块手帕试试看。手帕好藏,而且不打眼,别人总不至于怀疑她一个小小的手帕来路不明吧。   这年头的颜色和布料肯定不是很丰富,为了保险起见,柳三月在脑海里想像出一个四四方方,纯白色的棉手帕的模样来。   然后她就感觉到随意搭在床上的左手一软,赶紧睁开眼一看,她的左手手心上竟真的出现一块儿跟她脑海里想的一模一样的纯白色棉手帕。   柳三月欣喜的抓起手帕左看右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太神奇了,竟真的就能凭空变出她脑海里所想的东西,这下子她也不嫌弃脑袋上的绿帽子了,功能这么彪悍,绿就绿吧。   本来她还不太相信一个小小的帽子真的就能这么厉害,这下却是心下大定,有了这个帽子,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憋屈到饿死了,还算那个领导有良心。   柳三月取下头上的帽子,小心翼翼塞进叠好的被子里,又拍了拍被子,确保从外面看不出凸起,看不出异样。   不行,不安全,太不安全了,这屋里这么多人呢,又是一家人,谁知道妈妈和妹妹有没有随便动她东西的习惯,万一哪天来她床上翻翻看看,看到了,她可就真的没法儿解释了。   下乡,必须得马上下乡,想到这儿柳三月又犯了愁,说的轻巧,她该怎么跟这个身体的妈妈说呢,她原身的成绩那么好,妈妈肯定是对她寄予厚望的,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那就跟古代的秀才差不离了,一样的光宗耀祖,荣耀乡里。   这个时候她说要下乡,妈妈能同意?而且就算明年会废除高考,这个时候政策却还没出来,说出来肯定是谁都不会相信,只会当她在骗人。   就算是别人相信她也不能说不是。   越想柳三月越发愁,本来欣喜的心情也降了下来,那个领导也真是的,既然给她傍身的道具,就不能一步到位给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吗,非得给个这么大的绿帽子,还不是这个年代的东西,肯定就是不想她用的那么痛快,就是想看她着急,真是太鸡贼太坏了。   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这个家里的具体情形她还没搞太清楚呢。   正好胃里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柳三月又看了一眼被子,确定帽子藏好了,便扶着床上的梯子下了床,套好鞋子出了房间。   客厅里没人,柳白露吃完早饭就找同楼的同学玩儿去了,妈妈应该在她的房间里。   柳三月走到俞陆伊的房间门口,轻轻弯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却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柳三月抬起手想敲门,想了想又放下了,一家人应该用不着这么客气,她咬了咬唇,轻轻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只见这个屋也没大多,比她和柳白露的房间也就大那么一点点,屋里的床看着应该是一米二的,除了一张床,便只剩床边的一个半人高斗柜和床尾两个堆叠在一起的木箱子。   柳时夏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口水横流。   而俞陆伊正坐在床边的一把靠背椅上,娴静的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一本厚厚的相簿,半天翻不过去一页,粗白的手时不时在相簿上轻抚着,动作轻柔而眷恋,看的柳三月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阵无力的悲伤。   舔了舔干涩的唇,柳三月轻声开口问道:“妈,你在看什么呢?”   俞陆伊闻声猛的抬起头,面上神色有些慌张,她手忙脚乱将相簿合上掩在手下,眼神飘忽,摇头勉强笑着,“没,没看什么。”   这个反应好奇怪啊,不过看个相簿而已,慌什么慌啊。   按说这是别人的隐私,这个时候她应该就打哈哈当不知道就好,可是这个家里的一切情况她都还不了解,没办法,她只能不礼貌一下了。   柳三月笑着走到俞陆伊跟前,“妈,你刚刚看什么呢?我看着好像是相簿,里面是咱家的照片吧?给我也看看。”   俞陆伊面色白了白,手紧紧的攥着手下的相簿,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柳三月更纳闷了,这相簿里能有什么让妈妈这么不情愿给她看。   她只当没看出俞陆伊的不愿意,直接就伸手去拿相簿,反正她还只是个十五六的孩子,任性一点儿也没事,俞陆伊的手抖了一下,却也没有攥着相簿不放。   只慌乱的看着柳三月,眼里甚至还带了祈求,唇轻轻颤抖着,“你轻点儿看,别,别给弄坏了。”   柳三月挑了挑眉,妈妈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咧嘴笑笑,开玩笑的说:“我又不是使多大劲儿,就看看还能给看坏了啊。”   说完翻开了手中的相簿,一页一页的看过去,相簿中并没有她,也没有柳白露和柳时夏。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相簿中是谁,妈妈为什么这么慌张。 第10章   相簿里皆是同一个男人,年岁约摸二十四五,朗目疏眉,清隽深致,即便是隔着照片,也能看出满满的书卷气。   有的是他的单人照,有的则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照,而合照中的女人便是她现在的妈妈俞陆伊。   柳三月一边看相簿,一边又抬眼觑了仍紧张盯着相簿的俞陆伊一眼,愈发的纳闷了,这个相簿中的男人是谁啊,也不像是他们的爸爸,如果是他们的爸爸,她看一看,她这个妈妈这么紧张做什么,倒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了一样。   该不会是妈妈的初恋或者情人什么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尴尬了……   这相簿瞬间就变成了烫手山芋,柳三月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僵硬的笑了笑,“这个,这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指着照片中的男人夸道:“他长得真好看。”   不管怎么样,装不懂就是了,反正她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幸好她年纪小。   俞陆伊温婉朦胧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柳三月会这么说,然后却是抿唇微微笑起来,双眼笑的弯弯的,眼角弯出了两三条岁月的纹路,更添一丝恬淡静雅。   “你爸的相貌确实不错,就是跟我结了婚以后,也还有好多小姑娘追他呢。”   俞陆伊突然就没了先前的紧张,声音里甚至有着淡淡的愉悦,双眼缠绵的绕在相簿中的男人身上舍不得放开。   她爸?还真是爸爸啊,这就更奇怪了,既然是爸爸,刚刚妈妈这么紧张做什么,还不愿意把相簿给她看。   柳三月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急的她是挠心挠肺的,面上却是一派淡然,顺着俞陆伊的话笑着问道:“那您跟爸爸就没为这个红过脸啊?”   俞陆伊拿过柳三月手中的相簿,含笑轻抚着照片中的柳爸,声音轻轻柔柔,温婉含情,“你爸这个人啊,嘴巴厉害着呢,每回不等我跟他生气,他的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似的砸过来了,”说着顿了顿,又是含蓄一笑,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然后我就不记得跟他生气了。”   这两人的感情真好,柳三月心中感慨,只是她从睁眼到现在就没见到过爸爸,也没听妈妈和柳白露提过,而妈妈又抱着相簿缅怀,所以她这个从未谋面的爸爸应该是去世了吧。   长得这么好,看着又挺有学识的样子,俞陆伊都是中学老师了,他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偏偏这么早就去世了,真是可惜了。   更可怜的是她的妈妈俞陆伊,年轻守寡,三个孩子,这个年月,指不定过得多艰难,唉!   柳三月握住了俞陆伊的手,轻声问道:“您又想念爸爸了吧。”   俞陆伊叹了口气,“是啊,都快两年了,也不知你爸在大垮子山里怎么样了,在深山老林里面干活,身体还吃不吃得消。”   什么?????柳三月瞪大了双眼震惊了,爸爸没死?而且还在大垮子山里?   柳三月在大垮子东村待了好几个月,太了解大垮子山了。大垮子东村就在大垮子山东面的山脚附近,这大垮子山可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起伏的一座群山,规模大到横跨三省,柳家的祖坟所在地也不过是大垮子山东面起头的一座中等山峰而已。   再往后去,便是鲜有人踏足的群山峻岭,山里都是原始森林,各类参天古树和灌木丛重重叠叠,无数凶禽猛兽活跃其间,危险至极,在大垮子东村,大垮子山里面是约定俗成的禁地。   爸爸怎么会去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而且照妈妈的口气,他肯定不能是自愿去的,而是强制性的被困在了那里不得回来。   柳三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劳改农场?是了,没错了,那个地方深山老林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进去,只可能是以国家的能力才有可能敢去那里。   又是强制性的,按时间来看,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劳改农场了。   柳三月心中一时百般滋味齐齐涌了上来,又是大垮子山,怎么会这么巧,难道这是那个领导故意安排的?明明让她重生在了城里,每一步却都在牵引着让她回到大垮子东村。   只要回到那里,她的帽子用起来便没有了那么多的顾虑,便是变出一些好东西她也可以说是从城里带来的,她还可以照顾照顾柳家,说不定还可以找到门路去看看她爸爸,毕竟那么近,总会有法子的。   而且有了爸爸在大垮子山这个理由,她便有了下乡的理由,以妈妈对爸爸的感情,想来也不会太过反对。   想到这儿,柳三月抿抿唇,试探着开了口,“妈,爸一个人在那边,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又是在深山老林里面,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俞陆伊听了眉心微蹙,面上染上了愁容,双眼担忧的盯着照片,没有说话。   柳三月打量了一下俞陆伊的脸色,继续试探着说道:“要不我去申请下乡吧,就下到大垮子山那儿去,离爸爸近一些,也好找机会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说不定还能给爸爸送些东西过去。”   俞陆伊愕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柳三月,“你要下乡?为了你爸爸?”   这话问的奇怪,好像是无法相信她是为了爸爸似的,虽然她心里的目的是没那么纯粹,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柳家的女儿,为了爸爸下乡有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吗。   还有刚刚妈妈关于相簿的奇怪反应,现在连起来一想,莫非是她和这个爸爸之间有什么矛盾?并不待见自己的爸爸。   对了,这么一想就想的通了,所以她看相簿的时候,妈妈才会那么紧张,她说要为了爸爸下乡,妈妈才会那么震惊。   柳三月皱眉,这个完蛋玩意儿,自己的爸爸去了那种地方吃苦,不心疼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思跟自己的爸爸闹矛盾,而且闹的还不轻,不然妈妈也不会反应这么大,这个原身小姑娘也太不孝顺了。   她一个外来者都知道感恩,能照顾爸爸就尽量想办法去照顾,这个亲生的却这样对待自己的爸爸,简直是过分。 第11章   原身不懂事,还得她来弥补,柳三月想了想,也作出一脸愁容,说道:“妈,以前女儿还小,不懂事,伤了您和爸爸的心,如今爸爸在山里受苦,我哪能还跟以前那样似的任性。”   俞陆伊欣慰的笑了,眼角染上了红色,自从苏识被抓,家里孩子在学校便不好过起来,很多原本能拿到的荣誉也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而失之交臂,为着这个,两个丫头都恨上了自己的爸爸,甚至说了多少狠心的话,她夹在中间万分难受,却也无法,便是看个照片都得偷偷摸摸,不然被俩丫头看到,又得是一番大吵大闹,如今大丫头总算是长大了,肯认自己的爸爸了,知道心疼自己的爸爸了。   她笑着拍了拍柳三月的手,感慨道:“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只不过你明年就要参加高考,还是安心准备考试吧,你爸若是知晓,必然也不会同意你为了他放弃高考而下乡的。”   “妈,爸一个人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无法通信,联络不了,生死不知,您难道放心的下?若我去了,咱们好歹能知道爸爸的现状,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家里一起主意也多些,总好过爸爸自己在那边孤苦无依。”   “可是……”俞陆伊心动了,这两年来,真的是一点儿苏识的消息都没有,她成日的担惊受怕着,心里也没个着落,若是能知道苏识过得怎么样,自然是好的。   只是就怕苏识知道了心里该不好受了,他最看中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被抓时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三个孩子好好念书,再苦再难也要坚持学业,若是知道三月为了他放弃高考,还不定要怎么责怪自己。   柳三月见俞陆伊松动,便打断俞陆伊的犹疑,趁热打铁劝说道:“高考年年都有,什么时候不能考?自然还是爸爸要紧些,您说是不是?”   俞陆伊沉默,抿唇不语,双手无意识的揉捏着相簿,半晌才不放心的看向柳三月问道:“你可真的想好了?乡下比不得咱们这儿,条件艰苦不说,还得下地干活儿,农活儿最是累人,你从小就没吃过太大的累,怕是会扛不住。”   “我想好了,只要能联系上爸爸,苦点儿累点儿也值得。况且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他们不一定安排我干农活儿,说不定会安排我给孩子上课或者是别的什么文化工作。”   俞陆伊被柳三月说的心中一动,一想也是,乡下最缺的就是教育资源,像三月这样的高中生去了那儿,想来他们也不会舍得让三月下地。   “既然你已想好了,那就去吧,若是那边太艰苦赶紧回来就是。”俞陆伊说道,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乡下,房屋设施什么的肯定是比不上城里的。   柳三月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从明年开始就要强制下乡了,只要去了农村,哪里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至少得到七零年左右,有门路的知青才能回城,若是没有门路,那就且再等几年吧。   不过对于柳三月来说,这个年月,城里农村都一样,反正都没有智能手机和电脑,城里的气氛明年就要紧张起来了,倒不如农村来的自由。   “那我等会儿就去知青办咨询一下。”柳三月说道。还不知道能不能自己选择下乡的生产队,得去问一下,顺便再去街上逛一逛,看看这年头都有些什么,用些什么,免得到时候她变出一个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那就麻烦大发了。   俞陆伊握着柳三月的手抚了抚,没有说什么,却是把相簿放到了一边的床上,起身拉开了床边斗柜中间的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白色绣花小布袋子,袋子上是交叠的铜扣,她打开铜扣,从里面取出一张红色的人rmb。   柳三月很小的时候还真见过这种老式的rmb,这个红色的看着像是一块钱面值的。   俞陆伊把那张红色的人民币塞到了柳三月的手中,说道:“既然要去知青办,顺便也去街上转一转,或者约同学看个电影也行,别老是闷在家里。”   柳三月看看手中的rmb,果然是一块钱,囧了囧,就这一块钱在她那个年代也就够买一个白馒头,猛不丁让她拿着这么一点钱去逛街看电影,还真有点儿叫人反应不过来,不过她记得在哪里看过说这个时候的工人工资一个月大概是三四十块,那么这一块钱的购买力度指定也小不了。   帽子不能直接变钱出来,她现在一分钱没有,这钱来的正好,柳三月便也没客气,直接将钱揣进了兜里,抬脸冲着俞陆伊咧嘴一乐,脆生生说道:“谢谢妈。”   这会儿正是初夏,马上就要步入暑热,衣裳也就是一层单衣,柳三月有心想把那贝雷帽带着出门,可身上实在没有可以藏帽子的地方,只得作罢。   便在出门前又整理了一遍被子,直把被子叠的跟部队里的豆腐块差不离,从外面绝对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东西,然后又把床上的窗帘拉好,将床里面遮的严严实实,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如今的京城还没有几十年以后得京城那么大,只有四个主城区,东城、西城以及崇文和宣武。丰台甚至海淀和朝阳都只是近郊区,更别提昌平那些地方了。   柳三月并不知道知青办在哪里,又没敢问俞陆伊,怕露馅,只出了门在外面跟不认识的人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现在还没有知青办,还好知青是有的,不然就露馅了,现在处理知青这一项事宜的部门是“中央安置城市下乡青年领导小组”,下设“安置办公室”。   她要想咨询下乡的事儿就得去这个安置办公室,估计知青办是在强制下乡以后才设立的。   打听到安置办公室的地址,就在崇文门的政府办公楼二楼,柳三月便也不耽搁,直接坐公交车去了崇文门,先把下乡的事儿咨询清楚了,再去街上逛。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借鉴的是首都,但是资料很难查,查不全面,所以很多地址都是我瞎编的,所以有什么bug还请见谅。   另外,女主角的爸爸叫柳苏识,不是苏识,一直苏识苏识的,是因为都是妈妈的心理活动,妈妈对爸爸的昵称就是苏识。 第12章   从安置办公室出来,柳三月松了一口气,她预估的没错,现在还是处于自愿下乡阶段,规矩没有那么多,是可以自己在规定的下乡城市中进行选择的,更值得庆幸的是,大垮子东村属于指定下乡地。   她刚刚直接报了名去大垮子东村,后天便要集合出发,虽然时间上急了些,但是能定下来,心里安心不少。   这会儿才刚下午两点多,柳三月便也不急着回去,65年的京城,她还是挺好奇的,正好先四处转转再说。   如今的京城并不大,内城区就是走着逛下来也不需要太久,柳三月想着先去紫禁城看看,一路走过去,发现这时高楼大厦还不是特别多,四合院倒是挺多的,都挤在曲曲折折的胡同里,和几十年后的胡同瞧着又不是一个味道。   这时的胡同和四合院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胡同拥挤,到处都是追赶吵闹的孩子,有过滚铁环的,有打陀螺的,有扔沙包的,夹杂着家中大人的聊天声,招呼声,热闹非凡。   没多久便到了长安大街,柳三月走在长安街中,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突然间就恍惚了,若是不看这些人,现在的长安大街和几十年以后几乎没有差别,北京饭店仍是那个北京饭店,紫禁城也仍是那个巍峨的紫禁城。   真是叫人既熟悉又亲切。   出了长安大街,走着走着,又到了京城百货大楼,柳三月看着面前这栋大楼门口长长的队伍,不由的感慨,一路走来好多地方都在排队,竟然连这么大的百货大楼都得排,物资果然是极度匮乏的,而这样的形势还得十几年才能有所改善,想想都觉得日子艰难。   柳三月本想进去逛逛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今儿先把整个内城区逛了再说。   走走看看,柳三月又看到了在这个时期非常厉害的友谊商店,她曾在网上看到过,服务对象仅仅针对涉外人员、华侨以及高级干部,而且只收外汇和各种兑换券,在友谊商店就不存在什么物资匮乏了,市面上有的,他们这里是最好的,市面上没有的,他们这里必须有,国外时兴的,这里也能买的到,绝对是个好地方,可惜现在的她没有能力进去。   一想到里面丰富的物资柳三月就心痒难忍,又留恋的又看了一眼友谊商店那四个大字,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又转了会儿,走路走的太久,双腿已开始发酸发涨,正好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电影院,柳三月便走了过去,想着先看个电影歇歇腿脚再回家。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都有些什么电影,有没有她曾经看过的。   走近一看,名叫交道口电影院,很漂亮的一栋大楼,比起几十年后的大多数电影院看着气派多了,好歹人家是一栋独栋的洋楼。   招牌下面拉了一条大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庆祝第二次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二十周年”,售票处又是几条大长队,熙熙攘攘人挤着人,吵吵闹闹的。   一看到这么多人柳三月便头疼,也不知是天天人都这么多,还是因为庆祝反法西斯胜利二十周年,排片比较多人才这么多的。   来都来了,不看真是可惜了,过两天她就要去大垮子东村,就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肯定没有电影院,今儿不看说不定接下来好几年都看不成了。   柳三月咬了咬牙,排吧,队伍虽长,电影票卖的却快,应该很快就能到她。   柳三月找了一条人比较少的队伍排着,队伍里有老有少,小年轻比较多,也有成双成对的,不过都比较拘束,隔的非常开。   这个时候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再加上城里比较严,大家都不敢太出格。   队伍一点一点向前蠕动,大概二十来分钟吧,就到了柳三月,一看排片,好家伙,《第三次打击》、《多瑙河之波》,总共八部片儿,全是战争片。   柳三月并不爱看战争片,可是当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无奈之下只好随便选了《多瑙河之波》,票价一毛钱,学生五分钱,她没带学生证,花了一毛钱。   将剩下的九毛钱贴身收好,柳三月拿着电影票找到了五号厅,电影马上就要开始,影厅里漆黑一片,一眼过去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屏幕发出的光芒到了观影区变得非常微弱,跟没有没什么两样。   柳三月眯着眼,轻手轻脚往第六排走去,她的座位在第六排17号,正好是个中间位置,整个观影区座无虚席,跟几十年后的电影首映一样热闹,要想去她的座位还得跨过十多个人,真的是相当的麻烦。   柳三月摸到第六排,怕挡住了别人的视线被抱怨,便猫着腰过一个人跟一个人小声的说声对不起,座位间道路狭窄,又坐着人,过的十分不容易,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到了十六号座位,柳三月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口气一散,一个不注意,脚下不知道拌到了什么,站立不稳,整个人姿势十分不雅观的直接扑到了十六号的身上。   她的头好像磕到了十六号的下巴,两人登时都是倒抽一口冷气,骨头撞骨头,真不是一般的疼,柳三月只觉得整个头疼的发麻,半天缓不过劲儿来,眼泪都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好几滴。   旁边的人都下意识躲去了一边,黑暗中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听着脾气不是很好,“你准备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也是,任谁平白无故被撞了这么一下,脾气都不会多好。   这人一出声,柳三月才意识到自己还撅着屁股趴在人家身上呢,而且双手还将人家给紧紧搂住了,姿势要多销魂有多销魂,柳三月的脸唰一下就跟火烧似的,滚烫滚烫,她发誓她真不是故意搂这个人的,就是摔倒的时候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反应而已。   可是显然人家不这么认为,这个时候还这么保守,说不定把她当女流氓来着,柳三月红着脸,手忙脚乱撑着那人的身体往起爬,一片黑暗,也不知撑的是那人的哪里,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站好后赶紧去一旁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这才匆匆跟旁边那人小声说了声:“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3章   那人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吭声,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嗯”了一声,别的也没多说,不情不愿的样子。   柳三月脸上还是滚烫滚烫的,倒不是抱了陌生男人害羞,而是因为刚刚她摔倒的姿势实在是太羞耻了,屁股撅的老高,整个人就是个饿虎扑食的姿态。   虽然观影区昏暗,可是大致轮廓还是能看见的,旁边的人肯定都看到她不雅的姿势了,只要一想到这,柳三月的脸便火辣辣的发烫。   净顾着羞恼,也没了看电影的心思,全程八十分钟,柳三月的思绪就没集中过,东想一下西想一下,没多久便全场亮灯,电影结束了。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柳三月眼眯了会儿,下意识就朝旁边的十六号看去,当时她只听到是个低沉如大提琴的男声,却没看清长什么样。   只见十六号穿了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和黑色长裤,头发短过耳朵,比平头稍微长一点儿,从柳三月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眼睛深邃有神,带着锋利的锐气,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有着凌厉的五官,脸部轮廓却出奇的柔和。   察觉到了柳三月打量的目光,十六号转过头来,清清冷冷看向柳三月,却在触及到柳三月的脸时,眸光意味不明的闪烁了一下。   他站起身,然后柳三月下意识跟着仰起了头,这人个头真高啊,瘦高瘦高的,要不是长得挺俊,真就跟个麻杆儿一样了。   突然十六号身后响起了几声流里流气的口哨声,十六号勾唇一笑,对柳三月伸出了右手,声音好似干燥的沉木相互敲击,低沉平稳,“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身后口哨声愈发响亮,此起彼伏,观影人群陆陆续续散场,所有人顶多往这边看看两眼,没一个过来多管闲事的,都怕惹火上身。   柳三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肆无忌惮了,慌忙站起身来,转开视线,嘴角直抽抽,她这是不是惹上流氓了,搭讪的方式可真是没新意,几十年前和几十年以后的流氓怎么都是一个套路。   不过柳三月毕竟不是这具身体的本人,她也不敢确定这个人就真的是在找借口搭讪,现在的京城这么小,说不定真在哪儿见过。   这会儿她倒是没了刚刚羞恼的情绪,反而淡定下来。柳三月大大方方伸出手握住了十六号的手,却是避开了十六号的问话,转而说道:“你好,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儿吧?”   两人交握的手上下晃了两下便松开了。   十六号也没有接柳三月的话头,挑眉笑问道:“我叫陆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柳三月。”柳三月笑笑,心里却想着果然是流氓,要不是看他姿色不错,她还真懒得搭理。   只听后头几个人的其中一个流里流气的喊道:“咱在这儿堵着嘛呀,正好饭点儿,下馆子去呀,咱去馆子里慢慢儿聊,馆子里聊不完,咱就去溜冰场聊,怎么样啊?陆哥。”   不等陆淮开口,柳三月便笑眯眯说道:“别了吧,你们闲,我可不闲,姐姐我忙着呢,拜拜了您嘞。”   这些人一嘴的京腔,带的柳三月也不自觉的说了一句京话。   顿时那几人更加亢奋,吵个不停,大概是觉得柳三月够辣够劲儿吧。   柳三月说完就要出去,可还有这些人在这儿堵着呢,柳三月便仰脸儿对高她一多个脑袋的陆淮露齿一笑,“让个道儿。”   陆淮双眼一眯,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绅士的侧开身子,让柳三月过去,只是面上带着些遗憾。   柳三月也没多想,顺着窄小的通道挤了过去,那边几个人却仍是堵着,又听一人咂摸嘴说道:“陆哥,真让人走?你不表示点儿什么?”   陆淮笑骂道:“赶紧让人家过去,一个二个怎么跟流氓似的。”   那几人这才给柳三月让了路,出了电影院,夕阳西斜,天儿也不早了,柳三月便直接找了公交车车站,坐公交车回家去了。   想起刚刚那个人,柳三月遗憾的叹了口气,长得那么好,可惜了,她这两天就要下乡,不然她还是挺乐意和那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到了家,俞陆伊早已做好了晚饭,柳白露也回了家,就等着柳三月回来好开饭。   饭桌上是红色的馒头,也不知是什么粗粮做的,一碟清炒大白菜,一碟素炒丝瓜,再就是几小碟子咸菜。   饭菜虽清淡,不过柳三月仍是吃的特别香,有的吃不用饿肚子她就已经超级开心了。   吃着饭,柳三月说了自己已报名下乡的事儿,后天就要出发。   “什么?”柳白露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震惊的瞪着柳三月,声音高了好几个度,“姐,你要下乡?”   不等柳三月说话,她又尖声喊道:“你疯了吧,明年就要高考了,以你的成绩,妥妥的国清国北,你竟然这个时候要下乡?”   柳三月眼角抽了抽,国清国北……还妥妥的……她怕的就是这个好吗?当初头悬梁锥刺股,埋头苦干几个月才勉强考进一本,连重本都没上的去,更别说国清国北了,何况她都毕业多少年了,就现在这水平,能考个二本不错了。   就冲着这个她就必须得下乡。   柳三月咽下嘴里粗砺的馒头,开口道:“咱爸不是在大垮子山里嘛,我下乡到大垮子东村去,也好找机会照顾照顾咱爸。”   俞陆伊看了震惊的柳白露一眼,抿抿唇,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好啦好啦,先不说这个了,先吃饭。”   “妈——”柳白露愤愤看向俞陆伊,“是不是您跟大姐说什么了,是不是您逼大姐下乡的,他是阶级敌人,他害得咱们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您怎么就不开窍呢。” 第14章   柳三月替她那个便宜爸爸感到悲哀,生不逢时,遇此劫难不说,得了两个女儿,两个都是不孝女,不知在大垮子山里苦熬的他若是知道连自己的女儿都这样对自己,还能不能熬过这漫长的艰苦岁月。   柳三月觉得自己得说点儿什么,还没等开口,俞陆伊已重重的放下了碗,她把筷子砸在碗上,面色阴沉,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气的不轻,低沉喝道:“够了!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你罔顾人伦,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难道你还打算逼着所有人同你一样吗?”   曾经的柳三月和柳白露因为有一个成分不好的爸爸,在学校受尽了白眼和欺辱,原本的好友开始躲着她们,原本属于她们的荣誉也被强硬剥夺,正是要强上进的年纪,又如何能够忍受的了这种委屈。   两个小姑娘从不愿提及自己的爸爸,只把自己的爸爸当成了敌人看待,甚至只要在家中听到俞陆伊提起你们的爸爸怎么样怎么样,当即便会大声反驳:他不是我爸或者干脆说我没有爸爸。   孩子还小,受了诸多委屈,且到处都是他人的耳与目,俞陆伊不愿与孩子们争执这个,是以一向都是独自默默承受,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如今看来,是她错了,都是她错了,只知忍忍忍,倒叫她放纵出这么个不孝不悌之女,若是苏识知晓,不知会有多痛心。   柳白露瞠目结舌,愣在了那儿,俞陆伊性子温雅,从来都是细雨轻风,不急不缓,别说发脾气,就是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突然这么劈头盖脸的大声训斥,倒叫柳白露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了。   半晌才眉眼一拉,扔下手中的碗和筷子,猛的起身,流泪跑回了放着上下铺的那间卧室里,砰的把门砸上了。   俞陆伊仍旧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中弥漫着浓厚的悲哀,她实在无法忍受苏识被孩子这般轻贱,苏识和她都不是不认父母的狠心人,怎么生出的孩子却是这样的心肠。   柳三月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妈,白露还小,让她自己静静,她会想明白的。”   俞陆伊的唇紧紧抿着,微微向下耷拉,淡淡开了口,声音带着些许悲凉,“吃饭吧。”   这一顿饭,俞陆伊和柳三月都吃的食不知味,吃完饭,俞陆伊便将自己锁去了房里,柳三月自觉的把碗筷都给洗好收拾了,看过俞陆伊对柳苏识照片的珍视和眷恋,柳三月能明白俞陆伊此刻的心情。   都说相由心生,她这个爸爸生的温文儒雅,疏眉朗目,再加上如今这个背景,想也能想到他一定是个博学多识的谦谦君子,这样的男子,偏又遭遇这样的不公,莫怪她的妈妈会这般的维护。   她曾经也喜欢过一个优秀的男人,容不得别人说他的半点不好,谁说一句,她能食不下咽好多天,若是她喜欢的男人也遭遇这样的不公,她怕是心都要碎了。   洗好碗,柳三月见两个屋里都没有动静,只偶尔有小时夏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这两人现在估计都需要时间去冷静,柳三月便干脆抱着搪瓷盆又去到水池边,洗脸刷牙。   就是这么巧,又遇到了昨天那个热情的大妈,一见到柳三月过来便眉开眼笑的朝着柳三月直招手,“三月啊,过来过来,我这儿有位置。”   柳三月一阵头疼,这个时候就是这点儿不好,遇到麻烦的邻居,你想躲都没处躲去,幸好她即将下乡,不用再找借口推脱。   柳三月抱着搪瓷盆走了过去,把搪瓷盆放在水池里的水龙头下面开始接水,大妈笑眯眯的盯着柳三月看,因脸上肉多,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线,“三月啊,你跟你妈说了没?你妈怎么说?”   虽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是认准了这事儿准能成,俞老师脾气好,心眼儿好,又好相处,不可能拒绝的。   柳三月看了大妈一眼,真是丰满啊,那腰得抵得上她两个腰那么粗,这年月能生的这么壮实,也是不容易。   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柳三月说道:“太不好意思了,大妈,我后天就得下乡了,没办法给两个弟弟补课了。”   “啥?”大妈震惊的反应不亚于柳白露,“你这孩子,咋一点儿信儿都没有,突然就要下乡了呢?你这么好的成绩,就不打算高考了啊?”   这年头读书人少,大学生更是少,不跟几十年以后似的,十个人有九个都是大学生,这个时候能考上大学,就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若是能考上国清国北,那更是了不得。   之前的柳三月成绩不是一星半点的好,不管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楼里的这些邻居,都认为只要柳三月不发挥失常,国清国北绝对没问题的。   这么大好的前途,竟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不是傻子吗?读书读傻了吧。   楼里的人,家家户户都熟的不得了,这会儿在水池忙碌的几个人,俱都跟那个丰满大妈一样,不可置信的看向柳三月,那眼神就跟看傻子差不多了。   这一瞬间,柳三月真的觉得压力好大啊,真想把使者和他的领导拽出来揍一顿,为什么要让她用一个学霸的身体,这绝对是他们的阴谋,就为了看她的笑话,太阴险了。   “主席说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打小就一直在城里,也该去农村学习学习的。”柳三月庆幸自己看了不少知青电视剧,主席说的这句话重复听了多次,她到现在还记得。   这年头虽不是封建皇朝,但是人们对主席的崇拜与狂热也是不可小觑的,从专门有一本主席语录——红宝书就可以看出来,红宝书可是人人都有,家家都有,好多人甚至能把语录倒背如流。   搬出了主席的话,大妈语塞,有话说也不敢说了,这儿这么多人呢,谁敢质疑主席的话啊,只讪讪的笑了下,“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   有一个洗衣服的女人跟着柳三月附和道:“主席就是这么说的,现在的进步青年都抢着申请下乡呢。”   说是这么说,就不一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了,知青下乡固然光荣,跟上大学比起来,当然还是上大学更光荣了。   反正,如今在她们眼里,柳三月就是个热血燃烧的大傻子。 第15章   热血燃烧的大傻子又随便与大伙儿聊了几句,便抱着搪瓷盆盆回去了,家里依然静悄悄,两间房门皆是紧闭,默默将盆放好,柳三月走回自己的房间,试探的轻轻推了一下门。   还好门没被锁上,她就怕柳白露闹脾气,把门也给锁了,推开门,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柳三月打开屋里的灯,朝下铺看去,格子床帘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关了客厅的灯,柳三月又轻轻关上了房间门,轻手轻脚朝上铺爬去,才爬到一半,下去窗帘唰的一下被拉来,露出柳白露那张鲜嫩而愤愤的小脸蛋儿,“大姐,妈死心眼儿,你也跟着死心眼儿?你真打算为了那个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去下乡?”   柳三月顿住,眉目冷凝下来,她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青春期的叛逆小孩,叛逆分很多种,这种为了自己而不顾父母的也是一种,她曾经的青春期就非常叛逆,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能回到那时候捅死自己。   如果说父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那也就算了,但他们的父母显然并不是,妈妈是老师,温柔恬静,明事懂礼,在教育孩子方面也不守旧。爸爸虽然她还没见过,但是看那雅隽的面相也不会是坏人,更何况能得妈妈如此执着。   家中变故,父母不易,做女儿的不说多加体贴,却为了一点子小委屈作天作地,柳三月是懒得对这种小孩子有好脸色的,她继续向上铺爬去,并冷冷道:“注意你的口气,你应该叫那个人爸爸,他是咱们的爸爸。”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柳白露气到小脸通红,紧紧扯着床帘怒吼了一句,又唰的拉上了帘子。   躺回床上的她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连大姐也变了,人家的爸爸对自己的孩子都多好啊,带孩子出去玩,给孩子买漂亮衣服,买好吃的,孩子受委屈了马上就帮着出头,她们的爸爸呢?   关在那深山老林,连个影子都见不到,身为她们的爸爸却什么都给不了她们,只会拖累她们,班级干部、年级干部、荣誉奖章,这些本来对她们来说犹如探囊取物的东西,全都拿不到,班级里、年级里的积极分子都不愿同她们玩,看到她们就跟看到老鼠似的嫌弃。   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她好好学习,积极努力,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   这样的爸爸,又有哪里值得她喊那一声爸爸。   柳白露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子憋的一耸一耸的,面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倔强而又失落。   妈妈傻,大姐也跟着犯傻,但是她不傻,现在是社会主义新华夏,人人都得打破老思想、旧观念,没有封建愚孝那一说,这样的爸爸不配她喊一声爸爸。   柳三月也已躺在了她的小床上,这种上下铺不是很稳,轻轻一动就会跟着晃,下铺传来的一抽一抽的晃动她便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柳白露青春期强烈的自尊受到了打击,正哭着呢。   其实青春期是人生一个很正常的过程,就跟更年期似的,它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她自己不就有过一段无法言说的青春吗,甚至比柳白露更夸张。   但就是因为她曾经历过,曾深深伤害了自己的父母,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创伤,所以她痛恨这种青春期对父母带来的伤害,她在谴责柳白露的时候又如何不是借着柳白露痛恨着自己。   柳三月不打算去理会柳白露,反正她后天就要走了,她对这个家的责任还有她对父母的责任,她自然会履行,但在没有回城的日子里,和柳白露是不会有多大的接触的,她也没必要去理会。   明天她还得收拾行李,还得多了解一些这个年月的信息,还得再去街上逛逛,还得与妈妈多相处相处,这么一想,她明天要忙的真的是太多太多了,还是早些睡吧。   逛了一天,确实也累了,柳三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觉便到了天亮,醒来的柳三月抻了个懒腰,穿好衣服,仔细的将贝雷帽在被子里藏好,都整理好后,下了床。   下铺没有动静,柳三月看了下铺紧闭的床帘一眼,出了房门,便见俞陆伊已在厨房里忙碌开了,饭桌上有包子,有大米粥,有面条,有鸡蛋,还有几样小菜,非常的丰盛。   “妈,饭桌上都那么多了,你还在做什么呢?”柳三月走向厨房问道。   这样的早饭,在这个年月来说,就跟过年差不多了,不说包子,就说那大米粥,没个大事,谁家能舍得喝。   俞陆伊手里活儿不停,温温柔柔笑道:“我调点儿饺子馅,咱中午吃饺子。”   柳三月探头一看,案板上放着一个大碗,里头红的绿的白的混做一堆,俞陆伊正一手扶碗,一手拿着一双大筷子在碗里搅动着。   旁边一个碗里还醒着一大团面团。   柳三月咽了咽溢满口腔的口水,嘿嘿笑问道:“什么馅儿的啊?”她是南方人,对饺子没有什么执念,也不是很爱吃饺子,以前一年不吃都不带想的,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光是看到那馅儿和面团,便已经受不了了,鼻子前仿佛已经闻到了饺子的香味儿。   眼前也全是一个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晃来晃去,三鲜的、猪肉大葱的、虾仁儿的,猪肉白菜也不错,牛肉馅儿也不错,一整个大肉丸,再裹上饺子皮,鲜鲜的,烫烫的,一咬一口汤汁。   啊——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   肯定是当初饿多了,搞得她现在什么东西都馋。   “饿了吧?”俞陆伊一边调饺子馅,一边抽空回头看了柳三月一眼,见柳三月的一双晶亮的眸子粘在面团上下不了,使劲儿咽着口水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道:“饺子得中午才有得吃呢,饭桌上有包子,刚蒸出来的,也是肉馅儿的,快去尝尝去。” 第16章   “好嘞。”柳三月毫不矜持,很痛快的便应下了,扭头去饭桌上抓了个包子叼在了嘴里,包子的香气瞬间便溢满唇齿之间,柳三月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好像还没有刷牙……   算了算了,吃都吃了,吃完了再说吧,柳三月飞速鼓动腮帮子嚼着口中的包子,包子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满满的都是肉,油滋滋,香喷喷,柳三月幸福的眯起双眼,真好吃啊!有肉的日子就是这么令人满足。   过去不是很爱吃肉的日子离现在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却好像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不爱吃肉呢,大概脑子进水了吧!   柳三月叼着包子回到厨房,倚着厨房门往里瞧,“妈,一会儿我帮你一块儿包饺子。”   “不着急,你先吃吧。”   柳三月几口把手中的包子搞定,想了想,犹豫的开口问了句:“妈,白露没起呢吗?我刚刚起床没看她床上有动静。”   俞陆伊柔声说道:“没起呢,一会儿我调好馅儿再去叫她,让她多睡会儿。”   俞陆伊语调平和,好似昨天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柳三月不禁心生敬佩,心态真好,如果是她的孩子这样,就算她不跟孩子计较,自己怕是也要独自生很久的闷气。   柳白露那小丫头,唉!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特别是单身家庭的孩子,她们这儿虽然不是单身家庭,却也比单身家庭好不了,爸爸从小不在身边不说,还会经常因为爸爸受各种委屈,有埋怨其实是很正常的,毕竟还小,不懂事,也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而已。   她其实最懒得理会这种小孩,本来她就不喜欢小孩子,更何况是不听话的小孩子,但是这个妈妈对她也是真心的好,而且她毕竟也占了人家大女儿的身体,等她去了大垮子山东村,妈妈一个人带一个叛逆的小女儿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儿子,其间辛苦自是不会少。   真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她倒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柳三月抿了抿唇,启唇道:“妈,等我去了大垮子山,我想办法把爸爸的信带出来,让爸爸专门给白露写几封,白露经常看看爸爸给她写的信,肯定能想通的。”   这是柳三月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柳白露跟爸爸相处的少,情感便也少的很,又因为爸爸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可能轻易能说得通,且她也看出来了,俞陆伊在这方面是束手无策,要么逃避要么像昨天一样爆发,孩子最是倔强,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若是让柳白露和爸爸通通信,多联系联系,想来是能唤醒父女之间的孺慕之情的。   只要柳白露能摒弃对爸爸的偏见,妈妈心里头肯定是能舒心许多的。   “那地方哪里是能随便通信的,你能去看看你爸爸过得好不好,我就已经很知足了,白露她还小,以后总会明白的。”   说着俞陆伊已经调好了饺子馅,将装馅儿的碗放去一边,又取出另外一个碗里的面团放到案板上揉捏,动作娴熟而麻利。   “白露这是跟爸爸相处的少了,”柳三月道:“血缘是剪不开割不断的,我相信,只要白露和爸爸多联系联系,一定能有用的,要让白露自己去想,那得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想的通,说不定等爸爸回来她还倔着呢,到时候岂不是叫爸爸伤心。”   俞陆伊揉面团的动作顿了顿,抬手理了下耳边的鬓发,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松怔,温婉的眼底隐隐有泪光闪闪,无意识喃喃道:“回来……都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额……柳三月捂嘴,她好像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还好妈妈没多想,只是看俞陆伊只因她一句话便难过成这样,柳三月自责不已,赶紧进了厨房,挽住俞陆伊的手臂劝慰道:“妈,别难过,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国家初立,时局还有些混乱,每朝每代不都是这样的吗,都有这么个阶段,等这个阶段熬过去了,爸爸就能回来了,你要相信咱们华夏,纵一时混乱,却不可能一直这样,总有拨开云雾的那一天,不然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   俞陆伊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柳三月的手,声音仍是低落,“你啊,最像你爸爸,打小就聪明的很,对这些事也敏感,每回说起来都头头是道。”   说着,俞陆伊转身,目光轻轻柔柔落在了柳三月的脸上,抬手抚了抚柳三月额前的碎发,“妈信你,只去了外头,这些话千万不要再说,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   她也不是不相信自己大女儿的话,这孩子在这方面一向说的都很准,只是农场艰苦,苏识又不是个会干活的人,两年多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是不是还活着,听人说那里头不光是苦,是苦到要人命的地方。   她就怕,就怕……   得,她怎么越劝,妈妈面色看着却越发的悲切了,眼眶都泛了红,柳三月无奈,“您看我是那么傻的人吗,现在外头这么严,我哪能到处乱说,您也赶紧的别多想了,我明天就要去大垮子山了,等我一到了那儿,就马上去打听爸爸的消息,纵使不能见他,是否还好总是能打听的到的,一旦打听到了,我马上给您递信还不成吗。”   “好、好、好!”俞陆伊揉揉眼睛,微微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心里头不禁期待起来,是啊,三月明天就要过去了,离的那般近,苏识到底是生是死总能打听到的,只要苏识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便好,便有希望。   说完俞陆伊一把将一旁的柳三月紧紧搂进了怀里,抚摸着柳三月头顶的黑发哽咽着说道:“只是苦了你了,三月,是妈对不起你,妈没有用,倒要叫小小的你吃这种苦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儿,我错了〒_〒   另外我目前是更新的比较少,等入v了我会翻倍多更的,求谅解。 第17章   柳三月心中真心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委屈,就目前对她来说,乡下要比城里好多了,虽然苦点儿累点儿,但是没有城里那么严,相对来说,自由许多,不像城里,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得再三思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贴大字报,她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哪里能把这个年代的忌讳知道的那么全面。   而且去到乡下,没人知道她的底细,她便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贝雷帽,只要不是变出不是这个时代的或者太夸张的东西,一些吃的用的她总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变的,别人要是问起,就说是家中带来的,或者是买的,她好歹是城里人,有一些好东西也不会很奇怪。   顺便的还可以照顾乡下的柳家,照顾山里的爸爸,一举数得,绝对比留在城里要好的多。   柳三月安抚的轻拍了两下俞陆伊的背,说道:“我听说大垮子山物产丰富,漫山遍野都是好东西,吃喝都是不愁的,哪里就能苦到我了,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往家里寄山货呢。”   大垮子山确实物产丰富,不过都在深山里头,外山却是没有什么,顶多就是一些菌类、野菜什么的,山下村名多,都去摘,也摘不到多少,也就只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敢进那深山,日子能过得好些,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么憋屈的活活饿死。   柳三月这么说一是为了安俞陆伊的心,二也是为以后往这边寄东西找个借口,不事先铺垫一下,就怕到时候寄东西回来了,家里还有邻居会怀疑她从哪里弄来的那些东西,就这种楼房,屁大点儿事都能叫全楼知道了去,正好借着大垮子山这个借口,反正妈妈也不知道大垮子山的具体情况。   又劝慰了俞陆伊好一会儿,柳三月才去洗漱,洗漱完一口气又吃了三个大肉包外加一大碗粥,心满意足的摸摸发涨的肚子,抹抹嘴便去帮着俞陆伊包饺子去了。   等饺子全部包好,便已经十来点,柳白露在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倒是传来了小时夏的哭声,俞陆伊一边匆匆忙忙洗掉手上的面粉,一边对柳三月说道:“时夏醒了,我去看看。”   柳三月点头,“您去吧,我去叫白露起床。”说完就着俞陆伊洗过的水把手给洗了,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随意擦了擦,走到了她和柳白露的房间门口。   柳三月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只见屋里静悄悄的,下铺绿白格的床帘仍严丝合缝的闭着,也不知柳白露是醒了还是没醒。   都十点多了,这两天也没见她起的多晚,柳三月心想,肯定还在闹别扭呢。   “白露,醒了吗?”柳三月轻轻唤了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床边,又轻声唤道:“白露,快醒醒,该起床了,妈把早饭都做好了。”   死一般的寂静……   小丫头片子,还挺倔,柳三月瞪着眼,烦躁的挠挠头,只想仰天长啸,怎么办啊?她最不擅长与小孩子相处,特别是这种特别的小孩子。   只能是拿柳白露和原来的柳三月的姊妹之情来试试了,希望这姐俩不是天天互掐的那种……柳三月清清嗓子,目光炯炯看着面前紧闭的床帘,试探道:“我明天可就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真不打算起来?”   床帘内仍是静默,静默了一瞬,传来柳白露语气不是很好的声音,“知道啦!”   然后床帘唰一下被粗暴的扯开,单人床上,柳白露穿戴整齐,也不知是早上起床穿上的,还是根本就一夜没脱衣服,凶神恶煞的瞪了柳三月一眼,便埋头穿鞋,只那凶煞的眼神明显是虚张声势,倒是埋怨委屈更多些。   柳三月摸摸鼻头,咳了咳,没话找话的说了句:“你醒了啊,妈蒸了大肉包,特别香。”   柳白露弯腰叠被子,头也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是没说什么别的。   不知为何,柳三月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不可爱了,跟黑化的大魔王似的,一样难搞,柳三月低叹一声,正色道:“白露,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别人无法左右,且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你也没必要被别人的思想所左右。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和妈妈没有去干涉你的想法,为何你偏要控制我和妈妈的想法?”   “我……”柳白露愤愤摔了被子,转过身来便急切的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脸严肃的柳三月打断。   “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没必要非得说出来,非得强迫别人接受,你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像昨天那样惹妈妈伤心,妈妈一个人拉扯我们三个多不容易,你怎么忍得下心。”   小姑娘面皮薄,被柳三月这般正儿八经的训斥,已是面皮涨红,吧啦吧啦的掉着眼泪,嘴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出,眼神倔强,带着不服。   柳三月静静的看着柳白露掉眼泪,好一会儿,柳白露才咬着唇哭道:“可是爸爸是阶级敌人,他不是好人,他只会连累家里,我又哪里做错了,我不过是不想家里再被连累而已,妈妈就好过了吗?妈妈还不是经常被那些亲戚邻居看笑话。”   柳三月眉头微蹙,神情更加严肃,沉着嗓子道:“别人说爸爸不是好人你就信,妈妈和我都说爸爸是好人你却不信,为什么你宁肯相信外人的话也不肯相信家人的话?”   顿了顿,柳三月又道:“爸爸为人好坏,我希望你自己用心去看,用心去评判,建议你以后多跟妈妈聊一聊爸爸的事情,多了解了解爸爸的为人,再下定论,毕竟爸爸出事时你才不到十岁,对爸爸的印象并没有那般深刻。且你自己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你以后有了孩子,他觉得你不孝父母,跟你有样学样,也这样对你,难道你不会难过吗?” 第18章   “爸爸,妈妈,你,我,弟弟,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家人都可以弃之不顾,那么这个活的也未免可悲了些。”柳三月说完这段话,深深看了柳白露一眼,便转身出了房间。   一边出去一边又淡淡补了一句,“赶紧洗漱了过来吃饭。”至于听了这番话的柳白露心中是如何想的,柳三月并不想去费心琢磨。   柳白露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她自己的人生,她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不影响到家人,柳三月便不想太过干预,只要她以后不要说些不好听的话让妈妈难过就行,反正今天她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想必就算柳白露心里还是对爸爸有埋怨,也不会再乱说话了吧。   其实说白了,还是柳三月心里还没有把柳白露当做她的家人,不愿费心费力去操心,此番能说这么多已是仁至义尽,再多的她目前却是不太想理会的。   便是柳苏识、俞陆伊、幼小的柳时夏,她都没有真正把他们当做家人,她的家人在几十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她的爸爸妈妈现在还没出生,她的根至少目前为止并不在这里。   这些人只是她的责任,乡下的柳家也是如此,她占据了这两家女儿的身体,便得承担对这两个家庭的责任,毕竟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而不是有个家人的名号在,就会有感情。   所以,她愿意去照顾乡下的柳家和城里的柳家,前提是这些人好相处,值得她去付出,不然她也不是精力多的没地方使不是。   不过对于乡下的柳家,柳三月的心境又有些不同。毕竟相处了好几个月,在那般艰难的日子里,李妈妈和二月姐姐但凡有点儿吃的,必先紧着她来,对她的好并不是虚的,人心都是肉长,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而城里这个家,还未长久相处,却要看以后了。   柳三月已经吃过早饭,跟俞陆伊打了个招呼,又出门溜达去了,她想趁午饭前,把供销社、百货商店什么的都逛一逛,看看这个时代都有些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得看看,以后用贝雷帽变东西的时候也有个参照。   如今京城范围小,店面也不多,柳三月就是随便看看,倒也快的很,到处转了转,赶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就回了家。   转了一圈回来,却是愈发的体验到了这个年月物资的匮乏,买粮油得有粮油票,买布还得有布票,这就算了,买个肥皂还得有工业票,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这些就不说了,就是个暖水瓶都是个稀罕物。   转到卖自行车的店面的时候,最夸张,店外排着老长老长的队伍,不让挑不让看,给你哪辆就是哪辆,你还爱买不买,听着队伍里排队的人聊天,这自行车票都是他们工作的厂里发的,一年全厂上千人,总共才有那么几张。   想到二十一世纪一堆一堆的共享单车,柳三月不禁感叹,时代的变化真是太快了,不过才几十年而已,完全是两个模样。   柳三月一回来,俞陆伊便赶紧将饺子下了锅,柳白露自觉的去了厨房里帮着调蘸汁,饺子还没等煮熟呢,屋里的小时夏又开始哭了,听到哭声,俞陆伊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摘下围裙,匆匆朝房里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三月,看着点儿饺子,要是浮起来了就赶紧捞出来。”   “哎!知道啦。”摸了本柳苏识的书在看的柳三月扬头应了一声,放下书扎进了厨房,饺子刚下锅没多久,一个个沉甸甸的待在沸腾的锅底,老实极了,柳三月对着那白胖的饺子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虽然还没有煮出香味来,但是光看着就已经觉得口齿生津了。   柳白露见柳三月进来,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调汁的动作也僵硬起来,一时气氛很是安静,只有锅里沸腾的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突然,柳白露开口打破了安静,没有抬头,手上调汁的动作却有些漫不经心,故作淡定的语气里带着点儿紧张。   怎么也得五六年以后,柳三月心里默默说道,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对柳白露说,柳三月随意敷衍道,“看爸爸那边的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柳白露动作一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爸爸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难道爸爸不回来,大姐就不打算回来了吗?可是这话现在的她却是不敢说,不敢问了。   “那你记得经常给家里写信,有什么事儿别自己憋着。”柳白露垂着头轻轻道,声音轻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开,却又好像含着些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亲姐妹,柳白露从小跟在柳三月屁股后头长大,对柳三月感情深厚,很是依赖,再有矛盾、再有争执,面对即将远去的大姐,柳白露心里更多的却还是不舍。   柳三月抬头看向柳白露,柳白露垂着头,两个半长的麻花辫柔顺的垂在胸前,看不清神情,只隐约能看见眼角泛了红。   柳三月笑了笑,轻轻拍拍柳白露的头,柔声说道:“嗯,我知道的,每个月我都会写信回来,你在家要好好照顾弟弟和妈妈。”   就是个孩子罢了,对爸爸的埋怨怕也是因为相处太少,感情不深的缘故,本性还是不坏的,柳三月心想,以后多多让白露和爸爸互相通信,有了感情就好了。   很快饱满白胖的饺子便一个个欢腾的浮出水面,柳三月一个没控制住,吃了三十多个饺子,她其实还想再继续吃的,无奈胃里实在放不下去了,只得依依不舍的落了筷子。   虽然这两天每顿柳三月都吃的挺多的,却仍是将俞陆伊和柳白露惊的不轻,饺子金贵,也就大年三十能吃上那么一顿,难得吃一顿,俞陆伊和柳白露也比平时吃的多了些,但一人也才吃了十多个便撑的不行了,柳三月一口一个,不歇气儿的吃了三十多个,怎能不叫她们震惊,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大肉馅儿胖饺子啊。   对于俞陆伊和柳白露惊吓的目光,柳三月毫无自觉,目光依依不舍的落在剩余的两盘饺子上,遗憾的舔了舔嘴唇,又香又好吃,没能吃完,真可惜。   吃完午饭,俞陆伊也没歇着,将柳白露打发去看着小时夏,收拾了碗筷,便开始在屋子里到处转悠,给柳三月收拾下乡的行李。   一边转悠一边在心里盘算,被褥得带,被褥得带,别人的被褥睡着也不习惯,暖水瓶得带,这玩意儿金贵,谁家也不会乐意往外借,没有肯定是不行的,女孩子家不能缺了热水。   衣裳得带,这一去还不知得去多久,反正不会低于一年,一年四季的都得带上两套,还有鞋、毛巾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一搜集出来,竟将客厅里的饭桌堆的满满当当,饭桌下还堆了不少,就这俞陆伊仍觉得不够,还少了些什么,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到处乱转,这儿翻翻那儿翻翻,寻摸着还有些什么要带的。   柳三月在屋里继续看刚刚那本书,这年月也没有智能手机,乡下空虚了好几个月的她,能有书看都觉得幸福的不得了,倒也是件好事,以前她总嚷嚷着看书,书倒是买了一堆,看完的一本没有,眼睛离开手机一会儿就慌张。   如今好了,总算是能静下心来看书了。   看了会儿,柳三月想去洗手间了,便放下书顺着床上的梯子下了床,屋子太小,别说书房,连个正经看书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窝在床上看。   走到客厅一看,柳三月傻了眼,哭笑不得的对还在转悠的俞陆伊问道:“妈,这些不会都是给我准备的行李吧?”桌上桌下一大堆,她能带的走才有鬼。   “嗯,差不多都在那儿了,我这儿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俞陆伊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倒腾,手里举着口铁锅打量着,听说几年前乡下家家户户铁锅什么的都炼了钢,铁锅可不好买,都特别缺这个。   柳三月愈发哭笑不得,赶紧走到厨房夺走了俞陆伊手中的铁锅塞回原位,“您也不看看我这小身板儿,就桌上那些我都够呛能抗的动,您竟然还打算让我带一口大铁锅。”   “你这傻孩子,这一去又不是三两天,是去那儿过日子去的,你要是不把生活用品带齐全了,去了那儿缺东短西,买都没地方买。”   柳三月无奈看向饭桌那堆乱七八糟的物件,摊了摊手,“可就算是这样,那我也抗不动这么多啊,光是那被褥和衣裳我就够呛能抗的动。”   两床厚棉被,衣裳因着有冬天的棉衣,也是一大摞,棉花可不轻啊,就这俩就能压死她。 第19章   俞陆伊也顺着柳三月的目光往饭桌那儿看去,一看却是犯了愁,可不是,这么多东西,三月肯定扛不动,可哪个都是过日子必须得用的,哪个都少不得,这可真是愁死个人。   柳三月回头,便见俞陆伊愁眉苦脸,好笑的上前挽住俞陆伊的手说道:“妈,下乡是国家发动的,各个接收知青的生产队都是打过招呼的,我去了难道他们还会不管我啊,只要带些换洗衣物和洗漱的东西就可以了,不然太多了我肯定带不动。”   “那行吧,也只能这样了。”俞陆伊叹了口气,“等你去了要是缺什么就给家里写信,我给你寄过去。”   “嗯,好,我知道啦,谢谢妈。”柳三月冲俞陆伊甜腻腻一笑,心头一股暖流流过,她运气不错,没有遇到重男轻女的人家,寄生的两个家庭都对她很好。   最终俞陆伊和柳三月一起,只收出了一些简单的四季衣服和洗漱用品,家里有那种藤编的行李箱,就是小了些,放不下多少东西,只得是用旧的床单当包袱皮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打包了,就这样都有好大一摞,柳三月光是看着就觉得心累。   晚上还是吃的饺子,中午剩了不少,柳三月又吃了三十多个,这一夜睡的格外满足。   安置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让柳三月上午十点之前到京城火车站集合,七点柳三月便起床收拾,俞陆伊和柳白露也跟着起了床,其实该收拾的昨天都已经全部收拾好了,这会儿倒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俞陆伊把睡得正香的小时夏送去了邻居家,托邻居照顾着,不然一会儿都去了火车站,总不能放他一个小婴儿自己在家里。   九点俞陆伊和柳白露便送柳三月去往火车站,遥想曾经在京城打工的她,如果是十点的火车,七点就得从家里出发,这个年代这点倒是挺爽,不怕早晚高峰,不怕堵车,而且离的还特别近。   搭公交车,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柳三月和柳白露两人一起抬着硕大的包裹,俞陆伊在一旁跟着,下了公交车便能看到京城火车站的建筑楼,柳三月一眼就认出来了,只因如今的京城火车站和几十年以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再联想到也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的长安街,不得不感叹标志性的重要建筑就是持久。   集合点在入站口前,柳三月她们来到入站口前,便看到了一个写着“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知青”的牌子,举牌子的人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没有领章的军绿色军装,脚上是军绿色的解放鞋。   火车站人不少,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那人旁边已围了两个带着行李的年轻男女,想来是要一起去大垮子东村的知青。   柳三月和柳白露抬着行李挤了过去,“同志,你好。”到了跟前,柳三月笑着跟举牌子的人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是要去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柳三月同志吧?我是负责送你们上火车的接待员,我叫陈鹏。”陈鹏个头儿不高,面相和善,也是一脸和气的笑容,并向柳三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柳三月点头,从行李上松开一只手握向陈鹏的手上下轻轻摇了两摇,“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鹏微微笑着,伸手指向一旁的一个男人,看着二十多岁,剃了个小平头,高高瘦瘦,相貌中规中矩,穿着藏蓝色衬衫加深灰色粗腿长裤,因人太瘦,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撑不太起来,裤管也是空空荡荡的,介绍道:“这位是唐平同志。”   柳三月礼貌笑着伸出手,“唐平同志,你好。”   唐平木讷笑笑,“柳三月同志,你好。”声音呆板无起伏。   陈鹏又指向另一边一个约摸十□□的女孩,一头齐耳短发柔顺别在耳后,白皙瘦小,架着一副椭圆形无框眼镜,嘴唇细薄,文文静静,看着不大惹眼,不过身上穿的竟然是的确良的纯白衬衫,下搭一条深蓝色长裤,“这位是林铭同志。”   柳三月伸出手,不动声色又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林铭同志,你好。”就她这两天逛街收集到的信息,的确良刚在京津沪试推没几年,因它纯白鲜亮的颜色和不起皱的材质而给了只有黑篮灰还容易起皱棉布的华夏市场一个很大的冲击,极度的受欢迎,又因推行没多久,生产力低下等原因,也极度的短缺,非常非常难买到,想买上一件不光是钱的问题,还得有门路啊。   若是说亲的时候,男方能给女方买一件的确良的衬衫,那跟自行车的效果是差不多的,一样的有面儿,可想而知的确良在这个年代的魅力。   看这女孩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能买的起并且买的到的确良衬衫,想来家里条件是不会差的,这样家庭的孩子,却主动的申请下乡,果然是个热血燃烧的年代。   “柳三月同志,你好。”林铭斯文的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陈鹏抬手看了一下手表,道:“还有一位陆淮同志,等他到了我们就可以进站了。”   陆淮?柳三月眨了眨眼,听着好耳熟,不过她懒得多想,跟陈鹏打了个招呼,柳三月示意了柳白露一下,俩人把巨大的包袱放在了陈鹏附近,回到了后边等着的俞陆伊旁边。   “妈,那边那位同志就是接送我们的人,我已经跟他们汇合,你和白露就先回去吧。”柳三月指了指身后的陈鹏说道。   “再等会儿,不着急,我看着你进站。”俞陆伊笑着说道。   说完又衣服暗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白色绣花小布袋,柳三月瞧着眼熟的很,突然想到,这不是那天妈妈掏钱给她的那个布袋吗?   俞陆伊抓过柳三月的手,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往这边打量,才谨慎的将绣花布袋塞进柳三月手中,看着柳三月低声说道:“贴身收好了,别叫人看见,火车上乱的很,到处都是扒手,到了那儿缺什么就去买,别委屈了自己,不够给家里写信,妈再给你寄。”   “妈,你这是把家底儿全给我了啊?”柳三月抓着绣花布袋,愣愣看向俞陆依。   俞陆伊笑笑没回答,只拍拍柳三月的手,轻声道:“赶紧收起来。”   柳三月赶紧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把那绣花布袋往回塞,“妈,我用不着这个,去的火车票国家报销,到了那儿有吃有喝有住,干活儿还有钱挣,就是回来的火车票我自己都能挣。”   俞陆伊手紧紧捏着不收,也把绣花布袋往柳三月那儿推,板了脸:“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穷家富路,出远门身上哪能不带钱的。再一个,我有工作有工资,当初你们三个我都能养,如今你去了乡下,只剩你妹妹和弟弟两个,我还能养不起了?”   “那我也不能要,我又不是去了没吃没喝,妹妹读书,弟弟又小,家里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你这孩子,”俞陆伊急了,硬把绣花布袋往柳三月怀里塞,“临走临走,你非存心要惹妈不高兴是不是?赶紧收着,这儿到处都是人,被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柳三月看着手中的绣花布袋,布料是极好的布料,入手滑润,只用的年头久了,边边角角都已磨的起了线头,布袋上红色的花朵也不再鲜艳,里头鼓鼓囊囊,扎扎实实一小摞。   柳三月抿唇,“妈,我真不要,都给我了,家里怎么办,你们三个人,就不吃不用了吗?”   “傻孩子,”俞陆伊笑着温柔的拍了拍柳三月的头,“家里我留了,你放心拿着吧。”   柳三月将绣花小布袋塞到了衣襟里,衣摆扎在腰带里,绝对不会掉出去。垂头闷闷的说道:“谢谢妈。”   连平时放钱的钱袋子都给她了,家里就算留了钱怕也是没有留多少,她不想手,她有贝雷帽,就是去了乡下也不会吃苦,可是不收又怕妈妈担心,一时心头闷的难受。   又等了一会儿,还差十分钟就要到十点了,陈鹏面色着急起来,频频四处张望,说好了十点之前集合,这都九点五十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就在他记得如热锅蚂蚁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陈鹏豁然回头,然后只看到一个在眼前放大,黑漆漆的胸口……   陈鹏默默倒退一步,抬起头,笑的有些僵:“你好,同志,请问你是去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陆淮同志吗?”   来人正是陆淮,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遮住了所以扑向陈鹏的光线,居高临下看着陈鹏,伸出手,清清冷冷道:“同志,你好,我就是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能查到资料的地方,我都尽量的查了资料,还有很多百度查不到的,我只能说杜撰了……   另外排个雷,最近质疑挺多,我写的也挺不开心的。   本文必须是爽文,但是不会是逆天爽文,做任何事也得有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女主角她的性格并不是什么大好人,不可能一来,也没相处过,就把这边的家人当真正的家人,死守不离,舍不得离开,她连原身的记忆都没有继承,去乡下能过得更好更自由,能有借口给城里寄好东西,能照顾劳改农场的城里爸爸,还能顺便看看乡下的柳家怎么样,这么多好处,她凭什么要死守在城里?   而且她也不是待在乡下就不回去了,以后肯定还是要回城的,而我之所以城里乡下重生搞得这么麻烦,是因为城里乡下都有故事,我的大纲比较复杂,篇幅也比较长,所以希望小天使们能给予一点耐心,我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瞎折腾。   现在年代文市场大,写年代文的也多,我总得有自己的特色,特别一些,你们说是不是,包括故事内容,不然很容易就撞到一块儿去了。   另外关于她的金手指,我当初设立金手指的时候,就想要另辟蹊径,跟别人不同,所以空间灵泉这样的我并没有考虑,我看了很多的空间文,轮到我自己就没有了脑洞。   还有就是我并不想给她一个太厉害的金手指,我希望她的金手指能多一些掣肘,不是什么都能用金手指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她好歹已经去了那个年代,总得彻底的体验一把那个年代的生活,而这个金手指也并不鸡肋,它的作用是很大的,只不过在生活上没办法让她过得像公主而已。 第20章   柳白露一直看着那边的动静,见又来了一个人,便赶紧推了推正在跟俞陆伊说着话的柳三月,“大姐,人到齐了。”   柳三月回头随意扫了一眼,扭过头攥着俞陆伊的手说道:“妈,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俞陆伊点头,脚步未动,一看就是没打算走,“嗯,嗯,你快去吧,记得经常给家里写信。”   “嗯,知道了。”柳三月低低应了一声,走了两步顿下脚步,这一去,短时间内她是无法回来了,在二十一世纪,外出打工一年一回或者几年一回那是很正常的事,要么是工作忙,要么就是为了省钱,可是那个时候有手机有电脑,可以通话可以视频,不像这里,仅有写信这个通讯工具,若不是迫不得已,谁都不会愿意远离家人。   柳三月回首,只见俞陆伊和柳白露仍在原地,相扶静静而立,殷殷的看着她,两人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刺的柳三月心头突然一酸,她原本的工作天南海北到处跑,在那个通讯发达的年代,早已习惯了别离。   几年不见对工作忙碌的她来说本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这会儿看到妈妈和白露期盼的眼睛,却不知为何,心中难受的厉害,又酸又涨,就好像泡在了酸涩的水中,她们在期盼着什么?期盼她早些回来吗?   若不是她占据了这个身体,执意要下乡,一家子也不会天各一方,难以相聚。   柳三月抿抿唇,双眼被耀眼的阳光刺的眯起,她扬起笑脸朝俞陆伊和柳白露挥挥手,然后干脆的放下手毅然转身走向陈鹏,下乡之事已成定局,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后悔。   大垮子山里的爸爸还在等着她,只要她过去,能够找到门路,疏通好关系,照顾爸爸,熬过这一艰难的时期,届时一家团聚,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她下乡只是一时的别离,却对谁都是好的,她不能犹豫。   陆淮已与几人都互相认识了,见柳三月过来,陈鹏便笑着指向陆淮,“这位是陆淮同志。”又指向柳三月,“这位是柳三月同志。”   柳三月微微抬头看向陆淮,伸出手去,目光触及到陆淮清冷的目光时,不由诧异挑眉,竟然是他,那个电影院中同她搭讪的男人,难怪名字听着那么耳熟,他也要去大垮子山下乡?这也太巧了些。   “陆淮同志,你好。”   陆淮眸光闪了闪,弯着双眼扬唇一笑,不紧不慢说道:“柳三月同志,你好。”而那漆黑幽深的双眸中,清冷霎时烟消云散,变得清清亮亮,兴味闪闪,专注的落在柳三月身上。   柳三月收回手,冲陆淮礼貌性笑笑,不知为何被陆淮那双精亮的双眼瞧的有些不自在,不尴不尬的咳了咳,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好巧,你也下乡啊?她和这人又不是多熟,一面之缘罢了。   唐平和林铭已将自己的行李全部都提了起来,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模样。林铭行李不算太多,背了个半大的包裹,还提了个小藤编箱子,而唐平的行李可真是让柳三月开了眼,胳膊上挂的,手上提的,肩膀上背的,整个人都被杂七杂八的东西给堆满了。   还真有人带着被褥、暖水瓶这些大件儿,而且看唐平一脸淡定,轻轻松松的模样,这么多东西竟一点儿不觉得吃力,真是厉害。   相比他们三人,陆淮绝对是轻装上阵了,总共就提了一个小藤编箱,瞧着顶多一件棉衣就能塞的满满当当,也不知里面带的都是些什么。   柳三月也赶紧弯腰去扛自己的大包裹,硕大的深蓝色一坨静静躺在地上,刚刚她跟白露两个人抬都不轻松,现在她一个人,一个不注意,人都能给压扁,不由暗叹,这没有物流的苦逼年月。   “我帮你吧。”正当柳三月暗自哀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说话时,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抓在了包袱上。   柳三月回头,便见陆淮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十分友好的样子,她连忙伸手按住了包裹,拒绝道:“谢谢你,我自己来就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柳三月心生警惕,这男的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明明对别人都是清清冷冷,不好接近的模样,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成了春风般温暖的好同志了,总不可能刚见两面就喜欢她喜欢成这样吧,就算她这个身子长得还不错,可又不是金子,人见人爱,就这么招人待见了,绝对有诈。   陆淮笑的和煦,手下却是不容置疑,轻轻松松便将那深蓝色的硕大大包裹拎了起来,单手拎在手中跟拎菜篮子似的闲适,另一只手还提着他的小箱子,“我行李不多,照顾一下女同志也是应该的。”   “没错没错,咱们就别争这个了,赶紧进站吧,火车可马上就要出发了。”一旁陈鹏赶紧说道。   当下柳三月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说了声:“那就谢谢陆淮同志了。”反正也不是单独就他们两个人,想他也不敢真做什么,还是一会儿随机应变吧,不过看这人的态度,说不定之前的柳三月还真和他见过,她得谨慎些才行。   都准备好了,陈鹏便领着大家朝入站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把火车票一一发给大家,柳三月跟在后面,快要进站时转身看向刚刚俞陆伊和柳白露的位置。   两人还在那儿站着,正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见柳三月回头,一齐朝柳三月挥手,俞陆伊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离得太远,一个字也听不见。   虽什么都没有听见,柳三月却仍是使劲儿的点头,并举起右手也挥了挥,心想着妈妈应是不放心,又在叮嘱她些什么,点头总是没错的。   果然柳三月点完头,那边的俞陆伊不再说话,只笑着又挥了挥便放下了。   柳三月也弯唇笑笑,便转身验票进了站。   陈鹏不能进去,只把柳三月他们送到了检票口,看着柳三月他们进了站便离开了,陆淮到的太晚,这会儿离火车开车时间只剩十多分钟,京城火车站还是挺大的,几人也不敢多耽误,匆匆忙忙朝他们的那列火车赶去。   不用扛行李的柳三月表示特别轻松,毫无压力。   在最后三五分钟的时候,几人终于上了绿皮火车,面对面的双人桌,正好四个人占据了一个小空间。   柳三月和林铭并排坐一边,陆淮和唐平并排坐对面,两个男人把四个人的行李都给安置好了这才坐下。   坐下没多久火车便发了车,车厢里人不少,坐着、蹲着、站着的人都有,抬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灰黑蓝一片。吵闹声、吆喝声、说笑声混杂在一起,喧闹的很,人一多空气便不怎么好,异味浓厚,极为浑浊,令人窒息。   未来的春运和雾霾,跟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柳三月不敢大口呼吸,皱着眉头,憋的难受,抬眼扫了另外三人一眼,却都是面色平静,适应良好,一个个的都是神人啊。   这几人相互之间都不认识,看着也都不是活泼的性子,坐下来后便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最先打破几人之间沉默气氛的是陆淮,火车已咔嚓咔嚓开了许久,这期间陆淮一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柳三月,只是目光比较内敛,谁也没有注意到。   只听他说道:“柳三月同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柳三月抬眼,一看陆淮不正经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当下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是吗?或许吧。”   “才两天,你就忘了?”陆淮也不恼,眯着眼笑。   唐平和林铭闻言都看了过来,林铭扶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好奇问道:“你们认识啊?”   柳三月没说话,陆淮笑着说道:“见过几次,京城也不大。”   “你们是京城哪儿的?”唐平问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在鼓楼那块儿。”   鼓楼啊,那可是将来的二环,柳三月不禁打量了唐平一眼,啧啧,不得了,要是房子不出意外,将来要发,看着其貌不扬,竹竿儿似的,命可真好。   “我家在近郊区,海淀那儿。”林铭坐的规规矩矩,双手交叠安分的放在九十度垂直的大腿上,斯文秀气说道。   跟她家一个地儿嘛,柳三月心想。   陆淮清冷笑笑,不像对着柳三月时的眯眼和煦,笑的矜贵客套,“我家在香饵胡同。”   都介绍完了,三人目光灼灼看向柳三月,柳三月暗搓搓嫉妒的撇了陆淮一眼,撇着嘴,萎靡的说道:“我家也在海淀。”   香饵胡同,那儿可就靠近长安街了,离簋街也就几步远,寸土寸金的地段儿啊,一个赛一个的命好,嫉妒。 第21章   顺着介绍自己的家庭地址,几人倒是慢慢的聊了起来,只是都不熟,能聊的不多,也就是各自大致把自己的情况说一说而已。   唐平从他随身携带的一个不大的布袋里掏出一大水袋水,柳三月惊奇的看着,竟是电视上那种褐色的牛皮水袋,老大一个,得有半个手臂那么长,两个巴掌那般宽。   唐平举着水袋看向几人,友好的问道:“你们喝水吗?我带了好多。”   “给我来点儿,我带了杯子。”林铭双眼一亮,倒也不客气,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翻出一个硕大的搪瓷杯子,约摸两个巴掌那么大吧,看的柳三月嘴里直抽抽,好大的杯子,看来渴的不轻。   唐平给林铭的杯子倒上一半的水,又看向柳三月和陆淮,晃了晃手中的水袋,好脾气的继续笑问道:“你们俩喝吗?我这儿杯子也有的。”   柳三月赶紧摇了摇头,笑了笑,“谢谢,我暂时不渴,一会儿我渴了再麻烦你。”还有两天一夜才到南湖省,她不打算入口任何东西,她可不想用这绿皮火车上的洗手间,这么多人,鱼龙混杂,想那厕所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   曾经也是,有一段时期她比较穷,没钱坐飞机,只能坐火车,上火车前几个小时她就会开始不吃不喝,直到下火车,避免火车上去洗手间,实在是去过两次以后,便对火车上的洗手间有了心理阴影。   那个时候都那么脏,这个时候更好不到哪里去。   陆淮也摇了摇头,客气道:“谢谢,我也不用。”   唐平摸出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又把水袋小心翼翼塞回了布袋子里。   就这么,渐渐的,便到了晚上,车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车厢里亮着白色的灯,时间还不算太晚,没几个人睡的,依然是吵吵闹闹。   柳三月拿了一本书,就这么看了一下午,一直坐着一动未动,浑身酸痛的不得了,好在这个小身板没有颈椎病腰椎病,不然更遭罪。   站起来小幅度抻了抻手脚,四周或坐或站都是人,她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怕一不小心误伤到谁,束手束脚,抻了也没松快多少,想走动两步吧,狭窄的通道也都被占满了,真是让人烦躁的很。   这时候的火车速度又慢,累成这样,才走了三分之一,还得一天一夜才能到南湖省,到了南湖省得转大巴车去往常藤市,然后还得再转车到安连乡,只这么一想便觉得遥遥无期,生无可恋。   “你累了吗?”坐在柳三月对面的陆淮突然开口问道,低沉的嗓音染上了些许暗哑。   柳三月没吭声,烦躁到不想说话,肯定累啊,身上没有一块地儿不酸疼的。   陆淮也不介意,起身站了起来,高高的个头儿几乎要触碰到火车的车顶,他暗暗用力抻了抻发麻的双腿,靠着座位向旁边挪去。   坐在陆淮座位旁边的那人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陆淮一眼,一看这么大的个头儿,直嘬牙花子,一句废话没多说,识趣儿的挪了挪屁股底下的报纸,给陆淮让出了一块儿可以站立的地方。   陆淮站过去,空出自己的座位,对柳三月道:“你把腿搭在我的位置上抻一抻,好歹能松松筋骨,这儿到处都是人,也只能这样了,先忍忍,等下了火车就好了。”   柳三月诧异的看向漫不经心站着的陆淮,没想到他看着吊儿郎当,还挺细心体贴,低低说了声,“谢谢。”柳三月把鞋脱了,双腿笔直的搭在陆淮的座位上,俯身轻轻压着,身上的酸疼让她已没有心思去客气了。   “你还挺会体贴女同志的嘛。”一旁看报纸的唐平报纸也不看了,冲着陆淮挤眉弄眼打趣道,白天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倒是熟悉不少,相互之间也能开些小玩笑了。   陆淮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回道:“过奖。”   林铭没忍住,噗嗤一乐,心想这人可真逗,看着正儿八经,实际脸大的很。她轻轻推了下柳三月,笑着说道:“你抻完给让我也抻抻吧,我的腰好酸。”   “行。”柳三月点头爽快应下。   压了会儿,筋骨舒展开了,身上松快不少,柳三月和林铭换了位置,等林铭压完,回去自己的位置上好一会儿了,陆淮却仍是站着没有坐回去的意思。   “你不坐吗?”柳三月关心道,陆淮这人似乎还不错,她也不好太不友好。   “坐久了难受,我再站会儿。”   柳三月点点头,不再问了,也是,她才一米六,腿都觉得憋的慌,更何况陆淮那大长腿了,弯曲了一天,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呢。   却不曾想,陆淮这一站就站了一天一夜,直到下火车前,再没坐下过,中途不论谁问谁劝,都找各种理由推脱敷衍,就是不愿坐下,硬是生生站了二十来个小时啊。   人家自己不愿坐,柳三月他们也不好强行逼迫不是,却都纳闷陆淮为何不肯坐。   柳三月不禁想,她和林铭压腿时都是脱了鞋把脚搭在陆淮座位上的,陆淮是不是有洁癖,嫌她们脚脏啊,不然没理由一直不肯坐啊,说什么坐着太累太憋闷,难道站二十来个小时就不累啊。   到了南湖省宁沙市火车站,已是晚上□□点,没有去常藤市的车了。四人就近找了家招待所,两男两女各一间房,房钱对半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搭公交车去了宁沙市的汽车南站,在汽车南站搭长途汽车去往常藤市,长途汽车上,陆淮倒是没再继续站着了,老老实实的坐了六七个小时。   这下柳三月愈发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肯定没有错,陆淮绝对就是有洁癖,不愿意坐她和林铭用脚搭过的座位,一时觉得陆淮真是傻的可以,火车的座位千人坐万人坐的,每个座位都不知坐过多少人,能干净到哪里去,出门在外,讲究太多得累死。   柳三月暗搓搓的想,回头到了生产小队,要是给他分配个运粪施肥的活儿,看他怎么办。   到常藤市时已是下午两点,正巧就赶上一班即将出发,去往安连乡的班车,四人赶紧便上了车。   常藤市到安连乡不远,才下午四点多他们便到了,陈鹏跟他们说,到了安连乡,直接去政府办公楼报道,然后便会有人通知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队长来乡里接他们。   还好是这样,不然让他们自己找过去,还不知要多走多少弯路才能找到。   在政府办公楼报了道,几人等了两个多小时,傍晚太阳几乎就要彻底落山时,大垮子东来接他们的人终于到了,来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开着拖拉机过来的。   幸好如今还是夏末,太阳落山的晚,这会儿还有一点点七彩绚丽的余晖,不至于黑咕隆咚的摸瞎。   除了电视上和网上,柳三月从来没有见过拖拉机,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蓝色的车身,到处溅的是已干硬的泥块儿,没有任何遮盖,全部裸/露在外,车头三角形,一个大方向盘直直戳在那儿,够粗狂够不拘小格。   除了柳三月,其他三人好像也没见过,陆淮和林铭还好,只感兴趣的多看了几眼,倒是唐平,稀奇的不得了,围着那辆拖拉机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圈。   来接他们的那个小伙子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小平头,皮肤黝黑,个头中等,却是精壮精壮的。   之所以能看出来他精壮,是因为他上身穿的是一件发黄的背心,两个膀子光溜溜露在外面,粗倒是不怎么粗,却是扎实的很,肱二头肌肱三头肌非常明显,即便是放松状态也有肌肉紧实的线条。   透过背心边缘,还能隐约的看见胸肌轮廓,总之身材相当的不错,就是长相普通了些。   那人轻轻一跃,灵活的跳下拖拉机,朝柳三月他们走来,龇牙一乐,憨声憨气道:“你俺就是城里分过来滴兹钦吧。”   南方人,前后鼻音分不清楚,卷舌翘舌也分不太清楚,刚刚在政府大楼这几个人就已经领教过了,就算政府办公人员说的都是普通话,口音也特别重,一个不认真,还真就听不懂了。   好嘛,眼前这个黝黑的小伙儿,口音更重,直接就说的方言,只有柳三月完全无压力,她以前本来就是南湖人,而且还在大垮子东待了几个月,听这边人说话,完全无压力。   柳三月知道那三个人一听到常藤方言就歇菜,便礼貌的开口接话道:“没错同志,我们就是这批分配到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下乡知青,我们一共四人,两男两女。”   “我晓得嘞,上头港过哒,屋都跟你俺收拾好哒,我是来接你俺滴。”   柳三月点头,面上带着友好的笑容,“谢谢同志,给你添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伙儿说的家乡话是当当当的老家话,就是为了展示一下乡下特色,只在这里出现这么一点点,为了方便,以后仍是用普通话写,你们只要记得他们说的都是方言就成,嘿嘿。 第22章   柳三月生的很是好看,不浓不淡的两弯新月眉,双眼不算太大却是黑白分明,灵气四溢,鼻子不算太挺却是小巧玲珑,端正秀气,淡豆沙的双唇微嘟而丰厚,丰润的鹅蛋脸不大不小,肤色呈淡淡的米白色,莹润透亮。   打扮也是干净整齐,落落大方,及肩长发柔顺的垂在耳后,这会儿双眼弯弯,抿唇对着小伙子笑,说话又温温柔柔,客气有礼,粗糙惯了的小伙子哪见过这个,当下便红了脸,傻呵呵的盯着柳三月瞧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赶紧的垂下了头,结结巴巴道:“不麻烦不麻烦。”   想说我帮你拎行李吧,可是一看人家姑娘手里什么都没有,便改口扭捏道:“我帮你们拎行李吧。”说着当先便去接林铭手里的行李,动作麻利的很,不等林铭反应过来,她的包裹和小箱子便到了小伙子手中,就连随身携带的布袋子也没被放过。   林铭一愣,斯文的道了谢,当下无事,便凑过去和柳三月说话,羡慕感叹:“三月,你真厉害,居然能听的懂这里的话,他们说话十句里我能有八句都听不懂。”   “我有个亲戚是南湖人,小时候经常来往,他口音就特别重,听的多了也就懂了,让我说我就不行了。”柳三月随口瞎掰道。   “能听懂就够了,以后得长期在这儿,我们几个还得学,不然也没法交流,太麻烦了。”   这边小伙子手脚利索的很,提着行李屁颠屁颠的往拖拉机上安置,一边忙活一边介绍自己:“我叫葛建国,你们可以叫我小葛或者国子,都行。”   陆淮手里还拎着柳三月的大包裹,他和唐平俩大男人不可能等着葛建国过来帮忙,便也都跟着葛建国将行李安置去了拖拉机里。   葛建国招呼他们上拖拉机,拖拉机里为了接人放了好几把木椅,陆淮扶着柳三月,唐平扶着林铭,两人先把女孩子扶上去后,自己才攀着车边爬了上去。   坐好后,柳三月将他们四个一一跟葛建国介绍了一遍。   常藤地处南方,多种水稻、棉花和油菜花,还有大量的荷花池,菱角湖,一路过去,全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夕阳火红的余晖下,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间或夹杂着小巧的荷花池,荷花开的正好,风一吹过,绿色的浪花交替着粉色的浪花,如此美景,美不胜收。   一路上,柳三月四人都看痴了去,这是城里看不到的美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令人心醉神迷。   大家聊天中得知葛建国是队长的侄子,他们坐的这个拖拉机还是为了接他们特意去隔壁生产小队借的,大垮子东生产小队比较穷,没有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突,虽然颠簸,却挺有个意思,又不遮挡视线,可以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欣赏四周美景,两个来小时,到了大垮子东生产小队。   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地理位置比较高,在土堆上面,拖拉机上不去,只能停在下边,下边就是成片成片的稻田,这会儿天已经蒙蒙黑了,勉强才能看清周围的样子,柳三月和陆淮他们四个跟在葛建国身后往上走着。   上去后只见四处都是不规则石头垒的院墙,有的挨着有的不挨着,房屋规划好像没什么规律,每家院子院儿里院儿外皆是绿荫参天,屋子则掩映在绿荫丛中,透着朦胧昏黄的灯光。   夜晚的风轻轻抚过,空气里都带着凉爽的气息,还有饭菜的香味,能听到嘈杂的说话声,外头却不见人影,这个时间,都在家吃完饭呢吧。   葛建国将几人带到最外边的一处石头院子,一边推开院子的木栅栏往里走,一边说道:“这处院子是队里闲置的一处院子,我三伯知道你们要过来,特意安排人把这边给收拾出来了,床铺被褥什么的都有。”   说着葛建国已经推开了堂屋的木门,屋子使用土砖建的,也就能比泥巴屋好那么一点儿,拉开灯,堂屋中间一张木桌,几把木椅,再无其他,面积也不是很大,左右两边各有一扇木门。   葛建国带着柳三月几个看了两边木门里的房间,都是卧房,各有两张一米二左右的小床,床上被褥齐备,还有两个黑漆漆的木柜,一边床尾一个,看着很是老旧,也是再没有别的了。   “男同志一个房间,女同志一个房间,住在一个院子里可能会不太方便,但是队里就这一个空置的院子,临时建也来不及,我三伯说了,让你们先凑合凑合,看等农闲的时候再造个小院子出来。”葛建国说着挠了挠头,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乡里就这么个条件,就这个院子还有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三伯动员好久才勉强收拾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些城里来的姑娘小伙吃不吃得了这个苦,听说城里用水都是用的自来水,轻轻一拧水管就有水了,他们这还得在水井里打水用呢。   葛建国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说话又快,几人几乎没听懂,也就柳三月能听懂,柳三月便笑道:“这已经很好了,谢谢你们,谢谢队长,准备的这么周全,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条件确实比柳三月想象中好多了,还能有单独的院子,被褥也都给准备了,她还记得这院子以前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的,无儿无女,没有老伴儿,估计是她去世了,这院子就空置下来了吧。   “不麻烦嘞,”葛建国憨憨挠头,“我三伯就盼着你们来,你们把行李放好,跟我去我三伯家吃饭去,我三伯妈饭都做好了。”   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几人确实饿的不行。   于是几人把行李放一放,便跟着葛建国去了队长家,柳三月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是生产队,而是大垮子东村,没有队长只有村长,是个年纪挺大头发花白的长辈。   现在的队长不是当初那个村长了,是个三十多的清瘦中年人,个头不高,柳三月看着还挺眼熟,她当时在这儿也就几个月,而且很少出门,所以对这里的人认识的不多。   队长很热情,队长的老婆也很热情,他们去了便将他们迎上了饭桌,桌上一大桌子菜,虽大多都是素的,但在这个时候已是相当的丰盛了。   队长家好几个孩子,都没让他们上桌,队长老婆也没有上桌,只有队长在桌上陪柳三月他们吃饭。   队长举着大拇指大小的小酒盅,乐呵呵说:“欢迎你们来我们大垮子东生产小队,以后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搞生产搞建设,不愁没有好日子。”   “队长说的是。”柳三月放下筷子,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悄悄示意了另外三人一眼,云里雾里的他们乖巧的学着柳三月举起茶杯应和着,虽然根本就没有听懂。   队长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脸上泛着红色的酒晕,乐呵呵说道:“咱们队里啊,没那么多事,每天早上五点开会分配活,男人一天十分,女人一天六分,也可以自己包活,多劳多得,简单的很。”   柳三月小声跟陆淮他们三个翻译解释了一遍。   只听队长打了个酒嗝儿,面上黑中透红,难得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喝一次酒,不用被堂客骂,队长已是好几杯白酒下肚,不过他也不是没谱儿的人,还是非常清醒的,继续说道:“你们刚来,什么都没有,队里大家给你们凑了些粮食,明儿我再叫人给你们送过去,够吃两个月的。两个月以后晚稻就差不多出来了,等收了晚稻就能分粮啦。”   一边美滋滋的喝着小酒,一边把队里大体情形都给介绍了一遍,柳三月、陆淮、唐平和林铭都是正经的城里孩子,柳三月虽在这儿待过几个月,却也因太小,又是冬天,没干过农活儿,所以只是听着,也没什么概念,甚至好多名词他们都没听过。   看来以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吃过饭,几人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这时已经非常晚了,快十点了都,家家户户昏暗的灯光也已熄灭,夜凉如水,整个小队越发的静悄悄。   院子在土坡边上,没有围墙的那一边沿着土坡向下延伸好几个台阶,水井就在那几个台阶下面,再往下就是一望无际的广阔稻田,占据高地,视野非常好,可惜是晚上,什么也看不见。   陆淮和唐平合力打了水,水井非常深,即便他俩是男人,也不轻松。   井水冰凉,这个点儿了,也没办法烧热,几人只能就着凉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虽是夏季,还很燥热,但是用惯了热水的柳三月仍是被冰凉的井水激的直起鸡皮疙瘩,想来那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城里有煤,烧热水还是比较方便的。   洗漱完后,几人便去休息了,这一天又是转车又是赶路,都累的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天都是下午18.18.18更新,然后凌晨两点捉虫,两点有个自然榜,更新有机会上榜,之前没想那么多,为了避免再造成伪更给你们添麻烦,今天照常更新,明天起改成凌晨两点更新,比心。 第23章   一天新始,旭日渐升,晨曦金色的光辉撒向了广阔的田野,鸡鸣、鸟叫、知了知了,祥和而又充满了活力,听着似乎很矛盾,在这里却是分外和谐。   这是知青们在乡下的第一天清晨,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前方的路途还未可知,当下他们却是各个儿睡的正香,全然不受外面精神抖擞的小动物打扰,前一天的赶路实在是让他们累的不轻。   “陆淮同志、唐平同志,该起床了,马上就要开晨会了。”院子里传来了一道质朴扎实的喊声。   ……   回应他的是满院的宁静,院中之人嘀咕:“这也睡的太实了,这么大的声音都没听见,城里人都这么能睡吗?”   不过他并不气馁,气沉丹田,又提高了嗓门,继续喊道:“陆淮同志,唐平同志,真的不能再睡啦,队长带着大家伙儿正等着你们呐!”   葛建国不敢盯着小姑娘的名字喊,只能是可着陆淮和唐平的名字呼唤,队里每天早上五点集合开会,分派任务,今天也一样,大家伙都在坡下集合了,偏昨天来的知青一个都没到,人不到齐,会也开不成啊,这不,他三伯就把他派过来叫人了。   喊完的葛建国屏住呼吸,凝神静气盯着面前的土屋,双眼瞪的溜溜圆,就怕错过了什么动静,几位祖宗,你们可快起来吧,全队的人都等着呢,你们再不起来,他又该挨三伯说了。   屋里有了细小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传来一道还有些迷糊的回答,不大不小,刚好够葛建国听见,“起了,马上就来。”   葛建国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起来就好,起来就好。   他也不敢先走,便仍在院子里站着,等陆淮他们起来,也好一块儿去开会。   柳三月睡得昏昏沉沉,天儿还有些热,在招待所时因为太热睡得不是很好,更别提火车上了,大垮子东村这儿晚上却是凉快的很,几天没休息好的柳三月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有人在喊,只不是喊她,她便未作理会,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林铭也差不多,睡的更沉,只有被点了名的陆淮和唐平听到喊声,虽还没睡醒,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起来了。   穿好衣服,陆淮推门出来,走到对面房间门,双眼微微眯着,抬手敲了敲门,声音暗哑低沉,“柳三月同志,起床了。”   “嗯~”柳三月又翻了个身,哑着嗓子呻/吟了一声,这回是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浆糊似的大脑好一会儿才想到估计是该起床干活儿了,顿时烦躁不已。   昨天晚上才刚到,就不能让他们修整一天吗,感觉好像才刚睡着没多久,她根本就没有睡够。   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可以任性的时候,趴在枕头上的柳三月揉了揉眼睛,一边抻腿一边迷迷糊糊扬声喊道:“知道了,就起。”   声音不大,绵软暗哑的厉害,一听就知道没睡好,敲门的陆淮深邃的双眼已完全清醒,带着些许无奈,定定盯着面前老旧的木门,也不知可不可以代工,若是可以代工,他一个大男人,多干一些就是了。   还是等会儿问问队长吧,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也没来过乡下,怕是受不住这些苦。   柳三月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睛,见对面床上的林铭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翻身坐在床边穿好鞋,过去推了推林铭,“林铭同志,快醒醒,该起床了。”   “知道啦!”林铭突然抬手挥了一下,不耐烦的大吼道,粗声粗气的跟平时斯斯文文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挥出的手刚好打在了柳三月的手臂上,力道还不小。   清晰的啪一声,柳三月白皙的手臂立马就见了红,柳三月站在床边,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推林铭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愣愣的看着手臂上扎眼的红印子,完全反应不过来。   跟林铭也相处两三天了,这姑娘一直就是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的,从未大声说过一句话,她实在想不到林铭会有这样一面,合着这才是这姑娘的真实性格吧,有起床气的女汉子。   柳三月不由哭笑不得,隐藏太深,厉害厉害。   收回手站好,见林铭只是吼了一嗓子,又没动静了,柳三月便想再喊喊,只不敢再上手推了,他们是外来的,第一天开会上工就迟到,不合适,对名声也不好。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外面又传来陆淮的声音,清清冷冷,微微压抑,“柳三月同志,你先出来洗漱,来叫咱们的人还在院子里等着呢,我和唐平语言不通,应付不来。”   “奥,奥,好,我知道了。”柳三月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应道,知道他们听不懂队里人说话,当下也顾不得林铭了,匆匆翻出洗漱用品,抱着推开了门。   “早。”陆淮还在门口站着,大高个儿,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柳三月仰头礼貌的笑笑,打了个招呼。   陆淮也温柔笑笑,“早!”手下意识抬了起来,想拍拍柳三月凌乱的小脑袋,又怕这动作吓到小姑娘,半路将手收了回去,未能如愿,那只手痒的不得了,真想揉一揉那翘在空中的一头乱发啊。   手不动声色攥了攥,陆淮笑着轻轻柔柔说道:“快去洗漱吧,顺便跟院子里的同志说一声,我们马上就好。”   柳三月乖乖点头,看了眼屋里,“那你记得喊林铭起床啊。”   “知道了。”陆淮笑着应下,柳三月便抱着盆出去了。   陆淮目送个头小小的柳三月抱着盆,慢慢悠悠晃到了院子里,小短腿可能因为还没睡醒,不是很灵活,迈的非常迟钝,不由自主的又勾起了嘴角,小小一个,真是可爱,再一想到他们俩三次的不期而遇,还真是有缘啊。   下个乡都刚好能碰到一起,这样的缘分,他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错过。   陆淮扭头,又看向屋里,唇边的笑瞬间变掉了下来,温柔的目光变得清冷凌厉,他眯了眯眼,利落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要叫醒林铭的意思。   屋里唐平已洗漱好,正在把洗漱的东西归位,陆淮进去,一边拿洗漱的东西,一边淡淡说道:“老唐,你去喊一下林铭同志,她还没起床,柳三月同志去跟葛建国同志打招呼去了,我得洗漱,忙不过来。”   “成,没问题!”唐平爽快应道,快速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便去了对面的屋子。   陆淮完全没有干了坏事的心理负担,坏心眼的笑了笑,拿着自己的盆,心情甚好的出去了。   出了院子的柳三月一眼便看到了跟望夫石似的在院子里傻站着的葛建国,黝黑的面庞在淡淡的晨光下格外的呆愣,也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柳三月心生愧疚,他们好像太懒了些,抱着搪瓷盆快走过去,柳三月不好意思的对葛建国笑笑,“对不起,我们起来晚了,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等很久了吧?”   葛建国黑黑的脸又染上了红晕,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柳三月笑着的脸,使劲摇着头,呐呐道:“不麻烦,不麻烦嘞,我也是刚刚才来,没得好久。你们昨天累到了,还让你们这么早起,是我们不好意思嘞。”   “我们既然来了,就得跟大家一样,不能搞特殊待遇,都是我们应该的。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就好,你去堂屋里坐会儿吧。”   “不,不,不用。”葛建国仍是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利索了,面上发烫,城里的姑娘真是又干净又好看又温柔,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进去坐吧,等会儿还要干一天活儿呢,在这儿站着多累啊,快进去吧。”柳三月实在不忍心看葛建国在院子里傻站着,继续热情劝道。   葛建国慌了手脚,忙道:“我进去,我进去。”说着跟火烧屁股似得,匆匆进堂屋去坐着了。   柳三月也没在意,抱着搪瓷盆走到台阶处,下了几层台阶到了水井边。低头看了看幽深还冒着寒气的水井,柳三月幽幽叹了口气,这井真深啊,又是早晨,井水肯定很冰,又没时间烧热水,想想都好心塞,好怀念有热水器的日子。   把盆放去一边,柳三月拿过一边带着长绳的木桶,扑通一声扔进了水井,她弯着腰,一手攥着绳子,使劲儿往一边一甩,井里的桶跟着没头没脑的晃了晃,却是一点儿水也没有打到。   柳三月皱了皱眉,她没有用过水井,也就在柳家那几个月看李妈妈和二月姐姐打过,看她们打水的时候明明很简单啊,轻轻一甩,桶里就能打进去满满一桶水,怎么到了她这儿却行不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属于南方,原型就是荡荡的老家,屋子,地理环境什么的全部都是我老家那个村子的模样。   为着这个我还特意去跟我爷爷奶奶搜集了好多资料,听我奶奶说当时我们村也有知青,不过不是远方来的,就是不远的镇上和县里的知识分子,路程不过一两个小时。   我当时好惊讶,下乡还可以这么近的啊,我还以为都是远方而来。 第24章   柳三月看着空桶,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攥着绳子,又使劲儿往另一边甩了一下,只见水井里的木桶胡乱晃了几下停住,又是一点儿水没进去。   柳三月恼了,本来一大早睡不好就够让人气闷了,偏连个桶都跟她作对,登时柳眉倒竖,愤然起身,插腰瞪着水井里的木桶愤愤骂道:“嘿!给你脸了是不是,在这儿跟我矫情,别以为我怕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再跟我较劲儿,我摔烂了你。”   正准备继续跟这木桶死磕到底,突然就听到身后噗嗤传来几声闷笑,柳三月攥着绳子回头,便看到双眼弯弯,憋笑憋的唇角直抖的陆淮。   陆淮见柳三月回头,净白的小脸儿上还带着余怒,神色却有些茫然,灵气的双眼纳闷的看着他,便再也忍不住,干脆敞开了笑的前仰后合。   柳三月磨牙,一字一顿问道:“很好笑吗?”   陆淮扶着肚子摆摆手,边笑边说:“不是好笑,是可爱,你刚刚骂桶的样子很可爱。”   柳三月怒目瞪向陆淮,可爱你妹……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给你打水,将功赎罪。”陆淮接过柳三月手中的绳子说道。   他将桶从水井里提了出来,一手攥紧绳子,把桶向下倾斜,摆好角度,扑通一声利落的扔了下去,只见木桶飞速落下,然后沉进了水中,桶里瞬间便溢满了水。   柳三月:……更生气了……怎么到了别人手里又变得这么简单了,合着这桶就是故意针对她呗,故意跟她过不去呗。   陆淮三下两下,轻轻松松将桶提了上来,桶里的水还冒着寒气,真的是有形的寒气,明眼就能看见的寒气,顺着水面往上,飘飘荡荡。   “打井水得用巧劲儿,蛮力是不行的。”陆淮对柳三月说,边说边伸手在水桶里试了试,冰冷如冰块的水让他眉头一皱,这也太冰了,他们男人也就罢了,女孩子小小弱弱的,用这么冰的水,怕是受不住。   只今天是没办法了,陆淮把柳三月盆里的牙刷缸子拿出来,给盆里倒上水,凝眉道:“这水太冰,今天你先凑合着随便洗洗,等晚上我问问去哪里弄柴火,多弄些柴火回来,以后天天烧热水洗。”   原不满陆淮对她说教的柳三月见人家这么体贴,却是不知要如何反应了,相处了这么几天,她是越来越觉得陆淮人挺好,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多,还要周到,也不知他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人,还是只对她这样。   柳三月不禁臭美的想,难道真的是她太貌美,太有魅力?让陆淮一见倾心再见生情,情难自已?   想着想着,柳三月便暗搓搓乐了起来,谁还没点儿虚荣心,哪个姑娘还不乐意被帅小伙儿喜欢了,陆淮要是真认真的看上她了,不管答应不答应,她心里还是挺美的。   正美滋滋意淫呢,就被陆淮伸着食指戳了一下,陆淮好笑的看着柳三月,“乐什么呢?赶紧刷牙洗脸呀,人葛建国同志还等着咱们呢,你还想让人家等多久啊?”   柳三月猛的回神,“奥,奥,好。”下意识应道,暗暗唾弃自己神经病,拿了刷牙缸子蹲一边儿下坡处,对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刷牙去了。   刷了两下,柳三月感觉到旁边多了一个人,她满嘴牙膏泡抬头看去,已戴好椭圆无框眼镜,穿戴整齐的林铭正歉意的看着她。   林铭端着她自己的牙刷缸子,蹲在柳三月身旁,冲扭过头来的柳三月腼腆笑笑,斯斯文文说道:“三月,今天早晨不好意思啊,我好睡懒觉,睡不好容易有起床气,那会儿我正迷糊呢,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成不?”   不得不说,这一前一后变化太大了,若不是她亲耳听见,完全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人的声音,明明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说话声儿也就比蚊子声儿大点,怎么爆发力能那么强,真是匪夷所思。   柳三月嘴里全是泡泡,说话不太利索,给了林铭一个理解的眼神,含含糊糊说道:“没事没事,多大点儿事儿啊,别多想,赶紧刷牙吧。”   起床气嘛!她也不是没遇到过,可以理解。只不过她遇到的那个是她妈,她妈不光是睡不饱的时候,平时也很狂暴,反差没这么大而已。   林铭抿唇含蓄的笑笑,开心的点点头,“嗯。”   几人匆匆的收拾好,便跟着等了半天的葛建国往集合点走去,因为要干活儿,都穿的是方便活动的衣服,林铭也换了身深蓝色的宽松长袖和长裤,没再穿她的的确良衬衫。   下了坡,坡下拖拉机旁已站满了男女老少,葛队长在队首站着,一行人过来,队伍中人皆看了过来,或直接或遮掩的打量着,大家都对这几个从京城来的知青充满了兴趣。   那可是京城啊,主席待的地方,是大城市了,也不知道那儿是什么样子,那儿的人又是什么样子。   等柳三月他们走近了,队伍窃窃私语起来,别的不说,只看两个小姑娘那身上的皮肤,细细嫩嫩跟豆腐似的,还有身上的衣裳,一个补丁都没有,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走路的模样都斯斯文文,特别好看,就是跟她们乡下姑娘不一样。   再看两个小伙子,都说北方人高,还真是,瞧这俩小伙子多高啊,都超过一米八了吧,他们队里最高的爷们儿也就一米七七,而且人家俩男人,收拾的可不比俩小姑娘差,长得精神,收拾的又立整,一看就觉得有知识有水平,就说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怎么就差那么远呢。   只不过形象再好,很多人还是不满的,五点开会,这都迟到快一个小时了,城里人矜贵,都怕这几个人不是干活儿的料,天天不好好干活儿白吃饭,毕竟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三伯,来了来了,我们来了。”葛建国远远的便挥手急切的冲着葛队长大声喊道,都快六点了,大家肯定等急了,还有好多活儿急等着干呢,这一耽误就耽误不少事儿。   “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外头喊我队长,再不守纪律,我可真扣你工分了啊。”葛队长黑着脸,扯着嗓子吼道,这傻小子,怎么说都记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净知道给他惹事儿。   葛建国小跑过来,挠头憨憨一笑,也不往心里去,“我知道啦,队长。”   “回去站好。”葛队长挥了挥手,没好气说道。   “哎!”葛石头应了声,老老实实回到队伍里自己家那块儿站着去了。   这时柳三月他们四人也到了跟前,都很是不好意思,第一天就迟到了个把小时,全队的人就这么等着他们,心里都很是过意不去。   柳三月歉意的冲葛队长和大家说道:“真不好意思,我们迟到耽误大家了,以后绝对不会了。”   剩下三人也是纷纷态度端正的表示以后绝不再迟到。   葛队长其实原本心里还是有些意见的,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想着毕竟是京城来的文化人,而且还是几个小年轻,他也不好太落人家的面子,但是见这几个小年轻态度都挺好,心里到底是舒服很多,也能理解,刚来不适应,以后慢慢的就好了。   便笑着摆摆手,和颜悦色道:“没事没事,以后注意就行了。”   说完转身面向队伍,拍了拍手喊道:“安静安静,大家都安静。”等队伍安静的差不多了,葛队长才肃着脸继续喊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四位同志就是打京城那边过来的四位进步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到咱们队下乡学习的知青同志。”   “以后这四位同志每天都会跟我们一起干活儿,人家刚过来,对咱们这儿不熟,对田里的活儿也不熟,大家多体谅体谅,都照顾照顾,不要欺负人家小同志,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葛队长在队里还是非常有威信的,当下大家整齐划一的大声应道。   葛队长满意点头,背起双手,继续板着脸大声喊道:“要是被我知道了哪个不听话,欺负了这几位小同志,轻则扣工分,严重了,就给他贴大字报,开大会当着整个大队严肃批评,都听到了没有。”   贴大字报,全大队批评,众人心中一凛,更加大声的回应:“听到啦!”   “那么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同志,大家也都认识认识。”   葛队长对柳三月四人和善的笑了一下,五指并拢,指向他旁边的林铭,“这位女同志叫林铭,今年二十二岁,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这年头大学生珍贵,数量少的很,就这大垮子东村,别说大学生,小学毕业的都没几个,当下大家目光热切起来,都直勾勾的打量着林铭,议论纷纷。   作者有话要说:  心血来潮,双更奉上 第25章   这可是大学生啊,货真价实的大学生,难怪戴着眼镜,一看就很有文化,不少人都起了各种各样的心思,气氛热闹起来。   葛队长未做理会,又指向唐平,“这位是唐平同志,今年十八岁,刚高中毕业的高中生。”   高中生也不错啊,队里就是初中生都没有,高中生也非常厉害了,而且这是个男的啊,于是也获得了非常热切的目光。   “这位是陆淮同志,今年二十二岁,国清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介绍到陆淮,葛队长腰背挺了挺,表情很是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就好像陆淮是他儿子似的。   这下子人群是彻底炸开了,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一大半的人,不管老的少的,都如狼似虎的盯着陆淮打量,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吞了似的,国清大学的大学生啊,他们想都不敢想,竟就分到了他们队里来了,以后都要一起过日子一起干活,想想都飘飘然起来。   他们队是周边几个队最穷的,这下子可有得炫耀的资本了。   柳三月无奈叹气,没错,她早就知道了,这四个人里面,就她的学历最低,高中还没毕业,才刚读完高二,她也觉她自己倒霉的很。   这年头大多数家庭还是相当穷的,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闲钱读书,读书人还是很珍贵的,初中生都不多,一般也就是小学毕业,认得字就得了。   像她这种读完高二的也是珍惜品种了,可谁能想到她命能这么不好,下个乡,一个队四个人,各个学历比她高,唐平也就算了,大学生,前途无量,下个什么劲儿的乡啊。   特别是陆淮,国清大学的大学生,就算是现在时期敏感,前途也是大大的好,是哪儿想不开了跑来这乡下吃苦来。   本来她想的特别好,她高二读完了,下乡以后,在队里文化高,肯定特别吃香,说不定能因为这个分到一些轻散的活儿,现在可好,俩大学生一个高中生,任谁轻散都轮不到她身上,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葛队长清清嗓子,最后指向柳三月:“这位是柳三月同志,今年十六岁岁,刚读完高二,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女同志。”   ……也是……其实不用这样强调一下的,更尴尬了有没有,她都怀疑葛队长是不是对她有意见,故意的了,不然干嘛拿她一个学历最低的压轴,放到最后来介绍,还非得强调一下,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女同志,柳三月几不可见的撇了撇嘴,真是不能更心塞了。   果然,队伍一下子安静下来,倒也不是绝对安静,就是没有刚刚那么激情燃烧了,然后柳三月就更心酸了,正当她自怨自艾时,突然听到队伍里传来一声惊喊:“三月——”   人群再次躁动起来,葛队长一拍大腿,懊恼不已,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这下可糟了。   这道声音柳三月再熟悉不过,曾经的那几个月里,总是温柔的唤着她,三月,三月。   虽然染上了些许沧桑,可她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声音深入骨髓,黄泉碧落,永生难忘。   这声音的主人,在最艰难的年月里,毫无保留,全力的对她好,在她最后关头,弥留之际,拼了命的给她找吃的,但凡有点儿吃食都往她嘴里塞,自己却是一点儿也舍不得吃。   是二月姐姐,是她的二月姐姐,太好了,二月姐姐,你没死,你还活着,你熬过了最艰难的年月。   她一直不敢去想,她多怕她到了这儿,却发现她的二月姐姐和李妈妈已经不在了,万幸,万幸。   柳三月激动的几乎快要哭出来,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她不能哭,至少这个时候,众人眼前,她不能哭,若是哭了,就无法解释了,她现在和二月姐姐,和李妈妈是陌生人。   不能急,她不能着急,已经重逢,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   柳三月咬着唇,当先冲向了混乱的人群,大喊:“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其他人也跟着赶了过去,只听人群里有人焦急大喊,“队长,队长,二月晕过去了,怎么办啊?”   葛队长也急的不行,他怎么就把当初柳家没了的那个小丫头给忘了呢,都叫柳三月,怎么能巧成这样,他推着因柳二月晕倒而混乱拥挤的人群,心烦意乱的扯着嗓子大吼道:“让让,都让让,别挤到一坨了,让我过去看看。”   柳三月已挤到跟前,只见她的二姐姐姐不光是长大了,面上甚至有了细细的纹路,沧桑憔悴,瘦的皮包骨头,颧骨高耸,双目紧闭躺在一个大婶怀里一动不动。   柳三月心中一酸,差点儿又没忍住,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心跟针扎似的疼,二月姐姐,你这得是吃了多少苦啊,都是她不好,她来晚了。   柳三月蹲下扶住柳二月的身子,强忍心中悲切低声对那位面熟的大婶说道:“让我来吧。”   大婶愣了愣,不明白这位女同志要做什么,不过想着人家是城里来的,又是文化人,懂得多,说不定有什么法子,便听话的放了手。   柳三月接过柳二月搂在怀里,抬头冲着周围的人怒吼道:“散开,都赶紧散开,你们这些堵在这里,她没办法呼吸了。”   人群下意识慢慢挪动,往旁边散去,葛队长得以走过来,他低头忧心的看着柳二月,问道:“怎么样了?”   柳三月沉声道:“目前没有意识,这位同志需要休息,她家在哪儿?我送她回去。”   说着一手放在柳二月肩膀下,一手放在柳二月的膝盖弯下,一个用力,竟是将柳二月打横抱了起来,人群发出阵阵惊呼,谁也没想到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俱是惊的不行。   也就是柳三月最近饭量大,每顿都吃的很多,再加上柳二月消瘦,并不是很重,她又心急柳二月的身子,不然约摸也抱不起来。   陆淮挑了挑眉,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小姑娘个头不大,爆发力倒挺大,他走了过来,伸出双手,对柳三月说道:“让我来吧。”   柳三月摇了摇头,拒绝道:“没事,我可以的。”她想自己来抱她的二月姐姐,别人谁她都无法放心。   陆淮眸光流转,不对劲,小姑娘的反应不太对劲,倒好像认识晕倒的这个人似的。   不过陆淮没想太多,怕累到柳三月,双手仍伸着,继续劝道:“还是我来吧,我力气大些,稳妥些。”   葛队长附和道:“是啊,是啊,就让陆淮同志来吧。”他也怕柳三月抱到一半,坚持不住,再摔了。   葛队长都开口了,柳三月不好再拒绝,不然就惹人怀疑了,只好将柳二月交到了陆淮的手中,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你小心些。”   “嗯,放心吧。”陆淮愈发觉得柳三月的态度很不对劲。   葛队长叹了口气,“先把二月送回家去咱们再开会,今天就让二月休息一天。”也是苦命人,让人看了都不忍心。   大家都应着表示知道了。   却听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拉长着脸嚷嚷道:“休息可以,但今天可不许再给她记工分啊,队长。”   柳家这妮子,三天两头的不是这病就是那病,人家都没事儿,怎么就她那么多事儿,天天不干活还白拿工分,队长的心都偏到那天边去了,指不定这俩人就有一腿,这次她可不能让她再白拿工分了。   柳三月闻声沉下了脸,朝嚷嚷那人看去,只见那妇人年纪不小,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眼角嘴角皆刻薄的往下耷拉着,身板儿却是硬朗的很,腰背还算挺直,精神头十足。   又是这老虔婆,十年了,竟还没死,真是祸害遗千年,柳三月一看到她便想到了当年她是如何磋磨死大月姐姐,又是如何侮辱欺负李妈妈、二月姐姐和她的,那恶心的嘴脸永生难忘。   柳三月直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能上去踹那老不死的两脚才好,只恨她初来乍到,伸展不开手脚,只能容她再得意一阵子。   葛队长一脸为难,柳家如今就只剩下李婶和二月了,李婶身子又不好,干不得活儿,只能靠二月一人,二月为了李婶,快三十了都没嫁人,生生熬成了老姑娘,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过得苦的很。   他是非常想关照一下柳家的,可是这陈家老太太在队里可是个刺头儿,脾气不好,成天闹事儿,偏人家三个儿子,大队干部里又有亲戚,很是不好惹,他轻易也是不想和这老太太对上的。   可柳家就全靠二月这点儿工分过活了,他实在狠不下心不给工分,这陈家老太太实在可恨,他们队里的人都淳朴的很,怎么就出了这么粒老鼠屎。 第26章   柳三月看了为难的葛队长一眼,又看向得意洋洋的陈老太太,冷笑一声,厉声道:“不记就不记吧,虽不知为什么这位大姐听到我的名字这么激动,但想来其中也是有什么渊源,也是我与这位大姐有缘,一会儿我把大姐送回来便马上回来干活儿,至于我今天的工分嘛,就记到这位大姐身上好了。”   “这不好吧。”葛队长劝道:“这工分关系到以后分粮,工分少了分的粮食就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葛队长认为柳三月打城里来,没过过苦日子,不懂工分的重要性,便好心的劝说。   柳三月不在意的笑笑,眉目一挑,格外嚣张的说道:“没关系,我不差那点儿吃的。”只差没直接说老子不差钱儿了,反正她有贝雷帽,还能断粮不成,她也是故意这么高调的,就是要让这些人认为她家底儿厚,这样她以后变出什么好东西也就不那么突兀了。   众人皆是一窒,原本在三个高学历中不起眼的柳三月突然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那时金钱的光芒,那是不缺吃不缺穿的光芒,大家的眼神终于对着柳三月炙热起来,这种有钱任性的不懂事小姑娘,他们最喜欢了。   柳三月自己都这么霸气了,被柳三月的霸气所震慑的葛队长还能说什么,摸了摸鼻子。说道:“那好吧。”心里却是好奇起柳三月的来路来,难道家里在京城有做官的,不应该啊,有做官的父母,怎么会舍得自己闺女来他们这穷乡僻壤吃苦。   不过有钱人的想法他们这些人也猜不透,葛队长甩了甩头,不再想了,管她呢,大不了以后态度好点儿就是了,不得罪就行。   陈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心有不甘,这些城里来的小姑娘小伙子就是好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不知道干粮辛苦,滥充脸大,且等着饿肚子吧。   心里骂了一通,犹是不解气,凭什么柳家那妮子这么不顶用,大家还都向着她,不禁嘀嘀咕咕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粮食那么多,有本事满大街洒去,在这儿充什么脸大,小姑娘家家只知道臭显摆,不要点儿脸。”   嘀咕是嘀咕,声音却是小到只有她身边的儿子儿媳能听见,反正柳三月是没听见,也没人搭理她。   葛队长在前头带路,陆淮抱着柳二月,柳三月跟在一旁小心翼翼盯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爬坡向柳二月家走去,也有大部分人没有动弹,在原地等着开会。   上台阶时,柳三月时不时提醒陆淮小心些,不措眼的盯着陆淮的双手,及至到了坡顶,柳三月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没那般紧张了。   陆淮眸光转了转,故作不经意的低声问道:“柳三月同志,你和这位大姐认识?”   柳三月心中一突,板着脸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哦~”陆淮似是而非的哦了一声,却也没再多问,不过他心里已经肯定,柳三月和他抱着的这位大姐绝对有什么渊源,应该是跟这位大姐晕倒有关,她似乎是叫了一声三月才晕倒的。   可是柳三月远在京城,怎么会和这南方的乡下大姐认识,真是古怪的很,而且看这情形,还不是普通的认识,不然柳三月也不会紧张成这样,甚至还让出了自己的工分。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柳三月在乎的,他以后也多照顾着些就是了。最好小姑娘把自己的工分全送出去,自己没了粮食,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以团结有爱为借口,光明正大养着她了。   葛队长引着大家来到曾经的柳家小土屋,招呼着:“就是这儿了,咱们进去吧。”   柳三月看着面前这熟悉的小院子,小土屋还是那座小土屋,篱笆院还是那个篱笆院,十年了,除了更加破旧外,竟是一丝未变。   不由得又红了眼眶,一想到马上就能再回到这间小土屋,她心中便激动不已,可又有些胆怯,矛盾的情绪交织错乱,倒叫她不知所措了。   只算一算,二月姐姐今年的年纪已是二十有五,怎么还住在这里,难道没有嫁人吗?这个年月,乡下的二十五的姑娘,孩子都满地跑了,不应该啊。   怀着满腹心思,大家一起簇拥着陆淮进了院子,葛队长和跟来的那几个队里的人谁都没有出声喊人,柳三月心里没底,试探问道:“这家家里没人吗?”   “有的,有的,二月她妈在家呢。”葛队长扭头回道。   柳三月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还好还好,都没事,却听葛队长又说道:“李婶子眼睛不大好,身子也不大好,很少出屋。”也是解释了他们为何没有喊人。   心中抽的一疼,柳三月攥紧双手,强作淡定,声音染上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暗哑,“怎么会这样?没有去医院瞧瞧吗?”   葛队长叹了口气,“早些年日子苦啊,谁家都吃不饱饭。李婶的大闺女难产去了,一尸两命,没过几个月,小闺女也活活给饿没了,这事儿搁谁都受不了,李婶天天哭、日日哭,就把眼睛给哭坏了,身子也是从那时候垮的,这是心病,去医院也没用。”   柳三月再忍不住,眼眶中的泪吧嗒吧嗒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抹了把脸,哽咽喃喃:“真可怜。”   这些人见柳三月落泪,只当她一个小姑娘,心软善良,对她有了个好印象,倒是没有多想。   葛队长面色发愁,愁眉苦脸道:“谁说不是呢,可这年头,谁家都没有多好过,都难着呢,就是想帮衬一下,都没有法子。”   说着已走到了小屋门口,门没栓,葛队长直接推开了门,冲着里面喊道:“李婶,是我,我们进来了啊。”   “是队长吗?”屋里传来一道苍老晦暗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是从床上起身的悉悉索索声。   “是我,二月不舒服,我们送二月回来休息。”   “二月怎么了?”屋里的声音慌乱起来,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似乎是屋里之人撞到了哪里,葛队长赶紧跑了进去,慌忙问着:“李婶,你没事吧,磕到哪儿了?”   “我没事,二月呢?我的二月在哪儿?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秀芬心急如焚,眼睛又看不清,下床时一不小心便磕到了床边的木箱子上,她也顾不上那许多,匆匆忙忙起身又要往外跑,却被已经进来的葛队长给搀住。   “李婶,您别急,二月没啥事,”一个队里,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葛队长便干脆照实说道:“咱们队昨天不是来了几位知青同志嘛,其中一位女同志名字也叫柳三月,您说是不是巧的很,而且她年纪跟三月也是差不多大,二月瞧见了,一激动就晕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来了。”   “什么?你说谁?三月?我的三月回来啦?”李秀芬攀着葛队长的手臂,腰佝偻着,费力抬头,仰望着葛队长,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期盼,布满皱纹的脸染上了光彩。   葛队长苦笑,怎么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叫什么不好,非得都叫柳三月,真是愁死个人,这可叫他怎么说。   一咬牙,葛队长狠心道:“不是三月,是打京城过来的女知青,名字也叫柳三月,就是凑巧了。”   李秀芬怔愣,面上光彩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浑浊的双眼木木的,她松开了葛队长的手臂,失魂落魄喃喃:“我差点儿给忘了,我的三月十年前就没了,还是我和二月亲手在山上给她挖的坑呢,不会错的。”   葛队长苦涩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头跟着的人,有那心肠软的,已是落了不少眼泪,其中泪流满面的柳三月倒也不觉突兀了,她真的好想,好想现在就扑过去,紧紧抱住李妈妈,唤一声妈妈,可是她不能,她只能就这样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林铭也掉了几滴眼泪,她凑在柳三月身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真是太可怜了。”   柳三月喃喃附和:“是啊,真是太可怜了。”   她真是恨死那个什么狗屁使者和他的领导了,为什么要把她放到十年以后的城里去,为什么不让她回到当时的柳家,这样捉弄人很好玩吗,很有意思吗?   陆淮默默看着柳三月的眼泪流个不停,心烦意乱起来,只觉得小姑娘红肿的双眼和流个不停的眼泪真是碍眼。   偏他什么都不能做,便是为小姑娘擦擦眼泪都不行。   陆淮抱着柳二月进了卧房,跟面色不好的葛队长示意了一下,葛队长一拍腿,懊恼道:“我都给忘了,快快快,放床上来,让她躺会儿,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第27章   葛队长将李秀芬扶到一边,后头有一大婶赶紧跟着过来把床收拾了一下,然后陆淮才把柳二月小心翼翼的放去了床上,那大婶又帮柳二月把被子盖好。   李秀芬摸索着要坐去床边,大婶赶紧的有扶着她在二月身边坐好,并低声劝慰道:“秀芬姐,别担心,二月就是一时太激动撅过去了,队长说了,让二月在家休息一天,不会有事的。”   李秀芬抹了抹泪,低低“嗯”了一声,摸到柳二月的手握在手中,看不清的双眼定定望向床上的柳二月,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伸手摸索到柳二月的脸上,抖着手摸了摸柳二月瘦骨嶙峋的面颊,刚抹掉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松开柳二月的手,转身拉住了还在一旁的大婶,泪如雨下,佝偻着腰哭求道:“月英啊,秀芬姐求你件事,你给二月找个婆家好不好,我身子骨不好,死又死不了,只会拖累孩子,二月都二十五了,再跟我这个老不死的这么耗下去,可就真没法嫁人了。”   王月英也跟着掉眼泪,苦涩抿唇道:“秀芬姐,你也知道,二月她……”   王月英话还没说完,李秀芬趔趄着起身便跪在了王月英面前,嗓子干枯嘶哑,“月英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现在就二月这一个闺女了,若是她也有个什么好歹,我将来可怎么去见孩子她爹啊。”   王月英大惊,急得赶紧弯腰去搀李秀芬,“秀芬姐,你快起来,快起来,你别这样。”   葛队长他们也赶紧围上来搀扶,劝着。   李秀芬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起来,她知道她这样逼人不厚道,可她真的没有法子了,她眼睛不好,身上也不好,出不得门,认识的也就队里小部分的人,根本没本事给二月找婆家。   几年前她还能给张罗着,张罗了几次,偏那孩子倔,死活要守着她不肯嫁人,她又挣不了工分,二月辛辛苦苦挣的那点儿粮食还得顾着她这个不中用的,苦了这么些年,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叫孩子被她耽误下去了。   今天她就是豁了这把老脸不要,也得把二月的婚事托付出去。   王月英泪流个不停,她知道秀芬姐苦,二月那丫头也苦,哽咽着连连点头,“我答应你,秀芬姐,我答应你,我去别的队给二月踅摸去,一定给她找个好婆家。”   众人看的心酸,也跟着劝,“是啊是啊,还有我们呢,我们也帮着踅摸,咱们队这么多人呢,不会叫二月无依无靠的。”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都是我这个当妈的不中用,没本事。”   王月英手上使劲,“秀芬姐,大家都答应了,你快起来吧。”   李秀芬这才顺着王月英的手站了起来,抹了抹泪,摸向柳二月,孩子啊,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以后你一定得好好儿的。   柳三月已是哭的不能自抑,还得拼命忍着不叫自己哭的太夸张,憋的心肝直抽的疼,只恨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做不了。   待这边都安顿好,天儿已大亮,今天真是耽误的太久了,地里的活儿还等着呢,葛队长招呼大家赶紧回去开会,柳三月多想留下来照顾她的二月姐姐和李妈妈,可是她不能,她还得去挣工分。   柳三月走在葛队长身边,抹了抹泪,吸吸鼻子故作好奇问道:“队长,这户人家的小女儿也叫柳三月吗?”   葛队长边大步向前走边点头应道:“是啊,没了十年了。”   “那还真是巧,我从家里带了些大米腊肉什么的,一会儿给她们送过去吧,身子不好得吃点儿好的。”   葛队长扭头看了柳三月一眼,认真道:“马上就要秋收了,不过你们刚来,队里又给你们凑了口粮,这次秋收是没法给你们分粮的,你们的粮食得坚持到三四个月以后收晚稻,你把自己的粮食送出去了,你自己怎么办?千万不要冲动。”   葛队长不知道柳三月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不过他怕小姑娘打城里来,年纪又小,不知道干粮辛苦,一时冲动,回头没粮了后悔。   柳三月摇摇头,不在意道:“没事的,我来的时候家里给了我很多粮票,我又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我跟那位大婶的小女儿都叫柳三月,多难得的缘分,她们家也怪不容易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这是你自己的粮食,你想好了就成,唉,也是队里太穷,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不然一家帮衬一点儿,总不至于过成这样。”   柳三月没答,只自顾说着:“一会儿休息的时候我就把东西给她们送过去,”顿了顿又抬头看向葛队长,问道:“那位大婶眼睛不好,柳二月同志又晕着,家中无人照顾能行吗?”   “没事的,”葛队长说:“李婶家这几年都是这样的情况,等会儿晚上忙完我让我堂客给她们送些吃的过去就行。今天耽误太久了,中间是没法休息了,不然活儿干不完,你要送只能晚上忙完送过去了。”   柳三月沉默一瞬,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心中担忧的不行,晚上忙完了她得赶紧把东西送过来,也好看看二月姐姐和李妈妈,可是没有入夜,到处都是人,她要去哪里用贝雷帽变大米和腊肉才能不被发现啊。   甩了甩头,不管了,等会儿再想吧,总能找到空隙的。   大家赶回拖拉机附近,匆匆开会安排完任务,便都各自忙去了,葛队长叫住柳三月他们几个,从拖拉机上拿出一个藤编的篮子,“你们匆匆忙忙的还没吃早饭呢吧,一会儿忙起来说不定都没时间吃午饭,这是我堂客给你们准备的饭,先吃了再去干活儿。”   篮子里放了四个大海碗,每个碗里一大半的白米饭,另外一小半是炒茄子和煎辣椒。   几人也不客气,纷纷道了谢便各自拿了碗和筷子,没办法,要干一天的活儿,还说不定没午饭吃,这会儿客气了,等会儿哪来的力气干活儿。   葛队长将篮子放回拖拉机上,又道:“你们的粮食一会儿我堂客会送到你们院子里去,一共四个麻袋,一人一袋,得撑到九月份收晚稻,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安排。”   “我先忙去了,你们吃完把碗放篮子里就成。”说着葛队长便匆匆忙忙走了。   几人点头应了,柳三月端着碗迫不及待扒了一口饭,她现在是一点儿也饿不得,刚刚心里难受,没顾得上,这会儿看到白花花的大米饭,便忍不住了。   饭刚到嘴里嚼了两口,柳三月便变了脸,嘴里传来的口感和味道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怪异,看着白花花一片,她还以为是大米饭,竟然不是,确切的说不单纯是大米饭。   里面好像混了萝卜粒,不对,应该说是萝卜粒里面混了大米,没有油没有盐,单纯就是萝卜粒和大米蒸出来的,什么味道都没有,恰恰就是什么味道都没有,让人嚼都嚼不下去,嘴里萝卜丰富的汁水好像都成了黄连水,总之,味道不怎么美妙。   好在柳三月吃过比这更难以下咽的东西,倒也能接受,皱了会儿眉头淡定下来,萝卜饭和菜混合着往嘴里扒,管它什么味道,好吃还是难吃,只闭着眼睛嚼碎了咽下去,填饱肚子最重要。   除了扒的飞快的柳三月,剩下三人也就唐平吃的比较淡定了,也是扒的飞快。   林铭眉心微微蹙着,一小口一小口吃的比蜗牛还慢,一口得嚼半天,虽没说什么,神色却勉强的好像在吃□□,不过几口就放下筷子,将碗放回了篮子,不打算再吃了。   碗里的饭基本都没怎么动过,柳三月可惜的盯着拖拉机,太浪费了,她都没吃饱,好想去把那碗里剩下的饭都给吃了,虽然味道不是多好,好歹饱肚子啊,饿肚子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不过柳三月肚子虽饿,理智还是在的,到底是忍住了,三口两口把自己的饭扒完了,放碗的时候又依依不舍的看了好一会儿林铭大海碗里的饭菜,一看就是没挨过饿的,浪费,真是浪费。   唐平扒完了自己的饭,放碗时看到那大半碗饭菜呆了呆,然后走到林铭跟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呐呐问道:“那饭你不吃,给我吃行不?”   唐平个头儿大,饭量也大,家里兄弟姐妹多,条件也不是多好,基本没吃饱过,林铭那碗饭菜基本没动过,不吃太糟蹋粮食了,他是不介意吃剩饭剩菜的,只要能吃饱就很满足了。   林铭诧异的抬头看向坦然的唐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那个,那个我吃过几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三月曾经活活饿死,饿怕了,所以对于食物会比较执着,这是下意识的,她对于吃的东西的心理活动可能有些小天使会接受不了,会觉得丢人,不能接受的小天使还请注意了。 第28章   唐平咧嘴一笑,大大咧咧说道:“没事儿,我在学校还经常吃同学剩下的饭菜呢,你那饭剩那么多,不吃太可惜了。”   林铭脸更红了,手足无措垂下头,低声道:“那,那,那你不介意,你就吃吧。”   唐平浓浓的眉毛一弯,开心的说:“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乐颠颠的拿了林铭的碗蹲去拖拉机旁边,大口大口吃起来。   柳三月羡慕的看着唐平,还是心大吃的香,她刚刚不该那么端着的,不然这碗饭就是她的了,好可惜啊。   陆淮默默硬逼着自己咽下口中味道怪异的萝卜饭,看着柳三月的双眸闪了闪,小姑娘怎么看着好像也很想吃的样子,她不觉得这萝卜饭难以下咽吗?难道她很饿?   看来她也不像她刚刚表现的那么不差粮食嘛,却还那么大方将自己的粮食让出去,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又看了看自己碗中还有大半的饭,陆淮皱了皱眉头,他本来也不打算再吃了,既然不好吃也没必要为难自己,可是他怕他不吃完柳三月来找他要他没吃完的饭菜,到时候他是给还是不给,他倒是非常愿意,共用一碗饭关系都拉进不少,只是对小姑娘来说怕是不太好看吧,他还是老实把饭吃完吧。   无奈的陆淮只得捏着鼻子几口把饭吃净了,将碗放回了篮子里。   四人都吃好了,便朝他们要干活儿的田赶去,柳三月和陆淮正好是一个方向,和唐平、林铭分开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南边走去。   走在田间小路上,两边都是已经泛了黄的稻穗,人在其间,被一望无际的金黄包围,宁静祥和,心旷神怡。   陆淮放慢脚步,等柳三月跟上来后,低下头笑看着柳三月,低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没吃饱?”   柳三月下意识摸着肚子,尴尬的笑了笑,“我饭量有点儿大。”这人也太精了,连她吃没吃饱都能看出来,就算看出来了就不能当不知道吗,看破不说破的优良品德不懂吗?非说出来让她尴尬,讨厌鬼!   陆淮嗓子震动,低低笑了几声,声音愈发柔和,“能吃是福,今天太匆忙了,没顾得上,明天早上我早些起来做早饭,多做些,保证不让你饿着。”   “你会做饭?”柳三月诧异,刚建国没多久,这时的男人大多还都是老旧思想,肯进厨房动锅铲的可没几个,陆淮看着家世不低,真不像会且愿意做饭的。   “当然,”陆淮挑眉,自信的说的:“肯定能入口就是了。”他做的菜虽说不是多美味,但肯定比萝卜饭好吃就是了,柳三月连萝卜饭都能馋,他做的肯定没问题的。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么殷勤。”之前的那些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给她做饭,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陆淮停了下来,转身低头看向柳三月,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眉眼弯弯,双眸亮的耀眼,他摊了摊手,挑眉道:“你是个漂亮姑娘,我是个正常男人,我的行为很难理解吗?”   柳三月嘴角抽了抽,一字一句道:“非常难理解。”   跟个流氓似的,痞里痞气,一点儿也不正经。   陆淮眯着眼睛开怀笑了几声,眉眼飞扬,心情好的不得了,他笑着轻拍了拍柳三月的小脑袋,“赶紧走吧,再磨蹭,那些老乡们该有意见了。”   说着转身说着田埂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刚刚拍过柳三月小脑袋的手翻来覆去好一番看,早就想拍了,手感不错,就是头发太整齐了有些叫他有些遗憾,像早上那样乱乱的,毛绒绒的,手感肯定会更好。   两旁半人高的大片大片金黄稻穗随风摇啊摇,就像金黄的海浪一般,仿佛是在跳舞为陆淮庆祝。   柳三月撇撇嘴,背着手,踢踢踏踏的跟了上去,她倒也不是生气,谁被一个帅小伙讨好还能生气啊,她就是觉得这陆淮刚刚那句话太不正经了。   这年头的男人应该很老实才对,就算是追求姑娘也应该很含蓄很内敛,哪有他这样说话的,倒像是只是想调戏调戏她,没打算认真似的。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认真的,柳三月目前都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她曾经听说过,这时候对男女关系抓的特别严,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她才刚到这儿,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根本不想考虑结婚这种太过遥远的事儿,如果不结婚却拉拉扯扯,怕是要被贴大字报□□吧。   她以后得小心点儿了。   马上就要秋收了,现在是关键时期,每天的农活儿就是扯田草,打虫药什么的,绝对不能让这些可爱的稻穗出任何意外。   柳三月分配到的任务是扯田草,陆淮则是和她搭配打虫药,考虑到他们肯定不会做这些农活儿,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队里的大叔带着他俩一起干活儿。   扯田草不是什么技术活儿,就是把杂草除掉,只要小心别碰坏了稻穗就行,倒是打虫药要点儿技术,不过也不是很难,比扯田草轻松很多。   带他们的大叔姓陈,队里都叫他陈四叔,陈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大姓,队里一半的人家都姓陈。   因着扯田草比较简单,陈四叔只跟柳三月示范了几下,然后见柳三月上手了,便不再管,直接去跟着打虫药的陆淮去了。   柳三月又扯了一把草,费了半天劲儿,这些田里的杂草扎根很深,要连根拔起需要很大的力气。   柳三月愤愤把杂草扔到田埂子上,嫉妒的看着背着农药箱,轻轻松松打虫药的陆淮,真不知道葛队长那个直男是怎么想的,让她一个小姑娘在这儿累死累活拔草,陆淮这么结实的大男人却分了那么轻散的一个活儿,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真是个十八k的大直男。   柳三月抬起自己的双手,委屈的看着自己白嫩的手心被那些奋力挣扎不肯配合的小草勒出了一道道的红印子,双手都疼的麻木了。   一直弯腰,站起,弯腰,站起,腰也疼的不行,又累又热,汗都把眼睛糊的睁不开,两只衣袖为了擦汗,全都变得湿哒哒的,粘在手臂上难受死了。   他们三人今天的任务范围有十亩地,这才刚拔了两亩她就这样了,要是拔完十亩,她还不得废了啊。   下乡之前虽然早就做好了吃苦受罪的准备,但是真累起来又有些吃不消,而且这都不单单是累的问题了,她之前只是挨过饿,可从来没受过这种罪。   再看看前头轻轻松松晃荡的陈四叔和陆淮,俩大男人悠哉悠哉,倒叫她来受这种罪,柳三月委屈的直想哭。   一屁股坐在田里,不管了不管了,她得休息会儿,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打虫药快,又有陈四叔和陆淮两个人一块儿打,速度就更快了,这会儿陆淮和陈四叔已经打到了隔壁的第三亩地,离柳三月有些远。   半天没见到柳三月那边有动静,陆淮不放心了,便跟陈四叔说了一声,背着农药箱往柳三月那边走去。   到了那边便看到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双眼通红,叉着腿大剌剌坐在田里。白皙的皮肤也被太阳晒的红通通,面上的汗跟下雨似的,两只手手心朝上瘫在两边的泥地上,又红又肿,身上深蓝色的长袖长裤被汗水浸的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怎么搞成这样了?”陆淮皱着眉问道,只觉得自己疼的心都要碎了。   “你过来扯一会儿草你就知道了。”柳三月看都不看陆淮,没好气说道,本来她就生气,这人还这么没眼力见的在她跟前晃悠,怎么搞成这样,你自己不会看啊,真讨厌。   陆淮眉头皱的愈发深了,他没干过农活儿,不知道扯田草能累成这样,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让柳三月扯草,而他却打虫药的。   再一想跟着他一起打虫药的陈四叔,说的好听打虫药比较难,明明并不是多难,怕也是为了偷懒,一个大男人,为了偷懒竟能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该死。   陆淮取下自己身上的药箱走到田埂边放好,又拨开稻穗走到柳三月身边蹲了下来,高高的个子即便蹲着也比柳三月高出许多,在柳三月的头上笼罩出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包裹在柳三月身上的浓烈阳光。   陆淮膝盖一高一低蹲在柳三月旁边,微垂着头,他伸手拉过柳三月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想仔细看看。   柳三月警惕的瞪着陆淮,使劲往回抽着手,“你要干嘛?”   “别乱动,”陆淮板着脸低低斥了一声,面色不太好,“让我看看你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萝卜饭是我奶奶告诉我的,我家这边没有大面积种植红薯玉米这种粗粮的情况,再艰难的日子都是吃的大米饭,可能是因为南北方差距吧,但是当时在我们这儿大米也是非常金贵的,为了省粮食,都会做菜饭,野菜饭,黄瓜菜饭,萝卜饭什么的,就是为了当主食,所以为了节省不会放油盐,米也放的非常少,味道非常难吃,会吃不下去。   具体怎么难吃我奶奶又说不出来,但是能让我奶奶觉得吃不下去的东西我觉得那肯定就是很难吃了,所以我就按照自己的想象写的,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难吃法啊。 第29章   陆淮力气大,柳三月又已力竭,抽了半天抽不动,便也不再挣扎了,看吧,看吧,看你看了羞愧不羞愧,哼!   野草韧劲儿大,怎么扯都不会断,柳三月的手心上全是勒的一道一道的红痕,再加上重复的扯,不停的扯,手心变得又红又肿,高高肿起。   柳三月的手没有做过粗活儿,又白又嫩,更显得这红肿触目惊心,陆淮嘴唇紧抿,眉头深的能夹死蚊子,眸中幽光氤氲,又气又疼,他轻轻抚了抚柳三月的小手,轻声问道:“疼吗?”   “疼~”柳三月撇了撇嘴,可怜兮兮说道,都肿成这样了,肯定疼啊。   “你是不是傻,”陆淮气不过,弓着手指轻敲了柳三月的脑袋一下,“疼不会说啊,还傻不拉几的继续拔,活该你疼。”   话糙理不糙,话里的意思也是向着她的,柳三月倒没那么生气了,只捂着头瞪了陆淮一眼,“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人不大,还挺警惕,陆淮好笑又无奈,“成,不碰你,你也别拔草了,我跟你换换,你去打虫药吧。”   “不好吧,陈四叔说这个挺要紧的,别回头我再给稻穗打坏了。”柳三月迟疑,虽然她心里非常乐意,可是粮食太重要了,容不得出任何差错,她要是弄出岔子,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打虫药简单的很,不比扯草难多少,你一学指定就能上手,一会儿我教你打,等你学会了我再来扯草。”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可不许反悔。”柳三月开心了,总算不用再扯草了。   “嗯,不反悔。”陆淮站起来,对还坐在泥地上的柳三月伸出手,“起来吧,地上脏的很。”   柳三月看了陆淮宽大的手掌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搭了上去,反正旁边也没人,她真的太累了,腰酸背痛,能省点儿力就省点儿力吧。   陆淮的手劲儿很大,很踏实,柳三月借着陆淮的力道轻轻松松便站了起来,冲陆淮乐了乐,她扭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回身问道:“陈四叔不会有意见吧?”   “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只管打你的虫药,其他的有我呢。”陆淮皱眉,有意见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还能怕了他不成。   柳三月诡异的觉得,有陆淮在,异常安心。   陆淮取来田埂上的农药箱,帮着柳三月背在背上,农药箱里灌满了农药水,重量不轻,陆淮刚一松手,柳三月身子便猛的往下一沉,好悬没又坐回地上去。   陆淮当即伸手稳住农药箱,“是不是太重了?能背的动吗?”   “背的动背的动。”柳三月赶紧点头,沉是沉了些,但是跟扯草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   “嗯。”陆淮低低嗯了一声,手仍不放心的扶在农药箱上,看着柳三月叮嘱道:“一会儿打药的时候你别着急,慢慢来,忙不完也没关系,等我把草拔完了,我马上就过来接替你。”   “哦。好吧。”柳三月愣愣点头应下,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人说话流里流气,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嘛。   陆淮扶着柳三月走到他刚刚离开的位置,这么半天了,陈四叔基本没挪动地方,背着个农药箱歪七扭八的站在那,见陆淮和柳三月过来,才象征性的压着摇手喷了几下,嘴里还不满的埋怨着:“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大半天。像你这样干活可不行,一天下来得耽误多少事,你再这样可就不能给你十个工分一天了,我们乡里可不像你们城里那么轻散。”   柳三月皱了皱眉,只觉得这陈四叔说话也太难听了些,且陆淮也是过去看她才耽误了这些时候,当下心里很是不舒服,开口就要反驳,却被陆淮拦住了。   陆淮将柳三月护在身后,冷冷看向陈四叔,语带不屑,冷如寒冰,“怎么?你是队长吗?能做主我的工分多寡?”   陈四叔急了,将手上的喷嘴狠狠掷在地上,急赤白脸指着陆淮的鼻子喊道:“我说你这个娃儿,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好心提醒你,你倒还跟我顶嘴。我不是队长怎么了?那也是队长叫我来带你们的,别以为你是城里来的就可以这么乱来,惹急了我告诉队长去,让他一个工分都不给你。”   “个头不高,脸倒是挺大。”陆淮冷哼,“你倒是去跟葛队长说个看看,看葛队长会不会乖乖听你的话。”   “嘿!好说你不听是吧。”陈四叔弯腰捡起喷嘴,“我这就去跟队长说去,你给我等着。”   陆淮闲闲的站着,眼神都没给陈四叔一个,陈四叔一看愈发来气,骂骂咧咧扭头就走了。   柳三月傻了,扯了扯陆淮的袖子,“你这是干嘛呀,你看,他去跟队长告状了,回头队长真扣你工分怎么办?”   陆淮毫不在意,笑眯眯说道:“扣就扣吧,借用你的一句话,我也不差那点儿工分。”要真指着这点儿工分过活,没点儿家底,以后他还怎么养老婆孩子。   柳三月嘴角抽抽,“有病!”她的工分好歹还给了二月姐姐,没有白干活儿,他这工分要是扣了,那等于今天一天都白干了,图什么啊。   “你就别操心我了,忙你的吧。”   说着就要教柳三月打虫药,柳三月见陆淮真不打算做什么,急了,“你还真让他去告状啊?凭什么啊?他就是仗着你是新来的欺负你呢,不能让他得意,不然他觉得你好欺负,以后老得欺负你。”   好歹陆淮也是为了她才跟陈四叔对上的,她可不能就这么看着陆淮胡来。   “你担心我?”陆淮低头,目光灼灼盯着柳三月急切的小脸儿,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子,为他着急的这个模样可真好看。   “我担心你个大头鬼,我是心疼那十个工分,累死累活,凭什么就这么白白没了。”   陆淮笑意更深,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心里美得不得了,他美滋滋说道:“不用管他,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我可不是会白白吃亏的傻子。”   “你真有办法?”柳三月狐疑,他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碰上的又是地虎,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当然,你也太小看我了。”一个泥腿子他都对付不了,那还得了。   “什么办法?”柳三月仍是不信。   “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爱操心,你就别管了,好好学打虫药吧。”陆淮不肯多说,他不想让柳三月操心太多,这些应该是男人操心的事。   打虫药确实不算太难,陆淮没教一会儿,柳三月便上了手,一开始陈四叔说的那么夸张,她还真以为多难操作呢,没想到这么简单。   柳三月也不傻,她曾经听家中老人说过,记工分的年月里,很多人都不实在,处处磨洋工,反正干多干少,工分都是固定的,干脆就浑水摸鱼。   这陈四叔怕就是个中的老油条,欺负她新来的不懂这些,把苦活儿累活儿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想明白后柳三月气的牙根直痒痒,看着挺老实憨厚的,花花肠子竟然这么多,实在是可恶。   如今反倒叫他去队长那儿倒打一耙,他跟队长一个队里的,自然比他们这些外人亲密些,届时还不得吃亏啊。   陆淮说他有办法,也不知是真有办法还是假有办法,不过他说的也对,他看着不像个愿意吃亏的,柳三月仍不放心,停下手里打药的动作,扭头对身后的陆淮说道:“那个陈四叔太可恶了,你可千万别叫他得意了。”   “知道了。”陆淮笑着认真保证,“我一定不叫他得意。”   心想:就冲他欺负你,我也不能便宜了他。   柳三月这才放心了些,又继续去喷她的农药。   陆淮跟着看了一会儿,确定柳三月都会了,便去扯草去了。   也不知陈四叔是怎么跟葛队长说的,总之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得意洋洋的回来了,路过陆淮的时候,被陆淮拦住,他嗤了一声,背着手趾高气昂道:“我已经跟葛队长说了,你就等着吧,哼!年纪轻轻不懂事,不吃点苦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不会明白道理。”   说着便准备继续往前走,陆淮却仍是堵着他的路不让他走。   “你想干嘛?”陈四叔扬头虎着脸瞪向陆淮,想在气势上压倒陆淮,无奈两人的身高差距在两个头左右了,他的气势很难涨的起来,反倒是扬着头这个动作使他被大高个儿陆淮压制的惴惴不安。   这娃儿个挺高,不会是要揍她他吧。   陆淮勾唇,“你不干活儿,这是打算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三更奉上,谢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最近评论好少,荡荡好伤心,你们不爱我了吗〒_〒   今天评论如果能过五十,五个大红包掉落,一百个评论十个大包,么么哒。 第30章   陆淮的个头真的是太高了,都快一米九了,陈四叔一米七都勉强。   陆淮就这么微垂着头,清清冷冷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陈四叔黝黑尖瘦的老脸,脸上面无表情,看的人浑身发冷。   陈四叔也就是仗着自己是本地人,懂得多,吃得开,实则心理素质真不怎么样,被陆淮这清清冷冷不带一点儿温度的双眼看的直发毛,心虚的不得了。   他扯着嗓子,色厉内茬嚷嚷道:“谁不干活了,谁没干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干活了,我告诉你,你不要乱讲,我可是有脾气的人,我很不好惹的我跟你讲。”   只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出卖了他,嚷嚷的又语无伦次,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陆淮眉毛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冷冷道:“打虫药简单、快,有柳三月同志一个人就够了,用不着你,你跟我一起在这里扯田草。”   扯田草比打虫药累多了,陈四叔当然不乐意,当下气的跳脚大骂:“你说让我扯田草我就扯田草,你算老几哦。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让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去打虫药,万一把稻穗弄死了算谁的?”   跟陈四叔的气急败坏比起来,陆淮就显得气定神闲的多,虽然陈四叔说话又急又快,大多数他都没怎么听懂,还得连蒙带猜才能明白陈四叔的意思。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那边田里,四周无人,就柳三月同志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在那儿,你却非要过去跟柳三月同志单独相处,我倒要问问了,你又想做什么?”   顿了顿,陆淮幽深的黑眸变得凌厉起来,不等陈四叔说话,一字一句逼问道:“你是想对柳三月同志耍流氓吗?”   陈四叔张口结舌,懵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变成他要对那小姑娘耍流氓了,他想都没往那方面想过。   “你,你,你放屁,你瞎说八道,你冤枉人。”   “不是你急什么?不是你非往柳三月同志跟前凑做什么?信不信我给你贴张大字报,让整个大队的同志都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人。”   “你,你,你可别乱来啊。”陈四叔慌了神,再不见刚才的趾高气昂,这要是被贴了大字报,全大队批评,他就是完了,流氓罪比别的还要更严重,问题是他也没有耍流氓啊,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你老实点,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我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说着陆淮挑了下眉毛,颇有深意的一字一句问道:“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陈四叔吓死了,也不敢拿大了,连连点头,城里人脑子也太好使了,心眼子真多,三句两句他就成流氓了,他可再也不敢跟这些知青耍心眼了。   陆淮满意的笑了笑,手随意插在兜里,又漫不经心的说:“还有,下了工,记得跟队长说一声,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误会,为了向我道歉,愿意把你今天的工分转到我身上。”   “你说什么?”陈四叔错愕,眉毛一扬,又要发火,让他跟队长改口就算了,还要让他把自己的工分让出来,凭什么啊,工分可是他的命根根,少一天的工分就是少一天的口粮,本来就难得吃饱。   “你不愿意也可以,那你想欺负柳三月同志这事儿,我可就不帮你瞒着了啊。”陆淮也不急,慢悠悠说着,他太了解这些乡里人的心思了,没经过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外头的许多事他们都不懂,胆子又小的很,一牵扯到大字报、批斗这些,绝对立马就认怂。   其实他又没有证据,不过就是吓吓陈四叔罢了,不过根据陈四叔刚才的那些反应来看,这就是个不禁吓的,倒是省去他许多麻烦。   “你这个娃儿,你不能瞎说啊。”陈四叔急的直跺脚,面皮涨红,都快急哭了,他一家子老小就指着这点子工分过活了,他不能给啊。   “是不是瞎说,咱们到时候可以去大会上分辨分辨不是,主席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还能冤枉你不成。”   陈四叔笨嘴拙舌的,哪里说的过陆淮,连主席的话都搬出来了,吓的不行,真就被陆淮给唬住了,深怕被拉去批斗,一大把年纪了,竟委屈的直掉眼泪,一边抹泪一边可怜巴巴的说:“我给你,给你还不成吗。”   这叫个什么事哟,这可是十个工分啊,可以换多少粮食了,省着点儿够一家老小一天的口粮了,就被这娃儿三句两句给说没了,他回去了可怎么跟家里的婆娘交代啊。   陆淮不为所动,见目的达到理也懒得理陈四叔,自顾自扯草去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给这人一点儿教训也不会长记性,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得赶紧的忙完了,好去帮柳三月打虫药,小姑娘娇娇小小的,扛那么大个农药箱子,指定吃不消,回头再压的不长个儿就不好了。   陈四叔巴巴的抹了几把眼泪,也老老实实跟着扯草去了。   人老实了,陆淮也没那闲工夫跟他计较太多,匆匆忙忙扯完草,便已经下午三四点了,顾不得身上的酸痛,又赶紧去帮柳三月打虫药。   柳三月已经打完了六七亩地,多了一个陆淮帮忙,三下两下就把剩下的都给全都给忙完了。   等全都忙完,便到了五点多,夏天日头长,还是天光大亮着。   他们才刚到这儿,要忙的事太多了,匆忙回到小院儿,发现堂屋里已堆了四个鼓鼓囊囊的大麻口袋,想来这就是他们这几个月的口粮了。   唐平和林铭还没回来,估计还没忙完,陆淮去旁边的厨房看了看,厨房里砌的土灶,除了土灶和一个小板凳,别的什么都没有,连口锅都没有,不大的厨房却显得空空荡荡。   陆淮从厨房出来对柳三月说道:“我去打听一下去哪儿弄柴禾,再借口铁锅回来,你要去吗?”他怕柳三月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   “你去吧,我累的很,想歇会儿。”柳三月摇头道,她正愁没机会用贝雷帽呢,这下可太好了,唐平和林铭还没回来,陆淮去借锅时间也不会短,就她一个人,她得赶紧把腊肉和大米给变出来。   “那好吧,我去去就回,回来咱们马上做饭,你先忍忍。”他们就早上吃了那一顿,干了一天活儿,他是饿的不轻,想来柳三月定也是饿急了。   柳三月看着陆淮高高的身影出了院子,赶紧闪身进了卧房,怕林铭和唐平中途回来,特地把门上的插销也给插上了,若是林铭回来问她为什么插门,她就说她在换衣服,完美!   柳三月在她的行李深处翻出了那顶深绿色的贝雷帽,这颜色,这造型,真是看一次雷一次,走到床边坐下,她将帽子在头上戴好,调整了一下角度,嘀嘀咕咕抱怨,“真的是麻烦死了,用一次跟做贼似的。都愿意给一顶这么厉害的帽子了,就不能一步到位给个高级点儿的吗?戴到头上就消失不见也行啊,想用随时都能用,还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那样多好,我也不用跟现在这样似的了,真是一帮小气鬼。”   说了一大堆,柳三月心里也好受些了,她闭上了双眼,在脑海中想象着大米和腊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却并没感觉到什么动静。   柳三月纳闷的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的地面上正静静堆着一小麻袋大米和三条肥瘦相间的腊肉。   她没敢想太多的数量,因为她的行李包裹并不是特别大,若是数量太多该让人怀疑了。   这么多也够了,等过段时间得空了,她去趟城里逛逛,顺便也可以多变一些米、肉什么的,就说她是打家里带的粮票肉票,在城里买的。   到时候再给二月姐姐和李妈妈送一些过去。   还有爸爸,她得找时间进趟山,劳改农场里的人想来也不是随便就能见的,还得上下打点。这年头要想疏通关系,肉是最好不过的了,肉得多变一些出来才行,也得给爸爸带一些不是。   还有衣裳,得给爸爸把四季的衣裳都备上两套,被褥什么的也不知爸爸缺不缺,不过就算不缺,指定也不是多暖和的,还是得备上两床,这么一想,要准备的东西真不少。   不管怎么样,她得尽快找出休息时间,早一天见到爸爸,爸爸也能少受一点儿罪。   想了这许多,柳三月从床上站起来,手朝头上摸去,想把贝雷帽取下来收起来。   在头上来回摸了摸,却只摸到了她溜滑的头发,柳三月以为是掉在床上了,回身朝床上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地上也没有。   她又伸手在头上到处摸了一番……   咦?帽子呢? 第31章   柳三月急的团团乱转,双手从头到脚到处摸了个遍,见了鬼了不成,床上、地上、她的身上到处都没有,她刚刚就坐在床上,动都没动一下,这么大个帽子,还能凭空消失了?   她现在可就指着这个帽子了,也是为了这个帽子才下乡的,这要是帽子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啊。   不会是那个什么领导突然反悔,把这帽子给收回去了吧。   怎么能这样呢?说好了给她的,怎么还能收回去呢?   柳三月都快急哭了,双手仍不可置信的在身上到处摸着,幻想着帽子就藏在她身上某个角落,只不过找的不够仔细,没摸到。   可是摸来摸去,就是消失了,就是不见了,哪里都没有。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没了帽子,靠着那点儿工分,她看不成爸爸,帮不了二月姐姐和李妈妈,也无法给城里寄东西,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柳三月失魂落魄倒退两步,跌坐回了床上,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二月姐姐、李妈妈,我也对不起你们,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们了。   西冷牛排,黑椒番茄意大利面,还有好多好多她已经计划好并且排好了队打算变出来的美食们,再见了,她可能得几十年以后才能达成愿望了。   算了算了,都已经这样了,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幸好要给二月姐姐和李妈妈的腊肉和大米已经变出来了,不然让她上哪儿去弄去。   先把腊肉和大米给二月姐姐和李妈妈送去吧,柳三月调整好情绪,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对面林铭的床铺上那两盘,是牛排和意大利面没错吧?   这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贝雷帽没有消失,只是隐形了?这样也可以?   她不过是随便嘀咕了两句,这么管用?   为了确认,柳三月又闭上双眼,想象着餐巾纸的模样,吃完饭得有纸啊。   才两三秒,柳三月便迫不及待睁开双眼,这一看,她简直要乐疯了,餐盘旁边竟真的出现了一块儿洁白的餐巾纸,真是太给力了,她要收回刚刚的话,领导什么的,绝对棒棒的。   柳三月嘿嘿傻乐了半天,突然端正脸色,碎碎念道:“给我一个任意门吧,给我一个任意门吧,给我一个任意门吧,这年头的交通,火车、长途汽车什么的真的是太折磨人了,飞机又贵,普通人是指望不上了,所以给我一个任意门吧,给我一个任意门吧。”   她寻思着,帽子说透明就能透明了,任意门应该也能给她吧,反正都是哆啦A梦的道具,给一个也是给,给两个也是给嘛。   虔诚的念叨了半天,柳三月满怀期待的睁开了双眼,双眼亮晶晶的在屋里扫了一圈。   ……   真小气,还领导呢,抠门,去死吧。   愤愤端起出现在林铭床上的意大利面,她还得赶紧把这意大利面和牛排给吃完了,不然等会儿大家就都回来了。   真糟心,没事儿她怀念什么牛排和意大利面啊,怀念个包子不也挺好的,几口就啃完了。   抱着盘子快速的往嘴里扒了两口,当意大利面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柳三月震惊的瞪大了双眼,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好吃了,意想不到的好吃,比她曾经吃过的所有黑椒意大利面都要好吃。   口感q弹,热热乎乎,又香又辣。不过是一个绿帽子变出来的,竟然能这么好吃,太让人感动了。   有了美食,柳三月的心情瞬间又欢喜起来,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心情可真是大起大落。   面的分量不算多,就是正常的一人份,对于现在的柳三月来说,简直就是小意思,哧溜哧溜几口就搞定了。   舔干净唇边沾上的汤汁,柳三月回味的咂摸咂摸嘴,心里对剩下的牛排期待起来。   牛排贴心的配了刀叉,可能是因为她在怀念牛排的时候旁边也有刀叉吧。   柳三月懒得用刀叉一点一点切,太慢了,说不定吃到一半就有人回来了。   柳三月端起牛排盘,直接用叉子叉着往嘴里塞,果然,这个牛排也好好吃。   柳三月陶醉的闭上双眼,鼓着腮帮子一耸一耸快速的咀嚼着,唇边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棕黑色的黑胡椒酱。   几口把牛排也给解决了,柳三月摸着肚子,异常的满足,有多久了?算算得有快半年了没吃过了,今天可算是让她过足了瘾。   牛排和意大利面的餐盘太精致漂亮,一看就不是乡下能有的东西,柳三月又变出一块儿布把餐盘和刀叉包了起来,塞进了衣柜里的行李深处,打算等找着机会了,找个地方给处理掉,反正留着也不能用。   快速的收拾了一番,确认到处都没问题了,不会有破绽了,柳三月放心的拉开了门栓,林铭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柳三月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了,不算晚,她就先把这米和腊肉给二月姐姐和李妈妈送过去吧。   扛着大米和腊肉,柳三月就出了门,刚走到院门口,正好撞上一块儿回来的林铭和唐平。   两人的状态不怎么好,形容萎靡,溜肩垮背,特别是林铭,一脸的生无可恋,双眼半睁,有气无力,平时时刻保持立整的短发此刻竟是凌乱不堪,好几缕被汗水浸湿粘在了面上,东一缕西一缕的。   一路走来,好似随时都能倒地不起,看到扛着大米和腊肉的柳三月,林铭和唐平打了个招呼,林铭扶扶眼镜,一脸羡慕,“三月,你这是给早上那位大婶家里送粮食去吧。”   柳三月点头,“趁天还没黑。”   “你真厉害,还有精力扛这么重的东西,我现在胳膊抬都抬不起来,只想回去以后立马躺床上去。”   “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我这是已经说好了的,没有办法,不赶紧送过去也不合适。”   其实柳三月还真不怎么累,她也就上午拔草的时候累到了,后来换去打虫药,除了肩膀扛农药箱吃点儿力,别的地方都特别轻松,特别是后来陆淮又过来帮忙,基本不怎么让她忙活,三不五时就催她去休息,早就缓过来劲儿了。   只不过柳三月不好意思直说,怕林铭和唐平听了会多想。   “也是,那你快去吧,早点回来。”   柳三月点点头,便扛着大米和腊肉往曾经的那个小土屋的方向走去。   整个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就没有多大,走了不过一小会儿,十来分钟左右,便到了小院儿门口。   柳三月顺着篱笆往里面张望着,也没瞧出个什么动静来,这会儿该是做饭的时候了,也没瞧见有炊烟。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柳三月俯身微微提高了嗓门冲着里面喊道。   “谁呀?”屋里很快就有了回应,是二月姐姐,柳三月一听就听出来了,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   “我是昨天到这儿的知青,柳三月。”柳三月冲着屋里扬声回了一句,说到自己的名字时顿了一下,偏这一次她又是叫柳三月,也不知是不是那个领导的恶趣味,故意的,不然哪来的这么巧,她真怕二月姐姐听到她的名字又激动一次。   柳二月很快便从屋里走了出来,面色憔悴的厉害,蜡黄蜡黄的,身上也没多少肉,一点儿都不像个才二十五的姑娘。   柳三月看了心疼极了,勉强笑笑打招呼道:“你好,你感觉好些了吗?”   “你是柳三月同志吧。”柳二月有些局促,手在身上胡乱抹了抹,慌忙道:“快请进快请进,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柳三月扛着大米和腊肉往里面走,笑着说道:“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三月就行,我听队长说了你妹妹的事儿,我跟你妹妹的名字一样,这是多大的缘分啊,你要是不介意,以后就把我当你妹妹吧,听说我和你妹妹就差了一岁而已。”   柳二月引着柳三月往屋里走,微微低头笑了笑,笑里满是苦涩,她的妹妹若是还在,也该是这般花样的年纪了,难为还有人不嫌弃她家,还主动来亲近。   柳二月涩然道:“那多不合适。”她家这个情况,叫人家城里姑娘妹妹,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老天让我们相遇,必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我一个人孤身从北方下乡到南方,身边也没个可以依靠的长辈,若是能有你这么个姐姐,我不知道多开心。二月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城里姑娘,手笨脚笨不会干活儿,到时候给你添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荡荡是借鉴的“银子的小金子”小天使和“幸运草”小天使的意见,把这个贝雷帽变成了隐形的,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不影响我大纲,还方便省事儿。 第32章   柳二月窘迫,连连摇头,手也着急忙慌的摆着,“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柳三月眯着眼咧嘴嘿嘿一笑,正好两人也进了堂屋,她将那小袋米放去堂屋桌边,腊肉搁在桌上,“这不就是是了,你既然不是嫌弃我,那便认下我这个妹妹。我刚来乡下,真是什么都不懂的,以后二月姐姐可得多多照顾我。”   “是谁来了啊?”还没等柳二月说些什么,李秀芬从房间里慢悠悠摸着走了出来。   柳三月赶紧迎了上去,馋住李秀芬的手臂扶着她走,笑眯眯说道:“婶子好,我是新来的知青柳三月,早上我才来过的。”   李秀芬脚步一顿,扭过头,双眼紧紧眯着直盯着柳三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握住了柳三月的手,慈蔼而热情的笑起来,“是柳三月小同志啊,刚下工吧?累不累?习惯不习惯?吃饭了没?”   柳三月心中一暖,笑眯眯道:“您叫我三月就行,干农活儿是有点儿累,不过都能习惯。”   扶着李秀芬到桌边坐下,又聊了一会儿,柳三月便告辞准备回去,二月姐姐和李妈妈对她接受程度很高,可能也是因为姓名相同,年龄也差不多,爱屋及乌吧。   李秀芬不舍,极力挽留,“这么着急做什么,留下来吃晚饭吧,你们那个院子里连口锅都没有,吃饭也不方便。”   柳二月也跟着附和,“是啊,留下来吃了晚饭再回去也不迟,我这做饭快着呢,一会就得。”   “不了,一起来的同志去借锅去了,我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不大合适。”柳三月站起身笑着说道,“等改天我一定过来蹭饭。”   又说了几句,柳三月便准备往外走,柳二月赶紧拦住柳三月,指了指桌上的腊肉和桌下的大米,“你的东西还没拿呢。”   “我这就是特意给你和婶子提过来的,你今天早上昏倒,就是平时吃的太少。你看你也太瘦了些,营养跟不上去,身体哪能受得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几条腊肉是我妈腌的,选的都是五花肉,肥油可多了,炖个汤下个青菜萝卜什么的,比清炒可好吃多了。”   “不行不行,这不合适。”柳二月提起腊肉,往柳三月怀里塞,“你这孩子,真是不会过日子,肉多金贵的东西,你妈特意给你准备的,哪儿能随便送人,快拿回去收好,别叫别人看到了。”   乡里人家,一年到头得大年三十年夜饭那天才舍得吃上几两肉,再穷些的真是一口肉都舍不得吃,柳三月这几条腊肉小十斤了,说送就送,可怕柳二月惊得不轻,城里孩子都这样不会过日子的?   “二月姐姐,你就收下吧,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婶子考虑不是,我家里条件不错,临来的时候我妈不光给我带了好些腊肉,还给了我不少肉票、粮票呢,我不缺粮食和肉吃。”   柳二月仍是不肯收,那腊肉直往柳三月手里塞,跟教训自己孩子似的念叨着:“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乡里苦着呢,指望着队里发的那点儿粮食,饿死了多少人家,你快些把这些收起来,听话,姐姐家里有。”   李秀芬也跟着劝柳三月把这米和腊肉收回去,粮食是保命的东西,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不然这不就是坑了人家孩子了吗。   柳三月心中着急,她根本不缺这些东西,偏偏又不能说,真是能急死人。这才刚开始,二月姐姐和李妈妈就死活不肯收,她以后还如何勤照顾。   柳三月实在没办法了,把腊肉使劲儿往柳二月怀中一推,扭头便朝外跑,边跑边喊:“二月姐姐,你就收着吧,你不收着我也不要,那可就糟蹋了。”   喊着已是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好在柳二月她们家住的偏僻,没有引来什么人,身后柳二月紧追了几步没追上,无奈提着腊肉回去了,母女二人对着腊肉和大米,又愁又喜,心中酸涩不已。   这怕是老天爷心疼她们,特意送来的一个跟她们家三月同名的小姑娘。   柳三月匆匆跑回知青小院,陆淮已经借了锅回来了,正在厨房里炒菜呢,唐平坐在灶后的小板凳上烧火,厨房里还堆了不少的干柴,是唐平和陆淮在后山下捡回来的。   柳三月扒着厨房门框朝里看,陆淮瘦瘦高高隐在烟雾后,眉头微微蹙着盯着手下的大铁锅,认真的很,手中锅铲不停翻飞,腰上还正儿八经围了个灰扑扑的围裙,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陆淮抬头看向门口,见是柳三月,眉目舒展开来,眯眼笑着,“回来啦?饭马上就好,你先回屋休息会儿,好了我叫你。”   “你们俩弄的还挺像样啊!忙的过来吗?我也来帮忙吧。”说着柳三月便往厨房里走,一边走一边撸袖子,哪儿能让人家俩人忙着,她却在一旁等着吃,那多不合适。   “你就回去歇着吧,这里用不着你,马上就好了,快回去,回去!”陆淮挑着眉往外赶柳三月,厨房里烟大的呛死人,回头再给她呛着。   柳三月见陆淮真不让她帮忙,只得道:“那好吧,那我出去等着了啊。”   陆淮笑着扬了扬下巴,“去吧。”   柳三月回了屋,林铭正四仰八叉的在她的小床上赖着呢,床上的林铭总是能跟平时的斯文样儿不一样。   柳三月进屋,她都没起身,只懒懒的扭头看向柳三月,“你回来啦?”   柳三月点了点头,“嗯。”   “你精力可真好,我是不行了,我现在全身酸痛,动都动不了。”   柳三月心虚的笑笑,没有搭茬,她可不是精力足,她是根本就没怎么干活儿啊,有陆淮在,活儿基本全被陆淮给干了,后面她简直就是在浑水摸鱼,不要太爽。   不过看了林铭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柳三月心里庆幸,还好她今天和陆淮分在了一组,不然她现在的状态怕是比林铭好不了多少,这么一想,陆淮还是蛮好的。   只是今天正好和陆淮分到了一起,明天以及以后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真是让人犯愁啊。   “三月,你真把你带来的大米和腊肉送给队里的柳家了啊?”林铭突然开口问道,细长的双眼灼灼的盯着柳三月看。   城里也是难得能吃上一次肉的,一个月每人头上就能分到那么点儿肉票,大米更是金贵,北方不跟南方似的,北方精米精面跟肉一样金贵。   家家日常吃的都是些粗粮,精米精面那得年节或是家里来客人了才能吃上那么一次。   她刚刚可看着了,柳三月提着的大米和腊肉都得有个小十斤,这么多说送人就送人,自己身上肯定有更多,不然不能这么大方。   林铭家里条件不怎么好,而且父母还重男轻女,家里有点儿好东西都得给弟弟吃,这次也是为了弟弟才硬逼着她下乡的,就为了给弟弟多省口粮食。   原先在城里她有个相好的,家里条件不错,所以她过的倒也不是太苦,但是来了这乡下,和那个相好的就断了,以后日子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若是三月家里条件不错,陌生的柳家她都愿意送那么多好东西,她俩好歹也是一块儿从城里过来的,且还都是女孩子,关系也不错,三月应该也会愿意照顾照顾她吧。   她是真不想以后都吃那萝卜饭什么的了,就是在城里爸妈对她不怎么好,她也没吃过这种苦。   “是啊,”柳三月随意说道,“反正队里给咱们发了粮食,也不缺吃的,柳家母女太可怜了,我跟她家也算有缘分,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她家确实挺可怜的,大女儿难产而死就已经很可怜了,小女儿竟然是活活饿死的,太悲惨了。家里又没个顶梁柱,这日子得多难过啊。”林铭感叹。   柳三月没吭声,是啊,那个时候的痛苦煎熬,她一点儿都不敢去回忆,每回忆一次,便颤抖一次,那时简直就是活在炼狱。   林铭好似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盘腿坐着,又问道:“那你把肉都给她家了?那你自己怎么办?队里是发了粮食,可没有发肉,我刚刚瞧了,连米都少的可怜,全是萝卜咸菜什么的。”   “我年纪轻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差这口肉,再说我在家天天的也没少吃,不馋这口。”柳三月敷衍道。   “哦。”林铭应了一声,却不相信柳三月真就什么都没有了,仍是不死心,还待再问,就听门口有低沉的声音说:“饭做好了,赶紧出来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夹子,从明天起恢复到18.18.18更新,每天一章,三千字,因为这个月没有全勤,我少更点儿,先存稿,等下个月,我每天三更,日九千,说到做到,干巴爹。 第33章   陆淮的声音打断了林铭要说的话,柳三月站起身往外走去,“快起来吃饭吧。”   陆淮和唐平随大流,也蒸的是菜饭,不过不是萝卜了,而是放的野菜,见柳三月和林铭出来,陆淮便解释道:“分给咱们的粮食不多,每人的大米也就那么一丁点儿,这是我刚刚打听在哪儿捡柴火,队里人带我寻的野菜,说是用这个搭着大米蒸饭能省米,条件不好,咱们就将就将就吧。”   陆淮本来想蒸大米饭的,萝卜饭都那么难吃了,这野菜饭能好吃吗。但是这次不是他和柳三月两个人吃饭,而是大家一起吃,他就不想做的太好,免得回头不会掰扯。   只能暂时先委屈委屈小姑娘了。   菜有一盘蒸茄子,一盘光秃秃的炒西红柿,还有一盘炒大白菜,都清淡的很,连点儿油水都看不着,队里只分了粮食,其他的调料一概没有分,炒菜的油盐和酱油还是陆淮找队里的老乡借的。   调料金贵,人家也是看陆淮是从城里来的,而且是国清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的面子上才舍得给那么一点点,毕竟这东西谁家都不富裕,盐就不说了,酱油和油都是数着滴给的。   能做出这三道菜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就这,茄子都舍不得炒,炒茄子太费油,只能蒸着吃。   四人围着桌子坐好,四个人,三道菜,一盆野菜米饭各半的菜饭。   吃饭的四人神色各异,林铭几乎是数着米粒儿吃的,一口两三粒米,吃的极为勉强,倒是吃了不少清炒白菜和西红柿,茄子也是碰了一口便再不碰了。   她最苦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野菜混着饭,又粗又寡淡,堵在嗓子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越吃脸越苦,乡下真是太苦了,比她想象中还要苦的多,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陆淮吃的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爱吃还是不爱吃。   其实他吃的很嫌弃,他向来挑剔,这菜调料不够,味道怎么可能会合他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柳三月今年才十六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天天吃这些。   只有柳三月和唐平两人,吃的津津有味,他俩的宗旨,管它好吃不好吃,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陆淮蒸了八碗左右的量,他和林铭只一碗便吃不下了,剩下的被唐平和柳三月开开心心瓜分了,两人都吃了个肚圆。   林铭看的目瞪口呆,这都能吃的下去,还吃了那么多,不剌嗓子吗……   她看了看面前三个空荡荡的菜盘子和一个空荡荡的大饭盆,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早上就没吃饱,中午更是一口没吃,又累又饿就等着晚上这顿了,这下可好,又没吃饱。   林铭抿了抿唇,看向自觉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柳三月,咬唇试探道:“三月,你的腊肉还有剩余的吗?咱们明天用腊肉炒菜吃吧,也不用多,一道菜里放几片儿就行,好歹叫菜里头沾点儿油花,不然天天干活儿又不沾荤腥,力气也跟不上去。”   这几日相处起来,她觉得柳三月不是个小气的人,家底也不会差,不然也不可能眼都不眨一下就给了柳家那么多大米和肉,就是京城里也少有这么大方的,毕竟那可是大米和肉啊,就是有钱没有票都买不到的大米和肉。   她全家除了弟弟,一年下来都难得吃上一回大米饭,更别提肉了。   且她觉着柳三月应该还剩的有,再大方也不可能全送人自己一点儿不留吧,她们好歹相处好几天了,又是一起从城里下乡过来的,总要比跟柳家的关系好上许多,柳三月对柳家都那么大方了,对他们几个应该也不会太小气。   她也不是贪心,就是想让柳三月拿出点儿腊肉来炒菜而已,大家都是一起来的,都是知青,这么不容易,该互相扶持才是。   柳三月收碗的手一顿,诧异的看了林铭一眼,这年头肉有多金贵,她一个外来人都清楚的不得了,这姑娘本地人难道能不清楚?   开口就让她拿肉出来炒菜给大家吃,不亚于二十一世纪时女孩子说把你那瓶lamer精华拿出来大家用用,大家又不是多熟,她凭什么啊。   真不知道这姑娘是情商太低还是故意的。   柳三月不动声色,头也没抬,一边收碗一边淡淡的说:“没了,你也看到了,我包裹就那么大,能塞进去多少肉,就那几条,米也就那么一小袋,我全给李大婶和二月姐姐家送去了。”   虽然她并不缺肉,但是她也不想当那个冤大头,人心难测,谁知道会不会喂出一个白眼狼来,还是顾着自己的比较好。   “你真的一点儿没给自己留啊?”林铭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还有些许埋怨。   她心中又不是很相信柳三月的话,虽然柳三月来时包裹是不怎么大,但是哪有人会大公无私到这种地步的,好东西自己一点儿不留,全送给陌生人,这不可能。   手中总还有些肉票粮票什么的,她默默攥了攥拳头,又是气恼又是不甘心,凭什么对一个外人都能这么大方,对他们这几个一个地方来的却这么小气。   “嗯。”柳三月点头,手下动作不停,“没留。”   对面的唐平两头瞅了瞅,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哪里不对劲他又瞧不大出来,不过想来谁也不会乐意自己的肉被别人惦记着,他挠了挠后脑勺,伸手去接柳三月手中的碗盘,憨憨一笑,积极的说道:“还是我来收拾吧,我在家的时候天天刷盘子。”   他哥说了,女人之间吵架或者准备吵架,立刻马上有多远躲多远,目前这个情形,他还是赶紧躲吧。   “先等一下,碗筷一会儿再收,不着急,我有个事儿要说。”仍旧坐着没动弹的陆淮突然出声道。   柳三月和唐平纳闷的看了陆淮一眼,这会儿了能有什么事儿可说的,两人却也没说什么,默默放下碗筷坐下了。   陆淮清冷的眼神不动声色在柳三月三人之间扫了一圈,咳了咳,手指在饭桌上轻轻敲着,板着脸开口道:“今天做饭的铁锅是我找队里的老乡借的,因前几年的大炼钢铁,谁家都没有富裕的锅,这两天就得给人家还回去。”   “啊?那没有锅我们以后怎么做饭啊?”林铭蹙眉,忧心忡忡问道。   “咱们自己凑钱买吧,就算老乡家里不缺这一口锅,咱们总占着人家锅不还也不合适。”柳三月接话回道,铁锅而已,她倒是可以变出来,就说她有工业票买的就是,但是这是大家一起用的公共用品,她自己单独给出了,怕把他们养成习惯,以后缺什么都找她。   这样可不好,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陆淮食指敲了几下桌子,淡淡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认为,我们还应该分开来买,灶台上可以架两口锅,那就两个人搭伙买一口,以后做饭也两两分开来做。”   顿了顿,看了大家一眼,又继续说道:“队长给咱们分的粮食各人之间都是分开的,以后凭工分分粮也是分开的,所以大家天天一起做饭吃饭不大合适,这中间的度一个掌握不好便很容易伤了我们之前的和气,你们说是不是?”   柳三月当先应道:“是这样没错。”她巴不得分开开伙,能给她省下不少麻烦,这年头粮食金贵,大家一起混着吃大锅饭,很容易这个觉得自己吃的少了,那个觉得自己饭量小了,为了这么点儿粮食搞得不愉快也是麻烦,不如分开。   唐平也跟着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来吧。”他饭量大,吃的多,和大家一起搭伙吃饭确实挺不公平的。   “那……”林铭想问谁和谁分在一组,只不好意思直接问,怕其他人觉得她有什么意见。   分开吃饭她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她想跟陆淮一组或者跟柳三月也行,柳三月虽然饭量大了些,但是陆淮和柳三月的条件看着都不错,她跟着应该能吃的好一些,唐平饭量太大了,到时候她说不定还得倒贴。   应该会让她和柳三月一组吧,林铭心想,正好她和柳三月两个女的一组,陆淮和唐平两个男人一组。   “那就这样吧,”陆淮拍板道:“我和柳三月同志一组,老唐你和林铭同志一组,锅我们就各自分组买各自的,队长刚才跟我说了,马上就要收早稻,那之前我们可以请假,收早稻的时候就不能请假了,趁这两天咱们赶紧请假把锅买了,好把老乡的锅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卡文,才码完六零,隔壁大小姐晚上更新。 第34章   真是最不想来什么,偏偏就来什么,林铭抿唇,扶了扶鼻梁上的椭圆眼镜,心中委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质疑问道:“怎么不让我们两个女孩子在一组?”   她还以为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跟唐平分去一组的。   陆淮面色不变,他早就想到可能会有人有意见,说辞早已想好,只听他一本正经的说:“回头还得提水、砍柴什么的,男女一组,我和唐平也能把体力活儿给分担了,对你们女同志来说比较合适。”   其实这些体力活儿女人做来虽然吃力些,却也不是不能做,队里砍柴的妇女小孩多的去了,不也做的溜溜的,再说了,就算不是一组,陆淮和唐平也可以搭把手不是,难不成还非得在一组才能帮着干活儿啊,不过都是陆淮找的借口罢了。   只是陆淮眸中清冷,面上板正,说的又是冠冕堂皇,倒叫人被唬住了,谁也没有多想。   唐平实在,觉得他一个男人,理当多多照顾女同志,积极附和道:“是啊是啊,林铭同志,你放心吧,我俩一组,那些体力活儿我都包了,你和柳三月同志两个女同志一组太吃亏了。”   林铭垂下头,没有吭声,心中愈发委屈,她想问陆淮,那为何她不能同陆淮一组,抿了抿唇,终是将话吞了回去,陆淮自己说要同柳三月一组,还能为什么,人家不乐意跟她一组呗。   她有那么差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勉强扯唇笑了一下,林铭堵着嗓子道:“那就照你们说的来吧,我好累,我先去睡了。”   说着起身头也不抬的匆匆回了房间。   任再傻的人也能看出来林铭这是在不满,唐平不安的看着已被林铭关上的房间门,隐约察觉到他可能是被嫌弃了,呐呐开口:“老陆,这……”   陆淮微微垂眼摸了摸自己的食指,掩去眸中不耐的清冷,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一道讽刺的弧度,不过瞬息便又抬眼,随意笑了笑,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正常,谁也没办法做到人人都满意。你别多想,让她去,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   “那我,我,我去洗碗。”唐平失落的搓了搓手,忙乱起身,手忙脚乱的开始收碗盘,他饭量大,吃的多,不怪林铭同志嫌弃他不愿意跟他一组,他以后还是少吃些吧,不能让林铭同志跟他一组吃了亏。   唐平将碗盘都收走了,堂屋里只剩下陆淮和柳三月,天儿已不早,只剩一丁点儿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昏黄,屋里没有点煤油灯,一片昏暗。   柳三月能理解林铭为什么不高兴,就是反应太直接,有些伤人。   相比唐平和陆淮,如果是她,也是比较愿意跟陆淮分一组的,别的不说,光是体贴方面,陆淮就比唐平强很多,唐平太木讷老实了,显然跟陆淮一组会轻松些。   只是唐平人也挺好的,也不至于因为和唐平一组就这么大火气,林铭这样对唐平有些过分了。   “想什么呢?”陆淮突然倾身,伸手在柳三月眼前晃了晃,打断了柳三月的思路。   柳三月回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先去洗脸去了。”   多想无益,以后记得不要和林铭深交就是了。   “锅里烧的有热水,记得用热水。”陆淮回身,提醒道。他炒完菜,特意在锅里坐了水,木柴烧完的碳还在,这会儿水应该也热了。   柳三月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陆淮别的不说,对她是真的好,又这么细致,比她一个女的还细致些,向来习惯了独自大江南北的出差,任何事都自己处理的她,这会儿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柳三月兑了一盆温水,端到房里擦洗了一下全身,这里没有专门洗澡的浴室,厕所是那种埋着一口大缸的茅房,缸里的东西都堆积着,得留着肥田用,想来不管是谁,心再大,在那儿也洗不下去澡。   不过对于习惯了淋浴和泡澡的柳三月来说,这样擦洗是真的不过瘾,回头还得弄个大木盆回来洗澡才行。   柳三月擦洗时,林铭躺在床上,面向着墙,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柳三月也没去招惹林铭,自顾洗完了便上床睡了。   干过活儿,睡得很快,躺床上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队里每天早晨五点都得开晨会,安排这一天各自的任务,风雨无阻,就算这一天下雨没活儿,也得开会通知过才行。   柳三月四人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早早就起了床,前一天晚上,陆淮就在锅里坐了粥,用灶里的木炭煨着,到了早上刚好煨的喷香软烂,起床的时候再撒进去一把切碎的野菜,洗漱完正好可以吃。   大家目前还没分组,陆淮便做的四人份,用的都是自己分到的那份儿大米,大家的一起用,不管怎么样都有可能会有人不满意,就算面上不说,心里怎么想的却也不知道。   倒不如全用他的,落个清净,反正他也是为了给柳三月做顺带的,等过两天买了锅,分开吃饭就好了,麻烦也就麻烦这两天。   几人还没适应,起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半了,匆匆洗漱完,几口喝光碗里的粥,碗筷都来不及收拾,就赶去了坡下开会的地方,昨天的那辆拖拉机已经不在了,想来是昨天还回了隔壁队。   葛队长安排任务前先说了一下前一天的特殊情况。   “昨天,带陆淮同志和柳三月同志的陈老四来我这儿跟我说陆淮同志不好好干活儿还不服管教,我本来打算下工了再了解一下情况,结果下工后陈老四又来跟我说都是误会。”   说到这,葛队长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儿,又继续严肃的说道:“知青同志们是国家安排到咱们队里来学习的,人家以前没干过咱们这些活计,所以我才安排你们去带。你们带的时候耐心些,不要着急,不要脾气太冲,别叫咱们知青同志看了笑话去,也别再乱冤枉人家,我相信,知青同志们都是好同志,大家听到了没?”   “听到啦!”天天开会,大家早已习惯,回应的整齐又响亮。   “嗯。”葛队长沉声点头。   又道:“陈老四也不错,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把自己昨天的工分转给陆淮同志表达歉意,知错能改的同志就是好同志,我们大家都应该向陈老四学习,来,让我们给陈老四鼓鼓掌。”说着葛队长赞许的看向陈老四,带头鼓起掌来,拍的又响又用力。   大家也跟着葛队长使劲儿鼓掌,陈老四旁边的陈老二一边鼓掌,一边用胳膊顶了顶陈老四,挤眉弄眼道:“老四,你不错呀,什么时候思想觉悟这么高了?”   陈老四哭丧着脸,又不能说,真是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大家都打量陈老四时,柳三月却是看向了气定神闲的陆淮,陆淮嘴角微微挂着笑,眸子依旧清冷,面上没什么太多表情,淡定自然,就好像这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似的。   但是柳三月心里清楚,陆淮绝对做了什么,不然以陈四叔那个性子,不可能主动把自己的工分转给陆淮,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了。   但是能治一治陈四叔那样讨厌的人,还挺解气的,简直爽翻了。   察觉到柳三月灼热的目光,陆淮微微偏过头来,清冷的眸子闪了闪,眸光闪动,微微一弯,对柳三月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柳三月正爽着呢,也眯眼笑了笑,两人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紧接着,葛队长咳了咳,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昨天二月身体不舒服,没有上工,柳三月同志说了,要将自己昨天的工分全部转给二月。柳三月同志助人为乐的精神也非常值得我们大家学习,让我们给柳三月同志也鼓鼓掌。”   又是一片响亮的掌声,队伍里的柳二月瞪着眼张着嘴懵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柳三月要把工分转给她这事,她若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她没上工,不记工分是应该的,可是为什么柳三月同志要把她的工分转给自己,昨天给她们家送了那么多大米和腊肉已经让她和妈妈很是不安了,如今连工分也要转给她们,这怎么能行。   柳二月急切的想要跟葛队长说她不要柳三月同志的工分,可是时间紧任务重,鼓完掌葛队长就赶紧开始分配任务了,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好不容易等葛队长全部都安排好,结束了晨会,柳二月从四散的人堆里挤到了柳三月跟前,一把拽住了柳三月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柳三月:听说你们都不太喜欢我,〒_〒好委屈。我需要你们都燥起来,嗨起来,来,跟着我一起摇,我喊陆淮,你们喊哟,陆淮—— 第35章   “柳三月同志,这,这,这,我怎么好要你的工分,咱们赶紧去跟队长说一说,别把工分转给我了。”柳二月说完便急切的想拉着柳三月去找葛队长。   柳三月笑盈盈的,任柳二月怎么拉都一动不动,她握住柳二月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都说了二月姐姐叫我三月就行,该上工了,咱们先去上工,回头再说好不好?”   “不行不行,”柳二月皱眉摇头,态度坚决,“咱们先去跟队长说了再去上工。”   “你们打城里过来是不知道这工分的要紧,分粮食的时候就指着这工分分粮食,少一天工分就是少一天口粮,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傻乎乎的不着紧。”   “哎呀,二月姐,我知道工分很重要,可是你看,在这里我就自己一人,我能吃多少粮食去。你和婶子可是两个人呢,这工分你就收着吧。”柳二月力气挺大,柳三月死活扯着自己的手不肯动弹。   现在这身份,想要照顾一下李妈和二月姐真是太麻烦了,给个什么二月姐都不肯收,这往后要照顾的地方多着呢,可怎么办。   “那我也不能要你的工分,分下来的粮食,你自己吃不完就寄给家里,只有嫌粮少的,哪有嫌粮多的。”柳二月是打定了主意不肯要这工分,谁家都不容易,柳三月同志又只是个城里的小姑娘,还不懂日子的艰苦,她可不能占人家便宜。   “二月姐,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柳三月仍是不肯动,拉住了柳二月的手也不让她再动,“你要是非要去跟队长说你不要这个工分,那你就去吧,我肯定是不会去的,到时候就让队长直接将这无主的工分扣掉好了。”   “你,你这孩子……”柳二月急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柳三月收了笑,松开柳二月的手臂,摊了摊手,噘嘴道:“我是真心想和二月姐你还有婶子好好处,当亲戚处,以后多来往的,我在这里无依无靠,也没个亲人,多可怜。可我看二月姐实在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以后我也不给你和婶子拿什么东西了,免得给你们添了麻烦。”   柳二月张口结舌的直摆手,“不是,不是,三月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的急了,直跺脚,“哎呀,好吧好吧,我再不说了,我不去找队长了,你可别生气了。”   这一声三月妹子可把柳三月叫的心花怒放,虽然不是妹妹而是三月妹子,可也比柳三月同志好多了,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柳三月笑颜重展,又拉住了柳二月的手,笑眯眯道:“这就是了嘛,我对你们好,你和婶子以后也对我好不就是了。人在这世上活着,就得互相扶持这日子才好过。我初来乡下,不懂的地方多着呢,还得二月姐多教教我,咱们以后有来有往,多好!”   柳二月眼眶泛了红,心里大为触动,多少年了,自从爸爸出事,再没有谁对她们家这般毫无顾忌的好过。   即便妹妹没了后,有些人家又与她家有了来往,时常也会照顾一二,却也不过是可怜她和妈妈罢了。   顾及着这,顾及着那,每一次来往都是小心翼翼,就好像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她和妈妈在这世上活着,如同离世独居的两个人,真没什么趣味。   “我都听三月妹子的。”柳二月哽咽着说。   柳三月拍拍柳二月的手,“以后就拜托二月姐多多照顾了。”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宽慰,终于迈出了这第一步,以后她再也不要让二月姐和李妈过得那样难了。   急赶着去上工,便也没有多说,今天正巧柳三月又和陆淮分在了一组,柳三月挺开心,和陆淮一组,她今天也不会太受罪了。   她早上的时候可是见识了林铭的惨,随便动一下手脚都疼的嘶嘶抽气,肯定是活儿干太多,肌肉拉伤了。   然后今天还得继续早起干活,她光想想就能想到会有多痛苦,如果昨天不是有陆淮在,她现在一定和林铭一样痛苦,万幸万幸。   陆淮帮柳三月扛着农药箱,两人走了一会儿,陆淮突然回头认真问道:“柳三月,你和柳家那娘儿俩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他实在很好奇柳三月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柳家娘儿俩,都姓柳,难道是亲戚?那也不应该啊,显眼柳家娘儿俩之前并不认识柳三月,柳三月来的路上也没有提过在这边有亲戚。   柳三月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羡慕我刚来就找到了根据地啊?”   见柳三月不想说,陆淮便也不执着着多问了,谁还没点儿秘密了,反正柳家一个男人都没有,对他没什么影响。   陆淮便也跟着嬉皮笑脸打马虎眼,“是啊,我太嫉妒了,你现在在这里不是孤家寡人了,我还是孤零零无依无靠的呢,以后你可得多照顾照顾我这个可怜人。”   “不干!想的倒挺美。”柳三月头昂的高高的,趾高气扬嗤了一声,嘚瑟的不得了。   陆淮哈哈笑着揉了把柳三月梳的溜顺的小脑袋,才一天,他这个动作已经做的行云流水、自然无比、肆无忌惮。   揉完后迈着大长腿走了两步,又说道:“对了,一会儿下了工,咱们去跟葛队长请个假,一起去城里买锅去。”   “我可没钱啊,”柳三月立即回道:“我只有买锅的工业票。”她其实有钱的,但是那是妈妈省吃俭用存的一点点钱,走的时候全给她了,她不想花,想回头给家里寄东西的时候一块儿寄回去。   毕竟她有帽子在呢,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就算有也可以变了粮食出来出去换,这年头物资匮乏,粮食值钱着呢,市场也大,不愁换不到钱花。   至于这工业票,她是没有,但是她可以变嘛,在京城逛街的时候,她见过别人拿工业票买东西,知道它长什么样儿。   购物票据只是为了控制物资匮乏的市场的产物,贝雷帽应该是可以变这个的。   陆淮眯着眼,嗓中震动,以拳抵唇,低低笑了几声,大气的说:“你放心吧,工业票和钱我都有,你的工业票目前没有用武之地,自己留着吧。”   “那不行,说好了两人平摊,你出钱我出票,刚刚好,我可不是随便占人便宜的人,就这么说定了啊!”陆淮照顾她的地方已经够多了,要是锅都让他自己买了,欠陆淮这么多人情可怎么还。   陆淮不在意,他和柳三月,用谁的都一样,反正以后结婚了也是要混在一起的,便顺着柳三月的话说道:“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收早稻前每天要干的活儿都差不多,柳三月继续打农药,一边打一边寻思着,趁这次请假,她顺便多请一天,第一天去城里假装置办东西,把东西都准备好,第二天直接进大垮子山去打探一下情况。   能见爸爸一面最好,见不到打探下爸爸的消息,能知道他目前的状况也是好的。   于是,傍晚下工去跟葛队长请假的时候,柳三月直接请了两天假,陆淮见柳三月请两天假,虽不知道为什么,却也跟着请了两天。   还没到收割的时候,每天的农活儿说忙也不是很忙,少两个人影响并不大,反正请假以后不用给工分,葛队长便也没多问什么,很痛快的就准了假。   回去后,陆淮便撸袖子准备做晚饭,陆淮一个大男人,柳三月也不好意思天天让他做饭,自己只等着吃,太不像样了。   便拦住陆淮,自己找了陆淮昨天用的那个灰扑扑的围裙围上,表示今天的晚饭她来做,她的做菜手艺一般,就是会些家常菜,家常的味道。   能尝到柳三月做的菜,陆淮求之不得,欣然同意,并主动揽下了烧火的工作,唐平见他的活儿没了,又是个实在人,闲不住,便屁颠屁颠又去拾柴禾去了。   林铭看着心情依然不大美丽,本来就不痛快,身上又酸痛的很,又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儿,那脸臭的仿佛扔根火柴就能爆炸。   她在城里,除了在家里不招父母待见,真的就没吃过别的什么苦头了,在学校她永远是先进优秀学生,成绩好,才艺也好,就是众星捧月的那轮月。   在外面,又有个条件好的相好,不愁吃不愁穿,过得很是舒适自在。   再看看来了这乡下,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俩男的,一个傻大个,一个眼瞎,不待见她偏待见那个柳三月。   林铭不傻,反而因为追求者众多,早就看出来陆淮对柳三月有意思了,她心中自是不服的,柳三月同她相貌相当,但是论起才学来,十个柳三月也比不上她。   陆淮好歹是国清毕业的,怎么会看上柳三月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丫头片子了。 第36章   陆淮的举手投足间,还有他的行事态度,不难看出他的家里条件必然不会差,林铭虽不想承认,但是她嫉妒了,她深深的嫉妒着柳三月。   如果能得到陆淮的青睐,这乡下的日子必然过得不会比在城里差多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陆淮偏偏看上了高中都没毕业的柳三月,就算他们俩在一起了,就能过得来吗?   林铭并不知道柳三月的在校成绩非常非常优秀,非常非常逆天,虽然那是曾经的柳三月,但是现在这个柳三月正用着那个学霸柳三月的身子呢。   林铭觉得,柳三月家里条件好,却高中都没毕业就来下乡,一定是成绩不好,读不下去了,不会像她似的,是被父母逼着来的。   心情非常糟糕的林铭,回来还看见陆淮和柳三月你侬我侬,做个饭都能你一句我一句磨蹭半天,现在又一个烧火一个炒菜,配合的相当默契自然。   心中不由得愈发来气,臭着脸回屋躺着去了,完全没有要帮忙做些什么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唐平就拖着一大摞枯树枝回来了,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乱七八糟一大捆,他回来后想把这捆柴火收拾收拾,长的砍短一些。   这会儿柳三月已做好了饭,陆淮便拦住了唐平,“先吃饭,不着急。”   没分组前,做饭就得做四个人的,柳三月和陆淮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做的时候为了少些麻烦,也是全用的自己分到的粮食。   借来的油没几滴,昨天晚上一下子就给用完了,只有盐和酱油还剩了点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柳三月没办法,只得煮了个白菜萝卜汤,多洒了点儿盐,再放了点儿酱油,味儿重一些好下饭。   饭是萝卜饭,家家都这么吃,他们这儿又是大锅饭,柳三月不想搞特殊,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也闷了萝卜饭,先凑合着吃吧。   饭菜上了桌,唐平去喊林铭,林铭虽心中非常不痛快,到底还是臭着脸出来了,这两天一直没吃好,再不好好吃东西,她觉得自己有可能都要饿晕了。   本来林铭脸色就不好,在看到桌上的一盆清汤寡水的白菜萝卜汤和一盆野菜饭后,更是臭的不能再臭,心里压抑的恨不得把桌子给掀了。   到底她还有些理智在,强忍着怒火黑着脸坐下了,不得不说才不过两天的时间,林铭的变化简直天差地别,初见的时候斯斯文文,秀秀气气,永远和气柔和的微微笑着,好相处的不得了。   再看现在,皱着的眉头深的能夹死苍蝇,脸上戾气十足,看的唐平一阵心惊胆战,就怕这位女同志一个冲动,把饭桌给轴了。   柳三月也不高兴了,脸拉了下来,她辛辛苦苦做饭,这位就躺床上什么也不干,只等着吃,人唐平都知道拾柴禾呢,收拾收拾屋子也是好的,现在饭做好了摆好了,这位直接出来吃也就算了,摆这个脸色又是个什么意思。   这人呐,就是难伺候,她原想着怕闹出矛盾,没分组的时候做饭就用自己的粮食好了,反正她也不差这点儿粮食,这下可好,热脸贴冷屁股了,这样了还不满意,当自己是谁?都得供着她是怎么的。   柳三月冷笑一声,捏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讽刺道:“不好意思,手艺不佳,大家凑合着吃。”   唐平连忙摆手,抱起碗连扒了几大口饭,嘴里塞着饭,口齿含糊道:“好吃,好吃,可好吃了。”   心中欲哭无泪,吵架不好,大家不要吵架啊。   陆淮捏着柳三月的手抬起来,抽走了柳三月的碗,往里面盛了些白菜萝卜和汤,又轻轻放到了柳三月面前,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开口说道:“忙了一天了,不赶紧吃饭了好休息,啰嗦个什么。”   看着面色不显,实则心里也是压着莫大的火气,本来柳三月要做四个人的饭他就不愿意,特别是林铭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柳三月却得忙前忙后,他就更不爽了,但是想着就今天一天了,明天他们买了锅就能分开了,便也就算了。   没想到这姑娘不干活儿不说,白等着吃还能甩脸子,都到了贫苦的乡下了,还当自己是城里的娇小姐,真是惯的她,当下愈发的不喜林铭。   柳三月抿抿唇,也是懒得跟林铭计较,抱起碗自己吃自己的,只当看不见。   林铭多会看人的一个人,看出来陆淮这是故意的,是为了柳三月,死死咬唇,只觉屈辱。   想摔碗不吃,可是她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又干了两天的重活儿,今天扯草的时候,眼睛前面直冒星星,差点儿坚持不住晕过去,她不能再饿肚子了。   隐忍的端起了自己的碗默默吃饭,人一饿的厉害了,草根树皮都吃的下去,更何况柳三月闷的萝卜饭放的萝卜并不多,比前天葛队长带的萝卜饭可好吃太多太多了。   林铭饿的厉害,匆匆几口吃完一碗,又默默厚着脸皮盛了一碗,饿肚子的时候,人的一切执着和挣扎都显得那么的不重要了。   林铭饭量并不大,从来都是一小碗饭就饱,这会儿两碗饭下肚,胃里暖暖的,满足的不行,手软腿软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她面无表情撂下碗筷,声调没有任何起伏,“我吃饱了。”不顾众人眼色,直接回了屋。   唐平埋头扒饭,头也不抬,不敢吭声,气氛实在太凝重了。   陆淮不想柳三月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他夹了一筷子萝卜白菜放到柳三月碗中,柔声道:“快些吃,吃好了我洗碗,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咱们进城。”   柳三月沉默着点了点头,任谁遇到这样的事儿心情都不会很好。   唐平匆匆抬头,嘴里还塞着饭,“我来洗我来洗。”   “闲不着你,你把柴给收拾收拾。”陆淮慢条斯理说道。   “哦。”唐平老实的应下了,有活儿干就好,有活儿干他心里踏实。   又扒了几口饭,唐平问道:“老陆,你们俩明天进城买锅吗?”   陆淮吃好了,放下筷子抬头看了唐平一眼,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那我和林铭同志就后天请假去买锅好了,还好我来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张工业票,不然林铭同志也没票,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你们大后天再去吧,我和柳三月同志请了两天假。”   “哦,好吧。”   陆淮对唐平印象还是挺好的,实在的小伙子,很好相处,让他和林铭一组,陆淮这会儿有点儿小愧疚。   以林铭的性格来看,唐平跟她一组铁定不能少吃亏,就拿买锅来说,说不定唐平出了票不说还得出钱。   可是一共他们就四个人,总不能让林铭自己一个人一组,灶也会用不过来,只能是委屈唐平了。   还是他以后多提点提点吧,不然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柳三月心情确实非常糟糕,吃完饭也没客气,什么都没管,取了锅里的热水洗漱一番便直接去睡了。   进屋了林铭并没有睡,躺床上支棱着眼,见她进来翻过身看向她,昏暗中面色不显,只隐约看到林铭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跟她说话。   柳三月只当没看见,翻身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面朝着墙睡了。   这样睡在一个屋真烦人,躲都躲不开,以后还得想办法,看能不能分开,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待几年,反正时间不会短,她可不想一直和林铭住一个屋儿,给自己找不自在。   林铭其实是想和柳三月说声对不起的,她也知道自己刚刚做的太过分了,她不想这样的,可是自从来了乡下,一切的一切都太不顺心,不过才两天,却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痛苦不堪。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能有个依靠也好,能关心关心她,疼疼她,偏总共就俩男人,一个靠不了,一个不给她靠,她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柳三月。   她想不要再吃萝卜饭、野菜饭,她想不要再吃没滋没味的菜,她想每天都能吃饱,干活儿不要那么累,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儿。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都是一块儿来的姑娘,柳三月过得比她好太多,有陆淮疼着,有陆淮宠着,她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啊!   见柳三月不愿搭理自己,林铭死死咬唇翻过身,面对着脏兮兮的泥巴墙壁,是了,她做的这么过分,换成她自己被别人这样对待肯定也会生气,不怪柳三月不愿理她。   林铭死死咬住被子,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扑簌簌往下流,心中异常委屈,现在大家肯定都讨厌她了,都不想理她了,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儿而已,她以后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真的太给力了,居然真的都回应荡荡哟了,好感动好开心,我爱你们,为了表达我的激动,双更奉上,么么哒。   另外现在确实每天比较短小,希望大家理解理解,我目前没有全勤,下个月有全勤了我一定会三更的。我这个篇幅不算特别长,下个月三更月底差不多就可以完结了,总得让我拿一个月全勤爽一爽啊。   奥,对了,不知道大家对林铭这样会不会不喜欢,我的设定是,每个坏人都有她坏的理由,那种纯粹的,恶心的坏人比较少,至少大配角不会出现这样的,林铭我也不是强行给她洗白,我知道很多小天使不喜欢这样,而是林铭她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理由有一个爆发过程的。她在城里娇生惯养,又吃不得苦,到了乡下,突然无依无靠,一切都得自己扛,不像柳三月还有个陆淮忙前忙后,心里肯定会爆发的。 第37章   一夜过去,陆淮和柳三月请过假,今天要进城,不用上工,二人仍是早早就起了床,从队里进城没有拖拉机,靠着双腿至少得两三个小时,不赶早一点儿,到了那儿怕都下午了。   唐平和林铭已出门去开会,柳三月正在井边洗漱,洗漱完的陆淮去厨房看了看,大铁锅里还闷着些野菜粥,因时间太长,野菜已经闷的发黄,想来是唐平和林铭给他和柳三月留的。   陆淮将粥盛了出来,又夹了两碟子咸菜,看着那皱巴巴的咸菜,想着马上就能进城,他心情甚好。   中饭和晚饭可以在城里下馆子,带柳三月去吃顿好的,他们自从上了火车后,好像一次肉都没再吃过了。   柳三月很快收拾好,两人喝了粥,合力将碗筷洗了,便往城里出发而去。   “你知道城里怎么走吗?”柳三月问陆淮,城里他们都没有去过,她是肯定不知道怎么走的。   “当然知道。”陆淮回,他识路的本事一向不错,从安连乡坐过来时有路过黄岗镇,然后才到的大垮子东生产小队,路线他记得一清二楚。   柳三月点头,“哦!”放下心来。   陆淮扭头看向一旁跟着他并排而走的柳三月,小姑娘个头太矮,只能看到她脑袋顶上的发窝,两个小辫子依然是梳的整整齐齐,柔顺的搭在胸前,随着步子一晃一晃。   陆淮眯着眼睛笑,黝黑的眸子亮闪闪,打趣道:“还好我没有指望着你,不然我们俩可能就要迷失在进城的路上了。”   柳三月气结,哼了一声,撇嘴反驳:“你懂什么,人又不是万能的,我虽不怎么会认路,但是术业有专攻,我……”   说到这儿却是突然卡住了,她,好像,还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厉害之处……   至少在这个年代是肯定没有的,成绩好到逆天的也不是她,而是原身。她曾经的工作是计算机绘图设计,一般都是设计封面、广告什么的,这年头也没有计算机啊,这么一想,如今的她好像确实是一无是处。   突然觉得好心塞……   她一个未来而来的自由职业者,而且是个通过多年打拼,业内工作能力非常不错的自由职业者,在这里英雄无用处之地,竟然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而且她的学历也拿不出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伤的吗……   “你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陆淮挑眉,好奇问道,他非常愿意多了解了解柳三月,自然希望柳三月能多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柳三月以拳抵唇,很是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挺了挺胸,嘴硬改口道:“少看不起人,我能耐的地方多着呢。”   “是哦——”陆淮拉长尾音,意味深长点了下头,未多作评价。   那明显不相信的模样把柳三月气的不行,后面的一路上气冲冲,再不肯搭理陆淮,真是个讨厌鬼,学历高了不起啊,哼!   黄岗镇是个不大的小镇,走路几十分钟就能绕镇一圈,柳三月和陆淮到黄岗镇时已是上午十点多,他们大概六七点出的发,这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才到。   柳三月累到满头大汗,双腿直打颤,乡下进一次城真是太不容易了,这还是来路,回去还得继续走,这么一想,柳三月的双腿抖的更加厉害。   她为何要下乡……京城好歹有公交车,这儿连台拖拉机都没有,都说冲动是魔鬼,她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冲动了。   进了黄岗镇,明显能看到镇上的房子建筑要比乡下好很多,都是钢筋水泥建的小楼,与以后的偏远城镇比起来,这时候的小镇要热闹许多。   这个时候没有去大城市打工这种事,小镇上家家户户人口团圆,大街上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随处可见,二三人聚在一处,四处悠闲的逛着,笑闹着,热闹非常。   不像以后,所有的年轻人要么外出求学,要么外出打拼,小一些的镇子或者乡下,甚至是县里,基本看不到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人群,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过惯了大都市生活的柳三月,很是喜欢这种热闹却又闲适的安逸小镇。   她得找个地方悄悄把肉和大米变出来,还得变一些粮油票、布票、肉票什么的,种类齐全一些,打点关系的时候也好应需下菜,人家缺什么她便送什么。   这年头物资匮乏,就算是公务人员,只要不是特别高的阶层,那些稀缺的东西也缺着呢,比如肉,没有票,有钱你都买不到。   柳三月喘着粗气抖着腿,一手叉腰,一手攥着刚刚陆淮给她的格子纯棉手帕,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从上衣衣兜里摸出她趁着晚上在被窝里变出来的工业票递给陆淮,呼哧呼哧说道:“你去买锅吧,我要买些大米、肉、调料什么的,就不跟你一处了。”   陆淮皱眉,人生地不熟的,他不放心柳三月一个人,先接过柳三月递给他的工业票,他说道:“我陪你一块儿去吧,咱们一样一样买,时间还早,不着急,况且你身上不是没钱吗?你拿什么买?”   柳三月气喘吁吁翻了个白眼,“我是没什么钱,但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没有。你不着急我着急,咱俩分头行动,赶紧买完赶紧歇歇,一样一样买,你想累死我啊?”   这倒也是,两人一起买,花费的时间也多些,陆淮双唇紧抿,蹙眉想了想,又往周围环顾一圈,垂头看向柳三月说:“这样吧,”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你随处逛逛,若是累了就去那饭馆里歇着等我,饿了就先点点儿东西自己吃点儿,粮食、肉、作料这些都交给我,你看行不行?”   “那不行。”柳三月插着腰,歪七扭八站着,直摇头,“就算是买来我们自己吃的都不能叫你一个人花钱,更何况我写大米和肉买了是要去看我爸的,就更不能让你花钱了。”   柳三月并不怕爸爸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她不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儿或者是一件为了自己过得舒适而需要隐瞒的事儿,即便这几年会受些苦,但是只要熬过这几年就会苦尽甘来。   陆淮诧异,来了兴趣,“你爸?你爸在这儿?”柳三月是京城人,爸爸怎么会在这遥远的南方,真是奇怪。   “嗯,我爸在大垮子山里的劳改农场里,我也算是为了我爸才来的这儿,我打算明天去看看他。”   陆淮愣了愣,沉默下来,这个年代的人都清楚的知道劳改农场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进了劳改农场的人是因为什么。   虽然柳三月说的轻松,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陆淮心口好像堵住了一般,闷闷的,才这么点儿大的小姑娘,却为了自己的爸爸毅然决然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   想来高中没毕业也是为了爸爸才放弃学业的吧,陆淮突然发现,他对柳三月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   前两次的不期而遇,那双明亮圆润、充满精力的双眼,总是神采奕奕,活力十足,好像任何事都影响不到她前进的脚步,和他浑浑噩噩的心是那么的不同。   仅仅因为一双漂亮的眼睛,他便动了心,却因即将下乡而不敢去靠近,不曾想他们竟有如此的缘分,第三次相遇在了去往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火车站广场。   他从而相信,这是老天注定的,老天注定他们要有一段美丽的缘分,老天都不想让他放手。   那么,他便也下定决心,绝不放手这第三次机会。   现在想来,除了一双眼睛,他对柳三月一点儿也不了解,甚至有些误解,他一直觉得柳三月是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娇娇小姑娘,从未经过任何苦难折磨,所以才会有这么明亮的双眸,如今看来,是他偏见了,这么富有魅力的一个小姑娘,不多做了解便妄下定论,他可真是够混蛋的。   这也算是美丽的误会吧,柳三月下乡,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柳苏识,也是因为知道柳苏识在大垮子山里她才萌生下乡的想法,但是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理由,这个理由可不足够支撑她下乡。   “原来你请两天假是为了伯父啊,”陆淮轻轻揉了揉柳三月的头发,“我也请了两天假,明天我陪你一块儿进山看望伯父好吗?”   柳三月嘴角抽了抽,她去看望自己的爸爸,他跟着一块儿是个什么意思,怎么说的好像女婿上门似的,“不用了吧,我爸跟你也不熟。”   陆淮勾勾嘴角,“多见见就熟了,反正你以后肯定也是要经常进山去看望伯父的,我都跟着一起,我这么年轻有为,多去几次,伯父肯定会喜欢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想要二更?想要就大声的呐喊出来,我要!我要——   千万不要害羞。 第38章   “你神经病啊!”柳三月恶寒,这人还来劲儿了,“那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要我爸那么喜欢你干嘛。”   陆淮摊手,好像无理取闹的是她似的,无奈道:“你还小,以后你就明白了。”   柳三月:……小你妹啊小,老子前后加起来小三十了,搁这年月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臭流氓。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陆淮大笑,“你不是想去见你爸吗?你不会以为你去了就能见着吧?”   “我带了肉和大米。”柳三月坚信,在这里,没有肉和大米搞不定的事儿。   陆淮又笑,一口白牙毫不吝啬的被柳三月看了个齐全,他抬手胡乱揉了揉柳三月的头,“你直接带着肉和大米去,人家也不敢收啊,农场里那么多人看着呢。”   也是啊,不论在什么时候,行贿受贿都不是一件能在光天化日下进行的活动,柳三月这会儿也缓的差不多了,放下叉在腰上的手,站好了看着陆淮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她也不认识什么人,也没有任何门路,可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所以啊,”陆淮得意挑眉,“带上我,一切问题都不会是问题,我保管你能进去农场见到伯父。”   “真的?”柳三月大喜,眉眼飞扬,双眸明亮起来,却又不太敢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我是真的有办法。”陆淮微微勾唇,黑眸闪耀,信心十足,好歹他爸大小也是个官员,从小见识官场里的潜规则,一个偏远农场而已,小意思。   顿了顿,他倾身靠近柳三月,大脸对着柳三月的小脸,光彩熠熠的双眸紧紧锁着柳三月圆润的双眼,好似催眠般缓缓问道:“现在你愿意明天带我一起了吗?”   突如其来放大的一张好看的脸,还有那蛊惑的低沉嗓音都让柳三月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默默小小的后退两步,脱离了陆淮好大身型的包围圈。   紧张的开口说道:“说,说,说话就说话,靠那么,那么近干什么,显得你脸大啊。”   陆淮双手插兜,直起身子,执着的又问:“你还没说明天你到底是带还是不带我去呢。”   “带,带,带吧。”柳三月说的没甚底气,她现在心慌的厉害,根本无法自主思考,美人计什么的,实在是太邪恶了。   不过陆淮能让她进农场,她也不可能不带。   “乖!”陆淮眯眼满意一笑,第三次揉了揉柳三月的脑袋,柔柔的,软软的,滑滑的,手感甚好,他确实好像对柳三月的小脑袋越来越上瘾了。   “行了,我先去置办东西去了,你什么也不用操心,随处逛逛就行,累了就去我说的那个小饭馆歇着,我买完了就去找你。你也别跟我挣谁花钱的问题了,我第一次见伯父,怎么也得带上些见面礼,不然也太不礼貌了是不是?”   这是两回事吧,柳三月是真的不想让陆淮花这个钱,再这样下去,她就是不嫁给陆淮好像也说不过去了,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真的太糟心了啊!   陆淮见柳三月还要反驳,绕到柳三月身后,双手按住柳三月的肩膀,推着向前走,“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去吧,小姑娘不是最爱美的吗,你就把你的钱留着买个头绳或者是衣服什么的,别的都不要多想,都交给我好不好?”   柳三月个头是真的小,勉强有一米六,力气肯定也抵不上高高大大的陆淮,被推着不由自主的走了好几步,跟推小孩儿似的,虽然她心里老大不乐意,可是她无力反抗……   和陆淮分开后,柳三月漫无目的的在镇子上闲逛起来,城里户口是不需要干农活儿的,都有国家分配的工作,要么是进厂,要么是看着各个店,比如供销社、食品站什么的。   基本都比较清闲,待遇又都不错,是以这个年代的乡下人都极为羡慕吃供应粮的城里人。   这会儿街上男女老少,闲逛的人不少,也有各个小队进城的乡里人,其实店铺并不多,整个镇子就一条可以逛的街道,从头到尾几分钟就能逛完。   柳三月对这个年月的东西提不起什么兴趣,特别是陆淮说的头绳和衣服什么的,颜色款式都极其单调,习惯了未来层出不穷的时尚单品,她能看得上这些才怪。   这里的衣服对她来说,只有遮羞和保暖两个功能。   随便逛了逛,两三下就没得可逛的了,柳三月溜达到街头另外一条小路,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大片的农田,她四处环顾,确定无人,小心翼翼钻进了稻田里,在稻田里变出来各种粮油票、布票,工业票什么的。   但凡她见过的,全国通用的票,她都变了几张,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别的,陆淮说他要买那就让他买吧,那人在某些方面霸道的很,她争也争不过。   不过柳三月又变了一些种子出来,她不知道这个要去哪里买,需不需要票,但是他们目前很需要。   大队里的老乡都会在自家院子里种些蔬菜,一年的蔬菜嚼用就都在这小小一块儿菜地里了,他们那个院子也也有种过菜的痕迹,只不过久不住人,都荒芜了。   这次分粮,给他们分的都是些易储存的萝卜白菜和咸菜,别的蔬菜给的非常少,就算多给也不经放,他们以后总不能吃个蔬菜还进城买吧,所以他们的把院子里的菜园子给开出来。   东西都变出来后,柳三月便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她将所有的票都放在衣兜里收好,抱着几个纸包去了陆淮说的那家小饭馆。   小饭馆不大,七八张小方桌,这会儿差不多十二点左右,正是饭点,饭馆里生意却不算特别好,只坐了三张桌子,大概这年头没什么人家舍得下馆子吧。   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个一米见方的窗口,能看见里面就是厨房,窗口旁边挂着一个大红色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十来道菜名,不得不说,真是又简陋又单调。   再一看那些菜名,柳三月眼神顺着烧茄子数下来,加主食就十三样,其中只有一样有荤腥,就是尖椒肉丝。   还好她本身就喜欢南方菜,南湖省的菜是最对她胃口的,这些菜没有一个是她不爱吃的,除了没什么肉有些可惜了。   窗口里一个胖乎乎的大叔,不冷不热弯腰倚着窗台,不是很热情的问柳三月,“你要点什么菜?”   柳三月倒也不在意,这里很多店铺的工作人员都是这样的态度,包括京城也是,她都习惯了,可能这也是这个年代的特色吧。   她想了想,摇摇头,礼貌的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没有来,我要等他,一会儿再点吧。”   那人见柳三月不打算点菜,便不做理会,转身找厨房里的厨师闲聊去了。   柳三月找了张对着门口的桌子坐下了,坐下的那一刻控制不住自己,舒爽的长长喟叹一声,这酸爽,双腿麻的她浑身直哆嗦,好舒服。   无聊的等了个把小时左右,柳三月看到陆淮的身影在门口出现,瞬间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货竟然推着一辆崭新的二八纯黑自行车,哪里来的……   刚买的?不是吧……   柳三月蹭的站了起来,一溜小跑跑到门口,来来回回打量了那辆大自行车好几眼,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买的?”   陆淮淡淡的说:“嗯,看到镇上有卖自行车的,我就买了,这样以后我可以载你进城,就不用走的那么累了。”   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啊,就好像他买的不是一辆自行车而是一根萝卜似的,天知道这年头的自行车就等于未来的小轿车,而且还是限量版,没有门路连自行车票你都弄不来。   “你哪来的自行车票啊?”柳三月仍处于震惊之中,缓不过来。   “本来就有,我从京城带来的。”自行车票对陆淮来说,准确的说应该是对陆淮的爸爸来说,不存在任何难度,他家小轿车都有,别说自行车了。   “哦。”柳三月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木讷的点了点头,她已经开始怀疑,什么物资匮乏,怕不都是假的吧。   陆淮除了推着这辆自行车,身上什么都没有,柳三月好半天才淡定下来,木着脸问道:“你只买了这辆自行车?别的呢?不会是没钱买了吧。”   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是这样,不然的话……   弄死他!   陆淮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抬起,俯身笑着轻轻弹了下柳三月的额头,语气有些无奈,“想什么呢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听到了你们的呐喊,二更在这样,满足你们,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   对了,小天使们,请不要再提醒我种出来的是水稻不是大米了,我家就是湖南鱼米之乡,旁边就是农田,我不是智障,这种生活常识我知道。这只是文名,只是我为了卖萌取的,难道我在六零种大米不比我在六零种水稻可爱吗。 第39章   柳三月想说,你正常的时候特别靠谱,但是很多时候你都不怎么正常。撇了撇嘴却是没有说出来,给他留点儿面子吧。   “肉、米面、油盐,各种作料我都买了,还买了一些蔬菜、生活用品什么的,东西太多。”   说着陆淮拍了拍手下的自行车,挑眉坏笑道:“这台小自行车拉上你就够费劲儿的了,可拉不下那么些东西。”   “我找了台拖拉机,食品站里上班那人,他家里就有拖拉机,我给了他两毛钱,他同意帮我们跑这一趟。”   柳三月也顾不得陆淮打趣她的话了,小心翼翼凑近陆淮,眨了眨双眼,好奇的看着陆淮悄声问道:“给钱雇的?这样可以吗?”   她记得好像这个时候是不允许私底下进行交易的吧,不然就是搞资本/主义,是要被批/斗的。   陆淮低头看着挨他极近的柳三月,圆润的双眼就那么俏生生的盯着他,眨啊眨,眨的他心痒痒,陆淮一个慌神,抬手抵着柳三月的额头,硬生生的将柳三月给推离了自己。   推完的他愣住了……愣愣的看了那只罪魁祸“手”一眼,他有病吧,他绝对是有病,不趁机多贴近一会儿,他做什么还给推开了,真是魔怔了。   柳三月也愣了,头还保持着被陆淮推开造成的微微后仰的姿势,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是不是靠的太近了,突然觉得好尴尬啊,她只是怕被别人听到才靠这么近的啊,毕竟这年月,可得千万的小心。   陆淮以拳抵唇,懊悔的咳了咳,解释道:“你刚刚突然靠那么近,我一下没反应过来,绝对不是嫌弃你啊。”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心慌意乱,甚至害羞了,毕竟他是个男人,还是需要点儿脸面的。   ……柳三月沉默,她本来没觉得陆淮是因为嫌弃她才推开她的,可是陆淮这么一解释,反而更像是这么回事了。昨天还说人家是宝宝,今天就嫌弃的不要不要,哼!去死啦。   陆淮心虚的摸摸鼻子,默了默,又开口道:“这事儿就你我他知道,他除非是傻了才会自己往外说,所以没事的。”   “哦。”柳三月虎着脸,干巴巴应了一声。   陆淮愈发心虚,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也干巴巴说道:“咱们先进去吃饭吧。”   “嗯。”   陆淮将自行车锁在了小饭馆门口的树干上,和柳三月进了小饭馆,那个胖乎乎的大叔还在跟厨子吐沫横飞的聊着,有客人进来的也没舍得停下话头。   陆淮看向一旁的大红菜单,因他个头高,柳三月需要仰头看的菜单,他只需轻松平视就行,轻松的不得了,看的柳三月一阵嫉妒。   陆淮看了两眼便皱起了眉头,怎么全是素的,除了个尖椒肉丝,连包子都是素包子,他还以为进了城,就不会缺肉了的。   这也是没办法,肉实在是太过紧俏了,饭馆儿一天根本采购不来多少,也只能负担的起一道尖椒肉丝。   这不行,好不容易进一趟城,不能只吃这一道尖椒肉丝,怎么也得有些别的肉菜,陆淮也知道这小饭馆肯定是因为采购不到肉,他转身一步跨到点餐窗口,打断了丰满大叔的热聊。   “同志你好,我想问问,我可以自己带肉,然后你们这儿给做吗?我可以出加工费。”   他今天买的肉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还买了几只活鸡活鸭,打算回去养着,慢慢杀来吃的,正好这会儿可以拿只鸡过来做。   那丰满大叔被打断话头本来是非常不爽的,却听陆淮说要自己带食材,而且还是肉,当下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他转过身站的端正,笑的热情洋溢,双眼被脸上的肉挤得眯成了一条缝儿,热切的说:“可以的,可以的,当然可以的。”   这菜做得了,他们厨房里可以偷着匀出来一点儿,别的便罢了,肉可不是寻常能吃到的,饭馆儿里每天采购的肉就那么点儿,都是有数的,做成菜,每份儿里也没多少,根本没法偷吃,所以他们虽然在饭馆里工作,也是非常馋肉的。   自己带的肉就不一样了,特意带到饭馆里做,量指定不能太少,就匀出来一点儿,决定不会有问题的。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一旁的柳三月说,“这儿不是有这么多菜可以选呢嘛,都挺好吃的,不用非得吃肉的。”   “没什么麻烦的,肉都是现成买好的,离这儿也不远,来去几分钟就够,你随便点几道菜,我去去就来。”   说着不等柳三月再开口,匆匆跑了出去。   柳三月望着没了人影的门口,撇了撇嘴,嘴还挺刁,不过她其实也挺想吃肉的,嘿嘿,跟着一块儿享口福了。   虽然前几天才吃了一大块儿牛排,可是如今的她恨不得每天都能吃好多肉,甚至觉得小炒五花肉这种菜她也是能挑战一下的。   柳三月以前是不吃肥肉的,确切的说,动物身上的,除了瘦肉,任何部位她都不碰,比如皮,比如内脏,比如肥肉,甚至鱼鳔她都不吃,跟肥肉一样,口感怪异的很,难以下咽。   可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动物身上约摸除了毛,就没有她不能接受的了吧,真是好怀念曾经那个味蕾精致的她。   虽然陆淮要带肉过来做,柳三月还是点了一道那唯一的肉菜,肉嘛,多多益善。   又点了道豆角茄子,一道酸辣土豆丝和一份青菜豆腐羹。   想了想,觉得不太够,她饭量挺大的,陆淮那么高,饭量也小不了,便又加了个煎辣椒,她的最爱。   点完后便回了位置,没几分钟陆淮便提着只活鸡回来了,柳三月见怪不怪,她现在觉得陆淮就是开着坦克过来她都能眼不眨心不跳,不带稀奇的。   陆淮将那只肥胖的老母鸡交给了自看到鸡,细眯眯的双眼便无法从鸡身上挪开的同样肥胖的大叔,大叔的胖脸激动的通红,明显兴奋过度。   柳三月竟从大叔那双看不到眼珠子的眼睛里看到了火辣辣的炙热和渴望,嘴角好似马上就能有口水滴落,不禁在心中为那只老母鸡的命运默哀。   厨子的速度很快,没多大会儿,所有的菜就都上齐了,鸡用胡萝卜配着给炖了,汤汁油褐,红色的胡萝卜拥簇着褐色的鸡块儿,被油亮的汤汁所包裹,散发着浓浓的辛辣的香料香味。   柳三月口腔快速溢满了口水,咽下去马上又溢出来,咽下去又溢出来,双眼根本无法离开那些性感的萝卜块儿和鸡块儿,真的太香太香了,好似已经上百年没吃过鸡肉了一般,不过她确实是很久没吃过了。   陆淮眯着眼宠溺的笑,从小木桶里盛出一碗饭放在柳三月面前,又帮柳三月抽出一双筷子摆好,“快趁热吃吧,吃了我们就回去。”   本来他以为会在城里耽误很久,打算的是晚饭也在城里吃的,可是没想到黄岗这么小,几下就逛完了,而且镇上就这一家小饭馆,也没什么好菜,干脆趁早回去。   柳三月没客气,她早上只喝了两碗粥,勉强饱肚,可是粥消化的快,而且还走了这么久的路,那点子粥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她现在饿翻了。   最终柳三月吃了五碗饭才满足的放下了筷子,而人高马大的陆淮只吃了两碗……   陆淮看柳三月吃了一碗又一碗,看的心惊肉跳,这么小小一个,怎么能吃的下这么多,都塞在哪儿了啊?胃能有这么大吗?不撑吗?   他觉得他确实对柳三月还不太了解……不,是非常不了解。   柳三月摸着肚子,舔了舔唇,不好意思的冲陆淮咧了咧嘴,太久没吃鸡了,她一下子没控制住,本来第四碗也差不多了,但是她觉得四不大吉利,便多加了一碗。   “这饭馆的碗有点儿小。”柳三月抿着唇气弱的解释道。   陆淮神游太空,木木的应和,“是啊,是有点儿小。”   这小饭量他要是以后真就不靠爸爸了,可能养起来有点儿费劲,看来他回头得给他爸写封信,修复一下父子间的感情。   柳三月抢着结了帐,买单不光需要钱还需要粮票,还好刚刚变了一些。   陆淮还处于惊吓之中,便没有拦着柳三月买单的行为。   因为吃的有些撑,柳三月不想坐自行车,两人便走着去了食品站工作那人的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送到他家里,并且在拖拉机里安置好了。   那人的爸爸将拖拉机开出院子,陆淮和柳三月先将自行车抬上了拖拉机,然后陆淮又将柳三月扶了上去,自己才在最后上了拖拉机。 第40章   陆淮这回买了不少东西,零零散散堆满了半辆拖拉机,陆淮直接指挥着拖拉机开到了队里的土坡下,到的时候也才下午两点多。   队里的乡亲们还都在大道两旁的大片农田里忙活着,离大道近的,拖拉机突突的声音非常大,听到声音都稀奇的看了过来,一看,嚯——这不是新来的知青同志嘛。   今儿好像听说请假进城来着,怎么还坐着拖拉机回来了,这拖拉机是哪儿来的?瞧着上头好像还堆了不少东西呢,竟好像还有大自行车,难不成都是在城里买的?   我滴个乖乖,这得花多少钱啊,而且都是些稀罕东西,哪里来的那些票哟!   看到的人啊,一个个都好奇的挠心挠肺的,眼馋的不得了,恨不得立马扔下手里的活计凑过去看热闹去,队里一年到头都没什么热闹可看,只是去了肯定得扣工分,还是工分更重要些,所以大家也只能眼热的瞧着了。   开拖拉机的大叔人特别热心,送到坡下不说,还帮着一块儿把拖拉机上的物件儿往坡上小院子里运,幸好柳三月他们的小院子就在坡口,离的不远。   柳三月也跟着一块儿搬东西,不肯去歇着,陆淮无法,便不让柳三月搬太重的东西,只每次找出些轻散小物让柳三月拿。   三人合力,没几下便将所有东西都给运到了小院儿。   陆淮觉得大叔人挺不错,和柳三月谢过大叔后,给大叔塞了几个生鸡蛋,这年头不论是城里还是乡下,生鸡蛋都还挺金贵的,把大叔喜的连连道谢,正巧家里儿媳刚生了个大胖孙子坐月子,正愁家里鸡蛋不够又没有票呢。   接下来就是收拾规整,陆淮当先抬着那口大锅去了厨房架到了灶上,他满意的看着灶上那口崭新的大铁锅,从今晚开始,他们就可以正式分组单独开火了。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后,柳三月抱着她变出来的种子找到井边洗脸的陆淮,“陆淮,我买了一些蔬菜种子,咱们回头把院子里荒废的那块儿菜园子给开出来吧,以后吃菜能方便些。”   “等大家都下工了我去问问再说吧。”陆淮抹了把脸上的水站直了身子说道,他没做过这些,得先去找队里乡亲请教请教。   “那我跟你一块儿吧,回头咱俩一起开菜园子。”活儿不能全让陆淮一个人干。   等收拾好,时间还很富裕,陆淮从买回来的东西里收拾出了一小麻袋的精面粉,这边是鱼米之乡,都是吃大米,很少有吃面粉的。   不过就是因为这边不产面粉,面粉在这边更金贵,他又找出了两条肥瘦相间,肉间的纹理非常漂亮的五花肥猪肉,用纸给包好,免得弄脏了。   这么偏远的劳改农场,而且还在深山里,想来这两样也足够了。   然后又翻出一小麻袋面粉,打算蒸两屉馒头出来,外面的那些人,只是找他们传个话而已,给两个馒头也就够了,再多了反而不好。   正好他也许久没吃馒头了,比起粥和大米饭他还是最爱吃饺子、馒头。南方的饮食他实在是不习惯,今天饭馆里的菜他都不是很爱吃,特别是那个鸡,实在是太辣了,还是他们京城的甜面酱好吃啊。   一想到甜面酱,陆淮眼前一亮,晚上他做炸酱面好了,反正材料都齐全,他们一帮北方人,干嘛非可着南方的咸菜吃了。   想想陆淮还真是馋了,柳三月也离京好几天了,肯定跟他一样,,一会儿闻到炸酱的香味儿,指不定多开心。   柳三月趁着陆淮在厨房忙碌,家里又没人,赶紧把因夏季炎热,已经臭掉的盘子给处理了,她找了个偏僻的,杂草丛生的角落,挖了个坑给埋了。   处理掉一个危险物品,柳三月轻松多了,她拍拍手,晃晃悠悠踱步进了厨房,见陆淮围着围裙,正在揉面团,那垂着头认真的模样,可真是贤惠。   柳三月探头过去,看着面团,“你这做什么呢?才四点不到,做早了些吧。”   夏天,天黑的慢,他们每天差不多都是七八点吃饭,这会儿还是天光大亮的呢。   “我蒸两屉馒头,明天能用的着。”陆淮揉着面团头也不抬的说道。   他额上已汇聚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揉面团是力气活儿,费劲着呢,更何况天儿还挺热。   人家这么忙活都是为了她的事儿,柳三月便不好意思当没看见,正好她身上带着当初变出来的那条纯白的帕子,赶紧从兜里抽了出来,讨好的凑上前轻手轻脚给陆淮擦了擦额上的汗。   陆淮揉面团的动作顿了顿,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脸上也有些发热,他好像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平时都是他主动来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有意思的很,如今柳三月主动靠近他,怎么倒叫他心那么慌。   陆淮怕自己激动之余,又下意识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默默深吸一口气,吭哧吭哧继续努力揉面团,一边揉一边强自镇定的打趣,“这会儿你怎么这么体贴了?是不是馋馒头了?”   “不是。”柳三月收回手,嘴硬道:“我怕你汗滴在馒头里,糟蹋了馒头。”   陆淮笑着抬头看了柳三月一眼,无奈摇了摇头,倒也不在意,面团揉好后,陆淮便将它搁在搪瓷盆里醒上,面团里已经放了酵母,一会儿醒好了切好就可以上屉蒸了。   弄好那一大坨的面团,陆淮不停歇的又在调过面团的搪瓷盆里倒了小半盆的面粉,倒完想了想柳三月五碗饭的饭量,又默默多倒了一些。   “你打算蒸多少馒头啊?那么大一坨面团还不够?”柳三月见陆淮又开始兑水调面粉,不解问道。   “这是弄出来晚上做面条的。”   “哦,面条啊。”   柳三月的声音淡淡,不是很激动,陆淮抬眼,“怎么?你不爱吃面条儿?”   “没有啊,我爱吃。”柳三月摇头回道,她挺爱吃手擀面的,特别是西红柿鸡蛋面,超级好吃,以前她自己经常做。   陆淮笑笑,放了心,刚刚那一会儿他还真怕柳三月不爱吃。   这团面也揉好后,陆淮将它也醒在了一边儿,时间还早,不急着做。   五六点的时候,唐平和林铭才双双回来,并且后面跟了许多过来看热闹的人,倒是没好意思挤进院子,都在院外围着朝里打量。   石头垒的院墙并不高,但是也只能看到院子里,看不到屋里,院子里又没有什么,自行车也是放在了堂屋没放外面,反正堂屋里什么也没有,宽敞的很。   所以这些人打量了半天,什么也没看着。   难得休息一天,都忙活完后,柳三月和陆淮各抱了一本书在堂屋里对面而坐,互不干扰的看着,书是陆淮今天在城里新买的,两人看的津津有味。   唐平一进屋便大大咧咧喊道:“老陆,听队里人说你和柳三月同志今天是坐着拖拉机回来的,还买了大自行车,是不是真的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停在堂屋角落的黑亮二八自行车,惊奇的跑了过去,打量好几眼才回头看向陆淮,惊讶的喊道:“你还真买了辆自行车啊?”   他家到现在为止,到处托了关系,也只买到一辆自行车,给他二哥娶媳妇用了,二嫂家里条件比他们家好,要求比较高,别的几个也娶了媳妇的哥哥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他更没有。   “嗯。”陆淮手中书未放下,清冷点头。   “这车真不赖,瞧瞧这颜色,黑亮黑亮的,多正啊,这得花不少钱吧?”唐平的眼睛舍不得离开大自行车,羡慕的不得了,他什么时候也能有辆自行车就好了,不过就现在这样来看,估计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还行,两百多,不到三百,也是为了以后进城方便,今天我和三月过去足足走了三四个小时,总不能以后每次进城都走过去。”   “也不比京城便宜,一个价儿,真是贵。”唐平稀罕的摸着漆黑的车座,眼神炙热而渴望,就像看到喜欢的大姑娘似的,缠绵而眷恋,倒是没注意到陆淮对柳三月的称呼。   柳三月也没注意到,她正被唐平痴迷的眼神逗的眯着眼偷笑,怕被别人看到,还两手握着书遮住了眼睛下边儿,只露出一双笑的弯弯的眼睛。   这唐平搁以后,绝对是正宗的游戏直男,看到姑娘眼睛不冒光,看到一辆自行车倒激动的不得了,真是憨傻的很,就这性子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哟。   “你看什么呢?”陆淮黝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柳三月,突然压抑着嗓子低声不爽的问道,柳三月眼神的方向可不是在看自行车,明显就是在看自行车旁边的那个男人。   一个傻大个儿而已,还黑不溜秋,直不楞登的,有什么可看的,长得又不如他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满足你们,我身心都已被榨干,悲哀的是,还是没有瘦〒_〒 第41章   “没看什么!”柳三月讪讪收回眼神,下意识回道。眼睛下边半张脸都被手中的书捂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圆润清亮的眼睛,心虚的滴溜溜转着。   谁也没有发现,林铭早已离开,默默回了房间。   陆淮犹是不爽,抱着胸靠着椅背没好气的哼了哼,亏他对她那么好,这会儿却看着别的男人傻乐,小没良心的。   “老唐,锅我已经买了,今晚咱们就开始分开做饭吧,你们先用借来的那口锅,等后天你们自己买了,我再把锅给老乡还回去。”   唐平依依不舍的又摸了摸车前的漆黑大杠,才艰难的挪开了目光,点头老实道:“哦哦,我知道了。”   “借来的那些作料一点儿都不剩,我今天买了不少,一会儿给你们匀一些。”陆淮又淡淡说道。   “奥,好,等我后天买了再还你。”   “一点儿作料而已,用不着算那么清楚。”陆淮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虽不太喜欢林铭,但是唐平人不错,他便不想计较太多。   陆淮握着书起身,倾身轻轻在柳三月头上敲了敲,语中仍带着些许不满,有些硬邦邦的,“你继续看,我先去做饭去了。”   唐平左右看看,没看到林铭,估计是累着了,回屋休息去了,便追着陆淮喊道:“老陆,我也要去做饭,一起。”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而且在家也是干惯了力气活儿的,一天下来倒也能撑得住,能者多劳,他就帮林铭同志多分担些吧。   唐平跟着陆淮去了厨房做饭,堂屋只剩下柳三月一个人,她闷头又看了一会儿书,总觉得一个人看怪没意思的,看也看不进去,干脆把书收了起来,跟去了厨房。   各自分开做饭,就得自己烧火自己炒菜,只见陆淮和唐平两人围着围裙,挥舞着大锅铲,挥舞两下就得绕去灶前添两把柴。   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灶台前弯腰炒菜,忙的团团转,柳三月倚着看的好笑,倒是她疏忽了,习惯了未来的煤气灶电磁炉,倒是忘了现在做顿饭有多麻烦。   当下笑着说道:“你们安心炒吧,我给你们俩烧火。”反正两个灶挨着,烧一个也是烧,烧两个也是烧。   “不用不用,”唐平握着锅铲局促的连连摆手,“油烟大的很,别把你熏着了。”   “合着我怕熏你们就不怕熏了啊。”柳三月笑着调侃,一边说一边顺势走到灶台前的小马扎上坐下了,正好两边这会儿的木柴都见了尾,柳三月赶紧麻利的一边添了一把。   她老家农村的,小时候烧过柴火,之前在乡下柳家的时候也帮着添过几次柴,所以做的还算顺手。   陆淮炒酱的动作一顿,挑眉看着柳三月,“你添柴的动作还挺熟练,那以后烧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怎么样?”   “可以啊,你愿意天天做饭我自然是没意见。”柳三月顺口回道,反正烧火是坐着的,就呛了点儿,又不累,比炒菜还得一直挥舞锅铲舒服多了。   这些木柴耐烧,添了新柴后一时半会儿便不用添了,柳三月起身看了看两口大铁锅里的东西,唐平锅里瞧着乱七八糟一大堆,土豆、白菜什么都有,别的都变了颜色和形状,就看不大出来是什么了。   “你这几年都是些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东西?不会是乱炖吧?”柳三月本质上是南方人,做菜习惯精致量小,一道菜的搭配,绝对不会超过三样,一般都是单炒,或者两两搭配,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理解乱炖这道菜。   她曾经有个北方朋友,更是刷新了她的见识,竟然把莲藕、杏鲍菇、土豆全部切丝和金针菇混着一块儿炒,炒出来一大盆,也没有什么颜色,水白水白的,那个朋友说这样比较省事儿,炒这一个菜就够了。   柳三月当时吃了一口,就打死不肯再碰第二口了,连礼貌性的应付都做不到,现在想想,那道菜就是现在让她吃她也绝对吃不下去,之前快饿死的时候倒是有可能可以。   唐平一手握着,一手挠挠头,眦着牙嘿嘿一笑,“我会的菜不多,乱炖最省事儿,又好吃,我就做这个了。”   “嗯,看着挺不错的。”柳三月违心夸赞道,却是在心里偷偷庆幸,还好分组了。   她又看向陆淮面前的锅,顿时傻眼,“额……你这一锅熬的什么东西?”深褐色的、稀稀的一大锅,怎么看着跟屎似的……   陆淮还时不时的搅上一搅,柳三月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要不是冒出来的不是臭味,她真能马上吐出来,不过闻着有点儿像豆瓣酱。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陆淮疑惑的问,京城人,怎么可能会认不出炸酱。   类似豆瓣酱的香味,深褐色的颜色,陆淮又是正宗京城人,柳三月脑中灵光一闪,指着大铁锅喊道:“啊~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炸酱对不对?你今天说要做面条儿就是做的炸酱面啊。”   “你才看出来这是炸酱?”陆淮愈发觉得奇怪,三月的反应怎么好像跟没见过炸酱似的。   “哦,这个嘛,我爸是京城人,我妈不是,家里都是我妈做饭,她不会做京城菜,我也就是在外面吃过一两次,不是特别熟悉。”柳三月突然反应过来她如今是个京城人啊,赶紧一屁股坐回小马扎上,垂头假装忙着顾火,心虚的瞎掰着。   陆淮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却没有多问。   很快炸酱炸好,陆淮把炸酱盛出来,锅涮了下,开始下面条儿,趁着下面条的空挡,切了些面码,没有黄豆,没有豆芽,只有黄瓜和胡萝卜,聊胜于无了。   唐平的乱炖也炖好了,开始蒸米饭。   很快两边的饭便都做得了,陆淮把面盛出来,又把准备好的馒头剂子给蒸上。   柳三月将面条、炸酱、面码都给端到了堂屋,又拿了碗筷,陆淮还在忙着蒸馒头。   她吃过一两次炸酱面,知道要怎么弄,便直接帮陆淮夹了一大碗面条,浇上满满一勺的炸酱,想了想,又嘿嘿坏笑着直接上手抓了把黄瓜丝和胡萝卜丝塞进了陆淮的那碗面里,嘿嘿嘿,陆淮啊陆淮,她的手刚刚好歹洗过了,你可千万别嫌弃。   唐平没有林铭帮忙,自己堂屋厨房两头来回跑,端碗端饭端菜,都忙得了,又屁颠屁颠去房门口喊林铭,“林铭同志,饭做好了,我做的乱炖,里头好多菜呢,又土豆、茄子还有白菜,老香啦,你快出来吃饭吧。”   “来啦!”屋里静了一会儿才传来林铭细声细气的回应。   林铭平躺在床上,双眼愣愣的看着老旧邋遢的屋顶大梁,连续扯了两三天的草,这会儿她的腰和胳膊僵疼的好像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身体了。   身累心更累,后天进城还得走那么远的路,柳三月有陆淮为她买的自行车,有陆淮为她找的拖拉机,她却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矫情,曾经有过能怎么样?曾经过得好又能怎么样?没了就是没了,再这么自怨自艾下去,只会过得更惨,更累。   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悲伤不去嫉妒,陆淮对柳三月那么好,深怕她苦了累了,才来几天啊,自行车都为了她买了,更别提为她买的那么些好东西了,她就在大道旁边的田里,她都看见了,都看见了,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她已经抱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被大家讨厌就被大家讨厌吧,她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凭什么还要忍着痛苦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凭什么柳三月的命就能那么好,她就什么都没有,难道她就做错了什么吗?难道她就活该吃苦受罪吗?她如今什么都不想做,也谁都不想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无所谓,反正本来也没谁在意她心里的想法。   可是唐平小心翼翼喊她吃饭的声音唤醒了她,唐平还特意告诉她有些什么好吃的,就好像是在哄着她,就怕她不肯出去吃饭。   林铭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这两天她每天夜里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好久,早就哭不出来了。   幸好,还有人在意她,还有人关心她,还有人不介意她的小矫情过来哄着她。   林铭吸吸鼻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四肢和腰背的酸痛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坐到床边穿好鞋,林铭走去门边开了门,却见唐平还在门口站着朝门里张望呢,见她出来,咧嘴迷眼憨厚的笑着:“你出来啦?饭就在桌上,赶紧吃饭去吧,吃完了只管回屋好好休息,我来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面的对南北方吃食的想法表达了南北方饮食文化差异,作者绝对没有地域歧视的意思。陆淮、唐平是北方人,会吃不惯南方菜,觉得南方菜很奇怪,同样柳三月南方人,也会觉得北方菜很奇怪,吃不惯。   荡荡是个南方人,无辣不欢,重口味,北京的甜面酱,东北的酸菜,还有海边清淡的水煮海鲜,全部都非常非常吃不惯,经常心里os吐槽,甜不拉几,没滋没味,有啥好吃的。   我北方朋友也会吐槽我,一说吃大餐就是火锅,一说吃大餐就是火锅,好像脑子里就没有别的大餐了。没错呀,对我来说,大餐只有火锅,各种各样的麻辣火锅。什么海鲜大餐、西餐牛排,对我来说都不是大餐,说到大餐,唯有火锅才能让我满足。 第42章   林铭跟柳三月一样,都是娇娇小小的模样,脸小,个头也小,柳三月好歹勉强也有一米六,林铭一米六都不到,又留的是个娃娃头,不说年纪真跟十五六的小姑娘似的。   唐平向来便觉得男同志应该多多照顾女同志,更何况是这种大风一刮就能刮走的柔弱小姑娘,以前在城里肯定也没干过重活儿的,天天白天上工就够可怜的了,回来又吃不到好吃的,耍点儿小脾气也是正常的。   他家里有一个十几岁的妹妹,因为家里前面八个都是男孩儿,就这一个幺妹,爸妈和几个哥哥还有他都疼着呢,把个妹妹宠的,性子娇惯,比林铭同志还夸张。   所以唐平对林铭还真没什么意见,反而下意识的就把人家当妹妹哄着了。   就是觉得这姑娘笨了点儿,他妹妹撒娇耍小性儿的时候都会看人脸色来,这姑娘,你说你不高兴耍性子也成,跟他和陆淮这些老爷们耍不就是了,干嘛非得还给柳三月同志脸色看。   老爷们不会跟女同志一般见识,能让着些,柳三月同志却跟你一样,也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况且年纪还更小些,怎么可能愿意让着你,不挠你两下不错了。   林铭站在门口,双手紧张的揉搓着衣角,红着眼眶愧疚的说道:“唐平同志,谢谢你。”唐平同志真是个好人,她这两天确实做的挺过分的,唐平同志竟不嫌弃她。   “不用不用,嘿嘿嘿!”唐平挠头直傻乐,“咱们快去吃饭吧。”   堂屋的木桌就那么大点儿,四四方方的桌子,这时候却分成了两边,一边是陆淮和柳三月的炸酱面,一边是唐平和林铭的乱炖,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这样其实挺尴尬的,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吃饭也是同一张桌子,饭菜就摆在同一张桌子上,却是各摆一边,各吃各的,要是我想吃你的炸酱面了,你说我是夹还是不夹?   但是尴尬也没办法,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没有那么多灶,全部分开自己吃自己的最好,这个时候一家子都能为吃多吃少吵起来,更何况他们还不是一家子了,混在一起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出了岔子。   这时候可不跟以后似的,你来我家蹭顿饭,我去你家蹭顿饭,不过是多双筷子而已,这是个能为了一口大米饭打群架的年代,忍着尴尬也得算的清楚些。   两边做的分量都不多,特别是唐平,即便是蒸的黄瓜菜饭,大米也是数着粒儿放的,还有那一小盆乱炖,在锅里看着挺多,真盛出来其实也没多少。   他和林铭一人盛了一碗饭后,木桶里的黄瓜菜饭就见了底,勉强还能再盛出两碗来。   毕竟是第一次这样吃饭,几人都吃的很沉默,淡淡的尴尬在几人间飘荡,柳三月只吃了一碗面便破天荒的放下了碗筷。   陆淮也放下了筷子,脸色不是很好看,“你这不吃了了?”中午还一气儿吃了五碗大米饭,怎么这会儿却只吃了一碗就不吃了,难道是这样分开吃饭她不喜欢?   陆淮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提议分组。   “中午吃的有些太多了。”柳三月用帕子擦了擦嘴上的酱汁说,其实主要是这些天再没饿过肚子,她对吃的就没有那么疯狂了,要是她爱吃的比如今天中午炖的香辣香辣的鸡块儿还能多吃点儿,若是她不太爱吃的,比如炸酱面,她也就没什么胃口吃太多。   特别是在她中午还吃了五碗饭的情况下。   “要不再吃一碗吧。”虽然中午觉得柳三月的饭量有些太大了,但是这会儿柳三月吃的少了,陆淮又觉得不放心起来,“别回头睡到半夜肚子饿。”说着就要去拿柳三月的碗。   平时晚上至少两碗饭打底的,猛不丁的吃这么少,夜里肯定受不了。   “不了不了。”柳三月赶紧按住自己的碗连连摇头,“我真的吃不下了,再吃一会儿该撑得睡不着了。”而且炸酱面味道不辣不说,总觉得好像还带着甜味,她爱吃甜品、冰淇淋,越甜越好,却不爱吃甜的菜,是真心不想吃第二碗了。   陆淮见了只好不再勉强了,为了照顾柳三月的饭量,他特意多做了一些,这会儿他也吃的差不多了,面盆里却还剩不少,面条这种食物剩了也不好吃。   陆淮便扭头问唐平:“老唐,炸酱面你吃吗?”   “吃!”唐平毫不犹豫的大声喊道,声音特别的响亮,他都馋这边的炸酱面半天了,真是太香了。   “那我去看看馒头蒸的怎么样了啊。”柳三月起身说道。   “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早起爬山,有得你累的,馒头一会儿我吃完了去收就是。”   “那好吧,那你们吃着,我去了。”柳三月也没同陆淮客气,今天陆淮给她买了个木头的澡盆子,她想趁着林铭吃饭不在屋里,赶紧先洗个澡。   感觉陆淮对她的照顾已经细致到了各方各面,让她根本无从拒绝,这可真是一份甜蜜的折磨啊,谁被帅哥这么体贴着会不高兴不激动的。   陆淮还买了几个热水瓶,里面刚刚便灌上了热水,洗澡盆就塞在柳三月的床底下,柳三月将它拖了出来,把热水瓶的水都倒了进去,掺了些凉水,调好温度,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虽然盆很浅,不能泡澡,可是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堂屋里,唐平准备夹面前先问了林铭一句:“林铭同志,你要吃炸酱面吗?”   林铭垂着头专心的吃乱炖,看也不看炸酱面一眼,虽然炸酱面的浓郁的香味时刻引诱着她,淡淡说道:“我不爱吃那个,你吃吧。”   顿了顿又轻声却认真的加了句,“以后叫我林铭吧,同志同志,怪生分的。”   “哦,成,林铭。”唐平一心扑在炸酱面上,也没多想,不过按他这直肠子,就是没有炸酱面,他也不带多想的。   唐平喜滋滋的搓了搓手,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盆里白墩墩的面,头也不抬的对陆淮说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啊!”说着迫不及待的开始呼噜呼噜大筷子夹面,大勺子舀炸酱。   陆淮看了一眼唐平豪放的动作,嗯,照唐平这个架势,他不用担心这面会吃不完了,有可能还会不够……   最终,那一大盆面,一点儿都没剩下,吃的溜干净。   然后,又是一夜过去,四个年轻知青在这南方的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又度过了忙碌的一天。   第二天继续早起,上工的上工,进山的进山,看望爸爸这件事,除了陆淮,柳三月谁也没说,主要是也没人问。   可是她只知道爸爸在大垮子山里的劳改农场,却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大垮子山可大了去了,没有个具体位置,找上个一年都不一定能找着。   柳三月便先去找葛队长打听打听,她本来是打算找二月姐和李妈打听的,还能和她们说说话,亲近亲近,可是又一想,这种事,二月姐和李妈不一定能知道。   葛队长好歹是一队之长,知道的也多些,干脆直接找了葛队长。   葛队长开完会会四处巡视,光拿工分不好好干活儿的人太多,有时候遇到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搭把手,柳三月和陆淮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某块地里找到了戴着大草帽的葛队长。   柳三月把葛队长请到了田埂子上,同葛队长说明了来意。   “你爸爸在山里的劳改农场里?”葛队长大为吃惊,他是万万没想到柳三月家里会有这种事,在他看来,觉得柳三月应该是这几个知青里家庭条件最好的才是。   毕竟一来又是转工分,又是送米送肉的。   柳三月也没瞒着,微微笑着淡淡说道:“是啊,去了两年多了,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妈在家急的不行,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下乡了。”   “哎哟,你说这事闹得……”葛队长皱着眉唏嘘,“怎么来的时候不说呢,要是知道你这个情况,我怎么都不会同意你给二月家送那老些东西,那是你家里给你爸准备的吧。”   都说儿女像父母,葛队长觉得,能养出柳三月这么好的小姑娘的父母,肯定也不会是坏人,指不定是因为什么事进去的呢。   当初的柳大地主不也是,多好的一个人,对村里的人都特别好,不也说出事就出事了。   “我妈妈是老师,家里条件还可以,总是比二月姐家要好些的,而且昨天进城我又买了要给我爸带的东西,不碍事的。”   葛队长叹了口气,真是谁家都不容易,他还以为城里的日子指定是过得红红火火的呢。 第43章   葛队长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没办法亲自带柳三月和陆淮进山,好在去山里劳改农场的那条山路并不难找,而且因为修了处劳改农场,还特意开了条山路阶梯直通农场,到了山脚顺着阶梯往上爬就是,半山腰的时候就能看到那座农场了。   问明白了路,柳三月和陆淮先回小院儿拿东西,要带的东西不少,疏通关系要用的面粉、猪肉和馒头,还有柳三月给爸爸准备的几套换洗衣裳。   农场是在半山腰,想来就算是夏天也是凉快的,柳三月特意变出了几套厚棉的长袖长裤,款式和颜色都是这个时代大街上常见的,还做了几样热菜,用篮子装着的。   再细致的她就想不到了,被子在城里的时候也忘了变,回来再变就不合适了,这么大的物件,怕会露陷。   好在现在还不是冷天,她这次去了先看看爸爸,熟悉熟悉,再瞧瞧爸爸那儿缺些什么,下次去的时候就能给准备周全了。   按照葛队长指的路,进山的山路离大垮子东生产小队不远,就在与进城方向相反的那个方向,顺着一直走,到了大垮子南生产小队,入山口便就在那附近了,山脚有一座被打砸的破土地庙,很容易就能找到。   陆淮扛着米,提着肉和馒头,柳三月背着衣服提着饭菜,俩人东西都没少拿,顺着队尾的路一直走,一边走一边问,个把小时便找到了大垮子南生产小队。   两人又找了在田里干活的乡亲问了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座破败的土地庙,虽被打砸了,大体的框架却还在,能看出来当初在的时候应该不小。   土地庙附近就有一条人工开凿的上山阶梯,不是很宽,仅能容一人独身通过,掩映在重重绿叶之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   柳三月已经累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了,不光是走路,身上背的,手里提的还不少东西呢,真的很累人啊,天儿又热,脸上的汗就跟下雨似的,还没有空余的手可以去擦,只恨不能跟哪吒似的三头六臂。   偏这才刚开始,下面的路更长,爬山,肯定比走路累人多了。   柳三月看着眼前的泥巴阶梯,只觉前路无望,躬身将身上的包袱和手里提的篮子搁在地上,就近找了块儿大些的石头,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一屁股坐了上去,掏出怀里的白手帕,一边擦汗一边摆手,呼哧呼哧说道:“我,我,我不行了,咱们先歇会儿吧。”   陆淮比柳三月强很多,不过脸上身上也流了不少汗,衣服前的领口处湿出了一块儿倒三角,他将扛着的那些东西堆到了柳三月放东西的旁边,走到柳三月旁边,直接坐在了泥巴地上。   柳三月皱着眉推他,“你是不是傻,干嘛坐泥巴上,去找块儿石头坐着去,石头好歹能干净些。”   说着用下巴点了点附近一个方向,“诺!那边就有块儿大石头,你去那边坐着去。”   陆淮不肯动弹,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慢悠悠说道:“我自己都不嫌脏,你急个什么?难道你打算帮我洗衣裳啊?”说着双手撑去背后,身子斜斜后仰,微微仰头眯着眼笑眯眯盯着柳三月瞧。   漆黑的双眸在耀眼的阳光下闪耀着亮眼的光晕,一口白牙也是白的发光,虽然笑的看着吊儿郎当跟流氓似的,但是不得不说,真的好帅啊,特别是歇会儿他的脸摆的角度非常刁钻,但凡颜值低一点点,都会惨不忍睹的。   柳三月心慌的转过脸,嘟囔道:“想得美,我自己的衣裳我都懒得洗,还帮你洗,我疯了啊。”   “那我帮你洗呗。”陆淮笑嘻嘻凑到了柳三月跟前,大脸一下子就戳到了柳三月眼前。   一口白牙晃的柳三月眼晕,柳三月心慌意乱,小鹿乱撞,粗鲁的一把摁在陆淮脸上,强行推开至一边,“你烦不烦啊,赶紧的离我远点儿。”   一天天的就知道对她使用美人计,这是犯规的!犯规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不能被一点点美色所诱惑,深呼吸,深呼吸,对对对,深呼吸。   柳三月深吸几口气,扭身坐一边去不搭理陆淮了,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陆淮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她根本无法抵抗。   可是她才刚来这里,前路一切都还不明朗,这里也不是个可以只在乎过程不在乎结果的年代,若是草率的在一起,又不能走到最后,别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任何时候,这个世界都是对女人更不公平的。   况且这孙子只是一直对她狂放电,不要钱似的使美人计,别的一句正经话都没跟她说过,哪怕是说句喜欢她,想跟她交往都没说过,实在是不靠谱,特别是这样的年代,更是不靠谱。   说不定只是觉得好玩而已,这样的男人多的去了,且陆淮家境看着也蛮不错的,对了,她曾经看过某部电视剧,里面有拍婆子这种说法,陆淮说不准就是在拍婆子呢?   柳三月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信心,对陆淮就更没有了,她现在才十六岁,都还没长开呢,再好看也就是个青春期小姑娘,能好看到哪里去,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她就是个普通的宅女罢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克制住自己,绝对不能被陆淮给迷惑啊!   陆淮见柳三月真不说话了,又凑了过去,眨巴着眼小心翼翼问道:“真生气啦?”   “没有。”柳三月扭着头硬邦邦的说,她得控制自己。   “我同你逗着玩儿呢。”陆淮低眉顺眼解释。   柳三月突然蹭的站了起来,倒吓了贴近她的陆淮一大跳,莫名其妙的看着高高站着的柳三月。   柳三月脸上烧的慌,实在是受不了了,怎么能连声音都那么好听,那么有磁性,还眨眼卖萌,犯规犯规!她现在的防御力完全为负数,前两天她都不是这样的,就是从昨天开始,越看陆淮越顺眼。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陆淮买了辆自行车?难道她就这么被一辆自行车给打动了?不要啊,她应该不是一辆自行车就能搞定的女人啊!   柳三月,你可清醒点儿吧,自行车而已嘛,你自己也可以变的嘛,不要眼皮子这么浅好不好?   柳三月不敢再和陆淮待下去,这里阳光正好,绿叶重重,空气清新还荒无人烟,太容易出事了,她快走两步,把地上的东西该背的背好,该提的提好,疾言厉色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你休息好了?”陆淮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才刚坐下来没多久,坐下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好像就生气了,难道就因为他刚刚说帮她洗衣服那句话?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啊,女孩子的心思都是这么变化无常的吗?   “休息好了。”柳三月仍是面无表情,心中很是满意自己的表现,很好很好,保持住,绝对不要被陆淮那个祸水给引诱了。   “行吧,”陆淮懵懵的说道,“那你可别勉强自己,一会儿要是累了就跟我说。”   他起身将他带的东西都扛好,特意空出了一只手,自然的伸到柳三月面前,“把篮子也给我提着。”   “不用。”柳三月警惕的把篮子护在身后,又试图用对她好来勾搭她,没用,都没有用,她绝不是那么好勾搭的,她是有底限的。   “听话。”陆淮耐心十足,“这篮子挺重的,你提着爬山只会更累。”   “主席说了,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要发扬主席精神,绝不怕苦,陆淮同志,请你不要阻碍我向主席学习的脚步,小心我批评你。”   陆淮:……她是不是疯了?   陆淮投降,“行行行,你自己提,到时候你别跟我喊累啊,我是不会帮你的。”   柳三月一脸严肃,义正言辞,铿锵有力,“陆淮同志,听没听过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不要用你狭隘的思想来看不起我,小心我批评你。”   说着背着包袱,提着篮子,板正转身,面无表情朝阶梯走去,一边走一边硬声说道:“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走了。”   陆淮都要笑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小姑娘这样还挺可爱的,可是突然这样也得有个缘由啊,真是完全想不通猜不透。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扛着东西认命跟了上去,这可快跟他妈一样变化无常了,他还以为只有他妈是这样的,原来女人都是这样情绪变化多端,没有任何征兆的啊。   算了算了,他反正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就柳三月那小身板儿,指定坚持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角的性格是不是前后差很大?   哈哈,她恋爱了,恋爱中的女生都会比较幼稚嘛,陆淮长得帅,对她又这么好,很难不动心嘛,换我早扑上去了。   小三月也是,已经动心啦。 第44章   大垮子山由成片成片十来座山峰组成,这里只是其中一座,但是这座山峰的高度绝对是不低的,有两千多米。   劳改农场建在半山腰,也有一千来米的高度了,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南湖省属鱼米之乡,田地开垦的非常好,平地上基本没有什么可开荒的地方。   再加上南湖有一个市的梯田全国闻名,依着山势而下,蓄水、保土又增产,恰巧大垮子山中的这片山峰山势也很适合开垦梯田,所以就在这里的半山腰建了一座劳改农场,开垦梯田。   还能有效防止关押在劳改农场的这些人逃跑,一举数得。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山很高。   柳三月提着这些东西,平地走都能给累成那样,更别说爬山了,篮子里都是瓷碗瓷盘,加在一块儿可不轻。   才将将爬了两三百米,就累的喘不过气了,胸口好像要炸开一般,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抬一下费老大的劲儿。   而两条手臂,又麻又涨又僵,还有血液不循环的凉凉的感觉,都叫柳三月欲哭无泪,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完全没有了刚才嘴硬时的那股子硬气。这会儿后悔的直想揍自己,她刚刚干嘛要那么逞强啊,乖乖听话把篮子给陆淮多好,好歹手臂也能舒服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凉凉的,麻麻的,感觉马上就要废。   “陆淮。”本来走在陆淮前面的柳三月已经落在了陆淮后面两步,机械的一边抬动双腿,一边可怜兮兮的喊了声,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要不是陆淮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时不时等等她,她这会儿可能已经看不到陆淮了。   前面的陆淮嘴角勾了勾,脚步不停,头也不回,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说:“怎么不叫我陆淮同志了?”   柳三月快爬两步跟上去,无奈阶梯太窄,容不下两人并身,她只能落在陆淮身后,小心翼翼的讨好,“你看,咱俩谁跟谁啊,都这么熟了是不是,同志同志的多生疏,多让人寒心啊。”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汗迷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又没有手去擦,这种时候,脸面什么的不重要的,她的胳膊更重要。   陆淮唇勾的愈发得意,却是继续装傻敷衍,“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啊,”柳三月继续讨好,“咱俩关系这么好,你是不是……”   “知道了。”陆淮坏心眼儿的打断柳三月的话,“咱俩关系这么好,我一定不打扰你向主席学习的脚步,你的思想觉悟这么高,我还得好好向你学习,是吧,三月。”   “……”柳三月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的这张嘴啊,真是太欠了。   “陆淮~”柳三月不放弃,又百转千回的唤了一声,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得填了。   陆淮忍着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柳三月,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让你刚刚嘴硬,扛不住了吧。”   “我知道错了。”柳三月嘟嘴眨眼卖萌,讨好的看着陆淮。还好她现在这个身体才十六岁,没什么违和感。   陆淮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一放下,又接过柳三月身上的包袱和篮子放去一边,微微倾身拉过了柳三月的左手,“手是不是僵了?我给你看看。”   说着在柳三月的手臂上段轻轻揉了揉。   “嘶~”柳三月麻的龇牙咧嘴,跳脚嚷嚷道:“麻了麻了麻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麻,是特别特别的麻。   “别乱动。”陆淮使了点力道摁住柳三月的手臂,皱眉说道:“你先忍忍,我给你揉揉,揉开了就好了,你越动只会越麻。”   柳三月便乖乖的忍着不动了,忍的面目愈发扭曲,汗都忘了擦。   陆淮低垂着头,刻意放柔了力道,一下一下的给柳三月的手臂揉捏着,心里也有些懊悔,他不该只顾着玩笑的,倒叫小姑娘多受了许多苦。   一开始还麻的头皮都发僵,这般揉了会儿,慢慢的麻劲儿也就过去了,手臂上那不轻不重的力道叫她舒服的直想哼哼。   当下也顾不得掏帕子了,直接就着衣袖抹了把面上的汗,长长吐出一口气,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又揉了会儿,陆淮放下柳三月的左手,拉过她的右手继续如左边那边揉着,揉的耐心又细致。   柳三月左右无事,便盯着陆淮打量,陆淮个头高,又在上一级阶梯,要给她揉胳膊,就得弯腰六七十度才够得着,一直垂着头,也看不着他的脸,只看的他缓缓揉捏着的宽大的手掌。   只是一个弯着的背和一个乌黑的头顶,都叫柳三月看的入了迷,想想她下乡不过几天,遇到了多少不曾预知的难事,因为有陆淮在,都轻轻松松的就给她解决了。   如果不是有陆淮,如今的她还不知过得会有多么的悲惨,多么的水深火热。   “陆淮,谢谢你!”这句话柳三月在默默盯着陆淮的头顶看了好一会儿后,不由自主的便脱口而出了。   说出口后自己都愣了一下,不过说了就说了吧,本就是她应该说的,这么几天,她不知欠陆淮多少声谢谢了。   曾单打独斗多年的她,心变得迟钝了,缩小了陆淮对她的好,也不知该如何去与对自己好的人相处。   陆淮是真的很好,对她也很好,她不该一直这么理所当然的受着却什么表示也没有的,这要是放论坛里,她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渣女。   陆淮手一顿,呼吸急促了一些,激动了。他没抬头,故作淡定的问了句,“胳膊不麻了?”   柳三月感受了一下,才老实的说:“不麻了。”   “嗯,我再给你揉揉,巩固巩固。”   柳三月抿着唇笑,巩固巩固,又不是上课,巩固个什么巩固。   两只胳膊换着揉了好一会儿,还是柳三月叫了停,“我胳膊好多了,咱们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陆淮正亢奋着呢,要是没有柳三月喊停,他能一直按下去。   念念不舍的放下了柳三月的胳膊,陆淮一一将地上的东西都扛了起来,不光柳三月提着的篮子,连包袱他都一并接手扛在了自己身上。   “哎,你怎么都拿去了,那个包袱我可以背的,不重。”她这么两手空空的好像不太合适。   陆淮没理会柳三月,直接扛着一大堆东西转身往上走,东西太多,几乎将他人都压的看不见了,背也被压的微微弯着。   其实陆淮也很累,他在京城的时候也是没怎么干过重活儿的,要不是经常有运动,早扛不住了,只是他不扛,柳三月就得受罪,比起柳三月受罪,他宁愿自己辛苦些,毕竟他是个男人嘛。   就这么又爬了四五十分钟,柳三月双腿重到快长到地上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农场的大铁门。   这期间柳三月无数次想休息,都咬牙忍住了,她都已经什么都没拿了,还动不动就要休息,那就太没用了。   见到农场大铁门时,柳三月松了一口气,差点儿坐地上,她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强忍着打颤的双腿,走到陆淮旁边,“到,到,到了,你给我几样东西拎着吧。”   陆淮也累的不轻,不过他比较端着,只呼吸比较粗重,“爬坡的时候都不用你,这会儿就更不用你了。”   陆淮当先扛着东西朝农场大铁门走去,大铁门是开着的,左右各站了一个穿着军装的人。   他直接走向其中一人,点了点头,友善的笑着,“同志你好,我找邓指导员,请问邓指导员是在这儿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陆淮两眼,板着脸问道:“你是谁?”   “我是邓指导员的邻居,他家人知道我要来大垮子山附近,就托我给他带点儿东西。”陆淮笑着胡诌道,来的路上问路的时候,他特意顺便打听了一下这劳改农场管事的是谁,还真打听到是一位姓邓的指导员。   知道管事的姓什么,那就好办很多。   陆淮气质好,说的自然又淡定,那人只多看了陆淮几眼,却也没怎么怀疑,严肃的说:“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问一下。”   柳三月在陆淮身后不远处默默的看着陆淮瞎扯,不禁佩服的不得了,难怪路上陆淮还特意打听农场里谁管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不亏是国清大学毕业的,脑子就是好使。   那人小跑着进了农场,陆淮又去与另一边站岗的人套近乎,不过几句话就与那人聊上了。   聊上后,陆淮随意了许多,把身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又顺手翻出装着馒头的布袋,掏出两个来塞给了那个人。 第45章   那人推拒了几下,也就腼腆的收下了。很快进去的那个人小跑着出来了,柳三月赶紧凑到了陆淮身后,对二人腼腆的笑了笑。   只见那人小跑到陆淮跟前,对陆淮点了点头,板着脸说道:“邓指导员在他屋里等着你们呢,你们跟我过来吧。”   “谢谢,谢谢,真是麻烦你了同志。”陆淮笑着握着那人的手道谢,又赶紧放手,从一旁的布袋里掏出两个馒头递了过去,“这是家里昨天刚蒸的馒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同志你拿去尝尝。”   那人只看了陆淮手中的馒头一眼,然后便很硬气的挪开了目光,看向陆淮的面色更加严肃,语气也更加冷硬,“同志,我们是绝不会拿群众的一针一线的,你还是赶紧收回去吧。”说着一板一眼伸手推开了陆淮拿着馒头的手。   柳三月吓的又往陆淮身后躲了躲,那人脸真严肃,语气硬的跟石头一样,吓死个人,不就是两个馒头,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吧,就算不要也可以好好说,委婉一点,这么凶干什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陆淮感受到了柳三月的害怕,左手向后摸索着轻轻拍了拍柳三月,以示安抚。   他常跟这种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军人打交道,他爸就是个中翘楚,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早习惯了。   陆淮笑容不变,拿馒头的手锲而不舍的又递了过去,“同志,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们辛苦站岗,挺累的。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两个馒头而已,你就收着吧。”   另外一个收了馒头的也跟着帮腔,直接笑着捶了那人一拳,大大咧咧说道:“老邢,你就拿着吧,这位同志人不错,我俩刚刚聊了半天,”他晃了晃手里的两个馒头,“你看,我也拿了,两个馒头而已,连馅儿都没有,用不着这么较真。”   俩人看着挺熟的,也是,一块儿站岗的,指定关系不错,那人面色缓和了一些,到底接过了陆淮手中的两个大白馒头,不苟言笑道:“馒头我收下了,谢谢同志。”   收下就好,陆淮也不是指望他们收了馒头就能替他办个什么事,熟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两位同志收了他的馒头,好歹后面有什么不是很大的小事,不会太为难他们,而这也就够了。   陆淮笑的亲切,态度和善,却不显低下讨好,就像与朋友相交时那般自然,“不用客气,你们为了人民群众,背井离乡,驻守在这深山之中,风吹日晒的,多不容易。我向来很是佩服你们这样富有奉献精神且大无畏的人,我还得多多向你们学习才是。”   这段话简直说到了两人心坎儿里去,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执行任务本就苦的很,若是还得不到应有的理解与尊重,只会更苦。   那人心中动容,面色愈发缓和,另一人用胳膊撞了撞他,给了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那人咳了咳,“行了,你们赶紧跟我来吧。”   陆淮笑着点头应下,俯身去拿放在地上的东西,另一人也跟着帮忙把东西往陆淮身上挂。   柳三月这会子身上的力气缓和了许多,主动拿回了菜篮子和包袱。两人跟在那位士兵大哥的身后往农场里走去。   农场里只把建房子处的植物给清理了,其他地方的基本没怎么动,一排排红色的砖头平房掩映在绿树从中,空气中只有知了和鸟儿的叫声,静谧祥和,单从生活环境来看,这里还是非常美的。   那人领着陆淮和柳三月绕过一排排红色平房,来到其中一间木门前,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门,“邓指导员,我把那两个人带来了。”   “进来吧。”屋里传来一道利落的男性声音,带着大西北的方言口音。   那人板正的一个转身,“邓指导员就在屋里,你俩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迈着大步,头都不回一下。   柳三月心里紧张,她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葛队长了,当兵的都没见过几个,当下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扯了扯陆淮的衣袖,柳三月仰头看着他,小声问道:“怎么办啊?”   陆淮安抚的拍了拍柳三月的小脑袋,“还能怎么办,进去呗。有我在,你怕什么,他们不吃人。”   是不吃人,但是有可能会骂人、打人、凶巴巴的撵人嘛。   陆淮转回身直接推开了门,门里房间不大,放着一张一米二左右的木床,旁边是一张办公桌,床尾还有个斗柜,除了这些和几张凳子以外,再无其他。   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床上军绿色的被子叠的有棱有角,跟豆腐块儿似的。   邓指导员就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面朝着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陆淮笑着点了点头,“您就是邓指导员吧,您好。”   邓指导员四十来岁的年纪,皮肤黝黑,清清瘦瘦,帽子下的脸已有了深刻的纹路,有些沧桑。   “你们是?”他端坐在椅子上没动,眯着眼看过来,表情有些疑惑,不是说是他老家的邻居,这两人他可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陆淮上前几步,先卸下了身上的东西,才客客气气对邓指导员道:“我叫陆淮,京城来的知青,”他转头看向柳三月,伸手指了指,“这位女同志是我们这一批一块儿从京城里下乡过来的,叫柳三月。”   顿了顿,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好意思,为了见您,我不得已的撒了点儿小谎,冒用了您家人的名头,还望您不要生气。”   邓指导员面色沉了沉,柳三月吓得几步蹭到陆淮身后躲了起来,一个二个怎么都跟黑面罗刹似的吓死个人。   “你们要见我做什么。”   邓指导员坐着,陆淮站着,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显慌张,长身玉立,从容不迫,不卑不亢,面上始终挂着不浓不淡的微笑,“是这样的,柳三月同志是农场里柳苏识先生的女儿,家中久无柳苏识先生的消息,生死不知,都担心的很,为此柳苏识先生的夫人还病倒了,柳三月同志也是特意为了她爸爸才下乡的,此次过来就是想知道柳苏识先生现下如何了,一切可还好。”   “胡闹!”邓指导员狠狠拍了下桌子,沉着脸厉声喝道,农场里关的都是底子不好的人,轻易是不允许见外人的,建立农场至今,也没见有谁的家人敢这样耍心眼子闯进来的,真是将他气的不轻。   柳三月吓得一个哆嗦,愈发贴近了陆淮,太凶了!太凶了!太凶了!还好有陆淮陪着她过来,要是只有她自己,早被吓得落荒而逃了,到时候别说见爸爸,连爸爸是生是死都打听不到。   “我们这样做确实不大妥当,可是柳家没有可以顶家的男人,都是妇女婴孩,如今得不到柳先生的消息,连柳先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家中早已一团乱麻,家不成家,还请邓指导员能体谅一下柳三月同志的对爸妈的一片孝心,给通融通融,我们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见柳先生一面,看看他怎么样了,说两句话,完事绝不耽搁,马上就走。”   邓指导员也是为人父母的,且也是许久不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将心比心,心就软了些,确实不太狠的下那个心来再撵他们走。   柳苏识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一位夫人两个闺女,家里确实没个能顶事的。   农场里不叫与外头联络,一转眼两年多了,莫怪他家里着急,竟为了打听他的消息,将女儿都给送来下了乡,想来家里过得很是不易。   邓指导员叹了口气,这农场的每一个人他都非常了解,并不是每个都是有问题的人,要说柳苏识,那就更不能是了,这两年表现很好,也没少给农场解决一些技术性问题。   他目光沉沉,看向陆淮身后,缓了缓口气,“你就是柳家的大丫头吧,过来我看看。”   虽然邓指导员的口气缓和许多,柳三月还是有些害怕,扯着陆淮的袖子犹豫不决,不敢上前。   陆淮微微侧了侧身子,垂首看向柳三月,柔声劝说道:“去吧,你情况特殊,跟邓指导员好好说说,邓指导员是不会与你一个小姑娘为难的。”   这话不光是安柳三月的心,更是故意说给邓指导员听的,邓指导员微微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陆淮一眼,这小伙子沉着冷静,说话又有条有理,进这样的地方一点不见紧张,落落大方,倒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这么一想,陆淮这个名字听着也很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猛不丁的去想,又想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被吐槽过太快,还真没被吐槽过太慢,一下子给我整得措手不及。   小天使们不要着急,我有我的一个节奏在,上山这段必不可少,回去以后需要这段来承接的,我真没想到男女主之间的互动也会成了水文了。 第46章   邓指导员心中只觉好笑,不管这小子是谁,这话肯定是说来给他听的没错了,瞧着年纪不大,胆色倒是不小。   柳三月得了陆淮的话,便鼓起勇气,垂头攥着双手,一小步一小步挪了过去,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声,“邓指导员好,我叫柳三月,我是柳苏识的大女儿。”   邓指导员看着柳三月点点头,语气和善的说:“我听你爸爸提过你,你今年该是十六岁了吧?”   “嗯,我十六岁了。”柳三月乖乖回道。邓指导员跟她说话并不凶,她心里倒没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微微抬了抬头,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道我爸爸他还好吗。”   “你爸爸挺好的,”邓指导员双手放在膝上,面色比刚才柔和许多:“都坐吧,坐着说。”   陆淮从地上翻出他之前准备好的面粉和包着猪肉的纸包提到邓指导员面前,这才找了个凳子坐在了邓指导员 跟前,柳三月也搬了个凳子,就贴着陆淮坐在了他的旁边,不自觉的腰背挺直,坐的板板整整。   “听您口音,您是西北那边的人吧?”陆淮坐下后开口问道。   “嗯,我是西北的,你听的出来?”   “我认识的人有西北的,听说那边爱吃面条儿,越劲道越好,到了这南方,您怕是不太适应吧。”   西北人确实喜面食,邓指导员更是好这口,精面,粗粮面,不管是什么面,只要是面条他就喜欢。可自打来了这南方,基本就没有吃面这个概念,就算吃也是吃挂面,甭管是粗粮磨的还是细粮磨的面粉,都金贵的很,就连他看不上的挂面,他都吃不上。   提到这个他就激动,手在腿上拍了一下,“可不是,这里全是吃米饭,什么萝卜饭、野菜饭,我可真是适应不了,两年多了,还是吃不惯。软绵绵的不说,又水不拉几的,哪有我们西北的手擀面吃着来的痛快。”   陆淮勾唇,“我们京城那边也是惯吃面粉的,柳三月同志特意从京城带了些面粉过来,做手擀面是再好不过了,正好您能换换口味,这儿还有一些猪肉,您用它掺着野菜,炒臊子来浇面,滋味儿绝对好。”   说着弯腰将面粉袋子和猪肉往前推了推。   邓指导员太久没有吃过家乡的手擀面了,听陆淮这么一说,下意识目光就落在了面粉和猪肉上,吞了口口水。   好在他意志力不错,当即便收回了目光,以拳抵唇咳了咳,掩饰他嘴馋的尴尬,“我可以安排柳三月同志和你爸爸见一面,只是我只能给你一个小时,不能多待,农场里到处都是人,被别人看到了不好。不过这面粉和猪肉我不能要,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我愿意通融你们父女见面,也是不忍你特意为了你爸下乡,却白忙活一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不是因为柳三月为着见爸爸都不惜下了乡,他是绝对不会通融的,毕竟柳家是不容易,可别人家也都不容易,若是来一个就因为家里不容易而通融,那农场里岂不是要乱了套。   柳三月激动的唰的站了起来,连连鞠躬,“谢谢邓指导员,谢谢您,谢谢您。”她差点儿就以为她这次是见不到爸爸了,还想着好歹知道了爸爸的消息,不算白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行了行了,别激动了,你爸爸在忙活呢,我去把他叫回来,趁其他人都忙着,你们抓点紧,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可千万别磨蹭。”这事不好叫其他人知道,只能是他亲自去把干活的柳苏识给喊回来。   “我先带你们俩去柳三月同志她爸那屋去。”他这屋时不时有人来说事,绝对是不方便见面的。   说着邓指导员就起了身,往门外走去,陆淮将柳三月搁在一边的菜篮子和包袱提了,剩的那些馒头,还有面粉和猪肉却是没有拿,示意了柳三月一眼,两人跟着邓指导员朝门外走去。   三人都出去了,邓指导员转身关门,连那些东西还留在他屋里,停下关门的动作,皱眉看向柳三月和陆淮,“我都说了我不要,你们俩赶紧进去把东西带上。”   陆淮耸耸肩,不吭声,爸爸不是他爸爸,东西也不是他送的,他可做不了主。   柳三月刚刚默默听着陆淮说了那些,也学聪明了,学着陆淮的口气说道:“邓指导员,您就收着吧,不过就是些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提上来,您总不能又叫我提下去吧。”   听听这话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年头粮食大过天,这可是一袋面粉,一大包猪肉啊。   陆淮听出柳三月是在学他,可他刚刚说的只是两个馒头,跟这么多粮食和肉肯定是不能比的,这姑娘也真敢说,他差点儿就没憋住笑。   邓指导员脸一阵黑一阵白,面色精彩纷呈,也没听柳苏识说他家多么多么有钱啊,就算当初条件很好,也早被打砸哄抢了,怎么听这丫头口气,好似她家粮食相当富裕似的。   不等邓指导员说话,柳三月迫不及待的等着要见自己爸爸,急切的催促道:“邓指导员,咱们赶紧走吧,再耽搁,大家该下工了。”   邓指导员看了看柳三月,到底没说什么,领着俩人走了,罢了罢了,反正也没人看见,他确实馋面馋的不得了,就收着吧,等以后有机会再把这人情还了就是了。   倒是个实在孩子,也是,有那样的爸爸,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太差,听说她妈妈还是老师呢。   农场里的房子都长一个样儿,邓指导员带着柳三月和陆淮七拐八拐,把柳三月拐的晕头转向,不知哪里是哪里的时候,停到了一处跟邓指导员屋门一样一样的木门门口。   门没锁,邓指导员直接推开了门,转头对两人说道:“你们先进去等着,我这就去把柳三月同志她爸爸给叫回来。”   邓指导员匆匆走后,柳三月和提着篮子的陆淮进了屋,这间房间和邓指导员的房间一样大小,屋里左右摆了两张单人架子床,两张床中间是一个床头柜一般大小的小柜子。   两张床床尾各有一个大木箱子,除此之外,便是连张凳子都没有了。   陆淮将菜篮子搁到了床中间的小柜子上,他也不知道哪张床是柳三月爸爸的床,便将包袱随便放在了其中一张床上,坐了上去。   柳三月忐忑的在另一边床上坐下了,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没有原身的记忆,对这位爸爸可真真是一丁点儿都不了解的,只是通过照片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模样,这么多天了,也有些模糊了。   “快要见到你爸爸了,紧张了吧?”陆淮轻声问道。   “嗯,有点儿,”柳三月老实的点了点头,“两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陆淮也挺紧张的,他把这次与柳三月爸爸的见面给当成了见家长,所以还真有些拘谨。   两人各坐一边,为了缓解各自的紧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然后便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赶紧止住话头,侧耳倾听,没错,就是人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近了,近了。   这时,木门被从外面打开,门外不见邓指导员,只有一个高挑清瘦的人,逆着光,看不清脸,身上的衣裳就是那种最简单的干活穿的深蓝色粗布褂子和长裤,脚上是一双灰色布鞋,两边沾满了泥。   柳三月紧张的蹭一下站了起来,陆淮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那人走了两步,进了屋子,“三月?”   声音是那种历经岁月的温润,丝丝绕耳,让人听了不自觉的就沉淀下来。   “爸爸。”柳三月声音有些僵硬,她是第一次见柳苏识,真是不大熟悉,一时还有些拘谨。   不过她的爸爸的气质是真的好,隔近了看,面上架着一只金框椭圆眼镜,面色平和,温文儒雅。   即便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也让人觉得底蕴深深,温雅不俗。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柳苏识又急走两步,“我还当邓指导员是在同我玩笑,没想到你这孩子竟真的来了,你的学业呢?明年就该高考了,就这么放弃了吗?你妈竟也同意你过来?”   话音未落,面上已是落下两行清泪,这些日子他最操心的就是大女儿,一想到她马上就要高考了便是万分的牵挂万分的忧心,只盼高考时能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才好,却不曾想,不曾想……   不知为何,柳三月的心也跟着那眼泪揪了起来,闷闷的难受,一开口,声音也哽咽了,“妈妈担心您,我们姐弟三个也很担心您,两年多了,您一点信儿也没有,不来看看,总是不放心。” 第47章   柳苏识再控制不住,却是没有注意到柳三月说的三姐弟这个话。蹲在了地上,掩面痛哭,不能自抑,“三月,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对不住你,连累了你妈妈,也连累了你。”   他头也未抬,三四十岁的年纪,哭的像个孩子,只觉无颜面对自己的女儿,这两年来,再苦再累他都不曾惧过,惟怕家中妻女受他连累,终究,终究他还是耽误了自己的大女儿。   “爸,您快别这样,”奇怪的很,柳三月对柳爸爸并不熟悉,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未曾见时,只当他是自己身上背负的一个责任,如今见了,却不知为何,陌生的情感喷涌而出,浓烈而炙热,将她深深埋没,让她心慌。   柳三月的泪止也止不住,她蹲到了柳苏识的面前,哭着去拉他的手,“爸,我想您了,学习什么时候都可以学,在哪里都可以学,比起读书,我更想来看看您,离您近一些。妈妈和白露也很想您,还有弟弟,对了,您还不知道吧,您走之后没多久,妈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给您添了个小儿子,夏天生的,叫时夏。”   “什,什么?”柳苏识豁然抬头,不敢相信的抓住了柳三月的手,“你妈妈,你妈妈给你生了个弟弟?”   柳苏识离开时,俞陆伊不过将将怀上,两人谁都不知道家里即将要到来一个新的小生命,直到柳苏识离开半个多月,俞陆伊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无奈她联系不上柳苏识,无法告知此事,是以柳苏识并不知晓小儿子柳时夏。   柳三月吸了吸鼻子,使劲点头,“是啊,爸,弟弟如今快两岁了,能吃能睡,长得特别敦实。”   “时夏,时夏……”柳苏识面上挂着泪,神色恍然的站了起来,嘴里默默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扬唇笑了起来,“我又有了一个孩子,我和你妈妈又有了一个孩子。”   笑了会儿却又掩面呜呜哭了起来,“三月,我不在,你妈妈一个人怀着身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可有人伺候她坐月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都怪我,都怪我,当初我便不该去招惹你妈妈,招惹了却又无法陪伴着她,照顾着她。”   一个女人,怀着身孕,丈夫又不在身边,想也知道过的会有多苦。   柳苏识只要一想到这里,便心如刀割,陆伊性子最是倔强,定然不愿求助于娘家,他的父母又早早的不在了,她一个女人家,该是受了多大的罪,才独自生下孩子,又得吃了多少苦,才独自抚育三个孩子两年多。   最让他心痛的是,这两年多不是尽头,后头还会有更多的两年多,他却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能够从这里出去,后面漫长的岁月,他的陆伊只能独自带着孩子行走。   “爸,您放心吧,”柳三月跟着站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哭着说道:“妈妈好着呢,白露和时夏也特别好,家里一切都很好。”   父女俩对着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陆淮适时的递来了两块儿棉帕,柳三月和柳苏识各自接了帕子,柳苏识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与他大女儿年岁相当的男人。   “这位是?”柳苏识一边擦泪一边疑惑的问道。   看着不像是乡里人,难道是跟着女儿一块儿从京城过来的?   柳三月擦了擦肿胀的双眼,瓮声瓮气介绍道:“这位是陆淮同志,我和他还有另外两位同志一起从京城下乡过来的。爸,这次多亏了有陆淮同志在,不然我都见不着您的面。”   “你好。”柳苏识扯唇微微笑了下,对陆淮点了点头,并用红肿的双眼暗暗打量了陆淮一番。   陆淮恭恭敬敬给柳苏识鞠了一躬,“伯父您好。”   “三月这孩子下乡以来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柳苏识的嗓音因哭过而有些暗哑,他丝毫不受声音的影响,说话不紧不慢,温文尔雅,甚有风度。   “没有没有,三……柳三月同志人很好,团结友爱,非常好相处。”陆淮面色严肃又认真,一丝不苟,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得体说是说的不得体,不能给柳三月的爸爸留下个好印象。   “那就好,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好,还是要谢谢你们对三月的照顾,这孩子年纪还小,才十六岁,许多地方比较懵懂,还望你们能多多包涵。”   “这是自然的。”   “坐吧,”柳苏识当先坐在了柳三月刚刚坐过的床上,又对仍在一旁站着的柳三月招了招手,“三月,你也过来坐,坐到爸爸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两年不见,你个子长了不少,是个大姑娘了。”   柳三月乖乖走到柳苏识旁边坐下,“爸,我给您带了一些吃的,您饿不饿,先吃点儿吧。”   柳苏识温和的拍了拍柳三月的手,有些红肿的圆润双眼细细打量着柳三月,“不着急,我这会儿不是很饿。你同我说说,你弟弟长牙了吗?会说话了吗?”   他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儿子有太多太多想要问的问题,做父母的,最是痛心不能陪伴自己的孩子成长。   “两颗大门牙冒了一点儿头,妈妈已经开始给他断奶了,时不时喂点儿小米粥、鸡蛋羹什么的,弟弟吃的很香,话还不会说,不过已经会喊爸爸了,妈妈成天拿着您的照片教他喊爸爸,他现在都会认您了,只要一看见您的照片就爸爸,爸爸的直嚷嚷。”柳三月事无巨细的说着一些自己知道的,还好她在城里待了几天,基本的一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柳苏识的眼眶又有些微微发热,苦涩而又窝心的点了点头,他就知道,即便他不在,陆伊也会把孩子教的很好。   “那白露呢?白露成绩怎么样?有没有退步?”他走时白露那孩子才九岁,平日里很是要强,不服输的一个性子,成绩很是不错,如今十三岁的她也是个大姑娘了,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模样。   “白露成绩很好,没有退步,而且是学校的先进分子,各项大小活动她都不落下,可厉害了。”   柳家的两姐妹,成绩都很厉害,柳白露的成绩虽然没有姐姐柳三月那么厉害,那么逆天,但是她喜爱参加各类活动。   什么演讲比赛、文艺汇演、作文比赛等等,她一个不落,且每一项都能做的非常棒,多才又多艺。   只是这些活动的评比不像考试成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都是人力评比,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不公平,每一位评委老师,都总是有意无意的拿她们的爸爸柳苏识说事,而每一次,柳白露都因为这个而只能屈居第二或者是更后面。   相比起来,原身柳三月更像个书呆子,只知埋头苦读,除了作文比赛,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当然,她的作文比赛排名也不会很好。   当然,这些柳三月是不会说的,倒是想着让爸爸给白露写信,让两父女多交流交流感情的事儿,便又说道:“爸,白露那丫头可想您了,天天念叨您,正好今儿您给她和妈妈写封信吧,回头我给寄回去。”   “对对对,我竟给忘了,是得写是得写。”农场这里不让往外寄信,他不知积了多少话要与家里说。   柳三月特意带了信纸和钢笔,是她从京城带的原身柳三月的,就塞在她的衣兜里,柳三月赶紧从兜里掏出纸笔递给柳苏识,“爸,这有纸笔,我能待的时间不多,您快些写,等回头我再找机会来看您。”   柳苏识接过钢笔和信纸,叹了口气,“你呀,听爸爸的话,别在这儿耗着了,你才十六岁,自是读书最要紧,找到机会你就赶紧回京城去,好好念书,帮着你妈妈照顾弟弟妹妹。”   他说不定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座山了,总不能让大女儿也一辈子跟着他耗在这里。   “我知道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柳三月自然不可能回去,再说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回不去,便随意的敷衍了一句。   柳苏识自然听出大女儿在敷衍他,难得板了脸,严肃的说:“你若是不听爸爸的话,执意留在这儿,以后你便是过来了,我也不会见你的。”   敷衍不成功,柳三月只得照实耐着性子解释道:“爸,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回去的问题,我已经下了乡,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去的,得等上头的政策。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答应您,即便是在这里我也不会荒废学业,一得空闲我便看书自学,等政策下来,我保证立马乖乖回京城,参加高考,力争大学。”   柳苏识关在农场两年多,并不太了解现在外面的时事,不过他进来那会儿才刚刚乱起来,据他估计,这场动乱的时间不会太短,知青下乡这事估计也会受其所影响。   当下无奈,只得退一步道:“好吧,那你可得答应爸爸,一有机会,立刻回京。”   “我保证。”柳三月本想竖起三根手指发誓的,又想到这个时候好像特别反封建迷信,便压下了,只面色严肃的保证道。 第48章   小小的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柳苏识将信纸铺在两张小床中间的柜子上,身子俯的极低手中的钢笔才能够着信纸,顺畅书写。   柳三月趁着柳苏识写字,从陆淮那边床上将包袱拿了过来,问道:“爸,这两张床哪张是你的啊?”   “这张就是。”柳苏识未曾抬头,就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一边写信一边回了句。   原来她正好坐的就是爸爸的床啊,其实两张床都是一样的,被抓来时谁也没有时间能带行李过来,所有的一切,衣服、被褥、洗漱用品,都是统一发放的。   床上只有薄薄的一床褥子和薄薄的一床被子,且触感不是很好,没有棉花的蓬松柔软,只有冷硬,夏天倒是没什么,冬天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她回头还能不能再进来见爸爸不好说,刚刚邓指导员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来着,不过如果跟邓指导员还有站岗的那两个小哥搞好关系,以后经常给爸爸送些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过段时间即便不能见爸爸,她也得过来一趟,送些冬衣冬被,南方冬天的冷是深入骨髓的冷,不做好御寒工作,少不得会落下病痛。   柳三月将包袱放在柳苏识的单人小床上,拆开拿出里头的几套单衣,一边叠着一边说道:“爸,我给你带了几套衣裳,这个时候穿正好,我放你床尾的箱子里,你回头记得穿啊。”   叠好后,柳三月抱着衣裳走到床尾,箱子是正经的实木箱子,格外厚重,陆淮几步走了过来,抬起了木箱的盖子,柳三月顺手将衣服整齐的堆了进去。   然后陆淮将箱子盖放了下来。   箱子里有几套衣裳,还有袜子、毛线帽什么的,分门别类放的整整齐齐,只是都破旧的很,柳三月瞧着都心酸,她还是准备的不够,完全不够。   忽略了太多太多东西。   柳三月又忙忙叨叨将屋里打扫了一遍,其实屋里很干净,并不需要打扫,只是好像这样收拾收拾,她心里才能安心些。   收拾好后,柳苏识还趴在小柜子上写着信,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笔下的速度极快,那些要说的话日日在他脑海中盘旋,根本不需要过多去想,转眼便已把柳三月带来的三张信纸给写的满满当当。   然他还有许多要说的话未曾写下来,又从小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摞被撕成一块儿一块儿,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破旧红纸,红纸正面有黑色的毛笔字迹。   这是农场往年新年贴的对联,年后打扫卫生清理时,柳苏识偷偷留下来的,就是为了平时闲暇写写画画打发时间,或者给家里写家信用的。   没想到这会儿倒真派上了用场。   柳三月忙完,便和陆淮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柳苏识的字同他的人完全不同,他生的温润儒雅,一手字却写的刚劲有力,蕴含力量,想来这字正如他的心,一样的不畏生活苦难,再是艰苦,也能活的一身傲骨,不畏世俗。   看了会儿,柳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默默朝门外走去,陆淮看柳苏识写字看的入迷,并未注意。   柳三月轻轻开了门,出去后又轻轻将门带上,四下里看了看,绿荫葱葱,除了她再无别人。   走到了一处树荫下躲着,柳三月双眼一闭一睁之间,空着的手上已多出了一个两个巴掌大的布包。   刚刚她突然想到,除了那篮子饭菜,她什么吃的也没带,面粉、猪肉和馒头都给了邓指导员,而且看这一排排宿舍形式的房子,估计这农场里都是吃食堂,没法自己单独做饭的。   这次她是第一次过来,实在是有太多的疏漏,这会儿她也不能临时突然凭空变出什么太多的东西来,只能是变出这么一小包肉干来。   肉干耐嚼,且耐放,相比蔬菜热量更好,干体力活儿的人,饿的时候嚼上那么一两根是再好不过的,这一包也够吃上些日子了,一次来的时候她再多变些。   届时就说这是她塞在衣裳里带来的就是,这一包不算太大,她穿的又是长袖长裤,想来不会被发现。   “你在干嘛呢?”   “妈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柳三月直接蹦了起来,手中的布包也掉在了地上,并且散开,好几根肉干漏了出来,四散落在了泥地上。   柳三月顾不得受惊过度而狂跳的心脏,她心疼的眼睛都红了,狠狠推了一把背后吓人的陆淮,气恼的冲着陆淮大吼道:“你干嘛呀?吓死我了。”   她慌慌忙忙蹲去了地上,一根一根的去捡漏出来的肉干,“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这些可都是我妈特意给我爸做的肉干,差点儿都给糟蹋了。”   柳三月低头捡肉干,不敢抬头,说的也有些心虚,她并不知道陆淮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看到了些什么,这人真是的,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的,难不成他是幽灵吗?真是太讨厌了。   “我看你突然不见了,就出来瞧瞧,不是故意要吓你的。”陆淮面色微囧,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边说边蹲了下来,也帮着柳三月一起捡肉干。   还好肉干干燥,不易沾东西,轻轻捕撸几下也就干净了,不然又不能再多变一些,柳三月得心疼死。   掉落的肉干没几个,两个人一起捡,很快就捡完了,柳三月捧着布包站起来,小心翼翼将布包包好,陆淮也跟着站了起来,高高的身影将洒向柳三月得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之前怎么没看见你带了这个?”陆淮随口问了句。   柳三月心中一突,将慌乱的眸子遮掩在了眼皮之下,强自镇定道:“我塞衣兜里的,你自然看不见。”   陆淮点点头,没有多问,毕竟他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的到柳三月这肉干是凭空变出来的。   “赶紧进去吧,伯父已经把信写好了。”   两人进了屋子,柳苏识正将写好的几张信纸按顺序放好,仔细的折叠了。   柳三月提过一边地上的菜篮子走过去,“爸,你赶紧吃点儿东西吧,一会儿忙去又没时间吃了。”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邓指导员说只能和爸爸待一个小时,所剩时间不多了。   屋里桌子椅子都是没有的,柳三月只能将菜篮子也搁在了小柜子上,掀开篮子上头遮着的布,里头塞了些稻草保温,扯出上头的稻草,露出了两个盘子,和几个布包,盘子上还盖了盘子,下面也塞着稻草。   再加上天气热,几个小时了,竟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柳三月取出布包搁去一边,将两个当盖子的盘子掀开来,一边是糖醋排骨和豆干炒肉丝,另一边则是陆淮昨天做过的炸酱面。   篮子太小,只能放的下两个盘子,不然柳三月还想再多做些的。她也不会做京菜,只得捡了两个不辣的菜来做,炸酱面是陆淮早上又现做的,布包里包的则都是昨天蒸的馒头,早上出门时都给热过了的。   柳苏识端坐在床边,没有因为这两年多的折磨而弯了腰背,身姿异常挺拔。他看了看篮子里还冒着热气的两道肉菜和一盘子炸酱面,远远的便能闻到那股子熟悉的,属于京城的,炸酱香气,真是太久太久没有吃这口了,他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这其中还混合着浓郁香甜的排骨香味儿,愈发的令人食指大动。   柳苏识含笑看向他的大女儿,“这都是你做的?”   还记得他离家时,大女儿并不会做这些,每天不是学习就是看书,连碗都不曾洗过,不曾想才两年多,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变化竟是这般的大。   想来他走后,一家子定都吃了不少苦。   陆淮就在旁边呢,人家一大早辛苦炸酱,柳三月哪好意思把功劳全给占了,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菜是我炒的,炸酱面是陆淮同志做的。”   柳苏识又看向陆淮,赞赏的对陆淮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虽性子孤傲清冷了些,不过还年轻,以后经的多了自然不会一直是这样。   就是家世太好了,三月若跟他在一起,以后怕是无法过得太自在。   柳苏识是个男人,又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在他面前基本瞒不了他什么,他打一注意到陆淮没几眼,就察觉到了陆淮的心思,光是那看别人和看三月时完全不同的眼神就骗不了人。   还有在面对他时过于恭敬的态度,所以趁着柳三月出去,柳苏识特意同陆淮聊了几句。   陆淮也没打算瞒着,他知道自己瞒不过,况且他也不想瞒着,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心思都跟柳苏识说了,还有自己的家庭,以及自身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都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第49章   儿女自有儿女福,他们未来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柳苏识曾远赴海外留学,在教育孩子这方面很是开明。   当然,也和目前他受制于此有着莫大的关系。目前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妻子和孩子,连最简单的陪伴在她们身边都做不到,不光如此,还得连累不过十六岁的大女儿为了他放弃学业,奔波劳累。   他知道,女人也该当自强,可是目前的这个国情,这个社会环境,女子孤身一人的日子实在太苦太不容易,他到底心疼女儿,若是能有一个真心待女儿好,又有些本事的男人能守在女儿身边,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若不是因着这些,他倒是不想女儿太早的接触男女之情。   不过,寥寥数句谈话,他能感觉的到陆淮对大女儿的用心,何况眼神更是骗不了人,罢了罢了,到底如何,便让他们这些小孩子自己去发展,自己去抉择吧。   柳苏识当先夹了块儿糖醋排骨,虽然他最怀念最想吃的是那一盘炸酱面。不紧不慢将那一块儿排骨吃干净,他眼眶热了热,笑着赞道:“好吃,跟你妈做的味道一样。”   爸爸爱吃自己做的排骨,柳三月很开心,她并没吃过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倒是没想到她做的和妈妈做的味道会像,看来这是上天注定的亲情缘分。   吃了几块儿排骨,柳苏识才将筷子伸向炸酱面,过了这么久,面早就坨成了一坨,只能夹碎了再和炸酱拌匀,口感不会很好就是了,可柳苏识吃的很香,很陶醉。   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怀念这一口,比曾经在海外时更加的怀念,海外总还有回归之日。   两盘子菜,一盘子面,柳苏识独自吃的一干二净,他用灰蓝二色的格子棉帕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这是他当年除了身上的衣裳,唯一从家里带了过来的东西,是结婚前陆伊送他的。   擦了几下,柳苏识慈爱的看向柳三月,“以后别给我做这些了,农场里有吃的,饿不着我,你把自己照顾好,便是孝顺我了。”   如今的日子有多难过,他不是不知道,这么两盘子肉,还有炸酱也是用肉炸的,还有面粉,这孩子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来了这几样吃食。   其实并不是很难,变一变就有了……   “爸,您不用操心这些,我过得好着呢,我在大垮子东生产小队,那个队生活条件可好了,乡亲们、同志们也特别好相处,您看陆淮同志知道我要来看您,还特意帮我打点关系,不然我哪有那么容易能见到您,大家都对我好着呢。”   一个小时转眼即逝,才没聊几句,邓指导员便出现在门口,敲门开始催促了,陆淮起身,对柳苏识点头道:“伯父,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又对柳三月安抚的笑了下:“别着急,慢慢来,我在外面等你。”   最后这点时间,他想让这父女俩单独说说话,他出去找邓指导员闲扯几句,也能拖延一下时间。   陆淮大步出去后,柳三月双眼含泪,握住了柳苏识的手,“爸,我回头会再找机会来看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只管告诉我,下次我再给您送过来。”   柳苏识拍了拍柳三月的手,“回去吧,回去以后记得跟大家好好相处,人家对你好,你要记这个情,莫寒了人家的心。爸爸这儿什么都不缺,你只管自己好好的,啊,听话。”   柳三月揉揉干涩的双眼,从兜里掏出她刚刚变出的那包肉干,“爸,这是来之前妈特意给你做的肉干,你收好,别叫别人看到了,别舍不得吃,做了就是让您吃的,下回我再给您送。”   柳苏识推着不肯收,“我不爱吃这个,嚼不动,你们年轻人,牙齿好,拿回去自己吃。”   “我那里有不少呢,妈还能少了我的不成,您就收着吧,我特意给您带过来的呢。”说着柳三月怕柳苏识还是不肯要,硬塞去了他的怀里,然后扭头朝门外跑去。   柳苏识抱着肉干,紧跟上来,门已被打开,邓指导员一脸急色,“耽误不得了,快快快,跟我走。”   马上午休就到了,到时候农场所有人都该回来了,那时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柳三月依依不舍回头,含泪看向身后的柳苏识,“爸,我走了,过段时间我一定过来看您。”   父女俩圆润的双眼如出一辙,柳苏识一手捏着,一手摆了摆,眼中泪光闪闪,“去吧,去吧,自己好好过日子,不要担心我,我在这里很好。”   柳三月和陆淮跟着邓指导员往外走,柳苏识下意识的也跟在了后头,邓指导员赶紧回头冲柳苏识挥了挥手,皱眉喊道:“你跟着干啥,你还能送到大门口是咋滴,赶紧的回去,再叫人给瞧见。”   马上就是大部队回来的时间了,柳苏识无奈停住了脚步,圆润闪烁的双眼殷殷看着柳三月的背影,两年多不见,才不过见了一个小时,便又要别离,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柳三月三步一回头,仅是看见爸爸那期盼而又哀伤的眼神,心中便是苦的无法抑制,犹如泡在了黄连水中一般,爸爸,只望你在农场一切安好,待几年后风波过去,我们一家便能团聚了。   渐渐的,柳三月回头再看不见柳苏识的身影,她泪眼模糊的跟在邓指导员身后,扯了扯邓指导员的衣角,期盼的问道:“邓指导员,我过段时间能来给我爸爸送些生活用品吗?马上就是冬天了,他的被子太薄,我怕他生病。”   邓指导员快速的这一拐那一拐,往大门处走着,头也不回的回道:“送东西可以,你们把东西带过来,直接跟门口值班的人找我就行,只是见面怕是不太容易,到时候再看吧。”   农场人多眼杂,还有不少队长干事,就这次他都是承着不少风险的。   只要能送东西进来柳三月便很满足了,哪里敢再多求别的,她感激的道着谢,“谢谢邓指导员,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是个大好人。”   很快便到了农场大门口,这时已陆陆续续有一些面黄肌瘦的人往里面走,有挺多一看就能看出来是读书人,柳三月怕叫这些人注意到了惹上什么麻烦,深深低下了头,看着地面往前走。   到了门口,刚刚那两位值班的人还在,邓指导员停下脚步,回身对陆淮和柳三月说道:“成了,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柳三月下意识就想道谢,又急忙住了口,怕叫别人听见。   和陆淮跟邓指导员道了别,柳三月紧张的不敢抬头,小媳妇儿似的跟在陆淮身后往外走,也没看到门口那两位还友善的冲离开的他们点了点头。   及至走到看不到别人的地方,柳三月才彻底放松下来,陆淮低沉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别难过,下次过来我总有办法能叫你见到伯父的。”   今天这一个小时里,他都看着柳三月连续哭了好几次了,也不知哪来的那么些眼泪。却偏偏有伯父在,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这种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柳三月只当陆淮是为了让她好受些才这么说的,却是没太当真。   不过今天确实全是有赖与陆淮,她才能顺利见到爸爸,在陆淮与门口那二人和邓指导员打交道时,她都看呆了,佩服的不得了,换成是她,打死也想不出那些套路,也想不出那些应对的话来。   柳三月不由由衷赞道:“陆淮,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光是门口那两位同志就能把我给吓跑,说不定我都见不着我爸,你真是太厉害了。”   “没什么,不过是小时候见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他并不会以这个为荣,曾经甚至很讨厌自己这样,像个狡猾而做作的狐狸,时刻都得带着伪装的面具。   如今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有这个本事,不然也没办法帮到小姑娘,倒是少了个可以表现的机会。   下山的时候,柳三月的腿有些软,并且还会发抖,要想保持不摔倒,就得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叉着腿往下迈,真是好不辛苦。   陆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说他背着吧,又怕太过孟浪,吓到柳三月,把她给惹炸毛了,那可就适得其反了,只能是旁边干着急,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慢脚步,配合小姑娘的速度。   就这般磨磨蹭蹭,下山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多,陆淮想着既已下了山,便慢慢走就是,反正今天休息。   可柳三月还惦记着家里没开的那块儿菜园子,如今就指着那个菜园子了,她还等着给爸爸送一些自己亲手种出的蔬菜呢。   趁着今天休息,赶紧回去把菜园子给开出来才是正经。 第50章   紧赶慢赶,柳三月和陆淮在下午三点左右赶回了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夏天里日头长,总得到七八点天才会彻底黑下来,只要手脚麻利点儿,这一下午就能把菜园子的地给开出来,种子撒上去。   陆淮已经跟村里的乡亲们请教过开菜园子的程序,比起种水稻来说可简单多了,且小院儿里就有废弃的锄头这些基本工具,旧是旧了些,却不影响使用。   在柳三月的催促下,刚进院子只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陆淮就扛着小锄头吭哧吭哧锄地去了。   想他曾经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院子弟,干过最重的活儿不过就是跟着一帮兄弟去运动场打网球,如今来了这乡下,每天不是下地就是上山,还得天天做饭,那帮子兄弟要是看到了,准得吓傻咯。   就在陆淮自怨自艾昔日荣光不再时,一抬头,就看到柳三月小姑娘撸着衣袖撸着裤腿,扛着把全是陈年旧泥的小破锄头就过来了,头上还围了个白色的毛巾,看着莫名觉得特别喜气。   “你这是准备干嘛?”陆淮好笑,“准备扛着锄头去打鬼子吗?”   “干活儿都堵不住你的嘴。”柳三月翻了个白眼,她这不是怕忙起来没手擦汗,围个毛巾免得到时候眼睛被汗给糊住了睁不开,不然也不会做这幅打扮了。   本来她就担心被取笑,果不其然……讨厌鬼!   陆淮被逗得眯着眼睛哈哈直笑,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插着腰揉了揉柳三月的脑袋,这就是身高的优势,他只要想,柳三月基本就躲不过他的大手。   “你真是太逗了,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说着他打量了眼柳三月白花花的两只腿腕子,收了笑指着柳三月的腿说:“赶紧把你裤腿放下来,这么卷着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一会儿大部队就该下工了,他们这里是路口,人来人往的,小姑娘的脚脖子又这么白,到时候被那些大老粗看光了他多吃亏。   “我怕溅泥。”柳三月无辜的说,她穿的是长裤,锄地的时候泥巴乱飞,溅裤子上太难洗了。   陆淮皱眉,怎么这么不听话,为了不溅泥就是叫人家看腿脖子了啊,这是什么谬论。他直接蹲了下来,把手里的破锄头扔去一边,低头将柳三月的两条裤腿整整齐齐的撸了下来。   撸完满意的在柳三月小腿肚子上拍了拍,“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像这样收拾的立整一些,刚刚露胳膊露腿,乱七八糟的像个什么样子。一会儿别又给撸起来啊,回头溅了泥点子我给你洗。”   柳三月面上一红,僵硬的收回自己的腿,撇过头低低骂了句:“神经病!”   然后匆匆跑到另一边吭哧吭哧锄地去了。   不大的菜园子虽然荒废了挺久,但是没被人踩过,大家在小院儿里走路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菜园子,所以里头的土不是特别夯实,锄起来不算太费劲。   柳三月锄了几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是锄的有点儿歪,像垂死挣扎的蚯蚓,陆淮抱臂在一旁看了两眼柳三月笨拙的动作,抿唇暗笑。   他以拳抵唇咳了咳,笑着说:“我来弄吧,咱们就今儿早上吃了点东西,我有点儿饿了,你去做饭去。”   柳三月停下锄头,捶了捶腰,陆淮不说还好,一说她也觉得饿的不行,中午什么也没吃,还爬了那么高的山,不饿才怪。   可是这会儿四点都不到呢,这顿吃了算中饭还是算晚饭?   想了想,柳三月说:“行,那我炒蛋炒饭吧,你少吃点儿,填吧填吧就得,免得一会儿晚饭又吃不下了。”   “嗯,知道了。”顿了顿,陆淮笑看了柳三月一眼,“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柳三月下意识反问道,她以为陆淮是想自夸,说些什么羡慕你身边有个能干的我什么的。   “羡慕你胃口好,消化好,这会儿可以敞开了吃,就算吃撑了,到了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准已经消化的又能吃的下了。”   ……这孙子……欠揍!   柳三月对着陆淮的大长腿就是一脚,“锄个地看把你给能的,显得你会说话是不是?我今儿踹哭你我。”   陆淮不闪不避,任柳三月踹了一脚,在他裤腿上留下一个泥脚印,反正柳三月小胳膊小腿儿,踹也踹不疼。   他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举手投降,“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这回我是真的不说了,你快去做饭吧。”   柳三月瞪了陆淮一眼,哼了一声,气哼哼走了,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嘴皮子太贫了,每回她一有点儿歪心思,准能被气的清醒过来,就这破嘴,准是一辈子的单身狗。   柳三月去厨房后,陆淮乐颠颠的独自锄地,他是故意把柳三月支去做饭的,锄地太累了,不是女孩子能干的活儿,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相比起来,还不如让柳三月去做饭。   柳三月炒了两盘蛋炒饭,炒好时,陆淮已将菜地大致锄了一遍,等会儿吃完了再锄一遍,就可以撒菜籽了。   匆匆吃完了饭,柳三月把菜籽拿了出来,一包一包的告诉陆淮都是些什么菜的菜籽,千万别弄混洒一陇地里去了。   里头还有回头出苗了需要搭架子的豆角、黄瓜这种,就得种在菜地边缘,这样搭架子方便。   交代好后,柳三月不放心,又让陆淮复述了一遍,浪费种子事小,种错了耽误事儿却是顶顶麻烦的。   确认陆淮复述的没问题之后,柳三月放陆淮去撒种子,自己则把锅和碗筷给洗了,洗完想着去给陆淮搭把手,不过瞧着屋里有些乱,便把几个屋都给收拾了一遍。   他们都是刚来没几天,真是被每天的农活儿弄的焦头烂额,谁也没想着给屋里打扫下卫生。   先是把堂屋给打扫了,又把她和林铭的房间给整理了一下,特别是她自己的柜子,里头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后,柳三月变出一把铜锁给锁上了,免得哪天被别人偷偷翻动发现点儿什么。   回头林铭要是问,她就说昨天在城里买的锁吧。   这边屋子收拾好后,柳三月想着反正收拾一间屋也是收拾,收拾两间屋也是收拾,干脆顺手把陆淮和唐平那个屋也给收拾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总不能去碰他们的柜子,所以无非就是扫扫地,拿着抹布四处擦一擦。   两人的小床,陆淮的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单也拉的平平整整,再看唐平的床,乱七八糟跟猪窝似的,床单都皱巴到一坨去了,露出了底下的棉絮,被子也是窝成一坨。   乱的柳三月根本看不下去,这也太不讲究了,都这样了,还能睡人吗?   柳三月手痒,随手就给唐平收拾起床铺来。   得先把床单铺好,可是床上有被子和枕头,铺起来不方便,柳三月便把唐平的被子和枕头先抱到了陆淮的床上。   正铺着呢,就听院子里陆淮“三月,三月”的喊她。   又不是多熟,喊的倒挺亲热,谁同意了?臭不要脸。   柳三月别别扭扭犯了个白眼,一边扯床单一边扯着嗓门儿大吼:“喊我干什么?”   陆淮是想问柳三月,种子撒完了,要不要现在就浇水,却听到柳三月的声音是从他和唐平的屋子里传出来的,当下纳闷,三月没事去他和唐平屋子干嘛。   拍了拍身上的灰,陆淮朝里屋走去,进去一看,好家伙,差点儿没气死。   “你干嘛呢?”陆淮黑着脸,一字一句怒问道,声音里唰唰直冒冰渣子。   柳三月忙着铺床,也没看陆淮一眼,且也没有听出陆淮的不高兴,自觉自己很勤快很贤惠,一边前前后后扯床单,一边说道:“我给你们收拾屋子呢,唐平床乱的跟猪窝似的,那么大的人了,一点儿也不讲究,真不知道他夜里怎么睡的,还是你比较讲究,床收拾的真立整。”   ……他曾经也以为这是个优点,他跟那些糙汉子是不一样的,他是活的有情调的男人……   可是现在,他觉得他宁愿活的糙一些,没人跟他说过得太讲究是会吃亏的啊,这大概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陆淮觉得他简直都快被柳三月气炸了,就这么闲着没事儿干吗,当下上前一把就将柳三月给扯到了一边。   愤怒之下,力道完全没有控制,粗鲁至极,简直混蛋,而柳三月弯腰低头忙的正嗨,哪里能想到陆淮会突然拉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被拉的向后一个趔趄,就摔到了陆淮的床上。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第51章   陆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的心里烦,想把她拉开,不让她铺了,我没想到会把她摔着。   柳三月:什么情况?他故意的?故意把我摔床上的?为什么要这样?怎么跟小说里,女主角被生气的王爷或者皇上摔床上似的,可是场景不对啊,人家接下来就该做羞羞的事儿了,我和他这又算是个什么啊,也没有契机啊!难道我干活儿时翘起的屁股激发了他的兽/性?应该不会吧,他不像那么禽/兽的人啊。   两人各自的内心世界飞快的旋转着,不得不说,男人跟女生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男人遇事儿时,乱七八糟的心思比较少,也不怎么会胡思乱想。   而女人在这种时候总是会想很多,想的多一点的可能已经把事后该怎么面对对方都给想到了。   乱想归乱想,理智和矜持还是在的,柳三月歪倒在陆淮的床上,一手揪着胸口的衣领,一手撑着伸手,喷喷瞪向陆淮,疾言厉色大吼:“你干嘛?有病吧!我是夸你又不是损你,是不是耳朵有病!”   陆淮脸臊的通红,那是他的床……三月躺的是他的床……   不过不管怎么说,心里突然好受多了。   “我,我,我,”陆淮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结结巴巴,“我是想让你歇会儿,唐平的床我来铺。”   说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慌慌忙忙转身弯腰给唐平铺床,一边铺一边偷偷瞄身后的柳三月,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越铺越乱,而且越铺越脏,陆淮刚刚锄地撒种子并没有洗手……   后来唐平晚上睡觉还奇怪来着,总觉得他的被褥好像变脏了,睡着扎的慌。   唐平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柳三月还是来气,虽然床上有被子,没摔疼,但是太莫名其妙了,她继续大吼:“我休息我用得着在你床上休息啊?我,我,我,我回屋了我,你自己折腾去吧你,神经病。”   说着柳三月轱辘从陆淮床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火急火燎的往门外冲去,冲出门后一个刹车,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   刚刚那一瞬间,真是让人莫名羞臊,不得不说陆淮动作虽然粗鲁,但是真的很酷很帅啊,就是后来慌乱的模样太煞风景,还是太年轻,套路还不够深。   柳三月捂着脸心慌慌回房倒自己床上回味她被拽疼的手腕子去了。   而陆淮见柳三月走了,心下才稍稍定了定,寻思着反正三月也走了,他也用不着帮唐平铺这个床了,就唐平那个糙汉子,给他收拾太整齐都是浪费,还不如给猪勤快收拾下猪窝呢。   起身回头一看,脸又黑了,刚刚情绪太起伏,根本没注意到,三月竟然把唐平那货的被子枕头给扔他床上了……   等于刚刚三月躺的还不完全是他的床,也躺了唐平的被子和枕头,突然好想把丫被子和枕头都给烧了……   心中一股汹涌之气无处发泄,陆淮将唐平的被子和枕头给扔回了唐平的床上,然后连着褥子、床单、枕头、被子,揉巴揉巴,揉的比没收拾时更加的乱,连底下的床板都露了出来,这才觉得好受些。   本来他还想再在唐平的床上打个滚儿的,他身上可全是菜园子里的精华。可是自己都觉得这样太幼稚了些,而且有些不大厚道,想想只得作罢,心中苦闷无处发泄,给他委屈的啊。   憋憋屈屈去了柳三月的房间门口,陆淮心情不爽,声音有些闷,现在门口对屋里的柳三月问道:“菜籽都洒好了,要不要浇水?”   “浇,记得多浇点,把泥巴都给浇透了。”   于是,陆淮便去下头井边打水去了。   “有人在家吗?”知青小院儿门口来了三个姑娘,中间那个用红绳儿扎着一个粗粗的麻花辫,长长垂在腰后,额前刘海梳的整整齐齐,脸蛋儿涂了红红的胭脂,还挺喜庆。   她正一手提着个篮子,一手揪着蓝底白色碎花的上衣朝院子里张望着,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忐忑,还有丝丝的欢喜,见院儿里没人,轻轻咬住了下唇,又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一旁跟着她的两个小姑娘互相笑嘻嘻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时不时揶揄的推耸中间的那个小姑娘一下,花儿一般的年纪,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好不鲜活。   屋里的柳三月听到有人喊,翻身准备下床,却听外头那小姑娘已等不及,又羞羞涩涩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句:“陆淮同志,你在吗?”   一听是喊陆淮的,柳三月抬起的腿一个回转,又躺回了床上,听这声音她就知道,一定是陆淮的爱慕者,才几天就有小姑娘追在后头跑了,皮相好、学历好就是占便宜。   哼!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一看到长得立整点儿的就晕头转向,也不怕是个变/态,多少变/态都长的一副好模样,哼!天真!   陆淮正打水呢,听到有人喊,是女孩子,想着柳三月就在房里,便不打算理会,没想到人家指名道姓的要找他。   将水桶从井里提出来,倒到另一只桶里,陆淮拎着桶往上走,回了院子里,走到菜园子那儿,陆淮放下水桶,起身拍了拍手,看向门口三个陌生的女孩,没什么表情的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陆淮不是半大小子,更何况中间那个女的脸涂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对他要看不看,扭扭捏捏,用头发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只觉得麻烦的很。   中间那小姑娘完全没感觉到陆淮的冷淡,反而因为陆淮开口而激动的脸儿更红,她半垂着头,羞答答不敢去看陆淮的脸,咬唇细声细气道:“我,我,我叫陈宝珠。”   旁边两个小姑娘捂着嘴嘿嘿嘿的乐,两双晶亮的眼睛直偷偷打量陆淮,又有兴奋,又有坏笑。   但是,这根本是答非所问。   陆淮双眉不耐烦的动了动,语气又冷了一度,微微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儿吗?”   陈宝珠总算察觉到了陆淮的冷凝,心下难受起来,抿了抿唇,壮了胆子提着篮子小步小步挪到了院子里,又挪到了陆淮跟前,不安的搓了搓手中的篮子,一咬牙,双手将篮子举到陆淮面前,闭着眼睛几乎是吼着说了句,“我,我,家里做了鸡蛋饼,奶奶叫我拿来给你,你们尝尝。”   临到陆淮跟前,她实在害臊,说不出口这鸡蛋饼是特意给陆淮做的,更说不出口是只给陆淮一个人的,急急忙忙的就拉上了奶奶和其他知青当挡箭牌。   陆淮皱眉打算拒绝,还没说话,就被突然出现在旁边的柳三月打断,柳三月丝毫不认生,直接笑眯眯揭开了陈宝珠仍举着的篮子上盖的布,里头是嫩黄色飘着鲜绿葱花的鸡蛋饼。   哟!这可算是下了血本,这么厚一摞鸡蛋饼,不得至少五六个鸡蛋啊,再加上面粉和油,这个年月,可是不得了,这姑娘还真舍得,看来对陆淮是一往情深啊。   “这是请我们吃的?”柳三月白净纤细的手拎着罩布笑眯眯看着陈宝珠问了句,好似很欢喜似的。   乡下土屋不隔音,院子里说话,屋里能听的清清楚楚,且柳三月本来就支棱着耳朵默默关注着院子里的动静,一听到陈宝珠这个名字,她就躺不住了。   这不就是当初冲着她哭叫不许她咬她妈妈的那个陈家小姑娘,王老虔婆唯一的小女儿嘛。   据说家中三个笨儿子,就这一个老来得的胖闺女,王老虔婆恨不得疼到骨子里去。   柳三月这话问的,院墙外陈宝珠的两个小姐妹有心帮忙,又不好插话,急得直跺脚。   陈宝珠圆脸儿白了白,这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总是不能临时改口,她哪里能想到真的会有人出来,她只打听到陆淮今天请假,并不知道还有其他知青也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是,是的,我奶奶说请你们吃的。”   心里却想着,还好她做的多,就是多个人也不怕,两个人吃也是绝对够的。   “你奶奶人真好!”柳三月眯眼对陈宝珠灿烂一笑。   陈宝珠不自在的小小后退了一步,微微垂下了头,心中酸酸的,柳三月同志生的真白,就跟大米似的那么白,脸儿也小,真好看,不像她,黑乎乎的,脸还圆。   陆淮同志是打城里来的,生的好不说,文化也好,就算喜欢也定是喜欢像柳三月同志那样白白净净的漂亮姑娘,又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黑煤球子。   陈宝珠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自惭形秽,只恨不得就近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提醒,陈宝珠的妈妈坏,但是陈宝珠不坏。   女主角不会对陈宝珠太过分,但是也不会太好就是了,肯定会给她带来那么点儿伤害。 第52章   陆淮在一旁抱臂看着,搞不清楚柳三月这是想做什么,便没吭声,任柳三月去,能把这三个人给打发走了更好,能省不少麻烦。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柳三月说着直接上手揪了一小块儿蛋饼出来,捏着蛋饼笑眯眯说道:“我先尝尝。”   院墙外的两个小姑娘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来,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还城里来的呢,没见过吃的是怎么的,猴急成这样,竟直接上手抓,又不是做给她的,太恶心了。   陈宝珠小姑娘为人怎么样,柳三月不清楚,但是不管陈宝珠是好是坏,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么一个气陈家的大好机会,这是陈宝珠自己送上开门来的,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当初她的大月姐姐死的多惨,一尸两命,活活痛死的,而这些,全都是陈家害的,全都是陈家那个老太婆害的,不让王老虔婆尝尝气到吐血的滋味,她这一辈子都无法痛快。   陈宝珠抿着苍白的唇勉强笑了笑,“嗯,只,只管尝,本就是带给你们一起吃的。”特意加重了一起两个字,她希望陆淮也能一起过来尝尝,不要再冷冰冰的站在那里了。   这鸡蛋和面粉还是她跟妈妈求了好久,妈妈才给她的。   柳三月大大咧咧将蛋饼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后咽了下去,老实说味道真的蛮好的,油油的,又嫩又香,一口下去,满口留香,她很想把剩下的都给吃光光。   不过柳三月仍是做出一副极其挑剔的嘴脸,扎摸扎摸嘴好似在品味,然后嘴角立时嫌弃的撇老远,抱臂皱眉不客气的对陈宝珠说:“你妈妈是不是把你家油罐子打翻了?怎么做的这么油?我妈说了,油吃多了对身体可不太好,还爱长胖。”   说着似模似样上下打量了陈宝珠两眼,啧啧摇头,“你看看你,就是油吃太多了才长这么胖的,以后还是让你妈妈少放点儿油吧,不然再这么胖下去可就不好嫁人了。”   说完后面上仍是嫌弃,心中却是暗自叹息,剩下的油汪汪的蛋饼吃不到了,是真的很好吃,太可惜了。   而且凭良心说,陈宝珠不算胖,只是丰满而已,且脸圆鼓鼓的还挺喜庆可爱,满对她审美的。   陆淮诧异挑眉,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感觉三月在故意针对陈宝珠似的,她不是这样的人啊,对林铭不高兴了也顶多就是独自生闷气,外加臭脸而已,跟陈宝珠无冤无仇的,这又是为何?   难道……莫非……是不是……吃醋了?   陆淮的心紧张的扑通扑通跳起来,脸红红的看向柳三月,清冷的眸子一瞬变得幽深闪烁,不自觉的就舔了舔唇,应该是他想的那样吧?突然觉得口好渴啊!   而女孩儿们这边,陈宝珠还没说什么,外头两个小姑娘先不干了,双双气的脸通红,攀着不高的院墙急赤白脸跳脚直骂。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   “就是啊,你也太不要脸了,这可是鸡蛋和精面做的,宝珠为了好吃,还特意多搁了油,咱们这儿过年可都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是啊,是吧,柳三月心里点头,油汪汪的,可好吃了,多放油放的棒啊。   “你还是打城里来的呢,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白吃宝珠东西嘴巴还那么臭,你丢死人了你。”   “你恶心死了你。”   两个小姑娘急吼吼的跳脚骂着,人家骂的没错,柳三月心想,她这样确实还挺不要脸的,不过没办法,谁让你是王老虔婆的宝贝小闺女呢。   柳三月勾唇嘲讽一笑,抬了抬下巴,不屑的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我不害臊?”又轻描淡写瞟了一旁手足无措,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陈宝珠一眼,轻飘飘说道:“还不知是谁不害臊呢,我可不信谁家舍得把这么好的鸡蛋饼白给我们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指不定你们打了什么歪主意,当我们看不出来?”   柳三月说话声音不大,也就够这里的五个人听见,她刻意放轻了声音,不想叫其他不想干的人听见。   她只是想通过陈宝珠气气王婆子而已,并不想毁了陈宝珠的名声,说到底陈宝珠是无辜的,这样对她太过残忍。   依着现在这些食材的金贵程度,陈宝珠用鸡蛋和面粉,王婆子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肯定是经过王婆子同意的,也就是说王婆子是赞同陈宝珠找陆淮的,也是,陆淮条件那么好,哪家的妈妈都会喜欢这个女婿,这就是个金龟婿啊。   既然王婆子知道,那么陈宝珠在这里受了委屈她肯定也会知道,就算陈宝珠自己回去不说,她两个朋友还能不说不成,只要王婆子知道了,就她那个破皮狠辣的性子,不来找她才怪了,只要王婆子敢过来,她就敢气死王婆子。   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的陆淮心跳又快了快,三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知道陈宝珠是在跟他献殷勤是吧,那就是在吃醋没错吧,陆淮开心的快要炸开了,要不是还有人在,他能狂喜的蹦起来。   虽然这么对陈宝珠好像有些不合适,不过她两个朋友骂的那些话也不是什么好话,要不是碍于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跟小姑娘计较,他早撸袖子上去理论去了。   “你,你,你,你这人嘴巴太坏了!”长脸小姑娘气的指着柳三月,手直哆嗦。   “我嘴巴怎么坏了?”柳三月得意的笑,看向陆淮问道:“她的脸难道不圆吗?我好心劝诫她不对吗?”   这是下意识的顺嘴一问,问完柳三月突然反应过来,完犊子,要是陆淮不接茬或者不顺着她说怎么办,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气不到陈宝珠不说,还能给陈宝珠美够呛。   陆淮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就问到他这里来了?他无缘无故去说一个小姑娘脸大好像不太合适啊,又不能反驳三月的话。   想了想,陆淮沉吟道:“额……比你的大那么一点点。”   陈宝珠心都要碎了,她本就自卑自己的脸太大,又怎么能扛得住,挎着小篮子捂着脸,一扭头痛哭着跑了出去。   门口两个小姑娘气呼呼瞪了柳三月一眼,一跺脚,也跟着追了过去。   柳三月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被伤害的又不是王婆子,她自然不会多爽,唉,只希望王婆子能上钩,别白费了她这一番昧了良心,陈宝珠那姑娘看着跟她妈妈并不相同。   陆淮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柳三月,微微启唇,“你……”   “你赶紧浇水吧,我回屋了。”柳三月心中正不痛快,说了句便匆匆回屋了。   陆淮只当柳三月这是在吃醋使小性子,心里美滋滋,脸上的笑容止不止不住,一边给菜籽浇水一边傻乐,一边乱哼哼。   没过多久,唐平和林铭也一前一后回来了,他们已经请好了假,明天就该他俩进城买锅了,这会儿陆淮心情正好,毫不吝啬的给了进院子的唐平一个灿烂的笑脸,“老唐,明儿你进城骑自行车去,不然一来一回路上得五六个小时,太耽误时间。”   这可真是一个大馅饼从天而降,砸的唐平心花怒放,犹不敢相信,大张着嘴:“真,真的?我真的可以骑?”   就他二哥家的那辆自行车,二嫂宝贝的不得了,平时碰都舍不得叫别人碰一下的,这会儿可把他给高兴坏了。   陆淮笑眯眯点头,“我骗你干嘛,拿去骑吧。”   林铭看了陆淮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回屋了。   进屋坐到床沿上,自己给自己捶着腿,柳三月则是默默躺着,最近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一时谁也没说话。   林铭捶了腿又捶胳膊,抿了抿唇,没忍住,开口跟柳三月搭话说:“你……你们今天没上工,是忙什么去了吗?”   进城只需要一天就可以了,柳三月却请了两天假,陆淮也请了两天,林铭寻思这两人是不是已经处上了,今儿一块儿出去玩去了。   她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也有些眼热的心里痒痒。   “嗯,”柳三月淡淡的应了声,“是有些事要忙。”   “你和陆淮同志一起?”林铭等了会儿,见柳三月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忍不住又问。   柳三月懒洋洋躺在床上,抬眼莫名的看了林铭一眼,这林铭不会也对陆淮有意思吧?不然怎么会这么问。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看上陆淮了……   柳三月收回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似而非的轻声问了句,“怎么了吗?”   柳三月明显不想多做理会,林铭咬了咬唇,她好像又问错话了,摇了摇头,林铭捶着胳膊,低头小声说:“没,没什么。” 第53章   晚饭时,柳三月没有受刚刚那一大盘蛋炒饭的影响,吃的很香,因为陆淮今天不知哪根筋不对,菜里都放了些辣椒,香香辣辣很开胃,很对她胃口。   吃完饭,大家便也都去睡了,第二天上工的上工,进城的进城,等柳三月和陆淮下了工,林铭和唐平的大铁锅也买了回来,也买了不少其他需要的东西。   借的老乡家里的那口锅,也终于给人家还了回去,如此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   躺在床上的柳三月还挺失望的,没有等来她想等的那个人。   第二天照常上工,再有最多三天就该收早稻了,大家显然愈发干劲十足。   家中余粮不多,都盼着收了粮好分粮呢。   大家有了盼头,干活也利索,才不过五点就纷纷下了工。   柳三月最先回到小院儿,进了院子便迫不及待的去菜地瞅了瞅,一天不见,不知道那些菜籽有没有乖乖努力抽苗苗。   看过的结果很失望,并没有,还是只有黑乎乎的泥巴,一丁点儿绿色都看不着。   柳三月没种过菜,没有看到绿油油的苗苗,心里头总是不安心,怕这才菜籽长不出苗苗来。   去井边费力的打了一桶水,打井水的技术难度并不高,很简单,几下就能上手,已经下乡个把星期的柳三月,现在扔桶扔的挺溜。   将水提到菜地旁边,柳三月取了瓢开始给菜地浇水。   没浇两下,突然感觉好像不大对劲,她下意识起身回头,惊吓间抬腿就是迅速往旁边跨了两步,将将躲开迎面泼来的水,再慢上那么一丁点儿,她就得来个透心凉。   身上溅了些水点子,凉凉的。   柳三月稳了下心神,抬起头,双手抱胸凉凉一笑,“老太太脾气挺暴,难不成是上不出厕所憋的慌?”   好个王婆子,竟跟她搞背后偷袭这一套,用的还是她费劲吧啦提过来的水,是越老越恶心的令人作呕,真当没人治得了她了还。   今天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等她死了都摸不清自己的斤两。   王婆子横眉竖眼,遍布皱纹的黑脸上没一丁点儿的老人和蔼之相,她随手将水瓢狠狠扔在地上,指着柳三月的鼻子就是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城里人,还读书人呢,小小年纪没点子教养,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 *** ***”   后面伴随着的是一大串湖南土语脏话,王婆子一大把年纪,骂起人来精神头十足,中间顿儿都不带打一下,噼里啪啦跟打机关枪似的。   柳三月看着眼前跳脚的老太婆就像是在看一个搞笑的跳梁小丑,眉都不带抬一下的,只抱着膀子任她骂,端看她一大把年纪了,能骂多久。   骂了一阵,见柳三月什么反应都没有,骂也骂的没有痛快的感觉,王婆子骂不下去了,也是身体上气力不济,她终于干巴巴停下了嘴,驼背拄着双膝呼哧呼哧直喘气。   柳三月气定神闲扯了扯唇,“你今儿早上吃的是屎吗?真是熏死人了。”   “狗婆娘,老子撕了你的嘴。”王婆子一生强势,家里大小没有敢忤逆她的,队上也没人敢跟她作对,何时又受过这种气。   半天不吭声的柳三月,只这一句话就将她气的两只浑浊的眼珠子通红,张牙舞爪的就向柳三月扑了过来。   到了跟前,被柳三月手脚灵便的给躲开了,她是非常想和王婆子干上一架的,但是王婆子干了一辈子农活儿,就力气来说,她很有可能是被扯着头发揍的那个,风险太大,来不了来不了。   而且王婆子不要名声,她得要啊,一个打京城过来的知青,和乡里上了年纪的女性长辈扭打在了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她可就真是没脸见人了。   所以,她抱着的打算就是气这王婆子一气,王婆子这么横行霸道的一个人,气性指定不能小,气上这么一气,说不定还能气出一堆老年病。   折磨不死她。   王婆子见扑了个空,一扭身,恶狠狠盯着柳三月,看模样是打算只待找准了空子,便又要扑过来。   “怎么?想跟着女儿飞上枝头的白日梦被我给打破了,这就恼羞成怒了?”躲开的柳三月离王婆子六七步远,确定距离安全,便于应对,她才挑着眉讽刺的说。   “十年前害死了你那怀着孕的前小儿媳妇,如今又打算一气之下把我也弄死?”   面目狰狞的王婆子陡然瞪大了糟污的双眼,“你在这胡咧咧什么呢你,她是自己难产死的,同我有个什么关系?”   王婆子话里外强中干,没什么底气,她不知道城里来的柳三月是怎么知道这个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事的,只当是那个嘴皮子作贱的说的。   她再是混,也知道害死人是犯法的,这可不单单是大字报和批/斗的事了,是要跟那短命鬼她爹一样,吃枪子儿的。   王婆子一辈子混不吝惯了,队里人顶多就是说柳大月是因她而死,她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柳三月上来就说柳大月是她害死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承认。   柳三月嗤笑一声,眼神蔑视,“现在知道害怕了?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下作事儿了?哎哟哟,也不知你如今那个新的小儿媳妇知不知道这件事呢,知道了又会是个什么反应,等哪天我可得找她去好好说说。”   柳三月早听说了,柳大月死后,队上根本没有人家敢把闺女嫁给陈家,就怕落得个柳大月那样的下场,日子不好过,活不下去那是命,可这活活被折磨而死可是不一样的。   邻近的队也都知道这个事儿,王婆子还是跑到邻县花大价钱才又给她小儿子说了一个,这会儿好像正怀着第二胎呢。   王婆子一听就急了,瞪着眼威胁,“你敢!”   她小儿媳妇正怀着孕,刚过三个月,这要是一知道一着急,再一落了胎。   柳三月面目冷凝,十足挑衅,“那你就你看我敢不敢。”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不敢,她可做不出害得人家一尸两命的事,不然她岂不是跟王婆子成了一类人。   “是你先招惹我们家的,”王婆子不敢拿未出生的孙子赌,泼皮的态度不自觉的就软了软。   “我闺女好心好意给你们送鸡蛋饼,用的都是细面粉,掺了足足六个大鸡蛋,搁了一大瓢子油,你不说谢谢我闺女,还把我闺女气的哭了一夜,现在又要去害我小儿媳妇和未出生的孙子,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呵呵,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好,脸不红气不喘的。   柳三月气的笑了,原想着既然把王婆子引来了,就不拿无辜的陈宝珠说事儿了,如今,这可是你自己作的。   “那蛋饼是给我们做的?你真当我眼瞎看不出来你家是个什么意思吗?也不看看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模样,可真敢想。”   顿了顿,柳三月凉凉一笑,“也是,要怪也只能怪你闺女命不好,投生到了你的肚子里,长相身材都随妈,没能得个好模样不说,也没能得个好家世。”   “这就算了,连个好名声都没落着,你就当年干的那些下作事,谁也不是傻子,当谁不知道?陈宝珠这辈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着她能嫁进城里?嫁进京城去?”   话音刚落,柳三月面目一冷,几步走至王婆子跟前,圆润的双眼变得狠厉,贴近王婆子的脸阴冷而缓慢的说道:“你知道吗?陈宝珠将来嫁不出去,不怨别人,不怨她自己,这一切都是怨你这个妈,你这个害死了两条命的妈。”   说着柳三月迅速抽身,离着王婆子一步远,不再吭声,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   王婆子骇然趔趄两步,险些站立不稳,外强中干的嘴硬,“你,你,听你在这扯皮,我宝儿福气好的很。”   但是柳三月说的太认真,太煞有其事,她的小儿子当初再找可不就是费了老大的劲儿,若不是她跑了好远,花了一辈子的积蓄,可就没有现在的小儿媳妇和宝贝孙子了。   柳三月面无表情的耸耸肩,这让王婆子愈发害怕,她的宝儿,她最疼的宝儿,要真是因着那件事嫁不出去,会恨她一辈子的。   不知什么时候,队里下工的人围了好几个在小院儿门口,下工时间,小院儿又是回队的路口,再加上最近队里人本就非常关注小院儿里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还看到了王婆子在这,几个好热闹的干脆就围在了院外朝着院儿里打量,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可看。   只可惜刚刚柳三月最后说的那些话为了压制住王婆子,制造出真实感,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外头的人什么也没听到,只凭着二人眼色能看出来,指定是在闹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我小时候,用老家话骂起人来,几分钟不带喘气儿的,而且语速快,词汇量丰富,突突突突,就像开机关枪,我们这儿人人都是骂架好手。   经常能听到家长骂孩子:狗污滴,滴滴年纪,毛都没长齐,就敢港脏话,再被老子听斗,老子不打的你好。   孩子:不敢哒不敢哒,再也不敢哒。   但是一跟好基友见面:妈、逼、狗、污、滴,老子爸爸又把老子港一餐,不让老子港脏话,他自己还不是骂我跟骂什么似的。   哈哈,不这样的听着会觉得很难听,很伤感情,但是我们这儿都是这样,大人小孩很多说话的时候都是脏话连篇,习惯了不会觉得很难听很奇怪,不过这都是激情的曾经,现在基本不会这样了。 第54章   就王婆子的名声,别说在大垮子动生产小队,就是临近的几个小队,那都是臭狗屎。   各家但也不是说多恨她,毕竟也不是家家都跟她有矛盾,而是畏惧她,躲着她。   乡下人淳朴,有太坏心眼儿的人真是少之又少,顶多就是爱扯嘴皮子,斤斤计较,好起哄等等一些小毛病,真说狠到跟王婆子这样似的,活活折腾死自己的儿媳妇的还真没有。   就算是恶婆婆,也顶多是重男轻女,重儿媳轻儿媳,让儿媳吃的差多干活儿,可你说有哪家能干的出饿的自己怀孕的儿媳生不下孩子一尸两命的,就算不顾及儿媳也会顾及儿媳肚子里的香火不是。   所以,王婆子这样的人,没有人敢跟她过多来往,背后提起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这会儿围观的几个人见王婆子和新来的知青柳三月好像是吵起来了,自然不会觉得是柳三月的问题。   再说柳三月同志多好的小姑娘啊,看柳家可怜,给柳家又是送米又是又是送肉的,纵使有人眼馋嫉妒,也不妨碍他们对柳三月是个善良好同志的印象。   正好这时候陆淮他们也回来了,见门口好多人,唐平挠了挠头,也跟着踮脚朝院儿里张望,“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大家都挤在这里?”   陆淮知道柳三月已经回来了,怕是柳三月出了什么事,心沉了下来。   有人听到唐平的声音回头,见是跟柳三月一起的那几个知青,忙让去一边,“你们快进去瞧瞧吧,宝珠她妈跟柳三月同志在里头好像是吵起来了,宝珠她妈可不是个好惹的。”   想当初她年轻那会儿,脾气冲,跟队里的男人都闹起了矛盾,还将一个大老爷们儿打的抱头鼠窜,毫无还手的余地。   现在想起来,他们都觉得这个老婆子真可怕。   陆淮面目一凛,推开人堆挤了进去,宝珠她妈,那就是昨天那个乡下姑娘的妈妈,今天怕是为了自己女儿来找三月麻烦的。   陆淮进去了,唐平也就不着急了,自来熟的凑着跟说话那人问:“宝珠她妈是谁啊?很凶吗?”   林铭默默站在唐平身后,朝院儿里看了一眼,心中挣扎,咬咬唇,到底没有进去。   进门的陆淮几个大步走到柳三月跟前,一伸手便将个头小小的柳三月护去了身后,清清冷冷看着面孔狰狞的王婆子,面无表情开了口:“你想干什么?”   被护在身后的柳三月满头黑线,王婆子已经被她吓到了,她真准备再加把火,这人搞不清楚状况,跟这捣什么乱啊。   王婆子见是陆淮,面色更是一变,呐呐说不出话来,唯恐就像柳三月刚刚说的那样,连累了自己的小闺女。   过了会她才结结巴巴说道:“我闺女被这丫头给,给欺负哭了,我就是过来问问她干什么欺负我家闺女。”   说着说着,她突然又有了底气,也不胆怯了,指着陆淮身后的柳三月提高了嗓门凶巴巴问道:“对啊,你说,你干什么欺负我宝儿。”   她这也是想说给外面的那些人听,才故意大声的。   陆淮攥紧了要说话的柳三月,不让她乱动,双眼仍清冷的看着王婆子,“不关她的事,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   王婆子没有立即吭声,因陆淮的打岔而差不多冷静下来的她狐疑的看着陆淮护着柳三月的动作,眼皮耷拉的双眼眯了眯。   陆淮情急之下没想那么多,把柳三月护在身后之后,为了不让柳三月乱动,把柳三月控制的几乎贴在了他的背上,而在旁边人的角度来看,俩人可不就是贴的紧绑绑的。   这个时候男女之间顾及还是挺多的,谈恋爱的年轻男女顶多也就是私底下无人之时抱上一抱。   陆淮护着柳三月的动作这么自然而亲密,别说王婆子了,院儿外看到的那些人都往深处想了。   王婆子恍然大悟,气的直咬牙,她就说宝儿好好的来送蛋饼,就算这些城里人挑剔不爱吃,也不至于把宝儿给骂的哭着回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两个狗男女早勾搭在一起,合起伙儿来欺负她闺女,指不定就是这小贱皮子看不得她闺女好手艺,吃醋嫉妒了,从中挑唆的。   当下她手一抬,直直指着陆淮和柳三月,“好啊,你们这两个不三不四的狗男女,大白天这么多人面前就敢拉拉扯扯,两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合起伙来欺负我宝儿。”   王婆子突如其来的话打的柳三月和陆淮措手不及。   柳三月更是紧张万分,她看过一些这个年月的历史,现在已经有了征兆,开始严起来了,若是被王婆子诬赖她不检点,乱搞男女关系,她就全完了。   名声坏了是小,还会贴大字报,还有可能被剃飞机头游街,打死她都不敢想经过那样的事以后她还有没有勇气活下来。   一时又气的不行,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都怪这人,问也不问一下就把她拉到身后,还恨不得把她贴他背上去。   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呢,就是临时躲开都来不及了,若是大家真被王婆子的话给带的想歪,后果不堪设想。   被逼无奈,别无他法。情急之下柳三月将头伸出陆淮的遮挡,脱口而出,“我俩正经谈恋爱,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我和三月正经的处对象,有什么不可以吗?”   两人的话同时而出,默契惊人。   陆淮愣了愣,心倏地狂跳起来,他刚刚没听错吧?三月是也说了他俩在处对象吧。   激动的陆淮简直克制不住,恨不得当所有人不存在,扯着柳三月好好谈谈,虽然他知道柳三月这么说是为了脱困,但是总也得对他是有好感才说的出来的吧。   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在,陆淮强忍着血液沸腾的躁动,咳了咳,面上微微泛红说道:“我和柳三月同志正在以结婚为目的处着对象,主席都不反对自由恋爱,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吗?”   对啊,没错啊,谈恋爱举动亲密些没毛病啊。   原来这俩人谈上了啊,真是速度,还有些人不由可惜,或为自己或为自己家的儿子闺女。   跟人正聊天的唐平都惊呆了,大家天天在一块儿,这俩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他怎么完全都不知道?他们总共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啊,这也太速度了吧。   林铭双手攥了攥,抿紧了唇,果然,他们俩果然在一起了。   “你们,你们……”所有的算盘都落了空,忙活一场没了六个鸡蛋,一木瓢精面,一炒勺油,她和她的宝儿还受了两顿欺负,临了什么都没落着。   王婆子气啊,恨啊,恨的牙根痒痒。   白瞎了她六个大鸡蛋。   白瞎了她一瓢精面。   白瞎了她一大勺油。   “你们,你们等着。”气到颤抖的王婆子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自己的宝儿被这俩狗男女给耍了,撂下一句狠话就气冲冲回去了。   等她回去找锄头来,打的他们俩好,活了一把年纪,就没有人敢让她吃这么大的亏。   没人敢惹王婆子,都自觉给她让了路,王婆子走远后,围观的人热情的挤了进来,七一嘴八一嘴的让陆淮和柳三月别介意,王婆子就是那样的人,以后躲的她远点儿就是了。   又抢着打听着到底是个什么事,怎么说陈宝珠被气哭了呢。   有那机灵的脑筋一转也就想到了个大概,追着问也是为了确认一下。   好不容易将这些闲极无聊,逮着八卦就来劲的乡亲给送走,陆淮扭脸儿一看,得!小姑娘躲屋里去了。   他的胸口还跳的正欢实,有心想去把柳三月拉个角落去说会儿悄悄话,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了,他俩这关系不想定也得定下来了。   陆淮简直开心的要死,老天都帮他,随便出个事儿便将他和三月绑在了一起,原本他想着不能着急,慢慢来,如今可好,再也不用愁了。   准备去找柳三月的陆淮却被云里雾里的唐平给拦住了,直接笑着捶了陆淮胸口一拳,“行啊你,老陆,咱们几个才认识一个多星期,你这就跟柳三月同志谈上啦?”   陆淮不说话,咧着嘴嘿嘿的乐,倒跟唐平像亲兄弟似的,笑的一模一样。   “嘿,看把你给美的,嘚瑟。”唐平又捶了一拳,偏他还真是羡慕,他家里穷,上头还有三个哥哥没结婚呢,轮到给他找媳妇,都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再看看人家老陆,就是厉害,不声不响就把柳三月同志追到手了。   他今年都十九了,娶媳妇的路却漫长而遥远,心里头苦啊! 第55章   躺在床上的柳三月有些愣,呆呆的看着大梁,不太明白刚才她怎么就冲动之下说出了那句话。   她脑子进水了吗?   现在这么多人都听见了,顶多一天,全队的人都得知道她和陆淮在谈恋爱。   主席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可不是句开玩笑的俏皮话。   这个年月,女人十八就到了法定结婚年龄。   她在大垮子东生产小队至少也得待个四五年,过个两三年,等到了结婚的年纪却不和陆淮结婚,又正是严查时期,绝对死的透透的。   所以,她刚刚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呢?   为什么啊?   她才刚到这儿,前路一切都还不明朗,万一她和陆淮不是同一批回京怎么办?万一陆淮本就不打算回京又要怎么办?   而且一旦改革开放的政策下来,她是铁定得下海的,她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不要。   可是在开放的初期,大多数人,特别是北方人,仍是不能接受做生意这件事,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的做派,认为工厂才是人这一生的铁饭碗,才是最终归宿。   届时,要是陆淮或者他的家人不同意她经商,她又该怎么办?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柳三月一愣,她怎么想着想着竟然想到了两人结婚以后的事去了,她本来不是打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不跟陆淮在一起的吗?   柳三月摸了摸自己躁动的胸口。   都怪陆淮,没错,都怪他!   没事长那么高那么帅干嘛!没事老冲着她笑干嘛!没事老帮她做这做那干嘛!   现在可好了,她都魔怔了。   又高又帅又体贴又细心又有能力,条件又好,这么多又,几个女人能抵御他的魅力,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啊!   而且还是个真实年龄快三十的女人,她能抵御住才有鬼了。   要不是顾及着这里的生存法则,早不知哪次她就将陆淮给扑倒了。   柳三月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腿像青蛙似的弯着,疯了一般使劲揉捏着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啊啊!好烦啊!”   这是一条死路!死路!   她心烦意乱的从头发上将手放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脚丫子,一下一下的捏着,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呢?   突然,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柳三月急匆匆进来了,并没有锁门,陆淮从门外跨了进来,扭头就把木门给关上了,并且细心的落了锁。   柳三月抱着脚丫子,大脑一空,卧槽,他过来干嘛!为什么要锁门???   他到底想干嘛啊!   柳三月的手还抱在脚丫子上,两只脚丫子配合着屁股,蹭蹭蹭的往后退,只至退到了墙根。   她一脸警惕加惊恐,“你,你,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你可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陆淮:???我说什么了吗?我还没说话啊。   虽然不知道柳三月在说什么,不过陆淮也怎么当回事,他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眼睛也不大敢看柳三月,“我就是,过来找你说说话。”   哦,原来只是说说话啊,吓她一跳,真是的。   柳三月为着自己丰富的心理活动而感到很是害臊,脚趾头又动了动,两只手上传来了脚趾头扭动的触感,她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姿态……   青蛙腿……抱着脚……   再看看陆淮,小帅脸,大长腿,一手插着裤兜儿立在那儿……   柳三月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将双手从脚丫子上挪到了腿上,并且两条腿迅速折向一边,腰背挺直,冲陆淮斯文一笑,“你想聊点儿什么?”   陆淮语塞,他打算聊什么来着?   他好像太亢奋,光想着聊聊,没想着要聊什么……   那,他要聊点儿什么?   “刚刚……”陆淮一手插兜,只说了两个字又卡壳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被自己的扭捏气的一阵咬牙。   不就是跟心爱的姑娘说两句好听话儿,打打情骂骂俏,大老爷们儿一个,有个什么好害臊的。   去啊!上啊!   心里默默为自己鼓了劲儿,陆淮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的抬头看向柳三月,呼吸仍是有些不稳,“刚刚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以结婚为目的处个对象。”   说完愈发心跳如雷,已经抬起的头又扭扭捏捏的垂了下去,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哼哼唧唧的问了句:“你是怎么想的?”   若是陆淮曾经的那帮好兄弟在这儿,可能会想戳瞎自己的双眼吧。   柳三月也小媳妇似的垂着头,抠了抠手指头,看不见的脸早已红成煮熟的虾子,她从小到大男人缘就不好,还从来没有被男人表白过,有过的两次恋爱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男方根本没花功夫追她。   这会儿被陆淮这么直白明确的表白,柳三月都要冒烟了,这种陌生的、热切的、无法控制的喜悦,就像跳楼机,就像滑翔伞,就像飞速旋转的过山车。   神志不清的柳三月一个冲动之下,低头抠着手指头回了句:“我想的,约摸和你想的,是一样的吧。”   待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却是一丁点儿的懊悔之意都没有,反倒是觉得,她终于顺应了自己躁动的内心做出了选择。   罢罢罢,既然已经应下,她也就别矫情了,两个人一起走总比她独自在这世上行走要来的好。   陆淮那么好,吃亏也不会是她吃亏吃亏。   陆淮猛的抬头,深邃的双眼因狂喜而放大,喜的他左眼一个褶的双眼皮都变成了两个褶。   他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拿出来后两只空荡荡的手又不知如何安放,哆嗦着唇语无伦次道:“奥,奥,好,那你,你歇着吧,我去做饭,我去给你做饭。”   说着一个转身,手忙脚乱拉开了门锁,落荒而逃。   柳三月收回折着的双腿,似脱力一般,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害羞到不好意思跑走的不应该是她才对吗?   “嘿嘿,嘿嘿。”捂着发红滚烫的脸颊,柳三月神经病似的笑了几声,陆淮刚刚说喜欢她的样子好帅啊,跑走的背影也好帅。   实在压抑制不住心里的亢奋,柳三月在床上来回滚了几滚宣泄着。   滚了几下,关上的门又传来了敲门声,不轻不重。   柳三月捂住脸,死相,刚刚都没敲门的,这会儿倒知道敲门了,一定是还跟她不好意思呢。   柳三月用刚刚那个姿势起身坐好,理了理早已变鸡窝的头发,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又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垂下头捏着嗓子轻轻说了句:“进来吧,你刚刚没锁门。”   门被打开,柳二月迷茫的双眼出现在门后,“什么没锁门?”   “啊,哈哈,哈哈,”柳三月干笑两声,迅速转移话题带走她认错人的难为情,“二月姐,你怎么有空过来?”   她拍拍床,“快过来坐。”   柳二月顺势走到床边坐下,拉着柳三月看了看,“你没事吧?”   “啊?”   “我在家听隔壁周婶说刚刚王翠萍来找你麻烦了?说是闹的还挺凶的。”柳二月听了这事儿担心坏了,就怕柳三月在王翠萍手里吃亏。   “奥,”柳三月反应过来,笑着摆了摆手,“你说这事啊,没事没事。她也就会嘴巴上厉害两句,说不过我不说,倒被我两三句给气走了。”   柳二月放下心来,笑着拍了拍柳三月的手,“这样好,厉害些好,人活着不厉害些就爱受欺负。”   “一个只会撒泼的老婆子而已,咱用不着怕她。”柳三月知道二月姐这是想起李妈了,便回握住柳二月的手笑着说了句。   李妈说好听点儿是性子温婉善良,说的难听点儿就是懦弱。李妈若是能硬气点儿,有主意点儿,当初大月姐和她就不至于一个一尸两命,一个活活饿死。   不过柳三月从来没有怨过李妈,李妈富贵了半辈子,被柳爸疼宠了半辈子,温柔没主意的性子已经根深蒂固,不是几天苦日子就能别的过来的。   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但凡有点子能入口的李妈基本都是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很感恩。   可是这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是她,宁肯狠心些,也绝不做那个受人欺凌之人。   “说起来,她今天为什么会来找你的麻烦?我听说是因为什么陈宝珠哭着回去了什么的,你招惹那个陈宝珠了?”柳二月好奇的问道。   柳三月不想跟柳二月说这些,便含糊的说:“一点儿小矛盾,不是什么大事儿。”   柳二月点点头,没再多问,却是扬眉神秘一笑,“给你说个痛快的事。” 第56章   柳二月整的很是神秘,说了个开头又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倒是兴冲冲来了句,“你猜猜是什么事。”   柳三月心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老实的摇了摇头。   不过肯定是件大好事,因为二月姐瞧着喜气洋洋的。   磨蹭了一会儿,吊足了柳三月的胃口,柳二月这才兴高采烈的说道:“你绝对想不到,王翠萍打你这里回去就摔了,而且摔的不轻,直接就晕过去没了反应,可把她家里一大家子给急坏了,吵吵闹闹的要送她去县医院,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去县里的路上了。”   其实柳二月是特意去的陈家,她一得知王翠萍欺负了柳三月便坐不住了,当初大姐就是被这王翠萍给害死的,小妹饿死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又来欺负她们家的大恩人三月妹子,真是与她们家过不去了。   柳二月本就恨王翠萍恨的牙痒痒,且她和李秀芬、柳大月逆来顺受的性子不同,她更有南湖女子那股子泼辣劲儿,这些年没少被着李秀芬和王翠萍吵架。   这次也是准备找上门去与王翠萍再吵一架,好给三月妹子出出气,她没什么能为三月妹子做的,但绝不能叫她在队里受了欺负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看到了陈家因为王翠萍摔晕而搞得人仰马翻,哭天抢地。   得,架也不用吵了,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柳三月愣了愣,“摔了?怎么摔的啊?”   王婆子身子骨硬朗的很,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难道是气性太大,走的太急?   柳二月乐呵呵道:“这我可不知道,管她的呢,反正是摔了,最好让她落个半身不遂。”   “大小便失禁。”柳三月坏笑着接了句,两人对视一眼,嘿嘿嘿的笑开了。   这一晚晚饭,因为王婆子摔倒之事,柳三月再创她饭量的辉煌,不歇嘴的扒了三碗饭。   不要天真的以为是普通的三碗饭。   南方人用的东西秀气,吃饭的饭碗都是巴掌大小的饭碗,一般来说,女人两碗,男人三碗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因为柳三月饭量跟男人的饭量是对等的,正常状态下她得吃三碗。   不过她非常讨厌碗里的饭很快见底的感觉,不够痛快还没有安全感,所以她自己准备了一个两个巴掌大小的小海碗,专门用来吃饭。   每次盛满满一碗,再用饭勺压一压,吃饱了才见底,这样才能让她有更多的满足感。   而今晚,她就是用这个专属于她的小海碗,不顾陆淮劝阻,吃了整整三碗,吃的撑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甚至没法起身刷牙洗漱,难受到半夜才算好受些,这才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上工,一整天到处都在讨论着王翠萍是如何戏剧性摔晕过去的。   据陈家隔壁邻居赖三姐的说法是,当时王翠萍气冲冲的回了家,嘴里骂骂咧咧,嚷嚷着要几个儿子跟她去教训教训那两个狗男女,却被小闺女陈宝珠给拦住了。   陈宝珠只觉那天丢死个人,恨不得这件事烂在地里,谁都不要提,没想到她妈不光提了,还大大咧咧上门找人家的麻烦。   如今被气回来还不消停,抱着王翠萍的腰哭的好不伤心,不许她再去。   可王翠萍气啊,气不过啊,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啊,还有她的六个大鸡蛋,这事绝对不能完。   王翠萍最疼的小闺女都没能拦得住她,翻了锄头出来就骂:“一个个没用的东西,生你们***还不如生三头猪,**指望着你们,老子**能被别人活活欺负死。你们不去是不是,老子自己去。”   提着锄头就气势汹汹往院儿外跑,几个儿子媳妇加女儿就追啊,这要真让她去了,一大家子在队里就真没法做人了。   没等追两步,就看到气昏了头的王翠萍一脚拌在了院门门槛上……   爽过一回的柳三月听了过程,又爽了一回,活该!这就是报应!   紧接着,早收到了。   收稻靠抢,越快越好,趁天儿好赶紧收了脱粒再晒干收仓,不到收仓这粮食就不算到手。   指不定运气不好,稻子还没晒干就下起了雨,那么这么久的辛苦也就算是白费了。   所以,收稻是一年最紧张的时候之一。   收割第一天,为了节省时间,提高上工效率,葛队长一天早会便将整个收割、搬运、脱谷、晾晒、收仓的过程一次性给安排妥当。   接下来直到收仓完毕前便不用再开晨会,一切为抢收让道。   葛队长体谅柳三月和林铭是打城里来的,怕她俩体力会跟不上,便安排她俩跟着柳二月一组负责搬运,这活儿要比割水稻轻松那么一点。   搬运的任务内容是:把收割下来的水稻整理扎捆,扛上板车,再用板车运到打谷场,卸下来。   接下来的自有负责脱谷的人接手,柳三月听柳二月跟她和林铭解说的任务内容,觉得还行。   等于就是单纯的运水稻,别的不用管,多轻松啊,不像割水稻,费力气不说,还累腰。   然而,在抢收第一天结束的时候,柳三月觉得,自己简直天真,简直讨打,怎么会有那么脑残的想法。   没有技术性,呵呵!捆水稻没有技术性?   不怎么费力气,呵呵!没晒过的水稻不要太重,搬上卸下不费力气?   不累腰,呵呵呵呵!一直弯腰起立,最累的就是腰好吗?   最最最难以忍受的是,为什么碰过水稻会全身发痒啊?又不是痒痒粉的制作原料,这也太坑人了。   下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沉,火红的夕阳余晖变成了深邃的蓝。   九点了,已经晚上九点了,跟前几天五六点就下工的日子比起来,现在就是噩梦。   她现在全身奇痒难忍,身上到处是挠出来的指甲印,外加腰酸背痛腿抽筋,还有肌肉无力,真的是抬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柳三月还算好的,好歹灵魂还在,知道喊累。林铭比柳三月更夸张,她比柳三月更瘦小,每天吃还没有柳三月好,天天只有素,没有肉。   这会儿在柳三月旁边机械的迈着步子,眼神呆滞,好似看不到路,时不时就被泥巴里藏的石头拌的趔趄一下。   拌到了也没什么反应,眼神的转动都没有一个,就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柳三月自顾不暇,也顾不上她,还是跟着两人的柳二月在她要摔倒时就赶紧扶她一下。   “回去后拿热毛巾跟身上疼的地方敷敷,多敷一会,不然明天更得受罪。”柳二月见柳三月和林铭这样也是无奈,细细叮嘱着。   心想明天她还得比今天再多干些才行,不然真怕这俩小姑娘扛不住,累晕过去。   柳三月挠着脖子,哼哼了一声,算是告诉柳二月她知道了。   林铭连哼哼都不带哼哼的。   好不容易挪回了小院儿,柳二月放心不下,便留了下来给她们烧热水,想着她俩肯定是没力气烧水了,她给烧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一听柳二月要帮着烧热水,柳三月无力客气,狂点头,“好啊好啊好啊!”   这个时候她也不记仇了,拍了拍一旁没有灵魂的林铭,“二月姐帮我们烧水,咱俩回屋躺会儿去。”   柳二月赶紧将她俩给拦住了,“不能躺床,给被褥沾上闹痒的,就没法睡了。”   是啊,她们身上还带着痒痒病毒呢,柳三月有气无力挠了挠肚脐眼,“那我们去堂屋歇着去。”   柳二月让她俩去了,自己急急忙忙去打水烧水。   就院子到堂屋这几步路,可没有灵魂的林铭已经坚持不住,摇摇欲坠,熟悉的小院儿让她卸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柳三月缓慢转头看了呆滞的林铭一眼,心中哼了一声,让你公主病,还嫌弃她辛苦做的饭,这下累傻了吧。   她主动挽住了林铭的胳膊,给林铭借了点儿力道,嘴里嘟囔着:“看我对你多好,感恩吧你就。”   毕竟今儿也算是共患难的同志了,之前的不愉快柳三月便也不想再去计较,以后还是得一起生活的,只要林铭不是坏心肠的人,柳三月也不想跟她闹得那么僵。   两人跟没有骨头似的,相互扶持着软趴趴坚持到了堂屋里。   一进了堂屋,柳三月不管不顾,当即四仰八叉,倒地不起。   床不能躺,地上总可以躺,在这生死关头,不是在意这些小细节的时候。   倒是没有了灵魂的林铭,并没有跟着柳三月一起躺倒,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丢失这最后一丝气节。   林铭拖着如同残废的双腿,顽强的挪到了桌子边上坐着了,然后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了桌上,连抬起双手垫着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我小时候,一米六五,一百斤,身材还是很不错的。   后来到了十七岁那年,青春期,突然发胖,三个月胖了二十斤……   然后保持在一百一十五到一百二之间,再也没掉下来。   直到今年上半年我才狠下心减肥,瘦到了一百零六,奇迹般的没有反弹,然后离我不过百的目标还差好远。   三月现在是十五六岁吧,饭量这么大,我是不会放过她的,我要让她体会体会我的痛苦,我要报复社会。〒_〒 第57章   柳二月热水还没烧好时,陆淮和唐平就一起回来了,他俩今天排在一组割水稻,割水稻的累便不再详细赘述,肯定是比搬运累上好几倍的。   唐平曾经在京城是不少干力气活儿,可是他从来没有干过农活儿,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吃苦耐劳的好小伙儿,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陆淮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比唐平更怀疑人生,要不是有柳三月在,他的会后悔自己一时赌气而下乡的。   不过陆淮和唐平虽累的不轻,却比柳三月和林铭好非常多。   俩人不太直的起腰,一边捶背一边走进堂屋,然后就看到了地上瘫着的和桌上瘫着的,乍一看,真的好像两具尸体……   陆淮和唐平被惊的目瞪口呆,失去了语言功能。   柳三月听到动静,给了他俩一点儿反应,她缓慢的转过头,心境平和,完全没有丑与美、猥/琐与优雅的念头,继续如尸体般瘫着,面无表情的缓缓说了句:“你们俩还活着啊?恭喜!”   ……   这得是累成了什么样儿,陆淮心疼的不得了,赶紧蹲身去扶柳三月,“怎么不去床上躺着,是不是动不了?我抱你去床上。”   “别碰我!”柳三月用了点力气抬头喊道:“我身上有闹痒的,不能躺床上。”   陆淮身上也痒的很,很快便反应过来,依然蹲着,皱眉道:“那也不能在地上躺着,像什么样子。去我床上躺会儿吧,我的床没关系。”   说着倾身又要去抱柳三月。   “我不我不我不!”柳三月剧烈挣扎,她要是在陆淮床上躺了,陆淮的床也就没法儿睡了,她可舍不得这么干。   才挣扎了两下,刚恢复点儿的力气又掉了个一干二净,柳三月一头弹回了地上。   怕陆淮还要坚持,柳三月侧过身子,坚决不让陆淮抱自己,“我不去你床上躺,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陆淮无奈,“那我抱你去椅子上坐着好不好?”   “好吧。”   不顾堂屋里还有唐平和林铭,陆淮很有气魄的将柳三月打横抱在了手上,然而,他高估了累了一天的自己,腿还好,割了一天稻子的双臂却是软绵绵。   起身的时候双臂一抖,差点儿没将柳三月给摔回地上去,柳三月身子歪了下,吓的她大叫着搂紧了陆淮的脖子,好像力气瞬间就回来了,扯着嗓子冲陆淮嚷嚷,“不行你别逞能啊,我可不耐摔。”   嚷嚷的声音又尖又利,一旁本来羡慕嫉妒恨的唐平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虽然迅速就憋了回去。   但是陆淮表示,他听到了,听的一清二楚。陆淮脸瞬间就黑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在回荡,不行……不行……   还有唐平的嘲笑声,他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傻大个儿嘲笑。   要不是割了一天的水稻,胳膊没什么知觉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弱!   心真的好塞,好塞……   憋屈的忍着一口气,陆淮强忍着颤抖的双臂将柳三月抱到了桌边的椅子上轻轻放了下来。   闷闷的说了句:“我去烧热水。”他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柳三月挠手臂,“二月姐正在烧呢,应该快烧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柳二月便将热水烧好了,烧了两大锅,家里还有她妈等她回去照顾,柳二月同柳三月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回了家。   柳三月恢复了些体力,林铭也已灵魂归位,俩人一起兑好了热水,抓紧时间回屋洗澡,真是受够身上难以忍受的痒了。   陆淮和唐平两个男人,洗起来要快上许多,速度止了痒,两人便赶紧的各自生火做饭,若是不快着点儿,就得耗到凌晨才能上床睡觉,如今抢收,他们耗不起。   打仗一般吃饭洗碗,忙完所有,还是到了将近十二点,四人精疲力尽,倒头便呼呼大睡。   然后感觉好像才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到了起床的时间。   柳三月跨着被子,两只眼皮打架,难舍难分。一睁开眼就要去抢收,今天是,后天是,大后天还是。   整个周期几乎要持续一个月,然后收完早稻紧接着就该清理出剩有根的地,然后插秧种早稻,不到两个月,便又该收晚稻了。   又是小一个月……   等于接下来小半年,一天闲的时候都没有。   如果每天的工作量都像昨天那样,柳三月觉得,她活不到过年。   可是她有贝雷帽啊,她不缺吃的啊,所以她为什么还要过得这么艰苦啊?   她是个愚蠢而且爱自虐的人类……   门外又传来了砰砰砰,砰砰砰,催魂似的敲门声,伴随着的是唐平特有的大嗓门,“起床啦,快起来啦,四点啦,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啦。”   啊啊啊啊啊!不想起床,不想起床,柳三月狂躁的想尖叫。   显然有人比她更狂躁,旁边头埋在被子里的林铭从被窝里拖出了枕头,直接一个扬手,刚刚好砰的一声砸在了门上。   “叫叫叫,叫魂啊!”   ……   门外登时就没了动静。   起床气真可怕,不过被林铭这么一闹,柳三月倒是能睁眼了。   不敢给自己赖床的机会,柳三月一个轱辘从床上爬了起来,迅速穿戴好,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上工后,又是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熬人模式,忙起来的时候,柳二月跟柳三月闲聊,说王翠萍摔了那一跤之后中风了,医院也治不好,住院又贵。   昨天下午的时候就被她儿子们给接回来了。   柳二月偷偷去看了一眼,嘴歪眼斜动不了,若真是治不好,那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在床上活受罪了。   真是一个爽的不能叫人再爽的好消息,这样痛苦的活着才是最好的,轻轻松松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也不知强势了一辈子的她,临了临了大小便都控制不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也不知若是病的长久不死,她的儿子儿媳还有没有那个耐心一直给她擦屎擦尿。   不管怎么想,都是那么的大快人心。   这次早收,前前后后忙了足足十九天,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睁眼就开始忙一直忙到闭眼前,真是上个厕所都得掐着点儿上。   而且因为没有时间喝水吃饭,也没有多少厕所可上。   然后总算是将所有晒的干透的稻谷收进了粮仓。   接下来便是分粮,累了个把月的大家就是在等着这一天,个个皆是一脸的喜气洋洋,不见半分疲累。   柳三月特别佩服他们,太厉害了,她现在根本没力气笑,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痛,没有一处不酸软疲累的。   此次分粮没有他们四个知青的份儿,他们得等晚稻时才能有得分。   不过分粮对他们还是有好处的,是个天大的好处,他们可以休息一天。   耶!万岁!   即便只是一天柳三月也已经很满足了,床啊,终于可以跟你来个一天一夜大大的拥抱。   柳三月已经决定了,她要从今天晚上一直睡到后天早上上工,打死也不离开床半步。   闭上双眼没几秒,柳三月就开始小声的打呼,这个入睡速度也是很快了。   然而就在她睡的正香的时候,又被一道声音给吵醒了。   “三月,三月,醒醒,快起来了。”一边吵一边还拍她的脸……   柳三月憋了一肚子火,抬手就往拍自己脸的手上狠狠拍去。   啪!   “嗷——”柳三月捂着腮帮子蹭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瞬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你……做噩梦了?”陆淮被闭着眼睛突然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的柳三月吓了一跳,都怀疑柳三月是不是这两天太累,给累疯了。   柳三月捂着腮帮子,疼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一下她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保留。   她气呼呼转身,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淮,这是她头一次俯视陆淮,“我明明是打算拍你的手来着,你是不是看到我要拍你,故意躲开来着。”   陆淮无辜,“你刚刚那一巴掌就是对准了你自己的脸扇的,真的,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   ……   “你走!”柳三月捂着腮帮子跳脚,“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陆淮没动,“十二点了,早饭你就没起来吃,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吧,不然身体受不了的。”   咕噜咕噜咕噜……   好吧,她还真是饿了,最近每天运动量太大,她的饭量肉眼可见的迅速增长,每顿吃好多,而且还好容易饿。   稍微一饿就头晕眼花软绵绵,没有力气干活儿,她真的很纳闷她每天吃的那么多东西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会这么不禁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有好几个小天使问我什么时候种大米,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们可能误会了。   在六零种大米是指女主角65——70这段下乡时间,在乡下种田干农活儿,因为南方种水稻,所以卖萌取名种大米。   但是她的未来不会是一直在种田,等下乡结束回京城,她会转行下海。   今天三更,庆祝平安夜、圣诞节加元旦。   你们没有看错,我就是这么抠门。。。。。。 第58章   各人体质不一样,身体传达的感受也不一样,林铭是越累越没胃口,越吃不进去,这段日子饭量大减,本来每天吃的就没什么油水,她还不肯好好吃。   本就瘦的人迅速又瘦了一大圈儿,憔悴的不行。每日上工都是摇摇晃晃、昏昏沉沉、有气无力的,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摔倒。   偏收割和插秧的时候,不是重大事件是不允许请假的,林铭也就只能继续熬着。   柳三月正好与她相反,越累,胃口越好,吃的越多,不吃饱根本没法儿干活,所以十九天下来,她的状态可比林铭好多了。   就是总觉得饿,她揉了揉肚子,也不跟陆淮置气了,问了句:“你做好饭了?”   “做好了,有排骨还有鸡,好多肉,快出来吃吧。”   陆淮也想让柳三月多休息休息,抢收的时候,大家都忙的跟陀螺似的,他根本无暇去分顾柳三月,看着柳三月每天回来动都动不了的模样,可把他心疼坏了。   只这会儿林铭也在房中睡觉,他若是把饭菜给端进来,倒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人多住着就是不方便。   柳三月把陆淮赶了出去,起床换好衣裳,去了堂屋,饭桌上摆着萝卜炖排骨、土豆炖鸡,还有一盘清炒大白菜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陆淮正坐在桌边等她。   见柳三月出来,陆淮给她盛了一碗饭,“快过来坐。”   “我还没刷牙洗脸呢。”柳三月揉了揉眼睛说。   “吃了再刷,不然一会儿排骨和鸡凉了,可就腥了。”   柳三月一想也是,便过去坐下了,堂屋里只有他俩,柳三月陆淮递过来的碗和筷子,问了句:“唐平呢?要不叫他一起过来吃吧。”   这些天真是太忙太消耗体力了,每天顾淮都想法设法做各种好吃的,再加上他俩确实也不差粮食和肉,所以每天吃的非常好。   但是唐平和林铭两人的粮食并不多,这次分粮也没有他们的份,他俩的粮食还得坚持两三个月到晚收的时候,每天吃的都很省。   一开始好歹每天还是干的,野菜饭、萝卜饭什么的,后来干脆直接变稀的,野菜粥、萝卜粥,菜也基本都是吃咸菜,萝卜白菜都吃的很省。   柳三月每天看着他们累成那样,吃的还那么不好,量还少,而她和陆淮却每天吃的饱饱的,油光满面,心里头自然会不好受。   不住在一起看不到还好,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家相处的也不错,每天这么看着他俩过得苦巴巴的,实在是折磨人。   偏她什么都不能做,这不是一次两次能解决的,这里的日子就是这样苦,她若是帮一次两次还不如不帮,而且也怕帮着帮着就帮出了问题。   柳三月寻思着,忙了这么久,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让唐平跟着一起吃得了,唐平人不错,心思正,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   陆淮给柳三月加了两块儿肉多的排骨,又给她夹了几块儿全是肉的鸡块儿,“唐平正在给菜园子上肥呢,你顾着吃你自己的,我已经给他留了。”   “哦。”柳三月不再问,专心吃饭。   吃饱后,再等柳三月洗漱完,她已经彻底清醒,没有了想睡觉的欲望。   走到院子里一看,唐平还在给菜园子上肥,隔得老远都能闻得到那粪肥的冲天臭气,也亏得唐平忙了这么半天,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柳三月捂着鼻子,实在说不出口过去帮忙,真的太臭了。   不过说起来,他们四个,也就唐平算是最适应这里生活的了,不论干什么都是有模有样的,也不见他喊累什么的。   “你洗好了?怎么不回去接着睡?”陆淮收拾好厨房,从厨房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看的对柳三月问道。   院子里臭烘烘的,顶着臭味都要在院子里待着,而且眼神明显就是在看正在浇粪的唐平,又是那个傻大个儿。   这都多少回了,又是偷偷盯着他看,又是给他铺床叠被,三月莫不是心里真喜欢上那个傻大个儿了吧。   “洗了脸就不困了。”柳三月回头看向陆淮,并没有看出陆淮的脸色不好看,紧接着还夸了句:“唐平可真厉害,忙了这么多天居然还能这么勤快,而且这么臭的粪肥他也能受得了,我闻一会儿就晕的不行,都快臭吐了。”   ……陆淮的脸色更难看了,晕还待在这儿不回屋,昨天还答应跟他处对象来着,难道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了,不好后悔了,她才勉强同意的?   越想陆淮的脸越黑,上前一步,粗鲁的扯着柳三月就把她强行拖进了堂屋,也不管柳三月的激烈挣扎。   进了堂屋才松了手上的力道,柳三月当即一把甩开陆淮攥着她的手,握着自己生疼的手腕子,气的直冲陆淮嚷嚷:“你又是犯的什么病?我告诉你,你以后再对我动粗,我就不跟你好了。”   她松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子,晒了这么多天的太阳,手腕子不像以前那般白,变成了淡淡的米黄色,这会儿被陆淮的大力给攥的一圈都犯了红,久久消不下去。   要说疼,也不是就疼的难以忍受了,只是她觉得动粗这个行为要不得,今天攥手腕子,明天说不定就能动手揍他。   这年月喜欢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多了去了,谁知道陆淮是不是就是其中一个,上次就把她摔床上,这次又这样,指不定真有暴力倾向。   这一瞬间,柳三月都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了,她根本就还不是很了解陆淮,就因为他长得帅,对自己又好就迷了心窍。   以前新闻里那么多结婚前把老婆当星星当月亮,结婚后把老婆当臭狗屎的例子,她怎么就给忘了。   “你敢!”陆淮黑着脸大吼,“这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休想反悔。”   陆淮声音太大,柳三月吓得一哆嗦,瞬间就红了眼。   偏陆淮平日里总是柔柔的或者不正经的看着她的双眼,此刻也变得狠厉的很,好似真要上来揍她似的,柳三月被吓得不敢跟他吵,“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只强撑着吼了这么一嗓子,吼完一扭头冲回了房间,砰的把门给砸上了。   陆淮僵在堂屋,愣愣的看着被压上的房门,顿时懊悔不已,他就是,就是听不得三月说不跟他好。   那一瞬间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控制住自己。   他不该那么大声的,三月的手腕好像也被他给捏红了,她的手腕那么细,定是被他的大力给吓坏了。   陆淮忐忑的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三月,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好吗?”   屋里林铭顶着一头睡到蓬乱的头发,双眼迷蒙,懵懵的看着钻进了被子的柳三月,动静这么大,她想不醒都难。   只是刚醒,还很迷糊,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只懵登登的跟被子里的柳三月说:“三月,陆淮喊你呢。”   “不用理他。”柳三月闷闷的说了句。   “哦。”林铭还是很懵,她很困啊,一倒头,又睡了过去。   唐平也听到了陆淮的吼声,扔下手里淋粪的长长的瓢,登登登跑进了堂屋,“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别吵架啊。”   陆淮默默捂住鼻子,“没事,一点小矛盾,你去忙你的吧。”   唐平龇牙嘿嘿笑了两声,“没吵了就好,那我去忙了。”说着他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又是嘿嘿的笑,“还真挺臭的。”   唐平出去后,见屋里没有回应,陆淮又敲了敲门,“三月,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吼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吼了,也不敢再用那么大力气攥你了。”   柳三月仍是没搭理,刚刚陆淮的眼神真的很可怕,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她心里乱的很,没有个底,万一陆淮真是那种喜欢动手动脚的男人怎么办?   现在她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门外陆淮急了,砰砰砰又敲了几下门,“三月,你别这样,出来跟我说说话好吗?”   “啊啊啊啊啊啊!”再次被敲门声吵醒的林铭一把扯开被子坐了起来,使劲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狰狞的怒喊着。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可以多睡一会儿,她只是想安安稳稳睡个觉啊!   林铭气冲冲翻身下床,直接拉开了门,陆淮人高马大,平时又清清冷冷不太好相处,林铭不敢惹他,只一脸痛苦的求着,“你们有什么事像个有花有草,风景优美的地方去说成吗?只当约会了,我真的好困,我都半个多月没睡个好觉了,明天又得早起干活儿,你们俩就饶过我吧,求你们了。” 第59章   林铭一直睡着,并不知道陆淮和柳三月这是在闹哪样,只当是两个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我生气你来哄。   她以前在京城跟那个相好的也这样,是不是耍点儿小脾气小性子什么的,等着相好的来哄她。   所以她这会儿才会这么说,这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周围风景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就是队经常就有不少树多花多人少的好地方,最适合小情侣幽会,这两位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大好的天气,非得在家里折腾,多浪费。   柳三月知道林铭这些日子不好过,便有些不好意思,怕自己不出去,陆淮还得继续敲门吵林铭,便从被窝里出来,下了床,对门口的林铭说:“林铭,你继续睡吧,我这就跟他出去说”   “嗯,你们去吧。”林铭转身回到床边,又软绵绵的倒去了床上。   柳三月瞪了陆淮一眼,没好气的出去了。   陆淮可怜巴巴的跟上,“三月,我们出去说吧,家里人多不方便,刚刚唐平还来问我我俩是不是吵架来着。”   “你想说什么?继续凶我吗?”柳三月不动,心气不平的问道。   陆淮小孩子似的瘪了瘪嘴,“我保证,以后真的再也不吼你了。刚刚你说不跟我好,我害怕,没控制住自己,我错了。”   陆淮一边说,一边可怜的看着柳三月,眨巴眨巴眼,大老爷们这样是真的会显得更可怜,又娘又可怜。   柳三月微微有些心软,她确实不该动不动就说不好了这种话,结婚后不也不兴一吵架就说离婚的嘛。   不过她不为所动,仍是气势汹汹的问:“那你干嘛拽我,”说着把手腕子举起戳到了陆淮眼前,“你看看你使多大劲儿,都给我捏红了。”   然而柳三月伸出去的手腕子泛着淡淡的米黄,连个痣都没有,哪来的红印子。   过去挺大会儿的了,陆淮的力气也不是特别特别的大,红印子早消没了。   陆淮看着柳三月的手腕子卡壳了,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三月一时觉得好尴尬,刚刚还是红通通的呢,这才多大会儿,怎么就消的这么干净,真是不争气。   她收回手,板着脸咳了咳,气弱的解释,“刚刚,刚刚还很红,好疼的。”   陆淮赶紧拉住柳三月的手,凑到柳三月进前,眨巴着眼讨好的说:“嗯,我知道,我看到了,都是我不好,咱们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好不好?”   “那,走吧。”柳三月这会儿也没那么生气了,手上的红印子这么快就没了,她寻思着自己可能真的太小题大做了,陆淮为人处世都挺不错,不能是那种爱动粗的人。   陆淮拉住了柳三月的手,便不愿意松开了,就这么拉着朝外头走去,路过菜园子附近,两人默契的捂上了鼻子。   陆淮捂着鼻子,扭头瓮声瓮气对还在忙的唐平说道:“老唐,我和三月出去转转,厨房里留了炖排骨和炖鸡,在锅里头热着呢,一会儿你记得把林铭叫起来,你俩一起都给吃了。”   唐平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转向陆淮和林铭,额上都是豆大的汗,他扯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说:“不用了,肉挺贵的,你们留着自己吃吧,我那儿做的有吃的。”   “让你吃你就吃,特意给你俩留的,一口都不许给我剩。”陆淮态度强硬。   唐平心里头高兴,挠头嘿嘿乐,“那多不好意思。”他好久没吃肉了,确实馋的很,特别想吃。   “德行!”陆淮笑骂了句,便拉着柳三月出去了。   分粮这个事很容易闹出不愉快,在这种吃都吃不饱的年月,就是一把谷子都能叫好几家直接撸袖子干起来,所以不是那么快能分好的。   这会儿估计还在下头晒谷场分着呢,队里小道上也没什么人,也就偶尔能看到半大的孩子追赶着窜来窜去。   陆淮拉着柳三月在队里拐了几个弯,寻到一处周围都是树的空地,这儿比较偏,周围也没有房子,平时来的人就不多,更别提这会儿大家都忙着了。   拉着柳三月走到最粗的那棵大树下,也不知是棵什么树,又粗,枝叶又多。   柳三月挣开陆淮拉着她的大手,“行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赶紧说吧。”   “你还生我气呢啊?”   “你那么凶,我哪里敢。”柳三月撇过头,不去看陆淮。她其实不生气了已经,只是觉得不生气也得好好说说这事,必须让他以后再不这样。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吧。”陆淮扯着柳三月的衣袖,晃啊晃的撒娇装可怜。   又是眨眼又是摇袖子,杀伤力实在太大,柳三月没撑住,瞬间投降,扭回了头,别别扭扭看向陆淮,“好吧,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你以后再不许对我动粗,一次都不许,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一次都不能容忍,可不会惯你这个。”   陆淮嘴角抽了抽,打女人的男人……   原来在她眼中他是一个会跟女人动手的男人吗?   陆淮没好气的弹了柳三月额头一下,特意控制了力道,很轻很轻,“你一天天的脑子里想什么呢,真够笨的。我那时候是看你老盯着唐平,一时有些急了,就没注意手上的力道,又不是故意的,我能舍得打你?再说你这小胳膊小腿,也不抗揍,给你打坏了,我找谁哭去。”   柳三月只注意陆淮说她盯着唐平看,倒没注意听别的,一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那你怎么不好好问我为什么盯着唐平看?”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为什么?”这是陆淮心里的一个疙瘩,一个大疙瘩,听柳三月这么说,他紧紧的盯着柳三月真就问了出来。   “那粪肥怪臭的,就他自己在那忙,我不是不好意思嘛。想说过去帮帮忙,可是真是太臭了,又说不出口,就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就这你都能多想,我也是服气。”   “那你还主动帮他铺床叠被来着呢。”陆淮仍是有疙瘩,老大不高兴的嚷了一嗓子。   “乱的跟猪窝似的,谁能看的下去,也就你能看的下去,天天一个屋住着,你也不嫌乱,我就是顺带手,要是你的床也乱,我也给你叠。”   “真的是这样?”陆淮不太确信的问道。   “不是这样能是哪样?”柳三月翻了个白眼。   “不是就好。”这下陆淮心里顺气儿了,舒服了,痛快了,眯着眼冲着柳三月直笑。   搞半天这人是在吃醋啊,就说上次怎么突然把她甩床上去了呢,柳三月心里一甜,也跟着眯眼笑,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的跟俩大傻子似的。   陆淮看着柳三月的笑脸,两只眼睛弯弯,就像天上的月牙,牙齿白白的不是十分整齐,可是却乱的很可爱,笑的大了,还会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陆淮呼吸一乱,情不自禁叭的在柳三月咧的大大的嘴上亲了一口。   还没来的及抽身,就被柳三月一把推的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   不是他太弱,而是他根本没有防备,这不能怪他。   柳三月看着摔到地上的陆淮愣了,瞪着眼,呐呐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太突然了,我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陆淮眯了眯眼,没有说话,他以为是他太急,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了,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没有生气呀。   柳三月见陆淮不说话,以为他真生气了,急切的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说都不说一声的,我这也是条件反射,不能怪我,下次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有心理准备,指定不会再推你。”   下一次……陆淮高深莫测的又眯了眯眼,仍是没有吭声。   柳三月愈发愧疚,一个男人,被推了一个屁股墩儿,肯定很伤自尊,他个子又这么高,说不定还摔的不轻。   她局促的上前一步,弯腰对陆淮伸出了手,“对不起嘛,你先起来,别在地上坐着了,地上好脏的。”   陆淮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抬手握住了柳三月伸过来的手,顺着柳三月使出的力道站了起来。   他拍拍屁股上的泥,看着柳三月低低哑哑的喊了声:“三月~”   三月抬眼,态度很是乖巧,“嗯,不生我气了吧?”   “不气。”陆淮微微勾唇一笑,“不过,我还想亲你。”   说着也不等柳三月答应,抬手搂住柳三月的小巴掌脸,就亲了上去,这是你自己说的说了就能亲,这回他可是特意提前说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三更,居然没换来几个表扬,为何,你们为何要这样冷落我,是不是抛下我出去进行圣诞夜的约会了。   你们在约会,我在巴巴巴码字,乡下连个苹果都没有,心好塞〒_〒 第60章   枝叶繁盛的大树下,阳光点点透下来,洒在两个年轻的小情侣的身上,陆淮在柳三月的唇上小心翼翼磨了磨,沉醉于这柔软的触感。   他轻轻松开了捂在柳三月脸上的双手,慢慢的,慢慢的,将柳三月搂入了怀中,然后越搂越紧。   他悄悄的睁开眼,只见柳三月的两只眼睛乖乖巧巧的闭着,就这么任他搂在怀中,任他在她唇上亲着,没有任何不情愿,陆淮只觉得这一刻,他的心都要化了。   慢慢的,陆淮不再满足于此,悄悄伸出了舌头,在柳三月柔软丰厚的唇上试探的舔了一圈,然后慢慢向柳三月的口中探去。   柳三月迷蒙的微微半睁开两只雾蒙蒙的眼睛,唇上湿润的舔舐舔的她身上麻麻的,跟触电似的,脑子一片晕乎,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又很快将双眼闭上,乖巧配合的轻轻将闭合的牙齿空出了一条缝隙,双手也软软的抱在了陆淮的腰上,将身子愈发的紧贴向陆淮的胸口。   陆淮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紧走两步,将柳三月压的靠在了树干上,紧紧挤压在他与大树之间。   舌头灵活一动,向柳三月的口中顶了进去,勾住柳三月厚厚软软的小舌头,肆意搅弄起。   两人你勾着我的舌,我咬住你的唇,好似怎么亲也亲不够,怎么亲也亲不完。   似乎亲了许久许久,陆淮最后轻轻咬了柳三月的唇一口,松开唇,抵住了柳三月的额头,抬起一只手,抚住了她的脸,微微喘着粗气。   他专注的凝视着柳三月水润的眸子,眼中再无其他,大拇指在她唇上揉了一下,哑着嗓子低低问道:“这样你会觉得讨厌吗?”   柳三月仍云雾之中迷糊着,喘的更是厉害,心砰砰直跳,双颊红红,唇儿更是水润润,红艳艳,肿嘟嘟的,落在陆淮眼中自是一番美景。   她半睁着眼,乖乖靠在陆淮怀中,懵登登的说:“我好喜欢。”   陆淮狂喜,猛的将柳三月的小脑袋按进了自己怀中,只恨不得他们就在这阳光正好的树下,融在了一块儿才好。   “喂!”静谧之下,许久许久,柳三月气弱的锤了捶陆淮因用力而肌肉绷起的手臂,“你抱够了没?我喘不过气儿来了。”   “没抱够。”陆淮在柳三月脖子上蹭来蹭去的哼哼。   “没抱够你也赶紧给我撒开,没完没了还。”被搂了这么半天,闷都闷死了,柳三月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陆淮,完全没有了刚刚的乖巧。   才这么一小会,前后完全是两幅脸孔,其变脸之快,快的陆淮莫名其妙,刚刚还乖乖巧巧随便亲,现在怎么抱都不让抱了,不禁感慨,女人真善变。   柳三月拉了拉被抱的皱巴巴的衣裳,抬头对陆淮说:“咱们出来好一会儿了,赶紧回去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家里堆了一堆的活儿,总不能全推给人家唐平干。”   陆淮很是不情愿,扯着柳三月的手不让她走,“这才出来多大会儿,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咱俩都好久没好好说话了。好不容易处上了,天天话都说不上几句,你也不多陪陪我。”   “家里还有活儿呢,今天菜园子就唐平一个人在那儿忙活,臭气熏天的,你好意思我可不好意思,好歹咱们去捡捡柴也好,家里柴快没了。”   “好吧,好吧,这就回去。”陆淮不情不愿妥协,撇着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囔着:“这么一块儿住着太不方便了。”   陆淮心里想着,要是能和三月搬出去单住就好了,家里没有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至于像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有太多的顾虑。   可是他俩还没结婚,也没有搬出去单住的理由,就算想结婚也结不了,三月年纪还不到呢。   小姑娘今年才十六岁,还得两年才到结婚年龄。   两年……这回有的熬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院子里仍旧臭的能把人眼泪给熏出来,唐平不在院子里,估计是菜园子里的活儿都已经忙完了。   进堂屋一看,也不见唐平,只有林铭,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独自吃饭。   进屋的柳三月便问:“唐平呢?唐平怎么没跟你一起吃?”   林铭停下筷子,扭头看向两人回道:“他把我叫起来以后就出去捡柴去了,说是已经吃过了。”   柳三月听了推了旁边的陆淮一把,“你看你,活儿又让唐平给干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人家从起床到现在就没休息过。”   陆淮很是不喜欢柳三月一直唐平,唐平的挂在嘴上,自己的对象,老念叨别的男人的名字,能欢喜就有鬼了。   他扶住柳三月的肩膀,无奈的说:“我知道啦!我去找找他,跟他一起捡,不会让他一个人忙活的,你就不要老是操心他了好不好?”   柳三月白了陆淮一眼,“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把唐平给换回来,好歹让他休息休息,柴禾咱俩一块儿捡。”   “行,都听你的。”陆淮听到一块儿捡这样的话,笑眯了眼,心里美得不得了,笑眯眯便应下了。   柳三月扭头,“林铭,那我们先出去了,你慢慢吃吧。”   “嗯,好。”林铭点点头,“你们去吧,我今天是不准备出这个屋了,外头好臭。”   柳三月笑笑,没说话,拉着陆淮出去了。   俩人找到唐平,一开始唐平还不肯回来,还是柳三月和陆淮好说歹说才劝他回去休息休息。   等柳三月和陆淮捡了一大堆柴禾回来,天儿也不早了。   柳三月帮着烧柴,陆淮掌勺,快速的炒了两个菜,吃完又忙忙叨叨洗漱、收拾,晚上九点多才闲下来躺到了床上。   柳三月困的不行,而且明天还要早起,得开始清理地里的禾苗头,然后蓄水、育苗、插秧,又得好一阵的忙,得早早睡觉养足精神。   双眼一闭,好似马上就能睡过去。   “三月,你这就睡了啊?”林铭洗漱好进了屋,两只手相互搓着手上的霜。   已经陷入轻度睡眠的柳三月当即便被吵醒,微微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儿看向正往脸上擦霜的林铭,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就是好奇想问问你跟陆淮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前些天一直忙的很,也没时间问。”林铭笑着蹭到了柳三月的床边上坐着了。   伸手推了推泛着迷糊的柳三月,特意压低了声音,“是陆淮追的你吧?才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他对你特别好。”   “嗯~”柳三月哑着嗓子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困得脑子跟浆糊似的,这会儿她只想赶紧睡觉。   林铭睡了一天,刚刚柳三月和陆淮去捡柴禾,她吃完饭碗一堆,又接着睡了好一会儿,直到唐平把晚饭做好了才起来,这会儿清醒的很。   她觉得这些天和柳三月的关系好些了,正好也不困,就想和柳三月多聊聊天,把关系给处好了,便又推了推柳三月的胳膊,“哎,你先别睡,起快起来跟我说说,陆淮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的?他家里是干嘛的?他家里是不是住大院儿的高干?”   这年头,不许搞资本主义,不许私底下做生意,就没有大富大贵的人家,要么是穷苦人家,要么是普通人家。   能够过得很好,不那么受罪的,要么就是老家地理位置好,物产丰富,不至于肚子都吃不饱。   要么就是高干,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比较好的资源与待遇。   所以林铭猜测,陆淮应该是大院儿长大的高干子弟,不然不能又是自行车又是天天大鱼大肉。   柳三月清醒了一些,睁开双眼看向没戴眼镜,大睁着双眼,期待的等着她回答的林铭。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我又不是他妈,我怎么知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去问他就是,问我做什么?”   林铭僵住,无措的揪了揪衣角,“我,我就是好奇问问,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说话,真的,你别误会。”   柳三月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仍是没什么表情,“我没生气,只是明天还得早起,我太困了,现在只想睡觉,可以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你睡吧,睡吧,我不吵你了。”林铭手足无措的摆手,默默躺回自己的床上,不敢再说话,心中懊恼不已。   本来这两天她和柳三月的关系还缓和了许多,这下好像又被她搞砸了,可是她也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好奇问问而已嘛。   还指望着跟柳三月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以后能一起吃饭什么的。   唉,柳三月怎么就这么不好相处啊,动不动就不高兴了,明明她俩是一起从京城里来的,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城里女孩儿,不是更应该处的好些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荡荡解释一下,人无完人,林铭的缺点就是比较公主病,并且情商非常低,不太会去为别人考虑,别人为她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当回事,会觉得理所当然。   优点就是,没那么极品,不至于黑心肠。   当然,情商低、公主病也是很讨人厌的,反正我很讨厌这种,因为会影响或者伤害到别人,我是不会强行给她洗白的。   最后,要提醒一下小天使们,唐平和林铭不是一对,我很喜欢唐平,要是他娶了林铭,那这一辈子都得伺候林铭,太可怜了,我肯定舍不得。所以千万不要把他俩当cp,不然后面发现不是,会很失望的。 第61章   早稻收完,紧接着便是犁田蓄水育苗,因为晚稻只有两个多月,所以非常的赶时间,仅仅休息了一天的四人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上工生活。   甚至好几次为了完成当天的任务,还得熬夜,时间紧、任务重,根本不可能给你拖到第二天。   每天下工回家都已是月上中天的深夜,那种累和无力从骨头缝儿里往外挣扎着,真是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再想想曾经,在二十一世纪的日子,那简直就是一个梦,一个天堂般的美梦。   自由职业者的她,在家就能工作,所以那时候的她宅出天际,除非必要,绝对不会踏出公寓一步。   所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没有时间喝水,没有时间上厕所,或者是想上厕所还得跑很远很远,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也从来没有试过干这么久的体力活,天知道,那时候的她就是爬个楼梯都能累的要死。   好在跟抢收时比起来,还是要好很多的。   在队里所有人的努力下,终于育好了苗,可以插秧啦,等插完秧便又有了一段时间得以喘息。   开完晨会,分配好了任务和任务区域后,柳三月便跟着大部队往地里走,她并不是每天都能和陆淮分配到一起干活儿,不过就算不在一起,也总是隔的不远。   每回都这么巧,柳三月都怀疑是不是陆淮去跟葛队长说过什么了。   说起来,插秧这些知青也是第一次,完全没有任何经验,而插秧算是一项比较难的技术活儿,所以葛队长分配的是一带一。   四个知青,每人都有一个队里的指导师傅,两个人负责一片地,边插边学,这样能省很多事儿,免得耽误了插秧的时间。   葛队长很懂分寸,一带一便是男带男,女带女,带林铭的是葛队长的老妈,带柳三月的则是葛队长的堂客罗美玉。   柳三月跟着罗美玉往前走,边走边聊着,来了这么久,跟队里的人基本也都认识了熟悉了。   等到了地方,一个方向的陆淮拉住柳三月叮嘱道:“有什么事儿叫我,我就在你西面几十米的地里,不远。”   “嗯,嗯,知道啦。”柳三月点头应下,等陆淮走了疯狂吐槽。   西面,西面,鬼知道西面是哪一面,不说东西南北说前后左右是会死吗?偏她如今也是地道的京城人,还不能说自己分不清方向。   曾经她就很受不了北方的这个指路习惯,指路不说前后左右说东南西北,天知道她一个地理渣,路痴,外加方向感极差,能搞清前后左右就很不错了。   罗美玉站在田埂子上脱鞋,一边脱一边看了看走远的陆淮,又冲柳三月笑着说:“你男人年纪不大,还挺知道疼人。”   柳三月听到你男人这三个直白而原始的字眼,面上红了红,扭捏着说:“他确实对我蛮好的,心细的很。”   又见罗美玉脱鞋撸裤脚,便问了句:“插秧还得脱鞋吗?”   “那可不,”罗美玉蹲着卷起裤腿,“田里都是稀泥,穿着鞋太糟践,多少双鞋都不够废的,再说走起来也没有光脚方便。”   “哦。”柳三月一想也是,不想搞的太特殊,便也跟着脱起来,把鞋和袜子都给脱了,又把裤腿细细的卷到了靠近膝盖的地方,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腿肚子。   秧苗都密密麻麻的堆挤在水田的角落,罗美玉趟下水田,一边抓秧苗,一边对柳三月叮嘱着:“你下来的时候小心些,地里乱七八糟的石头、砖头什么都有,脚别被剌了。”   柳三月应了一声,有模有样的小心翼翼跟着趟下水田,水田里的稀泥水经过秋日的一个夜晚,已变的冰冰凉,裹在脚和腿上又凉又稀软,倒不难受,只是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怕踩到石头块儿,每走一步都要先用脚丫子去探一探,确定没什么硬东西再踩下去,行动之间慢的很。   学着罗美玉在田尾轻手轻脚抓了一把秧苗,柳三月又跟着趟去了田头,趟的多了习惯下来,倒是还挺有那么个意思。   罗美玉扭身冲柳三月招手,“快过来,你先看着我插一排,你再上手。”   “成,我知道啦。”柳三月趟到罗美玉近处站好,抱着秧苗应道。   罗美玉回身,从左手上分出三四根秧苗,“一次拿三四根就够,别拿太多,也别拿太少。”   柳三月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就怕漏掉了哪个环节。   罗美玉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朝下捏着秧苗,比给柳三月看,“你就这样,这样捏着。”   确定柳三月看清了,她回身弯下腰,用了点儿力气,把秧苗插进了稀泥里,“田里软的很,不费什么力气,你稍微使点劲,把秧苗根插深些,太浅了容易倒。”   “插好的秧苗必须得是立着的,倒了就活不成了。”   插好一根,罗美玉腰也不带抬的,就这么弯着腰,插一根退一步,插一根退一步,动作又干净又利落,手一下去秧苗便插的稳稳当当,一根都不带倒的。   这么数根插下来,插的整整齐齐,笔直的一条线,不歪不扭,跟拿直尺量过似的,关键是罗美玉一直弯着腰,头都没抬一下。   等插了半排,罗美玉这才直起腰指着前面的一条绿线,跟柳三月说:“你看,这秧苗一排一排退着插下来,尽量的得插的直一些,要是插的歪七扭八,太占地方,一亩地得少插好多秧苗。”   “哦哦,我懂了,看明白了。罗婶,那我也开始插了啊。”   “看明白了?成,那你插吧,慢慢来,别着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   柳三月走到了另一边,寻思自己第一次插秧,不熟练那就慢慢来就是,插一根看一眼,总不至于给歪了去。   她走到田头,从左手里一根一根的数,分出三根秧苗,回想着刚刚罗美玉的动作,将秧苗根部上方捏好,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给插进了稀泥,稀泥软烂,确实不算太费劲。   为了保险起见,插好后她又捏着往下压了压,确定百分百不会倒了后,才后退两步,开始插第二根。   她看罗美玉两根秧苗间的间距约摸两个拳头左右宽,便拿手比了比,比出两个拳头的距离后才开始下手,这么插了几根,竟也觉得不算很难,就是腰一直得弯着,有些累腰。   等罗美玉唰唰唰,插好了两排时,柳三月才勉强插好半排,她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一看便泄了气,她每插一根都得比量一下,觉得自己插的挺直的,怎么插完下来还是歪七扭八的。   而且歪的还挺厉害的。   罗美玉正干的起劲,乡里人,插秧插习惯了的,插起来特别快,她起身看了眼柳三月那边,一看便忍不住笑了,“哎呀,你这怎么插的跟砍断的蚯蚓子似的,我儿子第一次学插秧的时候也不带歪成这样的。”   柳三月握着秧苗,更丧气了,可不是,跟山路十八弯似的,一弯接一弯,她明明比量过的,不应该啊。   罗美玉还在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一边说“你这样肯定不行的,太占地方了,得拔了重新来才行。”   “哦,好吧,我知道了。”柳三月垂头丧气,她费了老半天劲儿呢,腰都疼了,一下子全白费了。   罗美玉可算是止了笑,总高处干净的手臂揉了揉眼睛,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你这是第一次嘛,肯定是不趁手,做的多了趁手了就不会这样了,别心急,越急越插不好,慢慢来就行,我速度快,咱们今天不会耽误的。”   “谢谢罗婶,我手笨,带我给你添麻烦了。”柳三月垂着头,不好意思的说,每天都有任务量,她干的不好,干的慢,罗婶就得多干,不然任务就完不成。   “这有个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罗婶不在意的摆摆手,“我们这都是干惯了的,快的很,不麻烦。”   柳三月小脸儿垮着,直叹气,真是看别人插容易,到了自己就是千难万难。   她慢慢朝田头趟去,结果心不在焉,就没注意到脚下,没趟两步,脚下便传来一阵刺痛。   柳三月心里第一反应,完了,被碎石头剌伤了,这水田里的稀泥巴这么脏,说不定伤口还得受感染。   柳三月皱眉,赶紧往田边趟去,趟到田边上,随手将手中的秧苗插到了田边稀泥里边儿,甩甩手上的泥,抬腿跨上了田埂子。   脚一落到田埂子上,柳三月低头一看,瞬间三魂去了七魄,登时吓的捂脸失声尖叫:“啊————”   声音充满惊恐,又尖又利,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第62章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田里插秧的罗美玉听到柳三月的尖叫声,吓得手一抖,手下秧苗便戳歪了。   她慌忙把秧苗随手往水田里一放,抹了抹手,匆匆忙忙往田边田埂子趟去,一边趟一边焦急的问:“三月,怎么了?”   柳三月还在失控尖叫,她最怕的就是昆虫,什么样的虫都怕,特别是蜘蛛或者是像现在腿上这种软趴趴、粘糊糊,蠕动类的软虫,看到都恶心。   而现在这些黏糊糊的不知名软虫就吸附在她的腿上,两条腿都有,密密麻麻好多条,有细长的黄色的,有粗胖的黑褐色的,一点一点的在她腿上蠕动着。   她就说刚刚在水田里怎么觉得脚上腿上痒痒的,她还以为泡在稀泥水里就会这样,所以并没有在意,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因为腿上吸了这些恶心的软虫。   现在腿上麻麻痒痒感全变成了冰凉的、绵软的、深入骨髓的恶心之感,恶心的她头皮发麻,胃中一阵翻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罗美玉趟到田边时,柳三月已僵着身子崩溃到捂脸大哭,手上的稀泥全糊在了面上,双腿僵着一动不敢动。   罗美玉到了跟前一看柳三月的双腿,便明白过来,懊恼的拍了一下腿,光顾着提醒注意碎石头什么的,倒把这个给忘了。   她浑不在意的拍了拍柳三月的胳膊,“没事没事,不怕,就是几条蚂蟥,扯下来就好了。蚂蟥没有毒,不死人的。”   罗美玉不说还好,一说柳三月更崩溃,愈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混着稀泥,从脸上慢慢流到了脖子上,好不狼狈。   便是她饿死的那段日子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为什么水田里会有这种又恶心又可怕的生物,她要是知道,就冲着这个,她也打死都不要下乡。   罗美玉被柳三月三岁小孩一般无所顾忌的大哭给震懵了,这玩意儿他们这常见的很,随便一个沟沟里都是一堆,真不觉得能可怕成这样。   她忙弯下腰去给柳三月扯腿上的蚂蟥,一边扯一边劝哄:“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扯下来,扯下来就好了,蚂蟥没那么吓人,摔两下就死了。”   说着把扯下来的蚂蟥揪着往地上摔,一边摔一边拿眼去瞅柳三月,“你看你看,我摔它呢,”摔了两下又举着手里软趴趴不动弹了的黄色蚂蟥冲柳三月喊:“快看,快看,它不动了,死了,死的透透的,再咬不了你了。”   这哄的,真就跟哄两三岁小孩似的。   柳三月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只一个劲儿的捂着脸哭,内心崩溃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太害怕了,真的太害怕了,完全无法忍受身上吸附着这么恶心的东西。   这感觉就好像掉在了老鼠坑里一样令人恶心。   罗美玉无奈,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怕蚂蟥的,这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一边给柳三月扯蚂蟥,一边絮叨继续说着劝慰的话,“都赖我,我给忘了,没来得及提醒你。”   “水田里蚂蟥多,常见的很,没什么稀奇的。咱们这儿插秧的时候隔阵子就会把腿抬起来瞅瞅,有蚂蟥了就扯掉摔田埂子上,它自己不一会儿就死了,它除了吸血什么都干不了,真的不吓人。”   吸血都不吓人,还得怎么样才吓人啊,难道还得吃人肉才吓人吗?崩溃的柳三月哭到直打嗝,鼻子堵的喘不过气儿。   “三月,三月,我来了,我来了,别哭别哭。”陆淮卷着裤腿,一腿的稀泥,急急忙忙从远处跑过来。   柳三月的哭声太大,周围一整片忙活的人几乎都听见了。   跑到跟前拉过柳三月便盯着她身上上下的打量,“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伤到哪儿了?快给我看看。”   罗美玉早把柳三月腿上的蚂蟥给扯了个干净,柳三月腿上没了蚂蟥,敢动了,一头便扎进了陆淮的怀里,本来已经变小的哭声又响亮起来。   陆淮扶着柳三月,手足无措,询问的看向罗美玉,罗美玉耸了耸肩,削瘦的面上很是无辜,“被蚂蟥给吓到了,刚刚她腿上吸了好多蚂蟥。”   “太可怕了,太恶心了。”柳三月闷在陆淮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崩溃的说着,“怎么会有那种恶心的东西,我的腿上全都是,到处都是,还会动。”   说着又是放声大哭,   陆淮刚刚也碰到了不少蚂蟥,都已经学会怎么把蚂蟥给精准的扔到田埂子上了,当下懊恼,倒是给忘了,小姑娘家家的,最怕这些虫啊什么的。   他轻轻拍着柳三月的背,柔声安抚,“不怕不怕,蚂蟥都已经没了,你低头看看,罗婶都帮你扯完了,真的没了。”   “陆淮,我受不了这个,我真的受不了这个。”柳三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苦点儿累点儿她都不怕,抢收的时候那么难她都熬下来了,可是蚂蟥这种东西,她真的没办法忍。   “我知道,受不了就受不了,受不了咱不就插了,我送你回去,你先在家休息一天,好不好?”   说着,陆淮一边轻抚柳三月的背,一边给了罗美玉一个歉意的眼神。   罗美玉理解的摆摆手,都哭成这样了,肯定是没法继续干下去的了,估摸着城里人没见过这个,也是没有办法。   是得休息一天缓缓。   “不,不用了,让我歇歇,歇歇我估计就能不那么怕了。”柳三月怕是怕,可真说不干了,回去歇着,她又不好意思这么干。   怕被队里人给说闲话,说她打城里来的太娇气。   她深吸几口气,冷静了一些,从陆淮怀中抽离,抹了把脸,抽抽搭搭的说:“我一会儿顺着田埂子插水田边上这一排吧,不下田我就碰不到蚂蟥了。”   陆淮搂着柳三月,低头朝她脸上一看,得!脸上全是被眼泪给淌的黑一块儿白一条的稀泥,连嘴唇上都是,眼睛都几乎快要被遮的看不见了。   本来心疼的直皱眉的陆淮忍不住眯着眼笑了出来,抬起大拇指在柳三月脸上抹了把,将大拇指伸到柳三月眼前,笑着调侃,“瞧瞧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行了,我说不插了就不插了,这么多人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就回家去好好待着,有我在呢,用不着你操心那么多。”   罗美玉也跟着劝,“是啊,就让你男人送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我自己就够了,忙的过来。”   说着罗美玉笑了下,冲着柳三月插的歪歪扭扭的半排秧苗努努嘴,柳三月跟着看过去,罗美玉眼里满是打趣的笑意,“你自己看看你忙活半天那你出来的结果,你不在我还省事些。”   ……   好像还真是这样没错……   她干了半天等于什么也没干成,插的秧苗得拔了重插不说。还被蚂蟥吓崩溃,真是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柳三月倚在陆淮怀中,顿时臊眉耷眼不好意思抬头,“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哎呦,这就是了嘛,回去吧,快回去好好歇歇。”罗美玉笑着挥手说道。   陆淮松开柳三月,上前一步背对着柳三月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陆淮感觉到了柳三月的腿一直在抖,想来是被蚂蟥吓得不轻。   柳三月倒也没矫情,直接就趴去陆淮的背上,实在是她腿脚发软,自己走估计也费劲。   陆淮一个用力便将柳三月背了起来,柳三月吸吸鼻子,想起了那天陆淮抱她的情景,头抵在陆淮的脖子上闷着笑了笑,“你今天怎么不说抱我了?是不是又怕手软抱不动呀?”   陆淮一个趔趄,气的直想把背上的柳三月给扔出去,他黑着脸咬牙威胁道:“在我的背上就给我老实点儿,不然就给你扔田里喂蚂蟥。”   柳三月虽然知道陆淮是在跟她开玩笑,却还是吓得下意识用两只小细腿紧紧缠住了陆淮的腰,搂着陆淮脖子的双手也紧了紧,瓮声瓮气讨好道:“别嘛别嘛,我再不说了。”   陆淮将柳三月往上托了托,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他扭过头看向水田里的罗美玉,礼貌一笑,“罗婶,我送三月回去休息,马上就过来,麻烦你跟葛二叔说一声。”   葛二叔是葛建国的爸爸,也就是葛队长的二哥,葛队长今天安排他带陆淮插秧。   “成,你去吧,一会儿我去跟他打个招呼。”罗美玉笑眯眯说道。   等陆淮背着柳三月走远了,她才收回目光,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感觉还是前不久,她也跟三月一般的年纪,那时候刚跟老葛结婚。   老葛也是对她着紧的很,就跟现在的三月她男人对她一样。   一转眼已经十来年了,再瞧瞧现在,哼!就是她剌个大口子,那家伙都不带动下眉毛的,臭男人,生完孩子就变。 第63章   陆淮背着柳三月回了坡上的小院,柳三月身上脏兮兮,到处都是稀泥巴,也不好坐去床上,陆淮便将她背到了堂屋椅子上坐着。   他放下柳三月后,摸了摸柳三月的脑袋,关切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怕吗?”   柳三月手撑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倾身凑过来的陆淮,摇了摇头,“刚刚腿还软来着,这会儿好多了。”   “那你先坐会儿,我去烧点儿热水,烧好了你洗个澡,洗完了再去床上躺着去。”   陆淮说着又笑着捏了捏柳三月的脸,起身要出去,却被柳三月拽住了他的手腕子,陆淮以为柳三月还在害怕,便回身过来安慰道:“我就是去厨房烧个热水,要不我给你找本书来看?”   “不用了,”柳三月摇头,“你快回去吧,热水我自己能烧,我已经没事儿了。”   陆淮送她回来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再留下来给她烧个热水,忙这忙那,回去指定得被其他人说,而且这样确实也不合适。   陆淮想了想,不放心,“你确定你自己能行?”   “哎呀,我就是被蚂蟥吸了几口血,又不是腿断了,有什么不行的,你快回去吧,不然别人该有意见了。”   “那行吧,我先去忙去了,你洗完了就回屋躺着休息,看看书,等我回来就给你做饭。”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吧。”柳三月不耐烦的推了推陆淮,真是的,怎么总把她当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儿似的。   陆淮走后,柳三月活动了一下两条腿,这会儿确实感觉好了许多,只要不让她看到那软趴趴的生物,怎么样都好。   想到刚刚陆淮从她脸上蹭下来的泥,柳三月先回屋照了下镜子,镜子里的她果然让人不忍直视,一张脸,除了眼睛,几乎就没有没贴着泥的地方。   脖子上也全都是一条一条的杠杠,呈水流过的痕迹,想来是刚刚脸上稀泥没干时被眼泪给冲的流到脖子上去了。   柳三月对着手中的小镜子抽了抽嘴角,真邋遢,邋遢的她自己都万分嫌弃自己,也亏得陆淮不嫌弃不说,还把她给背回来了。   一路上她还毫无自觉的在陆淮背上蹭来蹭去来着,陆淮也什么都没说,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心胸宽广的好男人。   赶紧烧了热水,用大木盆彻底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瞬间觉得舒服多了,刚刚被蚂蟥恶心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也都消了下去。   收拾利落后,柳三月趁着家中无人,锁上小屋的门,因着要干坏事,虽屋里没人,柳三月还是暗搓搓的猫着腰往屋里各处看了看。   确认屋里确实连只苍蝇都没有后,柳贼兮兮的嘿嘿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学着电影里打了个响指,然后面前的地上便出现了一盆香辣蟹。   一盆用帝王蟹做的香辣蟹。   柳三月搓着手嘿嘿喜欢乐,她真是比大卫科波菲尔还厉害,简直不要太霸道。   闻到属于大螃蟹被辣椒占有后散发出来的独特浓郁香味,柳三月陶醉的闭上了双眼,真香啊,香的她本来不是很饿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抗议了。   早她怎么就没想到还有香辣蟹这种霸道的祖国特有美食呢,一天天的只会想些什么牛排、意大利面,粗俗、崇洋媚外、白瞎了那么好的资源。   要说吃的,还得是咱大华夏的香辣蟹、麻小、火锅嘛。   柳三月能突然想到吃螃蟹是因为稀泥水中的蚂蟥给了她灵感,当时崩溃大哭的她心里想的其实是,为什么偏偏是蚂蟥,为什么不是螃蟹,她宁愿被螃蟹夹,好歹还有的吃。   然后就想到,对啊,螃蟹,可以吃螃蟹啊,放着什么都能变的贝雷帽,她竟然没想到吃螃蟹,太太太暴殄天物了有没有。   怕把床上给弄脏,柳三月干脆变出一块儿厚布垫在屁股底下,直接席地而坐,坐在地上啃螃蟹,更接地气更带劲儿。   柳三月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盯着盆中的大螃蟹直冒光,撸起袖子就抓了一只看着肉很多的大钳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帝王蟹呢。   以前只听过看过,没吃过,太贵了,平时也只舍得吃香辣小蟹。   柳三月把手中的大钳子直接塞进了嘴里,一口下去。   啊!香!   啊!麻!   啊!辣!   啊!真带劲!   啊!真够硬!   ……   这帝王蟹壳儿太硬了,味儿是尝到了,牙也好悬没给崩坏。   柳三月遗憾的把大钳子从嘴里扯了出来,舔了舔唇,一抬手变出一把剪螃蟹壳的剪刀,咔哧咔哧把钳子外的螃蟹壳给来了个大卸八块。   取出里头的一大块儿螃蟹肉,柳三月咬着舌头,眼儿盯在螃蟹上一动不动,把螃蟹肉塞进盆里裹了一圈的香辣油,这才迫不及待的凑到唇边,大口一张,包了进去。   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柳三月都快哭了,这味道太好吃了,太够味儿了,跟这个一比,她天天吃的都是些什么啊,她都要怀疑人生了。   可惜不能跟大家一起分享,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吃独食。   柳三月毫无诚意的在心里头忏悔:陆淮啊陆淮,你千万不要怪我一个人悄悄吃独食,我虽不能跟你有福同享,但是我也没有跟你有难同当啊,你那么大度的一个人,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你可一定要加倍努力的插秧啊。   快速的将一整只帝王蟹消灭了个一干二净,柳三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虽然她肚子很撑,但是还是觉得没有吃到爽。   可惜火锅吃起来或者善后都太麻烦,不然她就变火锅出来吃了。   坐在地上靠着床腿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没那么撑了,柳三月赶紧爬起来用湿帕子把手和嘴给擦干净,端着装着螃蟹壳的盆偷偷摸摸溜到了院子。   柳三月不敢端着盆出去,这么老大一盆,太惹眼了,她找来锄头,在菜园子附近抛了个大坑,把吃剩的螃蟹残渣都倒了进去,然后把挖出来的土给填了进去。   正匆匆忙忙填土呢,突然就听到院子外头有人跟她说话,是小孩儿的声音,“知青姐姐,你在埋什么呢啊?”   柳三月吓得登时就是一个哆嗦,向后一栽,一屁股坐去了地上,手中的锄头也被她丢在了一旁。   柳三月强自镇定抬头朝院外一看,是个眼熟的小女孩儿,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正倚在院墙上用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天知道这么高的院墙她是怎么爬上去的,大人站在院墙在也就能刚刚好趴在院墙上。   柳三月只觉得这双干净的大眼睛怎么感觉好邪恶啊……   她吞了吞口水,尴尬的扯出一个笑脸,“姐姐在埋种子呢,等种子发芽长大就能长出一颗颗红红的西红柿,可以做西红柿炒鸡蛋,特别特别好吃,小朋友,你爱吃西红柿炒鸡蛋吗?”   小姑娘抿了下粉嫩嫩的小嘴唇,看来是在咽口水,她晃了晃她的两个小辫子,奶声奶气的说道:“蛋蛋,丫丫最爱吃蛋蛋。”   呼,柳三月拍拍胸口,好悬只是个小丫头,挺好糊弄。   瞧这小丫头的面相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也不知她是怎么攀到院墙上来的。   柳三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笑眯眯对丫丫说:“姐姐也喜欢吃蛋蛋。”一边说一边往院儿外就去。   出去一看,喝!这小姑娘胆子够大,竟是在脚下摞着垫了好几块儿石头,然后站在石头上垫着脚,这才攀到了院墙上来。   柳三月赶紧上前将丫丫从石头上抱了下来,“这样站在小石头上多危险啊,万一摔了怎么办?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丫丫唆着大手指头,大眼睛看着柳三月眨巴眨巴,委屈巴巴的说:“我饿!”   “你饿为什么不去找妈妈,要来攀院墙?”柳三月不解的问,难道是闻到了螃蟹香味?这么远,不能够吧,这鼻子得是多灵才能闻到。   丫丫唆了唆手指,“妈妈说知青哥哥和知青姐姐家有好多好吃的,有好多肉肉。”   ……这妈妈不会是故意教她女儿过来这样的吧……   柳三月想了想,搂着小姑娘柔声问道:“你妈妈呢?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去下头地里干活去了。”丫丫想也不想的回道。   这个时候队里的人差不多都在地里插秧,倒也没错,“那你家里有没有谁在家呀?”   “奶奶,奶奶在家。”   柳三月冲丫丫笑了笑,从衣兜里变出一块儿没有包装纸的花生糖,递到丫丫嘴边,“真乖,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丫丫含着糖使劲摇了摇头,塞满糖的小嘴巴一鼓一鼓,含含糊糊的说:“不回去,奶奶不饭饭,饿。” 第64章   柳三月皱眉,不给饭吃,难道是家里重男轻女?   柳三月又从兜里变出一个熟鸡蛋掏了出来,举着在丫丫眼前晃了晃,“姐姐给你剥鸡蛋吃,吃了鸡蛋咱们回家好不好?”   这里就这小姑娘一个人,也没有其他小朋友,既然看到了,柳三月总不好不管,不送她回去,一会儿又攀院墙怎么办。   小姑娘看到鸡蛋大眼睛亮了,圆鼓鼓嚼着花生糖的腮帮子动了动,一根晶亮的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那小眼神儿盯住鸡蛋不动了,两只小手揪着衣角来回揉搓,确实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上手抢鸡蛋。   柳三月以前特别宅,最怕和小孩儿相处,因为大人总是不能明白小孩子的心思,她又是个极度没有耐心的人,特别是那种非常不听话,破坏力极强的熊孩子,碰到了恨不得踹两脚才解气。   丫丫倒是不熊,很明显的想吃鸡蛋,口水都滴下来了,却是乖巧的没有上手抢,柳三月曾经遇到过的见到喜欢的就必须抢到手的霸道熊孩子可不少。   当下她的心软了软,把鸡蛋在院墙上敲了敲,壳都剥干净了,露出圆滚滚、白嫩嫩的熟鸡蛋,举到丫丫面前,笑眯眯说:“给你,吃吧。”   丫丫怯生生看了柳三月一眼,吸吸口水,小心翼翼接过了柳三月递到她手中的鸡蛋,乖乖巧巧的说:“谢谢姐姐。”   这才一口一口吃起来,柳三月趁她吃着,又问了句:“姐姐送你回家去好不好?”   丫丫点点头:“好。”小姑娘吃饱了还是很好说话的。   柳三月便牵着丫丫顺着丫丫指的路,走到了队后头一户院儿里两棵大树的人家,院儿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眯着眼一粒一粒挑黄豆。   柳三月上前敲了敲门,院儿里老妇人抬头,面上纹路深刻,没什么表情。   “你好,请问你是丫丫奶奶吗?”柳三月礼貌的问道。   老妇人慢吞吞转头,看到了跟在柳三月身后的丫丫,缓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慢悠悠往门口走一边皱着眉头说:“我是,这是怎么了?丫丫这丫头给你闯祸了?”   “不是不是。”柳三月赶紧摆手,“她刚刚在我家门口,周围一个小孩儿也没有,我怕她一个人不安全,就把她送回来了。”   “哦,”丫丫奶奶对柳三月笑了笑,“你是咱们队的知青同志吧,谢谢你啊,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柳三月将丫丫牵了过去,“不过丫丫肚子饿了,我家熟的就只有一个鸡蛋,估计她也没吃饱。”   后面的话柳三月没说,想来丫丫奶奶能听懂她的意思,给丫丫做点儿吃的。   “哎呦,”丫丫奶奶面色一变,拍了下腿,“这叫你多破费呀,这丫头就是精怪,早上才吃过的,哪里就又饿了,小丫头片子,用不着吃那么多。”   早上……现在中午饭时间都快过了,这才是个不点儿大的孩子,哪里抗的住,难怪直喊饿,果然家里就是个重男轻女的。   柳三月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起了上一世的她和弟弟,偏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多管闲事,便说了句:“小孩子长身体,禁不得饿的。”   丫丫奶奶瞧着有些不高兴,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拉过一旁的丫丫,对柳三月说:“麻烦你送丫丫回来,一会儿丫丫她爸妈下工回来,我叫他们去跟你道谢。”   这就是赶她走的意思了,柳三月无奈,说了句:“一点儿小事而已,应该的,不用谢。”便转身走了。   就算是几十年以后重男轻女这种事都多见的很,更何况是现在的六十年代乡下了。   这种事她想管都管不了,说不定还会惹火上身,还是避开的好。好在刚刚喂那小姑娘吃了个鸡蛋,想来勉强能顶到她爸妈回来吧。   回到自己的小院儿,柳三月将落在菜地那儿的螃蟹盆给拿了起来,这是个普通的褐色加黑色粗瓷盆,倒是可以放在家里用,柳三月便把它洗干净放去了碗中。   吃饱喝足的她并没有听陆淮的回屋休息,大家都在辛苦干活儿,只她一个人闲着,还不帮家里收拾收拾,好像也不大合适。   菜园子里的菜苗都争先恐后冒了芽儿,有的长得快的小青菜,现在都已经可以吃了,虽然小的可怜。   攀爬类的菜苗上方,架子也已经搭好,柳三月寻思,唐平上次施肥才过了几天,暂时用不着再施,不然她是不介意施施肥的。   遇到了无比恶心的蚂蟥后,柳三月觉得施肥、粪臭什么的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用施肥,柳三月便给菜园子浇了一遍水,又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然后把攒了几天的脏衣服都给洗了。   本来想说把陆淮的也给洗了,等他回来了还能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这人太勤快,一件积攒的脏衣裳都没有,连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她,真是没劲透了。   把自己的衣裳都给洗了晾了,柳三月一看时间差不多了,都已经五点了,他们也差不多该下工回来了,正好她先把饭给做了。   之前镇上买的那些猪肉早没了,几只鸡也都杀吃了,这回真是什么肉也没得吃的,鸡蛋倒是还有不少,想了想,柳三月决定炒个菜地里的小青菜苗,再炒酸辣土豆丝,主食就做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西红柿鸡蛋疙瘩汤本身也算半个菜,再加上青菜苗和土豆丝,两个人绝对够了。   决定好够,柳三月开始调面粉,切土豆丝,准备一切的配料。   都准备好后便生火开始准备做饭。   最近基本都是她在烧火,所以生火对她来说已经很熟练了,很快升起火堆,柳三月先把西红柿炒出汁盛出来,又打了三个鸡蛋炒成微熟盛到了西红柿里。   然后锅里坐水烧热,将炒好的西红柿鸡蛋倒进去,再把面疙瘩一坨一坨挑进去,这期间她一边顾火一边顾锅,忙的很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用这种土灶一个做饭真是太不容易了。   很快疙瘩汤煮熟,柳三月将锅刷了刷,这种土灶上的锅也很不好洗,抬出来会很麻烦,只能把水倒进锅里用竹刷刷刷,刷干净了,邋遢的水也只能用竹刷刷给沿着锅边刷出来,对于手脚不够灵活的人来说,真的非常麻烦。   又炒了个酸辣土豆丝后,还没等青菜苗下锅,陆淮他们便回来了,今儿倒是巧,三个人是一起回来的。   林铭一回来就奔进了房间里,厨房里的柳三月正对着院子,只来得急看到她镜框下红肿的双眼。   柳三月不由唏嘘,不用想,指定是跟她一样,被蚂蟥给吓的。   这么一想,柳三月庆幸,还好她有陆淮,害怕就可以回来,不像林铭,林铭看起来比她还娇惯些,就算是害怕恶心,却也只能忍着。   哎,不对不对,她想什么呢,这怎么能是因为陆淮呢,干活儿有工分,不干活儿没工分,她有贝雷帽,又不用在乎那点子工分。   就算陆淮不在,她不想干照样可以不好。对,没错,不能把这次好给算在陆淮身上,不然岂不是便宜他了。   “不是让你休息吗?怎么还想着做饭,累不累?”陆淮见柳三月在厨房忙着,便直接一身稀泥进了厨房问道。   柳三月把青菜苗倒进了大铁锅里,锅里响起刺啦一声,柳三月一边翻炒一边对陆淮说:“我今天基本什么都没干,能有个什么可累的。你就别操心我了,赶紧去洗洗吧,几个热水瓶我都灌满了。”   “行,那我去了。”陆淮爱干净,早受不了自己身上的一身泥巴,便点了点头应下了。   柳三月抬头又叮嘱了一句:“热水记得给唐平分点儿,好几个热水瓶呢,够你俩用的,林铭女孩子用水多,一会儿我炒完菜再给她单烧。”   柳三月以己度人,觉得林铭今天真是怪可怜的,想来心里受的刺激不轻,心便软了软,想着烧热水也不个多麻烦的事儿,正好趁着炒菜的火,直接给她烧一锅出来。   “你别管,让唐平给她烧,唐平一会儿也得做饭,顺带手的事儿,你炒完菜就去休息吧。”陆淮自然是不愿意柳三月过多劳累的。   柳三月又好气又好笑,斜眼儿看着陆淮嗔道:“唐平,唐平,什么事儿你都只会推给唐平。他不也是忙了一天才刚回来,可不带你这么欺负人家的啊。”   不等陆淮说话,柳三月又继续说道:“好啦好啦,你赶紧去洗吧,我自己有分寸,我烧不也是稍带手的嘛。你看我今天都被蚂蟥吓成那样,林铭胆子比我还小,她肯定只能比我更害怕,却还得继续在那儿坚持着,怪可怜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想想最近马上跨年了,这么多节日,我就一次三更好像诚意不太够,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天天三更。   好多同学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吧,加油好好考,这样才能过个大肥年。〒_〒 第65章   等唐平和陆淮洗好澡,柳三月也已经烧好了给林铭的热水,她跟陆淮说了一声饭菜在桌上,便回屋去看林铭去了。   推开门一看,林铭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身上脏的很,并没有坐去床上,而是靠着床腿直接坐在了地上。   柳三月心虚的瞄了眼刚刚放香辣蟹的地面,唯恐地上滴到香辣蟹的油,又抽着鼻子仔细闻了闻,香辣蟹的香味儿重的很,就这种一年半载吃不上肉的年月,个个儿闻肉味儿都厉害的很。   还好她吃完好一会儿了,屋里一点儿香辣蟹的香味儿都没有,地面上也没有油渍。   柳三月放下心来,走去林铭旁边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林铭的胳膊,“林铭,你还好吧?”   林铭抱着膝盖,头埋在腿中,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说道:“我想京城,我想回家,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说着说着,林铭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柳三月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怎么去劝慰,呐呐张口道:“我烧了热水,你先洗个澡吧。”   林铭猛的将头从腿中□□,红肿着双眼看向柳三月,面上糊满了泥泞的泪,很是凄惨,“那些黄黄的,黑黑的,还会在腿上爬来爬去,你难道不害怕吗?”   她当然怕啊,怕的都不敢下水田了,不过柳三月不好意思跟林铭说自己直接被吓的回来了,眨着眼不敢去看林铭,有些心虚的说了句:“怕啊,但是这不也没有办法嘛。”   林铭抬起双手捂住被猛烈的日头晒的通红的脸颊,泪不断从指缝滴答滴答的往下落,“那些虫子防不了,摆不脱,甩不掉,我根本不敢碰它们。每天累的跟牛似的,吃不饱、睡不好,现在还要被虫子咬,被虫子爬。我这一天天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柳三月叹了口气,抚了抚林铭震颤的肩膀,轻声劝慰着:“都已经来了这儿,还能怎么办,咱们也没得选择,只能是努力去适应,等适应了,这日子便不会那么难熬了。”   林铭抬起手背蹭了蹭面颊,蹭的晒伤的面上一片火辣,委屈抽噎,“你有陆淮,他有本事又知道疼人,总不会叫你过得太差。可是我呢?我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累死累活饭都吃不饱,我怎么过得下去?”   “过不下去你打算怎么办?”柳三月盯着林铭的双眸反问,“回京城?来了这儿那可就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了。”   说着柳三月眼神闪了闪,她心里头有些担心,觉得林铭看着心理状态不大对劲,便拿这话激一激。   林铭撇过头咬唇,默默流泪没有吭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粗鲁的抹了把脸,从地上站了起来,晒到掉皮的面上已没了什么表情,只低低说了声:“我先去打水洗澡了。”   柳三月也跟着站了起来,往旁边让了让,“去吧,别多想,我做了西红柿鸡蛋疙瘩汤,你赶紧洗了就过去吃点儿。”   林铭点点头,找出盆抱着出去了。   柳三月走到堂屋,堂屋只有陆淮,坐在饭桌边等着,估计唐平洗完澡就做饭去了。   柳三月走到桌边坐下,陆淮拿碗给她盛疙瘩汤,一边盛一边抬眼看柳三月,“怎么进去这么久?你们在屋里说了什么?”   柳三月心不在焉,“林铭状态有些不好,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都被吓的不轻,更何况是她了,而且她还在田里坚持了一整天,刚刚在屋里一直哭,也不知明天她还能不能坚持的住。”   林铭跟她不一样,没有贝雷帽也没有陆淮,没有工分就活不下去,工分不够也是活不下去,即便是害怕、恐惧、做不到,也不能后退。   不像她,没有工分也不会怎么样,实在受不了不上工就是。   大家好歹都是一起从京城来的,又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说到底她和林铭也没有多大矛盾,自然是不想看到林铭出什么事儿的。   大家都不容易,能好好的,就都好好的,多好。   陆淮把盛好疙瘩汤的碗递给了柳三月,双手握着支在饭桌上,垂眸沉吟一番开口道:“我这儿有个事儿想同你说。”   “什么事?”柳三月舀了勺带着鸡蛋的面疙瘩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的问了句。   “刚刚下工,我跟葛队长商量了下,队里打算秋种一过办个小学,你和林铭负责给孩子们上课,每天十个工分,以后便不用再下地干活儿了。”   这个事儿陆淮也是琢磨了很久,本来不打算提的这么仓促的,但是今儿被哭的差点儿厥过去的柳三月给心疼坏了,便提前跟葛队长提了。   没想到倒是异常的顺利,葛队长听了大呼好主意,他怎么就没能想到,很是支持这个事儿。   这里最近的一所小学在镇上,便是大队上都没有小学。   队里的孩子上学很是不方便,又没有自行车,也没有拖拉机,要去上学,只能靠双腿,这一来一回便是六七个小时。   总不可能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在路上吧,所以村里的孩子要么就是没有送去读书,要么就是寄宿,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   可是寄宿要花伙食费、住宿费,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还耽误孩子在家要干的家务,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户人家都没送孩子去上学。   若是能在队里办个学校,虽然不是正规的,但是只要能弄到教材,小学而已,不用那么讲究。   更何况队里这四个知青,有两个是大学生,剩下两个也是高中生,镇上小学的老师才小学毕业的都有,说起来,还不如他们这儿呢。   所以陆淮才提了一嘴,葛队长便激动的一口拍板儿给定下了。   陆淮说的淡定,柳三月听了好悬没惊的一口疙瘩汤喷出来,她瞪着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说什么?办小学?”   这年头办小学这么容易的吗?动动嘴皮子说办就办?   陆淮以为柳三月这是高兴坏了,便也跟着高兴起来,笑眯眯说道:“嗯,明天晨会的时候葛队长便会跟队里的人说这个事儿,你明天起就别去上工了,我给你把小学教材找来,你在家准备准备。”   “办小学难道都不需要跟上头打个报告申请一下的吗?葛队长说可以就可以?”柳三月捏着勺子愣愣的问,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队长的权利能有这么大。   生产队队长的权利相对来说还就是很大,队上的各项事物,任务分配、工分计算、甚至是队里土地资源以及大部分自然资源很大程度都能自主做主。   不过这个小学的事儿却不是这样。   陆淮食指在饭桌上点了几点,笑着解释道: “说是小学,其实就是个队里自己开办的学堂,只是教教自己队里的孩子。小学的学习要求不算高,不过就是识字算数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陆淮这么一解释,柳三月便也明白了,差不多跟后来的培训班是一个意思。   说起来她很怕和小孩相处,累的直不起腰的农活儿和带小孩儿,她宁愿干农活儿,身累心不累,带小孩儿那是身累心也累。   不过如今有了蚂蟥这种恶心生物的出现,柳三月觉得,带小孩儿还是挺好挺幸福的。   她点了点头,眯着眼很是欢喜的说:“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实在是怕了蚂蟥那种东西了,只要不让我插秧被蚂蟥吸,让我干什么都行。”   顿了顿她倾身压在饭桌上,靠近陆淮又问道:“那上课的地方有没有说设在哪里?你觉得设在咱们这儿怎么样?队里孩子也不多,咱们堂屋空荡荡的,绝对能坐的下。”   带孩子肯定比下地要轻松很多,要是教室设在他们这儿,她还能抽空顺便把家务给干了,能省不少事儿呢。   “这个还真没说到,不过你这个主意倒是可行,明儿我同葛队长说说。”陆淮说着交握的两只手大拇指转了转,设在他们这儿好,上课方便,不用再每天都要往别的地方跑,累了还可以回屋休息休息。   “对了,”陆淮抬眼,“你和林铭一人教语文,一人教数学,你想教语文还是数学?”   柳三月趁陆淮说话,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正嚼着,听了陆淮这句话也不嚼了,兜着嘴问:“你和唐平呢?你和唐平不一起吗?”   “队里也没多少孩子,你和林铭两个人教,够了。”陆淮说。   一人教语文一人教数学,两个人刚刚好。   陆淮倒是想和柳三月天天粘在一处,一起给孩子们上课,但是林铭是位女同志,他一个男的总不好跟女同志抢老师的位置。 第66章   陆淮一开始有这个想法就是为了柳三月,农活儿实在是熬人,他每日忙起来偶尔都会觉得力有不逮,何况三月一个姑娘家。   他自是想让三月这下乡生活好歹过的轻散些,这才想到了在队里办个小学。   乡下教育资源极度匮乏,他们几个学历都不错,想也知道不会很难,说起来,顺带捎上的林铭倒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了柳三月的光。   柳三月默默放下了筷子,心头有些堵,原来只有她和林铭能当老师不用再干活儿啊,她还以为是他们四个一起呢。   陆淮看着柳三月饭也不吃了,明显低落下来,心中一暖,倾身揉了揉柳三月的脑袋,“我和唐平都是大老爷们儿,这么大的个头儿可不是白长的,你不要多想,安心在家把准备工作做好,嗯?”   “好吧,”柳三月失落的点了点头,复又抬头说道:“那以后家里的活儿我都包了,饭也都让我来做,反正我带孩子不会有多忙。”   “嗯,都听你的。”陆淮眯着眼,露齿一笑,笑眯眯说道,   吃过饭,柳三月抢着要洗碗筷,她想着从现在开始她也不用上工了,以后能多为陆淮分担一些便多分担一些,至少让他下了工回来可以好好休息。   端着碗筷准备去井边的柳三月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双眼一眨不眨,认真的对陆淮说道:“陆淮,以后你的换下来的衣服找个盆放着,等我给你洗。”   陆淮呼吸一滞,面色微怔,挑了挑眉,“你要帮我洗衣服?”他没听错吧。   “是啊,”柳三月毫不犹豫点头,“你天天挺累的,我反正以后也不忙。”她和陆淮已经在一起了,帮自己男朋友洗衣服,很正常嘛。   “行,你可不要反悔。”陆淮心花怒放,站在原地灼灼紧盯着柳三月,强忍着才能不让自己的嘴角翘的太高。   晚上林铭忙活完回了房间,柳三月正盘腿坐床上看书等着她呢,心想林铭要是知道可以当老师不用再上工干农活儿了,一定会很高兴。   柳三月见林铭进来了,兴冲冲把手头的书扔去一边,就着盘腿的姿势转了个方向对着林铭,“林铭,林铭,我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林铭从柜子里拿出面霜,拧开盖子用手指头挖出一点,然后把面霜盖好盖子放回柜子,双手一边延展面霜一边心不在焉搭了句:“什么好消息?”   “陆淮跟葛队长说好了,秋种后要在咱们队办个小学,到时候让咱俩去给孩子当老师,你教语文,我教数学,咱俩不用再下地干活每天也有十个工分,你说是不是大大的好消息?”   柳三月想好了,她就教数学。对于小学生来说,还是数学好教一些,数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像语文,太抽象太开阔,小孩子想象力又丰富,她估计搞不太定。   本以为林铭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谁知道林铭只是眉眼动了动,微微诧异挑眉说了句:“是吗?我知道了。”   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来,反应很是平静。   柳三月盘腿搂着脚丫子愣了愣,就这样?就一句我知道了?不来个耶!嘿!万岁!什么的?   林铭这个反应好奇怪啊,刚刚她不还因为要下地干活儿哭的要死要活的吗?   柳三月想了想,觉得林铭可能是心里有什么想法或者拿定什么主意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肯定有计划就对了,不然不会对当老师这个事儿反应这么平淡。   柳三月便也没说什么,笑了笑说:“嗯,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好让你有个准备,那你忙吧,我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因着办学校的事儿,柳三月便还是跟着去开了晨会。   晨会时,葛队长先把一天任务都给分配了这才握着手开口道:“最后,我要跟大家说个事。”   他低头沉吟了一下,复又抬头,黝黑刚毅的面庞带了些许忐忑,“昨天我跟陆淮同志商量了一下,想在咱们队里办个学校,就由咱们的林铭同志和柳三月同志来担任老师,大家家里只要是六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子,都能送过来。”   “咱们自己队里的学校,也不用大家交学费交粮食,就是每天给两位老师记上十个工分,你们觉得怎么样?”   办学校,这可不是个小事,大家突然听了,都挺愣,皆是面面相觑,一时倒是没人说话。   葛队长愈发心中没底,他肯定是非常赞同这事的,他自己就有两个正读小学的儿子,若是能在队里上课,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烦事。   只是这老师的工分分的是队里大家的粮食,而且办学校还需要课桌椅,这其中不少事儿,若是队里的人不乐意,就算他是队长也没有办法。   想到这儿,葛队长以拳抵唇咳了咳,然后拳头在手上锤了下,“大家有什么想法只管说,这毕竟是咱们队里的大事,我尊重大家的意见。”   他转了一圈,话音一转,又说:“不过这办学校对咱们队来说可是大好事,你们可要好好想想。”   有人举手,是个队里眼熟的汉子,“队长,这办学校不得要书要黑板啊,镇上学校什么都有,咱们这什么都没有,能靠谱吗?”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也都是顾虑这个,怕自己队里办,缺东少西的办不起来。   “这个大家不用担心,既然要办,咱虽说不跟镇上似的什么东西都齐全,可是课本、桌椅、黑板这些咱肯定不能少。陆淮同志说课本他来想办法,黑板就交给我了,至于桌椅嘛,自己家带,能用就行,不需要多好。”   葛队长说完便背着手拿眼看着大家,等着看大家现在又是个什么想法。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小声议论起来,不少人已经心动,只要办学校的各项基础设施能跟得上,自家带个桌椅而已,不难,相比起来,肯定还是在队里读书更划算。   乡下孩子嘛,也不指望能有多大出息,认字识数不是个睁眼瞎就行。   葛队长等了一会儿,估计大家也讨论的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成,我看成。”   “是啊,是啊,队里要是办学校,我就不叫我家孩子去镇上读了。”   “马上我家孩子也该念书了,正好就叫他在队里上,免得他去镇上,家里都没人捡粪了。”   这么一商量下来,竟是一个反对的都没有,本来也是,不过就是一天分出去二十公分,却是又省钱又省粮又省事儿,家里劳力还不用少,百利无一害,傻子才会不乐意。   “成,既然你们都愿意,那这事儿就定下了,等秋种一完,正好也是镇上小学开学的日子,咱们跟着镇上小学一个时间来,也那个时候开课。”   “说起来,林铭同志是京城的大学生,柳三月同志也是京城过来的高中生,比镇上小学的那些老师不厉害多了啊?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大家经葛队长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他们队上几个知青的厉害了,可不是比镇上的那些老师还厉害,这下愈发的激动,齐齐亢奋的高声回应着葛队长。   大家的目光都热切的注视着站在一处的四位知青,带着感激与讨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能让孩子得到好的教育,大家心里头高兴。   柳三月被大家看的直不好意思。   开完晨会,柳三月拦住了陆淮,拉着他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躲到了一颗大榕树后,“今天我打算去趟城里,家里好些东西都没有了,还有你昨天说的教材,我去的时候顺便去镇上的小学问问,说不定学校里有多余的,能匀给我们一些。”   “你自己进城?来回走路多累的慌,还是等过两天秋种过了我骑自行车载你过去吧。”陆淮说,镇上太远,三月一个人,来回路上又得六七个小时,怎么想都不放心   “谁说我走路去了?我骑自行车去呀,有自行车不骑非要走路,我有那么笨吗?”   “那更不行,”陆淮皱眉,想都没想就给否决了,“就你这小矮个儿,小短腿,自行车大杠你都跨不过去,就算跨过去了你也够不着脚蹬子。再说路上不平整,回头摔了怎么办?”   小矮个儿……小短腿……   柳三月气的直咬牙,阴着脸,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道:“说归说,不带人身攻击的。”   她跨前一步,狠狠推了陆淮肋下一把,瞪眼质问:“我腿怎么就短了?”   又跨前一步,推了一把,“我怎么就跨不上自行车了?”   再推一把,“就你个儿高,个儿高就能看不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三更,但是没有存稿,最后一更会迟一点儿,么么哒。 第67章   陆淮摊手,瞥了眼柳三月推他的位置,眼角弯弯看着柳三月气到变得圆溜溜的两只圆眼睛,勾唇轻笑道:“这还不腿短啊?”   ……   这人……真是太欠揍了,说的话欠揍,笑的更是欠揍。   柳三月也没忍着,直接给他的大长腿上来了一脚,“你管我!我腿短我照样能骑自行车,我腿短我也照样能进城。”   不就是二八大杠,当谁骑不了似的。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别生气。”陆淮眼里止不住的笑意,攀住柳三月的肩膀,柔声哄道:“秋种没几天,秋种一过我就请假带你去,嗯?”   柳三月拍开陆淮的手,她觉得陆淮看她跟看女儿似的,看的太紧了,便有些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陆淮,咱俩只是谈恋爱,还没结婚呢,你就这么管着我,比我爸妈管的还多,我不喜欢你这样。”   陆淮眼神暗了暗,这就管的多了?他只觉得还不够,他们身边总是有太多人,连个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只他面上不变,倾身上前,脸凑着柳三月的小脸儿更近了些,黝黑深邃不见底的双眸好似闪着引/诱的光芒,压低了嗓音沉缓的说着:“你还小,镇上那么远,我只是担心你,怕你一个人不安全,你这就厌烦我了?”   柳三月被陆淮深邃的双眸压迫的不自觉后退了两步,背一下子抵在了身后大榕树的树干上。   她喉间滚动,咽了口口水,面上发烫,两只眼睛里只看的到陆淮深色的、唇形分明的唇在一张一合,“我,我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你管我管的有点儿紧。”   美色实在害人,她毫无抵御之力,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说出:你管我吧,我可愿意让你管了。   没出息!   “我不想你不高兴,你非要自己去就去吧。”陆淮双眼眨了眨,似叹息般的说:“只是记得骑车的时候慢着些,早些回来,别等天黑了还没到家。”   “嗯嗯嗯。”陆淮的表情好像还挺委屈,柳三月心头一空,猛的点头就应下了,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冷淡了些。   陆淮扬唇笑了笑,起身揉了揉柳三月的脑袋,“我先去忙了,你路上注意点儿。”   然后柳三月便愧疚的,晕晕乎乎的回去了。   这次她坚持自己进城还有一个原因,她想把爸爸写的信给京城寄回去,顺便再寄些山货、大米什么的。   这边靠山,又是鱼米之乡,也不用怕妈妈多想,而且妈妈要是知道爸爸一切安好肯定要高兴坏了。   回到知青小院,柳三月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俞陆伊,一封则是给柳白露的。   她特意给柳白露单独写了一封,着重说了许多见到爸爸,爸爸多么多么念着她、担忧她这样的话,希望写封信能让柳白露那小丫头改变一些心里的想法。   给俞陆伊的信说的自然都是她在这儿过得多么多么好,待遇多么多么好,并且马上就要当上老师了,不愁吃不愁穿,还受人尊敬。   顺便把她打算寄过去的东西都写了上去,只说这边靠山,物产丰富,这些都是队里发的福利。   写好信后,柳三月将柜子里柳苏识写的厚厚一叠信给翻了出来,想了想,除了信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带的,便推了自行车去到坡下,往城里骑去。   路上遇到不少队里的人跟她打招呼,皆是新奇又羡慕的盯着她骑的那辆黑亮黑亮的凤凰牌大自行车,让她感觉好像她骑的不是自行车,而是开了辆跑车似的,大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于是一路遇到谁打招呼都是笑模呵儿的,其实她骑的挺费劲儿的。   这辆自行车太大太高,她的个头儿骑起来确实有点儿勉强,脚还得绷着才能够到脚蹬子,要是遇到块儿石头什么的再颠一下,更是遭罪。   所以骑了个把小时,到了城里时,柳三月的腿和屁股都僵的不行,特别是腿,直哆嗦,这个时候她才真切的体会到,陆淮载着她进城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她的屁股和腿不用那么受罪。   推着自行车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柳三月变出几只风干的野鸡,又变出一袋子大米,几条腊肉,和一些晒干的各类蘑菇。   这些便是不少,再多的她也不敢变。   自行车上装了两个大竹筐,柳三月推着自行车问了几个人,找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邮局,把变出来的东西和信全给寄了回去。   包括来时俞陆伊给她的钱,除了邮寄费用掉的一些,剩下的柳三月全都给寄了回去,还有她之前变出来的那些票,都没机会用,也都寄了回去。   这样一来,她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没钱肯定是不行的,队里又只有工分没有工资,贝雷帽也不能变钱,看来她还得想办法挣点儿钱。   不过这会儿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还得去小学看看,教材虽不一定会有多余的,不过就是借看一下也成,看过后她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就可以用贝雷帽变出来几套。   回去就说是小学里多出来的就是了。   镇子小,只问了一个路人,柳三月便顺利找到了镇上的小学,从外头瞧着还挺大的,好几栋两层的白色小楼,门口是拱形的铁门,上头四个白色四方牌牌,写有四个红色大字——光明小学。   柳三月探头朝里看了看,好像是下课时间,满操场的半大小孩到处追赶跑闹着,嬉闹声、喧哗声,热闹的不得了。   门口没有人守,直接就可以进去。   柳三月理了理头发,朝里走去,走不远便遇到了一个大人,三十来岁的男人,干瘦干瘦,架着眼镜,估计是学校里的老师。   柳三月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同志您好,您是这儿的老师吗?我叫柳三月,我有点儿事儿想找校长,您能告诉我校长办公室在哪儿吗?”   “你好,你好,你是学生家长吧。”那人很亲和,转身指着身后一栋楼说:“校长办公室就在中间那栋楼的二楼中间,外面挂的有牌子,你一去就能看到。”   柳三月冲他点了点头,“谢谢您。”   一共就三栋并排的白色小楼,柳三月绕过全是学生的泥土操场,走到中间那栋,上到二楼,没走几步便看到一间房间门口挂着一个小牌牌,写着校长办公室。   门没关,里头坐着一个穿戴整齐,干净利落的女人,年纪不轻,大概四五十的模样,正在低头看着什么。   柳三月上前敲了敲门,“您好!”   那人抬起头看了柳三月一眼,“你好,请进。”   声音淡淡的。   柳三月抿唇笑了笑,走了进去。   办公桌对面就有凳子,那人抬手示意了一下,“请坐。”   等柳三月坐下后,这才看向柳三月等着她开口。   柳三月有些紧张,搓了搓双手,点头笑笑,“您好,您是校长吧?我叫柳三月,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知青。”   那人也点了点头,“我姓何,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柳三月身子正了正,“是这样的,我们队里打算办个小学,这样队里的孩子们上学能方便些,只是我们没有课本,我想跟您问问,学校里有多余的课本吗?”   何校长听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转着笔,沉吟着没有说话。   柳三月怕她是不愿意,连忙说道:“我按照原价买,每个年级的有一套都行。若是一本多的都没有,借阅也行,我们可以自己照着抄,抄好了马上就还回来。”   何校长握着笔笑了笑,“你不要着急,多的课本有是有的,只是不多,可能每个年级也就多个两三套。办学校是件好事,只要你不嫌少,多余的那些课本你都可以拿回去,钱就不用了,反正那些课本放在那儿也是闲着。”   柳三月大喜,蹭的站了起来,鞠躬道:“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何校长笑着摆摆手,态度亲和许多,“不用客气的,黑板你们需要吗?学校有一块活动黑板,就是小了些。”   柳三月愈发惊喜,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需要的,我们那儿除了两个老师,几乎什么都没有。”   “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取。”   出了办公室,何校长一边引路一边对柳三月说:“咱们这个镇子周边就只有这一所小学,远一些的乡下,孩子们上学很是不方便,所以这乡下的入学率总也上不来,最近甚至有许多学生的家长要给学生办退学,这其中不少学生的成绩都非常的优秀,老师们为着这个事儿腿都快跑断,却是收效甚微。”   何校长说着叹了口气,满满的无奈感,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对柳三月很是亲切一笑,“若是此番你们队里的学校能成功办起来,那可是造福乡里的大事。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找我,我们学校必定全力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  唉,荡荡平时比较宅,还很孤僻,喜欢一个人待着,几乎没谈过正常的恋爱,每次不超过一个月,就会觉得他打扰我看视频了,他打扰我玩手机了,他事儿好多好麻烦啊,从而分手,然后到目前为止已经很久没谈恋爱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柳三月和陆淮之间谈恋爱以后的互动是不是正常的,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你们喜欢不喜欢。   你们觉得三月会不会不太像恋爱中的小姑娘?   我自己是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特别害怕受限制的。 第68章   教材课本剩余确实不多,每年级就多个两套三套的,不过对于柳三月来说只要有一套就足够。   至于多出来的那块儿活动黑板,大概有个一米乘一米左右,小是小了些,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就是自行车不太好搁,后来还是找了绳子捆在车后座上才能行,回去的路上,柳三月把每级教材都凑成了十套,又变了些猪肉、鸡蛋什么的。   这次进城,收获很大,柳三月骑着自行车欢欢喜喜回去了。   回去后,柳三月将每个年级的语文书各挑出来一本,一块儿给了林铭,然后便不再多管。   六个年级,十二个学期,十二本数学书,她自己每本都仔细研究了一下,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原本还怕自己毕业多年,一二年纪的不说,五六年级的说不定会搞不定,要是误人子弟,耽误孩子们的教育,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结果发现,真的都是些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数学常识,对她来说,完全无压力,便也就放下心来。   期间林铭仍是照常上工,多上一天工就是多一天的工分,多一天的口粮,柳三月虽搞不懂林铭为什么突然这么勤快这么能吃苦了,却也没去多那个嘴去问。   那几本语文课本,林铭倒是也翻看了,和柳三月一样,粗略的看了一遍便不再看,数学都这么简单了,语文自然也不会难到哪里去,更何况林铭才刚大学毕业不久,想来对于书本的记忆还很深刻。   很快,忙碌的秋种便过去了,大家有了近两个月的喘息时间,虽每日仍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忙,但是肯定比秋收秋种松散多了。   葛队长开始张罗着开办学校的事情,既然要办,就尽量往好了办,就要办的像个模样。   虽只有自己队上的孩子,适龄的也有好几十个呢。   葛队长作出的第一步决定,便是要给学校起个名字,镇上的小学就有名字,光明小学,多好听,多响亮,寓意还好。   为着这个,葛队长还专门选在不太忙的那一天晨会,特意跟全队的人共同商讨了一番。   他说:“咱们也得跟镇上一样,取一个响亮的,寓意好的名字,让人听了就觉得咱们队上这个学校好,正规。”   大家自是七嘴八舌的出意见,可是站在这儿开会的队里的人,就没几个识字的,说来说去不是大垮子小学就是大垮子东小学。   通通被葛队长气急败坏的给否决了,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给学校取名字表示了对开办这所学校的重视,柳三月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积极向上的事情,便也踊跃参与,埋头苦想有没有什么既响亮又有好寓意的适合学校的名字。   最终晨会为着一个名字,多折腾了个把小时,最后仍是定下了柳三月想出的名字——希望小学。   这名字在几十年以后被应用的很广泛,而当下却是一个非常响亮,非常有寓意,大家一致表示通过的好名字。   孩子们就是未来的希望,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柳三月觉得,葛队长还真挺有本事的,给学校取好名字后,他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面五星红旗。   虽不是新的,颜色已经没那么鲜艳,但它也是一面正经的,可以升起来,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啊。   一面象征着华夏、象征着未来、象征着人们心中的信仰的五星红旗。   有了这面五星红旗,学校绝对能办的像样。   只是有一点挺遗憾,只有五星红旗,却没有正儿八经的升旗杆,葛队长张罗了队里会木工的一位大爷现做,至于能不能做出来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柳三月是不懂这些个。   紧接着,葛队长走出了第三步——开学报名。   都是一个队上的,而且还不需要交学费,定好了日子定好了时间,直接把孩子按时送来上课也不是不行。   但是葛队长坚持,既然要办,就得向镇上的光明小学看齐,能做到的都必须得做到。   而且报名也是为了让家长、孩子和两位老师通过报名多熟悉熟悉。   报名日就定在阳历九月一号,九月二号正式开学上课,镇上的光明小学就是这个日子,不得不说,葛队长对镇上的小学真的很执着。   到了报名日这天,葛队长特意全队放假一天,一大早才六点钟便来了知青小院亲自坐镇,相当的严肃正经。   而知青小院门口院门之上已挂上了希望小学的牌子,就是一块儿板正的普通长方形木板,用毛笔写了希望小学四个大字。   字是陆淮写的,还好有陆淮,因为全队只有他一个人会写毛笔字,并且写的非常好。   小院儿中升旗杆也已支好,木工大爷手艺相当的好,五星红旗挂上去后,升降自如,没有任何问题。   这一天是大日子,没人敢睡懒觉,葛队长来时,柳三月他们早就已经起床,穿戴整齐,便是早饭都已经吃好了。   葛队长一来,几人便在院子里支了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凳子若干。   这么一来,原本不小的院子瞬间变得异常拥挤起来,本来就已经辟出去了一块儿不小的菜地。   柳三月甚至在想,等开学了,这菜地可能也要保不住了,不然院子里场地太小,根本不够学生们活动。   柳三月和林铭一人一张桌子,柳三月负责登记一班学生,林铭则负责登记二班学生。   因为学校只有柳三月和林铭两个老师,所以只开设两个班级,一个一班,收六到九岁的孩子,一个二班,收九到十二岁的孩子。   柳三月和林铭负责登记,葛队长和陆淮、唐平则在一旁围观。   乡里人,起床都早,再加上是队里办的小学,新鲜,桌子刚支起来没多久,便陆陆续续开始有家长带着孩子来报名,一来就是来一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恨不得全到个齐全。   还有自己家没有适龄孩子,纯粹就是过来凑热闹的。   不过七点来钟,小院儿便被挤了个水泄不通,闹闹哄哄的全是人,小孩、大人、老人,几乎全队的人都来了。   挤不进来就围堵在院儿外,甚至还有爬到树上围观的,搞得柳三月觉得这里可能不是在开学报名,而是在免费发放大米。   “不要挤,不要挤,大家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越挤只会越乱。”柳三月攥着笔,焦头烂额的大声喊着,她就不明白了,队里撑死了也就二三十个适龄的孩子,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就算是过来看热闹,那就默默的躲在一边看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挤过来问东问西,还有那已经报名登记完的,就堵在桌子前不肯走,一个劲儿的没话都要找话问,他们就这么闲吗?就这么没事儿干吗?   然而,嚷嚷了一嗓子,除了让她喉咙更干更疼,完全不起任何作用,人群还是很亢奋,甚至好像有些更亢奋了。   “哎呀,这从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   “就是说的,搁我,我可想不出这些话,一听就有知识。”   “就你那苍蝇大的胆儿,就是想的出来你还能说的出来啊?这么多人,羞都羞死你。”   “还是你知道我,嘿嘿嘿嘿嘿。”   柳三月只觉得头疼,一个多小时了,她这边才登记了五个学生,再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登记完啊。   她扭头看了看林铭那边,人挤着人给堵了个严实,只两步远的距离,她都看不清楚,不过隐约间还是能看见一些。   只见林铭桌子后面端坐着,或是抬头说话,或是低头记录,面色严谨认真,不急不躁,游刃有余。   柳三月顿时就郁闷了,一样的登记,一样的被围个水泄不通,林铭怎么就那么轻松呢,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柳老师,柳老师,我是赵天天的家长,你刚刚登记了的,我想问一下,孩子上课中午休不休息呀?是回家吃中饭还是带饭到学校吃呀?”   又来……这两个问题已经被问了很多很多遍,就连没有孩子要报名的都来问过,她回答的都要崩溃了,也实在是不明白,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就在一个队里,距离再远走路都不会超过十分钟,在家吃还是在带饭过来吃能有什么差别。   柳三月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仍是努力的扬起笑脸,又详细的回答了一遍,“中午休息的,休息时间为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休息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由学生自己安排,无论是回家吃还是带饭过来吃都可以。”   回答完后还扬着职业般的笑脸问了句:“这样说你能明白吗?赵天天家长。” 第69章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忙到了九点多,柳三月手里已登记了十三个学生,她不知道林铭那边登记了多少,不过看林铭那不紧不慢的模样,肯定不会比她登记的少就是了。   这么算下来,应该是能赶在中午饭前全部都给忙完,下午还能喘口气儿,歇一歇。   又顺利登记了一个学生后,柳三月搁下笔,暗暗抻了抻僵硬的脖子。   她一边扶着肩膀抻着脖子,一边往四周扫了一圈,来看热闹的那些人差不多都回去了,这会儿院子里已空了许多,不再像刚刚那会儿挤的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柳三月松了口气,总算是要解脱了。   陆淮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到桌上,拍了拍柳三月,关切的说道:“三月,喝口水休息会儿。”   “嗯。”柳三月无精打采的低低应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中水是温热的,滑过干痒的嗓子很是舒服。   柳三月闭上双眼舒服的喟叹一声,便听到有人跟她说话,“柳老师,我想给我家孩子报个名。”   是个女声,声音不大,虚虚飘着,似乎是没什么底气。   柳三月睁眼,一眼便注意到了说话那人旁边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的丫丫。   见她睁眼,丫丫乖乖巧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的,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喊道:“柳老师好。”   柳三月对丫丫亲热的笑了笑,而后看向一旁面色蜡黄的妇人,猜想这位可能是丫丫的妈妈,诧异问道:“你这是要给丫丫报名?丫丫不满六岁吧?”   柳三月不是很会看小孩子的年纪,却也能看得出来丫丫绝对不到六岁,小丫头话都说不利索,顶多也就是三四岁。   丫丫妈妈一手拉着丫丫,一手紧攥着衣角,咬了咬唇,眼神飘忽,“有的有的,她虚岁有六岁了。”   柳三月转了转笔,“周岁呢?”   丫丫妈妈不敢看柳三月,神色愈发不安,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吐出两个字,“四岁。”   说完却是急切上前一步,手攀到了桌子上,身子向前倾着,“马上就满五岁,还有不到三个月就到她生日了。”   柳三月无奈扶额,那也是五岁不到啊,再说六岁才是入学年纪。都不知道丫丫妈妈是怎么想的,这么小的年纪,性子都不一定能定的下来。   揉了揉额角,她抬头看向丫丫妈妈,耐着性子劝说道:“丫丫太小,班上最小的孩子都有六岁,她就算来上课也不一定能跟得上。而且到时候每个班都有十几二十个孩子,我也顾不上她。”   “丫丫很乖的,”丫丫妈妈面上愈发急切,又往柳三月跟前凑了凑,“她……”   “国子媳妇,你在这儿干嘛呢?”丫丫妈妈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恼怒的喊声打断。   来人几步冲上前来,一把将丫丫妈妈扯了个趔趄,扯离了柳三月面前的桌子。   她稀疏灰白的两条眉毛倒竖着,双唇紧抿,唇纹深壑,手下力气极大,显然是气的不轻。   指着丫丫妈妈便厉声教训道:“跟你好说说不听了是吧?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老实帮家里干点儿活,省点儿轻,上个什么学,认个什么字。认了字是能换工分还是能换粮食?”   这里四下还有不少人在呢,葛队长也一直就在旁边坐着,丫丫奶奶竟是一点儿丫丫妈妈的脸面都不顾,放着所有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丫丫妈妈被骂的面上涨红,羞窘的抬不起头,只拉了丫丫护去身后,低声下气,带着卑微的祈求,“妈,就让丫丫跟着念吧,反正也不要花钱。”   “不要花钱,不要花时间啊?她天天上学了,谁出去拾粪?谁出去挖野菜?”丫丫奶奶仍是硬声硬气的喝骂着。   骂着骂着,话音一转,捶腿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哭嚎:“人家老师都说了,六岁才能来上课,你还非得硬塞丫丫进去,你又为的是个什么?怕不是为的就是要累死我这个老婆子啊,你好狠的心肠啊你!”   院子里所有人都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似的看着,三三两两淡定的议论着,也不见多嫌弃也不见多兴奋,仿佛是习以为常。   这么多人,没有一人上前劝说的,甚至连葛队长都只是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屁股挪动一下都没有的。   丫丫妈妈咬着唇,脸色难看至极,背手护着丫丫,全身直哆嗦。   她松开丫丫,脚下生石般的挪动两步,上前弯腰去拉卖力哭喊的丫丫奶奶,强忍着难堪,小声的说:“妈,您别这样,咱回家说成吗?”   丫丫奶奶登时不嚎了,把丫丫妈妈拉她的手一甩,甩了开去,瞪眼喊道:“回去说?你还知道送丫头片子来念书丢人啊?你知道你怎么还干的出来?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在场送闺女来念书的可是不少,丫丫奶奶这一骂便是全都给骂了,许多人面上都不好看起来。   丫丫妈妈被丫丫奶奶训的后退两步,眼眶已是泛了红,那泪就在眼眶中转悠,咬唇不敢再说话。   柳三月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嗓子舒坦些后,她沉手放下了杯子,对独自站着的丫丫招了招手,笑眯眯开了口:“丫丫,过来,过来柳老师这边来。”   小丫头瞅了瞅自己的妈妈,没多作犹豫,迈着小短腿小碎步跑到了柳三月跟前,小尖脸儿上那甜滋滋的笑也不见了,只细声细气的乖乖唤了声:“柳老师。”   柳三月笑着摸了摸丫丫小辫子扎的利落的小脑袋,也没起身,就这么四平八稳坐着,抬头笑看向丫丫妈妈和丫丫奶奶。   慢条斯理说道:“这样吧,既然丫丫虚岁到了六岁,让她进一班也行,平时上课就让她跟着我走,我多看着些就是了,我倒是挺喜欢丫丫的。   “所以你们啊,也别再为着这个事儿争吵了,都是一家子,吵来吵去的多伤和气,再说咱们这儿是队里的学校,这么多家长学生都在呢,闹成这样影响也不好不是。”   凶悍闹腾的丫丫奶奶主意落了空,完全没反应过来,双手一高一低停在半空中愣住了,不是说不满六岁绝对不会收的吗?怎么还能临时变规矩的?   丫丫妈妈昏暗的双眼却是染上了亮光,欣喜不已,不敢相信的回身看向柳三月,蜡黄的脸都变得光彩起来,“真,真的可以吗?”   柳三月不动声色看了丫丫奶奶一眼,搂着丫丫眯眼笑的亲切,“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天天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就当提前适应学校生活了,天天耳濡目染的,多少都能学些东西。”   她心里打算的是,不给丫丫做学生登记,就放在教室里跟着上课就是,反正一个学生也是带,两个学生也是带,费不了什么事儿。   丫丫妈妈这么急切的想把丫丫塞进学校,估计也是因为丫丫奶奶对丫丫的不待见,可能是为了让丫丫在白天她上工时有个能得庇护的地方。   这么小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她的亲奶奶嫌弃不是个男孩儿,还被逼着干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太过沉重的家务活。   这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折磨。   不过就是平日里多看一眼的事儿,柳三月没有办法看着却不管。   丫丫妈妈赶紧转向柳三月,手忙脚乱的连连鞠躬,“谢谢柳老师,谢谢柳老师。丫丫她特别乖,也不爱闹,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丫丫奶奶不服气,定的好好的规矩,镇上也是这样的规矩,怎么能仗着自己是老师说改就改。   还说是正儿八经办校,要向镇上小学看齐,这不是儿戏呢吗。   她气势汹汹几步跨到柳三月桌前,一把推开桌前的丫丫妈妈,瞪着柳三月大声问道:“丫丫五岁都不满,凭什么你说收就收,那你干脆把别人家年龄不够的都给收了得了。”   陆淮见势不对,默默走去了柳三月身后不远处站着,紧紧盯着丫丫奶奶,只待她一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便能及时应对。   还不待柳三月说话,便有队里的人开口劝。   “丫丫奶奶,柳老师愿意提前收丫丫这是好事儿啊。”   “是啊,现在可不跟以前似的了,还是得认得字,不然以后长大了走出去都丢人。”   “可不就是,现在谁家不是不论儿女,想尽办法都要把自己家孩子送进学校读几年书的。这以后丫丫大了,别人都识字,就丫丫不识,说人家都说不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停歇的轮番劝着,都不用柳三月去开口,便将丫丫奶奶给堵的黑着脸无话可说。 第70章   重男轻女在这个年代是一件非常非常普遍的事情,特别是在乡下。   即便是几十年以后的高速经济发展时期,也是屡见不鲜。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但是这些都无法抑制某些封建古老的沉重旧习。   在这大垮子东生产小队,重男轻女的绝不止丫丫奶奶一个,应该是说,整个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就没有几家不重男轻女的。   在这个以种田为生的年代,男人就代表了劳动力,代表了高工分,代表了能多分粮。   一个女人一天的工分是七分,能干些的也不过是□□分,而一个男人,只要没毛病,最少都是十分。   在干农活儿方面,男人天生就在体型和力量上占便宜些,就像是女人能生育而男人不能一样,这是天生的,不是你后天说我努力,我坚持就能改变的。   没办法,在新新行业稀少,女人发展空间狭小的旧年月,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家里能多个顶梁柱,能多个吃饱饭的机会。   家家户户基本都是这样,只不过丫丫奶奶更为偏激一些,更为执拗一些,往常遇到这种情形,自然是没有人去多管闲事的,说白了,这就是人家自己家的家务事,又能关你什么事儿了,人家自己愿打愿挨的,你为什么要去讨这个嫌。   所以大家皆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了。这是明面儿上,私底下只会更多更夸张。   这很悲哀,很不可理喻,却非人力可以改变。   而今天,大家有志一同的来劝说丫丫奶奶,难道是突然之间大家都开窍了?   这当然不可能,说话的这些人只是为了向柳三月卖个好,卖个人情。以后柳三月就是他们孩子的老师,孩子未来的学习全仰赖于她,能有机会讨好一二,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孩子的学习之路最重要嘛。   柳三月心里是明白的,便只端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笑,搂着丫丫在一旁看着,并不去说话参与。   有些事自然是通过他人去做比自己亲自去做的效果更佳。   院子里还有好多家长和学生,众人七嘴八舌劝说了许多,丫丫奶奶虽犹不甘心,却也不敢再闹腾,不然这一闹腾,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   只是她也不肯走,就那些死撑着堵在柳三月的桌前,拿一双恼恨的眼睛直盯着柳三月面上瞪。   最后连葛队长也坐不住了,起身同大家一起去劝说丫丫奶奶。柳三月是学校唯二的老师,她的面子自然是要维护的。   有了葛队长的加入,丫丫奶奶更不敢硬来,不甘不愿的被葛队长给劝走了,临走还阴沉沉的瞪了柳三月和丫丫妈妈一眼。   像丫丫这么大的孩子已经能给家里干不少家务了,丫丫妈妈又没有别的孩子,只丫丫这一个闺女,丫丫奶奶等于在家中只有这一个可以使唤的孙女。   如今唯一的孙女入了学,以后也不能再给她分担一些繁杂的活计,而孙子却仍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她态度能好才奇怪了。   想来等会儿丫丫妈妈和丫丫回去了不会太好过,而丫丫爸爸始终不见其人,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态度,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就看明明放假,他却一直不露面,不是和丫丫奶奶一个德行,就是个怂包软蛋。   不过柳三月也只能做到这里,再多的她也是无能为力了,只能靠丫丫妈妈和丫丫她们娘儿俩自己了。   丫丫奶奶当先气冲冲而走,丫丫妈妈又与柳三月确认了一番,问了许多问题,连连道谢后,这才牵着丫丫心满意足的离开回去了。   即便知道回去少不了吃苦头,不过能把丫丫塞进学校,她心里自是欣喜大过恐惧的,只要丫丫以后能过得好,能安安稳稳长大,她便是吃再多苦受再多委屈也是甘愿的。   丫丫妈妈牵着丫丫走后,报名登记继续,而林铭那边早已在柳三月这边闹腾期间全部登记完毕。   她整理一番后,收拾收拾直接回了房间,只剩下柳三月独自继续登记,还好,院里院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三两家,这会儿倒是自觉的排好了队。   陆淮见差不多了,便与葛队长打了个招呼,先去厨房做饭去了,正好忙完也该到了吃中饭的时间。   葛队长一看,他在这儿坐着确实也没什么事儿,而办学校的各项章程细节和注意事项也都在刚刚和陆淮、唐平一起事无巨细的做了商量与决定,回头由陆淮和唐平与柳三月和林铭传达就行。   他便也收拾收拾后家去了。   “柳老师好,这是我家小儿子,大名叫常红星,刚满七周岁。”这会儿站在桌前讨好笑着的是队里的常大柱,家里两个儿子,常红星是他小儿子。   他同柳三月打完招呼,立马换了副凶巴巴的模样,低头一巴掌拍向了自己小儿子那圆乎乎的毛脑袋,粗声粗气吼道:“叫人!叫老师!”   常红星似乎早习惯了他爹随时随地的暴力,眼都不眨一下,吸着鼻涕愣模呵儿的喊道:“老师。”   啪!   常大柱又是利索的一巴掌,清响清响,毫不含糊,打的柳三月都跟着好一个激灵,“会不会问好?在家怎么教你的?是不是傻?再来一遍。”   常红星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木愣愣的摸了摸头,挠头对着柳三月嘿嘿腼腆笑了两声,又是一个吸溜,“柳老师好。”   柳三月很是怀疑,他这么愣,是不是被他爸给打傻了……   啪!   又是一巴掌,柳三月又是跟着一个激灵,这次又是为什么动手啊……   “可算是弄明白了一回,以后记住可不许再忘了啊。”   说着他抬头对柳三月直不好意思的搓手笑,“这小子打小就笨,忘性还大,叫柳老师您看笑话了。以后在学校,他只要是敢胡闹,敢不听话,您只管揍他,狠狠揍。他皮的很,不揍不成器,揍两下就知道老实了。”   ……这孩子绝对是被打傻的。   柳三月登记上常红星小朋友的详细信息后,攥着笔咬唇斟酌了一番,到底不忍心看着小红星以后仍是过得这么水深火热。   小心翼翼开口道:“常红星爸爸,这孩子的脑袋不能随便打的。孩子的发育还不完善,身体的自我保护能力薄弱,老这么打对孩子大脑发育不好,会把孩子打傻的。”   柳三月说的复杂,常大柱也没怎么听懂,不过会把孩子打傻那句话他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柳老师是打城里来的,懂得多,肯定不能胡说,再一想到自己一天照三顿饭的只往孩子脑袋上招呼,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一拍脑袋懊悔不已,“我说为什么偏就我家孩子成绩差呢。”   他六神无主的找柳三月问道:“柳老师啊,那这小子的傻是不是就这么定型了?哎哟!要是因着我把俩小子给耽误了,以后我可怎么去见我家列祖列宗哟!”   柳三月瞧着常大柱真是认真在着急忧心,实在的有趣,噗嗤就乐了出来,“我就是说的夸张了些,也是为了让你听进去,别不当回事儿。你以后别再打孩子脑袋就是了,若是实在不听话,屁股上肉厚实,不容易伤及根本,你往那打两下,让他张张记性就成。”   “哎!是是是,我都听柳老师的。”常大柱连连点头,说着下意识又抬起了手,高高抬起,却是在柳三月抗议的眼神下及时止住,轻轻落在了常红星的屁股蛋儿上。   仍是凶巴巴的语气:“赶紧谢谢柳老师。”   常红星马上吸着鼻涕,一板一眼跟着他爸给柳三月鞠躬,“谢谢柳老师!”   柳三月觉得这父子俩其实还挺有意思的,这约摸就是典型的旧式慈父教育吧。   他们羞于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疼爱,总是用打骂来表示,这种表达方式很多人都会觉得很奇怪吧,为什么倒成了打是疼骂是爱了。   柳三月笑眯眯摆摆手,“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记得早上九点准时到学校来上课,桌椅和午饭自备,不要忘记了。”   “不能忘,不能忘。”常大柱弯腰笑着连声应道。   没多久,柳三月也终于将所有来报名的一班学生登记完毕,不算丫丫一共是十六名学生,每年级的课本都只有十二三套,十六个学生,肯定是不够用的。   还有林铭的二班,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只要是超过十三个,课本就肯定不够。   具体课本数量她已经跟葛队长说过了,再变是肯定不行的,只能现抄出几套来了。   好在小学的课本简单,抄起来也不会太难,她的钢笔字还不错,到时候拉着陆淮、唐平和林铭,几人一起,一个下午应该差不多就能搞定。 第71章   这一整个下午,知青四人没干别的,只顾着埋头抄书了,两人负责一个班级,在吃晚饭前总算是把所有空缺都给补抄了出来。   抄好后,大家一起吃晚饭,陆淮把和葛队长商量的一些细节都跟柳三月和林铭说了一下。   “学生周末放假吗?”林铭突然出声问道。   陆淮看了她一眼,清冷矜持的点了下头,淡淡回了个字:“嗯。”   林铭听罢点点头,没有说话,却是弯着眼角笑了下,笑意布满了整个细长的眼底,看的出来她是在发自内心的喜悦,自从到了大垮子东村正常上工后,林铭好像就再也没有这么笑过了。   记得她在火车上时还蛮爱笑的,话不多,总是静静坐在一旁,弯着细长的眼角斯斯文文的抿唇笑。   柳三月和唐平都被她的笑吸引,多打量了她几眼。   看来林铭真是被每日上工干农活儿给折磨怕了,柳三月心想,别说是林铭了,就是她现在都高兴的想要飞起来。   有双休,有寒暑假,还能有比当老师更幸福的事儿吗?就算是这时候人人引以为荣的进厂工作都没有这么幸福的。   林铭放下碗筷,微微笑了笑,“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然后林铭便回了屋,柳三月咬了咬筷子,也没多想,她正想着教室和黑板都不够的事儿。   “陆淮,咱们现在有两个班,但是堂屋只有一个,黑板也只有一块儿,明天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怎么办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也早就想到了,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这个事儿。陆淮放下筷子,双手交握,凝眉说道:“最近天气不错,两个班先一个在堂屋,一个在院子里上着。黑板就轮流用,这两天我想办法做块儿黑板出来,至于教室,葛队长说会找时间组织大家在咱们院子里搭个出来,应该也就是这两天。”   私办学校就是这样,没有上面的拨款,一切都得自己来。   搭教室也就是搭个简易的棚子,不过只是做上课之用,遮风挡雨就成,倒也不需要多好。   只是……   柳三月蹙眉,“那咱们的菜园子指定是保不住了。”   活动场地本来就不够,还得搭教室,她辛辛苦苦开出来的,长满了各种可爱蔬菜的菜园子啊。   陆淮笑,“回头再看,若真是得把菜园子腾出来,咱们就跟葛队长申请一块儿队里的空地就是。”   “对对对。”柳三月兴奋拍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队里空地多着呢,这菜园子是为了办学校没的,葛队长肯定能给他们补一块儿。   “行了,”陆淮捏着筷子敲了敲碗,“赶紧吃饭吧。”   柳三月没当过老师,还是挺紧张的,吃完饭她什么都没管,全扔给了陆淮,自己一头扎回屋里去研究那十二本语文书去了。   两个班都是三个年级混在一起,学生里有念过书的也有没念过的,念过的,学到的程度也不一样。   肯定是没办法顾及到每个学生的学习进度,只能是大方向定一下两个班的学习计划,折中处理。   好在小学的数学并不难,特别是这时候的小学数学,只要规划清楚,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一晚,柳三月几乎一夜没睡,林铭很早就睡了,柳三月怕吵到她,翻书都不敢太大声。   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整理出两本今年下半年直到年前的学习计划,一个班一本,确定了方向,柳三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迷迷糊糊眯了会儿。   晚上九点才到上课时间,柳三月得以比平时上工晚起几个小时,还得做准备工作,她也不敢睡太晚,七点半便硬撑着困顿的双眼起来了。   柳三月起来时,林铭还在睡,柳三月也没叫她,寻思现在还早,等会儿她要是还不起再叫也不迟。   她先洗漱了一番,锅里闷的有肉粥,就着咸菜吃好早餐洗好碗筷,柳三月将院子里给收拾了一下,然后将昨天报名用的那张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充作教案。   又把堂屋里给清理了出来,堂屋里本来除了自行车和吃饭的桌椅就没有别的东西,柳三月怕孩子们打闹起来没轻没重,再撞到自行车,就把自行车推去了陆淮和唐平的房间。   吃饭的饭桌正好可以当堂屋里的教案。   再把黑板找了两把椅子在教案旁边架上,桌椅一会儿学生会自带,不用管,便算是全部准备妥当了。   再一看时间,也才八点,还有一个小时呢。   柳三月准备找把林铭叫起来,也该起床了,不然等会儿学生来了还没洗漱好,那就不太好看了。   没想到没等她喊,林铭自己就起来了。自己起来了好,免得她喊还得受起床气。   趁着这会儿,柳三月拿了个篮子去菜园子摘菜去了。   菜园子保不住,得把已经长好的菜给保住。   菜园子里已长成的菜不少,一边在长势喜人的菜间穿越,柳三月一边想,这么多菜,摘下来后放不了多久,吃是肯定吃不过来的,得把它们想个什么办法,腌了或是怎么样,让它们能保存的时间长一些。   才摘了没一会儿,不过八点出头,竟已经开始有学生过来了,自己扛着椅子,家中大人给扛着桌子。还有只有自己的,放下椅子跟她打了个招呼便跑,就要赶着回去扛桌子。   来一个学生,柳三月便得放下菜篮子去招呼他们怎么摆放桌椅,来的多了,她干脆把菜篮子放去厨房不摘了,前后忙着安排学生。   林铭也不知去哪儿了,洗漱总不能洗漱这么久吧,人影子都不见一个,就她自己,学生又多,愣是忙的脚不沾地。   不得不说这些学生还有家长都太积极了,才八点半,三十多个学生便基本到了个齐全,就连丫丫也自己拖着一把大木椅,一步一趔趄的过来了。   柳三月赶紧迎上去接过了丫丫手中个头过大的椅子,“丫丫,就你自己过来吗?”   刚刚那些过来送孩子的家长跟她聊天说起昨天丫丫和丫丫妈妈回去后的事儿来着,说丫丫妈妈被丫丫爸爸好一顿打,丫丫也跟着挨了她奶奶好几下。   那人说的稀疏平常,就是当个乐子说的,听的柳三月心里憋闷的很,什么时候都有家暴的存在,这种年代,偏远乡下,更是常见。   柳三月不明白,施暴者在打人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不会觉得愧疚吗?不会觉得下不去手吗?打人真的会让他们得到乐趣和快感吗?   扭曲的思想,扭曲的灵魂。   丫丫纯净的小脸儿上看不到任何低沉难过,好似那些都不是她所经历过的,她眨巴眨巴眼,乖乖巧巧的回答:“爸爸妈妈下地去了。”   顿了顿又细声细气说道:“柳老师,我要回去搬桌子。”   爸爸妈妈下地,那家里就只有她奶奶了,难怪她就自己过来。   柳三月一手提着厚重的椅子,一手拉着丫丫的小手往堂屋走,“老师这里有桌子,不用再回去搬了。”   她低头看向丫丫,“丫丫,你吃饭了吗?”   她怕丫丫的奶奶能狠到连饭都不给丫丫吃。   丫丫点头,“吃过了。”说完她咬着手指头腼腆的笑了笑,“可是肚肚还饿。”   堂屋坐的是低年级的一班,这会儿一班二班也没老是在自己的地盘待着,屋里屋外的混着玩闹,不过估计是在家里得过叮嘱,都不是特别闹腾。   柳三月把丫丫的椅子放在靠近教案的第一排中间,两边和身后都特意安排坐的小女孩。   椅子放好后,柳三月在教案后拍了拍手,对着一帮孩子大声说道:“你们先自由活动,一会儿九点钟准时上课,不许跑出去哦!”   小孩子们都很听话,乱七八糟的大声回着:“知道啦,柳老师。”   柳三月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便拉着丫丫往厨房走,打算给她找点儿吃的。   到了厨房才看见一直不见人影的林铭正在厨房吃饭呢。   饭菜是唐平特意给她留的,柳三月吃早饭时特意看了眼来着,熬的莲子花生粥,一盘清炒大白菜,一小碟咸菜。   都没有动过的痕迹,柳三月猜想这是林铭太挑嘴,唐平特意给她单独做的。   唉!唐平的性子就是太傻太实在,心眼儿也是特别的好,跟林铭一组吃了不少亏,还天天的为着林铭想,宁肯自己苦点儿累点儿也要让着林铭。   要不是相处久了,知道唐平就是个心胸比天大的人,柳三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看上林铭了。   林铭一碗粥刚吃到一半,吃的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一边吃手边还拿着几张信纸在看着。 第72章   柳三月看的来气,她可没有唐平那么好的性子,虽然这里盛产莲子,但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这份心意也是珍贵的,林铭怎么就能心安理得的受着,却对唐平什么表示都没有。   活儿都是唐平干,做饭洗碗,林铭就从来没管过,还有捡柴、浇水、施肥、打少卫生,这些应该大家分摊的活儿,林铭也从来没沾过手。   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别说谢谢了,就是问都没问一声,就好像他们这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都是欠她的似的。   柳三月越想越气,没好气的上去拍了拍桌子,板着脸对喝粥的林铭说:“你吃快点儿,学生们都已经来了,外头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   不是睡觉的时候被喊醒,林铭的脾气就还是不错的,她抬眼看了柳三月一眼,“知道了,我马上就好。”   说着端起碗匆忙扒了几口,将剩下的都给喝了个干净,看得出来她对这粥挺喜欢,碗一推起身道:“那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柳三月板着脸叫住她,“你吃完了倒是把碗筷给洗了呀,难道又想等着唐平回来给你洗?”   “啊?哦。”林铭细细的眼角垂了垂,抿着唇,面上莫名的有些委屈,不明白柳三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对她这么凶。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乖乖抱着碗筷去井边洗去了。   他们吃饭没有剩饭剩菜的习惯,一般都是做的刚刚好,这会儿厨房里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柳三月便背着丫丫在碗柜里变出了一个手掌大的肉包子。   转身弯腰把肉包子递给了丫丫,柳三月笑眯眯说:“拿去,吃吧,吃完了我们去上课。”   丫丫两只细小的小手接过肉包子,小鼻子跟着耸了耸,惊讶的圆眼和小嘴大张,细细的眉毛也跟着飞了起来,呆呆的看向柳三月,小声喊着:“肉肉!”   柳三月故意逗丫丫,表情夸张的问:“丫丫不爱吃肉肉?”   丫丫急的猛点头,两只小辫子跟着晃动着,“爱吃爱吃,可爱吃了。谢谢柳老师。”   柳三月笑着摸摸丫丫的小脑袋,“爱吃就吃吧。”   等丫丫一口一口吃完了油油的肉包子,柳三月找湿毛巾给她擦了擦嘴和手,这才拉着丫丫去堂屋准备上课,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堂屋一班,院子里二班,柳三月和林铭一个堂屋一个院子换着来。   等一天课上下来,真是嗓子都快哑了,这些孩子还是非常听话的,就算有调皮的吼上一嗓子也会老实下来。   不像几十年以后的学生,有的根本就不把老师放眼里,嗓子吼烂了都不一定能看你一眼。   这个时候的学生对老师还是非常有敬畏之心的,柳三月觉得,这和社会环境还有家庭教育有非常大的关系,别说学生了,现在的家长都很是敬畏老师。   就是太累人了,总共就她和林铭两个老师,给一班上完给二班上,给二班上完又得给一班上,完全没有喘息的时候,嘴巴也一直都在不停的说话,嗓门还得大,不大学生听不见。   对嗓子的折磨可想而知。   所以,一看见队里人下工回来的身影,柳三月就迫不及待的给孩子们放了学。   这一天下来她只有一个感悟,加课,必须得加课,加个美术课、实践课什么的,既让学生全面发展了,她嗓子还能趁机休息休息。   林铭泡了莲子茶,给自己泡了一杯,顺便给柳三月也泡了一杯。   柳三月接过林铭泡的莲子茶,欣慰的冲林铭笑了笑:“谢谢。”总算她没只顾着自己,也为别人想着一回了。   陆淮和唐平还没回来,林铭抱着杯子喝了一口茶,与一块儿坐着喝茶的柳三月搭话道:“三月,你是不是和队里的柳二月关系很好来着?”   柳三月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么一问,抬眼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问了句:“怎么了吗?”   “今天下课休息的时候,我听到二班有孩子提到她了,说妈妈忙,忙着给二月姨拉媒。咱们刚来的时候,柳二月的妈妈不是说要队里人给柳二月找对象的吗?不知道找着合适的没有。”   “还说什么别的了没有?”柳三月放下杯子问了句。   一直忙着,她都没听到消息,估计也是因为最近不怎么忙,所以她们才开始张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张罗的,目前怎么样了。   “只说了句什么二月姨不喜欢,别的就没说了。”林铭皱眉想了想说道。   顿了顿,喝了口茶,她又接着说了句:“估计是介绍的男方条件不怎么好,柳二月没看上吧。”   柳三月皱了皱眉,二月姐今年二十有二,这年纪在她看来正值青春年少,可是在这里,这个年纪,还没结婚,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老姑娘。   同年龄层的男人,只要不是有毛病,早就结了婚。   若是想找,不是缺胳膊少腿脑子有问题,那就是老婆去了还有娃,甚至好几个娃。   不过以二月姐的性子,不同意应该也是为了李妈,她得过去看看才行。   柳三月坐不住了,蹭站了起来,她转身对林铭说道:“我出去一下,你一会儿记得把菜园子里长好了的菜都给摘出来,放厨房里就行,我回来再收拾。”   她本来准备喝完茶以后去摘的,现在只能交给林铭了,反正林铭天天不干活儿,她使唤起来全无心理负担。   “诶!”林铭也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茫然,“我不会啊,而且我也不会看那些菜有没有长好啊。”   然而,等她话说完,急性子的柳三月也已经冲出了院子。   林铭抱着杯子傻了,想了想,还是等唐平回来再说吧,唐平肯定会看菜长没长好。   柳三月匆匆出了门,直奔村尾柳家。   到了柳家,柳三月朝院子里看了看,很安静,没什么动静,估计是二月姐还没有回来。   院门没关,柳三月便直接走了进去,“秀芬婶,在家吗?”   ……   静悄悄的没人回话。   “秀芬婶,你在家吗?”柳三月又伸着脖子喊了一嗓子。   “在,谁啊?”屋里李秀芬颤巍巍的回了句。   柳三月估摸着是她刚刚声音太小,李妈没有听见,一边朝屋里走,柳三月一边大声说:“是我,秀芬婶,我是三月。”   “哦,三月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等柳三月进了屋子,李秀芬还在颤颤巍巍忙着穿鞋。   柳三月赶紧上去扶住李秀芬,“您歇着吧,不用下来,我就是来找您说说话儿的。”   李秀芬扶着柳三月的胳膊,眯眼往柳三月面上瞧,笑眯眯的说:“好长时间没瞧见你了,听二月说你当老师啦?”   柳三月扶着李秀芬坐回床上,自己也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笑看着李秀芬点点头,“嗯,葛队长在队里办了个小学,我和另一个知青女同志在学校里给学生上课。今天是第一天开学,刚刚才放学没多久。”   “好好好,”李秀芬抓着柳三月的手不放,双眼也一直盯着柳三月没挪动过,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当老师好,有出息,还不用下地,下地累。”   柳三月笑了笑,话头一转,问道:“听说二月姐最近相人家了,我过来看看的,怎么样了?相看的人家好不好?”   提到这个,李秀芬转开眼神叹了口气,“相看好几家了,好不容易遇上个好人家,人家也不嫌弃二月年纪大,可那孩子死活不同意。”   说着苦着脸捶了捶胸口,“你说说,她怎么就那么倔呢,这么大了还不嫁人,还真打算着自己过一辈子不成?”   “都是我耽误了她啊,怪我啊!”话里已是哽咽。   柳三月赶紧去劝,“您先别着急,您同我说说,那个好人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家?男方什么条件?脾气可好?”   这年头过日子,相貌、家底,什么都是虚的,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对方人好不好,脾气好不好。   不然嫁过去遇上个喜欢家暴的,哭都没处哭去。   李秀芬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想了想,絮絮叨叨说道:“是个好人家,那孩子也好的很,模样、脾性都没得说,今年二十六,比着二月大四岁,俩人年纪配着是刚刚好。”   “人家本事的很,部队里退下来就给安排着进了厂,还是个小组长呢,若不是参军耽误了,哪轮得到我家二月。”   说着说着蜡黄干瘪的脸又苦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别看人家年纪大了,中意他的小姑娘多着呢。只是他家原先是大垮子南那边儿的,后来才迁去的城里,人家就想找个老家附近的,托着家里边儿的亲戚给介绍,月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二月争取了这么个见面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等等我。   〒_〒我为何要吹牛三更,每天都好码的好艰难,你们知道什么是油尽灯枯吗?就是我朋友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拒绝了,因为我要码字,没有时间〒_〒 第73章   李秀芬眼睛不好,腿脚也不是很好,平日里也不出门,也就是能跟柳二月说说话,柳二月一出门她就只能自己闷着,也真是憋坏了。   这回柳三月过来,都不用柳三月多问,她便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清楚楚,说完她拉着柳三月的手直叹气。   “那孩子真是太倔了,我怎么说她都不肯听,你说说人家条件多好,还刚刚好就看上她了,这是多好的福气,她怎么就非得倔呢?”   “秀芬婶,您别着急,等会儿二月姐回来,我跟她说说看,我一定帮您好好劝她,好不好?”   听李秀芬这么说,柳三月也觉得这人条件应该不错,不是断胳膊断腿,不是二婚带孩子,还迁到了城里有固定工作。   而且二月姐家条件就摆在这儿,他也不嫌弃,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不过二月姐不同意应该就是为了李妈,怕李妈一个人过不下去,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是一个队里还好说,可是这一嫁就是嫁去城里,回来一趟都难。   就李妈一个人在家,看不见走不动的,换谁谁都不能放心。   李妈很是激动,凑近柳三月急急说道:“对,你劝劝她,可得好好劝劝她,女人哪能不嫁人的,说出去人家都要笑话的。我一把年纪了,怎么过不是过,能有个什么过不得的。”   柳三月来时队上就已经下工,她跟李秀芬没说几句话,柳二月便回来了,裤腿衣袖都是卷着的,背上还扛着一捆木柴,看样子是下工后去捡的。   她去厨房放好柴,回屋一看柳三月在,抬起衣袖抹了把汗笑着跟柳三月打招呼道:“三月妹子,你来了啊。”   “看你累的,一身的汗,赶紧过来坐会儿,”柳三月很是熟稔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着说:“我跟秀芬婶正说起你呢。”   柳二月抹着汗在柳三月旁边坐下了,扬眉喘气问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说你相人家的事儿啊,秀芬婶说那人挺好,相貌、脾性都好,跟你年龄也相当,还是当兵退下来的,我听着都觉得好。”   柳二月心中一叹,却是没表现出来,笑模呵的挑了柳三月一眼,“能有你家陆淮好?”   “那不一样嘛,陆淮细胳膊细腿的,太斯文了。当兵退下来的身材一定很结实,这样的有男人味儿啊,干个活儿什么的都特别有劲儿,多好。”   柳二月笑笑,却不接话。   屋里当时就静了下来,李秀芬无奈的看了柳三月一眼,用眼神说着:你看吧。   柳三月眼珠一转,拉住了柳二月的手,故作好奇的问道:“二月姐,你不是见过那人了吗?跟我说说,长得什么样儿?高不高?是不是跟秀芬婶说的那样是副好模样。”   “就那样吧,还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柳二月不愿多说,低着头淡淡回了句。   “你这孩子,”李秀芬急了,伸手便捶了柳二月肩膀一下,“那孩子明明条件好的很。你说说,人家就是再中意你,又能等你几天?你再折腾下去,可就真找不到好人家了,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   柳二月蹭站了起来,皱着眉,面上很是不耐,也不顾柳三月还在旁边,直接冲李秀芬吼道:“我说了我不想嫁人,不想嫁人,你干什么非得逼我?我有手有脚,这么多年不也过得好好的,不嫁人难道我还能饿死不成?”   “你、你、你……”李秀芬气的指着柳三月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柳三月赶忙上前给李秀芬顺气,“秀芬婶,有什么话咱慢慢说,二月姐她能明白的,咱不着急啊。”   只心中也是犯愁,若是就是这附近的人家都好说,但偏偏这人是城里的,这时的交通又不方便,城里乡下来回一趟多麻烦啊,劝她都没底气劝。   李秀芬坐在床上,直接抹起了泪,一边抹泪一边捶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冤家。”   李秀芬哭的悲切,柳三月跟着心里也闷的很,扶着李秀芬哽着嗓子低低唤了声:“秀芬婶。”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这个当妈的没用,害死了你姐姐,害死了你妹妹,老了老了,又瞎又瘸,又害得你嫁不出去,我还活着干嘛,我活着干嘛啊我。”   李秀芬哭的直捶胸口,泪水糊了一脸,几乎快要喘不过来。   柳三月别过头去,咬着唇,眼泪却仍是没忍住,一滴滴落了下来,不到这种境地,就不会理解日子过得到底有多难,前后无路,每走一步都是披荆斩棘,千难万难。   最可怕的是有了路,你也看到了这条路,却因这条路只能通一人而无法往里走。   柳二月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捂着嘴直哭,“妈,你别这样,你别逼我了,咱们现在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我真的不想嫁人。”   “成,你不嫁是吧?”李秀芬突然抬头直直看向柳二月,她抬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泪,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哭的蓬乱,苍白枯燥的唇直哆嗦。   “我这就去找你爸,我去跟你爸谢罪去,我是你们柳家的罪人,我给你们柳家绝了后不说,如今连个外孙都没能给你爸留一个。”   说着一扭身竟就要朝床边的墙上撞去,嘴里凄厉的哭喊着:“周生啊,我对不起你,我这就来找你!”   柳三月大骇,瞪大了双眼,心跳几乎都要被吓停,一个猛子扑了过去,将将够到李秀芬的腰,她一把就给搂住,使劲向着旁边扑倒,将李秀芬拽了回来。   躺在床上的柳三月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跳紊乱,反应无能。   柳二月瞪着眼睛惊骇大喊一声:“妈——”   扑到床边跪了下来,趴去床上痛哭着,“你这是干什么啊。”   李秀芬躺着没动,默默流泪,“你爸从你们姊妹三个没多大的时候就念叨着以后要给你们找个什么样儿的人家,有了外孙又要怎么疼怎么宠。”   “我如今什么都不想,就指望着能抱上外孙,到时候好叫小家伙去给你爸磕个头,好叫你爸九泉之下也能高兴高兴,你爸没等到的,我替他等。”   “你不嫁人,我外孙没指望,我活着干什么?你说我活着干什么?又有个什么意思?你爸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如趁早下去伺候你爸去。”   “我嫁,我嫁。”柳二月拽住李秀芬的手,哭着连连点头,“只要你好好的,我嫁还不成吗。”   柳三月松开李秀芬,坐了起来,懵懵的看着柳二月。   李秀芬也一个轱辘爬了起来,眯着眼小心翼翼看着柳二月:“你真的肯嫁?”   柳二月咬唇,艰难的点了点头,“嗯,我嫁。”   她不想嫁,可是她能不嫁吗?   “让我再跟他见一面吧,”答应后柳二月平静了下来,她抬起袖子抹了把脸,“说不定过了这么久,人家着急,又不愿意了。”   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人变卦,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嫁了,城里那么远,她要是嫁过去了,妈独自在家,门都出不了,怎么过得下去。   “愿意的,愿意的。”李秀芬深怕柳二月反悔,急忙说道:“我还没叫你月英婶给他回话,你月英婶昨天跟我说来着,人家正等着咱们回话呢。”   虽柳二月见过面后坚持不肯嫁,但是李秀芬觉得这样好的条件的男人以后可再难遇到了,便没有急着给那边回信儿。   一时她又庆幸,幸好她没急着回信,不然就可惜了。   柳二月脸色难看了几分,闷着头不再说话。   只要她肯结婚,怎么都好,李秀芬便也没在意。   柳三月扶着李秀芬坐好,起身走到了柳二月跟前,挽着柳二月的手轻声说道:“二月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人明知道你的情况,仍是想跟你在一起,想来是真心想跟你好,人也不会是个坏的。回头见面不如你跟他提一提,秀芬婶眼睛和腿脚都不好,他会理解的,以后你们结了婚,就是在城里给秀芬婶租个房子也好不是。”   柳二月看了柳三月一眼,没什么底气,“能行吗?”   娶老婆还得帮着养丈母娘,去哪儿都没有这样的说法,她又不是天仙,人家怎么可能乐意。   “有什么不行的。”柳三月说:“只要你嫁过去,你就是城里户口,是个正经的城里人,可以在城里工作的。城里工作都是有工资的,到时候你自己的工资就能给秀芬婶租个房子住,咱也不说租多好的,租一个房间难道还租不起了吗?”   “可是,可是……”柳二月嚅嗫着唇,仍是没什么底。   柳二月晃了柳三月一下,“没什么可是的,你只听我的,回头见面你就把你的想法跟他说,以后你们是要一起过日子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他要是不同意,那就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我是斯文型?   柳三月:这话不是我说的,绝对不是!   陆淮:我没有男人味?   柳三月:我没有说,我绝对没有说!   柳三月:你不能冤枉好人!   陆淮:哼!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男人味,嗷呜! 第74章   给学生们上了几天课,很快便到了周末,趁着周末学生们不上课,葛队长赶紧召集全队的人一起去知青院里搭教室,这也是为了队里在干活儿,每人都给算工分。   几个知青又是起了个大早,从床上爬起来的柳三月稀奇的发现,这才六点,林铭居然不用人喊,自己就起床了,这会儿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人已经是不在床上。   大周末不用上课居然比平时上课还勤快,这转性子转的还挺快。   穿戴好,柳三月出了屋去洗漱,陆淮和唐平正在院子里给菜园子做最后的清理,前两天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把长成的菜都给摘了,架子和植株也都给清理了出来。   葛队长又给他们分了一块儿菜地,就在知青院旁边不远的一处空地,能移植的便移植了过去,不能移植的也就只能清理掉了。   这会儿陆淮和唐平正拖着两个石碾子给蓬松的泥地压平。   柳三月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提着热水瓶去井边洗漱去了,等洗漱好,去厨房吃了早饭,队里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往知青院里扛东西时,竟不见林铭,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柳三月纳闷,一大早的起这么早人怎么还不见了,别是出什么事儿了。   “唐平,林铭呢?你见着林铭了吗?她已经起了,却不见人。”柳三月同院子里跟着忙活扛东西的唐平问道。   唐平抱着两大捆草,艰难回身回道:“她大早就进城去了。”   “哦,成,我知道了。”柳三月点了点头,估摸着林铭是在这里憋闷了,进城去逛逛,正好她看见了柳二月,便不再多问,朝柳二月迎了过去。   柳二月直接就提着两桶稀泥似的东西,咬着牙憋着气,一看就知道不轻,柳三月赶紧伸手去接,却被柳二月一个侧身给让了开去。   “没多重,我提的动。”柳二月额角爆出几条细细的青筋,憋出一个笑说道。   柳三月嗔了柳二月一眼,转到一边,仍是强硬的接过了柳二月手中的一只泥桶,提到手中就是一沉,真不是一点两点的重,还好她早做准备,不然非得摔了不可。   提着桶一边往搭教室的位置走,柳三月一边跟柳二月问道:“听说你和那人昨儿见面了,怎么样?说了没?他怎么说的?”   人家两人相亲,自然是需要单独相处的,柳三月也不好跟着去看,只听说两人已经又见了面,却不知道两人见面后说了些什么。   所以在家也是急的挠心挠肺的,就怕那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回头谈不拢,二月姐以后愈发的不肯嫁人。   到了地方,柳二月将手中的桶搁下,微垂着头,竟难得露出了女儿家的羞态,平日里苦闷沉郁的气色也是不见,不去看柳三月,很是扭捏的低低说了句:“他应下了。”   “应下了?”柳三月瞪着眼,惊喜的喊出声,“他真的愿意把秀芬婶也一起接到城里去?”   前两天,柳三月说是那么说,心里却也没什么把握,娶老婆还得赡养丈母娘,在这个年代是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男方不答应不愿意才是正常的。   说出去人家也只会说道提要求的女方脸大,不要脸,这种过分的要求也说的出口。   若是男方答应下来,甚至还会背后被嘲笑是个傻的。   没想到这人竟真的应下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会儿院子里来来往往,闹闹哄哄,都是忙着搭教室的人,柳三月这一嗓子声音可不小,柳二月吓得赶紧捂住了柳三月的嘴。   黄黄的面皮上泛着两坨红晕,压低嗓子凑近柳三月急道:“你小点儿声,这里这么多人呢,别叫别人听了去。”   柳三月嘴被柳二月捂着,只露出来两只圆眼睛,乐的弯弯的,她掰开柳二月的手,到底放低了声音,眯着眼睛打趣道:“你这是正儿八经相人家,有什么不能被别人听见的?难道你打算等到了结婚那天也悄悄的?”   柳二月被柳三月调侃的面上更红,轻拍了柳三月一下,瞪着眼忸怩道:“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快别说了。”   “他不是已经都答应了嘛,怎么就没一撇了,你是想到要嫁人害臊了吧?”柳三月一边跟着柳二月往外走,准备一起跟着扛东西,一边贼兮兮的伸手指着柳二月继续调笑。   柳二月红着脸没说话,头垂的更低,抿了抿唇,加快速度疾步往外走去。   柳三月怕把柳二月给说急了,便也不再调侃,快步跟上,扯住了柳二月的衣袖,认真的说:“二月姐,这人都愿意把秀芬婶一块儿接城里去了,多好的人啊,你可别再犯拧了,不然秀芬婶更得难受。”   柳二月低垂着头,声音不似平时,细细柔柔,“我明白的。他说他们厂里正在建房,等明年建好了他也能分一套,到时候分的那套就给我妈住。”   “他人这么好,我还能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柳三月喜的挽住了柳二月的胳膊,“他真这么说?那你们俩住哪儿?”   那可是新房啊。   “他本身家里有房子,够住的。”   柳三月了然点头,不过自己家本来就有房,还能得到分配房,指定是个有本事的。   人品不错,又有本事,在这年头,绝对的好归宿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月英婶这回真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她还记得王月英这个人,李妈曾经还是地主太太时,在村里的好闺蜜,因着李妈,吃穿用在村里都是头一份儿的,后来却因为柳家出事,众人排挤,不敢冒那个头,而对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的李妈不闻不问。   后来大月姐出事,才壮着胆子帮了点儿忙。   这回能遇到这么好的一户人家,倒全是仰赖于她,想来也是良心上受到了折磨,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的张罗吧。   柳二月听柳三月提起王月英,撇了撇嘴,没什么好气的说:“这是她欠着我们家的。” 她一直就不喜欢王月英,直到现在也是。   她总是会想,那时哪怕王月英是提早偷偷的来告诉她们一声大姐的日子不好过,大姐可能也不会死,小妹也就可能不会死。   跟两条人命比起来,不论王月英做什么,她都无法释怀。   柳三月心里也沉了起来,她拍拍柳二月的手臂,“过去的不要再多想,人活着应该往前看才是。无论如何,你也算是定下来了,以后带着秀芬婶,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因着就是一个简单的教室,材料也非常简单,所以搭的很快,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才不过下午两三点,便就搭好了,明天不上课,晾上一天,后天也就可以使用了。   众人都走后,柳三月和陆淮还有唐平一起把院子里收拾了一下,便开始做晚饭。   及至把晚饭吃完,天都黑了,林铭还没有回来。   柳三月不放心了,林铭只是个小姑娘,又没有自己进过城,天还没亮就出了门,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拉住刚洗漱完的陆淮,心急的说:“陆淮,林铭进城还没回来,这都八点了,怎么办啊?”   陆淮歪着头,用毛巾搓着头发,不是很在意的说:“可能是有什么事得在城里过夜吧,她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她总是个姑娘家,跟咱们还是一块儿的,真出事儿了咱们也不好过。”柳三月急得直接拍了陆淮一下。   一旁唐平路过,挠了挠头,呐呐得说:“林铭出门的时候说来着,说她回不回来没准儿,叫咱们不用管她。”   ……不早说……   柳三月无奈的看向唐平,“那你早上怎么不说呀,害我还跟着瞎着急。”   唐平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一时没想起来说。”   陆淮拉下头上的毛巾,轻轻弹了柳三月的额头一下,“这下你放心了吧,她都二十多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   柳三月摸着额头,却是放下了心,只要不是出意外就好,不过林铭在这边并没有认识的人,怎么会跑去城里夜不归宿呢,也不知她想做些什么。   想来想去是怎么也想不通,陆淮还站在柳三月面前,倾身伸手在柳三月眼前晃了晃,“喂喂喂,别想了,你总想着她做什么?我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想想我,最近一直忙着,你可好久都没同我好好说说话儿了啊。”   “哪有,天天不一直都说着呢吗?”柳三月低声嘀咕,一个屋檐下住着,怎么可能会说不上话。   “你自己数数说了几句。”陆淮握着毛巾挑眉,眼里满是不满,“这会儿还早,咱俩出去散散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剩下两更要晚一点〒_〒 第75章   “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着,外头还有点儿冷,这个时候出去散步?你好奇怪。”柳三月撇着嘴吐槽道。   这小没良心的,陆淮又给了柳三月额头一下,“一句话,去不去。”   “去去去,去,我去,成了吧。”   柳三月回屋,换了身衣裳,本来她都穿着睡衣准备睡觉了,现在已是九月份,夜里有点儿小凉,睡衣挺薄的,出去肯定得冷。   换好衣裳,柳三月踢踢踏踏出屋去了院子,陆淮就在院子之中如水的月光下等着她,头发半干不干,软哒哒的趴在额前、耳旁。   一手插兜,一手随意垂在身侧,闲适的站着。   柳三月走了过去,抬手踮脚摸了摸陆淮的头发,湿漉漉、冰凉凉,摸着都觉得冷。   柳三月皱眉,“怎么不再多擦擦?这样你不冷吗?”   “不冷。”陆淮启唇,垂首笑看着柳三月,抽出兜里的那只大手递向柳三月,吐词干脆、言简意赅,“拉着。”   柳三月撇嘴,白了他一眼,毛病,没事装什么酷,不过还是很给他面子乖乖的伸手拉上了。   一个大高个儿,一个小矮个儿,一前一后,慢悠悠朝队里小路晃去。   夜里有些凉,陆淮将柳三月的手握的很紧,握着握着,干脆松开,长臂一伸,一把搂住了柳三月的肩膀,将柳三月拖着紧紧贴向自己。   因着个头儿太高,陆淮还得微微弯下背脊,才能倚在柳三月肩上。   柳三月被卡的动一下都困难,完完全全是被陆淮拖着在走,当下气闷不已,扭头大吼:“你没有骨头是不是?不会好好走路啊。”   这就是对她身高的藐视!   陆淮头斜斜抵在柳三月头上,背还斜斜的弯着,也不嫌累,没有理会柳三月的愤怒,却是长叹一声,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时间过得真慢啊!”   要是眼睛一闭,再一睁,就已经是两年后,那该多好。   他也就不用再受这些折磨了。   “是挺慢。”柳三月费劲的撑着陆淮的大脑袋说道。   特别是抢收的那段日子,那真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简直不能更痛苦。   陆淮停了下来,从柳三月身上直起身子,转身将柳三月搂进了怀里,低头摸了摸她辫得整整齐齐的小辫子。   漆黑的眼底有光在闪,目光沉沉吸附在柳三月两只圆圆的眼睛上,一边漫不经心把玩着柳三月的发梢,一边低低的对柳三月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以后啊?”柳三月乖乖倚在陆淮怀中,仰着头沉吟,以后她打算下海,打算挣钱,打算挣好多好多钱,不过这个这会儿也不能说不是。   “不知道,”柳三月眨了眨眼,含糊的说:“等以后回京城了再说吧,现在我也说不好。”   “你打算回京城?”陆淮诧异,他自决定来这偏远的南方下乡,就没打算再回去,以后宁愿是去别的城市,他也不想踏足京城。   因为京城是那个人的天下,只要一回去,他就会被彻底掌控,全无喘息的余地,他不想回去。   他以为三月便是为了她爸爸,也不会回去的。   柳三月心底一沉,她听出了陆淮那句问话的意思,陆淮没打算回京城。   抿了抿唇,柳三月沉声坚定的说道:“当然,我的家在京城,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的,我只是为了我爸过来的,以后我和我爸总是要回京城去的,我妈、我妹、我弟弟还在京城等着我和爸爸呢。”   若是陆淮不打算回去,那么她和陆淮是肯定走不下去的,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即便是要遭受他人的白眼与唾骂,也好过在一起后又要别离。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爸还能回京城?”陆淮好奇的问了句。   如今事态越来越严峻,上头某些势力越来越急不可耐,未来几年时局只会更加混乱,进了劳改农场的人,想出来,简直难于登天。   柳三月笑了笑,看向陆淮,半真半假的说了句:“直觉。”   “我爸他是个好人,是个能为社会能为国家做出大贡献的好人。即便一时混乱,总不至于一直混乱,总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那一天。我相信,只要我爸在农场好好的,就一定能等到平反后,光荣回京的那一天。”   而这段时间不会太久,短则五六年,多了也不过十年左右,她的爸爸还那么年轻,只要好好保重自己,十年而已,总能过去的。   柳三月说完,圆圆的眼睛静静看着陆淮,只等着他的反应。   陆淮也是垂首静静看着柳三月,月光下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没有说话,面上很平静,也看不出在想些什。   一时两人间的气氛很是安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时间仿佛凝固下来,沉寂的可怕。   柳三月心跳的很快,又跳的很慢,她在等着陆淮说话,说他未来是个什么打算,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夏尾残留的知了声和平缓的风在耳边呼呼而过。   柳三月心愈发的沉,他大概仍是不打算回去,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吧。   毕竟他们俩才刚在一起。   身上的怀抱这么温暖,这么舒服,这么令人安心。   柳三月舍不得离开,她僵直的倚着陆淮站着,闭了闭眼睛,喉头滑动,艰难的问出了那句她不敢问的话,“你不想回去是吗?”   “嗯。”陆淮没有多做犹豫,柳三月话音刚落,便鼻音一动给了回答。   果然,果然他就是不打算回去的。   柳三月心中抽的一疼,死死咬住了下唇,她早该问清楚的,早就该问的。   早问清楚,也就不会落到现在必须得硬生生从这个怀抱抽离的地步了。   柳三月垂着头,有气无力的挣了挣,想挣开陆淮环着她的手臂,她现在一句话都已说不出来。   柳三月以为陆淮这个回答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两人这就是走到头了。   却没想到她这一挣并没有挣开,反而陆淮的双臂因为她的挣扎而愈发的收紧,越收越紧。   柳三月没有任何力气去挣脱陆淮的禁锢,她心中抽疼,嗓子干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留在这里的,你放开我吧。”   “不放!”陆淮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很坚决,很固执,很霸道,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力。   双臂更是一动不动,紧紧将柳三月箍着,直到这时,柳三月才发现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到底有多大,她从身到心都无力去挣脱。   柳三月攥紧了双手,嘴唇发干,难过到几乎快要哭出来,“陆淮,你别这样,我不会留下来的,我们没有未来,你放开我吧,好不好?”   她的声音染上了祈求,带着无助。   陆淮太好了,哪里都是那么好,那么讨人喜欢,她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不得了。   她不想分开,不想和陆淮就这么分开。   可是陆淮这么坚定的不愿回去,必然有他不得已的,不可碰触的理由。   就像她,一定要回去,也有她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即便是这样,柳三月仍是抱着一丝希望,问出了她心里想问的那句话,“你不能为了我回去吗?我们一起回去,我的家人都在京城,我怎么能扔下他们独自留在这里。”   柳三月问的小心翼翼,带着哭腔,她怕陆淮不答应,怕陆淮不愿回去的那个理由比她更为重要。   而眼泪已是止不住的一颗一颗开始往下落,滴落在她的脸颊上、陆淮的胸口前。   陆淮低叹一声,松开一只手抬起来在柳三月眼下轻轻蹭了一下,蹭得一指头的还热乎着的湿滑。   他的语气很是无奈,很是宠溺,“你只问了我是不是不想回去,我宁愿来这么偏远的乡下干苦力也不愿在京城待着,自然是不想回去的,可是我又没说我不想回去就一定不会回去,你说你这么着急哭做什么?”   柳三月猛的抬头,圆圆的双眼迸射出激动的光芒,面上还可怜兮兮的挂着不少眼泪,“你愿意回京城?”   “不愿意能怎么办?”陆淮无奈耸肩,抬手在柳三月的额上戳了一下,“总不能让你自己回京城去吧,我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咱俩在处对象了,我得对你负责啊,不然以后你因为我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你这人,说话说一半,你讨厌死了。”柳三月抹着眼泪,哭着笑了出来,又哭又笑,使劲儿的捶着陆淮出气,“我真以为你不回去的,把我吓死了,你就会吓我,你太烦人了你。”   “再说我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我又不丑,凭什么没了你就嫁不出去了。你才是呢,没了我,肯定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你嘴巴这么坏。”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再等等,真的就是现码。〒_〒 第76章   陆淮的心思很简单,他只想逃离,逃离那边强大的,无所不在的束缚,宁愿是一辈子不回去,自由自在飘荡在外,自己去选择自己的人生,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他寻到了他的根,他的根一定要回京城,虽然他不想,但是他好像也别无选择。   难道要因为那个人而与他的根分离吗?   好像是在也是没有这个必要。   几年以后,谁又知道会是个什么样,说不定那个人早没了束缚他的能力也不一定。   陆淮笑着捏了捏柳三月哭到通红的鼻头,嗓音低沉说道:“是啊,你要是不嫁给我,我就娶不到老婆了,所以你可一定要嫁给我。”   这一晚,柳三月和陆淮对他们俩的未来达成了共识,柳三月再也没有了顾虑,睡的很香。   第二天,陆淮和唐平又是早早去上工,柳三月早几天便已经打算好再进一趟山,给她爸送过冬的衣被过去。   这次她没有跟陆淮说,起床后,家里自己没了人。   她洗漱好吃了早饭,便直接出了门。   从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到进山口那儿的路线并不是很复杂,基本就是一条路,到了大垮子南才需要转几个弯,好认的很。   幸好是这样,不然柳三月还真担心自己过去会找不到路,她的方向感一直以来就不是很好。   找到了山脚下的那座破败的小庙,柳三月寻着羊肠山路往上爬去,可能是因为干了一阵子的农活儿,体力好了许多,这次爬起来并没有上次那般累的要死要活的。   也是因为陆淮不在,柳三月就没有那么快的将东西给变出来,一路都是空着手,省了不少力气。   直到快能看到农场大门的时候,柳三月才把要给柳苏识的东西给变了出来,厚实的冬衣冬被,老大一包肉干,塞在鼓鼓囊囊的冬被里,还有几双鞋袜、围巾、手套、帽子,就是秋衣秋裤都变了两套出来。   这么些柳三月就几乎快要拿不下了,又把她写的信也给塞到了被子里,这才抱着一大摞乱七八糟的东西继续往农场那处走去。   到了农场门口,柳三月发现今天在门口值班的两个人她不认识,不是上次那两人。   柳三月抿了抿唇,心下忐忑起来,这两个人没有见过她,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帮她通传。   不过她是要把这东西交给邓指导员的,借着邓指导员的名头,应该没问题的吧。   多想无用,柳三月咬了咬唇,心下一定,抱着东西便往农场门口走去。   还未靠近,就被其中一人上前抬手拦下,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声音冷硬,“干什么的?”   柳三月梳着两根辫子的脑袋艰难的绕过她搂着的那一大坨东西,伸出去对来人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同志你好,我是邓指导员家的邻居,他家里人托我给他送些过冬的东西。”   说完她僵硬的将笑脸扯的大了些,意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无害。   那人也没说什么,打量了柳三月一眼,言简意赅说了句:“等着。”便转身进去了。   柳三月站在原地,也不敢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都是衣裳被褥什么的,落地就该脏了。   就这么站了好久,她两条手臂都快废掉的时候,那人终于小跑着出来,一板一眼的对柳三月说了句:“东西给我吧。”   “哦。”柳三月愣愣的,把怀里所有的东西一股脑递给了对面那人。   那人伸出手接了过去,也在被子后头伸出了脑袋,“邓指导员让我给你带句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   什么意思?就这样就可以了?   连邓指导员都不让她见吗?   她本来还寻思着跟邓指导员说两句好话,说不定又能跟爸爸见一面的。   不过柳三月也不敢抗议,老实巴交的说了句,“那就麻烦您了。”便一步三回头的转身走了。   算了算了,下回还是让陆淮带她来吧,只要东西送进去了就好。她是真不会跟这里的人打交道,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反正年前京城那边的回信应该也能到了,过年的时候她再带着陆淮来一趟就是。   蔫了吧唧的下了山,等回到队里才下午一点来钟,今儿连农场大门都没能进去,比着上次省了不少时间。   家里没人,林铭还没有回来,,柳三月随便弄了点儿吃的吃了,开始把堂屋里暂时堆着的二班桌椅往新教室里面挪。   晒了大半天的太阳,新教室的泥巴墙身已经干的差不多,桌椅搬进去后,柳三月又把早几天已经做出来的新黑板也给搬了进去,在最前面架好后,这教室还真像那么回事了。   紧接着她又把新菜园子给整理了一番,忍着恶心给施上了粪肥,全忙活完,没歇上多久,队里便下工了。   柳三月又开始忙着生火做饭,等陆淮和唐平回来,几人吃了饭洗了碗筷,几乎都快上床睡觉去了,林铭才踏着夜色回来。   她身上穿的是来时穿的那件洁白的的确良衬衫,这件衬衫自从她来了这儿就没见她穿过,下头配了条及膝长裙,露出白生生的两条细瘦笔直的小腿。   脚上穿的一双女式漆黑皮鞋,鞋边沾了一些泥土,鞋面上却是锃光瓦亮,亮的几乎能照出人影。   堂屋忙活的唐平见她回来,特意问了句:“你吃饭了没?没吃我就去给你做点儿去。”   林铭眉目舒展,抿唇对唐平斯斯文文一笑,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小白花的模样,轻声满语的说:“不用,我吃过了回来的,谢谢。”   “哦。”唐平憨憨应了一声,便也没再多问,自去继续忙去了。   林铭挎着一个小包,聘聘婷婷回了屋子,看到没睡的柳三月,打了个招呼,“你还没睡呢啊?”   “嗯,还早。”柳三月从书里抬起头,看了林铭一眼,看到她这一身打扮,心中微动,问了句:“昨天晚上你住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铭走到柜子前,将她的小包收进了柜子,“我去见朋友了,在朋友家住了一晚。”   “你在这儿有朋友?”柳三月看着林铭的眼神不由闪了闪,一个京城人,在南湖乡下哪儿来的朋友,这会儿又不跟以后似的,有网络,四海之内皆能交朋友。   “嗯,”林铭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心情看着相当不错,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跟前几天就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边城里有一个认识的朋友。”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带信的,除非跟她一样,穿越了,重生了,上辈子就是在这南湖生活,不然怎么可能。   打扮这么漂亮,夜不归宿,还撒谎,心情也明显的不是好了一星半点,绝对的不正常,绝对的有古怪。   柳三月狐疑的眯起双眼,这姑娘不会是为了调去城里所以做了什么吧。   不过这种事可不是轻易可以问的,柳三月非常识相,不再多问,只说了句:“那你下次记得早点回来,这里偏僻的很,太晚了不安全。”   “嗯,我知道了,”换衣服的林铭特意停下了动作,回身扬着笑脸看向柳三月,很认真的说道:“谢谢你,三月。”   柳三月不觉打了个寒颤,林铭这态度让她好没底好害怕啊。   “不用不用,应该的。”柳三月打着冷颤说道。   不过林铭心情这么好,应该是心想事成了。   说不定没几天就要走了。   柳三月心头不由又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愁绪,虽然林铭有时候挺气人,不过到底人不坏,大家又一处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也是有点儿感情了的,突然要走,还真有那么点儿舍不得。   这里可就她们两个女孩子。   怅然的把书放去一边,柳三月翻了个身睡了。   第二天继续上课,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   就这么过了几天,柳二月和那位退伍军人的婚事定了下来。   两人年纪都已不小,两边家长都不想再多耽搁,算了下最近适合结婚的好日子,便定在了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   男方来大垮子东生产小队接亲,接到城里后,婚礼就在城里举行。   柳三月不由感叹,这速度可真快,前前后后全部加起来半年都不到,绝对算的上闪婚了。   紧接着,李秀芬也不再天天闷在家里了,即便双眼和腿脚都不太好,却仍是成日里喜气洋洋的到处帮柳二月张罗着,虽然家里穷到并没有什么好张罗的。   让柳三月稀奇的是林铭,那天林铭的巨大变化,让她以为林铭很快便要离开,但是并没有,一天天过去,她仍是每天乖乖的给孩子们上课。   也就是成日里心情都很好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别的什么改变也没有。   这叫柳三月很费解,难道她猜错了?林铭是真的碰到认识的朋友了?不会这么巧吧。   想也想不通,柳三月便也就放一边去不想了,反正走不走的,她也拦不住。   很快,一年就这么过去,四个知青到这儿也有整整半年了,队里难得的闲了下来,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过大年。   柳二月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柳三月时不时的会偷偷变些精粮和肉什么的,周末的时候进城私底下找渠道给卖了,就这样,手上也有了一些钱。   她想给柳二月买些什么,又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后来还是和林铭商量以后,决定给柳二月买一块儿手表。   这个时候不都流行什么三响一转嘛,程浩,也就是柳二月的结婚对象,家里就有自行车和收音机,送的结婚聘礼是缝纫机。   她再给送个手表,齐活儿了。   “你有买手表的工业票吗?没有工业票,有钱可都买不到。”林铭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给脸上擦霜,一边提醒柳三月。   “有的,我从家里带了一张来着一直没有用。”柳三月说。   不就是工业票嘛,要多少她就能有多少。   顿了顿,柳三月对林铭说道:“明天我就进城去买去,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给女人买手表这种事,自然还是女人们一起去挑比较有意思,而且想想她好久没有跟闺蜜一起逛街了。   林铭怎么也算的上是半个闺蜜了。   林铭想了想才点头答应,“好吧,正好我也要进城买点儿东西。”   最近学校也放假了,农活儿也没有需要忙的了,大家起床便就都不是很早。   第二天柳三月和林铭却是特意双双起了个大早,洗漱并穿戴整齐后就准备出门。   临出门时正好就撞上陆淮起床出来洗漱。   陆淮端着脸盆,看着穿着一身鲜亮新棉袄并且准备出门的柳三月,还有旁边也是打扮一新的林铭,默默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高高大大个头儿的往两人跟前一堵,低垂着头,眼神不善的盯着柳三月涂了霜以后滑嫩透红的小脸蛋,暗暗磨牙,“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打扮的这么水灵,说都不跟他说一声偷偷的就准备出门,而且一看就是要进城,这是准备去干嘛?要造反吗?   柳三月下意识搂住了一旁的林铭胳膊,眯着眼讨好的冲陆淮咧了咧嘴,“就是出去逛逛,给二月姐买个结婚礼物。”自己也是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一旁的林铭被陆淮阴测测的眼神看的心里直突突,一边硬着头皮冲陆淮假笑,一边不动声色往下扒拉柳三月搂着她胳膊的两只手。   开什么玩笑,她也很害怕好不好,明明就是柳三月自己跟她提议一起去逛街的,她属于被动,凭什么这会儿要把她给拉下水,做人怎么能这样,太不厚道了,心太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第三更,今晚我要熬夜码存稿,没有存稿,永远固定不了更新时间。〒_〒   鼓励鼓励这么勤快的我吧。 第77章   柳三月察觉到了林铭扒拉她的动作,自然不能让林铭得逞,手下愈发用劲儿的扒住林铭,死死搂住任林铭怎么扒拉都不撒手。   关键时刻,太没义气了,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个没义气的人溜走的。   林铭一个劲儿的给柳三月使眼色:你俩的事儿,你俩能不能自己解决,跟我没关系啊,干嘛要拖着无辜的我下水。   柳三月埂着脖子僵笑,只当没看见。   陆淮依旧堵着她俩不让走,勾起唇角阴测测一笑,“哦,去买结婚礼物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偷偷摸摸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调皮。”   这一声调皮绝对没有别人家男朋友说的时候那种宠溺的意思,说的咬牙又切齿,绝对是威胁的意思。   柳三月受不了了,她不就是进城逛个街,又不是杀人放火泡汉子去的,至于跟对待犯人似得对待她吗?   柳三月箍着林铭的胳膊,给自己打了打气,硬气的扬了扬下巴,想让自己看起来能厉害些,“你,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我就是想和小姐妹一起去街上逛逛,难道以后我还不能跟小姐妹一起逛街了?”   一旁的林铭疯狂冲陆淮摇头,表达出她不是自愿的,小两口之间的事儿最是掺和不得,就请放过她私底下去聊吧,她今儿不进城了还不成吗。   没想到陆淮却是揉着眉角叹了口气,好像柳三月是个多不听话的孩子似的,“那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过去?”   他也不想看的太紧,本来年纪就比三月大了不少,回头再被她当爸爸看,那滋味可不怎么美妙。   只是两个女的,一个赛一个的腿短,难道要骑自行车进城吗?那么,谁载谁?   他能放心就有鬼了。   “拖拉机啊。”一见陆淮松口,柳三月赶紧兴冲冲说道,“隔壁队有拖拉机拉人进城的。”   马上就要过年,乡里天天都有进城办年货的,有拖拉机的小队现在都开始每天拉人进城,早晨七点出发,一个人两分钱,下午三点还能跟着回来,一来一回只要四分钱。   柳三月早便打听清楚了,实在是她和陆淮在一起后,陆淮太粘人了,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点儿自由时间都不给她。   不然她也不能拖着林铭进城了,还为了这次进城到处打听有没有方便一些的法子。   “哦,”陆淮摸了摸下巴,微微有些不开心,“看来你都打听好了嘛。”口气里还带着那么点儿小失落。   就这么不想和他一起逛街吗?   不过他面上仍是笑了笑,手插回兜里说道:“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别贪玩儿,记得早去早回。”   得了特赦令,柳三月咧嘴冲陆淮嘿嘿一笑,“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们去了啊。”   说着拽着仍是不情不愿的林铭匆匆出去了。   陆淮看着迅速消失在院门口的白色身影,低头无奈的摇了摇头,找对象就不能找年纪太小的。   一天天的太贪玩儿,还不听管,愁都要愁死,唉!   直到走的远了,柳三月扭头朝后看了看,确定陆淮没跟上来,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她松开林铭的胳膊,直接在林铭的胳膊上招呼了一掌,气呼呼的埋怨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俩说好一起进城逛逛的,你居然想扔下我。”   “得了吧,”林铭捂着并不疼的胳膊委屈嘟囔:“你也不瞅瞅你家陆淮那个眼神儿,跟要吃人似的。”   “我也是不明白了,刚刚陆淮明显是想跟你一起的嘛,你干嘛不让他陪你去买?”   柳三月干笑两声,咳了咳,“这不是是给二月姐买手表嘛,跟你一起,你还能帮着看看,陆淮一个大老爷们儿,能懂个什么。”   怕时间来不及,两人走的很快,赶在七点前到了邻队拖拉机进城集合点。   到的时候拖拉机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不管面色打扮如何,皆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苦了一整年,也就过年这段日子能过得舒心一些。   柳三月和林铭各自交了两分钱,然后爬上了拖拉机,车上有不少小板凳儿,坐着的人都很自觉的拖着屁股下的小板凳挪了挪,挪出一片空地。   柳三月和林铭笑着对大家道了谢,拖了小板凳坐下了。   坐好后有人搭话,也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眼睛不大,小小的眼睛看着柳三月和林铭,带着羡慕和渴望,“你们是打城里头过来的吧?是过来走亲戚的吗?”   林铭短发梳的整整齐齐,不用下地干活儿,皮肤很快白了回来,穿着她从城里带来的深蓝色绣花大襟立领薄棉袄,下头则是一条长及鞋面的黑色长裙。   一身衣裳颜色虽暗,却是干净立整,棉袄上的绣花也很精致,再加上她鼻子上架了副无框眼镜,五官秀气漂亮,确实和周围一片灰扑扑格格不入。   柳三月的打扮比着林铭更扎眼些,今儿就是为了去逛逛的,而且城里过年还热闹,她特意变了一件崭新的纯白色立领棉袄,衣角下摆绣着大片粉嫩荷花。   下头一条长及鞋面的鸦青色长裙,当然,裙子里头是穿了保暖内裤的,两条……   这一身鲜亮的颜色在这种不是灰就是黑不是黑就是蓝,连白色都很少见的年月,简直不能再惹眼。   也莫怪一大早的陆淮心里头不痛快。   他肯定就是预想到了会出现现下这种场景,一拖拉机的人都炯炯有神的打量着柳三月和林铭,眼神热辣而不避讳。   “不是的,我们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柳三月礼貌的笑着回了句。   心里暗搓搓暗爽着,都盯着她看,她今儿一定很好看,虚荣心满足到爆。   “哦,那你们一定是知青吧?”小姑娘继续追问着:“听说大垮子东办了个小学,你们是学校里的老师吗?”   主要是柳三月和林铭这一身鲜亮的打扮,又好看又整齐又有气质,怎么看都是城里姑娘,不像她们乡下的。   林铭点了点头,微微笑着矜持的应了一声:“嗯。”   一听两人真是希望小学的老师,瞬间车上一半的人都围了过来,就连准备开车出发的拖拉机司机也爬上车围了过来。   这些人又喜又急切,拉着柳三月和林铭七嘴八舌的问了许多问题。   柳三月努力听了半天才听出来这些人都是在打听他们学校过完年什么时候开学,收不收别队的学生,收不收收学费,怎么收之类的。   没想到队里的学校才开办了一学期,不过就是队里的三十来个学生,名气竟就已经传了出去。   而且看样子还都挺感兴趣,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   这自然是个光荣的大好事,却不是她和林铭能做主的,实在是教室就两个,又那么小,承受不了太多学生。   柳三月只好歉意的笑笑,“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得我们队队长才能做主。要不这样吧,等今儿我回去了跟我们队长说说,具体是个什么章程等我们队长去知会你们去。”   反正都是些邻近的生产小队,到时候直接跟人家队长说就是。   那拖拉机司机蹲在后边儿,直接一拍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才开口说道:“年前大队不是要开年底总结大会嘛,咱们回去跟咱们各自的队长说说,开大会的时候跟大队长提一提这个事,咱们这一片的孩子们上学太费劲了,要是以后都能去大垮子东上学,那可真是省不少麻烦。”   大家一听,有道理啊,到时候让大队长跟大垮子东的葛队长说去,大队长的话肯定管用。   突然拖拉机司机旁边一圆脸大妈推了那说的带劲的司机一下,脸上带着笑没好气的喝骂道:“去去去,赶紧开你的车去,跟着捣什么乱,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拖拉机司机挠挠头,屁颠屁颠开车去了。   数九隆冬,寒风呼啸,这个档口坐在敞篷露天且正突突突行驶的拖拉机上,先是冷再是颠,又冷又颠,颠的整个人连着脑袋都是木的。   除了柳三月和林铭,其他人都是习以为常,一点儿不受影响,自在的很,仍是热情的围着俩老师说话聊天,顺带问问希望小学里的详细情形。   柳三月和林铭脑子都是僵的,听着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真就跟苍蝇嗡嗡嗡似的,说的是些什么都没听清,头疼的不行,只能是尽力的敷衍着。   然后,终于到了城里,两人下了拖拉机,差点儿冻到路都不会走了。   拖拉机司机很热情,在她俩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道:“我下午三点回队里,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们要是想搭车回去,三点前来这儿集合就行,我不收你俩回去的车钱。”   当老师待遇还挺好,坐个车都不收钱,柳三月和林铭笑着道了谢,往城里走去。   柳三月拉着林铭的手,心情甚好,走路都变成了连走带蹦,“要是队长同意别的队的孩子也能过来咱们队上学,那学校肯定得扩大规模,扩大规模就得招新老师,到时候老师一多,咱们说不定就不用一节课接一节课的上了,好歹能歇歇。”   林铭一时半会儿的没吭声,柳三月扭头看去,只见她抿着唇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又犹豫着不说。   “怎么了?你不想学校规模扩大吗?”柳三月问了句,以为林铭是怕学生多了会辛苦。   “不是。”林铭缓慢的摇了摇头,细细淡淡的眉毛凝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过两天我就得走了。”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回京城。”   “你要回京城了?”柳三月惊的扭头瞪眼儿看向了林铭,倒不是什么别的,就是回京这事儿真的是太难了,时机未到,哪里就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   这姑娘闷声不响的,就是进了几趟城,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林铭慢吞吞点了点头,细细的眼睛垂着,也不看柳三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城里的那个朋友就是京城的,过年要回京,可以把我给带回去。”   只是这一回去,家肯定是回不去的了,连跟家里说都不能说,她本来就是被家里给塞到乡下来的,家里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她回去。   回京以后会怎么样,该怎么走其实此刻的她也是全无头绪。   但是,她一刻都不想在这偏僻的,洗个澡都麻烦的要死的乡下待着了,只要能回京城,怎么样她都愿意。   再说以她的学历,总能找到好的出路。   “那你那个朋友挺厉害。”柳三月含糊的说了句便也没再继续往深处问。   想来问了林铭也不会说,况且这个时候她并不想回京,也不是多好奇。   不过这种时候,能带一个下乡过来的知青回京城,那个人本事是真不小,也不知林铭到底付出了什么样儿的代价。   估计是她承受不起的代价。   不论如何,林铭这个性子,能回京城对她来说也是件大好事了。   这次进城是为了买手表的,柳三月和林铭便一路直奔供销社。   城里果然很热闹,街上居然还摆着小摊,两边都给摆满了,一眼过去,红红火火,不是红色的春联,就是红色的灯笼,喜庆极了。   小摊中间来来往往,人挤着人,每个摊位前都围了不少人挑拣着、商量着。   吵吵闹闹,嬉嬉笑笑,与几十年以后的春节比起来,这时候的春节才真的是热闹,真正的热闹。 第78章   柳三月和林铭在人堆儿里挤了好半天才挤到供销社去,柳三月的辫子都被挤歪了,她却还挤的很乐呵。   以前总是在公寓里闷着、宅着,真到了这种热闹的地方,她还真是挺喜欢的。   等到了供销社,两人在里头各处看了看,才跟供销社里上班的那位大姐说要看女式的手表。   这边即便是城里,也只是一个很小的小镇,供销社里东西并不多,等大姐把所有女式手表拿出来一看,一共就只有五种款式,一种款式正好一只。   从五种款式里挑还真不怎么难,柳三月都不用跟林铭讨论,一眼便相中了一款银色圆盘的,表链和表盘都是比较细小的简约精致型。   做工也相当不错,虽然细小,细节处却不粗糙,躺在表盒里亮晶晶的,很是惹眼。   柳三月指着那款表,问道:“这个多少钱?”   “你眼光挺好。”大姐看了柳三月一眼,笑着说:“那四个都是国产的,就这一个是国外货,瑞士的,罗马牌。”   她把那款表拿出来推到了柳三月面前,“这个贵点儿,两百八十九块钱,不过做工好,好看不说,还耐用。”   柳三月把那块儿手表从表盒里拿出来递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表身银亮,表针滴答滴答,怎么看怎么好看。   “就这块儿吧。”柳三月把手表放回表盒说道。   今天进城她把全部的钱都带身上了,有个五六百,买完手表就是想再买些别的也是可以的。   什么东西都是变变变也没意思,失去了购物的乐趣。   买好手表,柳三月便和林铭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大红的剪纸窗花对联什么的。   别的倒也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林铭说是也要买东西,逛了一圈儿下来却什么也没有买,柳三月也没有多问,自顾买了自己看上的东西后,便问林铭还要不要继续逛。   林铭表示不逛了之后,两人便直接去了集合点。   整个镇子不大,逛下来也不需要多长时间,所以到了集合点才不到十二点。   要等拖拉机出发还得三个多小时,大冬天的,外头冷又冷,可是也没办法,走回去也得三个多小时,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呢。   拖拉机司机拢着袖子在拖拉机上坐着,打老远瞧见了走来的柳三月和林铭,便下了拖拉机,小跑着迎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挥手,“你们怎么不多逛逛,这么早就回来了?”   柳三月手里拎了不少东西,吸了吸冻的通红的鼻子道:“没什么可逛的,就先过来了。”   司机走的近了,直接伸手去接柳三月手里的东西,笑模呵呵的说:“挺重的吧,我帮你提。”   柳三月有点儿不好意思,却仍是把手里的东西都递了过去,她的手不能揣兜,被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   “那麻烦你了。”   司机咧嘴嘿嘿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这有个什么的。”   他提着东西走到拖拉机边上,把东西放了上去,搓了搓手,捂着耳朵对柳三月和林铭说道:“这外头太冷啦,你们两个小姑娘,在这儿等到三点非冻坏了不可,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一边说一边嘴里还随着张嘴闭嘴而冒着白烟。   这个时候的南方可真是冷,再往南是怎么样的不知道,不过南湖省这边的冬天是会下雪的,不光下雪,还下冰雹,大的时候能有黄豆那么大。   跟几十年以后连个雪花花都看不到的南湖省可真是完全不一样,冻死个人。   能先回去,不用在这儿等着自然是好的,不过拖拉机来回一趟不少费柴油,而且这不是私人的,是队里公共的,柴油是队里公共的,挣的车钱也是队里公共的。   柳三月哪里好意思,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怪麻烦的,我们等会儿没事的。”   一旁的林铭默不作声扯了扯柳三月的衣袖,人多的地方还好,一到了这镇口无人的地方,那真是冷了不止一点半点。   林铭冻的牙关打颤,哆嗦着凑近柳三月小声说道:“咱们就先回去吧,等到了跟他多给点儿钱就是了,真等三个小时,我可受不了。”   柳三月一想也是,费柴油就把柴油钱补给人家就是了。   可是她说都说不用了,这会儿也不好再开口呀。   柳三月为难的看了林铭一眼,“那我怎么说呀?我刚刚都说不用了。”   “你不好意思,那我来说。”林铭说。她宁肯脸皮厚一点儿,也不要在这边挨冻。   林铭露出一抹笑,上前两步,走到司机跟前,哈着白气说道:“同志,还是麻烦您先送我俩回去吧,我们愿意多出点儿车钱。”   司机慌忙连连摆手,“不值当不值当,又不是个多大的事儿,你们上去坐着吧,我送你们回去。”   司机这么热情也是有原因的,也是为了给两个老师留个好印象,以后说不定他家娃儿还得去人家班上上学去呢。   再说了,能不能过去上学说不定也得看这两位老师的态度,讨好一下总是没错的。   后头柳三月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的情商已经够低了,林铭的情商真是比她还低,低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上去就说我会多给你钱的。   人家心里头指不定还得多想呢。   柳三月上前拉了拉林铭,“咱们先上车吧。”   又转头笑着对司机说道:“给您添麻烦了,同志,谢谢您!”   寻思着等会儿到了再给他塞个一块钱,总不好叫人家吃亏。   又是颠啊颠啊,冻啊冻啊的,一个来小时左右,便回到了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坡下。   柳三月拎着东西下了拖拉机,把东西塞给林铭,掏出一块钱给司机塞去。   那司机好说歹说死活不肯收,最后竟是一把把那一块钱扔在了林铭搂着的东西上,逃也似的爬上了拖拉机,突突突的开走了。   徒留后头的柳三月和林铭一脸懵,柳三月叹了口气,把钱收好,心想着学校扩招的事儿她多给出出力说说看吧。   办成了也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儿。   林铭把东西往柳三月跟前递了递,柳三月顺势接了过来,又是一声叹,和陆淮一起逛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她自己拎东西。   柳三月提着东西和林铭在坡下还没等走,却看见不远处光秃秃的田埂子上风风火火过来一群人。   说是风风火火是因为那群人走的极快,数量还不少,好有十多个,这个时节不是农忙,又快过年了,邻近几个队互相串门走亲戚的不少。   引起柳三月注意的是,那些人的面色都不是走亲戚该有的面色,看着反倒有点儿像是来找茬儿的。   而且又好几个人手里拎着锄头、扁担什么的,一看就不对劲。   林铭也看到了,紧张的拽了拽柳三月的袖子,凑近柳三月小声问道:“三月,这帮人凶神恶煞的,瞧着是要来咱们队,他们想干什么呀?”   柳三月上哪儿知道去,不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不过也不能看着人上门闹事不理会。   柳三月便直接将怀里的东西往林铭怀里一塞,肃着脸压低了嗓音说:“你先拿着东西回去,我去跟葛队长说一声去。”   “哦哦,好,我先回去了,那你可小心点儿。”林铭说完便抱着东西小跑着走了。   柳三月也不多耽搁,看了越来越近的那群人一眼,抬腿便往队里葛队长家快步跑去。   火急火燎跑到葛队长家附近,还没进院儿门,柳三月便呼哧呼哧大嗓门喊道:“葛队长,葛队长,快出来呀,出事儿了。”   葛队长正好在家,这时节大家基本上也不怎么出门的。   没等柳三月喊几句,葛队长便登登登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柳三月倚着院儿门,呼哧呼哧喘着,抬手指向坡口的方向,涨红着脸,断断续续的说:“外头,外头来了一帮,一帮不认识的人,提着,提着锄头和扁担,凶巴巴的,朝咱们队里来了。”   葛队长登时便皱了眉,快走两步到了院儿门口,“你瞧清楚了?确定是往咱们队里过来的?”   “是的呀。”柳三月的气儿可算是匀了些,扶着门框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慌慌忙忙的说:“眼瞅着就要上坡了,十好几个人呢。”   “我去看看。”葛队长皱着眉沉声说了句,然后便不再多说,越过柳三月大步朝外头坡口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队里的人要在大过年的时节下跟他们队上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我小时候在老家还遇到过下冰雹来着,黄豆那么大,零几年更是发生了特大雪灾。   但是自从那场雪灾过后,这边就不怎么下雪了,及至到了现在,已经完全完全不下了。 第79章   柳三月见葛队长往坡口走,也跟在了后头,上前去她肯定是不敢的,不过偷偷躲在后面看看情况还是可以的。   怕葛队长一个人吃亏,路过一家,柳三月便匆匆忙忙的喊上一家的汉子,时间匆忙不好多说,况且她本身知道的也不多,只说是有人来队里找茬儿,葛队长一个人出去看情况去了。   也不用柳三月多说,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们便抄锄头的抄锄头,抄凳子的抄凳子,呼呼喝喝的出了门,追着葛队长而去。   别说汉子们了,有几个队里出了名泼辣妇人,也跟着家里的汉子抄了家伙追了上去,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咋咋呼呼的飙着脏话也要往外冲……   柳三月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么热血,这么给力……   不过孩子们都被柳三月给拦住了,还好有她平时的老师身份在,对孩子们的威压不小,还拦得住。   人家不过来了十多个人,要是队里一家老少齐齐上阵,那帮人还不得被抡成渣渣啊。   其实队里大家的反应很正常,在乡下,各邻近小队之间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一些矛盾,大的小的都有。   或是因为资源分配问题,或是因为领地分界线问题,等等等等,花样繁多。   经常就会一言不合,抄了家伙,以队为单位打群架。   恰巧这边乡下人的集体荣誉感非常强,不管私底下大家关系如何,遇到挑事儿闹事儿的,那必须得是枪口一致对外。   所以一听说竟有别的队敢在年下过来找不痛快,自然都是不能忍的。   什么样的大人什么样的孩子,队里的孩子每天耳濡目染的,自然也都是血气方刚、热血沸腾的孩子。   很快,葛队长身后便跟了一大群提着锄头扛着扁担的男男女女,俱是一脸为了国家、为了部落,誓死捍卫的表情。   搞得本来胆小怕事的柳三月也不自觉跟着热血燃烧,不能忍起来,于是她随手在路边就捡了一块儿青色的,带着大量泥巴的大石头,屁颠屁颠跟在了大部队后头。   大家一路追到坡口,没看着人影,便有人说,“队长,这么老半天了,是不是往队里别的方向去了?”   坡上房子建的没什么规矩,弯弯折折到处都是路,也没有什么主路大路一说。   所以有可能是给岔开了,没有撞上。   葛队长沉着脸,在队伍前头一挥手,大声号召道:“咱们走,去后头瞧瞧去。”   于是大部队转了个身,换了个方向朝队尾呼啸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就在坡口,知青小院儿也在坡口,再加上林铭回去时含糊不清的描述,陆淮和唐平一着急,便赶紧追了出来。   前面队伍庞大,他俩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赶紧的大步追了上去。   几步便追到了队尾,队尾柳三月一身厚实的白棉袄,在一群非黑即灰的队伍里面,可真是扎眼的不能再扎眼了。   陆淮仗着自己的大高个儿,毫不费力的一把便拎住了柳三月的衣领,头疼的直磨牙,“你又在折腾什么呢你?个儿不怎么高,精力倒是格外的旺盛。”   柳三月正热血燃烧呢,就被人提着衣领拦住了她意气风发的脚步,当时便急了,拧巴着脸蹬着两条腿,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就是一顿乱挥。   “你撒开我,撒开,有人来咱们队闹事儿,我得去给咱队长摇旗呐威去,绝不能让别队的来咱们队撒野。”   柳三月嚷嚷的很是激动很是愤懑,整个儿一激情燃烧的热血青年。   陆淮完全没有被她的激情感染,轻轻松松提溜着柳三月的衣领,嗤了一声,一低头,拎起了柳三月拎着大石头的那只手的衣袖,语气里嫌弃的不得了。   “就你这小身板儿?在加上这块儿小石头?”   真不知道眼前这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脑袋瓜儿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平时看着挺成熟挺理智的,怎么偏偏有的时候却幼稚的跟弱智似的。   作为未来监护人的他,真是头疼。   柳三月不服气的剧烈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可惜她的三寸被制的死死的,怎么挣扎都只是来回晃动,一点儿用都不起。   愈发急的她脸红脖子粗,“少看不起人了你,人家都欺负上门儿来了,你就不觉得气愤吗?你就没有一点儿集体荣誉感吗?我鄙视你,赶紧的给我撒开。”   前头队伍越走越远,唐平也已经跟了上去,这种别队打上门来的关键时刻,谁也没有心思停下来看这边的热闹。   “呵呵!”陆淮冷笑两声,大手抬起,不客气的拍了柳三月脑袋一下,“你可麻利儿的给我老实点儿吧。”   顿了顿,他也知道这会儿肯定是没法把柳三月拉回去了,便缓了口气说道:“撒开你可以,但是你得老实的跟在我身后,看着就好。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许乱动,不然的话……”   说到后面,陆淮双眼一眯,语气变得低沉危险起来,隐约能听到牙齿咬动的声音,柳三月莫名后颈一凉,老实了一点儿,不再挣扎。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赶紧撒开我吧。”其实她也就是一时的受到了大家的感染,情绪激动,虚张声势一下而已。   手里的大石头也是为了壮胆气、壮声势,那么多人呢,怎么的也轮不到她上不是。   就算真能轮到她上,她也绝对不敢,那十几个可都是经年累月干农活儿的,并且提着锄头、扁担的结实壮汉啊。   陆淮哼了一声,撒开了柳三月,柳三月一得自由,转身冲陆淮嘿嘿讨好一笑,便要抬腿追上大部队。   一转身,却又被陆淮给提溜住了。   柳三月小脸儿一垮,因陆淮个头儿太高,被提溜着的她双脚也不是很容易能够到地面。   她惦着脚尖小碎步挪动着转了个身,圆圆的双眼和冻的有些发白的唇角耷拉着,一脸沮丧,身高差什么的,太令人憎恨了。   “大人,又怎么了?”   大人……   严肃脸的陆淮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被逗的笑出来,他咳了咳,没吭声。   眼神下瞥,轻飘飘落在了柳三月仍执着握着的那块儿青色大石头上,挑了挑眉。   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柳三月嘴角一撇,很想一抬手,直接把石头糊到陆淮那张帅气却欠揍的脸上去。   无奈她这会儿受制于人,而且好像有那么点儿下不了手,只得丧丧的一张手,啪嗒,大石头掉在了泥巴地上。   柳三月委屈抬头,哼哼唧唧,“这下总可以了吧。”   陆淮极力忍着已经浮于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松手,朝身后示意了一下,柳三月便屁颠屁颠的走到了陆淮身后跟着。   陆淮这才满意的对柳三月伸出手去,“拉着。”   于是柳三月又乖乖拉着了。   陆淮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拉着柳三月,几步便追了上去。   等找到队伍,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挤挤攘攘的堵在了村尾的柳家。   陆淮心里一突,暗暗喊了句:糟糕!   果然,本来乖乖跟在他身后的柳三月,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刚刚的叮嘱,一头扎进了人堆儿里,正奋力往里头挤去。   若不是她一身白棉袄鲜亮又扎眼,可能陆淮就已经看不到她了。   陆淮急了,怎么闹事儿的人家偏偏是柳家呢?   他是知道柳三月平日跟这村尾柳家的关系是很要好的,这不,今天还特意为了柳二月的婚事进城去买结婚礼物。   这会儿人这么多,要是等会儿她一个激动热怒了对方吃亏了可怎么好。   陆淮眉心狠狠皱到了一处去,当下也赶紧往人堆儿里挤去。   无奈这会儿所有人都是正激动着,不是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就是义愤填膺的大声冲着里面嚷嚷着。   什么“弄死他个狗/日/滴。”   “搞死他个龟孙子。”   “*** *** ***”   陆淮又不似柳三月身量娇小,高高大大的个头儿,扎人堆儿里,被挤的寸步难行,格外艰难。   陆淮仰着脖子朝里头张望,被气到额角青筋爆起,不管不顾,一个劲儿蛮力的推开人群朝里头挤。   他个头高,在南方更是显眼,隐约的也能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况。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除了已经挤进去的柳三月和柳家母女俩,便只有一个葛队长和十来个他从未见过的面孔。   其他队里人没有一个进去的,都堵在了院子外面。   倒不是他们不想进去,一个二个骂的挺带劲的,应该只是被葛队长制止住了不许进去。   葛队长在一边皱着眉,没有说话,柳三月小小个头儿直接站在了柳家母女身前护着。   再看柳家母女,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握拳咬牙,一副要冲上去跟人打架的模样。   而那十来个人,为首有一人正口水纷飞的说着什么,说到激动处还挥手胡乱比划着,而手中的锄头就随着他的比划在空中飞舞。   一个不稳就有可能脱手飞出去。 第80章   柳三月挤进来时也只看到了对方为首的那个人举着个锄头挥来挥去,神色激动的在说些什么,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看葛队长站在一边不吭声,外头的人也一个都没有进来,下意识的便挡在了柳二月和李秀芬前头,怕那人嚷着嚷着,手中的锄头就朝这边砍下来。   柳三月一边在前头挡着,一边微微扭头小声的跟后头问道:“二月姐,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一群狗/日的杂碎。”柳二月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气到浑身颤抖而不能自抑。   一旁还有李秀芬呜呜咽咽的抽泣声,连连绵绵,延续不断,哭的人心烦。   曾经柳三月就是最拿李秀芬这点没办法,遇事站不起来,只知道哭,不光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还会添很多麻烦。   无奈她从来都是这么个性子,你又能拿她怎么办?   柳三月知道这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便回头盯着对面那帮人,凝神去听前头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葛队长,今天我可不是来你们这儿找茬儿来的,大过年的,我也干不出那事儿来。我今天来,就是想来要个说法,你说说,有她们家这么干的吗?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住的这么近,打量着谁还能不知道了是不是?”   柳三月听的迷迷糊糊,愈发弄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了,什么说法?什么知道不知道?   李妈平时门都不带出的,二月姐又是个闷头干活儿,一天到晚忙的要死的人,怎么还能跟别的队的人闹上矛盾了。   柳三月只待再听,后头的柳二月却似乎缓了过来,把拦在前头的柳三月拉去了一边,低声说道:“那就是帮疯子、神经,你快躲远点去,小心伤着你。”   那人还在脸红脖子粗的嚷嚷着,“大年初一的结婚,这是欺负谁呢?欺负我家没人是不是?”   “两个孩子的亲事还是柳老哥在世的时候亲口定下的呢,说反悔就反悔,不能仗着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就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吧。”   “人家是城里人,在城里有房有工作,我们乡下土里刨食的,攀着高枝儿了,就想甩了我儿子了是吧。”   “想都甭想,上哪儿都没这个理儿。今儿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可别怪我不给你们母女俩脸面。”   喷了半天,那人又斜着眼看向葛队长,哈赤一声,扭头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嘬了嘬牙花子,混不吝的又看回去。   “我说葛队长啊,这是我家和柳家的私事儿,我跟她们母女俩私底下解决就成。我是个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吗?肯定不能给你们队添麻烦。”   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找的不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而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柳家。   只要不影响到队里大家的利益和安危,聪明的队长便不会为了一个男人都没有的小家小户来管这个闲事儿。   这人也是拿准了这点,才敢只带了十多个人冲过来。   事实确实也是这样没错,倒不是葛队长不想管这事儿,只是这事儿界限太模糊,说到底是人家两家的家务事,他根本没有出头说话的立场。   确实人两家人订了娃娃亲的,便是他都是知道的,若是这个时候他硬不许人家要说法,也站不住脚不是。   虽然这根本不是柳家的错,反而是对方的错,可是对方能耍无赖,他堂堂一个生产小队队长,可不能耍无赖。   所以这会儿葛队长才把所有人拦在门外不许进来,怕两边真打起来,自己又不敢走,怕柳家这边受欺负,真真是为难的头都大了。   柳三月听了半天听出了大概的情况,惊吓到下巴都吓快掉了,她现在柳二月身后,云里雾里的扯了扯柳二月的衣袖。   “二月姐,你订过娃娃亲?”   不是,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啊?她可是在这个家可是待了足足好几个月啊,可是她完完全全没听过有这么件事儿啊。   柳二月绷着下巴,没有回头,隐忍的低低“嗯”了一声。   这件事久远到她自己都已经给忘了,却没想到这家人能恶心成这样。   当初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伯伯,怎么就能变成了如今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那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啊?”柳三月瞪着眼,张着嘴,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简直怀疑那几个月是不是只是她的一个梦,她其实并没有在柳家待过,不然她怎么能愣是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一点儿也不知情呢。   柳二月抿了抿唇,狠厉怨毒的双眼死死盯着说话的那个人,低声回了句:“这里头复杂的很,回头再跟你说。”   这时候陆淮也历经千辛万苦挤了进来,原本一身整齐的黑色呢子大衣也被挤的歪七扭八,好不狼狈。   还好他个头儿够高,头发还是立整的。   陆淮默默两个大步走到了几个女人前面,挡住了那个挥着锄头的男人,斜斜看了葛队长一眼,沉着脸,肃声开口问了句:“队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待葛队长说话,那锄头那人登时便恼了,他看陆淮一身衣裳光鲜亮丽,大高的个头儿,干干净净,一看就不像乡下人。   便以为陆淮就是柳二月即将要结婚的那个城里男人。   直接挥舞着锄头指着陆淮跳起来就骂:“你**的,你谁啊?老子来处理自己家里的私事关你屁事儿啊?逼大点年纪就把自己当个人看了是不是?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儿去,不然弄死你信不信由你”   说着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那些原本还闲闲杵在一旁的十来个人便一个个的围了上来。   聚在为首那人的身后,个个皆是眼神不善的用眼神威胁着陆淮。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是今天下午六点更新的,我给点错了,把存稿点发表了。〒_〒   只能紧赶慢赶,赶出来一章,先给更新了。   这几天每天都是更新一万,现在更新了两千,等会儿下午六点就只有两章八千了。 第81章   搞明白大致是个什么情况后,再看看对方这么嚣张,嘴巴这么不干净,柳三月彻底的怒了。   虽她仍是不知道这娃娃亲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光看对方这态度便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恶心事儿。   柳三月气性上来,胆量极大,不管不顾冲到陆淮前头,双臂一张,竖眉恶狠狠瞪向对面那怎么看怎么尖嘴猴腮的男人。   一脸邋遢样儿,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   这么大把年纪了,不修边幅不说,还随地吐痰,亏他也不觉得丢人。   “喂喂喂,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的跟这儿耍横是不是?我看你们一个二个的年纪也不轻了,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对面那帮人对于突然窜出来的这个小姑娘有些懵,大张着眼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的都没反应过来。   柳三月下巴一抬,圆眼下垂,眼神轻蔑,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吐出来的话却极是嚣张,“老子他/妈的问你们话呢,要不要脸了,啊?”   柳三月敢这么嚣张也是仗着村里的汉子们都在外头堵着呢,而且她看出了葛队长的为难,也是故意这样挑衅对方的。   她如今可不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里柳家的人,而是打京城过来的知青,只要对方恼怒先动了手,那么这就不再是两家的私事儿了。   葛队长就是不想管都不行。   后头那帮人没一会儿反应过来,皆是被气的脸色大变,叫嚣着就要冲上来,却被为首那人一抬手给拦住了。   那人盯着柳三月好一阵打量,打量到陆淮不动声色的就要把柳三月护去身后,只不过柳三月固执的不肯动弹,陆淮只得紧紧贴着柳三月站着,以便能及时反应。   钱忠明一双狭小精明的眼睛仍紧紧盯着柳三月,心里头琢磨着这丫头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那个小丫头。   那个从京城过来的知青,手里有钱有粮,名字巧合的跟柳家已经死了十来年的,最小的那个丫头的名字一模一样,叫柳三月的那个小丫头。   而且听说对柳家特别好,又是给柳家送粮又是给柳家送肉的。   看这模样和穿着打扮,再加上那护着人的态度,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好嘛,城里男人和女知青都到齐了,这样更好,所有人人都在,更方便他讨说法。   当下,钱忠明便也没因为柳三月的喝骂而生气,反倒是淡定下来,歪嘴嘬了嘬牙花子笑了,“不要脸的可不是我。”   他伸着粗糙红肿的手指头,指了指李秀芬和柳二月,“不要脸的应该是你后头那娘儿俩才对,明明已经跟我家订了亲,一扭脸儿却要跟别人家结婚,你说说,哪家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来?”   “还不就是看你后头那小白脸是城里的,比我儿子长的好些,比我家条件好些。这我要是都能闷着、忍着,不来讨要个说法,那才叫脸面都不要了,以后我钱家在这一片干脆也不用做人了。”   柳三月和陆淮的眉毛诡异的挑了挑,柳三月下意识扭头看了身后一脸淡定,更加冷沉的“小白脸”一眼,怎么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把陆淮当成二月姐的结婚对象了。   “早你家干嘛去了?”后头的柳二月走了过来,怒不可遏的冲着钱忠明吼着,“你家有过来提过一句吗?”   说着她也伸出手指头,笔直有力的指着钱忠明的鼻头,瞪着的双眼充血泛红,“是你家毁亲在先的。”   钱忠明不以为意,吸着嗓子哈赤一声,又往一旁吐了一口痰,抬起头时嘬了嘬嘴,气定神闲的说:“侄女啊,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些年来伯伯家跟你家不都是一样的不好过,我这不是想着等条件好些了,能置办上一副好聘礼了,再来提结婚的事的。”   “我是处处为着你着想,深怕你嫁来我家吃苦受罪,可是你再看看你和你妈办的叫个什么事?”   说着他抬起手,握着锄头在手里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敲着,斜斜抬眼,“做人可不是你们这样子做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柳二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原本,她满心欢喜的以为,就要过去了,一切的苦难就要过去了。   却不想就在这一瞬间,又被打回了原形。   而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人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家明明在她家倒塌的那一刻便再无音信。   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今天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看她即将嫁去城里过上好日子,所以不甘心吗?所以要把她给拉扯回来吗?   “你看你这话问的,你们家可以不仁义,我们家却做不出那不仁义的事。只是我们两家可还有婚约在呢,你这马上就要结婚了,难道不跟我那吃闷亏的儿子表示表示?”   他细小眯缝的两只眼睛上下打量了陆淮好几眼,满意的啧了两声,冲陆淮抬了抬下巴,笑了下说道:“正好你男人在这儿,就让你男人说说,要怎么补偿我儿子吧。”   “你们要是不让我儿子心里头舒坦了,我今儿也不让你们舒坦,大年初一那天更不能让你们舒坦。”   柳三月都要被他给气笑了,想干点儿坏事,还眼瞎脑残的,“你他妈的睁大你那细眯眯狗眼看清楚了,这他妈的是老子的男人。让我男人补偿你儿子?你那狗窝油头脑袋是不是叫油给泡大的,他妈的都给你泡弱智了是不是?”   “合着你今儿来就是想来坑人的呗,把咱们队的人都当大傻子似的那么好骗呗,听着你放屁,说什么就是什么呗。钱他妈的要是这么好挣,世上的人全他妈的发财了,还用得着苦兮兮的过日子?”   钱忠明愕然一懵,搞错人了?这男的人模人样的,不是柳二月的那个城里男人?   柳二月抿唇看了说的起劲,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柳三月一眼,握了握拳,纷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冷冷看向被噼里啪啦一通骂,反应过来后,面红耳赤眼看就要发飙的钱忠明,不急不缓的慢慢说了句:“你说咱们两家有婚约,那你先把我爸当初给你们家的那块儿定亲信物玉观音拿出来吧。”   说着她冲钱忠明扯唇笑了笑,双眼之中满是嘲讽的光,“信物在、婚约在,信物毁、婚约毁,这伯伯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柳二月能有这么一问,就是笃定了钱家手上的玉观音必然不会在。   就算躲过了当初没收家产的大抄家,可就凭着他们家过惯了享受日子,这玉观音他们也留不下来,早早的就得给偷偷卖了。   准备奋起的钱忠明果然停下来不动了,咳了咳,眼神闪烁,掩饰性的扭头哈赤又吐了一口痰,抹了抹嘴,意味不明的说:“在家里头好好的搁着么,那么金贵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   “没关系,”柳二月又是一笑,“反正也没得忙的,我可以跟着你去你家看看,你说怎么样?钱伯伯。”   钱忠明心虚,那玉观音早八百年就被他给卖了,那时他就没打算再跟柳家有攀扯,谁能想到柳家都破财成这样了,突然还能有这么好的际遇。   他横起脸,咋咋呼呼挥了两下手中的锄头,粗声粗气嚷嚷着:“用不着跟我打马虎眼,咱们先把眼头底下的事解决了再说别的。”   说着他恶狠狠瞪向柳二月,“我说侄女,你这可真是人越大越精明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就这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门儿都没有。”   柳二月气的额上青筋跳了跳,眉毛一横正待再说些什么,柳三月一挥手,跳脚大喝道:“甭跟丫废话,他他妈的就是来找茬儿讹钱的。”   她动身要冲,却被身后一直贴着的陆淮给制住,陆淮控制着她两条胳膊,令她动弹不得,压低了嗓门,“你要干嘛?”   柳三月这会儿就是要闹,闹的越大越好,越不可收拾越好,她双手使劲一扬,挥开了陆淮的桎梏,跟个泼妇似的大嗓门嚷嚷着:“你给我起开。”   挥开陆淮后,柳三月扭身便绕过一帮人往厨房跑。   所有人一脸懵,她这是要去哪儿?   不会是嘴上咋呼的厉害,其实这会儿跑去躲起来了吧。   就连陆淮都张着嘴,木愣的看着,不明所以。   柳三月冲进厨房,好在她来过这厨房,对里面的摆设都一清二楚,直接兜手把案桌上的老旧菜刀提了起来,气势汹汹便往外冲。   众人本就被她的举动整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看她又冲了出来,便都看了过去。   柳三月一边冲,一边举起菜刀,横眉竖眼嚷嚷着叫骂:“想欺负我们队的人,门儿都没有,别说门,门缝儿都没有。”   “拎着个锄头和扁担,吓唬谁呢,老子今儿他妈的砍死你们。”   她冲回陆淮旁边站着,菜刀一扬,泼辣十足,“不是威胁我们吗?不是吓唬我们吗?来呀!今儿看谁弄死谁。”   所有人都傻了,瞪着眼瞧着举着菜刀插着腰的柳三月,没一个人说话的,一时静的只剩下冬日里呼呼的风声。   这约摸就是正儿八经的风中凌乱了吧。   别说是钱忠明那边,就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里的人都被惊的反应不能,这还是他们队那个斯文的、秀气的、给孩子们上课总是笑眯眯的柳老师吗?   怎么比队里最泼辣的妇人瞧着还要泼,菜刀都给拎出来了。   还有那巴掌大的白净小脸儿,这会儿被冻的通红,再加上狰狞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秀丽模样,倒是吓人的很。   陆淮眼角直抽抽,这姑娘这是疯了吗?   他压着嗓子磨牙问道:“小祖宗,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淮压低了嗓子就是不想叫别人听了去,柳三月却是不管不顾,一转身扯着嗓门怼上了陆淮,“干什么?砍丫的。”   她用没握刀的那只手指着陆淮咆哮:“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男人,你要是我男人你就给我上。”   又提手用刀指向钱忠明,却仍是仰头盯着陆淮,“丫明显就是故意来咱们队欺负人来的,欺负二月姐家破败了,又没个男人,悔婚不说,连说都不说一声。如今二月姐有了好归宿他们又眼红了,不要脸的来打秋风,还什么讨说法。”   她豁然转身,菜刀笔直的戳着,“我们没去找你们要说法就不错了,你们居然还敢舔着脸来找我们要说法。是不是觉得我们大垮子东的人都傻都好骗,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们今儿不是要说法吗?”柳三月扯唇一笑,笑的钱忠明那边的人登时就是寒毛一竖。   只见她又转身看向院儿门口,正气凛然,热血沸腾的招呼,“乡亲们,同志们,你们可看清楚了,摆明了他们就是来欺负秀芬婶和二月姐家没男人,毁了婚约害惨了二月姐,如今还想占便宜。这都叫人家欺负上门儿来了,咱们可都是一个队的啊,可不能叫外人觉得咱们队的人好欺负啊,赶紧上啊,揍丫的,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厉害。” 第82章   本来院门口的那些汉子们、女人们就憋着一肚子火,要不是被葛队长拦着,又看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早就冲上去了。   这会儿被柳三月这么一煽风点火,直接把两户人家私底下的私事儿上升成了两个队的大事儿。   那谁还能忍得了。   而这也就是柳三月这么疯狂的目的,对方人多势众,若是队里大家一起上自然是没问题,怕就怕葛队长碍于脸面不肯管。   而这帮泼皮无赖,不把他们揍一顿狠的,他们是不会老实的,最好揍到伤筋动骨,大年初一那天都爬不起来,免得他们还去婚礼上捣乱。   而且这已经上升到两个队的群殴,只要不死人,根本无法追究,顶多开大会的时候提个一嘴,连个通报批评都不会有。   毕竟法不责众嘛。   这下子,门外蠢蠢欲动的大家伙儿也不再忍了,也不去顾及葛队长的意思了,不知道是哪个汉子扯着嗓门吼了一嗓子:“上啊!”   于是,所有人呼啦一下子全都举着家伙朝钱忠明他们冲了过去。   钱忠明一伙人直接吓傻,什么情况?怎么说动手就动上手来了?他们没想打架的啊,他们只是想来吓唬吓唬柳家母女,再从护着柳家的城里男人和女知青身上抠点儿钱粮出来就走的啊。   只是此刻人已经全都冲了过来,也容不得他们多想,这会儿就是害怕都没有用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不然今天可能就得死在这儿回不去了。   顿时两边混战,乱作一团,吆喝声、叫骂声、哎哟哎哟喊疼声此起彼伏。   两方骂出的脏话简直不堪入耳,还有那人头攒动,互相撕扯到面部扭曲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众人头顶上,锄头扁担飞舞,帽子甚至还有鞋子纷飞。   陆淮和柳三月被挤在了最外面,柳三月本来也就没打算进去,她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进去了万一不小心被砸一下,都够她受的。   于是她只乖乖站在外围围观前面一片拥挤晃动的脑袋,时不时扯着嗓子激情的吼上两嗓子,“同志们,上啊,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垮子东生产小队是最厉害的!”   吼完一扭头,正正好撞上陆淮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双眼,柳三月顿时热血一收,缩了缩脖子,冻到通红的小脸儿僵硬的嘿嘿笑了两声。   她刚刚净顾着亢奋的渲染气氛去了,似乎、好像、无意中、说了一些很不得体的话……   好像还说了句陆淮不是男人来着……   完犊子了……   “你很厉害嘛!”   “哪有哪有,嘿嘿嘿。”   “你刚刚吼的不是挺带劲的吗?”   “哪有哪有,嘿嘿嘿。”   “吼完就完事儿了?你倒是上啊、冲啊,砍死丫的去啊。”   “不敢不敢,嘿嘿嘿。”   柳三月吸了吸鼻子,赶紧把手中的菜刀往地上一扔,任身后硝烟四起,打的火热,她自岿然不动。   只讨好的冲陆淮嘿嘿笑,“我这不是呼唤一下乡亲们的热血与激情嘛,没真想上去砍人,你看我能是那么流氓、那么不着调儿的人嘛。”   “你还不是吗?”陆淮不为所动,手插兜里挑眉反问。   菜刀都敢乱挥,这还不叫不着调儿,那得泼到什么样儿才叫不着调儿。   柳三月背着双手,仍是嘿嘿笑着,转了转眼珠子,扫到一边的傻站着的李秀芬和柳二月,赶紧登登登跑了过去,“二月姐,你还在这儿站着干嘛?赶紧的把秀芬婶扶屋里歇着去啊。”   她朝后头仍打的欢实的众人看了一眼,“你看看,咱们队人多,他们才十来个人,绝对讨不了好去。”   李秀芬眼眶还是红肿的,发髻蓬乱,看着前头打架的场面急的直拍腿,“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不能为了我们家的这点子事,伤了大家的和气啊。”   “秀芬婶,这可已经不是你们两家的一点儿小事儿了,若是这回真叫他们在咱们队吆五喝六,以后别队都只当咱们队是好欺负的了。”   柳三月就是怕李秀芬这个性子,真就是个棉花性子,谁都能来捏两把。   她给柳二月使了个眼色,“二月姐,秀芬婶在外头累了好半天了,你赶紧扶她进去歇着吧,这儿有我看着呢,没事儿的。”   “就那帮下三滥的人,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柳二月知道她妈这个性子,在外头也只会添乱的,便点了点头,点过头后低垂着头,只觉自己已没脸见人,低声低气说道:“都是因为我的那点子破事,给你和队里的人添麻烦了。”   柳二月没想过能得到队里大家的帮忙,这么多年,他们家跟队里的关系也不是多么的好,不冷不热的。   这会儿心里真是又难受又愧疚又感动又热乎,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难以言喻。   “好啦好啦,”柳三月笑着拍了拍柳三月的胳膊,“快扶着秀芬婶进去吧。”   等柳二月和李秀芬进去后,柳三月看了看打架的人群,这会儿已经开始慢慢的停了下来,想来也是打的差不多了。   一旁的葛队长皱着眉却也看不出有多着急,也没见他上去拉架或是喊停,只在柳三月看过来时,给了柳三月一个并不是很凶的凶巴巴的眼神。   柳三月配合的缩缩脖子,讨好笑笑。   葛队长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撑不下去了,认命的叹了口气,看着架也打的差不多了,上前拉架喊停去了。   陆淮瞪了罪魁祸首柳三月一眼,也跟着去拉架。   因拉架拉的及时,且大家也不是真的就往死里在打,人群分开后,钱忠明那边的人虽形容狼狈,却也没有缺胳膊断腿什么的。   顶多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还有脖子上的口子多了些,估计是队里那些厉害的妇人们挠的。   钱忠明被挠的最狠,脸上血渍呼啦,没一块儿好地儿,看着特别瘆人。   还有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得有多少伤。   这会儿他也不敢横了,捂着自己腮帮子,歪七扭八站着,非常没有底气非常虚的放话,“你们,你们欺负人,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只是他嘴上也有伤,再加上没有底气,说的有些含糊不清,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突然,大垮子东这边的队伍里凌空飞出一把沾满硬泥的破锄头,呼的一下,正正好砸在钱忠明脚前不远,吓的钱忠明一个趔趄,坐去了地上。   “狗、污、滴,赶紧滚,不滚打死你。”   柳三月听出,这是王月英的声音,不由笑了笑,这么多年没接触,王月英跟十年前相比变了很多嘛。   当下钱忠明那边的人也不敢再逗留,甚至连钱忠明都不管了,一个二个撒腿就跑。   他们本来就是钱忠明应承了有便宜占才跟着来的,明明说好的就是摆摆架势,吓唬吓唬两个女人。   结果便宜没占着,还被人家全队的人好一顿揍,就这他们还能管钱忠明?不光不管,回去了他们还得跟钱忠明好好算算这笔账。   钱忠明坐在地上左右看看,人没了,一个都没了,跑的溜干净。   对面还有好几十个人拿着家伙对他虎视眈眈。   钱忠明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手忙脚乱往起爬,偏偏他吓得手软腿软,好半天才爬起来,捂着腮帮子,一瘸一拐便往外追。   挥着手口齿不清的叫唤:“你们,你们等等我呀。”   等人都走了,葛队长赶紧挥了挥手,“行啦,你们都回去吧。”   他皱着眉头,心中还在头疼马上就要到来的大队年终大会,这事儿肯定会被拿出来说,到时候他该怎么给解决掉,让上头的人没话说。   头疼啊头疼,平时挺秀气的一姑娘,还是打京城来的,怎么他之前就没看出来,这还是个刺头儿呢。   柳三月磨磨蹭蹭蹭过去,舔着脸嘿嘿笑了两声,“队长,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怎么能让别队的人在咱们队耀武扬威逞威风呢?您一定能理解我的,是吧?”   葛队长揉了揉眉心,“下次你可不许再这样了啊,万一把人给打坏了,那可就出大事了。”   “一定一定,我再不敢了。”柳三月立正站好,严谨认真的保证。   “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去他还得把大会上要说的说辞给想好,真是命苦啊。   “一起啊,队长,正好我有事儿跟你说呢。”柳三月赶紧说道。   葛队长面上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事?”   又来?这回又是个什么事?   如今柳三月在他眼中就不亚于洪水猛兽。   柳三月搓手笑笑,“不是坏事,不是坏事啦。”   回去的路上,柳三月把遇到别队的人,人家想把家里孩子送过来上学的事儿给葛队长说了。   葛队长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还好还好,确实不是坏事儿。   不过这却不是个小事,葛队长沉吟一番,说:“这个我先回去研究研究,反正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呢。要是周边队的孩子都收的话,那教室肯定是不够的,老师肯定也不够,不是那么简单说收就能收的。”   况且教室还好说,大不了趁农闲在村里找块儿空地,加紧搭出来几间就是,麻烦的是老师,老师哪里就是那么好找的。   柳三月抿了抿唇,老师何止是不够,过不多久林铭就要走了,就算是把陆淮和唐平都加进来,老师也不带够用的。   不过她没有说,林铭要走的事应该林铭自己来说才对,她不能开这个口。   与葛队长说了这个事儿,柳三月和陆淮便与葛队长分开,各自回家。   “陆淮,林铭过年的时候要回京去了,就算是不收别队的学生,老师也不够了。回头你和唐平,谁来替补林铭啊?”   柳三月走在路上突然问道,老师又轻松工分又不少,肯定是谁都想当老师的,到时候会很难抉择吧。   等了会儿,却没等到陆淮的回答,柳三月纳闷,扭头朝一旁看去。   却看到陆淮双唇紧抿,显然是在生气,顿时心里一突,糟糕,刚刚净顾着和二月姐还有葛队长说话去了,把这位主儿给忘了。   “你还生气呢啊?”柳三月仰着头,圆润的双眼眨啊眨,企图靠卖萌蒙混过去。   然而,陆淮并不给她面子,鼻头哼了一声,沉着脸没有说话。   “你也忒小气了,”柳三月啧了一声,撇撇嘴,故意说:“我只是问你是不是男人,也没说你不是男人不是。”   陆淮猛的扭头看向柳三月,双眼一眯,沉沉说道:“我现在是在跟你计较这个吗?你连自己哪儿做的不对都不知道吗?”   这还是陆淮第一次对她认真的板脸教训,柳三月秒怂,低垂下头,背着双手,脚下踢踢踏踏,撇撇嘴嘟囔:“好啦好啦,我不该飙脏话,不该拿菜刀,不该忽悠大家去打架,我知道错了啦。”   陆淮猛的停下来,一把扯住了柳三月的胳膊,把她拽的转身面向自己,低头瞪着她咬牙切齿,“我一再的拉着你,不让你冲动,你可倒好,拉都拉不住。我就在你身后,万事都有我,你急个什么急?万一他们急眼儿了,一个锄头扔过来怎么办?你的脸还要不要了?啊?你的脖子、你的胳膊,还要不要了?”   “那我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也没见我怎么样啊。”柳三月被陆淮念的烦,继续嘟囔着。   她自由自在惯了,以前自己住小公寓里,过年都不一定回家,跟家里也很少通电话,所以从来就没人管着她,限制着她。   如今跟陆淮在一起后,却是处处都要被管,处处都要被限制,真是麻烦又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说过,柳三月总是依赖陆淮,没什么用,这回总是霸气一回了吧。   柳三月和陆淮他俩分工明确,陆淮对付上九流,柳三月负责对付下九流。   嘿嘿嘿。 第83章   “你这是后悔跟我在一起了?嫌我管着你了?”陆淮心中一寒,直直凝着柳三月不耐下撇的双眸,冷声问道。   “我没那个意思。”柳三月不看陆淮,心里也是不大高兴的,“我只是觉得即便是咱俩在一起了,总也有各自的要做的事,我不会过多去约束你,你也没必要把我当个孩子似的管束着。”   陆淮呵呵自嘲笑了两声,只觉心中寒凉不已,自两人在一起以来,他自觉对她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事事恨不得全替她思虑周全、安排周全,再不让她多费一丝的心思,吃一丁点儿的苦头。   如此煞费苦心,换来的却是她的厌烦。   “行,我知道了,如你所愿,以后我再不管你。”陆淮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混乱的心绪,淡而冷的说了句后,转身便走。   既然人家不领情,他又何必再死皮赖脸的硬要塞过去。   后头的柳三月一看人理都不理她就走,愈发的心里不痛快,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管的多不说,脾气还挺大,惯的毛病。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柳三月便就自己气呼呼的回去了。   回去后,进了堂屋,不见先回来的陆淮,也不见早就回来的林铭,只有唐平一个人在堂屋里的其中一张课桌上坐着。   手里抓着个鸡蛋,在眼眶上揉啊揉,挺大个个头,独自一人,看着真是怪可怜的。   柳三月绕过课桌走了过去,“唐平,你眼睛怎么了?”   唐平揉眼眶的手一顿,朝柳三月看了过来,搁在眼眶上的鸡蛋也顺势放了下来。   然后柳三月便是一愣,只见唐平左边粗浓的眉毛下,平日里炯炯有神的虎眼周围,赫然多了个硕大的青黑眼圈,显然是被谁给揍了一拳。   配上他憨实无辜的神情,着实是又委屈又可怜。   当然,还有那么点儿搞笑……   柳三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哈哈的乐,指着唐平的青黑眼眶,一边乐一边说:“你,你这是怎么了?左眼怎么黑了?谁的拳头这么有力,这么精准啊?”   唐平眨巴眨巴眼,抿唇没说话,似乎是有些气闷,却愈发的显得无辜。   柳三月揉了揉泛泪的眼眶,走到唐平对面反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刚你也跟着冲过去了”   当时去的时候唐平也去了来着,还比她和陆淮先去呢,只不过混在人堆里她也没看见,就给忘了。   唐平又抓着鸡蛋戳在了眼眶上,闷闷的点了点头,“那帮人太坏了,欺负弱小,我没忍住。”   他本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跟着去瞧瞧热闹的。   谁知道竟是这么一桩恶心事,实在叫人看不过眼。   然后别人都冲上去了,他一个没忍住,就也跟着冲了上去。   柳三月还是笑,这可真是个又实又憨的,“你也真是够笨的,他们就十来个人,咱们这边好几十人,明明是他们被咱们这边按着揍的抱头鼠窜,怎么你还能被他们给打了呢?”   唐平完好的那只眼眨了眨,面上可疑的红了红,瞧着似乎是有些羞愧,垂下头,闷闷的小声说了句:“不是被他们打的,刘三婶捶人的时候我没看到,然后,就……”   可怜唐平从小到大就是个老实孩子,别说群架,单人对打都没有来过,根本不会打架,只有被他爸妈混合双揍的经历。   而当时人多,一片混乱,没有打架经验的他又亢奋的很,没个章法,不管不顾,就是一通乱撞。   撞的正欢,突然左边眼眶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当时他就被这一拳给捶懵了,然后才发现的是队里刘三婶捶的。   而他所站的位置刚刚还是站的一个对方的人,只不过几秒前被他给撞走了。   ……   更令人心塞的是,刘三婶并没有发现自己捶错了人,已经彪悍的转向下一个目标去了。   是他自己乱冲乱撞,自己把自己撞上去的,能怪得了谁?   只能自认倒霉。   “哈哈哈哈哈哈!”柳三月听了笑的直捶桌子,“你真是,你真是……”   她冲唐平竖起大拇指,“无敌了。”   “打个架居然还能打到被自己人给误伤,你怎么能那么厉害啊,哈哈哈。”   “你说你,不会打架就趁乱添两脚得了,人没揍到不说,自己还被人给揍了,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唐平揉眼眶的手停了下来,眨眨眼,抿着唇,看向柳三月,很是认真的为自己辩解道:“我揍到了,就是最前头那个说话的,我踢了他的左腿一脚,而且我还踢的特别重,你看后来他跑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那是我踢的。”   “行行行,你最厉害!”柳三月笑着附和。   笑的肚子酸,她深呼吸几下,缓了缓,又问:“你眼睛这会儿还疼不疼了?鸡蛋凉了没?”   看他眼眶青的发紫,紫的发黑,想来也不会很好受。   柳三月干脆不等唐平回答,自己倚着桌子,倾身上前,够到唐平眼前的鸡蛋,用手指头触了触。   鸡蛋的温度已经不是很热,只有微微的温,要活血还得热些的鸡蛋才好。   柳三月起身,“这个鸡蛋不够热,你直接吃了吧,我再去给你煮两个鸡蛋去。”   唐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揉了好一会儿了,已经不疼了。”   “就算不疼,那么大个青眼眶戳那儿也怪吓人的,多用热鸡蛋揉揉,下淤下的快,煮个鸡蛋而已,又不麻烦。”   说着柳三月直接去了厨房,一边走一边仍是止不住的笑。   这唐平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怎么能有这么老实这么梗的人。   这些日子烧火烧惯了的,柳三月往锅里倒上水,放了三个鸡蛋进去,很快便把火烧了起来。   添了两把柴后,忽然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道不冷不热,带着些许嘲讽的声音,“煮鸡蛋呢?”   柳三月哼了一声,没回头,坐在小板凳上,撑着下巴盯着灶火发呆。   “给唐平煮的吧?”   “……”   “他伤着你心疼了?”   又来!   有病!   这阴阳怪气的口气,柳三月真是懒得搭理,仍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灶火,不予搭理。   陆淮长腿一跨,上前几步,跨到灶前,一手撑着灶台,气愤的盯着不愿抬头的柳三月,“怎么不说话?怎么不看我?你这是默认了?心虚了?”   明知道他在生气,一句话没有不说,居然还没事人似的跑去和唐平嬉笑。   话没说两句,就笑的花枝乱颤,不能自抑,恨不得把个嘴咧到天上去。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可笑的?   她就不觉得自己过分吗?就不觉得羞愧吗?   把人惹生气以后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吗?   简直就是没心肝。   柳三月白眼一翻,转身从身后抓了一把柴回身添进了灶里,放任陆淮自言自语,只当他是空气。   真是幼稚。   柳三月不回应,陆淮沉不住气了,上前倾身一个蛮力将柳三月扯了起来,“你说话啊,这么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陆淮,”柳三月这会儿真是气都气不起来,很是无奈的看着陆淮,“你能找点儿靠谱的理由再来跟我吵吗?”   “每回就是唐平、唐平、唐平,你不烦我都烦了。”   “合着我见着唐平就不能说话了呗,就得当看不见他呗。”   “你也不想想,我又没跟你结婚,我要是想跟他好还用的着顾及你?”   陆淮哼了一声,手上用力,“那谁知道?我气成这样,委屈成这样,不见你来哄我?倒是一回来就巴巴跑去跟他有说有笑,还死活要给他煮鸡蛋。”   “撒开。”   “???”   柳三月磨牙,“我让你把我手腕子撒开,你抓疼我了。”   陆淮眼神一闪,手劲儿松了松,却是倔强的不肯放手。   然后便安静而固执的瞪看着柳三月,一副不说清楚不能完的模样。   柳三月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暴走,“你到底想怎样啊?”   陆淮皱眉,“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闹脾气的是你不是我。”   ……他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是打哪儿学来的,发挥的可真是流畅自如啊。   柳三月揉了揉眉心,“怎么就成我闹脾气了?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心平气和的在跟你提意见,咱俩谈恋爱归谈恋爱,但是你不要像我爸妈似的管着我,是你自己直接甩脸子走人的。”   “难道你还指望我去哭着求着你一定要管我,一定要限制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两更再等等,我争取十二点到一点左右更新出来。   今天太倒霉了,前两天我还说湖南这几年不下雪了,今天就下了,而且因为下的少,这边的设备抵抗能力弱,直接给下停电了。   我怕今天不能来电,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去县里找网吧,结果刚到我弟弟跟我说来电了……   我又坐一个多小时回来,然后就已经下午五点了……   命苦…… 第84章   柳三月是谈过恋爱的,有那么三四次吧。   不过时间都不长,那时候的她很宅,很在意自己的私人领域和私人空间,受不了谈恋爱以后,对方一点一点的侵入。   所以最多也就能坚持个把月就得分手,最短的那个好像才一个星期。   可是这里不像几十年以后,恋爱随便谈,分手随便分,况且她对陆淮终归是不一样的。   曾经的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就没被男人追过,谈过的几次恋爱都是接触一段时间了,双方默契的水到渠成。   所以能遇到陆淮这么优秀又对她这么热情的男人,她很难做到更曾经一样,相处的不舒服了就分手。   虽然她至今没明白陆淮到底看上她哪里了,为什么突然就喜欢她了。   但是陆淮的帅和陆淮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啊。   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她是真心不舍的分开。   可是他这个控制欲也是真的很让人头疼,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插手,真比父母还尽职尽责。   柳三月叹了口气,任陆淮攥着自己的手,仰头看向他,端正态度,神色认真的说道:“我是真的不喜欢被别人管束,被别人控制,就是父母我也无法忍受,你能理解吗?”   “你觉得我那是在控制你吗?我是为你好,我担心你,我怕你受伤害,你觉得刚刚你那样很危险吗?”   柳三月抿唇,“你知道我说的不单单是指这个。从我们俩在一起以后,我的任何事,你都必须知道,必须参与,必须把控。就像今天早上,我只是想要跟林铭去城里逛逛,你就不高兴了,你也不用不承认,我看出来了。”   “以后我们俩的时间还长着呢,你若是总跟现在似的,我不是跟你,而是自己单独的出去一下你就不高兴,出去一下你就不乐意,那就真的没意思了,别的女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可能每天只是在家等着你,陪着你,守着你的。”   柳三月说完,小小的厨房里静了下来,只余下灶火燃烧的噼啪声,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柳三月撇开了头,心脏猛烈的跳动着,她不知道陆淮会怎么说,怎么回应她。   陆淮是正经的四十年代生人,这个年代的男人大多仍非常封建□□,大男子主义,对另一半的控制欲很强。   他们希望自己的女人只围着自己打转,只围着这个小小的家打转,在家相夫教子,哪儿也不要去,谁也不要接触。   她能感受的出来,陆淮也在限制着她,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未来结了婚,她会被陆淮关在家中。   她是宅,可是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宅。   陆淮沉默了很久,他只是想把小姑娘护在身边,护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忙忙碌碌围着他打转。   可是为什么这么小的小姑娘,连结婚的年纪都不到,心却那么大呢。   大到他无法掌控,好似一眨眼就会跑的远远的。   他妈十六岁就跟了他爸,直到去世,一共历经十三年,这十三年,他妈一直都是乖乖在那座小房子中等着。   从一开始的自己等到后来的带着姐姐等,再到后来的带着他和姐姐一起等,等待在外打仗的爸爸回来。   只待爸爸一回来,便忙碌着为洗衣、做饭,为爸爸泡脚擦身,为爸爸操持再次出门的行囊。   小时的他总是羡慕,羡慕陌生的爸爸能得到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   姐姐跟他说,女人都是这样的,等他长大了,也会遇到一个这样对他的女人。   而如今他遇到了,却是全然跟他妈不一样。   她不会围着他打转,也不会烦忧他在外经历如何。   而他除了接受和放手,也没有别的选择。   “三月,”沉默中的陆淮松开了辖制柳三月的手,抚额苦笑,“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对我?就仗着我喜欢你吗?”   柳三月仰头,心头纷乱,陆淮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她是有恃无恐的小题大做,她只是害怕罢了,一直以来,习惯了一个人,陆淮的入侵太强势,她只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间。   柳三月微微靠前,双臂无力的垂着,一头扎进了陆淮的怀中,不自觉放软了声音,“那咱俩各退一步好不好?以后我去哪儿、做什么,我都跟你说,你也别总是不许、不让、不高兴。”   陆淮伸手,回搂住柳三月,闭眼轻叹,“我还能说不好吗?”   柳三月抿唇笑了,埋在陆淮怀中蹭来蹭去,趁热打铁道:“还有,你以后别再拿唐平说事儿了,他心眼儿实的很,万一被他听见当真了怎么办?”   “你看你长的这么好,对我又这么好,能遇到你我都好开心了,哪里又能那么贪心,对你有二心。”   她抬起小脸儿,双眼晶亮,踮脚凑到陆淮唇边,轻声细语的说:“我有你就够了。”   说着凑过去,叭一下,亲到了陆淮的脖子上……   这是一个意外……   她的目标是陆淮唇线分明的嘴巴的,再不济下巴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把身高因素考虑了进去,努力在垫脚尖了。   然而……   柳三月踮起的脚尖落回了地面,面皮红涨,一手捂脸,一手恼羞成怒的给陆淮胸口下方来了一拳。   这么浪漫,这么温情的时刻,她都准备好了来一个激烈的法式热吻,全被这人的身高给毁了。   所以,长那么高,除了好看,还有个什么用。   什么用!   陆淮心中沉郁一扫而光,再多的失落、再多的伤怀,都被柳三月这一句话、这一个叭给一扫而光。   有时候,心情的转换就是这么快,这么猛烈,这么不讲道理。   陆淮抿唇,俯身弯腰将头压在了柳三月的肩膀上,闷声一颤一颤的笑了起来,愈笑愈不能自抑,心中好似有把火在烧,热热又烫烫。   柳三月气闷,又给了陆淮一拳,“别笑了!”   回应她的是陆淮跟行驶中拖拉机颠簸似的震颤。   柳三月继续出拳,这回捶的是陆淮的肚脐眼,“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真不笑了。”陆淮从柳三月肩膀上挪开,转而用双手握住了柳三月的圆润肩头,深深凝视着柳三月气恼到下垂的双眸。   “我是高兴,好高兴。”   他低低弯着腰,将额头凑到了柳三月额前,抵着温柔眷恋的磨了磨,“高兴到想亲你,使劲儿的亲个够。”   说完便抵着柳三月微微冒汗而变得湿润的额头,深邃含情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对眸子。   两人额抵着额,眼对着眼,呼出的气息交织缠绵,在这安静的,只有灶火的噼啪声中,好似时间都不存在了。   只余彼此。   柳三月眨了眨眼,舔了一下唇角,咬唇露出牙齿眯眼笑了笑,猛的闭眼噘嘴,噘的高高的,因噘嘴而含糊不清的说着:“来吧,亲吧。”   陆淮低低笑了两声,收紧双手,垂首亲了过去。   两人的舌要么在你的口中,要么在我的口中,追逐纠缠着,不过两次的经验,已叫他们亲的格外契合默契,啧啧有声。   亲到后来,已是浑然忘我,不知今夕是何兮。   “三月,鸡蛋还是我自己来煮,你去、去、去,啊!我去了。”才刚到厨房门口的唐平被吓的目瞪口呆,一个急转身,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往厨房看,跟被狗撵似的。   跑到堂屋撑着最近的一张课桌,惊魂未定,直拍胸口。   这两人,这两人真是,亲嘴也不说找个隐蔽的地儿,怎么能在厨房就亲起来了,羞死个人了。   而火热的厨房中,柳三月惊慌失措,陆淮得意勾唇,同样的遭遇,却是全然不同的反应。   柳三月一把推开陆淮,“哎呀”一声,捂脸就跑,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喊,“你把鸡蛋给唐平吧。”   几步跑到堂屋,脚步愈发加快,蹭的蹿进屋里,砰的把门给撞上了。   柳三月靠在门上,捂着扑通通、扑通通的胸口,木愣的粗喘着。   “你这是怎么了?”林铭从床上看过来,“怎么急成这样?找茬儿的那帮人又来了?”   林铭没敢跟出去,在家等了半天等到青了一只眼的唐平回来,才知道已经没事儿了,解决了,那帮人被打跑了。   紧接着陆淮和柳三月便回来了,不过这会儿见柳三月一副惊慌失措,吓到呆愣的模样,还以为那帮人又找回来报复来了。   说着她翻身在床上爬了几步,爬到床头对着前头的窗子朝外面瞄着,一边瞄一边紧张的问:“他们追到咱们这儿来了?” 第85章   柳三月脸通红,隐隐发紫,有跑的,也有羞的,怎么就忘了那是在厨房了呢,怎么就忘了这家里不止他们两人了呢?   然屋里还有一个林铭等着,不知情,问出的问题却叫人那么的羞臊。   柳三月无力走去自己床边坐下,摆了摆手,找了个借口敷衍道:“刚刚给菜园子浇水,碰到陈二叔家里养的那只大狗,对我又是龇牙又是叫唤的,给我吓的跑回来了。”   “哦,这样啊。”林铭理解的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盘腿坐回了床上,不是那帮人来寻仇就好。   陈二叔家那只土狗得有半人高了,还凶的很,见了人就叫唤,还一个劲儿的流口水,她也被吓跑了好几次。   “好好的那狗怎么跑咱们这边来了?只希望它赶紧回去才好。”林铭被那狗吓过好几次,现在想起仍是心有余悸,忍不住的朝窗外打量着,怕那狗跑进院子里来。   “是啊,是啊,得赶紧回去。”柳三月心不在焉点点头,捂着发烫的脸傲慢不已。   这个时候的人还是很保守的,别说亲嘴,在外牵手的都几乎是没有,刚刚她跟陆淮亲的好像还亲出口水来着,天哪!柳三月深深捂脸,她以后该如何面对唐平啊!   林铭瞧就柳三月不敢露脸的模样,只以为她还在害怕,又朝窗外瞄了几眼,安慰道:“你别怕,那狗不在外头,估计是已经走了。”   “哦。”柳三月捂脸捂的更深。   林铭也不在意,只自顾说着:“你买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你放在你柜子外头堆着了,你自己给收拾收拾吧。”   柳三月的柜子是锁着的,林铭便没有给柳三月收。   柳三月又闷了会儿,只等脸上没那么烫了,这才去收拾东西。   林铭坐在床上,刚刚她没去看热闹,正好奇的心痒着呢,这会儿书也看不下去了,握着书看向柳三月问道:“对了,三月,刚刚我听唐平说,来找茬的那个人的儿子跟柳二月定过娃娃亲,是不是真的啊?”   不等柳三月回答,她又自顾加了句,“这都什么年头了,咱们新华夏都成立好几年了,居然还有定娃娃亲的,这思想实在落后。”   自民国时期,洋人涌进,清朝败落,没有了闭关锁国的限制,华夏便开始了思想的解放。   直到新华夏成立,许多旧俗已再难见到,现在可不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由恋爱。   但是那是针对大城市来说,再难见到也不是见不到,林铭在京城长大,除了在书上看过,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还真是从没见过有定娃娃亲的。   觉得愚昧落后的同时,也感到了新奇新鲜,对这里头好奇的很。   “乡下进步肯定比不上城里那么快的,再说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几十年前,跟现在比,可不是落后的很。”柳三月翻出表盒,打开来看了看,顺嘴回道。   又打开衣柜将表盒塞了进去,打算等柳二月结婚前一天再给她送过去。   林铭一想也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华夏还没成立呢,战火纷飞,又是偏远乡下,早早定下婚事约摸也是为了多个依靠吧。   她抱着书往柳三月那边蹭了蹭,又问:“那你说既然是定的娃娃亲,男方那边为什么悔婚啊?我听唐平说是男方悔了婚,见柳二月要嫁去城里,又想来占便宜,这些乡下人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他们就不怕丢了脸面吗?”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不爱听。   柳三月皱了皱眉,“哪里都有那不看重脸面的人,可不是光只是乡下有,城里不也多的是,况且这乡下大多数人还是很淳朴的,你看咱们队,大多数人家不都挺好相处的,对咱们也好。”   林铭吐了吐舌头,她好像又说错话了,急忙说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顺嘴一说来着。”   柳三月不愿再跟她说这个,她知道林铭很多时候说的并不是心里想的,只是不太会说话而已。   但是听了还是会不痛快,便干脆转移话题回头问了句:“你说你年前要走,具体是什么时候?跟葛队长说了没?”   林铭唔了一声,在心里头算了算,回道:“还有六天,还早,我准备过两天就去跟队长说来着。”   “你还是赶紧说了吧,你一走,就得重新安排老师,事儿挺多挺麻烦,别说的晚了给葛队长来个措手不及。”   “哦,那好吧,那我就现在去趟队长家吧。”林铭说,正好她这会儿也没事。   柳三月把买的那些东西收整了一下,清出窗花、对联这些东西,寻思着眼看小年没两天就要到了,这个时候把这些贴上去也不算早。   便抱着这些红彤彤的一大摞跑了出去,一时倒也忘了刚刚的尴尬。   她也不知怎么贴这些,没有胶水,好像是应该熬米糊,便去了陆淮和唐平的屋子,直接推开了门。   陆淮和唐平都在屋里,坐在各自的床上,对面而坐,好像是在说话。   看到唐平,柳三月眼神飘忽起来,咳了咳,赶紧的举起手中一摞红色掩饰心中慌张与尴尬。   “我今儿在城里买了好多窗花和对联,咱们这会儿就给贴上吧,是不是得熬米糊糊?”   唐平向来喜欢抢活儿干,况且在家也是干惯了的,当下起身说道:“是得熬米糊,我在家经常熬,我去熬吧。”   “哦,成,那你去吧,熬好了再跟我说,我们一起贴。”柳三月巴不得唐平自己去熬,也好省下不少尴尬。   等唐平出去了,门口的柳三月扯唇冲屋里剩下的那个大个子僵硬的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子,“那我先过去了。”   一时心里也在吐槽,亲也亲过两次了,不就是被唐平看到了,怎么对着陆淮倒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了,真是没出息。   陆淮弯眼直笑,看着柳三月,伸手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处,“他都出去了,你还有个什么不好意思的,过来坐。”   “我不,”柳三月撇过头,“又没什么事儿,我干嘛要过去坐,不去。”   “听话,”陆淮笑意更浓,腻腻歪歪的,又拍了拍身边,“我有事儿问你。”   “哦。”柳三月扭扭捏捏抬眼瞄了陆淮一眼,被陆淮黏糊糊的笑一激,乖乖的走过去坐下了。   陆淮一把便勾住了柳三月窄条儿肩,大脑袋便朝柳三月的脸上凑了过去。   柳三月只以为陆淮又要亲她,这回这地儿比厨房还危险,直接就是唐平和他的卧室,唐平随时说不定就进来了。   吓得忙赶紧抬起双手紧紧捂着了自己的嘴,闷声闷气的说:“你干嘛?注意场合,别乱来啊你。”   陆淮近在眼前,放的极大的大脸噗嗤一声笑了,笑的双眼弯成两座拱桥,“我只是想问你,今天你进城给你的二月姐买了什么结婚礼物。”   柳三月悻悻放下双手,切了一声,小声嘟囔着:“说话就说话,突然凑这么近干嘛,显摆你毛孔细啊。”   “嗯?”陆淮没听清柳三月嘟囔了些什么,低哑的嗯了一声,尾音弯弯绕绕,恨不得跟山路似的,来个十八弯。   柳三月愈发撇嘴,就会拿美色和声音勾搭人,没有烟酒嗓都非要压出烟酒嗓,德行。   “没什么,我说我给二月姐买了块儿手表,罗马牌的。”   “手表?”陆淮坐了回去,挑眉看着柳三月,不可思议的问:“你打算送她手表?”   “怎么?我送她手表你吃醋嫉妒啊?”柳三月斜了斜眼,调侃着:“要不等你结婚我也送你一块儿?送你一块儿更好的。”   陆淮笑着戳了柳三月的额头一下,“你二月姐是个女的,我有那么疯狂,连个女人都嫉妒吗?”   柳三月装模作样哼了哼,笑着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你送她手表合适吗?罗马牌的女式手表,花了将近三百块吧?”   “行啊你,知道的挺齐全嘛!”柳三月捶了陆淮肩膀一下,又问:“是将近三百,为什么不合适了?”   “我一直也没有问你,你和这队里的柳家都姓柳,你还对她们家这么好,你们是亲戚吗?”陆淮之前是这么猜的来着,可是现在又觉得不太像。   “不是啊,”柳三月摇头,“就是觉得我跟她们家去世的小女儿名字一模一样,还挺凑巧挺有缘分的,她家又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不这些日子相处久了,我觉得她家母女俩人都挺好的,对我也挺好,难得有缘,又是结婚这种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所以这结婚礼物总不好太寒酸,还能给她涨涨面子,免得因为乡下嫁过去的,受婆家欺负。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在十二点前赶出来了,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第86章   陆淮揉揉眉心,无奈的笑了,现在他都开始琢磨着小姑娘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莫不是比他家还厉害?   不应该啊,她爸还在农场里待着呢,真要是比他家背景厉害,怎么可能会进农场。   可若不是背景厉害,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么个不通庶务,不把钱粮当回事儿的女儿啊,真真是叫人费解。   陆淮伸手去捏柳三月的脸颊,惊奇的“咦”了一声,一时撇了刚刚的话题,诧异出声,“你这脸上的肉怎么好像变多了?”   他也不是见天儿的去捏小姑娘的脸,天天在一处不觉得,突然这么一捏,竟是多了不少的肉,软乎乎的。   柳三月皱眉将陆淮的大手拍来,“你胡说什么呢?”   “真的,”陆淮的手又锲而不舍的伸了过去,他很是喜欢那软绵绵的手感,“之前捏的时候就只能捏到一丁点儿皮肉,现在都能溢满手了。”   “你看,你看。”说着他捏在柳三月脸上的手上下动了动,两根手指头还跟着来回轻搓了搓,“是不是多了很多。”   柳三月伸手碰了碰,感觉到了陆淮手中肉的厚度,顿时大惊失色,“真的多了很多,我胖了?我是不是胖了?”   女孩子总是在意自己的外貌和身材的,柳三月也不例外,她曾经就是个易胖体质,再加上宅,不爱运动,多吃一点儿就能吹气球似的发起来。   为了保持身材,她是这也不敢多吃,那也不敢多吃,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然后就变成了大垮子东村的柳三月,那是想吃也没得吃。   再后来变成京城的柳三月,实在是那几个月的挨饿经历太过惨绝人寰,且她还是活活饿死的,哪还记得那八百年前的易胖体质。   只恨不得每顿都吃到撑死才好,最近顿顿能饱能满足,没再挨饿,食量才开始稍稍正常些,但每顿也得两碗饭。   再算算她的年纪,正是青春期,发胖的大好年纪,这一定是她日日胡吃海塞的报应来了。   可怕的是这里还没有电子秤,连个控制体重的工具都没有,她好像自从穿越以后就一直没称过体重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柳三月惊恐的掰着陆淮的手臂,“你快说啊,我是不是胖了?比着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胖了?”   陆淮后倾身子,捏着下巴将面前的柳三月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么一看,好像还真是圆润不少。   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是在河边的夏天,小姑娘穿着裙子,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细细小小的,身无二两肉,风一吹就能飞的模样。   如今虽冬天穿的厚实,可露在外面的脸、脖子和双手都能看出来长了不少肉,特别是脸上,丰润许多,气色都好了不少,不再跟第一次见时那般苍白无力的感觉。   陆淮还是知道些女孩子的心思的,便由衷笑着赞道:“不是胖,是丰润了。”   况且他也确实不觉得三月这样是胖,胖是贬义词,可是三月如今这样显然要比之前那瘦瘦小小的模样好上许多的。   柳三月急了,“丰润不就是胖,胖不就是丰润,不行不行,我以后得少吃点儿,十六七八岁正是容易长肉的时候,我可不想变成一个大胖子。”   陆淮好模样、好身材,她这要是胖成球,那还得了。   “说什么呢?”陆淮板了脸,不高兴了,“你这样挺好的,减什么肥,我就喜欢你肉多一点,别人想肉多还没有呢。”   他觉得女人嘛,自然是丰润些的好,看着舒服,捏着也舒服,跟大街上那些女人似得,瘦成皮包骨头,一捏都硌手,有什么好的。   这年头物资匮乏,少油少肉,还有好多吃不饱的,长得丰满的确实少,走大街上,不管男女老少,胖乎乎的还真是难找。   可是柳三月是从有维密这种可怕生物的时代过来的,她崇尚的是瘦到腰瘪腿细,再有点儿小疙瘩肉的身材。   没有疙瘩肉就算了,可那也不能胖,所以陆淮的真心话并没有让柳三月的心里好受一些。   减肥,必须得减肥。   柳三月沉默着没有理会陆淮的话,却是暗暗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什么狗屁就喜欢你肉肉的,应该是喜欢你捏着肉肉的,看着瘦瘦的才对,这方面,男人都是骗子,绝对不能信。   正好,虽然没有电子秤,但是队里有称粮食的大秤,回头她用那个秤称就是。   她身高才一米六出头,体重必须得控制到一百以下。   “听到没有?”陆淮见柳三月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眉头深锁的模样,心中不放心,便揉了揉柳三月的头发,更加严肃认真的叮嘱:“不许减肥,也不许不吃饭。”   “嗯嗯,知道啦。”柳三月胡乱点点头,心里头想着,她当然不能不吃饭,她只会少吃。   怕陆淮再纠缠这个问题,她可不想被陆淮的喜欢肉多论给洗脑,便扯会刚刚的话题又问了一遍,“对了,刚刚你说那个手表合适不合适,你还没跟我说清楚呢,有哪里不合适的吗?”   “当然不合适,”陆淮说,“柳家一不是你家亲戚,二不是你家世交,不过是你才认识几个月的,关系不错的邻里。你一出手就是一块儿两三百的手表,你叫人家怎么想,人家说不定还以为你心思不正,有所图谋。”   “额……会这样吗?”柳三月不解,她还真没忘这方面想过。   主要还是柳三月对这里的金钱面值概念不强,两百多在曾经就是她跟好朋友半顿火锅大餐的钱而已。   一顿都不够,并且她身上的几百块钱来的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就是暗中找找卖家,不要叫别人发现罢了。   所以即便是再如何知道手表在这个时候是个不得了的大件,柳三月也没有很当回事。   这会儿听陆淮这么一说,倒是犹疑了。   “你自己想想,”陆淮挽了挽衣袖,坐正身体,面色严肃,以教育的口吻说道:“假如你有喜事,一个你才认识几个月的朋友直接送你一栋房子,你会怎么想?”   两百多再添点儿,可不就是一栋房子的价钱出来了。   柳三月哪里知道这个时候的房价,她只知道二十一世纪的恐怖房价,两厢一对比,当即唬了一跳,如果是她,怕是会以为那个人是要唬住她,然后把她拆了卖器官。   “那,那,那好像是不太合适。”柳三月惶惶然,“那我该送二月姐什么好啊?”   还好陆淮问她了,不然真送出去,二月姐怕是要多想很多了。   “大红的被褥、枕头,或是带囍字的暖水瓶,这些日常必然用的到的生活用品,不都是可以的,也不会太寒酸。”陆淮只觉得对着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真是心都要操碎了。   柳三月却是兴奋的一拍手,喜笑颜开,“也对,那我准备一对儿带囍字的暖水瓶好了。”   唐平已熬好了米糊糊,便喊了陆淮和柳三月一起去贴窗花对联。   唐平和陆淮相互合作着贴高处,柳三月自己抱着一个装了米糊糊的小盆,屁颠屁颠贴低处。   刚开始贴没多久,林铭便从葛队长家回来了,见院儿里在贴窗花、对联,兴冲冲的一边看一边指挥,怎么怎么贴才好看。   小院儿不大,房屋不多,忙叨了也没多大会儿,也就全都贴好了。   柳三月和林铭兴致勃勃特意跑去了院子外面,再慢慢往院子里走着看效果。   院门口的老旧大门周旁就贴了一副崭新火红的对联,再往里走,堂屋外又是一副。   来年午马,两旁数扇窗子各式姿态的火红骏马喜气洋洋,被这些大红的颜色这么一布置,即便是老旧的房子,也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让人真切的感受到,要过年啦。   那带囍字的暖水瓶柳三月没有,也不好凭空变出来,她是懒得为着这个再跑一次城里的,大冬天的坐拖拉机实在是太冷太遭罪了。   便就托了队里这两日要进城的刘三婶给带一对儿回来,反正暖水瓶的模样都是大同小异,只要带囍、好用就成。   紧接着,小年儿便到了。   北方小年是腊月二十三,而南方的小年却是腊月二十四,知青四人,除了柳三月这个伪北方人,其他三个正宗的京城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大家都不是很明白,明明是一个国家,为什么南北方的小年竟会差了一天。   不过也没人细究这个问题,毕竟南北方差异多的去了,他们来这儿半年,早习惯了。   然而,有一点他们无法习惯的,并且非常不能理解的是,南方小年不光差一天,而且还不吃饺子。 第87章   小年这天不吃饺子!   是真的不吃!   不光小年这天不吃,唐平为着这个还特意去问了队里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么多节日,任何节日都不吃。   这里,就没有吃饺子这个习惯,面粉都吃的少。   这可不像几十年以后,网络和物流打发,南北文化互融,南方平常时不时也会吃顿饺子。   这时候的南方,知道有饺子这么种吃食,但是几乎是没有人去吃的。   陆淮还好,柳三月就更无所谓了,她本来就不理解什么节日都要吃饺子的习惯。   相比起来她还是觉得某省什么日子都吃火锅比较可爱。   林铭马上就要回京了,稍稍遗憾而已。   只有唐平,他并不知道这边过年不吃饺子,他期待了好久,好久。   个把月之前就开始期待。   日思夜想。   现在告诉他没有饺子,不吃饺子。   他都要怀疑人生了。   柳三月只当唐平舍不得自己做,便让他想吃就做就是了,难得过一次年,放纵一回也没什么。   然而唐平哪里是因为这个,他觉得饺子当然得大家一起吃啊,一个人吃哪有过节的气氛,大家抢来抢去的才有意思嘛,还得包硬币,看谁来年好福气。   柳三月实在看不得唐平萎靡的样子,便张罗着大家一起包了顿饺子,各样的馅儿,因只有四个人,便只塞了一个硬币。   小年那天,大家痛痛快快聚在一起吃了顿饺子,还给葛队长和柳家以及两旁邻居各送去了一份。   最终唐平心心念念的那枚硬币恰恰好被他给吃到了,喜的他激动了好几天,时不时的就傻笑那么一下。   柳三月暗中跟陆淮吐槽,就唐平一个人吃的最多,一个人吃一会儿歇一会儿,早上也吃,晚上也吃,前前后后,吃了得有小一两百个,硬币被他给咬到,真是一点儿也不稀奇。   总之,这个小年,大家还是过得挺欢乐的。   小年一过,便是林铭离开的日子,她要先去城里跟那位带她回京的人汇合,再一起去转车去市里坐火车。   林铭走的那一天,队里许多人都跟着一块儿出来送。   林铭给队里的孩子们上课,细心又温柔,家长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她很是感激,自然也都是舍不得她走的。   林铭这一走,队里可就少了一个高学历的好老师,多可惜啊,不过能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城,又有几个人愿意留下来吃苦受罪的。   葛队长领着大家送到了队里坡下,愈发的犯愁,前两天他去大队开会了,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提起,大队长竟是主动先提了。   不住的夸他办了一件了不得的大好事不说,还说要把队上的希望小学给提成大队的公办小学。   那么学校的扩建便势在必行,大队长应承,由大队上来组织各小队出钱出力,把这学校给建起来。   按说这该是一件光荣的好事才对,可是大队长只应承了盖校舍,其他一应杂事皆是不管。   想想也是,大队长要是一应杂事都能给办了,又何必要在大队里并不是很富裕的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办校,不若找个富裕些的小队办不是更好。   大队长不过就是看葛队长有能力办成这么个小学校,也一定有能力办大,便把这事压给葛队长罢了,大队要是有能力办,早办了,还用等现在啊。   要说这事儿大队长也是不怎么厚道的,这几天可把葛队长给愁坏了,别的杂事不说,就说这老师上哪儿找去啊。   把队里知青全算上才四个,这还要走一个,三个老师,办个鬼的学校。   六个年级,最少最少也得有六个老师不是。   马上转过年,元宵一过就要开学,这可让她上哪儿去找老师哟。   愁眉苦脸的领着大家伙儿把林铭送到坡下,葛队长郁闷到连话都说不出来,随意客气了几句,便就领着大家伙儿回去了。   柳三月、陆淮和唐平三人将她给送到了坐拖拉机的地方,与她说了会子的话,看着她上了拖拉机,直到拖拉机开出一段距离后,三人这才转身回去。   刚一到家,便看到葛队长正在院儿里站着呢,大过年的,也没个笑模样,孤零零站在那儿,一脸苦相。   见三人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先打了个招呼,“你们回来啦?把林铭同志送上拖拉机了?”   “是啊,看着拖拉机开了我们才回来。”柳三月说了句,她还有些茫然若失,同屋一块儿住了整半年了,说要走都不觉得,真走了还真有些空落落的舍不得。   她知道林铭跟家里关系不好,是被家里逼过来的,林铭曾经跟她说过,这次回京林铭指定是回不了家了,也不知她作何打算,以后要怎么做。   就她那个怕苦怕累、低情商的性子,柳三月很怀疑她回去了能不能过得好。   不过人都走了,想也是白想。   “队长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儿?”陆淮观葛队长面色,问了句,又伸手作请,说道:“咱们进去坐着说吧,堂屋里烧了炉子。”   几人进了堂屋,课桌椅都被挪了开去,高高堆在一旁,中间桌架下烧了个炉子,陆淮、唐平和葛队长围着桌子坐了,柳三月便忙活着去倒茶。   热水瓶现成的就有,柳三月直接倒了四杯,每杯泡着一颗大枣,端上了桌去,坐下时正好听见葛队长一边叹气一边说着。   “我这是真没办法了,你说说,林铭同志一走,能任老师的就你们三个人,哪里能撑的起一所大队部学校。初六的大队上就要组织人来咱们队盖校舍,要是到时候知道老师都不够,可怎么办哟,不光是学校办不成,咱们队的脸面都要没了。”   唐平和刚坐下的柳三月面面相觑,各自眨眼搓手,静默不语。   陆淮右手食指轻敲着桌子,挠挠额头,问了句,很是费解的问了句:“整个大队只有咱们队分了知青吗?”   葛队长一懵,茫然摇头,“不是啊,别队也有。”   这还不明白啊,陆淮又挠了挠额头,“队长,别队也有知青,那您到底在愁什么?把别队的知青拉来任老师不就是了。大队长不是跟你说由大队出钱出力吗?那就直接托大队上去各小队号召,老师们的工资也交给大队。这学校办起来服务的是整个大队,哪能全让咱们队自己忙活。”   葛队长愣愣转头,盯着陆淮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咧嘴哈哈大笑起来,“对啊,这么简单能解决的,我怎么就愣是没想到呢。”   大队长坑他,那他也可以去给大队长添麻烦不是,纠缠了他这么多天的难题,愁的他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皱纹都生生多了好几条。   竟是被陆淮这么两三句话就解决了,葛队长不由的感慨,还是得读书,读过书的脑子就是比没读过的好使,他这个小学毕业的,关键时刻,真是不够用的。   葛队长是愁惨惨的过来,兴冲冲的回去。   别说葛队长了,就是唐平和柳三月对陆淮都是佩服的不得了。   明明就是这么简单一个问题,他们怎么就愣是想都没往那方面想呢,只想着乡下读书人少,读小学的都少,读过初中的更是凤毛麟角。   有点儿文化的那也都被镇上学校给召去了,就是没往别队知青身上想。   城里来的,多多少少都读过书,这个时候不用,简直就是浪费。   小年一过,不过五六天便是年儿三十。w ww.tx t80.c om   头两天柳二月和葛队长都来了知青小院儿,邀请他们三个去自己家吃年夜饭。   柳二月先来,柳三月这一天却是打算好入山去看望柳苏识,能见面自然是最好的,便是不能,送些东西进去也好。   所以就给推了,陆淮自是和柳三月一起的,就剩唐平自己,他跟柳家并不是很熟,也没应。   倒是应下了第二天葛队长的邀请。   不然大年三十,知青小院就他自己,那也太冷清太可怜了些。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柳三月为了喜庆,特意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夹袄,为了压一压这鲜艳的颜色,里头便配了件黑色毛衣。   说实话,虽然不难看,但确实也不是多好看,不过自从来了这乡下,柳三月便慢慢的不是很在意穿的衣服好看不好看了。   反正穿的再好看也没什么人懂得欣赏,在这边人的眼里,颜色鲜艳、带花花、干净,那就是好看。   所以如今的柳三月穿衣服的宗旨就是舒服,遇到节日再加一个——喜庆。   想来要是这趟能跟爸爸见面,爸爸见她穿的这么喜庆,一定也会跟着乐呵乐呵的。 第88章   “怎么样?我今儿穿的有气氛吧?是不是瞧着就有过年的味道?”柳三月拽着衣角原地登登登转了一圈,笑的亮晶晶,停住后眨巴着眼期待的看向对面二人。   陆淮捏着下巴,眉头挣扎的拧巴着,沉吟了好一会儿,干脆的将头转向一旁,“老唐,你觉得呢?”   唐平半点不敷衍,很是认真的品评了几眼,由衷赞道:“好看,色儿又亮又正,喜庆还吉利。”   “哟,同志,眼光不错哟!”柳三月很欢喜,心里很美,美滋滋给了唐平一个找到你很上道的眼神。   陆淮不可思议的看着唐平,嘴角抽了抽,“你觉得好看?”难道是他二十多年的审美出了问题吗?   “怎么?你觉得不好看吗?”柳三月两步逼近陆淮,仰着头,眯眼阴恻恻出声问道。   陆淮一惊,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僵硬一笑,脱口便说:“哪里哪里,我也觉得特好看,只是没想到老唐眼光也有这么好,稀奇,太稀奇。”   柳三月回身哼了哼,反应还挺快,算他识相。   这回进山,也没什么需要带的,柳三月便仍是变出一大包肉干,又做了几道凉了也能吃的菜,卤肉、蛋卷什么的,并一大盘饺子,拿篮子给扣好。   又变出一整套新衣新鞋,大过年的,得穿新衣戴新帽。   陆淮收拾出了几条腊肉并一篮子煮鸡蛋和几样冬日里也有的蔬菜。   都准备好了,两人便拎着各样东西出了门,唐平也跟着出来,早早去了葛队长家,不然他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等柳三月和陆淮爬到了劳改农场门口,陆淮跟柳三月招呼了一声,便直接上前去与门卫打交道。   说了几句话,一人又塞了两个煮鸡蛋,其中一人便小跑着回去通报了。   这回跟柳三月上回自己来时一样,守门的回来后只说把东西交给他就行,柳三月心中一叹,又见不到爸爸了。   一转脸儿,却见那人又跑了进去。   柳三月赶紧凑到了陆淮旁边,惊奇的问:“怎么回事?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又进去了?”   陆淮故作高深,神秘一笑,只低声说了句:“这你就别操心了,你只要知道今儿我一定能让你跟伯父见上面就成。”   柳三月还是很信任陆淮的本事的,果然,没多大会儿,那人便出来要领着俩人进去见邓指导员。   很快,俩人跟着那人就到了上次他们来过的房间门口,敲门进去后,邓指导员就在里面坐等着。   两人进门便道了声,“邓指导员,新年好,给您拜年。”   看他们进来,邓指导员起身站了起来,表情很是无奈,“你们啊,总是要为难我这个一把年纪的人。”   “赶紧进来坐吧。”   柳三月跟在陆淮身后,拘谨而腼腆的笑着。   陆淮上前两步,笑着说:“若是平时哪好意思这么麻烦您,这不是大年三十了,总要叫人父女俩见上一面。只要能见个面,便是远远看着,说不上话也行。”   他把提来的那些东西推到邓指导员面前,“这是我们自己腌的肉,种的菜,还有煮好的鸡蛋,您回头尝尝。”   邓指导员叹了口气,大过年的,还是大年三十,也不好叫这俩小年轻白跑一趟,便道:“今儿年三十,大家伙儿都在忙活年夜饭,到处都有人,我最多只能把他叫到我这儿来,让你们说上两句话,时间也不能太久。”   “自然,一切都听您的安排。”陆淮点头应道。   邓指导员出去找了个人去叫柳苏识,柳苏识正在食堂跟着所有人一起包饺子,农场里几乎全是北方人,好歹大年三十这天能给每人分几个荤油的饺子。   很快柳苏识便跟着叫他的人过来了,在门外敲了敲门。   邓指导员听到敲门声,亲自过来开的门,他朝门外看了看,对去叫柳苏识的那人说:“你先去忙去吧。”   待那人走了,这才叫柳苏识进屋,语气里不乏羡慕,“你大闺女又来看你啦,特意赶在年三十儿这天来的。”   他是闺女儿子都有,离家到这么远的地方,常年难得能回去一趟,也不见他们给他多写封信什么的,再看看人家的闺女,巴巴的追到南方来,又是送衣又是送吃的。   人比人真是能气死人啊!   邓指导员也不能出去,便坐在一旁看人家一家人团聚,坐下还不忘说了句煞风景的话:“有什么话你们可得赶紧说。”   柳三月拎着东西紧走两步迎了上去,“爸,女儿给您拜年。”   后头的陆淮也跟着走了过来,给柳苏识鞠了一躬,笑着说:“伯父过年好。”   “好,好,你们也好。”柳苏识眼眶泛红,连连点头,能在年三十儿这天见女儿一面,柳苏识很是激动。   他抚了抚衣兜的位置,有些失落,“只我如今也没法给你们包压岁钱。”   柳三月把柳苏识拉到一边坐下,“爸,我都多大了,哪里还是收压岁钱的年纪。”   “不管你多大,那也都是爸的闺女。”   柳三月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说:“我在家做了些吃食,邓指导员,您跟我爸一起吃点儿吧。”   说着她便把包着肉干的衣服塞去了陆淮的怀里,将篮子提着搁到了就近的凳子上,掀开外头罩着的布。   邓指导员急的拍了下腿,就怕柳苏识出来时间长了引起别人注意,“吃东西有什么着紧的,还不赶紧的把想说的都说了。”   “你们一边吃,我们一边说,不耽误。我特意包的饺子,好几种馅儿呢,还有卤肉和蛋卷,邓指导员,您快跟我爸来尝尝。”柳三月一边往外拿盘子,一边招呼着。   有柳苏识在,柳三月倒是放松许多,对着邓指导员也没那么拘谨了。   柳苏识也笑着招呼道:“邓指导员,你就过来尝尝吧,我闺女手艺可很是不错。”   邓指导员虽着急,但是眼神瞟到那白嘟嘟的胖饺子和黄嘟嘟的胖蛋卷上,不自觉的就咽了咽口水,一瞧味儿就不能差。   农场里日子苦啊,便是过年也吃不着这些好东西,又架不住这父女俩的劝,便也没抗住,过来跟着一处吃了。   “爸,我给您买了一身新衣服,一会儿我们走了,您记得换上。”柳三月拍了拍陆淮怀里头的包裹说道,却是没有提衣裳里的肉干。   上次也是藏到被褥里的,她不敢提,怕提了她爸保不住。   柳苏识不紧不慢咽下口中的饺子,皱起眉头教训道:“你这孩子,不是前不久才给我送了新衣裳吗,还是簇新的,怎么又买了,可不能这么浪费。”   “妈说了,新年穿新衣。就这一次,下次我不浪费了。”柳三月乖巧笑着保证,心里寻思着送的几套也够了,回头等夏天到了再说。   说了几句话,柳三月便笑眯眯看着她爸和邓指导员吃,邓指导员一边吃一边不住夸赞柳三月手艺好,愈发的羡慕柳苏识有个好闺女。   一旁的陆淮悄悄拿胳膊撞了撞柳三月,他以为柳三月会趁着这次提一提他俩的事儿,谁知道等半天人家好像并没有要提的意思,当下便耐不住了。   这事儿也不好他先开口不是。   柳三月茫然看向陆淮,“怎么了?”   声音并没有避讳,吃东西的柳苏识和邓指导员也看了过来。   陆淮:“……”   遇到个没心没肺的姑娘,真是心累。   他僵硬的冲看着他的柳苏识和邓指导员笑笑,心里快速的琢磨着怎么说。   偏柳三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见陆淮不吭声,又大喇喇问了句:“问你话呢,你刚刚不是撞我来着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你就说。”   陆淮真是被气的无奈了,顶着柳苏识和邓指导员的目光,低声磨牙问道:“你就没有什么事儿要跟伯父说的吗?”   “啊!对了!”柳三月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陆淮顿时松了口气,还算她有点儿心。   却见柳三月从身上掏啊掏,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递给了柳苏识,“爸,妈和妹妹前不久来信了,这是给您写的,我给您带来了。”   柳苏识放下筷子,伸手接过,厚厚的一封,他抿唇笑着,双眸中是不住闪动的光,“回头我就看。”   柳三月也跟着笑,“嗯。”她没有拆开看,不过妈妈给她写的信里提了,说妹妹也给爸爸写了。   看来是爸爸给她写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陆淮咬牙,气到额角爆青筋。   从嗓子缝儿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柳三月看向陆淮,想了想,仍是一脸茫然,“没了啊。” 第89章   带来的吃食邓指导员和她爸正吃着呢,新衣新鞋也都叮嘱了,肉干就在新衣里包着,家里来的信她也交给她爸了,仔细想了想,柳三月确实觉得,她应该没有忘记什么。   陆淮深吸一口气,面上已隐隐被黑云笼罩,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能被气死。   “你再好好想想,”陆淮努力压制住自己冲天的怨气,扯唇冲柳三月笑了下,“这么大的事儿,一辈子的大事儿,你就不跟柳伯父说说吗?”   说着陆淮抿唇冲柳三月无力一笑,并暗示性的挑了挑眉。   见一次伯父不容易,这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所以,无论如何,这次都得让三月把他俩的事儿给提了。   丢脸就丢脸吧,丢几次脸能换个老婆,他也不亏……   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别说柳三月了,就是柳苏识都听出了内里意思。   还有邓指导员,他默默放下咬了一半的杂菌水饺,一边吞下嘴里的,一边看了眼期待的看着柳三月的陆淮,又看了眼一脸终于反应过来的表情的柳三月。   当即搁下筷子,笑着捶了柳苏识一下,挤眉弄眼道:“看来你马上就要多个好女婿了嘛!”   柳苏识也搁下筷子,打量了突然扭捏起来的两人几眼,不紧不慢拿帕子擦了下嘴角,正色问道:“你俩这是已经定下了?”   陆淮连连点头,而柳三月却是涨红了脸,慌乱的直摆手,“没有没有,没有定下,就是刚在一起,后头的事儿还没说到呢。”   陆淮怨气十足的看了柳三月一眼,也顾不得那许多,正了身子,接口说道:“三月还小,我想等她满十八岁了再结婚,我是真心喜欢三月,想一辈子对她好,还望伯父能够成全。”   说着认认真真抱拳给柳苏识鞠了一躬,腰便一直弯着,等着柳苏识说话。   陆淮这说的太突然、太跳跃,柳三月心下根本就没有准备,顿时便慌了神,她眼睛慌乱的盯着沉吟的柳苏识,手下暗暗扯了扯陆淮衣角。   小脑袋不动声色慢慢凑到陆淮旁边,小声埋怨着:“你干嘛呀,我爸正吃饭呢,你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我都还不满十七,你急个什么?”   陆淮委屈嘟囔,“你是不满十七,可我都快二十三了,这时候不急难道我要等三十了再急?”   柳三月噘了噘嘴,不说话了,心里倒也不是不乐意,就是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这不是没准备嘛,这一时半会儿的,突然提了出来,叫人怪紧张的。   邓指导员从陆淮和柳三月两人身上收回目光,给柳苏识使了个眼色,笑模呵的说:“这小伙子是个好的,长得精精神神,手上也有些子本事,对你家姑娘也是没得说的,况且这有个男人在身边照顾着不比她自己个儿强多了啊。”   沉默着的柳苏识突然弯眼呵呵一笑,“可不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姑娘生的这么好看,若是她自己一个人,我又看顾不到,还真是不怎么放心的下。”   “那好,那好。”邓指导员大笑着拍手,“年三十儿的见着一桩大喜事,喜上加喜。”   他扭头笑着大力拍了柳苏识的肩膀一下,“这下子你可多了个好女婿。”   陆淮自是喜的不得了,顺着竿子往上爬,也不等柳苏识再说什么,直接弯着身子说道:“谢谢伯父成全。”说完后这才直起身子。   他一把握住一旁柳三月的手,紧紧攥住,扭头冲柳三月咧嘴一乐,欢喜而郑重的说:“我一定对三月好,一辈子都对她好。”   柳苏识起了身,慢慢走到陆淮跟前,拍了拍陆淮的肩膀,低头感叹一声,复又抬头,温和笑着说:“三月还小,我只望你以后能多多体谅,多多包容,遇事不要太与她着急。”   陆淮咧嘴乐,双眸闪亮而坚定,“我一定会的。”   “好,好。”柳苏识欣慰点头,心下也是为着闺女有了归宿而开心。   他转身看向正低头揪衣角的柳三月,“既然决定在一起了,以后就好好跟他过日子,要多为他着想,别耍小性子,知道了吗?”   “我知道的,爸。”柳三月揉着衣角点头,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   她就是过年来看看爸爸,给爸爸送些东西,怎么突然就变成带着男朋友见家长了。   柳三月脸上烫的不行,被陆淮攥着的那只手紧张到被汗浸湿,热热的、湿湿的,好不难受。   她挣了挣,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有挣动,陆淮反而因为她的动作而攥的更紧。   柳苏识看着两个孩子,越看越满意,“两个人过日子,互相包容、互相关心,那便没有过不好的,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便就放心了。”   从农场出来后,柳三月不住的埋怨陆淮,“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都没个准备。”   成功获得未来岳父认可,陆淮正欢喜着,跟在柳三月身后,一边下阶梯,一边笑眯眯说:“只是跟伯父说一声,又不是马上就结婚,你要准备什么?”   说着扯了脚下不稳,眼看着要摔的柳三月一把,“你想些什么呢,看着点儿路呀。”   他把柳三月扯的转身面向自己,陆淮本就高,又是在上面,得弯着腰去看下头的小矮个儿,面上突然紧张起来,“这么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所以心里头不开心了?”   柳三月没抬头,只把个漆黑的脑袋顶露给上头的陆淮,咬了咬唇,“不是,就是觉得太快了,我们以后总是要回京城的,可以等回京城再准备结婚的事儿嘛。”   她如今十六,马上满十七,到十八岁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那时还没回京呢。   在这大垮子东,两人长辈又都不在,总觉得太草率了。   陆淮蹙眉,弯着腰,伸手捏住柳三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粗浓的眉毛拧巴着,深幽的双眸满是委屈,“我马上就二十三了,等回京那可就真差不多要到三十了,你忍心让我等到那时候去?”   柳三月下巴被控制着动弹不得,她看着委屈的陆淮眨巴眨巴眼,泄了气,光想着自己的年龄去了,倒是把他年龄给忘了。   也是,他都二十三了,真等至少四五年以后回京再说,可不就差不多快三十了,这个时候结婚都早的很,真要让他等那么久,好像也是不大好。   她抬手挥开陆淮的大手,揉了揉下巴,“好啦,那就在这里结吧,谁让你年纪大呢,我让着你就是。”   说着转身继续朝下头走去。   陆淮扶额,这又是嫌弃他年纪太大了吗?   等俩人回了家,才不过下午两点多,唐平还没回来,吃完年夜饭,怎么也得八九点才能回来吧。   家里谁都没有,就他们俩,好歹也是大年三十,怎么也得热闹一下不是。   这会儿他俩也懒得去别人家了,干脆俩人自己动手,合力做出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等俩人甜甜蜜蜜吃完,正儿八经的过了个二人世界,唐平也从葛队长家回来了。   就这么在年节里伴着烟火鞭炮声过了几天清闲却又热闹的日子。   直到初六,大队上带着各小队召集的盖房人手过来了,准备开始建校。   葛队长早在队里选好了位置,就在队里的西面有一块儿挺大的地方,只不过上头生了不少大树杂草。   却是正好把树给砍了用来盖房。   大队上召集的人手不少,葛队长自然也把自己队里的人都给号召过来一起。   不过十来天,便盖起了一片简易的教室,泥巴糊墙,木头上梁,铺上稻草,完事儿。   趁着盖房期间,大队长向各小队知会了要在知青里召老师的事儿,各队知青们自然是踊跃报名。   当老师可比下地干活儿轻松多了,而且每月由大队里分粮,据说年节可能还会有别的福利,再加上寒暑假,谁能不乐意。   这么一来,人数反而多了起来,大队底下现有知青足有六十八人,最低都是初中学历以上,所有知青全都报了名,非常积极踊跃。   而新学校一年级到六年级六个班,大队长决定的是一个班配两个老师,这样老师们轮着来上课,不用一天到晚一个班接一个班的忙,还能喘口气儿。   多了也没必要,选定的老师每个月可是由大队里给发粮发福利,自然是能省则省。   十二个名额,大垮子东就占了三个名额,也就是说目前要在剩下六十五名知青里选出九名知青任希望小学的老师。   所以,这个竞争,还是挺激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能是更太多,有些反弹,实在码不出了。   今天我只码出了这一章,明天我看能不能多码点儿。 第90章   学校教室一经建好,只待晾个两天便得马上开学,而剩下九名老师的人选就必须得在开学前确定下来。   六十五名竞争者为了能抢到名额,想方设法的跑去讨好大队长和葛队长,又是拍马屁又是送礼,一个个的挤着、抢着的来,大队长和葛队长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也是头疼不已。   不仅仅如此,他们其中有些人甚至找到了陆淮、柳三月和唐平,想着他们三个是大垮子东的,又已经确定要担任希望小学的老师,怎么也能在葛队长面前说的上话。   说的上是说的上,不过每天帮忙盖学校就挺累的了,剩下的一点点空闲时间还要被围追堵截,谁会愿意去管这个事儿。   “同志,同志,我俩是隔壁安福小队的,我叫罗明,她叫徐璐,我俩也是打京城过来的,咱们还是一个地儿的呢。”   中午休息,回家吃饭的陆淮和柳三月就这么被拦在了离家几步远的菜园子外。   对面拦人的也是一男一女,男的不太高,女的不太矮,两人都是模样周正,年纪不大,带着一脸讨好的笑。   手里也不意外的各拎着一个篮子。   都不用看,陆淮和柳三月就能知道里头是些什么,无外乎就是米、肉、鸡蛋这些。   不得不说为了老师名额,这些人还真是舍得。   这都不知道是这些天的第几波了,柳三月懒得应付,礼貌的冲罗明和徐璐俩人笑了笑,便干脆利落的退到了陆淮身后,并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暗示:全靠你了,同志。   收到暗示的陆淮抿了抿唇,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没办法,同志不顶用,只能自己上。   陆淮微微弯了弯眼角,弯曲的弧度让人都无法确定他究竟是笑了还是没笑。   清清冷冷说了句:“你们好。”   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再没别的多余的话,也没有在遥远南方简单老乡的激动,就像初春即将融化的雪,冰冰的、凉凉的、冷冷的,淡薄的很。   说话的罗明当即扯唇勉力一笑,怂了,默默的后退了一步,看模样似乎是打起了退堂鼓。   一旁没说话的徐璐瞪了罗明一眼,推开他挤到了前面,两只不算细嫩的,米黄色的手斯文秀气的将篮子提在身前,冲着陆淮甜甜一笑。   “同志,我家是京城东直门儿的,不知您家是……?”   不得不说,这姑娘模样只能算周正,但是笑起来是真心好看,一口小白牙亮亮晶晶,又整齐又干净,唇旁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带着眉眼弯弯,瞧着就讨巧就甜。   柳三月瞧着都不由觉得喜欢。   陆淮却是不为所动,一手插兜笔直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直截了当的说:“老师的事儿由大队长和葛队长定,我们做不了主,你们若是为了这事儿来,我劝你们还是直接去找葛队长吧,他这会儿应该是在大队部办公处,正商量着这事儿,你们这会儿过去,正好。”   徐璐笑容僵了僵,大概是没想到陆淮说话会这么直接,他们就是刚从大队部赶过来的,要是有用,也不用多跑这一趟了。   “同志,”徐璐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复又甜甜笑起来,“您看您能不能帮我们跟葛队长提一提?我和罗明都是京里大学毕业,正经的大学生。”   说着她扭头一把抢过身后罗明手上的篮子,回身甜笑着将两个篮子举了举,“这是一点儿腊肉和鸡蛋,不是什么好东西,您拿回去尝尝。”   说完右眼快速而灵动的眨了一下,俏皮、可爱又灵气十足,柳三月不知道被电的陆淮当事人是个什么感受,她这个背后看热闹的反正是被电的一个浑身一个激灵。   厉害,太厉害了,光凭着笑和眨眼就有这么大的魅力,这要是搁几十年以后,当个积极阳光有活力的偶像剧女主角也是当得的。   柳三月不由摸着下巴悄咪咪仰头看向陆淮,想看他会怎么回应这位小甜妹子。   “大队长和葛队长都是绝对公平、公正的好领导,只要你们有真本事、真能力,就不会被埋没。”陆淮说的正儿八经,一板一眼,声调也不带任何起伏。   “所以,无功不受禄,东西你们还是拿回去吧。”   他一把拉住柳三月的手,将她拉到身旁,紧贴着自己,礼貌一笑,“我们还得回去吃午饭,吃完就得赶去去学校干活儿,你们还请自便吧。”   说完拉着柳三月绕过二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小院儿走去。   前头走着的两人还能听到身后刻意压制的对话。   “行了啊你,人都不稀得理你,你还想干嘛去?”   “我想干嘛?要不是你这么没用,我用得着这么没皮没脸吗?同样都是男人,同样都是京城人,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己,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了你了。”   再多的,已经进了小院儿的柳三月和陆淮也听不到了,不过听了那姑娘的抱怨,柳三月觉得就冲着她那灵气甜巧的劲儿,想找个更好的男人不能太慢。   那个罗明确实不咋样,一看就没担当,懦弱的很。   进了院子,陆淮便也不再顾忌,一把勾住了柳三月的肩膀,毫无形象的压在她身上,懒洋洋一笑,“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   “你给我起开,重死了你。”干了大半天的苦力,柳三月哪里还禁得住这个,使了力的去推陆淮。   陆淮仍是挂着,却是松了松力,没有挂实,又问了句:“问你呢,你想什么呢?难道是想刚刚那俩人?”   “对啊,”柳三月一边拖着陆淮往堂屋走,一边说,“我想人家小姑娘呢,笑起来真好看,眨眼也好看,跟蝴蝶似的,你说是不是啊?”   两人进了堂屋,陆淮松开柳三月,站直身子,摸着下巴,似乎在回味,“你还别说,你这比喻挺到位,那眼睛眨起来还真跟蝴蝶扇翅膀似的。”   ……   让他说,他还真敢说,这个臭不要脸的。   柳三月抬起了头,眯眼盯着还在回味的陆淮,暗暗磨牙,“是啊,是不是呼扇呼扇,都扇你心里去了?”   陆淮捏着下巴,低头看向磨牙的柳三月,真就作出个凝神认真琢磨的模样,直琢磨到柳三月眉头拧巴,眼看就要炸毛,这才松了下巴,大笑着去揉柳三月的脑袋。   “是挺像蝴蝶,但是我也不喜欢蝴蝶不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蚂蚱。”   柳三月抬手拍开菊花哥的大手,彻底炸毛,指着陆淮的鼻子跳脚大吼,“你说谁小蚂蚱呢?”   “凭什么她小蝴蝶我就是小蚂蚱?”   “再怎么的我也能是个小蜻蜓。”   陆淮挑眉,闷笑着说:“你现在咋咋呼呼的模样,绝对不是小蜻蜓,绝对就是小蚂蚱。”   “什么小蜻蜓、小蚂蚱?”不知细情的唐平从屋外走进来,愣头愣脑问了句。   “这个季节没有蜻蜓和蚂蚱了吧?”   “奥,”柳三月淡定下来,撇了笑的开怀的陆淮一眼,“陆淮说他可爱起来就跟小蜻蜓和小蚂蚱一样,这不正自己高兴着呢吗。”   唐平:“……”   他龇嘴怪模怪样的看了陆淮两眼,赶紧说了句:“你们聊,我去做饭去了。”   说完脚下抹油,溜了。   “这下心里可痛快了?我的小蚂蚱。”陆淮笑眯眯调戏着。   柳三月都懒得搭理他,撇嘴哼了哼,“赶紧做饭去。”   自己却是一头钻进了屋里,今儿她要罢工,不给他烧火了,让他自己忙去。   陆淮低低一笑,自去做饭去了。   等做好了饭,去喊人的时候,柳三月倒是挺给面子,只喊了一声,直接便出来了。   三人围着桌子坐好,唐平呼噜呼噜开始扒饭,扒了两口他突然说:“我刚刚又遇着俩别队的知青了。”   这些日子,不光是柳三月和陆淮,唐平也总是遇着求帮忙说好话的知青。   柳三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挑眉,“罗明和徐璐?”   唐平一愣,“你俩也遇着了?”   陆淮笑了笑,闲适的说:“小蝴蝶嘛。”   唐平一脸懵的看着陆淮,怎么又是小蝴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哦。   柳三月冷笑一声,把土豆丝扔进了碗里,“陆淮觉着那姑娘笑起来,眼睛像蝴蝶,你觉得像吗?”   唐平皱眉想了想,为难的说:“我怪紧张的,没太注意,不过她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进沙了,一个劲儿的眨,我看着都替她难受。”   ……   这可真是够不解风情的,那姑娘要是听到了,不得气死啊。   不过柳三月仍是凉凉斜了陆淮一眼,眼里意思: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陆淮无辜耸肩,委屈了,“怎么就成我说的了,一开始可不是我说她像小蝴蝶的,明明是小蚂蚱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九点多左右。 第91章   总之,经过半个月的荒唐闹剧,九位老师的人选总算是定了下来,而学校教室也搭建完毕,六间教室,一间老师办公室,其余一间多余的也没有。   倒是教室外面的活动场地挺大,因着一时半会儿的也弄不来那么多石头,便是用的木头桩子围出了一个院子,而知青院儿里的五星红旗紧跟着也挪了过去。   一块儿挪过去的还有门口的那块儿希望小学的牌子。   趁着新教室晾晒的那两天,第一天大队长和葛队长先组织所有老师聚在一起举行了一次隆重的会议。   会议指在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以及商定学校的各项规则与措施等等细节问题,并且宣布由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陆淮担任希望小学的校长。   毕竟在座十二名老师,论起能力和学历,还当属陆淮为最,况且葛队长也不可能同意让校长之位落在别队知青身上。   至于副校长、主任什么的,一共就这么大点儿的学校,这么几个老师,有一个校长够够的了,别的不需要。   柳三月特意注意了一下,其他九名老师中,有那么两三个当初都拦过她和陆淮,不过罗明和徐璐并不在。   第一天开会,第二天报名。   报名地点就设在新学校院子里,所有老师全部到齐,由两名老师负责一个年级学生的报名,学生自带课桌椅,并且需要交学费,一学期两块五,比着镇里小学便宜五毛钱。   不包伙食,不包课本,课本费单算。   至于教学材料与学生课本,大队长特意将希望小学报到了县里教育部,能自发建校,自发招老师,教育部自然乐见其成。   所以,如今大垮子东的希望小学可是一所正儿八经的公校,教材课本不用愁的。   因着教室现盖,学校报名日比着镇上晚了两三天,不过大队里的各小队都已收到了消息,特意没把孩子送到镇上小学去,都在家等着呢。   到了报名这一日,可不得了,扛着桌椅,拉着孩子,一家老小,四面八方齐聚而来。   这回可就不是去年开学时只大垮子东的那么三十来个学生了。   拥挤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恐怖,甚至还有以为跟镇上一样,可以住宿的,还扛了被褥和粮食过来……   柳三月和一位叫于红的女老师负责三年级的报名,一天下来,共收了竟有六十三名学生,连带着一家老少的围攻,人都要累傻。   这里跟几十年以后真的完全不一样,十个家长,九个都要说:老师,孩子不听话,您只管可劲的揍,用不着顾忌我们,只要给他留口气儿就成。   虽然知道这话夸张成分很大,柳三月还是心累的很,她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会实施暴力的人吗?   所有老师忙碌了一整天,总算是收齐了所有学生,六个年级,共计四百二十八名学生,平均下来,每个班将近七十人。   当初两个班,三十多个学生就把她忙的焦头烂额,柳三月觉得,她完全可以预见未来的几年教学生涯,会有多么的恐怖。   紧接着,第二天便是开学日,新学校因着师资源还算丰富,不光设定了语文课和数学课,还多增加了美术课、音乐课、体育课和一周一次的课外活动。   当然,这些都是柳三月吹耳边风,然后耳根子软的陆校长决定的。   柳三月负责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数学课还有美术课,本来陆淮是想让她任三年级班主任的,但是被她非常非常强烈的拒绝了。   班主任最是吃苦受累还不讨好,她才没那么傻呢。   于是,新的一年,知青们的教学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不管怎么说,老师生活有苦有累,有甜有乐,比起下地干活儿可要安逸太多太多。   转眼就是半年流逝,第一学期顺利结束,学生们正好放假回去帮忙秋收秋种。   而同时,国内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大事,这些大事对乡下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六月份,高考被废除,各大高校开始禁止招生,而城里等待分配工作的各应届毕业生,也开始被强制性安排下乡。   这一天终于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国内各项矛盾开始爆发,国家根本负担不起这么多毕业生的工作安排,只能一股脑儿的往乡下塞。   别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大背景,便逃不过下乡的命运。   葛队长也已在队里大会上收到消息,大垮子东即将就要迎来第二批知青,这一批男女加起来,足有八人。   葛队长为着这事儿可真是愁的不行。   这么多人,一下子就是八个,队里要怎么安排?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是连个住的地方都腾不出来。   又正是秋收秋种,就算是盖新房也没有那个时间不是。   眼看着马上就是八位知青过来的日子,还没想出好的安顿之法,无奈之下,葛队长只得过来知青小院跟柳三月他们三个商量,把新来的八人也都安排进来。   八人里面三女五男,正好原本俩屋,一屋住四人,一床睡俩人。剩下三个男的便就住到原本空出来的那间教室去。   唐平是不大在意这个事儿的,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是跟几个哥哥挤一个屋,早就习惯挤来挤去的了。   至于柳三月和陆淮,肯定是非常不乐意的,这也太挤了些,一个屁大点儿的屋要挤四个人,又不是学校宿舍。   但是不乐意也没办法,总不能让葛队长为难不是,也只得应下了。   陆淮和唐平还好,他俩挪去一张床就是了,好歹俩人相熟。   可就苦了柳三月,即将就要跟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同床,想想她都烦的慌。   很快,就到了知青们过来的日子,葛队长又是安排了葛建国去隔壁队借拖拉机上县里头接去,还好隔壁队知青过来的日子跟他们这边不是一个日子,不然这拖拉机可就借不到了。   唐平把自己的被褥挪到了陆淮的床上去,原本就只有一米二宽的小床,显得愈发的拥挤。   陆淮是相当嫌弃唐平的狗窝习惯的,却也没得其他选择,总不能叫他去跟新来的不认识的人挤吧。   至于柳三月那屋,则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只那衣柜,因是独立的,她向来都是锁着,如今两人挤一张床,想来柜子也要共用,她贵重物品可不少,还是得弄个可以上锁的箱子才行。   柳三月便直接变出了一个大木箱,把柜子里一些要紧的东西都给挪了过去,然后落了锁,塞去了床底下,这才放了心。   紧接着,葛队长带着人扛来了几张长凳和几块木板,在闲置教室里用长凳和木板一搭,便是一张大床,虽然简陋,但是睡三个人绝对够。   队里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床,只能这样凑合拼出来一张。   忙忙叨叨到了下半晌,这回葛建国去的早,下午五点多便把知青们都接了回来,直接带来了知青小院儿。   “陆校长,唐老师,柳老师,你们在不,我把这批知青接过来啦。”   葛建国人还没进院子,便扯着嗓门大声吆喝着,而他身后则跟着那八个高矮不一、神态各异的新知青,皆是扛着、背着大堆的行李。   有几个好奇的,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探头探脑往小院儿里张望着。   “来了来了,”从屋里出来的却是早便等在这里的葛队长,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往外看,“都接回来了?”   葛建国憨笑着点头,“嗯,都接回来了,八个人嘛,一个不少。”   柳三月、陆淮和唐平也跟着从屋里迎了出来。   葛队长赶紧指着他们三人一一开始介绍,“欢迎你们来到大垮子东生产小队,这三位是去年分来队上的知青,陆淮同志、唐平同志和柳三月同志,现在就在队上的小学里任老师。”   八人里有大方些的当即便也要自我介绍,葛队长摆摆手,“咱们进屋说,进屋再说,正好你们把行李先放放。”   柳三月上前一笑,“女同志们都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放行李。”   三位姑娘便就扛着行李跟柳三月走了,而身后葛队长直接将剩下五人三两分开,由陆淮和唐平分别带着去两个屋里安置。   这边柳三月领着三人进了她那间屋,指着床说道:“这儿只有一个屋,两张床,得两人睡一张床。如今条件就是这样,咱们凑合凑合,我住里边儿那张床,你们看看你们准备怎么安排。”   那边看着好似本就认识,一直挤在一处的两个矮些的小姑娘默契齐声说道:“我俩睡一张床。”   作者有话要说:  建学校的流程都是我瞎掰,不作考据。 第92章   柳三月笑了,“你俩是认识的吧?”   穿土黄色短袖的那个小脸儿姑娘笑眯眯点头,“是啊,我俩是从前头县里下过来的,家里隔得不远,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叫于萍,我叫方琦。”   “难怪了。”柳三月顿悟,县里过来的,离家离的可真近。   “你们好,我从京城过来,过来一年了,我叫柳三月。”柳三月伸出手说。   与于萍和方琦握了握手,柳三月便扭头对旁边那个瘦高个儿姑娘说:“那你就跟我睡一张床吧,行李放床头的柜子里就成。”   想着俩人以后就是同床,该搞好关系,她又热情的笑着说:“你把被褥给我,我来帮你铺吧,你去安置行李就是。”   那姑娘眉毛笔直锋利,似是不耐的皱了皱,声音软软的却又透着冷和距离,“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柳三月也没太在意,站去一旁把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又问:“同志,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苏曼露。”   这位苏曼露姑娘显然不是很热情,并且似乎还有些排斥别人,柳三月识相的唔了一声,笑着说:“那你们先忙,我出去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出来的柳三月心想,这姑娘长得冷艳,性子也挺冷艳,以后同住一张床,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好相处。   不过她的身高真是太让人嫉妒,大长的腿,大高的个儿,往那儿那么一站,看她还得仰看,估计最少一米七五,这么高,这得是吃什么长大的。   出来后,柳三月直接去了陆淮和唐平他们屋,门没关,她探头朝里头看了看,“收拾的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这屋住进来两人,正忙里忙慌的配合着铺床,陆淮则在一旁抱臂看着,见柳三月过来不由挑眉,“马上就好,用不着帮忙。”   都是些大老爷们,有什么好帮的,难道还能帮他们铺床不成?   “奥,”柳三月倚着门框,“这两位同志叫什么名字?你不给介绍介绍?”   那两人当即停下了铺床的动作,胖一些的当先腼腆一笑,手里还握着床单一角,“我叫赵国成,打贵市来的。”   赵国成自我介绍完,另一人也跟着介绍道:“我叫李鹤鸣,我是打北边儿北河过来的。”   柳三月笑着点点头,“你们好,我叫柳三月,京城过来的。”   倚着门框同他们说了几句话,柳三月悄悄冲陆淮招了招手,然后便暗自退到了堂屋等着。   待陆淮出来,柳三月凑了过去,“咱们是不是该做饭了,葛队长都没提去他家,估计就是想让咱们自己安排吧。”   去年他们过来的时候,第一天晚上是在葛队长家吃的饭,这次来新知青,葛队长也没有请他们过去的意思。   “做吧。”陆淮沉吟了一会儿,捏着下巴说,“今儿晚上咱们吃黄瓜菜饭,就咸菜。”   “不好吧……”柳三月犹豫,他们第一晚在葛队长家吃的还是挺好的,如今却拿咸菜招待新来的八位同志,怎么说都不能不好听。   “以后在这里就是这样的生活,这是叫他们提前适应,没什么不好的。”陆淮懒懒散散的说着。   他如今心里正不痛快着,本来三个人挺好,唐平整日里忙忙叨叨,也打扰不到他和三月说个悄悄话什么的,如今一下子挤进来八个人,以后做个什么都不方便。   就这能给他们咸菜吃就不错了。   柳三月和陆淮又去院儿里新屋看了看,葛队长和唐平都跟着在那边张罗着,眼看着床也铺的差不多了,大家又互相介绍着认识了一下,柳三月便拉着陆淮做饭去了。   照旧是柳三月烧火,陆淮煮饭,刚把火升起来,葛队长便耙着头发走了进来,一看厨房里饭已经做上了,便是歉意一笑,“今儿晚上先麻烦你们了,明儿我就叫人把他们几人的粮食给送过来。”   “没事,应该的。”陆淮把淘好的米倒进锅里说道。   他盖上锅盖,想了想,问了句:“队长,回头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几人?”   学校里肯定是没有名额了,总不能把已有的老师赶出去,只若是安排下地,这八人里面很有几个心高气傲的,还真不知他们会不会乐意。   葛队长也是叹了口气,又狠狠耙了把头发,似乎头皮的扯痛能让他好受些,“直接跟着下地干活儿吧,正好马上也是到农忙的时候了。”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他也是愁的不行,人多了,分粮食的也就多了,这两年的收成也不算是特别好,本来队里这么些人就已经很是吃力了。   唉,这日子是越发的难熬了。   一听下地,不怎么的,柳三月就想到了身姿窈窕的苏曼露,别人都还罢了,苏曼露的打扮在这个年代来说,绝对是相当洋气的。   淡蓝色的确良的及膝裙,白色露趾凉鞋,一头长及腰部的黑发又顺又滑,看着就不像是能下地的。   葛队长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忙忙回去了,看着忙的很。   很快唐平那边帮着安排好以后,也跟着来了厨房帮忙做饭。   “老陆,明儿我得进城一趟,你自行车借我使使。”给陆淮打下手的唐平突然说道。   经常借,倒也习惯了,不会再跟一开始似的那么忐忑。   “又去给你家里寄钱?”陆淮掀开锅盖锅盖的手一顿,微微扭头看了唐平一眼。   “嗯。”唐平点头,顺手拿了根筷子戳了戳锅里的黄黄白白的黄瓜菜饭,“我这几个月攒了些,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搁身上我总是不放心。”   陆淮嘴唇一动,欲言又止,到底转口答应了,“拿去用就是,用不着每次都跟我说。”   顿了顿又问了句:“饭熟了吗?”   唐平挠挠脑袋,眯眼乐呵,“总借总借,怪不好意思的,饭熟了。”   “那你去喊他们吃饭。”陆淮说。   “哎!”   柳三月看唐平走远了,这才幽幽叹口气,“唐平真是不容易。”   林铭在时,辛辛苦苦简省下来的基本都贴补了林铭,如今林铭不在了,待遇也变好了,唐平仍是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粮食都给卖了钱,一分不留的寄给了家里。   饭好了,不用再烧火,柳三月拍了拍手,站起身说:“院儿里来了这么多人,指定不能再跟以前那样,以后就让唐平跟咱们搭伙儿吧,把唐平那口锅让给新来的那些人,让他们自己做大锅饭。”   大家每天一起吃饭,她和陆淮天天好菜好肉的,一旁唐平却是天天野菜饭配咸菜,相处这么久,柳三月看了心里头也不好受。   唐平也是个实诚的,就是偶尔喊他一块儿吃他都不肯。   陆淮拿过木桶盛饭,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咱们三个作息一样,倒也方便。至于吃饭时间,咱们也跟他们错开,免得到时候闹出不好看。”   “嗯,是该这样。”柳三月眼珠一转,又说:“那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你来跟他们说。”   “不会让你做这个坏人的,”陆淮无奈笑着点了柳三月的脑袋一下,提着装了饭的木桶往外走去,“走吧,吃饭去。”   灶台上还放了两盘炒好的丝瓜和小油菜,说是黄瓜菜饭配咸菜,真一个菜也不做他们也做不出来。   柳三月端了两盘菜并两碗夹好的咸菜小心翼翼往堂屋走去,碰到喊了人回来的唐平。   唐平要伸手接她手上堆着的两只碗,柳三月让了过去,朝厨房努了努嘴,“你去拿碗筷吧,碗筷还没拿呢。”   人多了,吃饭的桌子都得两张桌子拼着才够用,大家围着桌子坐好,等唐平拿了碗筷过来,众人确定了晚上十一个人只有桌上的两盘菜,两碗咸菜。   一时大家面色各异,有皱眉的,有嚅嗫着似乎想说什么的,也有面色平静习以为常的。   陆淮只当没看见,缓缓扯唇淡淡一笑,“队里条件不是很好,大家都克服克服,好日子还得以后我们大家共同努力。”   柳三月和唐平老实坐着,悄悄对看一眼都没吭声。   虽有好几个人看着似乎都不大高兴,不过倒也没人说什么,纷纷附和着陆淮的话。   “嗯,没问题就好,那么大家就动筷子吧,早点吃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五点要开晨会,还得早起。”   陆淮摆摆手说道,顿了顿又说:“对了,明天葛队长会把分给你们的粮食给送过来,厨房灶台左边的那口锅归你们用,至于回头你们是一起做大锅饭还是分开自己做,你们自己商量就是。”   说是这么说,除了做大锅饭他们别无选择,分开做根本忙不过来,但是这也没办法,只有两口锅。   顿时几人面上不大好看的各自低声议论起来,有一瘦小男人直接便不乐意了,冲着陆淮没好气的质问道:“都是知青,凭什么你们三个人用一口锅,我们却要八个人用一口锅,就因为你们先来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   这人是住新房里的那三个男人之一,柳三月记得,他叫薛岳,是从沪上来的,不过跟同是沪上来的苏曼露在外形上真的是天差地别。   又矮又瘦,脸黢黑,不过并不丑,抛开肤色,还是挺清秀的。   就是这会儿面色有些狰狞,仅剩的一点儿清秀也变得踪影全无。   陆淮还没说话,柳三月就不乐意了,直接拍了下桌子,眉毛一扬气冲冲的说:“那锅是我们过来时自己买的,我们愿意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就是不给你用你都没话说。不乐意你自己上城里买去,只要你买,我们给你垒新灶,就你一人儿用,谁都不带跟你抢的。”   于萍眨了眨眼,“队里连口锅都不给咱们的吗?”   她就是奇怪,住的地方都给安排好了,怎么会做饭的锅不给安排的。   “这个你们可以明天去问问队长。”陆淮凉凉一笑,不紧不慢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就吃饭吧。”   只薛岳瞧着还不大服气,努了努嘴,只扭头左右一看,没人拉着他劝着他不说,还都是一副看热闹或者事不关己的神情,哼了哼,强自给忍下了。   也是想着自己刚来,闹太大了不好,容易吃亏。   柳三月翻了个白眼,更大声的哼了声,不就是哼哼吗,谁怕谁啊,像这种讨厌的人,一点儿脸面都不用给他的。   一时之间,气氛很是尴尬,大家也不敢说话了,见陆淮动了筷子,纷纷低头默默扒饭,唯恐引火上身,才第一天见面就闹得这么僵,也是尴尬。   苏曼露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半天才下去一口,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打量陆淮和柳三月两眼,若有所思的模样,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她掏出一块儿帕子,细致的擦了擦嘴角,朝着大家微微一笑,“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方琦坐她旁边,闻言朝她碗里几乎没动的饭看了一眼,不由感叹,“你就吃这么点儿啊?”   苏曼露微微笑着点头,笑的优雅而矜持,“嗯,我平时饭量就不大,又有些晕车,你们慢吃,不用管我,我休息休息就好。”   薛岳和另外两个男人目光都紧紧追随苏曼露而去,直至她进了屋子关了门才收回目光。   吃了会儿,气氛好了些,大家三三两两,时不时聊上两句,等吃完了,唐平积极的说他来收拾碗筷,赵国成和于萍、方琦则自告奋勇要跟着帮忙。   其他人便就各忙各的去了,收拾、洗漱,上床休息,等待着新一天的来临。   柳三月被陆淮扯着出门散了会儿步才回来,洗漱后便也回屋去了,进屋一看,三个姑娘都在。   于萍、方琦凑在自己的床上叽叽喳喳说着话,苏曼露则独自坐在另一边抱着两条笔直细长的腿神色淡漠而细致的往腿上抹着润肤露。   她的腿又长又白又细又直,看的柳三月羡慕的直咽口水,瞪着双眼,不自觉的便夸赞道:“你的腿真白。”   “是吧,是吧。”于萍好似找到了知音,激动的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柳三月指着苏曼露直嚷嚷:“我也觉得她的腿好看,笔直笔直的,人长得也好看。早就听别人说沪上是国际大都市,那边的姑娘又有气质又洋气,看了曼露我才觉得真的是。”   小姑娘比柳三月年纪还小,今年才刚初中毕业,不过十五六岁,而且她不跟柳三月似的,她是个正经的、表里如一的十五六岁小姑娘,性子开朗又跳脱。   苏曼露勾唇一笑,眼尾上扬,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笑不露齿,“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南湖省的的小姑娘皮肤也是普遍都很好的,白白净净,就是个头儿不怎么高,过一米六五的都少,更别说过一米七的了,猛的见到一个一米七多的大长腿姑娘,可不是激动羡慕。   方琦露出了和柳三月一样的垂涎目光,只差没对着苏曼露流口水,痴迷的喃喃:“要是我的腿也有这么直就好了。”   想想自己天生弯不溜秋的小短腿,人比人真是能气死人。   于萍笑嘻嘻捶了方琦一下,“赶紧擦擦你的口水吧,丢死人了你。”   她笑着笑着又看向了柳三月,“对了,三月姐,你刚刚去哪儿了?我们洗漱的时候没看着你的人来着。”   这俩姑娘还挺自来熟。   “我对象拉着我散步去了。”柳三月没有隐瞒,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直接笑着说道。   陆淮条件好,她也怕不提前说清楚,引得这几个新来的姑娘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说明白,从源头断绝不必要的危机。   “对象?”方琦和于萍双双张嘴惊呼,“哪个是你对象啊,三月姐?”   于萍眼一眯,伸出手掌拦住柳三月的话头,“别说别说,我来猜,肯定是咱们院儿里的,刚刚也没瞧着有生人来。”   院儿里的男人,除了新来的就只有唐平和陆淮,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想来也不难猜。   柳三月便也配合的不吭声,也是好奇她们会先猜谁,靠着墙边含笑等着答案。   就连认真抹润肤露的苏曼露都感兴趣的看了过来。   “是那个憨憨的对不对?”于萍一拍手,指着柳三月兴冲冲的问。“就是,就是,叫什么来着,就是姓唐的那个,对,姓唐的那个。”   柳三月抱着双臂,挑了挑眉,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会猜是他?”   难道是她看着配不上陆淮吗?   她看着应该不至于太差吧。   于萍笑嘻嘻朝方琦看了一眼,方琦同样笑着挤了挤于萍,这才说:“陆淮同志看着不怎么好亲近,严肃的很,还有点儿凶,唐平同志瞧着就很好相处,要我找对象,我就乐意找脾气好的。”   柳三月没忍住,噗嗤一笑,没想到陆淮在她们眼中会是这么个形象,“要叫你们失望了,陆淮才是我对象。”   说着她冲方琦眨了眨眼,“唐平同志还是单身哦,而且他脾气确实特别好,相处一年多,我可没见过他发一次脾气。”   柳三月这会儿对这俩小姑娘印象还蛮不错的,要是她俩谁能跟唐平凑成对儿倒也挺好,故而有意暗示了一下。   两个小姑娘果然会意,方琦当即便羞红了脸,于萍则直挤着方琦挤眉弄眼的。   柳三月一看便明白过来,合着方琦小姑娘这么快就看上唐平了啊,也是够速度。   一时于萍却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柳三月问了句:“三月姐,你真跟陆淮同志是一对儿啊?他那么凶巴巴的,笑都跟要骂人似的,你不害怕吗?”   “还好,”柳三月摸了摸下巴,笑眯眯说,“他就是看着凶,其实不怎么凶的。”   “奥。”于萍点头,不再问了,她还是觉得面上这么严肃的人,跟她爸一样一样的,不可能不凶。   “那你们俩是谁追的谁?”不怎么说话的苏曼露突然开口问了句,抱着腿斜斜坐着,很感兴趣的看着柳三月。   这问题问的,就如今这年头又不跟几十年以后似的,就是几十年以后女追男的都少,更何况是这种女子更为矜持的年月。   若是哪一对儿被别人知道是女方追的男方,怕是都要被别人笑话的。   柳三月心里虽不大喜欢苏曼露这个问题,却也没表现出来,只淡淡笑了下,抱着手臂,捋捋头发,说道:“是他先开的口,我好歹是个姑娘家,哪里好意思。而且来了这儿以后,天天也忙的很,睡觉都不够睡的,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   “陆淮同志先开的口?”方琦瞧着却是来了兴趣,“那他是怎么说的?真好奇他那样严肃的人,追求姑娘的时候能是个什么样儿。”   于萍笑嘻嘻说:“肯定是这样的。”   说着她咳了咳,坐正了身子,面上也不笑了,严肃下来,板着脸,还得故意把嗓音压的低低的,硬巴巴说:“柳三月同志,我要以结婚为前提追求你,请你和我在一起吧。”   方琦当先笑的歪倒在了床上,捂着肚子轻踢了于萍一脚,“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不过你别说,还真挺有感觉的,我也觉得指定就是这样的。”   柳三月捂着嘴跟着眯眼乐,这俩小姑娘真是太逗了。   于萍演完了犹不尽兴,追着柳三月问:“三月姐,是不是这样?我学的像不像?”   柳三月憋笑着直点头,“就是这样没错,你学的太像了。”   于萍顿时插着腰得意起来。 第93章   笑过,闹过,便也各自睡去了。   两人挤一张床的滋味可真是不怎么好受,不过好在苏曼露睡相非常好,睡觉过程中基本上是不动弹的。   柳三月自己睡觉本来是爱翻个身,甩个腿什么的,如今有了她人在旁的压力,便是睡着时也有着压力不敢乱动。   一夜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学校如今上课时间是早晨八点,一般来说就是六点、七点起床也是来得及的。   不过因着早些时候几个月的早起开晨会,柳三月他们已经养成了四五点就起床的习惯,便是周末双休时都不曾晚起过。   这不,第二天一大早,才四点多柳三月便清醒的睁开了双眼,起了床。   屋里其他三人还都睡着,睡的正香,按说这会儿她们早该起床开晨会去了。   才不过刚认识一天,柳三月自觉不好意思喊她们几个起床,她又不是小组长什么的,也没个立场。   不过虽然如此,起床时她也没顾及着自己的动静,大手大脚折腾出的响动格外大。   都不用她喊,三个姑娘就被她闹出来的响动给吵醒了。   苏曼露在家时,睡觉都是非常安静的环境,自然是受不得这个,皱眉正待呵斥,却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喊声。   “起床啦,知青同志们,该起床开会啦!快起来啊!”   乡里人特意放大了嗓门,声音粗狂豪放,是又响又亮。   方琦揉着眼睛懒懒散散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带着没睡醒的软糯无力,不开心的嘟囔着:“这么早就开会啊,天都还没亮呢。”   “马上就亮了,”一旁已经穿好衣裳的柳三月说道,如今正值盛夏,天儿亮的早,“赶紧起来吧,大家都等着你们呢,别为难人家。”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当初经陆淮提醒而没有送出去的罗马表,此刻就挂在她自己的手腕子上。   拿眼一瞧,四点四十,最多再有个十来分钟外边就会开始泛白,这可真是不早了,依着队里五点开晨会的时间,倒是晚来叫他们了。   葛队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去年他们四个刚来的第二天就是没准备,叫的晚了,全队人在下头等了他们四个好久来着。   方琦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觉穿的宽大长袖松松垮垮搭在白嫩的膀子旁,不断向下滑落。   她擦掉眼角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闭着眼伸手推了推一旁还歪七扭八躺着的于萍,软绵绵喊道:“萍萍,快醒醒,起床了,要去开会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同样绵软无力的声音,“给我十秒,我再眯十秒,然后我马上就起床。”   方琦不上当,上学的时候就爱使这招儿赖床,于是她手下又是大力的几下推耸,声音也跟着清醒了些,“起来,起来,赶紧起来,别赖啦,再赖我可扒你衣裳了啊。”   于萍刺溜一下就顶着一头乱发坐了起来,“起来了,起来了,我这不是起来了。”   主要方琦有前科,真干过扒她衣裳的事儿,特别的丧心病狂,她怎么敢不起来。   再看那边,苏曼露虽面色不好看,本就不太好接近的高冷面相这会儿是愈发的生人勿近,不过到底是安安静静起来了。   柳三月拍了拍于萍的肩膀,说:“那你们收拾吧,我出去洗漱去了。”   抱着盆到了井边一看,还是男人们速度快些,这才喊了几分钟而已,井边便已经挤了包括唐平在内的四五个男人,各自蹲在一边,刷牙的刷牙,洗脸的洗脸。   这哪儿还有能容纳她的位置,而且她也不好意思跟一帮大男人挤成一堆儿不是,人多了真心是各处都不方便。   有人看见了柳三月,含着牙膏泡跟柳三月打招呼,并且很自然的挪了挪,顺便拉着旁边的人也跟着挪了挪,让出一片空地。   热情的招手招呼着:“柳三月同志,这儿有位置,你来这儿洗吧。”   是三人屋里的陈毅,柳三月对他印象也蛮深的,昨天就是他和薛岳,还有陆淮屋里的李鹤鸣三人,在苏曼露在时,那眼珠子就没怎么离开过苏曼露身上。   一边吃饭,一边盯着苏曼露瞧,好像苏曼露能下饭似的,特别逗。   柳三月笑着摇了摇头,总不能真跟他们挤去,“我得去厨房打点儿热水,你们洗吧。”   厨房里,陆淮竟已经洗漱好,正在熬粥,小小的厨房,溢满了白米粥的浓香。   “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柳三月取了热水瓶往脸盆里倒热水,一边倒一边扭头问。   平时他们起床虽早,这会儿也不过是刚刚换好衣服忙着洗漱而已,早饭且得好一会儿才能做。   陆淮一手搅粥,一手揉着眉心无奈笑了笑,“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不习惯。”   “哦~”柳三月不看陆淮,意味深长的长长哦了声,把盖子戳进热水瓶瓶口,搁去原位,这才慢慢踱步走到灶台边。   手支在灶台上,撑着下巴,双眼晶亮,戏谑的眨了眨,“那你以后结婚可怎么办啊?这样可没法结婚。”   “谁说的!”陆淮手下一顿,挑眼快速反驳,“和男人睡能跟和女人睡一个样儿吗?”   说着他干脆扔下手中大铁勺,撑着灶台倾身凑前,两人登时鼻子顶上了鼻子,缠绵姿态暧昧无比。   “你说呢?嗯?”陆淮轻问,那一声嗯压在喉间,钻进柳三月耳中,缠缠绕绕,弯弯转转。   柳三月不自觉抖了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双眼乌溜溜看着近在眼前的两只勾人眼,抿唇不说话了。   心扑通通,扑通通跳着,在期待些什么。   陆淮漆黑双眸专注而认真,好似带着吸引之力,他微微勾起唇角,凑前一点,两人便眼贴着眼,唇贴着唇了。   “三月,要凉水不,我给你打凉水……”提桶而来的唐平刚走到能看清厨房内里风景的地方,又非常麻利的收音调转方向滋溜溜跑掉了。   逃跑的一系列动作娴熟而又顺畅,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本是刷牙时看柳三月直接走了,知道她不想跟这么些人挤,又想着厨房里只有热水,便在洗漱好后送了桶冷水过来。   又一次的没找准时机……   再想想这半年多来,多次的没找准时机,唐平已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活活锻炼到了如今的宠辱不惊。   柳三月收回被迷惑的心神,直接伸手推开面前的大脸,止不住的眯眼乐,“赶紧熬你的粥去吧,如今院儿里除了唐平可还有不少人呢,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儿,没经过我允许,不许再这样。”   被唐平撞见也就是不好意思一会儿,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可真就是尴尬丢脸了。   陆淮磨着牙暴躁的直捶灶台,捶了一下又一下,带着欲求不满后的愤懑,为什么要来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来这么多人!   新来的八个知青,洗漱好也没空吃早饭,直接便跟着仍在院子里等着的葛建国开会去了。   小院儿里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早饭做好上桌,陆淮喊唐平吃饭,脸上臭臭的,语气冷冷的,带着冰渣渣。   唐平委委屈屈桌上坐了,也不敢说话,抱着碗闷头扒粥,小两口亲热也没个征兆没个规律,躲都没法儿躲,一不小心就会犯错。   才刚吃完饭,唐平难得碗都不抢着洗了,骑着自行车便溜去了城里。   小院儿里实实在在只剩下柳三月和陆淮俩人。   洗过碗,陆淮扯着柳三月要继续亲亲,被柳三月板着脸态度强硬的给推开了。   陆淮不放弃,迎难而上,死活追着不撒手,最终到底被他得逞,直接亲了个过瘾。   亲过之后,两人亲亲热热的洗了衣服,给菜园子浇了水,又收拾了屋子,便头挤着头挨在一块儿抱着书备课去了。   备了课,正准备去做中午饭,便听见外头又人着急忙慌的大喊:“有人吗?柳三月老师?陆淮老师?你们在家里吗?”   声音是个小姑娘,听着还挺耳熟,而且焦急的很。   柳三月怕有什么事儿,赶紧迎了出去,到了院子里一看,竟是后来便没怎么见面打交道的陈宝珠。   小姑娘仍是那般圆润丰腴,看着就喜庆可爱,非常讨喜的面相。   个头倒是高了些。   只见她费力推着唐平骑出去的那辆自行车,小圆脸儿憋的通红,面色紧张,看到柳三月出来便急切的招手,“柳老师,你快过来瞧瞧呀,唐老师他摔伤了,走路都走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骨头,我不会骑自行车,没法送他去卫生院,只能先把他给推回来,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会不会给他的伤给耽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94章   陈宝珠是真的着急,急的脸儿红,眼眶也是通红,几乎快要哭出来,就怕是因着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时间。   而唐平正跟个姑娘似的斜坐在车后座,扶着车座,双腿垂放在一侧,见陈宝珠为了他着急成这样,又是不好意思又是过意不去。   他从后头拍了拍陈宝珠的肩膀,大大咧咧安慰着:“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就是扭了一下,都没什么太大感觉,也不疼的。”   柳三月眉头一皱,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走近一看,黑色的大个头自行车上黑一块儿褐一块儿的全是泥,唐平身上也是到处都是,不用说,指定是骑自行车的时候摔了。   “这是摔了?走不了路?”柳三月皱眉担忧的问着,可千万别是骨折。   “他直接连人带车摔路边田里了,扑通好大一声响,摔的特别重,腿还给自行车压在下头了。”陈宝珠稳着自行车急急的说,双手轻微抖着,眼泪要掉不掉,瞧着被摔了的唐平本人可着急多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摔了呢。   柳三月安抚的拍拍陈宝珠,示意她不要着急,唐平的面色并没有多痛苦,应该不会太严重。   “陆淮,快出来,唐平受伤了。”扭头大声冲屋里喊了一嗓子,柳三月又回过头来对陈宝珠笑了笑说:“你地里头还忙着呢吧?快回去吧,把唐平交给我就成,我这就让陆淮送他上镇里卫生院看看,不会有事儿的,别担心。”   说着伸手去接陈宝珠紧紧握在手中额的自行车把手。   接过自行车,陈宝珠一时也没有走,在一旁无措的站着,紧张的直盯着唐平垂在一侧的双腿看。   陆淮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打眼一扫,挑眉问道:“摔了?”   “嗯。”唐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双眼看着陆淮眨啊眨,眸中闪烁着愧疚的光芒,“磕着了埋土里的一块儿大石头,不知道有没有给自行车摔坏。”   “操那么多心做什么,摔坏了也不会叫你赔。”陆淮视线落在唐平的两条腿上,漫不经心的说。   柳三月没好气的捶了陆淮一下,这人真是不会说话,她又笑看向唐平,似真似假的埋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你的人可比自行车重要。”   “陆淮,趁着天儿还不晚,赶紧的送唐平上城里卫生院看看去。”   “嗯,”陆淮点头,顺手拍了拍柳三月的脑袋,看着她说:“你自己在家记得吃饭。”   说着他便接过柳三月手里的自行车,推着转了个方向,朝院儿外推去。   一旁的陈宝珠咬唇,犹豫着,要说不说的。   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的说了句:“要不让建国哥去隔壁队上接拖拉机拉着你们上城里去吧。”   她眼睁睁看着唐平连人带自行车飞了起来,在空中飞出一个弧度,然后摔在了快要长熟的稻田里,这会儿怎么瞧怎么都觉得自行车单单薄薄、晃晃悠悠,很是不安全的样子。   柳三月听了也觉得不放心起来,别刚摔了一个,一会儿又两个一块儿再摔一次。   便也跟着说道:“对啊,唐平刚才摔了,再说自行车速度也赶不上拖拉机,还是去隔壁队借拖拉机上城里吧。”   “我这就去找建国哥,我知道他在哪儿。”陈宝珠很是积极的说,才说完便一扭身蹭蹭蹭跑了。   柳三月一愣,开玩笑的问了句:“唐平,那石头是陈宝珠埋的?”   火急火燎的模样,真跟干了坏事心怀愧疚似的。   唐平目光随着陈宝珠出了院子,听到柳三月问,又转了回来,挠头呵呵笑着,“她在地里干活儿,我正好就摔她旁边,好一会儿都没起得来,估计是给她吓着了。”   “哦。”柳三月了然的点头,如果是一个人直接摔飞到她旁边,她怕是也会给吓着。   “那先把唐平推到坡下去等着吧,拖拉机也不能开上来。”   陆淮应了声,便推着唐平出去了,柳三月也跟了上去,还没到坡下,正好碰到跑过来的葛建国和后头呼哧呼哧跟着的陈宝珠。   葛建国一边跑一边朝这边大喊着问:“唐老师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还不知道呢,得去城里卫生院看了才知道。”柳三月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坡下大喊着回答道。   葛建国几步跑过来,朝车上唐平看了看,“你们去坡下等着我,我这就去隔壁队上借拖拉机去,借了我直接给开过来。”   这边交代了几句,葛建国也不敢耽搁,赶紧往隔壁队去了。   陈宝珠担忧的看了唐平一眼,不过她这会儿真是耽误太久,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便咬了咬唇,因着之前得阴影,也不大敢看陆淮和柳三月。   只看着唐平,怯生生的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唐平跟她摆了摆手,咧嘴笑着,“嗯,你赶紧回去吧,今儿真是太谢谢你了,给你添这么大麻烦。”   “没事的,应该的。你以后再骑自行车可得多小心。”陈宝珠小圆脸儿跑的红扑扑,抿唇腼腆的笑笑,叮嘱了一句,便走了。   唐平心头一跳,一时竟是看入了神,目光直追着陈宝珠越飞越远。   “嘿!回神了!”柳三月伸手在唐平直愣愣的双眼前晃了晃,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唐平,“人都跑没影儿了,你还伸着脖子看。”   唐平呵呵笑着垂下了黑乎乎的脑袋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柳三月朝陆淮使了个眼神,暗示着不对劲啊。   陆淮耸耸肩,表示这是别人自己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陆淮推着自行车,柳三月在后头稳着车后座,慢慢下了坡,等在了开晨会的空地上。   等了没多大会儿,便听到突突突的声音,葛建国开着拖拉机从前头过来了。   待把拖拉机停好,葛建国直接跳下来,帮着陆淮去扶唐平,“我在车上铺了张席子,唐老师伤的是腿,上去也别坐椅子上了,直接坐席子上,腿能有地方放。”   陆淮点头,“这边不用你,你去拖拉机上接着去。”   待葛建国上了拖拉机,和陆淮一个上,一个下,合作着将唐平给送到了席子上坐好了。   柳三月看着拖拉机走远了,这才扶着自行车回去了。   回家去,弄了点饭和菜,弄好了才想起来,陆淮和唐平都还没吃饭呢,刚刚应该让他们先把饭吃了再走就好了。   没滋没味的吃了饭,柳三月心里头不放心,也没心情做什么,便拿了一本书,似看非看的等着。   这一等,直等到队里下了工,新来的那些知青都回来了,还没等到两人回来。   知青们回来后,各自忙碌着,于萍和方琦手拉手蹦蹦跳跳回了屋,瞧见柳三月在屋里坐着,方琦问道:“三月姐,怎么就你自己在家,也没看到你对象。”   柳三月放下书,坐直了身子,笑了下,“你是想问怎么没瞧见唐平吧?”   “哎呀,”方琦松开于萍的手,扭捏着跺了跺脚,“哪有啊?我这不是看着就你自己在家,好奇来着嘛。”   柳三月笑着摇了摇头,不再逗方琦,直接说道:“唐平摔伤了腿,陆淮送他去镇里卫生院了,今儿估计都不能回的来。”   这会儿都快七点了,还没个人影子,柳三月寻思着唐平可能还得住院。   “摔了?”方琦脸色霎时大变,大声惊呼,紧张起来。   她两步跨上前,一屁股在柳三月床边坐下了,扯了柳三月的手臂连珠炮似的问着:“好好的怎么会摔了?严不严重啊?是不是骨折了?不会落下什么病根或者后遗症吧?”   柳三月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正在卫生院看着呢,得等他们回来了才能知道呀。”   不过看方琦这紧张的模样,还真有喜欢唐平的意思,两人这才认识不到两天,而且不过才十五六的小姑娘,感情来的可真快,说来就来。   “这样啊,”方琦失落的松开柳三月的手臂,垂下了头,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到底还是不放心,忧心喃喃:“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明天我还是去看看吧。”   “你倒是急个什么劲儿?等他回来了不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于萍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就算喜欢也不能巴巴的跑过去不是,姑娘家家多不矜持。   她点了方琦的脑袋一下,“难不成你去看了他就能好了?”   方琦揉搓着衣角,心里着急,也没多想,小声的嘟囔着:“我这不是寻思着去看看要紧不要紧,镇上的卫生院条件不是多好,要是要紧的话,那还是得去县里医院,回头我可以让我爸妈帮着打下招呼嘛。” 第95章   方琦家就在县里,心急之下也没有多想,气的于萍手下多用了些劲儿,捶了方琦肩膀一下,口气也加重了些,“瞎说些什么呢你。”   方琦揪着衣角,噘了噘嘴,一时没说话了,柳三月便也聪明的没接那个茬儿,只改口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今儿第一天上工,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还吃的消吗?”   距离她第一天上工已过去了一年多,当时累不累的这会儿她竟是也没什么印象了。   如今再去回忆,能想起来的也只有抢收的时候和插秧的时候,跟这俩时间段的活儿比起来,其他时候的苦和累也就不那么深刻了。   “还行,”于萍笑着回道:“一点点累,还吃得消,就是顶着太阳晒,晒的人发晕。”   正说着,又有人推门进来,冲着屋里三人弯唇微微笑了下,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胳膊和腿仔细查看着。   柳三月惊愕傻眼,瞪着苏曼露身上的深蓝色绣花及膝裙,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姑娘今儿就是穿着这么一身下的地?穿着裙子光着腿下的地?   关键她身上的裙子瞧着也不觉着脏,只沾了些许的灰,因着深蓝的颜色,并不怎么瞧的出来。   方琦也坐去了自己床的床沿子上,眨巴着眼看向苏曼露,也是惊奇的很,“曼露姐,你最后还是没换衣裳啊?穿着这一身下地能伸的开手脚吗?”   出门的时候她们就说来着,哪有穿裙子下地的,束手束脚不说,还得糟蹋了这么好看的裙子,地里随意在哪儿碰一下都得坏。   苏曼露撩了下垂到胸前的黑直长发,头也跟着向后轻甩了下,待黑发们都乖乖的回到背后以后,这才不在意的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影响的。”   只是在看到自己泛红的手臂和小腿后,却是蹙起了精致好看的弯眉,淡色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不高兴的软声喃喃道:“就是晒了些,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晒黑了。”   “可不是,”伸腿坐在一旁的于萍也跟着抱怨,她撸起了自己的两只衣袖,把微微也泛着红的胳膊伸向柳三月和苏曼露那边,示意她们俩看,“我这还穿着长袖长裤呢,包裹的严实的不能再严实了,都没能顶的住日头太大,照样给我晒通红。”   她觉得自己也就只有皮肤白这一个优势了,如今却连这唯一的优势都没法保住。   柳三月没有说话,无奈耸肩,她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直接晒黑了好几个度,这年头也没有防晒衣、防晒霜这些,真的就是硬晒,又能有个什么办法。   方琦也跟着撸起衣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顿时颓丧起来,她羡慕的看向柳三月,“还是三月姐最好,在希望小学里当老师,好歹用不着日晒雨淋,而且还比下地轻松。”   柳三月笑笑,“我这也是赶上了好时候,运气好。”   苏曼露放下细长的胳膊斜斜撑去身后,双腿交叠松松的搭在床下,长眼一转,若有所思的看向柳三月,轻咬了咬下唇,声音娇软的问道:“小学里一共有多少老师来着?”   “六个年级,十二个老师。”柳三月说。   “哦~”苏曼露调转视线,也不知在看着哪儿?在想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她才又看向柳三月,笑了笑,“身上脏死了,我想洗个澡,你们能给我让让地方吗?”   小院儿里没有专门洗澡的屋子,要洗澡都是兑好水,到自己屋里洗。   以前只有柳三月和林铭两人同住的时候,相互之间熟了以后并不避讳,后来只剩下她自己,更是方便。   这会儿倒也理解,便点了点头,“成,我们出去转转,你洗吧。”   然后柳三月便抱着书拉着于萍和方琦出去了。   苏曼露也跟着走了出来,柳三月只当她要去厨房烧热水,谁知道一扭脸儿却看见她去了新屋,只不过一会儿便出来了,出来后悠悠闲闲的又回去了屋里。   紧接着,便看到新屋住着的薛岳和陈毅争着抢着挤进厨房烧热水去了,还为了由谁来烧争吵了好几句。   ……   柳三月突然就明白过来苏曼露为什么会坚持穿裙子下地,无所畏惧了。怕是她都不用自己干活儿,活儿就被别人给抢着给干了吧。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项相当厉害的本事,她要是有这本事,现在大概会过得更滋润。   所以,真的好想知道苏曼露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有机会她是不是可以去跟苏曼露取取经,探讨探讨。学会了用来对付陆淮也是好的,嘿嘿嘿嘿嘿。   就在柳三月看的叹为观止,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偷笑的时候,薛岳和陈毅已经把热水烧好,两人互不相让,谁也不愿错失这次表现的机会。   烧好热水后,你一盆我一盆的抢着往她们屋里送热水,真是好让人嫉妒……   于萍和方琦也是看的口瞪目呆,只不过两个小姑娘和柳三月的想法不太一样,显然很不赞同苏曼露的做法。   凑到柳三月跟前悄声嘀咕着:“曼露姐怎么这样啊,这样不好,叫别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   于萍赞同的猛点头,“哪能随便叫男人帮自己干活儿的,又不是对象,还一叫叫俩,你看薛岳和陈毅都吵起来了,再这样下去肯定得出事。”   柳三月诧异的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倒是没想到她俩会这么反感这种事,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年代不同思想也是不同的,这个时候的思想自然是非常保守的。   几十年以后,这样的事儿可太多了,她都看习惯了,不说赞同不赞同,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就是了。   毕竟这是别人的事儿,而且男未婚女未嫁,又是你情我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很正常嘛。   她拍了拍一旁两个小姑娘的脑袋,笑着说道:“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你们这么操心做什么,好不好的她自己心里自然明白,你们呀只顾着自己过得好不好的不就好了。”   就这么在堂屋里等了会儿,没想到倒是把陆淮和唐平给等回来了。   柳三月就在堂屋坐着,直接能看到院儿里院儿外,一看到陆淮和唐平的身影,心下一喜,赶紧的便迎了出去。   今儿就回来了,想来真没多么严重。   迎到院儿里,柳三月上前开心的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能回来了呢。怎么样?没多大事儿吧?”   葛建国也在,和陆淮两人把唐平搀扶在了中间。   陆淮说:“嗯,没什么事儿,就是关节和脚踝有扭伤,修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好。”   “那赶紧的扶到屋里头歇着去吧。”柳三月说着在一旁护着把他们三个往屋里引。   走了两步,又笑莹莹对面上不少汗的葛建国道谢道:“葛二哥,今儿可真是麻烦你了,多亏你帮忙去隔壁队借拖拉机过来,还帮着陆淮把唐平给送回来了,不然真不知道这得耽误到什么时候去。”   葛建国抬手抹了把黝黑的脸,把汗给抹了,咧嘴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都是我应该的。”   等把唐平送到屋里床上躺着了,葛建国擦擦汗就要走,柳三月赶紧的给拦住了,“就在我们这儿吃晚饭吧,我前两天才买的大骨头,晚上炖了咱们下菜吃。”   “不了,不了。”葛建国赶紧摇头,“家里爸妈还等着我回去呢。”   若是以前,就是冲着骨头汤葛建国指定都能走不动道儿,只不过现在知青院里人太多,十来个人呢,他便就不好意思留下来添麻烦了。   柳三月又诚意的挽留了好一会儿,人家这又是帮着借拖拉机又是帮着送来送去的,今儿的工分说不得都要被耽误的拿不着了,怎么也得请着吃顿饭才合适。   无奈葛建国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最后到底是匆匆忙走了。   送走葛建国,柳三月回了堂屋,准备要再去看看唐平的,却看到了方琦撅着屁股,扒着唐平屋的门缝儿偷偷朝里头张望着。   看就看吧,撅着的屁股还时不时的扭来扭去,估计是看不大清楚,心里头着急。   柳三月看的好笑,含唇笑着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头,便起了坏心眼儿。   她故意放轻了动静,轻手轻脚慢慢走到方琦身后,方琦偷看的专注,一点儿也没察觉。   柳三月站在方琦身后,抿唇偷乐,轻轻抬手,啪的一下拍在了方琦的背上,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出其不意的问了句,“你趴这儿干嘛呢?”   方琦吓得登时一蹦三尺高,蹭的跳转过身,捂着胸口惊喊出声,“妈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两个小姑娘同时看上了唐平啦。   唐平和陆淮是同时来的大垮子东,陈宝珠看上的是陆淮,虽然被伤害了以后不敢再有那个心思,也不会一扭脸儿就突然看上唐平呀。   她就是看到唐平在她面前受伤,而且伤的那么严重,吓到了。   毕竟她年纪还小,而且她心底还是很纯良的,跟她妈妈不一样。 第96章   方琦捂着胸口,双眼瞪的溜圆,大张着嘴看着柳三月,吓傻了似的,好半天一动不动,说不出话来。   柳三月憋笑憋的肚子疼,这姑娘真是太逗太可爱了。   她眯眼笑着拍了拍方琦,“你要看直接进去看就是,趴个门口能看到什么。”   方琦脸上刹那涨的通红,下意识后退一步,又是摆手又是摆头,“不用不用,我先走了。”   “来都来了,看看再走嘛。”柳三月上前一把勾住方琦的肩膀,嘻嘻笑着,“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伤的重不重?”   方琦不说话了,红着脸低下了头,想啊,她当然想知道啊。   “这不就是了,走吧,咱们一块儿进去。”   说着,柳三月拉着方琦,把她拉到了屋里。   屋里陆淮见柳三月进来,后头还跟着个面上通红,扭扭捏捏的姑娘,心思一转就知道了是个什么情况,   他起身拍了下衣摆,说:“那我先去做晚饭去了。”   柳三月却是拦住问了句:“你们上城里,医生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他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去学校给学生们上课?”   陆淮停下脚步说道:“没问题的,到时候讲台上放把椅子让他坐着上课就是了。”   “那多不方便啊,”柳三月皱眉,坐着上课,动也动不了,够不够得到黑板都是个问题。   “麻烦也就是麻烦这几天,扭伤好的快,只需要几天就可以简单的走动。”   “哦。”柳三月点了点头,“那也只能这样了,那你记得把前两天买的骨头给炖了。”   “嗯,我知道。”陆淮出去了。   柳三月扭头笑着对一旁一直红着脸没吭声的方琦挤了挤眼睛,小声的说:“听到了吧?就是扭伤,养个几天就能走动了。”   方琦垂头拧着手,蚊子哼哼似的嗯了声,又偷偷抬眼打量了床上躺着的唐平好几眼,到底是不好意思的很,便扯了柳三月的衣角说道:“三月姐,那我先出去了。”   “你这就出去了?”柳三月诧异挑眉,进都进来了,难道她就不想着趁机跟唐平说上两句话儿?   都说人生病、受伤的时候是防守最弱的时候,特别是像唐平这种憨实的,说不定几句话就拿下了。   方琦不敢抬头,知道了唐平伤的不重她也就放心多了,小姑娘年纪小,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多待下去,只垂着头,胡乱点了点头,“嗯嗯,我这就出去了。”   说着还真就一扭头干脆的跑出去了,速度飞快。   柳三月都没来得及去拦,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这么怕羞,想指望着唐平开窍,那可难了。   在柳三月眼里,唐平就是个实心眼儿的木头桩子,心里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男欢女爱的心思。   果然,躺在床上的唐平挠了挠头,纳闷的看看门外,又看向柳三月,指了指门外,无辜的问:“那位小女同志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怎么看着好像在害怕似的,她被我吓着了?”   唐平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自己面相太凶了,还是自己走不了路看着太吓人。   柳三月愈发无奈,偏又不能说,只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情商这么低的人,人小姑娘脸都红成猴儿屁股了,居然就愣是看不出来。   “你呀……我可真是服你了。”   “???”唐平完全没明白柳三月是什么意思。   柳三月正准备好好嘲笑一下唐平的情商,却又听到跑出去的方琦去而复返,不过没有进来,只在门外站着,拧着手说:“三月姐,外头有人找你。”   虽是在跟柳三月说话,那眼儿却一直在朝着唐平打量,眼神看一下闪躲一下,看一下闪躲一下,越看只觉得心里头越欢喜。   她妈说了,找对象就得找老实勤快的,对自己好的。   她第一天见唐平就觉得他特别老实特别勤快,总是话不多,只默默的干活儿。   个头儿还高,真的好高,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能长这么高的,长得也是浓眉大眼,端端正正,她一看了心里头就喜欢。   柳三月夹在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眯着眼意味深长的说:“有人找我啊,那我出去看看去。”   说着绕过门口拘谨站着的方琦,迅速出去了,希望方琦小姑娘能好好把握这四下无人的机会呀。   没想到柳三月出去后,方琦又偷偷打量了唐平两眼,然后一扭脸儿,登登登的就跑了。   唐平摸摸自己的脸,更是莫名其妙,难道他脸上粘上什么了?   柳三月去了院门口,便看到了安静的等在门口的陈宝珠。   “陈宝珠?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柳三月走过去问道。   陈宝珠抬头,看到已是近在眼前的柳三月,登时吓得后退了两步,身子也跟着轻微颤抖起来,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柳三月圆圆的但是眯起来笑话人的时候也很可怕的双眼。   她真是打心眼儿里怕柳三月,更多的是羞愧,特别是知道柳三月和陆淮俩人是一对儿以后,心里头更是羞得觉得没脸见人,平日里见了自是能躲就躲。   不过眼下她也只能跟柳三月问,总不能找陆淮问吧。   陈宝珠肉肉的唇哆嗦着,又偷偷往后挪蹭了一点点,觉得距离安全些了,这才结结巴巴的开了口:“我,我,我就是,就是,想过来问问,唐老师,他,他回来了吗?”   原来是来关心唐平的啊,柳三月眼珠转了转,暗叫一声糟,这姑娘不会也看上唐平了吧,她挺喜欢方琦的,当然也不讨厌陈宝珠,反而心里头对陈宝珠还有些些的愧疚,俩姑娘谁伤心都是她不想看见的。   这可真是,平日里一朵都没有,这一来就来两朵,还是这么粉嫩鲜活的两朵,呆子唐平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这是。   “已经回来了,”柳三月斟酌着说道,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陈宝珠的神色,想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屋里头躺着呢,说是扭伤,得养个十天半月的吧,你要进去看看他吗?”   陈宝珠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扭伤不是骨折,这要是骨头断了,怎么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养好,遭罪着呢。   她抬头腼腆而小心的笑了笑,摇头道:“不了,我就是想来问问他伤的重不重,中午他骑着自行车飞起来的模样真是太吓人了,把稻子都给压倒好大一片,他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又笑了下,转身快步就走了。   柳三月费解的挠挠头,瞧着跟方琦的模样不大一样,应该不是跟方琦一样的心思吧。   她又回了唐平屋去,想着陈宝珠既然是来关心唐平的,那也该让唐平本人知道才是。   屋里只有唐平一人,柳三月便把来的是陈宝珠,来是为了问问唐平伤的怎么样这事儿给唐平说了。   说了就准备走的,陆淮一个人做饭,她想过去帮帮忙。   刚一抬腿,却被唐平叫住,柳三月回身,竟看到唐平脸上红了,黑红黑红的,看不大出来,但是确确实实是红了。   什么情况……   “三月,”唐平红着一张大黑脸,抠着身下的褥子,期期艾艾开口问道:“她还说什么别的了吗?就是,就是,就是她没说进来看看我吗?”   ……柳三月郁结,心里为方琦小姑娘默哀,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才刚喜欢上,什么表示都还没有呢。   “你没事脸红什么?可别跟我说是因为天儿太热啊。”唐平心眼儿实,又不大会转弯,柳三月怕他理解不了,便就直接的问了,“你不会是喜欢上陈宝珠了吧?”   唐平吭哧吭哧看了柳三月一眼,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好奇,“你咋知道的呢?”   说着又垂头抠了抠褥子,扭捏的嚅嗫着,“她,她是个好姑娘,我摔的时候她可着急了。长得还好看,圆圆的,肉肉的,可爱。”   得!这下可好,还真被她猜对了。   柳三月无奈叹气,怎么偏偏成了这样了,既然唐平喜欢的是陈宝珠,她以后肯定不能再给唐平和方琦制造机会了,不然不成了瞎搅和了吗。   想了想,她只得是说了句,“那姑娘确实挺好的,模样、性子都没得说。”   唐平猛点头,“对啊,对啊,我就是这么觉着的。”   顿了顿他又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期待的看向柳三月,“她刚刚没说要进来看看我吗?”   柳三月摇头摊手,“我还特意问她要不要进来来着,但是人家说不用了。”   唐平顿时失落的垂了垂眼,“这样啊。”   “对啊,”柳三月点头,复又揶揄的笑了笑,“你要真是喜欢她,以后可有的你受的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完第一章 ,紧接着我该写第二章的,但是群里突然丧心病狂发红包,十几个人,每个红包却只有三个,简直不能再丧心病狂,我都不敢退出去,一个个速度太快了,一个措眼就错失好几个,结果耽误我半个多小时。   战绩是六个运气王,哈哈哈哈哈哈。 第97章   知道唐平的心思后,柳三月觉得她还是不要再掺和在他们之间比较好,就任他们自己去发展,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比较复杂。   所以这两天再面对方琦时,柳三月的心里很是微妙,就是那种你已经知道了结果,并且知道结果不能好,你却不能说的憋闷、愧疚之感。   当然,更多的则是心疼和惋惜,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活泼开朗又积极阳光。   只能寄希望于她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性子了。   周末一过,周一开学,一大早的,柳三月和陆淮两人一块儿搀扶着唐平去了学校,到的时候也才刚过七点。   办公室里只坐了三人,柳三月和陆淮扶着唐平慢慢的挪到他在中间的办公桌后坐下了,那三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两天不见突然就搞成这幅样子了?这是腿伤了?”问话的是刘向云,三年级班主任,负责三年级的语文课和美术课。   柳三月撑着办公桌站着,斜眼儿瞧着唐平笑,“骑自行车摔的,连人带,车直接飞路边田里了,白糟蹋了好些稻子呢。”   几人看柳三月说笑,便知唐平伤的不能太严重,于是也跟着打趣了几句。   六年级数学老师吕远跟唐平问道:“你既然伤的没法走路,怎么不在家多养几天?”   二年级数学老师何玉跟着附和:“就是的呀,我们轮流着帮你带几天课不也是可以的,又没什么妨碍。”   唐平笑着说:“我这就是一点儿扭伤,不是多严重,在家待也待不住。”   陆淮倚着办公桌,扫了几人一眼说道,“一会儿到了唐平的上课时间,办公室里谁有空,谁就搭把手把他扶到教室里头去,下了课也是,谁有空谁就谁去接一下。”   唐平只是一只腿的脚踝和膝盖扭伤,右腿并没有事,只要有人搀扶,行动间并不会太困难。   几人听了自然都是点头应下了。   又闲话了一会儿,老师们渐渐到齐,该到了上课时间,有课的老师整整教案,各自的去上课去了。   柳三月带三年级数学和四年级数学还有美术。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也带不了音乐课。   上午三节课,四年级一节,三年级两节。   三节课上完,便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   往常午休柳三月、陆淮和唐平经常会直接回家吃中午饭,反正离的也近,不会耽误事儿。   不过想着唐平受伤的腿,来去也不怎么方便,抱着教案回到办公室的柳三月便跟陆淮打了个招呼说:“陆淮,我回去把饭做好了带过来,咱们今儿在学校吃中饭吧,免得唐平来回折腾,你就留在这儿照顾唐平,怎么样?”   “嗯,去吧。”陆淮用笔轻敲着桌子说道,想了想又勾唇看着柳三月腻腻歪歪添了一句,“别做的太麻烦,下点儿面条就成。”   “嗯,知道了。”柳三月忸怩一笑,喜答答的回去了。   到了小院儿门口,正好碰到苏曼露从院儿里出来,没有再执着的穿裙子,而是换了身柠檬黄的长袖搭一条黑色长裤,脖子上还围了条丝巾,几乎没怎么露皮肤在外头。   胳膊上挎了个崭新的篮子,编的还挺漂亮。   苏曼露看见柳三月愣了下,复又回了神,微微笑着跟柳三月打了个招呼,“你回来啦?”   说着眼神朝柳三月身后打量了几眼,“怎么就你一个人?”   柳三月没直接回,却是好奇的问了句:“你今天没上工啊?”   上工可没有中午午休这一说,一忙就是一整天,主要也是为了省时省粮食,直接就把中午饭给省了。   故而柳三月才有的这一问。   苏曼露随手撩了下搭在胸前的头发,笑着说:“带我的是葛二哥,他人很好的,怕我中午不吃饭会扛不住,中午都会特意让我休息一会儿。”   “哦,那是挺好的。”柳三月笑着点了点头,猜想着苏曼露这应该是已经吃完饭要回去上工去。   她也赶时间的很,午休就一个半小时,得赶紧做了饭送过去才行,便说道:“那你去忙你的吧,唐平腿受伤来回不方便,我这得忙着做了饭再带去学校去,就先不跟你说了。”   “嗯,那我就先有啦。”苏曼露笑着摆了摆手,便提着篮子腰肢轻摆,娉娉婷婷的走了。   腿长个子高,再加上有气质,真是无敌了,就是走个路愣是都能走的摇曳生姿。   柳三月都被勾/搭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朝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嫉妒的碎碎念叨着:比不起啊比不起。   听了陆淮的,她也没做的太复杂,就下了个西红柿鸡蛋面。   她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味道那是相当的不错,面汤酸酸的,浓浓的,特别的有滋味。   搭着咸菜简直是绝配,还省事儿。   做得了,柳三月把面都盛到了平时用来装饭的小木桶里,盖上盖子,又拿了三副碗筷堆在木桶盖上,抱着木桶往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办公室,柳三月走进去,把小木桶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唐平的办公桌上,扭头冲办公桌在里面的陆淮喊道:“陆淮,快过来,咱们就在唐平这儿吃吧。”   说着却看到办公桌在陆淮前头的刘向云直直看了她一眼,眼神饱含深意,意味深长。   只柳三月没能体会出来刘向云这一眼的意思,倒是叫她纳闷不已。   柳三月回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刘向云却已经低下了头又继续看她的教案去了。   正好陆淮已经走了过来,顺着唐平拿掉碗筷的手,揭开木桶盖子看了一眼,之见木桶里红红黄黄,掺杂着滑嫩的白,细细一闻,浓香扑鼻。   浓郁的西红柿香气还有香油的香水,光是香味儿就叫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这是……西红柿鸡蛋面?”陆淮吸着鼻子闻了闻,挑眉笑看向柳三月。   柳三月点头,“嗯,你们快尝尝,这是我最拿手的一道吃食了。”一时便也没再去深究刘向云做什么那般看她了。   “一闻就知道。”坐在前头的何玉转过身子笑嘻嘻接了话,“我这隔这么老远都能闻到,香的很。”   柳三月笑,“怎么?是不是馋了?”说着她拍了拍桌上的木桶,“要不要过来吃点儿?我做的多,够吃的了。”   “不了,”何玉无奈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头说道:“任你做的再香再好吃,我也是有心无力,我刚吃了中午饭来着。”   说着又委屈的眨了眨眼,“你要是早点儿来我还能吃上。”   柳三月笑着跟她调侃了两句,便同陆淮和唐平动筷子吃了起来。   面做的好吃,陆淮和唐平很是给力,几乎满满一桶面被三人配着咸菜给吃了个干净。   柳三月老早就嚷嚷着减肥来着,不过慢慢的,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得没什么压力,也可能是胃口大着大着习惯了,她自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吃饱后,把碗筷收进木桶里,柳三月也懒得再跑一趟,便把木桶放在办公桌底下,想着等放学回去的时候再顺便带回去洗了就是了。   柳三月办公桌就在陆淮办公桌旁边,她扶着肚子往陆淮旁一坐,舔了舔唇,长叹一声:“吃的好撑啊!”   陆淮看向柳三月,笑眯眯说了句,“你这才刚刚吃了两碗半,就撑了?这不对啊,你可是饿起来能吃五六碗的人啊。”   柳三月气哼哼的撇了陆淮一眼,嘴里嘟囔着:“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是因为我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你管!”   说着噘了噘嘴,“我去厕所,不跟你说了。”   前头的刘向云却是突然转头,双手臂撑在柳三月的办公桌上,说道:“你要去厕所啊?我也想去,咱们一起吧。”   “奥,”柳三月愣愣点头,不由又笑了出来,笑眯眯说:“成,那走吧。”   心里头想着,怎么搞的跟学生似的,上个厕所都要三五个好姐妹一起,不然就没意思。   等两人走到前头,何玉匆匆忙忙扔下笔,喊道:“我也去,我也去。”就差没举手了。   柳三月愈发的一头雾水,哭笑不得,今儿这一个二个的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上个厕所都这么积极,抢着要一块儿去,难道厕所里闹鬼了不成。   不过柳三月也没多想,只当她们两个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学老师,童心泛滥。   于是三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一同相携着往院子里的厕所而去。   而后头的陆淮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钢笔,皱起了眉,眸色晦暗的深了深。 第98章   学校院子里就有厕所,分男女,里面是无隔间的一排大蹲坑,连水泥都没有,直接就是泥巴地上挖出来的。   对于这种别说冲了,就是基本卫生都难保证的厕所柳三月是打心里害怕踏进去的,因为排泄的污物不光存在于坑内,还存在于坑外……   柳三月真的很纳闷那些孩子们或者是大人们是怎么做到的,可是真心没办法,屡禁不止,说根本就说不听,你也不知道到底谁这么干过,总不能一天到晚在厕所里蹲守着吧。   所以也是很无奈的,这里就这个条件,很多人都不那么讲究,而人又不能不上厕所,只能是忍着。   总之每次去厕所,柳三月都要提前做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去接受那对鼻子和眼睛来说都是不亚于□□爆发的暴击。   这不,这会儿她已是屏住了呼吸咬紧了牙关,正准备一头冲进去,赶紧解决了好赶紧出来时,却被左手边的刘向云一把给拽住了。   柳三月被拽住,她右手边的何玉也跟着被扯的停了下来。   柳三月转头,跟刘向云问了句,“怎么了吗?”   难道她也得做一下心里建设才能进去?   一旁何玉也跟着好奇的看了过来。   刘向云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眼神怪异的紧紧盯着柳三月,问道:“你们队这两天新到了一批知青吧?”   “是啊。”柳三月莫名点头。   何玉跟着说了句,“我们队也来了好几个呢,天南海北的都有,最远的一个是打漠河那边来的,一过来才下拖拉机,扯着嗓子吼了句:哎呀妈呀,怎么这么老热,喊完直接就一头栽过去,给热晕了,你们当时是没看到,所有人都傻了,哈哈哈哈哈哈,可逗了。”   柳三月和刘向云一听,脑海里不由的去想象当时的场景,也是觉得特别好笑,顿时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柳三月还跟着学了句,“唉呀妈呀,怎么这么老热!哈哈哈,那人可真有意思。”   漠河那边都顶国内最北边境去了,冬天得有零下几十度,夏天自然热不到哪里去。   而这会儿他们这儿正是热的时候,再加上坐拖拉机顶着太阳晒,难怪他受不了了。   笑着笑着,柳三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大厚道,人家都被热晕了,她还笑这么开心,于是憋着不笑了,跟何玉问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没热出什么问题来吧?”   “就是中暑而已,能有什么大问题。”何玉笑着不在意的摆摆手,“后来大家伙儿给他抬屋里躺着休息,才半个小时不到,自己就醒了,就是受不的热,天天都是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流汗就跟水泡了似的,我们队长都不敢给他安排太重的活儿。”   刘向云这会儿也止了笑,抬手制止两人的话头,神色又严肃下来,“成了成了,你俩就别再可着别人的事去关心了,我这可是有正经事要说的,被你俩这一打岔,差点儿就给忘了。”   “什么事儿呀?搞得这么神秘。”何玉探头过来很是好奇的问。   “跟我们队新来的知青有关系吗?”柳三月问,她想到了刘向云刚刚问的那个问题。   “嗯,”刘向云点头,“你们队新来的知青里头是不是有个个儿挺高的姑娘,长发长长的,长得挺好看,看人的时候就跟眼睛里头带了钩子似的。”   “额,是吧……”个儿高头发长,这不就是说的苏曼露吗,眼睛看人带钩子,形容的还挺形象。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刘向云问,她扯了下柳三月的胳膊,“我跟你说,你以后可得多注意着点儿,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她刚刚过来了?”柳三月反问。   “可不是,”刘向云撇了撇嘴,神色很是不耻,“特意来给你家陆淮送中午饭的,说话不好好说,走路不好好走,要说她没什么歪歪心思,鬼都不带信的。”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的看向柳三月,“你们队里那些新来的知青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和陆校长的关系?你是不是没跟他们提过?”   “怎么可能。”柳三月面色更是不好看,“他们刚到的那个晚上,有个姑娘问起来着,我就跟里头那三个姑娘说了。”   她又不是委婉暗示,说的直接的不能再直接,那么苏曼露这就是故意的了。   “我刚刚也看着了来着,是不是穿黄衣服黑裤子那个?”何玉说,“当时我还觉得那姑娘怪好看的呢,她是特意来找陆校长的啊。”   那时何玉出去溜达了,就没有看到。   “陆校长倒是挺受欢迎的嘛。”柳三月要笑不笑的暗暗磨牙,“陆淮跟她说什么了?吃她送来的饭菜没?”   那苏曼露的模样和身材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好,她还真是对陆淮没什么信心。   不过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没信心吧。   “她一来就把陆校长给叫出去了,”刘向云嘴撇的更厉害,也跟着直磨牙,她跟柳三月一同带三年级,平日里关系很是亲密,“咱们也不好跟过去看,不过陆校长没出去多久,回来就把篮子给了我们,他一口没吃,看都没多看一眼。”   说着刘向云拍了下脑袋凑过来的何玉,努努嘴,“你刚刚嚷嚷着好吃好吃,把自己给吃撑了的那些饭菜,就是那个女人带来的。”   “啊?”何玉傻眼,急了,“那你们怎么不提醒提醒我啊。”   她不好意思的看向柳三月,舔了舔唇,眨巴着眼违心的说:“其实,其实也没那么好吃,真的,我就是,就是饿了,你也知道,这肚子一饿,啥都觉得好吃。”   刘向云又好气又好笑,笑着嗔了何玉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们都只是意思的吃了几口,剩下的全被你一人给包圆了,吃个溜干净,那么多人一起给你打眼色,你呢?愣是只顾着埋头吃,你是有多饿啊你。”   何玉委屈,“你们可以直接跟我说的嘛。”   “陆校长就在办公室里坐着呢,我们怎么跟你说?”   “三月,”何玉扒住柳三月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眨巴眨巴眼,“我错了,你惩罚我吧,你蹂/躏我吧,我绝对不会反抗的,只求能得到组织的宽大处理,给条活路。”   继而又愤愤撇头,咬牙切齿的谴责着,“长的挺好看一姑娘,怎么能那么不知羞耻,明知道陆校长有对象,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送吃的,真不要脸。”   说完紧跟着呸了一声,“陆校长肯定不会看上那样不知检点的女人的,不就是头发长点儿、个头高点儿、身材好点儿、脸盘子小点儿、皮肤白点儿,她还有个啥,哼!”   “她气质也挺好的呢,长得也特好看。”柳三月被何玉说的生无可恋,萎靡的补充了一句。   刘向云戳了下何玉的额头,没好气的啐道:“你可给我少说两句吧你。”   她拍了拍柳三月的背,又白了何玉一眼,安慰道:“你别听她瞎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媚里媚气的不讨人喜欢。”   “你别担心,她送的饭菜,陆校长看都没看一眼,我特意同你说是也不是因为陆校长怎么样了,而是为了让你以后提防着点儿。就那种不知羞的女人,今儿能青天白日的来送饭送菜,明儿就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更不要脸的事儿,咱们有备无患,不能让她钻了空子做出什么下作事来。”   何玉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毛病,好像有点儿长他人志气了,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赶紧弥补道:“是啊是啊,向云说的没错,要是她不要脸使坏,硬扒了自己衣裳往你家陆淮身上凑,到时候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必须得提防着。”   “嗯,我知道的。”柳三月攥紧拳头抿了抿唇,“我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我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以后一定多防着她,只要她敢不要脸面,我就敢让她没有脸面。”   “再若是她不要脸面,陆淮也禁不住诱惑,那我就让他俩一块儿没脸面。”   柳三月笑着看了两人一眼,明明是秀气的小姑娘模样,笑容里却是十足的讽刺狠厉,凉凉的说:“你们放心,我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谁不让我心里好过,我就十倍百倍的让谁更不好过,就算是拼的两败俱伤也要叫他们好看。”   “呸呸呸。”刘向云扭头朝一旁连呸三声,然后回头嗔了柳三月一眼,“你怎么也跟何玉学着嘴里爱乱说了,不过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罢了,能有多大个事儿,倒叫你说的这么严重。”   “再说了,这不还有我们呢嘛,咱办公室里这么多人,这半年来,可都是看着你和陆校长处的有多好的,都等着喝你俩喜酒呢,绝不可能叫那狐狸精称心如意了去。” 第99章   刘向云和何玉自然是同仇敌忾好一番唾骂苏曼露,又叽咕着给柳三月出了好几个对付和提防这种人的主意,三个姑娘说了会子悄悄话,上过厕所,便相携着回去了。   回到办公室,陆淮的视线追随着柳三月,只柳三月这会儿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的,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直到柳三月走到陆淮旁边的办公桌后坐下,他想了想,靠了过去,摸着下唇,斟酌着小声问了句,“你们刚刚出去聊什么了?”   女人最爱聊闲话,而且还爱夸大其词,总能将事情原本的样貌给扭曲的完全不一样,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柳三月心中有疑虑,不痛快,似笑非笑斜眼看向陆淮,“你猜呢?”   虽然刘向云一再强调陆淮看都没看那饭菜一眼,可是陆淮到底是接了,他为什么要接?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一想到这些,柳三月就觉得一股子郁气直往上涌,憋闷的不行。   陆淮心中暗叹一声,看这模样,三个姑娘刚刚肯定是讨论的苏曼露中午过来送中午饭的事儿没错了。   也不知道那俩姑娘是怎么跟三月说的,是理智的照原样说的,还是激动的夸张了好几倍。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咳,坐车的说:“三月,你别误会……”   柳三月搁下拿起来做样子的四年级数学书,一转身直面想陆淮,双手抱臂,打断了陆淮的话,“行,误会,那你说吧,我听着呢,让我听听都是什么误会。”   苏曼露来时,办公室的人都看着呢,又是眼看着刘向云和何玉追着柳三月出去的,自仨姑娘进来,本就都支楞起了耳朵听着后头的动静呢。   这会儿柳三月声音可不小,大家伙儿便都有意无意的朝后头偷瞄起来,半是亢奋半是紧张,又想看热闹,又怕这小两口吵的狠了再打起来。   陆淮眼角余光扫了办公室前头一圈,愈发的尴尬不自在,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总是这么多人。   这倒叫他怎么去开口……   抹了把脸,陆淮突然脑中一动,抚上了柳三月垂在腿上的那只手,眉头一抬,讨好的说:“要不你陪我去趟厕所?”   ……   沉静的办公室里,大家俱是想笑又不敢笑,憋的难受,不过倒是不敢再偷偷围观了,纷纷回过头,装模作样的忙自己的去了。   耳朵却是依然高高的支楞着。   柳三月被逗的微微弯了弯唇,知道陆淮这是想避讳办公室里的大家,还挺知道护着脸面。   “一天天的,就你事儿多。”   嘴上这么说着,倒还是给面子的起了身,朝门外走去,走到前面,刘向云和何玉直跟柳三月搞怪的挤眉弄眼。   柳三月回她俩以憋笑,慢悠悠的走出去了,而院子里不少午休玩耍的学生,看着柳三月和陆淮都乖巧的上前打招呼问老师好。   柳三月便又朝院子外走去,直走到学校木桩围栏外边儿再过去的一棵老树后头这才停下脚步站定了。   这儿绝对是四下无人,虽离学校大门不远,但说话只要不要太大声,学校里不能听见。   陆淮亦步亦趋的跟在柳三月身后,柳三月停了,他便也跟着停下了。   “这下可以说了吧?”柳三月抬了抬脖子,心里头其实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想来这里头是有什么缘故。   陆淮长腿一跨,凑到了柳三月跟前,双手拉住柳三月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低头委屈的看着柳三月,“咱俩都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能不相信我呢,我本来就打算放学了就跟你说的,这不没来的及,叫刘老师和何老师给抢先了。”   柳三月横了陆淮一眼,倒是没挣开陆淮的手,只板着脸质问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收下她送的饭菜。看人家长得太好看,所以不好意思拒绝?”   “哪儿能啊,那还不是她自说自话硬塞给我的,我肯定是说不要的,可是她怪模怪样的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速度还挺快,我总不能为了把篮子还给她就追着她屁股后头跑吧?那不更不像个样子了。”   柳三月仰头盯着陆淮的眼睛看,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看了好一会儿,陆淮的眼神不飘不散,感觉也不像是说的假话,眼珠转了转,便又问道:“那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明知道咱俩在一块儿,还偷偷摸摸的来找你,她是不是想让你跟她好来着?”   陆淮摇头,半真半假的说:“她看了我就一个劲儿的怪笑,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搞的我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从头到尾统共还没说几句话,鬼知道她想干什么。”   其实陆淮又不是个傻的,还能连姑娘抛媚眼都看不出来不成,他这会儿就是装傻装不懂而已。   直觉告诉他,想活命,这个时候就得装傻。   紧接着他又很是认真乖巧的补充了一句,“就算她是那个意思也没用,”说着傲娇的一摆头,“我能是那么容易勾/搭的上的吗?想的美的她。”   “最好是这样。”柳三月轻轻哼了一声,犹是不大放心的上下扫了陆淮好几眼,“这次我就信你一次,以后可别叫我知道你有什么歪歪心思,不然的话,我不光是立马不跟你好了,我还得找人把你和那女人打一顿。”   “爆、打、一、顿。”   陆淮当即乖巧的连连点头,讨好保证,“我有你就已经足够了,哪里还有精力再去找别人去。若是以后你发现我找了别人,都不用你找人,我自己就给我自己揍一顿替你出气。”   柳三月扬着眉毛勉为其难的嘟嘴哼了哼表示知道了。   “不生气了?”陆淮拉着柳三月的双手讨好的笑问道。   柳三月仍是不说话,只傲娇的哼哼两声。   “那,我抱抱好不好?”   “哼~哼~”   陆淮眯眼一笑,伸手将柳三月搂入了怀中,下巴抵着柳三月的头顶,满足的搂着柳三月原地晃悠着。   晃悠了几圈,柳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着被搂的姿势又警告道:“对啊,我告诉你啊,以后你不许搭理那个苏曼露,不许和她说话,不许收她的东西,她要是塞给你就跑,那你就原地不动的直接扔,不许拿着走一步路。”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过,若是苏曼露主动过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比如打招呼之类的话,直接不理的话总是不大好看,更何况陆淮一个大老爷们,这样倒显得娘们儿唧唧,小家子气的很。   便说:“当然,如果不是四下无人,只有你她,她跟你打招呼,或者是说的话题很正常,你还是可以正常应对的,只不许多说,也不许主动跟她说话。”   柳三月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幼稚,但是她就是不想陆淮去搭理一个明显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女人,特别是那样漂亮、腿那样长的女人。   陆淮笑着在柳三月的小脑瓜顶上亲了一口说:“嗯,都听你的,以后我能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   柳三月这才觉得心中郁气散了些,回搂住陆淮扎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甜甜蜜蜜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手拉着手回学校去了。   到了学校里也没松开,倒叫不少学生看到了,直又跑又跳的叫嚷着,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进了办公室,自然也引得了一帮嬉笑的起哄。   陆淮一个大老爷们,能怵这个?任你们再闹腾,他自脸不红气不喘,坚决不撒手,好容易哄回来的,不撒不撒就不撒。   甚至还能含笑着应和大家两句。   一年级班主任曹濮在陆淮经过他办公桌时笑着捶了陆淮了一下,眨巴一下眼,“行啊你,柳老师出去的时候还横眉竖眼的,我们都替你捏着汗呢,这就哄好啦?”   说着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下头俩人十指交握的手。   陆淮面色不变,也不说话,只得意的冲着曹濮扬眉,就好像在说:废话,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曹濮怪笑着冲其他老师直挑眉,又对陆淮说:“好本事,回头我们几个男同志跟你取取经,你可不许藏私啊。”   一旁的柳三月笑了笑,打趣道:“怎么?你是不是怕以后把何玉惹生气了却不知道怎么哄,所以想提前学习学习经验?”   她又朝何玉挑挑眉,“何玉,你看看曹濮对你多用心啊,哦?”   曹濮喜欢何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俩人一个队,学校没开的时候曹濮就喜欢何玉了。   只是一个见着心上人就成了闷罐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个又是个心大到缺根筋不开窍的。   曹濮从来不说,还只当谁都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小天使,可能是前面嗨过头了,有些用力过猛,最近总有些力不从心。   我想休息两天,所以这几天一直到下周四五左右都是单更,周六之前会恢复双更。   至于三更……   我怕是会精尽人亡。 第100章   其实除了何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早就知道了。   曹濮性格开朗大方,平时好开个玩笑逗个闷子什么的,跟谁都这样,非常有意思的一个人。   偏一碰到何玉就成了闷葫芦,别说开玩笑,就是话都说不出几句来,正经老实的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么明显,也就何玉那个缺根筋的一直都不知道。   只不过曹濮一直都没明说过,不论是跟谁,一概是提都没提过,所以大家也就不主动去提,只当不知道。   只是就让这俩人继续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开来?   所以柳三月这会儿也是有意这么说的,想着先试探一下何玉的意思,行那是皆大欢喜,不行就说是在开玩笑就是了。   反正自大家一块儿教学,慢慢相熟以后,都相处的挺好,玩笑那是经常的开,而且何玉神经粗大,只要跟她说是在开玩笑,她一定不会多想,会坚定不移的相信就是个玩笑。   曹濮这小小心思憋了有近一年了,跟谁都没说过,这会儿真是毫无准备,本是打趣别人的,倒是把自己给闹了个大红脸。   他眼神闪烁着,没什么底气的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你可别,别瞎说啊。”   说着红着脸不尴不尬的咳了声,转身回去坐好了。   他低下头胡乱拿起一本书来看,故作忙碌的样子,实际上低垂的脑袋上,那双眼睛正偷偷的打量着斜上方的何玉,想看看何玉是个什么反应。   何玉不明就里,只当个笑闹,反趴在椅背上跟着笑说:“你们说你们的,又扯上我做什么?怎么就叫对我用心了,我才不跟着你们掺和呢。”   曹濮没抬头,眼睛盯在手中展开的书页上,眼神和心神却是都放在了没心没肺的笑着的何玉身上,这会儿半是放松半是失落的吐出一口气。   他心里头是又想何玉能明白,却又怕何玉明白,万一何玉明白了,心里却没有他可该怎么办?   刘向云看了柳三月一眼,又看了垂头丧气的曹濮一眼,眼珠一转,笑看向何玉,抬了抬下巴说:“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曹濮平日里对你多好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就连你犯懒不愿改作业,人家也都一概给你解决了,这还不叫用心?”   何玉下巴抵在撑着椅背的双手上,嘻嘻的笑:“学校里就我跟他是一个队的,当然得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啦。”   说着坐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朝曹濮眨眨眼,“我俩这是革命同志情,都在这里头记着呢,绝对忘不了,是吧?曹濮。”   “嗯嗯。”曹濮闷头嗯了两声,别的没多说,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办公室里的大家伙儿一看俩人这反应,皆是扶额无奈摇头,就这俩这性子,真是绝了。   柳三月和刘向云相视无奈耸肩,以后俩人能不能顺利在一起,真的就只能看他俩的造化了。   挺相配的两个小年轻,唉!   午休过后,下午又上了几节课,五点准时放学。   确认所有学生都出了校门,朝家里走去后,柳三月和陆淮这才一起扶着唐平回家。   到家以后直接扶着唐平回屋休息,他俩则趁着新知青们还没回来,赶紧的生火做饭。   才刚吃得了饭没多久,新知青们便也陆续的下工回来了。   最先回来的是苏曼露,回来后直接去了井边想先洗洗手脸,至于洗澡自然要等其他人回来,有人帮忙提水烧水了再洗。   她自己可不愿去忙那些累人的事情,累不说,大热的天,还得流一身的臭汗,脏死了。   因着模样好、身材好,随便一句话就有男人上赶着帮她把活儿都给干了,所以下乡这么多日子,苏曼露着实过得比其他人滋润很多。   当然,苏曼露她自己绝对不这么认为。   到了井边,正好柳三月和陆淮正一块儿在井边洗碗。   苏曼露眼里看到的是,绚烂的夕阳之下,年轻的一对男女,他们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稻田和成片成片的绿荫,美的就好像一幅画。   只不过是洗个碗,年轻男女却洗的有说又有笑,你往我脸上扑点儿水,我往你身上捶两下,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那么开心的。   苏曼露勾唇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上前笑着对两人打招呼道:“陆校长、柳老师,你们这是吃过饭了啊?”   而苏曼露没来时,井边真实的情形其实是陆淮坏心眼的朝柳三月脸上扑了很多水珠子。   然而这个偶尔会变得直男的不能再直男的男人扑的是洗过碗筷的、还带着各种菜渣的油腻腻的水珠子,正正好直面扑到了柳三月的脸上。   柳三月清晰的感觉到了啪的一声,有什么糊到了她的脸上,多么清晰的一声啪,指定不会是水珠子。   还有脸上那水珠子滑落时的黏腻之感……   这个该死的,杀千刀的大混蛋……   柳三月气的磨牙,真是杀了陆淮的心都有了,没那个浪漫细胞,学什么人家的罗曼蒂克,以为是在拍韩剧吗?   而在苏曼露眼里的撒娇轻捶,也只有陆淮自己才知道那是多么力拔千钧的“轻捶”。   他真的只是觉得夕阳很好,浪费可惜,想玩闹一下而已……   柳三月一边大力的猛捶陆淮,逮哪儿捶哪儿,给陆淮捶的抱着脑袋不敢动弹,又是委屈又是不明所以,一边眉毛飞起大骂着:“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居然往她脸上扑洗碗水,不知道女孩子的皮肤有多么宝贵啊。   去死吧!死直男!   捶的正欢,听到了苏曼露的打招呼,柳三月这才停止对陆淮的攻击。   她扭头看到来人是苏曼露,下意识就用手耙了耙两遍碎发,也没起身,就着蹲着的姿势对苏曼露笑了笑,“是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不是很虚假。   可天知道她心里根本就不想笑的,只想翻白眼飙脏话扯头发,背后做出那种事,看到她不躲开就算了,居然还敢主动打招呼,不要脸。   苏曼露笑容不变,眼神在柳三月身上并没有停留多久,便转到了陆淮身上去,即便陆淮见她来了以后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目光却仍是意味深长落在了陆淮身上,眼尾慵懒眯着,如猫一般。   再看面上的笑,虽还是那个笑,柳三月却总觉得哪里变了,叫她怎么看心里头怎么不爽。   就在柳三月快要忍不住发飙时,苏曼露的眼神却又迅速的从陆淮身上移了开去,实际上总共也只停留了几秒。   她撩了撩长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撩的正好是对着陆淮的那一边,笑着说:“外头灰多,我过来洗洗手。”   柳三月话都懒得跟她说了,虚假的对她扯唇笑笑,扭头就使劲儿的捶了一直没吭声,正埋头洗碗的陆淮一下,凶巴巴吼道:“洗个碗也能洗这么慢,笨死了,赶紧洗!”   陆淮:“……”他脑袋都没抬一下,又招谁惹谁了。   不带这么迁怒人的。   苏曼露笑笑,没说话,摇摆着腰肢婷婷袅袅走到井边,长长的裤子愣是被她曼妙的身姿走出了性感包裙的感觉,她弯腰提起井边的木桶准备打水。   虽然所有活儿都被别人帮忙做了,每天上工的她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行,什么都不用做,但是田里无处可躲的浓烈阳光,还有泥巴、灰尘、一跳一跳的蚂蚱,不管是哪样都让人那样的难以忍受,回来不马上洗洗,她就浑身难受。   苏曼露把手中的桶轻飘飘扔进井里,唇边犹带着勾人的笑,心里却是想着,若想摆脱那些恶心的泥巴和蚂蚱,那就只有进希望小学这一条路。   而她再也不想过这种一回来不马上洗澡便浑身难受的日子了。   她自信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不会比希望小学里已有的那些老师差,事在人为,努力努力,总有一天她是能进去希望小学当上老师的。   思及此处,苏曼露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深,她看向自己手中攥着的墨绿长绳,眼波流转,手突然抖了一下,那绳子便也落入了水井之中。   “哎呀!”苏曼露捂着唇惊呼一声,声音娇娇软软,颤颤巍巍。   她扭头无措的看向柳三月和陆淮,白净而修长的手指向井中,神色慌乱,淡色的下唇被口中贝齿轻轻咬着,小声的说:“我不小心把桶上的绳子也给扔井里了。”   也不知是在跟柳三月说还是在跟陆淮说。   一副犯了错好害怕好紧张,要怎么办?别罚我的模样,真是无辜的不得了。   无辜到柳三月都险些有些拿不准她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柳三月觉得,苏曼露就是故意的。 第101章   真是能作妖。   怎么不把自己人也掉进去呢。   柳三月暗里冷笑,没有吭声,这么明目张胆,当她看不出来?是把她当傻子吗?   陆淮也只在听到哎呀时下意识扭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便没事儿人似的回头继续卖力洗碗去了。   苏曼露见俩人都不理她,面上僵了一瞬,可怜无措的模样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她咬了下下唇,抬手将面颊旁的黑直长发别去耳后,无助的眨眼,“我是不是闯祸了?怎么办啊?这桶还能够上来吗?陆校长,你能帮我够一下吗?”   新来的知青喊他们,要么是喊某某同志,要么是像方琦、于萍那样相熟的,便直接喊名字。   只有队里人才会喊他们老师或者校长。   偏苏曼露与别人不同些,明明前两天还是喊她三月喊陆淮同志的,突然就改口柳老师、陆校长的叫。   柳三月听了就来气,心里很是不痛快。   她直接用满是油污的手捅了捅没抬头的陆淮,冷笑着说:“陆校长,人家喊你帮忙呢,赶紧过去搭把手吧。”   陆淮无辜抬头,“井里那么深,水也深的很,我怎么搭把手?我又不是井里的龙王,你难道想看我淹死吗?狠心的女人。”   柳三月心里顿时就舒服了,只面上不显,摊了摊手,憋着笑意嘟囔:“不敢就不敢呗,废话还那么多。”   她扭头冲苏曼露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怕水,没法儿帮你,等薛岳同志他们回来,你问问他们吧,他们说不定有法子。”   “我们已经洗好了,就先走了啊。”   经陆淮的不懈努力,碗筷终于全部洗好,柳三月拉起端着搪瓷盆的陆淮,又冲着有些愣的苏曼露大大一笑,转身拉着陆淮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苏曼露回神,站在井边只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再没这么丢脸过,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暗暗攥紧拳头,偏就不信这个邪,不信陆淮能一直这样不解风情。   柳三月不过是个前后平平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能有个什么风情。   希望小学老师的位置,她势在必得。   柳三月拉着陆淮上了阶梯到了院子里,又去了厨房。   陆淮把搪瓷盆里的碗筷往碗柜里放,柳三月在后头背靠灶台看着,看了会儿揪着辫子笑着说:“刚刚你表现不错,以后记得保持。”   陆淮放好碗筷,随手把搪瓷盆放去了一边案桌上,转身两步走向柳三月,手撑在灶台上,控诉的盯着柳三月看,“明明是她让你不开心,你却把气撒在无辜的我身上,还给我下套。”   说着他抬手捏住柳三月的鼻子,“你真是坏透了。”   柳三月鼻子被捏,说话瓮声瓮气,“我可没有给你下套。”   “还说没有,刚刚我要是真听你的过去帮忙了,扭头你肯定就得跟我闹。”陆淮眯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你是在试探我。”   “胡说!人家都已经明着开口点名要请你帮忙了,我横不能拦着不让你去吧,我可不是那么没有礼貌的人,帮不帮的还不是全在你。”   说着柳三月也跟着眯起了眼,不爽的直盯着陆淮,阴测测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想帮忙来着,只是看我在才忍着没帮的?”   陆淮闷闷笑了几声,俯身附到柳三月耳边,轻声说:“还说不是给我下套,你露馅儿了。”   他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笑,“只可惜家里管得严,我是想都不敢想。”   放了碗回房,屋里没人,方琦和于萍还没回来。   柳三月一眼看到自己的床,床上并排两床被子,顿时就烦躁的皱起了眉头。   都已经知道苏曼露心思不正了,却还必须得跟她一张床住着,真是想想都烦得要死。   要是能搬出去住就好了。   没等她自己待多久,方琦和于萍便相携着回来了。   进了屋,方琦一边抹汗摘草帽,一边跟柳三月问道:“三月姐,你们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还行吧?”   “挺好啊,”柳三月坐在床上说:“还不就跟往常一样,能有什么不行的。”   “奥,”方琦把草帽放去一边,眨了眨眼,心扑通跳着又问了句:“那唐平同志呢?唐平同志今天去学校怎么样?还顺利吗?”   柳三月无奈看了问完都不好意思看她的方琦一眼,原来这姑娘想问的是唐平啊。   想了想,柳三月只简单的回了两个字:“顺利。”便不再多说。   “我好敬佩唐平同志,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坚持去学校给学生上课。”方琦双手在胸前交握着,甜滋滋的笑着说。   柳三月干笑两声,“其实唐平伤的不是很厉害,就是一点轻微的扭伤,对他上课没什么太大影响的。”   “那也很厉害,”方琦看向柳三月认真的说:“要是我脚腕子扭伤,我指定趴在床上哎哟哎哟,哪儿也不肯去,免得回头扭伤更重,哪儿还管的上什么工作不工作了。”   “可是唐平同志就不一样,他肯定是怕会他不去耽误孩子们的学习,他人多好啊。”   ……柳三月被打败,无话可说了。   感情本就是盲目的,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况且唐平人确实非常好。   于萍拿着毛巾擦汗,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是是是,唐平同志最好,唐平同志最棒,谁都比不上唐平同志。”   她擦了汗转身把毛巾挂回墙上,又回身无奈看向方琦,“你都念叨一天了,在田里的时候你就一直念,一直念,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哪有!”方琦红了脸,气急败坏捶了于萍一下。   于萍揶揄归揶揄,但到底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心里头自然是希望方琦能得偿所愿。   毕竟她也觉得唐平挺不错。   便笑着说:“你那么担心他,那你就去对面看看他嘛,反正也就只有两步远而已。”   “我才不去呢。”方琦搅弄着手指,“得去做饭了,你可别忘了,今天该咱俩做饭了。”   “我可没忘,就怕你不记得哟。”于萍挤眉弄眼,笑嘻嘻打趣着说。   “哎呀!”方琦急了,追着于萍打,“你还有完没完呀,讨厌死了你。”   追着打了两下,方琦一甩手,转身说:“我去做饭了,不跟你说了。”   “哎!你真不打算去看过他再去做饭吗?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   回应于萍的是方琦急切冲出去的背影,于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跟柳三月说:“三月姐,那我也去做饭去了啊。”   于萍和方琦出去没多久,苏曼露就进来了,面上带着湿气,想来是刚洗过脸。   她进了屋,很自然的跟柳三月打了个招呼,笑着说:“能给我腾个地方吗?我想洗个澡。”   柳三月默了一瞬,虽然心里非常不乐意,却仍是不情不愿起身穿好鞋让了出去。   虽有矛盾,虽知道她讨厌,但是毕竟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柳三月便做不出太绝的事儿来。   也是因为苏曼露都是搞的一些小动作,尚未触及她的底线。   让出去的柳三月也没事儿干,便去找了陆淮一块儿去给菜园子浇水。   浇水时,柳三月拿着水瓢在前面浇,陆淮在后面提桶跟着。   柳三月浇的心不在焉,也不怎么说话,神色闷闷的,陆淮看出她情绪不佳,便问:“还在为刚刚的事儿不痛快?”   “你们女人就是想得太多,她那点儿小伎俩我难道还能看不出来吗?况且我是那么经不起诱惑的人吗?”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柳三月握瓢的手,很是无奈的说:“我从身到心都没想过要帮她,你就多信任我一些,别再为着这个不开心了好不好?”   “没有,我没有不相信你。”柳三月挣开陆淮的手,把瓢扔去了水桶中,“我就是想到天天还要跟苏曼露睡一张床就烦的很。”   陆淮皱眉,这倒是个问题,他早也没想到。   想了想,他说:“要不你跟睡另一张床的谁换一下?”   “于萍和方琦俩是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没法儿换。”   “那你和苏曼露这么一张床住着我也不能放心,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万一她欺负你可怎么办。”陆淮皱眉说,心下也是犯了愁。   他多少知道一些女人之间的那些小手段,京城之中的大院儿里头他见过太多太多。   这苏曼露估摸着是为了进学校,觉得他能说的上话才这么想方设法接近讨好他的。   脸面都能不要的女人,为达目的,谁知道还能做出其他什么极端的事儿来。   这若是在京城肯定不会有这种烦恼,偏这是在乡下,他又和家里不联系了。   想想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钱和粮油票,不由更是犯愁。   想他一个大男人,以前还自恃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如今离了家里,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甚至都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姑娘一个清闲的生活。   “要不,我们结婚吧!”柳三月突然头也没抬的说。 第102章   这时女人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不到十八岁就领不了结婚证。   柳三月才刚满了十七岁没多久。   不过不满十八岁就结婚的也有,不光有,还不少,特别是乡下,都结婚结的非常早,办个酒热闹热闹,让亲戚相邻都知道就行,有没有结婚证的,他们也不是很在乎。   按说结婚的事该是等男人开口,就算女人着急了,也都是暗示为多,主动求婚的,便是几十年以后也很少。   但是柳三月是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明明她心里讨厌苏曼露讨厌的要死,却还得跟她夜夜同在一张才一米二的床上挤着。   谁会愿意跟自己讨厌的人一起睡的。   她想了很久,只有搬出去才能解脱,而只有结婚才能有理由搬出去。   到时候给葛队长送些礼,给村里会盖房子的也送些礼,让他们帮着盖间小屋出来就是了。   也不用多大,能住就成,用泥巴稻草盖,快的很。   她才刚满十七岁,乡下人不在意法定结婚年龄,不在意结婚证,陆淮不能不在乎。   她不满十八岁,估计也是等不到陆淮开口的。   “我就是,就是,就是觉着院子里人太多了,总是有好多不方便的地方,洗个澡都费劲的很。”柳三月仍是不抬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抠着,她到底是个女人,主动求婚心里头是又忐忑又羞涩。   “而且,而且也只有搬出去才能,才能摆脱苏曼露不是,咱们只要结了婚就能,就能搬出去单独过了。”   陆淮双手抖了抖,双眼直直着着低着头的柳三月,满是挣扎之色,紧紧抿着唇,半晌没开口。   柳三月等的紧张,她也不知道陆淮会怎么说,会不会觉得她不够矜持,太放/浪了,毕竟陆淮是正儿八经的本土人,骨子里说不定就不能接受女人这么主动。   就这么抠着手指头等啊等的,好一会儿也只听周围的蝉鸣、鸡叫、狗吠,愣是没等到陆淮开口说话。   柳三月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来。   他这是不愿意吗?   柳三月抬起头,咬唇看向陆淮,果然看见陆淮一脸的挣扎犹豫。   两人眼神一对上,柳三月心跳漏了两拍,涩然一笑,“你是不是不愿意?若是不愿意,你直说没关系的。”   她和陆淮处了大半年,陆淮总是那么直白那么坚决的说着结婚、结婚、结婚,再加上这个年月处对象都是认认真真奔着结婚处的。   她才敢这么大胆的主动求婚。   即便心里头再忐忑再紧张,她也没有想过陆淮会不愿意。   可人都是会变的,莫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三月,我……”陆淮攥紧了拳头,眼中痛苦,撇开了眼不敢再去看柳三月。   “好了,不用说了。”柳三月勉强一笑,打断了陆淮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陆淮一看柳三月这个样子,心头一急,拉住了柳三月的手,怕柳三月误会,急切的说着,“三月,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是我,是我的问题。”陆淮挣扎着说,这种事他是真的说不出口,偏被逼到这份儿上,不说就该误会了。   他一咬牙,撇过头去,说:“我没什么钱了,票证也快没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离家已有一年,走的时候便闹的很僵,这一年更是跟家里不联系不往来。   身上原本带的钱和各种票证基本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结婚,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来。   柳三月诧异,也没听太明白,便问:“什么意思?”   陆淮叹了口气,开了头,再继续说便也不是那么难了,“我下乡之事没经过家里同意,出来以后也没再跟家里联系过,身上带着的钱票就那么多,已经,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也是他自己太没成算,从小几乎没有为这些身外之物犯过愁,花销起来无所顾忌,等发现时便已经不剩多少了。   柳三月噗嗤一笑,捶了陆淮一下,嗔道:“你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呢,真讨厌。”   “我怎么会后悔,”陆淮愁眉苦脸的说,“我只是凑不出像样的聘礼娶你。”   当他发现身上钱票已然不多,并且未来没有任何来源之时,便开始发愁,发愁以后若是到了结婚之时该怎么办。   不想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知道了陆淮的心意,柳三月的心放了下来,心中欢喜不已,眯着眼笑说:“你有自行车,我有罗马手表,回头咱们再请队里的人帮咱们盖间小屋,这条件别说在乡下,就是在城里都是非常好的了,你还想准备什么聘礼?”   “这些哪里能够。三月,我不想这么委屈你,再说除了自行车,其他的都不是我给你的。”   “你还说我们女人想太多,”柳三月抿唇一笑,“你不也想的挺多。咱俩在这里都有正经体面的工作,你还是校长呢,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每月也有大队里发的粮食和补贴,难道咱俩以后还能饿着冻着不成?”   柳三月很想说,我有,我什么都有,可一是怕伤了陆淮的自尊,二也是怕陆淮会多想。   贝雷帽的事,她觉得能不告诉陆淮最好就不要告诉,虽然他俩以后是要共度一生的,她却仍是不敢全然放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柳三月迅速打断陆淮要说的话,“我知道你在犹豫些什么,可是你犹豫的那些我都不在乎,只要咱俩人能在一起,怕什么以后过的不好。”   “况且你看看队里的那些人家,咱们跟他们比起来,条件已经是相当好的了,若这你都还嫌不够,小心以后被别人知道了要骂你心大。”   陆淮唇角微动,眸光熠熠,他一伸手将柳三月搂入了怀中,动容的说道:“多谢你不嫌弃我,以后我一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不叫你吃苦受罪。”   “嗯,我相信你。”陆淮怀中的柳三月笑着说,自来了大垮子东,陆淮为她做了太多太多,若是没有陆淮,她约摸也不能有如今这么安逸的日子。   队里多少人家的女人,即便是怀了孕都得下地干活,即便是生了孩子,那也得背着孩子下地干活,日子苦的能泛起苦水。   相比较起来,在学校当老师的她是多么的幸福,而这一切安逸的环境都是陆淮为她创造的。   不然,即便她有贝雷帽,也就是能吃饱穿暖而已,该干的活儿该受的罪,一样都不会少。   所以,她又怎么会不相信陆淮的承诺。   能遇到陆淮,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说好了结婚,那便是越快越好,越快结婚,就能越快的搬出知青院。   正好这周是学校里这学期的最后一周,周五一过便是暑假。   柳三月便同陆淮商量着,放假后进一趟山,得先把结婚的事儿跟她爸说一声不是。   家里也得去信,还有葛队长那边,也得过去知会一声,也好把盖房子的事儿给提上日程。   最终柳三月都没有开口问过陆淮和他家里的事是怎么回事。   陆淮从来没跟她提过,想来也是不想说,那她便不去问,谁心里还没有点儿不想说的事儿了不是。   只不过他俩结婚这件事看来陆淮是不打算和家里说的了。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把各项要准备要做的事儿都给商量出来,又把水浇了后,便相携着甜蜜蜜的回去了。   三辈子这是头一次结婚,柳三月自是又紧张又期待又甜蜜的,心中多种滋味交杂,总之是欢喜的不行。   陆淮看着柳三月进屋后,回了自己的屋,屋里唐平不在,明明腿脚不便,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其他人则在堂屋里吃饭呢。   陆淮心中有事儿,便也没去多管乱跑的唐平。   自己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了,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是下定决心,找出纸笔,给家里写了一封信。   不管他再如何不想跟家里联系,结婚的事也得跟家里说一声,不然岂不是对三月的不尊重。   本就已经委屈了三月,他不愿再多添委屈。   况约摸也是因着要结婚了,他的心境也突然有了大大的不同。   人就这么一辈子,他爸再如何□□强势,那也是他的亲爸,他妈已经早早去了,留下了莫大的遗憾和伤心。   总不能真就这么跟他爸一辈子折腾一辈子,等以后人不在了再去后悔。   既然他都已经下了乡,改变了他爸为他安排的道路,也该是时候低个头了。   陆淮一边写一边想着,也不知道他爸突然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媳妇,会是个什么反应。   会是欣喜若狂还是会暴跳如雷? 第103章   柳三月准备了一大包经常给柳苏识带的那种肉干,这肉干给孩子做零食也是非常好的,顶饿又有营养,在这个天天素顿顿素的年代,都差着肉带有的营养。   还有一小麻袋子上个月大队上刚给分下来的大米,准备带着这些去葛队长家跟葛队长说她和陆淮打算结婚的事,顺便把盖房子的事给提了。   也好趁着还没到秋收,赶紧的先组织人把房子给盖了,也就是两三天的事儿,免得等到了秋收又得耽误一两个月。   这天等下了学,队里也下了工,柳三月和陆淮便提着东西去了葛队长家,葛队长家仨孩子,有俩都在队里学校上学,其中老二就在柳三月带的三年级班上。   这会儿下了学,都聚在院子里摔泥巴呢,见柳三月和陆淮进来,便都扔下手里的泥巴叽叽喳喳围了过来喊着柳老师、校长。   最小的那个妹妹,虽没入学,却也跟着两个哥哥直喊老师。   柳三月和陆淮笑着应了,柳三月微微弯着身子问道:“家生,你爸爸妈妈呢?”   家生就是柳三月班上的老二,据说是因为老大出生时,云嫂子正在从娘家回来的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这么生在了路上,然后就取名叫路生。   后来有了老二干脆就顺着取,叫家生,老三晚生……   葛雨声扬了扬脑袋,指着屋里说:“都在屋里呢。”   柳三月便笑着拍了拍葛雨生的脑袋,“我和你们校长找你们爸爸说点事,你们三个继续玩儿吧。”   说着看了看三人脏兮兮的小手,又嘱咐了句,“别再把衣服弄脏了,小心挨揍。”   俩小子并一小丫头都怕怕的缩了缩脖子,显然是想到了他们妈妈经常用的那根细竹条。   柳三月一笑,拉着陆淮进去了,进屋一看,葛队长和云嫂子正头对头坐堂屋里的小板凳上搓麻绳呢。   柳三月和陆淮提着东西上前打了招呼。   葛队长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看两人来就来吧,还拎着东西,这不年不节又没什么喜事的,也是有些搞不懂。   便起身招呼着陆淮和柳三月坐,“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想着这二人应该是有什么事。   陆淮把手头东西先搁去了一边,这才说:“是有点事,”他扭头看了一旁的柳三月一眼,黝黑的双眸中满含喜悦的笑意,“我和三月在一起一年,感情一直很好,而我的年纪眼看着不小了,这两日就商量着想着找个好日子把婚给结了。”   “你俩准备结婚了?”葛队长惊问了一句,反应过来顿时笑着拍掌道:“好好好,也是该结婚了,成了家才有个过日子的样子。”   陆淮跟着笑了笑,又斟酌着说:“只是这住的地方……”   陆淮后头的话虽没说完,葛队长却是一听就明白了,结了婚总不好还跟那些知青挤一个院子里头,小两口都不在一个屋。   一时也是皱起眉头犯了愁,“这也是个问题,我倒是没想到,这样,我回头给你们想想办法吧。”   陆淮一笑,“我和三月是这么想的,趁着现在还没到秋收,想麻烦您帮我们组织一下,请大家伙儿帮着现盖间屋子出来,盖房期间耽误的工分,我们拿粮食给补上,肯定不能让大家伙儿为了我们吃亏,您看这样行吗?”   葛队长敲着桌子想了想,正犹豫着,云嫂子接话了,爽利的说道:“行啊,怎么不行,盖新房是大好的事,且又不亏待他们,指定都乐意着呢。”   说着她捶了葛队长一下,嗔道:“你就是一天到晚想太多,人两口子为着咱们队可做了不少贡献,若不是他俩,咱这学校能办的起来吗?如今人俩要结婚,大喜的事,咱本就该主动给人家把房子安排了,如今人家还说给补贴粮食,你倒好,犹犹豫豫的,也不知你在犹豫个什么劲儿的。”   葛队长被教训的很是无奈,“我这不就是想了想,还没来得及说嘛,你性子怎么就这么急的,愣是一点都等不得的。”   葛队长是个稳重性子,云嫂子典型的南方大辣椒,一个急一个慢,三天两头的就得吵上几嘴,就这么拌了几句,也算是把盖房子的事给定下了。   临走的时候云嫂子和葛队长还死活不肯要柳三月和陆淮送来的东西,两边你推我推,到底是把东西给留下了。   从葛队长家出来,小两口不避讳的手拉着手,心情都很是不错。   柳三月雀跃的说:“我们可算是要有自己的家了。”   说起来她本身前后加起来得有二十八了,可不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皮囊之下的灵魂是熟的不能再熟,早就幻想了无数次俩人睡一个被窝的场景,不得不说,她还是蛮期待的。   她有一具清纯的皮囊和一个饥渴的灵魂……   “是啊。”陆淮笑着感慨,继而却又收了笑,捏了捏柳三月的手,扭头看过来,愧疚的说:“只是我太没用,什么都得你来操持着,太委屈你。”   这次盖房补贴大家的粮食还有给葛队长送的都得柳三月拿,她一概都是说家里给寄的钱票,正好京城那边也经常给她寄信。   陆淮一个大男人,真心有些受不了自己没钱没票后的转变,偏他又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了,最近这心里头确实很是不好受。   柳三月攥紧了陆淮的大手,故作不高兴的说:“你看你,又说这话,咱俩都要结婚了,还分个什么你呀我呀的,日子过得顺心、过得如意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你忘了刚来时你为我买了多少东西,做了多少事了吗?还有那自行车,不都是你买的?现在讲究个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别总想着男人就得养女人,男人就得养家的老一套,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陆淮心中感动不已,只觉自己眼光真好,看上的姑娘是这样的可爱。   他笑着晃了晃柳三月的手说:“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说这个话了。”   想着那封寄出去的家信,等以后回了京城,他定要加倍的努力,撑起他和三月的小家。   离放暑假只剩下最后两天,再上一天课就是期末考试了。   葛队长办事很是利落,第二天便划了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小块空地,又召集了队里六个汉子出来负责盖房。   本还可以再多挑些人的,但葛队长为着小两口考虑,想着能省一点粮食是一点粮食,算来算去,就是算着六个人最合适。   就两口子住,三间小屋足够了,一间卧房,一间堂屋,一间厨房。   至于厕所,在屋后头搭个棚子,棚子里挖个坑就是,简单的很。   柳三月和陆淮自然是把这个事在知青小院和学校里都给说了,真心祝福的有,假意祝福的也有,更有那嫉妒两人可以搬出去单住而冷嘲热讽之人。   柳三月和陆淮自是全然不在意,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他俩马上就要搬出去远离这些人,也用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等期末考后紧跟着就放了暑假,房子还差两天差不多就能完工,这种泥巴稻草房盖着本就简单。   按说放假了,陆淮和柳三月该去跟着干活儿的,毕竟这房子可是为他俩盖的。   只俩人还得赶着进山去见见柳三月的爸爸,所以放假第一天他们并没有去新房那处帮忙,而是收拾了一些东西进山了。   自从过年后,柳三月和陆淮又进了两次山,却都没能进去,只能把东西送进去,这次估计也是一样。   最近传来通知,各大高校招收新生工作推迟半年进行,而柳三月知道,这一推迟可不止半年,而是直接推迟到了69年,直到70年才有部分高校通过“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方式从有实践经验的工农兵及下乡知青中招生。   宁要没有文化的劳动者是这时这部分高校招生的基本准则,高校还在招生,高考却已不在。   也就是说文/革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各地风声也开始紧张起来,所以这农场他们约摸得有个几年进不去了。   不过能送东西进去柳三月便已经很是满足,还好他们早早就搭上了邓指导员。   到了山上农场门口,柳三月把陆淮提着的那个大包袱交给了农场门口守着的人,里头有京城里前不久寄来的信,还有她前两天给爸爸写的信。   信里自然是说了许多生活中和学校中的趣事,还有她和陆淮要结婚的事。   结婚前不能和爸爸见一面,柳三月很是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包袱交过去后,柳三月和陆淮便下了山,陆淮拉着柳三月的手,十指交扣,哄着对有些沉闷的柳三月说:“等以后回京,家中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时,咱们再补办一次婚礼,多请些亲朋好友,好好的热闹热闹。”   “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再加上你的妹妹和弟弟,不怕热闹不起来。”   “你还有姐姐和弟弟?”柳三月被陆淮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都没听你提起过。”   再一想,陆淮好像是很少提起家里头的事。   “嗯。”陆淮笑着点头,可能是因着提到了家人,他笑的很温暖,“姐姐比我大了八岁,如今孩子都有俩了,正好一儿一女。两个弟弟是双胞胎,今年十八,前年年底进的部队,都驻扎在边藏。”   说着他又收了笑,面色凝了下来,喃喃道:“那儿管的严,通信不方便,也不知他俩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两个弟弟从小就比他听话,明明心里头跟他一样,是不愿意的,却仍是听了话,放弃大学入了伍。   还特别被安排去了那最苦寒的地方驻扎。   真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心怎么就那么狠,难道他就不会心疼吗?他就不会担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荡荡知道你们很期待看结婚。   我也很期待,但是结婚前还得有一些准备工作,也不能不交代,所以……   再等等吧,明天就能结婚了,等结婚以后,给你们洞房福利。 第104章   陆淮这是第一次同柳三月说起他家里的情形,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止不住,憋了太久,迫切的想要倾诉。   说了挺多,都是关于他已经上了大学却被逼退学嫁人的大姐,以及高中刚刚毕业就被逼入伍的双胞胎弟弟,还有始终独自在家等候,一人苦苦撑起一个家,早早去世的妈妈。   姐弟四个原都是极聪明极有天分的学生,却只有他一人顺利读完了大学。   而且也就止步于大学,无法再走的更远。   “当时你是想继续学业的是吗?”一直安静聆听的柳三月扭头问了句,她能听得出陆淮并不仅仅满足于大学毕业,   陆淮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扭头看向柳三月,“很明显吗?”   柳三月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转而说道:“等以后回京了,想学你就去继续学,京城学不了,咱就出国游学,我绝对支持你。”   陆淮心中动容,面上却是呵呵笑道:“还知道出国游学,你倒是挺新潮,小心叫别人听去了,批评你是资本主义的思想,把你拉去接受思想教育去。”   柳三月没有被吓到,她知道陆淮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不然她也不能说这话,她摇头晃脑笑道:“咱得开阔眼界,跟上时代的脚步不是。”   这么一番说笑,倒叫陆淮心里头没那么沉郁了。   柳三月和陆淮都给京城去了家信,也进山给柳苏识递了信,第二天又去新房那儿干了一天的力气活,他们未来几年的家便也在这天中午盖成完工。   因着要赶在秋收前结婚,以免耽误秋收,所以新房盖成后也只有两天的晾晒时间,趁着这两天晾晒,柳三月给队里会木工的那位大爷送去了两条肉,请大爷帮忙打一张简单的木板床出来。   她可不想睡知青小院新屋里那种长凳搭出来的床,说不定晃个两下就能给晃散架。   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变出一张床来,只能请大爷帮忙打一张了。   至于别的家具,估计大爷也没时间,毕竟白天还要上工,过不多久又到秋收。   不过说起来,以前变东西出来就束手束脚的,这跟陆淮结婚以后限制只怕更多。   毕竟俩人都一个被窝了,多一样东西少一样东西的实在太过扎眼。   就是在京城里寄过来的东西里做文章估计都要麻烦很多,这结个婚有利又有弊。   真是甜蜜的负担!   托大爷打了床,柳三月又拉着陆淮进了城,给他俩置办结婚穿的衣裳。   这个时候可没有穿婚纱这一说,应该说是除了像京城、沪上这样的大城市偶有时髦且有能力的会选择穿婚纱,其他地方结婚还都是穿传统的大红色喜服,比如红褂子、红棉袄什么的。   穷一些的人家则是能有件半新不旧没有补丁的衣裳就不错了。   像大垮子东这边也就是找出自己最体面最喜庆的衣裳穿了,然后直接从娘家被大家伙儿闹着拥去婆家,别说花轿,驴都没有一头。   没办法,都是穷闹的,吃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几十年以后,结婚讲究体面,讲究浪漫,人生就这一次,这个时候不折腾什么时候折腾去。   可是在现在,结婚也就只是两个人搭伴过日子罢了。   柳三月不想把婚礼办的太出格,却也不想太简单,她是信奉今生只此一次的女人,别的不说,好歹要穿出结婚的大喜氛围来。   她拉着陆淮逛遍了整个镇子,两家店……   当然没找到合意的,两家店才不到五套跟红色沾边的衣裳,款式都很是……   总之就是一言难尽就是了,小镇太小,选择性真心太少。   正好镇上有去县里的班车,柳三月便想着县里看看。   去县里前,她先拉着陆淮去柳二月家拜访了一下,自从大年初一结婚那是她去过以后,后来还就再没去过了。   到了那儿跟柳二月说了结婚日子,又聊了几句,顺便把自行车给寄放在了她家,这才同陆淮搭着班车去了县里。   好在县里卖成衣的店不少,红色系的衣裳也不少,柳三月逛了一圈,挑中了一条水红色圆领七分袖长裙,长及小腿,正好她有双以前变出来的水蓝色凉鞋还没有上过脚,可以拿来搭。   让她没想到的是县里竟然有卖男士西装的,虽然款式非常老旧,松松散散的也不贴合,可选择的余地更是少,但是她相信陆淮能撑得起来,总比穿褂子或者中山装好。   倒不是她嫌弃中山装,只是觉得中山装跟陆淮的气质不太搭,穿着肯定会很奇怪,还是西装跟陆淮气质搭些。   两人商量着选了一套全黑的,所有款式里相对来说最修身的那套,又选了件白衬衫来搭,还有一双黑色的大头皮鞋。   如此便算齐活了,如今是讲究共同富裕、朴素生活,更何况这是乡下,这样打扮下来估计已是扎眼,别的却是不好再添了。   不过两人买了些大红的囍字剪纸,还有几尺红布用来做被面。   这么一折腾,等两人回到队里时便已是夜里八点多。   顾不得于萍和方琦热情的关心以及苏曼露不经意的打听,匆匆擦了个澡,柳三月倒头便睡了,连每日睡前必有得对苏曼露的一嫌弃都给忘了。   紧跟着第二日二人又起了个大早,赶去城里买菜,如今天气热,菜不经放,所以前一天他们就没有买。   蔬菜菜园子里有,只买了一条肉,一条鱼,又买了一些调料,便算齐活。   会来参加婚礼的人并不多,因为会耽误上工赚工分,也只有极相熟的才会请假参加,几条肉几条鱼尽够的,不能太铺张奢侈。   如此准备周全,只待第二天婚礼的来临。   即将结婚的小两口皆是亢奋的一夜没怎么睡,第二天一大早才四五点便自发的穿戴整齐起了床。   穿着红色长裙的柳三月和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陆淮正好在堂屋里面对面碰上。   “起来这么早啊?”   “起来这么早啊?”   不约而同尴尬的两声,两人都是眼神飘忽,不敢正儿八经去看对方,别扭了好一会儿,直到洗漱完才好些,总算是没那么羞了。   婚礼在学校举行,这是柳三月的主意,在任教的学校结婚,多有意义,而且多有意思。   会参加的有葛队长一家,学校里的另外十位老师,其中六位成了家,三位有了孩子,会拖家带口的过来,还有柳二月一家,以及知青院的于萍、方琦、唐平、赵国成、李鹤鸣、陈毅以及苏曼露。   柳三月想不明白苏曼露为什么会来,她相信苏曼露不会做出什么捣乱的事来,毕竟她再怎么样还是要脸面的,所以这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大喜的日子,柳三月可不想跟她似的给自己找不自在,早想好了回头就当她不存在,毕竟人家自己主动提起要来,也没法开口拒绝。   其他的还有队里的两家人,人不少,挤一挤,总共摆个两大桌也就够了。   两人收拾妥当后,直接就提着需要用到的菜肉鱼和大米、调料去了学校,学校院子里已搭好了临时的灶台,两张大圆桌也已摆好。   云嫂子会过来帮忙做饭,柳二月和秀芬婶也说了会提前过来帮忙。   不少人都说要帮忙,所以这顿饭也等于是大家要一起做出来的。   才六点左右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柳二月带着她男人陈斌和秀芬婶还有公公婆婆也到了,到的这么早,都不知道他们得起的有多早。   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就把两大桌的饭菜都做得了,等饭菜做好差不多已是中午,院子里太阳又大又烈,晒的人直淌汗,所有人皆已到齐,没一个喊热的,俱是一脸喜庆。   饭菜上桌,云嫂子在身前围裙上抹了抹手,笑眯眯大嗓门问了句,“咱们这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开始吧,开始吧。”葛队长笑着说,脖子转了一圈大声问了句:“红宝书在谁那拿着呢?”   “在我这儿,”前头唐平咧着牙,高举着手中的两本红本子晃着朝葛队长喊道,“我拿着呢。”他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路什么的是完全没问题了的。   葛队长朝唐平招了招手,示意唐平过去,又对还在招呼大家的陆淮和柳三月喊了嗓子,“你俩别忙啦,赶紧的过来宣读誓言了。”   这时候结婚没有过去古代、近代的那些复杂程序,也没有几十年以后的那些浪漫程序,至少在乡下,就只是新人朴素的握着红宝书宣读一番革命誓言,然后吃顿饭热闹热闹就得。   顶多再热情而含蓄的闹个洞房,让一对新人红红脸,乐一乐。   陆淮赶紧的跟大家招呼一声,深吸一口气,拉着柳三月过去了。   葛队长站在院子里飘扬的红旗下,把唐平交给他的两本红宝书分给陆淮和柳三月,大家伙四周围着,一个个的眯着眼、咧着嘴,嘴里时不时的吆喝着打趣两句。   陆淮和柳三月分别一手举着红宝书,一手交握着,两人都是面上红红的看着前头一身藏蓝色中山装的葛队长,眼中闪亮,喜悦而羞涩着。   葛队长也是笑看着两人,同样手握红宝书,捏着嗓子清了清,这才看着红宝书念道:“……互敬互爱、互相扶持……为家庭荣幸和新社会建设而共同奋斗……”   这样的结婚誓词对听惯了教堂誓词的柳三月来说真心是囧,听着不像结婚,倒像是要出任务,也挺有意思的。   等葛队长话音落下,陆淮和柳三月双手交握,默契相视一眼,又默契的扭头看向面前上头的红旗,异口同声念出了他们早已背熟的词,“……永远忠于*主席,忠于彼此……”   忠于彼此这句是柳三月自作主张加进去的,混在一大段誓词里头,还真没谁注意,陆淮和柳三月又偷偷扭头看了彼此一眼,都是一脸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似的笑。   念完誓词,大家闹腾了一番,便上桌开饭,没有酒,没有灌酒文化,大家都是白开水下饭菜,美得很。   即便这一顿饭连吃带闹时间并不短,吃完后也才下午两点多,又是大夏天,仍是明晃晃的太阳,热的很。   大家伙儿拦着不让新人动手,自发的把院子里给收拾了,收拾完自是又闹了一会儿,大部分人便先回去了。   有住城里的,有住别队的,肯定是没法等着闹洞房了。   然后剩下的便只剩下本队的人,干脆也是闹了一会儿后,就都各自的回去了。   剩下柳三月、陆淮和一堆的鸡蛋、大米、布料等等新婚贺礼。   只唐平没走,留下来帮两人把这些东西给扛去了两人的新家。   到了新家,柳三月留唐平坐会儿,唐平实在,寻思着两人新婚第一天,怎好打扰,那他也太没眼力见儿了,便摇头死活要走。   柳三月留不住,和陆淮把他送到院门口,柳三月想了想,跟唐平说:“唐平,你既然喜欢陈宝珠,而且那姑娘我看着也挺不错的,那你就赶紧的加油使劲儿,把人家给娶过来,陈宝珠年龄不小了,你不加把劲,可别给错过了再后悔。”   乡下结婚早,陈宝珠十七没结婚没对象都算晚的了,要不是她爸爸和几个哥哥疼她,不能让她到现在还不结婚。   可是最近柳三月却有听说陈宝珠家里开始给她找婆家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和陆淮结了婚,林铭回了京,当初一块儿来的四个人只剩下唐平,那知青小院人又多,柳三月总觉得对唐平有些愧疚。   也是希望他能早些成家,早些从那里头搬出来,过上和美的小日子。   唐平黑脸上一红,低头挠头哼哼道:“嗯,我知道的。”他也急,这些日子一有空便都去找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去,两人慢慢的也熟了起来,也能聊上许多话。   只他条件不好,家里头兄弟多,好几个没结婚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存点钱就得给家里寄回去,这心里头就总是不大得劲,陈宝珠多好的一个姑娘,他真心配不上人家。   柳三月见唐平似乎有犹豫之色,便对唐平安抚的笑了笑,“你知道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我给你出主意,小姑娘的心思我总能知道一些的。”   没怎么说话的陆淮突然开了口,“今年入冬要修大堤,从过几天的秋收开始到明年春耕后只有今年收晚稻后有半个月的空闲时间,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提醒唐平有意思就赶紧抓紧,不然至少就得耽误到明年夏天去。   唐平心中挣扎,脸上更红,吭哧吭哧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有手有脚又勤快,人品也是不差,不比别人差哪儿,对自己有信心些。”到底同屋住了一年多,同床也住了个把月,陆淮多少还是知道些唐平心思的,故而皱眉又说了句,“男子汉大丈夫,畏首畏尾能成个什么事儿?”   唐平搓着手,又是吭哧吭哧应了,然后羞臊的落荒而逃。   送走唐平,两人一起给新屋收拾了一下,早便收拾过,这会儿也不过是把那些新婚贺礼给规整规整,等收拾妥当,便到了傍晚。   忙累一天,真是一身酸痛,二人一起,简单的下了两碗面对桌而坐,头对头的吃了,又烧水分前后洗了澡。   陆淮洗澡快,所以柳三月让了出去,让陆淮先洗了。   等陆淮洗完收拾好,又重新兑了干净的热水,这才去叫柳三月,自己则是在柳三月强烈的目光注视下,识相的避了出去。   人是避了出去,脑子里想的也没法避,一边闲晃一边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差点儿把鼻血给想出来。   这边柳三月七上八下的洗了个最快的澡,水都没倒便钻去了床上,虽然她期待了挺久,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了,但还是挡不住她紧张啊。   紧张的心直跳,又过了好一会儿陆淮才回来。   一进屋便看到地上满是水的水盆,便默不作声的把水盆给拖出去收拾了,又洗了洗手,把手擦的干到没有一滴水渍,这才背着手,故作正经往屋里走去。   敛着眉,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很,当然,背后的两只手不一个劲儿的抖的话,会更完美。   外头还不是很黑,有那么一丝丝的光亮。   柳三月攥着薄被紧闭着眼,听到脚步声双眼偷偷掀开了一条细缝,只模糊看到走过来的一团身影,便不动声色的朝床里头挪了挪,实际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的很。   心里头想着,陆淮应该是第一次才是,这个时候的社会风气还是比较保守的,那仔细研究过那么多视频资料的她一会儿是不是得装的什么都不懂才行?   要怎么个不懂法呢?流血后她要不要什么都不懂的惊吓到失控尖叫?   要是陆淮也不懂怎么办?找不到地方怎么办?她也不能提醒,那不是得白受好多罪?   啊啊啊啊啊!好纠结,所以装纯真的也是一门技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她应该懂,而哪里又是她不应该懂的,懂的太多果然很令人痛苦。   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陆淮也已经摸到了床上,在柳三月旁边躺下了。   躺的位置刚刚好,两人手臂贴着手臂,又不会太挤。   “那个……”   “这个……”   又是尴尬的异口同声。   柳三月仰面笔挺躺着,眨眨眼咽了口口水,“你先说。”   “我就是想问你累不累。”陆淮的声音有些发干,听着剌人。   累怎么样?不累又怎么样?累就体谅她不来了吗?   “不累!”柳三月脑中一转,斩钉截铁的说。   陆淮默默往柳三月那处挤了挤,“嗯,我也不累。”   柳三月愣是顶着陆淮的大力一动未动,所以两人贴的更近了。   “你渴吗?”陆淮又干巴巴的问了句。   ……好吧,柳三月这会儿完全能确定陆淮是第一次了,废话这么多……   有什么好问的,她渴还能不喝水就这么渴着吗?   难道还指望着问的多了她能耐不住的扑上去是怎么的?   不,绝不,她绝对不会主动的,她是一个有原则的、单纯的女性。   “不渴。”柳三月也干巴巴的回了句。   话音才落,便感觉到陆淮的大手摸到了自己的手,并且一把给握住了。   ……好样的!算你识趣儿。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这章我已经尽量简略了,其他人的起哄啥的都给省了,居然还有这么多字,所以耽误到了现在〒_〒 第105章   热水瓶里有早就烧好的热水,陆淮起身下床先捡起了被他扔去地上的薄被,拿起一看,上头沾的全是灰,屋里地面是压实的泥巴地,就这么扔地上可不得沾灰。   斜着歪靠在床头的柳三月以手掩胸,一看不禁来气的埋怨,“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这下子连被子带衣服都得洗了。”   “明儿我洗。”陆淮好脾气的笑着说道,他走去衣柜前,打开柜子随便翻出了一身衣裳套上,就转身准备去厨房倒盆热水过来。   柳三月一看急了,她这可还没穿衣裳呢,又没个被子,当即红着脸急赤白脸的冲陆淮喊:“你倒是给我拿条被子过来啊,就在那衣柜最上头,花格子的那条。”   陆淮回身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赶紧的又过去把柳三月说的那条被子扯出来给送去床上,这才去厨房倒水去了。   好一会儿,他才端着冒热气的搪瓷盆子回来,进了屋把盆搁去床边地上,才对柳三月招呼道:“起来洗洗吧,我在厨房洗过了。”   柳三月看向陆淮,眼神朝门口示意了一下。   陆淮没能会意,“怎么,是不是还难受?那我帮你擦擦吧。”   说着就弯下身子去拧毛巾。   柳三月面上更红,抓着胸口的被子喊道:“什么呀!你这人真是……我是让你出去等着去,赶紧的,出去出去。”   陆淮拧干了毛巾,拿着毛巾站了起来,挑眉看着柳三月说:“刚刚让我出去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要赶我出去?看都看了再赶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说完还无赖的耸了耸肩。   柳三月气的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赶紧出去!”   洗的时候不得叉腿蹲着啊,还是光着屁股的,就这姿势被他看到,什么形象都没了,能给他看才有鬼。   陆淮无奈的举手笑,“好好好,你别急,我出去就是。”   说完真就老实的转身出去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柳三月又等了会儿,确认没动静了之后才掀开被子下了床,大夏天的捂出一身汗,再加上下头的撕痛黏腻感,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她摸黑就着热水把全身都擦了一遍,这才觉得清爽舒服许多,又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宽大的长裙套上,把地上的脏衣脏被都抱去一旁凳子上搁着。   然后朝着外头大声喊了一嗓子,“我洗好了,进来吧。”喊完也不管陆淮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只自顾着爬床上去躺着去了。   才刚躺上去,外头陆淮就推门进来了,先把洗过的水端出去倒了,这才又进来脱了鞋躺去了床上,一侧身关切的问了句:“身上还疼吗?”   刚刚劲头一上来,就没太控制力气,虽时间并不长,也只来了一次,只女孩子娇气,还流了血,想来定是不好受的。   柳三月微咳了咳,也不看陆淮,“还成,没事,你赶紧睡吧。”   “好在现在是暑假,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着就是。”   “嗯,我知道了。”   陆淮一笑,伸出胳膊拍了拍,“来吧。”   柳三月扭头看了一眼那比自己胳膊粗不了多少的胳膊,嫌弃的撇了撇嘴,“算了吧,净是骨头,你不怕疼我还嫌硌的慌呢。”   说起来陆淮并不壮,虽个头挺高的,却瘦的很,好像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类型,再加上不锻炼,身上净是骨头和软肉,连个基本的线条都没有。   陆淮也不在意,只勾唇笑道:“我没肉,你有不是?”他伸手捏了捏柳三月的肩膀,一捏一大坨,扎实的很,意味深长的看了柳三月一眼,“看看,真是不少,绝对硌不着。”   柳三月一把拍来陆淮的大手掌,怒目而视,“讨厌死了你。”   她确实又胖了,还说什么减肥的,根本控制不住,现在是一到了饭点就必须得吃,不吃就饿的烦躁,再加上青春期,体重都一百零八了,当初的体重是多少她不知道,细胳膊细腿,肯定没有一百零八就是了。   本来就不想提起这个,他还非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淮硬抬起柳三月的脑袋,然后把自己胳膊塞了过去,笑着说:“气个什么,当然是肉多点儿好,我就喜欢肉多,这是夸你呢。”   柳三月哼了哼,“我已经这样了,你不喜欢也没辙。”   陆淮呵呵笑,摸了摸柳三月披散的头发,“哪能不喜欢,我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说了会子话,虽陆淮的细胳膊确实挺硌,顶的她脖颈子那块儿的骨头直发麻,还有些犯恶心,可柳三月到底没把陆淮的胳膊给拉开,就着这姿势睡了。   等到了半夜还是难受的紧,这才迷迷糊糊给拉开。   一觉睡到大天亮,之前本就一直是跟别人一起睡,所以两人谁也没有新婚睡一张床的不适应,都睡的好的很。   起床穿上衣裳洗漱了,陆淮去做早饭,柳三月习惯性的要过去帮忙烧火,却被陆淮给拦了,不让她跟着忙活,只让她回屋休息去。   柳三月便也不坚持,反正她本来就不喜欢烧火,特别是夏天,又热又闷,坐在灶台前,气都要喘不过来。   干脆就回屋看书去了。   等陆淮做好饭,两人吃得了,陆淮又勤快的去把碗筷给洗了,然后就是洗衣服洗被罩,忙忙叨叨一上午,又赶着做中饭,总之这一上午从醒来就没歇着过。   相比起来,柳三月则是躺着看书等饭吃,悠哉悠哉的不得了。   吃过中饭没多久,唐平过来了,估计是特意赶饭点以后过来的。   柳三月给他到了凉白开,便跟着在堂屋里的桌边坐下了,这么熟,她也用不着避让开去。   说了几句闲话,唐平一直都紧紧的捏着茶缸子,面上瞧着紧张的很,却又没说什么要紧事。   陆淮瞧出唐平这是有事要说,又不知怎么说,便敲着桌子说了句,“有什么事儿你就说。”   唐平就这性子,一有事就变得木讷的很,不逼他就不带说的,能说闲话说的绕到天边去。   唐平抠了抠杯子,微垂下了头,没有吭声,露在外面的耳朵可疑的有些红。   柳三月注意到,赶紧给陆淮使了个眼色,又朝唐平红着的耳朵努努嘴,好一番挤眉弄眼,昨天才跟唐平说了那些话,今儿他就这幅模样过来了,这是有情况啊。   陆淮闲闲靠在椅背上,耸耸肩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他等着唐平自己开口呢。   柳三月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她这会儿心里猫挠似的好奇,赶紧扭头八卦的看着唐平,问道:“是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儿了?”   “是不是关于陈宝珠的?”   “你跟她说了你的心思了?”   柳三月一连串的发问,问的唐平一阵心慌,只赶紧摇头回说:“没呢没呢,还没说呢。”   说着他抬头看了柳三月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脸上黑红黑红的的,大老爷们儿腼腆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柳三月都觉得没眼看。   都等着他开口呢,好一会儿唐平才吭哧吭哧的说:“我想,想跟她说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说的不好惹她不高兴。”   柳三月噗嗤一笑,当即凑过去推了唐平肩膀一下,笑着说:“你可真是的,你就跟她说你喜欢她,想跟她处对象不就可以了,她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你又不是去逼着她同意,她有个什么好不高兴的。”   不过柳三月想到了什么,跟唐平提醒道:“但是姑娘家脸皮都薄,你可别傻不拉几的在人多的地方说,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   “还有,姑娘家都喜欢花,你去外头多摘些花回来,扎成一捆,说完了想说的话再把花送给她,她一准儿高兴。”   “这样的?”唐平赶紧记下,猛点头,“嗯嗯,那我知道了。”   说完他又问:“还有呢?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总怕我说的不好,吓着她。”   “你最近不老是找她来着吗?她怎么想的你看不出来?”陆淮出声问了句。   “什么?唐平去找过陈宝珠了?”柳三月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陆淮,又看向唐平,简直不敢相信。   她还以为唐平是那种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敢靠近的呢,没想到他还挺大胆的嘛。   陆淮笑着斜眼看了唐平一眼,闲闲的说:“是啊,天天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不到睡觉不回来,亏得你都没发现。”   柳三月哈哈一笑,又拍了唐平一下,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样?你去找她,她对你什么态度?有没有喜欢你的意思?”   唐平苦恼摇头,“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乡下的故事差不多了,70年回京,中间的几年会直接跳过,所以这两天他们很快就会回京。   回京后,在京城的生活和乡下会完全不一样。   哦,对了,闲散了一个星期,我还是很卡,写的很费劲,完全没有灵感,脑海一片空白,所以这两天的情节可能会有些平淡无聊,等回京就好了,希望大家包容一下。〒_〒 第106章   柳三月懊恼的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她也真是服了自己了,就唐平这种一根筋,能看得出来陈宝珠是个什么心思才有鬼了。   想了想她说道:“不知道也没事,你就照我说的去跟她说。不过你得记得一点,追求姑娘不要太在乎脸面,你跟她说了她要是不乐意,那你也别轻易放弃,多去找找她,多相处相处,只要你是真心对她好,她肯定能感受到的。”   唐平低着头吭哧吭哧不说话,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不敢,他连去了要说些什么、要怎么说都不知道。   陆淮看出了唐平的心思,出主意道:“你如果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用写的,把想说的写在信纸上,再拿去给人家小姑娘。”   唐平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主意好的很,赶紧连连点头。   两人又给唐平出了不少主意,这才把唐平给送走。   这之后便开始等着唐平的好消息,柳三月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唐平个头高,生的是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又是学校里的老师,人品也是非常不错的,这条件就是拿到镇上去都拿的出手。   却没想到在等来唐平好消息的同时,还等来了葛建国的好消息。   柳三月他们跟葛建国关系很是不错,按理说应该是要为葛建国开心才对。   可那得在女方不是苏曼露的情况下才能叫人高兴的起来。   柳三月不知道苏曼露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到的,目的又是为何。   反正不可能不管目的为何,对葛建国都不会好,葛建国是个老实人,跟唐平似的,性子直的很。   而苏曼露花花心思太多,葛建国根本拿捏不住,两人若是结婚,以后难保会过成什么样子。   是葛建国亲自上门来说的这个喜讯,婚事就定在八月底,开学前、晚种后,正是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日子。   葛建国一脸喜色,喜气洋洋,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的傻乐,这让柳三月即便再担心,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是要娶苏曼露的是唐平,柳三月还兴许会劝上一劝,毕竟关系相熟的不一般,可这人是葛建国,即便平时关系很不错,到底不算特别亲密。   人家都已经定好婚期了,这个时候贸贸然去说你要娶的这个女人不好,不适合你,这不是找不愉快呢吗。   柳三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勉强笑着祝福了几句,陆淮更是什么都没多说。   只能是往后再看了。   没多久葛建国和苏曼露就结了婚,唐平和陈宝珠也结了婚,连着学校里也有好几个老师结了婚,比如曹濮和何玉,曹濮终于硬气了一回,跟何玉说出了他的心思。   这一年结婚的特别多,大家就好像拼着一口气在比着什么似的。   柳三月想着,也有可能是这场十年之久的动乱在这一年正式拉开了序幕,眼看回城无望,大家便彻底放弃了挣扎,做好了以后就这么一直扎根农村的准备了吧。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其中葛建国两口子过得最为水深火热。   也不知道从婚后的什么时候开始,两口子开始不停的争吵,说争吵也不恰当,只不过是葛建国一人的咆哮和大哭而已,苏曼露每次总是漠然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从来不说什么。   旁人劝都没法子劝,因为不论葛建国闹的多么厉害,多么大,哭的多么歇斯底里,最多不过一天,他又会擦干眼泪去与苏曼露下跪道歉,祈求原谅。   真是全然的抛下了自己的自尊与本心,就连葛建国的父母都拿这个瞎了心的儿子没辙,任如何打骂都没用。   那跟花蝴蝶一样,什么用都没有的城里儿媳妇,更是一句都说不得,有一句说的重了,儿子就是要死要活的折腾。   只能是早早分了家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人爹妈都不管了,别人还怎么可能去多管闲事,回头倒惹得一身骚。   原在队里很讨喜的一个小伙子,如今也是变成了万人嫌。   “三月姐,三月姐,你在家不?”   厨房里正做饭的柳三月听到有人喊,赶紧往锅里倒了点儿水,再盖上锅盖闷上,在身前围裙上蹭着手走了出来。   出来一看,她笑了笑,“快堂屋里坐着去,我厨房里做着饭呢,一会儿就好。”   陈宝珠手里拿着几本书,听了伸着脖子朝厨房里看了看,“这都下午三点了,你怎么才开始做饭啊?”   “中午的时候不怎么饿,就没吃。”柳三月笑着说,陆淮去了城里,家里就她自己,要不是饿的不行,她还真懒得生火做饭。   “你去屋里等我会儿,我这马上就好。”说着她又转身去了厨房,掀开锅盖一看,已经差不多了,便将锅里的西红柿鸡蛋疙瘩汤给盛了出来,断去了堂屋。   “这几本书又看完了?”柳三月将冒着热气的大搪瓷盆子搁在了桌子上,朝陈宝珠手中的几本书努了努嘴问道。   陈宝珠读了个小学毕业,也就是刚会认字、算数的水平,就这还是王婆子疼这个小闺女,十年前的乡下可还没几户人家会舍得送闺女去读书的。   小学毕业后陈宝珠就没再继续读了,不过她非常好学,当初看上陆淮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陆淮学历高,她喜欢有学识的人。   后来跟唐平结婚后,慢慢的和柳三月走动多了起来,两人也冰释前嫌,关系慢慢好了起来,柳三月书多,她便经常来找柳三月借书看。   陈宝珠点点头,圆圆的脸上一笑就是两个小酒窝,“最近不忙,看书的时间比较多。”   “成,那我再去给你拿几本来。”柳三月说着就要起身。   “哎,三月姐。”陈宝珠把柳三月喊住,“你有鲁迅的书吗?”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唐平同我说鲁迅写的文章很厉害,我还没看过他的作品呢。”   这个时候很多书都很敏感,不能看,不过鲁迅的书倒是没问题,不光是没问题,而且非常火,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没问题”的作品,所以看的人非常多。   于是柳三月便笑着说:“有,我去给你拿。”   以前她给陈宝珠的书都是比较浅显易懂的,不过陈宝珠最近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也是该给她换一些深一些的书来看了。   柳三月起身朝里屋走,又想到了什么,回身跟陈宝珠说:“我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疙瘩汤,你饿不饿?饿就自己去厨房拿碗去,我做了挺多的。”   两家关系好,来往多,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等柳三月回屋拿了几本鲁迅文选出来,陈宝珠也已经拿好了碗筷,捏着筷子笑嘻嘻的正等着她呢。   见柳三月出来,她赶紧把盛好的疙瘩汤推到柳三月面前,眯着眼讨喜的笑了笑。   柳三月把书递给陈宝珠,无奈一笑,“你放心吃吧,我不会说你的。”   陈宝珠这姑娘饭量也挺大的,不然也不能生的这么圆润,每次到她家来吃饭,总是会对着她讨好的笑,笑的特别喜庆、特别乖巧。   陈宝珠这才笑眯眯的拿起筷子开吃,吃了两口她抬起头鼓着腮帮子突然说道:“对了,国子哥和他堂客又吵架了,我刚刚来的时候路过他家,国子哥哭的可厉害了。”   柳三月手中筷子顿了一下,又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酸酸的疙瘩汤说:“不是时不时的就得哭上一次的吗,没什么可稀奇的。”   不是她心狠,实在是葛建国这人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和苏曼露结婚以后,苏曼露并没有老实下来正经过日子,反而愈发肆无忌惮,一开始为了进学校,缠过陆淮缠过唐平缠过葛队长,都没用,反而在队里坏了名声,谁都知道她是个不正经的。   队里人厚道,况且她还是葛队长的侄媳妇,所以也没人给她举报上去,她还不死心,不知悔改,最近又跑去大队上纠缠大队长去了。   天天也不好好上工,见天的往大队跑,而且外头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到队上来了,大队长可不一定就能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气的葛建国爹妈是恨不得跟葛建国断绝关系,葛队长这个做叔叔的都被气的不轻,活了一辈子,再没这么丢过人,更别说葛队长还是一队之长呢。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亲侄子,再气也不能真就不管了不是,有心要给这苏曼露贴个大字报,可架不住葛建国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队里都在说,也不知这苏曼露给葛建国灌了什么迷魂汤,甘愿被戴绿帽也不肯离婚。   陈宝珠将嘴里的汤咽下去,趴在桌子上往柳三月凑近了些,八卦的压低了嗓音,“这次不一样,这次不光国子哥吵,他堂客也跟着吵了,骂国子哥软蛋来着,还说国子哥是骗子,没本事,没个男人样。哎呀,反正骂了好多话,骂的可难听了。”   这可真是稀奇,苏曼露最爱装模作样维持形象,从来不跟葛建国吵嘴的,今儿怎么倒是无所顾忌了,难道是在大队长那儿也碰了壁?   可外头不是传她跟大队长已经好上了吗?不然葛建国最近也不能折腾的越来越频繁,几乎两天就要哭闹一次。   难道大队长吃干抹净了不认人?   “那这次折腾的动静可要大了。”柳三月喃喃说道。   葛建国这是自作孽,她不同情,曾经的那些情分也早被他这么折腾给折腾没了,她心疼的是葛三叔、黄嫂子还有葛队长,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何其无辜,却要被葛建国这个不懂事的晚辈带累。   陈宝珠吃饭速度极快,呼噜呼噜几口把碗里疙瘩汤给喝干净了,一抹嘴说:“我觉得这回他俩肯定得离,国子哥堂客的心就不在他们那个家里,愿意跟国子哥结婚也是因为国子哥是队长侄子,想让国子哥把她安排进学校。”   “队长最公正的一个人,别说跟国子哥结婚了,她就是跟队长结婚都没用,该进不去还得进不去。如意算盘落了空不说,在大队长那儿也没讨着好,还白白被骗了身子,这会儿倒开始跟国子哥吵架了,指定是不想跟国子哥过了,想离婚再找别人去。”   柳三月诧异的看着吧啦吧啦一通说的陈宝珠,“你倒是看的挺透的嘛。”   还别说,小姑娘真是全都说到了点子上了,如果说苏曼露在大队长那也吃了亏,以她那执着的性子,肯定会继续想别的出路,那可不就是跟葛建国过不下去了,因为葛建国说是队长侄子,实际上却什么都给不了她。   过不过得下去,还得看人家自己,就算苏曼露想离,葛建国也不一定能愿意,说不定到时候还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挽留。   就这么过了几天,在队里人都在打赌这两口子能不能离的时候,实在是足足闹腾了一年,大家如今都当个空闲时的乐子来瞧了,苏曼露怀孕了。   问题是,孩子是谁的?葛建国的还是大队长的?   ……谁能知道去了,估计苏曼露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原本开始闹腾的她倒是突然安分了下来,想来也是知道不管这孩子是谁的,都得是葛建国的,不然她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可是她想悄悄的粉饰太平,别人可不乐意,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捅到了大队长堂客那儿去了,大队长堂客也是个厉害的,直接拉着一小队红卫兵找来了大垮子东。   任葛建国怎么哭求都没用,强行就把怀着孕的苏曼露给绑走了,绑走后传来消息,孩子没了,剃了阴阳头,大队上拉着通报批评不算,还挂了牌子游了街,队里有人特意去看了热闹来着,总之是闹腾的特别大,那之后苏曼露就消失了,也没有回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队长的日子也不好过,被撸了大队长的职位,堂客还和他离了婚,连着四个孩子全都带回了娘家,一个都没留给他。   柳三月对那位雷厉风行,手段快准狠的大队长堂客佩服的不行,这才是新新女性,拿得起放得下,你让我一分不好过,我还你十倍不如意。   后来她才知道,那位大队长前堂客的娘家非常厉害,好像是市里的背景,家里头爷爷、爸爸加三个哥哥全是市里的重要人物。   有这样的一个堂客,还敢在外头乱搞,不得不说,这位大队长也是心大。   最终葛建国到底是和苏曼露分开了,虽没有正式离婚,可是苏曼露都失踪了,乡下没那么多规矩,也就跟离婚一个样。   不过就算是离婚,他以后也很难再结的了婚,名声在这周边都臭的不行不行了,没哪家会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对于葛建国的爹妈来说,不结婚就不结婚吧,那也比被苏曼露搅和的家宅不宁的强。   然后,这一转眼又是好几年过去,时间飞快的到了1975年,柳三月和陆淮两口子下乡的日子也有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十年啊,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不得不说,时间过得真快。   这一天是周六,不用上课,柳三月已是好几天的食不下咽,吃了就吐,便干脆趁着放假跟陆淮一起来城里的卫生院看看是个什么毛病。   结果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却被医生告知柳三月这是怀孕了。   震惊的二人从卫生院里出来后,陆淮连自行车也不敢骑了,只让柳三月坐在车后座上,然后他来推着往回走。   柳三月斜坐在车后座上,摸着肚子犹不敢相信,似喃喃似自语的说道:“怎么会呢?怎么会怀上了呢?”   她并不想在乡下生孩子,这里的条件太艰苦,有很多是有贝雷帽都没办法解决的,她自己吃苦受罪就算了,却不想以后生了孩子,让孩子也吃这种苦。   所以她想等以后回城了再生,反正就算到了77年她也才二十七八岁,就是三四十生孩子都是可以的,并不算晚。   所以她一直都有在小心的避孕,也一直很成功,七八年了都没有怀孕,可怎么现在却突然就怀上了?   陆淮突然扶着自行车把手停了下来,转身晦暗不明的看向柳三月,原本欢呼雀跃的心也变得沉寂,他抿了抿唇,艰涩的开了口,“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柳三月愣了一下,看着陆淮没说话。   陆淮心中抽的一疼,握着车把手的双手紧了紧,低头苦涩一笑,“你若是不想要那就不要,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京。 第107章   这个孩子是陆淮使了小手段求来的,结婚近十年,唐平都已经有了一儿两女,渐渐的他也开始感觉到膝下寂寞,也想能有个一儿半女的承欢膝下。   若坚持等到以后回京再生,那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得了京。   只如果三月仍是不愿意,他除了妥协似乎也别无选择。   陆淮撇着头,身上微颤着,无法直视柳三月的目光,怕听到那句他不想听到的答案而崩溃。   自行车后座上的柳三月回过神来,直接捶了气场低迷的陆淮一下,没好气的说:“瞎说什么呢你?你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你是从哪儿看出的我不想要咱们这个孩子的?”   越说心里越委屈越来气,他俩都结婚快十年了,陆淮居然还会这么想她。   于是又不解气的捶了陆淮好几下,“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我还不是想着既然以后总是要回京的,孩子自然还是回京后再生会更好,免得生在乡下跟着咱俩吃苦受累的。但既然已经怀上了,那就是上天送给咱俩的礼物,我爱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舍得不要。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狠心的人吗?”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陆淮蓦地看向柳三月,眼中光芒闪动,激动的欣喜若狂,他此刻恨不得一把把柳三月搂入怀里,只是双手正把着自行车把手,空不开。   只得愈发的攥紧了车把手,欢喜的冲着柳三月傻笑着,“是我不好,胡思乱想了,你别生气,回去我给你炖排骨好不好?”   柳三月倒也不能真的生气,只哼了哼说:“赶紧的吧,我饿了。”   陆淮便喜气洋洋的推着自行车回去了,一路都小心翼翼的推着,不敢骑不敢快,便是遇到细小的碎石都得特意绕过去,就怕磕了或是颠了。   不知道自己怀孕不觉得,知道了就总觉得饿,饿的心慌,可柳三月也不敢催陆淮快些,就怕出个什么意外,还是稳妥些好。   就这么一磨蹭,足三个小时才回到家里。   一到家陆淮便把柳三月扶去屋里躺着休息,自己则赶紧去了厨房把排骨给炖上。   他也不知道怀着孕有什么忌口,不敢乱放口味太重的调料,只用生姜、大葱去了腥味。   排骨炖上后,又从热水瓶里倒了些白开水给柳三月端去了,柳三月接过白开水喝了几口后把杯子递给陆淮说:“去给我拿纸和笔来,我给我家里写封信回去。”   这些年家里每次来信都要问问她有没有怀孕的事,就连农场里的爸爸都通过邓指导员问了好几次。   她妈甚至还担心她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催着她去医院好几次了,搞得她几乎快要敷衍不下去。   现在怀上了,正好把这好消息传回去,安安家里的心,回头还得进山给她爸也传个口信。   不过她肯定是不能去的了,只能回头让陆淮自己去跑一趟。   陆淮笑眯眯应下,去给柳三月拿了纸笔来,一想这么大的喜事,他也该给他家里写封信才是,虽然这些年总共往家里寄去的两封信都没有得到回复,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于是陆淮也写了一封信,连着柳三月的那封一同给寄了出去。   趁着还是周末,第二天陆淮做好中午饭后就进了一趟山,给邓指导员也送了一封信,自从66年后农场里看管的是愈发的严了,他们一直未能再见柳苏识一面,只能偶尔的通过邓指导员给柳苏识递信进去。   若是柳苏识写了信也会通过邓指导员递出来。   然后柳三月也不能就这么在家待着保胎待产,还是得继续去学校上课,这个时候临生产时还在灶台前的女人多的是,能因为怀孕而不干活的几乎就没有,就是能安心坐满一个月月子的都很少。   若她仅仅只是因为怀孕初期就请假,那么那些曾经大腹便便仍坚持站在讲台上的同事们怕是就得有意见了。   好在给孩子们上课也不是多么的辛苦,他们都很听话很懂事,知道她怀孕后更是连问问题都要躲的几步远,以免冲撞到她。   就这么安然过了一个月,柳三月的胎也满了三个月,虽还没怎么显怀,不过到底是安心许多。   这天周三,外头天气不错,正是初夏,不冷不热,舒服的很。   学校办公室里连着柳三月坐了几个没有课的老师,大家一边忙着各自的事一边闲聊着。   “陆校长,陆校长在不在?”突然办公室门口有人喊,“有人找你。”   大家朝门口看去,便看到来人是葛队长,他裤腿和衣袖胡乱的卷着,露在外面的两条黢黑的腿上和裤管上沾的全是泥,看样子是直接从地里就过来了,一脑门的汗。   陆淮有课,不在办公室,柳三月便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陆淮不在,上课去了,是谁找他啊?”   “从城里头过来的,我没见过,是不认识的人。”葛队长说着往办公室里让了让,露出外头等着的两个男人,俱是腰背挺直、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而锋利。   两人发型也一样,都是板寸,若不是样貌有差别,往那一站还真跟双胞胎似的。   柳三月走过去,朝两人礼貌点头,笑着打招呼道:“你们好,我是陆校长的爱人,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若是要紧事,我这就去叫他去。”   这两人身上的气质太凛冽太强势,也太鲜明,一看就像是从部队里出来的。   柳三月想到了陆淮那两个在边疆驻扎的双胞胎弟弟,不过这两人样貌完全不一样,跟陆淮也没有什么相似点,应该不能是陆淮的双胞胎弟弟。   “您好!”那二人异口同声的点头跟柳三月问好,声音响亮板正,倒把柳三月吓一跳。   这是什么人啊?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连同把人带到却没急着走的葛队长也都好奇的朝柳三月和那两人打量着。   不知来的这一看就不简单的二人跟陆淮和柳三月是什么关系。   不过柳三月心里已隐约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陆淮说过,他爸曾战场与ribenbing拼杀多年,立过不少大功,又因是农民出身,没读过书,是个只管军事不理政事的,所以没受动乱的影响,建国后一直身居军部要职。   所以这两人应该是陆淮的爸爸派来的吧。   果然,只听其中一人挺着腰,跟同上级汇报似的一板一眼的说道:“我们是来接您和陆淮同志回京的,火车已经安排好,明日下午三点十分出发,后天下午五点四十便能到达京城火车西站。”   这下子办公室里可算是炸开了锅,这年头乱的很,回城多难啊,除非豁的出去,不然谁都不敢想,而且即便你豁的出去,也不一定就能回的去,说不定被别人骗走一切结果却落得个一场空。   可再看人两口子,不声不响的,不光能回城不说,还有专人大张旗鼓的过来接,这家里头得是个什么背景啊,真是想都不敢想。   顿时大家都羡慕的眼珠子都绿了。   柳三月却是面上一愣,傻了。   倒不是乐意不乐意的问题,只是这么多年也没个消息,寄过去的三封信也没有任何回应,这会儿怎么却是说都不说一声,突然之间就过来接人了呢?   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明天就走……   问过他们意见了吗?就明天走。   经过他们俩同意了吗?   毕竟是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却连个收拾道别的时间都不给,这也太过分了吧。   难怪陆淮总说他爸多么多么独裁专制。   不是她的家人,她也没法做决定,便仍是礼貌的笑着说:“这事我不好自己做决定,还得看陆淮怎么说,他正给孩子们上课呢,走不开。这样吧,我先带你们去家里坐坐,等陆淮下课回来再说怎么样?”   那人什么都没多说,只肃着脸点了点头,柳三月笑笑,便回身跟同在办公室里的何玉交代了一声,让她等陆淮下课了,就让陆淮赶紧回家,又把自己和陆淮后面的课托其他老师给暂代了,这才领着那二人往家走去。   到了家,让他俩堂屋里坐了,又给他俩倒了白开水,柳三月这才陪同着在一旁坐下。   只她不认识这俩人,而且他们面色又严肃正经的很,一时之间倒觉得无话可说,那俩人也不是话多的人,于是三人对面而坐,谁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瞪到了陆淮回来。   回来的陆淮面色看不出是好还是不好,一进堂屋没等坐下便直接开口跟那二人问道:“我爸派你们来的?”   声音清冷的很,还是能听的出来陆淮这会儿心情不是很美丽的。   只见那二人齐刷刷起身向陆淮点了点头,其中一人这才回道:“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纯粹为了意淫为了爽瞎编的,有bug也不要diss我,只求一爽〒_〒 第108章   陆淮勾唇嘲讽一笑,每次都是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下决定、下命令,就好像一家子人都是他手下的兵,就该无条件的服从他。   他走到桌边坐下,翘起腿松松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膝上交叠,冲着那二人清冷一笑,笑不达眼底,“不好意思,要辛苦你们白跑一趟了,我和我爱人在这里过得很好,并没有回京的打算。”   说话那人神色未变,抬手从胸口掏出一个信封,从桌上推向陆淮,“这是师长给您写的信,请您先看了再做决定。”   柳三月不安的看向桌上那封光秃秃的暗黄色信封,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可千万别是过分的、伤人的话。   陆淮眸色晦暗不明,看着桌上的黄色信封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只交叠的双手大拇指在快速环绕着,泄露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好一会儿他才拿走了那个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陆淮从里头取出一张白色折叠的纸,将纸打开后,便见偌大的白纸上只歪歪扭扭写了一句话——想想你未出生的孩子再做决定。   陆淮眸中一沉,顿时便蹙紧了眉头,手中那张纸越攥越紧,直攥的白纸皱起成团。   他眼神转向一旁坐着的柳三月,正好看到柳三月担忧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对柳三月弯唇安抚一笑。   对啊,若是只有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他如今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了,即便是为着三月和他们还未出生的孩子考虑,他都不该赌这个气。   这里和京城,光是医疗条件就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远,该怎么选择,显而易见。   陆淮回头似妥协般微叹一声,“我和我爱人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和交代,明天就走怕是来不及,把出发时间改去后天下午吧,这两天你们就在这里打地铺委屈一下。”   “好的,我们明白了。”   他们住了近十年的这个小院子只有一间卧室,这两人要是住下来就只能在堂屋里打地铺。   给两人安顿好,柳三月和陆淮便出了门,既然要走,就得先去跟葛队长打个招呼才是。   陆淮一路无话,很是低迷,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柳三月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她默默上前去握住了陆淮垂在身侧的大手,难得温顺依偎在侧,另一只手在陆淮胳膊上柔柔的轻抚着,“你若是不想回去,咱就不回去,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高兴。”   陆淮停下了步子,转身低头看向柳三月,目光缠绵而又眷恋,他抬手笑着抚了抚柳三月的头顶黑发,一把将柳三月拉进了怀里,“我也是,只要能让你们娘儿俩过得好,在哪里我都高兴。”   “可要是回去了,你爸继续逼你去当兵怎么办?我宁可在这乡下窝一辈子,也不想你去当兵。”柳三月忧心忡忡的在陆淮怀里蹭了蹭。   她心中没有什么国家大义,也没有什么先安国才能安家,她只想要她的丈夫好好的陪在她的身边,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谁也不要有事。   在这年月活了十来年,她也不是白活的,正是乱的时候,多少知青想回城而不得,陆淮的爸爸却说让他们回去就能让他们回去,还派了人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接,完全不惧被别人知道,显然是个十足的厉害人物。   这样厉害的人,一定不是她和陆淮可以抗衡的,若是就这样妥协回去了,是不是未来的一切都将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柳三月拉下陆淮搂在她腰上的手,按在了自己肚子上,仰头不安的看向陆淮,“你想想咱们的孩子,他都还没出生,要是你跟你两个弟弟似的一去十年都不回来,叫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活下去?”   “傻!”陆淮笑着轻刮了一下柳三月的鼻子,“就是为了你们娘儿俩我也哪儿都不会去,守着你们还来不及,我又怎么舍得离开。”   他低头,双眼柔和的眯着,眼角已有了些许的纹路,大手在柳三月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轻抚了抚,手一松拉住了柳三月垂在身侧的手,十指交扣着,继续向前走去,“放心吧,十年前他控制不了我,十年后他同样控制不了我。”   “这里的卫生条件、医疗条件到底比不上京城,回头到了你生产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妥当之处,需要剖腹产,这里的医院我无法放心。”   “还有咱们的宝宝,小孩子总是娇弱的,只有回京才能给他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更何况京城有大姐有岳母,她们肯定要比咱们更会照顾孩子些。”   陆淮说的自然是在理的,别的不说,就光是生产环境这一处,目前的国内,哪儿都比不上京城。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艰险万分,就是几十年以后的医疗条件都仍是不少风险,更何况是这落后的年月间了。   柳三月可不敢拿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去冒险,能多一分保险都是好的。   而且确实她和陆淮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身边还是有长辈带着更能让人放心些。   “那咱们回去了别去你家住行不行?去我家住去,我妈人可好了,肯定能对你好,而且还方便她教咱俩怎么带孩子。”   “等回去了再看吧。”陆淮说,这种事现在没法确定下来,如果可以,他当然还是想有一个他们的小家。   葛队长领人去了学校后,又回去了地里干活,因着是要紧的事,云嫂子去地里把葛队长给叫了回来。   等葛队长回来了,陆淮和柳三月便把后天要走的事同葛队长说了,葛队长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是惋惜不已。   相处近十年,自然是不舍的,再一个也是为着学校,两人一个是学校校长一个是学校任课老师,都是看着学校建立起来的老人,就这么就要走了,回头学生那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只再不舍、再惋惜,却连个挽留的话都没法说。   从葛队长家出来,两人又去了唐平和陈宝珠家,正好已下了工,二人都在家,要走的话一说,唐平还好,陈宝珠却是当即眼泪就掉了下来,“怎么说走就走,这么突然?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你们回头还回来吗?”   柳三月叹了口气,除非是回来看看,不然怕是都再难回来了。   这么一说,惹的陈宝珠更是泪水涟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唐平和柳三月轮着劝了好一会儿才给劝住了。   几人说了会子话,陆淮突然跟唐平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想不想回去?若是你想,我回去后帮你想想办法。”   唐平笑眯眯看了贴他坐着的圆乎乎的陈宝珠一眼,摇了摇头说:“我家就在这儿,还回哪儿去。”   陈宝珠听了感动的抽了抽鼻子,冒着星星眼看向唐平,愈发的贴紧了唐平些。   “我又不是问你自己想不想回去,既然帮你想办法,自然是帮你一家子想办法。”陆淮耐心的补了一句。   唐平仍是想都不想便摇头,冲着陆淮咧嘴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挺喜欢这里的日子的,比在京城里头自在,况且我也放不下学校的那些孩子们。”   他家里所有兄弟都陆续结了婚,有了孩子,每次来信必然要抱怨一番房子多么多么不够住,还有一大家子挤在一处那乱七八糟的琐碎事,他要是再带着他的堂客和几个孩子回去,怕是得睡大街上去,再加上他兄弟那些堂客的厉害性子,倒不如在这乡下的日子来的痛快。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陆淮闻言便也不勉强,唐平和陈宝珠要留陆淮和柳三月吃晚饭,只家里还有两个人呢,总不能扔下他俩不管,所以陆淮和柳三月仍是推辞回去了。   回去招待那两人吃了晚饭,又给他们在堂屋铺好了地铺,地铺底下垫着板子,倒不会脏。   如此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那两人进城处理火车改时间之事,陆淮和柳三月则是去了城里柳二月家拜别。   还得进山给柳苏识递口信,柳三月的身子不好爬山,便先回队里去等着。   柳三月直接去了学校,和老师们、孩子们道别。   这里的孩子们淳朴、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个个小大人似的,难得这一天哭的稀里哗啦,都哭成了泪人。   办公室里女老师们也是聚在一起抱头痛哭,回忆那些曾经的美好,惹的柳三月都顾不得身子跟着哭了又哭,哭的双眼肿成了两个大核桃不说,脸颊都跟着红肿了起来。   等陆淮回来又作了一番道别,这才搂着柳三月回去了。   他看着柳三月肿成一团的脸心疼不已,自然又是给柳三月一顿教训,教训她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又是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早,柳二月便带着她男人和儿子还有李秀芬赶回了大垮子东生产小队来送柳三月和陆淮。   村里人都出来相送,还有他们俩带的学生,甚至还有不少外队的学生家长,密密麻麻上百人挤在一处,送别场面不可谓不盛大。   到了坡下,柳三月泪水涟涟的看向身后送别的众人和生活了十年的大垮子东生产小队,哭着跟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别送了,快回去吧。”   再见了,大垮子东生产小队。   再见了, 可爱的同志们。   坡下有来过来接他们的车,而且还是辆红旗小轿车,自从来了这个年代,柳三月就没怎么见过小轿车,更别说下乡以后,十年愣是一辆没见过。   惹得曾经顶多看到外形亮眼的跑车会惊奇一番的柳三月这会儿也跟着众人对这红旗小轿车稀罕起来,实在是太久没接触过了。   开车的是个不认识的人,话不多,很有礼貌,估计是这省市里哪位领导的司机。   坐着红旗车一路到了市里火车站,时间卡的刚刚好,正好到了检票时间,检票进站上火车,是火车标配上下三层的卧铺。   一个小空间六张床,柳三月和陆淮俩人都是下铺,那两人的床位在隔壁空间,直到火车打车,他们俩的上铺都没有来人,看来这是为了方便舒服,特意给他们俩把这六张床都给包下来了。   虽然给人感觉很财大气粗、很特权,但是不得不说真是太贴心了,真想嚷嚷一嗓子,有特权真爽。 第109章   除了他们俩这边,整节车厢的其他床位都挤满了人,甚至有一张下铺挤着坐了一家四口的。   有各种的聊天声、有小孩来回奔跑打闹声、还有列车员的说话声,一直到了车窗外头天黑透了的时候才勉强安静下来。   柳三月躺在右边的下铺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明明坐了一整天的车,已经很累了,累到眼睛酸的直掉眼泪。   又是一个翻身侧躺,她双手合着枕在脑袋下,双眼直勾勾的盯向对面下铺上仰面躺着的陆淮。   只见陆淮双眼闭着,呼吸平稳,也不知是睡是醒。   “陆淮,你睡了吗?”柳三月小声问了句。   “没呢。”陆淮回的很快,他睁开眼扭头看向柳三月弯唇笑了笑,“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我过去陪/睡?”   柳三月立马坐了起来,开心的连连点头,“要!”   她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一块儿睡了小十年了,猛不丁的分开睡,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对劲,难受的很。   只不过她没好意思说,陆淮个头高,自己睡一张铺子都得曲着腿才能睡的下,若是再挤上一个她,这一晚上就别想睡舒服。   但是既然是他自己主动提的,不睡白不睡嘛。   陆淮二话不说便从他的铺子上起了身,穿鞋走向柳三月那边,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呢。   他在柳三月的铺子上坐下,拍了拍柳三月的腰并抬下巴朝铺子里头示意了一下说:“去里头躺着去吧。”   柳三月听话的贴着里头的铁皮子躺下了,躺好后又尽量的往铁皮上挤了挤,好给陆淮多空出些位置来。   然后便心情甚好的眯眼冲着陆淮咧嘴直乐。   陆淮好笑的揉了揉柳三月的脑袋,这才脱了鞋小心翼翼贴着柳三月躺下了。   他怕压到柳三月,便把两条长腿伸去了床铺外头曲着,又把胳膊递了过去,柳三月很自觉的抬起脑袋,将陆淮递过来的胳膊压在了脖子底下。   直到压上了熟悉的胳膊,柳三月才觉得身上所有不对劲的感觉全都没了,安心的不得了。   陆淮把柳三月虚虚搂入怀里,肚子间特意空出一丝缝隙没贴实,免得压到。   手则在柳三月背上轻拍着,轻声哄道:“睡吧!”   柳三月幸福的窝在陆淮怀里蹭了蹭,没几秒便睡着了。   这时候的火车都不快,等到京城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六点。   好在已经到了夏天,天黑的慢,外头还有夕阳澄红的余辉,不至于出来抹黑。   四人出站口检了票出来,还没等柳三月反应过来,一直紧紧拉着她的陆淮突然就松开了她的手,连声招呼都不打便独自朝前头快步走去。   去乡下接他们俩的那二人自觉的护在了柳三月身后,以免她被拥挤出站的人流给冲撞到。   陆淮不在,柳三月独自一人在拥挤的人群中便有些紧张,她扶着肚子一边跟着人流朝外头走,一边伸长脖子往陆淮那边张望着,想看看陆淮这是看见谁了这么激动。   只见前头陆淮快步走向了一个正等在出站口的女人,那女人面上很是洋气的架着一副红色墨镜,在人群里相当扎眼,不少人都稀奇的朝她打量着。   这个时候的国内墨镜并不普及,戴的人凤毛菱角,不管是去哪儿都能收获大片的目光和关注。   陆淮过去一把便抱住了那个女人,很是激动的样子,柳三月猜想着估计那就是陆淮经常提到的大姐了。   陆淮的妈妈去世的早,长姐如母,再加上他们的爸爸忙的成日里都不着家,三个弟弟全都是这位大姐一手带大的。   陆淮对他的这位大姐感情很是深厚,并且非常尊敬,在乡下时时常都有书信来往的。   只叫柳三月没想到的是陆大姐会这么时尚、这么洋气,她记得陆大姐今年该是有三十五岁了,并且早早就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个时候的有了孩子的三十五岁女性能花心思打扮的这么洋气确实不容易。   柳三月随着人群挤到了那两人跟前,陆淮才跟陆大姐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惊觉自己好像把自己老婆给弄丢了。   他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回头去看,深怕柳三月被这庞大的入京人群给挤着碰着,一回头才看见柳三月已经到他身后了。   陆淮长吐一口气,赶紧重新拉回柳三月的手,将柳三月小心翼翼护进自己的怀里,并对后头那两人点头致意,“谢谢。”   “应该的。”那两人点头说道。   这边柳三月乖巧笑着跟陆大姐问了声好,“大姐好!”   “你就是三月吧。”陆大姐拉住柳三月空着的另一只手,笑的很是亲热,她低头看向柳三月微隆的肚子,“坐了这么久的火车累不累?咱们马上就回家,家里房间什么的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回去就有地儿休息。”   “嗯,好的。”柳三月笑眯眯乖巧应着,只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违和,盯着陆大姐看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陆大姐的唇是豆沙色发乌的,显然就是她自己的唇色,并没有涂口红。   也就是说陆大姐没有化妆,特意出门来火车站接人,并且还专门戴了墨镜,怎么会一点儿妆都不化呢?而且跟她们说话时也一直没有摘掉墨镜,整个给人的感觉就很奇怪。   柳三月倒也没往深处想,说不定人家就是单纯喜欢墨镜也不一定。   陆大姐说外头已经有车在等,领着他俩往出走,而接他俩的那两人一出站完成了任务,便就直接走了。   陆大姐一边在头里走,一边扭头跟陆淮说着话,“知道你不愿意回来,可爸也是为了三月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是咱陆家男丁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谁能放心就叫他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出生。所以啊,你也别怨恨爸,回去了可千万别跟他老人家置气,听着没?。”   “我知道的,大姐,你放心吧。”陆淮笑眯眯答应着,脸上的笑几乎就没停过,看得出来心里头是真的高兴。   陆大姐欣慰点头,“不错不错,结婚了,成大人了,可比以前懂事多了。你以前就跟那小牛犊子似的,死倔死倔,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一天天的能把我给气死。”   自己老婆就在一旁听着,陆淮面上一热,囧囧的看了一眼正冲着他坏笑的柳三月,抗议道:“大姐,我都是三十多有孩子的人了,咱就别提那些青春年少时候的事儿了成吗?”   陆大姐便呵呵的笑,“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马上陆生和陆冬也要回来了,今年咱们一家总算是能一家团聚过个团圆年。”   “真的?”陆淮顿时大喜,“爸愿意让陆冬、陆生回来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自己都是要当爸的人了,还不能谅解咱爸呢啊?”陆大姐说着叹了口气,“虎毒还不食子呢,咱爸难道还能故意跟咱们子女过不去不成?他这一辈子不就是那倔脾气,你还不是跟爸一样倔的。”   陆淮讽刺的撇了撇嘴,却是没说什么,他不愿意跟大姐顶嘴,心里头自然仍是不改自己的看法。   多可笑的虎毒不食子,两年前陆生的老婆出任务时意外遇险去世,那时陆生痛不欲生,几乎快要活不下去,把自己折腾的一个多月下不了床。   真不食子,那个时候又为什么不把陆生调回来?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承受痛苦与折磨而默然不理,他怎么就能忍心。   “爸如今年纪大了,不跟以前似的那么说一不二了,等回去见着爸你就能知道了。”陆大姐继续苦口婆心的说着,“而且他如今身子骨也不大好了,血压有点儿高,生不得气的。”   这话也是暗示陆淮回去有什么事能忍忍就忍忍,别跟陆爸起争执。   这么多年,一家人天南海北的分离无法相聚,她是真的怕了,只盼着一家人都能好好相处,再不要总是争吵、分别了。   陆淮明白陆大姐心里头的想法,只他到底是不舒服,只勉强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柳三月悄悄捏了捏陆淮的手,在陆淮问询的看过来时,弯起唇角冲陆淮安慰的笑了笑,又冲陆大姐的方向使了个眼神,示意陆淮别闹性子,赶紧说话。   陆淮暗叹一声,到底开口说了句,“我明白,回去我都听大姐的,不会跟他怎么样的。”   正好也到了马路边的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旁边,陆大姐给俩人打开车门,笑看着陆淮说:“到底是长大了。”   陆淮先把柳三月扶去车上坐好,然后自己也钻进了车里。   陆大姐关上后车门,自己坐去了驾驶座。   等陆大姐把车开起来,看着两旁飞速倒退的大楼,不由心生感慨,“总觉得你还是以前跟在我屁股后头姐姐、姐姐的叫唤的小萝卜头,一转眼居然都是三十多有孩子的人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第110章   桑塔纳小轿车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完全没有几十年以后的堵车问题,开了不过二十来分钟便钻进了一处狭窄胡同巷子。   陆淮曾说过,他家在香饵胡同,想来这儿便是香饵胡同了。   胡同里道路不算太宽,容一车通过却是没什么太大问题。   两旁皆是差不多的四合宅院,不过外头门脸儿的构造看着都挺复杂,雕梁画栋,做工精致,跟她曾在京城保留下来的胡同里看到过的那些小四合院的门脸儿又不大一样。   想来门里头的格局也不会太小。   不过柳三月看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四合宅院,突然想起来,以前总听说大院儿大院儿的,陆淮他爸是高干,高干不都是住大院儿里的吗?怎么他家却是住在这胡同里?   她还听说大院儿里头什么都有,不光有理发店、小卖部、食堂、卫生所这些,还有学校和游泳池,住在里头就是几年不出门都没问题的。   而四合院却连厕所都是公共的,也没有暖气,住着肯定没有大院儿里那种楼房舒服。   难道是指标不够,没分配上?   很快,车便停在了胡同深处的一处宅院门口,“到了。”陆淮扭头笑着跟柳三月说道。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转身把手伸进车里,小心翼翼的把柳三月扶了出来。   陆大姐也跟着下了车,把车锁好,转身笑着跟两人说道:“爸今儿特意推了所有事在家等着你们呢,这会儿估计都等着急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柳三月朝这座四合院的大门上头看了眼,门檐下挂着红色的小门牌,上头写着香饵胡同51号,下头则是朱红色的双扇大门,门上两个金色发乌的老旧大铜环,一看便是年代久远,沉闷厚重的很。   陆大姐上前推开大门,门发出吱呀——一声沉闷的声音。   她笑看向柳三月,“家里饭菜早都准备好了的,咱们先吃饭,吃完你们就只管屋里休息去。爸他看着面硬,实际不难相处,他说什么你愿意不愿意的,听听就是,用不着往心里去,也用不着害怕紧张,都是一家子,日子还不就是相互磨合着过来的。”   本来时常听陆淮说起陆老爷子的生平事迹,柳三月心里头就很有些敬畏之意,又是尊敬又是畏惧。   虽他为人古板强势又喜欢掌控一切,作为他的家人子女可能会很有压力和怨气。   可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老爷子更多的是一位铁血铮铮的汉子。   偏远农村出生,从小便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只知种田把式,却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农民在ribenbing进村时,想方设法的和村民一起将村中临时驻扎的几位游/击/队同志给隐藏了起来,并且不畏生死独自出面和那些找进村来ribenbing打太极,最终成功护住了游/击/队的同志们。   最后在ribenbing走后转而毅然决然投奔了游/击/队。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立下多少功劳才有了如今的这个位置。   对于家人来说,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对于国家来说、对于百姓来说,他就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这样的一位人物,柳三月做不到去评判批评或者是心有怨怼,她只有满腔的敬畏之心,也就是紧张加害怕。   也不知道老爷子对她这个儿媳妇是个什么想法?心里头有没有意见?   毕竟这么多年,除了这次派人过去接,老爷子是一封信都没有的。   这会儿被陆大姐这么一说,她就更紧张更害怕了,就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得体再惹的老爷子不高兴。   不过她面上肯定是不显的,只乖巧笑道:“大姐说的是。”   陆淮握紧了柳三月的手,凑到柳三月耳边轻声说了句,“别紧张,一切有我呢。”   柳三月看过去,陆淮捏了捏柳三月的脸颊,弯唇安抚的笑了笑。   柳三月也回以一笑,跟着凑过去小声说道:“嗯,我不紧张。”   陆大姐前头引着,陆淮牵着柳三月后头跟着,进了院子便见这是个两进的四合院,一进是门房,二进便是起居的院子了。   这院子果然不小,正面一排三间屋大瓦房,东西厢又各有两间。   而整个院子里除了东北角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和树底下固定的石桌石凳,便再无其他任何摆设,院子面积不小,看着就有些光秃秃的,更显冷硬,没有任何生活气息似的。   柳三月猜想,陆大姐一家子应该不住在这儿,不然不能看着这么冷清。   陆大姐指着院子里各处同柳三月仔细介绍道:“这正房左边那间是咱爸的卧室,右边那间是他老人家的书房,中间的是客厅。西边那两间前头是厨房,后头的是厕所。东边前头那间就是给你们收拾出来的房间,以前是陆淮和老三老四住着的。前几天爸还特意找人给那间屋子的窗户给开大了一倍,就是冬天都不怕太阳照不进去犯潮犯阴,屋里暖气什么的也都有,回头要是还差什么你们就跟我说就是,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叫大姐费心了。”柳三月顺着陆大姐的介绍视线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笑着说道,心里则是欢喜的不行。   原她还以为这种老房子不会有暖气和厕所的,有没有暖气她倒无所谓,冷就多加层被子就是,在南湖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   她怕的是没有独立的厕所,只有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卫生问题都不说了,在希望小学的时候厕所卫生也不是多好,比之卫生更麻烦的是一条胡同就一个公共厕所,一般建在胡同中间。   要是大半夜突然想上厕所了,那不还得忍着瞌睡走出院子,再走到公共厕所去?夏天都还好,冬天天寒地冻的,岂不是更遭罪?   也有说用尿盆的,没有单独厕所的家里都准备的有尿盆。   可她从来就没用过尿盆,实在想象不到大清早端着尿盆走过长长的巷子,经过各家各户和早起的邻居们,然后去公共厕所倒掉尿盆里积攒了一夜的尿会是个什么情形,总之她觉得她应该是做不到的。   比起来她宁愿麻烦点儿,受点儿罪。   所以天知道她这会儿有多讶异、多高兴这小院儿里能有独立厕所,之前所有的担忧都不是问题了。   看来应该是她想差了,住这种胡同宅院应该不是因为大院分配指标不够。   “你看你,不听话不是。”陆大姐故意说道:“都叫你不要同我客气了,一家人最是亲密,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说着她笑了笑,扭头冲着正屋那边喊了嗓子,“爸,我把二弟和二弟妹接回来了。”   又扭头对陆淮和柳三月说:“走吧,咱屋里去。”   才进了客厅,就见一身笔挺中山装的陆老爷子正从一旁书房走出来,大背头、背着手、夹着眉,面色严肃而正经,看着很严厉的样子。   陆大姐摘下墨镜走过去笑着叫了声:“爸。”   又赶紧侧头给陆淮使眼色,深怕陆淮这个时候闹脾气,在她心里,她的这个弟弟还是当初十几二十未曾离开时的那个孩子,那个不肯喊自己爸爸一声爸的倔强孩子。   可陆淮如今都三十多了,就算心里头对陆老爷子还是有些怨恨,却也不至于跟以前似的那么偏执极端。   他只是皱了皱眉头,便拉着柳三月上前两步,垂眼淡淡的喊了声,“爸。”   柳三月心扑通扑通跳,紧张的不行,陆老爷子眼神如同猛兽一般锋利,她仅仅只是看着便感觉被压迫的几乎不敢喘气。   她微微垂着头,避开陆老爷子的视线,跟着陆淮小媳妇儿般乖巧的也唤了声:“爸。”   可即便是低着头,柳三月仍能感觉到陆老爷子那强势逼人的目光,就在她和陆淮之间盘旋,好一会儿才听到陆老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先吃饭。”   与自己儿子时隔多年再相见,竟就跟昨天才见过似的那样平淡,一点儿不见欢喜与激动,甚至是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说起来这父子俩某些方面还真是挺像的,陆淮还不是一样,见到大姐时欣喜的忘乎所以,结果见到爸爸却淡定的不起一丝波澜。   陆老爷子当先走到客厅中间红木八仙桌的上首坐下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都白了不少,愣是坐的腰背笔挺,四平八稳。   这是一种从烽火狼烟之中洗礼出来的眼神和气势,只是看着陆老爷子面上纵横的纹路,柳三月便如同是看着陆老爷子当初走过的那些路一般。   只见陆老爷子微抬了抬下巴,“都坐吧,老大,叫老刘上菜。”   “哎,我这就去。”陆大姐应了声,便要往外走,却被陆淮一把拽住。   “等一下!”陆淮抬着下巴指了指陆大姐,“你眼睛边上怎么回事?怎么青了?”那抬下巴的动作和陆老爷子如出一辙,不愧是父子俩,也就眼神不大一样,约摸是因着曾经走过的路不一样吧。   柳三月顺着陆淮的话朝陆大姐面上看去,果然陆大姐左边的眼尾边缘有一小块儿乌青,应该是已经过了好几天,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就只剩最后那么一点淡淡的乌青。   不过因为颜色发乌,在陆大姐淡黄的肤色上还是挺显眼的。   柳三月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大姐手里攥着的红色墨镜,难道陆大姐戴墨镜不是为了好看,只是为了遮眼尾的乌青?   陆大姐抬手摸了摸带着乌青的眼角,然后不在意的笑着摆了摆手,“前几天起来的有点儿晚,怕大宝二宝上学来不及,着急忙慌的也没注意,就撞门框上了。这么一点点,都快消没了,也就是你眼睛尖,居然还能看到。”   陆淮松开陆大姐,无奈的笑了笑,“大姐,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倒比以前毛躁了,以后小心着点儿。”   说着想到什么,又问了句:“对了,大宝二宝呢?还有姐夫,他们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在?”   “这不今儿周五,我来时大宝二宝还没放学呢,就把你姐夫留家等着接孩子了,明天我再叫他们过来。”   “行啦,行啦,你赶紧带着三月坐着去吧,我去叫刘叔上菜去了。”   说着陆大姐便快手快脚的走了出去,陆淮这才拉着柳三月在陆老爷子左下首坐下了。   坐下后,陆老爷子抬了抬眼,目光淡淡扫向柳三月,“你叫柳三月?”   “是的,爸。”柳三月心中一凛,赶紧挺了挺胸,正襟危坐,低头回道。   陆老爷子手在膝上点了点,也没个什么表情,又问了句,“你爸是柳苏识?”   柳三月惊愕抬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是,是的,我爸爸是叫柳苏识,如今还在南边山里的劳改农场呢。”   也是心中紧张,一不小心就把柳爸的情形也给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陆淮总共就往家里寄过三封家书,一封是说他俩结婚的事,一封是说的一些希望小学的事,一封就是说她怀孕的事,并没有提到过她家里的事,老爷子又是怎么知道她爸是谁的?   不会是老爷子已经派人调查过她和她的家庭情况了吧。   想想还真有可能,老爷子可是有警卫员的人啊,要调查个把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柳三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应该没查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吧……   陆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嗯”了声,然后便什么都不再多说,连着眼睛也给闭上了,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柳三月愈发紧张起来,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所以“嗯”又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满意?还是不在意?还是有意见?   一时她心里跟猫抓猫挠似的坐立难安,这就跟行刑还不给个痛快一样,太折磨人的心理了。   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柳三月抓了抓腿,小心翼翼跟闭着眼的陆老爷子问了句:“爸,您认识我爸?”   陆老爷子眉眼未动,嘴角严肃的抿成了一条线,闭着眼淡淡的说,“嗯,认识。”   然后,然后就又没下文了……   柳三月觉得自己真是要疯,所以呢?认识,怎么个认识法?在哪里认识的?   都在京城,一个从文一个从武,是敌是友?   在这么个敏感的年月,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关在劳改农场,是不是有过什么矛盾冲突?或者根本就是对立的?   所以要说就说完说具体啊,别说话说一半啊!   又等了一会儿,陆老爷子真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而外头陆大姐和陆大姐口中的刘叔已经开始往屋里端菜。   柳三月悄悄求助的看向陆淮,她现在都已经开始在想柳爸进劳改农场是不是跟陆老爷子有关系。   这要是真有关系……   那真是活不下去了,太狗血了,以后要是被柳妈知道,会不会把她扫地出门啊……   怎么办啊!!!   陆淮一看柳三月拧巴成一坨的脸就能猜到柳三月在想些什么,他心中好笑,抿唇笑了笑,桌下的手安抚的捏了捏柳三月的手,示意柳三月安心。   怕柳三月想象力丰富的小脑袋领会不了他传达过去的意思,陆淮又凑近柳三月耳边悄声说了句:“收起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爸向来直接强硬,最不耐烦那些弯弯道道的事情,所以只管部队上的军务,从来不插手政治上的任何事情,这点他还是可以肯定的。   估摸着是岳父当年在京城名气很大,所以连他爸都听过吧,毕竟能进农场的人,很多都是在各自领域相当有名气的人。   柳三月撇了撇嘴,她这还不是担心嘛,他俩都已经结婚了这么多年,如今连孩子都有了,要是两家真有个什么,那可真是没活路了。   让她因为这个离婚,她可狠不下那个心,不离婚又怕家中爸妈心中不好受,这种两难的局面还是永远不要有的好。   不过到底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   “你们俩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陆大姐把手中一个盛着裹着红色汤汁的一整条鱼的盘子搁去了桌子中间,突然发声,笑眯眯看向陆淮和柳三月打趣道。   被抓个正着,柳三月尴尬的咳了咳,陆淮倒是不慌不忙,笑着说:“三月说刘叔做的菜太香,她闻着就觉得饿的慌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动筷子。”   柳三月面上一黑,僵笑着默默掐了陆淮桌下的大腿一把,才第一次见家长,不带这么毁她形象的。   后头胖胖的刘叔被夸,倒很是高兴,嘿嘿笑着,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这一手菜烧的很是吃的。”   他把手中端着的炖鸡特意给搁到了柳三月面前,还往柳三月面前又推了推,笑的跟弥勒佛似的那般让人心生亲近,说:“喜欢吃就多吃点儿,以后想吃什么也只管跟刘叔说,南北各大菜系,就没有我不会的,就是月子菜刘叔我也会做,保管给你和将来出生的小子养的白胖白胖的。”   陆老爷子慢悠悠睁开了眼,看向刘叔时倒是稀奇的带着一丝笑意,虽然看着不是很明显,“那以后我儿媳和金孙可就都交给你了,有的你操劳的。”   刘叔是真的很爱笑,从进来时就一直乐呵呵的,只见他笑眯眯的直点头,“要得,要得,我家里媳妇儿和两个儿媳还有五个孙子孙女哪个不是叫我养的胖墩墩的,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菜都上齐了吗?”陆老爷子问了句。   “都上齐了。”一旁陆大姐接话回道。   桌上八菜一汤,红红绿绿,很是丰盛,不过也只有那条红烧鱼和炖鸡两道荤菜,其余的都是素菜,便是汤都只是勾了芡的青菜豆腐汤,所以这分量对于五个人来说倒也不算太多。   再加上光秃秃的院子,可以看得出来陆老爷子不是个喜欢铺张的人,平时生活估计更是简朴。   “上齐了就都坐吧,老刘你也坐。”   刘叔仍是笑的何乐,却是摆了摆手不肯坐下,“我就不坐了,我早吃一会儿晚吃一会儿都不影响的。”   陆老爷子板了脸,声音也变得沉重严厉起来,那双锋利的眼就那么气势汹汹的看向刘叔,“叫你坐你就坐,大家这都等着你呢,难道你想饿着我孙子吗?”   这是在说她?柳三月被陆老爷子突然的发威吓得缩了缩脖子。   刘叔却好像一点儿也不怕陆老爷子的臭脸,笑的愈发乐呵,眯着眼说:“成,那我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陆大姐拉开了陆老爷子旁边的一把高背椅,笑着跟刘叔说:“刘叔,您坐这儿来。”   刘叔便乐呵呵的过去坐下了,然后陆大姐也在刘叔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陆老爷子等刘叔和陆大姐坐好,拿起了面前的筷子,说道:“都动筷子吧。”   他又用筷子点了点中间的那盘鱼,对陆淮说道:“老二,给你媳妇儿夹鱼,老刘做的鱼不错,还有松仁玉米,多吃点儿,都是对身体好的东西。”   陆淮诧异的看了陆老爷子一眼,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长这么大,他还真没听过他爸主动说过这种关心人的话。   柳三月愈发不好意思,不过倒是觉得陆老爷子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就是看着严厉吓人些。   柳三月冲着陆老爷子乖巧笑了笑,说了句:“谢谢爸。”   顺便默默把已经放到了她眼皮子底下的那盆炖鸡给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奉上,快九点了,三更实在来不及了。   陆老爷子是一个非常非常值得尊敬的大义角色,只是对于家庭来说他做的不是太好,人无完人嘛,旧时期的大男子主义,而且还是战场下来的,臭脾气更甚,总想把控一切。   但是对家人的爱是绝对不少的。 第111章   陆老爷子面硬话不多,一顿饭下来,除了说了两句让柳三月多吃些的话,别的便什么也没说了。   十年不见,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他们在乡下经历了些什么,柳三月实在猜不透陆老爷子是个什么心思。   也就陆大姐一直絮絮叨叨的问了不少事,不时心疼的感叹两句,还掉了不少眼泪。   吃罢饭,外头天儿也黑了,刘叔早烧了热水,柳三月和陆淮洗漱一番便就去给他们收拾出来的那个屋休息去了。   屋里约摸有个十来平,一米五的木床,已换好了干净的淡黄色床单被罩,上头大片大片色彩艳丽的牡丹花簇拥着,非常之有年代感。   床尾是半新的黑色双开门大衣柜,其中一扇门上内嵌了一块儿不大的穿衣镜,旁边还有一个大衣柜一半高的黑色斗柜,斗柜上有一个小闹钟和一面小镜子。   床的旁边则是扩大过的窗户,面积确实不小,窗下摆着一张铺着格子桌布的方桌和两把椅子。   桌上茶壶、茶杯、水果都有,新鲜的苹果和梨在果盘上堆着。   整个屋子布置的真是温馨舒适又周全,看得出来是相当用心才能收拾成这样的。   柳三月不由想着,看来她和陆淮想住她家去是不大可能的了,这边给准备的这么周全,就是想也开不了那个口。   本来这个时候结了婚不住夫家却住娘家就挺不合适的。   还是先住着,等以后看看再说吧。   乍然从南方回到北方,这一夜小两口睡得都不是很安稳,梦中都觉得又干又燥难受的很。   陆淮起来给柳三月倒了好几回的水喝。   就这么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陆大姐便带着请假的大姐夫和周末放假的大宝二宝过来了。   大姐夫也是个话不多的,面相和气,陆大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看着很是老实,人瘦瘦的,个头不是很高。   陆大姐个头高,夫妻俩站一处竟是陆大姐还要高出半个头。   大宝二宝不论是样貌还是身高都要更像陆大姐一些,才八九岁的半大小伙子,生的高高壮壮,精神的不得了。   就是有些闹腾,一整天又是追赶打闹又是尖叫咆哮,吵的人脑瓜疼,有时陆大姐看闹的实在不像话,便会呵斥个两句,可是一丁点儿用都没有,俩小子照闹腾不误。   也就吃饭的时候能老实下来那么一会儿,柳三月猜想着应该是因为吃饭时有陆老爷子在。   总之闹闹腾腾又是一天过去,第三天俩人才同陆老爷子打了个招呼,收拾收拾,准备去柳三月家去。   临走前刘叔从厨房里提了满满一桶豆油出来,非常大的一桶,省着点儿足够一家子吃个一年半载的了。   这个时候的粮油分配依然紧张的很,都是金贵东西,就这么一大桶豆油提回娘家,那绝对不是一星半点的有面子。   陆老爷子自是不怎么缺这些的,刘叔也没有请示陆老爷子,直接就自己给做主了,毕竟作为女婿第一次去自己媳妇儿娘家,总得提些体面的上门礼不是。   而在陆家工作这么多年,刘叔是相当了解陆老爷子的,想等陆老爷子自己开窍开这个口,就是进棺材了都等不到。   刘叔把豆油交给了陆淮,代替陆老爷子细细叮嘱着:“去了人家家,可别再跟你平时那性子似的总是端着不爱说话。记得多笑笑、多说些讨喜话儿,眼里还要有活儿,别闲着,多帮着你丈母娘干干活儿。”   陆妈去的早,刘叔又从很早便跟着陆老爷子了,平日里又是做饭又是操持家务的,也算的上是陆家四姐弟的半个妈了。   如今还真就是跟操心自己儿子似的操心着陆淮,深怕陆淮把这第一次女婿上门给搞砸了。   陆淮好脾气的笑着,接过豆油点头应着:“刘叔,我没那么笨,都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刘叔这才些微放心的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把俩人送到了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红旗。   刘叔说:“这是你爸给你们准备的车,坐车去,回来就打个出租车回来,可千万别去挤公交,公交车人多的很,怀着孕可禁不得挤来挤去的。”   刘叔心真的很细,柳三月心中感动,挽着陆淮笑道:“谢谢刘叔,我们都记着了。”   车上有司机,两人上了车后,柳三月说了地址,车便开了出去。   近乡情怯,一路过去,柳三月紧张的直咬唇,那个家她不过才待了几天,还没等熟悉起来便下了乡,这一去就是十年,整整十年,也不知家里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变化大不大。   还有白露那个同厂的对象,俩人谈了都有一年多了,估摸着也该准备结婚了。   还有时夏,已经大到从最早的蚯蚓爬字体到能写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了,而且还从小跟着妈妈在学钢琴来着,据妈妈说弹的不错。   如今她回来,不再是一个只能从来信的字里行间去熟悉这个家的旁观者,她能真切的参与进去,融入进去。   两家相隔不算太远,又没有堵车,车很快便到了柳三月家楼下。   还是十年前的那栋楼,只不过历经十年风雨,变得老旧许多,白色的外墙上染上了油烟灰尘,发乌发黑,一道一道、一片一片,瞧着脏兮兮的。   陆淮扶着柳三月下了车,将车里那桶豆油提了下来,又去前头跟司机说了两句话,司机便开着车走了。   陆淮一手提着豆油,一手被柳三月紧紧挽着,两人进了楼梯间,即便是大白天,外头太阳高挂,阳光灿烂,楼道里依然昏暗逼仄的很。   楼梯又窄又陡,还没有灯,两旁以及拐角堆了不少杂物,甚至还有人把自行车堆这里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绊倒。   陆淮不由用柳三月胳膊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改为搂去了柳三月的腰上,并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慢慢走,小心点儿。”   可能因为是白天,大多数人都出去上工去了,整栋楼里上去倒是没听着什么声音。   柳三月家在三楼,到了三楼,看着面前熟悉的楼道,柳三月顺着记忆里的位置引着陆淮往楼道里头走。   还没等她走到熟悉的那个门口,就听到一声大嗓门的惊喜呼声,“呀!这是三月吧?快让我瞅瞅,是不是三月?是不是三月?”   声音是从柳三月家斜对门这家传过来的,柳三月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那家大门没关,一壮实的大婶从门口小马扎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一把带泥的韭菜。   柳三月看着只觉得眼熟,有印象,却因为时隔太久,一时半会儿的真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是谁。   那大婶一脸惊喜,抓着韭菜两步跨了出来,凑到柳三月跟前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两眼,顿时便咧嘴笑的更开,拍手喊道:“没错没错,这可不就是三月嘛,真是大了,模样也变了,大妈我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她又是使劲儿一拍腿,“你回来这事儿没写信告诉你妈是不是?你要是告诉你妈了我不能不知道。你这孩子,咋不说一声,你是不知道啊,你妈想你想的哟,天天儿抱着你照片哭,直后悔当初不该放你去乡下,前儿你来信说怀孕了,你妈又哭了好几场呢,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下可好,她可有得欢喜了。”   说着,王彩华好似才看到一旁的陆淮,“对了,这是你男人吧?模样长得可真俊,听说是国清大学的?你妈老跟我夸他来着。一表人才,不得了,不得了,跟你爸有得一比。”   ……这位大妈可真热情,柳三月顿时记忆回笼,有了印象,知道这位是谁了。   当初还想让她给她的儿子们补习来着呢,要不是下乡,说不定都躲不过去。   柳三月毫不怀疑她要是不给打断,这位大妈能一直说下去。   “大妈,”柳三月赶紧抚了抚肚子,笑着说道:“去我家坐会儿吧,咱们坐着好好聊聊,可有十年没见了,我还怪想您的。”   王彩华又是一拍腿,懊恼道:“嘿!瞧我这脑子,都忘了你还怀着孕呢,走走走,去你家去,你妈这会儿正好在家,你弟弟也在家,就是白露那丫头上工去了,得六七点才能回来。”   柳三月对陆淮无奈一笑,她家这位邻居就是这么热情,十年如一日的热情。   陆淮也笑,觉得大妈还挺有意思的,他捏了捏柳三月的鼻子,说:“走吧,回家。”   柳三月心头一跳,因着这句回家又紧张了起来。   王彩华一边往柳三月家走,一边大嗓门喊:“陆伊!三月她妈!你快出来看啊,你家三月带着你女婿回来啦。哎哟!你女婿一表人才,可不得了,你快来看呀!”   作者有话要说:  太悲催了,我家这儿下雪了,然后结冰把水管给冻住了,全镇停水,我已经五天没洗澡了,崩溃〒_〒   而且因为路面结冰,进城公车也停了,我想进城洗澡都不行,崩溃〒_〒   我已全身发臭,你们有没有从字里行间嗅出我身上的汗臭〒_〒   明天我要请假一天进城洗澡,坚持不住了,有车就坐车,没车我爬也要爬过去〒_〒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112章   王彩华嚷嚷了几嗓子,便直接推开了柳三月家的门,正好柳妈听到喊声,急急忙忙从屋里头迎了出来,门开一愣,猛的顿住脚步,手不知所措的搭在身前,伴着颊边几缕碎发,看着有些怔然,“回,回来了?”   陆淮和柳三月站在王彩华身后,被王彩华粗胖的身子挡了大半面容。   柳三月挽着陆淮往旁边一让,粲然一笑,“嗯,妈,我们回来了,这是您女婿陆淮。”   “快进来,快进屋里来。”柳妈抬头往柳三月身旁的陆淮面上看了一眼,挽了下颊边碎发,激动而欣喜的笑着抬手往屋里让。   几人进了屋,只见小小的屋里格局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几乎都没怎么变,井然有序,舒适温馨。   厨房外的饭桌边上,一半大男孩儿正伏首认真的写着作业,坐的板正,面容一丝不苟,小大人似的。   听得有人进来,这才从作业里抬起头,起身走了过来,乖乖巧巧的喊道,“王大妈好,哥哥姐姐好。”   王大妈噗嗤一乐,伸手把柳三月往柳时夏面前一推,圆胖的面上笑眯眯的,故意问了句,“时夏,你不认得她是谁了?”   柳妈不由的笑道:“三月走的时候,时夏才一岁,话都不会说,哪里会记得的。”   “你不是时常拿三月照片给他看来着吗?”王彩华笑着说,才说完就听柳时夏已反应了过来。   “大姐?”只听柳时夏试探的喊了句,喊完还下意识朝柳妈看了眼,似乎用眼神在问他喊的对不对。   “嗯,”柳妈眼眶湿润起来,笑着点头,“是你大姐和大姐夫,他们回来了,快去把你作业收拾收拾去。”   小伙子一下子变得腼腆起来,秀气的小脸儿忸怩着,“大姐,大姐夫。”   “嗯。”陆淮笑着点头应了声。   “哎!”柳三月也应了声,摸了摸柳时夏的小脑袋,笑着感叹道:“眨眼都是个这么高的大小伙儿了,”   柳时夏抿唇羞涩一笑,一扭头溜溜的跑去收拾饭桌上的课本、作业去了。   柳妈便忙着去搬椅子,陆淮和柳三月还有王彩华也跟着帮忙,各自搬了椅子,柳妈又说:“我去给你们倒茶去。”   “妈,您别忙了,我来吧,我来倒。”说着要往厨房去。   “你坐,坐着。”柳妈把柳三月压着坐下,硬是不让她起身,自己转身进厨房倒茶去了。   王彩华便感叹,“你们能回来,你妈这心里头都不知道有多高兴。以后不走了吧?”   “不走了。”柳三月笑着说。   “那就好,那就好,”王彩华点头,“一家人还是得在一块儿才像个样子。”   柳妈倒了茶来给大家分了,在一旁坐下,那眼便盯在了柳三月和陆淮的面上,握着搪瓷杯子,也不说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看着看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你看看你,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回头倒叫孩子们跟着难受。”王彩华劝着说道,有心想给柳妈递块儿帕子,抬手一看,手上全是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摘菜呢。   顿时一拍腿说:“我菜还没摘完呢,你们一家子聊着吧,我先回去摘菜去了。”   柳妈把王彩华送去门口,没了王彩华,屋里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陆淮从一旁提起带过来的那桶豆油给回来的柳妈递了过去,笑着说:“妈,我们刚回来,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桶豆油您拿着。”   “不要,不要。”柳妈连连摇头推着不肯收,“家里头什么都有,倒是你们小两口过日子,这些都缺不得,拿回去自己用。”   说着想起什么来,便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有地方住吗?住哪儿?”   “是陆淮他爸派人去接我们回来的。”柳三月接口说道:“我们现在住城里香饵胡同,跟他爸住一起。”   陆淮便趁着这档口把油提去了厨房地上搁着了。   那边柳时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柳三月笑着对柳时夏招招手,说:“时夏,过来,来姐姐这边坐。”   柳时夏腼腆一笑,一小步一小步的蹭到了柳三月旁边坐着了。   柳三月又扭头对柳妈说:“妈,您也过来坐,别操心那油了,这可是您女婿第一次上门,您就安心收着吧,我们自己也有,不缺的。”   柳妈这才过来坐下了,陆淮放好油,也跟着过来坐了。   柳妈看了看柳三月不怎么明显的肚子,问道:“快四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吃不下东西?睡觉呢?睡得好不好?”   “吃的好睡的好,都挺好的,”柳三月笑着说,一开始她确实难受了一阵子,什么都吃不下,不过也就折腾了半个来月,跟其他人比起来,她还真是算轻松的了。   柳妈看柳三月面色不错,不见憔悴不适,面上和身上比着十年前也丰腴了不少,不似假话,便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自从知道大女儿有了身孕,她真是日也愁,夜也愁,愁的不行,唯恐小两口身边没个长辈照应着,自己又不懂,再出个什么岔子。   如今能回来,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可以随时照应着,可真是太好了。   又聊了会子话,柳妈还叫柳时夏给弹了首钢琴曲。   柳三月虽不怎么懂钢琴,好听不好听却还是听得出来的,再看柳时夏挺着小腰板坐在钢琴前,神色严肃而认真,琴键上手指翻飞,流畅顺滑,别说还真挺有那么个意思。   她自己没什么音乐细胞和艺术细胞,就更觉得会乐器或者会各种艺术才艺的人非常厉害。   一曲毕,顿时激动的啪啪啪直鼓掌,与有荣焉的直夸道:“好听,特别好听,时夏真厉害。”   这么厉害的小家伙是她的弟弟,她的亲弟弟,想到这柳三月就骄傲的不得了。   她抬胳膊戳了戳一旁的陆淮,得意的问道:“我弟弟还不满十二岁呢,怎么样?是不是好棒?”   陆淮不紧不慢看了向他显摆弟弟的柳三月一眼,微一挑眉,强调道:“也是我弟弟。”   柳妈抿着唇直笑,笑完拉过柳时夏坐下,怀念的说:“你和你妹妹小时候呆的很,真就是两个小书呆子,除了看书学习,别的什么都不会。天天回家就是看书,教你俩学钢琴也不乐意学,姐弟仨完全就不是一个样儿,你妹妹大些了好歹还参加些学校活动,你就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时常都在担心,你去了乡下没我看着,会不会连饭都不知道吃,再给自己饿着。”   陆淮诧异的看了一眼柳三月,有些不敢相信,不由跟柳妈问道:“妈,三月小时候真是这样的?”   一旁柳三月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这原身跟她可真是相差的十万八千里远。   书呆子……她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境界。还好她离开了十年,不然以后都不好解释她为什么变了这么多。   “可不是,”柳妈无奈一笑说:“也不知道姐妹俩这性子是像谁。”   柳三月怕陆淮多问,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妈,白露还得什么时候回来?”   柳妈便止住话头朝对面墙上挂着的钟看了眼说:“快了快了,最多两个小时左右就该回来了。”   她又看向柳三月和陆淮说:“今天你们就别回去了,在这边住一夜,明天再回去,行不行?”   母女十年未见,怎么见都是不够的,柳妈自然想小两口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都听您的。”陆淮笑着说。   柳妈更高兴了,便张罗着要去做饭,也不许柳三月和陆淮帮忙,只叫他们歇歇。   期间王彩华怕柳妈忙不过来,还给送了几个杂面馒头过来。   将近六点的时候,柳白露回来了。   推门进来的时候,因柳三月是背对门坐着在跟柳时夏说话,她也没认出来,一边往门口衣架子上挂包,一边大声问道:“妈,家里来客人了啊?”   柳三月闻声转身,也不说话,只笑盈盈的看着玄关处的柳白露,想看看这丫头还能不能认出来她。   不过柳白露的变化可真是不小,眉眼都长开了,浓眉大眼,英气的很,个头也高,看着估计快有一米七了,高瘦高瘦的,模样跟柳爸倒是像了个七□□。   也是,十一二岁到二十一二岁,变化怎么可能不大。   “大姐?”柳白露一看到柳三月就惊喜的惊呼出声,把那包随手一挂,几步就跨到了饭桌跟前,“你回来了?”   她又看了一旁陆淮一眼,“这是姐夫?”   陆淮礼貌一笑,点了点头,“嗯,我是你姐夫,你是白露吧?我经常听你姐提起你。” 第113章   柳三月突然回来,这是柳白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可给她惊喜坏了,激动的拉着柳三月好一顿聊。   姐妹俩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话可聊,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柳白露正在处的那个对象。   之前在乡下时家里来信说过,柳妈也提过,柳白露自己也说过。   是柳白露同厂的一个同事,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清清白白的身份,而且老实勤快,长的也周正。   算起来俩人处了也得有个一年多了。   柳三月拉着柳白露笑着问道:“你俩说没说过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柳白露今年年底就该满二十二岁了,这个年纪在这个时候可不算小了,多少人二十二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   不过柳三月想的却是高考马上就该恢复了,当年柳白露跟她一样没能参加高考,等高考恢复,肯定也得回去考试的。   考完接着就是四年大学,大学期间结婚不是那么合适,而且说不定学校也不允许在校期间结婚,所以能早定下来就早点定下来的好,不然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年。   这才多问了句。   “还没说过呢。”柳白露摇了摇头说:“我们还年轻,不着急,等过几年再说吧。”   ……七十年代,二十二了还想多等几年再结婚,这想法可够新潮的。   柳三月觉得不太对劲,不由多看了柳白露两眼,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什么顾虑?”   果然,柳白露神色挣扎了两下,皱了皱眉说:“其实我是不想和他处了。”   “为什么?”柳三月问,信里不一直说他俩感情挺好挺稳定的,而且还多次见过家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想处了呢?   “他爸妈看不上我,老觉得我成分不好,配不上他家儿子,”柳白露气呼呼的说:“每次见到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是说我这不好就是说我那做的不对,还没结婚就这样,这要是结婚了还能得了?”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妈居然说我要想嫁过去他们家,就得陪嫁三响一转,不然没得商量。只听过姑娘嫁人要彩礼三响一转,就没听过陪嫁陪三响一转的,就这事儿我都没敢跟咱妈说,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柳三月皱眉,确实是够恶心人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是不想处了,就他们家对我这个态度,以后就算是结了婚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柳白露犯愁的叹了口气,朝厨房里柳妈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无奈的说:“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妈说,处了一年多,亲戚邻居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基本都知道了,突然说不处就不处了,外头指定要说些有的没的了。”   “而且我跟孙勇已经露过口风了,他也是跟我又哭又求的,还下跪保证说他会想办法把三响一转买来,绝不会叫我有一点为难,一个男人做到了这个地步,我又如何再说得出口。”   柳三月也跟着犯了愁,这事确实不好办,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儿,若是彼此相处融洽,却偏偏跟对方家人合不来,那么结婚以后也过不到一块儿去。   可若是分开,不说孙勇受得了受不了,就是亲戚邻居之间闲话都不会少,这个时候就是这样,真是一步都错不得,稍有不慎便会惹得一身骚。   想了想,柳三月突然问了句,“你们俩若是结婚,厂里能给你俩分房吗?”   这个时候厂里都是能给分房的,虽指标比较紧张,但是如果两口子都是厂里的,机会能大一些。   柳白露不明白柳三月问这个做什么,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可以的,我俩是双职工,他家一家五口又都在厂里工作,而且他爸妈还是厂里的老人,在厂里待了十多年了,和厂里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只要他爸妈愿意出面活动活动,问题不大。”   柳三月“嗯”了一声,斟酌着说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咱家陪嫁三响一转没问题,便是家具也可以都给包了,条件就是他父母得答应出面活动,给你们申请一套住房,回头结婚了你俩搬出去单过,而陪嫁过去的东西当然就是给你们两口子过日子之用。”   “还是别了吧。”柳白露摆了摆手,老大不乐意的说:“我和妈一个月加起来才不到一百的工资,三响一转再加家具,得不吃不喝一年才能勉强攒的出来,我嫁个人还得倒贴出去家里一年的收入,说出去都嫌丢人。况且我也不想这么拖累家里。”   “难道我就舍得家里吃苦了?”柳三月笑着嗔了一句,“既然是我给你提的议,那这些东西自然有我给你出,只要是你日子能过得好,便是给你陪嫁再多都值得。”   “你刚回来,连个工作都没有,拿什么给我出?而且马上我小侄子也要出来了,你们自己的日子不过了不成?”柳白露心中感动不已,即便是亲姐妹,也少有姐姐能为妹妹做到这个地步的,面上却是不显,打趣着说了句。   柳三月笑了笑,“我和你姐夫在那边当了将近十年的老师,平日里又没什么需要开销的地方,还是存了些积蓄的,你用不着担心。”   “嗯,你姐说的没错。”为了让柳白露安心,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淮也添了句。   “那也不好。”柳白露仍是摇头,“我比着他又不是差哪儿了,而且当初还是他死活求着我跟他处的,如今又凭什么要家里头跟着我受这窝囊气。”   “什么成分好成分不好的,还不都是人有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不上咱家,咱自己绝不能轻贱了自己去。”   柳白露这想法挺好的,人贵自重,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   不过柳三月觉得,柳白露应该还是对那个孙勇感情不够深,当初大概就是对方追的紧,差不多也就答应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孙勇年纪也不小了吧?”   “再说吧。”柳白露有些烦躁,她心里头也什么主意,“既然他都说了他会想办法,那就叫他想办法去。总之我不会去图他家什么,可他家也别想我我倒贴一毛钱,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也不是除了他家就嫁不出去了。”   柳三月拍了拍柳白露的肩膀,笑着安抚道:“嗯,你想明白了就好,反正不管你最终做了什么决定,我和你姐夫都会支持你的。你也不要太去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开心最重要,别的就算了,婚姻却是一辈子的大事,特别是对女人来说,绝对马虎不得。”   “嗯,我知道了,姐,谢谢你。”柳白露握着柳三月的手笑着说。   吃过晚饭,柳妈把房间给收拾了一下,家里头就两个房间,自柳三月走后,便是柳白露一个屋,柳妈和柳时夏一个屋。   等柳时夏大些了,柳白露便搬去和柳妈住了,柳时夏自己一个屋。   如今再多个柳三月和陆淮,只能是柳妈、柳白露和柳三月挤一个屋,陆淮则和柳时夏去挤上下铺。   屋子小,没有多的房间,也只能是这样了。   就这么挤着睡了一夜,第二天吃过早饭,陆淮和柳三月便回去了。   柳妈和柳时夏给俩人送到楼下,并叫了出租车,看着俩人上了车,扶着车窗叮嘱着,“记得常回来看看。”   “嗯,妈,我知道了,你快带着小弟上去吧。”柳三月摆了摆手说道。   陆淮也跟着说了句:“您放心,我一定常带三月过来。”   直到出租车走远了,柳妈这才带着柳时夏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上了楼。   出租车上,柳三月不由有些发愁,其实这十年她和陆淮并没有存下什么积蓄,不过是个大队里的小学老师而已,待遇还能有多好不成。   她和陆淮又不是多俭省的人,她顶多也就是不浪费也看不得浪费,却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所以,他们俩现在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几乎没有任何积蓄。   她是有帽子没错,但自从结了婚,便和陆淮成日里形影不离,只有城里头来信了,她才敢偷偷摸摸变出点儿东西来,说是家里头给她寄的。   如今回了城,便是这个借口都没法儿用了,可她和陆淮暂时还没有工作,即便是很陆淮的爸爸住在一起,总也有需要开销的时候,届时又该怎么办?   有帽子却完全不能用,过得苦了吧唧的,真的是很亏。   柳三月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该把帽子的事儿跟陆淮说一说了? 第114章   柳三月和陆淮结婚近十年,经历了这么多,她自然已是全身心的信任陆淮。   只不过这事太过稀奇离谱,再加上在乡下时他俩工资还不错,虽不至于过得太富裕,却至少是不用为了吃穿发愁。   所以即便是不用贝雷帽也没什么,她就一直没有说,免得还得费劲去解释。   可如今看来是不说不行了,如今他俩什么都没有,若是不说,只会是寸步难行。   正想着,柳三月突然被车窗外路边某个角落的两个人吸引住了目光,按说那两人的位置不显眼,不是轻易能看到的,更何况是移动的出租车上,可柳三月却不知怎的仍是一眼便注意到了。   她赶紧叫停了出租车,陆淮侧身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晕车了?”   柳三月摇了摇头,“不是。”她透过车窗指着路边角落里面那两人说:“你看那是不是大姐和大姐夫?”   陆淮凑到柳三月那边的车窗前朝柳三月指着的方向眯眼看过去,一看还真是陆大姐和大姐夫。   便点头道:“嗯,是他们。”   柳三月眉心一蹙,赶紧掏了钱跟司机结算了,拉着陆淮下了车。   下车的动作太急,吓得陆淮一直伸手护着,操心的唠叨着,“你慢点儿,这么急做什么?”又见柳三月面色不太好,便问:“怎么了?”   柳三月嫌恶的看向面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的大姐夫说:“我刚刚看到大姐夫踹了大姐一脚,而且用的力气还不小,大姐被踹的退了好几步。”   大姐夫只踹了那一脚便没踹了,所以陆淮凑过来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   这么一说她突然又想到前天见面,大姐特意带了墨镜遮掩的那抹瘀痕,大姐说是自己磕的,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合理。   就算是磕门框也应该是磕额头或者突出来的鼻子才对,哪有磕眼角的,那得多高难度的角度才能磕的上去。   陆淮顿时周身神色一凛,“你确定看清楚了?”   “嗯,我绝对没看错。”柳三月保证道。虽隔的远,还是在车里,但是抬腿的动作很明显,她不可能看错。   最恶心会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动脚更恶心,更何况大姐夫一家近十口人全是赖于陆老爷子才得以迁进京城,便是工作都是陆老爷子一手安排的。   若不是陆老爷子,他们一大家子如今还不知道在乡下哪个角落啃草呢,得了这天大的好处,不好好供着大姐就罢了,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陆淮更是脑子嗡一下子,气的不行,拉着柳三月就气势汹汹走了过去。   而那边大姐夫也看到了正走过来的陆淮和柳三月,赶紧的便端上了憨实的笑模样,手下扯了扯陆大姐的袖子,说了句什么。   陆大姐转过身来,慌了一下,下意识拍了拍衣服,面上勉强笑着,“老二,三月,你们怎么在这儿?”   大姐夫乐呵呵的跟着打招呼,“二弟,二弟妹,真巧。”   柳三月点了下头,没说话。   陆淮凉凉一笑,“是啊,真巧,我和三月正准备回家,车上看见你们就下来打个招呼,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大姐夫没去上班?”   大姐夫咧嘴笑了笑,“我今儿休息,就带你姐出来逛逛。”   “哦,”陆淮意味深长的看了大姐夫一眼,“出来逛逛啊?那是逛的哪儿不痛快了吗?”   “啊?”大姐夫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陆淮。   陆淮冷冷一笑,也没跟大姐夫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质问道:“若不是心里头不痛快,无缘无故的又为什么要踹我大姐?打自己媳妇儿可不是个什么好习惯。”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陆大姐突然上前推了陆淮一把,板着脸劈头盖脸一顿呵斥,“你姐夫什么时候踹我了?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他踹我了?别没事儿找事儿的欺负你姐夫,他就是一老实人,可禁不起你两句吓。”   一旁大姐夫一副老实相,躲在陆大姐身后,小心翼翼的伸出半个头来看着陆淮。   陆淮皱了皱眉,“大姐……”   还待再说什么,却被陆大姐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俩不是要回家吗?赶紧家去吧,我和你姐夫还有些东西要买,就不跟你们多说了。”   竟是直接就要赶陆淮和柳三月走。   陆淮犹是不放心,他再了解大姐不过,大姐越是这样就越是不寻常,“大姐,你……”   “还不快回去!”陆大姐急了,指着陆淮吼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   有陆大姐护着,也是无法。无奈之下,陆淮只得拉着柳三月转身走了,转身前恶狠狠的瞪了大姐夫一眼。   等走远了,又上了一辆出租车,柳三月才愧疚的跟陆淮说:“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陆淮沉着脸,双手攥的死紧,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姐最不会撒谎,一撒谎就急眼儿,不然平日里她脾气好的很,轻易是不会发脾气的,便是大声说话都不会。”   “那……”柳三月不由询问的看向陆淮,不明白既然她没看错,陆大姐又为什么宁肯被打也要维护大姐夫。   家暴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陆大姐眼眶上淤青才刚好,这又当街被踹,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   所以她是真搞不懂陆大姐是怎么想的了。   陆淮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看向车窗外没说话。   柳三月知陆淮心烦,便是她都气的很。   想想觉得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性可能都是像陆大姐这样的,即便是两口子之间过得再不如意,她们也从没想过离婚。   回了四合院,陆老爷子又跟陆淮说给他在军部后勤安排了一个职位,按着陆老爷子的能力来说,算是非常基层的位置了。   陆淮心里憋着火,原想一口就给拒绝掉的,再说两句难听的话,他不想进军部,也不想进官场,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在这些他不喜欢的事情上给浪费了。   可是他毕竟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毛头小子,想到自己即将就要出世的孩子,就是为了孩子,他也得找一份工作糊口。   便忍着性子应付了句,“让我想想。”   回屋后便把想听陆老爷子的话进军部这事同柳三月说了。   “你只告诉我,你是真心想去的吗?”   陆淮沉默,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福夫妻,柳三月还能不知道陆淮在想什么不成,便抚了抚陆淮的手臂说:“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等我说完你再考虑到底要不要去,怎么样?”   “什么事?”陆淮问。   柳三月神秘的笑了下,“你想不想吃草莓?”   她也是某次无意听陆淮提起过最爱吃的水果是草莓,南湖那边是没有草莓的,所以陆淮至少也得有十年没吃到过草莓了。   说是有事要说,陆淮还以为是什么紧要的正经事,却没想到是问他想不想吃草莓。   一时倒愣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你就说你想不想吃吧。”柳三月继续神秘兮兮的笑着不肯说。   陆淮老实的点了点头,“想吃。”这么多年没吃了,都快忘了草莓是个什么味儿了,他当然想。   柳三月便笑着抬起手,伸到了陆淮眼前,“你看好了啊。”   陆淮愈发不明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柳三月双眼一闭,突然伸在陆淮面前,手心向上的手上凭空的就出现了一枚鲜红的、水嫩的、还带着绿叶儿的大草莓。   陆淮吓了一跳,登时瞪着柳三月手心上的那枚草莓就傻了,大张着嘴,差点儿没失控的叫出来。   柳三月将手又往陆淮跟前递了递,笑眯眯的说:“你不是想吃吗?给你。”   “你、你、你、你是、是妖精?”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陆淮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无神论者,可看着这凭空出现的草莓,他不得不推翻自己维持多年的观念。   就算是变魔术,现在也不是草莓的季节啊。   “对啊,”柳三月没想到陆淮会得出这么个结论,暗自偷笑,“我是个修炼千年,专门吸取男人精魄的美貌狐狸精。”   她凑到陆淮耳边,贼兮兮的笑了下,“你怕不怕呀?”   陆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些,无奈的扶着柳三月去床边坐下,说道:“乖孩子,别闹了,赶紧的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儿吧,我年纪大了,可禁不起你这么吓。”   柳三月笑着捶了陆淮一下,“什么啊!乖孩子……你还当你是老师,是在给学生上课不成?”   笑了两下,她揉了揉腮帮子,“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我不是妖精,只是有能凭空变出世间万物的能力而已,这能力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就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神志不清好几天,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有了。”   “之前不跟你说也是因着没有个合适的机会,怕吓着你,便一直没有说。可我知道你想答应爸进军区都是为了我和孩子,告诉你这个就是为了让你安心,不用为了我和孩子去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我知道你想继续学业,有我在呢,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我还能叫你和孩子饿着冻着不成?” 第115章   也就是陆淮如今年纪大了,三十多了,心里承受能力不错,不然非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不管怎么说,这种能凭空变出草莓的能力,都实在是太过惊人,太过叫人难以置信。   而且他就是普通的娶个老婆、生个孩子,普通的过日子而已。   普通的过了这么多年,竟突然给他来这么大个惊喜。   陆淮这一惊就惊了好几天,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总不时的还要找柳三月再确认确认。   柳三月倒也没有不耐烦,每次陆淮来找她确认之前那是不是梦时,她都不厌其烦的再变一次草莓给陆淮吃,变了几次不禁逗趣道:“你是不是为了有草莓可以吃,所以故意装成这样的?”   总之,最终陆淮到底是拒绝了陆老爷子的安排,不论是从军亦或者是从政,那都不是他想的。   陆老爷子非常不满,他总觉得这个大儿子三十多了,也该懂事了,怎么临了临了还是这幅吊儿郎当的德行。   “不想进军部,那你想干什么?”陆老爷子强忍着怒气夹眉硬声问道,若换他年轻那会儿,早便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了。   “难道你想天天待在家里跟个娘儿们似的烧饭伺候孩子?”   “我想回学校。”陆淮回道,下乡教书的这些年,更加的让他明白他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   多年前,陆老爷子要安排陆淮入伍当兵时,陆淮也是这句话,当时年轻的他也是现在这样一副坚定的神色,说他只想留在学校,哪儿也不去。   陆老爷子发现,他愈发的看不懂自己这个大儿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男儿当顶天立地,当保家卫国,当扛枪扛炮奔跑在广阔天地间,怎么能?怎么能扒着根细笔杆子不放?   这还算个什么男人?   他为何就不能跟他大姐、跟他两个弟弟一般听一回话呢?   陆老爷子很想跟平时在部队里操练兵蛋子时似的,不听话就加重训练,训到听话为止。   可是他又想到了这个大儿子的倔,倔到一去乡下十年不回,娶了媳妇儿不回,怀了孩子若不是他强行派人去接,还不打算回。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平生头一次有如此无力之感,连带着声音都变得苍老沙哑许多,“你再好好想想吧。”   陆淮面上便也应了,心里却仍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国家历经这么多年的动乱与波折,缺的不光是那些各方驻守的将士,缺的还有各个领域的研究人员。   将士们能保家国平安,学者研究人员们则能使国家前进繁荣,这都是一个大国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就像带领无数研究人员研究出□□等多种新型武器的钱学森同志和邓稼先同志,他们是多么可歌可敬。   若不是有他们在艰苦环境下没日没夜的研究,我国军事武器方面不知要落后世界多少年。   还有袁隆平同志,一直致力于杂交水稻的研究,今年已成功研究出杂交水稻制种技术,而他还在坚持、还在继续努力。   就是因为有他的不懈努力,才为我国这众多人口解决了吃不饱饭的问题。   还有无数领域的无数学者们,正是因为可爱的他们,我们才能活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着,陆老爷子军务繁忙,不经常在家,甚至会时常好几天不回来。   所以差不多就等于柳三月和陆淮两口子独自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而刘叔晚上是要回去自己家的,小两口小日子过得还是蛮自在的。   最舒服的就属柳三月了,怀孕后她的嘴巴变得非常叼,天天都馋的要死,却几乎没有能满足的时候。   因为平日里没什么她爱吃的东西,之前没跟陆淮透底的时候,就只能趁着陆淮不在时才敢变出些自己爱吃的解解馋,如今就真的是完全无所顾忌了。   只要晚上家中没人,她就会变出各种好吃的,甚至还会变出这个时代没有的来,比如炸鸡、汉堡、披萨什么的。   以前她真不怎么爱吃这些东西,一年难得吃上一回,来到这里十多年她也没怎么怀念过,却就是怀孕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了起来,天天的馋,馋的她挠心挠肺还不能说,痛苦至极。   如今可算是能痛快的吃了,大概是因着这些油炸食品的滋养,原本就丰润许多的柳三月在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同时,身材也跟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   就是连带着天天陪她吃的陆淮都壮实了许多,不再跟以前似的皮包骨头了。   偶尔回娘家,柳妈看了还感叹,乡下日子真是苦,幸好这是回了城里,才能养的这么好,不然生产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有力气。   还一个劲儿的夸陆淮这样好,这样更好看,看着结实,男人就该结实些,以前那样太瘦了。   柳三月每次听了心里都不由暗笑:爸生的更瘦,您还不爱的跟什么似的。   也就只有柳白露净说实话,每次即便柳妈会埋怨她瞎说话,她仍是各种嫌弃的照说不误:“姐,你这样真的太胖了,眼睛都要被肉挤的看不见了,你还是赶紧的减减肥吧。”   柳三月还能不知道自己胖啊,她只是自暴自弃、放弃挣扎了而已,每次胃口来了,真的是憋也憋不住,情绪也完全不受控制,吃不到想吃的她都能憋到嚎啕大哭。   就像有一天晚上,那天陆老爷子在家,她突然就想吃火锅了,京城涮羊肉还不行,必须得是川省的麻辣锅底,越麻越辣越好。   可是这玩意儿煮起来它味道大啊,能香飘十几里去,陆老爷子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根本没法儿吃。   给柳三月憋的,憋到凌晨一点多,愣是没睡着,也不知是哪个点不对,突然就坐起身委屈的嚎啕大哭,只觉得凭什么她不能吃火锅,她都怀孕了,凭什么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着想着,都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了。   这一哭可好,不光把身旁睡着的陆淮给吓醒了,还把正房里的陆老爷子给哭醒了。   陆淮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都是懵的,只下意识搂着柳三月哄。   直到陆老爷子过来敲门:“陆淮,你给老子出来。”   他还以为是陆淮欺负柳三月了,老陆家可没有跟女人计较或者是打媳妇的传统。   吼了一嗓子,陆淮没出来,陆老爷子火气上来,一脚便踹开了上了拴的厚实木门。   里头黑暗之中,柳三月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哭的正欢实,一旁陆淮搂着柳三月壮实的身板小声哄着,却怎么哄都哄不好,急的焦头烂额。   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一吓,柳三月登时不哭了,瞪眼愣愣的看着门口陆老爷子挺拔的身姿直打嗝,下意识便委屈巴巴说了句:“爸,我想吃肉。”   她不敢说自己是想吃川省火锅,这个时候的她又没去过川省,上哪儿知道川省火锅去。   所以才说了句她想吃肉,陆老爷子虽然身在高位,但是作风很正,而且古板执拗的很,每月的供应,多一分他都不要,一切按着规矩来,家中平日里吃肉其实也不是很自由,这么说比较过得去。   陆淮和陆老爷子都是一愣,陆老爷子咳了咳,才语气严厉的喝道:“想吃肉就说,哭个什么哭,没出息。”   然后陆老爷子就大半夜想办法弄肉去了,后来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给他同僚打电话,吵醒人家,问人家家里有没有肉,怀孕的儿媳妇想吃肉,打了好几个才在一阵叫骂中借到了。   又叫陆淮开车去取,已经吵醒了这么多同僚,陆老爷子也不好意思再把司机给吵醒。   最后搞得柳三月内疚不已,只因为她嘴馋,就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所以,都这样儿了,她还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很不想变成如今这幅虎背熊腰的模样,可是没办法,真心控制不住。   就这样吧,先爽够了,等孩子生了再说。   也是从那天之后,家里每天每顿都会有肉,而且刘叔还会换着花样的做,柳三月觉得,陆老爷子还是蛮好的,虽然他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不着家,但是家里能照顾到的,他都会尽力去照顾。   陆淮对他爸的态度也缓和起来。   还有陆大姐,也开始见天儿的往这边跑,平时就自己来,周末就带着大宝和小宝一起来。   柳三月猜想着应该是陆老爷子跟陆大姐说了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了大姐夫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后,柳三月倒更希望陆大姐能时常回娘家待着,儿子这样,父母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在那边倒受欺负。   也是时不时的跟陆大姐聊天柳三月才知道陆大姐和大姐夫的详细情形。   大姐夫一家是陆家老乡,都是京城隔壁北河乡下的,而且同村邻居,两家挨着一起住的。   陆大姐的婆婆和陆妈是远方堂姐妹,因着有亲戚关系,又是邻居,平日里来往的就格外密切些,特别是陆老爷子外出打仗的那些日子,陆妈成日里一有空闲都是和陆大姐的婆婆一处做针线聊天儿。   而且家里若是有个什么女人家做不了的活儿,陆大姐的公公也都会过来帮忙,总之两家关系格外好,没有顶家男人的陆家孤儿寡母能在村子里安稳生活,陆大姐的夫家出力绝对不少。   后来49年国家成立,陆老爷子不用再南征北战,被任了职扎根京城,只可惜这一切陆妈都没等到,48年春天的时候陆妈便撒手走了。   那时候陆老爷子正是忙的时候,没能回来,丧事是陆大姐公公婆婆帮着操持才办下来的,还有年幼未断奶的陆冬和陆生,也是吃着陆大姐刚生产完的婆婆的奶才得以活下来。   陆老爷子感念陆大姐夫家这么多年对陆家的照顾,再加上陆大姐和大姐夫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彼此也是有情愫在的,便做主把陆大姐嫁给了大姐夫。   并且把大姐夫一家全都给接进了京城,一家老小都给在机械厂安排了工作,还给大姐夫找了厉害的师傅,让他学了修车的本事。   若不是陆老爷子,这修车的本事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学到的,这个时候会修车技术的技术工绝对的吃香,人家教自己儿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教外人。   更不提陆大姐嫁过去时带过去的丰厚嫁妆了。   还有大姐夫一家分到的两套厂房,厂里多少职工一家老小数口人只能挤在一二十平的小房子里,等分配指标等个几年都等不到,有个四五十平的房子那都是大房子了。   而大姐夫一家因着陆老爷子的面子分到了两套五十多平的房子,一套是大姐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带哥嫂和哥嫂的三个孩子以及两个妹妹住,另一套则是陆大姐和大姐夫一家四口住。   若不是陆老爷子,他们能分到一套五十平的都要谢天谢地了。   还有那辆桑塔纳小轿车,也是陆老爷子给走关系买的,当时大宝二宝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学校隔的有点儿远,得坐公交车,陆大姐公公婆婆舍不得孙子吃这个苦,明着暗着跟陆老爷子提了好几回,陆老爷子才想办法给买的。   陆老爷子在位这么多年,就没给家里走过任何关系或者特权,给陆冬、陆生安排入伍,那都是去的最苦寒的边藏,当的也是最底层的新兵,根本没用特权。   还有这回给陆淮安排的职位,说是军部,其实也就是军部后勤基层文职,凭着陆淮国清大学文凭,绝对是绰绰有余,也没有使用特权。   他使过的每一次特权、走的每一次关系都是为了陆大姐夫家。   陆大姐跟柳三月聊天时就是普通聊天,而且说也就是说一些日常琐事,不管她心里头有没有怨气,嘴上说没有说她夫家半分不好的。   这些都是柳三月听了这些琐事,自己拼凑出来的,而知道了这些后,柳三月心中愈发尊敬陆老爷子。   柳三月认为,陆老爷子所做的这些根本来说还是为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一生戎马,无法照顾家中妻儿老小,而家中多亏了陆大姐夫家这么多年的照顾,他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自己的妻儿在感谢。   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为了自己的女儿在夫家能过得更好,只有夫家好了,女儿才能更好。   若不是为了这些,他认识陆大姐夫家一家子是谁?又凭什么为着他们一家去破了自己的规矩。   只是陆老爷子太忙,又不善于表达自己,倒叫子女给误会了。   更兼陆大姐不说,陆老爷子于家庭方面又不是个心细的,竟没发现陆大姐夫家这一家子黑心狼。   柳三月觉得,大概是这城里繁华的生活再加上陆老爷子一直以来的纵容,倒叫他们一家子迷了心智,再不如当初在乡下时那般淳朴厚道,倒变得凶狠贪婪起来。   即便陆大姐没说,但是从陆大姐的话里柳三月依旧能感觉的出来,大姐夫一家并不满足于此,他们想要的越来越多,两套房子不够住,公婆那边十来口人一套五十平的房子太挤,想再多要两套房子。   车子也只有一辆,大姐夫哥嫂也想要一辆。   以及等等等等。   贪婪的人嘴角就是这么好笑,房子不说,就说小轿车,这个时候的小轿车多么难得到,就大姐夫一家待的那个机械厂里,一整个工厂的人,加上领导,数百个家庭,都找不出三辆来。   光是价格就让多少家庭望而却步,更别说即便是有钱你也不一定能买的到了。   柳三月都不知道大姐夫的哥嫂这两口子哪来的脸敢去想。   陆老爷子自己亲儿子都没有一辆,便是陆老爷子的那辆都不是陆老爷子自己的,而且他身在这个位置,国家给配的。   总之柳三月真是恶心这家恶心的要死。   陆大姐人好,温柔又爽利,对她也相当好,平时还会亲自做家乡菜给她吃。   都说与婆婆、大姑姐、小姑子的关系最不容易,柳三月这里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所以柳三月很喜欢陆大姐,很不希望陆大姐继续这样过下去。   同时她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陆大姐别处活的都挺明白的,怎么偏偏到了这方面就活的这么糊涂了。   这么瞒着忍着,不光是她自己过得辛苦、痛苦,便是连着娘家都得跟着吃亏受罪,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这事儿真是没法说,总不能说你夫家不好,你赶紧离婚吧,别回头还拖累娘家这头。   所以柳三月也只能平时聊天的时候潜移默化,故作无意的多说些女人当自强以及男女平等的故事。   只希望陆大姐有一天能明白,不好的男人不用去忍着,忍着只会比一个人过得更痛苦,倒不如一个人。   况且世界这么大,只要自己立起来,以后总能遇到更好的。 第116章   柳白露最终还是跟柳妈摊了牌,她对象家里不知从哪里知道柳三月回京的事儿,并且知道了柳三月嫁的人家住内城香饵胡同,是很有身份的人家,顿时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不光在厂里到处宣扬柳家和陆家是亲家,并且开始以柳白露公婆自居,为着这柳白露和她对象吵了好几架,可根本没用,也不知道她对象回去说了还是没说,反正她对象的爸妈依旧是我行我素,在厂里很是得意猖狂。   最让柳白露受不了的却是,她察觉到了她对象的想法,竟然觉得他爸妈这样的行为没什么,很正常,应该的。   并且还说出:我们早晚都是要成一家人的,你姐嫁的人家这么厉害,让我爸妈跟着沾沾光高兴高兴也没什么吧?又没借着你姐夫的名头做什么不好的事儿。这样的话。   给柳白露气的直接撂话说:“谁跟你早晚一家人?我告诉你,咱俩从现在开始完了、结束了,我柳白露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嫁你这样的窝囊废。趁早回去告诉你爸妈,以后若再敢拿我姐我姐夫说事儿,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本就不喜欢这个男人,当初厂里的前辈介绍的时候她就看不上,老实木讷又没主见。   鲁迅不知道,老舍不知道,除了埋头干活儿什么都不知道。   相处起来时常一天都说不到一句话,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但是前辈说他好,妈也说他好,说这样的男人是过日子的男人,高考没了,她自己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拿这些去嫌弃人家也确实不合适。   所以她一直忍着,总想着处着处着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   就算是他爸妈的看不起以及各种无理的要求她都忍了,只因为觉得这个男人不错,对她也不错,说不定以后会好的。   可是哪儿她都能忍,只这品性不好一样,她绝对忍不了。   她姐是她姐,她是她,若想借着她占她姐的便宜,门儿都没有,即便只是口头上占占便宜,那也不行。   更何况姐夫家的亲家伯伯是军部高官,身在高位一步都错不得,天天被他们家这么瞎嚷嚷,若是被谁给举报了,那能得了?   好在柳妈跟大多数父母比起来要开明许多,柳白露说了那人家里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以后,柳妈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这样的亲家容易招来祸患,分了也好。   不过那人家里就没这么容易接受了。   柳白露的前对象根本不敢相信两人就这么说分就分了,他俩处了一年多,一直都好好的,这都要谈婚论嫁了,突然就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要分,终身大事,这不是瞎胡闹呢吗。   他数次哭求柳白露,次次都下跪哭的涕泪横流,只可惜柳白露是个有主意的,她不会轻易去决定一件事,但是一旦决定,便不会再回头。   所以任前对象怎么哭求,柳白露都是无动于衷,复合绝无可能。   前对象的父母跟前对象说柳白露这是姐姐攀了高枝儿,自己也跟着不甘心,瞧不上他们普通人家了。   前对象自己一琢磨,可不就是,若不然为什么一直都是好好的,偏她姐姐一回来她就铁了心的要分。   还说他窝囊,不就是嫌弃他家不如她姐夫家有本事。   只这前对象是真心喜欢柳白露,长得好看又有文化,跟厂里别的那些别的小姑娘一点儿都不一样。   便想着不都说好女怕缠郎,处了一年多总是有感情在的,他多磨一磨,总能和好的,不就是觉得他家条件不好,只要她姐家肯帮衬帮衬,他家早晚也能好起来。   亲戚之间不都是互相帮衬的。   于是前对象开始天天的往柳家跑,早上去接柳白露上班,晚上送柳白露下班,也不管柳白露乐意不乐意,反正就是死活的缠着跟着。   而前对象爸妈看自己儿子都这么低三下四了,柳家竟还端着不肯松口,便愈发来气,又开始在厂里大肆宣扬柳家这是借着嫁的好的大姐攀上高枝儿了,瞧不上他们这样厂里的普通人家了,这是要悔婚另找当官儿人家去。   这年头的流言蜚语厉害起来能害死人,本来柳白露和前对象都是一个厂的,又是厂里前辈介绍,又处了一年多,厂里所有人都认准了这俩人将来指定是要结婚的,再加上之前前对象爸妈的宣扬,大家更是笃定了的。   这下子突然之间又反悔了,前对象的努力挽回,低三下四的恳求,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托前对象爸妈的福,大家也都知道了柳家老大嫁的人家相当厉害,相当有背景。   再通过前对象爸妈的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完全相信了前对象爸妈的说辞。   柳家这是大女儿嫁的好,想借着大女儿的光,把小女儿也嫁去更好的人家去。   大家心里鄙夷看不起柳家的同时,还轮番上阵的天天儿劝柳白露,说什么做人得厚道、人在做天在看之类的话。   还有那个中间介绍的前辈,更是被气的直接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只说没脸在厂里待下去了,没脸见人了,说了一辈子的亲,就没碰到过这么丢脸的事儿,一辈子老脸都丢尽了,还说什么对不起前对象他们家,搞出了这么个事儿。   便是厂里的领导都各个的跑来劝,说什么做人不能这样,影响不好,对厂里名声也不好,更不利于厂里的安定团结。   这边前对象死缠烂打,怎么骂都骂不走,那边天天儿的轮番劝还外加明朝暗讽她人品不好,合着倒成了她的错了,搞得柳白露是不胜其烦,都快崩溃了,恨不得辞职不干了才好。   特别是每天工作的时候,厂里那些人若有若无的打量,和背后对她的窃窃私语,以及对她家里的议论。   说她就算了,连带着把她爸妈都给说了,什么有什么的闺女就有什么样儿的父母,难怪爸爸进了劳改农场,果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了家的那个小儿子,小小年纪待在这么个家里,以后也得有样儿学样,估计也不会长成什么好东西。   总之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语言极尽恶毒。   柳白露也试图着去解释过,可她不是个爱背后说人坏话的,那家人干的那些恶心事人前她也说不清楚,况且大家对这件事的前后经过的认识已经定了型。   所以无论柳白露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大家就是认定了她家嫌贫爱富、作风不正。   柳白露是又崩溃又无力,她改变不了他人的想法,如果只是自己被说被议论就算了,可现在是连着家里所有人一起被编排,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柳三月完全不知道最近柳家发生的这些风波。   最近她没回娘家,柳妈和柳白露也没跟她说。   她这边也发生了一件挺头疼的事儿。   陆大姐最近老往这边跑,最少两天就得往这边跑一次。   可这几天得有个连续四五天都没过来。   柳三月也没大在意,只想着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要忙,毕竟那头那么大一家子人呢。   直过了六天,陆大姐才再次过来,却是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大对劲,说话心不在焉的,一直走神。   而且柳三月还无意中瞄到陆大姐衣领子里的脖子根那儿有淤伤,难怪这么热的天儿她还特意穿了个半高领的长袖,若不是陆大姐俯身从地上捡东西,柳三月还真不一定能看到。   柳三月不动声色套了陆大姐几句话,果然出了事儿。   陆大姐虽仍是没说自己被大姐夫打的事儿,却是说了她为什么好几天没来。   原来是大姐夫把那辆桑塔纳给卖了,卖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姐夫的哥嫂,而且还是大姐夫爸妈鼓吹的,更搞笑的是,一辆正经的桑塔纳小轿车,只卖了一百块。   一百块,就是买辆自行车都不够。   这是个什么意思还不好明白吗?这是把陆家当傻子玩儿呢。   哥嫂家想要车要不到,就使这么个手段,还不是想着大姐夫把车给卖了,陆老爷子只要是心疼自己姑娘和外孙,就得再给买一辆。   这就是陆淮出门见朋友去了不在家,陆淮要是在家,还不得气疯啊。   柳三月都气的不轻,大姐夫一家合起伙来坑陆家,陆大姐居然还想着要为他们家隐瞒,若不是她这儿套话,大姐还不打算说的。   柳三月直接一把扯下了陆大姐的衣领,眼睛盯着陆大姐脖子上那明显的五个手指头造成的淤青,冷笑问道:“大姐,你这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又是磕门框上磕的?”   陆大姐赶紧扯回自己的衣领,手在脖子上遮掩着,尴尬的眼神乱闪,也不敢看柳三月,支支吾吾的说:“是,是陪大宝小宝玩儿的时候,大宝不小心抓的。只是看着夸张,其实不怎么疼。”   柳三月怒极反笑,对陆大姐简直失望透顶,“你当我是在心疼你疼不疼吗?好的歹的都是你自己乐意的,又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心疼爸他老人家,付出这么多,竟养了一屋子的白眼狼还不自知。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他的好女儿,费心费力的帮着瞒着藏着,自己受罪不甘心,还要拖着自己的爸跟着一起。”   “大姐,”柳三月失望至极的看着陆大姐,“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清醒,你自己愿不愿意承受这些咱不说,可你怎么不为了爸考虑考虑?若是这次你又不说,是又打算让爸再费尽力气去到处求人再给你那不成器的男人再买一辆车吗?”   “你怎么不为了大宝小宝考虑考虑,他俩如今正是性子要定型的年纪,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你觉得他们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儿?你难道要让爸拿命换来的一生荣光以后毁在两个不成器的外孙身上吗?”   陆大姐被柳三月一连串的话说的张口结舌,呐呐不语,低头捂着脸痛哭起来。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等陆淮回来知道了才该哭,他那么爱你,那么关心你,若是知道你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他该多痛心,多难过?”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陆大姐捂着脸哭着说:“他家里人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刚嫁过去的时候他对我那么好,天天晚上洗脚水都帮我给倒好。怎么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一切都回去,回到刚结婚的时候那样。我该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变回去?变得跟以前一样。”   柳三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到底陆大姐心里头还是对大姐夫有感情的,比较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心累的开了口,“大姐,你醒醒吧。”   “人一旦变了,就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也不会再有当初那美好的感觉,你若是听我一句劝,你就带着大宝和小宝搬回来,家里又不是没地方给你们母子住,隔壁房间不一直都空着的。”   “按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原不该去管你和大姐夫一家子的事儿,可是大姐夫他们家做事实在是不像话,想着法儿的压榨爸他老人家,我是真心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   “我听你的,我听你的就是。”陆大姐仍是呜呜的哭着,却到底是应下了,也许也是柳三月这些天潜移默化的聊天起了作用。   柳三月轻拍着陆大姐的背,“哭吧,哭出来心里头能好受些,一会儿陆淮回来了,叫他去你家收拾东西,大宝小宝也叫他去接,你就在家待着,别出面了。”   陆大姐对大姐夫仍有不浅的感情,柳三月怕陆大姐去了,到时候大姐夫一哭求,她一心软,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也是怕大姐夫家做什么不要脸的事儿,毕竟这些年靠着陆大姐过惯了好日子,怎么舍得轻易放陆大姐走。   陆大姐一个女人,怕会吃亏。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陆淮便回来了,估计是在外面跟朋友吃了中午饭回来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柳三月刚一靠过去便闻到了,不由皱眉,“你喝酒了?”   陆淮惴惴的点了点头,“嗯,喝了一点儿。”面上有些懵,以前他时不时的也会喝上两口,从不见柳三月说过什么,怎么今儿倒像是不高兴了。   柳三月没好气的拍了陆淮一下,“早不喝晚不喝怎么偏偏要今天喝?我原想着一会儿放学了叫你开车去接大宝小宝的,现在你喝了酒,还怎么开车啊?”   陆淮无辜,“跟朋友吃饭,他们都喝了,我就跟着喝了两杯。”   想了想他又说:“爸这两天忙,用不着司机,不然我打电话把把的司机叫过来帮忙开车?”   “行吧。”柳三月点头,拉着陆淮窗下椅子上坐了,又倒了杯热茶给陆淮递了过去。   陆淮接过茶,扭头跟一旁的陆大姐打了个招呼,“大姐,你好几天没来了吧?”   “嗯,是啊。”陆大姐低着头不敢看陆淮,坐立难安的点了点头。   柳三月看了陆大姐一眼,趁着陆淮喝了几口热茶后,把这事原封不动的跟陆淮说了。   陆淮听了,气的直接把手里杯子咣当一声给扔去了地上,杯里热水洒了一地,还好杯子是搪瓷的,没给摔破。   陆淮本就喝了点儿小酒,当下情绪上来,更是激动,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嚷嚷着,“反了他了,一家子没脸没皮的东西,大姐你别怕,看我一会儿过去怎么收拾他们。”   陆大姐吓得一哆嗦,赶紧凑过来扯了陆淮的衣袖哀求,“老二,你就帮我把东西收回来就成,别对他们怎么样好吗?我在他们家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到底也没怎么样我,总还有情分在,况且以前咱们家、咱妈去世,他家都帮了不少忙,就算过不下去好歹也好聚好散,我不想闹得太难看,大姐求你了。”   陆淮一把掀开了陆大姐的手,红眼瞪着陆大姐,骂道:“都把你欺负成这样了,还叫没怎么样你?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上次你非护着他,我忍了他一次,这次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忍第二次了,他们家得了咱们家的那些东西,我必须得一样不落的全部讨回来,不把他们家打回原形,赶回北河老家去,他们都要忘了他们是怎么进的京城了。”   大姐被陆淮这一掀,又捂脸哭了起来,她最是了解她这个弟弟的倔脾气的。   哭着哭着又要来求陆淮,陆淮却是直接抬手说道:“好了,大姐,你别说了,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不会让他们家好过的。” 第117章   陆大姐没能劝住陆淮,想让柳三月帮着说两句,柳三月也不搭腔,柳三月恨不得让那家人吃些教训长些记性,怎么可能帮着开口。   等司机一来,陆淮便直奔陆大姐家去了,这边陆大姐又开始哭,柳三月不胜其烦,干脆以毒攻毒说狠话,什么戳心窝子便跟陆大姐说什么,也不再为了顾及陆大姐的感受而委婉了,把大姐夫一家是一顿痛骂。   直骂的陆大姐懵到顾不得哭才罢休。   那边陆淮不光自己去,还叫上了中午一起吃饭的几个好友,他们家里背景差不多,打小便一起玩儿的。   知道陆大姐被夫家欺负成这样,自然个个儿的撸袖子直骂娘,到了大姐夫家便是砸开门闯进去,不管不顾一通砸,家里一多半东西不是陆大姐的嫁妆,就是后来陆大姐用陆老爷子给的钱置办的。   陆淮也不心疼,就这么些东西而已,不要了。   而且他不要可以,不要也不能便宜了这一家子,全砸了一个不留。   正值工厂上工时间,大姐夫家所在的职工楼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姐夫的爸妈哥嫂以及两个妹妹更是不在,哥嫂的孩子也在上学。   不过还是有一些不上班的妇女或者是轮休的人,楼里不隔音,听到动静自然都跑来看热闹。   陆淮和他的那些朋友也不傻,有人来了,便一边砸一边骂,骂的话里头把大姐夫家做的那些恶心事全给骂了出来。   大姐夫一家是怎么进的厂,又是怎么分到的两套房子,厂里就没有人不知道的,资源就这么多,他家仗着背景总是占去多的、好的,多的是看他们家不顺眼的人,只不过碍于他们家的背景不敢得罪而已。   如今一见这情形,再一听陆淮和他朋友骂的那些话,恨不得拍手叫好帮着一起砸才好,叫他们家小人得意,仗着陆家背景就在厂里昂着脖子走,恨不得厂长的面子都不给,该!   这就叫活该!   真是得意的没边儿了,一家子就指着陆家活了,居然还敢这么对陆家嫁过来的闺女,怕不是脑子被屎给崩了。   砸完了大姐夫和陆大姐住的那套房,几人又去大姐夫爸妈住的那套房砸,反正所有东西都给砸的稀巴烂,特别是床,都砸成渣渣了,要的就是你没法儿睡。   然后顺便在大姐夫哥嫂那屋找着了桑塔纳的车钥匙给拿走了。   砸爽了出来,陆淮跟围观的那些人说:“等他们家人回来了,你们就跟他们说是陆家刚回来的那个老二带人过来砸的,车我也开走了,顺便告诉他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动那个歪歪心思去肖想,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着。”   围观的那些人自然人连连点头应下了。   砸了这么一通,出了一身汗,陆淮酒劲儿也散的差不多了,送走几个好友,说好了改天有空请他们吃饭后,陆淮便开车去了大宝小宝所在的小学,等大宝小宝放学。   大宝小宝放了学,陆淮直接接着大宝小宝回了香饵胡同。   路上大宝小宝还在问,爸爸呢?妈妈呢?   陆淮也只说了句妈妈在爷爷那儿等着呢。   等把大宝二宝接回家没多久,刘叔刚做好晚饭,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大姐夫一家便来了。   大门是拴着的,他们来了二话不说就直接的砸门,一边砸还一边嚷嚷,“开门,大白天的锁什么门?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开门?你做的时候怎么不亏心?做完了倒是知道亏心了?”   屋里陆老爷子忙公务没回来,陆淮、柳三月、陆大姐带着大宝小宝正准备吃饭呢,听到外头砸门叫骂声,大宝小宝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只默默的说着,“是奶奶,奶奶来了。”   小宝放下筷子,跳下椅子说:“我去给奶奶开门。”   “坐回去!”陆淮捏着筷子瞪向小宝厉声喝了一句。   大宝小宝是在陆淮走后两年才出生的,对陆淮这个舅舅并不熟悉,而且也是被爷爷奶奶惯的,除了面对陆老爷子时会老实些,别的时候不管对谁都是没大没小的。   当下小宝脖子一梗,硬气的回嘴道:“我不,你算个啥,凭啥不让我奶奶进来,我就要去给我奶奶开门去。”   陆淮一筷子啪的拍在了桌子上,沉着脸起身跨了几步,一把拎住小宝的衣领,将小宝扔给陆大姐,冷笑着问道:“何家就是这么教的孩子?”   陆大姐臊的脸通红,直接在小宝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教训道:“你这孩子,就是讨打,怎么能这么跟你舅舅说话。”   小宝从出生就没被打过,扯着嗓子开始哇哇的哭叫挣扎。   大宝蹭的从椅子上下来,气冲冲的拿手指着陆大姐喊道:“妈妈你太坏了,我要去跟奶奶说去。”   小小一个孩子,竟敢拿手直指着自己的妈妈,全然没有长幼尊卑的意识,若不是有人教,孩子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三月只觉得自己被这俩孩子气的肚子都疼了,若是以后她的孩子也这个德行,她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陆大姐臊红着脸,竟也没说什么,只抱着使劲儿挣扎的小宝尴尬的低头不语,大宝喊完便要往外冲,又被陆淮起身给控制住了。   陆淮拖着大宝走到陆大姐身边,深深的看了陆大姐一眼,直看的陆大姐头几乎要埋进地里面去,这才一手拖着大宝,一手拖过陆大姐怀里的小宝,不顾大宝小宝的挣扎嚷嚷,把这俩孩子给拖到了空着的那间东厢房里。   然后找出一根棍子,把房门给别上了。   堂屋里柳三月扶着硕大的肚子直叹气,“大姐,你看看大宝小宝被养成什么样儿了,这么小就敢指着妈妈和舅舅嚷嚷,这要是以后长大了还得了?这就是你一直忍耐不语造成的,你看着就不痛心吗?大宝小宝快八岁了,若是以后这性子别不过来,有得你哭的时候。”   就这么会儿,被关的大宝小宝已经开始骂起了脏话,都是些北河乡下俚语,北河离京城不远,那边的话和普通话差不太多,柳三月倒是勉强能听懂。   骂的话都非常难听,难以入耳,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没法想象这么恶毒的脏话是从不过七八岁大的孩子嘴里骂出来的。   而院子外头的那些人估计也是听到了大宝小宝的哭闹喊骂,也跟着急了起来,原只有大姐夫他妈在外头喊的,这下子连着大姐夫和他爸也喊了起来。   “姓陆的,你把我儿子怎么了?有本事你把门开开,你冲我来,冲着孩子撒气,你真不是个人。”   “开门,赶紧给老子开门,老子孙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老子跟你们陆家没完。”   总之也是各种叫骂,一时院儿里院儿外叫骂声、哭嚎声连成一片,陆淮黑着脸回了堂屋,气的把自己碗给砸了。   任外头怎么闹腾,不过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至多让邻居们看看笑话,真正让陆淮生气的是大宝小宝,生生让何家给惯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他亲侄子,总不能扔了不管,可这幅性子,要怎么管?   看着都觉得没救了。   陆大姐低着头嚅嗫道:“何家往上数几代就大宝小宝这一对儿双胞胎,所以平日里老两口和何俊格外惯着些。”   “他们惯着你就看着?”陆淮指着东厢房冲着陆大姐大吼,“你自己听听,听听你的两个儿子嘴里骂出来的那些话,你听的下去?他俩骂的这么顺溜,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你就没当回事儿?自己的儿子这幅德行,你就不觉得丢脸?”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陆大姐捂着嘴吧嗒吧嗒掉眼泪。   陆淮愈发来气,一扭头,对柳三月说道:“三月,你带着大姐回屋去,记得把门给拴上。”   “嗯,我知道了。”柳三月点头应下,知道陆淮这是不打算继续让门口那一家子闹下去了。   若是她没怀孕,肯定不能让陆淮自己一个人去对付那么一大家子人,只是她如今怀着孕,不好乱来,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失心疯来推她打她。   至于陆大姐,还是跟她一起躲起来的好,不然到时候怕是只会扯陆淮后腿。   柳三月便起身拉着哭哭啼啼的陆大姐回屋去了,并且听话的把门给拴上了。   拴好门,柳三月也懒得再去安慰或者劝解陆大姐,她自己都心累的不行,而且她还心疼她老公呢,被个小屁孩指着鼻子骂,要不是顾及着陆大姐和她自己的肚子,她都想直接去抽那小子一顿。   心里对陆大姐更是生气,她知道陆大姐在这方面糊涂,可是没想到竟能糊涂成这样。   自己的孩子被教成这样,竟也能藏着瞒着无动于衷,真真是糊涂至极。   这种四合院相当不隔音,屋里头隐约的也能听着外头的声音。   只听着好像有各种痛苦的哭嚎声,没多久陆淮便过来敲门,“开门。”   柳三月看了已经不哭了的陆大姐一眼,扶着肚子走过去开了门,门外陆淮甩了几下手,柳三月便问道:“你揍他们了?”   “只揍了何俊。”陆淮面无表情的说,狠狠揍了何俊一顿,他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总算是没有刚刚那么憋屈了。   陆大姐红肿着双眼抬头看向陆淮,嘴唇动了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低下了头去,可怜兮兮的。   柳三月看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陆大姐这表现还算不错了,好歹最终没说什么不是。   她扶着陆淮去床边坐下,拉着陆淮的两只手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伤,只微微的有些红,仍是不太放心,便问道:“有没有伤着哪儿?”   “我能伤着哪儿?”陆淮捏了捏柳三月的脸说:“你也不看看何俊多高我多高,要是我连他都打不过,那也太丢脸了些。”   “好吧。”柳三月冲陆淮笑了笑,又问:“那你是怎么把他们赶走的?”   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就跟下乡时遇到的蚂蟥似的,见着血就吸,吸上了轻易就难得扯下来。   陆淮笑了下,“我不过是随便吓唬了一下而已。”   他还真就只是随便吓唬了一下,不过就是把何俊揍的鼻青脸肿满脸血,然后拎着这样的何俊跟他爸妈威胁说,要是还不走,继续闹,他就把何俊活活打死在他们面前。   不得不说何家一家子都是窝囊废,何俊哥哥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被揍,却是屁都不敢出一个。   中途被他爸妈吼了两句打算上来着,却被他老婆给扯住了不让。   何俊爸妈倒是过来拉了,不过俩老人家,能拉的住才有鬼了。   眼看着陆淮肆无忌惮的把何俊揍的一身血,再被陆淮这么一威胁,一大家子便架着软趴趴的何俊灰溜溜跑了。   陆淮都觉得好笑,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吗?还是说他们以为他有他爸,即便杀人也不会有事儿。   其实何家只是看陆老爷子不在,怕陆淮继续揍何俊,这才走的,是想等着过几天陆老爷子回来了再过来。   他们想着有陆老爷子在,陆淮总不敢再乱来了。   这事儿暂时的便算是过去了,柳三月说:“大宝小宝怎么办?这天儿都快黑了,他俩还没吃饭呢。”   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精力最是旺盛,饿的也快,大半天没吃饭了,也不知道抗不扛得住。   她没带过孩子,是真不懂这个。   “饿着。”陆淮冷冷的说:“先饿上两顿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柳三月看了陆大姐一眼,抿了抿唇说:“这不好吧,孩子还小,哪儿能禁得住这么饿的。”   陆淮是提到那俩孩子就来气,当下也没什么好脸色,语气硬的很,“放心吧,饿不死。”   这话陆淮不是说给柳三月听的,而是说给陆大姐听的,他已打定主意,以后大宝二宝的管教问题,绝不能再叫陆大姐插手,趁孩子还不算太大,赶紧的给别过来才是正经事儿。   陆淮也不是心狠,主要是大宝小宝实在是太不像话,而且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横的很。   这就是从小被惯没吃过苦的,你好言好语跟他们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而且还会当你有所顾忌,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从而更加的肆无忌惮。   就得给他们点儿苦头吃,叫他们知道不是任何事都能顺心顺意的。   总之蜜罐儿里长大的孩子,多吃苦有好处。   柳三月没好气的捶了陆淮一下,朝着陆大姐那边努了努嘴,示意陆淮收敛点儿。   这人也真是的,非当着孩子妈的面儿说这么狠的话,陆大姐心里还不得心疼死啊。   陆大姐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说:“你该怎么教就怎么教吧,不用顾及我,我保证绝不插手。”   陆大姐知道孩子这样下去不行,之前也是何俊和他爸妈不让她管教孩子,稍微说重一句都不行,慢慢的她便也就不管了。   如今孩子成了这幅模样,都是她的责任,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以后陆家的脸都要被她这俩儿子给丢光,说不定还会给家里招来祸患。   陆淮见陆大姐这么说,心中欣慰许多,便放缓了口气说道:“大宝二宝是你儿子,也是我亲外甥,我自然是有分寸的,再怎么管教,总不会伤害他们就是了,我也是希望他们好。”   陆大姐点头,“你是我弟弟,我还能不放心你?你只管教就是。”   如此,陆淮便把大宝二宝的教育问题给接手下来,并且还专门去学校给俩孩子请了长假,不然这种特殊时期,在学校待的时间太长,总怕出什么意外。   好在大宝二宝还只是二年级,陆淮又当了近十年的小学老师,总不会叫俩孩子功课落下就是了。   而那间空房也收拾了出来,搁了两张床,陆大姐睡一张,大宝二宝睡一张。   起初大宝二宝对陆淮的管教反弹很大,各种折腾逃跑不说,还闹绝食来抗议。   陆淮却是淡定的很,折腾就任你折腾,逃跑不出几分钟绝对能给抓回来,闹绝食,那你就绝食吧,爱吃不吃,反正饭菜在这儿,饿的是你不是我,我无所谓。   并且指定了一系列的学习锻炼计划,早起跑步、跳绳,上午学习下午看书什么的,不听话就加重任务,不把任务完成就什么都别想干,饭也别想吃,直到你完成任务为止。   陆淮一旦列了计划,有韧性的很,俩孩子折腾好几天,见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任何人来拯救他们,就连身边的妈妈都对他们不闻不问。   没折腾出什么效果不说,还给自己饿够呛,渐渐的也认清现实,老实了一些。   当然,陆淮也不是一味的严政,当孩子知道听话了,老实完成任务了,他还是给予相应鼓励和奖励的。   教育孩子嘛,还得赏罚分明、张弛有度才是。 第118章   陆老爷子是隔了个把星期以后才回来的,就这还是提前回来了,原本还得再过半个月才能回的来。   却是何家等了两天见陆老爷子还不回来,便不耐烦了,直接找去了军部,闹着要见陆老爷子。   等见到了陆老爷子,噼里啪啦一通说,自然是只说陆淮怎么怎么过分,怎么怎么没教养,却是只字不提自己家做了什么。   陆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况且还经了这么多的事儿,也不是轻易可以蒙蔽的了的。   他倒也没直接就信了何家的话,却也没有不信,只是想着等回去了,便就能都清楚了。   闹成这样,估摸着动静还闹的不小,陆老爷子便推了所有公务,提前回了四合院。   这个事儿还真不是何家嘴皮子一动就能够颠倒黑白的,是个什么情形,何家一栋职工楼里住着的人都门清儿。   大宝小宝出口成脏没教养,何家对陆大姐不好等等腌臜事儿,家家户户住的那么近,又不隔音,这些根本就不是秘密,过去随便一打听就都能打听出来。   陆老爷子破天荒的没有紧着他的那些公务,把自己关在屋里头闷了整整一天没出来,任外头陆大姐和柳三月还有刘叔怎么劝,就是不出来,把几人给担心够呛。   陆淮虽是不劝不说,心里头其实也是担心着的。   屋里头的陆老爷子只是在羞愧,在怀疑自己罢了。   他强硬了一辈子,不论是对外面的人,还是对家里的人,永远都是他说什么便一定就得是什么。   如今他头一次对自己的一生产生了深深的质疑,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生生把自己闺女送进了那样一户人家。   报恩怎么不能报?何需非把女儿给嫁过去。   他有是多么的蠢笨,戎马一生,自以为比谁都明白,却连女儿被糟蹋成这样都不知道。   还有他的两个小外孙,若不是儿媳聪慧,发现的快,两个小外孙怕是就要生生长歪了去,他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孩子他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陆大姐在门外哭求许久,陆老爷子仍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打开房门出来。   出来时衣衫整洁,头发一丝不苟。   陆大姐和柳三月正在房门口求陆老爷子出来吃早饭,都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见陆老爷子精神抖擞的出来,心下都松了一口气,陆大姐赶紧迎了上去,“爸,您醒了?刘叔熬了您最喜欢的小米粥,还热乎着呢,您……”   陆老爷子一抬手,打断陆大姐的话,“不吃了,军部里还有事儿要处理。”   最近上头有变动,而且也是为着那件事,陆老爷子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回来这一天已经耽误掉不少事儿了。   “饭菜都是现成的,您好歹垫吧两口再去啊。”柳三月不由上前担忧的劝道。   陆老爷子身子骨再结实如今也五六十了,整一天没吃任何东西,哪里能扛得住。   就这柳三月都已是相当服气,别说她如今怀着孕,就是她没怀孕的时候,一天不吃东西,脸色也得难看的要死。   可再看陆老爷子,愣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身姿挺拔、精神矍铄,不见一点儿颓唐之气。   陆老爷子默了一瞬,却是拍了拍陆大姐的肩膀说:“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好好待着,俩孩子我瞧着老二教的不错,这外头的事儿、孩子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陪着你弟媳妇说说话、或者上外头转转就挺好。”   “爸……”陆大姐顿时红了眼眶。   她不安了这么多天,唯恐叫老爷子知道了会对她失望,这么大个人了,却连自己的家都顾不好,搞得家不成家、子不成子。   却没想到老爷子不光什么都没说她,倒反过来宽慰她。   陆老爷子难得对陆大姐安抚的笑了下,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雷厉风行的说道:“车还在外头等着,我就先走了。何家之事,你们不要再插手,记得跟老二也说一声。”   说着便大跨步的走了出去,行动之间说一不二,也不是柳三月和陆大姐能拦得住的。   柳三月和陆大姐送到门口,才看到果然司机和车都已经等在了门口,柳三月到底不放心,便等陆老爷子上车后,上前跟司机嘱咐了两句,叫司机记得提醒陆老爷子吃饭。   既陆老爷子发话不许他们再插手何家之事,大家自然就不再去理会,本来已经把何家两个房都给砸的稀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们就没打算再跟那家人再有什么牵扯。   精神紧绷了这么些日子,柳三月真是身心俱疲,累的慌,便打算回娘家去找柳妈和柳白露说说话去。   陆淮要看着俩小子,走不开,柳三月便跟陆淮说了一声后回了娘家,顺便把陆大姐也给带上了,陆大姐原是不想去的,最后被柳三月生拉硬拽给拽上了。   陆大姐这些日子经受的变故颇多,情绪不大好,总是死气沉沉的,柳三月就想着带上陆大姐,到时候几个女人一块儿拉拉家常,随便聊聊,说不定陆大姐的心情能松散些。   那辆桑塔纳被陆淮给直接抢了回来,这会儿正好陆大姐开车,直奔柳家而去。   到了柳家三楼楼道,经过王彩华家时,又是大敞的房门,又被这位大妈给一把拽住了,柳三月都纳闷,王大妈为什么总是不关门。   不过这次王彩华的面色不大对,不是那种欢迎人的喜庆面色就是了。   只见她皱着眉,拉着柳三月说道:“三月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最近可出大事了。”   柳三月不由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我家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白露之前处的那个对象,这不是白露不想跟他处了嘛,谁知道那小伙子是个死心眼儿的,死活不同意,天天守着点儿来楼下堵白露不说,昨儿又不知哪根筋不对,拿着把刀跑咱们楼道里嚷嚷着要是白露不继续跟他好,他就自杀。”   “咱们都当那小伙子只是嘴上说说吓唬人的,毕竟谁能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儿,白露估计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就没搭理他,谁知这小伙子还真二话没说就把自己手腕子给割了。哎哟喂!你是没瞧见,那血流了一地,吓死个人,警车、救护车都来了,把你妈和白露都给带走了。”   “事儿来的太急,我也没来急跟你妈问你住哪儿,正发愁呢,谢天谢地你自个儿过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   柳三月捂着肚子,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眼看身子就要往旁边歪去。   王彩华和陆大姐赶紧上前扶着柳三月把她给稳住了,陆大姐抖着嗓子安慰道:“别担心,别担心,那人是自己割的腕,跟你妹没多大关系,警察叫过去指定也就是问问话,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王彩华一脸愧疚,她也知道柳三月怀着孕不好受这种刺激,可柳家没别人儿了,不跟柳三月说也不行啊。   柳三月扶着肚子深吸几口气,一把抓住了王彩华的手,急切的问:“我弟呢?我弟在哪儿?他一个人在家吗?”   柳时夏才不到十二岁,小小一个人儿,柳三月都不敢想要是就他自己在家,这一夜他又是怎么过的。   王彩华赶紧说道:“时夏在我家呢,跟我家三小子住一个屋儿。有我看着,你只管放心,还是赶紧去瞧瞧你妈和白露去吧。”   “不行,”柳三月白着脸摇头,“我得去瞧瞧他去。”   这么小的孩子,心理最是脆弱,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万一孩子受了刺激承受不住怎么办?   柳三月绝对放心不下。   陆大姐便说:“嗯,你去把你弟带上,咱们一块儿过去,反正有车,方便。”   说着她又扭头看向王彩华,问道:“请问这附近有打电话的地方吗?”   陆家有电话,那是因为陆老爷子身份特殊,这个时候装部电话太难,普通人家根本装不上,就是何家都没能沾光装上一部。   王彩华说:“楼下小卖部有电话。”   陆大姐点点头,把柳三月扶到王彩华那边说:“麻烦您照顾一下三月,我去楼下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过来。”   陆大姐寻思这事儿不小,那人目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死了,就算不是三月她妹杀的,那也是因她妹而自杀,家属闹事麻烦就不小,更别说别的。   得赶紧跟老二说,还得跟老爷子说一声。   陆大姐下楼去打电话,王彩华便扶着柳三月去了她儿子的房间。   房门是关着的,开门进屋便见王彩华最小的那个儿子正自己跟自己拍纸板玩儿,柳时夏小小的身影则独自坐在床尾,趴在窗户上,伸长了脖子盯着窗户外头看着。   听到开门动静回身看了一眼,一看是柳三月来了,赶紧起身唤了一声:“大姐。”   声音带着哭腔,眼眶也是红红的,柳三月眼泪顿时便掉了下来,朝柳时夏招了招手,“吓坏了吧?快过来,到大姐这儿来。”   柳时夏几步便小跑了过来,柳三月摸着柳时夏的小脸儿看了看,圆圆的双眼不光红,还肿,特别是眼圈下边儿,肿的不成个样子,看就知道指定是一夜没睡。   柳三月掉着眼泪搂了搂柳时夏的小脑袋,说:“走,大姐带你去看妈妈和二姐去。”   柳三月的肚子马上就要满六个月,高高挺着,真是不小,再加上最近她长胖了不少,个头又不是很高,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格外笨重。   王彩华看着也是担心,便说:“你姑姐不是去打电话去了吗?要不就叫你姑姐他们去瞧瞧是个什么状况,你跟时夏就在我这儿待会儿,你看成不?不然你挺着个大肚子,怪危险的。”   柳三月拿衣袖擦了擦面上的眼泪,摇了摇头说:“这么大个事儿叫我怎么坐的住?不亲眼去看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王彩华叹了口气,“唉!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那孩子先前过来我还瞧见过,挺老实的一个孩子,话不多又勤快,谁能想到他性子这么拧的。”   她又拉了柳三月的手叮嘱道:“去了有什么事儿就跟人警察同志好好说,心里头再着急可也不敢冲人家嚷嚷。”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王大妈。”柳三月感激的应着。   陆大姐很快打完电话上来,柳三月跟王彩华打了招呼,便领着柳时夏跟陆大姐一起匆匆走了。   把车开到王彩华说的那间街道派出所门口,几人下了车,进了派出所寻人一问,柳妈和柳白露还在所里接受问询。   柳妈和柳白露并不是犯人,也不是受关押,只是过来接受例行问询,所以派出所里也没拦着不让见。   一男警带路领着柳三月他们三个去到了某间屋子里,只见屋里只有一张大办公桌,柳妈和柳白露紧挨着坐着,对面坐着一女警,正在盯着柳妈说着什么。   桌上除了几个文件夹、记录本和女警手里握着的一支笔,便只剩女警面前搁着的一只搪瓷缸子。   柳妈和柳白露面前什么也没有,两人面色很是难看,苍白憔悴,柳妈还好些,稳稳坐着,很是从容,柳白露面上却是满满的不耐烦和嫌恶,眼看着几乎马上就能爆发出来。   两人的嘴唇皆是干涩起皮,狼狈的不得了。   柳时夏大喊了一声,“妈妈!二姐!”噔噔噔便跑了过去,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平时看着再如何稳重再如何像个大人,心里头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   而柳三月在看到狼狈的柳妈和柳白露时,顿时便怒了,什么礼貌什么淡定什么应理性对待公职人员全抛去了脑后。   挺着肚子挣来陆大姐搀扶的手几步跨到办公桌边气的直拍桌子,大吼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妈我妹犯什么事儿了?你们凭什么跟对待犯人似的连杯水都不给,你没看见她俩嘴巴都干起皮了吗?还是说你们这么大个派出所连个白开水都没有?你自己倒是喝的挺起劲儿,也不怕喝多了噎着!”   那女警年纪不大,脾气不比柳三月好到哪里去,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肃着脸瞪着柳三月,挺有气势,喝道:“你谁啊你?知不知道这儿是哪儿?这儿是派出所,不是你可以撒泼的地方,要撒泼出去撒去,别以为挺着个肚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什么素质。”   陆大姐赶紧把柳三月护去了身后,瞪着那女警就厉声教训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不得不说陆大姐威严起来气势汹汹,还真有陆老爷子的那个架势,毕竟是陆老爷子的大闺女,也就是在何家时窝囊了点儿,在外头却也不是谁都敢欺负的。   那小女警却是全然不惧,翻了个白眼,朝送柳三月他们过来的那名男警抱怨道:“老李,咱们这儿是派出所,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往这里头带?回头我非得跟局长说去。”   老李老李,能被称老,年纪自然不轻,面上多少条细纹,一看至少就得有四十往上,而说话的这个女警,顶多二十出头的模样。   按这个岁数来看,老李该是女警的老前辈了才是,而且派出所里等级分明,前辈对后辈的威信绝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女警对老李的态度却真是不怎么尊敬,说起话来还有些傲慢。   老李也不见生气,只装傻的笑了笑说:“他们是俞陆伊和柳白露的家属。”   小女警没好气的哼了哼,“家属也不能带进来,我这边儿还审着呢,你赶紧带他们出去,还有那小孩儿,”她指了指已扎进俞陆伊怀里的柳时夏,“也给带出去。一家子都是些没规矩的,真是有什么样儿的妈就有什么样儿的孩子,难怪能把个好好的大小伙子给逼得活不下去。”   柳三月气红了眼,一把推开挡在她前面的陆大姐,柳白露也被气的浑身发抖,蹭站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指着女警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他/妈的说什么呢你!”   女警不屑的哼笑了一声,“敢做还不敢当了是吗?胡平同志这会儿还躺医院里生死未卜呢,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我要是你们我得羞愧死,亏得你们还敢理直气壮的在派出所里吆五喝六的。我这辈子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人,你们就等着坐牢吧,不把你们送进牢房,我就不醒彭!” 第119章   “你……”柳三月扶着肚子直哆嗦,当下都顾不上肚子,闷头便打算冲过去。   先不说事情原委是怎样,到底是谁家受了委屈。单说身为一名人民警察,本该公平、公正且客观,怎么就能带着偏见如此恶毒的去评判他人。   这样的人还配当一名人民警察吗?   只没等柳三月冲过去,便被陆大姐给拦了下来。   而那边柳白露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伸长手臂越过桌子够到女警的搪瓷杯子,而后一扬手尽数泼去了女警的面上和身上。   杯子里泡的是菊花茶,发白浮囊的一朵朵菊花挂在女警的脸颊上、鼻头上,看着格外滑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女警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湿淋淋的落汤鸡。   女警瞪着眼,噗嗤吐掉嘴里的菊花碎末,懵了,谁能想到区区女人,在派出所里还敢这么大胆的。   门口老李额了一声,赶紧说道:“我那边还有个报案人要招呼,我就先忙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迅速走远,远离了这是非之地,两头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还是赶紧跑吧。   女警啊一声尖叫,外头都听了个清楚,当即便有人要冲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却被老李拦住。   柳三月解气的舒了口气,该!   柳妈把手里还握着杯子的柳白露拉着坐下,无奈的瞪了柳白露一眼,然后松开柳时夏起身准备说些什么。   陆大姐却当先开了口,只见她笑着扫了狼狈失控的女警一眼,突然问了句:“你姓彭?你叫彭英?”   彭英顶着菊花茶水,莫名而防备的看着陆大姐,没有吭声,不知面前这女人怎么会认识她。   陆大姐笑了笑,放松下来,看这反应是彭英没错了,她又笑着问了句:“你爸是彭家成彭局吧?”   彭英听了越发警惕的看着陆大姐,也顾不得抓狂发飙了,认识她爸不说,而且提到她爸时的态度很是轻松闲适,这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陆大姐这个时候却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只扶着柳三月凑到柳三月耳边轻声说:“爸和老二马上就过来,你别着急,先跟我出去等等,我跟你保证伯母和二妹绝对不会有事的。”   柳三月这一会儿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些微一想便猜到这彭英女警官的爸爸应该是老爷子曾经的战友或者部下,肯定也是有些身份的。   不然彭英在这派出所里不能这么嚣张跋扈,而且这彭英的行事作风明显就是个被家里头宠坏了的小公主,想来能进派出所也是靠着她爸爸的关系。   所以陆大姐才能一听到这姑娘的姓就知道了这姑娘的身份。   而且看陆大姐这放松的态度,估计彭英的爸爸是老爷子的部下的可能性居多。   柳三月便也跟着放松下来,扭头看向紧张的柳妈和仍旧剑拔弩张的柳白露,轻声安抚道:“妈,白露,你们别怕,陆淮一会儿就过来,等他来了咱们就可以走了,原这就不是咱家的过错,咱家也用不着承担任何责任。”   彭英并不知事情的详细原委,只大概知道柳白露和胡平处了一年多的对象,为了攀高枝儿突然就甩了胡平,任胡平低三下四百般哀求,就是不肯回头。   胡平心里就是中意柳白露,不愿分开,受不得这痛苦,便想一死了之以求解脱。   她知道的这些自然都是从悲痛万分的胡平家属那儿听来的。   胡平爸妈在跟彭英以及一众警察说时,说的声泪俱下,几度抽噎到说不下,煞是可怜,任谁看了都不会去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毕竟人家儿子还在急救病房里躺着呢。   所以,舆论根本就是一边儿倒,除了柳家交好的那么两三家邻居,其他不知道细情的,一致上都认定了这就是柳家的错,是柳家的二丫头心气儿高,玩弄了胡平的感情,还逼得胡平自杀。   大家心底都是这么认定了的,根本就没人愿意去听柳妈和柳白露的“狡辩”之说。   当下听的柳三月说不是她们的过错,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就又要炸毛,只觉得这家人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却又想到神秘的陆大姐,嘴唇嚅嗫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在没搞清楚对方身份之前,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毕竟她听说过这柳家的老大嫁了个厉害人家。   她原以为可能就是个小片儿警之类的,毕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见识,嫁个片儿警就是了不得的了,但是看陆大姐这态度,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不敢肯定。   未免惹上麻烦,一咬牙把到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柳妈搂着柳时夏冲柳三月点了点头,虽面色憔悴,容发、姿态却是丝毫不乱。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将柳时夏往外推了下说道:“嗯,我和白露没事,你们先带着时夏出去吧,出去坐着去,这屋里也没个坐的地方,你如今身子重,久站不得。”   柳三月看了眼桌子对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彭英一眼,又笑看向柳妈扶着肚子说:“我刚刚是一路坐车坐过来的,早坐的腰酸了,这会儿站站倒舒服些。”   有这么个“正义天真”的姑娘在这儿,她还真不敢出去,谁知道出去了这姑娘能做出什么来。她都不知道刚刚她们没来的时候,这姑娘询问时有没有对柳妈和柳白露威胁加恐吓。   陆大姐扶着柳三月劝道:“爸和老二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你还是去外面坐着等吧,我扶你去,顺便给伯母和白露倒些水来喝。”   有陆大姐在这儿看着柳三月倒也放心,况且她这肚子确实不适合一直站着,本来最近就老是抽筋,想了想,她又跟柳妈和柳白露叮嘱了几句,然后便被陆大姐扶着出去了。   陆大姐扶着柳三月出去找了个空处坐了后,寻着这会儿看着不忙的一个男警问哪儿有茶水。   感觉这派出所里的所有警察,除了彭英,还都挺好相处的。   这男警就是,很热心的帮着到处翻腾了好几个杯子出来,给陆大姐倒了好几杯热茶。   陆大姐先给柳三月送了一杯,安抚了柳三月几句,然后才端着另外三杯给屋里送了过去。   没等多久,陆淮便行色匆匆的赶到了,一看到柳三月就冲了过来,拉着柳三月左看右看,喘着粗气问道:“你没事吧?”   柳三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姐电话里没跟你说是出了什么事儿吗?有事儿的是我妈和我妹,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儿?”   “我妈和我妹都被扣这儿一天多了,说是问询,可哪有问询问这么久的?又不是犯人,而且里头问话的那女警对我妈和我妹有偏见,态度特别差,连杯水都不给喝,还说什么定要让我妈和我妹坐牢,可恶的不得了,你可赶紧帮着想想办法叫他们把我妈和我妹放了吧。”   陆淮一路来就怕柳三月大着肚子跟着着急上火,急的要死,这会儿见柳三月好好的,可算是松了口气,只搂着柳三月安抚着:“嗯嗯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妈和二妹去,再看看是个什么情形,你在这儿等着我,我一定会把妈和二妹给带出来的。”   才说着,外头又来了一人。   却是陆老爷子身边儿的警卫员小冯。   小冯直接过来跟陆淮和柳三月打了个招呼,原来是陆大姐也给陆老爷子打了电话,只陆老爷子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就叫了小冯过来打点。   小冯平时跟着陆老爷子到处跑,很多单位的都是认得他这张脸的,叫他来倒也合适。   当下几人便朝屋里而去,陆淮原是叫柳三月在外头等着的,只柳三月已经在外头等了这么会儿,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等下去。   还不等到那屋门口,已有不少派出所里的警察过来跟小冯打招呼,皆是恭敬的不得了。   小冯平时都跟着陆老爷子跑部队、跑军部,没想到在这街道派出所也能得这么多人认识。   柳三月顿时就安下了心来,认识就好,这事儿不算大,说起来就是胡平自己要自杀,真怨不上她们家,有老爷子的面子,应该不难解决。   这边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毕恭毕敬问好,耽误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那房门口。   小冯推开门,几人走进去,屋里彭英看过来,却是惊喜出声,“民生哥,你怎么来了?”   小冯大名冯民生。   只见彭英看过来的两只眼珠子亮晶晶的,都冒光了。   柳三月不由挑眉,默默和陆淮对视一眼,这可真是巧了。   突然觉得好开心、好兴奋啊!   很快彭英就反应了过来,她的民生哥后头可还跟着两个人呢。   她顿时便拧紧了眉心,犹豫着问道:“民生哥,你来是……”   冯民生常年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正儿八经的侧开身子介绍道:“这两位是陆师长最近刚从南边儿回来的儿子和儿媳。”   又抬手指向陆大姐继续介绍,“这位是陆师长的大女儿。”   “那三位是陆师长的亲家。”   介绍完,他眼神看向彭英,一板一眼的说道:“陆师长听闻有人在柳家闹事,还给柳家扯上不少麻烦,心中很是忧心,只他公务繁忙,无法亲来,便派了我过来看看情况。”   彭英顿时便傻了眼,僵硬的看着冯民生,陆师长……她爸的顶头上司,这家的老大嫁的竟是陆家,竟是陆师长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陆师长的儿子怎么会娶这么普通的人家的姑娘?   有冯民生这张脸,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需要问的,这一天一夜,彭英早翻来覆去的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柳妈和柳白露本就早可以走了的。   只不过是彭英看不惯柳白露“冷血无情”的做派,再加上胡平爸妈悲痛的哭诉,自觉自己一腔热血正义,死活不肯放人罢了。   街道派出所可以算是最底层的单位,里头在职人员里,来头最高的就属彭英,她不肯放人,也没人敢跟她唱反调,所长又不管这些琐碎事,这才扣押了柳妈和柳白露这么久。   说起来,这私自扣押的行为就不合规定,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没人细责追究,事儿自然就不大,但若有人抓着这个不放,那也小不了。   柳三月心眼儿可不大,就刚刚彭英那振振有词的恶心嘴脸她能记一辈子,记到死,没机会还就罢了,有机会不还回去更得憋屈。   于是她特意偷偷去跟冯民生说了几句悄悄话。   就冯民生对彭英的态度,明显就是彭英单恋,柳三月做起来全无压力的,冯民生挺好的一小伙子,两人走不到一起去更好。   在柳三月说完那几句悄悄话后,冯民生非常给力的将派出所上下一顿严厉批评,特别是彭英女警同志,单独拉出来着重批评了一顿,直教训的彭英眼圈儿红红、眼泪汪汪,嘴噘的老高。   这还不够,冯民生还说回头还得去跟彭局好好聊一聊,总之护短护的不要太明显。   这也是临来前陆老爷子特意嘱咐过的,不能叫柳家受了委屈。   这下子把不管事的所长也给震了出来,大家战战兢兢送走柳三月和陆淮他们,再不敢轻视之。   顺便还麻利儿的解决了前来准备闹事的一大批胡家亲戚。   这些胡家亲戚都是得了胡平父母的好处,过来派出所施加压力来的,好叫柳家母女能松松口。   能和陆家拉上亲戚关系,胡家父母怎么可能舍得轻易放弃。   来的亲原都是斗志昂扬、踌躇满志的,概因胡平妈说了,派出所是向着他们那边的。   可这瞧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啊,他们还啥都没说呢,连派出所大门都没靠近,就被一帮凶神恶煞警察给强力哄走了,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都是普通老百姓,谁敢跟警察过不去,就是有好处拿也不敢啊,他们也是因着胡平妈说警察都向着他们这边儿才敢来的,这一看不是这么回事,呼啦一下就全都跑了。   胡平爸妈在医院照顾胡平没过来,等他们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柳三月他们早回去不知道多久了。   这边回去的路上,柳三月跟柳妈和柳白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才没多久不见,家里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柳白露原不想说,也一直没说,可如今闹的这么大,不说也瞒不住,只好大致的都给柳三月说了。   柳三月听了气的都快炸了,直接给了柳白露一下,“你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关键时候倒怂了?就会在家里逞威风,没用!”   柳白露不吭声,委屈兮兮的任柳三月骂着,乖巧的不得了。   连着骂了柳白露好一会儿,柳三月直接叫开车的陆大姐调头去往柳白露的工厂,“你那个厂,就没几个好人,不待也罢,我这就带你辞职去。”   柳白露和柳妈都没吭声,看来是没有意见的。   在这时候,能进工厂工作是一件光荣之事,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多少人一旦抱上了这个铁饭碗,就是死都不带撒手的。   不然柳白露也不能一直忍到事情发展了这种地步都没有提过辞职的事儿。   如今被柳三月给提了出来,柳妈和柳白露的第一反应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已经闹到了这一步,再继续在那工厂待下去也只会是无尽的麻烦与烦恼,与其抱着个铁饭碗而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倒不如放手。   柳白露工作的这个工厂是一家国企纺织厂,主要生产各种布料、毛料,名叫红福纺织厂。   车开到红福纺织厂大门口,陆大姐留在车里照看柳时夏,柳三月、陆淮和柳白露、柳妈下了车,后头车里的冯民生也下车跟了过来。   进了工厂,工厂里正忙的热火朝天,见到这一行人,却都不由的望了过来,柳白露这会儿过来就挺惹眼的了,旁边那一大批人不说,后头还跟着个装着军装的男人,这阵仗让所有人都浮想联翩起来。   柳三月挺着肚子,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走着,她拉了柳白露一下说:“直接去你们厂长办公室去。”   柳白露便去了前头带路,这些日子她已受够了上工,受够了别人在她背后的窃窃私语,每一次踏进工厂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   而今天,在家人的陪伴下再次踏进这里,她浑身上下都是解脱的轻松,终于可以跟这恶心的地方说再见了。 第120章   红福纺织厂厂长是个四十多的秃头男人,保养不错,长得也挺福气,听柳白露说明来意,讶异了一瞬,又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只听他笑眯眯对柳白露说:“这样也好,你这个选择不论是对你来说,亦或是对厂里来说都是好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是里面的意思却也表达的很明显。   柳三月顿时就不乐意了,挺着肚子上前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她瞪着桌后的秃头厂长恶狠狠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这样对我妹对厂里都好?难道厂里平时都是这么欺负我妹的吗?”   厂长被柳三月这突如其来的野蛮举动一吓,下意识看了眼后头面无表情,铁塔一般的冯民生一眼,连连摆手,勉强笑了下说:“您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的,没有的,我们怎么可能会欺负柳白露同志呢?其实我的意思是,柳白露同志平日里工作的并不开心,辞职以后也能过得开心些。”   厂长说话的时候,陆淮上前扶住了柳三月,一手还特意撑在了她的腰后,并皱眉凑近她耳边小声念叨道:“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悠着点儿吗?怎么回回都跟你说不听,我看你就是想叫我担心死。”   柳三月乖乖由陆淮扶着,不高兴的撇撇嘴,瞪了冠冕堂皇一大堆的厂长一眼说:“我这还不是看不得我妹被人这么欺负。”   说罢她冷冷看向厂长,“你也用不着跟我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一个厂长叫你当成这婆妈样儿,也是稀奇。今儿既然过来一趟,那我就告诉你,我妹她想嫁给谁不想嫁给谁,那是她的自由,只要我妹不想嫁,那人就是全家吊死在我家门前都没用,所以你们也甭拿这个来压我妹,我妈和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说有意见,你们一个二个管的倒是多。”   “就那么一家子人渣,结婚还想叫我家出三响一转,知道的是我妹妹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妹妹娶回来个吃软饭的呢,人吃软饭的还得有一副好模样,有个任打任骂的好性子,那胡平有什么?有城墙一样厚的脸皮吗?我妹什么都没应,他家就敢到处宣扬我妹已经是他家媳妇儿了,还怂恿全厂的人轮番的来骚扰我妹,我妹不乐意就到处嘴碎我妹的坏话,就这么个东西,你们有脸塞,我家还没脸要呢。”   柳三月知道他们这一趟来阵仗这么大,办公室外头肯定有偷听的人,所以她这一番话故意嚷嚷的很大声,不怕叫他们听见,就怕他们听不见。   厂长叫柳三月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当了十来年的厂长,多少年都没人敢这么跟他大小声了。   柳三月可不管这些,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噼里啪啦一顿发泄,然后也不给厂长反应回击的机会,拉着人便走了。   拉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外头果然围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道柳三月他们会出来的这么快,一个个猝不及防,被抓个现行,尴尬的不得了。   如此,柳白露便是正式辞职,柳三月觉得这样挺好,本来她就觉得以柳白露的条件,一辈子窝在个工厂里太屈才了,正好不过两年高考就该恢复了,根本用不着怕以后会没出路。   而胡家自这以后也再没上柳家闹过,能这么消停自然是因着陆老爷子背后派了人去同胡家聊了聊天,不过这事儿陆老爷子做了却没说,家里谁都不知道就是了。   柳家还以为胡家这是识趣儿了呢。   而陆老爷子在外连续忙碌一个多月都没回家的这些天,家里收到消息,何家一家老小全被逼回了老家。   其实陆老爷子都没做什么,不过就是一手安排了陆大姐与何俊离婚之事,在这个时候,离婚绝对是件大事儿了,就算是富裕的人家、有权势的人家,那离婚也是少有,基本上只要能凑合就都凑合了。   老一辈常讲的话:谁一辈子没个不如意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忍忍得了。   这时候离婚,不光是父母、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同事朋友全都会过来劝,更会遭受无数的恶言恶语加白眼。   所以,陆大姐这婚一离,在生活圈子里可是轰动,再加上还是陆老爷子亲手操办的,那更是轰动。   都不用陆老爷子开口,那工厂里上到领导,下到员工,不论是为了讨好陆老爷子亦或是一解曾经受过的那些气,就没一个能容得下何家的。   各种排挤加穿小鞋,不过才一两个月,何家就狼狈逃回了老家。   而何家的那两套房子,原就是厂里领导为巴结陆家而分给何家的,分配下来时房产证上就是陆大姐的名字,何家一家被逼回老家,房子自然是物归原主,跟何家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外头亲戚朋友间的流言蜚语,也基本上都被陆老爷子给强力镇压了,陆老爷子话不多,手腕却硬的很,单是一个眼神,那些人便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即便说也只敢背后说说,背后说说又听不见,说说去呗。   足在外忙活了四十三天,陆老爷子才终于又踏足了家门。   家里顿时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又是烧水又是做饭,一通忙活。   刘叔说自过了建国初期那阵子没日没夜的忙碌,陆老爷子便再也没像这样一个多月不着家过了。   然后激情燃烧的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时,陆老爷子平平淡淡的说了一件事,却把柳三月和陆大姐给激动的在饭桌上哭了起来。   原来是快过年了,陆生和陆冬会在年前从边藏调回来,而除了陆生和陆冬,回来的还有柳爸。   陆老爷子只简单的说近来上头有变动,已陆续的回来了几批人,南湖省那边也放了一批,柳爸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国家正直人才匮乏之际,正好搭着这批的顺风车,回来后回任原职,为国家发展建设出一份力。   陆老爷子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这是上头的决策似的。   但是柳三月心里头明白,离着77年风波正式过去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哪就是那么容易能回来的,肯定是老爷子从中周旋了,老爷子这一个多月不着家,想来就是为着这事儿在忙活。   “爸,谢谢您!谢谢您!”柳三月捂着嘴哭的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想过老爷子能为她做这些,毕竟老爷子行事极有原则,即便她心里头曾无数次想过,也许只需老爷子的一句话,柳爸就能回来,她却从不敢开口提。   陆老爷子没说什么,只板着脸咳了咳,又看向正侧低着头给柳三月擦眼泪的陆淮问了句:“我记着你以前在国清学的是历史学吧?”   陆淮手上一顿,愣愣抬头看向陆老爷子,不解的点了点头说:“嗯,是。”   心里却是不知道陆老爷子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问。   只听陆老爷子沉吟一番,不紧不慢的说道:“正好,你岳父柳苏识先生是位非常厉害的历史学家,年后便要回国北复职,你既然想回学校,便转去国北跟着你岳父学吧。”   陆淮震惊了,他岳父是历史学家?是国北历史学教授?   他学历史学四年,结婚十年,竟也一点儿都不知道!   陆淮扭头看向柳三月,然后发现柳三月竟是一副比他更震惊的模样。   不怪柳三月震惊,她来的时候柳爸已经去了劳改农场,她又上哪儿知道柳爸是教授去。   历史学家……   国北大学教授……   等复考,她要是考不上国清国北,是不是会很给家里人丢脸……   突然间压力好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柳三月心理活动惊涛骇浪一般跌宕起伏,面上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为了掩饰,继续震惊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对陆淮问道:“你不知道?我没跟你说过?”   陆淮嘴角抽了抽,怨念极深的挤出一句,“没有,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即便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我学的是历史,你也没跟我说过。”   若是早知道岳父是历史学家,跟岳父曾有过的那几次见面,他是不会白白浪费机会话那么少的,他有很多问题可以请教的……   柳三月僵硬的哈哈几声,摆了摆手说:“我还以为我跟你说过了呢,瞧我这记性,没错没错,我爸是研究历史的,在历史学很有造诣的。”   陆老爷子点头,接口道:“柳先生学识渊博,只可惜因着海外归来的身份,多受排挤和打压,在国内的名声并不算大,白糟蹋了这么一位难得的人才。”   陆大姐一笑,说道:“是金子就总是会发光的,这次亲家伯父历经大难回来,必有后福。”   作者有话要说:  晕车,比较少,这两天我还要去看爸爸,不知道会是哪一天,除了今天和看爸爸那天,别的时候我会多更的。 第121章   天儿渐渐冷了起来,又到了初冬时节,转眼不过两三个月便又是一年新年。   家中在外的人眼看着也该要回来了。   近来待产没什么事儿,柳三月默默拾起了高中教材以及各种资料复习起来,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该恢复高考了。   过几个月生孩子,坐月子,带孩子,不趁着这几个月赶紧看看,回头都不一定能有时间。   陆淮和陆大姐问起,她只说当初高中没读完,很是遗憾,闲来无事便想多学习学习。   至于柳白露那边,她没有想办法去暗示或是提醒,她觉得以柳白露的头脑,即便不复习铁定也能妥妥的。   而且在看了这边的教材和复习资料后她就更确定了。   比起几十年以后,这时候的学习内容真的是有够简单。高中内容,毕业这么多年的她,都不用请教任何人,自己对着课本资料就能完全看明白。   陆淮则继续教育大宝、小宝两个侄子,只不过大宝、小宝这些日子被陆淮□□的不错,已开始恢复上学,陆淮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   闲暇之余便到处找历史方面的资料书籍来看,经常夫妻俩头对头,一看就是一整天,没有陆大姐来催,饭都不记得吃的。   除了看书,陆淮还爱研究古董,只要是有年头的物件或者故事,不论大小,就没有他不喜欢的。   所以,他还会经常拉了柳三月去跑博物馆,这个时候博物馆真不多,一天就能看个遍,很是不过瘾。   而这些历经过岁月活下来的古物古玩,还真不是柳三月能变出来的,她也没办法满足陆淮的研究欲。   好在陆淮打小的铁杆儿不少,他们都是京城长起来的,对京城的大街小巷、奇闻异事门清儿,若是听说了哪处或是哪家有积年古物什么的,便会来与陆淮说。   但凡陆淮知道了,便是得不到,也得想方设法的求着主人家给他看上一看,摸上一摸。   柳三月知道陆淮喜欢研究这些,每次跟着过去都会简单粗暴的摆条件看能不能换,反正柴米油盐这些她都能变,想要多少有多少。   别说还真换回来不少,没办法,日子真的是太难了,一家人常常能为着一滴油给愁死,限量供应的东西,说没有就是没有。   有的人家孩子生病,想吃口带香油的蒸蛋,偏就没有香油。有的人家老人要不行了,想吃口炸酱面,偏就没有肉。   这样的情形太多太多,一天一天的这么熬过来,那当初拼了命藏下来的、不能吃不能喝的古物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留着什么用都没有,还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如今能换点儿过日子的东西,多少人家巴不得了。   有一次一家人不到八岁的儿子病危,家里头子嗣艰难,这小家伙是三代单传,全家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千宠万宠长到八岁,却是突然间就不行了。   医生说最后几天,让孩子想吃点儿什么就吃点儿什么吧。   孩子就想吃顿肉馅儿的饺子,可家里头为了给孩子治病早掏空了家底儿,别说是肉,就是一碗细面粉都拿不出来。   亲戚朋友那边也是能借的早都借了个遍,谁家都不容易,愣是借不出来。   所有办法想尽,没有就是没有,孩子爸妈和爷爷奶奶见天儿的搂着孩子直哭。   就这样的情形,柳三月有肉有面,还有香油,即便是家中百年族谱,孩子父母仍是毫不犹豫的拿来跟柳三月换了肉面香油。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转眼便到了小年。   陆冬、陆生终于在小年这天回了家。   陆生在边藏时与军里一女军医结了军婚,两人是自由恋爱,感情非常的好。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结婚才半年,女方在某次出任务时,为了给受伤的同志遮风,以身挡在山洞口,竟活生生被冻成一座冰像。   得到消息,陆生痛不欲生,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几欲活不下去,若不是有陆冬在一旁不眠不休的照顾,陆生怕就是真的要这么去了。   从这以后陆生便没再娶了,而陆冬则是一直独身一人,从没找过对象。   两人是调回来的,回来后继续在京城军部任职,职位不算高,没有分房指标,倒是有宿舍可以住。   四合院里陆大姐带着俩孩子,还有陆老爷子和陆淮、柳三月两口子,早已是住的满满当当,没多的房间可住。   陆大姐便想带着大宝、小宝搬回那边住去,却被陆老爷子给拦了。   陆老爷子想到两个性子还没定型的小外孙,再加上陆大姐独身一个女人家,搬去那边肯定是多有不便,怕周围邻里说闲话不说,也怕会不安全。   干脆让陆冬、陆生住那边,正好两套房子,一人住一套,以后就是结婚也不怕没地儿住。   两套房子挨着,日常往来也方便,还有那辆桑塔纳,也放去了那边,以后要回家就直接开车回来,十来分钟就能到,跟住家附近差不多。   小年过后第三天,是柳爸回来的日子,柳爸早便写了信回来,信里头说了他坐哪天的火车,哪天能到。   到了这天,柳三月起了个大早,六点多就起床洗漱收拾,陆淮开车,两人先去了柳家接人,到了才发现,家里锁上了,王彩华说是早出门去火车站去了。   于是两人又赶紧驱车朝火车站赶去,到了火车站出站口,一眼便看见柳妈、柳白露和柳时夏,三人挤在一起,中间柳妈脖子伸的老长,不时四处张望着,手里头还殷殷的举着个牌子。   陆淮赶紧搀着跟个球一样的柳三月走了过去。   旁边挤着的人看到柳三月挺着的硕大肚子,走路摇摇摆摆,都自觉的给让开了一条路。   柳三月和陆淮走到柳妈跟前,柳三月上前拍了拍柳妈,无奈的说: “妈,你们也不等等我和陆淮,我俩还特意去接你们来着呢。”   柳妈她们三个看过来,给陆淮和柳三月让了位置,柳妈小姑娘似的低头羞涩一笑说:“你爸只说今天到,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我怕他到的早,没人接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柳三月笑着打趣道:“您心里头着急就说您着急呗,爸那么大的人,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哪儿就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柳白露也跟着笑道:“大姐,你是不知道,才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妈就起来了,屋子里头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直把我和小弟都给转悠起来,还不罢休,一会儿念叨爸回来要给爸做些什么好吃的,一会儿又念叨她老了,怕爸看着认不出来,一早上就没个消停。”   柳三月眯眼笑着,挽过柳妈的胳膊笑说:“要我说,妈还跟年轻那会儿似的那么好看,一点儿都没变。”   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柳妈就是一个骨相美人,她面容本就生的温婉秀雅,气质又恬淡平和,是以即便年近五旬,面上有了不少纹路,却仍是个优雅美人儿。   这一等便等到了中午十一二点,却仍是没有看到柳爸的身影,天儿冷的很,几人又冷又饿,冻的直哈气跺脚。   陆淮招呼了一声,跑出去买了些包子热水,还特意买了三把小马扎,一把给柳妈,剩下两把给柳三月。   以柳三月如今这身形,一把指定是坐不下的。   拿回去,几人吃了包子喝了热水,总算是好了些,柳三月早就有点儿站不住了,腿肚子直抽抽,这小马扎来的正是及时。   陆淮扶着柳三月坐下后,柳三月舒服的闭眼喟叹一声,陆淮便知柳三月这是腿不舒服了。   柳三月这些日子胖的不像样,腿上三不五时的就得抽上那么一回,厉害的时候都能直接看到皮肉下的青筋拧巴成一坨的模样。   陆淮专门从医生那儿学了按摩的手法,日日都要给柳三月按上一按,倒也熟练,也不惧周围人多难为情,蹲下撸起袖子便开始给柳三月按腿。   一边按着一边抬头问:“是不是又抽筋了?”   柳三月四处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没有,我没抽筋,就是站的久了有点儿酸,坐会儿就好了,你别按了。”   陆淮手下动作不停,笑了下说:“都老夫老妻了,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一旁柳妈看了过来,关切的说“三月,你俩先家去吧,家去等着,这儿有我跟你弟弟妹妹呢。”   柳三月摇摇头,“我真没事儿,都等到这会儿了,再等一会儿也不碍什么的。”   就这么又等到了下午两点多,又有一班从南边过来的火车到站,众人伸长了脖子殷切的朝里头通道看着。   约摸过了十多分钟,便见里头开始有人影往外头涌。   众人越发心切,不措眼的盯着那个方向,唯恐看漏了去。   柳妈举起了手中的牌子晃悠着,面上急切起来。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瘦长的黑色身影,包裹在人群中朝着这头挪动,面容模糊不清,身形却是那么熟悉,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柳妈心头一动,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使劲儿眯起了双眼,手上牌子高举,晃动的幅度更大。   而眼眶之中已是蓄满了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这么晚,还这么少,对不起〒_〒   我到河南了,这边好冷,还没有暖气,连烤炉都没有,直接就给我冻感冒了。   而且我姑他们好抗冻,这么冷的天只盖小薄被〒_〒太要命了。   而且我还用到了记忆中的茅坑〒_〒   然而我已经忘记了这边的茅坑没有门〒_〒   一大家子住一起,为什么会没有门……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三妈给我拿了个盆,让我当尿盆……   我就很想问,那大的怎么办?我被冻的闹肚子啊〒_〒   后来我坚强的憋了一夜,日子太艰难了。 第122章   这次从南湖接回来的这批人不多, 总共才十多位,皆是于各个方向有大造诣的学者或者研究人员。   而柳爸所在的那个农场, 只回来了柳爸一人, 柳爸说邓指导员跟他说了,上头有人打点过,不然这次柳爸是回不来的。   只因柳爸虽然曾是国北教授,历史学家,但并不是当前急缺型人才,所以受重视程度不算太高。   上头帮着打点的人除了陆老爷子, 不作他想。   正好柳家、陆家两家作为亲家, 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吃过饭, 柳爸回来歇了两天后, 便趁着年前, 全家上陆家拜访了一次,顺便感谢陆老爷子的搭救之恩。   然后便到了75年春节, 这一年, 陆家、柳家时隔数十年的大团圆,过得很是热闹红火。   年时,陆冬、陆生分别相了亲并迅速的定了下来, 毕竟两人年纪也不小了。   陆冬这边是陆冬战友的母亲介绍的家里边儿的亲戚,土生土长的京城姑娘, 才十九岁,白白净净,生的很是好看。   见过几次, 话不多,挺文静的。   这姑娘家里头条件不错,上头只有一个哥哥,父母也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该上的学、该读的书都没落下,总之看着真是挺不错的。   陆冬只见了女方三次便确认了关系,瞧着也不是多喜欢那姑娘的模样,倒像是无所谓的样子。   而陆生这边却是稀奇,常言意外牺牲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就没人敢主动跟他提再找一个的话题,就怕刺激到他,又跟常言刚没时似的不吃不喝。   后来竟是他自己主动请陆老爷子和陆大姐给他寻摸个结婚对象。   只是说的时候也没有很欢喜或是很期待的模样,倒像是完成任务似的。   不管怎么样,愿意找就是好事,人生在世,总要有个伴儿,不然孤零零的,过得也难。   最后是陆老爷子给介绍了一位老战友的小闺女,这位小闺女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属她最小,家里头宠着,不舍的她太早出嫁,就一直没许她处对象。   如今二十三岁,家里才开始给寻摸起来,正好这边陆老爷子也在找,两家便说上了。   二十三岁,倒是跟陆生差不多的年纪,也就差了几岁而已,就是生的不大好看,随她爸,圆乎乎的不说,还有些黑,矮矮的,五官也是普通,走人群里都不会惹人注意的那种。   陆生虽在边藏受那边恶略气候摧残的又黑又瘦又干巴,皮肤也变得很糙,但是模样还是很俊很精神的,个头儿又高,两人站一块儿除了肤色,其他地方真是完全不搭。   那姑娘见了陆生很是满意,也不介意陆生是二婚,非常积极的催着自己爸爸过来继续说和。   陆老爷子也觉得那姑娘确实生的普通了些,怕陆生看不上,就问了下陆生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再见见,再相处相处。   陆生却是说不用那么麻烦,若是女方愿意,直接结婚就是。   家里人都看得出来陆生最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反常。   陆淮便找陆生单独聊了一次。   才知道原来是最近陆生梦到了常言,连续梦到了好几天,梦境相同,梦里常言哭着问他: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时局不稳,再加环境气候恶劣,驻守边藏的危险极大,部队里牺牲率非常高,常言和陆生结婚后,常言就常跟陆生说,以后若是他们俩其中谁出了意外不在了,另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结婚生孩子什么都不能耽误,要活出两个人的份。   男人心思最粗,向来没有女人那么感性,想的那么多,更何况两人刚结婚,正是腻歪歪的时候,自然是常言说什么,陆生都说好好好,他又如何能想到,常言只是部队里的一个卫生员,也能发生意外。   连续做了几天一模一样的梦,陆生想起了曾经和常言在边藏时的一幕一幕,想起了常言同他一次一次说起这话时笑的如同月牙般弯弯的眼睛。   煎熬了几天后决定听常言的,好好活下去,像别人一样正常的活下去。   当然,他没有跟他大哥说的是,陈园园黑黑的皮肤,还有一笑便弯弯的眼睛真的和常言很像。   就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也挺好。   聊过这一次后,大家当然就不再多问。陆生、陆淮两人是双胞胎,干脆就一起在二月办了婚礼。   忙完陆生、陆淮婚礼没多久,四月一号那天,柳三月破了羊水,肚子发动。   这个时候国内还不怎么关注国外的节日,连圣诞节都不普及,就更别说愚人节了。   别人不知道,可是柳三月知道啊,羊水破的那一瞬间,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早一天不是晚一天,偏偏正正好就是四月一号这一天,怎么就会巧成这样?   等以后国内普及了愚人节,大家都知道了有这么个节日,孩子还怎么过生日啊!   邀请朋友同学,不拿出身份证,怕都要以为是在整人。   可能是因为生产前后情绪起伏比较大,为了这个事儿,柳三月越想越难过,是哭着被送去的医院。   陆淮还以为柳三月是疼的,一路握着柳三月的手急到面上汗珠子成串儿的往下淌,语无伦次的安慰、哄劝,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到了医院,跟来的陆大姐和陆淮便被关在了产房门外,陆淮六神无主,撅着屁股趴在门缝上往里头看。   看又看不到什么,只能隐约听见柳三月的哭喊和医生护士的冷静的说话声,当下更是急的火烧火燎,站立不安。   陆大姐一旁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她当初生大宝小宝时,孩子他爸根本没来,公公婆婆也不见人影,只两个小姑子在,直到晚上七八点,婆婆和孩子他爸才过来。   她是剖腹产,麻药的劲儿过了,刀口疼的一阵一阵冒冷汗,喝不下水又吃不下东西,翻个身都疼的全身直哆嗦,他们来了却没一个人来问问她怎么样,都只顾着看孩子去了。   亏她当初鬼迷了心窍,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看看老二这着紧自己媳妇儿的模样,只差没哭出来了。   这样的才叫好男人,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了。   很快,柳家那边柳爸柳妈带着柳白露和柳时夏全都赶了过来,才刚找到地方,都没来的及歇口气儿,产房里就有护士一脸严肃的匆匆开门 陆淮就贴门守着呢,一看护士这表情,这身上大片的血,心里头咯噔一下,腿一软差点儿坐地上去。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手臂撑着门,抖唇问道。   护士双手抬着,手上白色的乳胶手套上染满了血,眉头紧蹙,神色焦急,快速而简洁的说道:“你们是产妇家属吗?胎儿体型太大下不来,产妇难产大出血,你们得赶紧做决定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啊——”只听后头一声惊呼,柳妈身子一歪登时便晕了过去。   柳爸一把接住柳妈搂在怀里,一边给柳妈拍脸掐人中,一边着急的看着产房这边。   陆淮已愣在原地,呆滞的看着护士而无法反应。   柳白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扯着护士急赤白脸吼着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姐怀孕一直好好的,次次产检也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难产了?”   “请您冷静一点儿,”护士也很急,里头产妇几乎快失去意识了,正是危急关头,她努力冷静的解释道:“产妇营养过剩,体型偏胖,这样实际上是不利于生产的,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胎儿体型实在太大,卡在宫口下不来,你们若是不赶快做决定,再耽误下去,大人孩子怕是一个都要保不住。”   陆大姐也走了过来,见陆淮没了魂儿似的,红着眼眶狠狠拍了陆淮一下,“老二,这个时候愣什么神儿呢你?赶紧说话啊!”   那边柳时夏慌乱的喊了几声妈妈,柳妈却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看向产房这边,眼泪登时流了下来,蹭蹭蹭跑过来,一把拉住护士的手臂,仰头哭道:“护士姐姐,我要我大姐,求你救救我大姐。”   “对对对,保大人,当然是保大人。”陆淮好像是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伸手搂住柳时夏,赶紧使劲儿的点头说着。   说完想到什么,又似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我得进去看看三月,我要进去看着她,我没在她旁边守着,她心里头肯定是生气了,不高兴了。”   说着陆淮松开柳时夏,大力推开门口挡着的护士,然后就推开产房门冲了进去,护士根本还来不及拦,门口就已没了陆淮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完结了〒_〒   柳三月吃的太多,长的太胖,这样对宝宝不好,得吃点儿苦头。 第123章   陆淮冲进去, 就看见满目都是红白之色,白惨惨的灯下, 柳三月叉腿躺在产床上, 几乎不动,只余下了微弱的呼吸起伏。   身后护士已满头大汗的追了进来,上前拉住陆淮想将他拉出去,“这位同志,家属不能进产房,会打扰到医生的, 您快出去吧!”   陆淮僵着腿不动, 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靠近产床, 他神色仓皇的看着前方产床上下身血迹斑斑的柳三月, 失神摇头说着:“我不要孩子了, 不要了,我爱人……我爱人她不会有事儿吧?”   那边医生转过头来, 顶着一脑门的汗看向陆淮, “产妇家属?”   陆淮赶紧点头,“是是是,我是, 我是。”   医生头侧着,任一旁护士给他擦汗说:“产妇目前这个状况最好是进行剖腹产, 大人孩子都有希望,如果继续坚持顺产,孩子保不住不说, 大人也面临着很大的危险。”   这个时候的剖腹产技术还不是很成熟,也不普及,而且生产费用还大,几乎很少有人家愿意选择剖腹产,所以基本产妇能够顺产的,医生都不会推荐剖腹产。   只是柳三月这会儿已是完全没了气力,进入了半晕厥状态,相比起剖腹产的风险,倒是顺产风险要更大些。   “有危险吗?”陆淮白着脸问了句。   “肯定会有的,”医生中肯的说道:“只要是手术就不可能完全没风险,但是比继续顺产的风险要小。”   “那就剖腹产,麻烦医生了。”陆淮果决的做了决定,   医生松了口气,点头对那拉着陆淮的护士道:“带产妇家属出去签字吧。”   家属能同意剖腹产对医生来说风险变小,自然是再好不过,谁也不想自己接个生,却搞得一尸两命。   临出去前,陆淮转身郑重的看向医生请求道:“医生同志,请您千万以我爱人为重。”   医生定定的看了陆淮一会儿,在口罩下笑着点头答应道:“嗯,好的。”   这位给柳三月接生的妇产科医生见过太多太多要孩子不要大人的,甚至还有不少婆家说要保孩子,连娘家也跟着同意保孩子。   产妇在里头痛苦的死去活来、奄奄一息,而外头她至亲的家人却轻易一句话就放弃了她活着的希望,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然而即便愤怒,她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到。   想今天这位家属这样坚决而坚定的要求保大人的丈夫,真是少见,令人感动。   陆淮出去签了字,便又是漫长的等待,等了好似一生那么漫长的两个多小时,柳妈也已醒来多时,产房大门终于再次打开,女医生面带笑容亲自出来,一边摘口罩一边跟家属宣布道:“恭喜家属,手术非常成功,是个九斤七两的女宝宝,母女二人皆平安无事。”   柳白露倒抽一口冷气,九斤七两……竟然这么重,难怪会难产生不下来。   柳妈顿时倒在了柳爸怀里,抱着手流泪念叨着:“感谢老天,感谢老天。”   陆淮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却是捂着脸蹲去地上哭了起来,陆大姐上前俯下身子轻拍他,“三月和小侄女儿都安好,没事了,没事了。   哭了几声,陆淮抹了把脸,起身跟医生问道:“我们现在可以去看我爱人了吗?”   女医生笑着说:“可以的,只是目前产妇脱力还昏睡着,可能还得一会儿才能醒。”   里头两名护士推着产床出来,要推去病房,陆淮、柳妈她们赶紧呼啦一下子全围了过去,只见产床上的柳三月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唇色全无,脸上、身上全是一行行的汗,好在呼吸起伏是和缓平稳的。   柳妈心疼的直掉眼泪,握着柳三月的手跟着产床走,一叠声的唤着:“三月,三月,妈在这儿呢,妈在这儿呢。”   还有一护士抱着孩子出来跟在后头,左右看看,竟是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一时显得抱着孩子的她很是茫然无措。   还是陆大姐看到了,赶紧过去接过孩子,并跟那护士问了几句话。   众人到了病房,把柳三月抬上病床安顿好后,女医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跟大家说道:“产妇这次难产,虽危险已过,母女平安,但却伤到了女人生育的根本,以后怕是再难怀孕,即便怀上了,也是不能留,强留只会累及产妇性命。”   女医生话音刚落,大家齐刷刷都看向了陆淮,陆淮是陆家长子,柳三月这一胎却是个女儿,陆大姐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此时会是个什么想法,柳家更是提起心来去看陆淮的反应,唯恐以后柳三月在陆家会因着生不了孩子而受了委屈去。   陆淮神色不见任何异样,倒更像是解脱一般,笑着说道:“我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刚刚那番折磨了,这样更好,能有一个闺女已是我的福气。”   柳家四口听陆淮这么说,都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柳白露走去陆大姐身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陆大姐怀里厚实的小包裹,伸出手跟陆大姐说:“她可真小,给我抱抱吧。”   陆大姐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二弟一眼,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把孩子递给了柳白露。   等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儿,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老二是长子,以后连个儿子都没有,就是家里头那些长辈那儿都说不过去。   只她打心里对这个弟妹真是挺喜欢的,平时相处融洽、处的很是不错,若真是因着这个闹得两口子要分开,她心里头也是不能舒服,干脆看老二自己怎么决定去吧。   天快黑时,柳三月醒了,她是被硬生生疼醒的,麻药的劲儿过去了,刀口疼的厉害,疼到好似有卡车辗过全身骨头一般,一阵阵的冒冷汗,几乎不能呼吸。   疼的她是吃不下也睡不着,特别是按压肚子排恶露的时候,真是受不了,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   而且它不跟阵痛似的,还有个可以喘息的间隙,它是全天无休的、无止无尽的疼,疼的久了,柳三月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情绪很是压抑狂躁。   还会冲照顾她的陆淮或者是柳妈她们乱发脾气,无论柳妈她们如何温柔体贴、如何小心翼翼又如何迁就纵容,柳三月总是能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到发脾气的点,她知道这样不好,这样很糟糕,可是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连带着生产好几天了,除了刚醒来那会儿,柳三月都没再好好的看过她的孩子一眼。   孩子吃奶都是陆大姐抱着轮番找医院里各位产妇借的,不然指着柳三月,孩子且有得饿。   陆生媳妇儿陈圆圆的爷爷奶奶家里养了几头羊,正好有头刚下小崽儿没多久的母羊,被陈圆圆一通撒娇,给磨着牵回了陆家。   她是寻思着,过几天这位二嫂就该出院了,可瞧着那难受劲儿,回来也不一定能有精力喂孩子,家里有头母羊,到时候就算二嫂顾不上,也不至于饿着孩子。   足过了三天,这期间柳三月几乎没怎么进食,每天只能撑着喝几口红糖水或是米汤,整个人浮肿的不行,憔悴的跟女鬼似的。   便是照顾柳三月的陆淮、柳妈、柳爸和柳白露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柳妈,每次护士给柳三月按压肚子,柳三月疼的直哭,柳妈都要跟着哭。   她三个孩子都是顺产,不管生产时多煎熬,生完也就舒服了,活了一辈子只听过有剖腹产,却不知这剖腹产原来这么遭罪,真是心都要疼碎了。   柳三月吃不下东西,大家也跟着没什么胃口,各个儿都是狼狈不堪。   终于三天后,柳三月没那么煎熬了,能喝的下一些清粥清汤了,大家这才跟着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天,柳三月正式出院,转回家去坐月子。   回到家,可能是到了熟悉的环境,柳三月压抑的情绪好了许多,脑子里也清明了许多。   人一清醒过来,再想起前些日子的折腾造作,真是对家人深深的愧疚,恨自己恨的要死。   然后她开始积极的调整自己的负面情绪,多带带孩子,多跟家里人聊聊天,尽量让自己放松,不去多想。   陆淮把柳三月以后不能再生育的事跟陆老爷子说了,陆老爷子期盼抱孙子多年,自是失望的,却也没多说什么。   老爷子征战半辈子,看多了生死,对这些家族传承什么的倒也没那么固执,甭管孙子孙女,只要平安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而且柳家陆家两家人,默契的一志决定将这事儿瞒着柳三月,免得她多想难过。   放松了心情,又天天自己照顾孩子、喂孩子,再跟陆大姐和两个妯娌没事儿东扯西扯瞎扯几句,一个月后出月子时的柳三月状态好了非常非常多。   肚子也没刚生产时那么鼓了。   洗过澡后的她特意去称了体重,一百二十三斤,对于身高一米六五的柳三月来说,绝对是偏胖的了。   腰上、肚子上一层层白花花的肉,可不就是胖。   柳三月痛定思痛,觉得她不能在这么放纵下去,她可才三十不到,必须得减肥才行,不然就算陆淮不嫌弃她,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这次柳三月决心非常坚定,且陆淮也是相当的支持,毕竟他媳妇儿难产可就是因为太胖才难产的,好不好看的先不说,影响健康也不行啊。   正好因着要给孩子喂奶,不能吃太重口味、太刺激性的食物,柳三月便指定了散步计划和营养而餐多量少的减肥食谱。   不能吃到饱是真的很痛苦,但是看着自己身上白花花的肉,柳三月斗志无穷,拼命忍着不多吃一口,坚持一个月下来,竟叫她瘦了八斤,瘦到了一百一十五。   可是给她高兴坏了,连柳妈和柳白露见了都说她气色好了许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的就到了七月,一号、二号,然后便是二十八号。   76年7月28号,这一天,发生了一件举国哀痛的巨大灾难。   唐山发生了7.8级的特大地震,连着京城和津城都受到了波及,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孩子失去庇护。   地震后,国家积极抗震救灾,四面八方倾力相助,柳三月身上没什么钱,便变出了许多衣物、鞋袜捐了出去。   如此过了几天,每一天听到的都是震中各种悲惨遭遇,四处人心惶惶,柳三月心有不安,想了许久,到底和陆淮说出了她心中盘旋许久的想法。   她想领养两个孩子,好歹能为那些被命运所捉弄的人们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陆淮没有犹豫,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他不敢告诉柳三月她不能再生育的事,如今若是趁着这个机会领养两个,以后也可以借着家里孩子不少,不用再生为借口糊弄过去。   于是两口子在请示了陆老爷子后,经过陆老爷子从中安排,领养了两个男孩儿。   这俩孩子是亲兄弟俩,哥哥五岁,弟弟尚在襁褓,还不满一岁。   哥哥被爸爸护着身下,弟弟被妈妈搂在了怀里,掉下来的砖瓦没一分砸着他们,小兄弟俩活的好好的,父母却为了守护他们已是不在。   孩子接来京城后,柳三月保留了他俩的本名,不能叫他俩忘了他们伟大的父母。   只是给另他们取了小名,哥哥叫安宝,弟弟叫乐宝,小女儿则叫喜宝。   喜宝、乐宝、安宝,只愿他们三个小家伙活的快活,一辈子喜乐安康。 第124章   乐宝尚在襁褓, 还未断奶,就跟小喜宝一样, 小婴儿一个, 好在柳三月奶水充足,喂两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约摸是因着她之前吃的好,所以奶水才能这么多的吧。   至于小安宝,也才五岁年纪,不是个能记事的年纪,若是没人时常跟他说说他的亲生父母, 怕是过个几年, 她也会忘记。   柳三月不会刻意去说, 也不会刻意不说, 只每回若是提到了不会去避开就是了。   安宝、乐宝的父母是值得尊敬的一对父母, 两家因为这两个孩子而结缘,便该好好珍惜这缘分, 柳三月都想好了, 以后每年的7月28日这一天,她都要带着全家祭奠这对夫妻,特别是安宝和乐宝, 一定要让他们俩记住他们有一对深爱着他们的亲生父母。   带这三个孩子说累也不是很累,陆淮舍不得柳三月身子不好还累着, 基本上大多数事儿都被他给大包大揽了,至于白天他去了学校,那也有陆大姐帮衬着。   而且小安宝非常贴心、非常懂事, 小小年纪,穿衣、吃饭、上厕所,什么都自己来,尽管每次做的慢慢悠悠、七手八脚,却仍是努力的不给大人添麻烦,还会帮着看顾弟弟、妹妹。   说不累吧,又还是累,离恢复高考不到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她得抓紧时间复习,复习之余还得继续减肥,控制饮食、清淡口味,那些喜欢吃的基本全部都不能碰,还得喂两个孩子,以及各项大事、小事。   最不让她操心的是安宝,最让她操心的却也是安宝,安宝很懂事,却懂事的太过了些,成日里努力的做着自己的事儿或是努力的看顾弟弟妹妹,都不见他出去找别的小伙伴玩闹或者是开心的笑乐。   小小年纪,总是一副不符合自己年纪的严肃表情,要知道陆大姐的两个儿子大宝和小宝还比安宝大好几岁呢,如今虽然被陆淮□□的乖了许多,却也只是不浑了,该闹的时候仍是能闹的个鸡飞狗跳的。   小男孩嘛,不都是这样的,可偏偏安宝,不笑不闹不说,一天到晚话都没几句的。   柳三月看了就愁啊,担心安宝是不是在那场残酷的大地震中受了什么刺激,当时的场面实在惨烈,她一个大人只是看了些报纸上的黑白图片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亲历了这一切并且失去父母的安宝。   柳三月便跟陆淮商量,要不要还是送安宝去幼儿园上学去,本来他们是不打算送安宝读幼儿园的,想等他六岁了直接送去读小学。   因为安宝刚来这个家,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就想叫安宝多在家待待,多和这个新家磨合磨合。   目前看来,安宝太沉郁了,再这么下去柳三月都怕安宝心理出现什么问题或者干脆变自闭症,毕竟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太差。   陆淮也觉得这样不错,于是小两口便把安宝送去了幼儿园,多和同龄的小朋友玩一玩,说不定他能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安宝不同于别的小朋友,上个幼儿园又哭又闹,各种不乐意,他很乖巧,让他干什么他都是乖乖听话的。   倒是柳三月,前头两三天,每天都要在幼儿园门口搂着安宝心啊肝啊的叫,各种叮咛嘱咐,唯恐安宝这性子在幼儿园会不适应,或者是受了别的小朋友的欺负。   临了临了倒开始后悔,干嘛要送安宝来幼儿园,想叫安宝接触同龄小朋友,经常请邻居家的孩子过来家里做客不就好了。   若不是一旁有严父陆淮盯着,第一天柳三月就能心疼的把安宝给接回去。   好在安宝在幼儿园里适应的不错,而且幼儿园的老师说,居然有不少小朋友都最喜欢找安宝玩,小姑娘小男孩都有,特别是小姑娘,尤其多,十个小姑娘,得有八个都喜欢缠着安宝。   还会为了谁能跟小安宝玩儿而争风吃醋。   这个不用老师说,柳三月也深有感受,因为才上学没几天,已经有不少小姑娘都摸到家里去了,或是爷爷奶奶带着,或是爸爸妈妈带着,要找她们的安宝哥哥。   在这个幼儿园上学的小朋友,家里背景都是差不多的,甚至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大多数都是同一条巷子里的,所以直接这样登门做客倒也没什么不合适之处。   及至后来,还有不少小男孩也会过来找安宝玩儿。   安宝能这么受欢迎,柳三月简直开心死了,只要有小朋友上家来,她都好好招待,好吃好喝的准备着,然后叫安宝安心的去玩儿。   看了几次安宝和小朋友的相处模式后,柳三月算是明白为什么安宝会这么受欢迎了。   安宝很爱干净,虽他不怎么说话,但是脾气和耐心都很好,玩儿的时候任着这些小朋友怎么折腾他,他都不会不高兴,而且在这些小朋友脏了手脚或者是流了鼻涕后,都不用等大人来,他就给好脾气的处理了,还会带着孩子们上厕所什么的,总之给每个小朋友都照顾的很好就是了。   可能也是在家里看顾弟弟妹妹习惯了吧。   一个干干净净没有大鼻涕又好脾气的小男孩儿,哪个小女孩儿会不喜欢跟这样的小哥哥玩?   搞得柳三月心里头真是又酸又涩又欢喜,欢喜她命好,得了这么两个小宝贝。   更是心疼安宝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么多。   于是她对安宝是愈发的疼爱,宠的没边儿了,好在安宝心性稳,不然说不定要被柳三月给养歪了去。   陆淮自然是更疼闺女些,时常见柳三月只顾着安宝而忘了闺女,还会搂着喜宝碎碎念,什么我们的小喜宝是个小可怜啦,什么妈妈不疼你爸爸疼你啦之类的话。   77年10月21号,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这也代表着□□已经过去。   这一天,无数人都等了太久太久,柳白露激动的在家哭了好几天,因着各种原因,她没能被举荐去上大学,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没成想,这辈子她还能再有参加高考的机会。   还好柳爸柳妈想叫柳白露宽宽心,没急着给她找工作。   考试就定在一个月以后的全国范围内,柳三月给柳白露送去了复习资料,柳白露抓紧时间开始复习,她底子好,又耿耿于怀惦记了这么多年,复习起来很是轻松,很快就找回了当年读书时的感觉。   然后便是十二月份的高考,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史地。   理科考:政治、语文、数学、理化。   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   柳白露报了理科,柳三月则报了文科,加试外语。   柳白露的目标自然是国清大学,柳三月却没往国清国北去想。   虽然当下的学习内容比较简单,努力了这么久,说不定能考上。   可是柳三月觉得,不能光看学校好不好、厉害不厉害,还得看环境氛围,适合不适合。   她觉得国清国北的学习氛围应该不太适合她,所以柳三月选择了北外。   正值对外开放,内外开始交流之际,特别是她以后想下海经商,外语绝对是重中之重,如果想学外语,自然还是北外比较好,考起来压力也没那么大。   考试是十二月十日和十一日十二日三天,十二日考外语,所以若是不考外语的只考两天。   考完两个月后出成绩和录取通知书。   这次时隔十年的高考,参加人数多达五百七十万人,从青年到老年,年龄跨度极大,基本上什么身份的都有,最多的便是那些下乡的知青们。   然而,考题虽简单,但是太多的知青被这十年磨去了曾经拥有的那些东西,他们提笔忘字,脑袋一片空白,甚至不少都是交的白卷。   并不是人人都跟柳三月似的,心里清楚这一天总会到来。   所以足足五百七十万考生,最终录取率仅有百分之五,可是说是一场相当残酷的竞争了。   柳三月如愿考上了北外法语专业,选修英语,她当初就是学的商务英语,有点儿英语的底子,所以这次她选择了主修法语,至于英语,选修课时复习复习就是。   柳白露也不意外的被国清录取,至于她选择的专业,柳三月在心里腹诽了很久,学霸就是任性,什么生物技术专业,她连这个专业毕业以后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在柳三月心目中,生物除了医生这个职业挂钩,别的她全无概念,原谅她的无知,她曾经的生物成绩是真心不咋样。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入学日是78年春天的三月份,陆家除了柳三月第一天上大学这件大事儿,还有一件大事儿,那就是安宝要上小学了。   柳三月学会了开车,她本来就会,学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陆淮便叫柳三月开车去上学,上下学时还可以顺便接送安宝。   柳三月只回陆淮三个字:神经病。   录取的这百分之五的学子,大多都是普通家庭或者贫困家庭,他们要么是曾经的知青,要么就是家里头困难,骑个自行车去了不得了,还开车去,怕不够惹眼吗?   陆淮一想也是,倒是他考虑的不周全了,但是他也不许柳三月骑自行车,骑自行车还得带着安宝,他肯定不放心。   那就只能坐公交车了,好在公交车也方便。   柳三月上学后,陆淮的学业也忙了起来,柳爸考古方面很是厉害,这百年间,国家不少古文物流失国外,而近来又有不少古墓被发现,等待探索。   考古学人才急缺,各处都在争抢柳爸过去,陆淮跟了柳爸,这是一个很好的实践学习机会,所以这些日子陆淮需要学习准备的东西太多太多,过不多久,他便得跟着柳爸去各地下墓去了。   两口子忙,陆生、陆冬忙,陆老爷子也忙,家里几个孩子便全靠着陆大姐带,好在俩大的和安宝白天都得上学,俩小的一个也已经断了奶,至于没断奶的喜宝,都是柳三月早上上学前给挤出来备好。   陈圆圆也是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倒是还能忙的过来。   就是不怎么见陆生的媳妇儿,除非陆生过来她会跟着,平日里她是绝对不登门的。   开学一段日子后,柳三月真是忙的心力交瘁,这时候的大学生活压力实在太大,每个学生学习起来都跟不要命似的,什么宅寝室混日子,想都不要想。   都这么勤奋好学,就你一个闲摸鱼,那得多惹眼。   而且还得考试,不求名列前茅,好歹得混个中游不是。   不跟着努力,妥妥的吊车尾。   再加上法语太好学了,它不同于中文的字正腔圆,又不同于英语的干脆利落,发音时黏黏糊糊不说,还像是嘴巴里塞了什么东西,光是发音就把柳三月折磨的死去活来。   成天就跟着磁带和字典背单词、练发音去了,痛苦的要死。   而且还得连着复习英语,本来她觉得自己曾经是主修英语的,而且学的不错,一般交流完全没问题,现在只要捡起来复习复习就行。   哪里知道她多年不碰这个,再捡起来会那么难,除了一些基础常用单词,别的她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还有语法,也忘了很多,也就剩个发音还在了,等于就是从头开始,一个学期下来,简直要命。   庆幸她的努力没白费,期末考排全班前五,英语单科排选修班第一,还算好看。   柳三月还挺高兴来着,想着暑假过完之前,去陕西出差的柳爸和陆淮应该能回来,到时候把这好成绩一说,两家一起庆祝庆祝。   不过在她得知她妹柳白露各科成绩均排学院第一,并且仍是不满意,觉得有几分丢的很不应该,闷闷不乐啃书好多天之后,柳三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学霸什么的最讨厌了,心塞……   放了暑假,陆淮又不在,柳三月成日里就和陆大姐、陈圆圆在一块儿,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偶尔回个娘家,空闲的时候再学习学习,也挺充实。   在家的日子一多,妯娌几个时常聊天,柳三月才知道陆冬两口子过得不是很好,上学时她忙的要死,陆大姐和陈圆圆便也不怎么同她说这些闲话。   陆大姐说陆冬媳妇儿看着漂漂亮亮、落落大方,其实娇惯的很。   柳三月记得陆冬媳妇儿父母只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这个时候家里头只有两个孩子的真是不多,再加上家里条件不错,娇惯些倒也能理解。   陆大姐又说陆冬媳妇儿结婚后,在家里头不做饭不做家务,成天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约一帮小姐妹出门逛街打牌看电影,陆冬忙了一天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自己做饭收拾卫生。   这就算了,这姑娘脾气还大,稍有不如意的就大吵大闹各种折腾,陆冬又是个硬性子,虽不会主动招惹她,真吵起来也不会去惯着她、哄着她。   两人这小日子过得是冷炕冷灶,还三天两头的吵架。   这就确实是过分了,陆冬这么些年过得苦啊,和陆生两兄弟回来的时候是又黑又瘦,满面沧桑,明明才二十七八的年纪,那眼神活活熬的像四五十似的。   如今好不容易调回来还成了家,却过不上个安稳日子,别说陆大姐,就是柳三月听了都心疼。   这还是他战友妈妈介绍的家里亲戚,介绍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天柳三月和陆大姐正包饺子,陆淮那边来电话,说是这几天就可以回来了,她们便包些饺子准备着。   才包没多少,陈圆圆急急忙忙来了,陆冬那边又出了事儿,陆冬把他媳妇儿给打了,他媳妇儿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给陆大姐急的,好好的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陈圆圆一五一十说了,却原来是陆冬媳妇儿今儿又因着一点儿小事闹了起来,陆冬惯常的任她闹腾,自己忙自己的不予理会。   谁知陆冬越是不理会,他媳妇儿闹腾的越是厉害,嘴里骂骂咧咧,一开始只是骂陆冬,说什么受虐待,过得苦,倒八辈子大霉嫁给他,后悔嫁过来。   骂着骂着,越骂越急,竟骂到了去世的陆妈身上去,说生养了这么个儿子,指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早死。   骂这么难听,起因仅仅是因为她找陆冬要钱,陆冬没给。   陆冬又不靠着陆老爷子,一个月工资就那么多,哪里禁得起他媳妇儿的一要再要,而且陆冬性子又硬,除了月初给够这一个月的家用,多的一分不会给。   其实说是家用,他媳妇儿也没用在两个人的小家里,全用自己身上了。   想来这也是陆冬不愿意多给的原因,要说陆冬对她不错了,就这个年月,换别的男人,她那个德行,能给她一分钱才有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断更两天,我去看我爸去了,见到了,他挺精神,好开心。   前两个月给我爸写的信,他一直随身放在胸口的口袋里,看到我的时候拿了出来,信纸都被他翻看的破破烂烂的,我看了难受的要死,后悔没多给我爸写信。   以后我一定多给他写信。   这本书到这里基本就快完结了,差不多就是明后天吧,今天半夜还有一更。 第125章   陆冬平日里虽性子硬, 却也不会去跟他媳妇儿争执、争吵,一般都是姜丽自己在那儿大吼大叫, 又是摔盆又是砸碗, 就跟唱独角戏似的。   陆冬要忙的事儿也挺多,根本懒得搭理她。   这次却不一样,姜丽触碰到了陆冬的底线,任谁但凡是稍微有点儿孝心,都不能容忍自己妈妈无辜被骂。   更何况陆冬虽对陆妈印象不深,却是跟在陆淮屁股后头长大的, 陆淮敬爱陆妈、思念陆妈, 陆冬、陆生两个耳濡目染着, 对陆妈的爱更不会少。   这火气一上来, 直接就给了姜丽一巴掌。   一个当了十多年兵的人, 又是火气翻涌的时候,就没控制力道, 这一巴掌下去, 姜丽脸颊没两分钟,直接肿到老高,印着一个鲜红的大巴掌印, 板牙还被打掉一颗,流了一嘴的血。   都被打出血了, 姜丽那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忍,东西一收拾,带着嘴上没擦干净的血, 捂嘴哭着回家了。   这可真是闹大了,陆大姐和柳三月把孩子们托给刘叔,赶紧的往陆冬家去了。   路上陆大姐直叹气,柳三月也跟着发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真就没法说谁对谁错。   纵然姜丽性子不好、口无遮拦、各种坏毛病,可再怎么样人家也只是个才二十岁的新媳妇,无论怎么生气,也不能把人家牙都给打掉了啊。   就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也不兴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   况且隔壁邻居什么的都看着呢,谁会管这是谁对谁错,单看姜丽一嘴血的哭着跑了,就得向着姜丽那头说话,到时候吐沫星子都能给陆冬淹死。   到了陆冬家,陆冬竟还没事儿人似的坐在客厅里埋头写报告,家里头整整齐齐,一丝不乱,想来是来之前,他已经收拾过了。   门口见有人来,一堆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的。   仔细听便能听到都是在议论刚刚姜丽被打流血的事儿。   果然是没人去管错与对,只揪着陆冬一个大老爷们儿,把自己媳妇儿打成这样,做的太过分。   别说他们了,就是柳三月自己都觉得陆冬做的不好看,即便姜丽再过分,过不下去分开就是,不想分开就把她送回娘家让她爸妈去教育,双方也能冷静冷静。   就拿喜宝来说,以后若是养的娇惯了,再不懂事,再不听话,那也得她和陆淮这个做父母的来打骂,再不济家里头还有爷爷,还有外公外婆。   又不是杀人放火、道德沦丧,何至于闹得这么难看。   陆大姐气的拉着陆冬给他一顿训,柳三月这个做嫂子的,说起来跟个新嫂子差不多,一直也没见面,这两年才见上,也不好跟陆大姐似的那么无所顾忌,便直在旁边委婉的敲敲边鼓,暗示陆冬再如何,解决的办法很多,绝不能打媳妇儿。   陆大姐的意思是让陆冬赶紧的提些东西,亲自去姜家给姜家父母认个错,再把姜丽给接回来。   姜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跟她好好说就是,到底还年轻,有不懂事的地方也正常,两口子过日子,合该互相理解、互相迁就,能退一步就退一步。   若是实在太不像话,那又是另一回事,到时候再说就是。   对于这点,柳三月没有发表意见,还是得看陆冬自己,毕竟她基本都是听陆大姐和陈圆圆说来的,具体深里情形她还不是特别了解,不好说什么。   陆冬还是愿意听陆大姐的话的,陆大姐唠叨了几句,他也就应下了,在陆大姐的催促下,开车去了姜家,路上顺便买了些水果啥的。   谁知到了姜家却连姜家的门儿都没能进去,自然也没见到姜丽。   出来开门的是姜大哥,看到陆冬顿时就怒火冲冲提了拳头嚷嚷着要揍人,却又被追出来的姜妈给拦住了。   拦住姜大哥的姜妈对着陆冬也没个什么好脸色,同着姜大哥一起,一个骂一个教训,跟二重奏似的,把陆冬给劈头盖脸怼半天。   陆冬谨遵陆大姐的嘱咐,一声不吭,他本也不是个好争吵的性子,由着他们俩在那骂。   就这么姜大哥骂了个爽,姜妈也教训了个爽,最后姜妈臭着脸总结的说了句,“我看我闺女骂的就没错,什么样的儿子什么样的妈,这才结婚多久你就把我好好的闺女打成这样,不是你妈没教好你,难不成还是我这个丈母娘没教好你不成”   “就这么假惺惺认个错,三两句话的就想把我闺女接回去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你爸不亲自过来,咱们这事儿还就没完了了。”   说着在姜大哥得意洋洋挑衅的眼神中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门外陆冬唇角隐忍的紧抿着,双拳攥的咯咯响,恨不得一拳头把面前的门给砸烂。   他动手是他的不对,他都百般忍让任着骂了,有什么都冲着他来就是,动不动就拿他妈说事儿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无理的家庭,这样的媳妇儿不要也罢。   陆冬一甩手,怒气冲冲的走了。   回去就跟一直等着的陆大姐说不过了,要离婚。   陆大姐听了,登时就急了,怎么还说不听了呢,又要去骂陆冬,却被柳三月给拦住了。   柳三月很是冷静,拉着陆大姐只问陆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陆冬不是个话多的,也不是个爱说东说西的,只简单的说没见到姜丽,而姜妈不讲道理,辱骂了陆妈,还想叫陆老爷子亲自上门认错道歉,他认为如果是这样的人家,就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   陆大姐听了没吭声,半晌叹了口气说:“你的事儿我是管不了了,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去跟爸说吧,看到时候爸怎么教训你。”   陆冬最终怎么跟陆老爷子说的柳三月他们也不知道,总之这事儿拖了几个月,直拖到陆淮和柳爸回来,在家待了没多久又收拾收拾奔去了湘西,而柳三月也再度开学,姜家左等右等陆家不上门,姜大嫂开始天天明朝暗讽说闲话的时候,陆冬再次上门了。   这次再去姜家却不是去接姜丽的,而是去提离婚之事的,为着能离婚,陆冬可是挨了陆老爷子一顿棍子,才征得陆老爷子的同意。   陆老爷子打陆冬不是为着陆冬要离婚,而且为着陆冬打媳妇儿,老陆家往上几辈就没打媳妇的这个规矩。   至于离婚嘛,离就离吧,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还怕离了后就找不着媳妇儿了吧。   为人妻的不能安分守己,好好伺候自己男人,乖乖过日子,不要也罢,要了也是个搅家精。   姜丽生的好看,而且不是那种一般的好看,在家时上门说亲提亲的人家可不少,再加上她家里头条件还可以,姜爸姜妈自然是眼光高的不行。   推了多少家都看不上,直到家里亲家姑妈给他们说和了陆家,他们才觉得这样的人家才配的上他们家的小闺女。   见面不过三次,陆家就提了亲,结婚以后闺女天天只是打扮玩乐不做任何家务,还爱发脾气摔东西,女婿却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总之姜家一直都觉得陆冬是爱重他们家小闺女的,不然不能这么惯着宠着。   是以姜家更是得意,认准了陆冬心里头有姜丽,非姜丽不行了,不然那次也不能那么趾高气昂的拿乔,还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家闺女撑撑腰,压那陆冬一压,叫他以后对姜丽能更好些。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陆冬会和姜丽离婚,及至陆冬上门时,他们还得意着呢,憋了这么久,临了还不是熬不住,屁颠屁颠的上门求来了。   正准备为没看到陆老爷子过来发难,就听陆冬说要离婚。   姜家都疯了,怎么可能呢?   明明上次来还求着要接小闺女回去,怎么突然的就要离婚呢   接下来自然是好一通闹,陆冬任他们怎么闹,就是不动摇,铁了心的要离婚。   姜家见胡搅蛮缠没用了,又开始掉眼泪、说好话,各种哀求,姜丽也不拿乔了,在陆冬跟前哭着认错,哭到双眼红肿,只说以后不敢了,求陆冬不要离婚。   陆冬还是不松口,却也被姜家吵的烦,便撂下一句,“我已决定,再无转圜,你们现在同意我还能给姜丽一笔钱,若是拖着,那就什么都得不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走了,陆冬一走,姜家就乱了套,姜大嫂一个劲儿的讽刺姜爸姜妈和姜大哥,不知自己斤两的瞎折腾,又说这下好了,家里多了个吃白饭的,还是个离了婚的,以后就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了,总之就是各种难听话。   姜大哥疼小妹,给姜大嫂一顿揍,赶回屋里去了。   至于姜丽,痛哭之余就是埋怨姜妈和姜大哥,非要折腾,折腾的如今陆冬气跑了,还要跟她离婚。   总之家里头是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最终姜家为了那笔钱,还是离了婚。   年底的时候,十一届三中全会做出了实施改革开放的决策,对内改革、对外开放,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南边沿海城市和农村。   农村开始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就是说农民们种出来的作物不再由队里分配,除了承包开支,剩下的不管种出来多少,全属于自己。   最大的变化是,城里头慢慢的开始有了小摊子出现,卖各种自家田里的出息,或者一些小杂物,新鲜又便宜,服务态度还好。   供销社和农副食品供应站的生意直线下降。   79年,开放了四个出口特区,南边涌进许多国外的时兴东西,迅速繁荣起来。   80年出口特区改名为经济特区,京城的小摊位也开始越来越多,有很多都是从南边倒货过来卖。   柳三月坐不住了,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这时候的物流和信息传递还没那么快,南边涌入了太多新鲜东西和信息,北边却很难接触的到,只要你敢跑,倒过来的东西就不愁没销路,就不愁没钱挣。   而时机也就只有这两年,过了这两年,各行各业步入正轨,信息彻底交融,再跑可就来不及了。   柳三月干脆跟家里头说了一声,然后趁着周末,再请了两天假,坐火车往南方跑了一趟。   这个时候做生意还是个很见不得人的事儿,是个说不出口的事儿,上学或者是进厂才是正经之道,柳三月心里头明白,她不想改变她的目标,也不想将来再掰扯,便趁着这次去南方,直接跟家里说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陆老爷子心里头对这个事儿是不大舒服的,女人嘛,就该老实在家待着伺候男人、带带孩子,等以后毕业了找个稳妥的、轻松的工作做着,万事都该以家里头为重,怎么能一个女人家天南地北的到处跑,还想着做生意呢。   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差什么,根本就不需要,更何况传出去也不好听的。   陆老爷子也没直接跟柳三月说什么,倒是把陆淮叫过去训斥了一顿,想叫陆淮去跟柳三月传达他的意思,毕竟也没有公公拉着儿媳妇教育的道理。   但柳三月早跟陆淮说过自己的想法,陆淮也是没意见的,所以当下就跟陆老爷子争取了几句,并且表达了自己怕媳妇儿,不敢去跟柳三月说的意思。   陆老爷子来气,大老爷们儿怕媳妇儿,像个什么样子,又给陆淮一顿教训,偏陆淮混不吝,油盐不进的,又护媳妇儿,陆老爷子也没辙,气了仰倒,最终到底是不了了之。   而柳家那头,柳妈是觉得为人媳妇儿,这样约摸不大好,想劝劝柳三月来着的,但是柳爸觉得孩子们未来的路还是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走的好,他们不应该过多干预,毕竟做生意虽被他人瞧不上,却真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柳妈向来什么都听柳爸的,便也转而表示支持了。   这趟南方之行,柳三月去了经济特区之一——新安,到了哪儿可真是大开眼界。   她只隐约知道这时候流行喇叭裤、□□镜,别的是一概不知,来了这儿才发现,不光是喇叭裤、□□镜,还有各种文化衫、休闲装、霹雳服什么的,总之款式种类可是多的很。   颜色也极为鲜艳,大红大紫大绿,各种撞色混搭。   走在大街上,一片色彩的海洋,裤子一个赛一个的奇形怪状,穿喇叭裤的,裤腿底下的喇叭,恨不能宽大到拖着地走,看的柳三月是眼花又缭乱。   柳三月手头没什么钱,就琢磨着什么是这边没有的,稀缺的,好变出来卖了钱进货。   想来想去的就想到了北边的山货,比如人参什么的,这种药材她可以变,想要多大的就有多大的,价格还上的去。   于是她变了一根人参和一朵灵芝,都是那种年岁大的,像这种也不用多变,一样一个指定也就够了。   变出来后,柳三月费了不少的劲儿才找到门路销出去,挣到了一千块钱,用这一千块,她进了各样流行的衣服、鞋、墨镜、饰品等货物。   这时候正值思想改变阶段,人们的接受程度非常高,而且渴望改变、渴望新鲜、渴望不一样的欲望非常强烈,像这种服装、饰品的生意绝对是最好做的。   进了大批货物,柳三月给送去走邮政物流运回京城,自己则新鲜够了,也赶紧的坐火车回去了。   学业肯定是不能耽误的,所以柳三月并没有时间去摆摊,得招个人来替她摆摊才行,这个人还得够稳妥。   到处问了问,正好柳时夏那边有个同学,家里头太穷,今年高中毕业就没读了,现正待在家里等着父母帮他找工作。   这个时候知青允许回城,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情况,京城里正乱着呢,工作最不好找的,他父母又是一辈子的老实人,没什么太大的本事,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   柳时夏跟他虽不同年级,关系却不错,而且跟柳三月拍胸脯担保这个人的人品绝对信得过,跟他爸妈一样,特别老实。   柳三月便就抽空见了一面,小伙子今年刚好满十八岁,名叫程鹏,细细瘦瘦,小鼻子小脸儿,看着确实不错,就是有些畏缩。   这样的出去摆摊其实不太合适,只是进来的货都在家堆着呢,她自己又确实没空,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合适人选,只能是就定下程鹏了。   好在程鹏高中毕业,不是不识字的,柳三月连夜把进来的货分类标记,然后制定价格,这些东西绝对好卖,所以价格就是定死的,不给砍价空间,主要是柳三月看程鹏的模样,怕能砍价他会懵。   然后又趁着周末,正好陆淮在家,柳三月和陆淮,带着安宝和程鹏,在京城里转了一圈。   外城海淀区,离着柳家不远的一条窄街,近段日子被各种摆摊的包围,成了小摊一条街。   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衣服的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都有,柳三月观察了一会儿,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又假装看东西,不经意的和几个摊主聊天打听了一下。   打听到这边很早之前就开始有摆摊的了,后来摆摊的多了,政府派了人员管理,如今想摆摊就得交摊位费,一个月五块。   五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边摆摊的了不少,看来如今摆摊还是相当挣钱的。 第126章   定下摆的位置后, 柳三月便把所有事项彻底交给了程鹏,她只隔几天看下账本、点下货就行。   这些东西是真心好卖, 即便不能砍价也大有人来买, 小一千块钱的货,愣是才半个来月就卖完了,收益翻了十多倍,净挣一万多。   程鹏每天收钱数钱,人都是傻的,这钱来的也太快太容易了, 拿在手里都觉得各种不安心。   柳三月想过好挣, 却也没想过会这么好挣, 半个月时间竟就叫她成了万元户, 这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第二次上货, 柳三月带上了程鹏一起,让他跟着学习学习, 这样以后就可以只程鹏自己跑, 她也好专心学业。   就这样转眼到了81年夏天,这一年柳三月和柳白露大学毕业,而柳时夏则是高中毕业, 并且收到了国北的录取通知书。   而且他的钢琴技艺愈发精进,柳妈已无法再教他什么。   柳时夏是真心喜欢钢琴, 付出了莫大的精力,平日里除了学习基本上就是在弹钢琴,也不出去玩, 能似如今这样弹的一首好钢琴那也是应该的。   柳三月便同柳爸、柳妈商量着,是不是可以把柳时夏送去国外进修。   若柳时夏学的是国乐,比如古筝、二胡这种,那自然是在国内学习更好。   可他学的是钢琴,那就得去国外见识见识才好呢。   这时出国不容易,不过有陆老爷子这层在,想来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至于学费以及花销方面,这一年柳三月着实挣了不少,也是不成问题的。   柳爸就曾出国留学过,若是能出去走走,多见识见识,确实也是好的,所以他并不反对,只看柳时夏怎么想。   柳时夏自然愿意,他做梦都想能见识更好的钢琴老师。   既然家里头都同意,柳三月便开始着手安排,通过陆老爷子的帮忙,给柳时夏申请到了维也纳音乐大学。   柳时夏去了维也纳,柳三月也不再摆摊,摆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找到了一处门面,内里将近一百平左右,很是宽敞明亮,用来卖衣服饰品倒是合适,便租了下来。   这一年来程鹏锻炼的不错,如今瞧着不再畏手畏脚,大方的很,进货什么的也能独立的一手抓,基本不用柳三月操心太多。   新店柳三月便就交给了程鹏,程鹏任店长,她又招了两个小姑娘,三个人看店,足够了。   而柳白露终于敞开心扉,在学校里又谈了一个对象,只不过这对象不是她同学,而是国清大学食堂里的一名员工。   平日里负责打杂和给学生打菜。   柳三月见过后,非常费解柳白露是怎么看上这人的。   倒不是说这人不好,就是看着太沉郁了,普通模样、普通身材,头发留的老长,长到了肩膀,中分着。   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笑,瞧着却也不是紧张的模样,他的眼神就是沉的,死气沉沉,没有一丁点儿活力,真的是越看越奇怪。   后来聊天才知道这人从小便父母双亡,是在□□中被邻居亲戚百般折辱双双自杀而没的。   只留下小小的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但许是爷爷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不过一年也跟着去了。   那时他才十几岁,周边的亲戚邻居根本就没有能容的下他的,他扔下那边的所有,一座小土房和小土房里的所有家什,独自一人辗转来了京城。   到了京城流浪几个月后,认识了一位寡居的老爷爷收留了他,老爷爷是个厨子,家人全无,收留了柳白露这个对象后,两人相依为命。   老爷爷烧菜手艺极好,却没教他,倒是教他学起了画画。   然后没两年,老爷爷也去了,他便补了老爷爷的缺,进了国清食堂,只因没有烧菜手艺,只得做起了打杂打菜的工作。   经历了这么多,也难怪瞧着没什么活力了。   这下子,柳三月就更费解了,听说还不是那人追的柳白露,还是柳白露主动追的他,死缠烂打追了好久才追到手的。   所以她妹到底是看上了这人哪儿啊?悲惨的身世?   后来柳白露和那人走了后,柳三月才听柳妈说,那人闲暇之余喜欢坐在学校里的水池边画在水池边的学生。   有一次正好就画到了在水池边看书的柳白露,然后又被柳白露发现,过来看了他画的画,聊了几句,然后就看上那人了。   ……   这是说的认真的?   这样也可以?   也是服了。   不过柳爸、柳妈都不是那种会控制孩子或者是看中家世的人,只要闺女找的这个人品行没问题,他们俩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柳白露和那人也就继续处着了,柳三月这边的服装店也渐渐的步入正轨,生意越来越好。   手头上挣的钱多了后,柳三月又有了新的想法,也是因着南边那里好几家一直合作着的供货商都大大小小出了不少问题,一天一个想法,折腾的柳三月心烦。   正好京城这边不少国企经历时局变化都经营不下去了,倒闭了好几家厂子。   其实厂子没问题,厂里技术设备也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是人工和管理。   上头领导经不住时代变迁的诱惑,都越来越心浮气躁,而下头的人也开始浑水摸鱼,再加上厂里头盘根错节的关系,养着的闲人越来越多,赶上下海热潮,经济模式大改变,不思改变,开不下去只是早晚的事儿而已。   可真就这么倒闭了又确实可惜,毕竟厂子和技术设备是无辜的啊,柳三月便想接下一个经营不善的工厂,自己生产,自己做自己的供货商,成本节约了不说,以后还不用再跑来跑去还得受各种闲气。   说的容易,真要去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低下多少人盯着、等着呢,好在柳三月陆家媳妇儿的这个身份还是挺有用的,跑了个把月后,总算是顺利接了一家纺织厂。   柳三月刚一接手,第一件事便找陆大姐和陈圆圆帮忙,三人一起四处暗访厂子里的员工们,这些员工背后多多少少都连着各种关系网,而且不少人嘴碎的很,根本藏不住事儿,随便一打听,便基本弄清楚了厂里的所有人事关系。   哪些人是确实有能力有技术的,哪些人是扎扎实实干实事的,又哪些人是老油条、是蛀虫的。   然后便是大刀阔斧的裁人,就这么个小小的厂子,足足养活着两千多人,再加两三百正好凑个三千整,就这样的倒闭也是活该。   更可怕的是,这三千人里真正有能力干实事儿的不过就七八百人,而有能力却特别油的又占了两三百。   像这种有能力却特别油的,即便他能力再大,就算他是厂里的支柱,那柳三月也不敢留,她宁肯再多费些辛苦出去到处再找新的,也绝不敢用这种仗着自己有本事而心比天大的员工。   及至最后被裁人数多达两千二百多人,能够留下来的仅仅只有三百一十七人,完全不够支撑厂里的正常运转。   这几乎就等于是抱团同归于尽,就没人敢这么办事儿的,可想而知在厂里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抗议的、哭闹的、撒泼的,威胁要吊死在厂门口的,真的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各种闹腾。   多少人大半辈子都耗在了这座厂子里,就指着这铁饭碗过日子养家养老呢。   好家伙,你这宁肯不运营也要把人都给裁了,这不是疯了吗?   柳三月可不管她们,淡定的很,任你闹去,反正厂里人员不够没法开工,至少还得筹备一个月以上,有本事你就天天跟这儿闹,反正浪费的也不是她的时间。   她还得忙着规划、招人、培训,而且柳三月寻思了,既然自己的生产线都有了,那就干脆做个自己的品牌出来,总不能费劲八力的生产了,卖了,却没卖出个名堂来。   柳三月给自己的品牌取名汉唐韵,听着有国味儿,她脑子里有未来二三十年的大致流行方向,就不信做不出个名声来。   柳白露对象画画不错,柳三月还请他帮着画了个汉唐韵的商标。   既然要做服饰品牌,那就得有设计师,柳三月脑子里头是有大致流行方向,可是她只能靠嘴说个大概,让她去设计,去画,却是没辙了。   而国内服装设计师这个职业基本上还没冒头,在国内找估摸着难了,柳三月干脆赶了个时兴,决定跑趟国外,反正她外语学到现在,英语和法语的普通日常交流都不成问题。   到时候直接去艺术院校即将毕业的学生里头找,学校里顶尖优秀的招不来,中下等的总是没问题的吧。   只要脑子里有想法就行,她要求也不高咯。   最终定的是巴黎,时尚之都,时装院校不要太多。   本来柳三月是打算自己去的,谁知正好赶上陆淮这一段时间不忙,夫妻俩这两年各忙各的,各自都忙到飞起,几乎就没单独好好相处过,虽说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可偶尔也需要浪漫浪漫不是。   于是两口子办了护照签证,孩子一个也不带,全交给陆大姐,甜甜蜜的飞去了巴黎。   两人在巴黎足待了整十天,柳三月工作找人,陆淮跟在一旁玩乐,最终也只招到了一个人。   真找起来的时候,就没有柳三月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了,成绩优秀的、即将毕业的,人家根本不愁找工作,早就有了前路。   而中等的,有的已经有门路了,有的没有门路,却也看不上柳三月,真正来说他们是看不上柳三月背后的国家。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华夏才刚刚走上发展之路,一切皆是起步阶段,经济以及建设等各方面都还不算厉害,除非是了解华夏、喜欢华夏文化的,不然还真是少有人愿意来华夏发展。   而下等的学生里,要么他们看不上柳三月,要不就是真的很差,柳三月看不上他们的,再加上柳三月在这陌生的国度,没有门路也没有认识的人,找起来真可谓是困难重重。   唯一找到的这个,还是因为他是亚洲人,对华夏印象并不差,再加上他成绩不是很好,临近毕业,在巴黎这边无依无靠,也没找到出路,去华夏工作还能离家近些,所以才答应的。   而柳三月之所以能看上他是因为他的基础知识很扎实,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成绩不好却是因着她的思想到底不够大胆不够前卫,太过保守守旧。   巴黎这边的环境氛围自然也就没有她的发展余地了。   可是对柳三月来说,却是没什么问题,可以用。   华夏目前虽处于思想解放的爆炸阶段,可骨子里到底还是温婉含蓄的,况且未来会流行什么,她心里有数,只要这人基础知识没问题,到时候两人合作着来,还是可以的。   这位设计师还有一个多月才毕业,柳三月便先同陆淮回了国,工厂里她早已安排好各项任务,选出来的几个新的管理层正有条不紊的负责招人以及培训着。   柳三月去厂里转了转,又开了几次会议,然后便忙着注册公司去了,她给自己的品牌注册了一个公司,然后以公司之名给远在巴黎还没毕业的韩承基发去了职业邀请。   一个月后,韩承基凭借着柳三月公司的职业邀请办理了签证抵达京城。   而柳三月这边工厂的各项前期准备工作也已完成,至于那些折腾闹事的,有耗不起的早早撤了的,剩下的都是厂里的赖头蛇,最是无赖流氓,也不怕消耗时间,就跟着柳三月死磕到底了。   柳三月也不惧的,反正人数不多,不会造成什么太大影响,她便直接报了警,警察就把这帮人给处理了。   然后柳三月和韩承志一起讨论了几天,也顺便跟韩承志介绍了一下工厂、店面以及公司的情况。   紧接着两人合作着先画出一批衣服图样交给工厂去生产,生产指导则交给了韩承志。   柳三月转而又忙着招人去了,最近她好像一直在忙着招人。   厂里头人员还是不够全,店铺那边生意太好,程鹏他们三个明显是不够用了,而这边刚刚成立的公司,除了柳三月和韩承志,是一个人也没有,真的是到处都好缺人。   柳三月首先就把主意打到了陆大姐身上。   跟陆大姐相处这么久,柳三月发现陆大姐算账理帐绝对是一把好手,可能也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管家锻炼出来的吧,于是柳三月就把公司的财务交给了陆大姐。   这个在家里都能处理的,也不影响陆大姐带孩子,大宝、小宝即将满十八,安宝也满了十岁,又懂事的很,需要费点儿心的也就是调皮的喜宝和总被喜宝欺负的小可怜乐宝而已。   而陈圆圆则是自己主动要求想进公司的,她家里条件好,又受宠,大学毕业后家里头也舍不得她出去工作,后来和陆生结婚,也是一直在家待着,竟是从来没有工作过。   陆生忙的很,性子又冷,陈圆圆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很,偏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有,也是想找个事儿忙着能解解闷。   陈圆圆没有工作经验,但是也是名校毕业,且当初成绩还不错,柳三月便让她去跟着陆大姐,先学着,学会了也好以后就跟陆大姐一起管财务。   财务方面。自然还是自家人用着比较放心,而且陆大姐和陈圆圆她也是信得过的。   店面里的招人事项,柳三月实在忙不过来,就暂时交给了店长程鹏,然后她则忙着招人事去了,等有了人事班子,以后招人她就不用愁了。   就这么忙着、忙着,公司慢慢的步入了正轨,柳白露毕业后没多久就进了一家研究所,并和她对象王杨提起了结婚的事儿。   对,没错!连结婚都是柳白露先开的口,她喜欢王杨喜欢到就是有人说他一句不好都不行,当场就能炸毛。   可其实柳三月不大看好两个人,总觉得两人以后结婚了不一定能过得好。   柳三月隐约觉得,王杨应该有心理方面的问题,虽柳白露不说,可家里人关心她,都看着呢,还能不知道?   经常的,突然之间就找不到人了,这时候也没有手机,连bb机都还没出来,说找不到,那就是真的彻底的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又或者是好好的说着话或者是做着什么,突然就沉默的躲一边去了,你怎么跟他说话,都没有任何反应。   又或者是从来都不主动,也从来都没有为柳白露做过什么,这段感情本来就是柳白露强求来的,继续这样下去,她怕是以后会有的辛苦。   柳三月觉得,王杨应该是曾经经历的那些,身边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没人理解他、没人关心他,慢慢的就变成了这样。   他是真的很无辜、很可怜,可是人都是自私的,柳三月也是,柳白露是她的妹妹,她自然希望柳白露能过得更好。   不过她想是她想,家里头也不是没有跟柳白露聊过这个,若是跟王杨继续下去,未来的路必定就会非常累,可柳白露不在乎,甘之如饴,也是没办法。   没多久,柳白露到底是和王杨结了婚,柳三月想了很久后,去跟柳白露说想送王杨出国去学习。   他有画画的本事,就学习服装设计。   柳三月是觉得,王杨现在可能也是工作方面的不如意,有点儿那种怀才不遇的意思,出去见见世面,学习学习,又能学到个跟画画有关系的专业,以后回来能够大展拳脚,忙于事业,说不定他的情况就能好一些。   虽然会暂时分离,但是为了美好的明天,也是值得的,况且柳白露闲暇之余,也可以飞去国外看看王杨。   柳白露才是最了解王杨和她自己的人,自然知道这个主意对她和王杨来说都是最好的,便也就同意了。   说起来,若是王杨真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学成归来,正好柳三月这里缺设计师,还能一解她燃眉之急。   于是,王杨也被柳三月安排着送去了国外,就是巴黎韩承志所读的那所设计院校,希望他以后能更好吧。   这边柳三月公司三个方向都慢慢步入正轨,发展起来出奇的顺利,不到半年,挣钱真就跟印钱似的挣,大把大把的进账,收益蹭蹭蹭往上涨,涨到陆老爷子都有点儿被吓到。   陆淮更是哀怨,老婆太能干,他似乎倒变成小白脸了,要知道他目前一个月收入还不到一百块。   而且柳三月跟陀螺似的,忙到溜溜转,偶尔陆淮回京待上两个月,能有一个半月都见不到柳三月。   因为柳三月最近在忙着买地的事儿。   前不久,全华夏第一座小区建成并且投入售卖,就在南边的经济特区。   这意味着地产开发开始冒头。   未来京城的房价会疯长成什么样柳三月一清二楚,这个机会她能放过吗?绝对不能啊。   反正她现在又不差启动资金,而且银行那边还经常主动问她要不要贷款来着,所以柳三月就决定了,她——一个曾经没房没车的屌丝女,现在要盖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区。   到时候她想要哪套房就要哪套房,想要几套要几套,装修成不同风格换着住,想想都激动。   柳三月知道自己肯定是啃不下这个硬骨头的,毕竟这里可是京城啊,好在如今陆老爷子对她经商的事儿没什么太大意见了,甚至有几次还开了金口夸了她。   于是柳三月就把这事儿和陆老爷子商量了,陆老爷子帮着她打通了各项关卡,最后柳三月成功拿下了朝阳区的一块儿地。   要盖起一座小区,要忙的地方真心多,柳三月自己根本不可能顾的过来,后来连陆淮都暂时休假帮着跑去了。   有了陆淮就轻松许多,毕竟其实挺多事儿还是男人做起来更容易些的,比如跟承包商的那些糙汉子们打交道。   柳三月在银行贷了款,她自己也不差钱,这小区就是按着高档住宅区盖的,盖成后自己家里肯定都是要入住的,必须得往好了盖。   才盖到一半,就引起了各方注意,不少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托关系找到柳三月又是请吃饭又是送礼,表示一定要给他留一套。   完全不用愁销路的。   而为着这个小区,柳三月挣得的那些钱也是消耗的非常快,即便有银行贷款,仍是扔进去不少钱,看着每日的进出账,给柳三月心疼的心都要碎了,这些都是她的血汗钱啊。   等盖成了一定要定个天价!   小区盖到临近尾声时,柳爸找上了柳三月。   最近国家被侵略时遗失的那些国宝级文物,有一件顶顶珍贵级别的古画在纽约那边冒了头。   要于一个月以后的一个拍卖会上进行拍卖。   国家这边负责这个的某博物馆为了迎回这幅古画进行了筹款,想去拍卖会参加拍卖,争取迎回国宝。   这幅古画柳爸知道,并且蹭深入做过研究,简直爱到不行,他是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珍宝流失海外的。   可柳爸得知,筹款进行的并不顺利,最终也只筹得一百二十八万。   那副古画二十多年前就被拍卖过一次,那时是拍卖了五百八十万,这次又过了二十多年,可想而知一百二十多万根本起不来任何作用,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可是博物馆方面真的是尽力了,实在是再筹集不到,已经是抱了放弃的打算。   柳爸实在无法,只得是厚着脸皮来求自己的大女儿,毕竟那样名贵的古画,象征了华夏几千年的文明,若是最终落入外国人之手,那该多可惜啊。   柳爸并不知道这些年柳三月挣了多少钱,只知道挣了很多,他想着只要有希望,好歹要去试上一试,国家遗失了太多太多那副古画这样的珍宝,能迎回一件都是福。   柳三月知道柳爸的心情,柳爸方面留学海外,学成后明明在那有大把的机遇,大把的人求着柳爸过去,柳爸却仍是扔下一切毅然决然回了国。   回国后因着海外留学的身份遭受各种不公平待遇和迫害,不断被打压,却从没有过一丝怨言和怨恨。   只因柳爸那颗赤诚的爱国之心,柳爸不止一次的跟柳三月说过,华夏上下几千年的文明和底蕴是多么的值得国人骄傲和自豪。   这样的柳爸,得知古画就要失之交臂,又如何能不急。   柳三月虽没有柳爸那么浓烈的爱国情怀,但是也是有爱国之心的,而且被她老公陆淮一直以来的耳濡目染,也明白那些文物对于国家和国人来说的珍贵价值。   可是古画上回的成交价是五百多万,这回怎么也得准备一千万才够保险吧。   柳三月这几年是日进斗金,挣了不少,可那也没有抢钱到一千万啊,更何况她目前的钱都投入到兴建小区了,剩下的那一点还得留着撑起公司的运营,指定是不能动的,目前顶多能拿出来一两百万。   柳三月不想叫柳爸失望,更不想叫自己遗憾,很柳爸说让他等一等,自己闷着愁了好几天,最后给她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房子预售出去。   反正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工期也只剩下不到五个月,大致模样只要你想看就能看得到。   又有那么多人眼巴巴的守着,现在交全款不实际,交个定金先定着总是可以的。   定金收巴收巴,她再各处凑一凑,应该能凑出来。   只剩不到一个月,迫在眉睫,想到就做。   柳三月赶紧开会临时组建出了一支售房队伍,并且放出预售的消息,前面等了几天,几天后消息传开,几百套房子,除了柳三月给自己家留的十套,竟全部预定一空。   定金收百分之三十,收到的定金足有两千多万,除去各项开支和暂时要还银行的那部分,仍够一千万,都不用再各处去凑了。   给柳三月乐够呛,还是房地产好挣啊。   柳三月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柳爸,并且嘱咐柳爸先不要告诉博物馆方,他们自己去迎回古画,给博物馆方一个惊喜。   柳爸不疑有他,应下了。   柳三月却是想着,这个钱既然花了,她也不心疼,但是不能默默的花,所以这幅古画得由她拍下来,然后再大张旗鼓的捐赠给博物馆。   毕竟她是个生意人嘛,有个好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去纽约,柳三月不光带上了陆淮,还带上了柳爸,毕竟迎回古画是他的愿望,让他亲眼看到古画回归岂不是更好。   后来柳三月和陆淮一商量,干脆把三个孩子也给带上了,如今世道变了,能有条件叫孩子多见见世面,就叫孩子多出去见见,见识广了,思想和胸襟自然也会变广。   这次纽约之行,一家子除了玩儿了个够本之外,柳三月花八百三十万竞价成功,拍下了那副柳爸心心念念的古画。   八百三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是在这八十年代,大多数外国人还认为华夏是个贫穷落后国家的年代。   柳三月虽是匿名,却仍是在拍卖会上一举成名,以黄色的皮肤和字正腔圆的中文让世人见识到了华夏崛起的实力。   带着古画回国后,除了古画,柳三月和陆淮还从家里的那些藏品里找出了几件最珍贵的,最具研究价值的文物,连同着古画一起,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并拉上了几位她做生意时打过交道的官员,大张旗鼓的一并捐赠给了博物馆。   同时她的汉唐园也在这时候正式竣工建成,里头高楼耸立、绿树成荫,各项设施皆精美而完善,预定之人拿到房子无不满意至极。   一时柳三月连同她的汉唐韵公司在京城甚至全国都名声大噪,连带着她的品牌服饰生意节节攀升,每出一批货都能仅几天就被抢购一空。   柳三月趁热打铁,带着柳白露再次飞往巴黎去招纳设计人才,这次有了公司迅速发展的底气,柳三月信心十足。   到了巴黎,她俩先去看了王杨,一见面,发现王杨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眼里充满了激情和斗志,总算有了活人的热乎气儿。   他话也多了一些,虽还是不怎么主动说话,可好歹你跟他说话,他不会爱搭不理的了。   而且柳白露和他一直保持通信,知道他成绩是非常不错的,这次见了,总算是放了心,柳白露拽着柳三月感激的不知该怎么才好了,真是哭了好久。   公司成绩好,再招人就没一开始那么艰难了,毕竟他们再怎么不相信华夏经济,可汉唐韵公司的发展情形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次柳三月招到了七个人,其中一个甚至是学校极优秀的学生,她听了柳三月对汉唐韵的介绍以及规划,非常看好,愿意过来一试。   当这七人抵达华夏时,柳三月给他们把吃住都给安排好了,然后没多歇,所有人都迅速投入了工作。   有了这些设计师的加入,汉唐韵的服饰品质明显提升了好几个级别。   等柳时夏带着他的外国女朋友回来见家长时,柳三月已在融资筹备着上市了,同时她开始计划进军时装周之事。   她觉得以汉唐韵现在的设计能力,完全有能力去时装周办秀,然后走出国门。   柳时夏和他的外国女朋友在国内结了婚,然后两人又飞回了维也纳发展。   王杨学成回国,加入了柳三月的公司。   柳三月经过多方努力,成功将公司融资上市,并且在巴黎办了第一场秀,在时尚风格里加入了华夏汉唐时期的雍容元素,飘逸而华丽,虽不至于在国际名声大噪,却也让许多达人媒体眼前一亮,打出了那么一点的知名度。   在柳三月事业越来越红火的同时,陆淮的事业虽然缓慢,却也蒸蒸日上,有柳爸的亲自教导,没几年他便能不再依靠柳爸自己独当一面了,渐渐的在业内也有了不少的名气。   研究生毕业后,陆淮留校任教,再国北当起了讲师,然后又花了不到五年时间,升为了教授。   慢慢的孩子们都大了,从最早的大哥大,发展到了如今的小灵通,各种电器红火起来,电脑也进入了寻常百姓的生活之中。   柳三月的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她的汉唐韵不光是在华夏,甚至在欧美各国也是有了些不小的知名度。   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柳三月忙碌之余,不时的便会想起曾经在大垮子东时的生活,那时只是个普通的乡村教师,穿着黑灰蓝这种单调颜色的衣服,不时的还得掏粪肥菜园子,跟现在比起来,却也挺简单快乐的。   陀螺似的团团转着忙碌了几十年,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跟陆淮还有孩子们好好的吃顿饭了,平日里日常生活的担子倒是都压在了陆淮身上。   柳三月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越来越累,她开始想,自己这样劳累,其实能花到的钱也没几个,还遗失了跟家人之间的亲密,她到底是图什么啊。   这样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柳三月做了个决定,孩子们都大了,有能力了,干脆将这重担交给他们去,她和陆淮就回到那当初的小农村,在山水之间养老度过余生,岂不是更美。   2000年,跨世纪之年,这时的柳三月已将公司全权扔给了她的三个孩子,陆淮也顺利退休,老两口相携着回到了大垮子东村,盖了座小平房,平日里种种花、养养狗,倒也过得安逸。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