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冰与火之神秘再临》 作者:柳溪白 内容简介:  大雪的白夜,背叛的匕首,从胸膛流出的滚烫鲜血。 我将生死于斯,守望长夜。 徐洛醒来,发现自己成了死去的囧雪诺。塔楼下是喊杀震天的叛徒,长城外是虎视眈眈的异鬼。小剥皮叫嚣着要夺走他的妹妹,剥了他的皮做弓弦。 故事从这里开始。绿先知,三眼乌鸦,夜王,异鬼,龙......一个又一个隐藏在维斯特洛迷雾下的答案,等待他去揭晓。 . 【标签】:口感纯正的冰火小说。剧情向,战争向,权谋向。冰与火之歌。权力的游戏。 【001】死者苏生 徐洛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不一会儿,空中就弥散开一层薄薄的白雾。 徐洛环顾四周。严寒坚硬的石墙,黑暗遥远的屋顶,墙壁上跃动不息的火焰。木床,小窗,他一遍遍回顾。这一切都令他错愕。 我,复活了?徐洛不安地皱眉。 听到响动,火盆边的人回过头。明亮的火光映亮她洁净白皙的脸蛋。她穿着红色的长袍,此刻厚厚地堆叠在地上。脖子上的项链,缀着一颗火焰般的宝石。铜红色的秀发如瀑,衬着心形脸蛋美艳而高贵。 红袍女?“梅丽珊卓?”徐洛的喉咙如被火灼,“你怎么在这儿?” “火焰在上!” 梅丽珊卓起身,眼神闪动,难掩激动。“光之王没有忽视我的祈祷,他终究将你带回我们身边!” 一道闪电在脑中闪过,记忆快速涌入徐洛大脑。 在收到‘野种的信’后,琼恩·雪诺准备南下。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前者是首席事务官,后一位是守夜人的首席工匠。两人认为,琼恩南下的决定,破坏了守夜人长久的传统不参与七国纷争。于是在动乱中,刺杀了琼恩。 而徐洛,附身在了死去的琼恩身上。 徐洛又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自己又重生的事实。琼恩·雪诺?这一次的身份挺有意思。我会尽快投入,扮演好这个角色,徐洛告诉自己。 首先,让梅丽珊卓相信我是琼恩,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徐洛走到火盆边。 “暖和,真暖和。”他伸出双手,感受着来自火焰的炙热温暖。胸前,脖子,和腹部,三处来自叛乱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快速愈合。片刻后,血痂脱落,只剩下灰白色疤痕。 “我听见了光之王的低语,女士。”徐洛拉长声音说,“他告诉我,在北方,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在等着我们去完成!” 他在从火焰中汲取力量。 梅丽珊卓心情复杂,“我没看见任何预言。” “你会看见的,也许不是现在。但你一定能看到!” 徐洛尝试着,利用小动作,潜移默化的让梅丽珊卓认为,他得到了光之王的眷顾,能获得来自火焰的力量。 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为以后的很多事情铺平道路。当然,事实和表象总有差距。徐洛的确能从火焰中汲取力量,但这种恩赐不是来自光之王拉赫洛。 徐洛走到窗边,打开窗,又随即合上。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但雪花和黑暗遮住了视线。 “雪,又是雪。我讨厌雪,它们就像到处乱飞的苍蝇。”徐洛故作憎恶地说。 梅丽珊卓抚摸着喉头上的红宝石。身为光之王的女祭司,她同样讨厌冰冷的东西,但她不像徐洛表现的那么厌恶雪。大部分时候,她都没察觉到雪花的存在。梅丽珊卓眨巴着眼睛。眼前之人,真的如他所为,得到了光之王的眷顾吗? “有人来过吗,女士。” 徐洛问。他回过头,正好对上梅丽珊卓困惑的目光。徐洛解释“马尔锡一定会担心,你将我复活。他会派人来,偷偷观察,或者,直接动手。” 这也是徐洛想看看窗外的原因。 梅丽珊卓说“巨人守在楼下,守夜人不敢轻举妄动。此外,你的冰原狼白灵也在。” 徐洛轻笑,说“哈丁塔的防御墙有破洞,一直没有修补。这一点,亚威克和我一样清楚。他们会绕过旺旺和白灵——” “咔嚓!” 清脆的响声打断徐洛。也许是树枝,也许是木棍,埋在积雪下,未被察觉。于是有人踩了上去。刚提到他们,他们就来了。 徐洛快步走到门边,侧耳细听。片刻后,徐洛轻声说“四个人,脚步声平稳,都是兄弟中的好手!” 梅丽珊卓神色微变。她没想到,徐洛刚刚醒来,却能对形势有如此清晰的判断。梅丽珊卓顿了两秒,朝门走来。 “你要干什么。”徐洛叫住她。 “我下去拦住他们!” 徐洛吃吃笑着,说“除非亲眼所见,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话!你若不信,不妨去试试。不要强行阻拦,他们会杀了你!” “亲眼所见,”梅丽珊卓思索着,“或许,我们可以让你装扮成一具尸体!他们只要看到你死了,就会离开。” 想法很好,但很天真。“他们会在我的胸口戳上一剑,确认我死了——”徐洛说。突然,徐洛眼前一亮,“不过,这不失为一种方法!您的智慧可能会再救我一命!让我们试试吧,或许真的有用。” 脚步声逐渐清晰。 徐洛匆匆忙忙,走到火盆旁,汲取最后的火焰之力。火盆顿时熄灭。徐洛随后回到床边,一动不动躺下。 屋外。 “小心点!”麻杆维克回头,低声呵斥。省靴踩断树枝的声音,在雪地里,听起来就像几头牛奔过。 省靴无声嘟囔,难道还害怕死人听见?省靴不相信死而复生。死了就是死了,再活过来,也只会变成尸鬼。 “听他的。”左手卢低沉地说。 烂泥地的阿尔夫走在最后,步伐轻巧。他一直按着剑柄,神色警惕,一言不发。这个人最冷静,也最让省靴害怕。在省靴眼中,阿尔夫就像一条毒蛇,随时都可能扑上来。 四人来到门外。 ‘麻杆’维克向同伴使了一个眼色,随后踹开房门。 床边的梅丽珊卓站起来,回头,怒视几个不速之客,神色威严。“你们干什么?”梅丽珊卓厉声问。 维克耸耸肩,无所谓的摊开双手。他站着的时候,就像一根瘦竹竿,所以得到‘麻杆’的称号。“我们没有恶意,梅丽珊卓女士。我们只是奉命而来,检查一下情况。” “没有恶意?” 梅丽珊卓冷笑,视线落在倒地的门上。 维克毫不在意。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左手卢走到梅丽珊卓身边,将梅丽珊卓与床上的徐洛隔开。 维克看向徐洛,后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皮肤灰白,看上去就是一副死了许久的模样。 “省靴。”维克低声喊。 省靴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维克叫他的意思。省靴吞了口口水,走到床边。徐洛神态安详,完全不像死于突然的刺杀。省靴拔出长剑,发出一阵‘哧啦’的响动。 对自己的司令下手,对象还是一具尸体,没有强悍的心里素质完全办不到。 省靴举起长剑。 “你们要做什么!”梅丽珊卓怒斥,“他已经死了!你们连尸体也不放过吗!光之王会惩罚你们的!” “向您的光之王致敬,”麻杆维克耸耸肩,“动手!省靴!” 省靴舔了舔嘴唇,作势欲刺。就在这时,徐洛猛地睁开眼睛,双目圆睁,怒视省靴。“啊!——”省靴惊叫,向后跌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徐洛一下坐起来,抓住省靴的手臂,反手一刀刺入省靴腹部。徐洛的动作一气呵成,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完全的本能反应,或许这就是身体的记忆吧。 烂泥地的阿尔夫最先反应过来。他随即拔剑,刺向徐洛。在许多人眼里,守夜人都是垃圾、废物。但再废物的人,长期经受与野人和尸鬼的战斗,也会有所长进。更何况,阿尔夫是守夜人中的佼佼者。 徐洛很清楚阿尔夫剑术精湛。他全神贯注,盯着刺向自己的剑尖,用长剑拨开。徐洛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连串的攻击暴雨般倾泻在阿尔夫身上。阿尔夫左右格挡,模样颇为狼狈。 “去死!”左手卢大吼,一剑劈向徐洛。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梅丽珊卓突然推了他一把。左手卢一直将梅丽珊卓看做花瓶,完全地忽略了她的存在。这种轻视铸成大错,代价是他的性命。 左手卢重心不稳,空门大开,扑向徐洛。徐洛反手一剑,贯穿左手卢胸膛。 就是现在!阿尔夫心跳加速,他提醒自己,敌人出现了空档,这是一次绝佳的进攻时机。他用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刺向徐洛,势要将徐洛刺一个透心凉。 这时,阿尔夫看到徐洛嘴角微微扬起。 没等阿尔夫反应过来。下一刻,他的胸口像被一头疯牛撞上,直接倒飞出去。 徐洛拍拍手,吹掉上面的火焰气息。 “这…这…这——” 维克慌张地后撤,扭身想要逃走。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将他扑倒。 【002】黑城堡平叛(一) “我们成功了!” 梅丽珊卓眼神闪动,嘴角带笑,难掩心中的激动。 “是你的计策好,”徐洛说,“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不过,现在高兴还太早。明天一早,没收到维克的报告,马尔锡就会警觉。他们人数众多,我们不是对手。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解决掉马尔锡!” 徐洛走向白灵。冰原狼已扯下维克的头。徐洛伸手,试图抚摸白灵脑袋。白灵突然后退,警惕地盯着徐洛,毛发竖起,呲着牙,低声嘶吼。 “白灵?” 冰原狼足有两米长,身材健硕,皮毛光滑,看上去矫健雄壮。它呲牙时,尤其令人胆寒。白灵朝徐洛低声咆哮,扭头跑出房间。 “死亡似乎带走了一些东西。白灵不认识我了!”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 徐洛按住剑,看清来人后,又松开。他都忘了,野人公主瓦迩也在哈丁塔。 瓦迩是‘野人之王’曼斯雷德的妻妹。野人没有国王,野人公主只是戏称。瓦迩有一头蜜一般的长发,垂到丰满的胸脯上。面容美丽,身姿丰腴。戴上史坦尼斯铸造的青铜王冠,比真正的公主更加高贵优雅。 “我听到响动,下来看看。”瓦迩看向徐洛,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困惑和喜悦,“你竟然还活着,琼恩?” “是的,公主。” 瓦迩看向梅丽珊卓。“是她复活了你?”瓦迩瞟了眼地上的尸体,视线又回到徐洛身上,“如果是这样,感谢她的光之王!” “你应该待在你的房间里,瓦迩。”梅丽珊卓说。 徐洛越过尸体,来到门边,“故事说来话长,我还有事要做。等回来,再慢慢跟你说。梅丽珊卓女士说得对,你应该待在自己的房间。孩子需要你!” 孩子是另一个野人吉莉的儿子。 “他已经睡着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保护好你自己,”徐洛将维克的匕首塞到瓦迩手中,“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如果有人想要冒犯你,就用这把刀杀了他!” 梅丽珊卓走过来,说“你不可能一个人,对抗整个守夜人军团!琼恩!”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相信,兄弟之中,一定还有忠于我的人。”徐洛一脚踏出房门,“对了!梅丽珊卓女士,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情!” 雪不大,但一直在下。积雪将黑城堡变成白色。艰难屯的野人,很难熬过这样寒冷的夜晚。不知道‘巨人杀手’托蒙德进展如何。 长城的瞭望塔上,能看见火光。守夜人仍坚守职责,监视着长城另一面。异鬼喜欢黑暗,更喜欢寒冷。没人知道,这样的夜里,他们在做什么。 守夜人军团的职责,是守卫长城,防御野人和异鬼的侵袭。他们只有一面城墙,就是北面的绝境长城。他们的塔楼和碉堡,都是孤零零地矗立在雪地里。 司令塔已成废墟。哈丁塔,也就是徐洛刚离开的那座,摇摇欲坠。守夜人的精锐力量,游骑兵部队,占据着最坚固的守卫塔。 史坦尼斯的王后,赛丽丝和她的誓言骑士们,暂住在国王塔内。这座塔为国王而建,但已数百年没有国王来过。马尔锡和他的叛军,一定住在主堡和高耸的长枪塔内。除非,在这样的大雪天里,他们愿意露宿荒野。 这就是黑城堡目前的局势。 徐洛埋头走向长枪塔。一路上,他没碰见其他黑衣兄弟。现在,黑城堡内人心惶惶。并非所有兄弟都支持马尔锡,但同样,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站住!”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你是谁?” 守夜人走出阴影。白雪纷纷,将他包裹。这么晚了,不该有兄弟在野外行走。徐洛穿着守夜人的黑衣,但今日的黑城堡鱼龙混杂,一件衣服可说明不了问题。 徐洛停下。他不担心身后的黑衣兄弟,但若是惊动了其他人,形势会变得非常危急。徐洛缓缓转过身,白雪和黑夜遮挡了两人的视线。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这一点,徐洛早已知晓。 “你是谁?”守夜人再次问,同时朝徐洛方向走。 他非常警惕,手一直按住剑柄。徐洛想,但只是个新手。若是老手,他就会知道,让对方走向自己更加有利。以逸待劳,不变应万变。 等他看清对方的脸,便已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就是现在! 徐洛呼出浊气,冲向守夜人。黑衣兄弟惊叫之前,便被扑倒。冰冷的刀锋抵到他柔软的喉咙,徐洛的声音冷冷的。“别动!否则死!” 黑衣兄弟点头。徐洛看清对方的脸,有些意外。“马儿?” 哈里士小心地动动脑袋,表情快哭出来。 难怪。徐洛松了口气。‘马儿’哈里士,是最近接受训练的新兵。 徐洛有理由相信,哈里士站在他这边。雪诺是一位出色的司令官。他严厉,但并不粗暴,不会伤害新兵的自尊。或多或少,新兵们都对他怀有好感。 “我松开手,你不会大叫,对吧?” 哈里士点头。 雪诺缓慢地收起刀。只要哈里士表现出半点异常,这把刀就会刺穿他脆弱的脖子。 “您还活着,雪诺司令。”哈里士眼睛扑闪扑闪,泛着泪光。 “暂时活着,”徐洛说,“现在时间紧急。我问,你答。好吗?” “嗯。” “马尔锡和亚威克在哪儿?” “长枪塔。” “其他人呢?” “黑杰克布尔威大人在守卫塔。野人在沉默塔。还有——”哈里士顿了一下,“马尔锡把支持您的人抓起来,关在司令塔的废墟里。” 哈里士不知道这个信息是否有用。 “令人愉快的做法。”徐洛点评。这是今夜他听到最好的消息。如果马尔锡不是主谋,徐洛都要怀疑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卧底。这样一来,徐洛就不用到处去找人了。 徐洛理解马尔锡的做法。他既担心这些人在外面,给他造成威胁。又不敢杀掉这些人。马尔锡必须考虑首席游骑兵,黑杰克布尔威的想法。黑杰克布尔威忠诚而勇敢,他忠于守夜人和自己的兄弟。他没能救下雪诺,但马尔锡若敢对其他兄弟下手,他不会坐视不理。 司令塔底楼。‘跛脚’托尔搓着手,说“这是这些年最冷的夜晚。”托尔在守夜人服役十四年,清楚长城内外的事务。 “你担心什么?老家伙。”戴利问,“有火盆,有壁炉,冻不死你。” “也冻不死异鬼和野人。在这样的天气,这些怪物格外的活跃。” 戴利的手从火盆边收回,哈了口冷气。“不知道马尔锡打算怎么处理那些野人。雪诺死了,没有人能控制野人。野人的数量太多了。那天你看没有,足足有我们的十倍。他们不会轻易离开。要不是有那些人质——” “人质。人质没用,”托尔摇头,“死在雪地的里的野人孩子,远不止一百个。” 脚步声从塔外传来。这么晚了,不知谁还在外走动。两人冷得不愿动弹,戴利呼着冷气,扭头看去。徐洛带着马儿哈里士出现在门边。 “雪…雪…雪——” 话未出口,匕首已穿透脖子。徐洛拔出刀,血滴在戴利的尸体上。托尔看上去已经吓傻。徐洛将他踹倒,“把他捆起来,马儿!” 徐洛大步走上二楼。两个守夜人迎面冲来。徐洛拔剑,轻易挡下对方的剑。熟悉的战斗,令徐洛热血沸腾。战斗技巧逐渐熟稔,这两个黑衣兄弟不是他的对手。徐洛一剑击杀左侧的人,随即将另一人踹倒。 徐洛踹开门。屋内的人齐刷刷起身。 “雪诺?你还活着?”窗边的人眯起眼睛,狐疑地说。 “托你的福,”徐洛说,“我没想到,你也还活着。皮革!” 皮革是一个野人,新加入守夜人军团。琼恩任命皮革做了守夜人教头。皮革长了一头潦草的灰发,身材瘦削颀长,手臂抵到大腿。脸庞坚毅,但灰色的眼眸出奇温和。马尔锡非常讨厌野人,反对琼恩的任命。马尔锡没有杀掉皮革,实在令人意外。 “托你的福。”皮革说。 徐洛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表情不一。有的困惑,有的惊奇。也有的欣喜,有的脸带笑意。“我要亲手宰了马尔锡这个叛徒!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兄弟!” “愿意为您效劳。”新兵纱丁第一个大声说。 “与您生死与共!” “宰了马尔锡!” …… 一群人激动地挥动手臂,大声喊道。 气氛很热烈。 徐洛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他知道,自己初步获得了一支忠诚而勇敢的军队。这些人,百分之九十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有他们的帮助,事情会顺利很多。 要想在维斯特洛这片波谲云诡的大陆走得更远,仅靠徐洛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003】黑城堡平叛(二) “纱丁!你先去把其他兄弟救出来!” “是!” 纱丁拍拍身边的人肩膀,窜出房间。纱丁捡起地上的长剑,朝楼上跑去。一行十余人,紧随其后。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皮革走下石床,问。 “打算?等杀了马尔锡,我会知道的。” “马尔锡的人,比我们多得多。有人质在,野人不会轻易插手守夜人的内乱。我听说托蒙德已经前往艰难屯。此外,马尔锡一直在和你的王后接触。” “王后?” “国王塔里的胡须王后。” “你是说赛丽丝?”徐洛皱眉,“马尔锡想用什么,换取赛丽丝的支持?” “我不知道。但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琼恩也曾听过这样的传言,但他没放在心上。这可不算是好消息。赛丽丝和她的誓言骑士,足有五六十人。他们装备精良,战斗力强大。如果马尔锡得到赛丽丝的支持,徐洛没有胜算。 “我们必须赶快,”徐洛说,“在赛丽丝反应过来以前,结束这一切。” “但愿。” 皮革不像徐洛那么有信心。 马尔锡将人抓起来,关在司令塔,但守卫并不严密。整个塔内,只有六名叛军。囚徒被锁在房中,甚至没有戴铁链或者镣铐。纱丁很快将所有被关押的人救出。一群人鱼贯而下,大约有五六十人。这时,‘马儿’哈里士逆着人流,急匆匆地跑上来。 “大……大人……”哈里士喘着粗气,“亚威克——” “琼恩!我知道你在里面!现在,立刻给我滚出来!否则,等我冲进去,我就把你的人通通杀光,一个不留!”油腻的吼声从司令塔外传来。 马儿直起身,说“亚威克带人来了!” 下楼的人齐齐停在原地,望向徐洛。怎么会这么快,徐洛心说。他没表现出一丝不安,平静地说“亚威克不敢冲进来!他害怕我。要冲,他早就冲了!” 亚威克不会说威胁的话,听来非常无力。但险峻的事实是,徐洛等人处于包围之中。 “他没打算冲进来!亚威克准备烧死我们!”马儿哈里士飞快的眨着眼睛,眼中满是惊恐。 闻言,纱丁跑下楼。大门已被柴堆堵死。纱丁尝试冲出去。叛军点燃火堆,将他逼退。 徐洛跑到窗边,朝下看。 亚威克站在破烂的手推车旁,指挥着守夜人叛军。亚威克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担任首席工匠很多年,很得黑衣兄弟拥护。他在总司令候选人中,位居第四。但这个人偏执,自私,且没有脑子。 “快点!快点!别磨蹭!别让雪诺冲出来!” “你,你在干什么!把窗户,楼梯都看好!有人从塔上跳下来,格杀勿论!” 司令塔门前的火堆逐渐燃烧,火势渐大。汹涌的火舌舔舐着墙壁,向上攀升。很快,屋内的人被呛鼻的烟雾熏到,不停咳嗽。 “该怎么办?我们不会被烧死吧?”哈里士带着哭腔喊。 “马儿,你下楼看看,老托尔死没有。” “啊?好的,大人!”哈里士不明白,情况都这么紧急了,老托尔有什么用。但他忠实了执行了徐洛的命令,下了楼。 皮革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中暗自赞叹,这一手非常漂亮。他一眼看出徐洛的目的,既要支开哈里士,不让他影响军心。又要维护哈里士的自尊,不能让人觉得哈里士是胆小鬼。 “亚威克不是要烧死我们,”支开哈里士后,徐洛对剩下的人说,“他是想阻止我们冲出去,等到马尔锡带人来!我们不能如他所愿。我们必须离开司令塔!” 皮革说“他们人数不多,但我们没有武器。” “会有的。”徐洛深意地看了皮革一眼,“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冲出去!——” 一阵轻微的摇晃打断徐洛。 司令塔是石料建筑,但也有木头结构。尤其是,最近修复的部分,全使用的木料。几个月前,雪诺为了杀死异鬼,失误点燃司令塔。司令塔一夜沦为废墟。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它要第二次毁在自己人手里。高塔晃得的幅度越来越大,很可能撑不过这一次灾难。 木材断裂的噼啪声,石块掉落的簌簌声,混合在一起,听得人心绪难安。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跟我一起冲出去!” 烟越来越大,快要看不清身边人的脸。燃烧的木头不干燥,烟气中带着浓烈的杂质,刺鼻异常。人群中的咳嗽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受不了,晕过去。 “大家听我说,”人堆中,泰利振臂高呼,“他们人太多了。我们不可能和马尔锡作对!现在,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杀了琼恩!只有杀了琼恩,马尔锡才会放过我们!大家跟我一起上,杀了琼恩!” 听到泰利的话,有几个守夜人,明显意动。 徐洛想到过,这些人并非全部忠于自己。但想不到,他们会选择在这时反叛。被他们裹挟着,原本无意反叛的人,也会选择沉默。 “可耻的叛徒!”皮革怒吼,挥动长剑朝泰利冲去。 支持琼恩和反对琼恩的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起来,现场一片混乱。 徐洛退到墙边。他很清楚,仅靠自己一个人,无法阻止这几十人的斗殴。混乱中,不会有人服从他的命令。但如果不制止混乱,他们都会被烧死在塔内。 司令塔再次晃动,将一些人摔在地上。 徐洛毅然转身下楼。底楼,大门被火焰彻底封死。火势顺着大门爬进来,吞噬附近的一切。桌子,椅子,武器架,全部葬身火海。火焰的红光,映亮徐洛的脸,平静冷漠。 徐洛默默祈祷,大步走向火堆。 “司令大人,您要做什么!”哈里士大声喊,想要阻止徐洛,已来不及。哈里士只能朝着楼上吼,“你们别打了!司令投火自焚了!” 闻言,混乱的人群奇迹地停下。皮革和纱丁,率先带人冲下楼来。 看着徐洛被火焰吞噬的身影,皮革叹气,说“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他以为自己死了,我们这些人就能活着吗?” “你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纱丁问。 “什么?” 纱丁挠挠头,天真地问“司令他,不痛吗?” 火焰快速向上攀升,如一张张大的嘴,想要将司令塔吞噬。 奥赛尔·亚威克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如徐洛所料,亚威克只是想把他们阻拦在司令塔内,等马尔锡带人赶到。但如果烧死他们,亚威克也会心满意足。 亚威克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他只有十几个手下,司令塔内却有六七十个敌人。如果没有想出火烧司令塔这招,亚威克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拦住塔内的人。 老卢克从火堆边跑过来,指向司令塔,说“大人——琼恩·雪诺好像自焚了!” “自焚?” 亚威克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新词。 “对。我看到火堆里,有一个人影在动!” “你确定那是琼恩?” “我不确定,但塔里的人这么喊。或许,您想亲自去看看?” 亚威克点头,跟在老卢克身后,来到火堆旁。火焰不长眼睛,忽聚忽散,想要舔舐亚威克的胖身子。亚威克拉过黑斗篷遮在身前。 老卢克指着其中的黑影,说“首席,您看!” 亚威克眯着眼看去,那的确像是一个人的身形。那人扭动着身子,像是想从火堆中逃出来。塔内,混乱地喊着‘琼恩自焚了’,‘司令投火自杀了’之类的话。 “哈哈哈,”亚威克不禁大笑,“老卢克,你去告诉马尔锡,让他不用来了!” “不用来了?” “雪诺都死了。他还来做什么?” 来看我的丰功伟绩吗?亚威克放下斗篷,直面火焰,心潮澎湃。他做梦也不敢想,琼恩·雪诺竟会自投火海。亚威克能预见,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守夜人军团都会流传他的故事。讲述他如何反抗‘疯司令’琼恩。如何巧使妙计,将琼恩烧死在司令塔,避免了更多无谓牺牲。 亚威克正眯着眼幻想着,突然听老卢克声音颤抖着,说“大人,这火好像变小了。” 亚威克看去,火势的确小了。小了又如何,一样能烧死人。但下一刻,亚威克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火堆里的人影,渐渐地不动了。那人静静地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待。 火势越来越小,亚威克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他盯着火堆,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徐洛的头逐渐出现。徐洛目光平静地看着亚威克和老卢克,他向前走了一步,火势进一步变小。亚威克脸上的肥肉都堆在一起,汗水顷刻沾满他的脸颊。 “这怎么可能?”亚威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火焰熄灭,众人看到,徐洛站在灰烬之中。火焰没能吞噬他,甚至没有损伤他的衣物分毫。这如魔龙般吞噬一切的烈焰,竟连徐洛的一根发丝也未曾带走。 老卢克腿下一软,跪倒在地。 “投降不杀!” 徐洛举起手中长剑。亚威克身子瘫软,毫无反抗之力。皮革带人冲出司令塔,见状,跟随亚威克的叛军纷纷丢掉武器。 【004】黑城堡平叛(三) 守夜人从徐洛身旁经过。从他们眼中,能看到敬畏和恐惧。因为继承了琼恩的记忆,徐洛认识在场所有人。但仅从名字和脸,无法判断一个人的内心。徐洛命令守夜人将叛军押进司令塔,随后集合。马尔锡随时会到,徐洛准备在这里等他。 决战前夕,气氛格外凝重。皮革站在徐洛身旁,如一根稳定的石柱。 “看到你走进火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真的难以想象,竟然有人能不怕火烧。”皮革摩擦着手掌,“你怎么做到的,某种魔法或者别的什么?” “死亡带走许多,也赐给我许多。” 徐洛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以免暴露自己。徐洛走进雪堆,捧起一把雪。“马尔锡随时可能出现,你准备好了吗?” 皮革握紧手中的长矛。这只是一根经过处理的木棍。一头被削尖。经过火烧,变得足够坚固。相比于铁剑,皮革还是更习惯这样简陋的武器。野人常年使用简陋的武器在荒野战斗。皮革早已被磨炼得熟练而强韧。 “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是的。” 截止目前,明确忠于徐洛的守夜人,只有五十三个。其中只有一半拥有武器。皮革很快将巨人旺旺带来。旺旺能在战斗中发挥巨大作用,但想依靠他取得胜利,无异痴心妄想。追随马尔锡的人,至少比司令塔里的人多一倍。事务官是守夜人军团人数最多的,而马尔锡恰好是首席事务官。 结束这件事情后,徐洛准备削弱首席事务官的权力。但该怎么做?徐洛无法切断首席事务官与下属的联系,也不能禁止事务官参与战斗训练。 这是一个难题,徐洛准备留给以后再想。 他抬头看去,白雪纷纷,一片黑暗。天际,一丝曙光从云层中透出来。不久就会天亮。这是一片神奇的大陆,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必须拥有勇气和智慧。只有其中一样远远不够。 马尔锡于破晓时分出现。一大群野人走在守夜人身旁。徐洛这才意识到,马尔锡为何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纱丁最先站起来,紧握着手中长剑,表情坚毅。这孩子还没体会过人生的快乐和痛苦,也许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双方人数差距巨大。皮革看到那黑压压的人头,就知道己方很难取胜。很难的意思是,除非有奇迹出现。皮革没有将自己的忧虑说出口,默默站到徐洛身后。对面有他的兄弟,但皮革选择留下。 野人的军队一片混乱。他们穿着各异,有守夜人的烂衫,脏污的毛皮,也有人穿草梗编织的轻甲。这些人手上拿着的武器,有石锤,长矛,以及骨弓。野人的战斗力不强,胜在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从前,他们生活在长城以北,早已习惯了与寒冷、野兽、异鬼作伴的艰苦环境。 “琼恩,对不起。”野人首领‘破盾者’梭伦站出来,“我很抱歉。如果我不听黑乌鸦的,他们会杀了我的儿子。” “我能理解你,” 徐洛安慰说。其实,徐洛理解不了。现在,长城以北的野人数量,比守夜人多五六倍。马尔锡不敢杀人质,否则发疯的野人,会直接撕碎他。 一人从野人中跑出,来到徐洛这边。“我很抱歉,没能说服他们,”野人公主瓦迩拿出匕首,“但我会和你在一起,为你而战,琼恩!” 原来,瓦迩听到徐洛计划杀了马尔锡,便想说服野人帮助徐洛。不幸的是,野人没有国王。野人公主的话,没有权威可言。 “你本无须如此,公主。” 徐洛心里有些感动。他不记得琼恩和瓦迩的关系很亲密。史坦尼斯曾计划将瓦迩嫁给琼恩,条件是琼恩必须出任临冬城公爵,宣誓效忠史坦尼斯。琼恩拒绝了。 “别像个娘们一样,扭扭捏捏了!叛徒,滚过来受死吧!” 马尔锡骂骂咧咧地走出来。马尔锡身材高大,但很瘦,一头棕发十分潦草。他脸颊瘦削,络腮胡长了一脸。一双灰色眼睛泛着凶恶的光,令人心生不安。 “我希望几个小时前,你也这么勇敢,”徐洛说,“也许亚威克就能活下来了!” 徐洛身后发出一阵笑声。徐洛的话,是在嘲笑马尔锡,胆怯地一直等到野人加入,才敢出现。众人心知肚明,马尔锡害怕琼恩,就像绵羊害怕冰原狼。这给徐洛的人增加不少信心。他们曾见证一次奇迹,也许将见证另一次。 马尔锡啐了一口,回头看,想知道有没有人在嘲笑他。众人纷纷低下头。马尔锡拔出佩剑,举向天空。黎明的曙光划破天际。“给我上!”马尔锡大吼,“杀了叛徒!” 野人如脱缰野马,嗷嗷叫着,朝守夜人冲去。 徐洛回头,面向众人。徐洛举起手中长剑,大声说“各位!你们要记住。今日,你们不仅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守夜人而战!长城以南,千里疆土,由你们一肩守护。我们不能让守夜人,落入马尔锡手中!为了守夜人,为了家园,为了诸神。兄弟,拿起你们手中的剑!我将生死于斯,守望长夜。诸神在看着你们!” “跟我冲!” “吼!吼!吼!” 守夜人军团如发疯的鬣狗,冲向敌人。纱丁的脸扭曲成一团,率先撞入敌阵,一剑刺入敌人胸膛。滚烫的热血喷涌,带着新鲜的温度和甜腻的气息。这进一步刺激了众人的神经。 “杀!” 纱丁大吼着,扑向第二个敌人。 马尔锡完全无法理解,原本平静如水的战场,怎么突然狂热起来。他们明明人数更多,却被对方一下挤压到一团。旺旺冲入战场后,更是直接击溃了叛军的防线。旺旺挥动手中木棍,便能将十几个叛军扫开。 马尔锡踹开咬住自己的守夜人,对梭伦大吼“破盾者,你的人要是放水!今天我死了,你儿子也活不了!” 梭伦厌恶地看马尔锡一眼,紧了紧手中长矛,嘶吼“跟我上!”随后直破人群,朝徐洛冲去。这大大减轻了马尔锡的压力,让叛军能凭借人数优势,逐渐站稳脚跟。 另一个世界的人,大概无法理解,守夜人对信仰的忠诚。通过比喻大概是告诉他们前面都是钱,只要冲过去就能捡到。守夜人就是带着这样的狂热与敌人撞到一起。就连徐洛自己,也为守夜人的疯狂咋舌。徐洛受到感染,想跟着众人一起冲进去。 但在战场上,最不能失去理智的,就是指挥官。 徐洛明显看到,在经过第一阵冲击后,叛军渐渐站稳脚跟,将阵型朝守夜人这方推过来。敌人人数众多,如果进行持久的消耗,哪怕一换二,徐洛也会战败。 更何况,在小规模战斗中,人数往往能决定胜负。一百人也许能和一千人战斗。但一百人对一个人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005】黑城堡平叛(四) 梭伦极速冲刺,跃起。梭伦高高扬起长矛。居高临下,刺向徐洛。 凭借一人之勇,梭伦竟真的穿过了守夜人军团的防御线。随着时间推移,守夜人的防线变得越来越薄弱、零散,向后退却。 “我说,你不用这么认真吧?”徐洛向后一跃,躲过梭伦的攻击。 梭伦长矛插入地里,猛然拔起,扬起一阵雪和沙尘。 “杀了你,尽快结束。我不想太多兄弟死在这里!”梭伦步步紧逼,“你就不该复活。老老实实的死掉不好吗,琼恩!” “也许。” 徐洛就地一滚,躲过攻击,反手横扫,袭向梭伦脚踝。徐洛的生死,不该由凡人来决断。梭伦纵身一跃,躲开横扫,随即反身刺向徐洛。 太大意了!徐洛笑起来。 长矛的优势,在攻击范围长和灵活。但一旦被人近身,优势就会变成劣势。梭伦不进反退,攻势用尽,便成了徐洛的瓮中之鳖。 徐洛用力,挑中长矛。一股巨力从矛身传递到梭伦手臂。一瞬间,梭伦竟握不住长矛。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梭伦惊骇,丢下长矛后退。 “哪里逃?”徐洛化作一道闪电,追向梭伦。 千钧一发之际,马尔锡斜刺里杀出来,荡开徐洛的攻击。马尔锡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徐洛叹了口气,纵身后撤。野人是很没有耐性的族群。他们的攻势很猛,但持续不久。如果能斩杀梭伦,或许能迫使野人撤退。优势会瞬间向徐洛偏移。徐洛都已看到胜利的曙光,却被马尔锡阻止。 “束手就擒吧,琼恩!你现在跪下求饶,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马尔锡狞笑着,“我的等待,等来了胜利。你又等来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徐洛撇嘴。而且不愿学习,耶哥蕊特说。 “向后撤!撤回司令塔!” 徐洛振臂高呼。现在,只有撤回司令塔,凭借着塔楼的防御优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许有一线机会。徐洛扭头望向天空。 我能等到吗?徐洛不禁好奇。 “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灰羽’加尔斯问。两个人站在高大的守卫塔顶端,俯瞰下方,能清楚地看到,徐洛的军队已经溃败。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仅靠士气的冲锋,第一波没能成功,便没有后续。 守夜人军团如热锅上的蚂蚁,溃散退却,想要逃回司令塔。 黑杰克布尔威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四肢粗壮,胸膛如熊,脸庞坚毅。蓝色的眼眸冰冷坚定,像千年不化的玄冰,始终凝视着前方。他一手按在剑柄上,摩挲着牛头的尖角令他平静。 布尔威仍在迟疑。这不是一场针对野人或者异鬼的战争,他可以立即下令,命令游骑兵加入战斗。这个命令该由琼恩下达。 琼恩不该坐以待毙。他应该向自己求助,总司令拥有指挥游骑兵的权利。布尔威想着。 “再等等——”黑杰克布尔威回答。他回过头,看向黑暗的楼梯,问“兄弟们都做好战斗准备了吗?” 徐洛觉得自己还是太轻率。他以为只要杀了梭伦,或者马尔锡,就能结束战斗。以他的实力,杀死这两人应该不难。但他没想到,守夜人溃败的这么快。 在他能够把握好时机,杀掉两人中的一个以前,守夜人就宣布失败。 只有一半的人逃回了司令塔,且个个带伤。皮革满身是血,已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纱丁幸运的活下来。他缩在角落里,强忍着疼痛,想要再次加入战斗。 徐洛守在司令塔门口,叛军两次想要冲进来,都被他拦下。在巨人旺旺的帮助下,徐洛付出的代价,只是手臂多添了五道伤口。 徐洛没直接去找黑杰克布尔威,是担心对方不会支持自己,等于送羊入虎口。现在看来,还是应该一开始就找上门去。 皮革站在徐洛身后,一如往常的冷静。“琼恩,你逃吧。我们已经失败了!” “逃?往哪儿逃?” “南方那么大,总有你能藏身的地方。” “皮革,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但我能逃,你能逃吗,其他兄弟能逃吗?他们把命交给我,和我一起战斗。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抛下守夜人不管。” 徐洛厚颜无耻地说着煽情话,“我们没有失败!在我死以前,我们都不算失败!” 徐洛再次击退叛军。门口已堆了十几具尸体。 “琼恩,你还要多少人为你而死,你才甘心?”马尔锡在人群中高喊,“你看看,你把守夜人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我的领导下,守夜人会重现往日的光辉!而你,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你指的头骨桥之战吗?”徐洛砍翻一人,大笑着问。 头骨桥之战,是‘塞外之王’曼斯雷德在进攻长城时,一次巧妙的调虎离山。利用哭泣者进攻影子塔附近的头骨桥,吸引了波文·马尔锡的注意力。头骨桥之战,守夜人死伤越百人,给原本就人丁稀少的守夜人军团造成了沉重打击。 听到徐洛这话,马尔锡脸颊瞬间通红。恼怒的他挥动手臂,咆哮道“给我上!冲进去,把他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梭伦,你是以为我不敢杀掉那些小野人吗!还不给我冲!小心我第一个把你的头拧下来!” 马尔锡已经疯了。徐洛一次又一次的挑衅,消磨光了马尔锡的耐性。马尔锡提剑,越过人群,大步朝徐洛走来。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黑杰克布尔威,带着游骑兵出现在战场边缘。这个改变瞬间吸引了战斗双方的注意力。马尔锡很清楚,黑杰克的出现,不会是为了他。马尔锡顿在原地,大声喊道“黑杰克!你答应过我,会保持中立,不干涉我和琼恩的事情!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人渣!” “那是以琼恩已死为前提。”黑杰克大步走近。 一眼看去,游骑兵黑压压的一团。哪怕不骑在马上,他们也比事务官组成的叛军更加威武,更加有压迫力。还没等游骑兵靠近,叛军就开始向后撤退。 “你会后悔的!”马尔锡恶狠狠地说,“别怪我没告诉过你!黑杰克,你会后悔的!” “上!” 黑杰克布尔威没理会马尔锡的威胁,坚定地下令。游骑兵如恶虎扑入羊群,冲进叛军阵列。游骑兵的加入,挽救了濒临失败的徐洛。 但游骑兵同时面对野人和叛军的进攻,一时间也无法取得绝对的优势。 双方焦灼地混战在一起。 徐洛松了口气。他没想过黑杰克会加入战斗,但这的确让他缓了口气。“大家先给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徐洛吩咐,自己朝马尔锡的方向走去。 他要亲手宰了这个家伙。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一大批骑兵出现在战场另一边。领头者举着火红的旗帜,淡黄底色中央是一颗火焰围绕的红心,心脏中心绣着拜拉席恩家族的宝冠雄鹿。徐洛一眼认出前方的几名骑士,纳博特·格兰德森爵士,贝内索恩·斯科尔斯爵士,阴沉的多尔顿爵士,这些人都是赛丽丝王后的誓言骑士。 抵达战场的,是史坦尼斯的王后,赛丽丝手下的军队。 【006】黑城堡平叛(五) 格兰德森爵士骑着他火红的战马,绕着战场缓缓而行。这支骑兵身着重甲,骁勇善战。无论加入哪一方,都会彻底扭转局面。 “哈哈哈,哈哈哈。”马尔锡疯狂地大笑,“黑杰克,你现在后悔了吗?只要你跪下,向我求饶,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所有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马尔锡早已与赛丽丝王后商量好。 ‘野种的信’中说,史坦尼斯战死在临冬城下的雪地里。赛丽丝等于变成了孤家寡人。一旦波顿家族找上门来,赛丽丝无力抵抗。 马尔锡向赛丽丝承诺,在她与波顿家族作战时,守夜人会站在赛丽丝这边。 马尔锡以雪诺允许野人居住在赠地,和雪诺打破守夜人的中立誓言为由,刺杀了雪诺。却反过来要依靠这两样击败再次复活的徐洛。 这一点怎么想都有些嘲讽。 “马尔锡,你疯了吧?”徐洛不断开合着手掌,这是琼恩雪诺的习惯之一。“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帮你的?” 骑兵之中,一抹鲜艳的红色出现。梅丽珊卓款步走在雪地里,犹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奉王后赛丽丝之命,协住总司令琼恩,诛杀叛军!格兰德森爵士,动手吧!”梅丽珊卓朗声说。她的话等于宣判了马尔锡死刑。 ‘扑通’ 马尔锡颓丧的跪在地上,不敢面对现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马尔锡茫然的自言自语。 “传我命令!投降者不杀!”徐洛大声喊道。 骑兵部队的出现,已决定了马尔锡不可挽回的败局。徐洛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等来了梅丽珊卓。听到徐洛的话,叛军纷纷丢下武器,跪在地上。 徐洛走到马尔锡身前,杵着长剑,说“我猜你心里一定很不解,赛丽丝为什么没站在你这边。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拉姆斯的信是假的。史坦尼斯在临冬城外大获全胜,已经攻入城中。波顿家族溃败,逃回了恐怖堡。史坦尼斯的使者,朱斯丁爵士,在今早抵达了国王塔。”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马尔锡抬头,双目赤红,困惑而疯狂。 “下地狱,去问阎王吧。” 徐洛举起长剑。 “啊!琼恩——我要杀了你!——”马尔锡绝望而疯狂的嘶吼着,抓起地上的剑,刺向徐洛。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拍。 马尔锡的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梅丽珊卓走到徐洛身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朱斯丁今早会到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史坦尼斯没死。” “是预言?” “对。”徐洛厚颜无耻地说,“光之王给了我预言的幻象。我看到一顶王冠从临冬城升起,所以,我断定史坦尼斯一定没死。” “你走之后,我也从火中看到了幻象,”梅丽珊卓喃喃自语,“我看见海洋中有成群的尸体,一个孩子被树根所包围。我看见狼和尸体在森林中穿行。我还看到了你,琼恩雪诺。我看到你走在一片黄沙和白骨的土地上——” 徐洛一怔。他说自己看到了光之王的幻象,是瞎说的。徐洛根本不信光之王。但梅丽珊卓,从她出现以来,所有的预言都是准确的。 除了史坦尼斯是亚梭尔·亚亥转世。 亚梭尔是光之王信仰中的救世主,相当于弥赛亚。 徐洛不禁思索起梅丽珊卓所说的幻象。那些场景到底是什么意思。梅丽珊卓曾预言了蓝礼的死,五王之战的延续,雪诺的死。她在火焰中看到丹妮莉丝,‘三眼乌鸦’布林登河文以及布兰。“火焰中升腾起一千只红眼睛。他看到我了。在他旁边,一个狼脸男孩昂头咆哮。”布兰为何在咆哮? 梅丽珊卓还预言了艰难屯的场景。“燃烧的火箭划着弧线,从木城墙上飞出。死物在寒气中安静地蹒跚前进。……于是火焰接连熄灭,空余满地头骨。” 这一次,梅丽珊卓又看到了什么。徐洛一时想不明白。 徐洛走到梭伦面前。‘破盾者’梭伦通过今日的战斗,让徐洛看到了他的勇气和武力。只是脑子有点不够用。“梭伦,我计划前往艰难屯,把那里的野人救回来。如果你想戴罪立功,就跟我一起去。你愿意吗?” 梭伦傲慢地看着徐洛。他不明白徐洛的意思。他在战斗中攻击了徐洛,但徐洛好像没放在心上。“你不准备杀了我?”梭伦问。 “不。” “我愿意,”梭伦将长矛捡起,放在徐洛脚下,“你将拥有我的长矛。我会陪你一起去艰难屯,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危!” 野人的誓言,比南方人更值得信任。 “起来吧,带着你的族人,回石门寨去。三日后,挑选三十名最优秀的战士,跟我一起出发!” “是!” 梭伦抓起长矛,朝族人挥手,野人成群离开。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梅丽珊卓说,“犯错后不给予惩罚。你不害怕,他们下次再背叛你吗?” “只有懦夫才会畏惧背叛,女士。梭伦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如果再责罚他,只会引起不满。为什么不让他将功赎罪呢?你已经看到,艰难屯之行,将会非常艰辛。” “但愿你是对的。王后在国王塔等你。在事情结束后,她想见你一面。” “我会去的。” “不要忘了你的使命,琼恩。” 梅丽珊卓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与骑兵一同,离开战场。 “克莱达斯在哪儿?”徐洛扫了一圈,大声说,“马儿,把克莱达斯给我找来!” “是。” 战斗过程中,马儿哈里士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看上去受伤微乎其微。克莱达斯年龄已经很大了,没有参与双方的战斗。 过了一阵子,哈里士带着克莱达斯赶到。克莱达斯是个秃顶的老头,眼睛小小的。穿着虽然干净,但看上去总觉得很邋遢。 “总司令,您找我?” “对,”徐洛勾着身子,饶有趣味地打量克莱达斯,“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对吧。” 克莱达斯缩着脖子,左顾右盼,说“我……我不知道……” “不,你一定知道。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野种的信’——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 克莱达斯痛苦地说。 徐洛大吼“这封信引起了守夜人内乱!多少兄弟死在这次内乱中。这封信却是假的。克莱达斯,大声告诉我,这封信到底是哪儿来的!” “渡鸦……是渡鸦……” “说实话!”徐洛把克莱达斯提起来。克莱达斯虚弱的身体很轻,就像提着一床破棉絮。徐洛也不想这么对待一个老人,但徐洛肯定,克莱达斯一定知道些东西。在把信给琼恩时,克莱达斯表现得如此畏惧。琼恩以为是信封吓坏了他。波顿家族习惯于使用粉红色的信封。但琼恩忘了,守夜人是中立的。波顿家族如何能吓倒一个守夜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信的内容,对不对?!告诉我实话,否则——” 徐洛把克莱达斯丢在地上,举起长剑。 “不,”克莱达斯用他木根般的手挡在面前,“是——” 破风声响起。 一支箭矢从后方,贯穿克莱达斯的身体,打断了他。偷袭者箭术高超,准确的命中克莱达斯的脖子。徐洛扶住克莱达斯,“是谁!克莱达斯。快告诉我,是谁让你把信交给琼恩!” 徐洛没注意,他匆忙间,用琼恩指代了自己。克莱达斯瞪大眼睛,想说话,嘴角溢出血沫,最终一个字没能说出,歪倒在一旁。 皮革下一刻带人朝不远处的司令塔冲去。按理说,兄弟们都在底楼和二楼,没有人在顶楼才对。皮革一口气冲上顶楼,如他所料,空空如也。偷袭者就像空气一般,彻底地消失了。 【007】鬼影森林 如果说,一开始徐洛还只是怀疑。那现在他能够确认,克莱达斯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他永远无法从克莱达斯处得到答案。 在见过赛丽丝王后以后,徐洛又找到铁金库的代言人泰楚·奈斯托斯,进一步商榷双方的借钱事宜。 铁金库是布拉佛斯最大的银行,拥有整个维斯特洛都无法匹敌的财富。他们通过向外借贷,来不断累积资产。对于试图挑衅他们权威,不还钱的君王和领主。铁金库的回答,是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叛乱。南境暂时的统治者,瑟曦太后,拒绝了铁金库要求的还债。于是铁金库选择到北境扶持自立为王的史坦尼斯。 琼恩在泰楚去找史坦尼斯的途中,和泰楚协定了一个借钱事项铁金库会源源不断的资金,保证守夜人度过冬天。无论这个冬天多么漫长。 泰楚保证,第一批食物和衣服,会在半个月之后抵达东海望。守夜人军团最东边的城堡。 徐洛又将马儿哈里士派去长车楼,接替埃恩·伊梅特。埃恩·伊梅特是守夜人的教头,忠诚,勇敢,拥有良好的品德。徐洛需要他的才能。至于哈里士会不会被忧郁的艾迪同化,变成忧虑的哈里士,这不是徐洛考虑的问题。 将黑城堡的一干事务交给首席游骑兵黑杰克后。第三天,破盾者梭伦带着他的人抵达黑城堡。徐洛带着野人加守夜人,一共六十余人,携带着食物和衣服,出发前往艰难屯。 去往艰难屯有两条路。一条是从东海望出发,沿着维斯特洛的海岸线,向北走。‘巨人克星’托蒙德就是走的那条路。 在托蒙德以前,琼恩雪诺已经派了十一艘船前往艰难屯。不过结果很糟糕。野人首领,‘森林女巫’鼹鼠妈妈不信任船长‘老破烂’,不愿意让孩子和女人先行离开。她认为这些船会把他们卖到奴隶城邦,拒绝登船。据老破烂所说,水里也有异鬼。十一艘船损坏七艘,情况非常糟糕。 鼹鼠妈妈的人,已经开始吃死人尸体。如果徐洛不能尽快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司令,我们真的要穿过鬼影森林吗?”徐洛骑在马上,皮革步行走在徐洛身旁。对鬼影森林,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地方。在别的传说里,这种地方往往充斥着未知的恐怖。而鬼影森林,队伍里的人都很清楚,那已经是异鬼的领地。 “异鬼没有那么可怕,”听到徐洛开口,守夜人和野人都竖起耳朵,想听到些内幕,“本质上说,异鬼也是一种生命,和我们一样。也就是说,异鬼也是可以被杀死的。关于‘异鬼杀手’山姆的故事,你应该听过。” 山姆威尔·塔利,是和琼恩雪诺交好的胖子。胖胖的,性格软弱,喜欢读书。在偶然间,山姆用琼恩赠送的龙晶匕首,杀死了一只异鬼。后来,琼恩把他派去了南方的知识与科学中心,旧镇,以寻找关于异鬼的讯息。 “龙晶可以杀死异鬼,我们都知道。”梭伦说,“我也曾杀死过异鬼。但代价高昂。我付出了八个兄弟的生命!” 徐洛摸了摸腰间的长爪。长爪是前任总司令熊老的佩剑,他将这把剑交给了琼恩,以示对琼恩的肯定。据山姆所说,铸造长爪的‘龙钢’,瓦雷利亚钢,同样能杀死异鬼。 “我们别无选择。如果不穿越鬼影森林,我们很可能赶不上救援艰难屯。你们不想看到那一幕,对吧?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 很快,他们抵达鬼影森林的边缘。鬼影森林由鱼梁木和哨兵数组成,落满皑皑积雪,沉默而凝重。徐洛下马,在一棵鱼梁木前跪下。 在北境和塞外的传说中,鱼梁木能够代表的是神的见证。但徐洛的目的不在于此。相比于虚无缥缈的神灵,徐洛很清楚的一点,是琼恩的弟弟,新一任的‘三眼乌鸦’布兰·史塔克,此刻身在鬼影森林。 “布兰,”徐洛跪在鱼梁木前,“为阻止异鬼,我此行穿越鬼影森林,前往艰难屯营救野人。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话,就给我指一条路,避开异鬼的袭击吧!” 徐洛低声说完,又虔诚地跪了十几分钟。如果布兰正在练习通过鱼梁木观察这世界,一定能够听到他的祈祷。徐洛睁开眼,扫视四周。 皮革和梭伦警戒地观察着环境。纱丁不停地搓着手,向掌心哈气。守夜人龟缩在一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在熊老莫尔蒙率领的远征中,遭遇了两次背叛,最后死在叛徒手中。徐洛提醒自己。虽然他选择了最忠诚的守夜人,但也可能遭遇同样的困境。 “让你的人和守夜人混合在一起前进。”徐洛起身,命令梭伦。 “嗯?” 梭伦有些惊愕。所有人都知道,守夜人和野人是天生死敌。 “你听过鲶鱼的故事。沙丁鱼在运输过程中,很容易死掉。人们为了吃到活的沙丁鱼,就在水里放入一条鲶鱼。鲶鱼不停游动,逼迫沙丁鱼也跟着动起来。然后沙丁鱼就活下来了。” 梭伦深以为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梭伦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守夜人和野人混杂后,气氛明显炙热起来。徐洛只能祈祷,他们在走出鬼影森林前,不要发生内乱。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一方面,利用野人隔绝守夜人,不让他们有机会商议叛乱。但另一方面,守夜人和野人之间的矛盾,很可能引起内讧。 徐洛的祈祷似乎没有带来改变。雪依旧在下,树木沉寂如鬼。 守夜人和野人夹杂的队伍,互相拉扯着先前。这次,徐洛带了二十牛和驽马拉车。他还特地把旺旺带上,只为了多带一点食物。 穿越鬼影森林的旅途并不顺畅。一路上,有一头牛踩进坑里,摔断了腿。徐洛只好命人杀掉牛,把东西转移到其他牲畜的拖车上。有几个守夜人中途开了小差,以方便为由,逃走了。 “黑乌鸦真不可靠。”梭伦吐了一口唾沫,“我刚才又抓住一个想逃的家伙。” “这片森林让他们害怕。”徐洛辩解,“他们不像野人,那么了解这片森林。对他们来说,这里阴暗荒芜,充斥着死亡和阴影。” “幸好一路上没有碰见异鬼,否则——” “呸呸呸。” 梭伦不解地看向徐洛。“看我干什么,快呸呸呸啊!”徐洛着急,“你不知道,祸从口出,说什么来什么吗?” 梭伦尴尬地笑着,不情不愿地呸了三下。 纱丁灵活地从前方跑回来。还能在雪地上跑动的,也就只有纱丁了。“司令,”纱丁满头是汗,“前面发现异鬼的踪迹!” 梭伦脸色很难看。他本能握住长矛,挡在徐洛身前。 这时,他们想逃也逃不掉了。骑在马上的徐洛,已经看到朝他们走来的亡者。异鬼的速度,比普通人好像快上一点。它们通体透着冰霜的蓝色,在雪地上像一朵盛开的蓝莲花,竟有种异样的美感。 “司令,快撤吧!我们还能逃掉一些人!”纱丁的样子很压抑,像有一座山压在他身上。 “我给你殿后,琼恩。”梭伦说。 “那不是异鬼,只是几个尸鬼,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徐洛摆摆手,跳下马来。异鬼是活的生物,而尸鬼只是他们复活起来的尸体,没有意识,没有生命。“而且,这几位还是老熟人。” 徐洛爽朗的声音,如一道暖阳在人群中传开。跟上这样的指挥官,是一种幸运。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会鼓励你,告诉你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形势看上去那么危急,但守夜人和野人,心里竟都平静不少。 “那是短刃?” “独臂奥罗?” …… 守夜人中的老人,很快也认出朝他们走来的尸鬼。守夜人逐渐后退,形成一个结实的圆阵。“他们怎么在这儿?”白眼肯基大声问。 徐洛摩挲着下巴,抽出长爪,朝尸鬼走去。梭伦和纱丁紧紧跟在徐洛身旁。徐洛也很好奇,这几个叛徒为什么在这儿。莫尔蒙总司令率领的远征失败后,幸存者撤回到对守夜人友好的野人,卡斯特的堡垒。在那里,短刃、独臂奥罗,也就是这几个尸鬼,叛变并杀死了莫尔蒙总司令。 徐洛想到这里,心中涌起怒火。雪诺的记忆,让徐洛带着部分雪诺的感情。莫尔蒙总司令对雪诺的照顾,让私生子雪诺对他怀有浓厚的敬爱之情。杀死莫尔蒙的人,等于杀了雪诺半个父亲。 后来,冷手护送布兰与黎德姐弟去找三眼乌鸦时,途中杀死了躲在卡斯特城堡的几个叛徒。没想到,他们变成了尸鬼,出现在这里。 “就算死了,也要让你们再下一次地狱,”徐洛低语,“背叛者不可饶恕!” “司令!” 几人喊,试图叫住冲向尸鬼的徐洛。他们恨不能尸鬼没看见他们,哪儿敢像徐洛这样直接冲过去。但看到徐洛上了,梭伦、皮革几人,只能无奈地跟着冲上去。 异鬼之所以强,是因为他们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说不定还会魔法。他们的武器无坚不摧,人类根本没办法与之对抗。 但他们复活的尸体,尸鬼,要弱上很多。尸鬼保留了力量强大的特点,几乎不会死亡的生存能力,但没有别的特殊的地方。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仍然是可怕的存在。 但在徐洛眼里,不过是硬一点的木偶人。瓦雷利亚刚剑,长爪刺入尸鬼身体,尸鬼连躲都没有躲。下一刻,尸鬼身上的魔法逐渐瓦解。只见点点冰花似的蓝光闪动,不过转瞬之间,尸鬼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008】布兰的迷思 “这——”梭伦惊愕地说不出话。 如托蒙德所说,‘塞外之王’曼斯雷德,曾杀过上百的异鬼和尸鬼。梭伦也曾参与其中。但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野人中最强大的战士之一,破盾者梭伦本人,能如此轻易地杀死尸鬼。 这是个什么怪物啊!长爪在他手中,学士的手术刀一样,精准、细密,直击要害。 守夜人和野人麻木的站在原地,看着徐洛挥动长爪,将尸鬼一一砍倒,如砍瓜切菜。星星点点的蓝光,像是陪衬的光效,映得徐洛如神祇降临。 “怪物。”皮革冷静地站在不远处,像一个无关的旁观者。 一阵蹄声传来。 徐洛杀了最后一个叛徒,直起身,喘了口气。还是等见到异鬼,看看异鬼的强度。这尸鬼太不堪一击了。徐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支树枝般的长角率先出现。 一个骑着麋鹿的骑士出现在山坡上。他穿着守夜人的黑衣,乌鸦围绕在他的身周。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脸。 守夜人和野人再次警惕起来。 徐洛摆摆手,说“不用紧张,自己人!” 冷手。 神秘的麋鹿骑士。有人说他是班扬史塔克,被复活为异鬼。也有人说他是石蛇,在风声峡谷失踪的守夜人兄弟。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冷手是个死人。 冷手救了山姆威尔·塔利和野人吉莉。两人从卡斯特城堡逃走后,躲避叛军,却撞上尸鬼。冷手还护送布兰找到三眼乌鸦,成为绿先知,学会了易形者的能力。布兰得以进入鱼梁木的体内,查看鱼梁木看到的过去和未来。 冷手靠近,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到真容。 徐洛插回长爪,问“你是班扬史塔克吗?” 这个问题引起守夜人的震动。班扬史塔克,曾经的首席游骑兵,英勇而亲民,又是贵族出身。在守夜人军团中,很有号召力。 “跟我走!”冷手说。 “你不说,今天我就不走了!”徐洛说,“你是班扬叔叔吗?” 冷手没有理会徐洛,骑着麋鹿,朝山坡走去。纱丁傻傻地问“我们要跟上去吗!” “跟上啊!愣着干什么!” 徐洛有百分之五十的信心,冷手是布兰派来的。感谢旧神,琼恩有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弟弟。跟在冷手身后,经过几日艰苦跋涉,徐洛等人有惊无险,穿越了鬼影森林。 站在鬼影森林边缘,冷手说“你们向东北方向一直走,就能到艰难屯。我只送你们到这里!” “果然是布兰叫你来的?”徐洛很想直接冲上去,掀开冷手的面纱。反正现在冷手任务也完成了。他只是害怕自己打不过冷手,“你是班扬叔叔吗?” 冷手没有动作,冷冰冰地杵在原地,像一根雕塑。 “司令,我们动身吧。时间胜过一切!”皮革冷静地提醒道。 “好吧。”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揭开冷手的面纱。徐洛一挥手,守夜人和野人,拉着辎重,朝满天大雪走去。他们竟平安地穿越了鬼影森林。回想起来,真不可思议。 如果让他们在黑城堡瞎想,一定会断言自己不可能成功。这一次,只要能回去,他们就有了向其他兄弟吹嘘的资本。 等守夜人军团在大雪中远去。冷手垂下头,无声地说了句“保重,哥哥!” … “满意了吗?”王座上的君王问。他看上去苍苍老矣,瘦弱不堪,头发和衣袍同样潦草,但眼中却透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的王座由几条树根纠缠而成。鱼梁木的树根穿透沙土和岩石来到这里,也穿透他的身体。血鸦,三眼乌鸦,布林登·河文虚弱地眯了一会儿,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小男孩。 男孩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五官精致玲珑如瓷娃娃,眼神单纯干净,配着柔和的栗金色短发,惹人无限怜爱。布兰·史塔克的表情很疲倦。不久之前,他为了帮助琼恩·雪诺,也就是徐洛,进入了冷手身体,带着守夜人军团穿越鬼影森林。 易形者,可以进入其他生物的身体。野人的易形者,‘鹰眼’欧瑞尔,能进入老鹰飞翔在风声峡谷之上。后来死在琼恩手里。‘野猪’波罗区,养了一头野猪,现在在黑城堡的墓地。‘六形人’瓦拉米尔,是一位易形者和狼灵,能够进入狼的身体。 他们能做到的,布兰都能做到,并且比这些人做得更好。但对于刚开始学习易形者本领的布兰来说,长时间呆在其他生物的身体,还太艰难。 “你已经感受到了,易形者的力量,”血鸦布林登低语,“你想要帮助你的亲人和朋友,拯救这个世界,就必须学习更多。学习进入更多的生物体内。‘六形人’比‘鹰眼’要强,就是因为后者能够控制更多狼和鹰。” 森林之子叶子端来鱼梁木的籽糊。布兰接过。籽糊承在木碗中,看上去像一团粘稠的鼻涕,吃起来像嚼不碎的粗糠。布兰强忍着厌恶,将鱼梁木籽糊喝光。他不喜欢这东西,但也清楚,鱼梁木的籽糊能够极大程度的增强他的绿先知天赋,帮助他变得更强。 布林登满意地点点头,苍老的脸皮浮起慈爱的笑容。“你先休息一会儿,明天开始,我会教你怎么控制更多的生灵!” “永远不要怕黑,布兰。最强壮的树会把根扎在大地最黑暗的深渊。黑暗会成为你的斗篷、你的盾牌和滋养你的母乳。黑暗会令你强壮!”1) 说完,布林登自己先合上眼睛。 布兰在沉寂中神游。他的思绪仿佛不属于自己。布兰回到临冬城,他的家。他看到那里一片混乱。史坦尼斯的人在其中来来往往,碰撞、咒骂、砸碎手边能碰到的东西,以发泄自己的不满。布兰怀念自己的母亲,也想念自己的父亲。他怀念过去平静温馨的幸福。 逃出落入波顿家族之手的临冬城后,布兰一路北上,来到这里。布兰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是玖健·黎德,他年幼的伙伴,一直鼓励他前进。布兰在梦中看到自己成为了三眼乌鸦。玖健的绿之梦让他相信,这是拯救临冬城和世界的关键。 玖健曾看到临冬城被海水淹没。布兰试图警告罗德利克爵士,没能成功。临冬城随后被叛徒席恩攻下,又落入波顿家族的手中。 在这里,我要如何拯救我的家人?布兰眼中泛着泪光。“你不要畏惧黑暗,布兰。黑暗会成为你的盾牌。”布兰鼓励自己。 “布兰?”玖健·黎德轻手轻脚地来到布兰身边。和他姐姐梅拉黎德一样,玖健是个瘦削的小个子。 “玖健?”布兰说,“白天,你去哪儿了?” 玖健欲言又止,一脸为难,说“以后我会告诉你。布兰,记住你自己是谁!你不是狼,不是冷手!更不是异鬼!你是布兰!布兰·史塔克!” … 经过几天跋涉,守夜人军团成功抵达艰难屯。艰难屯位于斯托德之角半岛最外端,就像挂在牛角的尖上。在数百年前,这里曾是一个野人的聚居地。后来,一场突然的灾难彻底毁灭了艰难屯。从此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野人来过。 ‘森林女巫’鼹鼠妈妈声称,艰难屯被毁灭是因为野人的罪过,只要在艰难屯忏悔,他们就能得到救赎。数千野人跟随鼹鼠妈妈。托蒙德声称,人数在五千人左右。 艰难屯废墟倚靠着海边山脉,有很多的山洞和石缝。野人难民就藏在这些隐蔽处。 仅在外围,徐洛就看到上千野人的存在。他甚至在其中发现了巨人的身影。徐洛让守夜人和野人在外围停下,先行进食恢复体力。他害怕这么多食物的出现,会引起野人暴乱。 来自东海望的船只,停靠在岸边。艰难屯的海湾,拥有优良的海港,可以停靠维斯特洛最庞大的舰船。徐洛将这些船放在一边,他准备先去找托蒙德和鼹鼠妈妈。 徐洛带着梭伦等十余人,从野人中穿过。躲在黑暗中的野人,用好奇、憎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支奇怪的队伍。但没人上前阻拦。 “没人见过托蒙德,”梭伦去问消息,返回,“鼹鼠妈妈在半山上。” 难道托蒙德还没到?保守估计,托蒙德比徐洛先出发五天。鬼影森林这条路,虽然比先抵达东海望,再北上要近许多,但托蒙德应该到了才是。 “我们先去找鼹鼠妈妈。”徐洛说。 鼹鼠妈妈在半山腰找了块平地,修建了简陋的祭坛。白天,鼹鼠妈妈会在祭坛上跳两个小时的祭祀之舞,向诸神祈祷。这种舞蹈古老而怪异,人像一条蛇一样,在祭坛上扭动,充斥着妖冶梦幻的气息。 鼹鼠妈妈的人围在祭坛旁,虔诚地跪着。时而大声欢呼,时而叩首跪拜。他们吼叫着徐洛听不懂的话,表情忘我投入而狂热。 在祭坛中央,堆积着没有点燃的柴火。徐洛看着觉得很怪异,问梭伦“他们为什么不把火点燃?” “这么大的雪,不容易找到干燥的木柴。” “哦,”徐洛点头,“你去告诉鼹鼠妈妈,我们有事儿需要和她商量。” 梭伦尴尬地回答“鼹鼠妈妈在进行祭祀的时候,不能被打断。这会被认为是对神的不敬。不过还好,今天的祭祀马上就要结束了。” 徐洛的脸红了红。他不知道这些规矩。一行人在不远处等待,直到祭祀完全结束。梭伦才将鼹鼠妈妈带到徐洛面前。 【009】鼹鼠妈妈 鼹鼠妈妈穿着黑色的外袍,潦草脏乱。她身材瘦削,矮小,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堆堆挤挤,像鱼梁木的皮。鼹鼠妈妈用她疑虑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徐洛。 “下跪之人?”鼹鼠妈妈说,声音沙哑,“你在这里做什么?” 野人以他们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为骄傲,自称‘自由民’,认为南方的人,都是‘下跪之人’。有趣的是,他们还相信南方的富庶属于他们,所以年年南下劫掠。 “救你们。”徐洛说。 “救?”鼹鼠妈妈突兀地拔尖声调,“你先救救你自己吧,下跪的人!要不是破盾者梭伦在此,我已经把你的头颅用来祭奠诸神了!” 徐洛不明白,救字怎么伤到了鼹鼠妈妈的自尊。他放低语气,说“现在塞外已经是异鬼的领地。他们随时可能出现。我们来,是想带你们回长城另一边。” “——好将我们当做奴隶卖掉?” “鼹鼠妈妈,”破盾者梭伦说,“那些奴隶主和乌鸦不是一伙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他们说话?破盾者梭伦,难道你也遗忘了自己的荣誉,甘愿向南方的领主和国王下跪?!” “鼹鼠妈妈——” “异鬼随时可能出现在这里!”徐洛说,“我的计划是,女人和孩子,乘船从海上,返回东海望。我带着人,沿海岸线返回。我给你们带来了紧缺的食物和衣服。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破盾者梭伦吗?‘巨人杀手’托蒙德也在赶来的路上……” 托蒙德,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好很多。‘巨人杀手’托蒙德,‘吹牛大王’托蒙德。他最会讲故事,一定能逗得鼹鼠妈妈咯吱咯吱笑着,答应南下。 鼹鼠妈妈目光疑虑不定,看向梭伦,又看向徐洛。“托蒙德?——”塞外之王,曼斯雷德被史坦尼斯击败后,托蒙德收拢了余下的野人。鼹鼠妈妈则带着自己的追随者,来了艰难屯。 “我们大部分人已经在南方定居。乌鸦允许我们住在他们的土地上,给我们食物和衣服,代价是帮助他们抵御异鬼。鼹鼠妈妈,异鬼本来就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我们只有和黑乌鸦联合,才能活下去。” 鼹鼠妈妈心底的防线明显动摇。徐洛低声对纱丁说了一句,吩咐他带一批食物和衣服来。相信这些食物和衣服,能够彻底打消鼹鼠妈妈疑虑的疑虑。 “不!” 就在纱丁前脚离开,鼹鼠妈妈突然大吼,“我不相信你们。无论是你,破盾者,还是托蒙德。我在预言中看见了,你们都会在火焰中丧生!你,托蒙德,还有你——” 鼹鼠妈妈看向徐洛,“下跪的人,我在预言中看到了你。骷髅一直围绕在你身边,从未散去!” 说到火焰,徐洛本能想到梅丽珊卓。梅丽珊卓会不会烧死托蒙德,徐洛不知道,但梅丽珊卓一定不会烧死徐洛。梅丽珊卓现在相信,徐洛才是真正的救世主,亚梭尔·亚亥。 在维斯特洛,徐洛最不敢忽视的,就是预言。这片大陆上出现的所有预言,都成了现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鼹鼠妈妈也有预言能力,但也没有证据说明她没有。又是骷髅围绕,上一次骷髅围绕,雪诺被马尔锡刺杀。这一次,如果是真的,又会遭遇什么呢? 徐洛又想到了梅丽珊卓关于艰难屯的预言。‘灰烬自下方扶摇而上。燃烧的火箭划着弧线,从木城墙上飞出。死物在寒气中安静的蹒跚而行。它们头顶有一面高高的灰色悬崖,火焰在悬崖中上百个洞穴里燃烧。’ 在艰难屯,徐洛没有发现木城墙。至于悬崖,这里到处都是。 “异鬼就要来了。”徐洛开合着手掌。凛冽的海风吹过灰蓝灰蓝的海面,扬起阵阵波浪。停靠在岸边的船只随着海风起伏不定。天际的灰云一直没有散开,将光线封锁。“如果不撤离,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鼹鼠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扯起僵硬的嘴角,说“会有船只抵达,带我们南下。” “现在船不是已经到了吗?” “船只来来去去,但不是这些。它派来的船,将在雪地上行走,在冰上滑行,在黄沙中前进。它带来光明,也带来阴影。他将颠覆整个世界,给我们带来永生的救赎!” 加勒比海盗?徐洛感觉乏力,他怎么遇到了一个疯女人。这喜怒无常,情绪不稳定,是有间歇性演员综合征吧。异鬼藏在阴影中,随时可能出现,他却不得不和一个惹人厌的老女人磨嘴皮子。 徐洛不开口,鼹鼠妈妈也没再说话。鼹鼠妈妈背对着他们,朝山洞走去。 纱丁带着四辆车赶来。 徐洛稍微感到一点愉悦。这四辆车上的食物和衣服,原本是对鼹鼠妈妈的馈赠。现在,徐洛准备利用这些食物,越过鼹鼠妈妈,直接和野人沟通。 徐洛走下山坡,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梭伦。梭伦摇摇头“他们不会相信你的,琼恩。” “是吗。”徐洛不相信。 徐洛揭开遮住车子的黑布,食物的香气不可控制的朝四周散发。徐洛站在车旁,朝周围的山洞大吼“我听说,你们已经没有食物了!这些食物,是带来给你们的!没有任何条件,你们想要的,就下来拿!” 徐洛知道,有些野人使用的,仍然是古语。于是他让梭伦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两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地上回荡。四周的山洞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有人的存在。原本还在外游荡的人,也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说过,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梭伦无奈地说,“我们走吧,等托蒙德到了,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徐洛没想到,野人这么畏惧鼹鼠妈妈。鼹鼠妈妈已经回去,若是一窝蜂冲下来抢,鼹鼠妈妈不会知道谁参与了抢夺。但他们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动手。 徐洛又等了一刻钟,他只能无奈的承认,梭伦是对的。但徐洛不准备这么简单的放弃。他将食物留在原地,希望诱惑能分化野人。 徐洛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艰难屯,到船上去。 他们到船边时,船长们已经等待许久。他们分别是,‘黑鸟号船长’老破烂,‘利爪号船长’梅纳德·小林爵士,以及‘暴鸦号船长’鲁斯·巴勒克。 维斯特洛人似乎很喜欢以‘鸦’命令的东西。称号里,有血鸦。船有‘暴鸦’,在夏日之海对岸,还有一个暴鸦团。团长达里奥·纳哈里斯是龙母丹妮莉丝的情人。 “琼恩大人。”三人齐声问候。 “不用拘于礼节。”徐洛吩咐下,后方的守夜人拉着粮食,陆续登上船。 老破烂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说“大人,我们没能完成任务,把野人带回东海望,还损失了七艘船。还请大人恕罪!” “这不怪你们。” 徐洛自己也经历了鼹鼠妈妈,知道那个老女人有多讨人厌。 “那,我们这是——”老破烂试探问,“要启程返回了吗?” 这个问题一下吸引了梅纳德爵士和船长鲁斯的注意力。他们在艰难屯忍受风暴和野人已经十几天,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个人精,徐洛瞟向老破烂,说“不。” 徐洛没办法丢下艰难屯的野人不管。一来,守夜人需要野人的帮助,防御长城。这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二来,徐洛必须考虑‘破盾者’梭伦,这些已经越过长城的野人的感受。如果就这么丢下艰难屯,他们会怀疑徐洛对野人的真诚。 梅纳德爵士脸上明显写着失望。徐洛不怪他。徐洛咳嗽了一声,说“梅纳德爵士,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请讲。” 梅纳德恭敬地低下头。 “斯卡格斯岛,你知道吧?” 梅纳德爵士皱眉“岩种的土地。向东南航行一天就能到,但那片水域危险莫测,附近的航道非常危险。您是想?——” “岩种手里有一件我需要的东西,龙晶。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如果岩种愿意,就用粮食和他们交易。如果他们拒绝……”徐洛顿了顿。名义上,斯卡格斯岛是临冬城的领地。但数百年来,没有人管理过岩种。“杀了他们,把能找到的龙晶带回来!” 整个长城,都在流传‘异鬼杀手’山姆威尔用龙晶杀死异鬼的故事。梅纳德爵士很清楚,徐洛要龙晶的目的。他恭敬地行礼,答应下来 “您希望我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徐洛回答。 徐洛打算在艰难屯等托蒙德一周,如果托蒙德还不到,徐洛就只能抛弃艰难屯,返回东海望。相信这么做,能够得到野人的谅解。 在此期间,如果异鬼出现,手上有龙晶会给徐洛更多底气。 【010】艰难屯之困(一) “司令,”纱丁走近,“有两个野人想见你。” 在纱丁的示意下,徐洛看到两个野人站在一旁的山坳处。“他们想要什么?”徐洛问。 “他们说,要见了你才能说。” 徐洛想了想,带着梭伦一起,走到两个野人面前。站在左边的野人露出讨好的笑容,搓着手,说“我叫波尔,他们叫我‘大海象’。这是‘高个’匹平。” “你们想要什么?” “食物,”大海象波尔说,“我听说你们会帮助。我们的人已经饿了七八天了。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得饿死。我们只要一点食物就好!” 梭伦露出一丝厌恶。原来并非所有的野人,都是硬骨头,宁死也不向敌人低头。 如果自己阵营出现这样的人,徐洛能给气死。但对方的人里,有这样的人,实在是再好不够了。徐洛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化了鼹鼠妈妈的人。徐洛爽快地答应下来“你们有多少人。” “一共五百多人。” “五百?”徐洛摩挲着下巴,“艰难屯有多少野人?”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三四千吧。” “五千!”高个匹平说,“我听鼹鼠妈妈说过,一共有五千多人。” “我会给你们两千人的食物。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多的食物,分给你们的同伴。”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野人饿死。二来,这也是一个分化鼹鼠妈妈下属的过程。 一个不能食物的领袖,和一个愿意食物的朋友。野人会选择哪一个呢? “只要五百人的就够了。”大海象波尔小声说。 “为什么?”徐洛有些不满。 “在山洞里,鼹鼠妈妈有很多眼线。我们只敢在自己的人里分享您赠予的食物。如果被鼹鼠妈妈知道了,她会杀了我们。” 徐洛感到困惑,“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上船?守夜人会保护你们。” “鼹鼠妈妈说,背叛她的人,就会失去赎罪的机会,全都死在艰难屯。哪怕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死去的人,会永远呆在地狱里,接受煎熬。” 徐洛不知自己有没有误会‘大海象’波尔。波尔所使用的这个‘充斥着烈火与黑暗之地’,是不是地狱的意思。可以肯定的是,野人的信仰和北境一样,都是旧神信仰,认为万物有灵,一切皆神。也就是说,野人的思维里,是没有死后下地狱这个概念的。 鼹鼠妈妈能够自己创造出这个概念,也真是令人惊叹。 徐洛知道地狱这个概念对这些人的影响力。他同意了波尔的请求,只了五百多人的食物。波尔带来的人,乘着天黑,偷偷将食物拉回山洞。 这一夜很明亮,视野开阔而明朗。徐洛站在船头,感受着冷风拂过。寒冷让人清醒。他的脑海里,闪过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很模糊,充斥着流血,牺牲和背叛。徐洛不知道,自己在维斯特洛能走多远。 徐洛不像梅丽珊卓,能够从火焰看到预言。他没法开天眼,看到海岸另一边的龙母丹妮莉丝。依据时间推测,龙母现在应该已经从多斯拉克海返回,踏上了去弥林的路程。 丹妮莉丝绝对会成为徐洛最强劲的对手。 在维斯特洛南方,瑟曦太后奄奄一息。就算能从决斗审判中生还,也翻不起大浪。小指头和珊莎·史塔克躲在谷地,等他们掌握了谷地实权,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小指头不会想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谷地以平天下吧。那可不太现实。 兰尼斯特家族,失去了凯冯爵士和‘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已经没人能够扛起大旗。 铁群岛。不值一提,也无可奈何的对手。没有制海权,很难和铁种对抗。 提利尔家族日落西山。马泰尔家族僵固不化。徒利家族已经被打得支离破散……太多太多,碎片化的信息进入徐洛脑子里。 徐洛挥挥手,把这些东西抛在脑后。这些事情暂时还不会影响他。相比于远敌,近在眼前的异鬼更加危险。比六大王国都要危险。 “琼恩,”梭伦登上船头,“鼹鼠妈妈找你。” 徐洛看了眼天际的微光。 “现在?” 梭伦点头。 “好吧。”徐洛叹了口气,“我马上到。”本以为可以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会儿,放松一下自己,不想这么快又有事情找上门。 漆黑的山洞,没有生火,根本看不清其他人的脸。鼹鼠妈妈坐在石床上,她的身旁,站着四个强壮的野人。只听粗重的呼吸,就能知道这四人有多健壮好斗。 “你是说,要我去帮你救人?”徐洛疑惑地问,“你不能自己派人去吗?” “我的人,已经非常虚弱,他们需要休息。”鼹鼠妈妈苦涩地说,向徐洛求救让她很难受,“只要你带回被围困的人,我就同意他们乘船南下。” 虚弱?不是饿的吗,徐洛心想,怎么她求人还说得像徐洛在求她一样。 不过,这总算是种进步…离开艰难屯的希望。 “为了表达我的感激,这里有一箱金子,算作我的礼物。” 鼹鼠妈妈敲了敲石床,后方的野人提着箱子,放到徐洛身前。箱子不大,只有衣柜抽屉大小。徐洛打开,里面混乱的码放着金饰品。野人习惯用金子做装饰。 由于琼恩向铁金库借贷,守夜人一直会处于负债状态。有这样一笔额外收入,让人很愉快。 徐洛的心里平衡不少。就算没这笔钱,他们也会去救被围困的野人。有了钱,动力就大多了。徐洛答应下来。“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出发。” “今晚,”鼹鼠妈妈哑声说,“明天,他们或许已经被异鬼杀光了!” “不,夜里太危险。”徐洛摇头,“异鬼不知道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我不想让我的人,冒这种风险。” 徐洛饶有兴趣地朝黑暗看了一眼。他鼹鼠妈妈会用收回财宝箱,来威胁他。但鼹鼠妈妈只是冷声说了句“好吧。明早就明早!天一亮,你们就必须出发!” 鼹鼠妈妈的语气挺着急。看得出,她很牵挂自己的人。 第二天天刚亮,徐洛就带着梭伦的人,启程向北。鼹鼠妈妈说,那些人在来艰难屯的路上,被尸鬼堵在了半路。他们派人闯出来,带来求救的消息。 这些野人被困的地点,离艰难屯不到半日距离。这也意味着,异鬼或许也在附近。 北上的路不好走。就算没遭遇任何攻击,仅仅是时刻担心异鬼的出现,也带给众人很大的心理压力。等他们赶到目的地,已经是正午。 “我们来晚了。”梭伦遗憾地说。 野人营地里,到处是打斗、破坏的痕迹。但没看见一具尸体。徐洛想到威玛·罗伊斯,也就是冰火开头,那个被异鬼首杀的十八岁贵族。 “野人的尸体又不会走!”威玛·罗伊斯说。 不,他们会走。他们会变成尸鬼,站起来。徐洛挠了挠头,有些头痛。他得考虑怎么和鼹鼠妈妈交代。这些野人的死,没影响到徐洛,但鼹鼠妈妈可能因此持续地怀疑守夜人,等托蒙德到了也无济于事。 “琼恩,”梭伦走过来,脸色凝重,“他们向南离开这里。”野人在野外生活这么久,要追踪野外的猎物,对追踪技巧非常熟稔。梭伦又是野人中赫赫有名的战士,徐洛相信他的判断。 “可我们来的路上,没有碰见尸鬼?” “这就是我担心的问题了。”梭伦说。 【011】艰难屯之困(二) 冷风习习,拂过艰难屯海岸。十几个野人走近‘暴鸦号’,领头的野人说“梭伦让我们来拉食物!”守卫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些抱怨 “去吧!” 野人分走了他们的食物,却不肯上船离开这个鬼地方,想想都让人冒火。守卫怀念东海望的炉火,热乎乎的食物,但现实却是凛冽的寒风,和随时抵达的死亡。 昨天也有野人来过,船上的人见怪不怪。本就在船上的野人,看了同胞一眼,冷漠地没有上前搭话。领头的野人上船后,四处看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便轻轻额首示意。跟在他身后的野人点头表示明白。一行人分成几组,朝暴鸦号的各个关键点走去。 野人头领走到船长仓外,撞上刚出来的鲁斯·巴勒克。 鲁斯航行十余年,经历过风浪海暴,船只失事,船员叛变。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鲁斯上下打量野人头领,问“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 野人头领尴尬笑笑,摊开手“我还没见过船,想到处看看。” 这样的野人不在少数。他们像耗子一样到处乱钻,把船舱搞得一团乱。“离开这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鲁斯严肃地说。两人错身而过。鲁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回头。 只见光芒暗淡的骨刀迎面刺来。 “不!——”鲁斯发出悲鸣,抓住野人头领的手腕。骨刀离他的脸,只有一指之遥。 野人头领松开骨刀,向前捏住鲁斯脖子,像提起一只小鸡。野人头岭将鲁斯狠狠扔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鲁斯无力地滑向地面。“以神的名义,赐汝永生!”野人头领低沉咆哮,随后杀了鲁斯。 混乱和骚动在‘暴鸦号’各处响起。船上的人谁也没想到,会在内部遭遇攻击。守卫慌张的四下看,所见之处,都在打斗。 “野人背叛了我们!”守卫绝望地喊道。 “杀光野人!” 守夜人高喊。船上一片混乱,守夜人见野人便杀。那些忠于徐洛的野人,平白无故遭到攻击,随即展开反击。但他们惊愕地发现,野人同样也在攻击他们…… ‘暴鸦号’上的动乱,同样发生在其他几艘守夜人的舰船上。休息室内,守夜人占据了几张桌子。野人坐在另一边,井水不犯河水。皮革和纱丁在中央。皮革端着守夜人自产的酒,‘东海望’。几杯下肚,真的有种翘首盼归的怅然。 四个野人走进船舱时,皮革正和纱丁谈论着徐洛。他眼角余光瞟到四个野人,随即意识到不太对劲。 守夜人眼中,野人都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长得都差不多。事实并非如此。居住在山地的野人,多用鸟羽做装饰;以前在鬼影森林的野人,会猎杀野鹿和狼来做衣服。谷地的野人,会用草梗和树纤维编织衣服。野人拥有基础的手工艺。像梭伦的人,多穿着鹿皮和狼皮。 而走进船舱的人,穿着树藤编织的衣服。 他们不是梭伦的人! “站住!”皮革站起来。 几个野人顿在原地。 “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守夜人和野人的目光,都被突发状况吸引。几个野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皮革抓起身旁的长矛,就在这时,野人头领突然大喊“杀了他们!” 三个野人冲向守夜人。 守夜人准备拔剑,野人的骨刃狠狠扎进他的手臂。守夜人惨声哀嚎。野人一击得中,拔出骨刃。马上,一旁守夜人纷纷拔出佩剑,给了野人一个透心凉。 与之同时,皮革扑向野人头领,将对手狠狠撞到墙上。 “你这个叛徒!”野人头领呲着牙,眼中满是怒意。 “你这个内奸!”皮革冷笑。皮革明显比野人头领平静得多。 野人头领牢牢抓住皮革腰肢,用力一甩,将皮革抛到空中,重重砸向地面。野人头领刚想追击,几个野人围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皮革翻身,一刀扎进野人头领的关节。 野人头领皱眉,腿一弯,半跪在地上。腿关节疼得野人头领直冒冷汗。四周的野人围着他,虎视眈眈。但凡他有半点异动,就有几把骨刀要刺入他的身体。野人头领挣扎着想站起来,撑到一半,扑通跪在甲板上。 事情不该这样发展。按照预期,他们走进船舱,攻击守夜人。随后,守夜人会和野人大打出手。用内乱来削弱船上的力量,这是鼹鼠妈妈想出的绝妙好计。 上船的人多了,会引来怀疑。上船的人少,这便是对付守夜人最好的方式。 野人头领没想到,这个计策竟被一个野人识破了。 “说,你是什么人?”皮革冷声问。 野人头领昂着头,一脸不屑地看着皮革,朝地上吐了一口。“叛徒!” 皮革给了野人头领脸一拳,重复“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徐洛为了救野人,大张旗鼓,动用了十一艘船。派托蒙德带人从陆上出发,赶来艰难屯。徐洛自己,又亲自带队,从危险的鬼影森林穿过。 皮革扪心自问,为了就这些同胞,他愿意穿越鬼影森林吗?答案是否定的。 皮革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徐洛而战,他不后悔。也不介意有人说他是叛徒。 “杀了我吧,”野人头领傲慢地说,“鼹鼠妈妈已经赐我永生!我为救赎自己而死,我将享受永生的幸福和乐趣!” “混蛋。” 皮革冲出船舱。火焰从四周的船上升起。仅仅匆匆一瞥,无法得知详情。皮革感觉有一双手攥住自己的心脏,缓缓拧动。这些船都沦陷了怎么办?徐洛回来,看到空空如也的港湾,该有多失望。对后果的恐惧快要将皮革压倒。皮革抹了一把脸,返回船舱。 几个守夜人围上来。当前一人冷眼盯着皮革,恶狠狠地说“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野人!我们来这里救人,你们竟想谋害我们!” 守夜人误会了,以为野人都是一伙的。 皮革一拳将那人打倒,大声吼“你没眼睛看不清吗?我们也遭到攻击!这些是鼹鼠妈妈的人,他们想夺走我们的船。其他几艘船可能已经沦陷!” 纱丁站到皮革身边,说“皮革是我们自己人,司令很信任他。你们不用怀疑他是叛徒!” 纱丁只是新兵,他的话没有权威。但提到徐洛,几人安静下来。 “情况紧急!现在,所有人,把左边衣袖撕掉!”这么做,是为了分辨敌我。皮革带头撕下左边衣袖,“凡是抵抗的野人,格杀勿论!都听明白了吗?” 一片死寂。 “回答我,都听明白了吗?” “是!”众人齐声应答。 一声惨叫从后方传来。野人头领缓缓倒在地上,杀了他的野人一脸惊恐,看上去并非有意。这野人头领,宁愿死,也不愿落入守夜人的手中。 后来,皮革因为在这一天的冷静表现,获得称号‘不动如山’。被守夜人称为,不动如山的皮革。做好准备,皮革带着守夜人和野人,冲出船舱。 【012】艰难屯之围(三) 徐洛等人不顾一切,翻山滑坡,连滚带爬,终于是赶回了艰难屯。他们看到数千野人正冲向守夜人的舰船。火焰从船上升起,一片混乱。 “他们在做什么?”梭伦问出了众人的困惑。 “我们先去找鼹鼠妈妈。”徐洛说。 看到海岸的乱象,徐洛很慌。他害怕自己多浪费一分钟,就会多死一个人。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慌不忙,但紧张不是失去判断力的理由。仅靠他们这些人,没办法阻止野人大军。只有找鼹鼠妈妈问清楚情况,才能做出应对。 他们匆匆爬上半山腰。一路上,徐洛设想过各种导致冲突的误会。最可能的,是他偷偷给野人食物的行为,激怒了鼹鼠妈妈。 那可就太糟糕了,徐洛想。 雪纷纷扬扬落下。一群人围着祭坛,鼹鼠妈妈站在祭台中央,跳着徐洛上次见到的、难以名状的舞蹈。徐洛能明显感觉到,他眼前所见与上次有所不同,更加狂热、更加混乱,就像要把周围的积雪融化。诡异的是,徐洛多看几眼,却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两个高大的野人拦下他们。 “让开!”徐洛也顾不上要打断祭祀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鼹鼠妈妈。” 两个野人一动不动。 他们漠然的表情让徐洛怒火中烧。徐洛指着海边,质问“你是能告诉我,那里发生什么了吗!不能?不能就给我滚远点!” 野人护卫低头,轻蔑地看了徐洛一眼,就像看一个无知的小孩。他们的眼神就像在对徐洛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群人从侧边冲出来。大海象波尔跑在最前面,波尔后面,是高个子匹平。“我们上当了!”大海象波尔悲屈的哀呼,“鼹鼠妈妈说要拯救我们,但她是想杀了我们!她想把我们丢给异鬼!完了,全完了。异鬼已经到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徐洛本能地回过头。 艰难屯边缘的雪地中,一群亡者正无声的接近混乱的人群。他们就像靠近猎物的猛兽,调整呼吸,放轻脚步。他们距离还很远,在最后一击之前,不会露出半点痕迹。 ‘雪花从黑暗的天空盘旋落下,灰烬自下方扶摇相迎,灰与白在半空交织。与此同时,燃烧的火箭划着弧线,从木城墙上飞出。死物在寒气中安静地蹒跚而行。它们的头顶有一面高高的灰色悬崖……紧接着寒风吹来,于是火焰接连熄灭,空余满地头骨。’ 徐洛想不到,梅丽珊卓的预言,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艰难屯没有木城墙,但船板是木头的。依靠着船板防御的人,肯定会用火箭来对付异鬼。没有龙晶,这是他们唯一能威胁死物的武器。安静的死物、灰色的悬崖、凛冽的寒风,梅丽珊卓精确的预言,令徐洛不住颤抖。 徐洛彻底明白过来。鼹鼠妈妈一直推脱,不肯上船。不是害怕守夜人把他们卖到奴隶城邦,而是在等待异鬼的到来。她让徐洛去救援野人,只是调虎离山之技。所以营地才空无一人。 谁能想到,鼹鼠妈妈所谓永生的救赎,指的是异鬼将死者复活成尸鬼。是的,那将会拥有永恒的寿命。但也会永远的失去灵魂。 现在,船只被占领,异鬼逐步逼近。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徐洛吞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如火烧。他的心情一时沉到谷底。 徐洛回过头,石斧划出弧线,劈向他的头顶。梭伦撞上野人,将对方撞开。大海象的人,和高个子匹平的人,冲过来,与鼹鼠妈妈的护卫混战在一块。 徐洛信手抓过野人,踩着他的背跳上祭坛。 鼹鼠妈妈停下巫舞。她的目的只是通知异鬼可以动手。异鬼到了,她的任务便已完成。这张丑陋的脸上泛着邪恶诡异的光芒,鼹鼠妈妈指向异鬼 “你看到了吗,下跪之人。我的主人已经到了!它将会给我们带来永生和救赎。而你,则会永远的下地狱。你已无法阻止。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我的主人告诉我,你可以吸收火焰的力量,然后使用它。但寒冰的力量呢?我的主人赐予我无上的法力,只为了杀了你——” 鼹鼠妈妈念起生涩地咒语。 徐洛脚下的积雪融化,然后瞬间凝结成冰。冰晶沿着他的脚,向上攀升,像一棵会生长的白色藤蔓。冰晶绽放出美丽的花刺,扎得徐洛的大腿满是鲜血。血液滴在透明的冰上,反射出妖异绚丽的光芒。 很快,冰晶爬上徐洛的半腰。鼹鼠妈妈露出满意地微笑,主人没有欺骗她,这份力量强大无可阻挡。鼹鼠妈妈一点也不后悔,将族人献给主人。她将得到主人承诺的救赎,强大的永生,至于其他人,与她何干。 鼹鼠妈妈勾起嘴角,露出不属于她年龄的妩媚“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下跪的人?” 徐洛拔出长爪,朝鼹鼠妈妈跨了一步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禁锢徐洛的冰晶瞬间炸裂,溅射四方。徐洛的左腿跨出第一步,踩下,身周的积雪通通融化成水,继而转瞬结成寒冰。 这个过程和鼹鼠妈妈做的如此相似,鼹鼠妈妈呆呆看着,傻掉了。 “你的主人,似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也许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但你,不过是一只被他利用的可怜虫。你以为,他真的会把自己的力量给你吗?” 徐洛上前,扼住鼹鼠妈妈的喉咙,将她提离地面。鼹鼠妈妈扭动着,挣扎着,表情痛苦。 冰晶盘旋,扭转,攀升虚空,抓住鼹鼠妈妈的脚。鼹鼠妈妈不动了。冰晶随即快速上爬,一点点将她冻结。“难道你的主人没告诉你,我还会吸收寒冰的力量吗?蠢货。” 徐洛对冻入冰块中的鼹鼠妈妈,低声说。 走下祭坛,徐洛穿过混斗的人群。这些野人都是鼹鼠妈妈最狂热的信徒,徐洛能赐给他们的怜悯,就是死亡。凡人皆有一死,布拉佛斯的千面之神是位明智的神祇。 徐洛感到一阵眩晕。方才的‘过程’将他变得虚弱。就像用一个水勺去搬空海水,无论多努力,都收效甚微。……徐洛现在就是那个用勺子挖空海水的人,他的容器还太小。 徐洛现在能理解下方的场景了。鼹鼠妈妈将所有人献给异鬼。她派野人毁掉船只,这样,就没有人能离开艰难屯。 一阵厌恶和恶寒涌上徐洛心头。他们为救人而来,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013】冲出艰难屯(一) 这时,两艘船缓缓驶向艰难屯海岸。前一艘船,飘扬的旗帜上,绘着的是巨大的爪子,正扑向隐匿在阴影中的东西。那是梅纳德·小林爵士的利爪号。 一日前,徐洛派梅纳德爵士前往岩种的土地,斯卡格斯岛,寻找龙晶。 徐洛相信梅纳德爵士不会空手而归。他惊喜地意识到,有龙晶在手,他们就有了击败异鬼和他们的尸鬼军团的可能。随着船只靠近,徐洛心里涌起一阵希望。 他在心里计算着,异鬼接近的时间,守夜人军团的人数,双方战斗力的平衡。有多少人可以离开?又有那些人必须留下?留下的人,通过什么方式返回东海望? 可能的,这是可能的,徐洛在心底惊喜地欢呼。还没到放弃的时候,他们还有机会,能够扭转现在糟糕的局势,活着返回东海望。 梭伦清理掉鼹鼠妈妈的护卫,走到徐洛身后。 “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疯狂的野人停下来?”徐洛问。 “他们会听从鼹鼠妈妈的话,”梭伦迟疑,“但现在——” 鼹鼠妈妈被冻成了冰晶,没有挽回的余地。言语没有力量。徐洛无法靠嗓子喊,让数千的野人停下。“这是不可能的,没人能阻止这么多人,”大海象波尔沮丧地说,“我们死定了!” “一切皆有可能。” 徐洛开合着手指。起初,他是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像雪诺。现在,徐洛习惯了这个动作。徐洛必须让野人停下,否则疯狂的野人会毁了船只,毁了他们自己。 徐洛眼前一亮,大声说“一定还有人,是被鼹鼠妈妈蒙蔽了。找到人群中的野人首领,让他们约束自己的部众!看到异鬼,他们会站在我们这边。” 梭伦的眼睛也亮起来“这是一个方法!” “野人首领,一定在靠近船的地方,领导野人进攻!登上船,找到他们,快!” “这不可能,”大海象波尔悲观地说,“人那么多。我们就像在大海捞针。在我们找到之前,异鬼就会把我们通通杀掉!” “去做,还是在这里等死。”徐洛冷声道,“波尔,你自己选择!” 他们站的地方比较高,能够看得更远。异鬼看上去只能隐约分辨轮廓,离海岸至少有三四里的距离,甚至更远。三四里很快就能到,但只要争分夺秒,一样有机会在异鬼赶到前,离开艰难屯。 高个子匹平第一个迈开他的长腿,朝海岸跑去。梭伦是第二个。现在异鬼离得还有距离,徐洛的想法不是没有希望实现。直到徐洛冰冷的视线落到身上,大海象波尔才选择动身。 四五千人,听着数量很多。其实挤在一起的时候,只占了艰难屯海岸的一个小角落。梭伦和高个子匹平很容易就挤进了野人堆,朝前迈进。从这里,他们能看到,守夜人还在船头坚守,船只没有落入野人之手。守夜人至少还控制着五艘舰船。 徐洛绕开野人,前往‘利爪号’靠岸的地方等待。这时他才注意到利爪号后方的船只。那是一艘中型货运船,体型不大,只能装载货物,没法参加海战。 徐洛不知道这艘船从何而来,只有等会儿问梅纳德爵士。 船撞上柔软的泥沙,晃了晃,稳稳停下。梅纳德爵士站在船头,看到下方的徐洛,有些惊讶“司令,这是怎么了?” “龙晶呢?”徐洛没时间解释。 “龙晶在船舱里。” 船梯放下,徐洛登上利爪号。梅纳德匆匆从船头赶来,带着徐洛走进船舱。守夜人点燃两盏灯,梅纳德接过,挂在墙上。柔和的灯光照亮船舱。梅纳德打开两个箱子,里面码放着形状各异的石头。这些石头近似透明,呈橙红色、血红色、琥珀色,大多数如碳一般的黑。 这就是龙晶……徐洛只在琼恩的记忆里见过。先民拳峰,琼恩将发现的龙晶匕首赠予山姆威尔·塔利,他可爱的胖子朋友。后者用龙晶匕首杀了一个异鬼,获得‘异鬼杀手’的称号。 徐洛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龙晶,透明的晶体结构折射出灯光,异常瑰丽。“我要怎么用这龙晶去杀异鬼,”徐洛苦涩地想,“砸死他们吗?” 梅纳德带回的龙晶数量众多,但不堪重用。它们中只有表面一层经过岩种加工,可以作为工具。其余的,大多数是岩种捡回的原石,各种形状都有。 “司令?”梅纳德爵士出声。 “你做得很好,爵士。”徐洛回过头来。这只能说守夜人运气不好,不能怪梅纳德爵士。他忠诚地执行了任务,并且完成了它。“后面一艘船是谁的?” 梅纳德爵士脸上露出一抹厌恶,“是洋葱骑士,戴佛斯。”戴佛斯·席渥斯曾是臭名昭著的走私犯,且向野人出售过武器。既是爵士,又是守夜人的梅纳德,自然不喜欢他。 “戴佛斯。” 徐洛想起来。洋葱骑士代表史坦尼斯去游说白港伯爵,肥胖的‘鳗鱼骑士’威曼·曼德勒。后者因为肥胖骑不上马,得到这个称号。曼德勒伯爵答应用他的舰队帮助史坦尼斯,条件是洋葱骑士要前往斯卡格斯岛,将岛上的史塔克小儿子,瑞肯平安带回。瑞肯和布兰一起逃离临冬城。布兰去往长城后,瑞肯不知去向。 徐洛对洋葱骑士戴佛斯很有好感。这个人忠诚,正义,拥有良好的驾船技术。在史坦尼斯最为难的时候,也未曾抛弃他的主君。 徐洛将龙晶丢回木箱。他让梭伦等人去做平复野人情绪这么难的事情,自己也不能轻言放弃。“梅纳德爵士,让你的人现场对这些龙晶进行加工,做成长矛。” 在鬼影森林,徐洛已经尝试过。龙钢不像外界传说那样,割伤异鬼,异鬼就会瞬间死亡。龙钢必须刺入异鬼的心脏。徐洛相信,和龙钢性质相似的龙晶,也是一样的。 龙钢指的瓦雷利亚刚,是旧时代瓦雷利亚人铸造的金属。而龙晶是一种矿产,类似于水晶、黑曜石之类的东西。两者都被认为能杀死异鬼。 “现在?”梅纳德问。 “你没看到异鬼吗,爵士。”徐洛苦涩地说。 两人下船,戴佛斯·席渥斯已等在岸边。戴佛斯矮小、普通,是君临城随处可见的商贩、小偷、走私者。他长着茂密的头发和胡须,一双眼睛隐藏在其中,烁烁发亮。 戴佛斯爵士的目光从混战中收回,对徐洛说“您就是琼恩司令吧。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的人及时赶到,岩种就要把我烤来吃了。” 戴佛斯目光变得暗淡。 和他一起登岛的四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 “这是我的荣幸,爵士,”徐洛说,“我早已久仰您的大名。在混战之中,把食物偷运进被围困的城堡,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您说的风息堡之围吧?” 戴佛斯的笑意骄傲而苦涩。他成功将食物偷运进了风息堡,但失去了自己的左手第一根指节。过去,戴佛斯将指节戴在身上,视作吉祥物。后来在黑水河之战中丢失。 “您去斯卡格斯岛做什么?” 徐洛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对名义上的弟弟瑞肯没有太多感情,但还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戴佛斯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片刻,他抿抿嘴,说“有人告诉我,斯卡格斯岛上能够找到独角兽。我想顺道捕猎一只,作为献给陛下的礼物。” 他没有找到瑞肯,也不愿告诉我真相,徐洛想。 琼恩·雪诺是瑞肯的哥哥,戴佛斯将瑞肯的下落告诉徐洛,或许能得到徐洛的帮助,前往斯卡格斯岛搜寻瑞肯。但戴佛斯拒绝说出真相,这一点令人诧异。 “司令,”梅纳德爵士打断两人,“他们为什么不将船驶离海岸?” 在下船途中,徐洛将艰难屯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梅纳德爵士。梅纳德爵士表示吃惊和担忧,但没有更多。他的船只完好无损,随时可以驶离艰难屯。 戴佛斯说“我有一个猜想。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袭击,船上的人互相失去了联系,没办法开船。” 戴佛斯一个人站在海岸上,观察了混斗许久。这样的场景,他在走私生涯中曾经经历过。当时,他们的船停靠在长城以北的海岸线上,位于艰难屯南方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守夜人突袭了他们的船只。在船动起来以前,他们的人就被守夜人抓住或杀死。 徐洛多看了戴佛斯一眼。他没想到戴佛斯的目光竟如此敏锐。这种可能,是徐洛没想到的。 这时,野人大部队突然缓缓平静下来。他们像被丢在地上的豆子,滴溜溜乱滚,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处。激烈的争吵和咒骂被海风吹到徐洛几人耳中。他们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知道野人发生了内讧。 “这是?”梅纳德爵士困惑。 徐洛笑起来,这说明梭伦几人成功了。野人大军,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鼹鼠妈妈。在意识到自己被欺骗后,恼怒的野人转而攻击那些死忠者。 如果是平日,徐洛会选择摆上一张桌子,拿出船上珍藏的青亭酒。和戴佛斯一起,边喝酒吃肉,边观看野人的角斗演出,嘲笑他们。 但此刻,浪费的每一秒钟都意味着死亡。 他们的等待,就像在一艘快要沉没的船上拉竖琴。优雅,却致命。 【014】冲出艰难屯(二) “行动起来,兄弟们!”徐洛大声说,“东海望的女人和酒等着你们!” 海岸响起一阵喧嚣。 梅纳德爵士的手下,将龙晶搬下船,开始在岸边制作长矛。他们将龙晶打碎,粗糙的磨制,然后绑在削开的木棍中间。木料来自船上的积蓄,应急修船用的。这个过程很简单,速度很快。但没人知道,异鬼和他们,谁更快点。洋葱骑士对手制武器也有涉猎,友好的给出了改善建议。 徐洛孤身前往混战中的另一边。战斗仍未停歇,被鼹鼠妈妈洗脑的野人,相信异鬼会带给他们救赎。还想好好活着的野人,和他们混战在一块。 所有船只都重新回到守夜人手中,徐洛登上船,皮革、梭伦、大海象等人都在。看到徐洛,大海象一下站起来,脸上的肉激动地颤抖着,说“我们成功了!没想到我们真的成功了!” “一开始,我也没抱信心。”梭伦说,“我们找到了十四个野人头领、酋长、先知,其中十二个站在我们这边!他们正在围攻忠于鼹鼠妈妈的人。所有人都在等待你的命令,ceyid。” “ceyid”大海象,皮革和高个子匹平低下头。 徐洛没听懂梭伦说的最后一个词。琼恩贫乏的古语,不足以让他明白野人所有的意思。看到徐洛困惑的表情,皮革低声解释“ceyid,是‘令人尊敬的人’。南方人对此有另外一个称呼——塞外之王。” 野人没有国王。他们按照自己的喜欢选择跟从的头领。只有依靠人格魅力和权利将所有野人团结起来的人,才会得到塞外之王的称号。 除了作为名称外,塞外之王不代表任何权利,无法世袭。上一位被称为塞外之王的,是曼斯雷德。野人普遍认为他已经死了。 言语就像风,徐洛告诉自己。这样的称呼往往代表的不是荣誉,而是责任。徐洛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将野人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所以他们赐予了他这个称呼。不是获得,而是被赐予。徐洛很好奇,守夜人兄弟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曼斯雷德也是一位被称为野人之王的守夜人,但那是在他叛逃之后。一个成为塞外之王的守夜人。这一点,会让守夜人感到不安。 船上安静了十几秒。徐洛朝异鬼的方向望去,死物已近在眉睫。“我不在时,船上发生了什么?”徐洛询问。作为指挥官,应该了解所有形势。 “我们遭到野人突袭,”纱丁说。他的手臂绑着灰布,“如果不是皮革,我们已经死了。” 突袭。 戴佛斯爵士是对的。徐洛在心里暗自表达了对洋葱骑士的敬佩。“你做得很好,皮革。”徐洛目光温和,看向身边一脸平静的野人,“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带兄弟们回家。”皮革平静地回答。 “我也想。” 野人开始陆续上船。徐洛命令女人和小孩先上,男人等在一边。守夜人和野人组成的督军,形成一道屏障,拦在船梯前。任何想强行冲上船的人,格杀勿论。 为了避免长途运输损耗时间,梅纳德爵士将龙晶的制作,也搬到了附近。徐洛没允许野人上‘利爪号’。如果等会拦不住异鬼,那会是他们最后的逃生机会。 异鬼离着海岸已不到一百米。异鬼加上他们奴役的尸鬼,大概一百多人的样子。 空气明显变得急躁不安。浪潮拍打着海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守夜人不断催促,让野人快一步上船。想要上船的野人不满的怒吼。双方互相推攘。一幕幕如走马灯掠过,显得很不真实。 野人和守夜人的阵线,很快在海岸边拉开。他们要负责,在所有船装满以前,拦住死物。 徐洛骑上纱丁牵来的战马,一勒马缰,纵马从联军防线前骑过。哒哒的马蹄溅起雪滋。异鬼就在徐洛一箭之遥外,活人甚至能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的寒气。 “各位!” 徐洛好像没看到异鬼一般,高高举着长爪 “我们之间有许多不同!你们是北方人,我们是南方人。你们热爱自由,我们尊重秩序!你们强壮,我们聪明!你们英勇,我们顽强!” “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点!” “我们曾有一个共同的先祖!我们都热爱美酒,女人。我们渴望鲜活怒放的生命!我们希望在原野上自由的奔跑,回到家,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而这些,都是我们的敌人,异鬼想要毁灭的!” “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是男人。我们有属于男人的荣誉和责任!各位!握紧你们手中的武器,让我看到它们!今日,我们是在为生命而战!为自由而战!为了我们自己战斗!” “今日,我们或许会死在这里!但记忆,必将长存!世界,必将铭记!” 后来,这篇被称为“艰难屯战前宣言”的文稿,被学士山姆威尔记载在他的著作《维斯特洛的王》中。他如是写如我们所知,生命是最宝贵的。那么,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才真正值得我们感动吧。 海岸传来喧嚣地吵闹,压过了海浪的嘈杂。野人和守夜人拍打着盾牌,用脚跺地,刀剑相击,敲得呯嗙作响。 梭伦站在人群最前方,心潮澎湃。他咬紧牙关,不让其他人看出他的激动。梭伦是野人最强大的战士之一,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梭伦握紧手中长矛,身子微屈。 异鬼离他们不到十步。 梭伦能听到身边人‘砰砰’的心跳声。梭伦自己,心脏也在剧烈跳动。血液在他全身燃烧,将他的脸染得通红。 “杀!” 梭伦高举起长矛,冲向异鬼,一矛扎在异鬼身上。 异鬼低头看了一眼,胸甲微微破损。寒气很快在他身上凝结,重新聚集成护甲,还将梭伦的长矛冻结。与之同时,异鬼毫无停顿地挥动长剑,斩向梭伦。 异鬼的剑呈冰蓝色,通体透明,看上去很像玻璃。但硬度和锋利程度,都是世间任何武器都无法比拟的。哪怕是瓦雷利亚刚剑也不例外。 梭伦向后一跃,躲过了异鬼的攻击。 但长剑毫无停歇,将梭伦身后的野人劈成两段。 梭伦见惯了血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与异鬼战斗。他早已做好了有人牺牲的准备。梭伦捡起死者的长矛。任何攻击都对异鬼无效,只有火焰和龙晶能杀死异鬼。但遭遇攻击同样会削弱异鬼的战斗力。异鬼就像弹簧,你拉开后,它会自动复原。但一直拉,总会有松弛的一天。 梭伦准确的刺入异鬼的脖子。这对普通人来说的致命伤,攻击到异鬼身上,和挠痒痒无异。 异鬼抓住长矛,斩断,反手刺向梭伦。梭伦躲闪不及。突然,一个野人从旁侧冲来,挡在梭伦面前。“每杀死一个异鬼,我会死八个兄弟。”梭伦不受控制地想到,“我杀了十多个异鬼,为什么我一直没死?” “混蛋!” 梭伦捡起地上的铁剑,一剑劈下。异鬼硬抗了这一剑,反手想要进攻。他无奈的发现,自己的速度和力量,比方才都弱了不少。 “去死!” 梭伦展示了自己作为野人战士超凡地战斗技巧。他腾转挪移,如猿猴般敏捷。躲过异鬼的每一次攻击,让自己的攻击都落到异鬼无法防御的地方。 终于,异鬼无奈地倒在地上,身上的冰甲丝丝破碎,蓝色的光芒溢出,飘散在空中。 梭伦抬起头,满头是汗。太艰难了!杀死一个异鬼太艰难了。我们真的能战胜异鬼吗?梭伦想着。他纵目看去,四周一片混战,大部分地方,都是异鬼对野人和守夜人的单方面屠杀。最为恐怖的是,那些被异鬼杀死的战士们,死亡不到片刻,就会变成尸鬼站起来,将剑挥向自己不久前的战友和兄弟。 梭伦几乎想要放弃。这时,徐洛活跃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徐洛仍旧骑在马上,挥动着长爪,劈砍异鬼和尸鬼。他始终带着平静地笑容,像不屑,又像是思想没在这个地方。徐洛守夜人的黑袍被风扬起,如旗帜飘飞,在这冰天雪地,与蓝的世界里,格外明显。 “兄弟们!还剩八十个异鬼!” “想想美酒,想想女人!你们的妻子在看着你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 “喂,别发呆啊!会死的!” …… 徐洛不断地大吼着,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鼓励他们继续战斗下去。 梭伦以为是叫他别发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梭伦回过头,尸鬼正悄悄靠近,想要咬他。“给我滚!”梭伦怒骂,“异鬼欺负我就算了,你也想欺负我?!” 梭伦一脚踹开尸鬼,整个人随即扑上去。尸鬼相较于异鬼弱小很多。护甲更弱,力量更弱,生命力更弱。最主要的,它们没有脑子,只靠本能攻击。梭伦耍的尸鬼团团转,将之杀掉。 梭伦的心温暖起来。徐洛一边战斗,一边还要鼓舞其他人。如果自己还添乱,就太丢脸了。 梭伦的荣誉之心激起了他勇气和信心。只要徐洛没死,黑色斗篷还在飘扬,战争就不算失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杀!” 梭伦咬紧牙关,冲向另一只异鬼。梭伦一跃而起,借助下坠的重力,将剑插入异鬼肩膀。 【015】冲出艰难屯(三) “快点!快点!”皮革一边将人推上船,一边大声喊。 岸上的战斗很不乐观。尽管徐洛一直鼓励联军坚持战斗,但异鬼还是掌握着战场的优势。徐洛能让那么多人,勇敢地面对异鬼,实在是很厉害。皮革光想到要和那种怪物作战,就会不自觉颤抖。不过仔细想一想,如果徐洛在身边,皮革还是会勇敢地冲上去。皮革不想那个人认为他是懦夫。 海浪拍岸,卷起白白浪花。 野人的女人和孩子,比南方人来得坚强。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埋怨,在守夜人的指挥下,向船的各个角落走。母亲牵着孩子,或是高高的把孩子举在头顶。人群在船上分散。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用野人来称呼时,守夜人总觉得这些人野蛮、残忍。但当她们一个个独立存在,也只是女人、母亲、孩子,和南方人没有区别。 “快点!朝里面走,给后面的人留位置!”守夜人喉咙都要喊哑了。 野人恨不能将船舱的每一个地方占满。他们堆集在船头,船舱,过道。他们藏身于漆黑的、储藏货物的底层。每个人的信念里,都只有‘活下去’。 ‘黑鸟号’船长老破烂站在船长室外,哭丧着脸,大喊 “别装了!别装了!再装船就要沉了!这么多人,等会怎么开船啊!” “你们别站在这儿啊!我房间还有空位,往里面走!怎么,嫌我的房间脏啊?” 如老破烂所说,守夜人五艘船的吃水线都非常深,陷入泥沙中。但这样做,仍然有一两千野人滞留在海岸线上。守夜人损失了七艘船,这是致命的。 原本,他们还可以通过两次往返,弥补缺失,带走所有野人。 异鬼的出现摧毁了这种可能。 梅纳德爵士明白,徐洛留下他和洋葱骑士的船,目的何在。但他还是命令守夜人和野人开始向‘利爪号’前进。如果徐洛要怪罪他,梅纳德只能献上自己的脑袋。守护弱者,这是骑士的誓言。在不到一个月前,梅纳德还非常厌恶野人,是荣誉感驱使他做出选择。他把洋葱骑士的船只,‘人鱼少女号’留给了徐洛。 黑鸟号。一个野人冲向船梯,就像他冲上去,就可以留下来。皮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摔在地上。皮革的长矛抵到野人喉咙 “我们的时间,是那些人用命换来的!你有本事,就去和异鬼战斗!不要让时间浪费在你这种废物身上!” 男人哭丧着脸,嚎道“我妻子在船上,我不能失去她!” 上千人,一定会有这样的胆小鬼。有谁认为野人全是勇士,就太天真了。皮革踹了男人一脚,威胁道“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离开这里!否则,我就杀了你。” 船能载走的人,只有野人的一半。还有一部分野人的女人和孩子,没有办法登船。船上没有属于男人的位置。 与之同时,另一边的‘暴鸦号’,两个野人女人走到船梯旁。其中一个不舍地挥挥手,上船。另一个静默地留在了原地。 守夜人兄弟哑着声音,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上船,不要挡着后面的人!” “我不上去,”卡蒂娜回答,“我是个矛妇。” 野人的女人也会像男人一样参加战斗,她们被称为矛妇。这些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加敏捷、勇敢,而且残忍。有不少守夜人死在矛妇手中。 卡蒂娜的长矛,让守夜人回忆起野人与守夜人的对立,不禁心生厌恶。但当他看到卡蒂娜的脸时,一下怔住,不由得感叹原来野人也有这样精致的女人。 野人给人的感觉,往往是粗糙肮脏的。但卡蒂娜显得出乎意料的明净,没沾染半点灰尘。不,不是她身上没有泥土。只是当人看到她时,她身上散发的光彩掩盖了污渍。 卡蒂娜有一头淡金色短发,脸蛋洁白细嫩,看上去柔软甜美。她的碧蓝眼眸,透着狠厉般的坚毅。看上去,就像白面团上,镶嵌了两颗珍贵的蓝宝石。 “留下的人,凶多吉少,”守夜人善意地说,“如果你不上船,给后面的人留出空位。” “谢谢。” 卡蒂娜用古语说,转身朝战场走去。守夜人看着少女硬直瘦削的背影,目光中有敬佩,也有遗憾。 “开船,开船!” 皮革在岸边,边跑边喊。 船只纷纷升起船帆。 正常情况,为了控制方向,离开海岸时,不会扬帆。但现在船只载重过多,只能借助于风力。幸好,诸神眷顾。得益于凛冬的冰雪,海洋温度高于岸边,海风是朝外吹的。 “用力划!你们这这些懒货!”老破烂挂在船头,厉声斥责。 底舱的船员用尽全力划桨,船只只稍稍挪动了一点。船上的重量太大了。黑鸟号吱吱响动,老破烂担心自己的爱船在下一刻裂开,老脸拧成一团。他在心里把徐洛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却只能高声喊 “用力!用力!用力划!” 这样是不行的。戴佛斯爵士看着深陷在泥沙的船只,心里没有侥幸。他对着岸边的男人和女人大声疾呼“快!帮忙推!把船推出海去!” 闻言,岸边的人纷纷跑向船只。他们像蚂蚁搬运虫子的尸体,围在船只旁,用力向外推。 海岸边的泥沙松软,不好借力。往往人使用十分力,船只只能得到三分助力。但就算如此,船只还是缓缓动起来。人多力量大,绝非虚言。 “用力!再用力!” 感受到黑鸟号动起来的老破烂咧开嘴。他的宝贝黑鸟号,就要起飞了。进入海洋,异鬼便对他无可奈何。他们还能追到淹神的宫殿么。就在这时,老破烂注意到岸上的异常,脸色陡然变青。 “那是什么?” 老破烂瞪大眼睛。片刻后,老破烂冲着岸上大声喊“小心!大家小心!尸体复活了!” 所有人都知道,异鬼会复活尸体,变成尸鬼。只是时间太紧迫,大家都忘了这一点。岸上,野人在围攻船只和内战时,留下的数百具尸体,在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里,陆陆续续站起来。它们有的走向战场,有的摇摇晃晃,朝岸边走来。 看到这一幕,皮革胃里一阵泛酸。 一只尸鬼,就在他不到三步的地方复活。死去的野人喉咙被捅了一个洞,血从断裂的颈动脉流得一干二净,让他看上去脸色苍白。 “诸神在上。”皮革发出近乎绝望的呻吟。 尸鬼跌跌撞撞走进水里,朝着正在推船的人群扑去。皮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可以下令让大家反击,但失去动力的船只就会停下。 船上的人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发出绝望的悲呼。 皮革什么也没做。他只能让大家仔细选,听从天意的安排。皮革冲向身旁的尸鬼。“来吧,混蛋。”他狠狠撞在尸鬼身上。尸鬼只是单纯地晃了晃。 皮革向诸神祈祷着,一矛扎进尸鬼胸口。长矛在尸鬼胸前折断。尸鬼扑上来,狠狠咬在皮革肩上。 幸好没有证据表明,尸鬼会像丧尸一样传染,不然皮革已经没了。 皮革强行推开尸鬼,跌坐地上。肩头一片血肉模糊。血液的气息刺激了死物,他仰头笑起来。没有喉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风吹过山洞。 皮革捡起地上的铁剑,狠狠插入尸鬼脚掌。尸鬼的脚似乎不像胸口那么坚硬,长剑没入泥土。尸鬼想抓皮革,皮革已敏捷地抽身而退。 另一边,推船的众人全身心投入,直到身后有人被尸鬼咬死,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诸神!救救我!” “它们从哪儿来的!我们已经彻底输了吗?” …… 各种各样的喊声从船底传来。有人开始离开船底,朝尸鬼稀疏的地方逃跑。船只瞬间停下。船上的人明白自己的处境,哭着喊着求自己的同伴“别跑!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推船啊!胆小鬼!” “你们再做什么!你们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看着这一幕,皮革心里百味杂陈。如果是徐洛在这儿,他一定有办法,鼓励大家继续奋斗下去。皮革不乏苦涩地想。 有人选择逃跑,也就有人选择留下。 高大的巨人咆哮一声,撑住船身,任由尸鬼撕扯自己的身体。他忍受着痛苦,感受到意识正渐渐从身体流逝,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船身。 在艰难屯,有五个巨人的存在。这些拥有古老血统的生命,三米多高,身材健硕、粗壮,力大无穷。 有了巨人的带头,其他野人也陆续返回。他们知道自己就算逃跑,也没办法活下去。还不如用自己的性命,给船上的妻子和孩子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尸鬼毫不客气地咬住他们。 这些人不像巨人那么耐疼。密集的痛觉神经,将身上的痛苦传递到各个角落。大脑为了保护主人,本能地下达松手的命令。 有人倒下,埋进水里。但没有人敢松手。选择松手的那些人,已经逃到海滩上。 船只再次动起来。 诸神眷顾,一阵剧烈的海风拂过,鼓起船帆。黑鸟号的速度再次加快,驶入海洋之中。底舱的水手顿觉轻松,更加卖力地划桨。 巨人朝着海洋以古语咆哮“记住我的名字!纳格卡斯!” 随后,巨人跪倒在地,面朝下没入海洋。 ——过往的旅客啊, ——请带话给斯巴达人。 ——说我们忠实的履行了承诺,长眠在这里。 【016】冲出艰难屯(四) 徐洛纵马驰向战场另一侧。野人的内斗拖了太久。徐洛希望解放内斗的野人,将兵力集中到正面战场。 他这才看到海岸上发生的事情。几艘守夜人的船都扬帆离港,踏上返航的路程。人鱼少女号孤零零地停在海岸等候。徐洛没办法去帮海岸边的人,他们死伤惨重。但在和异鬼战斗的人,死得更快。 徐洛停在战场边,一眼扫去,一片混乱。战场中央,两个巨人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是旺旺,徐洛带来艰难屯的野人。显然,两个巨人是战场关键。因为巨人的存在,让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的残余有勇气继续战斗。 徐洛翻身下马,奔向巨人。旺旺抱住敌人,两人一齐摔在地上,振起一地雪沫。徐洛跃起,一剑刺下。巨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抬手挡下这一剑。 巨人普遍三米多高,手臂比徐洛大腿还粗。长爪穿过巨人手臂,后者竟没太大反应。 巨人抱住旺旺,将他甩到身旁,抖抖雪碎站起来。巨人的动作很慢,整个过程,像是被无限慢放,但他站起来时,没人敢上前攻击。如果被他巨石般的身体撞到,不会好受。 巨人拾起木棍,横扫向徐洛。 徐洛后跳躲开。巨人向前一步,想要追击。这时,他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左腿。巨人低头看去,只见一团冰将腿冻在原地。 “吼!——” 巨人咆哮,声势如龙。 “去死!” 徐洛大喊,踩在巨人膝盖,跃起,斩向巨人脑袋。下一刻,冰霜出现在徐洛踩过的地方,将巨人关节冻结。巨人想站直格挡。巨大的力量下,冰结咔咔碎裂。但已经迟了,锋利的瓦雷利亚刚剑无坚不摧。长爪毫无停歇地掠过巨人头颅。 “乌鸦!乌鸦!乌鸦!” 战场上的人开始欢呼 “巨人杀手!” “塞外之王!” 徐洛落到地面,欢呼声如爆炸般响亮。这里的胜者很快就会决出,他没有时间过多停留。徐洛喘了口粗气,跑向等在战场边缘的战马。 旺旺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地上的同胞,用古语说了几句话,目光哀伤。原本就稀少的巨人,又少了一个。 “龙晶武器!长矛,匕首,任何能的东西!给我龙晶!”徐洛如风驰过梅纳德爵士的临时据点。周围躺着十几具尸鬼的尸体,毫无疑问,龙晶发挥了作用。 梅纳德爵士有部分人回了利爪号,换成了野人制作龙晶。参与的人数的人数增多,效率也快起来。 “司令。” 梅纳德爵士赶来,脸色有些难看。“请您原谅,我擅自命令利爪号离开了海岸!” “龙晶,给我龙晶!梅纳德!”徐洛急得快要抓狂。他不在乎利爪号。尸鬼的数量正随着时间越来越多,他们需要龙晶武器,来决定战斗的胜利。 “司令——”梅纳德迟疑。龙晶武器很有效,只需要刺入心脏,就能杀死尸鬼,乃至异鬼。但龙晶没有钢铁那么坚硬。往往刺入死物坚硬的冰甲,下一刻就会因承受不住巨力破碎。“为了杀死异鬼,我们损耗了很多龙晶。” “损耗?” 徐洛拉长了声调。“现在还有多少?” 梅纳德还是第一次见徐洛如此不安,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说“龙晶匕首40把,龙晶长矛24根——额,现在25根了。” “诸神。” 徐洛只觉天旋地转。这么一点龙晶武器,能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它们还会损耗?谁能告诉我,损耗是什么意思?徐洛在心底咆哮。 “啊!——” 一声惨叫将徐洛的意识唤回。 “怎么了?”徐洛看向尖叫的地方。 “‘灰眼’帕克好像弄伤了自己的手。”梅纳德爵士只看了一眼,便了解情况。 徐洛下马,走到灰眼帕克身旁。不止是弄伤,为了尽快制造龙晶武器,灰眼帕克削掉了自己的拇指。苍白没有生命力的拇指躺在地上,很快染红雪地。 徐洛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他们不是没用心制造武器。只有这些武器,不应该怪在他们身上。 “你怎么样?”徐洛问。 “我没事儿。”灰眼帕克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长着朝天鼻,头发潦草,满脸雀斑。他硬撑着挤出笑容给徐洛,额头上却是止不住的冷汗。灰眼帕克扯下衣角包裹伤口,但鲜血很快浸湿黑衣。 “给我看看。”徐洛扯开黑布,血流不止。灰眼帕克抬头,咬紧牙关,不敢看自己的伤势。徐洛看了看,意识到伤员急需止血。 “你忍着点,”徐洛说,“可能会有些痛。” 灰眼帕克咬牙点头。 徐洛手掌拂过伤口。一层冰晶覆盖在伤口外层,如一道薄薄的膜,将伤口包裹起来。低温和阻隔,瞬间将血止住。 灰眼帕克疼得大叫。低温冻结神经末梢的最后一刻,如被烤灼,火辣辣的疼。他感觉手指多出异物,低头看,冰晶包裹的手指,有着异样的精致美感。 “这是什么,血一下就不流了?”灰眼帕克惊讶地说,“谢谢您,司令。我感觉好多了。” “你到一旁休息吧。” 徐洛吩咐。他让灰眼帕克永远失去了拇指,能做的,却只是为他包扎伤口。灰眼帕克真诚地感谢,让他感到不安。他们跟着我来艰难屯,到底要失去多少?徐洛不安地想。 洋葱骑士戴佛斯没有上船离开。虽然有着不光彩的过去,但他也许是维斯特洛最有荣誉感的骑士之一。在妇女和孩子没有离开前,他不愿先行离去。 荣誉感真是一种古怪的东西。罗柏·史塔克,少狼王,北境之王。他因为瑞卡德爵士杀害两名敌人的孩子,处决了瑞卡德大人。因此失去了卡史塔克家族的骑兵。 保护敌人的孩子,杀死自己忠诚的下属,真的值得吗? 梅纳德爵士宣誓为守护长城而战,十余年与野人交战,不知道多少兄弟死在野人手中。他与野人的仇恨不会比任何一个守夜人少。但为了荣誉,毫无保留地救援野人的女人和孩子。不会难受吗? 洋葱骑士一直冷眼看着徐洛。每一秒钟都显得无比珍贵,每一秒都有人战死。徐洛将时间浪费在为一个小卒疗伤,这举动怎么看也不明智。 但戴佛斯不禁想到,这世界大部份人都只是小卒。如果指挥官只关心贵族和骑士,小卒们又是在为何而战?又是为谁而战呢? 戴佛斯突然明白,守夜人为何在这样的绝境中,还没有溃败。因为只要徐洛还在这里,就不会有人先行逃离。 “琼恩司令。”戴佛斯来到徐洛身旁。身材矮小的洋葱骑士,站着也没比蹲着的徐洛高多少,“我们已经失败,该撤退了!” “撤退?” 徐洛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他露出惨然的笑容,“我们没办法撤退,大人。在海岸上,还有至少一千多的野人和守夜人兄弟。您的船,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在黑水河,我曾告诉陛下,我们失败了,应该及时撤退。我不愿在背后说我的主君坏话。但如果陛下愿意咽下失败的苦果,不将剩余的军队派往黑水河对岸,我们也许能守住龙石岛。琼恩司令,战争不是赌博,陌客从不眷顾赌徒。” 龙石岛,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主堡和大本营。史坦尼斯带兵北上支援长城后,百花骑士洛拉斯带兵攻陷了龙石岛。 “我不是赌徒,大人。” 徐洛起身。如果不能将这些守夜人带回去,纵使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有何面目见之。“我们还有机会,还没有输!爵士,您先离开吧。艰难屯的事与您无关,您在这里等待已经够久了!把能带的人,带回东海望。如果我不能回去,替我转告兄弟,我希望埃恩·伊梅特能成为下一任总司令。” 戴佛斯在原地站了许久。你永远无法说服一位国王,洋葱骑士苦涩地想。他朝在场的人送上七神的祝福,转身走向人鱼少女号。 “爵士,我为方才的失礼道歉。”徐洛对身旁的梅纳德爵士说,“现在,把所有的龙晶武器准备好!我们要进行最后的战斗了!” “是,司令。”梅纳德已经做好准备,用死来证明他的勇气和忠诚。 徐洛骑上马,驰向战场。野人的内战已经结束。徐洛大声疾呼,命令野人前往梅纳德据点,领取龙晶武器参与战斗。徐洛注意到旺旺跪在地上,将死去的同伴心脏挖出来。他不明白旺旺为什么这么做,也没时间多管。徐洛带着一行百余野人,返回梅纳德身旁。 野人成四排,一个接一个,领取完龙晶武器,朝中央战场跑去。 “梅纳德!再找野人,龙晶武器,我永远不嫌多。” “如您所愿,司令。” 梅纳德爵士明白徐洛的意思。龙晶武器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制造。在这两箱龙晶用光前,他们就还有胜利的希望。 【017】冲出艰难屯(五) 徐洛纵马驰入战场。他的出现,如一道明光,照亮黑暗,指引前行道路。守夜人和野人就像瞬间活了过来,活力顿时充满战场。 拿着龙晶武器的野人,活跃地加入战斗。异鬼还能抵抗,尸鬼在龙晶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它们只要杀死一个守夜人或野人,就能增加一名成员。但现在,异鬼们惊愕地发现,他们的数量正在急剧减少。 海岸边的幸存者陆续逃离,跑到梅纳德的据点。梅纳德将大部分龙晶交给野人,参与中央战场的战斗。自己留下小部分,防御尸鬼的进攻。 复活的尸鬼巨人,尝试摧毁龙晶生产点。梅纳德爵士带着十余人将尸鬼巨人包围。尸鬼巨人的威势非常凶猛,他一挥手,就能将人扫到半空。但梅纳德爵士等人,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冲向敌人,将龙晶刺入尸鬼巨人的身体。随着尸鬼巨人的轰然倒下,据点附近的人发出欢呼。 胜利还很遥远,但梅纳德终于看到了希望。 徐洛一把抓起梭伦,放到马背后。破盾者身上满是伤口。梭伦的敏捷挽救了他的性命,没有让他缺胳膊断腿。不然这冰天雪地,足以将他冻死。 “勇士们!把异鬼送回地狱去!” 徐洛挑起一个异鬼的尸体,在战场中奔驰。这大大鼓舞了原本颓丧的士气。战斗中的人,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减轻许多。战事变得对他们越来越有利。 战场中飞扬的黑斗篷,给予了他们无穷的信心。 只要那个人还没倒下,这场战斗就不算失败。 异鬼也发现了不对劲。有几只异鬼开始朝徐洛身边靠近。它们没有马,追不上奔驰地徐洛。但徐洛来来往往,总要经过危险的地方。 一个异鬼突然扑出,强大的撞击力,将马匹横向撞飞。战马瞬间穿肠破肚,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徐洛和梭伦在雪渍中爬起来,异鬼巨人大步朝他们走来,挥动人一般粗的木棍,砸向地面。 “见鬼!” 徐洛和梭伦同时向两侧滚,躲过一劫。 徐洛一张手,冰雪融化,冻结的冰晶沿着尸鬼巨人的腿向上攀爬。 “吼!——”尸鬼巨人模糊不清地怒吼,一用力,冰晶瞬间断裂。尸鬼和异鬼一样,也拥有寒冰亲和的天性。徐洛猜到冰霜对异鬼巨人没用,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难受。 这东西死了比活着还强。 旺旺突然从一侧跑出来,撞到尸鬼巨人身上。凶猛地撞击,扬起满天雪尘。尸鬼巨人晃了晃,轰然倒在地上。旺旺笨拙地压在尸鬼身上,狠狠一拳又一拳,砸向尸鬼脑袋。 旺旺在发泄愤怒。对同伴死去的愤怒,以及对死物利用同伴尸体的愤怒。 一拳,一拳。 尸鬼巨人的头颅被砸成烂泥。 但是,尸鬼不会因为身体破损死亡。它的活力如此强大,无论失去胳膊还是大腿,脑袋还是心肝,它都不会死亡。 尸鬼巨人抓住旺旺,将旺旺甩到一边。它刚从地上爬起来,一柄剑锋从它身后透体而过。瓦雷利亚刚剑,长爪毫无停滞地穿透他的心脏。 徐洛拔出长爪,尸鬼巨人跪倒在地,‘轰’的一声,倒向地面,悄无声息。 徐洛惊讶的发现,异鬼和尸鬼竟开始向后撤退。这些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死物,竟然在守夜人和野人联军面前,选择掉头逃跑。 原来异鬼也会逃跑啊。一群人惊愕地想到。 “赢了!我们赢了!” 守夜人和野人的联军爆发惊天动地的欢呼。有的人抓起雪扔向天空。有的人直挺挺倒在地上,不愿再动弹。梭伦跪在地上,眼泪无声地向下淌。 只有‘不动如山’皮革,握着龙晶长矛,平静地站着,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他们真的做到了,皮革想,他们竟然真的战胜了异鬼。这一切是梦吗,那么虚幻又遥远。皮革完全感觉不到这冰天雪地中,寒冷的存在。滚烫的心脏激烈跳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尸鬼如黑幕般,笼罩了塞外几千年。它们的传说,被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它们隐匿在阴影之中,猎杀每一个落单的野人。野人尝试与它们作战,往往是付出巨大代价的惨败。 但现在,他们胜利了。昔日的仇敌,转身逃离战场。虽然这只是很小一股异鬼,但对于野人来说,战胜敌人,这份感动和惊喜是难以言喻的。 “杀!追上去,兄弟们!”有人回过神来,抓起地上的武器,朝异鬼追去。 余下的人陆续反应过来。 对异鬼就该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他们为什么要让这些死物,大摇大摆的离开艰难屯。于是大批的人,重新拿起武器,追了上去。 从不敢面对,到乘胜追击,不过半日的时间。 皮革没有参与猎杀异鬼。他走到徐洛身旁,坐下。破盾者梭伦瘫倒在地上,身上看不到一处完好的肉。皮革很清楚,这一切变化都是坐在地上,那个摸着脸上伤口的男人带来的。 皮革掏出一小块面饼,递给徐洛“您要吃一点吗,大人。” 徐洛接过,撕成三块。一块扔在梭伦肚皮上,一块还给皮革,一块囫囵吞枣,塞进嘴里。他已经一天没有沾过米水,又长时间高强度战斗,又饿又渴。面饼在嘴里很快被唾沫润湿,可喉咙干燥,怎么嚼也吞不下去。徐洛在心里骂了几句,硬生生咕咚咕咚,吞下面饼。 “你也太平静了吧,皮革。我们赢了。你是没反应过来吗?” “您不也很平静吗。” “我?”徐洛哈哈哈大笑,“我是累的。你知道吗,累的!” 就在这时,山坡传来一阵轰隆声。 皮革的第一反应,以为是雪崩了。雪崩就会有这样轰隆的声音。他抬头看去,野人前些日子居住的山洞,燃起蓝色的妖冶火焰。一个隐藏于阴影中的庞然大物,从山顶端出现,朝着下方飞驰而来。 “诸神在上,那是什么?” “见鬼!” 徐洛骂道。 “它派来的船,将在雪地上行走,在冰上滑行,在黄沙中前进。它将带来光明,也带来阴影。它将颠覆整个世界,给我们带来永生的救赎!” 徐洛想起鼹鼠妈妈口中,会带来救赎船队的描述。徐洛以为鼹鼠妈妈只是在胡思乱想,没想到,她真的建造了这么一艘诺亚方舟。 徐洛爬起来,抓起长爪。因为鼹鼠妈妈在半山腰,就没到山顶去看看,真的是致命失误。 “它们的头顶有一面高高的灰色悬崖,火焰在悬崖中上百个洞穴里燃烧。” 徐洛边跑边大声疾呼 “躲开!都躲开!” 但异鬼的船只来得太快,顺着山坡,借助下滑的重力,速度越来越快。若是普通船只,这样颠簸恐怕已经碎裂。异鬼的船吱嘎作响,反倒像是愉快的欢呼。 它越过凸起的石块和凹陷的地缝,穿过狭长弯曲的洞穴斜坡,冲上艰难屯海滩。来不及躲开的野人和守夜人,被卷到船下。它毫不停留,冲进了颤抖海。 “诸神。” 徐洛木讷地站在原地,看着异鬼之船远去。他看到在船上,满载着冰冷湛蓝的尸体。 “我们的船队,”皮革苦涩地说,“它们的目标是我们的船队。苍天,船上装满了人!他们要怎么办?” 守夜人的船只虽然离开的时间更早,但它们不堪重负地承载着守夜人和难民,异鬼之船的速度,又快得不遵守牛顿第二定律。 “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徐洛出奇地平静下来,“我相信,戴佛斯爵士和梅纳德,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如果无能为力,与其惊慌失措,不如默默祝福。这就是徐洛的想法。 皮革回头,正好对上徐洛冷静坚毅的脸。这张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坚定执着,向外透着强烈的信心。他是真的相信,那些人能够活下来。皮革想到,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完全不可能。只要异鬼追上守夜人的船只,后者载重过多,大多又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女人和孩子,难逃倾覆的结局。 但那个人,信任的脸散发的光芒,真的让人感动。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被给予这样的信任该多好。皮革看向一旁的破盾者梭伦,后者表情呆滞出神,显然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 【018】异鬼之船(一) 大雪的夜,很明亮。夜空像一面反射月光的镜子。光线不强,却很通透。颤抖海的风裹挟着彼岸的鱼腥和盐味,拂过戴佛斯·席渥斯的脸。 “他是一个好的指挥官,您觉得呢。”两人在船头并肩站了许久,梅纳德爵士首次开口。 “是的。” 只是不太理智。 “我听见野人叫他塞外之王,”梅纳德说,“不知道兄弟们会怎么想。” 戴佛斯怔了一下。梅纳德的言下之意令他困惑。“你相信琼恩能够返回东海望吗,爵士?”戴佛斯用的反问语气,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您不也是吗,大人。” 洋葱骑士是史坦尼斯的国王之手,狭海舰队司令,雨林伯爵,地位远高于梅纳德。 我不觉得。“当然,琼恩总能创造奇迹,不是吗?”戴佛斯说。 梅纳德将视线投向前方,回到自己的话题上“历史上,从没有人,同时成为守夜人总司令和塞外之王。罗德里克·菲林特曾想这么做。他试图利用守夜人的武力达成目的,结果差点毁掉守夜人军团。后来,兄弟们杀了他,重新选了新的总司令。我们与野人战斗了数千年,双方彼此憎恨,兄弟们会对此心存疑虑。” 你们已经走得太远,戴佛斯想。不过,“守夜人的成立,是为了对抗异鬼,而非野人。我相信,一定有人没有遗忘古老的传统。” “但愿。”梅纳德说。 这时,桅杆上的瞭望者发出警告。梅纳德和戴佛斯爵士,匆匆从船头赶到船尾。夜色阻碍了视线,茫茫海洋,黑潮涌动。他们没看见任何东西。 “是异鬼。”戴佛斯爵士沉声说。 梅纳德正想询问,下一刻,他也看到了。 黑暗之中,一个庞然大物悄然出现。它的体型,比人鱼少女号要大了很多。它悄无声息地向前行驶,如同漂浮于水面之上。诡异和冰冷包裹着它的躯体。除了异鬼,还能是谁。 梅纳德知道水里也有异鬼,但他没想过,异鬼还有船。 “加速!加速!全速前进!” 梅纳德厉声嘶吼,粗犷的嗓门响彻夜空,“把所有水手都叫起来!谁要是贪睡,就让他到海里永远睡去!” 沉寂的人鱼少女骤然苏醒。整个船只都忙碌起来。水手的号子声沉重而有力,从下方传来。船桨整齐划一,划过水面。 野人在船板上走动,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守夜人厉声呵斥,让所有人安分的待在原地。水桶倒地的声音,人摔倒的惨叫,急促如鼓点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嘈杂喧闹。 人鱼少女号,算是戴佛斯爵士的船,但他没有阻止梅纳德。他很理解梅纳德急迫的心情。 不过,他们离开艰难屯这么久,异鬼还能追上来。说明异鬼之船的速度,比他们快了很多。洋葱骑士用经验估计,人鱼少女号就算空载行驶,也不一定逃得出异鬼的追击。更别说,它装载着极限的重量。 戴佛斯心里没有侥幸。看着异鬼之船渐渐接近,戴佛斯的心情沉到谷底。就算被岩种架在火堆上,戴佛斯都没这么绝望过。 船长生来属于海洋,也将归于海洋。 “我们把食物之类的杂物丢下去吧?” 梅纳德爵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戴佛斯说话。快要降临的现实,给了梅纳德巨大的压力。就像有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让他呼吸都不顺畅。 “没用的,”戴佛斯说,“就算把我们全丢下去,也不可能快过异鬼。” “没办法了吗?” 梅纳德爵士决定面对现实。 戴佛斯沉吟片刻,快速瞟了地面一眼。“不,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我不知道是否有用。”戴佛斯说。 “什么?” “我不了解异鬼。要是他们不够聪明,我们放下一艘小船,它们就乖乖跟着小船去——” “钓鱼?” 梅纳德眼前一亮。 如果他们完整的参与了艰难屯一役,就会知道,异鬼拥有不低于人族的智慧。它们诱惑了鼹鼠妈妈,将野人聚集在艰难屯,作为人口储备。设计调走徐洛,偷袭守夜人的船只,试图将艰难屯上的人族一网打尽。它们悄无声息地靠近海岸。它们建造了一艘庞大的舰船……总之,这绝对不是一群没有脑子的生物。 “没有办法的办法。”戴佛斯说,“如果侥幸,我们或许能够成功。” “与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 梅纳德大步走下船头,走上甲板。这里聚集着最多的守夜人和野人。作为守夜人指挥官,梅纳德有权命令下属——梅纳德迟疑了,他真的有权利命令下属去死吗。 他们不仅是我的下属,船员,还是我的兄弟,亲人。梅纳德想到。 一双双困惑、渴求的目光,集中在梅纳德身上。梅纳德清了清嗓子,说 “各位,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野人驾着船追上来了。”甲板上传来嘘声。“我们的船,速度没有异鬼的快。预计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它们就会追上我们。” “是因为装得太多了吗?我们是不是要扔东西下去?” 这种时候,守夜人也没想要遵守纪律,直接高举着手说。 “不,”梅纳德看到野人惊恐不安的眼神,“就算我们全跳进水里,这艘船也跑不过异鬼。我们没有龙晶,也没有强大的战士。他们为了保护我们,让我们离开艰难屯,留在了海岸边——各位,我们只能靠自己。要么拼死一搏,要么,坐在这里,等待和船一起沉没。” 如果被异鬼追上,梅纳德打算凿穿人鱼少女号,避免落入异鬼之手,变成尸鬼。 “我们要怎么做?” “我死也不会落在异鬼手里!” …… 甲板上的人咆哮起来。 梅纳德等他们再次平静,才开口说 “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等一会儿,我们会放下一艘小船,将船停在原地。等我们离开后,小船朝相反的方向前进。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异鬼去追小船,我们就能活下来。” 梅纳德说完后,甲板出奇平静。 小船要动,一样要依靠人力划桨。那种只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小船只,在颤抖海里,就像一片树叶,也许一个浪花拍过,都能将之掀翻。 正常情况下,那种船只会用来在小港口登岸。以及遭遇船只沉没,借以逃生。 上船的人,就算用光这一生老妪的眷顾,逃过了异鬼的追击,也几乎不可能抵达海岸。海浪掀翻、撞上礁石、在漫长的海岸线上,碰到能登陆的良港……概率太小太小。 这意味着,上船的人,几乎必死。 “我很想和你们一起上船,但身为船长,我有属于自己的责任。我必须和自己的船只共存亡。我无权命令你们去送死,但——” “我去。”一个野人女人站起来。女人手持长矛,身材健硕,目光坚毅。 “矛妇?” 梅纳德爵士神情复杂地皱起眉头。 “还有其他人吗?我们需要四个人。” 这个数字,不会太重,人力又够,恰好能将小船的性能发挥到极致。“最好有一名懂划船的兄弟……”梅纳德不指望野人都会划船,虽然他们常年绕过海豹湾掠夺后冠镇。 “我想去,大人。” 一个守夜人兄弟站起来,怯生生地说。 他身后传来一阵嘘声。 “还有我!”又是一个野人女人。这女人长了一头淡金色头发,外貌很美,看上去更像南方人,而非风餐露宿的野人。 “我也去!”守夜人粗犷的声音响起。一个壮汉推开两侧的兄弟,走上前来。 四人站在梅纳德面前。脸上的表情或镇定,或骄傲,或惊恐,或困惑。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人,他本以为事情会很曲折。梅纳德想,那个人的出现,似乎让大家都变得更愿意为他人牺牲。 “勇士们,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感谢你们的勇气和牺牲。我们没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除了铭记,唯有铭记!” “伊迪丝。”矛妇说。 “我为你骄傲,伊迪丝。”梅纳德略有深意地看了矛妇一眼。 “我是卡特,”守夜人兄弟声音很低很细,“‘少女’卡特,大人。” “瓦德,三姐妹岛的瓦德。” “我叫妲娜。”长相很美的野人女人说,“我有一个请求,大人。” “您讲。” 梅纳德低下头,用上了敬语。 “我妹妹卡蒂娜留在了艰难屯。如果她能活着去东海望……我是说如果,我希望你能把这个交给她。顺便告诉她,我爱她!” 妲娜取下脖子上的项链。项链用野草编成,坠着一颗碧蓝碧蓝的宝石。 梅纳德收下项链,放在胸口。“我以我的荣誉起誓,女士。一定会把项链交给您妹妹。如果我不能活着返航,守夜人兄弟会代我完成您的心愿。” “谢谢您,大人。”妲娜微笑的样子很美,“我不是女士。我只是个野人。” 小船放下,荡开轻微水波。 坐在船上的四个人朝上方的人挥手,露出微笑。 异鬼之船已经很近了,近得能看清它们狰狞的装饰。异鬼之船的前方,是一颗巨大的冰原狼头,狼头两侧,装饰着猛犸象狭长的獠牙。 “!” 梅纳德大声下令。 戴佛斯走到梅纳德身边,说“爵士,为了保证安全。我建议改向去斯卡格斯岛。” 梅纳德立即明白过来。斯卡格斯岛海域水况复杂,就算他们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也无法保证能安全通行。更何况异鬼?如果异鬼追上小船后,又赶来追他们,这会成为一线生机。 他们在航行这么久以后,离斯卡格斯岛的最北端,水流最诡异莫测的地方不远。这个计划是完全可行的。 【019】异鬼之船(二) 海风拂过,小船微微摇晃。‘少女’卡特打了个寒颤。“你们冷吗?”他问。妲娜回过头,卡特长了一张稚嫩的脸,很秀美。妲娜明白过来,为什么众人会叫这男孩‘少女’卡特。他们在嘲笑他的秀气,和女人般的柔弱。但柔弱不是软弱,有的时候,柔弱的人比表面的莽夫更坚强。 “划船并不难,”瓦德说,“你们只要把握好平衡和力度,就能移动小船。像这么大的船,很容易就能操纵。” 出生于三姐妹岛的瓦德,在八岁时,就会独自驾这样的船,去浅湾和一些隐蔽的海港捕鱼捉虾。 矛妇伊迪丝拿起船桨,象征性地伸进水里搅了一下。船动起来,在原地打转。如果不是三姐妹岛的瓦德及时撑住,小船就翻了。 “不好意思。” 伊迪丝尴尬地将浆丢回船内。划桨并不像黑大个说的那么容易。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异鬼离他们只有一线之隔。如果船上的人愿意去看,甚至能看到站在船头的异鬼,在夜色里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你真的相信,他们能活着从陆地返回东海望吗?”伊迪丝问身旁的妲娜,“……面对那么多异鬼。” “我祈祷。” 妲娜习惯性地摸向胸口,才想起她把项链交给了梅纳德爵士。 “好了,动起来吧,女士们!”瓦德粗犷的声音,在海面上扩散,“不要让异鬼那么轻易抓住我们,给船上的人,多争取一点时间。” 人鱼少女号渐行渐远,和异鬼的距离却更近了。 小船动起来。 在经过几个呼吸的慌乱后,有经验丰富的瓦德指挥,就连伊迪丝也能跟着众人的节奏划桨。‘少女’卡特本身就会。而妲娜,显然属于聪明伶俐,一学就会那种。 异鬼之船停在了人鱼少女号和小船两个点形成的线段中间。 它们离小船更近,离人鱼少女号更远。 但人鱼少女号上,人比小船上多几十倍。 片刻后,异鬼之船又动起来,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飘向小船。 “它们追过来了!这些狗东西!”瓦德爆了一句粗口。船上的两个野人女人,都习惯于野蛮粗鲁的生活,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感谢诸神。”妲娜说。 小船上的人更加奋力的划桨。它们的速度,竟比人鱼少女号,还快上几分。可想而知,人鱼少女到底装了多少人。但很明显,异鬼仍在靠近。 异鬼之船在原地停了将近挺长一段时间,来决定追猎人鱼少女还是小船。他们不慌不忙的追赶,完全没有提速的意思。他们知道自己拥有绝对充足的时间。 没有一刻钟的功夫,妲娜就疲倦了。 并非所有野人都像南方人想的那么野蛮,有妹妹卡蒂娜在,妲娜不需要废那么多心。强壮的鲁戈,按照野人传统偷走妲娜后,将妲娜照顾得很精细。她也与同伴一起参与狩猎和迁徙,但所受的苦,远远没有伊迪丝多。 妲娜咬着牙坚持。她没有空闲回头去看,只听到瓦德不停地喊 “我们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加油,我们快甩开这些狗东西了!” 妲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心底隐隐有些侥幸,他们真的拉开了和异鬼之船的距离。不为活下去,只是这样,能够拖延异鬼更多时间。 “它们好蠢,”少女卡特捏着手臂,说,“竟然来追我们。” “划船!别说话,姑娘!”瓦德咆哮。 卡特吓了一跳,差点把浆丢进水里。他抓住船桨,卖力的划水,心里埋怨瓦德你自己不是一直在说话吗…… 不。 它们不是愚蠢,妲娜在心里说。事实总是令人不寒而栗。异鬼来追小船,是因为它们相信,自己在覆灭小船后,还能掉头追上人鱼少女号。它们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活人。这些令人厌恶和恐怖的东西,是出于贪婪,绝非愚蠢。 ‘轰’ 小船遭遇撞击,船上的人向后倒去。 被追上了,伊迪丝惊讶地意识到,她还以为异鬼之船还很远。小船飘飘荡荡,又离开异鬼之船一段距离。伊迪丝回头,正好对上站在船头的异鬼。异鬼长得很像人,拥有人的身躯和头颅。只是没有头发,脸上布满了褶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它的身上散发着寒冷的蓝色光芒,冰冷的目光如剑刺穿伊迪丝的身体。 异鬼没有转化四人的打算。异鬼之船再一次撞上小船,船上的人只来得尖叫。船身倾覆,落入水中。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他们将永沉海底,去往淹神的宫殿。 伊迪丝看着无尽的黑暗包裹自己,耳边回响起梅纳德爵士的话我为你骄傲,伊迪丝。 伊迪丝是矛妇,本该留在艰难屯海岸。但徐洛没空分辨普通野人女人和矛妇。矛妇只要想,同样可以上船。这是梅纳德看到伊迪丝时,表情古怪的原因。 “它们没追来。”梅纳德爵士说。 漆黑的海面,一片平静。甲板上的人,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有人困乏难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划船的速度也渐渐变缓。人族是会疲乏的生命,不可能永远保持高强度工作。 “暂时。” 戴佛斯没有梅纳德爵士那么乐观,“异鬼去追小船,说明它们认为自己,一定还能追上我们。” “怎么会?”梅纳德皱眉,“一开始,我们都朝东海望前进,它们才会追上我们。现在我们转向斯卡格斯岛。颤抖海如此辽阔,它们怎么能在这片黑暗的海域,找到我们呢?” 洋葱骑士倏忽扭头,盯着梅纳德,眼中射出烁烁光芒。 “怎么了?”梅纳德问。 “爵士,你问了一个好问题。在这么辽阔的颤抖海上,它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这可不是都向东海望前进能解释的。前往东海望,至少有四条已知航道。难道异鬼还有熟练的水手,知道我们走的最快那条?” “您的意思是?” “快!让守夜人彻底搜查这艘船!”一道冷流涌遍全身,戴佛斯急道,“我怀疑异鬼在船上埋下了一颗‘钉子’。” 人鱼少女号在凌晨的曦光中苏醒。 守夜人来来往往,粗暴地翻找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地板,木桶后,遮住货物的帆布,船舱,他们来回翻找了几次。野人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守夜人自己也很困惑。船长没有告诉他们要找什么,就像他们找到,就会知道是什么一样。 ‘孤儿’奥利弗收回被守夜人踩到的脚。 他困惑地看着这些黑衣人,想从他们行动的蛛丝马迹中,看出他们的目的。但没有结果。因为守夜人自己也不知道。奥利佛感谢黑衣人救了他,允许他上船。但他还是觉得这些人很粗鲁。守夜人推攘上船的野人,朝着他们大吼,把他们当做聋子。 他们宣称自己是知礼仪的人,但连踩到人要道歉也不知道。奥利弗想。 奥利佛身旁,靠墙躺着一个受伤的黑衣人。黑衣人伤势很重,用黑布包着胸口。黑衣人上船后就龟缩在这个角落,用他的黑色斗篷遮住脸庞。 开始,奥利佛没有多关注这个‘同伴’。但他突然感觉到,黑衣人正朝外散发出阵阵寒气。 “他不会死了吧!”奥利佛不安地想。 奥利佛不想得罪守夜人,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伸手碰了一下黑衣人,问“喂,你感觉怎么样?”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奥利佛如遭蛇咬,瞬间收回手。 他死了。 奥利佛小心翼翼地掀开黑斗篷,露出守夜人的脸。 守夜人脸色苍白,全无血色。 “喂,你没事儿吧?” 奥利佛猜想这人已死。但为了鼓起自己的勇气,还是像对活人一样,对守夜人尸体说话。奥利佛伸手试探守夜人鼻息。果然,全无生气。 突然,守夜人猛地睁开眼睛,露出他湛蓝湛蓝,泛着幽光的眼眸。 【020】异鬼之船(三) “啊!——”奥利佛尖叫。 “怎么了?”正在搜查的守夜人回过头。 尸鬼守夜人一口咬住奥利佛的手。奥利佛疼得直叫,用力挣扎。尸鬼守夜人咬断他的手指,满意地咀嚼,吞进肚子里。 “陌客啊!” 黑衣兄弟发出长吟。“都别找了!这里有尸鬼!”黑衣兄弟冲向尸鬼守夜人。后者摇摇晃晃站起来,肢体还很僵硬。黑衣兄弟一剑刺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抵到墙角。 尸鬼守夜人歪着头,看着昔日的战友,目光空洞而困惑。他伸出手,抓住黑衣兄弟的肩膀,拉向自己。 黑衣兄弟发出惨叫。 这时,七八个守夜人冲过来,将尸鬼守夜人压在地上。 梅纳德爵士匆匆赶来。看着不断挣扎的尸鬼,他不得不佩服戴佛斯爵士的智慧和经验。如果不是因为这艘船的水手都是守夜人,梅纳德愿意交出指挥权,上小船陪那四人做鱼饵。 “快!”梅纳德吩咐,“把它扔到海里去!” 几个守夜人扛着尸鬼,从人群中穿过,上了甲板。‘扑通’,尸鬼像一坨石头,掉进了水里。梅纳德擦掉额头的汗水,本能地抬头看向海面。 “见鬼!我们晚了!” 异鬼之船庞大的身躯出现在海平面上。清晨的朝阳明亮却不炙热,天边云霞被染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异鬼之船毫无停歇,直直朝人鱼少女号驶来。 “开船!开船!开船!”洋葱骑士戴佛斯站在船头大吼,胡须上下颠簸,“左舵十,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人鱼少女展开亡命的奔逃。 凶恶的敌人,在少女身后穷追不舍。 前方,他们已经能看到斯卡格斯岛的轮廓。但一切都迟了,他们不可能跑过异鬼。在故事的结尾,柔弱的少女总是难逃恶人的毒手。梅纳德开始后悔,为什么没一直催促船员全速前进。如果他们在昨夜多坚持一刻钟,现在就回多一线生存的机会。 梅纳德走上船头。像所有船长一样,如果要死,他希望陪着船只一同沉没。当海水逐渐淹没人鱼少女,他会站在船头,目送她远去,然后陪着她一起走完剩下的路。就像她,陪他完成这段星辰大海的旅途。 “戴佛斯爵士,”梅纳德脸色冷漠坚毅,“下令沉船吧。” “沉船?” 戴佛斯·席渥斯,狭海舰队的司令,雨林伯爵,国王之手,洋葱骑士,走私者,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他一手紧紧抓住缆绳,一手握住短剑。 “不!” 戴佛斯明确地拒绝了梅纳德。 “减速!右满舵!右满舵!减速!” 戴佛斯高声下令。人鱼少女以一个极端的倾角,倾向水面。船上的人惊叫着,朝一边倾倒。随后,她顽强的摆正了身子,继续向前。如果刚才稍微慢了一丝一毫,在异鬼抓住他们以前,人鱼少女号就会因载重过多,倾覆沉没。 “正舵!全速前进!” “左舵十!全速!” “正舵!全速前进!”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船上的人来不及思考后方逼近的异鬼,坚定地执行了船长戴佛斯的命令。后方,异鬼离他们只有十步之遥,感觉一伸手,都能抓住他们。 戴佛斯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朝着空气大声咒骂“去死吧!混蛋!” 梅纳德还没反应过来。 异鬼之船突然轰的一声,剧烈摇晃。梅纳德呆在原地。异鬼之船触礁了!呆滞了许久。梅纳德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戴佛斯命令船只急转弯,是为了躲开礁石。 太紧张了。梅纳德根本没有注意到有礁石。他不禁为自己的胆怯羞愧。如果是他在指挥,现在沉没的,就该是人鱼少女了。 异鬼之船再特殊,也只是一艘船。它也许被施加了魔法,让它无须水手,身轻如燕。但现在,速度反倒成为了杀害它的凶手。异鬼之船触礁后,前方撞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破口。海水从破口哗哗哗涌进船舱。它停在礁石上,就像一个抓住礁石的不幸落水者。 但它终究会松开手,滑向无尽的深海。 “您救了我们,大人。”梅纳德动情地说。对他来说,这比离开艰难屯,更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在艰难屯,梅纳德只是远远的看到异鬼。这一次,他甚至快要摸到敌人腿上的毛。 “是您救了我们,爵士。”戴佛斯·席渥斯谦虚地说,“如果不是您将我从岩种手中救下,我早就已经死了。” 戴佛斯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脸。 如果不是那个人派来梅纳德,梅纳德也不会有机会救他。戴佛斯对七神有鉴定地信仰,大部分时间,他相信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老妪在指引琼恩·雪诺,戴佛斯想到。 在人鱼少女离开斯卡格斯岛海域三日后,夜晚,星星很明亮。水面波动,一圈圈向外扩散。最先浮出水面的,是吊着海草,沾满贝壳的桅杆。 长长的桅杆,像捅破天空,出现在这世界。 随后是船体本身。异鬼之船的破洞,用大乌龟的壳堵上。青黑色的龟壳与船只融为一体,像一块防御力惊人的盾牌。 异鬼站在船头,如塑像般站着。其后是十余个尸鬼。如果考古学家有兴趣辨认,会发现这些尸鬼,都是死在祭坛旁的死忠者。 其中一个走上船头,落后异鬼半个身位。 “主人,”鼹鼠妈妈佝偻着身子,“我们已经准备好,南下粉碎人族的统治。摧毁白港,摧毁旧镇,让海水淹没青亭岛,送铁种去见他们的淹神。” 尸鬼没有意识,只是尸体。但鼹鼠妈妈出奇的保留了自己的部分意识。她终于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异鬼咿咿呀呀,说着普通人听不懂的语言。这不是古语,也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更怪异,更生涩的语言,就像它来自于异世界。 “是的,主人。”鼹鼠妈妈身子更低了,“我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会让人族,为他们今日的愚蠢,付出代价。” 异鬼之船四周,十几个人不需要依靠,就漂浮在水面上。它们长着人类的躯体和脸颊,但耳朵是鳃,嘴唇很厚,乌紫乌紫。死鱼眼,光秃秃的头皮没有头发。下半身,是覆满坚硬鳞甲的鱼尾。 传说中的美人鱼。 旧镇的学士,坚定地只称呼它们为人鱼。以后,人们会承认,学士塞满疯狂想法的脑子里,还有点正常东西。至少这一点上,是这样。 【021】救援斯托角(一) 结束艰难屯之战,守夜人和野人联军又在艰难屯海岸逗留了两天。他们找到离开的船只扔上岸的食物,强忍着海水的腌渍味进食。 徐洛命令他们,将所有龙晶制成武器。 徐洛奉行精兵策略,从野人和守夜人中,选出三百个强大的战士,组成龙晶军团。等到所有龙晶矿石用光,他们人手拥有至少五把龙晶长矛和两把龙晶匕首。 联军随后启程返回东海望。他们沿着鬼影森林的边缘前进,不愿踏入森林半步。现在,鬼影森林已经沦为异鬼的代名词。联军的人数增多后,徐洛也没办法说服他们走这条路。 从结果看,徐洛带着一千,近两千守夜人与野人联军返回,已经算是胜利。如果海上的黑鸟号和人鱼少女号也能成功返回,这次行动便是毫无疑问的巨大成功。 击败异鬼,成功返回东海望。在之前,这是大家不敢想象的。 徐洛等人行进了四天,也没遭到来自异鬼的骚扰。看起来,艰难屯一战,异鬼损失同样惨重。异鬼很恐怖,但并不强大。它们还处在非常稚嫩的发育阶段。要是能在这个阶段扼杀它们,就太好了。 可惜徐洛不知道异鬼从何而来,又在何处。没有足够的龙晶武器和强大的军队前,徐洛不愿贸然搜索鬼影森林。天知道他们会碰到怎么样的情况。 “小心点!我们还没有安全!”梭伦提醒。 几天没见到异鬼,众人都有些浮躁。一个野人大笑着回答“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异鬼来了,我们也会再次把它们赶回森林!” “是吗?梭伦的战士凯迪,”徐洛说,“我知道你。在艰难屯,你被异鬼吓尿了裤子。” 四周的人哈哈大笑。 凯迪脸色一红,朝着身边的人傲慢地扬扬下巴,躲进了人群。 皮革带着哨兵从前方返回。 “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皮革径直来到徐洛身旁,“我们在前方发现了一个受伤的野人。看起来,他在雪地里躺了许久,意识都已经迷糊。他只说了一个词,就死了。” “什么?” 徐洛勒住战马,示意大部队停下。片刻,雪地就只剩下风声呼啸。徐洛联想到几种可能,每一种都令他感到不愉快。他翻身下马,将皮革拉到一边。 皮革低声说“他说了一个地名,斯托角。” 艰难屯位于一个半岛的尖端,这个半岛叫斯托德之角。在斯托德半岛,有一个下巴一样的突出,被称为斯托角。这个地名有什么意思? “那个野人,是托蒙德的部众。”皮革补充道。 托蒙德。 “他是想告诉我们,托蒙德在斯托德之角?” “也许。但如果真是如此,”皮革说,“托蒙德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而拦住他的,只可能是异鬼。”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在艰难屯,一直没有看到托蒙德。但是,这看上去像是一个陷阱。”徐洛将鼹鼠妈妈骗他们去救援野人的事情讲了一遍。 皮革点点头,说“我也这样认为。” “但如果这是真的,我们——” “吾王,‘唤潮而生’卡蒂娜愿意为您效劳。”一旁,灌木丛突然分成两半,金发的野人少女从中走出。徐洛脸红了红。卡蒂娜在后面做什么不言而喻。不过,卡蒂娜似乎对此毫无感觉。 “我无意偷听,吾王。”卡蒂娜解释,“但如果托蒙德真的在斯托角,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他!” “叫我琼恩,鲁戈的战士卡蒂娜。”卡蒂娜以古语ceyid称呼徐洛,徐洛这次能听懂了,“我知道你,在艰难屯的战斗中,你表现得很英勇。一个人面对尸鬼,还杀了它。” 卡蒂娜脸红了红,原本要说出的话一下说不出口。她没想到,塞外之王琼恩,竟然看到了她的战斗。卡蒂娜的心脏砰砰跳动着,呼吸也变得不安。 皮革没有察觉到异常,分析说 “但是,斯托角的地形非常狭窄。如果遇到埋伏,我们很容易被异鬼包围。我们没办法带所有人进去。但是需要多少人?一百、两百,还是一千?” “我可以先行探查,”卡蒂娜挺起胸膛,“吾王可以带领军队等在分叉口。鲁戈的部众,都称呼我‘霜雪之鹰’。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我就会把情报带回。” 霜雪之牙的猎鹰,以此赞美卡蒂娜的敏捷和勇敢,徐洛想着。探查的事情,他可以交给皮革去做。但看到卡蒂娜,徐洛想起了‘火吻而生’耶哥蕊特,琼恩死在黑城堡之战中的矛妇恋人。徐洛拥有琼恩的记忆,能感受到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情,所遗留下的伤感。 “去吧,我的猎鹰,将消息带回来。我会在岔路口等你。如果半天之后,还没有你的消息,我就会派龙晶军团进入斯托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吾王。” 卡蒂娜离开大队,前往斯托角。她在山路上敏捷地前进。如她自己所说,动作简练而迅速,就像鹰掠过天空。 他称呼我,‘我的’,我的猎鹰。卡蒂娜想着,心里有些奇怪的波动。卡蒂娜从徐洛眼中,看到了别样的光芒。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徐洛想到了耶哥蕊特。 卡蒂娜在山谷中,见到几只游荡的尸鬼。她巧妙的避开它们,继续深入。很快,她遇到一大群尸鬼,将道路彻底封死。 我没办法继续前进了。卡蒂娜想。 在这里,卡蒂娜完全看不到斯托角外的海洋,说明这个地方离岸边还有很远。尸鬼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将什么拦在了里面。 但卡蒂娜无法获知。 就像一个漆黑密封的盒子,要怎么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 卡蒂娜伏在小土坡上。她不敢靠尸鬼太近。没有证据说明,尸鬼也是靠眼睛、鼻子和耳朵来观察世界。如果它们能够‘感受’到靠近的活人。就算藏在草丛中,离得太近也是危险的。 卡蒂娜是很有耐心的猎手。 时间往往会给出蛛丝马迹,甚至答案。 如果寸步难进,她选择先等待、观察。 斯托角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因为罕有人迹,所以道路非常荒凉难走。这给卡蒂娜了隐蔽身形的地方。尸鬼们堵在大路正中央,这些没脑子的家伙,既没有向前冲锋,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它们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的,它们在等待什么。它们在等什么呢?来自山谷内,还是山谷外?仅从它们站队的姿势,很难看出答案。不,是山谷外。它们的等待,来自山谷之外。如果是山谷内,异鬼就不用留尸鬼在外面放哨。 卡蒂娜为自己的发现吃惊。 但这仍无法说明,它们在等待什么。 如果有一个密封的黑盒子,要怎么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卡蒂娜想起小时候,姐姐带给自己的礼物。礼物装在盒子里,姐姐要卡蒂娜猜出里面装了什么。猜对了,礼物就属于卡蒂娜。卡蒂娜抱着盒子摇晃,里面的东西叮当响,完全没有棱角。 答案是珍珠。 ‘唤潮而生’卡蒂娜,最喜欢的东西,就是珍珠。 现在和当时的景象如此相似。卡蒂娜隐约意识到,被困在山谷内的,是‘巨人克星’托蒙德。她需要做的,就是摇晃这个盒子,确认自己的想法。 卡蒂娜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扔出去。 故事里,石头能引开卫兵。卡蒂娜不知道故事的真假。但石头的确能引动尸鬼。 尸鬼骚乱起来。它们困惑地左右试探,想知道声响来自何处。它们四下寻觅,一无所获。有的尸鬼将愤怒倾泻到同伴身上,撕咬、抓挠身边的尸鬼。 “尸鬼又来了!大家小心点!” 山谷内传来警告。 这声音,说话的语调和方式,是野人无疑。卡蒂娜至少确认了,山谷内是值得营救的对象。卡蒂娜转身,准备回去报告。巨人杀手托蒙德标志性地大嗓门在山谷内响起 “让它们来吧!它们一定是想见识见识,我的大宝贝!” 回到岔路口,卡蒂娜将自己的所见一一告诉徐洛。对卡蒂娜的报告,徐洛表示很满意。山谷里,尸鬼只有三四十只。托蒙德离开黑城堡时,只带了五十个自己的人。没有龙晶,被三四十只尸鬼拦住,也很正常。徐洛准备带一百龙晶武士进去。 徐洛吩咐皮革带着大队继续前进,他会在救了托蒙德后,来追赶他们。 一路上的情况,和卡蒂娜报告的一模一样。 清理掉几只尸鬼后,徐洛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托蒙德为什么跑到斯托角里来?要知道,他去艰难屯的路,甚至不靠近斯托角。 答案只有一个托蒙德是被异鬼逼近斯托角的。 异鬼又为什么这么做? 【022】救援斯托角(二)布兰的迷途 龙晶武士轻易地刺穿了尸鬼的阵型。徐洛冲过去,一大群野人在里面,手持武器,虎视眈眈。徐洛一眼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托蒙德。 巨人杀手托蒙德长得矮矮胖胖,强壮而结实,挺着个大肚子,红色的胡须和头发一样长。看到徐洛,托蒙德眼前一亮,哈哈大笑“我正准备杀出去,没想到你小子就来了。” 吹牛大王托蒙德,名不虚传。 “你准备了好多天了吧?”徐洛一本正经地问。 托蒙德脸不红心不跳的,扛着斧头走过来“十几天不见,你小子变了不少。” 徐洛说“老家伙,你也变了不少!” 托蒙德一下被哽住了。小黑眼珠盯着徐洛,滴溜溜地转。徐洛也盯着托蒙德,滴溜溜地转。一个低沉地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们俩能不能等解决尸鬼再搞事儿?” “就这几个尸鬼,我一斧头劈死两个!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就吹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杀了多少尸鬼呢。”徐洛回答。他对托蒙德的了解,来自琼恩的记忆,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野人。今日一见,的确如此。 徐洛看向说话的人。那人身材比托蒙德高大一倍,四肢粗壮,脸色像谁欠了他几万金龙。脏脏的头发抵到胸口。他的身边,跟着一头小眼珠赤红的野猪。 ‘易形者’野猪波罗区。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只见上百尸鬼,从四周的丛林山谷中涌出,朝野人们扑来。卡蒂娜脸色瞬间煞白。斯托角的地形,为她了隐身之处,也为尸鬼了隐身之处。她的情报里,没有这部分讯息。新多出的尸鬼,让尸鬼的数量比龙晶战士多了很多。 卡蒂娜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惊住,心情复杂无法言喻。 “好小子们,该干活了。” 托蒙德倒是完全没受影响。他扛着斧头,大大咧咧地就朝尸鬼走去。尸鬼朝他扑来。托蒙德单手提着斧头,信手一挥,将尸鬼劈倒。他显然也清楚,不毁掉尸鬼的心脏,就算砍掉头颅,尸鬼也会爬起来。于是托蒙德很骚气地踩在尸鬼身上,借助自己三百斤的身体,一用力,将尸鬼脊骨踩碎。 徐洛来到卡蒂娜面前,为卡蒂娜挡开异鬼的攻击。 “你怎么了?卡蒂娜。”徐洛问,“小心点。在战场上走神,是会死的。” “谢谢,吾王。” 卡蒂娜躲开徐洛关切的眼神。他并没有怪我,卡蒂娜想,但不代表我没有犯错。 这些尸鬼的威胁,没有卡蒂娜想的那么大。在狭小的空间里,人数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尸鬼在龙晶的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没有异鬼的指挥和战力支援,它们不足以威胁徐洛的部队。这也是徐洛敢于在这种场景,和托蒙德开开玩笑,闹一闹的原因。 不知什么时候,波罗区失去了踪影。他的野猪,两米多高,体型庞大,獠牙修长的野猪,咆哮着冲进尸鬼群里。一甩獠牙,便是几个尸鬼变成残破的肢体。 尸鬼围上去,想要撕咬野猪。野猪身周的尖刺,很好的保护了它。 这就是易形者的力量吗? 结合人族的智慧,和野兽的力量。在这样的敌人面前,普通的战士处于劣势地位。他们只能选择摧毁易形者的本体。与有智慧的野猪或者狼作战,毫无胜算。 双方碰撞在一起。 出乎了所有活人的预料。仅仅一碰触,尸鬼就朝后撤退,转身逃跑。龙晶武士想追,徐洛制止了他们。穷寇莫追。这山地地形那么复杂,闯入埋伏圈会很糟糕。 “你们是怎么进这儿的,托蒙德?” 托蒙德杵着斧头,皱眉看着逃走的尸鬼,一脸困惑 “我这么厉害吗?这么就把他们吓跑了?” 徐洛有种一脚踹死托蒙德地冲动。 托蒙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惊愕地看着徐洛“小子,你盯着我干什么?你不是被尸鬼咬了,变成尸鬼了吧?要变异了,想咬我?” “我想杀了你!” 徐洛恨恨地说。 “进这里你也不能怪我嘛,”托蒙德无奈地摊手,“我半路就遇到了尸鬼,好不容易闯过去,结果前面更多。前有狼,后有虎的。他们追着我。我也没办法啊!” 真的是尸鬼追着托蒙德,进了斯托角。 它们为什么这么做? “你进来多久了?” “一天。” “一天……等等!一天?你被尸鬼堵了七八天?” “啊,其实也没有。”托蒙德憨憨地挠挠头,“在东海望喝了点酒,不小心睡着了,耽误了几天时间。” 徐洛一下跳起来。 就是说,我在艰难屯,翘首以盼等待支援的时候,这家伙正在东海望睡觉?鼹鼠妈妈数千人滞留在海滩上,他却在东海望睡觉? 这心也太大了吧。 徐洛感觉自己要炸了。 “诶诶诶,你干什么?小子,我告诉你,你别动手啊!我可是巨人杀手,我杀过巨人的。你是觉得自己比巨人还厉害,是吧?” “我去,你还真的上手了!” “诶诶诶,别打了。你看,尸鬼又回来了。我们对付尸鬼要紧。” 托蒙德不是用的‘你看身后’的老套路。尸鬼真的又冲回来了。它们是以为,徐洛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它们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徐洛,托蒙德,卡蒂娜,波罗区的野猪,都被这一幕搞懵了。 徐洛冷静下来。 这点尸鬼还不足以让徐洛动容。 托蒙德在东海望耽误了时间,随后北上。也就是说,他碰到尸鬼的时间,艰难屯之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而他被逼近山谷时,异鬼溃败,徐洛正在南下。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徐洛越想越混乱。就像有一层迷雾笼罩在他的面前,很多星星点点的闪烁,他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尸鬼将托蒙德追进斯托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解决其他的疑问。 徐洛还在思考中,尸鬼第二次转身,朝着山谷外逃去。 … “布兰,醒醒!布兰!” 玖健·黎德抓住布兰肩膀,摇晃他。 地底长期不见天日的生活,让布兰的皮肤变得苍白。没有充足的食物和过度的精神使用,令他的脸颊瘦削凹陷,变得颓废没有生气。昔日看上去如雪娃娃一般可爱的布兰·史塔克,如今像一具干枯数年的尸体。 布兰睁开眼,眼神涣散。 这里是地底,鱼梁木交错盘旋的树根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布兰看到玖健,就像看到一团空气,大脑一片空白。他眨眨眼睛,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 布兰绝望地喊道。 玖健愣了两秒,他不知道刚苏醒的布兰,为何大吼。玖健偷偷瞄向树根王座上的君王,‘血鸦’布林登·河文歪着脑袋,仍在沉睡。血鸦的年龄太大了,教导布兰三眼乌鸦的技巧,需要耗费他极大的精力。玖健松了口气,他正是瞄准了布林登入睡的时间,才来找布兰。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布兰。”玖健担忧地说,“总有一天,你会在其他生物的体内迷失自己。就像你曾迷失在夏天的身体里。” 史塔克家族每个孩子都有一头冰原狼。夏天是布兰的冰原狼。 “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布兰说,声音颤抖,眼中含着泪水。“琼恩正在被异鬼围攻。如果我不救他,他会死的!” 这也就是徐洛等人遭遇的奇怪一幕。尸鬼攻向徐洛。布兰进入尸鬼,控制着这群死物逃跑。随后,玖健摇醒了布兰,于是尸鬼去而复返。 布兰是史塔克家的孩子,也经历了惨痛的第二次临冬城之战。但他从未上过战场,不懂得战场的血腥。布兰看到那么多人倒下,血液横流,残肢断臂,就以为战斗非常残酷。其实,战斗才刚刚开始,就像正餐才上了小菜。布兰也不愿进入尸鬼的体内,但为了救哥哥琼恩,他不得不这么做。 玖健怔在原地。 布兰憎恨地盯着他,说“如果琼恩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玖健的心像被捅了一刀一样难受。他一点没表现出来。“布兰,你不能再进入异鬼的体内。它们是邪恶的,寒冷的生物。长久和他们待在一起,会让你发生改变。” 或者说,改变已经发生。过去的布兰,不会这样暴躁,易怒,带着浓烈的怨恨。 “是你让我来到这里,玖健,”布兰说,“是你告诉我,三眼乌鸦能够拯救我的家人,拯救临冬城。是你告诉我,成为绿先知,我就能再站起来!是你让我做了这一切!现在——你又想告诉我,我是错的?” 玖健被一连串的质问镇住,说不出话来。 布兰说的没错。他在绿色的梦,预言之梦里,看到了布兰成为三眼乌鸦。但他只看到了结果,没有看到过程,也没有看到将来。 这是命运的指引和力量,但命运,从来不会眷顾凡人。 痛苦,悲惨,不幸,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玖健忘了这一点。他引导着布兰来到绝境长城,遇到山姆威尔·塔利,后者遵从冷手的嘱托,带他们穿过长城。谁想到过,看上去友好,无私,一直帮助他们的冷手,竟会是异鬼?他们一行进入山洞,见到最后的绿先知、三眼乌鸦,布林登·河文。也见到了最后的森林之子,叶子一行。绿先知和森林之子,用自然包裹自己,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布兰开始学习绿先知的技巧……为什么绿色的梦没有告诉我,这条路是错的? 玖健重重咳了咳,吐出鲜血。 布兰看到昔日同伴异样,绷住的脸皮终于松弛。“你没事儿吧?”布兰问,“我早告诉过你,应该离开这里。你不属于地底,也不属于森林之子。” 你早告诉过我,玖健露出一抹苦笑。我将死去,但不是今日。 “我现在也在告诉你,布兰。你必须结束这里一切,离开这里。再这么下去,你会被——” 突然出现在玖健身后的人,将他提起来。 森林之子身材矮小,瘦弱,但泽地人的身材也不高大。 “好了,演讲结束了。”布林登慵懒苍老的声音从王座传来,“叶子、雪发,把这孩子带下去。令人厌恶的青蛙。我不想再见到他!” 两个森林之子提着玖健·黎德,朝黑暗的山洞走去。 “记住!你是布兰,不是异鬼!布兰,记住你的名字!”玖健挣扎着大喊。 布兰的表情没有变化。 布兰想起,森林之子曾告诉他,地底的山洞深不可测。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这些与自然一样长寿的生物,也未能探测到地底的尽头。 “你要对他做什么?”布兰质问君王。 “琼恩没有死,孩子。他比你想的要顽强。”君王顾此言他,“但你现在这样子,可帮不了你的哥哥。你还需要变得更强,你明白吗?” 布兰没有说话。他好像已经遗忘了玖健。 “你的第三只眼终于睁开。等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布兰,现在你的敌人,摧毁临冬城,杀死罗德利克爵士、鲁温学士、铁匠密肯的家伙,正在恐怖堡。你知道那儿,对不对?复仇的时间到了,布兰!这会是你的最后一课,让我看到你的勇敢和智慧吧,孩子!未来,是属于你的。” 黑暗中。梅拉·黎德,玖健的姐姐,颤抖着、注视着这一切。 【023】卡蒂娜的眼泪 长城上,拥挤了一大片人,迎接从陆地返回的幸存者们。 这是不可能的奇迹。 当时在艰难屯的守夜人和野人,都知道情况有多危急。在这种情形下,他们竟然活着回来了。长城上响起经久不息地欢呼。长长的吊绳放下来,下方套着一个箩筐。 绝境长城高愈百丈,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今日的维斯特洛人,完全想象不出,这座长城是如何修建的。在绝境长城后,连绵着十九座守夜人的堡垒。其中,只有中心的黑城堡,凿穿绝境长城,修了一道门。一个月前,托蒙德带着野人,就是从那里进入长城。 位于长城最东边的东海望,停靠着守夜人所有的舰船。他们的任务,除了防止野人和异鬼侵袭,还要提防来自各地的走私者,将铁器卖给野人。 东海望没有穿墙而过的城门。平日守夜人兄弟要进出长城,都是下放吊篮。大多时候,他们只有十几人出城,没有什么不方便。 但现在,一千多近两千野人,等待着只能装八个人的吊篮,就太慢了。 东海望的指挥官,卡特·派克派船绕过长城,接上大部分野人,返回了长城另一侧。徐洛是最后一个上长城的人,等所有人都安全,天已经黑了。 夜里,野人举行了篝火晚会庆祝。 温暖地火堆在中心燃烧。人们围成一圈一圈,载歌载舞。他们跳狂野的舞蹈,也跳温和的舞蹈。他们会一起唱悲伤豪迈的战歌,也有人弹着竖琴,唱哀婉伤感的小曲。 巨人杀手托蒙德一个人喝掉了半桶麦酒,嘟囔着讲故事。 “你们知道异鬼是怎么来的吗?” 他举起酒杯,摇摇晃晃,大声地问。 “你知道?” 徐洛打了一个酒嗝,眯着眼问。他靠在身后的巨人旺旺身上,姿势很慵懒。巨人旺旺自从第一次喝葡萄酒,就爱上了喝醉的感觉。琼恩害怕旺旺喝醉酒闹事,不允许守夜人给他酒。这么喜庆的夜晚,徐洛不想让旺旺不高兴。 “那是一百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连下了三十天的雪,天气和今天一样冷。我半夜起来撒尿,迷迷糊糊,看到拐角有个影子。” “托蒙德的老二有旺旺那么大!我不介意他看,但我迷迷糊糊想到,这么冷的天,谁会在山洞外呆着。这还不给冻成冰咕噜?” “我提起裤子就朝那人走去。‘喂,小子,看完了吗?’我朝他吼。那人没反应。于是我想把他揪出来揍一顿。等我靠近了,发现他有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 “哎呦,你踹我干嘛!” 托蒙德被徐洛踹了一脚,大叫。 “你就吹吧,还一百年前的夜晚,”徐洛咕咚吞下酒,“一百年前你出生了吗?吹牛大王托蒙德!” 托蒙德的脸,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尴尬变得通红。他硬直脖子,嚷嚷 “那就是四十年前。不。三十年前。怎么,小子,你以为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你不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人不说我巨人杀手托蒙德一诺千金。我的话,就和我老二一样真!” 徐洛直起身想锤他。 托蒙德指着徐洛,一副你敢动手,我就反抗的表情“我告诉你,小子。别以为他们选你做了什么‘塞外之王’我就怕你!破盾者梭伦,霜雪之鹰卡蒂娜,野猪波罗区,还有个不动如山皮革对吧?了不起啊!有本事,一个一个来,和我一对一单挑啊!” 梭伦一下站起来。波罗区阴沉着脸,灌了一口酒,根本没把托蒙德放在心上。皮革冷冷一笑,一路上,他见惯了托蒙德和徐洛两人的胡闹。 唤潮而生卡蒂娜坐在对面,冷冷回复“我会杀了你的。巨人婴儿托蒙德。” 波罗区重重放下酒壶,闷声闷气地说“托蒙德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易形人哈根曾告诉我,一百多年前,异鬼又突然出现在塞外。哈根活了三百多年,这些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哈根是一个易形人导师。很多野人易形者,都是他的徒弟。易形人在自身躯体衰老死亡时,能躲进自己的易行动物身体,继续活下去。后来,‘六形人’瓦拉米尔偷了哈根预备的狼,导致哈根死亡。 徐洛眯起眼。 一百多年前,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些消失了数千年的寒冷生物复苏?徐洛打算去鸦巢,查找相关历史。 鸦巢是学士的居所,学士们很可能记载了相关讯息。 梅纳德爵士离托蒙德不远。听到卡蒂娜的名字,他猛然坐直,身子僵硬。梅纳德缓缓摸到胸口的蓝宝石,心里一阵酸楚。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到卡蒂娜。梅纳德偷偷看向卡蒂娜的方向,说话的少女外貌很美,和她姐姐有七分相似。淡金色的短发在火光下,闪亮而有活力。 梅纳德站起来,从外圈绕到卡蒂娜的身后。 “你就是卡蒂娜女士?” 卡蒂娜惊讶地回过头,看着梅纳德。“我不是女士,”卡蒂娜说,“我也不认识你,爵士。你有什么事吗?” 梅纳德掏出蓝宝石项链,递给卡蒂娜。 “这是你姐姐给我的,她让我转交给你。” 卡蒂娜脑袋嗡了一下,醉酒的感觉让她更加眩晕。卡蒂娜迟疑地触摸到蓝宝石,随即快速地抓在手心。“我姐姐怎么了?”卡蒂娜问。 卡蒂娜隐约感觉到不对,但她还抱着一分希望。 “您的姐姐为了拯救人鱼少女号的人,牺牲了自己。” 卡蒂娜抓住项链的动作有了作用。听到这个消息,项链也没滑落。眼泪不受控制地向下淌,卡蒂娜仰起头,挤出礼貌的笑容“您方便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吗。爵士?” 梅纳德强行板起脸,才没让人看出他的虚弱。梅纳德将人鱼少女号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转述给了卡蒂娜。他不知道小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只好说“他们拖延了异鬼很长的时间,让我们抵达斯卡格斯岛。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无法安全返航。” “您有一位王后姐姐。”徐洛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旁。 卡蒂娜的姐姐,名为妲娜。与上一任‘塞外之王’曼斯·雷德的妻子同名。徐洛这是双关语。另一方面,赞扬妲娜为他人牺牲自己的行为,如王后般高贵。 “敬王后妲娜!”徐洛举起酒杯。 “敬王后妲娜。”皮革,梭伦,波罗区等人举起酒杯。 她不是国王的妻子,但她是野人的王后。因为只有王后,才能无时无刻关怀着她的子民,为了她的人民而痛苦,而骄傲,而牺牲。 相比之下,南方那位不断给人民带来灾难的瑟曦太后,实在是糟糕至极。 “敬塞外之王,托蒙德。” 托蒙德打了一个酒嗝,笑呵呵地端起酒桶,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024】铁金库与卡特派克的愤怒 黑暗中。 卡特·派克,东海望的指挥官,带着两个守夜人走近众人。他不像马尔锡或者亚威克那么厌恶野人,但看到野人欢声笑语的场面,脸色仍不觉变暗。 “总司令!”卡特·派克高声喊。 徐洛听到,扭过头,见是卡特·派克,将怀里哭泣的野人少女交给梅纳德照顾,站起身。 “怎么了?” “铁金库的泰楚到了。他们的船已经停靠东海望。泰楚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你。” 卡特·派克的视线从欢声笑语的野人身上扫过,表情由冷漠变得不屑。他不乏嘲讽地说,“我有打扰到您吗?塞外之王。如果您不方便,我可以让泰楚明早再来找您。” “不用了,我等会儿就去见他。” 卡特·派克的语气让徐洛很不舒服。兄弟对我的行为不满,徐洛想到,他们应该不满。但在众人面前奚落我,不是明智之举。 “泰楚在大厅等你,”卡特·派克说。随即,他话锋一转,又道“另外,我希望您记住,司令。在艰难屯,我们死了六十八个兄弟。他们在不同时间披上守夜人的黑袍,为守夜人军团而战。‘我将从此开始守望,今夜如此,夜夜皆然。’但他们是为了你的野心,死在塞外。琼恩陛下!我希望您记住,你的欢声笑语,将永远伴随着他们忠诚的魂魄!” 卡特·派克越说越悲愤,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他的话已经过激了,徐洛脸色冷下来。在这么多人面前,毫无约束的发泄自己的愤怒,是在挑衅徐洛的权威。当权者最忌讳的,大概就是这个。 “需要我替你宰了他吗,小子?”托蒙德摇摇晃晃站起来。 “照顾好你自己,托蒙德。”徐洛冷声道,再次看向卡特·派克,“我会记住你的话,卡特指挥官。我们有六十八个兄弟,永远长眠在冰天雪地之中。但他们不是为了我死去。直到他们临死那一刻,他们都坚信自己的付出,是为了守夜人军团长存,是为了整个维斯特洛的长存,为了他们所爱,亲人、朋友、黑衣兄弟!而非为了我,卡特!你侮辱了他们的信念,我为你感到羞耻。” 卡特傲慢地看着徐洛,咬了咬牙,他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徐洛。卡特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愤愤扭头离开。他最后的愤怒,不知是为了徐洛,还是为他自己。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小子?”托蒙德挑眉,“你不害怕,他像那些家伙一样,在黑暗中给你一刀?” 那些家伙,指的是守夜人叛徒,波文·马尔锡,和他的同伴,奥赛尔·亚威克。他们不满意琼恩对野人的策略,在风雪之夜刺杀了琼恩。 “不要怀疑守夜人兄弟的忠诚,托蒙德。他们并不比野人更坏。”徐洛开合手指,张开,合拢。“能当面指出你的缺点,比在背后捅刀子的人,更值得信任。” 徐洛不是容易受人影响的人。 言语就像风。徐洛聆听,判断,但不会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赞同卡特的话,徐洛不会感到难过。有六十八个兄弟死在了塞外,换来了三千多的野人。这点代价,无足轻重。但徐洛无法说,他们的死是合理的。 徐洛告别野人,前往东海望的堡垒。后来,这件事情在人群中广为传播。没有人记得卡特·派克指挥官指责了徐洛什么。他们只记得,徐洛毫无芥蒂地原谅了卡特的鲁莽。 泰楚等在大厅。 一路上,徐洛都在想,泰楚这么着急找他做什么。徐洛扫去卡特带来的阴霾,笑着迈步走进大厅,给了泰楚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老朋友。” “好久不见。” 泰楚双手合十。 泰楚·奈斯托斯长了一张萝卜的脸,修长苍白,吊着几根参差不齐的灰色胡须。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根根竹竿拼接而成。他戴了一个长长的方形帽子,看上去更是显得滑稽。 但徐洛不敢笑,这个人代表的,是布拉佛斯铁金库。代表的是金子,是军队,是权力。 “我听卡特说,你很着急找我?”徐洛拉着泰楚在长桌坐下。平日里,守夜人兄弟在这里用餐,桌上有些油腻。“不知道是什么事?” 泰楚低头,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我很抱歉,琼恩。” “抱歉?为了什么?” “铁金库打算拒绝你的借款。” 见鬼。徐洛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沉默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泰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沉默地低着头。徐洛感觉无法呼吸。 他带回了三千多野人,加上之前的三千,至少有七千野人滞留在长城后。他的依仗,就是铁金库的借款。他要用这笔钱买粮食,买衣服,买装备。没有粮食,野人很容易就会变成强盗。“为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都把第一批粮食和衣服运来了。怎么会?——” “很抱歉,这是真的,琼恩。作为你的朋友,我也很想帮你。但审查官认为,守夜人的资产,不足以偿还债务。他们拒绝了我的申请。”泰楚脸拧成一团,“这三艘船的食物和衣服,是铁金库的的歉意。对了,借给你的船,我离开的时候,也会带走。” 还真是颗粒归仓啊。徐洛嘲讽地想。 徐洛向后摊坐在椅子上,听到泰楚说的这么绝对,他反倒放松许多。“铁金库的歉意可真够大方的,”徐洛说,“他们介不介意,再表达一下歉意,多给我一艘?” 泰楚抬头瞟了徐洛一眼,想知道徐洛是不是认真的。 “这批粮食,足够你的黑衣兄弟和野人度过这三个月。如果你们足够幸运,三个月后,春天到了。你们就不需要为缺粮食担忧了。” “诸神不会眷顾傻瓜。泰楚,我们一样清楚,这个冬天,将会很漫长。”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琼恩,”泰楚说,“如果你能成为北境之王,你的借款就不是问题。三个月,足够你做很多事情。铁金库无法拒绝一位君王的请求。” “这个提议是官方的,还是私人的?” “纯粹私人。我出于自己的友谊这样提醒你。我在铁金库工作了四十年,对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 徐洛‘啪啪’拍了自己两耳光。 史坦尼斯曾提议,让琼恩成为北境之王,条件是迎娶瓦迩和向史坦尼斯效忠。琼恩拒绝了。现在,临冬城落入史坦尼斯手里,是要徐洛哭着求着史坦尼斯,把北境之王的名号还回来? “谢谢你,泰楚。说句真心话。就铁金库这种组织而言,你是一个好人。” “你这样说,让我很惭愧。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说完,泰楚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你…想不想为我做点什么?”徐洛一副奸计得逞的坏笑表情。泰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掉进狼穴的羔羊。泰楚迟疑,问“你想要什么?” 徐洛打了一个响指。 “我要你!” “我?”泰楚眉头拧成一团,“司令,我已经老了。不好男色,还便秘。” “想什么呢?我想你留下来,为我管理守夜人的账务。你一定很清楚,一个优秀的财产管理人多么重要。” 在‘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做君临的财政大臣时,劳勃国王那么铺张浪费,拜拉席恩皇室的资产都是正常运营的。‘小恶魔’提利昂在时,君临的局势也还平稳。 等到盖尔斯·罗斯比,徐洛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当上财政大臣,君临的财政就崩溃了。铁金库派人上门讨债,瑟曦太后愚蠢地选择了拒绝。这才有泰楚·奈斯托斯北上找史坦尼斯。 “我很感激你这么看重我,琼恩。但我已经老了,不想再折腾。铁金库对我有恩,我不想——” “打住。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拒绝我?” “我不——” “不是就好,”徐洛说,“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你。你一定有什么心腹手下,准备培养成接班人之类的人,可以借给我,对吧?” 借。 有借无还那种吧,泰楚腹诽。 对上徐洛渴望的眼神,泰楚暗自叹了口气“我有一个仆人,叫阿里·莫,来自盛夏群岛。他对金币非常敏感,是个金钱方面的天才。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他送给你。” 盛夏群岛,是南方的一个岛屿。上面的人皮肤黝黑如碳,光滑亮丽,被称为黑猴子。 “你永远是守夜人的朋友,泰楚。” 徐洛站起来,给了泰楚一个拥抱,“不过麻烦你了,回去后,继续帮我向铁金库申请。如果你需要,可以以塞外之王,守夜人司令,巨人杀手,异鬼杀手,不焚者,私生子……北境之王琼恩的名义进行。” 【025】山姆的信与维斯特洛历史 这夜,徐洛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一开始,他置身于一片沙漠之中。热气蒸藴,滚烫的沙子灼烧脚掌,如现实般真实。徐洛埋头向前走,想要回绝境长城。他隐隐知道距离很远,但仍然满怀希望。 梦境一转。徐洛走进一片漆黑的迷雾。整个世界都被黑雾笼罩。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走过,却没办法看到他们。他想出声喊,却张不开口。徐洛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植根于他内心最深处。他压抑地继续向前。 梦境再次一转,他出现在长城外的鬼影森林。终于回来了,徐洛想。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身材非常高大,笔直挺立,脸色傲慢。仅匆匆看一眼,就知道这人一定是王族贵胄。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不是平民能有的。徐洛害怕这个男人,但他们俩像朋友一样聊天。 徐洛醒后,躺在床上,一直想回忆起那个男人的脸和他们之间的对话,徒劳无功。 徐洛起床坐到桌边。 书桌上放着昨日从鸦巢借来的书,书名《坦格利安衰亡史》,记载了从血龙狂舞开始,直到簒夺者战争的重大事件。另外,还有一份山姆威尔·塔利,从旧镇传回的信。 琼恩派山姆威尔·塔利,带着伊蒙学士、野人吉莉还有曼斯雷德的孩子,前往旧镇,躲避梅丽珊卓。因为可爱的红袍女试图烧死曼斯雷德儿子,获取‘国王之血’,祭祀光之王。梅丽珊卓相信,这么做能扭转长城的颓势。 伊蒙学士在中途,抵达布拉佛斯时死去。山姆又送吉莉去了角陵,他的老家。顺便说一句,山姆威尔·塔利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河内名将蓝道·塔利。从山姆软弱可怜的样子,很难看出这一点。 “司令。” 胖子山姆如此称呼。 “我们现在情况很好。我把吉莉送去了角陵,我母亲很喜欢她。我听说父亲和弟弟狄肯在君临,狄肯还和女泉城威廉·慕顿大人的女儿依兰诺成了婚。” 我不关心你们家的事情,山姆。徐洛想。 “抵达旧镇后,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拉蕾萨、皮特和里奥·提利尔。里奥是个讨厌的家伙,但人并不坏。” “马尔温博士已经启程前往奴隶湾,寻找丹妮莉丝女王和她的龙。” “博士嘱托我尽快完成学业,返回长城。我尽自己的努力查找了与异鬼相关的资料,收获很少。有一本叫做《黎明之战轶事》的书上记载,异鬼是森林之子的造物。为了对抗先民,森林之子用魔法创造了它们。但我对这本书的真实性存疑,如果是森林之子创造了异鬼,他们又为什么要和先民联合,对抗异鬼呢?” “我会尽快学习,回来帮你,琼恩。” 下面的署名是山姆威尔·塔利。 看完这封信,徐洛认为自己有必要尽快给山姆威尔写回信。 他请求学城将拉蕾萨派到长城,以弥补伊蒙学士离开后,出现的空缺。“告诉那些绵羊,现在长城外的野人越来越多,我要拉蕾萨。否则,长城陷落的责任,就该由他们承担!”徐洛如是写。拉蕾萨已经铸造了代表天文学、医学和渡鸦学的学士链条,足够长城使用。其他学士,徐洛无法信任他们。 徐洛很想将山姆召回。但山姆的讯息,让他觉得,山姆在学城继续学习更加有利。森林之子创造了异鬼?一个有趣的假设。 不过,如山姆所说,森林之子为什么和先民联合,对抗异鬼,就成了另一个问题。 奈德公爵,没有因为琼恩是私生子亏待他。琼恩·雪诺从小学习剑技,纹章,礼仪,语言,修辞,和普通的贵族少年一样长大。拥有着琼恩记忆的徐洛,也因此可以写一手流利漂亮的文字。 徐洛还提醒山姆,要小心‘猪倌’皮特。真正的皮特早已死去,现在伪装成他的,是‘无面者’贾昆·赫加尔。无面者是一个布拉佛斯的杀手组织。不必阻止贾昆,尽量离他远点就好。对徐洛来说,山姆比什么龙的资料、龙蛋之类的东西更重要。 写完信后,徐洛将之放到一边晾干,打开《坦格利安衰亡史》。 为什么,异鬼会在一百多年前重新出现?具体是哪一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伊耿历101年,贝尔隆·塔格利安,杰赫里斯一世之子病逝。奥托·海塔尔接替死去的贝尔隆王子成为新任国王之手。 伊耿历103年,杰赫里斯一世去世。韦赛里斯一世继位。 一直到伊耿历130年,期间都无事发生。书中记载的,只有皇室贵胄结婚,生子,离婚,死亡的消息。伊耿历120年被称为‘红色之春’。因为这一年死掉的人格外的多。这段看似空洞的时间,为130年的‘血龙狂舞’埋下了伏笔。另一个时间线里的维斯特洛,龙之母丹妮莉丝死于琼恩·雪诺之手,就是对血龙狂舞贫乏而空洞的临摹。 血龙狂舞的历史非常复杂。争夺王位的王子和公主双方都宣称自己是合法的国王。他们让维斯特洛大陆分成两派,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胜利的天平,也在双方之间来回摇晃。最后,公主雷妮丝击败自己的弟弟伊耿,进入君临,登上铁王座。但随即因为暴行被忠诚的下属刺杀,雷妮丝之子伊耿三世登基。 徐洛不关心塔格利安家的夺权战争,引起他兴趣的,是其中记载的一个现象 血龙狂舞,出现了历史上最多的龙,也让龙脉彻底断绝。在伊耿三世统治时期,最后一条龙去世。伊耿三世因此被称为‘龙祸’。 从此维斯特洛再没有龙的存在,魔法因此从维斯特洛消失。维斯特洛迎来了一场持续六年的冬天。 有的人认为,维斯特洛变得越来越冷,是因为龙的离开。 徐洛有理由相信,异鬼就是在这时,又出现在了塞外。龙和异鬼之间,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吗?徐洛在风干的信纸上,写下这个疑问,要求山姆去找到答案。 伊耿历131年,血龙狂舞结束。 伊耿历135年,持续六年的冬天结束。 伊耿历143年,韦赛里斯二世被任命为国王之手。 伊耿历153年,戴伦二世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出生。戴伦二世统治时期,发生了另一个重大事件,黑火战争。私生子黑火为了争夺王权,向戴伦二世发起挑战,最后失败。 最后的龙,产下5枚龙蛋后,在这一年死亡。 …… 徐洛合上书页。 为什么有的人不喜欢历史呢,大概就是因为时间线的名目看上去过于枯燥。徐洛揉了揉太阳穴,屋外已是天明雪亮。‘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在龙石岛的地下,看到了十九条龙的尸骨,其中最后一条格外的幼小畸形。他猜测那条龙就是最后的龙。 徐洛呼入寒冷的空气,醒了醒神,随后将信封进信封。徐洛将信封送到东海望学士哈慕恩手中,嘱托对方立即将信发出。 徐洛漫步走出鸦巢,野人正准备向新赠地进发。徐洛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想去管他们。他独自乘升降台,登上长城。 【026】与洋葱骑士的对话 在长城上,徐洛意外的看到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他走到戴佛斯身边,与洋葱骑士并肩而立。 戴佛斯的目光停留在野人身上。野人正将食物与衣服等物资搬上板车、拖车,准备拉往赠地。连绵的车队已经启程,他们很快就会在长城以南定居。 “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司令。” 戴佛斯回过头,看了徐洛一眼,问。 “他们将在赠地定居。黑衣兄弟和赠地的人民,教授他们建筑、耕种、缝纫。赠地拥有良好的沃土,用来建设果园和农田。埃恩·伊梅特将负责这一事务。” “我听说,铁金库的人,拒绝了你的借款请求?” “你很擅长戳中别人的痛处,爵士。”徐洛撇撇嘴,“铁金库免费了三个月的物资。当然,是艰难屯的野人到来之前的数量。我已经让泰楚再次申请,希望能有好结果。这件事情上,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爵士?” “建议?” “赚钱的方式。” 走私者的脑中立即浮现出一种来钱快,又不需要什么成本的买卖。“是的,”洋葱骑士说,随即摇头,“不,不,不,这不行。” 徐洛狐疑地盯着戴佛斯的脸。心念急转,明白了洋葱骑士的意思。戴佛斯认为这项买卖是不体面的,所以不愿告诉徐洛。 “您是说走私?” 戴佛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抢劫。” “您指的是,当海盗吗?” “是的。还请您忘记这件事情,司令。我只是——本能地想起。这种事不符合您的身份。但做海盗真的来钱很快,萨拉多·桑恩,你知道吗?他的舰队一个月耗费的钱,足够你供养守夜人加上野人半年。” 萨拉多·桑恩伯爵是一名里斯海岛和佣兵船长。他拥有多重身份,走私者、商人、银行家和臭名昭著的海盗。同时,他还是戴佛斯·席渥斯伯爵的亲密挚友。在洋葱骑士还是走私犯的日子里,两人结下深厚友谊。 “我感觉您在故意诱惑我,伯爵。”徐洛饶有意味地说,“如果您愿意成为我的海盗司令,我很乐意建造这样一支海盗舰队。我说真心话,爵士。” 戴佛斯委婉地拒绝。 “为史坦尼斯陛下效忠,是我的荣幸。我早已厌倦了海上颠簸的生活,司令。” 戴佛斯让徐洛忘掉这件事,这种念头反倒在他的心中疯长。维斯特洛和狭海彼岸的贸易城邦商业交往频繁,如果有一支强大的舰队,他们既可以做海盗,打击南方诸王的统治;又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正规军,防御东海望以及应对铁民的袭击。 像维京人一样,以劫掠为生的铁民们,一直令沿海人民头痛不已。临冬城陷落,也有一笔债要铁民偿还。 更令徐洛心动的是,他有一个成为司令官的良好人选。 戴佛斯转身,走向长城另一面。离着长城不到三百米,就是茂盛延绵的鬼影森林。鬼影森林很大,也许比临冬城外的狼林大上数倍。这些日子一直不停歇的雪将树林覆盖,只剩下一片皑皑雪堆,与雪山融为一体。 “你能告诉我,死亡是什么感觉吗?琼恩。” “死亡?也许是无尽的黑暗。” 徐洛走到戴佛斯身后。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琼恩·雪诺,他比我更清楚答案。徐洛想。 “也许?” 或许被雪景感染,戴佛斯爵士语调有些忧伤,“最近,我时时看到死亡。它像一片阴影朝我扑来,我尝试躲避,只是陷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凡人皆有一死。”徐洛说了千面之神的名言。 “凡人皆有一死,”戴佛斯重复,“陌客会带走时间已至的人。” 南方人相信他们的神是唯一的真神,拥有七种形态,被称为‘七神’。陌客是死亡的象征。 “据说,白港流传着你的死讯,”徐洛试图将对话引到瑞肯,琼恩的弟弟身上,“但你仍然好好活在这里。凡人无法预见死亡,爵士。以为自己千古永存的君王,往往第二天死于刺杀。” “长城也有白港的消息?”戴佛斯试图避开。 “走私者和商人,从白港北上。” “我听说,昨晚,卡特·派克指挥官在宴会上挑衅你。而你毫无保留地原谅了他?” 徐洛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戴佛斯是不会说出瑞肯的消息了。“言语就像风,”徐洛拂过长城上的雪,“卡特·派克富有冒险精神,不怕犯错。但性情过于草率鲁莽。我并不怀疑他对守夜人,和我的忠诚!” “您不担心,卡特的行为会损害您的威信?” 徐洛冷笑地扬起嘴角,略带嘲讽意味地说 “他们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赞美我,才选择追随我,爵士。” 戴佛斯深深地看了徐洛一眼。 他不禁设想,如果是史坦尼斯,面对这件事情,会如何处理。史坦尼斯会将剑丢到那人面前,在决斗中杀了他。如果是劳勃,他会直接砍死那人。年轻的乔弗里,根本不会听对方说完,就会以叛国罪将那人处以死刑……戴佛斯不得不承认,他面前的这个人,也许是国王中心胸最宽广的一个。虽然他只是野人名义上的王。 “明天一早,我就准备前往临冬城,等候差遣。”戴佛斯爵士说,“您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史坦尼斯陛下的吗?” “不,不是现在。爵士。” 徐洛摇头,“我准备前往斯卡格斯岛,继续开采龙晶。你需要陪我去一趟,做我的向导。现在,只有你和梅纳德爵士两人,对斯卡格斯岛有所了解。自巴斯隆·史塔克之后,已经三百年没有史塔克家族的人去过那座孤岛了。” 离开长城前。 徐洛将卡特·派克和他的亲信,调去戍守冰晶门。他可以原谅卡特·派克的冒犯,不加任何责罚。但他不愿让东海望,守夜人军团唯一的良港,掌握在一个反对他的人手里。梅纳德爵士成为东海望指挥官和东海望舰队司令。 泰楚·奈斯托斯和他们一同。泰楚将阿里·莫,交到徐洛手里,嘱托徐洛好好照顾他。泰楚真的在乎这个孩子。阿里·莫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眼神还很稚嫩,皮肤黝黑,就像煤炭一般。头发又短又卷,眼睛大大的。徐洛吩咐纱丁,将阿里·莫送去黑城堡。在黑城堡整理完守夜人账务后,阿里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赠地,野人新建的村子,协助埃恩·伊梅特帮野人活下去。 卡蒂娜被派到长车楼,只有矛妇存在的守夜人堡垒。‘霜雪之鹰’卡蒂娜,在斯托角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徐洛承诺,只要卡蒂娜能够征服自己的矛妇姐妹,她会成为矛妇的头领。 另外,纱丁到黑城堡后,还要负责向梅丽珊卓传递消息徐洛要史坦尼斯手上的席恩·葛雷乔伊。来自铁群岛的人质王子,琼恩名义上的哥哥。 【027】易形者 不需要面对异鬼,船上的人都很轻松。就连天气也变得晴朗明净。雪花仍旧在飘,却扫去了严寒的感觉。 这一次,徐洛带了二十多个守夜人兄弟,和近两百野人掠夺者。野人中负责南下掠夺的人,被称为掠夺者,是野人中最精锐的战士。此外,徐洛还把野猪波罗区带在身边。 从斯托角回来,野猪波罗区就答应教授徐洛易形者的技巧。 易形者数量极少。他们强大、怪异,被其他人所畏惧。因此,易形人之间,大多时候乐意互相帮助。 “首先,你要和狼之间建立通道。” 船舱里,波罗区闷声闷气地说。他盘腿坐在地上,头发遮挡了部分面容,看上去格外阴冷诡异。 “然后,将你和狼化作同一。去感受它的心跳、呼吸,关注它想要什么。最后进入它的身体,你就成为了狼。” 波罗区的讲述格外简单,徐洛听懂了,但一脸茫然 “要怎么建立通道?” “通道就在那里,”波罗区回答,“只有易形者,能建立这样的通道。将野兽和人联系在一起。” 通道就在那里。 但徐洛什么都没看到。他拥有强大的狼灵天赋,这是毋庸置疑的。徐洛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脑子太蠢。 “你要用心去感受。它的存在非常渺茫,就算是易形者,也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能发现它的存在。事实上,大部分易形者,都是自己建立通道后,才开始易形者的学习。” 比如六形人瓦拉米尔。在瓦拉米尔成为易形者之前,他名叫小瘤。他进入三条狗的身体,咬死了自己的弟弟小肿。他父亲发现后,将瓦拉米尔送到了易形者哈根处学习。 琼恩拥有与自己灵识合一的冰原狼白灵,他为什么没有自然而然成为狼灵呢?难道,琼恩的所谓强大的天赋,连一个残忍阴毒的瓦拉米尔也比不了? 波罗区留下徐洛,独自面对着笼子里的孤狼,学习建立通道。 徐洛发现,波罗区自从第一次喝过东海望的自酿酒‘东海望’后,就沉迷其中。时不时找时间自斟自酌。这一点,就连醉酒达人托蒙德都看不下去了。当然,托蒙德看不下去的原因,是波罗区分走了他的酒。 徐洛伸长脖子,孤儿一样盯着笼子里的狼。 狼只有一米多,还很幼小,皮毛灰色,般杂不堪。完全比不上白灵通体光滑细密的灰毛。它蜷缩成一团,绿色眼眸畏惧地看着徐洛,没有一点狼的狠劲。它低声呜呜叫着,徐洛听不懂它想表达什么。 通道就在那里。 徐洛幻想自己和狼只见,有一条线。这条线将它和狼紧密相连。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他和狼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徐洛发现,自己能够感受到狼的呼吸,狼的心跳。它因为畏惧微微颤抖的鼻翼。狼四下看着,想知道哪儿不对劲,惊恐又不安。 徐洛缓缓地,慢慢地,将自己的心跳、呼吸、想法,调整到与狼一致的程度。 然后。 就该进入狼的身体了。 ‘咔嚓’ 就像风筝线断掉,一切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与狼合二为一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就像风筝飞进云里,不见踪影。 徐洛想尝试着第二次与狼建立联系,却发现完全找不到感觉。没事儿,徐洛安慰自己,已经有进步,或许下一次就可以了。 徐洛上甲板,深深吸了口气。外面的空气清新许多。甲板上的船员要么在忙碌,要么在吹牛打笑,气氛很轻松。戴佛斯爵士站在船头,背负双手,望着已能看到轮廓的斯卡格斯岛。 “您一个人在这里,在看什么呢?”徐洛走到戴佛斯身边。 昨天的长谈后,戴佛斯和徐洛的关系亲近很多。戴佛斯微笑着,眨眨灰色的眼睛“看海。” “海?”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真正领略大海的宽广无垠。仿佛这个世界都是碧蓝碧蓝的,除了海风呼呼从你耳边吹过,其他一无所有。你感觉整个海洋都是属于你的。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渔民告诉‘疯王’伊里斯说‘你统治着狭小的陆地,我却是无限广阔海洋的君王。’” 徐洛正沉浸在这种豪迈韵味之中,戴佛斯爵士继续道“随后疯王命人烧死了渔民。” 徐洛觉得自己被洋葱骑士戏弄了,有些无语,撇了撇嘴说 “我不得不说,在走私者中,您是一个好人。在贵族中,也是这样。” 戴佛斯没听出徐洛的弦外之音,认真回答“是史坦尼斯陛下塑造了我。” 徐洛不禁产生一丝好奇。他侧过身子,轻笑着问,“问一个冒昧的问题,爵士。你真的相信,史坦尼斯是亚梭尔·亚亥转世吗?” 事实上,这句话是问戴佛斯,真的相信史坦尼斯能够君临维斯特洛吗。如果换一个对象,徐洛问人家主君能不能成功,纯属惹人厌恶。但戴佛斯·席渥斯是很现实型的人。相比虚名和伪饰,这种人更看重真相。 戴佛斯取下左手的手套,露出几根光秃秃的指节。这是史坦尼斯为了惩罚他走私的罪行,留下的印记。 “和我一起登上斯卡格斯岛的,一共有四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等到梅纳德爵士的援救,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洛不解“为什么?” “因为岩种的习俗,会剁掉手指,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他们看我失去了那么多指节,认为我是非常可怕的人,都不敢吃我。这是史坦尼斯陛下赐给我的幸运,可惜我在黑水河把它们弄丢了。” 徐洛沉默了。 船只安全抵达斯卡格斯岛的海岸。‘斯卡格斯’,在先民的语言里,是‘石头’的意思。这座岛遍布山岭和石堆,只有靠近海岸的地方,生长着众多茂密的鱼梁木和哨兵树。其他地方植被非常稀疏。 斯卡格斯岛人,被称为‘岩种’。他们是先民后裔,与北境人同出一脉。在安达尔人到来前,他们就移民到了斯卡格斯岛。一开始还和北境有联系,后来关系越来越疏远。北境人轻蔑地认为,岩种和野人无异。 托蒙德扛着斧头,大大咧咧地叫嚣着要下去杀光岩种,结果脚一滑,从船梯直接摔进了水里。 皮革、梭伦和波罗区见怪不怪,跟着下了船。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困惑地看了徐洛一眼,徐洛耸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 梅纳德爵士留在船上,等他们回来。 “乌鸦!”托蒙德爬起来,朝着上方的梅纳德大喊,“下次把你的梯子修好一点!摔死了塞外之王托蒙德,你会被野人烤熟了吃的!” 梅纳德冷冷看了托蒙德一眼,转身走向船头。他没有忘记,几日前,他们在这座岛摆脱了异鬼的追杀。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危险,梅纳德仍全神戒备。 托蒙德骂骂咧咧朝岸边走去。 ‘嗖’—— 尖锐的破风声传来。 一支箭矢划破空气,直直穿过托蒙德两腿之间,插进沙里。 托蒙德正得意洋洋地走着,被箭矢吓得突然停住。托蒙德稳不住矮胖的身子,身形一歪,斜斜倒在沙滩上,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幕非常惊险,可徐洛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敌袭!有敌人!”破盾者梭伦高声喊,勾下身子,警惕地打量四周茂密阴森的丛林。 又是一阵箭矢飞来。 站在外围的几个人立时倒下。见血封喉。这箭上应该喂了剧毒。 徐洛不笑了。 “趴下!所有人都趴下!” 听到命令,众人随即匍匐在地。船上的守夜人弓箭手随即就位,朝着草丛倾泻箭雨。他们不求杀伤,只希望能够压制对方。 【028】克劳尔氏族(一) “杀!” 对方见暗箭取不了成效,便从藏身的丛林冲出来。一眼看去,大约有三四十个岩种。他们光着的手臂,大腿和脸上,都涂着绿色汁液,躲在草丛中,不好分辨。 “跟我上!” 徐洛拔出长爪,朝着岩种扑去。双方在海岸边接战。 野人长年生活在霜雪地带,物资贫瘠,又要和野兽、异鬼以及守夜人战斗,早已磨砺得坚韧无比。而岩种远悬海外,狩猎没有生存压力的山羊和秃鹰,战斗能力早已比不上他们三百年前的父辈。徐洛这边人数众多,野人也更加骁勇好斗,很快便取得优势。 岩种显然错估了登岸的人的实力和数量,战斗开始不久,直接崩溃。幸存的岩种扭身想要逃回丛林里,梅纳德爵士带着的守夜人,早已从后方包围过来。 战斗很快结束。三十余个岩种,战斗至三个。在被夺走武器后,三人只能无奈投降。 从遭遇袭击,到结束战斗,最多不过半小时时间。现场留下了三十余具尸体。三个岩种跪在地上,背负着手,懊丧地垂着头。 徐洛从几人身前走过。他很不能理解,这些岩种,为什么会发疯一样进攻船队。不过,这也给徐洛了便利,不用花费时间去寻找岩种的聚居点。 徐洛不乏嘲笑地说“你们也太狂了吧。是不是都以为自己是异鬼,可以以一敌百啊?” 最左边的人猛地抬头,愤怒地瞪了徐洛一眼。 梭伦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老实点!” “现在,你们有一个机会,不用像你们的同伴一样,冷冰冰的躺在这里。”徐洛冰冷的目光扫过三人的脸,说,“我有事情,要见你们的马格拿。有谁愿意为我带路吗?” 马格拿,是头领的意思。 “呸。” 岩种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输给你们,我们已经没脸回去见马格拿!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想我带你去我们的聚居点?做梦!” “我喜欢这样的勇士。”徐洛说。 徐洛隐隐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只是觉得哪儿缺了点什么。徐洛暂时把自己的疑虑放在一边,对三个岩种说 “我听说,勇士的肉比较好吃。现在这样。我从左边开始,一个一个问。谁愿意带我去见你们的马格拿,我就放了谁。拒绝的人——我今晚的餐盘里,会出现他的心肝脾肺肾!” 几个岩种身子抖了抖。斯卡格斯人,会吃人肉。他们知道吃人肉的感觉,自然也不想被吃。 徐洛在梭伦耳边低语几句,走到最左边的岩种面前 “你?” 岩种冷冷笑着,傲慢地看着徐洛。 徐洛目光一冷,道“杀了他!” 托蒙德扬起斧头,手起刀落。 徐洛走到第二个岩种面前。岩种惊骇地瞪大眼睛,大喊“你要干什么?”话音未落,托蒙德挥动斧头,朝他劈去。 这时,密林之中,某个地方,明显有动静。 徐洛的目光越过第三个人看去,一个人影在密林中快速穿行,看不真切。如徐洛猜想,密林中果然还有人,静静注视着,想知道同胞的结局。现在看到他们死了,密林中的人也随即离开。 徐洛方才在梭伦耳边低语,就是让他从后方绕过去,偷偷跟上岩种。至于能不能找到岩种的聚集点,就看梭伦的追踪技巧了。 “把他们捆起来,交给梅纳德,看能不能问出东西。” 徐洛只是为了吓唬密林里的人,下令动手。其实托蒙德只是用斧背将人敲晕,三人都还活着。 徐洛对审问没有抱太大信心。梅纳德爵士太看重骑士的荣誉,对审问的技巧一窍不通。徐洛更多是担心他在船上无聊,给他找点乐趣。 等押送俘虏的几人从船上返回,徐洛命令“我们也跟上去!” 一行人朝密林走去。 斯卡格斯岛的密林很小,只走了不到一刻钟,就穿过整片树林。后方,是起伏不定的山丘和山谷,地势曲折离奇。徐洛跟着梭伦留下的印记一路追赶,半个小时后,就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何方。若非不是印记一直不断,徐洛甚至准备下令撤回岸边。 不了解形式,就贸然闯入他人的地域,太过危险。 这一路上,徐洛都在想,是什么原因,使得岩种不顾一切地攻击船队。为了钱?食物?亦或其他?难道,岩种真如托蒙德所说,饿疯了? 连绵的雪覆盖了维斯特洛北境大部分地域,但斯卡格斯岛身处海洋,受到的影响还很小。又是初冬,应该不至于缺少食物。 徐洛没想明白。 他们在某个山谷内追上破盾者。 梭伦站在空地中央,握住长矛,神情警惕。听到动静,梭伦回过头。徐洛一行人从山坡走下,梭伦迎向徐洛。 “就是这里?” 徐洛四下打量。山谷很幽深,向上挺拔,天空只余一线。如果不是梭伦追着幸存的岩种,徐洛一行找半个月也不可能找到这里。 两侧的山壁被凿出一个个门洞,修成半地下式的房子。这样的房屋安全,稳定,能防野兽袭击。缺点是采光差,通风差,在雨季屋内会很潮湿。几千年前,北境便从地下搬到了地上,没想到斯卡格斯岛还坚守着这么古老的传统。 徐洛抵达时,地下屋子的门都开着。空空荡荡,风声呼啸。不用进去,只凭直觉,就知道里面空无一人。 “我到的时候,这里的人就走光了。我看到那个岩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应该也没想到聚集点的人会搬走。不过很快,他就朝那个方向去了——” 梭伦指向山谷另一边。 “为什么没跟上去?”徐洛不解地问。 “不需要。” 梭伦解释,“岩种在地上,墙壁上留下了标记。”他走到石壁旁,指着一个蝌蚪样,游向山谷内的标志。“那个人看到这个标志,转忧为喜,追了上去。这应该是聚集点的人,留给回来的人的路标。” 梭伦顿了顿,说 “而且,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了解。贸然追过去,很可能会中岩种的埋伏。岩种有多少人?什么武器?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所以,我停下来,等候您的命令。” 优秀的战士,往往会有优秀的战术眼光。 “你做得很好!梭伦。”徐洛赞同地说。 岩种以龙晶为货物,不太可能留下龙晶。徐洛还是抱着侥幸,命人搜索了两侧的石屋。结果自然一无所获。岩种不仅带走了龙晶,事实上,他们连一块瓦都没留下。要搬走这么多东西,他们一定需要长时间的准备。 是什么,驱使他们离开的? 徐洛先排除自己。斯卡格斯人不可能知道他会来。再者,徐洛也不是抱着挑起战争的心态前来。 “吾王。您觉不觉得,这种情况,很像异鬼?”‘不动如山’皮革冷静地说。 是的。 所有人一个不留的离开,很像异鬼的手笔。“但异鬼不会带走东西,财富和物资对他们来说没用,”徐洛反驳,“这里也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 “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被某种力量所驱逐。”皮革解释。 “比如说,临近的部落?” 斯卡格斯岛上有三个氏族部落。分别是克劳尔,斯特恩和马格拿。马格拿用了‘头领’这个词,作为氏族部落和头领的名字。 这是最可能的。徐洛不想卷入斯卡格斯岛的部落战争,但他要龙晶,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干涉斯卡格斯岛的事务。就像三百年前的史塔克家族祖先做的那样。 “我们跟上去!” 徐洛下定决心。 【029】克劳尔氏族(二) 他们追着岩种留下的路标,走进后方的山谷。 山谷内,是片迷宫般的石林。一个路口,往往出现四五个分叉。其中有的路口,下一个转角又合并在一起,毫无意义。但分道一多,还是让人头皮发麻。 如果不是有岩种的路标指示,他们一定会在里面迷路。梭伦发现了岩种遗留的东西。多是一些盆碗杂物,应该是岩种背负不动丢下的。 这让众人感到安心,说明他们没有走错路。 他们又追着走了许久。在这样的迷宫里,很容易丧失时间和方向感。徐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头晕脑旋,估计其他人也差不多。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托蒙德的大嗓门又响起来。 “别那么大声,托蒙德。你会吓坏岩种小子的!”波罗区闷哼地说。这种一本正经讲笑话的人,是最可怕的。人群中传来低笑声,气氛一时好上不少。 “我呸,吓死他们最好,省得野人之王托蒙德动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传说,在英雄纪元,斯卡格斯岛上还有很多人。他们在岛上修建了一座迷宫。迷宫只有一个入口,没有出口。凡是进入迷宫走了超过五十步的人,就永远无法返回。那时,史塔克家族还说自己是什么北境之王。有一个史塔克听说这个故事,来到斯卡格斯岛上。他走进了迷宫。史塔克凭借着自己的勇气和超凡的毅力,走到了迷宫最深处。他遇到了一个恐怖的怪兽——” “托蒙德,”徐洛不满地皱眉,“我们现在就在斯卡格斯岛上,别讲鬼故事。” 徐洛担心托蒙德的故事,给后面的人带来心理阴影。徐洛不认为,这一百多个,每一个人都是意志坚定的勇士。 “嘘!——” 破盾者梭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徐洛招手。 徐洛抬手,止住后方的人,来到破盾者身边。在梭伦示意下,徐洛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拐角后方深处,几个阴影徘徊逡巡。 异鬼。 徐洛心脏停跳一拍。在这里看到异鬼,完全在徐洛预料之外。 异鬼怎么会出现在这? 从结果推导原因是很容易的。异鬼试图扩张自己的势力。艰难屯一战失败后,便将目光放到了远悬海外、孤苦无依的斯卡格斯岛。 徐洛慢了异鬼一步。这种感觉像吃了蛞蝓一样难受。而且,他还没有龙晶,不知要如何与异鬼战斗。 徐洛也明白了,岩种为何疯狂的、不顾一切的进攻船队。他们没得选。与异鬼战斗,是一面倒的屠杀。和船队战斗,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也难怪那个岩种说,他‘没脸回去’见马格拿。没抢到船,他们也就失去了生的机会。而异鬼的提前抵达,迫使马格拿命令部落的人,朝另外的聚居点迁徙。 上岸后所有困惑,这时都得到解释。徐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拐角后异鬼数量不多。三个异鬼,十几个尸鬼。但它们所代表的,是一支未知的异鬼大军,以及对斯卡格斯岛的覆灭。 “异鬼之间有某种联系。为了避免被包围,我们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徐洛低声下令,“等下我对付一个异鬼。波罗区,你负责用野猪冲散异鬼的阵型。梭伦,你带十个人,从这条路,包抄异鬼的屁股。” “是。” “好的。”波罗区闷声闷气地回答。 徐洛的思路很明确,借助己方的人数优势,以及敌明我暗的突袭,短时间包抄歼灭这支异鬼小分队。敌人会获得他抵达的讯息,但不会知道他身在何处。 徐洛拔出长爪,铁器发出嘶嘶的长鸣。徐洛深吸一口气,冲出掩体。异鬼纷纷扭头,他们顿了一秒,随即朝徐洛扑来。 等异鬼从狭窄的通道,进入开阔的中心空地。波罗区的野猪咆哮着,喷着恶臭的鼻息,朝异鬼撞去。野猪刨动地上的砂石,掀起阵阵扬尘。它凶猛无畏地闯入异鬼中心,獠牙一挑,便是两个尸鬼飞出。 异鬼用他们怪异地语言低声说了一句,扑向野猪。异鬼不像尸鬼那样,连野猪的防御也破不了。寒冷的蓝色冰剑,划破野猪的身体,留下骇人的伤口。 野猪和波罗区同时发出咆哮。野猪一扭头,撞上异鬼。异鬼力量惊人,但还比不上这战车般的猛兽。异鬼向后跌飞,狠狠撞到石壁上。 徐洛迎上去,一剑刺进异鬼心脏。异鬼头一歪,身子快速消融。 野人和守夜人,跟着野猪冲进散乱的异鬼阵型。五六个对一个,有着绝对的人数优势。没有龙晶的情况下,这种优势让他们的战斗力与异鬼持平,甚至隐隐更强势一些。梭伦带着人从后方包了异鬼的屁股,这一次,他们想逃走,可没在艰难屯那容易。 徐洛冲进战场,挑飞异鬼的冰剑。异鬼满是皱纹的脸朝向徐洛,冰冷的眼眸看着他,充满敌意。 “去死吧!” 异鬼用古语吼道。 这家伙竟然会说古语。徐洛有些意外和惊讶。他来不及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沉稳挥剑,荡开异鬼的冰剑。巨大的力量从长爪传递到他身上,手臂一阵阵痛。徐洛不受控制,向后跌退。 “找死!” 徐洛稳住身形,一道火焰出现在长爪之上。火焰挥舞之间,逼得异鬼向后撤退。等它退至墙角,退无可退,咆哮着想要反击。徐洛一个矮身躲过攻击,斩断异鬼的腿。 早在琼恩·雪诺生前,长城上就流传着琼恩是亚梭尔·亚亥转世的说法。徐洛复生后,以身试火,得到不焚者的名号,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见到徐洛使用火焰魔法,守夜人和野人都没表现出惊讶。当然,他们也可能将这种惊讶隐藏在心底。 这小队异鬼,很快被清理干净。 “大家收拾一下,包扎伤口,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徐洛的目光时刻不停地注意几个入口。他很害怕,异鬼援军突然从某个地方冲出来。艰难屯一战,四千多野人,对阵一百异鬼,尚且死伤惨重。现在,他们只有百余人,还没有龙晶。徐洛可不愿被包围。 野人和守夜人在两侧坐下,沉默迅速的包扎伤口。 徐洛看到,有守夜人主动为野人捆绑伤口。也有野人为守夜人敷上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徐洛想着。 破盾者梭伦走到徐洛身边,问“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吾王。” 不少人的目光移向徐洛。 向前,继续深入探索。还是向后,退回船只,做好准备再来? 徐洛看到他们的目光,只有好奇,没有恐惧。他们相信,我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徐洛想到。但其实,徐洛自己,眼前也是一片黑色迷雾。 “遇到异鬼,说明我们走错路了。岩种在哨兵探查到异鬼后,就改了道。我们是跟着他们的哨兵,来到这里。” 徐洛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我们可以现在撤退,回到船上,做好准备再来。但几日后,斯卡格斯岛也许已是一片废墟。那些被转化成尸鬼的岩种,将在长城下与我们作战。战士们,我们唯有向前!” 守夜人和野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沉默地跟上朝石林更深处走去的破盾者。徐洛吩咐‘白眼’肯基,将异鬼出现的消息,带回给梅纳德爵士,让他做好准备。 托蒙德扛着斧头,跟在众人后方,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 “这哪儿是鬼故事。故事的结局,史塔克杀了怪物,救回被怪兽抓走的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这哪儿是鬼故事?” 故事大王托蒙德委屈巴巴地想着。 【030】克劳尔人(三)独角兽 异鬼行走,会在地面留下冰霜的痕迹。 徐洛等人循着异鬼进入石林的路径,东绕西绕许久,终于是走出了石林。巨人杀手托蒙德瞪大眼睛,看着外面开阔的天地,无语地低声喃喃“为什么那些死东西能找到路,野人之王托蒙德找不到?” 徐洛飞快地瞥了托蒙德一眼。 对啊。 为什么异鬼总是能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离开石林,外面陡然开阔。站在山坡上,甚至能看到广阔无边的颤抖海,灰蓝色水波一圈圈涌向斯卡格斯岛的海岸。山坡朝下,平坦开阔。其间有不少嶙峋陡石,居高临远,也可将它们看做平地。偶有树林点缀,就像秃头上长出了几根杂毛,反而搞笑。 也就是在这里,徐洛第一次遇见它。 山坡顶上,有一棵繁茂地橡树,枝丫伸展,长成了一顶绿色华盖。独角兽站在树下,低头吃草。不时用蹄子刨动草地。 它长了一颗羊的尖形脑袋,白灰白灰,没有胡须。额头上,伸出一根螺旋直角。角呈黑色,上面浮着各种充满想象力的奇妙符文。它几乎没有脖子。身子平坦修长,上面覆盖着浓密的毛发,一直垂过腹部。尾巴是蝎尾兽般的尖刺,一节一节,泛着绿油油的光。一眼就能看出,上面附有剧毒。 象征生命与死亡的独角兽,已经数千年没人见过。如果说,人们的记忆中,还有龙的影像。独角兽们,甚至早已从人们的脑袋中淡去。 看到独角兽的一行人,都呆住了。连最喜欢插科打诨的托蒙德,也张大嘴巴,长久说不出一个字。 独角兽仿佛也意识到了有人在瞻仰它的容貌,高傲地仰起头,发出一阵‘喔喔喔’的长号。听声音似羊似马,清脆而悠长。 “这就是独角兽吗?”徐洛不自信,问身边的人。 “我也没见过,吾王。”梭伦说。 “算了,还是让野人之王托蒙德来告诉你吧,小子。”托蒙德回过神,又成了‘吹牛大王’托蒙德。“这就是独角兽!千真万确的独角兽。几千年了,能够看到它,都是我们的荣幸!可惜了船上的黑乌鸦。啧啧,这可以吹嘘半辈子的场景,他竟然没有机会看到。” 这时候,托蒙德还不忘提一嘴梅纳德爵士。 “我很好奇,”梭伦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一个人都没想过,捉住它,把它带回去?” “怎么捉?传说中,这家伙可是生与死的象征。只要走近它三步以内,就会中瘟疫而死。就算侥幸逃生,也无药可救。” “可是,”梭伦反驳托蒙德,“它身边的树不是好好的?我看着这些草,也没有枯萎毒死?” 托蒙德咿呀了两句,说 “说不定它的功效,只对人有效呢?” “也可能是,它可以选择感染瘟疫的对象。”徐洛说。 话是这样说,但谁也不敢真的上去试探,独角兽能不能杀死他们。退一步说,独角兽真的能控制杀死谁。野人靠两条腿,真的能追上四条腿的独角兽吗? 用弓箭? 那不是暗示独角兽,选择使用弓箭的人,做为感染瘟疫的对象? 徐洛的目光移动到波罗区身上。“你能控制它吗?”徐洛问。徐洛当然想自己上。但他那连‘通道’也无法建立的易形术,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我不知道。”波罗区垂着头,目光紧盯独角兽,“从未有过易形者进入独角兽的事情。至少,我没有听说过。” “切!一群胆小鬼。这种事,还是要交给野人之王托蒙德!” 托蒙德大大咧咧地,不知从谁哪儿拿来一捆麻绳。麻绳顶端套成一个圈。托蒙德呼呼甩着圈子,“都给我看好了,小子们!” “不要惊扰它,托蒙德!”徐洛命令。 迟了。 托蒙德的套环已经出手。野人在塞外,也这样猎取一些没有攻击性,但速度很快的生物。吹牛大王托蒙德能成为部落头领,本事还是有的。套环准确地落到独角兽的角上。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盯着套绳。托蒙德一点一点,将套绳拉回。最后猛地用力,套绳一下捆住了独角兽的角。因为角上存在一圈圈螺纹,独角兽想要挣脱,也不容易。 托蒙德欢呼着站起来,刚想夸耀。一道黑光闪过,绳子突然碳化,像有肉眼无法看见的火灼烧过。绳子瞬间变成黑色的粉末,电光火石,朝着托蒙德而来。 托蒙德大叫一声,丢掉麻绳。麻绳落地,地上随即出现被腐蚀的痕迹。 “见鬼!”托蒙德咂咂嘴,“这小东西还挺厉害的。” “你试试吧,波罗区!”徐洛命令,“如果不行,我们就放弃。独角兽本就不该属于我们。” “是,吾王。” 波罗区走出人群,跪在草地上。他抬起头,目光烁烁,紧盯着独角兽。波罗区身后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时,众人发现,独角兽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方才托蒙德把套绳都丢它头上了,独角兽也没看一眼。它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波罗区。“不会真的被这小子捉到吧。”托蒙德酸溜溜地说。 “啊!” 托蒙德刚说完,波罗区闷哼一声,向后倒在地上。徐洛上前扶起波罗区。波罗区侧头看向徐洛,叹气道,“不行,吾王。它的灵魂太过强大,我没办法进去。” 易形者可以进入别的生物体内,但仅限于没有智慧的生物。从未有过易形者进入人类、龙、以及独角兽的记载,就是因为这一点。 布兰·史塔克能够进入阿多,跟随他的马僮体内。因为阿多幼年出事,智力有了问题。但布兰没办法进入玖健,或是梅拉的身体。易形者借助动物的身体延长自己的生命,却从未有过进入人的身体,秽土转生的说法。 “你没事儿吧!”徐洛关切地问。 “没事儿,就是有点晕。” “那就好,”徐洛看向独角兽的方向,“只是有点遗憾。” “吾王,你为何不试试呢?”波罗区怂恿,“你拥有远超于我的狼灵天赋。我做不到,或许,你可以?!” “我……” 徐洛想说,自己连通道都建立不了。但他意识到,很多希冀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见鬼!徐洛在心里咒骂,如果他直接拒绝,便会被视作软弱。相比于这,卡特·派克的挑衅,对威信的损害九牛一毛。 他们相信我能做到任何事情,徐洛无奈地想,但这只是假象,就算是神,也有被限制的方面。 徐洛害怕自己失败后,会被嘲笑。但他还是跪在波罗区方才的地方。 第一步,要建立与动物的通道。 徐洛告诉自己。他紧盯着独角兽,想要去感受独角兽的呼吸,心跳,它的毛发,它的眼眸。它在看什么呢?又在想什么?它开心吗?还是孤独? 在各种传说里,有将独角兽美化成圣洁的神兽,浑身雪白,带着天使般的尖角。它走过的地方,人们会被祝福,老者延年益寿,伤者完好如初。生病的人,哪怕是绝症也会好转。 那不是它。 也有的丑化它,将它称为‘梦魇’。它走过的地方,地面会留下灼烧的痕迹。它的眼中,充斥着地狱之火,和它对视的人会立即发疯。凡是看到它的人,夜里一定会做噩梦。但其实,独角兽和梦魇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那也不是它。 独角兽是生,也是死亡。是杀戮者,也是救赎者。它走过的地方,可以绿草青青,也可以遍布腐蚀痕迹。它的敌人是生命,也是异鬼。 ……徐洛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他回过神来,想要看清四周的东西,却发现很不真切。托蒙德呢?梭伦呢?波罗区呢?皮革呢?兄弟们呢? 连巨人婴儿托蒙德也不啼哭了吗? 徐洛转过头,发现他们站在自己的对面,眼神带着敬畏,带着恐惧看着它。徐洛想要叫他们,却仰头发出‘喔喔喔’的长鸣。 徐洛愣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独角兽的体内。 波罗区传授的技巧有误区。他将易形者与野兽的联系,称之为通道。但徐洛看来,这更像是摄魂术。通道是双方相互联系的。而徐洛只是单方面的进入了独角兽的身体,他找不到独角兽意识的存在。 徐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害怕下一刻就会被独角兽驱逐。他一边安抚独角兽,表达自己的善意。一边朝人群走去。 托蒙德和梭伦等人,坚定地拦在徐洛的身体前。 这样看着自己的身体,还真是滑稽。 独角兽停下。 徐洛站起来,安抚众人,推开他们。徐洛走到独角兽身旁。他单膝跪下,抚过独角兽的额头和角。这充满神秘气息的生灵,乖巧的闭上眼睛。鼻翼微动,发出舒适的呻吟。 “见鬼,小子!你果然比我厉害。”托蒙德大声说,“我比不上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说自己是野人之王!” “ceyid!” “吾王!” 梭伦跪下,波罗区跪下。野人一个接一个跪在徐洛面前。永不下跪的塞外自由民,在宣誓向徐洛效忠时,也没有弯下他们的膝盖。 他们跪的是独角兽,是这独一无二、诸神绝妙造化的生灵。 【031】克劳尔氏族(四) 独角兽了解斯卡格斯岛,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甚至每一株草的兴衰。它是斯卡格斯岛的宠儿。在独角兽指引下,徐洛找到了克劳尔氏族的聚居点。 克劳尔人的马格拿,劳勃·克劳尔同意接见徐洛。徐洛将大部队留在外面,只带了十余人进入定居点。 克劳尔人的定居点,是个三角形。外部宽阔,越向内,越是狭窄。克劳尔人战士冷漠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他们的女人坐在屋檐下,将山羊皮制成冬天穿的长袍。 劳勃·克劳尔的房子,位于最深处。 徐洛交出长爪,走进屋。屋内燃着十几根火把,光线明亮。借助摇曳的火光,徐洛看到坐在桌后的马格拿。 劳勃·克劳尔是个大胖子,身材肥硕似母猪。他头发稀疏,脸上堆满赘肉,以致看不到眼睛。下巴拖到胸口,掩盖了脖子。劳勃粗胖的手指交叉,闷声闷气地说 “就是你们要见我?” “是的,马格拿。”徐洛不喜欢这家伙的傲慢,但喜欢他拥有的龙晶,“我们是守夜人,从东海望来。希望能交换您手上的龙晶。” “东海望,我知道那里。”不,他不知道。徐洛在心里说。自三百年前,巴斯隆·史塔克攻上斯卡格斯岛后,岩种就再没离开过这座岛。他能知道什么?“东海望有船。你们是坐船来的,对吗?” “是的。” “刚才你说什么?你们想要龙晶?”劳勃摩挲着手指,“你们拿龙晶来做什么?” “龙晶能够杀死异鬼,”徐洛耐心解释,“我们需要龙晶,戍守绝境长城,防止异鬼南下。” “好的。龙晶……当然……” 劳勃自言自语。站在他身后的格鲁,他的儿子,疑虑地看了他一眼。克劳尔人没有龙晶。他们失去了龙晶……所有。异鬼全面入侵斯卡格斯岛以前,偷偷溜进山川和低谷。异鬼就像知道龙晶在哪儿。在战争开始前,它们就夺走了所有龙晶。如果有龙晶,克劳尔人也不会在异鬼面前节节败退。 格鲁瞥了徐洛一眼,这些外来者并不聪明。他们该想到这一点。 “我可以给你们龙晶,”劳勃说,“只要你们能带我们离开这座岛,你们就能得到克劳尔氏族所有的龙晶和我的友谊。” 劳勃提出条件,徐洛就明白了。岩种在异鬼攻击下,节节败退。几乎所有土地,都沦陷在寒冷之中。他们已无路可退,只能逃离这里。事实上,就算劳勃不提,徐洛也会带他们离开。 “好的。”徐洛说。 徐洛可不想把克劳尔人,送给异鬼做预备兵员。 “不过——”劳勃拖长音调,困惑地问,“我怎么知道,你们有能力带我们离开?现在岛上到处都是异鬼,若是跟着你们,反倒害死我的族人,那怎么办?” 徐洛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赔笑着问“你想怎么做?” “离这里不远,有一处我们的龙晶储藏点,现在落到异鬼手中。如果你们能夺回龙晶储藏点,里面的龙晶就都是你们的,算作我付的第一笔酬金。” 劳勃掰响指节,“余下的,我上船前会给你们。” 这个狡诈、贪婪、吝啬的家伙,徐洛在心里咒骂,他让我们自己去夺回龙晶,却当做给我们的酬金?见鬼,鼹鼠妈妈尚且知道拿出自己的财宝。这家伙,比异鬼之奴还吝啬? 徐洛只有想到,原本就要带他们上船,心里才会好受点。 就像告诉强盗,山洞里放着财宝,只是守门的是个巨人。强盗一定毫不犹豫杀死巨人,抢走财宝。徐洛现在就是那个强盗,他的财宝,是龙晶。 斯卡格斯岛沦陷,他们随时会撞上异鬼。 小股异鬼还好,大部队呢? 他们必须拥有龙晶,才有一战之力。徐洛可不喜欢一直逃命的感觉。徐洛答应劳勃“我们会拿回龙晶。你也准备好剩下的酬金,我会查验后,再带你们离开。” 徐洛留了一个心眼。 要是等到了船边,劳勃又告诉他们,要他们自己去夺回龙晶,就太离谱了。 “当然。”劳勃说。 这时,一个岩种闯进来,附耳劳勃,低语。劳勃脸上的傲慢,转瞬变成惊讶。他看向徐洛,难得露出眼睛。“你们捕获了一只独角兽?”他惊讶得合不拢嘴。 徐洛诧异。 在几个小时后,徐洛捕获独角兽的喜悦已经快要消失。第一时间,他没理解到劳勃的惊愕,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诸神啊!” 岩种的信仰和北境一样,都是旧神,认为万物有灵。 劳勃挤开椅子,拖着肥胖的身体,朝外跑。徐洛等人只能跟上去。他们从克劳尔卫士手中取回武器,跟着朝外涌的人群,走向守夜人和野人临时停留的地方。 守夜人和野人,手持长矛,威慑任何一个想要靠近的岩种。克劳尔人伸长了手,想要触碰独角兽。独角兽不安地晃动着蹄子,想要跑开。隔得远一点的克劳尔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向独角兽磕头、祈祷。 独角兽的传说,在斯卡格斯岛流传了数千年。但大部分岩种,都没见过真正的独角兽。更不要说,拥有这美丽神奇的造物。 独角兽之于岩种,就像龙之于坦格利安家族,早已与他们融为一体。对岩种来说,独角兽意味着什么?财富?权利?荣耀? 也许,一切。 格鲁身材很高大,在岩种中异常突出。他来晚了,没办法靠近独角兽,但他也没有下跪。格鲁站在一棵树旁,借助高度的优势,能清楚看到独角兽。 这真是美丽的生物,格鲁不由得想,要是能拥有一只独角兽,该多好! 劳勃利用自己马格拿的地位,成功挤到最前方。他伸手想要触摸独角兽,徐洛抓住他的手臂。“他会杀了你,马格拿。”徐洛提醒。 劳勃收回手,缩在胸前。他望着独角兽,渴望,又害怕。 “我们在石林外遇到它。很幸运,它不讨厌我们。于是我把它带了下来。”徐洛知道,劳勃一定想知道独角兽的来历,主动介绍。 “是吗,”劳勃还在出神。片刻后,他看向徐洛,说“我儿子格鲁,是克劳尔人的骄傲。他会带一百克劳尔战士,带你去龙晶储藏点。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徐洛狐疑地皱眉。 既要徐洛证明自己,又派人从旁协助,这是什么操作?徐洛只能当是独角兽发挥了作用,他微微欠身,说“谢谢你,劳勃马格拿。” 在格鲁带领下,徐洛等人很快找到了劳勃口中的龙晶储藏点。 储藏点是个半坡上的山洞。外面站着十几个尸鬼,在一个异鬼指挥下,将装有龙晶的箱子搬出山洞。异鬼搬运龙晶做什么?徐洛不解,只是为了让人族无法得到? 独角兽不适合这种狭窄地形的战斗,徐洛将它留在树丛。徐洛抚摸着独角兽的脑袋,低声呢喃,让它不要紧张。为了纪念琼恩死去的恋人,‘火吻而生’耶哥蕊特,徐洛为独角兽命名火吻。 你什么都不懂。 徐洛仍然能感受到那份伤感。他甩开悲伤情绪,下达了进攻的指令。梭伦带着人从后方包抄,确定尸鬼一个也无法逃脱。其余人从正面冲上去。他们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不需要考虑战术。 格鲁的人说是要来协住战斗,却躲在树后没有动身。他们见过异鬼冲进聚居点,屠戮村民的场景。克劳尔人点燃火堆,想阻止异鬼。于是异鬼一直在聚居点外徘徊。它们黑暗的阴影,冰冷的躯体,冷酷的手段,在克劳尔人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别说和异鬼战斗,仅仅是看到异鬼,就会引起他们恐怖的回忆。 徐洛等人很快清理掉山洞内外的异鬼和它们的死仆。山洞很长,进去后,拐过一个角,龙晶都堆在靠墙的箱子里。加上外面,异鬼没来得及运走的龙晶,一共有七箱。 徐洛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龙晶。有这些龙晶,徐洛这次来斯卡格斯岛,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些龙晶,够我武装一支两千人的龙晶军团,徐洛想到,在异鬼还很虚弱的目前,这支部队足够让我横扫鬼影森林。 我将会找到它们,摧毁它们! 徐洛合上箱子,盖子发出‘砰’的一声。伴随着这声响动,外面也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徐洛愣了一秒,纵身跑过拐角。只见一堵石门稳定地向下坠落。 见鬼! 石门两边的野人,慌忙避开,以免被压成肉酱。山洞内的人,回过神来后,开始咒骂、高喊,要外面的人放他们出去。 他们不知道外面情况。不知道是谁放下石门。 岩种有很大的嫌疑。 徐洛想到过,岩种可能会耍一些小花招。但没想到过,他们在山洞外,修了石门。智力如此低下的岩种,却能修出移动千斤巨石的机关,不是很有趣么。 “大家安静点,”徐洛平静的声音响起,“皮革和波罗区他们还在外面,他们会把门打开的。” 徐洛的话,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大部分人都平静下来,坐到一旁。剩下的,不安的来回走动,但没有继续朝外面喊话。 【032】克劳尔氏族(五) 格鲁走向山洞时,皮革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格鲁想要捡漏,杀一两只残存的尸鬼,回到聚居点好向其他人吹嘘。皮革也没注意到,几个克劳尔人,偷偷摸摸地溜向独角兽火吻。 山洞外,留了四个野人。野人同样没有理会格鲁。野人崇尚勇敢的战士,像格鲁这样,在战斗中躲得远远的,自然让人不屑。 格鲁是克劳尔有名的战士,又是马格拿之子,受到这样的轻晦,心里隐隐升起愤怒之火。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他就会让这几个人知道怠慢他的代价。 出发前,格鲁就和父亲商议过,劳勃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拥有了独角兽,他们就不用害怕异鬼……他们相信,徐洛敢于挑战异鬼,出于同样的原因。 从海岸逃回的克劳尔人,告诉他们,海边的情况。格鲁认为,他们只需突袭,就能拿下利爪号和海鱼号。无须徐洛的帮助,他们一样能够逃离斯卡格斯岛。 有了独角兽,他们将拥有想要的一切,财富,荣耀,权利……格鲁只需要按下按钮,降下石门,将守夜人内外隔绝,克劳尔人就会有绝对的人数优势。 这个前景是如此动人心魄,而实现它需要付出的代价又这么小,格鲁怎么能不心动。 格鲁不知道自己怎么按下的开关。直到石门轰隆隆落下,他才回过神来。几个野人惊愕诧异地盯着石门,没反应过来。 “杀了他们!” 格鲁厉声吼道。 和格鲁一同走上半坡的几个克劳尔人,早已摸到野人背后,随即割断了野人脖子。 皮革这才意识到不对。原本和他们一起的克劳尔人,大吼着冲向身旁的野人和守夜人。来不及反应的联军一时损失惨重。格鲁站在高处,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抬起手臂,闭上双眼 “战士们!感受血液的沸腾吧!拿下独角兽,你们会成为斯卡格斯岛最勇敢、最强大的战士!” “做梦去吧!混蛋!” 皮革咒骂。他一剑刺死靠近的克劳尔人,白刃进,红刃出。皮革看了一眼战场形势,朝波罗区大吼“波罗区,让你的野猪冲散下面的克劳尔人,不要让他们聚集在一起!” 克劳尔人人数比野人多。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分散的野人会被逐一击破。 波罗区闷哼,控制着狂暴的野猪,冲向克劳尔人。克劳尔人已经上千年,没有见过这种凶猛的野兽了。突遭袭击,他们纷纷朝着两边躲闪。一时阵型凌乱不堪。 皮革乘机跟上。他一边跑,一边朝野人和守夜人招手,大声喊“跟上,兄弟们!跟上野猪!” 不动如山皮革,声音总是那么沉稳安定,能够让人平静下来。他们服从皮革的指挥,逐渐跟上皮革的步伐,追在野猪后面,屠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克劳尔人。 局势一时逆转。 野人对待攻击自己的人,没有丝毫心慈手软。他们扑上去,将克劳尔人钉在地上。在敌人爬起来之前,用骨刃割断他们的喉咙。 如果说,海岸边的战斗,克劳尔人可以安慰自己,是因为人数差距。山洞外的屠杀,应该让他们彻底清醒过来。 双方的战斗力根本不是一个水准。 格鲁呆滞地站在半坡上,看着皮革朝自己冲来。他不明白,明明己方人数多了那么多,为什么突然就陷入劣势。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是谁。也就是踩狗屎运,把徐洛关在了山洞。否则,他会发现野人还要凶残狂躁。因为没有人想在徐洛面前丢脸。 “上啊!你们给我上啊!”格鲁挥动手臂,像鸭子无力的刨动水面,“你们跑什么!给我杀了他们……荣耀属于克劳尔人……” 几个偷摸到火吻身边的克劳尔人,杀掉了看护火吻的守夜人,想要去拉火吻。 火吻还没有制作缰绳,他们只能抱住火吻的脖子,向着一侧拉拽。这么做和自杀的区别是,跳海、跳崖、抹脖子都可能因为幸运活下来。 他们一定听过,那些关于独角兽执掌生死的传说。大概是守夜人的平安无事,给他们造成了安全的错觉。 几人连尖叫都来不及,便软绵绵地滑向地面。 徐洛进入火吻。他看了看四周的状况,下方的克劳尔人死的死、逃的逃,不成气候。半坡上的格鲁正和皮革搏斗。在皮革和两个野人围攻下,还能坚持这么久,格鲁的确是强大的战士。 徐洛跑向格鲁。 沿途,经过克劳尔人战士身旁,克劳尔人战士便倒地不起。他们就算没死,也去了半条命。‘它操纵着死亡与瘟疫,带来不幸与绝望’,这句话如今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格鲁向后倒在地上。 火吻的角抵到格鲁胸口。 格鲁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向火吻的眼中,没了贪婪,只剩下惊恐。他试探性的向后缩,见火吻没阻止他,更是加快蹬地离开火吻身边。 皮革一脚踩在格鲁胸口。 “开门!” 格鲁左顾右盼,已见不到几个站着的克劳尔战士。他知道自己输了,一败涂地。格鲁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格鲁哀求道,“只要你们答应不杀我,我就开门。” “这件事情,只有司令能够决定。”皮革说,“你最好快点把门打开。司令很仁慈,但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徐洛侧过头,通过火吻的眼睛看向皮革,心想自己怎么就不是‘有耐心的人’了。 格鲁吞了口唾沫,大口吸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跑向石门,按下一旁的按钮,石门轰隆隆地升起来。徐洛站在门内,已等了许久。 徐洛用手遮住光线,走出山洞。 格鲁扑通跪下,不停磕头“求求您,不要杀我!求求您了,放我一命!” “为什么这么做?” 徐洛怜悯而惋惜地看向格鲁。 格鲁迟疑。 “不要说谎,”徐洛说,“我个人,不太喜欢虚假的人。” 格鲁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为了独角兽。如果能得到独角兽,我就会成为氏族的英雄。不需要战争,马格拿和斯特恩人,就会臣服于我……是一时贪婪蒙蔽了我的双眼,求求您放过我!” “为什么,你没有臣服于我?”徐洛语气悲伤,有苦涩的味道。 “是我太贪心了!”格鲁不断磕头,片刻额头便磕破皮,流出丝丝血液。“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饶我一命!” 皮革等人不忍地扭过头。就个人而言,徐洛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他不喜欢看到别人求他的样子。但与之同时,他的内心也可以坚硬如铁。 “背叛者不容饶恕。”徐洛冷冰冰地说。 格鲁猛地抬头,双眼无神地望着徐洛,说“我可以给你龙晶!很多很多龙晶!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带你去,我们氏族龙晶的储藏点。我们有很多龙晶。所有龙晶都是你的……” 格鲁语无伦次。野人的屠杀和独角兽带来的神秘死亡,已经彻底击溃了他的内心。 徐洛怜悯地垂下眼睑。格鲁眼神亮起来,徐洛这么看重龙晶,说不定,会答应他的交还条件。格鲁满目希冀地望着徐洛…… “不,”徐洛拒绝,“史塔克,不和手握武器的敌人和谈。” “杀了他!” “那你就去死吧!”格鲁怔住,随即咆哮。格鲁取出压在身下的匕首,刺向徐洛。 徐洛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格鲁还没明白,下一刻,火吻的角穿透了他的身体。一道黑暗力量从伤口流遍全身,不到一分钟时间,格鲁就被烧成焦炭。 格鲁的尸体被扔在地上。山洞内的人,走出来,经过漆黑的尸体。对背叛者的尺度与下场,众人有了深刻的感受。 “梭伦,把龙晶搬走。” “皮革,让人把尸体烧掉,不要留给异鬼!” 坡下,梭伦的战士凯迪,匆匆上来,走到徐洛身边。因为斯托角救援战,徐洛的玩笑,凯迪得到了‘胆小的’的称号,被叫做胆小的凯迪。 “吾王,”梭伦的战士凯迪说,“异鬼袭击了克劳尔人的聚集点,情况十分紧急。我们需要支援吗?” “嗯?” 怎么会这么快? 徐洛留下凯迪,原本是为了监视劳勃,以免劳勃有什么特殊行动。没想到,异鬼竟转瞬即至。异鬼真的无所不知?“它们有多少人?” “十几个异鬼,至少上百尸鬼。” “不用了。克劳尔人坚持不到我们抵达。我们的力量,也不足以对付这么多异鬼。”徐洛提高声调“梭伦,让大家赶快点!异鬼随时会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尽快返回海岸。” “是,吾王。”梭伦挥动手臂,催促搬运龙晶的野人。 【033】夜中之船(上) 梅纳德不知道,徐洛将这三人交给他,只是为了给他打发时间。 他老实诚恳地执行了审问。 但很可惜,梅纳德爵士的荣誉之心,不允许他使用那些肮脏、扭曲、变态的审讯手段。直到天色偏暗,他仍未取得任何成果。 岩种为什么袭击船队? 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同伴? 他们的名字是什么? 三个问题,梅纳德只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三人分别是高个泰肯、矮子匹平、胖子奥西。这些名字还是梅纳德自己编的。 梅纳德不喜欢鞭打自己的船员。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他很清楚在漫无边际的海洋上航行,水手们难免变得焦躁、惶恐。所以,他也认可鞭子和青亭酒的作用。 梅纳德让人把三人吊起来,抽得他们皮开肉绽。岩种牙关很紧,坚决不向他吐露半个字。梅纳德不明白,若说这三人的目的是秘密,不可以说。那他们的名字,为什么也不愿告诉自己? 三人以异乎寻常的意志坚持着。终于,高个泰肯忍耐不住,破口大骂 “混蛋!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别以为我死了,你能够活下去!” 梅纳德停下鞭打。 海风习习,吹动他的头发。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一阵阵传来,轰鸣响亮。梅纳德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安。凡是落到敌人手里,大多数人都会诅咒用刑者,发泄自己的愤怒。 但高个泰肯的语气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笃定。他笃定梅纳德会死,就像他的话拥有巫术的力量。这是为什么? 这个念头让梅纳德爵士感到困惑。 眼角的余光,梅纳德瞥见‘白眼’肯基匆匆登上甲板。肯基直接走向梅纳德。“大人,”白眼肯基上气不接下气,“……司令命我转告你,异鬼出现在岛上!要你做好准备。” 异鬼? 凉凉的海风吹起,梅纳德身子窜过一阵冷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吊在桅杆上的岩种大笑不止。他们的笃定来源于此? 梅纳德爵士还能清楚回忆起,异鬼的船只被海水逐渐淹没的场景。死物是有另外的船。还是,它们这么快又造了新船,远渡重洋,来到斯卡格斯岛? “司令还说什么了吗?”梅纳德问。 “他说,让你自行判断,该如何做。”白眼肯基回答。 梅纳德明白徐洛的安排。徐洛远在数里外的山谷,不可能实时掌握海岸发生的事情。很可能,白眼肯基赶到时,异鬼已经到了。徐洛没办法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梅纳德看向四周的海洋。 下一刻,异鬼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 梅纳德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如果这两艘船落入异鬼手里,孤岛上的徐洛,就会成为异鬼关在笼子里的狗。无论他叫得多大声,异鬼只要不去听,就不会有麻烦。 可以说,整个守夜人军团的命运,此刻都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梅纳德爵士身子微微颤抖。 该怎么办? 梅纳德登上船头,捏紧拳头。他不像徐洛,拥有丰富的与异鬼战斗的经验,敢于和异鬼正面交战。异鬼是否发现了他们的船只?会有多少异鬼抵达海岸?它们从岸上,还是海洋中来? 太多太多问题需要解答。 要是司令在这里就好了,梅纳德想,我只需要完整地执行他的命令,就可以获得胜利。 梅纳德有两个选择。 其一,驶离斯卡格斯岛海域。在海洋中,经验最丰富的船长,也只能猜测对方的位置。他们通过进攻对方不得不防守的港口,扼守必经的航道,来寻求与敌人的对决。只要进入颤抖海,异鬼就不可能找到利爪号。 但这么做,等于抛弃了徐洛。徐洛等人返回海岸,没有船只接应,很可能腹背受敌。 其二,停留在原地等待。也许,异鬼根本没发现守夜人的船。又或者,它们没把利爪号放在心上,只派少量的尸鬼来进攻利爪号。 但这等于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到了异鬼的仁慈上。 运气好,徐洛返回,他们一起上船,离开斯卡格斯岛。运气不好,利爪号和海鱼号,以及船上的船员,都会变成异鬼军团新的一员。 梅纳德不喜欢等待。两个选择,都有利有弊。而且总体来看,都是弊大于利的。 见鬼! 梅纳德低声咒骂。如果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在这里,他会怎么做?梅纳德还记得,那一日,戴佛斯坚定地对他说出不字。 梅纳德很羡慕,崇敬戴佛斯爵士。戴佛斯爵士的勇敢,智慧,临阵毫不畏缩,应变游刃有余。这样的船长,会让所有船员爱戴。梅纳德自愧不如,但他希望成为那样的人。 一道明光在梅纳德眼前闪现。 “有了!” 梅纳德握紧拳头,露出笑容。这个想法很大胆,很冒险,而且,损失惨重。但它是最有利,最适合现状的。如果换一个总司令,梅纳德都不敢这么做。失去一条船,一定会被狠狠责罚。但那个人…… 梅纳德下定决心。 他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时间也不允许他继续想下去。 梅纳德的计划是这样的。他选择凿沉海鱼号,伪装出海鱼号触礁沉没的假象。他寄希望于,异鬼看到沉船能够满足。随后,让人沿着海岸,制造出他们登陆进入内地的痕迹,引诱异鬼循着伪装追下去。 如果运气好,在异鬼抵达之前,徐洛返回。他们还能修好海鱼号。如果运气不好,守夜人就要失去仅剩的六条船中的一条。 司令大概会杀了我,梅纳德笑起来,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座孤岛的话。 船上的人很快行动起来。 徐洛给梅纳德留了六十左右的战士,防止岩种袭击。其他人,也是能拿起武器战斗的船员,大概在四十人左右。梅纳德将这些人从海鱼号,转移到利爪号。 他命令,将一部分海鱼号的物资,搬运到利爪号上来。这么做,是为了让异鬼加深他们进入内陆的印象。因为,为了活下去,遇难的人,一定会花时间搬运物资。 随后,海鱼号推到岸边,凿穿船底。 梅纳德又命令‘长腿’格林,‘孤独的’艾隆等四人上岸。他们每人带着两双鞋子,手脚并用,沿着海岸朝山谷出发,与徐洛等人的路线岔开。 等完成这一切,再倒着走回来。 如果是一个人,做这样的伪装,必须踩着自己的脚印退回。但伪装一群人,只要随意退回,也会被当做后面的人,踩乱了前面人的脚印。 做完这一切,利爪号缓缓驶离海岸。在审讯岩种的其间,梅纳德也没闲着。他命令船员探测附近的地形,了解到不远处有一个隐蔽的海湾,可以容纳利爪号躲藏。 这是战士的眷顾,梅纳德想。从隐蔽处,他们能隐约看到海岸的情景。对方想发现他们,却非常困难。绿荫会很好的隐蔽船只和上面的人。 梅纳德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只有默默向天父祈祷。 暮色降临,徐洛仍然没回来。梅纳德让船员小睡一会儿,因为说不定要连夜航行。梅纳德自己睡不着,披上黑袍,站在船头,守望着海滩。 他们都以为异鬼下一刻会来,但直到夜色晕散,异鬼的船才迟迟出现。 【034】夜中之船(下) 见鬼。 梅纳德咒骂。如果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或者夜色造成了这番假象,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分明是前几日沉没的那艘异鬼之船。 梅纳德无法理解这个情况。 船前方的窟窿,用老海龟的壳补上,还额外添上了两根修长的獠牙。 异鬼之船靠岸。 鼹鼠妈妈第二个下船,紧跟在她的异鬼主人身后。寒冷和死亡,让她免去了痛风的困扰。她加快脚步,紧紧跟随。这位名为‘斯卡纳’的异鬼,一向自负且暴躁。 岸上散布着岩种的尸体。 一开始,不知道异鬼存在,梅纳德爵士没有命人收拾岩种的尸体。海水和野兽会处理他们。等梅纳德想要收拾,又没机会了。时间来不及,拖动尸体又会留下痕迹。 斯卡纳站在尸体中央,平举起双手。 星星点点的蓝光,从他身体溢出,在空中泛着瑰丽暗淡的光芒。蓝光融入尸体,片刻,一只只尸鬼站起来,摇摇晃晃,恭候在斯卡纳身边。 梅纳德只能远远看到海岸边发生的事。他暗自咬牙,埋怨自己没有早点收拾尸体,又给异鬼增添了战力。梅纳德想到会有兄弟死在这些尸鬼手中,心里就很难受。 尸鬼陆陆续续走向异鬼之船。 梅纳德看不清异鬼具体在做什么,只能隐约分辨,异鬼朝着地上的脚印指指点点。死物会相信他制造的伪装吗?梅纳德的心提到嗓子眼。 “这些痕迹,是守夜人留下的,”斯卡纳用他古怪的语言说,“他们的船搁浅,上岸又遭到攻击。在经过短暂修整后,走向山谷……你看,地上没有守夜人的尸体。” “主人英明,”鼹鼠妈妈卑微地附和,“我们来迟了一步,这里已经一无所有。” “不。” 斯卡纳摇头。如果异鬼能笑,这磨牙般的声音,大概就是它的笑声。“他们制造了这些痕迹,是想要欺骗我们。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 鼹鼠妈妈不解,朝四下张望。 “他们会在哪儿?” “你猜猜看,”斯卡纳满足于鼹鼠妈妈困惑的感觉,他手指扫了周围一圈,“他们就在这里,这附近,离我们不到一里的距离。你嗅嗅海风,还能闻到他们的恶臭……哦,我忘了,你没有嗅觉。这是个遗憾。当时我‘分享’你时,你已经快要死去。亡主命令我,赐予你和我同等的生命。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斯卡纳指向利爪号时,梅纳德的呼吸为之一滞。 他发现我们了吗? “我没看到他们,”鼹鼠妈妈说,“主人慈悲。您能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吗?” “他们就在——” 斯卡纳指向搁浅的海鱼号,“这儿!这艘船的船舱里!他们以为我们看到搁浅的船,就会离开。这怎么可能?想用这种方式欺骗我,太天真了。” 鼹鼠妈妈困惑地看向海鱼号。 船,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但等她细致去感受,会发现里面的确有细微的生命波动。 “走吧,我们去看看。” 斯卡纳说,率先走向海鱼号。 等尸鬼搬来船梯,斯卡纳一步步登上甲板。他指着地上散落的物资,说“你看,他们将部分物资扔进海里,让货物被暖流带走,伪装出带着物资进山的假象。但是——岸边有脚印,却没有物资拖拽的痕迹。他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是太天真了!” 斯卡纳带着鼹鼠妈妈和一群尸鬼进入船舱。 在货仓的最深处,他们发现了和木板堆在一起的三个岩种。空气静默了十几秒,突然炸开。“可恶!”斯卡纳意识到自己受骗,一脚跺向船板,踹出一个洞。 斯卡纳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里的确有人,但不是守夜人。 “把他们押回‘骸骨号’。”斯卡纳尖着声音命令。 骸骨号是他为异鬼之船取的名字。 斯卡纳怒气冲冲地回到甲板上,朝四下张望。夜的海面微波阵阵,黑暗中透着淡蓝。如果,守夜人没有在船舱,也没有进山,他们会在哪儿? 难道,这些家伙还能凭空消失? 尸鬼被全部分散,朝着四周扩散,搜寻关于守夜人的存在和证据。鼹鼠妈妈动了动鼻子,没有任何空气流向她的身体。死人不会呼吸,自然也不需要空气。 她突然有些怀念生的滋味。 如果死亡剥夺了她的意识,像其他尸鬼一样,她或许会觉得是种安慰。但这种半生不死,存在,却没有意义的感觉,令她感到挫败。 鼹鼠妈妈张开嘴,做叹气的动作,下了船。 站在船边,冥冥之中,鼹鼠妈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第一反应,鼹鼠妈妈以为是万能的、无处不在的‘亡主’。但她随即意识到,亡主根本没有心情,关注她这么一个小角色。 鼹鼠妈妈朝利爪号的方向看去。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告诉她,哪里有什么东西。 鼹鼠妈妈朝利爪号隐藏的港湾走去。 “见鬼!”白眼肯基低声咒骂,“那鬼东西在朝我们走?” 是的。 那个尸鬼在朝他们走,梅纳德在心中肯定。这样笔直的线路,不可能是去其他地方。梅纳德面颊绷紧,死死地看着鼹鼠妈妈。他不知道,正是他人紧盯的目光,让鼹鼠妈妈察觉到异样。但就算知道,要让他们移开目光,也很困难。 鼹鼠妈妈很快走过近一半的路程。她再向二三十步,就能模糊地辨识出黑暗中的利爪号。 梅纳德感觉自己无法呼吸。诸神在上。梅纳德匆匆走下船头,派人将浅睡的水手唤醒。又告诉守夜人兄弟,做好战斗准备。梅纳德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就算诸神不眷顾他,他也要为了生存而战。 “等等,大人!”白眼肯基跑下来,“您快来看!” 梅纳德困惑,被白眼肯基拉着上到船头。只见那个尸鬼停在了原地,困惑地左右张望。片刻后,它转身走向海岸。利爪号躲过一劫。 梅纳德有些困惑,但总算松了口气。 原来,诸神还是眷顾他们的。 岸边,异鬼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回到异鬼之船上,向北进发。第二部分,在斯卡纳的带领下,朝山谷内走去。值得一说的是,他们走的,不是梅纳德想要诱导他们去的路,而是徐洛等人走过的那条。对此,梅纳德爵士只能默默为徐洛祈祷。不知为何,梅纳德甚至想笑。一想到徐洛会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异鬼弄得手忙脚乱,他竟然有些期待。 饶恕我,梅纳德祈祷,战士保佑,但愿兄弟们都能平安无事。 第三部分异鬼,在鼹鼠妈妈带领下,留下来修理海鱼号。一共十二个尸鬼,用力推动,将海鱼号推进了海洋里。异鬼登上甲板,随后海鱼号缓缓驶向无尽深海。 梅纳德又在避风港里等了三天。 徐洛始终没有带人回来。梅纳德不禁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可能永远等下去。梅纳德决定,再过两天,没有徐洛的小心,他就要亲自带人进岛去找徐洛。充斥着异鬼的斯卡格斯岛已是地狱,但守夜人不能没有司令,野人不能没有国王。 谁能代替徐洛承担对抗异鬼的重任呢?梅纳德没有答案。 月上中天。 粼粼月光照得水面一片明净。守夜人和野人大半已经睡下,梅纳德还坐在船头等待。说不定什么时候,徐洛就会带人出现在海岸上。 这时,海面突然掀起一阵波浪。 最先浮出水面的,是海鱼号的桅杆。随后,整只船破水而出。看上去,海鱼号比过去多了几分诡异,几分凶猛。 鼹鼠妈妈站在船头。她随即派了一只尸鬼下船,前往三天前,她没能探查的海湾。斯卡纳不在,鼹鼠妈妈便是船长。斯卡纳能命令鼹鼠妈妈返回,却无法命令她遗忘。在野人的氏族里,只要怀疑,错的也可以说出来吧?鼹鼠妈妈想到,寒冷逐渐带走她的记忆,让她的思绪模糊不清。 鼹鼠妈妈不知道那个角落是否真的有东西。就算有,三天,守夜人也许早就离开。但她始终想看看,验证自己的怀疑。 尸鬼摇摇晃晃,走向利爪号。 梅纳德一下站起来。他不能两次祈求七神的眷顾。梅纳德下船,重复了三天前做的事情,把所有人叫醒,准备战斗。随后,梅纳德返回船头。 尸鬼没有停歇。 一群人在黑暗中,紧盯着尸鬼,不敢大口呼吸。他们默默向自己的神灵祈祷,尸鬼能够走向别的方向。但尸鬼仍在继续前进。梅纳德脸皮紧绷,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是神的意愿,他只能选择默默接受。梅纳德睁开眼,尸鬼与他四目相对。 它看到我了,这死物。梅纳德想。 【035】克劳尔氏族(六) 黑暗中,守夜人和野人缩在一起,互相偎靠着取暖。徐洛准备返回途中,前哨的破盾者撞上了刚从石林出来的异鬼。徐洛不确定异鬼有多少人,又害怕被发现,只好改道,走另一条远路。他们找到山洞稍事休息。为了不引起异鬼注意,徐洛没允许生火。一旦入睡,寒冷就会悄然而至,像是要把人的脑袋冻僵。 破盾者梭伦蹑手蹑脚,走到徐洛身边,拍肩膀将徐洛唤醒。 梭伦刚触碰到徐洛,徐洛便坐起来,目光炯炯,问“怎么了?”徐洛吩咐破盾者和皮革轮流守夜,梭伦一定是有所发现,才会叫醒他。 “有异鬼,吾王。”梭伦低声说。 徐洛眨了眨眼。 异鬼出现,为什么梭伦只叫醒了他一个人?“异鬼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徐洛问。 “您来看看吧。”梭伦目光复杂。 两人溜出山洞,躲在石块后隐蔽身形。两个野人趴在不远处,警惕的盯着下方。徐洛哈了口气,搓动手掌,缓缓探出头。 下方的山路上,大约有几百个身影,朝着北方前进。 借助晦暗的月光,只能模糊看到它们的身形。但那摇摇晃晃,僵硬的走路姿势,不是异鬼,还会是谁。徐洛困惑的咦了一声,问身边的梭伦 “走在中间的,是活人?” 破盾者点点头“它们走过那边山顶时,被胆小的凯迪发现。那时看得更清楚。那些人是岩种。” “我以为他们都死了,”徐洛自言自语,“异鬼抓活人来做什么?” “要救他们吗?”梭伦问。 异鬼、尸鬼和人混合,很难看清对方的数量。徐洛大致估计,人族的数量在两百左右,而异鬼和尸鬼,不超过三十人。 对方数量不多,但如果异鬼多,尸鬼少,和它们作战就会陷入困境。为了救人,赔上自己可不划算。 但另一方面,只要是异鬼想做的,徐洛就要阻止它们。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哪怕它们是想蹲坑,徐洛也要让它们不得安宁。 “让大家集合,”有时候冒险是值得的,“我们可能要连夜赶路了!” 异鬼走在前后,尸鬼走在两侧,将克劳尔人夹在中间。以如此少的人数,押送远远多于自己的敌人。却无法从异鬼脸上看出焦虑和警惕。 克劳尔人垂头丧气,行尸走肉般跟着异鬼。他们被草绳捆在一起,就像穿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克劳尔人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但一定充斥着悲惨和绝望。女人和孩子边走边哭,异鬼也不阻止她们。这些家伙,根本不懂得烦是什么意思。 徐洛带人偷偷溜下山坡。还没等他靠近,异鬼就反应过来。 异鬼大声咿呀吼着,押送队陷入混乱。 徐洛咒骂,拔出长爪,翻身骑上独角兽,驰向异鬼。火焰覆盖长爪,在黑暗中如日光般明亮。灼热的气息,驱散了靠近的尸鬼。徐洛扑向异鬼,配合独角兽的腐蚀能力,将异鬼斩于马下。在独角兽的腐蚀能力面前,单一的异鬼,也不比尸鬼更强大。不过,徐洛也发现,独角兽对异鬼的侵蚀,会被它们的冰甲所阻挡,无法完全发挥功效。 异鬼大声疾呼。它显然没意识到会遭遇攻击。异鬼顺手杀死身旁的几个克劳尔人,克劳尔人复活,摇摇晃晃冲向包围过来的野人和守夜人。 “见鬼。” 徐洛没发现,异鬼中还有很有想法的家伙。他驱使独角兽,冲到那个异鬼身前。独角兽高高扬起前蹄,居高临下,借助俯冲的力量。徐洛径直击碎异鬼的冰剑,长爪穿透异鬼的心脏。 克劳尔女人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下,像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异鬼绽开的冰水飞过,浇湿她的后背。克劳尔女人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救他们,抬头看徐洛的眼光,既惊讶又困惑。她有一双海水般柔和的蓝色眼眸,非常漂亮。徐洛行了一个骑士礼,高声喊 “保护好你的孩子,夫人!” 随即驰向另一侧的异鬼。 野人和守夜人,与异鬼的战斗很焦灼。有了龙晶后,他们能够压制住尸鬼。但面对尸鬼的主人,异鬼时仍觉得乏力。只有像破盾者这样强大的野人战士,借助龙晶才能勉强和异鬼战斗。 异鬼也发现了如火焰般在战场上奔驰的徐洛。 它们朝徐洛围过来,将徐洛困在中心。徐洛左突右支,想要破除重围。 独角兽被尸鬼扯下一捋毛发,发出痛苦的嘶鸣。这让与独角兽心神合一的徐洛感同身受。火吻仰天悲鸣,一道无形的黑色瘟疫,无差别向四周扩散。尸鬼成片倒下,异鬼也明显站立不稳。 做完这件事,独角兽变得虚弱。 徐洛翻身下马,抚摸着火吻的头。“乖,乖!”徐洛轻声呢喃,“到一边休息,等会我再来找你。”他拍了一下独角兽的臀部,将之驱离战场。 这时,守夜人与野人,已彻底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梭伦从后方包过来。他原本是徐洛害怕异鬼逃跑,安排抄后路的。结果这次异鬼死战到了最后一人。 这些克劳尔人这么重要?宁愿牺牲好几个异鬼,也要带走他们? 守夜人和野人点燃火把,将克劳尔人聚集起来,围在中心。徐洛从他们面前走过,他能看到一张张恐惧、害怕、疑惑、不安的脸。 徐洛大声问“劳勃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 “我再问一次,”徐洛厉声,“劳勃在哪儿!” 守夜人不容背叛。 徐洛不会放过试图杀掉自己的劳勃·克劳尔。 “劳勃不在这儿。”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徐洛看过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脸上皱纹斑斑,背脊弯曲、身材瘦削。徐洛皱眉,走到那人面前,问“你是谁?” “尤……尤伦……”老头不敢看徐洛,“异鬼出现后,劳勃带着氏族的战士逃跑了。他说,这是为了保存氏族火种。这混蛋!他分明就是害怕,抛下我们逃命去了!” 野人在人群中搜索,的确没有发现劳勃的踪影,也没有看到几个克劳尔人的战士。劳勃去哪儿了?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徐洛将劳勃的问题先抛到一边。 你什么都不知道,琼恩。但异鬼什么都知道。它们随时可能赶到。 我好想哭,耶哥蕊特。 “尤伦,现在这里谁能做主?” “我……”尤伦低声。 “很好,”徐洛说,“尤伦。异鬼很快就会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不想死的话,让你的人跟上我们的速度。我们要连夜赶路了!” 克劳尔人的加入,大大的拖慢了守夜人与野人的行进速度。异鬼在第二天正午追上他们。死物随即狠狠地攻击了皮革的殿军部队。等徐洛带人返回支援,异鬼又扬长而去。异鬼的数量不多,只有几只异鬼,三十几只尸鬼。它们就像狗一样,乘着徐洛不注意,狠狠咬徐洛一口。等徐洛拎着大棒,要教育它们。它们又早早的逃之夭夭。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夜里,它们会选择靠得近一点,就在黑暗中凝视着活人。在死物的凝视下,大部分人都没办法入睡,再加上连日赶路,队伍变得越来越疲惫。徐洛不堪其扰。这样下去,还没等异鬼冲上来,他们就会崩溃。 徐洛还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异鬼的数量远远没有他推测的多。在覆灭了克劳尔和马格拿氏族后,它们的数量至少该扩张到四五千人。但实际出现在徐洛面前的尸鬼,从未超过三十个。 徐洛想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 “前面有一个山谷,地势很狭窄,让大家都小心点!”徐洛提醒身旁的梭伦,“我先带人去探路。只要过了这个地方,后面的路就会好走很多!” “是,吾王。”梭伦领命退去。 徐洛仗着自己有火吻,就算遇到尸鬼,也可以快速撤退,第一个闯进山谷。山谷很幽深。两侧坡度逐渐向上,越来越陡。其间怪石嶙峋,碎石遍地,地势非常险峻。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徐洛朝四周观望,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也不想这么谨慎,但只要过了这个路口,就能很快回到海岸。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还是小心点来得好。 就在这时,突兀的轰隆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徐洛回头,只见簌簌落石,从山谷两侧滚下,落到路中间。火吻抬起前蹄,仰头嘶鸣。后方传来混乱不安的喊声……发生什么了?徐洛刚想问。 一支箭矢破风飞来,正中徐洛肩膀,将他射落下马。 徐洛挣扎着起身,正好看到劳勃·克劳尔,克劳尔氏族的马格拿,从巨石后走出。 【036】克劳尔氏族(七) 突然落下的石头,隔断了徐洛的前军和后方的部队,几个躲闪不及的野人,被压在石头下。异鬼见又有便宜可捡,嗷嗷叫着冲来。 “司令!” “吾王!” 各种喊声隔着石堆传向另一边。破盾者梭伦没有说话,率先爬上石堆。这堆石头不高,破盾者敏捷很快便爬到了顶点。几只利箭射来,直袭梭伦头颅。梭伦本能地低下头,躲过一劫。 皮革高声命令,守夜人和野人向中靠拢,形成圆形战阵,阻止异鬼的进一步接近。克劳尔人一片混乱,在推攘中嚎啕大哭。巨人杀手托蒙德不满的嚷嚷,叫嚣着要杀了这些拖后腿的岩种。 场景一时混乱不堪。 破盾者梭伦再次探出头,只见六七十个岩种,朝下方的徐洛冲去。野人战士紧紧围在受伤的徐洛身旁,但他们人数要少得多。 梭伦来不及多想,径直越过石堆,朝下方冲去。 劳勃·克劳尔走下山坡,走向徐洛。他身旁的克劳尔战士,冲向徐洛身旁的野人,双方厮杀在一起。克劳尔人不如野人凶悍勇猛,但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质量。守护徐洛的野人一个个倒下,徐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觉身体困乏无力。 “别挣扎了,”劳勃得意地笑着,“这箭上,我淬了毒。让你的战士住手吧,不要让他们为你白白牺牲性命。” 徐洛撑着长爪,直起身,问 “如果我要杀你,你的人会住手吗?” “杀我?就凭你?哈哈哈!”劳勃笑得浑身肉都在抖,他盯着徐洛,难得看到眼睛,“你知道我为这一刻做了多少准备?我失去了我的儿子,我失去了我的族人,我几乎失去了一切。是的,我知道你身边的战士更强大。但我愿意等。我比你更了解这座岛,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机会——就是现在。” 不,你并不比我更了解斯卡格斯岛。 你只是比我能想到的,更卑鄙、更无耻、更令我恶心。徐洛咬紧牙关。一个岩种想要攻击他,被野人撞开。我只是想不到,你会眼看着族人被异鬼抓走。如果不是克劳尔人拖慢了速度,徐洛一天前,就该抵达海岸。如果不是克劳尔人没有战斗力,徐洛可以带着野人和守夜人联军,长驱直入,免去被截成两段的危险…… 我猜到这个山谷会有埋伏,徐洛想,但没想到埋伏的人,来自克劳尔氏族。 劳勃走到独角兽身边,肥胖的脸上,写满了贪婪。他双目闪光,伸手抚摸独角兽的背脊,像抚过恋人的手背。 “看看这美丽的造物,”劳勃低声喃喃,“在斯卡人数千年的岁月里,只有‘独角王’罗伦斯·斯特恩,曾捉住过一只。后来,北境人入侵,杀死了那只独角兽。自此以后,就从未有人捉住过它。这神秘的精灵!黑衣人,你根本不知道,它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劳勃转过身,背对独角兽,目光冰冷。 “独角兽的力量,属于我。而你,将为我儿格鲁的死,赔罪!赔罪!我要你去地狱向格鲁赔罪!我要把你的头颅挂起来,任由秃鹰和蛆虫吞噬!我要将你的身体丢进大海,骨灰扬在峡谷!黑衣人,你死不足惜!都给我上,杀了他!杀了他,你们就能分享我的力量!” 劳勃疯狂地咆哮,已经丧失了理智。 几个岩种冲向徐洛。 徐洛提剑,踉踉跄跄向后跌倒。劳勃看到,徐洛缓缓勾起嘴角。劳勃困惑地皱眉“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期已至,劳勃。”徐洛突然冷下脸,“去死吧!混蛋!杀我,就凭你?呵呵呵。”劳勃还没能明白过来,他突然感觉胸口撕裂般疼痛。 劳勃低下头,肥硕的身子中间,独角兽的角只小小的冒出一截。 “这!——” 他睁大眼睛,不安而惶恐。 劳勃一定没想到过,徐洛是一个易形者。 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认为徐洛能够进入独角兽的身体。那么,只捉住独角兽几天,徐洛不可能已经驯化了独角兽。于是,劳勃默认了火吻在这场战斗中,会保持中立。 他的错误,害死了他。 徐洛将角退出劳勃身体,任由这肥胖的躯体倒地。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事实是劳勃和格鲁,都是因为同一原因,同一下场死去。 徐洛没有一开始就驱使火吻攻击劳勃,是害怕岩种朝火吻放箭。独角兽不会被捕捉到,但会被杀死。野人进入长城,送给琼恩·雪诺的礼物中,就有独角兽的角制成的头盔。独角兽现在数量如此稀少,与岩种数千年来的猎杀,也有很大的关联。 破盾者梭伦从一侧冲过来,长矛挥舞,刺死靠近徐洛的岩种。他警惕地盯着身旁的人,露出牙齿,嘶声厉喝 “伤吾王者,杀无赦!” 岩种畏缩地向后退却。 “劳勃已死,”徐洛大声说,“投降者不杀!” “投降者不杀!” “投降者不杀!” 野人战士陆续爬过石坡,支援这边的同伴。不得不说,劳勃考虑得很精细,甚至连异鬼的帮助都考虑在内。如果没有异鬼,野人战士还能更快的支援到徐洛。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一失,失去的有点多。劳勃只是误算了徐洛作为易形者的实力,便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等到劳勃的死忠者,都被清理干净,剩下的克劳尔战士丢下武器投降。徐洛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梭伦抱住徐洛,大声喊“来人!快来人啊!” 守夜人的医师类职业,是学者兼任。而野人的医师,则是女巫。这两者,都不在徐洛的队伍里。一旦有人受伤,伤者只能粗略的包扎伤口,向神祈祷自己能够活下去。 克劳尔氏族的尤伦匆匆跑到徐洛身边。老头撕开徐洛的黑袍,看了眼伤口,脸色苍白。 “怎么了?”梭伦抓住他的衣领,焦急地问。 “是鹰之尾羽,”尤伦颤抖着说,“传说,鹰飞在天空中,尾羽会自然脱落。鹰之尾羽,就是因为中毒者,像从空中飘落的羽毛,会经历漫长的折磨死去,才叫这个名字。这毒,无药可救。” “你胡说!” 梭伦将尤伦丢在地上。一旁,皮革、托蒙德、波罗区、洋葱骑士戴佛斯等人脸色苍白。这个消息,不可能比异鬼已经越过长城,更让他们吃惊。 徐洛就要这样死去?……他们不敢想。徐洛如果在这里倒下,后面的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走。 托蒙德像捉小鸡般,提起尤伦,强迫他跪下。 托蒙德咆哮“克劳尔人,如果琼恩死了,你们都得下去陪葬!” 尤伦颤抖着,瘫软在地上。后方的克劳尔女人和孩子,传来嚎啕的哭泣声。尤伦匍匐在徐洛面前,哭诉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这完全是劳勃的错。与我们无关!我们都是无辜的……劳勃早就抛弃我们,将我们丢给了异鬼……大人……” “咳咳,”徐洛咳了咳,“别吓唬他们,托蒙德。我的伤没有这老家伙说的这么重!” 徐洛反手拔出箭矢,丢在地上。岩种的箭矢没有倒钩,倒不是很疼。伤口潺潺流血,转瞬浸湿了黑衣。徐洛信手用冰封上伤口。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不安地看着他。梭伦、托蒙德等人,都是能带着伤奔袭数十里的野兽型战士,看到徐洛受伤却陷入不安之中。 “异鬼随时会到!我们先出发!”徐洛收回长爪,大声命令。 这时,独角兽走到徐洛身边,打了一个响鼻。它温顺的低头,长角靠近徐洛胸口。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徐洛楞在原地,鹰之尾羽带来的焦灼感瞬间消失。就连伤口,也肉眼可见的快速愈合。火吻身子颤了颤,似乎站立不稳。徐洛这才想起,掌控着生与死的独角兽,还有带来生的能力。 队伍中爆发一阵欢呼。克劳尔人渐次跪下,向着独角兽膜拜。他们的神兽救了他们一命。队伍再次行进。尤伦战战兢兢回到族人之中。他意识到,徐洛现在是他们的护身符。若是徐洛死去,狂暴嗜血的野人,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为他祈祷吧,尤伦无声对身后的人说,祈祷他比我们活得更久,姑娘们。 【037】背水一战(一) 次日,幸存者们终于抵达海岸。他们能够嗅到海风带来的腥味和盐的味道。野人战士用紧绷的声音,唱起小曲‘塞外的春天’。守夜人兄弟,想起东海望温暖的床和粗糙的陈酿‘东海望’。 克劳尔人的孩子抚过母亲的脸颊,稚嫩的声音问“妈妈,我们要离开了吗。” 抱着孩子的母亲眼角泛起苦涩的笑意,微微点头。 戴佛斯爵士不时看向徐洛。原本,徐洛是为了引路,带他来。岩种的海岸袭击打乱了这一切。戴佛斯爵士的战斗能力很弱,在这几天毫无存在感。他不像其他人那么乐观。如果异鬼袭击了他们,也很可能袭击梅纳德爵士的船队。他们不一定能顺利的离开这座孤岛。 一行人不觉加快了脚步,踏上海滩的沙地。 风拂过树林,发出瑟瑟响动。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第一个人开始朝海边跑。第二个人……队伍被逐渐拉开。他们陆陆续续跑向海岸。第一个冲到海边的人,跪在海水里,茫然地看着四周,任由海水浸湿衣服。空空如也。任由他一次又一次查看,也不见利爪号和海鱼号的身影。 那么庞大的船只,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船呢?” “船呢?” 一个、两个人高声喊,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身旁的人。 徐洛驰马来到海岸。纵目望去,海波碧蓝。他早想到过,异鬼的船只会进攻守夜人的船。或者,异鬼从海岸靠近,一样能将梅纳德爵士逼离海滩。但真正看到空荡的海岸,徐洛还是忍不住皱眉。 胆小的凯迪跪在沙滩,双手插入沙中,眼神空洞地四处张望。 “他们抛弃我们了,”凯迪绝望的喊,“他们把我们丢在了这座孤岛上!丢给了异鬼!见鬼!让异鬼把他们抓走吧!” 两行泪顺着凯迪的脸颊滑落。 “闭嘴,凯迪。”徐洛驰马逡巡,“梅纳德爵士不可能丢下我们。” 凯迪不敢忤逆徐洛,只能咬着嘴唇,紧紧抓住手中细纱。不动如山皮革走近,指着一旁的脚印,说“司令,他们是不是进山了?” 那些脚印由梅纳德派人伪造。经过连日海浪冲刷,大部分已模糊不清。 “不,”徐洛看了一眼,摇头。“这脚印只是伪装。你仔细看,这脚印太密集、狭窄。根本不是一支百人队造成的。” 除非,梅纳德爵士的人,在袭击下,只剩下十几人仓皇逃窜。 海滩上的岩种尸体消失得干干净净。这绝不是海浪和野兽的手笔。异鬼来过,它们带走了尸体。梅纳德爵士呢?徐洛朝四周看,利爪号会在哪儿? 徐洛的目光,停留在与伪造的脚印相反的方向。 一个人制造假象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既然脚印朝着山那边,要躲藏的人,就该在相反的方向。 徐洛驱使火吻,朝隐蔽海湾的方向奔去。破盾者梭伦在后面急追不舍。皮革留下来,安慰陷入失望和恐惧的众人。如果没有船,他们无法离开斯卡格斯岛。所有人,都要死。 徐洛在水边停下,翻身下马。利爪号曾经在这里停留,但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徐洛在岸边找到了没有啃干净的鸟腿。上面的肉还有很多,正常情况下,兄弟们会留下,下次再吃。一定是情况过于紧急,那人才会随手将鸟腿丢掉……发生了什么? 徐洛设想了几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无法说明他眼前呈现的场景。事情一定很复杂,且不合常理。但一个可以确信的事实是,梅纳德的船只没有被击沉。 这个小海湾可不允许船只随意进出。一旦被异鬼发现,利爪号会被堵死在里面。 徐洛驰回众人身边。 异鬼随时会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大家重拾对未来的希望。只要梅纳德爵士没死,利爪号没有沉没,他就会把利爪号带回徐洛身边。徐洛确信这一点。但他没办法让其他人也相信。 “诸位!我刚才在那边的树林,找到了船的踪迹。”徐洛从众人面前驰过,高高举起手中的鸟腿,“这是船上的人留下的!异鬼不吃鸟腿,对吧?” 散落海滩的人,看向徐洛,目光中有困惑、有微弱的期待。 徐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高高举起。 “我还找到了这个。这是梅纳德爵士留给我的信,”徐洛打开。纸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关于龙和异鬼出现的时间点。徐洛清了清嗓子,大声念到 “司令。” “我们遭遇了异鬼。我暂时将船驶入大海,躲避异鬼。若有需要,点燃篝火,一日我即会返航!” 话很简短,方便让所有人明白徐洛的意思。 船只会回来! 海滩上响起欢呼。皮革困惑地看向徐洛。鸟腿不能说明梅纳德爵士停留过,那也可能是幸存的岩种丢下的。至于信,皮革不认为梅纳德爵士会留下信。一个想藏起来的人,一定是相信自己不会被发现的。他又怎么会留下信,给来找自己的人呢? 但人是一种会自己说服自己的生物。周围的人明显振作起来。只要有希望,人就能活下去。徐洛通过信,给了他们希望。 徐洛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大声提醒 “但是,异鬼随时会到!在梅纳德爵士抵达前,我们必须坚守海滩,活到船只靠岸那一刻!” “皮革,你到那座山坡上,点燃篝火!” “托蒙德,你去砍树,协住守夜人,建造防御工事。” “好的,小子!”砍树达人托蒙德,扛着自己的斧头,朝一旁的树林走去,“小子们,跟上我。不想挨揍的,就给我跑快点!” “其他人,向我靠拢。女人和孩子在中间,男人在外围。大家都做好准备!” 海滩很快忙碌起来。 树丛中,不时能看到一棵树倒下。一根根粗壮的树干被拖出丛林。徐洛等人没有时间,修建坚固的防御工事。徐洛的目标,只是简单的据马。树干劈开后,削尖两端,再用三角结构立起来。横向摆一根树干,利用木钉子将之稳固。这样的工事,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完成。 剩下的克劳尔人、野人、守夜人,一刻不停地将龙晶制作成龙晶武器。上一次跟随徐洛在艰难屯参加战斗的老人,对这种匆忙的感觉再清楚不过。他们手脚熟练,一边制作武器,还能一边给新人讲粗鲁的笑话。克劳尔女人没办法参与繁重的工作,便进行初步的加工,或者龙晶匕首的制作。 大家只注意自己手上的工作,一时竟忘了时间。 异鬼们没打算让活人做好准备再出现。很快,一队异鬼从西边出现。这时,据马还差固定的步骤。徐洛派梭伦带着一批人,去阻止异鬼进一步靠近。 异鬼的数量比之前要多很多,是活人的两到三倍。它们一部分朝着徐洛的方向攻来,一部分,转而袭击山坡上的皮革。 篝火燃起来。 白天的火焰不注意看,没那么明亮。 皮革让野人收集了足够燃烧一天的柴火,又累积了大量的碎石。斯卡格斯岛以‘岩石’命名,岛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皮革朝海中眺望。天白海蓝,飞鸟孤影,但看不到舰船的身影。 如果梅纳德爵士在能看到篝火的近海,利爪号就会被异鬼发现。而利爪号若是在深海,皮革点燃这堆篝火,就没有意义。船上的人根本看不见。 皮革不相信徐洛关于梅纳德爵士的话。梅纳德爵士当然不会抛下他们。但皮革想不到,异鬼抵达海岸后,利爪号要如何逃脱魔爪。 皮革不知道徐洛在等待什么。皮革只是相信徐洛。 “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 皮革大声下令。 异鬼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远超预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尸鬼,朝着他们走来。幸好,他们备上了足够多的龙晶,如果只是尸鬼,威胁还不足以致命。 等到异鬼抵达坡下,皮革等人居高临下,朝下方扔石块。他们大概在三四十尺的高度,就算丢一小块石头,也能砸死人。更何况,他们丢的都是西瓜大的石块。 石块落进密集的尸堆,一砸倒下几个尸鬼。 但尸鬼数量太多,又不懂得恐惧和疼痛,幸存的爬起来便继续向着上方攀爬。 皮革抓起龙晶长矛,刺死靠近自己的尸鬼。顶端的龙晶应声折断。龙晶的性质太脆,损耗过大,这也一直是令徐洛头疼的地方。 爬上山坡的尸鬼越来越多。 野人开始放弃丢石块,转而用龙晶长矛进攻。很快,一圈一圈的尸鬼,完全将他们包围。皮革吞了口唾沫,他看到了死神的影子。这么多尸鬼,就连想要支援他们都很困难。皮革知道,自己今天很可能死在山坡上。不过在这之前,火焰不会熄灭。 皮革很清楚地意识到。徐洛点燃这堆篝火,不是为了吸引梅纳德带船返航。而是给海滩上的人一份希望。只要火焰没有熄灭,他们就有生还的可能。 皮革很清楚,利爪号不会被火堆唤回。他从火焰得不到希望。但司令和王,是他的希望。只要徐洛还在,徐洛还活着,一定就会有奇迹发生。 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奇迹在哪儿。 【038】背水一战(二) “托蒙德,你带人去支援皮革。”徐洛命令。 乘异鬼大军还有一段距离,托蒙德越过据马,朝山坡行军。这时,据马已经彻底完成。用海屏障一边,徐洛将之摆成梯形。砍树达人托蒙德数学学得很差,多出了一截据马。为了避免内部剩余空间过大,浪费人力,徐洛只能将之抛在一边。此外,联军在据马外点燃篝火,驱逐尸鬼。但他们没有足够的柴火,无法支撑篝火持续燃烧。 徐洛意识到,据马可以很好的作为阻拦尸鬼的屏障,但对异鬼效果微乎其微。异鬼的冰剑能够斩断人族的刚剑,也能轻易劈开他的据马。 徐洛叫来守夜人弓箭手‘鹰眼’格林、‘酒鬼’陶顿。野人猎人,‘残酷的’葛梅、‘幸运儿’迪迪一众十余人,命令他们精准的射击异鬼。 他们使用的,是非常原始,像骨箭头一样制作工艺的龙晶箭矢,准确性和效果都很差,只是聊胜于无。 克劳尔人的尤伦,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大人,司令,吾王……”尤伦在纠结徐洛的称谓。 徐洛笑了笑,说“叫我琼恩就好,尤伦。” “琼恩大人,”尤伦恭敬地低头,“我们也想参加战斗!” 徐洛盯着尤伦看了十几秒。 他在颤抖,徐洛想,克劳尔人都在颤抖。他们害怕异鬼,不像守夜人兄弟和野人,大多有和异鬼战斗的经验。守夜人和野人知道异鬼有多厉害,也知道死物并非不可战胜。克劳尔人还不明白这一点……徐洛很好奇,尤伦的态度是否真诚。 “好的,尤伦。”徐洛点头,“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你的人,必须归我指挥。” “是的,大人。”尤伦回答。 徐洛随即高声喊“戴佛斯爵士,请发龙晶武器给尤伦的人!” 洋葱骑士没办法参加战斗,暂时做了后勤官。 克劳尔氏族被异鬼抓住的、以及劳勃死后投降的下属,加起来有四五十人,也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尤伦将身后四人推出,说“琼恩大人,这是我们氏族最优秀的弓箭手。他们能在一百步外,射中山羊的眼睛!希望能帮上您的忙。” 尤伦一一拍过几人的肩膀,鼓励他们勇敢战斗。 这时,第三个人甩开尤伦的手,愤怒地喊道“滚开,尤伦!我不要做你讨好乌鸦的礼物!” “雷诺。” 尤伦脸色有些难看。 雷诺还是个半大孩子,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青涩未脱。他抬起头,傲慢而愤怒地瞪着徐洛,说“入侵者,你杀了我的马格拿。你是我永远的敌人!休想得到我的忠诚。” 徐洛的注意力还在尸鬼身上。他们已经撞上据马。据马深深陷在沙里,阻止了它们进一步向前。野人、守夜人,乃至克劳尔人,端起长矛,刺入尸鬼身体。尸鬼随即倒在地上。 “啊!——” “杀!——” 发怒吼声的是克劳尔人。“我杀死尸鬼了!你看到了吗,希博!我杀死尸鬼了!”有人激动地朝同伴喊。“我帮你报仇了,瑟菈!”也有人满脸眼泪。 克劳尔人被异鬼欺负太久了。从一开始遭遇异鬼开始,他们就不断撤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屋子被摧毁,家人被屠杀。他们却一个劲的逃,逃,逃……因为劳勃马格拿告诉他们,必须保存生的希望,才能反击。直到最后一个聚居点被摧毁,劳勃带着人逃离,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懦夫无耻的谎言。 为什么野人和守夜人可以同异鬼战斗? 为什么异鬼只敢在后面追,却不敢冲上来? 克劳尔的男人,也是顶天立地的战士。他们渴望为自己的荣誉和需要守护的家人死去。但他们面对的现实,却是一次次失去和溃败。 徐洛收回目光,对雷诺道“如果你不想战斗,可以回到你的母亲身边,孩子。她和我一样担心你的安危,不想你加入战斗。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的敌人,是外面这些行走的尸体,是死亡。看看你后面,那些人是你的母亲,是你的姐妹,是你的长辈和兄弟!他们才是值得你用生命守护的人,而不是什么狗屁马格拿!” 雷诺与徐洛对视许久,最后低下头去。尤伦的人,加入了守卫据马的战斗。有据马在,他们的战斗轻松许多。雷诺背过身,走回克劳尔女人身边。后者仍在持续地制作龙晶武器。 徐洛没有参加战斗。他骑着独角兽,来回支援,为受伤的人治疗。 在攻坚战中,合理的方式,是集中力量进攻一点。死物们显然知道这一点。从他们聚集的异鬼数量,就知道哪个方向承受的压力更大。 而防守一方,支援者的作用非常重要。防守就像一个堤坝,任何一个小口,都会导致整个环节崩溃。徐洛必须快速的补上这个漏洞。 不知不觉,天变黑了。治疗伤者,需要消耗独角兽的体力。徐洛只好下来步行。 据马外的篝火早已熄灭。尸鬼踩着灰烬进攻据马。据马外尸鬼的尸体堆得很高,快和据马同一高度。战士们不得不用武器将尸体推开。为了不让尸体在人群中复活,他们不得不狠心把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朋友、亲人丢出据马。战斗仍在持续,但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也许下一刻就会崩掉。 山坡上的篝火还亮着,说明皮革还活着。对于皮革,徐洛现在只能为他祈祷。 徐洛回头看向海洋,暗黑的浪潮涌动,仍然不见利爪号的踪影。徐洛自己也不是百分百确定梅纳德爵士能够返回,但要他直接放弃,绝无可能。 就在这时,海中出现数个黑点。黑点逐渐靠岸,渐渐从水面升起。远远看去,它们长了一张人的脸,却完全没有人的感觉。 “见鬼。”徐洛皱眉。 戴佛斯爵士站在火堆边,惊愕得合不拢嘴“人鱼?” 人鱼渐渐靠近,能看到它们的死鱼眼,厚嘴唇,化作鳃的耳朵和覆满鳞甲的鱼尾。人鱼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岸边的人。随即,人鱼首领扬起手中的三叉戟。 一道海浪席卷,朝岸边拍来。 它身后的人鱼跟着抬起三叉戟,指向月亮的方向。一道有一道浪潮,接连扑向海岸。站在岸边的戴佛斯爵士被浇了个通透。火焰熄灭。克劳尔女人发出惊呼。一开始,为了保护她们,徐洛将她们安置在后方。现在,却成了杀死他们的原因。海浪落下,席卷着克劳尔女人,将她们裹挟向海洋。 “混蛋!它们在做什么?”徐洛跑向海边,浪潮将他浇得通透,让他站立不稳。随后,徐洛看到了人鱼死鱼眼中,泛动着的蓝色光芒……异鬼。这些人鱼竟然也被变成了异鬼!徐洛的心沉入海底。 “快!朝岸上退!”戴佛斯爵士指挥着克劳尔女人,“退到据马边上!” 克劳尔人丢下龙晶,朝岸上跑。接着上岸的浪潮,将逃跑的人拍倒,卷回。人群传来哭泣声和悲呼。徐洛抹掉脸上的海水,大声问“戴佛斯爵士,人鱼有弱点吗?” “有!”戴佛斯大声回答。 “什么?” “它们不能上岸!” 【039】背水一战(三) 一阵浪潮拍过,将独角兽和徐洛拍倒在地。独角兽挣扎着爬起来,甩干身上的水渍。看上去,火吻是真的不喜欢水。徐洛不知道,不能上岸算什么弱点。因为海边遇袭,据马防线也终于崩溃。尸鬼开始大批的爬过据马,扑向里面的人。 “司令!我知道了,”戴佛斯惊喜地高声喊,“据马!据马!我们可以用据马拦在海边!” 徐洛愣了一秒,随即明白。 据马可以拦住外面的人,自然也可以拦住里面的人。刚好,托蒙德多做了一截据马,可以放在海边。海浪仍然会影响联军,但可以减少卷入海水的人数。 “梭伦,快!去把据马搬到海边!”徐洛大声命令。 这时,莫名的,徐洛感到身后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就像一个冰点,芒刺在背。徐洛倏忽回头,对上雷诺稚嫩、狰狞、残忍的脸。 “去死吧,入侵者。”雷诺的匕首刺向徐洛,“我为你报仇了,劳勃马格拿!” 徐洛在最后一刻才看到对方的匕首,只来得及将之推到一边。匕首刺穿他的手臂。徐洛吃痛,一拳将雷诺砸倒。长爪随即抵到雷诺的脖子。 雷诺躺在地上,傲慢地看着徐洛,嘴唇紧抿。 就连克劳尔人,都被这个突然的变故吓呆了。 徐洛反手拔出匕首,丢在地上。如果是平时,雷诺或许有机会捡回一命。他不过是个孩子,盲目地忠诚于自己的马格拿。但在形势紧迫的此刻,徐洛没有时间顾及雷诺。 “你根本不是为了劳勃报仇,”徐洛冷冷地说。父亲奈德·史塔克教导,当你行刑时,一定要看着被审判者的眼睛,说明你是问心无愧的。雷诺的眼睛里,有困惑,有恐惧,唯独没有悔过。“你只是觉得我怠慢了你,轻晦了你。你是为了你可怜的自尊和虚荣。你是为了你自私的软弱和残忍,才想要杀了我。旧神在上,我以守夜人军团司令的名义,判你死刑。” 长爪刺穿雷诺的身体。 独角兽挑起它,将之丢进海洋。 梭伦等人,抬着据马,跑到海边。海浪屡次将他们打倒,他们又再次爬起来。徐洛为此失去了两个英勇的战士。这笔账,徐洛给人鱼记下了。 异鬼和尸鬼爬过据马,与联军战士作战。徐洛看到,又一批尸鬼军团赶到。 徐洛回头朝海洋看去,只能看到一阵一阵的浪潮。梅纳德,你在哪儿?徐洛心中竟不自觉涌起一阵憎恨。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不。 徐洛甩开这种念头。梅纳德爵士一定尽了他的努力。我不能因为他的失败责怪他。梅纳德面对的,是一个远远比他强大的敌人。 徐洛为梅纳德祈祷,翻上火吻背脊。火吻能感受到徐洛的心意,发出悲哀的嘶鸣。 “哦喔哦!——” “走吧,火吻,”徐洛低声安慰独角兽,“我们必须做自己该做的!” 火吻奔驰,高高越过据马,落进尸鬼和异鬼的堆里。死亡领域展开,尸鬼成片成片倒下。异鬼挣扎着朝火吻靠近,徐洛落到地面,长爪横扫,杀死这些虚弱的死物。 片刻,海滩上清理出一片空地。后方的联军压力明显因之减少,有两个方向,再次将战线推回据马之外。 火吻用尽力量,无力的跪在地上。徐洛蹲在它身旁,手持长爪,抓挠着她的脑袋,一边安慰火吻,一边警惕地盯着逐渐靠近的死物。 这时,徐洛听到一阵欢呼声传来。这声音如此惊喜,如同劫后重生一般。徐洛以为是梅纳德爵士到了,抬头看去,空空如也。 据马内的人,狂热的目光,望向山坡的方向。 山坡上,数以千计的岩种,如脱缰野马,朝着下方扑来。他们很快与尸鬼的后队撞到一起,展开厮杀。这些岩种手中似乎也有龙晶。因为数量碾压尸鬼,尸鬼几乎没有产生有力的反抗。 “是斯特恩人!” “我们有救了!” “感谢诸神!” 据马内的幸存者,大声欢呼。 徐洛脸色冰冷,心一下沉到了谷地。斯特恩人。是了,他怎么忘记了,斯卡格斯岛上,还有一个氏族,叫斯特恩。恐惧和寒冷,从脚底升起,攥住徐洛,将他拖进无尽深渊。如果说,斯特恩人出现以前,徐洛还有信心继续坚守下去。这批‘援军’的出现,彻底将他的幻想撕得粉碎。 “诸神!” 徐洛仰天悲叹。 徐洛明白了,为何这些日子,他见到的异鬼数量总是很少。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一个更强有力的敌人,吸引了异鬼,让他们无暇顾及徐洛的百人小队。 但是现在,斯特恩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也就意味着,一直在和他们战斗的异鬼,也会随之而至。一个沦陷的斯卡格斯岛,有多少尸鬼的存在?三千?还是四千? 徐洛只觉天旋地转。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谁都可以放弃,我不可以。徐洛站起来,扶起火吻。徐洛再一次望向海的方向,依旧空空如也。 这个时候,不能再有任何幻想了。 徐洛握紧手中长爪,砍翻靠近的尸鬼。我给了他们希望,我将带他们返回东海望。山坡上的篝火仍未熄灭,希望仍在! 大概皮革也想不到,他认为给了他生存下去希望的那个人。也会从他这里汲取力量吧。 “梭伦!带着大家朝石林撤退!” 徐洛跑回据马,大声命令。这时,岸边的尸鬼已经倒得差不多了。它们无法阻止联军的迁徙。 梭伦很困惑,但看到徐洛焦急的脸色,梭伦也没问,便前去组织人手。据马被推开,一群人困惑地走出来,朝石林方向走去。 徐洛朝着他们挥手,喝令“快!快一点!朝石林前进。”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徐洛的计划,是依靠石林复杂的地形,和尸鬼进行巷战。石林的地形,可以削弱异鬼数量上的优势,这么做是有可能取胜的。但仅靠徐洛的部队,还无法做到这一点。他需要斯特恩人参加战斗,才能取得数量上的平衡。 此时,徐洛面对的难题是怎么在五分钟内,说服斯特恩人的马格拿? 斯特恩的战士中,有一个野山羊骑士,朝着他们的方向驰来。这个人,也许就是斯特恩的马格拿? 徐洛骑上火吻,赶到野人、守夜人和克劳尔人身边。徐洛命令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喊。随后,徐洛放开火吻,驱使火吻朝石林方向奔跑。 “跟上独角兽!”徐洛大声喊。 “跟上独角兽!”众人不明所以,跟着徐洛喊。 “跟上独角兽!” “跟上独角兽!” 斯特恩人停下,一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联军追着火吻而去。很快,也有斯特恩人,开始掉头朝火吻的方向跑。 说不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听到有人这么喊,有人这么做。而独角兽的吸引力,又是如此的大,以至于斯特恩战士,丢下了他们的马格拿,朝石林方向跑去。 独角兽如黑暗中的火焰,指引着众人的方向。岩种对独角兽的狂热,再次刷新了徐洛的认识。至少有一半的斯特恩人,转往火吻的方向。 【040】石林反击战(一) 徐洛利用火吻的存在,诱使大批斯特恩人前往石林。这样,斯特恩人心里,就会潜意识的认为,不得不去石林一趟。斯特恩人的马格拿,或许会拒绝徐洛的提议,但这必然是在他加以考虑之后决定。 “你为什么这么做?” 山羊骑士在徐洛身旁停下。 大部分联军已经隐匿在密林之中。斯特恩人,有一半也追了过去。剩下的人在原地徘徊,很困惑下一步的行动。 “因为,我们要死了。”徐洛回答。 山羊骑士皱眉。 徐洛的话,让他感觉诧异、不解、困惑,以及,隐隐的不安和慎重。“我是卡麦隆之子,泰隆。斯特恩氏族的马格拿。我从未见过你,陌生人。你是谁?”山羊骑士说,“你为什么说,我们快死了?” 泰隆·斯特恩,有一张岩石般坚毅的脸庞,人称‘灰巨人’。他的武器是一把沉重的战锤。他穿着猎豹的皮,露出坚实遒劲的肌肉。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丝毫没有不安和慌乱。徐洛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家伙。他会是一个好伙伴,徐洛想到。 “我叫琼恩。琼恩·雪诺,”徐洛回答,“北境私生子。至于我们为什么快死了,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就会明白,泰隆马格拿。” 泰隆默不作声。 他转身叫过副手,‘猎豹’米特斯,让米特斯将族人聚集起来。这里的尸鬼所剩无几,全部清理掉后,他们也没有留下的必要。等离开的族人被追回,泰隆打算将徐洛丢在这里。当然,在这之前,他会好好听这家伙,准备说点什么。 “泰隆马格拿,您和异鬼有过正面交战吗?” “有。” “战况如何?”徐洛轻笑着问。 ‘灰巨人’泰隆冷漠的眼神看了徐洛一眼,还是如实相告 “损失惨重!” 斯特恩氏族意识到异鬼存在后,龙晶已全部丢失。没有龙晶,他们就无法和异鬼战斗。泰隆果断带领族中战士,强攻龙晶储藏点,损失近百人。异鬼死去后,没人能复活这些尸体。泰隆将之全部烧掉。随后,泰隆转而与异鬼进行游击战。集中己方兵力,进攻敌人的薄弱环节。 也正是因为这样,斯特恩氏族才会出现在这里。 泰隆的侦察兵告诉他,不断有小股的尸鬼,朝这片海岸移动。泰隆以为他可以半道而击,狠狠地褥一把异鬼的羊毛。结果越褥越高兴,追到了海边。 “你现在还想和异鬼正面交手吗?”徐洛满脸笑意地问。 “不。” 泰隆冷冰冰地回答。 “那么,泰隆马格拿。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们已经被数量远超我们的异鬼包围了。你不得不和异鬼进行一场正面对决,你怎么想?” “见鬼,”泰隆说,“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徐洛说,“它们什么都知道。” 徐洛指向另一边的山谷。数百尸鬼,正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泰隆的脸色僵硬,抱着侥幸说“也许,这只是一只小部队。和我们之前遇到的一样。” “也许。”徐洛说,“这支异鬼军团为你而来,泰隆马格拿。你以为,你一直这么骚扰它们,它们会无动于衷?” 泰隆沉默了许久。 山谷内走出的尸鬼越来越多,其中异鬼的比例,超过泰隆往日所见。 “你有什么办法?”泰隆问,“看你的样子,应该早有预料吧?” “石林。” 徐洛回答。 和同样优秀的指挥官说话,轻松之处在于,你不用长篇大论的解释。徐洛只说了两个字,泰隆就明白了。石林的地形非常复杂,只要事先埋伏好,很容易出现尸鬼一部分找不到敌人,一部分却被包围的情况。反复利用这样的优势,他们就能消减异鬼。 泰隆雷厉风行,下定决心便没有回头路。他疾驰向副手‘猎豹’米特斯,命令米特斯在异鬼赶到前,将战士带入石林。 米特斯困惑“可是,海滩上还有尸鬼没清理干净。” “别管这些小鱼了!”泰隆咆哮,“快去做!” 斯特恩战士的秩序,比克劳尔人好了几个档次。他们很快集合起来,朝着石林撤退。徐洛陪同泰隆一起,快速前进。作为指挥官,他们必须前行布置战场。 徐洛回头,看到山坡上还在坚守的篝火。他只能为皮革等人祈祷。但愿异鬼不会对他们多加关注。只要徐洛在石林中获得胜利,他们便能活下来。 一大批异鬼从山谷中走出。斯卡纳是他们的指挥官。这支异鬼尸鬼混合军队,至少有五百人,比泰隆能想到的还要多。 斯卡纳看了眼山坡。山顶上的篝火仍在燃烧,让他感到意外。但那微弱的火苗,仿佛一阵风,就会把它吹熄。斯卡纳没有对此多加关注,它相信围攻山坡的尸鬼能够解决掉敌人。 斯卡纳走过海滩。又回到这里,斯卡纳想起几天前的夜晚。他原本想彻底搜查附近,找到守夜人。但‘亡主’焦急地催促他,命他立即赶往内陆。斯卡纳只能召回所有尸鬼。梅纳德爵士以为是七神在冥冥中保佑他,但真相却是,他的司令救了他一命。这世间存在巧合,但从来没有奇迹。 海滩上的尸体,说明敌人的军队伤亡惨重。斯卡纳复活了那些遗漏的尸体。尸鬼站起来,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 敌人逃跑了,向着山谷。他们不知道,这附近的路,已被尸鬼军团彻底封死。这里已是天罗地网,敌人就算插上翅膀,也无法飞出斯卡格斯岛。 我找了他四天,斯卡纳想,终于到了结束的时间。 看着敌人仓皇逃窜的狼狈模样,斯卡纳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不慌不忙,朝着上方追去。就像贵族在自己的林园内狩猎,丝毫不担心猎物会反击和逃走。 异鬼军团穿过密林,穿过山谷,抵达石林外。亡主焦急的催促声,又在斯卡纳脑海中响起。 “快一点!斯卡纳,找到他!杀了他!” “是的,主人。” 斯卡纳满怀尊敬的回答。 他一挥手,异鬼和尸鬼鱼贯而入,挤满宽阔的入口。斯卡纳大步跟着部下走进石林。这片石林很曲折,地势复杂。但斯卡纳从亡主哪儿,但斯卡纳知道其中的几条必经的通道该怎么走。 斯卡纳相信,他和敌人会在这里决战,于是选择了最宽阔,最直接的那条。 它们贴着嶙峋怪异的石头,绕过几个拐角。斯卡纳看到它的目标,站在前方,倚靠着‘邪恶者的剑’,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杀了他!”斯卡纳用它古怪的语言喊。 敌人收起笑意,扭身逃进了更黑暗的深处。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斯卡纳在心里大吼,随即追了上去。 在石林某个死角,克劳尔氏族的尤伦拿着龙晶匕首,靠在墙上瑟瑟发抖。野猪波罗区阴沉着脸,说“老头,尸鬼正在靠近,别抖了!” “我……我……我没抖……”尤伦回答,突兀的发现自己声音特别大。 “你要是害怕,就离开这里,没必要强撑。吾王不会因为你的退却责怪你!” “我……我……我不害怕……” 尤伦鼓励自己,鼓起勇气。他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是氏族有名的猎人。氏族的女人,都将嫁给他视作荣幸。最后,他娶了‘塔戈家’的麦蒂娜,后者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三十多年了,他们之间发生过争吵。但尤伦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异鬼杀死了麦蒂娜,他没能救下她。 我不害怕,尤伦握紧龙晶匕首,我曾独自面对一头猎豹,并杀了它。为什么异鬼会令我如此恐惧? 尸鬼摇摇晃晃走过来。 波罗区大步迎上去。尸鬼咿呀咆哮,扑向波罗区。野猪波罗区,一手抓住尸鬼的头颅,一手扼住对方的脖子。尸鬼挣扎着想要抓挠波罗区。波罗区提起尸鬼,狠狠撞到墙上。接着一锤一锤,砸在尸鬼头颅上。尸鬼脑袋凹陷下去。波罗区将之丢在地上。 尸鬼最主要的强势点,在于它顽强的生命力和强于普通人的力量。但在波罗区这样的野蛮怪物面前,尸鬼的力量不值一哂。顽强的生命力,只是让它变成更持久的沙包。 尸鬼没了头颅,仍未死去,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波罗区一脚踩烂了它的心脏。 尤伦站在一旁,彻底惊呆了。他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和尸鬼战斗的方式。波罗区没有停歇,大步走向另一只尸鬼。就在这时,一只异鬼无声地从背后接近波罗区。 异鬼扬起手中蓝冰剑。 勇敢点,尤伦!尤伦告诉自己。他大声吼出恐惧,冲向异鬼,将龙晶匕首刺入异鬼的心脏。 异鬼晃了晃,转瞬化作一滩冰水。 我仍然能准确的找到心脏位置,尤伦瘫软在地上。我为你报仇了,麦蒂娜。 波罗区像提小鸡一样,将尤伦提起来“你会把所有尸鬼都召过来的,老傻瓜!” 波罗区提着尤伦,大步离开。一路上,尤伦看到不少正和尸鬼战斗的同伴。野人、守夜人、斯特恩人,还有克劳尔人。尤伦看到‘马脸’拉宾,尸鬼撕开了他的身体。‘瞌睡虫’卡格,歪倒在路边,奄奄一息。卡格的身边,躺倒着三具尸鬼的尸体。尤伦看到许多熟悉的脸,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死去,变成尸鬼,攻击往日的同伴。 波罗区将尤伦扔在一个死角,叮嘱“待在这里,老家伙。没事儿不要乱跑!” 尤伦空洞地瞪大眼睛,瑟瑟发抖。波罗区转身离开,今天他说了过去一个月的话。等波罗区不见了踪影,尤伦才反应过来,他没听到波罗区说了什么。尤伦颤抖着爬出死角,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杀一个…… 【041】石林反击战(二) 徐洛的战术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效。新手总是会犯这种错误。他们控制着远超敌人的战斗单位,就以为自己把士兵丢进战场,就能取得胜利。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战场,注视着双方的战斗,却不加指挥,却直到己方战力所剩无几,才反应过来。然后控制着剩余单位,仓皇地想要逃离战场。 联军借助地形,拉散了尸鬼的队列。它们尝试过聚在一起。但聚在一起,联军就隐藏身形,不见踪影。狭长的石林,不允许它们抱团。于是联军袭击他们的前队和后队,在它们反应过来以前,匆匆逃走。不甘失败的尸鬼追上去,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多的、隐藏在黑暗中的匕首。 ‘猎豹’米特斯一直注意着梭伦。梭伦强壮有力,动作敏捷。梭伦的长矛使用很好,对距离、承受力、进攻角度的把握都恰到好处。梭伦总能以不同的、特殊的方式进攻异鬼,并取得胜利。作为斯特恩氏族有名的战士,马格拿的副手,米特斯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好胜之心。 他和梭伦攀比着谁杀尸鬼杀得更快。 “六个。” “七个。” 米特斯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梭伦至少杀了八个尸鬼,外加一个异鬼。如果米特斯把注意力全放在敌人身上,不会比梭伦差太多。但他太想证明自己,不比梭伦差了。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斯特恩氏族与外来者,泰隆马格拿和野人之王徐洛之间的较量。米特斯不想输给梭伦。 米特斯敏捷的躲开异鬼攻击,随即一矛刺向异鬼胸口。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出手后就反应过来,他的速度慢了一秒。很多时候,就算对手感觉不到,自己也会明白这一秒是致命的。异鬼抓住了米特斯的长矛,反手斩断。 米特斯后退,拉开与异鬼的距离。他稳住心态,从背上拔出第二根矛。 战斗中,短暂失利的一方,会陷入颓势。是因为敌人会利用优势期,将你逼入不利的地形和进攻角度。米特斯现在就陷入这样的困境。 狭窄的角落,不方便长矛的进攻。 他尝试着刺出,龙晶扎在异鬼胸口,碎裂。 米特斯随即丢掉长矛,换上龙晶匕首,朝异鬼扑去。这是很危险的尝试。近距离战斗,总是对力量强势的一方更有利。但异鬼在米特斯之前的进攻中变得虚弱。米特斯也相信自己足够敏捷,可以在异鬼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 他错了。 一只尸鬼从侧边扑来,打乱了他进攻的步伐。米特斯杀死尸鬼。异鬼的攻势便一波接一波袭来。米特斯心里一阵酸楚,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这种未在预期的前景,令他恐惧。 “小心!” 这时,破盾者梭伦跃到米特斯身旁,长矛荡开异鬼。异鬼挥动冰剑,袭向梭伦。而梭伦脚下快速移动,从侧边腋下,刺入异鬼心脏。 “你没事儿吧?”梭伦拉起米特斯,“我看了你的战斗。没想到岩种也有你这么强大的战士!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你交手。” 米特斯脸红了红。岩种对斯卡格斯岛民来说,是一个侮辱性名字。这个名字暗示了岩种被史塔克击败,无法离开斯卡格斯岛的屈辱。但米特斯心里没有愤怒。他说了谢谢,随后满怀尊重的说 “我也是。” 斯卡纳在石林深处追上徐洛和泰隆两人。见拉扯开异鬼的目的达到,徐洛和泰隆停下。斯卡纳身边,还跟着两个异鬼。他们战作一团。徐洛和泰隆都是强大的战士,但以二敌三,没有什么优势。他们的战斗僵持了很久,徐洛和泰隆终于处理掉另外两个异鬼。 他们也是这才意识到,剩下的这个异鬼不同寻常。 斯卡纳和其他异鬼、尸鬼有联系,他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就像赌徒,在赌场上不断丢下筹码,直到手中空空如也,才反应过来。斯卡纳等到尸鬼大批减少后,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它们在猎杀活人,却被活人反过来猎杀? 徐洛将斯卡纳击倒,一边走向斯卡纳,一边问“你会说通用语吗?前些日子,我就遇到过一个会说通用语的异鬼。” 斯卡纳用他古怪的语言,说了几个字,徐洛听不懂。 这时,斯卡纳的脑海里,响起亡主的声音。斯卡纳能够感受到亡主的愤怒。他们原本稳操胜券,但因为斯卡纳的失误,毁于一旦。亡主命令他,立刻向海边撤退。 斯卡纳朝两个活人尖锐地发出怒吼,扭头向石林外逃。 斯卡纳能够感受到,身后两人急追不舍。在亡主指引下,斯卡纳成功避开石林中混乱的战斗,逃出石林。微风徐来,斯卡纳能看到远处的海边,停靠着一艘船。不少异鬼、尸鬼已经登船准备离开。 斯卡纳朝船的方向跑。这时,波罗区的野猪突然冲出来,将他撞到。这该死的野猪,斯卡纳在心里咒骂。他借助野猪的撞击力,顺着山坡滚下,把后面的追兵远远甩开。 两个部落头领,带着追兵,追出石林。徐洛一眼看到下方急奔的斯卡纳,和停靠在海岸边的船只。 “见鬼!” 徐洛绝望地说。 他原本还想彻底追杀异鬼,在这座岛上,尽可能地消灭异鬼的有生力量。他们不能像斯卡纳那样,完全不顾跌倒和撞伤,埋头狂奔。徐洛知道自己不可能追上斯卡纳。他又没有船,没办法追进海里。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敌人,扬帆远去。 就在这时,另一艘舰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徐洛心里更加绝望。但随即,他看到那面熟悉的旗帜,扑向虚空的利爪。梅纳德爵士的利爪号。 “诸神!” 徐洛又惊又喜。 他完全不明白,梅纳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利爪号的出现太关键了! 利爪号如收起翅膀,扑向水面的老鹰,狠狠撞向停靠在海边的海鱼号。海鱼号向着一侧倾倒。双方爆发了一场不小的骚乱,海鱼号随即掉头,驶向颤抖海。将还没登船的尸鬼、异鬼和斯卡纳,丢在了岸上。 “好!” “太棒了!” 徐洛周围传来一阵欢呼。 “追!”徐洛高声喝令。 一行人如脱缰野马,冲下山坡,冲向海岸和逃跑中的死物。斯卡纳也明白,没有船只,他就是一只困在斯卡格斯岛的狗。斯卡纳停止逃跑,调转方向,静待徐洛和泰隆追上。 这一路逃窜,跌破了斯卡纳的冰甲,让他原本就丑陋的模样,变得更加难看。徐洛笑意盈盈地走近,嬉皮笑脸地嘲讽问“跑啊?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前几天像疯狗一样,追了我一路。你不是很厉害吗?……哦,我忘了,你听不懂人话。” 泰隆冲向斯卡纳。 后者敏捷地躲开泰隆的战锤,反手刺向泰隆胸口。徐洛从另一侧接近,利爪精准地挑开冰剑。泰隆的铁锤随即撞上斯卡纳的胸口。 斯卡纳向后跌退。 全无斗志的斯卡纳,连反击的欲望都失去了。 泰隆追上去,一锤砸烂了斯卡纳的冰心。 斯卡纳向后倒下。临死之前,他用古语说“我很高兴,你这么强壮勇敢,孩子。fre”泰隆止住准备砸下的铁锤,僵在原地。 “怎么了?”徐洛问。 “你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徐洛撇嘴,“只是听不懂。” “他说的是,‘自由胜于一切’。在几百年前,我的祖先抵御史塔克的入侵时,说了这句话,一直流传至今。这是我们氏族的箴言。” 在维斯特洛,一般只有大家族才有箴言。像史塔克家族的箴言是凛冬将至。 泰隆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一种超越现实的模糊联系,将他和死去的异鬼绑在一起。因为斯卡纳的名字将掩埋在时间的沙尘中,顺便提一句。斯卡纳,在古语里,是斯卡格斯之子的意思。 “小子,没事儿吧?”托蒙德走到皮革身旁,坐下。 皮革从尸堆里坐起来,慌张地看了眼后方的火,火苗已经小得微乎其微。皮革露出笑容,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熄灭。皮革想要抓起身旁的龙晶长矛,才发现长矛已经用尽。他们带了多少根?一百,还是两百? “别看了,异鬼已经走了。”托蒙德说。徐洛命令他支援皮革,但直到异鬼退去,他才成功抵达皮革身边。 “走了?” 皮革朝海边看去。晃晃荡荡的异鬼大军,走上庞大的异鬼之船,‘骸骨号’。皮革和托蒙德没有能力,也没有力气去阻止他们。 独角兽走上山坡,停在皮革身边。它低下头,尖角触碰皮革身体。皮革活动活动身体,伤口彻底复原如初。 “虽然不疼了,”皮革苦笑,“但还是好累。我先睡会儿,等司令回来再叫我。” 独角兽歪头,看向海边的骸骨号。船上满载着异鬼、尸鬼和活人。它们抓活人来做什么?看着朝艰难屯方向驶去的骸骨号,徐洛不禁困惑。异鬼撤退不是打不过,而是想保存实力。直觉告诉徐洛,异鬼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 凛冬将至。 【042】梅纳德的故事 夜深。联军在海岸边升起篝火,纪念来之不易的胜利,和为这场战役失去生命的战士。梅纳德爵士成了众人的英雄,他的突然出现,成功击碎了异鬼想要逃走的幻想。虽然骸骨号仍然满载离开,但对留下那么多尸鬼,大家已经心满意足。 梅纳德将自己遇到的事情,一一讲给篝火旁的人听。 等说到他如何欺骗异鬼,洋葱骑士戴佛斯赞美道“惊人的智慧,爵士。大部分人,都不敢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 梅纳德微微额首,朝戴佛斯举起酒杯。被自己所崇敬的人赞赏,让梅纳德满心愉悦。梅纳德爵士继续说“当那只尸鬼和我四目相对,我很清楚地意识到,它看到我了。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利爪号在浅水湾里,很难驶入深海。就算进入海洋,异鬼也会死死咬住我。可就在这时,它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托蒙德喝的是岩种的酒‘灰山羊’,“你比野人之王托蒙德还会吹牛,黑乌鸦。” 梅纳德没有理会托蒙德的插科打诨,继续道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难道诸神一连两次施与我恩宠?我认为自己是一个虔诚的人。但我不相信战士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人。随后,我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异鬼。这件事情,远远比我更重要……一开始,我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司令。直到抵达另一侧海岸,我才知道,它们是想尽快离开这座岛。” 在海鱼号离开后,梅纳德随即下令追击。海鱼号的速度比利爪号快很多。梅纳德死死咬住,但一直被拖在后面。最终,梅纳德在海岸边追上了停下来的海鱼号。也就是徐洛等人,在山坡上看到的那一幕。 “令人惊叹的选择,梅纳德。”徐洛举起酒杯,“你有一颗海洋的心脏,爵士。让我们敬梅纳德一杯!” “敬梅纳德爵士。” 众人举起酒杯。 徐洛饮下杯中酒。说是灰山羊,叫山羊尿还差不多。徐洛以为‘东海望’已是酒中极品,口感差得无法忍受。没想到还有和海水泡树叶一样口感的灰山羊。真是长见识。 后来,梅纳德爵士因为斯卡格斯岛之役,被人们称为‘海之心’。 梅纳德后来回忆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异鬼离开,让他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但当梅纳德意识到他的司令面临危险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令追击。梅纳德知道,如果自己判断失误,将会葬送的,是他自己,以及上岛的守夜人和野人联军。梅纳德承认,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不一定会这么做。哪怕当时,他多知道一点信息,都会选择留下来,等待徐洛返回。 次日天一亮,梅纳德爵士就带着部分人,先行返回。三天后,他会带着守夜人的船只,再次抵达斯卡格斯岛,把剩下的人,载回东海望。 在这段时间里,联军搜索了岛上的龙晶储藏点,又找到残存的十四箱龙晶。 徐洛一直以为,斯卡格斯岛有龙晶矿。可据‘灰巨人’泰隆所说,岛上的龙晶,都是千年前,他们的先辈掠夺回来的。 说到这里,泰隆又想起了被他杀死的异鬼。‘自由胜于一切’。当时的先辈们,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有一天异鬼会返回,所以早早为他们备下了龙晶。只可惜,他们没能好好利用。 篝火晚会后,徐洛和泰隆并肩在海滩上散步。 徐洛听了泰隆的事迹,对这位斯特恩人的马格拿很有好感。相比丢下自己的族人,虚荣贪婪的劳勃·克劳尔,‘灰巨人’泰隆勇敢、强壮、忠诚,简直是马格拿的典范。 海浪一卷一卷,涌上海滩。 大部分守夜人、野人已经睡下。天地之间格外安宁。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徐洛问。 泰隆顿了一下,说 “有龙晶,我们也不是异鬼的对手。斯卡格斯岛已经不适合居住。” 泰隆回想起篝火晚会上,众人和谐融洽的气氛,心里暖暖的。他看向徐洛,说“如果您愿意收留我们,我可以向您宣誓效忠。” 这件事情,泰隆打算许久。他深知斯卡格斯岛已经成为异鬼的后花园。而进入岩种数百年没有踏足过的维斯特洛,这个前景令泰隆不安。 泰隆作为马格拿,必须为自己的族人找到一个稳定的将来。 徐洛是个很好的选择。在泰隆眼中,徐洛勇敢、正直、诚恳、善良。仅仅是有那么多优秀卓绝的人,愿意追随在徐洛身旁,就说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泰隆认为,向徐洛效忠,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们曾在千年前,向北境之王宣誓效忠。现在为什么不能转向野人之王? “我不是国王,也不是领主,没办法接受您的效忠,泰隆马格拿。”泰隆的直接令徐洛意外。平心而论,徐洛也很想斯特恩氏族的战士加入。他们在石林一役证明了自己的勇敢和武艺。但守夜人在心树下宣誓,‘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徐洛如果接受泰隆的效忠,就打破了他对守夜人的誓言。 徐洛看重的,不是琼恩曾许下的诺言,而是接受泰隆的效忠,会让他被守夜人兄弟抛弃。 徐洛把这一点告诉泰隆,又向他介绍了野人的情况。 泰隆摇头。斯特恩人,不是野人。他们需要属于自己的土地。一想到虚无缥缈,漂泊不定的将来,泰隆心中就涌起一阵恐惧。他不希望自己的族人,成为四处游荡,靠别人施舍,遭别人冷眼的难民。 “如果不能拥有一块属于我们的土地,斯特恩人宁愿留在斯卡格斯岛。” “异鬼随时会卷土重来。” 泰隆坚定地说“我们会战斗至最后一人。” 同样认为‘自由胜于一切’,野人追求的是自我掌握命运的自由。而斯特恩人,坚守的是不向强权屈服。 “好吧,”徐洛妥协,“我向你承诺,你们会在北境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效忠。希望你能理解。” 徐洛觉得,他能够向史坦尼斯,要求到一块土地。波顿家族失败后,位于恐怖堡附近的狼穴,就成了无主之地。那片土地曾经属于霍伍德家族,但霍伍德家族没有了继承人,波顿家族将之纳入自己的领地范围。 泰隆单膝跪在徐洛面前,呈上自己的铁锤。 “如您所愿,大人。” 试水推,求推荐票 周末开始试水推。周日,持续到下周日。 大家都是老读者,知道试水推什么意思。 我还是解释一下吧。网站的推荐位数量是固定的,书远远多于推荐位。成绩好的书,能拿到好的推荐位,成绩一般的书,能拿到差的推荐位。成绩糟糕的书,直接扑街到完本。 这意味着什么呢?作者能不能写完这本书。 你们看的很多书,太监,强行完本,都不是因为数据差,而是断推荐了。 成绩差,收藏订阅一直掉。有推荐在,他还能安慰下自己,他还能起来。然后没有推荐,心态直接炸了。 我不属于心态会炸的那种人。个人而言,我没有非常高的期望。这本书的类型和文风限制了它的受众。有个十几个人支持我,我就很嗨。但如果有机会好一点,谁不想好一点呢? 所以,看到这里,喜欢这本书,想要看完这本书的读者,这几天一定要把推荐票和收藏给我。你们还有其他喜欢的作者,我不会强求你们平时的推荐票。但这几天非常重要。而我能做的,只有感谢,祈祷,和加更。 ps推荐票在个人界面可以看到。v3之后每天有一张。书内的每一章末尾,第一个,有的话会有红色数字提示。) 【043】凛冬将至(一) 回到东海望,徐洛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随后听取了纱丁的近况报告。纱丁是守夜人事务官,负责徐洛的贴身杂务。天气越来越冷,回到东海望,也没能让徐洛的神经放松。 纱丁带来的消息有好有坏。 埃恩·伊梅特兄弟在赠地的事务处理的很好。野人的村落已经初步打下基础,准备开始修建房屋,开垦田地。徐洛派皮革将斯特恩氏族的人带到赠地,由埃恩·伊梅特先行安排。向史坦尼斯请求赠予一块土地的事情,可以放到后面。长城还很不稳定,徐洛需要处理好守夜人的问题。 坏消息是,听说野人们推选徐洛成为塞外之王后,野人‘流浪者’豪德与大老爹尤根拒绝承认徐洛的地位。两人带着氏族叛离,逃到长城外。首席游骑兵,黑杰克布尔威兄弟询问,是否需要前往塞外抓捕他们。黑杰克对此兴趣缺缺。如果他认为要做,早就自行出发了。 徐洛对此早有准备,有人支持他,就一定有人会反对他。野人原本就属于塞外,逃回塞外也很正常。徐洛只是担心他们的安全,以及异鬼会不会把他们变成尸鬼。 徐洛觉得有必要对长城进行一次巡视,以保证守夜人军团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件事情有过先例,坦格利安王朝被称为‘游吟诗人’的梅葛三世,就曾前往维斯特洛各个地方巡查,以维护王国的稳定。 徐洛次日便出发。风雪很大,让人的心情也变得郁郁不乐。 凛冬将至。 徐洛开合着手指。从艰难屯,到斯卡格斯岛,都说明异鬼筹备着对南方的入侵。异鬼正急剧扩张,徐洛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是骑马从绝境长城西端的西桥望,赶到东段的东海望,快马加鞭,不到一日就可抵达。徐洛带着几十人,又要一座座城堡巡视,速度慢了很多。 烽火台仍旧废弃。 徐洛在长车楼见到了‘霜雪之鹰’卡蒂娜。卡蒂娜成功得到了长车楼的矛妇的信任。徐洛如约让她成立了以矛妇为中心的氏族。卡蒂娜为氏族取名,‘矛姬’。这个词在古语中发音,‘洛丝’,很俏皮可爱。矛姬人人带着黑色面纱,卡蒂娜对此的解释是,这是为了警告其他人生人勿近。 卡蒂娜要求矛妇成为徐洛的近卫,参与徐洛对异鬼的战争。徐洛以需要她们驻守长车楼为由,拒绝了卡蒂娜。但卡蒂娜还是给了徐洛十一个矛妇,并保证只在有矛妇牺牲时,才会派新的姐妹到徐洛身边。 徐洛在冰晶门会见了卡特·派克,前东海望指挥官。对于自己曾侮辱徐洛的事情,卡特·派克深表抱歉,希望能够得到徐洛谅解,回到东海望。 徐洛将卡特·派克带在身边,观察他的行为。不过,徐洛更多的目的,是希望在长夜堡的时候,能有一个见证人。 徐洛把托蒙德等人留在黑城堡,自己径直前往长夜堡,在长夜堡过夜。 长夜堡是黑城堡往西,守夜人的第三座堡垒。琼恩把它交给了史坦尼斯,作为史坦尼斯居住的地方。经过几个月的修缮后,这里已经能够住人。 长夜堡的特殊地位在于,它有一道可以从地底通往长城外的黑门。黑门位于厨房水井深处的尽头,墙上绘有一张鱼梁木的脸。‘那张脸苍白古老,满是褶皱。死气沉沉。嘴闭紧,眼也闭紧,脸颊塌陷,额头枯瘪。’守夜人手册上如是记载。 只要有人靠近,脸就会睁开眼睛,问“你是谁?” 当守夜人回答誓词中的一部分“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脸的嘴随后越长越大,直到形成一道门。1) 这道门可以直通长城外。山姆威尔·塔利,在先民拳峰逃回后,就是从这里进入了长城。也是通过这道黑门,将布兰·史塔克和玖健黎德四人送出长城。 徐洛的计划是,他会以检修的名义,打开这道门。如果他的誓词有效,心存怀疑的守夜人兄弟,便无法说他背弃了守夜人的誓言。如果誓词无效……徐洛就会说这道门坏掉了,要求梅丽珊卓女士对它进行维修。 在长夜堡的回廊,徐洛遇见了梅丽珊卓。几天不见,好像梅丽珊卓女士又漂亮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梅丽珊卓用魔法锁住了自己的容貌,使之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改变。 梅丽珊卓停在楼梯上,一手扶墙,说“我听说,你又带了一群野人回来?” “您的消息很灵通,女士。”徐洛说,“但他们不是野人。岩种在一千年前,就是北境的封臣,他们是宣誓效忠史塔克家族的领主。” 梅丽珊卓的表情没有变化,她似乎没看出二者区别。 “我从火焰中看到了预言,”梅丽珊卓走下来,“寒冷将长城冻结。寒冷,致命的寒冷。不是雪或者冰,而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完全没有活人气息的那种冰冷……” 徐洛揣度着红袍女的意思。他又想起梅丽珊卓在黑城堡给他的预言。 ‘海洋中有成群的尸体,一个孩子被树根所包围。我看见狼和尸体在森林中穿行。我还看到了你,琼恩雪诺。我看见你在一片黄沙和白骨的土地上。’ 如今看来,海洋中的尸体,指的是尸鬼人鱼。它们差点杀了徐洛。 狼和尸体在森林中穿行,指的是冷手带着他们穿过鬼影森林?但那是一只尸体和狼。听梅丽珊卓地描述,更像是很多尸体,和一只狼。徐洛不知道这是不是语法上的错误。 黄沙和白骨的土地,指的斯卡格斯岛……徐洛胃里一阵泛酸。梅丽珊卓曾告诉过我,但我却忽视了她的忠告。如果我带着龙晶前往斯卡格斯,也许就不会那么困窘。 徐洛又想起梅丽珊卓关于艰难屯的预言,竟然一一变成了现实。 魔法正在维斯特洛复兴。 那么,梅丽珊卓现在的话,‘寒冷将冻结长城’,又是什么意思?“您是指,长城将落入异鬼手中吗,女士?”徐洛不安地问。 “凡人有自己的见解,光之王按照他的心意行事。”梅丽珊卓说。 两人并肩走入雪地。 天气又冷了。 雪落到梅丽珊卓肩头,瞬间消融不见。梅丽珊卓的身周,就像有一个防护罩,将她和这个冰雪世界隔离开来。从她美丽冰冷的脸颊,你完全看不出,她处于维斯特洛的人族社会中,最寒冷的地带。 “我看到了你的妹妹,琼恩。”梅丽珊卓说,“她骑着一匹快要死去的瘦马,正朝长城赶来。她逃离一场婚礼,赶来投奔你。” 妹妹? “艾丽娅?” 不,跟着席恩一起逃出临冬城的,是管家的女儿,珍妮·普尔。这一点,梅丽珊卓一定和徐洛一样清楚。 “另一个。” “珊莎?” 珊莎此刻,应该在谷地,长袖善舞,陪着小指头稳定谷地的局势。难道,珊莎不愿意嫁给哈罗德·哈顿,逃了出来? 她会怎么抵达长城? 从海鸥镇坐船,抵达白港,随后在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爵士的保护下……不,她为何不向曼德勒伯爵寻求保护?曼德勒伯爵忠于史塔克,这一点,心树见证。 但愿她没有被波顿家族抓住,否则没人知道小剥皮是会先夺走她的童贞,还是先剥了她的皮。 徐洛吞了一口唾沫,吩咐身后的纱丁“让梭伦带人,去后冠镇接她。无论她是谁,将她平安的送到黑城堡。” “是,司令。” 纱丁扭头就跑。 “梅丽珊卓女士,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黑门吗?”徐洛看向梅丽珊卓。 “黑门?” “守夜人的魔法。” 【044】凛冬将至(二) 一群人冒着大雪前往厨房。卡蒂娜的矛妇坚持要先行探查井底的安全。徐洛没办法和女人讲道理。尤其是,一群手持武器的女人。 托蒙德也不敢违背我的命令,徐洛想,但她们可以。 徐洛亲自护送梅丽珊卓到井底。跟着他们的,有卡蒂娜的十一个矛妇,冰晶门指挥官卡特·派克。徐洛把长车楼交给卡蒂娜后,带回的兄弟,忧郁的艾迪。忧郁的艾迪有一头灰发,身材瘦削,看起来很消沉。他总是在抱怨。如果说,‘马儿’哈里士看一件事,总是会联想到失败。忧郁的艾迪则是从不会想到成功。 矛妇点燃火把。 “这里很冷,”忧郁的艾迪说,“比地面还冷,司令。我们会冻死在这里。” “您想做什么?”卡特·派克问。 “兄弟,也许你们已经遗忘。在守夜人古老的传统中,长夜堡有一道通向长城外的门。这扇门和长城一样古老。我们将之称作黑门。” 徐洛手持火把在前方带路。 井底以石砖铺就,密封而成。两侧墙壁的缝隙插不进一根头发。英雄纪元的人们,就算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也没放松警惕。所以,数千年后,这个井底通道仍然坚固如初。 在井的末端,墙上画了一张鱼梁木的脸。 最先惊叫的不是矛妇,而是忧郁的艾迪。“那是……画的……对不起,司令。它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徐洛对此有一点点头疼。 众人走近鱼梁木的脸。脸突然睁开眼睛。忧郁的艾迪再次尖叫。“它……它……司令……” 脸张开嘴问“你是谁?” 徐洛没有理会快要抓狂的艾迪。虽然看徐洛的脸非常平静。但其实到了这种关头,徐洛还是会担心,自己的誓词没有效果。到时候,兄弟们会怎样看他? 徐洛不安地搓着手,朝手上哈热气。热气在空中变成水雾。徐洛看向梅丽珊卓,问 “这扇门,只有守夜人兄弟说出誓词,才能打开。梅丽珊卓女士,您要不要先试试?” 梅丽珊卓皱眉。身为拉赫洛的祭司,她不相信,除了拉赫洛,还有别的超凡力量存在。梅丽珊卓走到门边,说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梅丽珊卓在长城上住了这么久,这几句话还是能背的。 梅丽珊卓清脆地声音在水井底回响。为了保证自己的语言拥有魔法效力,梅丽珊卓还特地加了一点魔音的成分在里面,让听的人不觉心潮澎湃。 鱼梁木的脸纹丝不动。 梅丽珊卓扭头,看向徐洛,问“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琼恩司令?我从中感受不到任何魔法的力量。这根本不是一扇魔法门——” 徐洛没有回答,他平静地重复了一次誓言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脸顿了顿,说“去吧!” 它随后张大嘴,越张越大,直到形成一扇门,出现在众人面前。卡特派克脸色阴晴不定。徐洛的话唤醒了他的回忆,这扇门是存在的。过去,兄弟们会从这扇门进出长城。琼恩·雪诺的誓词仍旧有效,卡特派克不安地想,而我曾鲁莽地指责他。 徐洛将火把交给矛妇,朝梅丽珊卓露出胜利的笑容,说“在几个月前,曾经有个异鬼,试图穿过这扇门。我们这次巡查的目的,是检修长城的防御功能,所以我特地下来看看。好了,一切正常,我们回去吧。” 徐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许下承诺的,是琼恩·雪诺,可不是他徐洛。见到誓言有效,徐洛有些意外的惊喜。而徐洛所说的异鬼,是冷手。冷手带着山姆威尔·塔利和吉莉来到黑门,送他们通过这扇门进入长城。 一上地面,徐洛便上马赶往黑城堡。独角兽火吻被留在了黑城堡,由守夜人工匠阿贝特给他打造一副专属的铠甲和蹄铁。 徐洛走进黑城堡的书房,背对他的女孩便回过头。 女孩身材高挑,举止优雅。她有一双灰色眼睛和一头编成辫子的褐发。但,“我以前见过你吗,小姐?”徐洛好奇地问。 “艾丽丝,哥哥。”女孩回答。 艾丽丝? “亚丽?” 徐洛的记忆要穿透很远才能找到关于亚丽·卡史塔克的影像。“那年你才六岁,你父亲带着你到临冬城来……” “我父亲想把我嫁给罗柏。” 可怜的瑞卡德大人。他心中的理想女婿,因为他杀死两个兰尼斯特家族的孩子,处死了他。“我以为,我们南下就是为了杀兰尼斯特呢。”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瑞卡德·卡史塔克,为了报两个战死在呓语森林的儿子之仇,残忍地杀害了两个被俘虏的兰尼斯特家族的孩子。他们还没有成年,只是跟在詹姆·兰尼斯特身边做随从和侍酒。在维斯特洛,为了培养自己的孩子成为骑士,并使之将来有所依靠,把孩子送到地位崇高的人身边做随从,这是常见的做法。 “谁在乎呢?”亚丽眨着眼睛,“反正罗柏也在孪河城被佛雷杀了。我们之间没有血仇,对吧,哥哥?” “守夜人从宣誓加入开始,就不属于任何家族。”徐洛回答。他想告诉亚丽,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她的哥哥。“你到长城来做什么,亚丽?” “寻求您的保护,哥哥。” “保护?” “我的堂叔克雷根,试图强迫我嫁给他。这样,他就能拥有卡霍城,”亚丽咬住嘴唇,“而一旦等我生下儿子,他就不再需要我了。他已经埋葬了两个妻子。” 被迫的联姻……这是贵族间常见的政治手段。小剥皮拉姆斯·波顿,在霍伍德夫人返回领地途中劫走了她。拉姆斯强迫霍伍德夫人嫁给自己,随后拥有了霍伍德家族的领地。这是一种暴行,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的结果是合法的。徐洛正准备向史坦尼斯讨要那块属于霍伍德家族的领地,交给斯特恩氏族。但另一方面,凛冬将至,他不愿卷入贵族的斗争之中。 “也许,你该找你的国王。卡霍城已宣誓效忠史坦尼斯。婚姻权属于国王的事务。” “将死的国王,”亚丽不屑的撇嘴,“我叔祖阿尔夫向史坦尼斯效忠,只是为了让兰尼斯特杀死在女泉城的哈利昂。我那可怜的哥哥。这样,阿尔夫就能名正言顺的抢占卡霍城。事实上,阿尔夫已经和波顿家族联合,准备取下您那位国王的脑袋。” 徐洛不自觉握紧拳头。 他不喜欢史坦尼斯,但在长城面对困境时,只有史坦尼斯带人前来帮忙。守夜人的堡垒,冰痕城,长夜堡,现在仍由史坦尼斯的人在驻守。他也许不是一位好国王,但他的确是个好人。北境在史坦尼斯的掌控下,比落入波顿家族更有利。波顿会从后方进攻守夜人,不在乎长城外是不是站满了异鬼。而长城南面,无险可守。 徐洛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写一封信,将这件事告诉史坦尼斯。徐洛回过神,再次看向亚丽·卡史塔克。对于卡史塔克家族的事务,徐洛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我可以帮你,亚丽。但为了让我的行为合法,你需要嫁给一个我的人。”克雷根可以向徐洛要求他的侄女,但不能向任何人要求他的妻子。 “一个守夜人?” “不,野人。瑟恩的马格拿,赛贡,是个强壮有力的年轻人。他性情暴躁、粗鲁,但在对待女人方面,一向出奇的温和。”徐洛回答,守夜人兄弟曾发誓不娶妻、不生子。“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快为你举行婚礼。等克雷根大人赶到时,我会派人去迎接他、埋葬他。” 亚丽优雅地行了屈膝礼。 “安排我的婚事,是您的权利。哥哥。” 离开书房,徐洛前往大厅,找到了正在用午餐的戴佛斯·席渥斯爵士。 徐洛将洋葱骑士拉到墙角。 “司令?”戴佛斯爵士不解。 “听我说,爵士,你必须现在出发,前往临冬城。你的国王有危险。阿尔夫·卡史塔克,已经和波顿家族联合,意图谋害史坦尼斯。我希望您能够及时赶到。” 戴佛斯爵士板起脸。他相信徐洛的话。这意味着,后果会非常严重。 “感谢您的提醒,司令。我这就出发。” 戴佛斯甚至没有等徐洛进一步的回复,便冒着大雪,出了房门。为了保护戴佛斯爵士,徐洛安排了几个守夜人兄弟,牵着马等在屋外。 徐洛又写了一封信,交给纱丁,让他发给临冬城。希望渡鸦会比戴佛斯爵士更早抵达。在这严冬的季节,谁也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做完这一切,徐洛有种陡然放空的感觉。他无法离开长城,无论北境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如果波顿家族得逞,就让他们来吧。波顿有波顿的军队,徐洛,也有自己的野人。 为亚丽筹备婚礼,还需要一点时间。徐洛准备乘这个空档,完成自己的巡视。为了应付巡视期间出现的意外,徐洛召回了埃恩·伊梅特,命他暂时驻守黑城堡。 大厅的午餐时间,徐洛听到有人谈论他打开黑门的事情。看上去,卡特·派克已经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很好,这会有利于稳住守夜人的军心。 【045】凛冬的序幕(一)白色婚礼 徐洛一路赶往影子塔。守夜人和野人都向他抱怨,缺少人手,柴火和食物不足。这些问题,徐洛暂时无法为他们解决。人手可以从野人中抽调,但他无法凭空变出面包和金龙。 影子塔指挥官,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陪同徐洛经过头骨桥,前往西桥望。在头骨桥之战发生后,琼恩·雪诺命丹尼斯爵士派遣了一小队守夜人前往驻守。 西桥望会令人回忆起自己攀登过最陡峭的山峰。西桥望为头骨桥做锚点建造,桥的尽头就是西桥望的塔楼。塔楼下方是浑然天成的巨石,其中只有一条小道供人上下。一块由绞盘和开关控制的石头守卫着这条路,一旦放下,便与下方的巨石紧密贴合。 就算谷地传闻惊险无比的月门堡,在西桥望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在峡谷对面,我们看到了很多阴影。”丹尼斯爵士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怀疑,异鬼想走一次野人走过的路,进攻影子塔。” 忧郁的艾迪紧紧抓住锁链“我们都会摔下去,粉身碎骨,司令。” 徐洛站在桥上望去,鬼影森林和大峡谷遮蔽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怀疑丹尼斯爵士的话。徐洛也一直好奇,异鬼为什么不从大峡谷进入长城。这里不用翻越长城,也能很好的避开守夜人大军。此外,它们为什么不乘船绕过东海望,直达南方的风暴地?那里现在有数之不尽的尸体,等着它们复活。 “我会给你增派人手,”徐洛承诺,“龙晶和食物,也会一并运来。” 登上西桥望的塔楼,徐洛也看到了丹尼斯口中的阴影。它们在黑暗中蠕动,跃跃欲试。徐洛心里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但无论如何,影子塔增派人手,都是必须的。 在下面时,忧郁的艾迪吓得魂飞魄散,等上了顶端,他反倒欢喜起来。 “司令,你看,那就是大峡谷。如果乘船,可以直接进入夏日之海。这里让我想起了我的家,那里也有很多的高山和丘陵。” 忧郁的艾迪,本名艾迪森·托勒特,是艾林谷灰谷城的托勒特家族一员。艾林谷因为多山,被称为谷地。 忧郁的艾迪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感叹“好久没这么舒畅过了。前些日子,您的卡蒂娜可没少捉弄我。要不是您及时赶到,那群野人会要了我的命。” 徐洛说“我以为,多些人陪你,会让你愉快。” “我想到了一句诗,司令,”忧郁的艾迪转向徐洛,兴奋地眨巴着眼睛,“‘但愿死亡把我们与一切传奇相连。但愿将来有一天,我们会在黛绿的群山中,同巨龙作战’。” 徐洛觉得气氛有点尬。他笑了笑,说“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写诗,艾迪。” “引自叶芝,这位游吟诗人和凶残的梅葛王一个时代。”艾迪说,“我出生在一个小家族,从小父亲就让我练习剑术,学习纹章学。而我自己,喜欢看一些诗歌什么的……我还从没和人说过这些。你也不要和别人说,司令。哦,你一定会告诉别人的。” 艾迪忧郁的性格,的确很像诗人。 徐洛笑着保证,自己绝不会说出去。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徐洛说“艾迪,我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南方,去那些领主和国王家中,告诉他们,凛冬将至,让他们送钱和人到长城上来!” “他们不会的。”忧郁的艾迪说,“他们恨不能数清楚每一枚铜分,藏在自己的筒靴里。” “那你就给他们唱唱小曲,念念诗,像一个真正的游吟诗人一样,勾引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我需要知道南方发生的事情,艾迪。将你遇到的事情,通过渡鸦告诉我!” 一想到要每日颠簸,艾迪的脸就变成了苦瓜。 忧郁的艾迪拉长声调“不。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杀手山姆也曾这样告诉我,但他现在在旧镇,为了兄弟们,学习旧镇知识,寻找关于异鬼的资料。如果有必要,你也可以。” 徐洛拍拍艾迪肩膀,走下塔楼,“为了兄弟们,艾迪!你必须做到。” 回到黑城堡后,亚丽·卡史塔克和瑟恩的马格拿,赛贡的婚礼如期举行。 长城内外,白雪纷纷,越下越大。 屋内的炉火也格外红火。 托蒙德灌了一口北境运来的‘雪地’酒,说“梭伦,你当年要是没拒绝那姑娘,现在女儿都有这小妮子这么大了吧?” 梭伦握紧酒杯,脸色一下阴沉“闭嘴,托蒙德。我今天不想打你。” “啧啧,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了。” 托蒙德站起来,端起酒杯,摇摇晃晃走到大厅正前方的新人身边。托蒙德拍着手掌,唱起了欢乐地小曲“春天春花开了,小妹从山边来。带着小妹回到我的家啊,从此幸福生活说不完……” 四周响起欢乐的笑声。这一天,大家都很高兴。 火红的炉火映亮托蒙德红胀的脸。托蒙德闭着眼睛,乐呵乐呵继续唱 “小妹进了我的屋啊,我引她到我的床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幸福的生活说不完……” 亚丽今天的打扮很漂亮。长城上找不到新娘的嫁衣,只能用梅丽珊卓女士的红袍给亚丽临时赶制了一件。她披着守夜人的羊毛斗篷,上面绣上了卡史塔克家族的白色日芒星。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被雪冻过的苹果。亚丽扯住托蒙德的胡须,娇俏地威胁道“你要是再乱唱,托蒙德。我就割掉你的胡子。” 新郎赛贡将亚丽拉到身后。在强壮的新郎面前,新娘就像一只小鸟。赛贡高大而健壮,他还很年轻,他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赛贡紧紧地保护好亚丽,对托蒙德说“不许你欺负她,巨人婴儿!” “你敢威胁我?斯迪之子赛贡。我可是野人之王托蒙德!我以国王的名义命令你——”托蒙德板起脸,大声嚷嚷道,“从今以后好好爱护这位小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响起。 亚丽害羞地躲进赛贡的怀里。 斯特恩的马格拿泰隆走到两位新人面前,递上一支山羊角“这是我的礼物,瑟恩的马格拿。斯特恩人相信,挂在床头的母羊角,能给你带来很多儿子!” “谢谢您,泰隆马格拿。”亚丽收下礼物,感激地说。 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冷淡、枯燥的婚礼,没想到竟会收到这么多人的祝福。这么多年了,亚丽还是第一次感觉这么欢乐。她眼神迷离地望向身旁的赛贡。新郎强壮又温柔,不比任何一个北境的贵族之子差。 “这是我的礼物,亚丽小姐。”‘唤潮而生’卡蒂娜献上一串硕大的珍珠。 “一点薄利,还请您收下。”皮革带来的,是一把鱼梁木制成的弓。传说,森林之子最喜欢用这样的长弓。 “这是我的礼物。”梭伦送上的,是一张完整的猎豹皮。 巨人杀手托蒙德一脸苦闷,嚷嚷道“你们这些人,不是说好了不送礼物的吗。结果就我一个人真的空手来?你们是故意想让我在新人面前丢脸吗?” “你的歌就是我们最好的礼物,托蒙德。”亚丽安慰道。 “我开玩笑呢,小妮子。野人之王托蒙德怎么可能不带礼物呢?”托蒙德从怀里掏出一顶王冠,“不要看它不起眼,小妮子。这顶后冠曾属于野人之王乔曼的妻子。我跟着曼斯雷德,挖冬之号角,从地底将它挖出来。来,让我给你戴上。” 亚丽弯下腰,托蒙德为她戴上泛着暗淡光芒的青铜王冠。亚丽的眼中闪烁着晶莹泪光,快要哭出来。 “谢谢你们。我太高兴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 再这么下去,不需要异鬼进攻,雪就能将守夜人军团掩埋。徐洛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不安。梅丽珊卓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同样眉头紧皱。 “你看出预言的含义了吗,女士。”徐洛问,“‘寒冷将要冻结长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 梅丽珊卓和徐洛一样恐惧这个预言。光之王试图警告她,但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暗尽头,有什么感觉很熟悉的东西,但梅丽珊卓一时想不起来。 守夜人兄弟在长城和黑城堡巡逻,时刻警惕着可能到来的危险。 徐洛叹息“时间到了,我们进去吧。” 梅丽珊卓走上高台,她俯视着下方的新人,和站在他们身后的众人。徐洛作为新娘亚丽的家人,站在亚丽身后。托蒙德作为赛贡的家人,陪伴着瑟恩的马格拿。 梅丽珊卓在声音中加入魔法,低声吟唱 “长夜漫漫。我们孤独而生,我们孤寂而死。此途悠长,你我相伴。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我们从彼此汲取力量,也从您那里汲取力量,光之王。”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谁?” “斯迪之子,瑟恩的马格拿,赛贡。” “卡史塔克家的女儿,亚丽。” “赛贡。长夜漫漫,路途险恶。你是否愿意用你的生命保护身边的这个女人。呵护她,爱护她,守护她。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我愿意。”赛贡诚恳地回答。 “亚丽。长夜漫漫,路途艰辛。你是否愿意用你的余生陪伴你身边的这个男人。安慰他,鼓励他,跟随他。永不背弃,矢志不渝?” “我愿意。”亚丽柔声说。 “今日,在光之王面前,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从此——” 徐洛的眼角,瞟见纱丁挤进大厅,一脸慌张地朝他这边张望。发生了什么?梅丽珊卓还在讲话,徐洛心下不安,已听不清楚。等他回过神来,梅丽珊卓已经讲完了。 “谢谢你,哥哥。”亚丽一脸真诚地望着徐洛,给了他一个拥抱。 “去吧,祝你一辈子幸福快乐。” 徐洛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会不会显得僵硬。他将亚丽的手放在赛贡手中,便微笑着稳步退出人群。纱丁等在角落里。一见到徐洛,纱丁跳起来。 “司令,有异鬼出现在长城外。” 异鬼? “多少人?” “只有一个,”纱丁说,“但它拿着一个号角。” “号角?” 徐洛看向前方。一群人已经围上去祝贺他们。被打断的婚礼,会被认为是不幸的。“先不要打扰他们,我马上上长城。” 徐洛离开盾牌厅,乘坐升降井,登上长城。 【046】凛冬的序幕(二)冬之号角 长城上的兄弟回过头,一个个脸色冷峻严肃。 徐洛走到长城边。下方不远,停着一个黑影。现在临近傍晚,只能隐约看清那人身影。他骑着一头麋鹿,身旁飞着几只乌鸦。 冷手? 他来这里干什么,徐洛有些好奇。 在冷手的身侧,徐洛看到了纱丁说的号角。号角很长,几乎和麋鹿一样长,看着比冷手本人还要明显。徐洛心脏骤的一缩。 冬之号角。 这个名词一定在长城上所有人的脑海中回荡。 对冬之号角的传说,任何一个守夜人都不会陌生。 在英雄纪元,守夜人司令夜王,沉迷于一个像异鬼的女人。夜王试图使守夜人军团独立。后来,‘解放者’布兰登和野人之王乔曼联合,粉碎了夜王的统治。在传说里,乔曼吹响了他的号角,唤醒沉睡地底的巨人,使绝境长城倒塌,才成功击败了夜王。 如果冷手带着的真的是冬之号角,他来长城的目的是什么?送号角?还是……吹号角? 隔那么远,徐洛没办法询问。 冷手仿佛知道徐洛的心思,他取下号角,缓缓抬到嘴边。这个动作仿佛被无限慢放。长城上的守夜人屏住呼吸,死死盯住冷手的动作。他不会真的打算吹吧?无论这个号角真假,徐洛都不想看到这件事情发生。 “准备吊篮!快!吊篮!” 徐洛的疾呼唤回众人的意识。很快,吊篮从长城上往下放。几个守夜人跟着徐洛,翻进吊篮之中。徐洛一直朝外看着冷手的动作。 见鬼。 这家伙在干什么? 像是在等待什么,冷手的动作顿住。片刻后,他又缓缓放下号角,撑在地上。冷手一定看到了徐洛等人赶下来,但他没有任何表示,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徐洛落地,见冷手还没吹响号角,松了口气。他快步跑向冷手。 这时,冷手拉下面纱,露出属于异鬼的脸庞。这张脸上满是皱纹,冰蓝的眼睛在暮色中泛着明亮的蓝光。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鼻子。冷手的鼻子是塌陷的,就像被人一锤敲掉鼻子的石雕。这样的鼻子生在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格外诡异。 冷手抬起号角,朝天举起。 “呜呜呜——” 一声,表示兄弟归来。 “呜呜呜——” 两声,表示野人接近。 “呜呜呜——” 三声,表示异鬼出现。 整个黑城堡都为之震动。亚珊和赛贡的婚礼已经进行到最后,正在举行宴会。听到号角声,众人歪起脑袋,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托蒙德憨憨地问。 “异鬼,”皮革站起来,朝外跑去,“异鬼来袭!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各种呼声在长城内响起,兄弟们慌忙粗糙的声音听来就像野兽嘶鸣。兄弟们成群结队登上长城,他们困惑地看着长城外,只有一个骑着麋鹿的骑士,和几个守夜人兄弟。 见鬼。 徐洛从雪地里爬起来,回头望去,长城上挤满了守夜人兄弟。但长城没有如他所想一般,轰然倒塌。看来,乔曼的号角并没有如传说中的那样,吹垮长城的能力。又或者,冷手手中的,根本就是假的号角? 冷手催动胯下麋鹿,朝徐洛冲来。 看到对方高高举起的冰剑,徐洛可不认为冷手是想向他问好。两人擦过。冷手借助麋鹿的冲击力,重重撞上徐洛。徐洛用长爪挡下了这一击,但巨大的力量仿佛被野牛迎头撞上。长爪掉落,徐洛滚了几圈,落进雪里。 冷手驾着麋鹿再次冲来。几个守夜人兄弟围上来,挥动长剑劈向冷手。冷手侧身躲过一个,同时一剑刺穿守夜人的心脏。剩下两个砍到他的身上,无伤大雅。 倒下的守夜人随即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铁剑,与兄弟们战做一团。 徐洛爬起来,结束了尸鬼的生命。 这时,托蒙德、梭伦等人也从长城上下来。守夜人的人逐渐变多,冷手见状,调转麋鹿,脱离战场。徐洛急追不舍,脚下一滑跌倒,再爬起来,冷手的身影已隐匿在密林之中。 长桌上。 ‘冬之号角’静静的躺着。火光不时扫过,金色光芒顺着号角上的纹路流转。 “这号角是假的,”巨人杀手托蒙德说,“异鬼不可能找到真正的乔曼号角。” 是吗。那他们为什么要到长城来吹响它?目的何在?难道只是为了吓唬我们?徐洛心里隐隐不安,‘寒冷将冻结长城’。梅丽珊卓女士的预言,从未错过。 还有冷手。 它救过山姆,救过布兰,也曾带徐洛等人穿越鬼影森林……徐洛以为它是朋友,但它想杀了他。徐洛暂时将冷手划入危险对象的行列。 皮革冷静地说“长城的确没有倒塌。也许,只是异鬼相信这是真的号角。在发现它们受骗后,异鬼就转身逃走了。这也解释了它们为何只派一个人来,因为它们自己也不认为这号角是真的。” 皮革的解释要有说服力得多。 但徐洛仍无法确信。 寒冷将冻结长城。 异鬼究竟想要什么?假如这号角是假的,它们为何要来吹响它?如果这号角是真的,为什么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见鬼!徐洛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裂。他一遍一遍捋,脑子却更加混乱。 真的?假的? 徐洛转向梅丽珊卓,说“女士,您觉得呢?这号角是真的吗?” 梅丽珊卓美丽的脸颊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毫无疑问,它上面流淌着某种力量,”梅丽珊卓说,“但这不代表它就是冬之号角。冬之号角是种邪恶的东西,可我没感受到半点属于异鬼的寒冷和邪恶。” “光之王也许知道答案?” “但愿。” 梅丽珊卓明白徐洛的意思。她起身走到火炉旁。火焰变幻,跳跃。光之王拉赫洛,将把真相投放在火焰中,给梅丽珊卓答案。梅丽珊卓跪下,虔诚地低声祈祷……火焰熄灭了。 梅丽珊卓无法掩盖自己的惊讶。 “有这么冷吗?”托蒙德憨憨地问。 不,不是因为寒冷。 梅丽珊卓美丽的眼睛中满是惊讶和恐惧。来到长城后,她的力量逐渐复苏,就算不用依靠炼金术的骗人把戏,梅丽珊卓也能完成一些基础的法术。 这还是第一次,光之王拒绝了她的祈祷。而且,是以一种盛怒的方式。 梅丽珊卓感觉有一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 “怎么了,梅丽珊卓女士?”徐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奇地问,“要帮你重新点燃它吗?” 不! “是的。” 梅丽珊卓说。她必须找到真相,哪怕这个举动,会触怒光之王。 火焰再次在火盆中摇曳。 梅丽珊卓低声祈祷。无尽的黑暗从火焰中涌来,流淌在地板上,流向桌上,流向整个大厅。梅丽珊卓惊叫一声,向后跌倒。徐洛跑过来扶起她。梅丽珊卓眨眨眼,一切正常如初。油灯摇曳,火炉旺盛,温暖而平静。 黑暗。 无尽的黑暗。 这代表什么意思?在之前的光之王给予的幻象中,梅丽珊卓也曾看到这片黑暗。但从未有如此的强烈,与狂野。光之王想要告诉我什么? 凡人有他们的解读,光之王也有自己的行事方式。 梅丽珊卓没办法知道,光之王的真实目的。她将自己的发现转告了徐洛。徐洛陷入沉思中。黑暗,有很多意思。可能表示漆黑的地方,也可能表示邪恶。在某些崇拜中,黑暗被认为是一种赐福。因为人族本身,也自黑暗的母体中来,得见光明。 徐洛起身离开大厅。冰冷的空气有助于他思考。 高耸入云的绝境长城,的确还矗立在黑城堡之后,坚实地守卫着维斯特洛。它没有那么容易倒塌,哪怕是以魔法的力量也不行。不论检查几遍,都是这个结果。 它仍在。 徐洛心里倾向于相信,那个号角是假的。如托蒙德所说,真的号角没那么容易被找到。曼斯雷德翻遍了塞外,也没能发现它的影子……但也许,这是因为异鬼一开始就拥有它? 徐洛派白眼肯基和灰羽加尔斯,分两头探查长城情况。一旦有问题,立即回来禀告。他还安排人前往伊蒙学士的书房查阅关于冬之号角的资料,确定号角的真假。书籍记载了很多记忆和知识。胖子山姆,告诉了琼恩·雪诺龙晶和龙钢可以杀死异鬼。也告诉了徐洛,异鬼可能是森林之子的造物。这些知识,都来自书籍,而非凭空产生。 接下来,在知道真相前,将会是场漫长的等待。徐洛想喝一点酒,让自己平静下来。 寒冷将冻结长城。 率先返回的是白眼肯基,他前往的是东海望的方向。白眼肯基表示,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情况。如果没有这阵号角声,大概白眼肯基会把这次出行,当做和过去一样的巡查。他进了每一座堡垒询问,没有人发现异象。事实上,离得远一点的城堡,连号角声都没听见。 这给徐洛带来安慰。 【047】凛冬的序幕(三)无尽黑暗 匆忙地用过晚饭,没过多久,灰羽加尔斯也回到了黑城堡。灰羽加尔斯急冲冲地跑进大厅,所有人都在这里等待。 “司令,”灰羽加尔斯说,“影子塔遭到异鬼袭击,急需支援。丹尼斯爵士的人,已经抵挡不住异鬼的进攻了。它们足足有上千人!见鬼!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尸体。” 上千人? 徐洛一下站起来。 原来是这样。 异鬼的目的,是用号角将他束缚在这里,然后进攻头骨桥。一阵苦涩从胃里涌起。波文·马尔锡曾被野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吸引到头骨桥。结果黑城堡遇袭。而现在,他被异鬼欺骗,留在了黑城堡,让头骨桥处于危险之中。徐洛回来后,便给影子塔送去了支援的人和物资,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我竟是一个马尔锡一样的蠢货? 徐洛甩开这个念头,下令“让兄弟们集合,我们这就前往影子塔。皮革,你带三百龙晶武士留守黑城堡,等我们返回!” “是,司令。”皮革回答。 纱丁匆匆忙忙地从外边赶来“司令,有兄弟回报,在国王大道发现了卡史塔克家的人。” 徐洛这时可没心情理这件事情。 “让赛贡带些人,自己去处理。告诉他,不要留活口,绝不能让任何人逃回卡霍城!” “是,司令。” 纱丁惊愕地看着匆忙的徐洛,退到一旁。 广场上人马混乱的来往。徐洛等在独角兽旁,静候兄弟们集结。 瓦迩从鸦巢匆匆忙忙跑出来,看到广场上这么多人,楞了一下。她来到徐洛身边,脸色很兴奋“琼恩。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什么?”徐洛皱眉。 “你跟我来。” “在这里不能说吗,公主。” 瓦迩也是参与鸦巢寻找资料的人之一。徐洛没有安排她,瓦迩是自告奋勇去的。事实上,徐洛不在黑城堡期间,瓦迩一直在鸦巢度过。她似乎迷上了守夜人庞大的藏书。 “我记不住那么多东西。”瓦迩说,“而且,没有证据,我直接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 徐洛看了眼兄弟们的集结状况。 “好吧,”他妥协,“不过我们只有不到一刻钟时间。” 徐洛也想知道,是什么一定会引起他的兴趣。 两人匆匆回到鸦巢。房间里还有四五个人,有的徐洛认识,有的不认识。瓦迩从书堆里抱出一堆,放在徐洛面前。她翻开第一本,指给徐洛 “你看这里。” “还是您直接给我说吧,公主。” “你看一眼嘛,”瓦迩眉头皱起,“这本书叫《十三位守夜人司令》。”瓦迩直接翻到最后,“你知道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吗?这本书只记载了夜王之前的十二位守夜人司令,惟独漏掉了夜王。” “这说明什么?在发现夜王向异鬼献祭后,守夜人毁掉了夜王的资料。” “然后你再看这本。《长城编年史》。作者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泰纳·梅纳西。泰纳认为,根本没有夜王,这个人是守夜人编造出来的。” 徐洛嗤笑,说“这位泰纳也认为异鬼是不存在的,公主。” “还有这本……” 徐洛有些不耐烦地打断瓦迩,问“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公主。” 瓦迩不悦地直瞪着徐洛,片刻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妥协。 “我认同泰纳的观点,根本不存在夜王。《守夜人秘闻》记载,第十二位总司令马尔纳去世后,守夜人司令之位就一直处于空缺状态。一本学士的日志证明,当时的北境之王,布兰登·史塔克,试图使自己成为守夜人司令,导致了这种搁置。布兰登最后失败了,所以史塔克家族编造了夜王的存在,来掩盖布兰登的野心。” “这不可能,”徐洛挥挥手,“史塔克家族没必要这么做。” “不,他们有。”瓦迩说,“你一定听过这个版本。夜王喜欢上了一个像异鬼一样的女人。在夜王失败后,人们发现,夜王曾向异鬼献祭。也许史塔克能够坦诚祖先的野心,但他们一定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祖先曾亲近异鬼。如果布兰登·史塔克就是夜王,他们有理由也有实力,伪造这样一段历史。” 徐洛承认,瓦迩的话有一定道理。 但这时,他一心挂念着影子塔的危机,根本没有耐心听瓦迩讲下去。兄弟们或许已经集结完毕,他们会困惑总司令为何消失。影子塔正遭受异鬼围攻,他需要尽快回到广场。 “你直接说重点吧,公主。”徐洛诚恳地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夜王不存在,‘解放者’布兰登和‘塞外之王’乔曼联合摧毁夜王的故事,就是假的。乔曼为什么要帮助布兰登击败夜王?守夜人独立和自由民有什么关系?你别忘了,发现夜王向异鬼献祭,是在他被击败之后。我猜真实的版本应该是,乔曼南下掠夺,恰好破坏了布兰登兼任总司令的野心……” 瓦迩意识到,徐洛正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她直接跳过中间部分,说“乔曼如何越过长城,摧毁布兰登?答案是,用他手中的冬之号角。所以,你手中的乔曼的号角,是真的。” 终于说完,瓦迩也如释重负,露出喜悦的笑容。 “怎么样,你明白了吗?” 瓦迩发现徐洛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我的战场在影子塔,我却在这里听一个女人废话。徐洛想。“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我知道了。”徐洛说,“我先回去了,公主。兄弟们在等我。” “你不明白吗?”瓦迩有些焦急,“冬之号角是真的!” 是吗? 那又如何? “是真的就是真的吧。”徐洛说,“抱歉,公主,我需要回去了。等回来我再和你讨论冬之号角的问题。不过我怀疑,这已经没有意义。” 瓦迩向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徐洛冰冷僵硬的脸。她花费那么多时间为他寻找答案,换来的却是他冰冷粗暴的答复? 瓦迩咬住嘴唇,傲慢地看了徐洛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瓦迩的背影,徐洛随即意识到自己惹恼了瓦迩。徐洛可以等过了这件事情,再去请求谅解。但他想到,瓦迩也是因为他,才在鸦巢埋头翻找。 证明冬之号角的真假,这件事情是徐洛吩咐众人做的。只是,徐洛现在觉得这不重要了。 给她道歉只需要几分钟,徐洛告诉自己,是我错了,我应该向她道歉。 徐洛咬咬牙,追出去。瓦迩站在门外不远,就像知道他会追出来。看到徐洛,瓦迩嘴角的笑容一闪即逝。徐洛走到瓦迩面前,说 “对不起,公主。我刚才太急了。现在异鬼正在进攻影子塔,我很担心,所以脾气有点暴躁。希望你原谅我!” 【048】凛冬已至 瓦迩眼睛上翻,瞟了徐洛一眼。 其实,在徐洛追出来的时候,瓦迩就原谅了他。但瓦迩还是想调皮一下。 “原谅你可以,说说我刚才给你讲了什么。” 徐洛笑了。 “好吧,”徐洛想了想,“我们现在所知的故事版,是守夜人军团司令,夜王试图独立。北境之王布兰登和塞外之王乔曼,联合击败了夜王。而你认为,夜王是不存在的,布兰登就是夜王。乔曼要想进攻长城,一定要有冬之号角。所以,冬之号角是真的。对吗?” 瓦迩的想法有道理。守夜人现在这样衰败,曼斯雷德尚且无法突破长城。在乔曼的时代,野人和守夜人的力量最多持平。没有冬之号角,乔曼无法击败夜王。 瓦迩抿抿嘴,说“我以为你没有听,没想到你还记住了。” 如果不是你说的那么没条理,我也不会这么急。徐洛心说。 如果冬之号角是真的,徐洛的问题就成了,为什么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冬之号角的作用是什么?……徐洛一边思索着,一边同瓦迩说“我先走了,公主。等我从影子塔回来,再和你讨论夜王和布兰登的问题。” 瓦迩撇撇嘴,说“那么着急干嘛,异鬼又不会翻过长城。” 背对瓦迩的徐洛身子僵住。一道闪电从他脑中闪过。徐洛回过头,问“公主,你刚才说了什么?” “嗯?我说……异鬼又不会翻过长城……” “见鬼!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徐洛恍然大悟。他抱住瓦迩,亲过瓦迩额头。“感谢你的提醒,公主。你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我无法表达我的感谢。” 瓦迩摸着滚烫的脸颊,一脸茫然。 徐洛匆匆忙忙跑回广场,守夜人和野人都已集结完毕。 徐洛翻身上独角兽的背,说“去长夜堡。” “不是去影子塔吗?” 梭伦不解。 “皮革会负责处理影子塔的事,我们去长夜堡。” 冬之号角是真的。 但它不会摧毁长城。它摧毁的,是守护着长城,禁止异鬼南下的魔法。 这是之前异鬼不乘船,或者从头骨桥南下的原因。 它们进攻影子塔,是为了吸引守夜人的注意力,让守夜人把人手集中到影子塔。而它们的真正目的,是长夜堡下的黑门。守卫长城的魔法消失后,长夜堡便如同敞开的大门,静候异鬼光临。 异鬼不会翻越长城。是的,公主。他们会直接走进来。 一到长夜堡,徐洛当即翻身下马,冲进去。 空荡的井底静悄悄的。徐洛拔出长爪,一步一步,缓缓靠近黑门。空气中透着异样的寒冷。徐洛走到黑门前,抬起手,一团火焰出现在他的掌心。 如他所料,鱼梁木的脸消失不见,黑门敞开着。 地上留有冰霜的痕迹,异鬼曾从这里经过。 他们来迟了! 徐洛抬起火焰,光线尽头映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见鬼,井底还有异鬼。徐洛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异鬼存在。徐洛匆匆收起火,朝井外退去。 异鬼在其后紧追不舍。 徐洛跑到井口下,梭伦等在上方。 “快!拉我上去!” 徐洛跳进水桶,水桶随即上升。异鬼扑来,徐洛一剑将之刺倒。徐洛跳出水井,朝下一看,密密麻麻的异鬼和尸鬼已经堆满井底。死物们正尝试着从井壁的缝隙间,找到上爬的途径。它们互相堆叠,越叠越高,就像想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带着难以言说的狂热和邪恶。 “见鬼!把井口堵上,快!” 徐洛要去支援影子塔,随行的都是龙晶战士。他们手持长矛,将异鬼戳回井底。徐洛一行人冲进长夜堡,想找东西填平水井。 踏进主堡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主堡内的时光,仿佛已流转千年,处处充斥着时间的苍老。桌椅装饰,倒落一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墙壁上满是刮痕,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历多么激烈的战斗。污浊的地摊上,石板上,到处是血液和残痕。偌大一个城堡,竟在短时间内,被异鬼清扫一空。 “快!找东西!” 徐洛大吼,唤回众人意识。 守夜人和野人忙碌起来。他们抓起桌椅板凳的碎片,瓦罐陶瓷,凡是能拿起的东西,跑向水井。龙晶战士借助地形,居高临下,防守的还不算艰难。但随着异鬼数量越来越多,异鬼隐隐有冒出水井的趋势。 托蒙德挥动斧子,狠狠劈断异鬼的手指。异鬼掉回井内。各种东西杂乱的随即扔进水井,砸落异鬼。异鬼哀嚎着,诅咒着,想要爬出水井。有人从厨房拿出铲子,朝井里填土。 一刨刨泥沙洒下。渐渐的,水井没了声息。再过一段时间,土已经将水井填平,再听不到异鬼和尸鬼在下方绝望而憎恨的吼叫。巨人杀手托蒙德,搬来一块巨石,压在水井上。他拍拍手,憨憨笑着“吓死我了!就是正面和异鬼交手,都没这么吓人。这是什么地方,这么多鬼东西?” 梭伦回头,看向城堡的方向。 醒醒! 醒醒! 徐洛,清醒点。 徐洛沿着阶梯走上主堡,回荡着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异鬼已经越过长城,长驱南下。‘寒冷将冻结长城’,梅丽珊卓的预言从未出错。 凛冬已至。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徐洛告诉自己。冬之号角响起,只是为异鬼新开辟了两条路线。东海望的方向更有威胁,因为很难抓住异鬼的船只。 只要清理掉南下的异鬼,情况其实和几个小时前是一样的。 徐洛听到主卧内传来细微的声响。 徐洛握紧长爪,一步步走进主卧。相比于外面,这个房间保存得还算完整。铺在床上的熊皮被掀开,看起来很匆忙。梳妆台上一片混乱,凳子被撞倒。 徐洛走近柜子。 柜门突然打开。 一个身影扑进徐洛怀里。 徐洛看清对方的脸。鱼鳞病带来的硬皮遮住了她一半的脸颊。“希琳公主?” 希琳紧紧抱住徐洛,就像抓住她的布偶,嚎啕大哭。 徐洛试图从房间找到其他人存在的痕迹,一无所获。他抱起希琳,下楼。梭伦等人已经等在门外,整装待发。 “水井填了吗?” “我还在上面压了块石头。”托蒙德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心情和徐洛迥然不同。徐洛如此沮丧,而托蒙德则认为他们战胜了异鬼。 “很好,”徐洛说,“托蒙德,你带一千龙晶战士去支援影子塔。梭伦,你带一百龙晶武士,沿着长城搜查异鬼存在的痕迹。看其他城堡有没有遭遇攻击。” “是,吾王。”托蒙德和梭伦领命而去。 其实,不用派人去影子塔。在异鬼进入长城后,影子塔的佯攻就没了意义。异鬼也不愿白白浪费它们的战力,很快就会退去。徐洛只是为了保险,不想让异鬼假戏真做,弄假成真。 至于徐洛自己,他要回黑城堡召集人手,准备南下。 【049】盾牌厅的呼吁 盾牌厅属于黑城堡较古老的部分,在守夜人军容鼎盛时期,骑士们在这里用餐。凡是去世的骑士,他们的盾牌会被摘下,安放在这里。龙与狮鹫、麋鹿和狮子,雄鹰与鱼,塔和烈日,七国家族的徽章都会在这里出现。后来,守夜人军团的司令试图独立,破坏了他们中立的誓言。南方又连连战争,骑士们的目光很少再看到长城。在剩下的骑士们数量无法单独用餐后,盾牌厅便被弃用。 徐洛将希琳放在长桌的首位,属于他的地方。年少的公主习惯那么多人包围,希琳没有表现出不安。 “它们杀了格兰德森爵士、贝内索恩爵士、多尔顿爵士……补丁脸……胖胖的特娜……还有我妈妈……” 希琳断断续续地说,每说几句,便会小声抽泣,令人揪心。终于强忍着说完,希琳扭头扑进徐洛怀里,嚎啕大哭。 徐洛没有阻止她。希琳幼年染上了鱼鳞病,侥幸未死,但一半脸被硬厚的皮覆盖。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很难不觉得心慌。但这无法掩盖,她仍是一个甜美善良的女孩。这样一个孩子,童年遭遇不幸,如今又失去母亲。她的眼泪会很好的打动在场的兄弟和野人。 这是一场人心的游戏。徐洛不敢忘记,琼恩·雪诺就是在这里,号召大家南下,遭遇了马尔锡的刺杀。 徐洛看到不少人捏紧拳头。‘白面具’莫罗娜,‘大海象’波尔,‘高个’匹平。然后是守夜人兄弟,艾隆、御林的乌尔马、胡子本恩、大里德尔……他们的脸上浮现起愠怒的红色。 赛贡坐在徐洛左手边。他从后冠镇回来,身受重伤,此刻上半身缠满绷带。赛贡清了清嗓子,说 “我为我的妻子南下,去杀掉试图夺走她的人。我们在那儿遇到了异鬼……三百人,也有可能五百……全是异鬼,只有少量尸鬼。我和我的人藏在树丛里,但还是被它们发现。它们走得很急,只有几个穿铠甲的尸鬼朝我们追来。我的人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回来报信。” 听到穿铠甲的尸鬼,希琳再次哭起来。徐洛将她交给梅丽珊卓女士。其实瓦迩是更好的选择,但瓦迩不喜欢希琳。瓦迩坚信,希琳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异鬼认为她已经死了。 她是个不祥的孩子,琼恩。瓦迩坚决地说。她在染上鱼鳞病时,便已死去。 长桌两旁聚集的,是野人和守夜人最核心的人物。徐洛将他们从长城召集回来。此刻,他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艰难屯一战,一百个异鬼,差点将四千多野人留在海滩上。而如今,三百,还是五百? 凛冬已至。 北境将迎来一场灾难。 “我召集你们,是为了南下的异鬼。”徐洛坐下,“异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任由他们在北境肆虐,一支无可抵挡的死亡大军,将会摧毁整个维斯特洛;摧毁我们的部落、家族,杀死我们的亲人、朋友,直到我们成为它们的一员。我们曾发誓绝不南下,参与南方的纷争。但现在,凛冬已至,各位!誓言无法再打开黑门,也无法让鱼梁木回应祈祷。我们必须依靠自己,和手中的利剑。” “南下,清理异鬼!” “有谁愿意跟我一起?” 徐洛握拳,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盾牌厅响起欢呼。他们用长剑击打盾牌,拍打桌子,跺脚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一开始,只有野人为徐洛高喊。在短暂迟疑后,守夜人也加入进来。徐洛原本打算,如果守夜人拒绝,他就只带野人南下。他不想因为破坏誓言,引起哗变。 徐洛在聚会上,任命埃恩·伊梅特为黑城堡堡主。前任总司令莫尔蒙,在亲自远征塞外时,也曾任命马尔锡为黑城堡堡主。 这表明徐洛支持埃恩·伊梅特。 徐洛战死北境,兄弟们会出于对徐洛的爱戴,选择埃恩·伊梅特成为下一任总司令。 盾牌厅人快散尽。‘灰巨人’泰隆走近瓦迩。 “瓦迩公主。” “叫我瓦迩就好。”瓦迩有些诧异。她和泰隆并无交集。 “您博览群书,一定对维斯特洛的历史很了解,”泰隆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大厅内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泰隆的话仍然瓦迩不觉脸红。她跟着自己的姐夫,前任塞外之王,曼斯雷德学习了文字。但大部分学识,是从最近才获得的。 “您这样说让我很惭愧。我会试着回答您的问题,但请您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泰隆表情凝重,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看重。 他低声说“您知道,在斯卡格斯岛的历史上,有哪一位斯卡格斯人,曾到过维斯特洛大陆吗?甚至于,他长期的在维斯特洛生活。” 瓦迩眨眨眼睛。她看到徐洛正和梅丽珊卓交流,两人的姿态很亲密。瓦迩心里有点莫名不舒服。“我并不了解维斯特洛的历史,”瓦迩回答,“但恰好知道您想要的答案。罗伦斯·斯特恩,马格拿。在败给布兰登·史塔克后,他被送上了长城。后来,乌鸦还选他做了总司令。” ‘独角王’罗伦斯? “哦。见鬼。” 泰隆闭上眼睛。 “怎么了?”瓦迩不解。 “没什么,谢谢您,公主。向您致以我崇高的敬意。”泰隆满脸苦涩,转身跟着人群离开了盾牌厅。罗伦斯·斯特恩,泰隆的脑海中回忆起被他杀死的那个异鬼。 ——自由胜于一切。 ——我很高兴,你成长得勇敢又威武。 难道,异鬼不是来自永冬之地的外来种族,而是用人族制造出的怪物?泰隆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把这个想法默默放在心底,祈祷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次日,大军开拔。 徐洛带了两千龙晶武士,和一千斯特恩战士同行。就算异鬼真的有五百人,两千龙晶武士也应该足够处理他们。徐洛给埃恩·伊梅特,留了一千龙晶武士,并嘱托他把剩下的龙晶制成武器。 徐洛派了一百龙晶战士做哨兵,形成一道密集的网,向着南方搜索。 异鬼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没有关于村落遭遇袭击的消息,也没有人目睹过异鬼大军行进。北境太大了,它占了维斯特洛一半的土地。每走三里路,才能看到一个人。异鬼的五百人军队,隐藏在某个林子,某个山谷中。只要它们不出现,徐洛想找到它们,难如大海捞针。 徐洛害怕异鬼杀一个回马枪,进攻黑城堡,又在后冠镇停留了一日。平安无事。就连不设防的后冠镇,也没有任何异鬼侵袭的迹象。 异鬼到底想干什么?徐洛不禁想问。 徐洛没等到异鬼,等来的是拉蕾萨。他从学城要来的见习学士。 【050】南下 拉蕾萨身材颀长,四肢细长却有力。他背负着一把金心木弓,让他看上去更像弓箭手而非学士。这种弓是盛夏群岛的特产,射程仅次于龙骨弓。他的脖子上,串着象征渡鸦学、医学、和天文学的黑铁、白银、和青铜。每一种金属代表着他取得了相应的学士地位。 “学士之夜耽搁了我一天的时间。”拉蕾萨说,“我很抱歉让您久等,大人。” “我不是什么大人。” 拉蕾萨的声音很有厚度,听起来像风吹过茂密的鱼梁木林。他的头发又短又卷,和阿里很像。黝黑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更有力量和活力。 顺便说下,阿里在野人村的表现非常好。他协助埃恩·伊梅特建立村庄,徐洛看过他的账目,简明而完善。徐洛那么忙,抽出的空闲时间也能够顺利看完。 “你该去黑城堡,而不是来这儿。”徐洛说。 “我听说您要去狩猎异鬼,”拉雷莎狡猾地眨眨眼睛,“我以为您需要一名学士随行,为您研究一下那些传说中的死物。” “学士?” “您没注意听我说吗。我已经度过了学士之夜,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学士。” “好吧。” 徐洛妥协。他原本只是想有一个给他放渡鸦和写信的人。纱丁细心而勤奋,但他没有任何语言学方面的知识,是个硬伤。也许,拉蕾萨真的能帮上忙,替他研究点什么出来。 徐洛等人很快抵达卡霍城。卡史塔克家族的城堡。 没等众人靠近,一大堆卡史塔克家的士兵就冲上了城头。 亚丽·卡史塔克越众而出,朝城墙上喊“瑞卡德之女,卡霍城的合法继承人,亚丽女伯爵回城,还不打开城门!” 亚丽命令人的样子威风凛凛,只可惜收效甚微。 阿梭尔之子,兰纳尔站在城头大笑,说“有本事,你们就攻上来啊!亚丽,我保证让你的男人们有来无回,都死在这座城下!你是怎么召集这群野人的?是不是每晚陪他们中的一个啊?哈哈哈!” 赛贡取下战斧,怒气冲冲。 徐洛止住了他。 “亚丽,回来吧。”徐洛说。 他以为阿尔夫·卡史塔克的人,都去了临冬城。亚丽便能轻易喊开城门。结果兰纳尔留了下来。阿尔夫·卡史塔克,是亚丽的叔祖,就是这人想从亚丽手中夺走卡霍城。而被赛贡杀掉的克雷根,是阿尔夫的儿子。城墙上的兰纳尔,是克雷根的侄子,阿尔夫的孙子。想要说服他主动献城,不太合理。 “亚丽,我叔父呢?”兰纳尔大喊,“他说过要把你放在马屁股上带回来!你是不是刚好和他错过了?哈哈哈。你运气真好,遇到我叔父,你就不是站着走到这里了!” 这家伙不觉得他的话显得他很蠢吗?徐洛好奇地想。 徐洛转向赛贡,问“克雷根埋在了哪儿?” “他被异鬼带走了。” “哦。” 当我没问。 徐洛驾着火吻,靠近卡霍城转了圈。卡霍城不属于非常坚固的城堡。但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想要攻下高墙环绕的卡霍城,还是不容易。 “兰纳尔,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开城投降,你还能活着见到阿尔夫!” “哈哈哈,”兰纳尔大笑,“等我祖父从临冬城带着你那伪王的头颅返回。亚丽的野人,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徐洛回到众人身边,有些头疼。 卡史塔克暗中与波顿家族勾结,还是秘而未宣之事。兰纳尔是多确信波顿公爵能够取胜,才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的吼出来。 “他那漂亮的小脑袋,看上去装满了大便。”拉蕾萨说。 拉蕾萨说出了徐洛的心声。兰纳尔的思维方式,不是以正常逻辑能够推断的。“取下他的头颅吧,拉蕾萨。”徐洛轻声吩咐。 “我?”学士反问。 “你。” “……如您所愿,大人。” 拉蕾萨服从地取下背后长弓,弯弓搭箭,瞄准城头的兰纳尔。 拉蕾萨拉弓的姿势非常优美。他举起长弓,与身同高。拉开弓弦,就像舞者伸展自己的身体,舒适自然。为了保持对城墙的仰角,拉蕾萨逐渐抬起他的弓,形成一个射日的姿势。 徐洛身边的矛姬看得眼睛都直了。 城墙上的人窃窃私语。 为了避免被突袭,徐洛让队伍停在了卡霍城一箭之外。卡霍城射不到他们,他们也射不到卡霍城上。对方的人显然是这么想的。 等他们意识到拉蕾萨手中的是金心木弓,已经迟了。 箭矢直飞上高墙,将兰纳尔钉在了城墙上。 拉蕾萨的射箭技术,可以命中飞行中的苹果。像兰纳尔那样明晃晃的站在城头,用一个词来形容,是活靶子。 “傻子。” 亚丽笑起来,低声骂了一句。她驾马上前“现在呢?城墙上谁能做主?再不开门,我就下令进攻了!” 城头上一阵慌乱。 卡霍城的人被兰纳尔之死震慑住,已经乱了阵脚。很快,有人跑下城墙。大门缓缓向徐洛等人敞开。 雪越下越大,重重覆盖临冬城。史坦尼斯不得不派人,定时清理积雪,才没让这座城堡被积雪淹没。 阿尔夫大人和他的儿子,孙子三人,并排跪在神木林下。积雪落满鱼梁木,厚厚叠叠,稍微大点的脚步声,都会使之碎落。史坦尼斯不是有意选择此处,只是其他地方驻扎满了后党、北境、山地氏族的军队,这里较为清净。 戴佛斯爵士比徐洛的渡鸦更早赶到。他匆匆忙忙穿过猎人门,见到史坦尼斯,史坦尼斯正在筹备进攻恐怖堡的战事。一切平静得像春日湖泊,但下方暗潮涌动。史坦尼斯以用早饭的名义召集了卡史塔克家族成员。阿尔夫大人毫无防备的走进大厅,史坦尼斯的骑士随即将他们拿下。阿尔夫大人的孙子琼恩,在反抗中被杀死。 史坦尼斯身材很高大。他站在雪地上,就像一把矗立的黑铁巨剑。他头发很短,脸庞严峻冷漠,目光坚定,透着不容置疑地冷光。 史坦尼斯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他曾坚守风息堡一年,攻克龙石岛。他在长城最危急的时候,挽救了守夜人军团。但他不讨人喜欢。因为史坦尼斯相信,所有人都应在规则范围之内行动。而大部分人并不这样想。史坦尼斯在风息堡之围后,斩断了戴佛斯的左手指节。尽管,后者在围城期间,为他带来了食物。 在临冬城外,史坦尼斯将军队驻扎在被两个湖泊夹着的村庄中,使之形成实际上的陆桥。他命令属下砸穿冰冻的湖泊,捕鱼并等待佛雷的进攻。佛雷家的骑兵试图从两侧包围史坦尼斯。凿孔过多的冰面无法承受骑兵的重量,一部分骑兵掉进了湖水。 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选择站在史坦尼斯这边。他命令白港骑兵进攻方才的同盟佛雷。 在曼德勒家族的骑士和史坦尼斯的军队前后夹击下,攻入狭窄陆桥的佛雷军队彻底崩溃。随后,白港伯爵马不停蹄赶回临冬城,喊开城门。骑兵长驱直入。卢斯·波顿公爵,带着仍忠于他的达斯丁和莱斯威尔家族的军队,逃离临冬城。史坦尼斯大获全胜。 实际情形与‘野种的信’上内容,几乎完全不同。拉姆斯告诉琼恩,他杀死了史坦尼斯,捉住了伪装成歌手的曼斯雷德和跟随曼斯雷德的矛妇。拉姆斯只做到了后者。史坦尼斯抵达临冬城时,看到曼斯雷德和矛妇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示众。 威曼·曼德勒随后证实,‘艾莉亚’是假的。她的真实身份,是管家女儿,珍妮·普尔。史坦尼斯便搁置了将‘艾莉亚’送到长城的打算。 【051】死者的盛宴(一) “阿尔夫大人,你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只要你说出和卢斯·波顿的计划,我可以宽恕你的儿子和孙子,将他们送上长城。” 雪落满史坦尼斯的肩膀和头发,但他不为所动。史坦尼斯撑着自己的巨剑,‘光明使者’。在战斗中,这把剑可以绽放出明亮的火焰。梅丽珊卓将这把剑交给史坦尼斯,以证明他是传说中的王子,亚梭尔·亚亥。 胖胖的阿尔夫大人挪动他的身子,抬头看着史坦尼斯,坚定地说了两个字 “休想。” “你最好想清楚,”史坦尼斯声调平静而冷漠,“我完全出于仁慈,才愿意赦免你的家人。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要以为,我一定需要你给的讯息,才能击败卢斯·波顿。” 史坦尼斯拔起光明使者,走到卡尔面前。卡尔看上去二十四五岁,脸上还满是痘痘。在得到阿尔夫肯定答复后,史坦尼斯挥动光明使者,斩下卡尔的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卡尔的头骨碌碌地滚动。 旁观的席恩·葛雷乔伊不觉扭过头去。从临冬城和拉姆斯的折磨中逃出,席恩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换上干净整洁、符合他身份的衣服后,依稀能分辨他往日英俊的模样。但长时间的残酷折磨,留在他身上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这不仅是断掉的手指,还有来自内心的恐惧。 很久前,席恩作为奈德公爵的养子,和史塔克家的孩子一同围观行刑。奈德公爵用瓦雷利亚刚剑‘寒冰’,斩断守夜人逃兵威尔的脖子,头颅骨碌碌滚到他的脚边。布兰吓得脸色苍白,连扭头也做不到。而他大笑着将沾血的脑袋踢开。 过去依稀,模糊不清。他现在是臭佬,拉姆斯大人的臭佬。臭佬,臭佬,越臭越好。不!不对。席恩回过神来。他是席恩·葛雷乔伊。现在他安全了。 如果不是长城上的兄弟,琼恩的一纸书信,现在席恩也该跪在雪地上,和卡史塔克家的人并排在一起。琼恩·雪诺救了他一命。史坦尼斯认为席恩杀了布兰和瑞肯,想要处死他讨好北境的诸侯……史坦尼斯是错的。他没有杀瑞肯和布兰。就像史坦尼斯现在是错的。 史坦尼斯不该想着杀掉阿尔夫大人。席恩猜想,史坦尼斯大概以为,这是对叛徒必须的惩处。但这不合时宜,史坦尼斯应该许诺,宽恕阿尔夫的罪行。阿尔夫大人爱惜自己的性命,胜过爱护自己的孩子。等阿尔夫将计划说出,该如何处置,全凭史坦尼斯高兴……但正直、行事端正,这才是史坦尼斯。 史坦尼斯杀死了阿尔夫的儿子,阿梭尔。他们叫他亚瑟,这是一个亲切、友好的家伙。会喝酒,会玩牌,爱吹牛。总之,不坏。临死前,亚瑟大声喊,父亲,救我。阿尔夫大人只是朝着一侧挪了挪胖身子,以免儿子的血溅到自己。 洋葱骑士戴佛斯走上前,如果他再不出面,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洋葱骑士说“陛下,绕过阿尔夫大人一命吧!我们可以将他赐给他一小块土地,让他和孙子兰纳尔生活在一起。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坏处和威胁。” 明智之举,席恩在心里赞叹。 “我们不需要对他妥协,戴佛斯。”史坦尼斯说,但还是放下了光明使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陛下!” 史坦尼斯撑着他的巨剑。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想法,这张阴沉的脸,就像石像一样,默不作声。片刻后,史坦尼斯张开紧抿地嘴唇,说 “好吧。阿尔夫,看在戴佛斯爵士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告诉我,你和卢斯·波顿间的密谋。你会得到一块赠地的领地,你的孙子兰纳尔也会被送到那里。” 阿尔夫大人扭动他胖胖的身子,避开儿子的血,说“你以旧神的名义起誓,史坦尼斯。” “我以光之王的名义起誓。” “好吧,”阿尔夫努努嘴,“波顿公爵和我约定,在你准备进攻恐怖堡时,提前将消息告诉他。随后,波顿公爵会在血骨山埋伏,等待你的到来。我和波顿公爵的军队两相夹击,你必败无疑。” 血骨山是波顿公爵的领地,恐怖堡前的山脉。传说,在史塔克还是北境之王的时代,波顿家族的先辈们,剥掉俘虏的皮,将他们的尸体扔在山谷中。血骨山由此得名。 这是一个优秀的计划。 恐怖堡易守难攻。卢斯·波顿如今兵力不足,防守恐怖堡是更有利的选择。史坦尼斯不会想到,他竟然敢外出埋伏。而阿尔夫·卡史塔克的军队反叛,会保证卢斯的计划取得成功。 “很好,阿尔夫,你会得到我承诺给你的东西。现在,写信告诉卢斯·波顿,我会在七日后,进攻恐怖堡。” 几人上前为阿尔夫松绑。 席恩跟着散开的人群,走向藏书楼。拉姆斯·波顿将临冬城夷为废墟,史坦尼斯尝试修复,还远远没取得成效。城堡里的人,会在临冬城任何能够避风的角落里休息。 戴佛斯跟随史坦尼斯回到主堡。 临冬城以地下温泉为中心修建,主堡内比外面暖和许多。 “陛下,七天后出发,会不会太急?”戴佛斯爵士问,“等琼恩赶到,一起进攻恐怖堡,会更加稳妥。” “别担心,戴佛斯,我们会胜利的。” 史坦尼斯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沉稳地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让波顿在血骨山埋伏,我们用一小支部队,勾引波顿。等他们冲出来,我们再一拥而上。只需一支骑兵绕过,卢斯波顿便有来无回。” “我担心的不是波顿公爵。”戴佛斯说。 “那你在担心什么?” “您也看了琼恩的信。异鬼吹响冬之号角,越过长城南下。我的意见是,最好等琼恩赶到,再行出发。他手上有龙晶,能够杀死异鬼。” “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鬼魂?”史坦尼斯揉揉额头,“封臣应该等待他的国王,而不是让他的国王等待。我不需要琼恩的野人。靠这我手中的利剑,和英勇的骑士们,我们便能击溃异鬼。写信告诉琼恩,让他在恐怖堡城下等我。如果运气好,他能和我们一起进城。” 史坦尼斯不是盲目自大的人,是梅丽珊卓,让他相信自己是亚梭尔·亚亥,传说中的王子。在烟与盐之地,为驱逐寒神而生。 如果史坦尼斯手中握着光明使者,他为何要害怕异鬼? 但梅丽珊卓是个骗子,陛下。戴佛斯心中苦涩,她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炼金术士。 如今,史坦尼斯已将北境整合到一起。攻陷恐怖堡,史坦尼斯便能拥有整个北境。到时,大军南下,河间地无疑会站在史坦尼斯这边。 史坦尼斯在长城耽搁了太多时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君临,把荡妇瑟曦和她的乱伦之子赶下铁王座。 戴佛斯明白这一点,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觉得苦涩和无奈。史坦尼斯称异鬼是虚无缥缈的鬼魂,但戴佛斯见过它们。它们真切,寒冷,带来死亡。 如果在行军途中撞上异鬼,会发生什么?戴佛斯无法想象。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上说服史坦尼斯,他只能向老妪祈祷,异鬼去往别处。 寒冷冻得他断掉的指节生疼。戴佛斯向自己的国王告辞,一步步走进雪地。他曾瞒着史坦尼斯,将艾德瑞克·风暴偷运到狭海对岸的里斯,以免艾德瑞克被梅丽珊卓烧死。现在,他要欺骗自己的国王另外一件事情。 戴佛斯用他完好无损的手给琼恩写信,要求琼恩尽快赶到临冬城,而非去恐怖堡等候。 戴佛斯尽快将这封信寄出。他只祈求,凛冬的雪不要冻结渡鸦的翅膀,让信尽快抵达。比史坦尼斯出发更早,抵达琼恩手中。如果史坦尼斯陛下死去,刚团结一致的北境,将再次变成散沙。波顿会乘机入主临冬城,凌驾于北境诸侯之上。 陛下必须活下去,戴佛斯暗暗握紧拳头。 【052】死者的盛宴(二) 大雪终于暂停两天,但空气仍旧寒冷。 史坦尼斯的大军准时出发。在整合北境后,史坦尼斯得到了他想要的兵员。现在,他有三千骑兵和一万步兵。但卢斯·波顿的军队数量不会相差太远。史坦尼斯的优势在于,他拥有更多的骑士和骑兵部队。而波顿家族则几乎是步兵。这种情形对围城战其实是不利的。 “别担心了,戴佛斯。”史坦尼斯骑在马上,背脊笔直,“就算发生围城战,我们也有优势。铁金库的资源,会源源不断的从白港运来。卢斯·波顿有什么?一个又蠢又坏的私生子?” 你知道我不是担心波顿,陛下。戴佛斯拉了拉狼皮。外面似乎又冷了几分。是异鬼带来了寒冷,还是寒冷带来了异鬼?琼恩在哪儿? 戴佛斯不知道徐洛已经南下。他写信到黑城堡,纱丁又将信转给徐洛。这耽误了不少时间。 高迪·法林爵士,在援救长城一战中,杀死了一个逃跑的巨人,被称为‘巨人杀手’。他哈哈大笑,对戴佛斯说“伯爵!看着吧,我们一定会杀得波顿片甲不留。他们比巨人更可怕吗?哈哈哈。别担心,等进了恐怖堡,你就会觉得温暖了!” “用他们的血。” 理查德·霍普爵士说。理查德·霍普作为史坦尼斯的副手出战。但他更像史坦尼斯的卫士。戴佛斯听说,霍普爵士曾想成为御林铁卫,保护国王的安全。瑟曦在劳勃耳边说了他的坏话,劳勃便免去了霍普爵士的资格。戴佛斯不认为瑟曦的话是诽谤,霍普爵士的确以杀人为乐。 戴佛斯将关于异鬼的念头甩开。在军中谈论,只会引起恐慌。 “陛下,”戴佛斯说,“您觉得阿尔夫大人真的可信吗?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我亲眼看着他写的信。” 史坦尼斯回答,他不介意戴佛斯谈论这种不愉快的问题。他提拔戴佛斯,便是因为戴佛斯直言不讳。戴佛斯能够告诉他,他自己也许漏掉的地方。 高迪·法林爵士回头,语调很愉快“伯爵,您太多虑了。我们能在临冬城打败波顿,便也能在恐怖堡击垮他们!” 就在这时,一支箭突兀地飞来,正中高迪·法林爵士的胸口。高迪·法林爵士晃了晃,坠落马下。戴佛斯飞快瞥向右侧,密集的箭雨朝他们飞来。 “敌袭!敌袭!” 理查德·霍普爵士勾下身子,大声喊。 行进中的军队一团混乱。先头部队停下,后军仍在前进。前后一挤,中间的士兵便像熟透的西瓜炸开。隐藏的弓箭手从密林中走出。他们的胸口绣着波顿家族的剥皮人。弓箭手阵容整齐,步伐平稳,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 这怎么可能? 戴佛斯缩着脖子,尽量靠近他的国王。史坦尼斯挺直身子,就像面对倾盆暴雨一样平静。“陛下!”戴佛斯喊。但乱军嘈杂的声音瞬间将他淹没。 波顿的军队不该出现在这里。戴佛斯他们离临冬城不到三里,连包围城堡的狼林都没走出。波顿怎么可能埋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内奸。 一个词冒进戴佛斯的脑海。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并将计划告诉了卢斯·波顿。所以波顿家族,将埋伏从血骨山,转移到了狼林。 怎么会?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寥寥无几。当时在神木林中的,都是史坦尼斯的亲信。理查德·霍普爵士,‘巨人杀手’高迪·法林爵士,克拉顿·宋格爵士,戴佛斯自己,还有……席恩·葛雷乔伊。 被俘的铁种竟是波顿的内奸?戴佛斯不敢想象。但这是有可能的。逃离波顿魔爪这么久,直至今日,戴佛斯仍能从席恩的眼中看到恐惧。 史坦尼斯原本计划杀了席恩。在收到徐洛的信后,他答应饶席恩一命。但为了警告席恩,史坦尼斯让席恩旁观了对卡史塔克的审判。 或许,琼恩就不该救他。戴佛斯想到。 史坦尼斯看上去完全没受箭雨影响。他冷漠地骑在马上,背脊没有丝毫弯曲。半生戎马,他对这样的场景过于熟悉。他看到葛洛佛的军队,掉头逃往临冬城。莫尔蒙家族的几十个士卒,很英勇,但一个接一个倒下。弓箭手在回过神后,逐渐组织起来,尝试反击,但很快又被敌人压制。 “不要慌!不要慌!” 史坦尼斯拔出光明使者,一团火焰在雪地中冉冉升起。“步兵向两侧冲锋!弓箭手集结!步兵向两侧进攻!弓箭手集结!” 遇袭后会陷入混乱,是因为命令无法传达,士兵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四处躲避等死。史坦尼斯的光明使者很好的帮了他的忙,让他像黑暗中的火焰一样,给军队指引了方向。 国王的军队开始朝着两边冲锋。 弓箭手也逐渐组织起攻势。很快,这些熟练的老手就意识到,他们的人数比敌人要多。于是弓箭手射得更加大胆、稳定。 高迪·法林爵士爬起来,折断箭枝,翻身上马,跟着步兵冲向敌人。 他一眼看到了从林中走出的拉姆斯·波顿。拉姆斯穿了一件大氅,几个人围着他。在一群冷得发抖的弓箭手中,格外明显。 拉姆斯·波顿身材瘦削,被大氅裹着,看上去形容枯骨。脸颊瘦削,五官凹陷。从脸皮到眼睛、再到残酷的嘴角,都带着邪恶的气息。他最早翻身,是乘着北境空虚,在霍伍德夫人返回领地途中,劫持了霍伍德夫人。拉姆斯·波顿强迫霍伍德夫人嫁给自己,成为了霍伍德伯爵。随后,他便将霍伍德夫人活活饿死。 拉姆斯一眼看到了高迪·法林爵士。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仅仅是战场上士兵的痛呼和绝望的咆哮,无法满足他的耳朵。 ‘私生子的好小子’酸艾林为拉姆斯脱下大氅。 拉姆斯从舞蹈师达蒙手中接过长弓。他弯弓搭箭,手法熟练而敏捷。据说,内心阴暗且恶毒的人,才喜好远程武器。拉姆斯为这个不合理的论断增加了说服力。 拉姆斯松开弓弦。 箭矢准确的命中高迪·法林爵士的腿。 高迪·法林发出一阵痛呼。马匹在不平的道路上颠簸,使得箭矢上下抖动,更是扯开伤口,加剧疼痛。但巨人杀手无法下马处理伤口,他只能忍痛继续冲锋。 拉姆斯随即松开第二箭,命中高迪·法林爵士另一只腿。 他的弓法很熟练,显然是故意避开了胸口和脑袋,这样的要害,以此加剧高迪·法林的痛苦。巨人杀手也明白这一点,这更加剧了他的愤怒。 “野种!”巨人杀手咆哮,“去死吧!” 听到这话,拉姆斯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他搭上第三根箭。这支箭会飞向哪儿?高迪·法林法林意识到它瞄准着自己的头。 这时,高迪·法林离拉姆斯不足二十步,策马顷刻即至。巨人杀手来不及思考,他只能祈祷自己比拉姆斯的箭更快。 但这是不现实的。 拉姆斯松手,箭矢飞出。高迪·法林笨拙地躬身,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高迪·法林直起身来,残忍地笑着野种,现在到你了。 拉姆斯眼中闪过困惑和不安。高迪·法林已冲到他面前,想要再拉弓上箭,很不现实。他的‘好小子们’冲上前去,试图拦住狂奔的战马,结果纷纷被撞倒在地。 “去死吧!”高迪·法林咆哮。 就在这时,拉姆斯打了一个哈欠。高迪·法林还没反应过来,一侧袭来数道阴影,将他扑落下马。站在树后的骨头本耸了耸肩,说“抱歉!大人,这绳子好难解。”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一同大笑起来,笑声扭曲、令人厌恶。 拉姆斯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高迪·法林爵士,狰狞地笑着,说了句“好姑娘”。便不再看啃咬撕扯巨人杀手的猎犬。据说,拉姆斯曾命令骨头本训练这些猎犬攻击狼,应该有几分是真的。 “让他们都出来吧。”拉姆斯·波顿吩咐。 【053】死者的盛宴(三) 号角声响,隐藏在密林中的波顿步兵冲出。他们借助地形优势,居高临下扑向国王的军队,如恶虎下山,势不可挡。 史坦尼斯当然想到了波顿有步兵埋伏,但他还是低估了小剥皮的残忍。史坦尼斯没想到,小剥皮会用直接用弓箭手做诱饵。这时,国王的步兵已经快吃掉波顿的弓箭手。他们和敌人缠斗在一起。由于攻势过猛,步兵们处于一个不利的地形。突然冲出的波顿士兵,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进攻。 “撤退吧,陛下!”看着已是一团混乱的战场,戴佛斯爵士劝谏道。 “退?往哪儿退?” 黑水河一役,戴佛斯曾建议史坦尼斯撤退。史坦尼斯没有听从,结果葬送了自己几乎所有的舰队和步兵。但此刻,他仍然没有听取建议的想法。国王和臣民的想法不一样。作为下属,只要国王还在,就觉得可以东山再起。但对于国王来说,他必须对自己的骑士和士兵负责。 史坦尼斯转向理查德·霍普爵士,命令“霍普爵士,集中骑兵,我们从正面冲出去!” “是!” 霍普爵士打马离开。 史坦尼斯高举着自己的光明使者,明亮的火光在雪地里格外明显。 “跟我来,战士们!跟我冲出去!” 史坦尼斯率先朝狼林外冲去。戴佛斯满脸愁苦,他只能跟上国王。很快,忠于史坦尼斯的军队追随着国王的战马,开始朝着狼林外突围。波顿家族的士兵,如跗骨之蛆,死死黏住他们,不断地削弱他们的力量。 前路,一支波顿家族的步兵拦在路中间。 他们举起手中长枪,举起他们如水滴状的尖形盾。这种盾重量中等,防御力不强,足以防护步兵的大半身子,是北境步兵的标配。 看着那一根根迎向自己的长矛,史坦尼斯没有露出半点恐惧。 “冲锋!” 他高举着光明使者,纵马跃起。 波顿家族的步兵看着很恐怖,其实只有薄薄的几层。史坦尼斯落入人群,左右挥剑,砍倒敌人。没等波顿步兵进攻史坦尼斯,源源不断的骑兵,悍不畏死地冲入他们的阵列。冲在前方的骑兵们,被长矛、盾牌阻拦,摔倒坠落马下。后方的骑兵绕开尸体,继续冲击波顿步兵。 不消片刻,国王的军队便将敌人的阵列撕开一个口子,朝外奔逃。 小剥皮看着逃亡的人群,眉头微皱。他想到过,史坦尼斯会强行冲出去。但他还是将重兵安置在了临冬城方向,以截断史坦尼斯的退路。因为后者发生的可能性更大。 冲出包围,并不意味着胜利。史坦尼斯会在不断逃亡中,不断损失他的军队。而北境的寒冬,会杀死剩下的那些人。第一次多恩征服战中,奥里斯公爵在骨路遭遇多恩人伏击,便是在逃窜中,走向失败。 拉姆斯·波顿骑上‘好小子’酸艾林牵来的战马‘血子’,带着自己的好姑娘们,追向史坦尼斯。 如拉姆斯所料,史坦尼斯在逃亡中损失惨重。尤其是史坦尼斯从南边带来的步兵,他们不适应在雪地里逃亡,很快被波顿步兵追上。沿途的尸体像路标一样指引着前路,鲜血浸润雪地,一片绯红。 他们离开狼林地界,冲入更宽阔的雪地中。 史坦尼斯的军队在一片未命名的小丘陵前陆续停下。拉姆斯意外的发现,史坦尼斯竟然在集结他的军队,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有意思,小剥皮露出残忍的笑,不过没有意义。 “他们停下了,”小剥皮回头,对骨头本说,“史坦尼斯竟然还以为自己能够扭转局势。他太不了解我父亲波顿大人了。” “是,”骨头本身材瘦弱,低着头媚笑着,问,“我们现在就发信号吗?” “不然呢,还等什么?” 拉姆斯示意下,酸艾林吹响号角。 悠长的号角声在雪地上传得很远。原本平静地丘陵地带,一支庞大的绣着剥皮人纹章的军队出现。这也是拉姆斯不担心史坦尼斯逃亡的原因。卢斯·波顿公爵,率领着另一只波顿大军,埋伏在丘陵之中。不得不说,史坦尼斯的嗅觉很灵敏。要是史坦尼斯蒙头冲进丘陵,会给拉姆斯省很多力气。 史坦尼斯冷漠地看着逐渐接近的波顿步兵。他仍在等自己的军队缓慢聚集。看到伏兵,史坦尼斯没有惊慌。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史坦尼斯命令手下忠诚却残暴的克拉顿·宋格爵士带领一千人,前往阻止后方出现的波顿士兵。 并不漫长的逃亡损失惨重。史坦尼斯带领一万三千士兵出征,现在只有大概七八千人。剩下的要么被波顿杀死,要么逃入了浓密的狼林。 史坦尼斯骑马,缓缓从众人前方经过。他看到了惊恐,看到了不安。唯独没看到勇气和信任。 “各位!”史坦尼斯的声音很平稳,缺少激情、缺少感染力,但能令人信任,使人平静。“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绝境!我们没有任何退路!握紧你们手中的长剑,勇士们。它是唯一能使你们活下去的东西。敌人正在接近,他们想要撕碎我们。而我们,将用我们的勇气,击垮他们!” “击垮他们!”南方骑士们挥动着长剑,大吼。 戴佛斯爵士握紧自己的短剑。这时,已不是劝说国王逃走的时间了。如果国王选择死战,他便要紧紧跟随在国王身边。戴佛斯爵士听到士兵们在切切私语,像死神般谈论死亡。这种谈论令他们恐惧,也让戴佛斯不安。戴佛斯看到宣誓效忠赛文家族的凯勒·孔顿爵士和属下低语。戴佛斯怀疑他们想用国王的脑袋,向波顿换一条生路。 史坦尼斯国王对此丝毫未觉。他亲自率领士兵,迎向靠近的波顿追兵。他们在逃亡中变得散乱,追兵们同样零散不堪。国王显然想乘对方立足不稳,进攻他们,从而获得优势。 双方很快混战在一起。 戴佛斯看到拉姆斯·波顿,那个被称为‘小剥皮’的私生子,狞笑着骑马朝他们赶来。他的身后,跟着那些凶残的猎犬。 史坦尼斯国王也看到了私生子。史坦尼斯没有退缩,选择骑马迎上去。 “不,离他远点,陛下。”戴佛斯在心里说,同时驾马跟上国王。 拉姆斯的剑法不成章法,混乱不堪,但却进攻凶猛,看上去就像不要命一般。拉姆斯完全没有防护自己的欲望,他就是个疯子,不断的攻向史坦尼斯。 不同于拉姆斯,出生于拜拉席恩家族的史坦尼斯,经过城堡教头完整的剑术教学。 史坦尼斯一边后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弱点。拉姆斯的进攻看似凌厉,其实没对史坦尼斯造成任何威胁。史坦尼斯冷静地挑开拉姆斯的剑,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史坦尼斯没有仁慈,一剑刺中拉姆斯的肩膀。后者发出惨呼,向后退却。 私生子的好小子和好姑娘们冲上来。 史坦尼斯凌空刺穿一条猎犬的身体。猎犬倒在地上,抽搐挣扎,鲜血很快浸润它身下的雪地。另一只猎犬咬住史坦尼斯的胫甲,史坦尼斯用力甩动,但猎犬丝毫不松口。 “见鬼。” 国王咒骂,一剑刺死了这条叫做维妮的狗。为了纪念被自己杀死并剥皮的女人,拉姆斯用女人的名字来命名他的猎犬。 “野种,”史坦尼斯声音冰冷,“很快,你就会像你的疯狗一样,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吗?” 私生子擦掉嘴角的血。他扯开衣袖,任由鲜血向下淌,看着格外渗人。“她叫什么名字?希琳对吗?叛贼!我会找到她。像对其他女人一样,让我的狗杀了她,剥了她的皮。你等着吧!叛贼。我将拥有一条叫希琳的母狗——” “蠢货!” 国王震怒,他驾马冲向小剥皮。小剥皮狞笑着,朝波顿军内退去。如果史坦尼斯追得过深,等史坦尼斯回过神来,会发现他已经深陷重围。 史坦尼斯追了上去。 小剥皮不断嘲笑史坦尼斯,引诱他,将他带到更深,骑士们无法救援他的地方。只要杀死史坦尼斯,波顿家族就算获得了战役的胜利。 小剥皮的心欢乐起来,他将要为父亲获得另一次胜利。这一次,波顿大人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 【054】死者的盛宴(四) 鲜红的烈焰红心旗帜划破雪地,马踏飞雪,溅起一地雪渍。不知从何处赶来的史坦尼斯骑兵,从后方径直冲向拉姆斯的步兵。冲在最前方的,是理查德·霍普爵士。 “你死定了,野种。”史坦尼斯冷声说,“你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史坦尼斯早就发现了,拉姆斯身边没有成型骑兵的问题。狼林不适合骑兵作战,卢斯·波顿公爵没有派遣骑兵供私生子指挥。这导致了,拉姆斯·波顿无法及时发现史坦尼斯的骑兵动向。 无论多巧妙的计策,最后都需要在正面战场击溃对手。 所以,能够及时的发现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并作出合理的安排、将之实现,是一项卓绝的军事才能。遗憾的是,小剥皮不具备这被认为是优秀指挥官基本功的能力。私生子也许有一些狡诈的手段,让他获得霍伍德家族领地,占有临冬城,夺取卡林湾。但真正上了战场,小剥皮才知道,他和优秀的将领之间的差距,恰似他和嫡系继承人间的距离。 国王的骑兵从后方狠狠撞上波顿的步兵。仅第一次冲锋,就直接撕裂的波顿的阵型,造成了大量的杀伤。 “冲!” 因为骑兵的出现,瞬间奠定了西面战场的胜局。史坦尼斯的士兵被小剥皮追了那么久,早已憋了一腔怒火,大吼着朝敌人冲去。 “去死吧,野种!” 以杀人为乐的理查德·霍普爵士,策马冲向想要逃跑的拉姆斯·波顿。 拉姆斯·波顿看到骑兵,就知道局势对己方不利。他拍马逃出战场,朝远方逃命。拉姆斯又一次感到死神临近。上一次,是白港伯爵的士兵,在野外撞上他。他刚和臭佬杀死了一名农女。拉姆斯让臭佬穿上他的衣服逃走,得以侥幸逃生。这次呢,上天是否还会眷顾私生子? 理查德·霍普爵士在后方紧追不舍。他很快赶上私生子,一剑刺穿拉姆斯。拉姆斯身子一歪,滚落雪地。 霍普爵士正准备下马查看。突然,嘹亮的号声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声,两声,三声。一开始,众人还未对号声多加注意。直到第三声,大部分人都忍不住,朝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一群死物,蹒跚着朝他们走来。 主将逃离战场后,波顿家族的士兵很快崩溃。北境联军冲入敌人阵列,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史坦尼斯皱眉,望向异鬼走来的方向,问“那是什么东西?” 异鬼冰蓝冰蓝的身体,在惨白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流光。 “异鬼,陛下。”戴佛斯的声调在颤抖。他必须用尽全力勒住战马,才能防止战马冲出去。“逃吧,陛下。我们不是死物的对手。” 戴佛斯比在场任何人都了解异鬼。 艰难屯一战,徐洛指挥四千野人,面对一百异鬼的进攻,尚且惨胜。现在走向他们的,参差不齐,至少有五百之众。戴佛斯不怀疑主君的指挥才能,但没有龙晶,他们毫无胜算。 “逃?” 我们已大获全胜。只要击溃正面的波顿步兵,转过头,山谷中的剥皮人们,便是瓮中之鳖。在这个时候,我的国王之手却劝我逃跑?史坦尼斯抽出光明使者。 陶哈家族的里德骑士,处于战场最边缘。他第一个发起反攻,已经击穿了波顿家族的防线。来之不易的胜利显得更加动人。里德骑士已满脸是血,灼热黏糊的感觉,腥甜的气息,都让他血液膨胀涌动。 里德骑士看到异鬼时,也忍不住皱了眉。他从未见过这种冷冰冰的东西。 胜利的狂热转瞬占据了他的脑子。波顿军队吹响了两次号角,出现了两次伏兵。这些冷冰冰的东西,也是被号角唤来的。里德骑士理所当然地认为,异鬼也是波顿军的一员。 “勇士们!”里德骑士狂笑着,举起斑驳的骑士剑,“跟我冲!胜利就在我们前方!” 里德骑士率先发动冲锋。 一大批陶哈家、赛文家、乃至国王的骑兵、步兵,跟上他的步伐。所有人都在渴求更多的杀戮,更高的荣耀和完整的胜利。他们狠狠撞上异鬼的阵列。 这也许是他们一生遭遇最快的转折。 从胜利走向失败,天堂掉入地狱。 在骑兵的列队冲锋面前,异鬼毫无反应。他们冷冰冰的举起手中的冰蓝剑,面无表情地朝前方挥下。骑士覆甲的战马撞到异鬼身上,将之击飞。但等他们的速度减缓下来,便是数把长剑加身。无论是南方骑士的板甲,还是北境骑兵的锁子甲,在冰剑面前,都脆得像一张纸。 战马哀鸣,人声鼎沸。 异鬼冰蓝的身体,转瞬覆盖一层血色。 而更令战士们恐惧的,是那些死去的尸体,转瞬间便站了起来。尸鬼们面无表情,木偶般紧紧跟随在自己的主人身后。一旦感受到身边的活人气息,便像撒了疯的兔子,扑上去狠狠撕咬、啃啮。 北境联军谁也没见过这地狱场一般的场景。在后方的人哭喊着逃回。正在靠近的骑士勒住马,脸色僵硬。少数软弱的人,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好像这样异鬼就会放过他们。 史坦尼斯必须承认,他征战数十年,就算是黑水河一战,上百舰队一同被野火点燃,成千上万的水手和战士身着野火,不顾一切地扑进水里。那场面,也不如今日来得惨烈可怕。 它们偷走了我的胜利!史坦尼斯咬紧牙关,催动战马。 “陛下,逃吧!”戴佛斯爵士拦在史坦尼斯身前,“只要您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北境地域辽阔,有铁金库的资金,我们还能再召集一批军队!如果您死了,就一切都完了!刚刚团结起来的北境,会再次沦为散沙。无人组织,异鬼横行。还有波顿——” “让开!” 史坦尼斯冷冰冰的说,将自己的士兵丢下逃走,这不是国王的选择。史坦尼斯相信,就算要死,自己也该死在冲锋的路上。 “不!”戴佛斯难得正面反对自己的国王,“如果您一定要去,请先杀了我!” 史坦尼斯握紧马缰。他催动着不安的战马。外围,战场已经沦陷。无论是北境联军,还是波顿步兵,都沦为异鬼屠杀的对象。 史坦尼斯试图从戴佛斯左侧绕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后方袭来。史坦尼斯身子一歪,倒向地面。 理查德·霍普爵士翻身下马,将史坦尼斯扶上战马。“别光看着,伯爵。”霍普爵士大声说,“来帮我把陛下扶上马。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傻在原地的戴佛斯回过神来。他想不到,霍普爵士竟敢对史坦尼斯动手。以史坦尼斯的性格,醒来后一定会杀了霍普的。 不过,要是打得过,戴佛斯自己也会这么做。 【055】死者的盛宴(五) 白雪皑皑。 三匹马在林间雪道奔驰而过,留下一路马蹄。 戴佛斯爵士选择了朝北逃跑。 正面战场失利后,北境会蒙受再一次的巨大打击。罗柏·史塔克带领南下讨伐兰尼斯特的五王之战,战死了北境近四成壮年男子。贵族和骑士家族,几乎男丁断绝。 经过今日的战役,北境将很难与实力几乎完好无损的波顿家族对抗。 这种情况,投奔长城上的琼恩,是最好的选择。 “伯爵。你说,死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疾驰中的霍普伯爵问道。 “嗯?您的意思是?” 戴佛斯不解地看了理查德·霍普爵士一眼。 “我怀疑,波顿家族和异鬼有联系。” “不,这不可能。” 远古时代,波顿家族会杀死敌人,剥掉他们的皮,留在家堡‘恐怖堡’的一个密室中,当做纪念。史塔克家族征服北境后,禁止了波顿家族的这种做法。但他们能选择了剥皮人作为家徽。总之,这是一个很残酷、冷血、扭曲的家族。在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邪恶和肮脏的血液。卢斯·波顿大人,时不时的喜欢用水蛭吸自己的血。他相信这样做可以令他平静,因此被称为‘水蛭大人’。 但就算这么令人反感大波顿,也不可能与异鬼联合。 没人知道异鬼想做什么,但他们做的,是杀掉所有的活人。 理查德·霍普爵士问“那为什么,异鬼好像什么都知道,早早地埋伏在了狼林?” “它们一直就这样。” 戴佛斯爵士将斯卡格斯岛上的经历告诉霍普爵士。徐洛为了避免被异鬼抓住,不得不时刻不停地转移自己的阵地。 “我突然对您的黑衣司令很感兴趣,”霍普爵士勾起嘴角。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妖异嗜血,“您不了解军事,大概不知道和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敌人作战什么感觉。见鬼!遇到这样的敌人,我会直接举双手投降。一个无所不知的敌人,和神有什么区别?你没办法和神战斗。” 不,有办法。那个人甚至获得了胜利。 戴佛斯爵士很想将艰难屯一战的胜利转述给霍普爵士。在戴佛斯看来,徐洛的胜利中,没有比艰难屯一战更漂亮、更完美的。徐洛从一无所有,到最后追杀异鬼。没人知道这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就连亲身经历的戴佛斯,也觉得恍若梦境。 与之相比,他们现在面对异鬼,却只能丢下军队,亡命逃窜,真是天壤之别。 戴佛斯苦笑着抛开这个念头,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不过,霍普爵士的问题,也引起了戴佛斯的困惑。异鬼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是这里? 如果他们需要兵员,毫无战斗力的平民,不是更容易屠杀?它们为什么要付出代价,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作战?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浮现在戴佛斯脑海。 史坦尼斯。 异鬼的目标是史坦尼斯。只要杀死史坦尼斯,北境就会陷入混乱。没有人指挥,便没有人能够阻止它们在北境的扩张。这比获得多少的尸鬼,都更重要。 “哦,见鬼。” 想明白的戴佛斯不禁发出长吟。如果他的设想是真的,那情况就太不妙了。他和霍普爵士带着史坦尼斯离开军队,不是救了国王,而是害了他。 异鬼一定有伏兵,等在前方的某个角落。 “霍普爵士,我们走另外一条路!” “嗯?” “没时间解释,”戴佛斯催促,“异鬼很可能在前面等我们!” 两人纵马驰入另一条小道。积雪从树上落下,掉到他们头顶,两人无暇顾及。这时,史坦尼斯被落雪砸醒,揉着后脑勺直起身来。 戴佛斯看了一眼侧边,有些头疼。 “霍普爵士,陛下醒了。”戴佛斯提醒。 霍普回头,正对上史坦尼斯冰冷严厉的目光。那该怎么办,再敲晕他一次吗?理查德·霍普有些无语。 “停下!” 史坦尼斯厉声命令。 理查德·霍普勒住战马。他很清楚忤逆史坦尼斯,是什么下场。戴佛斯也跟着勒住战马,调回头来。“陛下,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异鬼的目标是您!” “我?” 史坦尼斯一脸茫然。他揉了揉头,脑袋里一片混乱。突然,如修罗场的一幕涌进他的脑子。“见鬼。”史坦尼斯抬头,“我们赢了吗?还是……输了?” “输了,陛下。” 戴佛斯撒谎。他们不知道战场上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快走吧。异鬼随时可能追来!” 话音刚落,密林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五六个异鬼,从密林中走出,分前后包夹中央的活人。……它们什么都知道,戴佛斯想。 异鬼在这里出现,说明戴佛斯的推测是对的。 死物为史坦尼斯而来。 霍普爵士翻身下马,换上另外一匹。一开始,他们就带了多的战马,预防意外发生。霍普爵士拔出自己的双剑。要和从未交手过的种族作战,霍普难免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嘴唇,说 “伯爵,你带陛下先走!这里交给我!” 霍普爵士驾马冲向异鬼。这个距离速度跑不起来,战马撞上异鬼,异鬼只是倒退了几步。霍普爵士一剑刺在异鬼胸口,铿锵,如击在金铁之上。 见鬼。 霍普爵士低声骂了一句。 异鬼反手一剑,劈向战马。战马嘶鸣,向着一侧倒下。霍普爵士敏捷地就地一滚,才没被战马压住。史坦尼斯从后方赶来,想要支援理查德·霍普。霍普爵士拉住史坦尼斯的马缰,走到后方,一剑刺在马臀上。 战马扬起前蹄,从霍普爵士方才撞出的缺口冲了出去。 “您还在等什么?”霍普焦急地朝戴佛斯吼,“保护好国王!伯爵,陛下不能死!” 戴佛斯这才反应过来,驾马从缺口冲出去。 如果这里只有一个异鬼,以理查德·霍普爵士高超的剑术,侥幸还能生还。但五个异鬼……他是存了必死的决心,才选择留下。戴佛斯不敢留念,驾马追向狂奔的史坦尼斯。 “停下!停下!我们为什么要逃?” 史坦尼斯控不住受伤疯跑的战马,气急败坏地不断大吼。渐渐的,战马平息下来。戴佛斯从后方追上。“陛下,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前往长城,投奔琼恩司令。” “琼恩?”史坦尼斯不解,“我不是让他去恐怖堡了吗?” 戴佛斯知道,脾气倔强的国王,不了解事情真相,决不愿跟他离开。戴佛斯便将事情匆匆给史坦尼斯讲述了一遍。 在最后,国王之手说“陛下,您必须活下去。您现在是北境的希望。我们不能让理查德·霍普爵士白死,不能让那么多战士白死。” 史坦尼斯脸色紧绷。 丢下自己的军队和封臣逃跑,在史坦尼斯看来,这是一种耻辱。但如果事实真的像戴佛斯说的,异鬼的目标是他,他必须活下去。 “好吧!”史坦尼斯妥协,“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边!” 戴佛斯带着史坦尼斯拐进另外一条小路。异鬼也许什么都知道,但它们赶到也需要时间。徐洛在斯卡格斯岛上,证明了这一点。 两人在小道上疾驰。 远远的,戴佛斯看到几个阴影从密林中走出。 见鬼。 戴佛斯和史坦尼斯连忙调转马头,朝另一边逃去。还没等他们跑到路的尽头,两人又发现一个人影出现在道路上。戴佛斯勒住战马,缓缓停下。 那人一袭黑衣,乍一看,还以为是守夜人兄弟。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比冰天雪地还冷的寒意。仿佛只看它一眼,就会将人的血液冻结。 “陛下!”戴佛斯抽出短剑,“记住!您必须活下去。” 戴佛斯看向史坦尼斯,在得到对方肯定眼神后,戴佛斯吸了口冷气,驾马冲向不远处的异鬼。 冷手举起冰剑。 它弯下身子,扎紧下盘,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盯戴佛斯。等到戴佛斯靠近,它才突然动了。冰剑毫无阻隔的劈向洋葱骑士。 戴佛斯的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将骑术不佳的洋葱骑士甩落马下。 不远处,史坦尼斯拔出佩剑,光明使者。君王一诺,重比千金。他答应了戴佛斯要活下去,决不能被一只异鬼阻隔。 “驾!” 史坦尼斯一夹马腹,战马奔驰,上下颠簸,朝冷手冲去。 等临到近前,史坦尼斯抓住马鬃,俯身,一剑劈向冷手。光明使者,专为杀戮异鬼而生。借助于战马的冲力,这把剑可以轻易地切开身穿重甲的武士。 两人交错。 白雪纷纷,天地间宁静得异常。 冷手低头看着裂开的胸口,满是皱纹的脸也不禁缩成一团。寒气从不断从伤口溢出,冷手跪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按在伤口上。 ‘嘶’—— 虽然没有感觉,但寒冷进入身体的过程,还是令冷手陶醉。 后方。 马背上的国王停下。他的身子晃了晃,重重摔倒在地。鲜血很快浸润雪地。史坦尼斯直到死去才明白,梅丽珊卓对他说的话,是谎言。 【056】迟到的援助(一) “陛下!” 戴佛斯爵士爬起来,嘶声裂肺。旁人很难理解,史坦尼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哪怕是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洋葱骑士也相信人是应该是善良的。这位正直、稳重、勇敢的国王,一度让戴佛斯认为,这个世界可以由正义来统治。 但异鬼摧毁了他。 戴佛斯爬到史坦尼斯身边。史坦尼斯睁大眼睛,望着天空,手中还死死握住那把断掉的光明使者。它连瓦雷利亚钢都不是,更何况救世神剑。 冷手走到戴佛斯身旁。 它冰蓝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困惑。停了片刻,冷手抬起冰剑。劈下。 ‘铿锵’ 清脆的金铁相击声响起。 冷手手臂一震,冰剑偏离。一只黑色箭矢插在三米外,尾羽犹自颤抖。冷手看向相反的方向。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握着手中的金心木弓,皱着眉头。 “黑小子,干得不错!”托蒙德扛着斧头,走出来。 独角兽掠过巨人杀手,径直驰向了冷手。在长城外,冷手利用坐骑的优势,欺负了徐洛。现在轮到徐洛欺负冷手了。冷手显然也知道,徐洛不像史坦尼斯或戴佛斯那么好对付。它一边朝密林移动,一边冷冷地注视着徐洛。 两人快速接近。 利爪出手,冷手胸口被径直划破。 如果冷手稍微勇敢一点,不想着躲开,选择与徐洛正面交锋……它会当场死在这里。 冷手滚落雪地。它慌忙起身,手一招,史坦尼斯的尸体眼睛一下变得冰蓝。尸鬼史坦尼斯咬向一旁的戴佛斯·席渥斯。徐洛一剑横在史坦尼斯脖子前,但凡慢一点,戴佛斯就要和他的国王,一同去见陌客了。 而另一边,冷手也乘着这个空当,朝密林中跑去。 拉蕾萨的箭矢从后方追向冷手,只射中了冷手的手臂。 “啧。”拉蕾萨拨动弓弦,“百密一疏。每百支箭,总有一支要漏掉。为什么呢?” 看着史坦尼斯的尸体,徐洛神情复杂。片刻后,他还是狠下心,一剑刺穿了史坦尼斯的心脏。死去的国王再次安息。戴佛斯跪在史坦尼斯的尸体旁,哭得像个孩子。 收到戴佛斯的信后,徐洛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临冬城。他在半道上救下理查德·霍普爵士,从霍普爵士处,得知了事情的大致轮廓。在卡霍城,徐洛一直想知道,异鬼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因何在。现在他知道了答案,却一切都晚了。异鬼费尽心力,筹备南下。它们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定为史坦尼斯。异鬼做到了。 “我来晚了。”徐洛遗憾地说。 戴佛斯爵士跪在国王的尸体旁,悲伤得不能自己。 从艰难屯开始,徐洛就一直落在异鬼后面。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现在,异鬼将吃掉了北境大部分军队,还杀掉了能够将北境凝聚起来的国王。维斯特洛一半的土地,将成为异鬼狂欢的舞台。但这不是悲伤的时候,徐洛必须前往阻止死物,就像他在艰难屯,在斯卡格斯岛,在长夜堡做的那样。 异鬼转化掉死去的尸体后,尸鬼的数量会非常可怕。但梅丽珊卓女士的魔法,会一定的帮助。徐洛相信自己,能够最大化的挽回失败。他也不得不相信。 “卡蒂娜,你留十个人保护戴佛斯爵士,运送史坦尼斯国王的尸体前往临冬城。” “是,吾王。” 卡蒂娜明白,徐洛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但‘霜雪之鹰’卡蒂娜不是南方娇滴滴的小姐,她不需要徐洛这样的保护。她对此不满,但仍顺从的接受。 “其他人,跟我来!” 徐洛催动独角兽,朝战场方向奔去。托蒙德、破盾者梭伦、拉蕾萨紧跟其后。再之后,是陆续出现的龙晶武士和斯特恩战士。 梅丽珊卓骑着白马缓缓经过史坦尼斯的尸体。这个将全身心献给光之王的女子,见到一心信任她的人死去,心中还是会觉得难受。 她欺骗了他,而他却无偿地相信她。 戴佛斯爵士猛地抬起头看,注视着雪地里的那抹红色,眼中快要冒出火花。史坦尼斯的死,梅丽珊卓要负很大的责任。戴佛斯爵士憎恨地盯着梅丽珊卓,直到她消失在雪地里。 “我们走吧,老头。” 卡蒂娜鼓着腮帮子。作为崇尚自由的自由民,她理解不了史坦尼斯和戴佛斯之间亲近的主仆关系。更准确的说,她鄙视戴佛斯这样向别人下跪,还忠诚不二的人。 丘陵外的战场,已是人间地狱。战士之血浸润雪地。偌大战场,已找不到几处白色的地方。尸横遍野,铺满大地。 异鬼在占据优势后,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追逐逃亡的波顿军队。 剩下的异鬼留下,带着尸鬼,逐渐将北境残军堵入墙角。死物的野心很大,想要一口将整个北境的军队吞下。到时,它们便可以在北境毫无阻碍地横行霸道。 克拉顿·宋格爵士,因喜欢给人施加刑罚,尤其是对女人,而被人厌恶。但就算阿莎,厌恶他的海怪之女在这儿,也会称赞他的勇敢。宋格爵士在戴佛斯三人离开后,承担起了组织大军的重任。缺乏想象力的南方骑士将士兵集合起来,以平时习惯的方阵来应对异鬼的进攻。 这当然没办法抵抗异鬼,但至少拖延了异鬼的杀戮速度。 宋格爵士在向后退却过程中,被异鬼包围,力战而死。 徐洛赶到时,北境残军已被异鬼彻底包围。看着满地的尸体,徐洛不觉皱眉。同时,他从中嗅到一些有意思的信息。异鬼并不能将所有尸体复活。 徐洛指向不远处的山坡。 “梅丽珊卓女士,你们去那儿准备你的魔法。” “梭伦,你带一千人,从狼林绕过去。见到火焰,从后方包围尸鬼。” “其他人,跟我来!” 徐洛带着龙晶武士,从后方冲向死物的包围圈。他们就像一根尖锐的长矛,刺入敌人的后背。在经过独角兽的腐蚀瘟疫削弱后,尸鬼脆弱得不堪一击。 龙晶武士如一拳砸进棉花,深深地陷了进去。 很快,他们就在死物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大口子。 里面的北境残兵形容不振,面容沮丧。他们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族,惊愕又惶恐。“战士们!”徐洛嘹亮自信的声音在战场回荡,“现在,所有人。向着点火的山坡前进!” 龙晶战士站在两旁,形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墙,阻止异鬼的进一步侵入。 就像在溺水时,抓住了一根稻草。 残兵从破口涌出,前赴后继地朝山坡上跑。熊岛的亚莉珊·莫尔蒙握紧手斧,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她是前任守夜人总司令‘熊老’杰奥·莫尔蒙的侄女。看着一袭黑衣的徐洛,亚莉珊女伯爵有些茫然。她不明白守夜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得救。一切都恍如梦境。 这世上,竟有人能够杀死这些鬼东西? “这怎么可能?”母熊喃喃自语。 【057】迟到的援助(二) 徐洛骑着独角兽,独自一人在尸鬼群中来回冲杀。尸鬼朝着徐洛咆哮,但没有谁是他的一合之敌。这令人惊恐的战绩,吸引了不少逃亡中的北境人目光。 随着北境残兵逃出,异鬼的包围圈也逐渐缩小。就像一只覆满灰尘的气球,随着气球的萎缩,气球表面的灰尘也逐渐收拢凝聚成团。 它们的目标变成了徐洛和龙晶武士。这些死物,竟想吃掉徐洛,一报艰难屯和斯卡格斯岛的仇? 这时,徐洛心里更加感激瓦迩公主。若不是瓦迩的提醒,让他及时反应过来,阻止了异鬼从黑门进入长城。现在在他面前的,会是更多的异鬼和尸鬼。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徐洛在心里冷笑。他高高举起手,大声命令“所有人,向山坡撤退!” 异鬼不打算放过他们,紧紧追了上来。 抵达山顶后,皮革为梅丽珊卓点燃火堆。红袍的女祭司跪在火堆旁,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手指波动,火焰也幻化出各种不同的颜色。火红、草绿、淡紫、青蓝,各种颜色杂陈,混合。最后融为一团鲜艳的火焰,骤然升起,直达半空。戒卫在火堆旁的弓箭手们纷纷回头,惊愕地睁大眼,看着逐渐恢复正常的火焰。 “开始吧。” 梅丽珊卓脸色浮现虚弱的苍白。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拒绝了皮革的搀扶。 弓箭手分为十组,每组有三人走到火堆旁,点燃箭矢。然后返回队伍中,将火焰传递给同伴。这时,北境残军在又牺牲一部分后,成功逃回山坡前。徐洛带着龙晶武士,且战且退,也快赶到。 皮革抬手 “放箭!” 箭矢划破长空,飞过众人头顶,拉出残影,形成火红的雨幕。 魔法火箭落到地上,触及冰雪,不但没有熄灭,反倒燃烧得越发浓烈。因为箭矢的落点在死物大军的中央,一瞬间便将死物前后隔开。 “放箭!” 箭矢飞得更远。 就这么三轮齐射,加上魔法火焰的效果,战场上的死物被分割成很零散的一段一段。它们在火堆里茫然地来回,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箭矢的落点有差异,在火堆之间,往往留有缝隙。 但尸鬼看上去非常畏惧这些火焰,根本不敢靠近。凡是沾染上一点火星,尸鬼就会像遭遇烈火的棉花,瞬间爆燃。如果异鬼懂得哀嚎,现在已是哀嚎遍野。 徐洛抿起嘴角。他知道现在,战场属于他们了。龙晶武士被分成一小队一小队,冲入分割的战场,利用人数优势,对尸鬼展开屠杀。 “你认识那个守夜人吗?”‘鸦食’莫尔斯·安柏问‘母熊’亚莉珊·莫尔蒙。最后的壁炉城,是北境最靠近长城的一座城堡。在城主‘大琼恩’南下后,‘鸦食’是最后壁炉城的代理城主。 “我认识他手中的剑,”亚莉珊回答,“虽然换掉了剑柄,但那是莫尔蒙家族的家传瓦雷利亚钢剑,长爪无疑。” ‘鸦食’莫尔斯歪着脑袋,捋了一下白胡须。莫尔斯略微知道长城上发生的事,关于琼恩·雪诺成为守夜人军团的总司令。 “你是说,他是琼恩·雪诺?那个私生子?” “我不知道。我只见过那孩子一面。” “他救了我们。”鸦食说。 亚莉珊回忆起还不久前的场景,打了一个冷颤。异鬼朝他们冲来,他们试图拦住敌人,但就像面对洪水一样无力,被轻易击溃。 很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够击败这么恐怖的敌人。 莫尔斯舔了舔嘴唇,显然也想起了同样的场景。他问“你觉得,他离开长城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母熊亚莉珊回答。 异鬼完全被徐洛牵着鼻子走。它们的确占到了很大的便宜。北境残军至少损失了四分之一,才得以逃生。龙晶武士也阵亡了几百人。但结果却是不幸的。在魔法火雨降下后,异鬼便只能逃窜。‘破盾者’梭伦带着龙晶武士从后方包上来,大部分异鬼都没能逃出生天。 如果只是想救出北境残兵,徐洛至少知道一种更好的办法。 他拥有不低于异鬼数量的龙晶武士,完全能从后方,部分包围异鬼和尸鬼。异鬼就像乌龟咬着北境残兵不放。这样,徐洛能用很小的代价,一点点蚕食它们。不过,这样会让异鬼警觉,进而逃跑。到时,失去束缚的北境残兵,会像逃离牢笼的牲畜一样,对徐洛造成极大阻碍。 而徐洛的野心,是想全部吃掉这些异鬼。 就像异鬼的野心,也是想把徐洛和北境残兵一同吃掉一样。异鬼没有做错什么。在徐洛将队伍拉散后,它们的确有这个实力。但很不幸,它们似乎不了解梅丽珊卓女士的魔法。 夜色降临。 明亮的火焰照亮夜空。烤熟脂肪的香气,燃烧衣物的味道,各种烧焦的臭味,混合成浓烈的黑烟直升天际。北境残兵在龙晶武士的保护下,陆续撤回临冬城。 从结果看,异鬼获得了重大的胜利。 它们杀死了史坦尼斯,使得原本就不稳定的北境联盟崩溃。它们击溃了北境联军,杀掉了其中七成的人,还将其中一部分人变成了尸鬼。 如今,它们躲藏在黑暗中,四处游荡,随时准备给活人致命一击。 如果不了解北境的现状,就无法理解徐洛现在沉重的心情。 事情要追述到一年多前,北境守护、临冬城公爵、琼恩的父亲,奈德·史塔克,受到当时的国王劳勃·拜拉席恩邀请,前往君临担任首相。瑟曦设计杀死劳勃后,继任的乔弗里又杀掉了奈德公爵。为报父仇,奈德之子,‘少狼王’罗柏·史塔克,率北境之兵,南下讨伐瑟曦和乔弗里国王。 罗柏在‘红色婚礼’上的失败,导致了北境军队的沦陷。几乎七成的北境士兵,都死在了南方。北境贵族更是男丁死绝。 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异鬼再一次杀死了剩下的士兵中的大半。可以说,北境已无兵可用。 这样的北境,对异鬼基本上等于不设防。 “您真的没有看到吗?”徐洛开合着手指,问,“包括,你的国王的死?” 梅丽珊卓与徐洛并肩站在火光边缘。 明亮的火焰映亮她苍白的脸颊。梅丽珊卓的指甲不觉嵌入肉中,对于史坦尼斯的死,梅丽珊卓也很难过。如果不是她告诉史坦尼斯,史坦尼斯乃亚梭尔·亚亥转世,史坦尼斯或许会更谨慎的对待异鬼。 在黑城堡中,光之王拉赫洛震怒后,梅丽珊卓就再也没在火光中看到过预言。她的魔法仍在随时间逐步增强,她离主人的距离反倒更加遥远。 “我曾告诉过你,‘尸体在火光边缘游荡’。但你没有放在心上。”梅丽珊卓说。 “我以为,你说的是先民拳峰之战。” 徐洛从记忆中搜寻到这句话,那件事情已经很遥远。 “凡人有他的理解,光之王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梅丽珊卓不得不将自己无所不知的形象维持下去。她不愿去想,徐洛知道她已经无法看到预言,会如何对待她。 “好吧。”徐洛认可,“那么,现在有上千具尸体‘在火光边缘游荡’了。” 两人随众返回临冬城。 【058】北境方略(一) 临冬城是北境首府,史塔克家族的家堡。这座占地数顷的城堡,以神木林和地底温泉为核心建造。在冬天,临冬城比北境大部分城堡都更暖和。 徐洛没有搬进奈德公爵和凯特琳夫人的房间,而是去了琼恩在临冬城时的住所。这间房子相比长城上的要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但对于一个私生子而言,已经足够。 卡蒂娜坚持要为徐洛站岗。徐洛便安排她和矛姬住在隔壁。 次日,徐洛以戴佛斯的名义,召开了北境领主大会。这么做是因为,北境领主是名义上向史坦尼斯国王效忠的次级领主。而徐洛自己没有任何权利命令他们。 五王之战时,卢斯·波顿以罗柏的名义,命令北境步兵进攻暮谷镇。这些步兵被山姆威尔的父亲,蓝道·塔利击败。这一举葬送了北境大部分步兵,但卢斯自己的军队保存了下来。 当波顿公爵回到北境时,他的军队为他带来了威势。北境贵族不知道波顿暗地里的勾当,但他们仍然不喜欢他。北境人认为波顿公爵阴冷且残忍。 徐洛希望借助这次领主大会,说服北境贵族站在自己这边。他需要一个团结的北境,来对抗异鬼和波顿家族。 徐洛走进大厅时,亚莉珊·莫尔蒙正和陶哈家族的骑士曼迪谈话。看到徐洛,亚莉珊对曼迪骑士说了抱歉,站起来。她走向徐洛。 “亚莉珊夫人。”徐洛表达了敬意。 临冬城大厅很宽阔,可以容纳四五百人在其中进餐和交流。第二次临冬城之战中,大厅的屋顶坍塌。卢斯·波顿公爵和史坦尼斯国王都派人进行了维修,暂且可以使用。 亚莉珊的目光在徐洛身上扫动,就像看一具雕塑。徐洛不明白母熊的意思,只能温和的含笑站在一旁。最后,亚莉珊低头,目光落到长爪上。 “这是长爪?”她问。 “是的,夫人。” 徐洛取下长爪,交到亚莉珊手中,“那是几个月前的夜晚,异鬼袭击了总司令。长爪在火焰中烧掉了剑柄。莫尔蒙总司令重铸了狼头剑柄,并将这把剑赐给了我。” 他很谦逊,亚莉珊想。 亚莉珊拔出长爪,举在前方,仔细端倪。 “我听说叔父选择了你,”亚莉珊笑着说,“但我还没有,你不害怕我收回这把剑吗?” “怕。但如果您想要,我只能将长爪双手奉上。在先民拳峰,熊老派我跟随‘断掌’科林,去追寻野人的踪迹。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才让他在卡斯特堡垒遭遇刺杀。” “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 亚莉珊将长爪还给徐洛。收回送出去的东西,这不符合北境的作风。亚莉珊又多看了徐洛一眼。他温和、谦逊,长于战争,亚莉珊想到,他或许会成为一位好的国王。 等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爵士进入大厅,会议才正式开始。与会的人分两排坐下。曼德勒大人坐在徐洛的左手首位,他揉了揉胖脸,笑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威曼·曼德勒长得很胖,足有两个正常人大小。他的椅子是特制的椅子,一坐上去仍然吱嘎作响。据说因为无法爬上战马,他被称为‘鳗鱼骑士’。徐洛没见过白港伯爵的战马,但一定很强壮。 “好了,我们开始吧。”徐洛说,“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商议接下来应对异鬼的问题。” “你有什么打算?”鸦食莫尔斯问。 异鬼已经数千年没有出现在长城以南,北境的领主们不了解异鬼。这件事情,他们只能倾听徐洛的意见。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各位大人先行回领地驻守。临行前,我会分发龙晶武器给大家。龙晶可以帮助你们杀死异鬼。随后,我带着龙晶武士,挨着扫荡整个北境。” “有多少龙晶?”徐洛的声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便随即响起。 说的话人,是菲林特家族的乔哈骑士。这人脸上有一条横跨脸颊的伤疤。常理而言,伤疤会令人显得凶悍。但乔哈骑士给人油腔滑调的印象。 徐洛不明白乔哈的目的。 “不多,”他如实回答,“每位领主,大概只能分到五十到七十左右的龙晶武器。” 乔哈骑士咧起嘴角,向后靠在椅背上。 “五十?你是在打发流浪汉吗?琼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用龙晶武器来控制我们,让自己成为北境之王。难道成为野人的王,还不能满足你的野心?” 卡蒂娜作为卫兵站在徐洛身后。她同样黑纱掩面。卡蒂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塞外之王只是种称号,没有任何权利,我还要解释多少次?徐洛开合着手掌。他们什么也不懂。耶哥蕊特说,而且不愿学习。 “您是嫉妒吧,乔哈骑士!”莱安娜·莫尔蒙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听说,菲林特家族的罗德里克大人,想要让自己成为塞外之王,却不幸成为最差劲的守夜人司令。” 大厅响起一阵笑声。 莱安娜是亚莉珊·莫尔蒙的妹妹,今年十岁。若是旁人说这句话,多半会引起争端。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任谁也无法当面发脾气。 徐洛咳了咳,止住笑声。 “根据我们的推算,现在还有不到两百异鬼在北境游荡。它们没有攻城武器,不会进攻城堡,也不太可能大规模出现。所以各位可以放心,我的龙晶武器,完全足够诸位大人的使用。至于野心,各位大人。如果我有野心,你们看到的就不是两千的龙晶武士,而是两万的野人大军了。” 看上去,乔哈的挑衅,丝毫没有激怒徐洛。徐洛冷静地回答,获得了北境贵族的好感。 乔哈无法对莱安娜发火,继续攻击徐洛道 “守卫长城,防止异鬼南下,本就是你们守夜人的责任。那么多异鬼越过长城,是你的失职,琼恩大人。您却像救了我们的命,给我们带来恩赐一样高高在上,真的合适吗?” 徐洛最讨厌有人阴阳怪气。 他冷声回答“对于异鬼南下,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发现异鬼的阴谋,的确是守夜人的失职。但我希望各位能够体谅,守夜人如今已不足七百,无法完全照看长达一百里格的长城。” “呵,体谅。上了战场,有谁体谅过我?”乔哈骑士指着脸上的伤疤,“少狼王南下,我在波顿大人军中。我们遭遇了兰尼斯特的突袭。我还没来得及戴面甲,一个兰尼斯特士兵就冲进帐篷,挥剑朝我劈来。于是我永远留下这条伤疤。有谁体谅过——” “够了!乔哈骑士。” 戴佛斯·席渥斯低沉地咆哮打断乔哈。戴佛斯爵士还没能从失去史坦尼斯国王的悲伤中回过神。他的脸色始终麻木迷茫。 这时,戴佛斯爵士愤怒地盯着乔哈,说 “乔哈骑士,你没在长城同异鬼战斗,根本不懂这些怪物的恐怖。我没想轻视各位大人。但若是在座的任何一位,承担着守卫长城的重任。现在你们看到的,就不是几百异鬼。而是几千,几万……你们可以说,异鬼南下是守夜人的责任。但请不要忘记,在守夜人派渡鸦前往各个城堡时,只有我的国王,史坦尼斯陛下,率军抵达了长城!” 气氛一时冰冷。戴佛斯爵士的咆哮,如一个耳光扇在了北境领主脸上。 【059】北境方略(二) 徐洛的指节缓缓扣合。 徐洛意识到,乔哈骑士是波顿的人。乔哈想要破坏这场会议,他不希望北境站在波顿的对立面。 但很可惜,乔哈要失望了。徐洛手中还有一张底牌没出。 这时,菲林特家族的家主,莱珊女伯爵站起来。这是一个瘦弱的女人,背有点弯,两鬓斑白。她只可能是没参加昨日的骸骨丘陵之战,才活下来。 “我为乔哈的话向诸位领主道歉,”莱珊女伯爵说,“但另一方面,我仍然想知道,琼恩大人的目的是什么?在清理掉异鬼后,您将何去何从?是退回长城,继续守卫长城。还是——继承史塔克家族,成为下一任北境之王?” 听到这话,赛文家族的乔俐儿女伯爵当即站起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身材略胖的女伯爵瞪视莱珊夫人,“您是想让我们效忠一个守夜人吗?我的回答是,不!赛文家族绝不向背弃誓言的人宣誓效忠。” ‘母熊’亚莉珊平静地说“莫尔蒙家族只效忠史塔克。” 亚丽·卡史塔克身材瘦小,在几个老女人中格外明显。她的语气带着绝不更改地笃定,说“卡史塔克家族是史塔克的一员。我们只接受琼恩的统治。”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场闹剧。徐洛算是见识到了。莱珊女伯爵问的,明明是徐洛是否会成为北境之王。被乔俐儿夫人和亚莉珊一闹,直接变成了,北境是否愿意向徐洛宣誓效忠。 徐洛头疼地揉揉额头,莱珊女伯爵给了他一个难题。 他没办法说自己愿意。 一旦穿上黑衣,便无法脱下。‘我将不娶妻,不生子,不慕名利,不羡荣宠。’以及,不承荫封地。近百年来,守夜人逐渐式微,他们无法像对待‘七十九守卫’一样,遍寻维斯特洛和狭海对面的贸易城邦,抓回守夜人的逃兵。有不少小偷和死刑犯尝试过从岗位上溜走。 在布拉佛斯,负责护送山姆和伊蒙学士去旧镇的守夜人兄弟,戴利恩,便试图脱离守夜人。恰巧在布拉佛斯的艾莉亚·史塔克,琼恩的小妹,终结了戴利恩的生命。 但从未有贵族成员这样做过。除开荣誉感不谈,被送上长城的次子和私生子们,很难有多少荣誉感。他们就算逃回自己的领地,也无法得到领主们的效忠。就像徐洛面对的情况,赛文女伯爵,会拒绝向他宣誓。维斯特洛是块将叛变当做家常便饭的土地。当今国王,他的家族就是靠叛变取得了王位。 但另一方面,徐洛也不能拒绝。 在座的领主,都是在临冬城之战中,背叛了波顿家族的人。如果徐洛清理了异鬼便离开,北境毫无疑问会重新落入波顿之手。 到时,以波顿家族一贯的狠厉和残酷,领主们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寄希望于,徐洛能为他们帮助。所以就算支持徐洛的领主,这时也紧盯着徐洛,想知道徐洛的答复。 乔哈骑士站起来。他一手扶着剑柄,说“各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波顿公爵命我,向众位大人传递一个信息。他无意问罪各位的背叛。只要你们前往恐怖堡,向他宣誓效忠。过往的一切既往不咎!” 大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拿下他,卡蒂娜。”徐洛命令。 话音刚落,卡蒂娜已如母豹扑出去。乔哈骑士试图拔剑抵抗,被几个矛妇击倒在地。 徐洛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大部分领主不会相信乔哈的话。波顿的信誉令人怀疑,但也一定有人心生动摇。徐洛需要他们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各位大人,在你们私自做出决定前。我想,你们也许有兴趣见一个人。听完他的话,仔细考虑,再做打算。” 徐洛看向卡蒂娜,“去把他带进来,卡蒂娜。” 片刻,卡蒂娜带着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走进来。 看清男人的脸,希贝娜·葛洛佛低声哀鸣。她撞开桌椅,扑进男人怀里,在众人面前亲吻他的脸颊。希贝娜夫人的脸转瞬被泪水淹没。她怜爱地看着男人的脸,低声喃喃“我就知道你没死,罗贝特。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一会儿吧,希贝娜。” 罗贝特也很激动,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罗贝特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尖尖的络腮胡覆盖他的脸颊边缘,他的蓝眼睛镇定而有神。这是一个骄傲且勇敢的贵族。 得到徐洛同意后,罗贝特对众人说 “各位大人,我今天来,是要揭开卢斯·波顿的真面目。攻下赫伦堡后,波顿公爵命我的军队加入赫曼·陶哈爵士,一同进攻暮谷镇。卢斯谎称这是罗柏国王的命令。但威曼大人告诉我,罗柏国王对我们进攻暮谷镇的行为非常愤怒。卢斯·波顿欺骗了我们!他私底下和兰尼斯特联合,利用削弱北境的实力来讨好狮子!” “骗子波顿!叛徒波顿!”有人高声喊。 大厅内的人期待的望向鳗鱼骑士,等待他的回答。他们就像嗜血的奔狼,渴望见到自己的猎物。 曼德勒大人撑着双下巴,点头说 “罗柏国王拍打桌子,质问步兵为何进攻暮谷城。‘那里毫无意义!’他朝我大喊。可惜除我以外,在场的人都死于红色婚礼。波顿的手沾染了北境人的鲜血!我甚至怀疑他参与了红色婚礼!” 曼德勒大人的话,像火星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干柴。 大厅响起咆哮。 人们拍打桌子,敲击胸膛,低声怒吼,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白港伯爵是现在北境最有实力的贵族之一,他的荣誉也足以令人信任。 如果卢斯·波顿不是投靠了兰尼斯特,瑟曦·兰尼斯特为什么会让他成为北境守护?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保护了北境的平民? 这是一场权利的游戏,在场的可没有天真的孩子。 “代价!代价!代价!” “血债血偿!” “杀了卢斯·波顿,为罗柏国王报仇!” 大厅内的人高声喊起来。兰尼斯特鞭长莫及,但对叛徒恐怖堡公爵,北境人恨不能现在就撕碎了他。 过程有点曲折,但结局还是好的。北境团结在一起,对抗波顿公爵。 徐洛感谢威曼·曼德勒对自己的帮助。其实,罗柏质问步兵为什么进攻暮谷镇时,曼德勒爵士身在白港。曼德勒大人在五王之战时的职责,是为罗柏打造舰队。他不可能听到罗柏的话。但经过深思熟虑,白港伯爵选择站在徐洛这边。 赛文家族的步兵走进喧闹的大厅。他径直来到乔俐儿女伯爵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乔俐儿女伯爵点头。 “各位,我刚接到消息。”乔俐儿起身,“就在方才,波顿的野种又一次袭击了我的村庄。我同意一同对抗卢斯·波顿。但是,我必须告诉您,琼恩大人。如果想要得到赛文家族的支持,您必须证明自己有能力对抗波顿公爵!” 乔俐儿的要求不过分。 保护臣属的安全,是领主的责任。 如果徐洛没有能力对抗卢斯·波顿,北境领主怎么能放心地追随他? “我的想法和赛文女伯爵一样,”鸦食莫尔斯捻着自己的白胡须,“只要见到拉姆斯的脑袋,安柏家族就会无条件的支持你。” 史坦尼斯抵达北境后。鸦食莫尔斯选择站在史坦尼斯这边,而他的弟弟‘妓魇’霍瑟·安柏选择支持卢斯·波顿。鸦食要求史坦尼斯击败卢斯后,不能杀死霍瑟。但在这之前,霍瑟就死在了拉姆斯·波顿手中。 徐洛开合着手掌。 他认为北境领主的要求完全合理。 “一个月内,我会给予你们我的答复。”徐洛说,“到时,您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莫尔斯大人。” 【060】席恩的回忆与告白 北境领主陆续离开大厅。 徐落坐在长椅上发神。他在思考如何实现对北境领主的承诺。方才的大厅内,一定还有卢斯·波顿的人,会将消息传递回恐怖堡。波顿公爵也想知道徐洛的计划吧?但徐洛心底,还没有任何想法。 他也起身离开大厅。 白雪覆盖临冬城。徐洛看到野人在角落里哀悼曼斯·雷德。曼斯雷德很有领导才华,深受爱戴。他将混乱零散的野人捏成一团,带领他们南下。只可惜,梅丽珊卓派他来临冬城的计划,送了他的命。 梅丽珊卓女士应该有一个‘国王杀手’的称号,徐洛讽刺地想,她已经害死了两位国王。 在主堡的书房,徐洛见到了席恩·葛雷乔伊。 席恩穿了一套黑色的长袍。席恩身姿挺拔健硕,厚重的毛皮披在身上,给人雍容贵重的感觉。他浅棕色的头发缭乱,又添了几分不羁的味道。 听到脚步声,席恩转过身。 徐洛从席恩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不安。席恩将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拉姆斯捉住席恩后,强迫席恩代替他死去的臭佬。拉姆斯一点点剥掉席恩的右手指节上的皮肤,直到席恩跪地恳求他的仁慈。拉姆斯才给了席恩一个痛快。拉姆斯剁掉了席恩的右手指节。 “坐吧。” 徐洛示意。 席恩坐下,屁股刚沾上凳子,又立即站起来。“感谢您救了我的命,琼恩大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徐洛想。席恩在铁群岛战败后,被送到临冬城。名义上是养子,实则是人质,地位比私生子还低。但席恩性格高傲,一直看不起琼恩,认为自己比琼恩更厉害。 徐洛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没有杀害布兰和瑞肯。” “死去的只是磨坊主的儿子,”席恩露出羞涩的笑容。席恩曾和两个孩子的母亲有过亲密关系,“不过大人,如果您叫我来,是想知道他们的下落。我可能没办法帮上忙。” “不,”徐洛说,“我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另外一件事儿?” “你从临冬城逃脱,鸦食莫尔斯救了你,将你带到史坦尼斯陛下的军中。在这里,你透露了关于曼斯雷德和他的矛妇的事情——” 席恩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 他想到了曼斯雷德悬挂在城墙上的尸体。琼恩现在是野人之王,席恩内心苦涩,也许他想为他的前任报仇。“不,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儿!”席恩声音颤抖着,“是拉姆斯·波顿杀了他们。”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要为曼斯雷德报仇。”徐洛手向下压,示意席恩放松,“我想知道,当时在你的身边,都有哪些人?” 席恩眨眨眼睛。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席恩好奇。 那天,他跳下城墙,被鸦食莫尔斯抓住。席恩又困又累,他们在抵达史坦尼斯营地时,遇见了席恩的姐姐阿莎·葛雷乔伊。阿莎没有上前拥抱他,反倒向后退了半步。‘她要求史坦尼斯杀了我,’席恩·葛雷乔伊想,‘我的姐姐。’ “是私生子把你折磨成这样?”阿莎问。 随后,席恩开始断断续续地讲关于被俘的事情,杀死磨坊主儿子的事情,臭佬的事情……他是如此的虚弱,虚弱又疲倦……席恩将所有事情说出来,也包括歌手尔贝,也就是曼斯雷德,和他的矛妇。 “阿莎!”席恩说。 “还有吗?” 徐洛不动声色地敲了两下桌子。 “……一个光头的骑士。” “克拉顿·宋格爵士。” 不是他。那座无名丘陵堆下了那么多白骨,幸存者们都用‘骸骨’丘陵来称呼它。克拉顿·宋格爵士也是白骨中的一员,北境领主和国王的士兵都说他死得很英勇。 “脸上总是带着假笑的金发男人。” 朱斯丁·马赛爵士。他渡过狭海彼岸去为史坦尼斯陛下招募雇佣兵。据徐洛所知,现在世界最有名的五支雇佣兵,有四支都在奴隶湾为‘风暴降生’丹妮莉丝,或者她的敌人而战。剩下的,最有名的黄金团,出现在了君临南方风暴地的鹫巢堡。朱斯丁·马赛爵士大概会无功而返。 “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巨人杀手,高迪·法林爵士。”徐洛说。高迪·法林爵士战死在狼林。霍普爵士说,高迪·法林试图杀死拉姆斯·波顿,却被私生子的猎犬咬死。 席恩困惑地看了徐洛一眼,他好奇徐洛怎么知道。但想一想,或许徐洛早已问过阿莎同样的问题。 “您到底想知道什么,琼恩大人?”席恩·葛雷乔伊困惑不解。 徐洛从书桌掏出一封信,推到席恩面前。 席恩迟疑地拿起信,打开。片刻后,席恩轻蔑地喷出鼻息。“没有一句真话,大人。”席恩说,“这也不是拉姆斯·波顿的笔迹。拉姆斯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就像爬虫。” “他知道曼斯雷德和矛妇的事情。”徐洛收回信,“信封上,也的确是波顿家族的印记。” “印记可以伪造。写这封信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信里满是谎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试图引诱我南下,引起守夜人的叛乱。” 席恩明白了。 知道曼斯雷德和矛妇的人,只有席恩自己,死去的曼斯雷德,以及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之中的某个。那个人写了这封信,还和波顿家族有所勾结。 难怪,琼恩想知道当时有谁。他想抓出内奸,席恩想。 席恩努力地回想当时还有谁,但没有人的脸映入他的脑袋。阿莎,光头爵士,假笑爵士,不知名爵士。阿莎,光头爵士,假笑爵士…… 席恩打了一个冷颤。 一片黑暗的阴影笼罩他的回忆。 “还有守夜人,”席恩说,“当时有几个守夜人在场。” 守夜人? 徐洛想起来了,有几个守夜人,负责护送泰楚去见史坦尼斯。泰楚和‘鸦食’莫尔斯在临冬城下救回席恩·葛雷乔伊时,那几个黑衣兄弟也在场。 徐洛回忆起黑城堡平叛一战,最后射死克莱达斯的一箭。那个人能够从黑城堡射出这一箭,要么是史坦尼斯的人,要么便是守夜人。 徐洛想到过这点,但艰难屯随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会是谁呢? 徐洛不知道当时琼恩派了哪几个黑衣兄弟,去护送泰楚·奈斯托斯。他也无法等到泰楚来维斯特洛,再问泰楚。过目不忘的银行家也许还记得那几人的面孔。但徐洛等不了那么久。 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徐洛说。 戴佛斯·席渥斯打开门。看到屋内有别人,他原本想退出去。但注意到是席恩,戴佛斯爵士走进来,把门关上。 “对于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戴佛斯爵士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如果今天由我来主持会议,您会少很多麻烦。我太软弱了,迟迟无法从陛下的死中走出来。” “我希望时间能够抚慰你的心情,爵士。”徐洛回答。 “谢谢您的好意,琼恩司令。”戴佛斯坐下,说,“我此来,是为了传达一个讯息。陛下临终前,曾嘱托我宣誓向您效忠。您会拥有他所有的领地和骑士的忠诚。但陛下有一个条件。” “您请继续。” “陛下要求你攻下君临,将瑟曦和她的乱伦之子赶下铁王座!” 徐洛沉默了一会儿。 史坦尼斯带到长城的南方骑士所剩无几,但风暴地还有一些向史坦尼斯宣誓效忠的领主。徐洛计划里,有南下龙石岛开采龙晶。如果得到戴佛斯爵士的认可,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驻龙石岛。 但他暂时没有和兰尼斯特开战的意愿。 和异鬼相比,兰尼斯特亲切得像兄弟之间为了继承权进行的争斗。扔下异鬼,南下夺权,那是拉姆斯·波顿和佛雷才会有的行为。 “史坦尼斯陛下还有别的要求吗?”徐洛问。 “只有这一条。” “我不愿欺骗你,戴佛斯爵士。”徐洛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南下君临,为父亲奈德公爵报仇。但不是现在……远远不是,爵士。异鬼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只有异鬼消亡,我才会南下!” “陛下说,他愿意等您,”戴佛斯低下头,史坦尼斯早就料到这个回答。就像当初琼恩拒绝成为临冬城公爵,他也会拒绝成为龙石岛公爵。但另一方面,希琳公主长大,也需要时间。“除了您,他谁也不愿相信。” “包括您吗?” 徐洛开了个玩笑。 戴佛斯无语地看了徐洛一眼“您很清楚,我的军事才能,不足以完成这件事情。陛下生前曾告诉我,他认为您是唯一一个兼具美德和天赋的人。” “国王谬赞了。” “琼恩大人,”席恩不屑地勾起嘴角,“这个老家伙在骗您。有希琳在,你永远得不到鹿家的领地和头衔。” 徐洛挠了挠额头。席恩说得没错,徐洛也想到过这一点。 可徐洛只是想去龙石岛开采龙晶,他对鹿家的领地和头衔都缺乏兴趣。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史坦尼斯才会选择徐洛吧。经席恩提醒,徐洛隐隐约约觉得怪怪的。 相比于自己,戴佛斯爵士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闭嘴,席恩!你这个骗子!”戴佛斯爵士站起来,脸色愠怒。他转向徐洛,说,“司令,席恩·葛雷乔伊是波顿的内奸!就是他透露了我们的消息,国王的军队才会在狼林遇袭!” 洋葱骑士的模样,看上去想跳起来掐死席恩·葛雷乔伊。 席恩是内奸? 徐洛皱眉。但他随即否定了这种假设。席恩嘲笑拉姆斯的字像是爬虫,但失去了右手指节的他,也写不出‘野种的信’上那么坚定有力的字。 更何况,席恩·葛雷乔伊全程被史坦尼斯关在牢中,直到徐洛的信救回席恩一命。席恩没机会写这封信。 【061】冷手的身份假设(一) “戴佛斯爵士,您是不是误会了?”徐洛问。 戴佛斯将史坦尼斯在神木林的审判,狼林的遇袭一一转述给徐洛。 徐洛笑了笑,说“戴佛斯爵士,你们当时有检查过神木林吗?” “没有。怎么?” “像神木林那样的地方,虽然清净,但树木繁盛。若是一个人有心想藏在其中,很难被发现。这不能说明席恩就是内奸……” 徐洛说着,自己停下来。 他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像席恩所说,内奸真的是一位守夜人。那当时在临冬城的守夜人,便是陪同戴佛斯爵士南下的人中的一个。 内奸的范围一下缩小了。 徐洛勾起嘴角,心里大喜。徐洛让卡蒂娜将皮革找来。皮革处理事情细致冷静,他一定知道,当时陪戴佛斯爵士南下的守夜人是谁。 “真的不是他?”戴佛斯爵士眉头缩成一团,看上去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徐洛能够理解这种心情。戴佛斯爵士认为席恩是害死史坦尼斯的人之一,敌视着席恩。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是错的,难免觉得无法接受。 片刻,戴佛斯爵士抬头。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您商量,关于北境的。”洋葱骑士看了眼席恩·葛雷乔伊,意味很明显,他仍不相信席恩。 “你先回去吧。”徐洛对席恩说。 “我先告退了,琼恩大人。” 等确定席恩离开后,戴佛斯爵士才说“我想告诉您的事情,与瑞肯有关。史坦尼斯陛下曾派我去和威曼·曼德勒大人和谈。陛下希望威曼伯爵向他效忠。曼德勒大人答应了,但伯爵有一个条件。他要求我前往斯卡格斯岛,寻找瑞肯。” “这就是梅纳德爵士在斯卡格斯岛遇见您的原因?” 徐洛装作自己一无所知。 “是的,我很抱歉现在才告诉您,”戴佛斯爵士说,“关于这一点,我已经问过泰隆·斯特恩,他表示岛上从未出现过野人和小孩。也许,曼德勒大人弄错了这件事。” 白港伯爵的确可能弄错了。 曼德勒大人的消息来源是幸存的铁种威克斯·派克。威克斯是席恩的侍从,年仅十二岁,拉姆斯摧毁临冬城之战,他爬上神木林躲过一劫。后来威克斯逃到白港,将所有事情告诉了俘虏他的曼德勒爵士。但有一个问题,威克斯天生哑巴。他用文字传达的消息,很可能有歧义。 十二岁的少年,真的知道远隔重洋、几百年没有任何消息的斯卡格斯岛吗?这个复杂的词汇是古语,徐洛自己都不会拼写。一个十二岁的铁种侍从会? 而另一方面,没人知道瑞肯去了哪儿。灰水望,河间地,谷地……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徐洛能确定只有一点,他们没去长城。 皮革敲门走进来。 “你找我,司令?” “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当初陪戴佛斯爵士南下的黑衣兄弟,都有谁?” 皮革略微沉吟,答“长腿艾伦和他的弟弟艾温,御林的乌尔马,还有皮蓬爵士。一共四个人。”皮革又看了眼戴佛斯,想不出徐洛的目的。 这四个人,徐洛都没什么印象。御林的乌尔马原本是御林兄弟会的强盗,御林兄弟会被剿灭后,他被送到长城。这位游骑兵精于箭术,琼恩曾吩咐他教导所有守夜人射箭。在琼恩被选为守夜人总司令时,他朝着琼恩下跪,就像琼恩是个领主一样。 “派人监视他们四个。我要知道他们平时的一举一动!” “好的,司令。”皮革困惑地接受了命令。 接下来的几天,徐洛留在临冬城,安排一系列的临冬城重建。最先进行维修的,是主堡、学士的塔楼、大厅,以及守卫室和首堡。 临冬城不缺木头,也不缺石料。他缺少的是人手和食物。赛文女伯爵乔俐儿送来了一批食物,聊胜于无。徐洛安排野人进狼林捕猎,但没抱太大期待。 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大人向徐洛伸出了援助之手。白港从谷地购入了一批食物,威曼大人运送了很大部分到临冬城。这解了徐洛的燃眉之急,徐洛为此很感激鳗鱼骑士。曼德勒大人还带来消息,谷地的粮食价格开始疯长。 曼德勒大人很困惑,谷地没有参加五王之战,应该没受战火波及。谷地该是维斯特洛大陆,除了提利尔家族的河湾地,最有资本的领地。他们的粮价为什么也在涨? 徐洛倒是知道。这是因为小指头贝里席囤积居奇,收购了大批粮食没有出售。小指头的确是金钱方面的天才。连权利的游戏,也能依靠他金钱方面的天赋。 这期间,徐洛又收到了两次拉姆斯·波顿袭击村庄的消息。拉姆斯·波顿延续了自己一贯的残忍风格,杀掉村民,侮辱妇女。然后剥下他们的皮,将尸体挂在村口。泰隆·斯特恩带着骑兵四处追捕拉姆斯·波顿,但敌人比泰隆更熟悉北境,泰隆每每只能抓住拉姆斯的尾巴。 徐洛也挺无奈,除了泰隆马格拿,他没人能统领骑兵。 徐洛向北境领主承诺,自己会尽快解决波顿家族。但至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长此以往,这会令北境贵族产生动摇。 仇恨是一回儿事儿,生存是另外一件事儿。 北境贵族不是没有转投波顿的可能。 徐洛从残塔巡逻到武器库,又进入马厩和铁匠铺查看。在大厅不远处,有一座圣堂。原本是奈德公爵为爱妻凯特琳修建,史坦尼斯骑士中的王党现在在这里敬神,为自己的国王祈祷。 来到墓窖时,徐洛原本没兴趣进去。但那黑漆漆的隧道,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布兰和瑞肯曾在这里躲避拉姆斯·波顿。里面埋葬着的,是史塔克的列位先祖。 卡蒂娜和她的矛妇仍坚持先行下去探查。 下方不会有危险,徐洛没有阻止她们。越是向下,空气就越是阴寒冰冷。 ‘降服王’托伦,布兰登·史塔克九世,‘失女者’布兰登,‘春王’艾德温,杰诺斯·史塔克……一位位史塔克的先祖雕像默默注视者下方经过的人。占据了琼恩身体的徐洛,很难不觉得心慌。 徐洛向矛妇们介绍“如果泰隆马格拿在这里,他一定会停下来。就是这位布兰登九世,征服了斯卡格斯岛,将之纳入北境的领地。” 徐洛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吸引着自己,向着更里面走。 徐洛想到了关于琼恩·雪诺的身世传说有一种说法,琼恩是前朝王子雷加·坦格利安,和奈德公爵的妹妹莱安娜·史塔克之子。 墓窖只能安葬史塔克家族的公爵和国王。但奈德公爵出于对妹妹的偏爱,把莱安娜安葬在了父亲瑞卡德公爵和布兰登之间。按理说,一个女人的雕像,在一堆男人中很容易分辨,但徐洛没注意到莱安娜。 徐洛不知道,在他介绍布兰登九世时,遗漏了身后的莱安娜。他准备走到尽头,再倒回来。 徐洛更加注意地观察两侧的雕塑。 火光很快触及尽头。 徐洛打算看完最后几座雕像就返回。这时,徐洛的目光被身侧的雕像吸引。“卡蒂娜,把火把给我。”徐洛吩咐。他接过火把,举到雕像前。 雕像有一张史塔克家族标志的长脸,眼眸刻得很大。英雄纪元的石匠雕刻艺术不能与如今相比。整座雕像就是一团石头,粗糙地雕出手臂和身体。只有脸是非常细致的进行了刻画,细致得令人感慨。 引起徐洛注意的,是这座雕塑的鼻子。鼻子是坍塌的。 徐洛第一反应,以为是石匠的失误。但他随即意识到,这是史塔克家族先王的雕像,没人会容忍这样的失误。徐洛随即想起他一张他最近看到过的脸。 冷手。 ‘如果布兰登就是夜王,史塔克家族就有必要这么做。’瓦迩公主说。‘……夜王向异鬼献祭,是在他被击败之后发现的。’ 徐洛跪下,擦掉遮挡名字的灰尘和蛛网。 布兰登三世,解放者。 ‘布兰登就是夜王,夜王就是布兰登。’瓦迩公主说。 ‘是森林之子制造了异鬼。’山姆威尔·塔利在徐洛耳边低语。 ‘夜王被发现向异鬼献祭,于是解放者布兰登抹去了他的存在。’想到这句话,徐洛心中百味杂陈。冬境之王布兰登,有何权利干涉守夜人军团? 徐洛大脑中浮现的想法令他身体不断颤抖。卡蒂娜靠近,抓住他的手臂。“吾王。”野人少女低声喃喃。徐洛抓住卡蒂娜的手,才能站起来。 “冷手是夜王,也是布兰登。他被森林之子变成了异鬼。” 徐洛无法描述内心的不安。名义上千年前的先祖,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什么感觉。徐洛反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另一方面,内心反而更加笃定这种假设。 重见光明,徐洛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冷空气。卡蒂娜和矛妇们担忧地跟在他身后。徐洛再次睁开眼,感觉精神和思维都好了许多。 “我想,我也许知道冷手在哪儿了。”徐洛自言自语般说,“卡蒂娜,去把‘白面具’莫罗娜和破盾者梭伦找来,我在书房里等他们。” 【062】冷手的身份假设(二) 冬日的雪纷纷扬扬,缠绵纠葛。接下来的几天,万事如旧,徐洛在城堡各处,督促工匠修补。主堡,学士塔楼,大厅进展很快。 徐洛又派了皮革、破盾者梭伦外出追捕异鬼与野种拉姆斯,以表明自己平息北境混乱的决心。 从表面看,一切都很正常。但作为卫兵跟随徐洛的卡蒂娜,难免担心。自从在墓窖擦掉石头上的灰尘,徐洛就失魂落魄,像变了一个人。徐洛很少再干涉工匠的修补工作。他在工地走来走去,但什么也没做。卡蒂娜还发现,徐洛会有意识的避开洋葱骑士和巨人杀手托蒙德。卡蒂娜不知道徐洛在墓窖遭遇什么,她只能无奈的担心。 夜晚。 徐洛会点起油灯,读上一阵子书。平时他看书时,房间内总是很安静。但这几天,门外的卡蒂娜总能听到‘沙沙’的翻书声。徐洛的手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耐烦。 门开了。徐洛出现在卡蒂娜身后。 他披着守夜人的黑色斗篷,脸色淡漠。卡蒂娜对上他的眼睛,灰色的眼眸深邃宁静。 “回去休息吧,卡蒂娜。”徐洛说,“你没必要待在这里。” “不。” 卡蒂娜小声。“这座城堡里,到处都是敌人。他们对您怀有恶意,吾王。” 理查德·霍普爵士、戴佛斯·席渥斯爵士、‘鸦食’莫尔斯、‘母熊’亚莉珊……“他们只是老人、伤员和女人,卡蒂娜。”徐洛斟酌着自己的话,“他们对我很友好。” “还有剥皮人。”卡蒂娜说。野人少女大概记不住波顿公爵的名字。 在卡蒂娜反应过来前,徐洛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一阵寒冷顺着手臂直达心脏。主堡要比外面暖和,但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人也会变得冰冷。 卡蒂娜的脸霎时变得红扑扑的。她尝试着收回手,但徐洛紧紧抓住。转瞬间,卡蒂娜的额头便浸出汗水,热得想要滴出水。卡蒂娜不安地瞟向身旁的矛姬姐妹。姐妹没有看向这边,但她一定察觉到了。 “冷吗?”徐洛问,“要不,进我的房间来,会暖和些。” 卡蒂娜看向徐洛的眼睛,很干净纯粹、没有半点暧昧的意味。但双方上下交呈的手掌,仍将气氛变得旖旎。卡蒂娜不怀疑,如果徐洛现在拉动她,她会乖乖地跟他进房间。 但徐洛没有这么做。 “既然你不愿意,就回自己的房间,好吗?”徐洛握住卡蒂娜的手,带着她,走向隔壁。卡蒂娜痴痴的,像做梦一般,跟在徐洛身后。 如果卡蒂娜不是那么沉醉其中,她就会意识到,徐洛的手出乎意料的干净平滑。琼恩被认为是一个剑术高手,他从学会走路,就开始练习骑术和用剑。琼恩的虎口应该有厚厚的老茧才对。 徐洛回到无人驻守的房间,合上门,松了口气。 这几天,最危险的,就是卡蒂娜在外守夜。她总是担心,卡蒂娜会发现异常。徐洛靠在木门上,脸颊缓缓变化,露出‘白面具’莫罗娜的脸。 她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傻姑娘。莫罗娜想到。一个将目光投向大陆的男人,看不到身边的女人。他将来可能会有妻子,但决不会有爱人。 雪夜中,一队骑兵纵马奔驰。大部分北境人,都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夜晚四处走动。仅仅是寒冷和雪,就足以杀死屋外的人。更别说,如今的北境,到处是异鬼和尸体。 骑兵临近荒冢屯,在两里外的树林停下。后方的步兵队伍也陆续追上来。哪怕北境的步兵,也无法在这样的雪地里行军。能够忍受这样严酷寒冷和艰难路径的,只有野人掠夺者。 徐洛将火吻绑在树上,朝手里哈了口气。水蒸气瞬间凝结,变成白雾。他朝荒冢屯的方向看去,光线很暗淡。这是深夜时分,正是睡觉的好时候。靠着火堆,最忠诚的士兵也会眼皮打架。看上去,荒冢屯没有防备。这说明徐洛的计策成功了。 徐洛知道,卢斯·波顿在临冬城一定还有眼线,将他的消息传递给恐怖堡公爵。徐洛叫来‘白面具’莫罗娜,命莫罗娜用她的伪装能力,化作徐洛自己,留在临冬城。 随后,徐洛以追捕异鬼和野种的名义,将破盾者与皮革调到自己身边。 就算是性情阴沉的波顿大人,也想不到,徐洛会在这样雪夜里,偷袭荒冢屯吧? 荒冢厅是座小城。城墙高不过三丈,刚好让人无法贴墙翻上去。城内只有一座小小的主堡,马厩,学士塔楼,甚至连铁匠铺和单独的大厅都没有。 徐洛站在城外,看着这小城,呼吸竟不觉微微发抖。 他就像看着一个密封的盒子。有人告诉他,这个盒子里装着鬼魂。但徐洛仍不知道,自己打开盒子,看到的会是什么东西。 冷手真的是‘夜王’布兰登吗? 徐洛没有答案。冷手有一张布兰登的脸。但除了一种个人的强烈直觉,徐洛缺乏证据,确定冷手就是布兰登。徐洛曾一度以为冷手是班扬·史塔克,因为它帮助了他们。现在看来,冷手的帮助别有目的。 破盾者从夜色中返回。他喘着粗气,说“没有找到异鬼的踪迹,吾王。” “好的。” 传说中,‘夜王’布兰登爱上了一个如异鬼般的女人。这个女人有一双冰蓝的眼睛,冷得像雪的身体。学士们认为,这个女人来自荒冢屯。 如果冷手是‘夜王’布兰登。阔别北境数百年,它无法进入临冬城,一定想来荒冢屯看看。 徐洛不知道自己用人的思想推断异鬼是否合适。但就算冷手不在荒冢屯,徐洛也需要攻略这座城堡。一旦拥有荒冢屯,徐洛就可以南下威胁卡林湾,北上挟制恐怖堡。击败达斯丁家族,也会向北境领主证明,徐洛有和波顿家族对抗的能力。 假如冷手真在荒冢屯。它不在城外,就只可能在城内了。 “皮革,你去四周找找,看有没有通向城内的密道。注意树后、山坡底,北方人喜欢这种地方做出口。”领主在城堡中修建逃生用的密道并不稀奇。 关于荒冢屯有一个传说。 在英雄纪元,荒冢屯住着先民的国王‘始祖王’。始祖王留下诅咒,任何试图与始祖王相提并论的人,都会变得和尸体一样。后来的‘荒冢王’自称血脉源自‘始祖王’,中了这个诅咒,家族的人世世代代都长得像尸体。 如果夜王的新娘,那像异鬼的女人,真的是荒冢王的女儿,夜王知道荒冢厅的密道不足为奇。 我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徐洛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只要搜索荒冢厅,找到冷手,就能知道冷手和夜王之间的关系。 “等会见到异鬼,听我口号。有一个异鬼要抓活的!” “是。”梭伦低声回答。 “抱歉,打扰一下。琼恩大人。”学士拉蕾萨弱弱地出声,“我方便问一下。这么冷的天,您把我叫来干什么吗?” 徐洛回头。 “我以为,你会对魔法有兴趣,拉蕾萨学士。” 徐洛伸出手,十指勾动。只见一道冰晶凭空出现、拔地而起,曲折地向城墙上生长,形成一道冰梯。徐洛没打算强攻荒冢厅。小城是小城,但偷袭总比强攻好。 拉蕾萨瞪大眼睛,合不拢嘴。 “这——您是怎么做到的?” “去那个山坡,拉蕾萨。”徐洛指向另一侧,“要是有哨兵发现异常,就干掉他。” 拉蕾萨眨巴眨巴大眼睛,点头,背着他的金心木弓,转身朝山坡跑去。荒冢屯是一片被野草包围的山坡,城堡内的人能烧掉野草,但无法铲平山坡。拉蕾萨站在山坡上,能够很好的观察到城墙内的状况。 冰梯仍缓缓朝墙上长去。 我马上就会打开这个盒子。徐洛心跳很快,盒子里,会装着什么呢? 【063】冷手的身份假设(三) 拉蕾萨赶到山坡顶。他半蹲,取下金心木弓。矮小的城墙沉寂在难言的安静中。徐洛选择的地点,离荒冢厅的三处塔楼都很远。这里地形崎岖,人手难以展开,不适合进攻,但适合偷袭。 拉蕾萨的目光向下,看到逐渐成长的冰梯。 就像黑暗中的拉蕾萨,冰梯几乎无法察觉。如果不是用心的去凝视,那不过是块若隐若现的幻影。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魔法,拉蕾萨想,马尔温博士在这里就好了。他也许是这片大陆唯一一个,相信魔法存在的的学士。拉蕾萨或许可以算一个,但之前他还不是学士。 拉蕾萨拥有一颗好奇的心,这给予了他成为学士的捷径。在学城,‘猪倌’皮特三年没能铸成一根链条。这象征学识地位的小东西。拉蕾萨已铸成三根。若不是徐洛指名道姓将他召来长城,他或许会继续学习神秘学。 看到冰梯,拉蕾萨觉得此行不亏。凭空制造出冰,将之扭曲成想要的形状。这是什么样的技艺?拉蕾萨曾见过父亲打铁。拉蕾萨的父亲高大而威武,他站在铁炉前,挥动铁锤,像要砸碎这个世界。铁块在他的锻造下,不断变化成各种形状。拉蕾萨会一直紧盯着发红的铁块,直到他的脑子感到眩晕。 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学会魔法?拉蕾萨幻想着,看上去,琼恩是个好人。他或许愿意授予我魔法的知识……如果,我能给他带来助益。 拉蕾萨看到士兵从塔楼走出来。他要干什么?也许是撒尿,也许是开始自己荒废的巡逻?拉蕾萨取下一根箭,搭在弓弦上。 达斯丁的士兵摇摇晃晃,朝徐洛等人方向走来。 城墙下的人现在也听到了脚步。他们身形晃动,看上去很不安。但他们很快平静下来。冰梯仍在继续向上攀登。如果士兵继续朝这边走,他很可能会在拐角看到冰梯。 拉蕾萨舔了舔嘴唇,拉起弓弦。 黑夜给了他很好的掩护。因为黑色的皮肤,他饱受嘲笑。里奥·提利尔给他取了一个外号,‘斯芬克斯’。但拉蕾萨为母亲给自己的这身颜色而骄傲,一如他父亲为他骄傲一样。 拉蕾萨松开手指。 在旧镇,他会和莫兰德玩‘射苹果’的游戏。莫兰德是个骑士的儿子,瘸了腿,但手臂很有力量。莫兰德掷出苹果,而拉蕾萨在苹果掉入蜜酒河前,命中它。 一码长的金心木箭准确穿透士兵的脖子,没发出任何声响。 这准确的命中简直像在炫耀技巧,但这只是意外。拉蕾萨瞄准的胸膛,士兵突然加快脚步,结果箭矢穿透了他的脖子。 冰梯抵达墙头。 徐洛听到了箭矢的破风声。“快!上去!”破盾者梭伦一马当先冲上去。为了节约体力,冰梯修得很窄,只容一人通行。下方还好,登上一半朝下看,便觉得自己像走在一线的深渊,随时会掉下去。野人掠夺者一个跟一个,快速登上城头。 马上就要打开盒子了,徐洛深吸了口气。如果它真在这儿,会藏在什么地方? 徐洛登上城头。 死去的达斯丁哨兵向后靠在墙上,脸色平静,直到死去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金心木箭准确地贯穿他的脖子。经过的人,没有不觉得惊愕的。道理很简单,脖子总比胸口目标小,拉蕾萨却选择脖子做目标,还是在夜色之中。这个人真的疯狂! 徐洛走进敌楼,破盾者已制服了敌楼内的达斯丁士兵。 四个胸口绣着黑斧与王冠的步兵瞪大眼睛,看着突然降临的野人掠夺者,眼中只有惶恐。一个试图反抗的大胡子步兵倒在地上,他手中的短剑丢在一步之外。 “梭伦,你带人拿下兵器库。” “其他人跟我来,进攻主堡!” 野人掠夺者鱼贯而下。 主堡的大门关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微弱火光。里面传来脚步声,但很微弱。没有人想到,徐洛会选择在这样的大雪之夜进攻。 这样的夜晚充满危险,雪和黑暗都可能将人吞噬。 大门被轻松推开。 野人掠夺者冲入其中。达斯丁家族的骑士和士兵,要么喝醉了趴在桌上假寐。要么靠在墙角,抱着长斧昏昏欲睡。野人掠夺者轻易地制服了他们。 不一会儿,荒冢厅的主人,芭芭蕾·莱斯威尔被带到徐洛面前。 芭芭蕾·莱斯威尔是威廉·达斯丁的妻子,也是莱斯威尔家族的大女儿,领有溪流地和荒冢屯两块土地。北境南部近半的领土,都是她的财产。 野人掠夺者显然不明白文明的意思。芭芭蕾·莱斯威尔只穿着很少的衣服,便被抓起来。她的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徐娘半老,眼角布满皱纹。但皮肤干净白皙,身姿笔直,给人印象端庄。她站在下方,傲慢地看向占据她位置的徐洛,抿紧薄薄的、冻得发白的嘴唇。 “您怎么会在这儿?”徐洛露出惊愕的表情,“我以为您在恐怖堡。” 芭芭蕾一言不发,只是冷漠、傲慢地盯着徐洛,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嘲笑。 她似乎不理解自己的处境,徐洛想。要么,就是她自信我不敢对她动手。徐洛坐下,手指不断开合。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被扔到他的脚下。 “他是谁?”徐洛问。 芭芭蕾脸皮动了动,又恢复冷冰冰的神情。‘胆小的’凯迪露出深意的笑容,‘嘿嘿’笑了笑,说“从这女人的床上抓起来的,吾王。” 床上? 徐洛看向芭芭蕾睡觉都没松开的寡妇髻。这是种有趣的嘲讽,徐洛发现芭芭蕾很适合这样的发髻。这样的姿态令她看上去更端庄典雅。 芭芭蕾的父亲,罗德利克·莱斯威尔曾试图将她嫁给奈德公爵的哥哥,布兰登·史塔克。芭芭蕾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布兰登,并将自己的初夜献给了对方。但凯特琳·徒利捷足先登,与布兰登建立婚约。随后,芭芭蕾又试图嫁给奈德·史塔克。但在布兰登死后,奈德公爵选择履行哥哥的婚约,与凯特琳·徒利结婚。 后来,芭芭蕾嫁给了威廉·达斯丁爵士,成为达斯丁夫人。威廉·达斯丁战死于极乐塔之战。奈德公爵没能将威廉伯爵的遗体带回,芭芭蕾为此一直对史塔克心存怨恨。这是她站在波顿家族这边,最主要的原因。 芭芭蕾夫人傲慢地抬着头,就像看不到地上的男人。男人却没有她这么硬的骨头。他跪伏于地,瑟瑟发抖,恳求道“请给我一件衣服吧,大人!” “蠢货。”芭芭蕾吐出一句怒骂。 徐洛喜笑颜开,男人的屈服会是他挟制芭芭蕾的有利棋子。徐洛命人将壁炉生得更旺,同时去拿衣服给这男人和芭芭蕾·莱斯威尔。 抓住芭芭蕾夫人,完全是意外的惊喜。波顿公爵在骸骨丘陵一战也损失了至少一半士兵,只能将兵力集中在恐怖堡进行防守。从荒冢厅薄弱的防御就能看出,波顿公爵一开始便没计划守卫这座小城。徐洛是真没想到芭芭蕾·莱斯威尔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给了一个不太合理的解释。 “你叫什么名字?”徐洛问正在穿衣服的男人。 这男人身材健壮,四肢满是肌肉,粗犷的胡须布满整张脸庞。他一定让芭芭蕾回忆起了布兰登·史塔克。但这人完全没有布兰登的勇气和英武。 “布德利,大人。布德利·佛雷。” 徐洛笑得更愉悦了,竟是佛雷家族的人。这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他想利用自己的名字,从徐洛这里得到什么。剑,还是绳索?布德利爵士是对史塔克与佛雷家族的血仇,一无所知。还是,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史塔克家族的私生子,琼恩·雪诺? 徐洛在心里计算着,他能利用芭芭蕾·莱斯威尔做点什么。冷血的波顿公爵,不看重其他人的性命。但他会考虑到达斯丁与莱斯威尔家族骑士的感受。 这时,破盾者梭伦走进大厅。他拍掉身上的残雪,来到徐洛面前。 “我们已经搜遍了城堡,没有发现异鬼的踪迹,吾王。” 芭芭蕾夫人看了梭伦一眼。她显然有些好奇,徐洛为什么来荒冢屯找异鬼。 “这样啊。” 徐洛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那看来是我的猜测错了,徐洛想,冷手没有来荒冢屯,或者,冷手根本不是‘夜王’布兰登。 这或多或少有些扫兴,给这场胜利蒙上了一层灰暗。 “把布德利·佛雷爵士带下去,随便关在哪个房间。明天一早,将他送到临冬城,交给霍普爵士。我相信霍普爵士一定能替我问出点东西。” “临冬城?” 听到这句话,布德利双腿一软,快要站不稳。他的脸扭曲成一团,看着不远处的徐洛,问“你不是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的儿子,威里斯爵士?” 芭芭蕾·莱斯威尔发出无语的嘘声。 “我是琼恩,琼恩·雪诺,史塔克家族的私生子,爵士。”徐洛不知道他什么地方,让布德利以为他是威里斯了。虽然没见过面,但身为鳗鱼骑士的儿子,威里斯爵士要是不胖,一定不是亲生的。徐洛止住嘲讽布德利的念头,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梭伦,墓窖你找过吗?” “墓窖?” 塞外的土葬是露天坟墓,随便挖个坑埋了。没有深入地下,挖掘巨大的墓葬群的习惯。 徐洛转向披上雪狐皮的伯爵遗孀,问“芭芭蕾夫人,您不介意在深夜陪我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去看看,对吧?”徐洛觉得这句嘲讽很有意思。 【064】冷手的身份假设(四) 一队人打着火把,穿过城堡的空地。 荒冢厅的墓窖位于西北角。一般像这么大的小城,都是露天墓地。但达斯丁家族宣称‘荒冢王’是他们的先祖,所以挖掘了地下墓窖。 胆小的凯迪拉开铁门,一道冷气从黑黝黝的地底涌上。 徐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走进墓窖。里面很狭窄,空气充斥着发霉般的古旧气息。这里看上去很久没人来过,石阶蒙了厚厚一层灰。 “我听说,在临冬城,您曾让席恩带您参观临冬城墓窖?” “琼恩大人的消息很灵通。” 达斯丁夫人冷笑。她的脸在火光下模糊不定,但徐洛能想象那高傲冷淡的表情,透着一副那又如何的意味。 “你是想看看,临冬城有没有像荒冢厅墓窖一样的暗道吧。”徐洛说,“怎么样,有所发现吗?据我所知,临冬城不存在这样的地道。” 芭芭蕾·莱斯威尔顿了一下。她为徐洛猜到她的心思而惊讶,但她嘴上仍坚持说 “我不过想去看看您父亲奈德的遗骨。我可不乐意见到他安然躺在临冬城下的场景。史塔克公爵的遗体若是被运回北境,我一定会让他不得安宁。” 徐洛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 芭芭蕾遗憾地发现,她的挑衅没能成功激怒徐洛。 抵达地底,徐洛抬起手,示意后方的人安静。他让人把芭芭蕾·莱斯威尔带到后方。如果冷手真在这里,毫无战斗力的芭芭蕾·莱斯威尔只会成为拖累。 空气一下安静。 徐洛缓缓向前。沙沙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也很清楚。两边是达斯丁家族先祖的墓穴。徐洛看到了威廉·达斯丁伯爵。为了营救莱安娜·史塔克,这位勇敢的战士与奈德公爵在极乐塔并肩作战。他们的对手是当时维斯特洛最优秀的剑手‘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认为,亚瑟·戴恩一边尿尿,一边就能解决其他所有的御林铁卫。 ‘拂晓神剑’无愧他的声名。北境的战士以七敌三,最后只有奈德公爵与灰水望伯爵霍兰·黎德活了下来。威廉·达斯丁爵士为保护奈德公爵死在亚瑟·戴恩剑下。但因为奈德公爵没能带回达斯丁伯爵的遗体,徐洛此刻看到的只是衣冠冢。 “莱安娜的墓穴,可不只是衣冠冢。”芭芭蕾·莱斯威尔幽幽的叹息声从后方传来。 “让她闭嘴,梭伦。” 徐洛命令。这时,徐洛注意到,他手中的火把突兀地变小。变小的幅度很大,很突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两边的石壁浸出水滴,但更里面的地方,向下滑落的小水珠被冻结在石壁上。不少野人掠夺者露出不安的表情。他们左右张望,似乎这些腐朽的死人会爬起来抓走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是不分文化和地域的。 徐洛缓缓抽出长爪,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下墓窖回响。 他缓缓朝前走去,火焰进一步缩小。令火把变小的,也许是地底未知处吹来的微风,也可能……是带来寒冷的异鬼。徐洛控制着呼吸,小心翼翼。 他的视线在火光范围内左右扫动,密切注意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这时,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窜过。隐匿在黑暗中的人,打开了某个达斯丁家族或荒冢王的棺柩,随后跳了进去。 “见鬼!” 徐洛怒骂,追上前去。 棺柩下方一片漆黑,隐隐约约,有更冷的气流从下方升上来。 ‘破盾者’梭伦没有迟疑,跟着跳进了进去。梭伦的部众紧随其后,一行四五人消失在黑暗中。 芭芭蕾·莱斯威尔被带到徐洛身前。 “芭芭蕾夫人,我现在可没心情和您开玩笑。”徐洛冷着脸,“告诉我,这条地道通向何处。否则,当你重回地面时,你会见到布德利·佛雷爵士的尸体。” 芭芭蕾神色冷漠。 她很好奇,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是谁。那人竟然知道达斯丁家族墓窖的地道?徐洛想要抓住的人,会是谁?“那您就杀了他吧,琼恩大人。”芭芭蕾冷酷地抿起嘴角,“这条地道有数之不尽的分叉。只有那些自称荒冢王的行尸,才知道正确的路径。” 哦 徐洛心中发出无奈的长叹。他不能让梭伦就这么追下去。徐洛没有多想,跳进棺柩之中。徐洛在黑暗中不断下滑。事情发生得太突兀,他根本来不及多想。黑暗中的阴影是谁?这里还隐匿着其他人吗? 徐洛落地,后方传来不断的响声,又有几个野人掠夺者跟着他跳下来。 徐洛捡起地上的火把,信手点燃。 潮湿的地面留有通向更深处的脚印,徐洛从墙上,看到了破盾者留下的明显标记。 “这边。” 徐洛带着几人朝着黑暗中追去。他们在黑暗中疾速前进。徐洛不断分辨着地上的脚印和梭伦的指引。 黑暗的迷宫中,他们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和时间感。徐洛不知道追了多久,他看到前方隐隐闪烁火光。等抵达近处,徐洛发现那是破盾者梭伦几人。 “吾王,”梭伦脸色紧绷,“他先我们一步出了地道,将出口堵死了。” 梭伦将地道上方的出口指给徐洛看。一块巨石压在地道出口处。徐洛尝试着推了推,石块的体积很大,不是普通人能够搬运的。哪怕异鬼也不行。那个神秘人物,一定是利用了某种工程学原理,提前预备好了这块巨石。他想得很周密,徐洛心情沉重,仅靠我们,是没办法推开这块石头的。 “你们让开点。”徐洛命令。 “吾王?” 梭伦带着人一边后退,一边好奇地出声。 徐洛背对着梭伦等人。火光的边缘,他的影子被拉得无限巨大,投到堵塞出口的巨石上。或许是黑暗中呆了太久,让梭伦产生幻觉,迷离之间,梭伦竟从徐洛身上,看到了一只怪兽的身影。它有一个庞大的头颅,张开巨大的双翅,仿佛在朝着巨石咆哮。那是,传说中的巨龙? 火焰喷溅到巨石上,熊熊烈火四处跳跃,灼烧。通道中的空气快速减少,梭伦等人感觉呼吸变得艰难。巨石在火焰灼烧下,变得炙热,通红,向外闪烁中橙红色的光芒。 火焰随即熄灭。 梭伦觉得眼前突兀地变黑。又等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适应暗淡的火把光。徐洛仍保持那个姿势,站在方才的地方。寒冰从他脚下向四周蔓延。冰面很快抵达梭伦面前,梭伦等人向后退却,以免被冻住。 ‘咔、咔、咔’ ‘嘣、嘣、嘣’ ‘哗啦、哗啦、哗啦’ 巨大的石头,表面出现一条条深深的裂纹。裂纹转变成缝隙。巨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从裂纹处开始碎裂。随后雪崩一般,巨大的碎石堆,从高处落下,堆积一地。 破盾者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塞外之王。 【065】冷手的身份假设(五) “追!” 徐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十几个野人掠夺者冲出地道。梭伦扶着徐洛慢步走出。突然呼吸到寒冷的空气,众人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外面是一片树林,积雪覆盖,银装素裹。如徐洛所说,北境人偏爱将地道出口设置在这种地方。 树林边缘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梭伦看到,那是‘不动如山’皮革和他的部众。与他们的战斗的,是头发干枯苍白,潦草修长的异鬼。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徐洛咬住嘴唇,“早知道皮革找到了这里,我就不用费半条命打开这道门了。梭伦,回去记得提醒我,皮革下个月的白面馍馍没有了。” ‘不动如山’皮革没什么特别爱好,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就着清酒吃白面馍馍。他似乎很享受那种平淡中带着甜味的感觉。守夜人的馍馍,烤制得柔软可口,又令皮革进一步产生偏爱。 破盾者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他带着野人掠夺者冲下山坡。自从斯卡格斯岛一役,因为没有龙晶造成了很多麻烦,徐洛现在去哪儿都要带着龙晶。更别说,这次特意来抓冷手。被四五十个有龙晶的掠夺者包围,异鬼没有胜算。它复活被它杀掉的野人,不消片刻,尸体便又成了尸体。 树林边的异鬼只有一个。它身上的守夜人黑袍说明了它的身份。这位背叛守夜人的总司令,在几百年后,仍保持着穿守夜人黑斗篷的习惯……一定杀了不少黑衣兄弟吧。 要捉活的,总是比直接杀掉难。更何况是异鬼,皮革为此死了不少兄弟。皮革很想一矛扎进冷手的胸口,杀掉它。只是徐洛要求活的,冷手才能幸运的活着。 次日,雪停了。 冷手被铁链牢牢捆在十字架上。它的神态很平静,毫不挣扎。它只是低着头,像是在冥思,又像是在懊恼。达斯丁家族的俘虏们被押离荒冢厅,转运向临冬城。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异鬼,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冷手稍微动一下身子,便将这些人吓得鸡飞狗跳。 徐洛让野人掠夺者戍卫荒冢屯,跟随俘虏返回。只有在临冬城,徐洛才能宣扬自己的胜利。 和莫罗娜在城外完成身份转换后,一行人进入城中。徐洛把冷手交给了学士拉蕾萨,希望能从冷手口中问出有用的东西。徐洛有一个更大胆、更简洁的审讯方式。但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那么做。 赛文女伯爵派了十名骑兵和一百步兵给徐洛。这些人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他们的实际作用。这表示赛文城认可徐洛的功绩,但效忠于赛文家族的豪德爵士对徐洛说“夫人让我向您致以敬意,大人。此外,她希望尽快看到拉姆斯的下场,我们的领民已经不堪其扰。” “替我转告乔俐儿夫人,她会得到她想要的。”徐洛回答。 莫尔蒙家族派人送来了四筐鱼。熊岛虽然贫穷,但渔业资源丰富。如果北境安定,可以在熊岛建一个捕鱼场。不过在这之前,需要扫平铁群岛的威胁,并修建一条通向熊岛的大道。 菲林特家族仍未有任何反馈。无论是菲林特之指的菲林特,还是寡妇望的菲林特。 在这期间,徐洛收到了来自黑衣兄弟忧郁的艾迪的信。 “敬爱的总司令大人。” 艾迪森·托勒特如是写。 “我很高兴给您写信,司令。一抵达灰谷城,我便伏案做这件事情。是的,我已经回到我的家乡,谷地。呼吸着这里陌生而熟悉的空气,是多么令人满足啊。旧时的道路变得更宽,有的曲折走向了别的地方。路边的橡树曾经和我一样矮小,如今也亭亭如盖。为了迎接抵达的寒冬,父亲种下了耐寒的冬小麦。谷地的骑士们在大厅里咒骂培提尔公爵,认为是公爵将缺粮的问题带到了谷地。但父亲似乎倾向于向公爵妥协。” “培提尔公爵的私生女,阿莲·石东和‘继承人’哈罗德·哈顿定了亲,并计划在近期内完婚。听说阿莲小姐是位难得的美人。如果婚礼的时间合适,我想,我或许会参加她的婚礼,并在宴会上请求谷地的领主们给予我们帮助。到时,几乎所有的谷地领主都会到场。但我对结果不报太大希望。” “此外,人们都在谈论狭海对岸的女王。‘风暴降生’丹妮莉丝。有的人声称,女王的美貌超过任何一个女人。她拥有一头高贵的银发,紫眸如同浩瀚的星辰。她身材纤细,不盈一握,但坐在龙背上时威风凛凛。据说有五十个骑士为了得到她的青睐战死。因为金钱前去讨伐她的佣兵团,临阵倒戈。但我怀疑这种说法。您知道的,大人。狭海对岸没有骑士,而佣兵团爱金钱胜过女人。” 读完忧郁的艾迪漫长的信,徐洛起身挑起油灯,使之更旺。 徐洛这时怀念起了习惯于谈论自己家人的山姆威尔·塔利。相比于艾迪毫无意义的修辞,山姆直中靶心的信,读起来更加愉快。 剔除了那些修辞语句后,徐洛捕捉到两个信息。 一是培提尔在谷地的行动初见成效。珊莎成功和哈罗德·哈顿爵士定亲,这会很大程度的瓦解‘公义者同盟’的势力。小指头很快就能掌控谷地。 二是丹妮莉丝在狭海对岸的活动,在维斯特洛已经传得很广。看上去,丹妮莉丝从多斯拉克海返回后,已成功击败了奴隶湾的奴隶主。 徐洛还没想好,该如何对待这位狭海对岸的女王。如果她愿意把龙借给徐洛对付异鬼,徐洛或许也愿意效仿‘降服王’托伦,向丹妮莉丝宣誓效忠。这是一位优秀的女王,她能够在复杂的奴隶湾成长起来,证明了她的能力。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徐洛准备等必须面对后再考虑。 相比遥远的丹妮莉丝,还有一个更近的女人需要他处理。 芭芭蕾·莱斯威尔女伯爵骄傲、偏执,又聪明、狡猾。对付这样的女人,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爱上你。你会发现她忠诚得像一条狗,任你施为。就算你偶尔弄伤她,她也只会默默将眼泪吞掉。 成为她的敌人是件不幸的事情。她的冷酷与固执,权势与聪慧,会在各个方面阻碍你的前进。 徐洛没得选,他无法让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寡妇爱上自己。而他古老而骄傲的姓氏,让他一开局就成了芭芭蕾·莱斯威尔憎恨的对象。 徐洛希望从芭芭蕾夫人的口中,得知很多讯息。 波顿家族的兵力、兵力部署,接下来的计划,拉姆斯·波顿身处何处,波顿公爵有没有和谈的倾向……每一个问题都会对目前的局势产生巨大影响。 但芭芭蕾·莱斯威尔双唇紧抿,丝毫不动摇。 听说嘴唇薄的人性情刻薄,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徐洛起身,开门离开卧室。卡蒂娜忠诚的守在门外。徐洛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也无力阻止卡蒂娜。徐洛命令卡蒂娜返回卧室,不要跟着他。随后,徐洛消失在拐角的阴影中。 卡蒂娜咬住嘴唇,暗自跺了跺脚。相比于几日前的温存,徐洛就像又换了一个人。‘唤潮而生’卡蒂娜宁愿面对那个失魂落魄的徐洛。 【066】论如何说服一个女人 梳妆台旁,芭芭蕾·莱斯威尔石雕般端坐。她侧身迎窗,窗外一片白茫茫,只能看到雪花飞舞。梳妆台上,摆着一块白布。布里隐隐浸出血迹。 芭芭蕾竖起尖尖的手指,小心地掀开一角。 白布里包着一根断掉的手指。 芭芭蕾用力合上眼,身子向后倾。她想尽量远离白布,远离那残忍血腥的东西。脱离身体的手指,会给人怪异的疏离感。芭芭蕾甚至没能分辨那是无名指,还是小指。 芭芭蕾不需要提问,也知道断指的主人。 可怜的布德利,芭芭蕾的心在滴血。如果琼恩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示弱,那他就太天真了。琼恩·史塔克休想从我的嘴里得知半点关于波顿的消息。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得比你更多,布德利。但我不会告诉他。休想!我要看着波顿大人撕碎琼恩……布德利,你今天受的苦,你的兄弟们会为你讨还。 敲门声响起。 “请进。”芭芭蕾说。 芭芭蕾直起后背。她一直为自己挺直的背脊而骄傲,相比于凯特琳·徒利的虎背熊腰,芭芭蕾觉得自己的背脊挺拔而秀美。 芭芭蕾没有回头。 她很清楚,一定是琼恩想要乘胜追击,来看她的笑话。芭芭蕾偷偷抹掉眼泪,抿起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我不会让你如意的,琼恩。芭芭蕾告诉自己,我的无动于衷,才是对布迪最好的保护。但凡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乎,贪婪的孤狼也会嗅着血腥味追上来,狠狠咬我一口。 “琼恩大人,”芭芭蕾说,“您送一根手指来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用一根手指破坏我清晨的好心情,那您达到了目的。但若是想从我这里问出消息,这样可还不够。您就算直接杀了他,也别想让我犹豫——” 突然,走到芭芭蕾身后的人,张开手抱住她。 芭芭蕾惊叫,推开身后的人站起来。芭芭蕾依靠着梳妆台,瞪着一脸笑意靠近自己的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芭芭蕾眨眨眼,“还是我的错觉,布迪?” 听到芭芭蕾亲昵地叫自己小名,布德利露出愉快的笑容。他抱住芭芭蕾夫人,低声呢呢“是我,巴蒂。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两人耳鬓厮磨,态度亲昵。芭芭蕾感受着布德利温暖的胸膛,一丝警觉升起。 “不对!” 芭芭蕾推开布德利,直视对方眼睛,“你不是布德利爵士。” 布德利愣住。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芭芭蕾突然转变。片刻,布德利露出困惑和埋怨的笑容,道“那我是谁?巴蒂。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才和我说这种话?” 芭芭蕾抓起布德利的左手,丢下。又抓起右手。芭芭蕾仔仔细细地、将这双手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曾在夜晚,仔细端倪着这双手千百次,给每一根手指取一个名字。这是布德利的手无疑。现在,这些手指都完好无损地长在布德利的手掌上。 “这不可能,”芭芭蕾说,“琼恩怎么会放你出来?他有什么目的?” 布德利眉头和嘴角都皱起来。他困惑不解地附和“这是一个问题。你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了吗?你真是我的宝贝儿。你曾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为自己怀疑过这句话而羞愧。你救了我的命,巴蒂,我的命是你的了!” 芭芭蕾陷入沉思。 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莫非,她真的把关于佛雷和波顿的事情,说了出来?芭芭蕾正思考间,布德利绕过她,手伸向桌上的白布 “这是什么?好像有血?” “别!” 芭芭蕾试图阻止布德利。白布掉落,手指滚出来。这次,芭芭蕾看清那是一根食指。 布德利僵了几秒。他收回手臂,戒备地放在身前。“你没有告诉琼恩任何东西,”布德利向后退却,“你以为这是我的手指,对不对?就算琼恩剁掉我的手指,也无法让你心软?” “不。” 芭芭蕾露出哀求的神情。 “我进屋时,你说他就算杀了我,你也不会在乎?”布德利脸色绝望,“我太想拥抱你了,才没注意这句话。我真是个大傻子。” 芭芭蕾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瞬间碎掉。恋人的指责比最锋利的剑,更能伤害一个人的心。芭芭蕾感觉自己已肝肠寸断。 芭芭蕾扑过去,紧紧抱住布德利。“别误会,布迪,我这是为了保护你。只有让琼恩觉得你不重要,你才有可能活下来。” “别说了。”布德利推开她。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我发誓。”芭芭蕾祈求般地望着她的巨人的脸。她只差跪在布德利面前。如果布德利这样要求,芭芭蕾不会犹豫。 “任何事?”布德利冷笑,“我只需要你救我的命。” “你真的想我说吗?”芭芭蕾的表情很纠结,“这涉及到两个佛雷的命。” “瓦德,还是沃顿?死掉一两个佛雷,对我来说难道不是好事情吗?我不用做任何事情,继承的顺位便上升了两位。说不定有一天……” 芭芭蕾抬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面前的人。他看上去那么冷血、奸诈。权利的游戏面前,没有人能够幸免。芭芭蕾想到。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徐洛没有等芭芭蕾同意,便推门而入。他扫过两人,冷笑道“芭芭蕾夫人,没想到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布德利爵士。” 布德利脸色大变,拦在芭芭蕾面前,冷声道 “琼恩,你这个奸贼。你一直在门外偷听?” “也不算一直吧,”徐洛耸耸肩,“宝贝,亲爱的之类的词,我就一个都没听见。唉,白费一场心思。别浪费时间了。梭伦,把布德利爵士带走吧,他已经没有价值。记得把尸体烧掉,我可不确定冷手能复活多远的尸体。” 几个野人掠夺者上前,抓住布德利。布德利试图反抗,被梭伦带人拖走。 门骤然关上。 芭芭蕾楞在原地。她盯着紧闭的房门,好大一会儿没能回过神。芭芭蕾脑子里塞满了一个念头布德利是被她害死的。 ‘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布德利说。 ‘你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布德利在冷笑,‘都是骗我的。’ 恋人的指责扰乱了芭芭蕾的心思。她没有时间思考。也许下一秒,布德利就会被杀害。她将永远无法挽回这份被她亲手毁掉的感情。 “不!” 芭芭蕾绝望地长吟。她看向徐洛,“求求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琼恩大人。” “是吗,”徐洛不信,“您最好先给我点甜头,夫人。” “波顿公爵按兵不动,是在等佛雷家的援军。黑瓦德会带三千人北上,支援他的姻亲。佛雷家的人一到,波顿公爵就会扫荡北境,进攻临冬城。” 卢斯·波顿在红色婚礼后,娶了佛雷家的女儿,瓦妲·佛雷。因为瓦德·佛雷侯爵告诉卢斯,卢斯会得到与新娘等体重的金子。所以他选择了‘胖子’瓦妲。 “这不可能,”徐洛说,“佛雷家不可能倾巢北上。” 芭芭蕾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说“您在长城呆了太久,大概忘了,佛雷家族已经控制了河间地。虽然铁王座把河间地赏给了赫伦堡公爵贝里席大人,但贝里席公爵一直呆在谷地。河间地的事务,现在由瓦德·佛雷说了算。” “不幸的事情。” “布德利爵士,大人?” “哦,我差点忘了。”徐洛走到床边坐下,“请坐,夫人。不要着急,布德利爵士不会有事儿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人。” 芭芭蕾走到梳妆台旁坐下。她品味着徐洛这句话。 “黑瓦德多久能到北境?” “这取决于他多久通过灰水望,”芭芭蕾说,“据我所知,黑瓦德在七日前便已出发。只要成功抵达卡林湾,半个月内,您就会在战场上看到他。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以您现在的兵力,没办法分心解决佛雷的问题?” “感谢您的关心和提醒,夫人。” 芭芭蕾说的没错。如果黑瓦德率领的是三千人,按佛雷家的实力,其中至少有五百骑兵。对现在的北境来说,五百骑兵比五百异鬼威胁还大。异鬼至少还能用龙晶杀死。在南方的板甲骑兵面前,野人毫无战斗力。这一点,史坦尼斯在长城上证明过了。不足三千骑兵侧边袭击,野人数万大军直接溃败。 依靠北境的军队?算了吧,加起来还没佛雷家多。更别说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波顿公爵了。 七日,还是十五日,亦或更长,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在战场上,一日的时机迨误,就可能影响结局。血龙狂舞时,戴蒙亲王只是晚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失去了整个维斯特洛。 我们要和波顿公爵争分夺秒,比拼时间了。我们都在等,看谁能先等到自己想要的。 徐洛回过神来。 “另外一个问题,夫人。拉姆斯在哪儿?”徐洛说,“我要他的脑袋。这个家伙,令所有的私生子蒙羞。” 芭芭蕾摇头。 “任何地方,大人。任何值得掠夺和杀戮的地方,你都能找到拉姆斯的踪迹。他是波顿公爵的一条狗。在需要的时候,波顿就把他放出来咬人。但谁关心一条狗在什么地方呢?” “好吧。” 徐洛也没抱多大希望。 【067】夜王布兰登(上) 梭伦敲门进来。梭伦脸色很难看,如果不是有紧急事情,他不会在这时打断会谈。徐洛向芭芭蕾·莱斯威尔道歉,随后跟着梭伦离开房间。 梭伦在前方带路。两人穿过飞雪,从客室前往大厅。校场上,野人掠夺者在和北境人比试摔跤。南方骑士站在旁边观战,边喝酒边对着圈子里的人指指点点。 “发生了什么事儿?”徐洛问。 破盾者沉默了片刻。 “野种派人送来了一个箱子,”梭伦说,“看上去情况很糟糕。” 大厅内,黑压压的围了一圈人。见徐洛赶到,众人分散开来。徐洛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惶恐和不安。在大厅正中,摆放着一个暗黑色的木箱。木箱旁,坐着两个斯特恩氏族的战士。两人想站起来,以示尊敬,但无奈又跌坐回去。两人身上都带着很重的伤,脸上看不见一块好肉。徐洛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有一只手,手指被剥了皮。 “你们不用起来。”徐洛吩咐,“去叫拉蕾萨,给他们包扎伤口。” “我们已经派人去过了。拉蕾萨学士说他马上就到。”梭伦不知道这个马上是多久。野人下到地牢时,黝黑的拉蕾萨站在异鬼身边。鸡蛋白一样的眼白时隐时现,带着难言的狂热。拉蕾萨看上去比被束缚的冷手更令人害怕。梭伦把徐洛都带回来,拉蕾萨还没到,说明学士大概又沉浸到了对异鬼的研究中。 徐洛打开铁箱。 吱嘎地响声中,火光爬进箱子,将里面的东西映得模糊不清。徐洛先看到‘猎豹’米尔斯的头颅。米尔斯是‘灰巨人’泰隆的副手,勇敢而强壮。徐洛不忍的闭上眼睛。米尔斯生前一定受了不小的折磨,脸颊才会扭曲成烂泥一般。 “怎么回事儿?” 徐洛问两个斯特恩氏族的战士。 左边的伤势看上去轻点。他说“我们在追捕野种时,遭遇了异鬼的埋伏。马格拿带着我们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又迎头撞上了野种的大军。我们损伤很惨重……” “泰隆呢?他怎么样?” “不知道,”斯特恩战士咬住嘴唇,“当时的情况很混乱,有人冲出去了,但更多的人被留下。野种杀了猎豹米尔斯,剥掉我们的手指,命我们把箱子给您送来。” 徐洛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才不致跌倒。 徐洛能想象他们遭受了什么。徐洛在人群中看到了席恩憔悴恐惧的脸。拉姆斯将一个骄傲而自信的青年,变成了畏手畏脚、战战兢兢的老头。他剥掉他们的皮,用肉体的痛苦折磨他们。又给他们逃生的机会,放他们离开。拉姆斯随后放出他的猎犬,追捕一心求生的人,掐灭逃跑者的希望。 在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很少有人能支撑住。 徐洛为泰隆·斯特恩祈祷。落到拉姆斯手中,能像米尔斯一样,被直接砍下头颅,也许是一种幸运。 异鬼,又是异鬼。 徐洛没想到异鬼还有胆量,集中起来发起攻击。异鬼的指挥官,是个大胆而狡诈的家伙。一将功成万骨枯,徐洛不得不吞咽下苦果。他为此蒙受了损失。徐洛只能为泰隆马格拿祈祷,泰隆·斯特恩还活着,会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徐洛捧起箱子里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陶瓮。看大小,装不下一颗头颅。 徐洛掀开盖子,迷醉的酒香从陶瓮里散出。酒?徐洛皱眉,酒无疑是好酒。这弥散的香气,便令人陶醉。拉姆斯派人送酒来做什么? 随后,徐洛在酒水中,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一团像水母一样弥散的东西,随着酒波荡漾。 徐洛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见鬼,徐洛放下酒瓮,盖上盖子。“拉姆斯让你们带什么话了吗?”徐洛问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没打算说。 “说吧,我很好奇,野种会有什么新花样。” “他说,他会攻进临冬城,杀掉您,将您的皮做成斗篷。他会在你摇晃的尸体下,伸张他的权利,就像他父亲做的那样。” 拉姆斯指的是波顿公爵看上一个农女,向农女的丈夫要求履行初夜权。农女的丈夫拒绝了,波顿公爵便吊死了那个农夫,在农夫的尸体下,糟蹋了农夫的妻子。卢斯·波顿声称,这是在伸张他的权利。 “无聊之举。”徐洛点评。 拉姆斯会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让他来吧,越快越好,我会告诉他,他是多么的弱小可怜。一个只会使用残暴手段对待敌人的可怜虫,我将让他十倍,百倍的奉还。为了米尔斯,为了酒瓮了,未成形的婴儿! 愤怒让徐洛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是的,我会处理掉拉姆斯。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解决北境隐藏着的异鬼,避免第二个泰隆·马格拿出现。 “你们都散了吧。”徐洛说,“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梭伦,你把受伤的人带去房间,我去找拉蕾萨。” 徐洛不知自己怎么走进的地牢。 临冬城地牢在两次临冬城之战中,早已毁得差不多了。一部分囚犯被杀死,另一部分乘乱逃掉。铁种、北境人、野人轮番被关进地牢。 这时地牢里只剩下拉蕾萨和冷手。 见到徐洛,拉蕾萨显得异常愉快。他迎向徐洛,手里仍握着复杂的器具。有的是铁制的,有的有龙晶制成。要把龙晶打磨成针,一定费了拉蕾萨不少功夫。 “我们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展,”拉蕾萨说,“我发现异鬼的身体会流出冰蓝色的血。它们的耳朵比其他部分更加脆弱,铁器也能割开。而且,失去耳朵会让它们变得虚弱。我们可以告诉战士们,没有龙晶的时候,尝试攻击异鬼的耳朵。还有,它们的脚底非常敏感,当你用针刺进去的时候——” 拉蕾萨回到冷手身边,试探性的刺入冷手的脚掌。冷手发出一阵非人的痛苦哀嚎。 拉蕾萨学士绝不是克拉顿·宋格那样喜好用刑的人。他将这种行为视作一种研究。不断的用各种方式去试探异鬼的反应,来证明自己的目的。 “我还有一个重大发现,”拉蕾萨放下龙晶刺,“我用灰鼠的尸体做实验,让异鬼复活尸体。我发现,它最多只能复活十六只尸鬼灰鼠。如果换成人,数量可能更少,因为人的体型更庞大。此外,尸鬼所拥有的力量,会被复活的数量平分。我把不同的尸鼠放在一个笼子里,让它们争斗。我不知道它们的力量是否会随时间增长……” 徐洛举手打断了拉蕾萨。 拉蕾萨的发现,都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如果没有拉姆斯的事情,徐洛会为此感到欣喜。“你做得很好,拉蕾萨学士,”徐洛说,“但我更想知道,那些潜藏在北境的异鬼在哪儿。” 拉蕾萨耸了耸肩。 徐洛的表情可不像对他满意。 “没有进展。它什么也不肯说,大人。” “是吗,”徐洛开合着手掌,在椅子上坐下。椅子占满了油脂和鲜血,透着腐败的气息。“地面有人需要你的帮助,去守卫塔找梭伦,他会告诉你要做什么。我会暂时接管这里,拉蕾萨学士。” “如您所愿,大人。”拉蕾萨与徐洛接触不久,不明白徐洛的脾气。他以为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拉蕾萨耸耸肩,离开地牢。 徐洛不想这么做。但拉姆斯将他逼得太急。徐洛必须尽快清理掉北境的异鬼,正面面对波顿公爵。面对北境领主,徐洛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思。是的,他没有欲望成为北境之王。但他也无法容忍波顿公爵统领北境。卢斯·波顿,仅仅因为他是史塔克家族的私生子,就会挥兵北上,进攻长城。 徐洛一定会介入北境的权利斗争,并且击败波顿公爵。 【068】夜王布兰登(下) “夜王?布兰登?”徐洛打破沉寂,“我知道,异鬼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是这样,对吧?告诉我,其他异鬼在哪儿,你会得到痛快的了结。” 冷手抬头看了徐洛一眼,又无力地垂下头。 ‘它什么也不肯说。’拉蕾萨说。 徐洛走到冷手身边,拿起拉蕾萨放下的龙晶针。“你一定不是傻瓜,布兰登,”徐洛蹲下,“你知道,就算你告诉我异鬼在哪儿,我也不一定能够捉住它们。你坚持什么也不说,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 冷手不可置否地轻声冷笑。 “啊!——” 下一刻,撕裂般的哀嚎响起。 徐洛将龙晶针完全刺入冷手的脚底。如拉蕾萨所说,异鬼的脚底对龙晶格外敏感。砍掉异鬼手臂,徐洛也没听过这样的哀嚎。这种痛楚,或许比剥掉人的手指皮来得更煎熬。 “现在呢?”徐洛问,“有没有想到什么?” “杀了我吧。”冷手用通用语说,“求求你!” 徐洛走回凳子坐下。他听说,对人用刑会让人上瘾。徐洛希望自己别染上这种恶习。但如果冷手死死咬紧牙关……我不想那么做,徐洛在心里说,但有时不得不为。 徐洛早就有这个设想。 从试图抓捕冷手开始,他就想到利用易形者的能力,进入冷手的身体,直接夺取它的记忆。在进入独角兽的身体后,徐洛发现,他会获得火吻的记忆。而且这种侵入,是单方面的,火吻仍然对他一无所知。 但这么做有巨大的危险。 长时间呆在其他生物体内,会让易形者迷失自己。徐洛在与火吻长久相伴后,时常会误以为自己就是火吻。回想起来,布兰进入夏天的身体也是这种感觉。布兰跟随着夏天觅食,猎杀,以为自己是冰原狼。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 一个人是这个人,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是这样。 一个骑士,选择守护弱者,击溃强敌,信守誓言,保持忠诚,是因为他相信这是对的。而一个小偷,他见利弃义,口蜜腹剑,无所不为,也是因为他相信这是对的。某种意义上,人只做自己相信对的事情。如果不对,他就会努力说服自己。 易形者进入其他生物,就像把一个骑士的信念,转变成了小偷的信念。最可怕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变化。徐洛现在对自然的热爱变得近乎病态,但他认为这是对的。热爱自然,热爱森林,热爱草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徐洛隐隐觉得怪异,但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异鬼,到底算是智慧生物,还是非智慧生物?”徐洛问。如果异鬼被认为是人一样的智慧种,徐洛便无法进入冷手体内。如果异鬼是和火吻一样的智慧生物,徐洛就可以这么做。 冷手不回答。 徐洛也没想让它回答。 徐洛准备自己验证这一点。就像拉蕾萨学士,不断用各种方式试探冷手,徐洛准备采取自己的方式。徐洛集中自己的意识,凝聚在冷手身上。 波罗区是错的。 ‘野猪’波罗区认为,易形者是与野兽之间构建了某种桥梁。但徐洛的经验告诉他,他是直接侵入了野兽的体内。一个是友好外交,一个是武装入侵。 冷手挣扎起来。 它感觉到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熟悉,又很陌生。它努力扭动身体,像是这么做,就能摆脱那种如跗骨之蛆般,包裹着它的朦胧的不适感。 场景忽的一转。 徐洛发现自己坐在熟悉的黑城堡内。一个女人笑意盈盈朝他走来。女人有湛蓝的眼睛,冰一样的冷皮肤,雪一样的白的头发。‘徐洛’将她拥入怀中,女人的体温很低,但绝不像异鬼那么冰冷。 传说中的异鬼新娘,是个人。 徐洛这才确定了,冷手就是‘夜王’布兰登,千百前背叛守夜人,投向异鬼的守夜人总司令。 画面再一转。 ‘徐洛’被捆在鱼梁木上。矮小、瘦削,被称为‘松鼠人’的森林之子围在他的身边。森林之子有一双大大的金色眼睛,纯净无暇。站在徐洛身旁的森林之子,眼睛是绿色的。 绿先知。传说中能够进入鱼梁木,与鱼梁木融为一体的森林之子。 它们站在徐洛身旁,脸色悲悯、凄凉,用比古语更古老的语言吟诵着。徐洛听不懂它们的话,但他隐约觉得这种语言很熟悉。 是了。异鬼使用同样的语言。 森林之子创造了异鬼,山姆的想法是对的。 森林之子走到‘徐洛’身旁,将龙晶插入他的心脏。魔法的能量从心脏像其他地方流动。最先变化的,是徐洛的脸。原本平滑干净的脸皱成一团,像苍老的树皮。随后,心脏的创口开始愈合,寒冰在伤口处凝结成坚固的护甲。这份冰甲从心脏向全身蔓延,很快将徐洛变成一个冻在冰中的怪物。 龙晶能够杀死异鬼,因为也是龙晶创造了它们。 …… 徐洛快速翻找,他很快看到了异鬼等在长城外。冷手吹响号角,它们静静地等去查看情况的灰羽加尔斯离开,然后鱼贯进入长夜堡。 它们南下,等在密林和山谷之中,等待史坦尼斯离开临冬城。 它们出击,它们试图杀死徐洛,它们在火焰中溃败。 如果徐洛不是那么早赶到,它们能够击溃史坦尼斯,杀掉卢斯·波顿。它们将拥有一支数万的亡者军队。徐洛再抵达,一切便无法挽回。异鬼将成为北境的主人。 失败的异鬼,逃入山谷,逃入废弃的村庄,逃入任何能够躲藏的地方。它们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狩猎它们的泰隆马格拿。它们伏击了泰隆。 …… 就在这时,天摇地动。徐洛发现数之不尽的异鬼,从各个方向朝他扑来。徐洛想要逃开,但被更多的异鬼包围。它们啃啮他,撕咬他。 徐洛猛地睁开眼睛,回到临冬城的地牢。 ‘我是徐洛,我在临冬城地窖,我为寻求真相而来。’ 徐洛不断将这句话强加给自己。片刻后,他长吐出一口气。阴冷的火光摇曳,冷手虚脱般吊在十字架上。终于是知道这些死物在哪儿了。不过,最后的那一幕……是异鬼的主人发现了自己?徐洛皱眉,那我得赶快,别让它们逃走了。关于异鬼的主人,徐洛隐约产生设想,但这种想法太过令人不安,徐洛选择暂时埋在心底。 夜王布兰登冷冷地看着徐洛。 “你是谁?”夜王布兰登问,“你不是琼恩。你到底是谁?” 徐洛的脸色没有改变。 “你是想拖延时间,让你的同伴逃掉吗?”徐洛问,“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夜王。时间紧迫,下次有空,再和你谈谈。我还有一些好奇的地方,要‘问’你。” 徐洛命破盾者梭伦快速集结了千余龙晶武士。分为五组,前往五个不同的地点,执行清剿异鬼的任务。‘鸦食’莫尔斯派人给他们做向导。 龙晶武士很快出发。 皮革习惯了徐洛做出惊人之举,但还是不明白,徐洛怎么知道这些异鬼的位置。“司令,”皮革说,“有一件事情,我想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 “御林的乌尔马不在临冬城。艾里沙·索恩爵士,考虑到乌尔马年老体弱,主动提出替乌尔马承担了护卫戴佛斯爵士的任务。” “艾里沙·索恩?” 一道亮光照亮徐洛的前路。 徐洛太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都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艾里沙·索恩爵士原本是黑城堡的教头,为人傲慢刻薄。他和被送到长城的前任君临守备长官,杰诺斯·史林特狼狈为奸,屡次违反琼恩的命令。琼恩后来处死了杰诺斯·史林特,让艾里沙·索恩加入了游骑兵。 是了,这个人很可能参与了护送泰楚·奈斯托斯的任务,得知曼斯雷德的存在。随后,为了挑起兄弟们反对琼恩,艾里沙·索恩投靠波顿,给琼恩写了‘野种的信’。看情况,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的反叛,也是由艾里沙·索恩在背后捣鬼。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艾里沙对琼恩说。但琼恩没放在心上。 黑城堡上,他射出一箭,射杀了知道其中真相的克莱达斯。然后,艾里沙伪装成支持徐洛的黑衣兄弟,混入人群。一切的谜底在此刻揭晓,徐洛感觉有些不真实。 “皮革,你不用去追杀异鬼。”徐洛思索了一会儿,命令,“集结守夜人,就说我们有另外的任务。此外,叫上席恩,我们要一次出海。” “出海?” 皮革困惑。内有异鬼,外有波顿。指挥官选择在这时离开临冬城,前往海外,真的合理吗?但皮革什么也没问,转身离开了大厅。 【069】扫荡北境的异鬼 临冬城大门开启。 雪花漫天。 破盾者一骑当前,冲出城门。野人掠夺者紧随其后。他们穿着黑色大袍,拖到小腿。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额头和锐利的眼睛。他们人人手握龙晶长矛,紧随梭伦的脚步。 听说徐洛出发扫荡异鬼,北境人纷纷上到城头。 鸦食莫尔斯披着熊皮。他捻着白胡须,灰色的眼眸波动。“你们说,他是怎么知道,异鬼在哪儿的?”鸦食问,“他这几天,没出过门?” 母熊亚莉珊摇摇头,一样不解。 “他什么都知道,老家伙。”霍普爵士呷了口酒,说。霍普爵士活动着自己的手臂,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身体已恢复如初。 “你们听过荒冢屯的流言吗?”母熊问。近几天,这种说法在士兵中私下流传。“达斯丁的俘虏声称,琼恩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不可能!” 莫尔斯大声嚷嚷,“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我可不相信这种鬼把戏!” “是吗?”霍普爵士轻笑,“有一个叫穆鲁的小子,用他母亲的贞操和我打赌,荒冢厅的大门当夜没有开启过。琼恩大人也没有携带云梯。你知道第三种方式,进入城堡吗,老家伙?” “这个人让人恐惧。”亚莉珊皱着眉,说。 也让人崇敬。 霍普爵士走到城墙边,看着下方的龙晶武士分成数股,逐渐消失在雪地。他把手放在城墙上,雪花渐渐消融。寒冷顺着手臂传入他的心脏。 如果陛下听从洋葱骑士的建议。等到琼恩赶到,再进攻恐怖堡,他现在或许还活着。霍普爵士伤感地想,国王的战死,是一个侍卫最大的失职。 为梭伦带路的孩子,叫迪克,他们叫他机灵的迪克。迪克长得圆圆滚滚,脸蛋红扑扑,鼻头乌紫乌紫,在雪地里跑起来就像一只雪狍子,敏捷而专注。 梭伦他们紧随其后。 北境的雪越来越厚,要在这样的雪地行军不容易。梭伦胸膛内的心脏猛烈跳动着。梭伦相信,他身旁的战士也是如此。扫平异鬼,总是个令人愉快的念头。 他们爬上山坡。 机灵的迪克藏在树后,给梭伦打手势。顺着迪克指的方向看去,一小队异鬼和尸鬼,正沿着坡底行军。这里还没到徐洛说的地点,应该是异鬼提前警觉,转移了藏身处。出发前,徐洛就警告过这一点,梭伦没有太过惊讶。 看上去,异鬼们完全没意识到潜伏在山上的危险。它们前后相衔,偷偷摸摸。 这些家伙,以为能够悄悄地逃掉,就太天真了。梭伦抿起嘴角,他能感受到战士们渴望杀戮的冲动。梭伦扬起手臂,用力向下一挥。 “上!”厉声命令,划破寂静的雪地。 龙晶武士们如猛虎下山,冲向下方的异鬼们。 异鬼这才意识到危险。它们抬起头,看向漫山遍野的龙晶武士。它们意识到敌人的数量比它们多了很多,异鬼像老鼠一样叽叽喳喳地叫起来。龙晶武士封锁了三个方向,剩下一侧是峭壁,异鬼想逃也没地方逃。它们拔出冰剑,朝着龙晶武士怒吼。这样的咆哮,不需要互通语言,龙晶武士也能明白。 龙晶武士报以更大的战吼,一瞬间压过异鬼。 双方厮杀在一起。 像这样一面倒的战斗,破盾者梭伦没有参与的欲望。他不得不在心中又一次感叹,ceyid总是能创造奇迹。如果没有徐洛的指示,谁能找到这些藏在山中的异鬼呢? ‘胆小的’凯迪从另一侧爬上来,迎向梭伦。“头领,”凯迪大口吐出白气,“我们在西南四里左右的村庄,撞上了野种的军队。” 拉姆斯? 真是意外的惊喜,破盾者暗自捏紧拳头。泰隆·斯特恩的仇,所有长城上的人,都给拉姆斯记着。 “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凯迪回答,“我们没敢惊动野种。” “很好。” 梭伦看向战场,异鬼已经所剩无几。它们还能依靠新生尸体顽抗片刻,但也仅是片刻。 拉姆斯在村子里做什么,不言而喻。又有一个北境的村庄会被拉姆斯摧毁。面对这种情形,泰隆马格拿总是直直冲进村庄,救回那些幸存的村民。与泰隆马格拿不同,梭伦没有保护北境人的欲望。他命令龙晶武士集结,在机灵的迪克带领下,前往一处野种归程必经的山谷。 战斗,总是对早有准备的一方更有利。当野种经过山谷时,梭伦会让他知道,什么是残忍。 半路,梭伦与凯迪的人汇合,凑齐四百余人。 梭伦不清楚野种有多少人,但从泰隆马格拿传回的消息看,一般是数量不到一百的骑兵。梭伦等人很快抵达目的地。为了多携带龙晶长矛,野人掠夺者没有背负弓箭。梭伦命他们在附近寻找石块,同时,搬来倒塌的枯树,拦在路中间。做完这一切,梭伦带人埋伏在山谷两侧。 雪花飘零不息,很快落满破盾者的黑袍,将他变成一个雪人。梭伦呼出的每一口热气,转瞬被冻成白雾。野人很耐寒,他们常年埋伏在雪地里,等待猎物经过。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觉得冷。梭伦能感受到这刺骨的寒冷,透过黑袍浸入他的身体。 野种会走这条路吗?梭伦思绪纷飞。他会不会从另外的路回恐怖堡?我们的人手足够阻拦野种吗?野种还有多久才到?放弃一个村庄,换来一次伏击的机会,会不会被ceyid责怪?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梭伦的脑子里来回出现。破盾者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我竟会害怕一个残忍的野种?破盾者问自己。梭伦随即意识到,他是害怕野种拉姆斯从他手中逃脱。 马蹄声响起。 粗鲁的大笑声和某些下流话,比人更快传进山谷。破盾者握紧身旁的长矛。第一匹马在拐角出现。北境的马不如南方的马健壮、冲刺速度快,但胜在耐饥、耐寒。北境人相信,北方的矮种马比南方的高头大马对主人更忠诚。这灵性的生物不安的打着响鼻,显得很不安。 乖马儿、乖马儿,别乱动!我们不会杀你。梭伦在心中低声呼唤,难道你想成为这些混蛋的坐骑? 马背上的骑兵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说是骑兵,他们更像是土匪。他们没有打出恐怖堡的旗帜,衣着五花八门。马臀上,悬挂着抢夺来的食物、财宝和女人。他们大笑着讲着粗俗的笑话,互相递酒。 他们任由战马继续前进。很快,恐怖堡的骑兵,看到了拦在路中间的树干。他们窃窃私语,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宰掉那些野人后,临冬城的人已经被吓破胆子,琼恩的懦夫怎么敢攻击他们?不少人潜意识地相信这点。 骑兵们大概以为是积雪压塌了老树。六七个人下马,走向树干,准备将之搬开。 就是现在! “扔!” 梭伦早忘了要猎杀拉姆斯的念头。他站起来,扔出手中的石头。这投掷的技巧,恰好也是塞外狩猎需要的。石头飞出,正中前方骑兵的面门,将他砸落马下。 “簌、簌、簌” 风声烈烈。 数之不尽的石头,从两侧飞出,砸在中心的骑兵、战马身上。人声鼎沸,战马嘶鸣。恐怖堡骑兵试图控制住胯下的战马,无奈战马变得越发狂躁。不断有骑兵跌落马下。他们尝试着掉头,想要逃出山谷。一队掠夺者冲出来,拦住他们。没有提起速度的骑兵,相对于步兵只有高度优势。 “杀!” 破盾者梭伦抓起长矛,跃出藏身处。恐怖堡骑兵很快会发现,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数倍。骑在马上的骑兵挥剑劈向梭伦。梭伦拉住马缰,一用力,马蹄扬起,马背上的骑兵顿时失去平衡。这骑兵现在一定很后悔,没有穿自己的锁子甲。梭伦一矛穿透他的胸膛。 遭遇袭击最大的威胁,是遇袭者在慌乱中,很难组织起反抗。他们往往在地势方面处于劣势,又一心想逃。和势均力敌的敌人作战,也会沦为被屠杀的猪仔。 恐怖堡骑兵现在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野人掠夺者轻易地把他们阻拦在原地,依靠着人数优势,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恐怖堡骑兵只能哀嚎和哭求,但野人掠夺者心中没有怜悯。 怜悯一钱不值,而骑兵的头颅可以换到美酒和女人。 在赏赐下属方面,徐洛从来没有半分吝惜。 战斗在一炷香内结束。野人掠夺者解救那些被抓来的女人,将财物收起来。他们仔细查看战场内的幸存者,给伤员和尸体都来上一刀。 “头领,”胆小的凯迪脸上挨了一剑,留下一道血痕,“我们没有找到野种。” “确定?” 在临冬城大厅,徐洛给他们看过拉姆斯的画像,但没人见过拉姆斯本人。 “不,”凯迪说,“所以我抓了一个俘虏。他说,拉姆斯临时有事儿,从另一边离开了,没和他们一起。” 见鬼。 这野种可真是好运。从白港伯爵的手下逃生,从席恩·葛雷乔伊手下逃生,从理查德·霍普爵士手下、异鬼手下,如今又从梭伦的手底下溜走。 这成了这场胜利最大的遗憾。 他们歼灭了五十多骑兵,却让野种逃掉了。 梭伦命令胆小的凯迪带着财宝和村民回临冬城,自己带人去支援其他清扫异鬼的同伴。 【070】铁群岛之行(一) 徐洛在临冬城大厅召集守夜人,告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艾里沙·索恩爵士站在角落里,披着守夜人的黑斗篷,缩着脖子。他大概希望徐洛别看到他,但徐洛一直在寻找他。 下达命令后,徐洛叮嘱他们不要外传。但为了让艾里沙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他有意地把出发时间延迟到了次日凌晨。 胆小的凯迪回城,向徐洛报告了情况。听到拉姆斯临时改变方向,徐洛有些尴尬。他不知道是否和自己有关。不过影响不大。等返回临冬城,徐洛会弥补这个缺失。 出发前,徐洛向全北境的领主发出召令,让他们来临冬城,商量进攻波顿的事情。 徐洛一行从猎人门出发,北上熊岛。在熊岛乘船,前往铁群岛。熊岛是莫尔蒙家族的领地。很久前,北境之王罗德利克·史塔克,利用一场摔跤,从铁种手中赢得了熊岛,赏赐给了莫尔蒙家族。熊岛的贫穷,造就了莫尔蒙坚韧顽强的性格。即使是女人,也不输他们的男性亲属。 徐洛得到一条平底帆船。船身沾满水藻和泥污,看上去非常陈旧。平日里,这艘船被用来捕鱼,偶尔也应付铁种心血来潮的袭击。船长坎尼拍着胸膛向徐洛保证,这艘船坚固而迅速。 席恩一个人站在船头。冬季让海水变得冷漠而阴沉,凉得可怕的海风,吹起席恩的棕黑长发。在十岁时,他便因父亲巴隆的叛乱,被送到临冬城做养子。但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海怪的血液。席恩喜欢船只,喜欢带着腥味的海风,以及乘风破浪的感觉。 我拼尽全力,想要逃脱。不过是从一个主人,换到另一个主人。席恩想到,当然,虽都是私生子,琼恩比拉姆斯好了太多。温和、大度,生气也不会剥人的皮。 只有站在船上的此刻,席恩才感觉自己是自己。席恩·葛雷乔伊,巴隆大王的儿子,海石之位的合法继承人……想到这里,席恩不觉握紧拳头。 ‘我才是海石之位的继承人,他们却让攸伦成了国王!’ 席恩朝着海洋无声的咆哮。 徐洛前往铁群岛的目的是什么?徐洛没有告诉席恩。席恩不禁幻想,也许,塞外之王想给他的新宠物一点礼物。比如,铁群岛的王座?这种想法让席恩心底涌起苦涩的甜蜜。 但就算徐洛真这么想,他也没这个实力。铁群岛有数百艘长船,而徐洛只有一艘破得只配用来生火的渔船。 船舱内。 徐洛点燃油灯,摊开书本。航行会花费挺久的时间,徐洛可以乘着这段时间继续补补维斯特洛的历史。这是一片拥有辽阔疆域,数千年历史的大陆。只有了解它,才能征服它。 私生子会上钩吗? 得到徐洛孤军远悬海外的消息,拉姆斯·波顿会带人等在他返航的登陆点,伏击他吗?他会的,徐洛想到,拉姆斯就像一条鬣狗,闻到血腥味,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只要杀了徐洛,波顿公爵就能轻松的入主临冬城。一心讨好父亲,稳固继承人地位的拉姆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嘲讽的是,假设波顿公爵真的赢得了北境之战的胜利。成为北境主人的卢斯·波顿,要如何为拉姆斯的罪行,向北境领主给出交代? 一旦需要,血液和水一样冷的波顿公爵,便会毫不犹豫的、斩下拉姆斯的头颅。 徐洛意识到自己无法进入阅读状态。他起身离开船舱,登上甲板。席恩仍如雕像般站在船头,眺望着遥远的故乡。席恩的身形看上去瘦削,佝偻,如同老人。长时间的刑罚,对他的精神造成的损伤,远远大于肉体。一个颓废惊恐的家伙,可没办法为我统领船队。徐洛担忧地想到。 “琼恩大人。” 席恩温顺地低头,给徐洛让出位置。 “你在看什么?”徐洛问。 “家。” “这么远,能够看到吗?” “不能,但我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铁群岛的模样。它被一团黑雾所笼罩,边角显示出派克岛、老威克岛、大威克岛、哈尔洛岛,还有黑潮岛和盐崖岛。” 徐洛对铁群岛的了解非常少,他仅知道派克岛是葛雷乔伊家族的领地,相当于维斯特洛的王领君临城。席恩睁开眼,看向身边的徐洛,问“大人,我方便询问,您去铁群岛的目的吗?” 徐洛不知道席恩的心思,很正常地说 “铁种袭击磐石海岸时,掠走了托伦方城和霍伍德家族的继承人。我准备去带他们回家!” “这样啊,”席恩发现自己竟有些失望,“您准备拿什么向攸伦交换他们?黄金、还是,别的什么?攸伦是个疯子,黄金很难打动他。大人!” 徐洛无所谓的耸肩。 他听说了,攸伦在选王会上,拿出的成箱珠宝和黄金。攸伦毫不吝啬这些珠宝,把它们分给在场的领主,获得了大部分岛主的支持。攸伦得以荣登海石之位,成为铁群岛之王。 淹神的牧师,‘湿法’伊伦是个傻瓜。他大概不想让席恩成为铁国王,便呼吁举行古老的选王会,让岛主们选择自己的国王。伊伦试图用这种方式反对攸伦,结果却帮了‘鸦眼’一把。否则,得不到主要领主支持的攸伦,根本没办法登上王座。 “不,”徐洛摇头,“我将给出的,比黄金更珍贵。” 比黄金更珍贵? 但无论徐洛准备的东西是什么。“您准备怎么见到攸伦呢?”席恩问,“也许在您抵达君王港前,攸伦手下的哑巴和奴隶就会把你撕成碎片。” “啊?怎么会,我不是有你吗?” 徐洛露出无辜而困惑的表情。 ‘鸦眼’攸伦再疯狂,也不会随意杀一个将席恩·葛雷乔伊送到他手上的人吧。这可为他解决了可能威胁他王位的后顾之忧。 君王港是波特利家族的领地。沙文·波特利,波特利家族的头领因为声称海石之位只属于席恩,被‘鸦眼’攸伦淹死。在海水腐蚀了派克城周围的岩石后,所有去往派克城的船只,都只能在君王港停靠。 过去的君王港是木头结构的城堡,在巴隆叛乱中被劳勃国王烧掉。铁民在废墟中重建了君王港。为了避免再一次发生君王港被焚的悲剧,新房屋的一楼用石头,二楼用木头建造。 港口停靠着足有数十长船,一眼望去,桅杆如林。 小渔船‘黑熊号’找了个空隙靠岸。 七大王国任何港口,离岸最近的都是酒馆和妓院。君王港也不例外。铁民将劫掠来的货物从船上搬下,又将工具收回船上。不少人喝得醉醺醺的,在街头走动,互相碰撞。怒骂、争吵,以及随之而来的打斗,像预定好的戏剧一一上演。 徐洛刚走上舷梯,一个金发青年离开屋檐的阴影,走向他们。 青年穿着老旧的皮甲,坦开瘦削的胸膛。他的蓝色眼眸又大又亮,就像深海的海水。漂亮的金发混乱不堪,给人不羁自由的印象。最近不幸的遭遇,给他帅气的脸庞蒙上阴霾。他脸颊微红,走起路来轻微摇晃。这时尚是正午,他却已醉意微醺。 “特里斯蒂芬·波特利?” 徐洛走下船。那双大大的眼睛和混乱的头发,太有辨识度了。 特里斯蒂芬看了眼徐洛,又看向徐洛身后的席恩·葛雷乔伊,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徐洛侧身让出席恩,“重要的是他是谁。或许,席恩能为你换回波特利家族的领地和权势。” 特里斯蒂芬是沙文的继承人。攸伦淹死沙文·波特利后,剥夺了特里斯蒂芬的继承权,将波特利家族交给效忠他的吉蒙德·波特利。又将波特利家族的一部分领地,分给了温奇家族。 徐洛将席恩·葛雷乔伊推到特里斯蒂芬身边。 特里斯蒂芬困惑不解,他原本预备的话,都被徐洛这一手噎了回去。他没见过徐洛,也不知道徐洛为什么要帮他。特里斯蒂芬隐隐觉得不安。的确,席恩可能为他换得攸伦的信任,但他也会因此失去阿莎的信任。特里斯蒂芬喜欢阿莎,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维持着这份单相思。 “这里怎么回事儿?”吉蒙德·波特利带着一群人走来。吉蒙德·波特利有一张方脸,他穿着镀金的铠甲。这副铠甲来自某个兰尼斯特家族的人。 吉蒙德·波特利上下打量徐洛和紧随其后的守夜人。 “你们是谁?”吉蒙德皱眉,“来派克岛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守夜人从不离开长城?” “那是两百年前的事了。” 徐洛搓着手,朝手上哈气。铁群岛的气候比北境稍暖和,但也是冬天。“誓言已经打破。守夜人也必须为自己的生存谋条出路。” “你们想转行做海盗?”吉蒙德身后一人问道。 “那你们该去石阶列岛,而不是来这里。”科伦·波特利,吉蒙德的次子接口,“铁民不收软弱的耕种之人。” 跟随吉蒙德的人哈哈大笑。 他们手上拿着弯刀、短刀、短剑、长戟,各式各样的武器。这些人大多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的伤疤,也不知冷不冷。一个个脸色凶神恶煞的,如果没有这阵笑,气氛多少有些令人不安。 徐洛不可置否地长出了一口气,走向吉蒙德。吉蒙德身后的人当即拿起武器,大有一言不合,乱刀将徐洛砍成肉酱的意思。徐洛像没看到那些人一般,停在吉蒙德面前。 “把这个交给攸伦,告诉他,我要见他!” 徐洛捏着一枚珍珠,放在吉蒙德手中。吉蒙德握住珍珠。珍珠是少见的蓝色。吉蒙德没反应过来,他还想着这枚珍珠有什么深意。徐洛拢了拢黑袍,推开科伦·波特利,朝派克城走去。守夜人紧随其后,面无惧色。 这个过程中,吉蒙德就像追赶兔子的乌龟。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没等他追上,对方早已远去。 吉蒙德应该愤怒,这是他的地盘,徐洛却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他应该尖着声音大喊,‘我为什么要为你送信!’,把珍珠扔向徐洛后背。诸如此类,但吉蒙德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完全被徐洛处之若定的气势震慑住了。既然头领没有行动,波特利家族的铁民们,也只能默默注视着一行黑衣人渐行渐远。 特里斯蒂芬饶有趣味地看着徐洛离开的背影,问席恩 “这人是谁?” 【071】铁群岛之行(二) 派克城是座古老的城堡。它原本修建在突出的峭壁上。后来海水将岩壁腐蚀,让派克城的塔楼孤立在一根根脆弱、摇摇欲坠的石柱上。 派克城的城门楼高达数丈,通体以黝黑的石材建造,非常厚重,令人望而生畏。 大门敞开着。 徐洛将另一枚蓝色珍珠交给看门的人,换取攸伦的接见。对徐洛来说,如何见到攸伦是最难的,之后的事情反而会变得简单。 看门的铁种身材矮小,五官扭曲,一道深深的疤痕划过他瘦削的胸膛。看门人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徐洛原地静候。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看门的是个哑巴。 每一位铁种都是船长,拥有属于自己的长船。‘鸦眼’攸伦的长船叫‘宁静号’。标志是船头的黑铁少女像。少女身姿丰腴,脸庞清秀。十指纤纤,眼睛大大,唯独没有嘴巴。船上的水手,都被攸伦拔去了舌头。 铁种贝勒·布莱克泰斯这样形容葛雷乔伊三兄弟 ‘巴隆是个疯子,伊伦也是,攸伦比他们俩还要疯狂。’ 很快,哑巴铁种返回,指着内侧的主堡,吚吚呜呜。 “好的。我明白。你说得很清楚。” 徐洛说着,自顾自朝主堡走去。 主堡与城门楼,被一座桥梁隔开。承载派克城的岩石被腐蚀后,所有塔楼都以悬索桥梁相连,走上去摇晃不定。徐洛很好奇,席恩的父亲,巴隆·葛雷乔伊大王,是从其中哪座桥梁上掉下去的。 主堡外,徐洛交出长爪,又让皮革带守夜人在外等候。 攸伦·葛雷乔伊高坐于海石之位。他双腿分开,身子向前倾斜,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淡淡的烟雾围绕在攸伦身旁,给他增添几分神秘气息。 攸伦身材瘦削高大,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因为长期啜饮‘夜影之水’,他的身体开始泛起蓝色。他的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头发潦草。多恩的亚莲恩公主大概会喜欢这样的男人,神秘、狡猾、而危险。 “你是谁?”攸伦问。 漂浮的烟雾,带着轻微的迷幻作用,使得徐洛眼中的攸伦变得格外高大,声音格外洪亮有力。只有软弱的傻瓜,才会用这种狡诈的手段。徐洛想。 徐洛没有理会攸伦。自顾自地,一字一顿,说 “您的哥哥,巴隆·葛雷乔伊大王,死于缚——影——” 徐洛有意地拖长语调。他享受攸伦突然跳起的不安模样。对待攸伦这样疯狂的对手,要在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压制住他。若是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知不觉便处于不利的下风。 攸伦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狐疑地盯着站在下方的守夜人,皱起他苍白的眉头。攸伦利用缚影术,控制巴隆·葛雷乔伊,让巴隆自己跳下主堡与海中塔之间的吊桥。这件事情,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攸伦自问嘴很严密,就算喝醉的深夜,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他是怎么知道的?攸伦腹腔绞痛。 “你到底是谁?”攸伦沉声问。 “琼恩·雪诺,北境私生子。”徐洛抿起嘴角,他知道自己赢得了初战的胜利。“也许,您想先让其他人退下?” 攸伦不耐烦的挥手。 哑巴铁种退出大厅,大门缓缓合上。偌大的海怪大厅,陷入幽深的沉寂之中。 “私生子琼恩,你从哪儿得到的珍珠?” 徐洛给铁种的,是一种特制的珍珠。魁尔斯男巫的长袍,以这种蓝色珍珠做装饰。 徐洛不介意为攸伦解答困惑“我的朋友山姆威尔·塔利,是蓝道·塔利伯爵的儿子。在他年幼时,蓝道伯爵为了使他变得勇敢,找来三个魁尔斯男巫,对他施法。这些珍珠是魁尔斯男巫赠给他的。山姆把珍珠转赠给我,希望我能得到他无缘的那些东西。” 攸伦若有所思,似想知道徐洛话的真假。 “我不关心巴隆是怎么死的,”徐洛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要几个人。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魁尔斯男巫,俳雅·菩厉?” 听到这话,攸伦骤然抓住海石之位的扶手。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攸伦身子前倾,不安地向徐洛低声咆哮。他的反应,远远超出徐洛和他自己的预料。徐洛的话太让他震惊了。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知道……? 不对!这个世界不该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俳雅·菩厉在心中怒吼。 知道他身份的三个男巫同伴,在盾牌列岛已被处死。这已经成为一个永远封尘的秘密! 男巫的居所,不朽之殿被‘风暴降生’丹妮莉丝的龙焚毁后。俳雅·菩厉带着幸存的同伴,去寻找丹妮莉丝复仇。中途,他们被航行在夏日之海的攸伦·葛雷乔伊俘虏。俳雅·菩厉教授攸伦男巫魔法,也在这个过程中,悄悄用缚影术腐蚀攸伦。当攸伦准备杀死男巫时,俳雅·菩厉用缚影术占据了攸伦的身体。 这些事情,外人怎可得知? 徐洛摊开手,说 “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对你要做的事情毫无兴趣。血魔法,对吧?通过杀戮修炼的魔法。啧,真的很残酷。盾牌列岛的领主和铁群岛的岛主,让你的法力增进多少?不过这些与我无关。你可以在这里继续扮演你的海怪,俳雅。只要——你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攸伦平静下来,他坐回海石之位。冰凉的石头让他心神冷静。 攸伦理清自己的思路。 站在下方的守夜人,的确知道他的身份。蓝色珍珠、缚影术、血魔法,一切都说明了,对方不是在诈他的话。他有什么目的?攸伦想到,只要知道一个人的目的,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扮演,对了,他提到了扮演! 狡诈的猎物,但也会有失误。 攸伦抿起嘴角。他的嘴唇因常期啜饮夜影之水变得湛蓝。 “你是阴影议会的人?” 在世界的最东边,永远笼罩在阴影中的‘阴影之地’亚夏,是世界魔法的中心。它对任何魔法使用者来者不拒,男巫、巫师、炼金术士、月咏者、红袍僧、死灵法师、云空法师、血巫,在这里都会受到欢迎。他们在这里可以随意使用自己的魔法和咒语,施行骇人的巫术。 而阴影议会,是亚夏唯一能够控制他们的权威机构。虽然,阴影议会的存在,是探寻更高深的魔法,而非寻求政治权利。 徐洛脸色平静,看不出变化。 攸伦也不言不语。他身子前倾,锐利的眼睛盯着徐洛。如果你不说话,对方就会源源不绝地说出你想要的东西,攸伦相信这一点。大部分人,都会在他的目光下变得不安、烦躁。攸伦听到自己的心跳,他能感受到,不安也同样在他心中积聚。这就看谁能坚持得久一点。 徐洛对上攸伦的眼睛。两只眼睛,对一只眼睛,徐洛觉得自己还是有优势的。他心里也很不安。说实话,徐洛知道的远远没有攸伦想的那么多。徐洛只是从事件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攸伦处死男巫时,男巫憎恨地喊俳雅的名字;攸伦也啜饮夜影之水;攸伦对盾牌列岛,毫无理由和目的的占领,并将铁种领主丢在哪儿,自行返回铁群岛……种种事迹,都为攸伦蒙上一层迷雾。 还有一点,是高尚之心的鬼魂预言 ‘一个没有脸孔的男人,等在一座摇摇欲坠的索桥上,他的肩头栖息着一只淹死的乌鸦,乌鸦翅膀上还挂着海藻。’ 高尚之心的鬼魂,是一位和梅丽珊卓女士一样,拥有预言能力的女巫。她所预言的影子杀死蓝礼公爵、红色婚礼、乔佛里之死等等,在过去都成了现实。 没有脸孔的男人,不是指的刺客无面者,而是与攸伦融为一体的‘男巫’俳雅·菩厉。他以攸伦的面容出现,当然没有脸了。 上架通知与感言 我人晕了。我忘了已经开通,直接上传了。我打算把这几章都放公众章节的。) 原本想让你们看到小剥皮被干掉再入v。突然收到站短,要我周五上架。 简直是死刑宣判。 一开始,我没想到这本书成绩会这么差。因为我自己觉得很不错,骸骨丘陵之战缺些火候,斯卡格斯岛之战显得累赘。但艰难屯之战和凛冬的序幕简直妙不可言。 如果我是为了借助冰火的ip捞一笔钱,这时我就该切书跑路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是因为真的喜欢,才选择了这个题材。 我知道自己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扑街,于是开书前,我问自己扑街了你愿意继续写下去吗? 得到肯定答案,我才开始写作。 说实话,利用马丁的框架进行写作让故事变得简单。我怀疑自己近十年也无法写出更好的故事,我不想放弃。 当然,我也不是做完本承诺。作家的创作,就像从壶里倒出水,能倒多久取决于当事人的容量和倒水技巧。也许,在完成这本书前,我对这个故事的爱就会枯竭而死我只能承诺,绝不会因为成绩糟糕放弃它。 因为最近卡文,上架又来得突然,上架没办法爆更。稳定两更,尽量三更。因为我一更3000字,其实两更也没那么差? 更新时间上,为了让你们在睡前能够看到更新,我会最晚在十点前更新完当天的章节。如果十点还没有,就是没有了。偶尔加更,也会在第二次更新时一起上传。 见鬼,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 最后,感谢金小衙内的推荐票和打赏支持,感谢老婆大人的支持,感谢编辑丹青,感谢大孝子阿尔萨斯的书评。感谢章心墨,叛逆儿,哥叫随便,奇幻同人爱好者和其他给我投推荐票和评论支持我的人。 othg,beforave i' nothg,afteave ) ‘我会为我的骄傲付出代价,亦会因我的自由踏碎星辰。’ ——不焚者,异鬼杀手,巨人杀手,独角兽骑士,龙骑士,塞外之王,长城守护者,夏日之海的主人,北境之王,三叉戟河之王,风暴地之王,异鬼毁灭者,龙石岛公爵,临冬城公爵,先民、自由民与铁种的统治者及保护人。徐洛。 【072】铁群岛之行(三) 最后,是攸伦打破了沉寂。 他站起来,张开双臂,说 “您说,想从我这里得到几个人?可您却没说,自己准备拿什么来交换。就算是阴影议会,想让我白白付出,也太过分了吧?” 攸伦很狡诈。他在试探徐洛,看徐洛会不会反驳,他说徐洛是阴影议会的人。 徐洛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力量,”徐洛说,“我会给你,你所想要的力量,来交换他们。” 徐洛张开手,一团绿色火焰漂浮在他手心,随着空气流动,微微颤抖。徐洛轻轻一抛,绿火飞向攸伦,落到攸伦的胸口。 攸伦没有防御,他没从这团绿火上感受到狂暴的魔法力量。 绿火融入攸伦的心脏,一道冷流随即涌遍他的身体。攸伦不自禁地发出低声长吟,他张开嘴,低沉呼气。攸伦感受到了力量在他身体内涌动。攸伦握紧拳头,他感觉自己能够摧毁这个世界。充盈着感觉的力量非常美妙,攸伦在黑暗中看到了ta的虚影。这个影像令攸伦心生恐惧,剧烈颤抖。 但片刻后,这种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骑着骏马纵马奔驰,就像驾驶大船乘风破浪。这种感觉如此令人愉悦,一旦失去,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找回。这种感觉比罂粟花奶更持久,比爱情和女人更让人着迷。 攸伦怅然若失地睁开眼睛,渴求地看向徐洛。 “我误会您了,”攸伦从海石之位走下,“原来您是ta的人。你是‘伟大’的使者,我无法拒绝您的要求。您想要的人是谁?只要我能给您的,我一定不会吝啬!” “几个对你没大用的人。” 做完这件事,徐洛一阵虚脱。他远远没有攸伦想的那么强大,至少现在还没有。徐洛没让自己的虚弱外露分毫,他抿起嘴角,说“铁种掠夺磐石海岸,掳走了托伦方城的继承人,艾妲·陶哈。霍伍德城的继承人,劳伦斯·雪诺。还有几个和他们一起的人,我都要带走。” “北境人,当然。”攸伦若有所思。他意识到徐洛是‘那位’的使者后,徐洛身上的黑衣有了另一层神秘的意味。‘光影相伴,日月同生。旭日之下,必有黑暗。浪涛之下,必有暗潮’。“巴隆原本想用这些人控制北境,他们于我没有大用。剥皮人提出用两百金龙交换他们。” 攸伦轻笑,“我讨厌剥皮人傲慢的样子。于是把他们剥了皮,挂在海中塔的峭壁上。当然,您可以带走北境人。只是——” 徐洛明白攸伦的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瓶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小药丸。“这是暗影草丹。每天吃两颗,你的法力就会快速增长。怎么样,这让你满意吗?” 攸伦脸上露出不属于他的贪婪和喜悦。攸伦小心的接过药丸,捧在手心。很快,他就能拥有方才体验到的力量。从‘那位’那里获取的力量也许阴冷,但一样强大。 “祝您在北境的任务顺利,大人!”攸伦愉悦地说。 哑巴铁种引着徐洛穿过回廊,走上楼梯,最后停在一扇门外。他示意徐洛,抵达终点。徐洛推开门,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着他,正和两个孩子闹腾。 听到动静,女人身子一僵,回过头来。 她脸色苍白,眉目惶恐,眼神游离不定地打量徐洛 “你是谁?” “放松,夫人。您就是贝拉·霍伍德夫人吧?”徐洛说,“我是奈德公爵之子,琼恩·雪诺。” “琼恩?” 贝拉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长城上的私生子。劳勃国王来临冬城邀请奈德公爵南下时,贝拉也参与了宴会。她注意到罗柏·史塔克,布兰,优雅的珊莎和淘气的艾莉亚,没看到待在角落里和白灵玩的琼恩。 “您怎么在这儿,”贝拉站起来,“我还以为是……” “攸伦?” 布兰登·陶哈和贝伦·陶哈,两个都还只是小孩子。攸伦就在他们面前,对贝拉做那种事情?徐洛不自觉握紧拳头。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但疑虑随即被怒火所掩盖。 “一切都结束了,夫人。”徐洛说,“明天我就会带你们回家。” “家?” 贝拉·霍伍德眼神迷离,完全没有惊喜的表情。这一切,对她来说如同梦境,那么不真实。也许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意外,将她的梦摧毁。 劳伦斯·雪诺和艾妲·陶哈两人被关在隔壁。看上去,托伦方城的继承人和霍伍德城的继承人关系还不错。劳伦斯·雪诺是霍伍德伯爵的私生子,被送给了伯爵妹妹,也就是方才的贝拉夫人做养子。在过去,劳伦斯毫无价值。但唐拉娜夫人被拉姆斯折磨而死后,劳伦斯拥有霍伍德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权。 徐洛向两个刚成年的孩子说明了自己来意,随后跟随哑巴铁种,前往自己的房间。这时已经天黑,没必要冒着夜色从礁石遍布的铁群岛出海。 夜里。 徐洛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和梅丽珊卓女士站在雪地里。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长夜堡。梅丽珊卓对他说“我看到你妹妹向你奔来,琼恩。她来向你求助。” “艾莉亚?” 徐洛反问。但他随即看到漫天飘雪之中,亚丽·卡史塔克骑着灰马,朝长城赶来。拉姆斯·波顿在不远的后面紧追不舍。徐洛想立即骑上火吻,去救亚丽,但他找不到火吻,也没看到其他人。托蒙德、破盾者、皮革、戴佛斯爵士,就连梅丽珊卓也消失不见。 徐洛随后发现自己身处塞外。雪厚厚堆叠,能把半个人吞掉,但徐洛轻巧的在雪上奔跑。他恍惚的意识到,自己是在冰原狼白灵体内。这是梦?徐洛来不及困惑,白灵带着他,朝霜雪之牙跑去。徐洛能感受到白灵内心的恐惧,那里有什么古老的东西逐渐苏醒。 ‘别去,白灵!’徐洛在心里喊。 霜雪之牙是塞外的一座山峰,终年积雪。上面有很多奇观,带着薄冰的瀑布,幽深不见底的山洞,生长在雪中的草地和野花。这里非常寒冷,就算野人也不愿在霜雪之牙长住。‘霜雪之鹰’卡蒂娜,大概也没见过霜雪之牙几次。 白灵没有理会徐洛,它仍旧朝霜雪之牙跑去。 徐洛和白灵争夺着方向……就在这时,一阵响动惊醒徐洛。徐洛一下坐起来,按住长爪。屋外,脚步声不断。房门被人轰然踹开。吉蒙德·波特利带着十余人闯进房间内。 “这是怎么回事儿?” 徐洛的脑袋还有点模糊不清。白灵的身影,和海怪的房屋混为一体,让他难以分辨现实和梦境。 “跟我走,乌鸦。”吉蒙德说。 “去哪儿?” 吉蒙德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 “水牢!” 水牢?为什么是水牢?三更半夜,为什么要去水牢?徐洛猛拍了脑袋几下,清醒过来。他这个动作把海怪吓了一大跳,吉蒙德等人一跃而上,刀斧加身。 “别慌,”徐洛举起手制住他们,“我跟你们走。” 徐洛想抓过黑袍披上,吉蒙德一把抓过,扔回床上。“你不需要衣服了,乌鸦。”吉蒙德说,“以后也不需要。死人不需要衣服。” 出了房门,徐洛看到皮革一行人,也被押着,朝楼下走。 徐洛皱眉。 攸伦这么快就变卦了? ‘攸伦的善意里,一定包含毒药。’维克塔利昂,铁舰队的船长在徐洛耳旁低语。 ‘巴隆是疯子,伊伦是疯子,攸伦比他们俩更加疯狂。’被分尸的贝勒·布莱克泰斯开合着嘴。他孤零零的脑袋在徐洛身旁跳动。 疯子也有自己的基本准则……有吗?应该有的吧。白天才答应我,带走贝拉·霍伍德一行人,夜里就变卦了?徐洛心里犯嘀咕。 海怪的水牢阴暗潮湿。只有墙上竖着两根火把,光芒很微弱。他们踩着积水,走进地牢。水面漆黑,泛着陈腐的臭味。里面掺杂了粪便,尿液,以及人腐烂的肉块的味道,令人作呕。 吉蒙德·波特利亲自动手,一丝不苟地把徐洛吊在墙上。 徐洛没有反抗。 危险,就像流沙,贸然反抗只会更快陷落。 “啧,你松一点啊,波特利头领,”徐洛活动活动手腕,“要是攸伦又变卦了,要你把我送回房间。我的手断了你负得起责吗?” 吉蒙德没看徐洛,说“攸伦大王现在没空理你。” “攸伦!攸伦!攸伦!” 隔壁房间传来凄凉憎恨的呼声。阴暗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晃动,看不清脸。 “没空理我?攸伦把脏活累活丢给你,自己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徐洛说,“这种事情,不该由他手下的哑巴来做吗?怎么,堂堂的波特利头领,连攸伦手下的奴隶也不如?” 吉蒙德狠狠一拳,砸中徐洛肚子。 徐洛干呕。 “这是给你的教训,让你知道,沉默是金。”吉蒙德退后,微弱的火光下,他的镀金铠甲仍旧熠熠生辉。“攸伦大王早告诉我,你会从我嘴里套话!别白费功夫了,黑乌鸦。明天一早,攸伦大王就会送你上路!” 皮革等人被关在另一间牢房。 难得见徐洛吃瘪,皮革吃吃笑起来。 “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我们被抓住了,皮革。你能不能有点紧迫感?!”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逃出去,吾王。” 皮革也不避讳在场的吉蒙德,平静地回答。 “人生嘛,总有点意外的。” 徐洛苦着脸说。 徐洛是真的没想到,攸伦会这么快变卦。从离开房间,他就一直在想,攸伦突然翻脸的原因。徐洛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攸伦发现暗影草丹是骗他的。 徐洛哪儿来的能够增强力量的暗影草丹。有这种东西,他自己先吃了。 所谓的暗影草丹,是希琳公主的糖果。徐洛告诉攸伦,一天吃两颗。等攸伦吃光糖果,徐洛早已逃回临冬城。海怪还能水漫临冬城,到北境追杀徐洛? 想法是好的,现实有些残酷……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吉蒙德确定徐洛无法挣脱束缚,留下两个人看守,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牢房。 【73】铁群岛之行(四) 徐洛挂在墙上,不一会儿手腕就变得生疼。他的思绪不自觉回到梦里。 像徐洛所做的这种具体的,与狼有关,带有暗示性质的梦,被称为‘狼梦’。狼梦往往会成为现实。 长夜堡的梦,是什么意思? 这是暗示亚丽有危险吗?有的时候,梦境也会暗示过去。像梅丽珊卓,给史坦尼斯的预言中,就有关于守夜人已经发生的事情。也许,这只是对亚丽逃离卡霍城的回溯? 白灵的梦又是什么意思?在徐洛苏醒后,白灵就弃他而去,不知去向。为什么它又在徐洛的梦中出现?北方隐匿着什么东西? “攸伦!攸伦!攸伦!” 隔壁房间的疯子又高声呼喊起来。 “闭嘴,湿发!” 看守呵斥。 “攸伦!攸伦!攸伦!”淹神的牧师,湿发伊伦又喊起来。 ‘湿发’伊伦,徐洛投去好奇的目光。铁种劫掠盾牌列岛结束后,为向杀戮之神献祭,攸伦杀死了他从东方抓回的牧师和男巫。徐洛以为伊伦也在其中。但结果来看,疯狂的鸦眼,也不想成为弑亲者。 “你们能让他闭嘴吗?”徐洛对看守喊,“他这样一直叫,你们也睡不着啊!” “你先闭嘴,混蛋!” 淹神是铁种的信仰,就像七神之于南境,旧神之于北境。在海上航行的铁种,除了攸伦,再大胆妄为,也不敢对淹神不敬。谁也不知道,风暴和海浪,哪一个更先降临。 两个铁种不愿触犯伊伦,便将不满发泄到徐洛身上。 “闭嘴?好的。”徐洛无所谓的耸肩,“原本,我还想告诉你们,哪儿能找到金子。结果你们不需要?” “金子?” 两个铁种同时扭过头。果然,金子对任何种族的人都有吸引力。 “假的,”缺耳朵肯尼说,“他是个骗子。乌鸦的嘴,带来厄运。” “他在说金子!” 粗脖子阿蒙站起来。他长得一身肌肉,看上去格外健壮。粗脖子阿蒙朝牢房走来。缺耳朵肯尼拉住他,“别上当,阿蒙!” 阿蒙甩开肯尼的手。 “金子!芬妮需要钱,肯尼。没有钱,她就不理我了。你知道的,对吧!” “忘了那个妓女吧!阿蒙!头领让我们守在这里。要是出了差错,他会杀了我们。我的老父亲告诉我,‘宁肯什么也不做,也绝不要犯错’!” “让你的老父亲见鬼去吧!我只要我的芬妮。” 阿蒙大步走向牢门。他没有开门的钥匙,便抓着牢门的木棍,朝徐洛喊“你说金子,乌鸦。金子在哪儿?” 徐洛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铁种争吵。吉蒙德说,攸伦明天一早,就会杀他。徐洛时间充足,一点也不着急。倾听,不要着急。徐洛告诉自己。 看着门外的铁种,徐洛抿起嘴角。 “金龙在我的鞋里。你要,就可以拿去!” “他在骗你,阿蒙。他想骗你进牢房,找机会打倒你逃掉。”缺耳朵肯尼也走到牢门边,提醒自己的好友。 “一个双手都被捆起来的人?”徐洛耸肩,“我给你们金子,完全出于好心。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给我一点小小的回报,替我带个口信给特里斯蒂芬·波特利。你们认识他,对吧。一个好人,帅气又开朗!” “什么口信?” 缺耳朵肯尼问。 徐洛静默了一会儿。他在想要不要说出来。片刻,徐洛郑重地说“替我转告特里斯蒂芬·波特利,‘我是北境之王,琼恩·史塔克’。将这句话带给他,你们就能得到我的金龙。” 两个铁种相互对视,他们品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 缺耳朵肯尼摇头,“将死的北境之王,不需要帮你带口信,我们也能得到金龙。” 肯尼用小刀挑开铁锁。两个铁种蹑手蹑脚走进牢房。他们很清楚,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唯一的危险,是墙上的乌鸦。但徐洛笑意盈盈,看上去丝毫没有恶意。 肯尼抓住徐洛的脚,对阿蒙说“脱下他的鞋,阿蒙!” “喂喂,错了,错了。右脚,是右脚!” 徐洛大喊。 阿蒙没有理他。阿蒙更相信自己的好友。他蹲下,脱下徐洛左脚的鞋。阿蒙将鞋倒过来,一枚沉甸甸的宝贝落进他手里。暗淡的火把光照亮金龙。阿蒙也不顾臭味,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甜美的感觉令他感动。 “是真的金子!肯尼,我们发财了!” 铁种以劫掠为生。几百年前,他们曾溯流直达河间地,在君临城外建起维斯特洛最庞大的城堡,赫伦堡。后来‘征服者’伊耿从龙石岛登陆,君临维斯特洛,将不愿臣服的铁种赶回了铁群岛。十余年前,巴隆·葛雷乔伊大王的反叛,招来劳勃·拜拉席恩的军队,将铁群岛焚烧殆尽,使得他们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 铁种仍在寻求古道,渴望掠夺和杀戮,但他们能从海上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逐渐逝去。 像肯尼和阿蒙这种,被留下来打杂的底层铁种,半生也打拼不出一枚被徐洛随意丢下的金龙。 “金龙!” 肯尼也有些失神。 挂在墙上的徐洛摇了摇身体,引起注意“现在,你们该去为我送信了,朋友。” 肯尼勾起嘴角,嘲弄道“金龙已经是我们的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你送信?乌鸦乌鸦,满嘴瞎话。” “因为——”徐洛好气又好笑,“我拥有不止一枚金龙啊,朋友——诶诶,阿蒙,你别乱摸啊。你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被芬妮知道了怎么办?别别——好吧,好吧,你逮住我了。金龙倒出来之后,把鞋子给我穿上好吗?” 阿蒙成功在徐洛右脚里找到另外一枚金龙。 两枚。 我和坎尼一人一枚,阿蒙计划着,有了这枚金龙,我就能将芬妮从酒馆里赎出来。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陪其他人,只有我一个男人。我强壮又努力,可以赚到钱养活我们两个人…… “阿蒙,”徐洛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计划着给芬妮赎身,从此长久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那是老妈妈的故事,傻瓜!小时候,老妈妈给罗柏讲故事,她总用这句话结尾,‘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我们不是在故事里,阿蒙!你需要金龙,更多的金龙,才能养活你可爱的芬妮,让她远离其他男人的伤害!” “见鬼,别听他胡说!”坎尼焦急地说,“有了这枚金龙,你就能拥有芬妮。阿蒙!” “不,坎尼。如果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多的金龙?我可以拥有一条庞大的长船,和维克塔利昂头领的无敌铁种号一样大!我可以带着芬妮遨游夏日之海,去狭海彼岸的贸易城邦。我听说那里到处是丝绸和美丽的珠宝。芬妮会喜欢哪儿。我们会过得快活又幸福。” 阿蒙憨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迷离和陶醉。 人喜欢幻想,尤其是这种幻想能被抓住时,他们往往会不顾一切。这是一个人的致命弱点。这世界绝大多数的失败,都是这种侥幸心理导致的。但仍有数以千万计的人,舍生往死地冲进这个无尽深渊。 “阿蒙,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杀了你的兄弟坎尼,抢走他的金龙,你买不到无敌铁种号,但能让你和芬妮在铁群岛过上朴实的生活。如果你足够努力的去发扬古道,也许有一天,你们能够致富!如果不能……唔,也许有一天,芬妮会再次回到她如今呆着的地方。” “闭嘴,混蛋!”缺耳朵坎尼狠狠给了徐洛一拳。 “咳,”徐洛咳了咳,笑意盈盈,“另外一个选择,去为我送信,阿蒙。只要让我高兴,你不仅能得到无敌铁种号,你还能得到宁静号、乔佛里号、靑亭女王号——我是北境之王,琼恩·史塔克,阿蒙。记住这一点!” 粗脖子阿蒙转过身看向坎尼。 坎尼向后退却,说“不,阿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会为了一枚金龙对我动手。对吧?” “当然,坎尼。”阿蒙的话里带着一丝悲伤。他最好的兄弟竟然怀疑他,阿蒙很难过。“我不会杀你。我已经搜遍他身上,金龙不在这里。我们只有一个选择。” “聪明的孩子有钱赚!”徐洛愉悦地说。 【074】铁群岛之行(五) 阿蒙去找特里斯蒂芬·波特利。肯尼留下看守徐洛等人。 徐洛吹着口哨,悠闲地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牢入口传来响动。 “就是这里。”阿蒙闷闷地声音传来。 “是吗。” 还有另外个陌生的声音。地底的空间扭曲了特里斯蒂芬的嗓音,但徐洛能轻松分辨。我抓住他了,徐洛抿起嘴角,任何耽于爱情的男人都是傻瓜。 随后,地牢上方传来惊恐不安地呜咽声。 “你不去看看吗,肯尼?好像有人受伤了。”徐洛怂恿,“我猜,是你的好兄弟阿蒙,而不是新来的人。” 肯尼起身,不安地看了徐洛一眼,匆匆登上地牢。这一次,打斗声更加明显。地牢内的人看不到外面,就连一直很安静的皮革,也走到牢门边。皮革不明白徐洛怎么做到的。 片刻,一头潦草金发的男人走进地牢。他看了看挤在一起的守夜人,目光停留在徐洛身上。 “欢迎你,特里斯蒂芬。”徐洛说。 特里斯蒂芬冷冷地盯着徐洛,英俊的脸蛋死寂冰冷。他垂下的手中握着匕首,血液一滴一滴,顺着匕首滴入浑浊的污水。 听到阿蒙说,‘他让我告诉你,他是北境之王,琼恩·史塔克。’特里斯蒂芬就明白了。徐洛是通过阿蒙的嘴在威胁他“阿莎在我手里!” 这家伙是谁? 特里斯蒂芬已问过席恩·葛雷乔伊。“他是我的主人,”席恩可怜兮兮地说,“也是野人的主人,守夜人的主人,北境的主人。” 特里斯蒂芬当时还没意识到这点。但当阿蒙抵达时,特里斯蒂芬恍然回过神。 “我可以救你。” 地牢的火光摇曳。特里斯蒂芬站在徐洛面前,就像海怪面对浪潮,无畏的昂着头,“但你必须把阿莎交给我。” “交?我不太喜欢这个动词。”徐洛说,“阿莎不是物品,她可能不会同意你的想法。” 话音刚落,特里斯蒂芬突然冲上前,将徐洛按在墙上。 冷冰冰的匕首贴上徐洛的脖子,因力道失控,割出一条小小的血痕。“如果你不同意,”特里斯蒂芬低声威胁,“我现在就杀了你!” “司令!” “海怪,你在找死!”守夜人摇晃着牢房,怒吼。 “啧。” 不动如山皮革不屑地撇嘴。言语就像风,无法实现的威胁,没有力量。 徐洛不可置否地轻笑,对特里斯蒂芬说“我不同意,你杀了我吧!——我以北境之王的骄傲向你保证,你会在五天内,收到阿莎的尸体——而且绝对不是完整的!” 特里斯蒂芬扭了扭脖子。这家伙很傲慢,可他抓住我了。特里斯蒂芬想到,我不能忍受阿莎受到伤害。 特里斯蒂芬退回方才的位置。他苦涩地意识到,自己成了眼前男人的猎物。从动身起,他就已经走进了对方布好的陷阱。在他杀了阿蒙后,便没有了退路。 “笑一笑,特里斯蒂芬,现实没有那么残酷。”徐洛循循善诱,“我可以向你承诺,你会拥有一个公平但优先的,追求阿莎的机会。爱情这东西嘛,你还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把握。就算我强迫阿莎嫁给你,你能保证,她会一辈子呆在你身边?” 特里斯蒂芬眼前浮现起阿莎挥动手斧的样子。 ‘这是我锋利的夫君,’阿莎说着,掏出匕首,在指尖翻动,‘这是我的乳儿宝宝。’ 特里斯蒂芬沉默一阵,他知道徐洛说的是对的。特里斯蒂芬走到徐洛身旁,开始割绑住徐洛的绳子。特里斯蒂芬一边动手,一边解释说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青亭的舰队临近铁群岛,攸伦带人去阻截雷德温了。派克岛现在很空,是我们逃走的最佳时机。我的船已经停靠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隐秘避风港。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能有惊无险的离开。” 徐洛皱着眉,活动活动手腕。 雷德温伯爵? 青亭岛效忠于高庭的提利尔家族。攸伦之前进攻盾牌列岛,触怒雷德温伯爵,才有了这次袭击。青亭拥有少有的可以抗衡铁群岛的舰队。此外,因为攸伦派了自己的弟弟‘铁舰队的铁船长’维克塔利昂,前往奴隶湾向‘流亡女王’丹妮莉丝求婚,变相削弱了铁群岛的力量。青亭和铁群岛之争,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特里斯蒂芬打开另一扇牢门,皮革一行人鱼贯而出。 皮革说“我就知道,您有办法逃出来。” “真的是意外,皮革。”徐洛很无奈,“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攸伦为什么突然变卦。” “攸伦!攸伦!攸伦!” 发疯的牧师又哀嚎起来。 黑暗中,一个人影冲到牢门边。“救救我,琼恩大人,”席恩抓住牢门摇晃,“我在这里。救救我!” “席恩?” 徐洛示意特里斯蒂芬放席恩出来。对于席恩也在水牢,徐洛颇为意外。特里斯蒂芬这孩子真的有点天真。他拥有一枚马,却将之当做兵丢弃。 另外让他意外的是,席恩一直憋到现在才出声。 他是有多不相信我? 淹神的牧师抓住牢门,披头散发望着徐洛一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召集铁群岛的每一位船长,才能推翻攸伦。”‘湿发’伊伦絮絮叨叨喊,“攸伦不仅仅是攸伦了!你们逃不出他的掌心!” 徐洛看了湿发一眼。 “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伊伦已经被他的哥哥折磨得快变成疯子,对徐洛的用处不大。离开地牢后,伊伦要是突然喊起来,只会引来麻烦。徐洛想了想,便将救援伊伦的念头抛开。 夜已深,月西垂。 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呼吸声绵长悠久。贝拉·霍伍德仍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远方蓝黑色的大海和被月亮染白的世界尽头。 约定好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但贝拉的心紧张得让她无法入眠。过去,她曾厌烦相夫教子、无所事事的生活。每天起床、穿衣,戴上面具迎接客人,陪同丈夫处理领地内的事务。或是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痴痴发呆,等在学士那儿学习的孩子下课,一切都让贝拉觉得厌倦。 但经过了铁群岛噩梦的生活后,贝拉开始怀念那种平静安定,日复一日的普通的生活。简单,带着小小的甜蜜,偶尔还有出人意料的惊喜。 贝拉时常在梦中回到托伦方城,又在噩梦中惊醒。铁种冲进城里烧杀抢夺,杀人放火……贝拉以为自己与过去的生活再也无缘。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琼恩·史塔克。 恐惧与希望在贝拉心中交织,让她的心如遭火灼,片刻也无法安宁。她害怕意外突然出现,打破她的幻想。又期待着徐洛带她乘船,离开这个噩梦之岛。 屋外传来响动。 贝拉一下站起来。她匆匆看向房门,又看向床上的两个熟睡的孩子。那个恶魔、幽灵、恐怖的鬼魂又来了吗?贝拉紧紧抓住领口,眉目痛苦。 贝拉坐下。她不小心碰掉桌上的梳子。贝拉看了床上一眼,捡起梳子,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哀和凄凉涌入她的心中。贝拉紧紧握着梳子,盯着房门。 【075】铁群岛之行(六) 屋外。 徐洛拿回自己的长袍和佩剑后,便匆匆来到俘虏们的房间。幸好,铁种走得太急,又太紧张。如果他们有心情抽出长爪看看……一把瓦雷利亚钢剑,价值不可估计。西境的兰尼斯特家族,曾出千枚金龙,想购买一把瓦雷利亚钢剑,弥补他们失去的族剑。但就算最落魄的小贵族,也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醒醒,”徐洛叫醒两个看守,“这是你们睡觉的时候吗?” 两个铁种陡然惊醒。 徐洛不容置疑的语气吓了两人一跳。铁种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看看徐洛,又看看同伴,一脸茫然。 “看什么看,快把门打开啊!”徐洛呵斥。 “不是——” 铁种脑袋还晕乎乎的。他们感觉哪儿不太对,又被徐洛凌厉的态度唬住,不敢反驳。 “磨蹭什么。攸伦大王说这几人有用,命我把他们带走。耽误了时间,你们担待得起吗?” 铁种陡然想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白天来过,好像是要带走这几个俘虏。他们又听徐洛提到攸伦,顿时心惊胆战。仅是在岗睡觉,就足以让攸伦杀了他们。更别提耽误了攸伦的事情…… “老大,这不能怪我们。原本我们该换岗的,该死的雷德温突然来了,没人来接班。我们太困了,才睡着的。”铁种口齿不清的解释,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徐洛看到盯着门外的贝拉夫人。铁种还在不停恳求,“求求你,一定不要告诉攸伦大王。否则他会杀了我们。” 徐洛挥挥手,说“把另外个房间也打开。” 铁种如蒙大赦,匆匆忙忙离开房门。 徐洛走进房中。 “您——”贝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这个时候来?” “有些事情一时解释不清,把孩子们叫起来,我们连夜出发。” 贝拉懂事地点头,没再询问。她爬上床叫醒两个安睡中的孩子。孩子困倦中被吵醒,小的一个咿咿呀呀哭起来。贝拉只能不断安慰。 徐洛将贝伦·陶哈抱在怀里,低声说“小宝贝乖。你听过勇士闯入城堡的故事吗?现在,你就是小勇士,我们要闯出城堡。如果你哭的话,海怪可要把你抓走,拿去喂他们的怪兽哦。乖乖听话,我们一起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徐洛勾勾贝伦的鼻子。贝伦瘪着嘴,一脸茫然委屈,总算是不哭了。 贝拉松了口气。她没想到,身前的男人,还有这么可爱温柔的一面。 艾妲·陶哈和劳伦斯·雪诺出现在门外。徐洛牵着贝伦·陶哈,带着一行六人离开房间。两个看守铁种看上去完全没有生疑。在青亭岛舰队来袭这样重大的时机,被丢在城堡内的,不是废物,就是脓包。这两人恐怕连徐洛被攸伦关起来了都不知道。 一行人很快抵达大厅。 大厅内有六七个铁种,歪七倒八的趴着、躺着,不是喝醉了,就是昏睡中。雷德温伯爵的袭击,给徐洛等人了意外的帮助。如果是平日,这里会有十几二十个在划拳吵架的真正的铁种。 徐洛蹲下,问贝伦“害怕吗?” 贝伦缩着脖子,摇摇脑袋。 “那就好,”徐洛抿起嘴角,又对其他几人说,“等会如果出现意外,你们不要说话,不要慌张!有什么事情,都有我来处理。明白吗?” “明白。”劳伦斯·雪诺眼睛明亮,看着很聪明。 贝拉·霍伍德揽着大儿子布兰登的肩膀,握着他的手。布兰登看上去很平静,但他的手心早已浸出汗水。水波不兴的脸色,并非临阵不惊,而是被吓懵了。贝拉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从离开房间,她的脑海里就一直浮现,突然从阴暗处冲出的铁种。攸伦将她拖回房间,孩子在哭泣,琼恩在战斗。她一个人,孤独而无助。 徐洛起身,带着几人通过大厅。 贝拉·霍伍德亦步亦趋。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铁种,好像这样那些人就不存在。但她无法克制地,想用眼角余光看到铁种。贝拉看到,靠墙的铁种翻了个身,长长的伸了懒腰。贝拉以为他要站起来,结果铁种眼睛都没睁开。布兰登·陶哈发现了母亲异常,他拉拉母亲的衣角,眼睛明亮平静。 贝拉朝儿子露出虚弱的笑。是啊,布兰登都能勇敢面对,身为母亲的我,更该做好榜样。贝拉挺直身子,跟上徐洛的步伐。 等走出大厅,贝拉回头,发现其实没那么恐怖。 他们成功的逃脱了。 徐洛一手一个,将布兰登和贝伦抱在怀里,踏上摇晃的吊桥。铁种的修桥技术很差,同样是吊桥,西桥望的吊桥四平八稳,可以供四五个人并肩通行。而铁种的吊桥,把他们的大王巴隆·葛雷乔伊,摇进了海里。 冷风呜咽。 下方,是高达十余丈的嶙峋峭壁。海浪拍打石壁,一点点将岩石带回海中。派克城的塔楼,就修建在这样脆弱扭曲的岩石上。 两个孩子将头埋在徐洛肩膀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以逃避下方恐怖的场景。 贝拉幻想着自己一个不慎跌落吊桥,不断地下坠,下坠,落在尖锐的峭壁上,粉身碎骨。这种幻想让她的脚发软。贝拉知道徐洛抱着两个孩子已经不容易,她不想增加麻烦。贝拉只是拉住徐洛披风的角,这样做,便让她有足够的勇气走下去。 劳伦斯看了身旁的艾妲·陶哈一眼。艾妲陶哈年方十四,还没初潮。她的脸瘦瘦的,身子还没彻底长开,带着自有的青涩和稚气。艾妲朝劳伦斯咧嘴一笑。他们俩一同经历了托伦方城之战,坐船来到铁群岛,被关在一个房间,早已有了默契。劳伦斯牵着艾妲,大步追上徐洛。 皮革等在桥对岸的阴影中。他们清理掉了城门楼的铁种,以防徐洛遭到堵截。特里斯蒂芬等在城门外,牵着两匹劣马。双方汇合后,徐洛让贝拉和贝伦骑一匹马,艾妲和布兰登骑另外一匹。特里斯蒂芬在前方带路,快步走向藏船的地方。 “快,就是这儿!”特里斯蒂芬站在石岩上,朝众人招手。 翻过嶙峋岩石,一条长船藏在下方的沟壑中。海浪微微晃动,推得船只上下起伏。几个船员在其中来往忙碌。他们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到人影,便起锚准备离开。 这里很隐蔽,特里斯蒂芬声称只有他一人知道。但徐洛看到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特里斯蒂芬很聪明,却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徐洛不看好他对阿莎的追求。阿莎喜欢那种狂野、自大、勇气十足的男人。那个男人会在阿莎耳边说跟我走吧,宝贝儿,我带你去征服世界。而特里斯蒂芬只会在阿莎耳边低语阿莎,我爱你,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你。 傻孩子,你该向她索要一切。徐洛紧跟特里斯蒂芬登上长船。她的身体,她的心脏,乃至她的生命。下跪恳求无法收获她的青睐,相信我。 船只驶离海岸。 他们避开海底隐秘诡异的礁石,贴着君王港航行。徐洛站在船头,目光冷峻。他很清楚,在抵达磐石海岸前,他们都不算安全。 铁民倾巢而出,他们的船只足以铺满这片海域。如果撞上铁民,他们也许能侥幸逃脱,也许不能。 天际空明,露出微弱的白光。 君王港的岸上,火把如龙。徐洛微微眯起眼睛,饶有意味地勾起嘴角。 “特里斯蒂芬,向君王港靠拢!” 正忙着搬动货物的特里斯蒂芬抬头。“我才是‘海怪女王号’船长,私生子。”年轻的铁种提醒,“我可没兴趣陪你去君王港送死。……嗯?他们为什么还没出发?” 特里斯蒂芬随即看到岸边的火龙,纳闷皱眉。 “一场好戏,船长。”徐洛戏谑地说,“你没兴趣看看吗?” 【076】疯狂的攸伦(上) 君王港。 人群分成两拨。他们之间,尸体横斜。 ‘鸦眼’攸伦饶有兴致地看着包围自己的铁种。邓斯坦·卓鼓,葛欧得·古柏勒,何索·哈尔洛……铁群岛主要的领主几乎都在这里。不,没有几乎。攸伦为了对抗雷德温舰队召集他们,所有领主都应召而来。他们剑拔弩张,渴望杀戮和死亡。攸伦忍不住笑出了声,空气中腥甜的血腥味令他愉悦。 “你们是来迎接国王吗,铁种们?”攸伦问。 “你不是我们的国王,鸦眼!”何索·哈尔洛是哈尔洛岛领主,‘读书人’罗德利克的继承人以及代言人。身材瘦削,驼背,抬起头看人的目光阴冷仇恨。与攸伦的怡然自得相比,铁群岛领主们更像被包围的一方。何索·哈尔洛脸色苍白,身子紧绷,说话时明显没有底气。 “我是选王会推选的正统国王,驼背。”攸伦傲慢地提醒,“我的身体里流淌着沸腾的海怪血液!” 老卓鼓握着佩剑‘红雨’的剑柄,沉声道 “肮脏的血液!你的血早已被东方的巫术污染。看看你自己,攸伦。你已经变成了弑亲的魔鬼!是你杀了巴隆大王,我们决不会承认你是国王!” “谁告诉你,我杀了哥哥?” 攸伦明亮的蓝眼睛眨了眨,里面盛满温和的善意。但没人因此放松警惕,了解攸伦的人知道,攸伦的善意中包裹着毒药。 “交出席恩!鸦眼!席恩才是我们真正的国王!”‘铁锤角领主’葛欧得是个矮矮的胖子,胡须发灰,脸颊松垮。“把席恩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 鸦眼取下黑斗篷,抖了抖丢给身后的哑巴船员。他阴冷的目光扫过铁群岛领主,无人敢与他对视。他们害怕我,鸦眼想,心怀恐惧的敌人不堪一击。 葛欧得缺牙的嘴蠕动着,鸦眼盯着他。徐洛能忍受鸦眼冰冷的瞪视,葛欧得却只能低下头,躲开鸦眼。 攸伦哈哈大笑,他迈开步子,朝葛欧得·古柏勒走去。铁种手中的火把摇晃不定,拉长攸伦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个庞大的海怪阴影。 铁种心脏为之收紧。他是在玩火,所有人心中浮起同样的念头,攸伦赤手空拳,离开支持自己的下属,将自己送给了敌人。 葛欧得头领身后的铁民举起武器。他们的刀刃上,留着还未干透的鲜血。只要葛欧得一声命下,他们就会将攸伦碎尸万段。 “攸伦疯了!”特里斯蒂芬喊道,“他们会杀了他!” 海怪女王号靠岸。 除他们外,还有上百艘铁种的舰船停在这里。船上的铁民同样关注着岸上的动静,徐洛等人在其中不算扎眼。 “他们不会的,船长。”徐洛轻笑,“他们要是敢动手,攸伦已经死一千次了!” 鸦眼很疯狂,他在用这样的冒险,进一步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如果到嘴的鸭子都不敢咬上一口,他们还能把攸伦怎么样? 徐洛回过头,命令皮革带人去找‘黑熊号’的人,把他们带来。徐洛对此抱着渺茫的希望。铁种不像维斯特洛那样行政严密,很难把事情处理得面面俱到。他们抓了徐洛,但老坎尼还可能在某个酒馆里优哉游哉地喝着酒。 敌人的刀刃几乎贴到攸伦头皮,但他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攸伦站在葛欧得面前,为铁锤角领主理直灰色的海豹皮上衣,拍落上面的灰尘。“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精神,老家伙。”攸伦柔声细语说,“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每次从外边回来,都会给我带几个糖果。” 葛欧得的脸皮抖了抖,语气松下来 “放了席恩,攸伦。我们不会杀你。巴隆大王曾经怎么做,我们也会遵照他的意愿。” “流放我?” 攸伦眨眨眼,咯吱咯吱笑起来,“我那愚蠢的哥哥。当然,他有权利这么做,他是我的国王。但是现在,我是国王了,老家伙。没有人可以这样对我!” “席恩才是我们的国王。”葛欧得重复。 “席恩,他在哪儿?” 攸伦故作姿态前后张望,随后耸了耸肩。“席恩已经死了,死在北境人的手里。我真为他伤心,可怜的侄儿……你们为何执迷不悟?贝勒·布莱克泰斯向我发誓,他在海水里看到了席恩。没办法,我只能送贝勒去海里见席恩。这太遗憾了,我一直很喜欢贝勒,他是个老好人。我就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葛欧得。” 贝勒·布莱克泰斯在选王会上,声称只有席恩才能成为‘铁国王’。于是攸伦将他按进盛满海水的木桶里,淹死了他。 攸伦说得轻声细语,葛欧得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攸伦无奈地耸耸肩,离开葛欧得,绕着他的敌人缓步前进。攸伦头顶,便是对方高高举起的长刀和斧头,但他浑然无惧。 ‘你会死的,攸伦,他们会杀了你。’一个声音在攸伦心里喊。 ‘不。他们不敢。’ 鸦眼笑起来。 “铁种们!”攸伦大声喊,“我们的敌人正在朝我们前进,他们很快就会登上我们的土地,焚烧我们的房屋,杀死我们的兄弟,欺辱我们的女人!你们为何还在这里逗留?” 攸伦洪亮的声音传遍海岸,铁种面面相觑。 他们没人能直视攸伦的眼睛,纷纷胆怯的低下头。 老卓鼓站出来,喊道“是你,攸伦!青亭的舰队是你带来的!是你在盾牌列岛的劫掠,激怒了他们!你是那个要为此负责的人!” “是我?” 攸伦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狡猾的抿起嘴角,说“我还以为,劫掠是我们铁民的生存之道。不是吗?登上敌人的土地,烧光他们的房屋,欺辱他们的女人,掠夺他们的财富!这才是我们铁种的古道!不是吗!” 攸伦捶打着胸口,怒吼咆哮。 “古道!古道!古道!” 攸伦的手下跟着他喊起来。 “古道!古道!古道!” 就像在选王会上,铁民支持了攸伦。此刻,他们再一次为攸伦欢呼。哪怕,他们身前站着的便是自己的头领。攸伦再一次用古道成功唤起铁民的认同和支持。 “而你们,将我围困在这,是要我为自己的功劳赎罪?!” 攸伦挥舞着拳头,大声喊“你们是想用我的脑袋,去讨好那些下贱的耕种之民?你们宁愿放弃自己高贵的尊严,向那些人下跪。你们把自己的女人送到他们床上,只是为了苟活?!” “铁种们,让我看到你们可怜的勇气!” “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就来拿啊!只要用一把刀,从这砍下去,你们就能得到国王的脑袋,拿着它去向你们的新主人跪求恩宠!” “来啊!来啊!来啊!” 海浪拍岸,激起数丈浪花。轰隆的嗡鸣声,犹且无法盖过攸伦的咆哮。 片刻后,陆陆续续,举在空中的刀剑无力的放下。铁种的脸上浮显不安与惶恐。他们突然迷茫,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这里又是要做什么。他们看向自己的头领寻求答案,却发现头领们,比他们自己更惶恐不安。 【077】疯狂的攸伦(下) ‘驼背’何索与老卓鼓对视。两人心中苦涩。他们用数倍人手,包围攸伦,以为已胜券在握,没想局面竟会发展成这样。但走到这一步,他们退无可退。老卓鼓动动嘴唇,说了句话。何索示意性的点头,表示肯定对方的想法。 “古道!攸伦。” 老卓鼓站出来,大声说,“你想要古道,我们就让古道来解决!凡是不愿服从铁群岛之王的人,有权向国王提出一对一的挑战!你一定记得这点!” “你?” 攸伦好笑地问。攸伦当然知道这点,但他不认为老卓鼓是自己的对手。 “我!——” 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老卓鼓身后传来。老卓鼓让开,强壮的阿德利克走出。阿德利克比常人高了半个身子,四肢粗壮,被认为是铁群岛最强壮的男人。整个维斯特洛,大概只有‘魔山’格雷果·克里冈的体型能和他相比。 攸伦说“我以为,南盾岛已经足够满足你的胃口,阿德利克。” 阿德利克沉闷地回答“我是卓鼓家族的人!” 邓斯坦·卓鼓取下佩剑‘红雨’,递给阿德利克。红雨是瓦雷利亚钢剑,无坚不摧。阿德利克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头领的好意。 古道里,的确有不服者能挑战国王这一条。那是一个崇尚个人勇武的时代。直至今日,铁种在战斗中,仍会由一人先行登上敌人船只,与敌人搏斗。直到他倒下,下一个铁种才会跟上他的步伐。最先登船的人,往往会死去,但活下来的人,能收获无上的荣耀。 鸦眼摸了摸眼罩,阿德利克无疑是个强大的对手。在盾牌列岛,攸伦亲眼看到阿德利克徒手撕裂一个人的身体。和这样的敌人战斗,每一步都充斥着危险。鸦眼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由于激动! “好的!来吧,阿德利克!”攸伦露出惨白的牙齿,“我会让你知道,海怪的利爪到底有多锋利!” 其后。 ‘骑士’赫拉斯·哈尔洛离开哑巴船员,走到攸伦身旁。他原本是哈尔洛家族的继承人。在赫拉斯宣誓效忠攸伦后,‘读书人’罗德利克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赫拉斯取下佩剑‘夜临’递给攸伦。夜临与红雨一样,是把具有传奇色彩的瓦雷利亚钢剑。 骑士低声说“也许您需要这把剑,陛下。”铁群岛是淹神文化,没有骑士传统。赫拉斯爵士好像是劳勃·拜拉席恩国王平定巴隆叛乱,攻上铁群岛时,率先投诚,被赐予了骑士的称号。 攸伦看了夜临一眼,勾起嘴角,不屑地挥挥手。 “我会记得你的忠诚,赫拉斯。”攸伦哈哈大笑,“不过对付阿德利克,我用手斧就够了!” 赫拉斯平静地收剑,退回人群。攸伦真的是个疯子,赫拉斯想,手斧在瓦雷利亚钢剑面前不堪一击。无论出现任何碰撞,受伤的都一定是攸伦。 攸伦从哑巴船员处接过手斧,走到空地中心。 “攸伦!攸伦!国王!国王!” 支持攸伦的人喊起来。 “阿德利克!阿德利克!阿德利克!” 支持阿德利克的人喊。 攸伦挥了挥手斧,对着走向自己的阿德利克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阿德利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仍然是你的南盾岛主。” “不!” 阿德利克坚定地回答。 阿德利克话音刚落,攸伦突兀地朝他扔出手斧。阿德利克顿了一下。他们还没说开始战斗,阿德利克全无防备。阿德利克尽力躲开,但旋转的手斧仍划伤他的小腿。如果不是躲闪及时,这一斧,会直接将他的腿砍掉。 “犯规!作弊!”邓斯坦·卓鼓喊。 “犯规!作弊!” 老威克岛的人跟着卓鼓喊。 攸伦面向众人,嘴角挂着笑意,说“如果我没记错,两人碰面,便开始不死不休的战斗!难道我离开铁群岛这些年,规矩已经变了?” “骗子!混蛋!”卓鼓仍在喊。 “吼!” 阿德利克咆哮,拖着伤腿冲向攸伦。红雨劈下,势不可挡。但伤腿或多或少拖累了阿德利克,攸伦又是以敏捷见长的战士。攸伦灵巧的一跃,躲过阿德利克的攻击,反手斧头划破阿德利克的手臂。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残忍!阿德利克!” 攸伦狞笑着,如猎豹紧盯猎物。他敏捷的跃动躲开攻击,并抓住每一个有利的时刻进行反击。 阿德利克身上的伤逐渐添多,血液顺着他的腿流到地上,润湿砂石。血液的流失,让阿德利克感觉眩晕。阿德利克也是有名的战士,他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落败。 平日里,阿德利克使用的,都是门板斧。他不想拒绝领主的好意,接受了红雨,但用来非常不顺手。红雨在阿德利克手里,挥起来轻飘飘的。都到了这个时候,阿德利克也顾不了那么多。阿德利克将红雨插入土中,赤手空拳冲向攸伦,做殊死一搏。 攸伦的手斧攻击距离近,在阿德利克这样的巨人面前,劣势尤为明显。而阿德利克没了束缚,动作反倒敏捷许多。攸伦警觉起来。他不再说话,专注于防范阿德利克的攻击。只要拖住,阿德利克的伤,就会摧毁他。 一旁观战的人,不时发出惊呼。攸伦敏捷的身手,帮助他数次躲过阿德利克。而阿德利克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发笨拙吃力。 阿德利克恼羞成怒。他不管不顾,硬抗了攸伦一斧头,随即抱住攸伦。攸伦反应也很快,反手一斧砍在阿德利克胸口。若是常人,这一斧多半死了。但阿德利克仍有力气,把攸伦高高举起。 “去死!” 阿德利克怒吼,将攸伦重重砸向地面。攸伦只觉头晕目眩。他尝试着,几次想要爬起来,都又摔回地上。阿德利克拔下手斧,拖着伤腿走到攸伦身边。 “混蛋,结束了!”阿德利克咆哮,挥下手斧。 海岸边顿时混乱起来。欢呼声,哀嚎声,鸦眼的哑巴船员想要冲过来救自己的主人,铁群岛的领主带人阻止他们。一时混乱不堪。谁也没能料到,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攸伦,转瞬陷入绝境。 就算紧紧盯着阿德利克的人,也没注意到,阿德利克的动作,顿了一下。攸伦乘此机会,就地一滚,躲过阿德利克的攻击。 缚影术。 徐洛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意思了。” 徐洛走下船头。皮革正好带着坎尼回来。老坎尼哭喊着,不肯放弃黑熊号。直到徐洛承诺,会给他一艘更大更坚固的船,他才安分下来。徐洛唯有苦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他们乘坐特里斯蒂芬的船,能浑水摸鱼溜出去。但要是带上黑熊号,危险性会陡然增大。 特里斯蒂芬仍在船头,死死盯着决斗圈。他当然不明白,徐洛为什么说‘没意思了’。看到缚影术后,徐洛就知道,攸伦最终选择使用魔法。 这是一种卑鄙的行为,但仔细想想,攸伦也不是多正派的人。 攸伦从地上爬起来。 强壮的阿德利克能感受到自己动作变慢,但他以为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失去了最好的杀掉攸伦的机会,阿德利克怒火中烧。 他合身扑向攸伦。 攸伦的蓝眼睛冰冷异常。他几乎没动,任由阿德利克抱住自己。下一刻,攸伦的匕首划过阿德利克的脖子。阿德利克想用手挡,但动作完全没攸伦快。 阿德利克捂住脖子,庞大的身躯跪倒,扑向尘土。 “阿德利克!” 老卓鼓发出悲哀的呼声。如果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他一定会在开始,就选择杀掉攸伦。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想要流放攸伦,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但谁又能想到,攸伦能从被数倍敌人包围的绝境中,找到生路? 攸伦看了邓斯坦·卓鼓一眼,轻蔑地冷哼。这几人的账,要等回来再和他们清算。 胜负既分,攸伦高举起手臂 “铁种们,跟我走!迎击雷德温!” “哦!哦!哦!” 铁种欢呼着。他们高兴看见血,无论是攸伦的,还是阿德利克的。他们跟着攸伦离开海岸,分散登上自己的船只。 百舰争发,陆续驶离君王港。铁种渐次升起船帆,一眼看去,密密麻麻,不可胜数。此时,天彻底亮了。金灿灿的晨光洒在铁群岛舰队上,威武异常。 徐洛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戴蒙亲王那句有名的话。 ‘只要我能控制这条大河一个月,我就能征服世界。’ 很快,他们在离铁群岛不到半日航程的地方,遭遇了青亭岛的舰队。庞大无比的靑亭女王号航行在最前方。它有三张酒红色的巨帆,桨叶被漆成金色与白色,看上去非常威武。特里斯蒂芬的海怪女王号,在它面前就像站在阿德利克怀里的婴儿。 海怪女王号没有参战,渐渐落在后方脱离了船队。 铁种也顾不上这个临阵脱逃的‘逃兵’。他们很快与青亭岛的舰队接弦,碰撞。青亭岛和铁群岛谁输谁赢,对都徐洛影响不大,他伸了一个懒腰,回船舱睡觉去了。 【078】剥小剥皮的皮(一) 几日后,海怪女王号便隐约能看到磐石海岸。 磐石海岸位于荒冢屯西面,辽阔而荒凉。偌大的土地上,只零散分布着几个小渔村。徐洛的计划,便是在其中一个渔村登陆。 天气很好,万里碧空。贝拉·霍伍德用一个木桶盛满水给两个孩子洗澡。年长的布兰登已经懂得害羞,不愿在众人面前袒露身体。铁民一直嬉笑着,调侃他还很小的命根子。而年幼的贝伦,则无法忍受刺骨冰凉的冷水,不断哭闹,想要跑开。 经过长时间的囚禁,以及漫长的航行,贝拉已经无法忍受两个宝贝脏乱的模样。贝拉强按着贝伦,用铁民的碱石摩擦他的身体。 劳伦斯和贝拉两人坐在船头。两人的关系在逃出后反倒更加亲密。他们丝毫没有顾忌,贝拉大大方方地靠在劳伦斯肩头。而劳伦斯则计划着,等回到北境,就向北境之王徐洛提出请求,允许他们结婚。如果劳伦斯知道,徐洛还不是北境之王,大概会郁闷很久。 “左满舵,驶离海岸,船长!” 徐洛抓住缆绳,尽力舒展着身体。海风刮过,扬起他的棕发。 特里斯蒂芬站在下方,赤着膀子,满头大汗。“不要再叫我船长,琼恩。”特里斯蒂芬也不知为何,船长这个称呼被徐洛叫着那么刺耳。 “啊?你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我不要面子的?” “算我求您好吗,陛下。叫我特里斯蒂芬。”这些日子,特里斯蒂芬了解徐洛更多。对这个瘟神,他只想尽量离得远一点。越远越好。 “好的,特里斯蒂芬,”徐洛命令,“现在,立刻左满舵,驶离海岸。” 特里斯蒂芬不解“驶离海岸?为什么?” 徐洛将手横在眉头,做出眺望状,说“你没看见吗?特里斯蒂芬。岸边全是敌人!现在不逃,等会可要被人瓮中捉鳖了。” 特里斯蒂芬跑上船头,站在徐洛身旁。他纵目望去,海边的渔村非常平静。零散的木屋点缀,屋旁插着木杆,上面晾晒着渔网。男人已出海捕鱼,女人做着处理死鱼、织补渔网一类杂物。孩子在海滩上奔跑。特里斯蒂芬敢用自己铁民的身份保证,这是最普通不过的渔村场景,没有任何异常。 “快啊!特里斯蒂芬。你还在犹豫什么!”徐洛催促。 “你在骗我,”特里斯蒂芬摇头,“岸上的情况很正常,不可能有埋伏。” 徐洛有些无语地勾勾脸颊,问“你这样认为吗。好吧。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特里斯蒂芬。要是岸边有埋伏,你和你的船就为我服务半年。如何?” “要是没呢?” “呵。那阿莎就是你的了。” “好,一言为定!” 听到阿莎的名字,特里斯蒂芬立即咬了徐洛抛出的直钩。为了确保胜利,特里斯蒂芬再次扫过海岸。一片祥和宁静。唯一可能隐藏伏兵的,是渔村后方的山坡。但如果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渔民不可能这么平静自如。 我赢定了。阿莎是属于我的!……特里斯蒂芬不禁迟疑,梦想就这么实现,是不是太简单了?他刚想到这点。下一刻,两艘平底帆船从左右驶出,包夹向中央的海怪女王号。 两艘船的船底非常平,属于内海浅滩航行的船只。船上悬挂的,是佛雷家的双塔旗帜。特里斯蒂芬不了解维斯特洛的政治,但红色婚礼的名声,让他知道了史塔克家族与佛雷家族的血仇。 “见鬼!”特里斯蒂芬咒骂,“左满舵!左满舵!用力划桨!” “……迟了,船长。” 徐洛打了个哈欠,笑意盈盈,“让你的船撞向左侧那艘。三艘船中,我们两艘距离较近,也许能利用时间差取得些许优势。” 这一次,特里斯蒂芬没再和徐洛唱反调。他输了赌局,名义上已是徐洛的手下。特里斯蒂芬看重自己的荣誉,不愿违背自己的承诺。 海怪女王号直直撞向左侧的平底帆船。 对方明显没想到海怪女王号会这么做,慌乱的想要改变航向。但他们对外海的海浪似乎并不熟悉,忙乱中反倒让船身侧对海怪女王。 海怪女王毫不客气地撞上去。 ‘轰’ 两相碰撞。 铁种的长船都是做战斗用的。海怪女王也安装了乌贼一般张牙舞爪的撞锤。一击之下,直接在对方的船身撞出一个破口。 站在船头的徐洛身子前后晃荡。还没等稳定,他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对方船上。 对方船上的四个水手和两个佛雷家的步兵愣了一下。他们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敢一个人跳过来。其中一个士兵怒吼,提剑冲向徐洛。 徐洛轻巧地挑开他的剑,将之刺倒在地。 “一起上!” 剩余的佛雷步兵喊。几人随即围上来。徐洛一手持长爪,一手背在身后。剑势如密雨,细致绵密,严丝无缝。几人在围攻中,不断被徐洛找到破绽,一一击倒。 “见鬼,”站在瞭望杆上的老杰克失声喊,“他是个杂种吧?” 老杰克感受到下方射来的凌厉目光,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解释“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个人身体里,流淌着真正的铁种血液。” 皮革瞪了老杰克一眼,带守夜人陆续跳过船去。 这两艘佛雷的船只出现,说明小剥皮一定在海岸上。徐洛的目标很明确,小剥皮的人头。这两艘船,越快解决越好。 对于船只,最快的解决方式,当然是烧掉了。 皮革等人跟过来,为徐洛吸引了不少火力。徐洛循着路径,一路突破船员封锁,来到‘危险物品仓’外。长爪劈下,门锁应声掉落。 徐洛踹开房门。 “啊!——” 仓内传来一阵尖叫。暗淡的光线中,隐约可见几个女人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徐洛愣了几秒钟。没看出来,这艘船的船员还有聪明人,女人的确是危险物品,一点毛病没有。 徐洛没管女人,抱起靠墙放的木桶,朝外走。 一般的船只上,都会放上几桶酒,来安抚船员的情绪。而酒,是非常好的助燃物。听说河间地的人性情软弱,希望他们的酒不要那么温和。 酒液倾倒,顺着甲板四处蔓延。徐洛以衣角做引燃物,将之点燃。火势窜起,如蛇向四处蔓延。 这时,危险仓里的几个女人跑出来。她们领头的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表情坚毅。女人从地上捡起长剑,紧紧跟随在徐洛身后。 船上这么混乱,徐洛不想费半天口舌和她们解释现在的情况,所以没欲望特意救她们。但她们能自己跑出来,徐洛也不介意帮她们一把。 徐洛领着女人来到船头,指向海怪少女号,说 “跳吧,乘他们人还没来!” 海怪少女号和这艘船的高度差不多,但从船头跳到船舱,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和落差。几个女人面面相觑。“跳吧,小姐。摔断腿也比留下烧死好!”领头的女人低声说。 “嗯。”培珊妮点头。她还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长着青涩的雀斑。徐洛以为她要考虑好久,但培珊妮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便助跑跳向海怪女王。 徐洛卡住通道,击退想要冲过来的佛雷步兵。徐洛等身后的三个女人都跳过去,纵身一跃,落到海怪女王号的甲板上。 船上的铁民响起欢呼。 徐洛的做法虽和他们的古道不太一致,但第一个登船的勇气,以及徐洛熟稔高超的剑技,都令他们折服。无论哪个种族,都佩服英雄,这一点是一致的。 佛雷家的另一艘船迟迟赶到,撞上海怪女王号的后尾。但它速度很慢,海怪女王号只是摇了摇,便稳定下来,没什么损伤。 “现在该怎么办?” 搏斗中的船只激起海浪,将船长特里斯蒂芬淋得湿透。 “靠岸!船长!” “靠岸?”特里斯蒂芬头有点疼。难道这人就没有正常点的命令吗?既然岸上有埋伏,他们靠岸不是自投罗网吗。但这一次,学聪明的特里斯蒂芬没再多问。等皮革等人返回,特里斯蒂芬便下令让海怪女王号向岸边行驶。 徐洛吩咐贝拉夫人带着孩子,以及侥幸逃生的女人进入船舱,其余人进入战斗准备。 海怪女王号逐渐驶离,佛雷家的船只没有追赶,转而救援己方船只上的船员。船员们虽尽力想要扑灭徐洛造成的火焰,但真正的威胁,是海怪女王号撞出的破洞。这个破洞导致他们的船渐渐沉向海底。 【079】剥小剥皮的皮(二) 徐洛站在船头。 皮革带着守夜人立在他的身后。铁种来回忙碌,准备靠岸。这时,徐洛已经能看到,一群士兵从渔村的房屋内陆续走出,他们举着波顿家的剥皮人旗帜。 特里斯蒂芬撇了撇嘴。他想不到,这么和谐的渔村生活景象,竟是被制造出的。但徐洛很清楚,拉姆斯·波顿在这样的小事情上,往往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智慧。 ……在大事情上,偏偏没有脑子。 否则,他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拉姆斯——”席恩·葛雷乔伊又恢复了那副老头模样,佝偻着身子,手脚颤抖着,快要哭出来。铁民不愿看自己的王子这副模样,纷纷扭过头去。“琼恩大人,我看到拉姆斯了。” “我也看到了,席恩。” “我会剥了他的皮。”徐洛冷冷回答,“别把你的小剥皮主人想的太厉害了。他不过是条疯狗,你越是怕他,他就叫得越凶。只要你狠狠踹他一脚,他就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回巷子里躲起来。” “拉姆斯,大人。叫他拉姆斯。” “啧。我没叫他野种,已经是给面子了。虽然是给自己面子。” 波顿家族的步兵在海边渐次排开。拉姆斯站在他们最前方。拉姆斯从酸艾林手中接过长弓,弯弓搭箭,瞄准船头的徐洛。 徐洛笑了笑,扭头让皮革给自己找个水果。 皮革为他找来一个柠檬。大概是铁种用来防治败血症的。徐洛接过柠檬,表情扭曲地自言自语。“这会不会太小了。”随后,他将柠檬顶在自己头上。 岸上的拉姆斯正在瞄准,他注意到徐洛这个动作,抿起嘴角。拉姆斯拔高了准星,微眯着眼。呼吸——呼吸——直到人弓合一。 拉姆斯松手。 箭矢脱弦,飞向徐洛。 徐洛背负双手,傲慢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箭矢飞过他的头顶,穿透柠檬,将之钉在后方的桅杆上。 这个过程很短。直到这一刻,船上的人才松了口气。特里斯蒂芬以为攸伦是个疯子,没想到徐洛也是个疯子。大概,但凡成就超凡的人,都有点疯狂?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不动如山皮革问出自己的担忧。 “是挺危险的,”徐洛回答,“要是拉姆斯的箭术不好,我可能就要死在这里。” “不。我的意思是,您觉得拉姆斯这种人,不会乘机射你的其他地方吗。” 徐洛摇头。 “不,他不会的。拉姆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杀掉我。他喜欢玩,恰好,我也是。好了,准备登陆吧。或许有一场硬仗要打。” 徐洛略有深意地看了身旁的席恩一眼。席恩一定对此深有体会。看上去,席恩没有开始那么恐惧了。一场游戏,当你成为玩家,而非棋子,你才有机会把握自己的命运。席恩很聪明,他知道徐洛想告诉他这一点。席恩不知道的是,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玩家? 看着徐洛从舷梯上走下,拉姆斯意识到,自己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为了这一刻,他做了充足的准备。现在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在得到徐洛远航前往铁群岛的消息后,拉姆斯没有将这个讯息告诉父亲波顿公爵。琼恩想救回艾妲·陶哈,那好,我就等在他回来的路上。琼恩的人头和托伦方城家族的继承人,一定会让父亲大人开心。拉姆斯满怀憧憬地想着,他当然想过,这可能是徐洛的陷阱。所以,拉姆斯派人死死监视临冬城和荒冢屯的一举一动。但凡有超过十人的出行,都要向他汇报。 徐洛狩猎异鬼,顺便在山谷埋伏的行为,令拉姆斯蒙受巨大损失。原本就不多的骑兵,折损过半。拉姆斯为此遭受狠狠的责罚。‘你应该再小心点,’波顿公爵的声音又轻又冷,‘琼恩不是史坦尼斯,他没那么容易中计。’是吗,父亲,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为了截获徐洛,拉姆斯送出渡鸦,以波顿公爵的名义,向佛雷家族要了两艘船只。内海平底帆船,不适合在外海航行,但聊胜于无。有了这两艘船,拉姆斯就不害怕徐洛掉头逃掉。 监视临冬城和荒冢屯的探子回报,两座城堡都安静得像冬眠了一般。这意味着琼恩没想到会有伏兵,也就没安排军队在海岸接他。 而拉姆斯这边,他准备了百余步兵,五十余弓箭手。对付对方不到二十人的队伍,会轻松得乏味。 最后,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拉姆斯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他遇到完全意想不到的麻烦,不得不逃离磐石海岸。他余下的骑兵队,等在离这里不到一里的小树林里。因为磐石海岸嶙峋起伏的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拉姆斯命他们在外围等待,做好接应他的准备。 拉姆斯忍不住勾起嘴角,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靠过去!” 拉姆斯下令。 波顿步兵的阵型缓缓推向在岸边摆出防御阵型的徐洛等人,形成一个半圆形包围圈。除非他能像鱼一样在大海里游泳,拉姆斯想,否则他死定了。 徐洛看上去完全没受到影响。他指挥若定,命令守夜人和铁种沿着海岸构筑向前的防御工事。他们甚至从船上取下木板,制成简易的盾牌。这样的‘盾牌’没有套在手上挽手,无法防御步兵的冲击。它只可能是被用来抵挡弓箭手的远程袭击。但……拉姆斯波顿的阵型里没有弓箭手。 拉姆斯注意到这点,习惯性地舔舔嘴唇。他从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安的味道。对方的表现,就像节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好久不见,小剥皮。”徐洛笑意盈盈,说。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野种。” 野种? “哦,不,你的名字对我来说如雷贯耳。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徐洛指了指耳朵,说,“你大概不知道,北境的领主们,提出我无法拒绝的报酬,悬赏你的脑袋。” 拉姆斯爆发一阵大笑。 与之相同,波顿公爵也承诺,只要得到徐洛的脑袋,拉姆斯就会成为恐怖堡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好了,别浪费时间。”徐洛打断小剥皮,“让你的弓箭手出来吧。这些步兵,可派不上用场。” 拉姆斯眼睛微眯。他果然知道,拉姆斯揉搓着手指。片刻,他回头对酸艾林低语几句。酸艾林吹响号角,离海岸不远的山坡后,整队整队的弓箭手出现。他们藏在渔村小屋内、屋顶上、山坡后,密密麻麻,人数众多。 我的判断是对的,特里斯蒂芬心中苦涩,伏兵隐藏在山坡后。但我当时为什么没肯定这个念头? “啧啧啧,还真是兴师动众。……只带这么点人,你以为自己是来观光旅游呢,野种?”徐洛嘲讽地说,“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单纯不想活了?” “哼。” 拉姆斯冷哼,残忍地咧起嘴角。他能感受到怒火心中升腾。“我希望等会儿,你的嘴还能像现在这么硬。记住,不要向我求饶,野种。” “好的,多谢提醒。” 徐洛大笑起来。 拉姆斯关注着徐洛的一举一动,他不信徐洛能够逆转现在的局势。拉姆斯听说,徐洛会使用某种魔法,但就算他能掀起这片大海,拉姆斯也有信心在海浪拍案前,杀掉徐洛。 “命令弓箭手放箭。”拉姆斯下令。 酸艾林吹响号角。 拉姆斯得到了他想要的箭矢。零散的箭雨稀稀落落,飞向海岸,有气无力地插在沙地上,落到徐洛等人的盾牌上。有的甚至飞向了拉姆斯的步兵阵营。 后方,传来惊恐的哀嚎和喊叫。 拉姆斯惊愕回头,只见数之不尽的黑袍野人,不知从何处出现,正对他的弓箭手展开单方面的屠杀。拉姆斯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十步之内,弓箭手对步兵来说,和女人没有区别。他们是怎么接近弓箭手的?这些人又从何而来?拉姆斯确信,没人能离开荒冢屯和临冬城。 “艾里沙!”拉姆斯不禁怒吼,“叛徒!”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但他无法相信、不愿相信。这一切在拉姆斯眼中,显得格外不真实。我做了很多准备,拉姆斯恍惚地想,我是赢家。我马上就能击溃琼恩。 “上!杀了琼恩!” 拉姆斯疯狂地怒吼。 ‘私生子的好小子们’,带着步兵朝徐洛冲去。但拉姆斯很清楚,对方拥有数量众多的野人掠夺者,这些步兵派不上用场。 拉姆斯带着几个亲卫,扭头逃向他预留骑兵的地方。一里的距离很短,徒步转瞬即到。甚至于拉姆斯喊一嗓子,密林中的骑兵都能听到。 我从鳗鱼骑士的手下逃脱,从臭佬的手下逃脱,从罗德利克爵士手下逃脱,从叛贼史坦尼斯手下逃脱。连异鬼也没能杀掉我……拉姆斯回想起骸骨丘陵一战,冰天雪地,他从地上爬起来,虚弱不堪。异鬼朝他走来……不,野种也不行。我是高贵的私生子,我比琼恩更高贵、更聪明、更勇敢,我不可能死在他手上。 绝不! 拉姆斯抛下亲卫,让他们去阻拦试图追上他的野人掠夺者。拉姆斯孤身一人,连滚带爬,冲进密林之中。拉姆斯已经听到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琼恩没有骑兵,他拦不住我。拉姆斯心底大笑,他纵目四望,搜寻骑兵的存在。 黑色幻影晃动不息。 树,树,树,除了树,拉姆斯什么也没看到。骑兵就像在和他捉迷藏。拉姆斯朝更深处跑,想要找到藏在其中的骑兵。这里可是五十整装待发的骑兵,不是步兵,野种不可能毫无声息的吃掉他们。拉姆斯感觉双腿发软,难以呼吸。他快要哭出来,拉姆斯甚至翻看不足一人高的灌木丛,想要找到他亲爱的骑兵。但仍然一无所获。 ‘就算没有骑兵,我也能逃掉。’ 拉姆斯鼓起勇气,提醒自己。他迈开双腿,朝密林深处逃去。这片小树林不大,但也许能有一个让他藏身的地方。 ‘嗖!——’ 箭矢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将一个柠檬钉到拉姆斯身前的树上。 柠檬从哪儿来? 拉姆斯想着,他缓缓回过头,徐洛站在密林入口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徐洛的弓箭很准,绝不会输给拉蕾萨太多。徐洛拨动一下弓弦,笑道“不要向我求饶,野种!” “混蛋!” 拉姆斯咆哮,不顾一切想逃。他宁愿被射死,也不愿被捉住。 破盾者梭伦带着几个野人掠夺者,从一侧冲出来,一脚将拉姆斯踹倒在地。见鬼,拉姆斯想要爬起来,他心底升起一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 【080】剥小剥皮的皮(三) 席恩来到树林。 小剥皮被藤蔓捆在树上。看到席恩,小剥皮咧嘴一笑。他的笑容中总带着恶意。“给我松开,臭佬。快,给我松开。只要你放了我,我就不再打你。”小剥皮低声引诱,席恩没有反应。拉姆斯低沉地咆哮,随即愤怒地蹬地,喝斥,“我让你给我解开!臭佬!否则我剥了你的皮。” 席恩站在原地,手拘束地放在腿前。他身子一怔,心里不安地晃荡,竟不由自主地朝小剥皮走去。小剥皮咯吱咯吱笑起来。徐洛看了席恩一眼,将他钉在原地。 “磨蹭什么!臭佬!给我松开!” 小剥皮大声喊,胡乱挣扎,想从树干上挣脱。 徐洛看向破盾者。梭伦会意,上前,一矛扎进小剥皮小腿。血流如注。小剥皮吃痛哀嚎,转瞬额头便浸满汗珠。他虚弱地笑着,喉咙发出一阵咕隆声。 “不要惹我心烦,野种。”徐洛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如果你再尝试激怒我,你的伤口上会多一点点的蜂蜜,和一窝的蚂蚁。” 小剥皮抬头,眼皮耷拉,没有说话。 徐洛回头对特里斯蒂芬说“成为男人的第一课,特里斯蒂芬。不要说你无法付诸行动的威胁。只有履行你的每一句话,才能让你的朋友信任,让你的敌人畏惧。” “呵。” 金发青年不屑地冷哼,撇过头去。特里斯蒂芬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心里很清楚,徐洛说的话有道理。 徐洛来到拉姆斯身边,抬腿,踩在野种的伤口上,缓慢碾压。拉姆斯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你见过鬣狗吗,席恩?这是一种在科霍尔草原上成群出现的野兽。它们长得很像狗,以吃腐尸为生。 遇到强大的敌人,鬣狗就远远躲开。见到弱小的猎物,便一拥而上。它们不会当即杀死猎物,而是在猎物身上撕开一个个口子,让猎物奔逃。它们追在后面,享受伤者的鲜血,直到受伤的猎物无力倒下。如果落单的人在科霍尔草原遭遇鬣狗,几无生还可能。科霍尔人害怕它们甚于沾血即亡的毒蝎和赤练蛇。” 徐洛蹲下,拍拍拉姆斯的脸。 拉姆斯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乖乖地一动不动。徐洛回头,继续方才的话,“拉姆斯就是这样一条鬣狗。他做最残忍血腥的事情,是为了让其他人害怕他。但追根究底,他还是一条狗。只要你比他更强,他就只能夹着尾巴,远远的躲开——” 就在这时,拉姆斯突然脸色狰狞,一口咬向徐洛停在他身前的手指。 徐洛头也没回,敏捷地收回手臂,起身。 “鬣狗威胁科霍尔人的同时,科霍尔人也猎杀鬣狗。鬣狗的肉有股腐尸的气息,无法作为食物。他们猎杀鬣狗,完全是为了报复和享受狩猎的快感。” “他们会故意露出破绽,将牲畜绑在树上,割开一条伤口,用血腥味吸引鬣狗。” “鬣狗很小心。一开始,它们只是在远处张望。等确定没有危险后,它们便一拥而上,撕扯牲畜。这些无脑的野兽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猎人远远的躲在山丘后,一直在等待它们出现。” 徐洛拍拍手,抖落灰尘,皱眉看向拉姆斯,自言自语。“刚刚我才告诉别人,不要说出你无法付诸行动的威胁。你就故意整我?你是吃定了我找不到蜂蜜,还是找不到蚂蚁窝?” 特里斯蒂芬吃吃笑着,说“我的船上,还有一桶蜂蜜,陛下。” 徐洛狐疑地打量特里斯蒂芬。他不觉得特里斯蒂芬会好心帮助。 “说吧,你想要什么?” “不。不需要。我很乐意为您服务。” 特里斯蒂芬回头,命令身后的铁种去取蜂蜜。胆小的凯迪也明白的掉头走进树林,去寻找蚂蚁窝。 有迹象表明,凡是喜欢对他人施加酷刑的人,自己反而越发害怕酷刑。因为他们见过太多人恐惧、绝望的模样,因此不愿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拉姆斯·波顿想到将要出现的前景,他抖动着大腿,朝徐洛嘶喊 “杀了我!野种!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 徐洛好像没有听到。皮革从树林外走进来,在徐洛耳边低语几句。徐洛点点头,说“好的,我马上就到。让他们先追着溃兵跑一阵,不要让波顿家的步兵有休息时间。” “是。”皮革领命离开。 “啧!——”徐洛搓着手,“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各位。等会拉姆斯就交给你了,席恩。当我回到临冬城,我希望看到一张完整的,小剥皮的皮。明白吗?” 席恩身子颤抖着。 “我的手……陛下……我的手……” “哦,对不起。”徐洛咂咂嘴,“好吧,那只要小剥皮身上看不到一块皮就行了。对了,留下他的脸,我拿他的头还有用。” “我一定会杀了你,野种!” 拉姆斯朝徐洛嘶吼,“有种你放我下来,一对一单挑。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一点点剥了你的皮,野种!我会让你后悔的!” 常年板着脸的破盾者,也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不要说你无法实现的威胁,特里斯蒂芬。看吧,这就是你的敌人听到你的威胁时的反应。他知道你无法将之变成现实,反而越发觉得你很可笑。” 铁种从外边走进来,捧着个陶罐。徐洛接过陶罐,一点点细致地抹在拉姆斯的伤口上。“要不要为您多抹一点,拉姆斯伯爵。我听说蜂蜜可以疗伤。” “谢谢,”拉姆斯狞笑着。不知为何,他反而平静下来。“临死前,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私生子陛下。” “啊。当然。满足临死之人的要求,这是北境历来的传统。” “你的步兵从哪儿来的?”拉姆斯问。这段时间,拉姆斯一直派人监视临冬城和荒冢屯。他确信没有这样大批量的人离开过两座城堡。 “这个问题吗?也许,你以前应该多讨好讨好莱斯威尔夫人。” 徐洛觉得自己给的暗示足够了。在这方面,拉姆斯一向拥有过人的智慧。 “你是说,地道?” 拉姆斯很快反应过来。一座城堡,不从正门离开,就只有隐秘的地道了。恐怖堡也有这样的地道。但北境承平数百年,这些地道早已荒废。记得地道在哪儿,该怎么走的人,早已化为了枯骨。像临冬城肯定也有地道,徐洛就不知道在哪儿。也是因为这点,拉姆斯根本没想到过这种可能。他自然不知道,徐洛手里有个活了千年的不死怪物。 “还有骑兵呢,”拉姆斯问,“我的骑兵去哪儿了?” 拉姆斯观察过树林,没看到尸体和血迹。要想无声无息、一个不露的活捉五十个骑兵,这是件艰难的任务。 “哦,抱歉。我只负责满足你一个问题。” 【081】剥小剥皮的皮(四) 胆小的凯迪捧着蚂蚁窝回来。蚂蚁在他手上到处乱爬。“倒在他腿上吧。”徐洛吩咐。凯迪连忙将蚂蚁窝丢下。蚂蚁散落一地。它们困惑了一阵子,便陆续朝拉姆斯的腿爬去。 “啊!——” 拉姆斯双眼紧闭,紧咬牙关。蚂蚁撕咬伤口的感觉,每一下,都能让大脑如遭电击般瞬间空白。这样的撕裂、疼痛、麻木、撕裂不断轮回不止,疼痛非常人能忍受。 徐洛故作惊讶,说“见鬼。凯迪,你捉回的不会是食人蚁吧?” 胆小的凯迪嘿嘿笑着,一脸尴尬地挠挠脑袋。他被徐洛的玩笑搞得不好意思。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徐洛转向席恩,目光柔和下来。他按着席恩的肩膀,望进对方眼睛,“你知道科霍尔人怎么战胜对鬣狗的恐惧吗?——杀死一只鬣狗,哥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是的,陛下。” 席恩低声回答。 “琼恩!你不能这么丢下我。”拉姆斯突然疯狂地大喊,“泰隆!泰隆·斯特恩!是这个名字?要是你杀了我,他就死定了。” “泰隆?” 徐洛回过头。徐洛迟疑片刻,选择了拒绝。“史塔克,不与手握武器的敌人和谈,拉姆斯。我会自己救出泰隆马格拿。我想,波顿公爵是个明理的人。” 徐洛带人离开,幽深的密林只剩下席恩·葛雷乔伊和小剥皮两人。 他为何将我独自留下?席恩心脏揪紧。他明白,徐洛希望他能鼓起勇气,独自一人面对拉姆斯。席恩回想起临冬城,如果不是徐洛的一纸书信,他就要死在史坦尼斯剑下。 他一直在帮我,我的私生子兄弟。席恩想,他希望我能够重新做回席恩·葛雷乔伊。 ‘你是臭佬!’席恩警告。 ‘你是臭佬!’臭佬尖叫。 不,我是席恩。 席恩握紧手中匕首,磨磨蹭蹭,挪到树后。不用面对小剥皮那张狞笑的脸,让席恩心里稍微好受些。 “对,帮我把藤蔓割开,臭佬。”拉姆斯强颜欢笑,“咳咳,快,臭佬。我快受不了了。只要你放开我,我一定会给你奖励。” 奖励。 拉姆斯老爷的奖励,是不先剥你的皮,直接剁掉手指。 席恩看着拉姆斯跃动的手指。食指和拇指因为常年拉弓,磨损严重。其余几根手指又粗又短,令人厌恶。我该从哪一根开始? ‘不!别碰他!他会杀了你!’臭佬尖叫。‘你敢碰拉姆斯老爷的身体,他会杀了你!’ 席恩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不,我是席恩,我不是臭佬。 “臭佬,你在磨蹭什么?野种已经走了,快,你放开我,我们一块逃掉。等回到恐怖堡,就是我们的天下。我一定要报复野种!报复!” “不,”席恩尖着嗓子,“我不是臭佬!” 拉姆斯沉默了片刻。他背对着席恩,看不清脸色。但他就连一直剧烈颤抖的腿也不抖了。拉姆斯轻轻笑着,像古老幽魂吟唱安魂曲。 “是吗?臭佬。你还记得凯拉吗?那个甜美的少女。她的身子可真软。……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掌心,臭佬?不论你逃到什么地方,我都会把你捉回来。我会一点点剥了你的皮,看着你流尽血液而死!” 拉姆斯猛地震动大腿,吼道,“还不快给我解开!臭佬!” 席恩身子震颤,下一刻,匕首已抵到藤蔓上。恐惧控制着他的身体,只要一刀下去,拉姆斯就会重获自由。‘不!’席恩内心尖叫,一刀扎在拉姆斯手腕上。‘为了凯拉!’ 第二刀。 为了磨坊主的儿子。 第三刀。 为了臭佬,那个被野种折磨的臭佬! 席恩向后跌坐地上,拉姆斯的血顺着手臂向下淌。席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干的事情。拉姆斯在尖叫,在怒吼,在咒骂,但一切都像离席恩很远很远。 “我会杀了你,席恩!”拉姆斯怒吼,他胡乱挣扎。“我告诉你,我会杀了你!” 言语就像风。 席恩告诉自己,凡是不能实现的威胁,都没有力量。 席恩爬起来,重新捡起匕首。他按住拉姆斯的手指。经验告诉他,十指连心,只要一根手指受伤,其他手指同样会感到疼痛。但小指对疼痛最为敏感。 席恩切开小指的指腹。淡淡的黄色和红色液体混合流出。 席恩挑开拉姆斯的手指,像剥开葡萄的皮,露出里面血红色的网状物。……席恩忍不住扭过头去,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涌起。他以为自己能够轻易地胜任这件事情,但这太残忍了,席恩想要呕吐。 密林中难得寂静。 手指被剥了皮,拉姆斯反而不叫了。席恩呆呆的望着前方,神游天外。周围的一切,树林,阴影,腐败潮湿的泥土和落叶,都变得好不真实。席恩就这么呆着,直到拉姆斯将他的意识唤回—— “臭佬,”拉姆斯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对用刑没有经验,是吧?你不知道,血液有润滑效果吗?” 席恩还没明白这句话。 拉姆斯突然用力挣扎。他的手腕在藤蔓中来回摩擦,伤口的血流得越发欢畅。只眨眼间,拉姆斯的手竟魔术般从藤蔓中挣脱。 席恩呆住了。他跌坐在地,匕首从指间脱落。席恩惊恐地看着那个缓缓站起的漆黑身影,整个世界都突然被黑暗所笼罩。有那么一刻,席恩以为自己重新回来了,重新做回了席恩·葛雷乔伊。但内心此刻的恐惧让他明白,那只是错觉。 席恩不断蹬地,只想着离拉姆斯远一点。更远一点。 拉姆斯扭过头,狞笑着。漆黑笼罩拉姆斯的身体,看不清他的脸。拉姆斯走向席恩,捡起地上的匕首。他一言不发,却比之前所有的威胁都更令席恩恐惧。 “不!饶了我,求求你!” “咯咯咯。” 拉姆斯咯吱咯吱笑起来。他猛地扑向席恩,一刀扎下。席恩本能地抓住拉姆斯的手。两人僵持,匕首一点点靠近席恩的眼睛。 不,席恩哭喊,救救我,琼恩。 席恩偏头,匕首扎入泥土。也就在这瞬间,席恩猛地一头撞向拉姆斯。他感觉一阵眩晕。拉姆斯扶着额头,跌跌撞撞站起来。 脚步声传来。 拉姆斯回头,看了眼密林外。 “算你好运,臭佬!”拉姆斯习惯性的舔舔嘴唇,“这次就放过你了!不过,下次见面,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席恩瞪大眼睛,看着拉姆斯拖着伤腿逃进密林深处。 胆小的凯迪带着野人掠夺者赶来。长着棕色胡须的小个子看着沾血的藤蔓,嘟囔了一句。席恩从地上爬起来,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在片刻前,席恩以为自己死定了。前所未有的黑暗笼罩着他,几乎将他压垮。但在这份黑暗逝去后,席恩反倒变得轻松自如。过去所遭受的痛苦和绝望,现在都变得微不足道。席恩发现,他回想起临冬城那段黑暗经历的时候,仍然会不自觉逃避,但没有了过去的恐惧。 有的人,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垮掉。 而有的人,则在压力下获得重生。 “给我长矛,”席恩·葛雷乔伊对凯迪说,“先不要将野种逃掉的事情告诉琼恩。我会亲自把野种的脑袋带回来,献到他的脚下。” 这不是运气,野种。席恩在心里说,是我的抗争,拖延到野人赶到,我才活下来。你呢?你有这样的运气吗? 席恩循着拉姆斯的踪迹,朝密林深处追去。 过去,他曾是奈德公爵膝下,最优秀的猎人。 【082】红色婚礼的回响(一) 波顿家族的步兵溃败后,在‘好小子’酸艾林的带领下,这些人逃向卡林湾。走这条路线,他们需要穿过一片贫瘠的野地,被积雪覆盖的森林,还要小心来自荒冢屯的敌人。但与遥不可及的恐怖堡相比,卡林湾仍是更好的选择。 这群人一路奔逃,连停下休息片刻也不敢。只有在非常疲惫的时候,才倒在雪地里,合上一会儿眼睛。有的人因此再也没能爬起来。幸存者被树枝的折断声惊醒,惊弓之鸟般跃起,继续逃亡。他们的人数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少。在看到卡林湾的那一刻,这群忍受着极端的寒冷与疲惫的溃兵,竟忍不住失声哭泣。 拉姆斯留驻卡林湾的,是‘好小子’剥皮人。 他登上城墙,看到下方衣衫不整,混乱一片的溃兵,大为惊愕。联想到拉姆斯离开卡林湾时的意气风发,这一幕格外嘲讽。 剥皮人一眼看到最前方的酸艾林。两人都是私生子的好小子,又都在暗地里为卢斯·波顿效命,将拉姆斯的一举一动报告给波顿公爵。他们俩的关系由此更为亲近。 “快开门!”剥皮人命令。 城墙的大门缓缓开启。 卡林湾是北境最南边的塔林,传说是森林之子在千年前修建。用以扼守颈泽,阻击从南方赶来的敌人。 经过千年腐蚀,当初二十座塔楼,如今只剩下三座。玄武岩修建的城墙,只有城门塔前,还余有残垣断壁。罗柏·史塔克南下征讨兰尼斯特时,曾在这里驻军商议战略。期间,罗柏对塔楼有过简单修缮。但徐洛此刻看到的卡林湾,仍然非常残破。 徐洛等人混在溃兵中,进入城门塔。 徐洛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四周的环境。城门塔的驻军比徐洛预想要多,两侧的城墙上,站了不下一百弓箭手。城门塔内,不时传来的笑声,说明里面人数更多。 要想攻下卡林湾,应先占领他们的武器库。最好,能够在晚餐时间,将士兵堵在大厅里……卡林湾的三座高塔,森林之子塔,城门塔,醉鬼塔虽然残破,但由于它们的特殊地理位置——进攻其中一座,势必处于其余两座的攻击之下。且攻击者必须穿过潮湿泥泞的沼泽抵达塔楼下——想要攻占三座高塔并不容易。 “发生了什么?”剥皮人与酸艾林并肩而行。 “别说了,我们中了私生子的计。”酸艾林表情困乏衰弱,“有吃的吗,先拿点吃的来。我已经一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剥皮人打发亲兵去取食物。 剥皮人问“拉姆斯大人呢?” “当时很混乱。拉姆斯大人朝骑兵的方向跑了,我也不清楚他的情况。”一想到即将到手的食物,酸艾林的肚子便咕咕作响。“史塔克的野种没有骑兵,他们追不上拉姆斯大人……不对啊,拉姆斯大人应该比我先到才是。” 酸艾林探询的目光看向剥皮人。剥皮人摇头。拉姆斯没有在卡林湾出现。 两人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 拉姆斯若是带着骑兵直接返回了恐怖堡还好。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波顿公爵大概会剥了他们俩的皮。 就在这时,一阵怒吼打断两人思绪。 “快把门给我打开!” 酸艾林与剥皮人面面相觑。酸艾林也顾不得饥肠辘辘,一溜烟跑上城墙。只见狼狈不堪的拉姆斯,正抬头看着城墙之上。 “是拉姆斯大人!”酸艾林惊喜地欢呼,“快开城门!” 大门再一次嘎吱嘎吱开启。 拉姆斯? 人群中的徐洛挑了挑眉。 野种怎么可能在这儿出现?他朝城门看去。拉姆斯撑着根木棍,站在外边,摇摇欲坠。无论拉姆斯多蓬头垢面,徐洛也不会认错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见鬼。 他竟然真的逃出来了!席恩就这么没用,连一个被捆着的人也看不住?这太糟了。拉姆斯的出现,将徐洛的计划通通打乱,还让他们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一阵恶心的感觉涌入徐洛喉咙。 “吾王,现在怎么办?”破盾者梭伦低声问。 “让大家听我吩咐,不要擅自行动。”徐洛压低声音说。和他们在一起的,除了伪装成波顿步兵的北境人,还有真正的波顿步兵。 人群窃窃私语。 拉姆斯·波顿走进城内,丢下木棍,发出疯狂而怪异的大笑。笑着笑着,笑声中又夹杂着哭声。 终于,还是被我活着回到卡林湾了。拉姆斯回想起在树林中遭受的折磨,这几日的艰难跋涉,与后方追捕他的席恩。一幕幕恍若隔世。 拉姆斯握紧拳头。 上天是偏爱我的,拉姆斯想着,它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要野种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拉姆斯推开想要扶他的酸艾林和剥皮人,朝城门塔走去。他随即看到空地中央的溃兵,眉头微皱。 “他们是哪儿来的?” “这些人是磐石海岸的幸存者,大人。”酸艾林轻声细语,害怕唤起拉姆斯不愉快的回忆。 “逃兵?”拉姆斯残忍地扬起嘴角,“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大人?” 剥皮人出声。他习惯了拉姆斯的残暴。难道,这一次又要拿这些溃兵出气? 拉姆斯·波顿尖锐地喊“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把他们围起来!来人,给我把这些人围起来!” 波顿家族的步兵从四处涌出,将中间的溃兵团团包围。他们人数要比溃兵多上数倍,武器也更精良。 拉姆斯·波顿撑着木棍,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向包围圈。“你们俩太天真了,好小子。”拉姆斯柔声说,“野种远远比你们想的狡猾。他一定派人混在了这批溃兵里,试图偷袭卡林湾。” 剥皮人恍然大悟。 “大人英明!” 拉姆斯咯吱咯吱笑着。他从溃兵面前一一走过。溃兵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拉姆斯拖着他的伤腿,一点点往前挪,最后停在一人身旁。 “抬起头来。” 那人没动。 “我让你抬起头来!”拉姆斯加重了语气。 徐洛叹了口气,反正早被发现,晚被发现是一样的。徐洛还没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对方拼死一战。但波顿军人数众多,这么做等同寻思。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拉姆斯,说“好久不见啊,野种。” 拉姆斯狠狠一拳砸在徐洛肚子上。 徐洛作势欲呕。 两个波顿步兵冲过来,抓住徐洛。 拉姆斯从剥皮人手中接过小刀,在徐洛的脸上擦干净。冰冷的刀锋贴着脸颊,令人不寒而栗。“啧啧,看看我抓住了什么。”拉姆斯说,“原本我只想找到几条小鱼,没想到上钩的却是海鲨。”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徐洛好奇的问。 “啊,当然。满足临死之人的愿望,是北境的传统。”拉姆斯愉悦重复徐洛的话,“你的小宠物害怕我,琼恩。你是多蠢,才把他一个人留给我。席恩割断了捆我的绳子。而我为了回报他的帮助,给了他一个痛快!” 拉姆斯拍拍徐洛的脸,手中匕首贴着徐洛脖子滑来滑去。 “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杀你。我要一刀刀,剥下你的皮,再一刀刀割下你的肉,我要让你也尝尝,被蚂蚁爬遍全身的感觉!” 拉姆斯突然一刀扎在徐洛大腿上。 “这是给你的,第一笔报酬。” 徐洛吃痛,咬紧牙关没有喊出来。冷汗布满徐洛额头,他艰难地笑着,看着拉姆斯,说 “你会后悔的,野种!” 拉姆斯耸耸肩,说“不要说你无法实现的威胁。”随后,拉姆斯又是一刀,刺进徐洛的腹部。 “吾王!” “大人!” 溃兵骚乱。他们冲向拉姆斯的方向。波顿家族的步兵组成人墙,拦在拉姆斯身前。双方爆发短暂的冲突,溃兵死了两个人,剩下的被轻易制服。 “把他们先押下去吧。”拉姆斯看也没看溃兵一眼,“给我准备一杯葡萄酒,一块羊肉,一盘洋葱,再加点百花糕,端到我的房间!这里交给你们,艾林,我先去休息了。” 卡林湾的城门缓缓合上。 席恩·葛雷乔伊藏身在灌木丛中。看着防守森严的城门楼,席恩停顿了片刻,扭头跑进另一侧的密林。 【083】红色婚礼的回响(二) 清晨,难得一见的冬日阳光充盈大地。 拉姆斯从睡梦中惊醒。他梦见有人偷偷溜进房间,站在他的身旁。他一丝不挂,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拉姆斯想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却发现床上空无一物。 好冷,拉姆斯想,我好冷。 敲门声响起。 剥皮人端着早餐进来。拉姆斯每天早上,都要吃掉半只鸡,喝掉一杯新鲜的牛奶。拉姆斯坐起来,靠在床头,拉过被子盖住膝盖。 “野种怎么样?”拉姆斯喝了口牛奶,问,“不要让他死了,我拿他还有用。” “他没事儿。” 剥皮人佝身回答。 拉姆斯昨日的两刀,都没有刺到徐洛的要害。剥皮人甚至没找学士给徐洛治疗。这不像私生子的做法,剥皮人想。以往,拉姆斯都是刺伤囚犯,然后在伤口上涂上低劣的药膏。如果囚犯不幸地熬过去了,等待他的,会是更严酷残忍、难以想象的刑罚。 拉姆斯不知道剥皮人在想什么。他只简单的吃了点鸡腿肉,喝光牛奶,便让剥皮人把东西端下去。 “大人,”剥皮人退下前说,“佛雷家的军队已经抵达,黑瓦德在大厅里等您。您看,什么时候去应付一下他们?” “这么快?” 拉姆斯走到窗边。下方,庞大的佛雷军队正陆续通过卡林湾的堤道,进入北境。‘波顿在引狼入室。’拉姆斯想。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飘扬的双塔旗帜,布雷肯家族的猩红战马,还有慕顿大人的红鲑鱼。他们人数众多,声势浩大。 “我马上就去见黑瓦德。” 拉姆斯说。他随即穿上外袍,赶往大厅。 黑瓦德,原名瓦德·佛雷,性情暴躁,固执。人们为了区分他与其他同名同姓的佛雷,叫他‘黑瓦德’。黑瓦德身材不算高大,但矮壮结实,勇敢凶猛。他站在大厅中,手握佩剑,身子紧绷,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公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黑瓦德回过头。 “波顿公爵在哪儿?” 黑瓦德问,没有任何问候。 拉姆斯不悦,他感觉被人轻晦怠慢。拉姆斯压下心中的不快,拉起嘴角,说“您不打算坐下休息一会儿吗,喝点雪地酒,或者鱼梁酒?” 鱼梁酒是河间地特产,用酸涩个小的野果酿成,口感苦涩。人们相信鱼梁酒里有股鱼腥味,只有河间地的人习惯那种口感。 “我问你,”黑瓦德一字一顿重复,“波顿公爵在哪儿?” 拉姆斯眼眸微眯。 他在恐吓我,这个健壮的小矮子。“恐怖堡,大人。”拉姆斯冷声回答。 黑瓦德得到答案,转身向外走去。 拉姆斯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下。“您不用去恐怖堡了。”拉姆斯说,“当然,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黑瓦德停下。回头。 “为什么?” “北境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大人。您有所不知,就在昨天,我们抓住了史塔克的私生子。他试图溜进卡林湾,被我撞了个正着。没有了私生子,北境领主翻不起浪花。不日,我父亲就能重新回到临冬城,统领北境!” 黑瓦德黝黑的脸颊冰冷严酷。他紧紧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卢斯·波顿写信到孪河城,要求佛雷家族给予支援。但他们刚抵达北境,私生子却告诉他,战争结束了? 这是严重的侮辱和戏弄! “大人放心,”拉姆斯一手撑着额头,慵懒地说,“佛雷家不会白来一趟。您只需攻下荒冢厅,到时论功行赏,一定不会少了佛雷家的那份。” “荒冢厅?” 黑瓦德走到拉姆斯对面,坐下,屁股浅浅地挨着凳子。“达斯丁家族的领地?” “是的。十几天前,野种带人偷袭了荒冢厅,俘虏了莱斯威尔夫人。有临冬城夹在恐怖堡与荒冢厅之间,波顿大人不方便对达斯丁家族给予援助。如果您能夺回荒冢厅,波顿公爵和莱斯威尔夫人一定都会对此表达谢意。” “私生子有多少人?” 黑瓦德问。 拉姆斯举起一根手指,“绝不超过一百!” 黑瓦德咧嘴,露出笑容。 一百人防守的小城,和不设防没有区别。佛雷家族甚至不需要攻城武器,只要用十几座云梯,四面包围,就能轻易攻上城墙。 如果空手而归,黑瓦德一定会被人耻笑。但平白无故,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捡到便宜,何乐而不为? “带我去看看私生子。” 黑瓦德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要亲眼看到地牢中的琼恩·史塔克,才能安心。黑瓦德可不愿轻易相信拉姆斯。天知道这个坏心眼的私生子,会不会设下陷阱等他? 两人下到地牢。 看守抱着长矛,昏昏欲睡。 黑瓦德上前,一人一耳光扇醒他们。拉姆斯没看这边,掏出钥匙打开地牢门。他从看守手中接过油灯,率先走进地牢。黑瓦德紧跟其后。黑瓦德注意到,墙角杂乱地堆放着武器。长剑、短剑、长矛。难道这是北境人的爱好?将武器放得离囚犯这么近? 地牢中。徐洛和破盾者正在玩一种叫‘卡彻斯’的棋类游戏。这种棋有十二枚棋子,每方拥有两个兵,两个侍卫,一个国王和一位王后。棋的玩法很简单,在牢中也能进行。 “拉姆斯大人,”黑瓦德冷笑,“看上去,你的地牢比红粉窝还欢乐。” 红粉窝是孪河城的妓院。 拉姆斯没理会黑瓦德的嘲讽,打开牢门,走到徐洛面前。 “感觉怎么样?野种。” 拉姆斯按住徐洛的伤口,问。 徐洛吃痛,额头浸出冷汗,朝拉姆斯虚弱一笑。 徐洛被绳子套起来,掉离地面。他想让自己舒服点,就必须时刻踮直脚跟。徐洛一旦打瞌睡,手臂传来的撕裂感就会将他惊醒。在这种情形下,徐洛还能苦中作乐,拉姆斯也实在没想到。 徐洛笑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向拉姆斯身后。 “佛雷家的人?” 徐洛看到了黑瓦德胸口绣着的双塔纹章。 黑瓦德走上前,问“你们怎么知道,他就是琼恩·雪诺?” 拉姆斯回答“我见过他,瓦德大人。” 黑瓦德举起手中油灯,油灯照亮徐洛漆黑的脸庞。徐洛长着一张史塔克标志性的修长马脸,灰色眼眸,和狂野的棕色头发。他和罗柏一点也不像,黑瓦德想,但几乎和奈德公爵一模一样。 抓住琼恩,波顿公爵的确有能力结束北境的纷争。黑瓦德放下心来。这就不用担心拉姆斯会利用他们做一些对拉姆斯有利,对佛雷家无益的事情了。 “为什么你和罗柏·史塔克一点也不像?琼恩·雪诺?”黑瓦德试图激怒徐洛,进一步验证徐洛的身份,“在孪河城,我亲手杀了罗柏·史塔克,至今我都仍记得他临死前绝望恐惧的眼神。” 徐洛轻笑两声。 他和罗柏长得不一样,是因为罗柏遗传了母亲凯特琳·徒利的外貌。凯特琳因此一直对琼恩耿耿于怀,经常毫不掩饰的表达对琼恩的不满。 “你没有杀死罗柏,佛雷爵士。无论你是哪一个佛雷。”徐洛说,“卡斯特梅的雨季奏响后,伪装成鼓手和歌手的士兵,对醉醺醺的北境士兵展开屠杀。北境士卒全军覆没。卢斯·波顿公爵走进婚礼大厅,将剑插入了罗柏的胸口。罗柏没有畏怯,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畏惧。” 黑瓦德脸色变了变。 徐洛的陈述非常详细,就像他亲自参与了红色婚礼一般。 黑瓦德说“我是瓦德·佛雷,他们都叫我黑瓦德。” “唔,黑瓦德……我记得你杀死了一个凡斯家族的人。哪一个凡斯?”徐洛顿了顿,语气中突然充斥着强烈的憎恨与愤怒,“我知道是你将灰风的脑袋和罗柏的尸体缝合在一起。是你将凯特琳夫人的遗体脱光,扔进绿叉河中……北境永不遗忘,黑瓦德!” 黑瓦德不自觉地放低了油灯,避开徐洛的脸。 “如果现在吊在空中的是我,你的话一定会令我感到害怕,”黑瓦德说,“你的冰原狼在哪儿?我记得每一个史塔克都有一只冰原狼。你想和罗柏一样,成为北境之王,是吗?我不介意帮你一把,让你和罗柏变得一样。当然,是在你死之后。” “好了,我们走吧。瓦德大人。” 拉姆斯挥挥手,驱散空气中的灰尘,“地牢浑浊的空气对我的健康不利。” 两人出了地牢,将牢门重新锁上。黑瓦德回过头,又看了徐洛一眼,跟上拉姆斯的步伐。两人回到地面。 拉姆斯说“如何,瓦德大人,现在您可以安心休息一会儿了吧。北境虽然贫穷,但肉和酒水,还是不会亏待您的。如果您想要女人,我也可以派人——” 黑瓦德挥手打断拉姆斯。 “我马上出发,前往荒冢厅。” “这么急?” 拉姆斯压抑住心里的喜悦。“您风餐露宿、鞍马劳顿的,不打算在卡林湾先休息一会儿吗?” 黑瓦德回答“攻下荒冢厅,一样可以休息。” “当然,”拉姆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会亲自为您带路。相信荒冢厅一定无法拦住您和您的军队。” 【084】红色婚礼的回响(三) 拉姆斯两人离开后,地牢又恢复安静。 徐洛捏了捏手里硬硬的东西,若有所思。 梭伦问“棋还下吗,吾王。” 梭伦昨晚才学习了卡彻斯棋的下法,面对的又是老练狡猾的徐洛。一直到现在,战绩全负。眼看着这局终于有了点赢的希望。只要两三步,梭伦就能把徐洛逼到绝境。令人厌恶的拉姆斯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游戏。 “下吧。” 徐洛漫不经心地回答。 梭伦说“兵三进一。”同时挪动地上的棋子。徐洛能够记住所有棋子的变化,梭伦可不行。破盾者老老实实地画出了棋盘,用木棍和石头当做棋子。 “后二退一。” “卫二进一。” “后二——”徐洛突然顿住。他砸了咂嘴,说,“梭伦,你觉得我有这么容易走进陷阱吗?” 破盾者小声嘟囔“您要是不会走进陷阱,我们还会在这儿么。” “王三进一。” 绝杀。 梭伦瞪大眼睛看着棋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直紧盯着自己马上获得的胜利,没想到,棋子移动间,也让自己的王走进了危险之中。 “我输了。”梭伦不甘地说。 “唔。时间也差不多,我们该做正事儿了。” 徐洛将手中捏着的硬东西丢向梭伦。 “这是什么?” “钥匙,”徐洛回答,“牢门的钥匙。” 梭伦捡起钥匙,困惑不已。他想不明白,徐洛从哪儿得到了这把钥匙。梭伦也没问,打开牢门,将同伴和徐洛放出来。 门外的看守挨了耳光,还在愤愤不平。 他们身后的牢门突然打开。 徐洛和梭伦一人一个,扭断了看守的脖子。武器就堆在墙角。徐洛招呼着出来的俘虏,拿上武器,跟上破盾者梭伦。徐洛命令梭伦带人先行抢占武器库,随后打开城门,放外面的伏兵进城。 徐洛自己,沿着塔楼向上走。塔楼构造有所不同,但大同小异。人们选择房间时,目的也差不多。徐洛在一个拐角的房间,找到了卧病在床的酸艾林。 拉姆斯这次带了剥皮人前往荒冢厅,将酸艾林留下休养。 就他吧,懒得继续找了。徐洛想着,走进房间。 酸艾林看到徐洛,惊恐而困惑,匆匆忙忙,想爬起来。 “别动。” 徐洛挥动长爪示意。 酸艾林乖乖地回到床上,警惕地盯着徐洛。 “‘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想问这个问题——” 徐洛拉过椅子,坐下。又拿起一旁的梨子,削起来。“答案很简单,艾林。这不是谜题。我从地牢里出来了,所以我在这儿。至于我怎么出来的……暂时是个秘密。” 门外传来打斗和喊杀的声音。 “帮我把门关上!”徐洛大声喊。 路过的北境步兵恭敬地把门合上。这样一来,声音小了很多。 “太吵闹的环境,对病人不好,”徐洛削皮的手法很熟练。一根到底,丝毫不断,“受伤的人,一定要在安静的地方休养。不过没办法,正事儿还是得做的嘛。吃吗?” 徐洛把梨递给酸艾林。 酸艾林疑虑地摇头。 “接着。”徐洛冷声命令。 酸艾林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梨子。“吃!”酸艾林咬了一口。“这才对嘛,”徐洛说,“这梨是你自己的,你还害怕我下毒吗?” 酸艾林吞咽梨肉,香甜可口的梨子,竟变得如砂砾般鲠喉。 酸艾林问“卡林……卡林湾失守了?” 徐洛直起身,朝隔壁的酒鬼塔张望。 “差不多吧。” “这怎么可能,”酸艾林放下梨,表情苦闷压抑,“拉姆斯大人呢?他在哪儿?” “大概……死了。” 徐洛若有所思地答道。 听到这句话,酸艾林不自觉颤抖。他伸长脖子,想看看窗外,一无所获。“你想做什么?”酸艾林问,“你到我的房间,是有事情找我,对吧。” “唔。” 徐洛给自己也削了一个梨。“我需要你替我带句口信给波顿公爵。” “什么口信?” “泰隆·斯特恩是我的人。如果波顿公爵想要一个活蹦乱跳的阿伍德爵士,就把泰隆马格拿送到临冬城。” 阿伍德·佛雷,是霍斯丁·佛雷爵士唯一的儿子。父亲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有多宠爱,无需多言。而霍斯丁爵士,是最早随卢斯·波顿北上的两位佛雷之一。另一位是伊尼斯爵士,在进攻史坦尼斯的临冬城之战中,出师未捷身先死,掉进‘鸦食’莫尔斯的陷阱,摔断了脖子。 波顿公爵不会在意拉姆斯·波顿的性命,但他必须考虑同盟佛雷的想法。霍斯丁爵士这人粗鲁又暴躁,被认为是最英勇,也最愚蠢的佛雷。波顿公爵若是拒绝人质交换,又有一场好戏会在恐怖堡上演。 “这不可能,”酸艾林摇头,“你在说谎。” “啊?为什么?” 徐洛一脸无辜。 “黑瓦德带着佛雷家的人,进攻荒冢厅去了。他们根本不在卡林湾。你也没有能力,应付佛雷家的两千多士兵。” 徐洛意识到自己小看了酸艾林。 这小子很聪明。 “不,我有这个能力,”徐洛的语气突然带上一抹哀伤,“如果佛雷有能力杀掉北境所有的士兵,为什么我不可以杀掉他的两千多人呢?” 这时。 理查德·霍普爵士推门而入。霍普爵士手中的两把长剑,都沾满鲜血,正朝下滴落。他身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徐洛忍不住皱起眉头。 霍普爵士高兴地说“我们已经攻占了卡林湾,琼恩大人。波顿家的俘虏怎么处置?” 他在暗示我,处死这些俘虏。徐洛想到。霍普爵士是个好人,忠诚、勇敢、武艺高强,但他太喜欢杀戮,多多少少令人不安。“将他们押到临冬城,我还有用。”徐洛吩咐。 “是。”霍普爵士耸肩,离开。 “怎么样,艾林,想好了吗?”徐洛问,“放心吧,波顿公爵不会杀你。他还需要你带回信给我。……不过理查德·霍普爵士就不一定了。” 酸艾林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答应你。” “那现在就动身吧,”徐洛起身,将梨核丢出窗外,“时间紧迫,艾林。要是泰隆·斯特恩已经死在波顿大人手里。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酸艾林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 他能够拖着身体在雪地里奔逃数日,自然也能骑着马赶往恐怖堡。 另一边,马踏雪地,溅起阵阵雪渍。佛雷家族的骑兵在林间奔驰,步兵紧追不舍。远远的,黑瓦德便看到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旗帜。黑瓦德命令骑兵加快速度。 临近。 大约有几十步兵站在路中央。他们正忙着脱掉身上的铠甲,朝两侧密林逃跑。见到佛雷家的骑兵,史塔克步兵大惊失色。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黑瓦德隐约听到,他们在喊‘别杀我’、‘我是剥皮人’之类的话。言语就像风,从黑瓦德耳边刮过。佛雷骑兵掠过,看不见一个活人。 荒冢厅大门敞开着。男仆、女仆、铁匠、厨娘在其中来回奔波。 黑瓦德翻身下马,站在城堡大门外,下令 “把这些偷窃主人的小偷抓起来,一律斩掉左手。” 佛雷士兵冲入荒冢厅。他们抓住城中的仆人,男的现场杀掉,女的拖入房中。半路上的战斗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却没有满足他们的杀戮欲望。此刻,他们将这些暴戾的情绪倾泻向城中的仆人。他们冲入主堡,进入客房,主人的卧室,将一切能找到的值钱的、或者可能值钱的东西,塞进兜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热和焦躁。 红粉窝的狄文在地窖找到了食物和大量的酒。他一人抱着两坛,兴高采烈地走到角落里痛饮。 黑瓦德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在长久的约束后,士兵们也应该得到放纵,轻松一下。他带着亲卫走进大厅,命令其中一人,带四个人前往恐怖堡,向卢斯·波顿公爵请示下一步动向。 不得不称赞黑瓦德,在大部分人陷入掠夺的狂热时,他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黑瓦德又命令两百人的士兵,不允许他们参与劫掠,驻守在城门楼中,以防止史塔克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反扑。佛雷轻易击溃了史塔克的败兵,令黑瓦德也有些轻视北境。他心里并不认为,史塔克真的会反攻荒冢厅。但骄兵必败,黑瓦德还是要做好防范措施。 拉姆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说 “您是不是太谨慎了,瓦德大人。” “行百里者半九十。”黑瓦德冷声回答。 夜色很快降临。 【085】红色婚礼的回响(四)卡斯特梅的雨季 黑瓦德在大厅摆开酒宴,庆贺攻占荒冢厅。他们为了穿过颈泽,可吃了不少苦头。士兵需要放松,黑瓦德也需要休息。他坐在首位,抓着酒罐痛饮,酒意很快令他感到轻微摇晃。这种似醉非醉的感觉,令人愉悦。 荒冢厅的酒就像取之不尽,佛雷家的士兵喝了半天,也没喝光库存。 他们从附近的村庄抓来几个农女,搭着几个女仆陪酒。一开始,佛雷的骑士们还能正经喝酒吃肉,等酒过半晌,便开始对身边的侍女动手动脚。 “拉姆斯爵士,”阿伍德·佛雷喝得满脸红光,摇晃不定。 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脸颊粗糙,头发棕红,平日里大概不讨女人喜欢。他坐在拉姆斯·波顿身旁,问“您能不能说说,波顿公爵会给我们什么奖赏?” “我可不是什么爵士。” 拉姆斯喝了一口酒,笑容中带着一贯的恶意。 “白港伯爵曼德勒,是这次反对我父亲的人中,声势最大的。等北境纷争结束,我怀疑波顿公爵会剥夺曼德勒家族的领地。也许,佛雷家族会拥有第二个港口城市?” 阿伍德哈哈大笑,特别开心。 “依你之见,波顿公爵会把白港赐给那个佛雷呢?” 这个问题让拉姆斯沉吟了片刻。拉姆斯偷偷瞟了一眼黑瓦德,说 “您父亲霍斯丁大人,在对北境的战斗中功勋卓著,很可能获得这块封地。不过,黑瓦德大人实力更强。所以,黑瓦德也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黑瓦德不屑于两人胜券在握的态度。他们竟开始谈论瓜分北境?真是疯了。但黑瓦德还是没忍住插嘴道“波顿公爵不敢对曼德勒大人动手。白港的实力,可一点不比你们恐怖堡差。波顿公爵只会和曼德勒大人和谈。” “是吗?”阿伍德被两人搞困惑了,“那我们到底能得到哪儿块领地?” 这时。 屋外传来打斗的声音。 黑瓦德一下站起来。拉姆斯满上酒杯,递给黑瓦德,说“别担心,瓦德大人。一定是喝醉的士兵发生了争执。这种事情,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对吧?” “是啊!”阿伍德附和,“我现在都有些想找个人打一架!” 黑瓦德接过酒,一口饮尽,脸色仍有疑虑。 他觉得这声音完全不像少数人的斗殴。而且,隐隐约约的,黑瓦德听到有人的惨呼声和求救声传来。就算是士兵械斗,如果事情闹大了,黑瓦德仍然要出面收拾残局。 但考虑到论功行赏时,拉姆斯·波顿的话很可能对卢斯·波顿公爵产生影响,黑瓦德不便驳拉姆斯的面子。黑瓦德坐下,拉姆斯又一次为他满上酒杯。 黑瓦德还是感觉心绪不宁。他抓起酒杯,一口饮尽。不会出什么大事儿,黑瓦德安慰自己。 “我们将拥有北境。” 阿伍德高高举起酒杯,开心地说。 宴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醉得趴在桌上,大厅内安静不少。 原本模糊不清的伴乐声,也能依稀听到。黑瓦德和大部分莽夫一样,不识音律。但他隐约觉得这首曲子有些熟悉。黑瓦德侧耳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拉姆斯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卡斯特梅的雨季,瓦德大人。” 卡斯特梅的雨季,是为了纪念泰温·兰尼斯特,死去的泰温公爵,因为雷耶斯家族对兰尼斯特不敬,而将雷耶斯彻底从维斯特洛抹去的事迹创作的歌曲。 红色婚礼上,佛雷以卡斯特梅的雨季为暗号开始动手,展开对北境人的屠杀。喝得醉醺醺的北境人无力还手,大部分人很快死去。 黑瓦德心下悸动,不耐烦地挥挥手,命令“我不喜欢这首,让歌手换一首曲子。” 回答来自大厅外。 “为什么要换呢,瓦德爵士?” 野人掠夺者和北境步兵分两边涌入大厅,脚步声整齐错落。神智尚清醒的佛雷骑士在惊愕中拔出佩剑,稀稀落落,试图抵抗。双方战做一团。侍女躲在桌下,哭哭啼啼。咆哮、受伤的哀嚎、桌椅盘盆摔碎的声音混作一团,不绝于耳。北境人占据着人数优势,很快将大厅清洗一空。死去的佛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尸体遍地。 鲜血很快染红大厅。 而那些在睡梦中一无所知的人,也未能幸免于难。杀红了眼的北境人,不愿放过这些杀害自己父亲兄弟的凶手,将长剑刺入佛雷士兵的后背,送他们在睡梦中远去。 见到这混乱惨烈的一幕,阿伍德·佛雷被吓傻了。他趴在桌上,抱着脑袋,哭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闭嘴,阿伍德!” 黑瓦德冷声呵斥。黑瓦德拔剑,理查德·霍普爵士迎向他。霍普爵士残忍地笑着,双剑挥舞,逼得黑瓦德不断后退。黑瓦德以力量见长,而霍普爵士无论是力量、速度、剑技都是一流水准。不到二十回合,霍普爵士的长剑便横在黑瓦德脖子上。 “请?” 霍普爵士偏偏头,押着黑瓦德回到位置上。 黑瓦德木偶般坐下。眼前的一幕,像蒙上黑雾一般不真切,怎么抓也抓不住。这些人是谁?他们从何而来?我又该怎么做?……这些问题,黑瓦德一个也无法回答。他紧紧握着拳头,愤怒地打量大厅内的每一个敌人。如果他的目光能够杀人,大厅已无人生还。 破盾者走来,抓住趴着的阿伍德爵士,将之拖离餐桌。黑瓦德脖子上横着剑,只能冷冷看着这一切发生。 徐洛走进大厅。 皮革为他取下黑色长袍。徐洛坐在末席,端过一盆炖鸡放在自己前方。他扯下鸡腿咬了一口。鸡肉又干又少,一口就咬到了骨头。徐洛几口吞下鸡腿肉,把骨头丢在桌上。 黑瓦德瞪视着他,像是要用目光将徐洛吞掉。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儿。”徐洛擦干净嘴巴,从梭伦的部众夏尔顿手中接过雪地酒,喝了一口。“不过,这个问题,你问拉姆斯会更好。” 拉姆斯露出坏坏的笑容,说 “瓦德大人,您难道没注意。在地牢时,我把某件东西递给琼恩吗?” “钥匙。”徐洛补充。 “为什么?” 黑瓦德看向拉姆斯,既震惊又愤怒,“你为什么这么做?” 拉姆斯表情冰冷,说“北境永不遗忘,大人。” 瓦德·佛雷一阵眩晕。“卢斯·波顿写信求援,只是为了骗我们北上?琼恩·雪诺装作被抓,是让我放松警惕?”这里有很多漏洞。波顿公爵参与了红色婚礼,史塔克和波顿有血仇,他们不可能联合。但黑瓦德脑子已无法思考,充斥他脑海的只有一句话 我被骗了! 愤怒令他想撕碎身旁的‘拉姆斯·波顿’。什么抓住了琼恩·雪诺,北境已经平定,只要攻下荒冢厅,就能获得封地。通通只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备,而我竟愚蠢的上当了! 黑瓦德恨得牙痒痒。他伸手去取桌上的酒杯,想借助酒液平息心中的怒火。 理查德·霍普爵士的另一把剑随即横在他的手上方。看霍普爵士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定很想一剑劈下去。黑瓦德愤恨地冷哼,收回手。 “北境是属于北境人的北境,瓦德大人。”徐洛说,“你怎么敢,在我说请以前,擅自动北境的东西?” 侍女和农女在一旁哭哭啼啼。徐洛命令士兵将她们带下去。等大厅清空,只剩下徐洛、理查德·霍普爵士、拉姆斯·波顿和黑瓦德。徐洛起身走到前方,将尸体推到地上,坐在黑瓦德身边。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瓦德爵士。” 徐洛翘着腿,“你的人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我敢和你打赌,我的损失绝对比佛雷在红色婚礼上多。但幸好,战果是一样的。” “你把他们都杀了?” 黑瓦德胃里泛酸。 “据我所知,没有活口。” 两千五百多士兵,无一幸免? “那我呢?”黑瓦德问,“你留我一命,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不,瓦德爵士。你没有能给我的东西。只是卢斯·波顿大人,让我向你致以问候。”徐洛起身,狠狠一拳砸在黑瓦德脸上。 【86】余音:小剥皮之死 徐洛靠在长椅上,疲惫地合上眼睛。 拉姆斯·波顿站在他身后,耐心地给他捏着肩膀。拉姆斯的脸,渐渐化成‘白面具’莫罗娜。霍普爵士带走黑瓦德后,大厅里没有了别人,莫罗娜也能换回自己的脸。自己的脸终究比别人的用着舒服。 她细致地揉捏徐洛的肩膀,帮徐洛放松身体,同时说 “您的伤怎么样?” “还好,”徐洛没睁眼,“这点伤不碍大事。你做得很好,莫罗娜。有那么一刻,我都相信你真是小剥皮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很多事情我都没办法做。” “我也是,吾王。”莫罗娜平静地说,“如果没有您,我和我的部落现在还在长城外,说不定已经成了尸鬼的一部分。” 徐洛没有说话。 莫罗娜继续道“有时,我都好奇,您是不是做得太多了。像这次,如果瓦德·佛雷想要先杀死你,以绝后患。又该怎么办?” 徐洛干笑两声,说“那就是命了。” 徐洛也不想这么做。如果拉姆斯·波顿更有威信一点,或是,莫罗娜能伪装成卢斯·波顿公爵,徐洛都不需要以身涉险。他只需要让莫罗娜,命令黑瓦德退回孪河城就行。 但假设始终是假设,无法成为现实。 另一方面,徐洛必须阻止佛雷家的援军,以免他们造成更多的麻烦。 徐洛想过据守卡林湾,将佛雷堵在南境。但看到卡林湾糟糕的防御后,徐洛怀疑这样做的成效。他需要派多少人,才能扼守卡林湾?如果波顿公爵从后方袭击卡林湾,他又要怎么应对?答案是,无能为力。 如果卡林湾真像传说中那样易守难攻,先民就无法占领北境了。更何况,是在塔楼仅剩三座的今日。要想通过卡林湾阻止佛雷,更是艰难无比。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徐洛让莫罗娜伪装成拉姆斯,给佛雷一种北境可以轻松平定的假象,使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利用荒冢厅的地道,带士兵偷偷进入城中。 偶然因素是很多的,但幸好,最后成功了。 徐洛睁开眼,抓起长爪和长袍。 “吾王,”莫罗娜退到一旁,“您要不再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叫您。” 徐洛轻声苦笑,没有回答,迎着夜色离开大厅。 夜雪纷飞。 半山坡。 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一人站直,一人弯着腰,气喘吁吁。 拉姆斯不想逃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他回头看着逐渐走进的席恩·葛雷乔伊,咧嘴一笑。 “你还真是一条忠诚的狗,臭佬。”拉姆斯说,“我最忠诚的好姑娘,都不如你。我一直试着把狗训练成人,还没尝试过把人训练成狗……也许,你会成为我的第一条狗?” “如果你能活下来,野种。” 席恩冰冷地回答。他握紧手中长矛。席恩不擅长用矛,相比于这种长兵器,他更喜欢进退自如的剑。 “哈哈哈!” 拉姆斯大笑。“谁能杀了我?你?就凭你吗,臭佬?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惧,你害怕我。一个懦夫,能杀死他畏惧的人吗?” 冷风呼呼刮过。 席恩·葛雷乔伊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畏惧。我不怕他,席恩告诉自己,臭佬才会害怕拉姆斯大人,席恩不怕野种。席恩回想起临冬城、琼恩、死去的凯拉……他追着拉姆斯到卡林湾,意外的发现拉姆斯没进城门塔。于是又追到了这里。 “我不怕你,野种!” 席恩大声对风说。 拉姆斯又是一阵大笑,说“你不怕我,为什么不上来杀了我?”他摊开双腿,箕踞而坐,傲慢地俯视席恩。席恩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不怕他,席恩告诉自己。我会上去杀了他。 但他的腿没动。 ‘你知道,科霍尔人如何战胜对鬣狗的恐惧吗?席恩。’徐洛在他耳旁低语,‘杀死一只鬣狗!只有直面恐惧,才能变得勇敢。’ 席恩回想起密林。 我已经剥了他的皮,我不害怕他。席恩告诉自己,我数到十,就冲上去。 “十!” “九!” “八!” …… 现实中,可没人会等你数完。 “杀!” 席恩大吼,冲向拉姆斯·波顿。恐惧这种东西,一旦跨出第一步,你会发现后面的道路无比宽敞。席恩挥动长矛,刺向拉姆斯。 拉姆斯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早已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他就地一滚,躲过长矛,同时贴近席恩。近战中,匕首要比长矛更好用,席恩又不懂得把握长矛的战斗距离。拉姆斯匕首一挥,便逼他丢下长矛。 席恩反手抓住拉姆斯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就地翻滚。 “你死定了,臭佬。” 拉姆斯占据上风,匕首缓缓刺向席恩的胸膛。 刀尖贴到内衬,直接没入肉中。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浸,席恩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我还是失败了?席恩不禁自问。他的眼前浮现起湛蓝湛蓝的大海,令他神智眩晕。 “不!”席恩大吼,使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拉姆斯,“逝者不死,必将再起!” 拉姆斯摔倒。 席恩抓住他的手,狠狠砸向地面的岩石。拉姆斯松开匕首。席恩随即抓起,扎向拉姆斯。两人又僵持在一块。匕首上下移动。拉姆斯带着邪恶地笑意,看着额头浸出冷汗的席恩,更夸张地咧起嘴角。 ‘你不行的,臭佬。’私生子无声说,‘你杀不了我!’ 汗水滴落拉姆斯衣袍,顷刻间消失不见。 “不!” 席恩突然合身压下。他的腿,恰好跪在拉姆斯的伤口上。长时间的逃命,只会让伤口更加撕裂。拉姆斯疼得惨叫,一时间头脑空白。 匕首扎进拉姆斯的心脏。 席恩退到雪地,坐下,大口喘气。席恩疯狂地大笑,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我没有辜负琼恩,席恩瘫坐在地上,我会把拉姆斯的脑袋带回去,说到做到。 就像长跑数里后,突然休息。 席恩有种虚脱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自己的。热汗顺着额头欢快地往下淌,伤口还在流血。但席恩已经不在乎了。 席恩好久好久,没有过这种愉快的感觉。他欣喜地打量这个世界,发现黝黑的天空也分数种层次,深黑、黝黑、墨黑,淡淡的白光点缀其中,更添神秘的美感。 就在这时,席恩看到拉姆斯坐了起来。 一阵恐惧攥住他的心脏。 尸鬼? 这是席恩的第一个念头。席恩当然知道尸鬼。虽未参与徐洛对异鬼的清理行动,但他还是见过在外游荡的尸体。那些冰蓝冰蓝的死物,眼眸在黑暗中也会泛着微弱的蓝光。 “很意外,对吧。”拉姆斯咧嘴,“说实话,我也很意外。” 骸骨丘陵一战,异鬼走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拉姆斯。拉姆斯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异鬼没有杀他,反而为他冰封伤口……此后,拉姆斯的脑海中,总会不断回响一个陌生的声音,‘杀了卢斯·波顿’,‘杀了卢斯·波顿’。为了躲避这个声音,拉姆斯逃出恐怖堡,把杀戮的欲望,倾泻到村庄的无辜农夫身上。 拉姆斯摇摇晃晃站起来,拔下胸口的匕首。冰蓝的液体流出,止住伤口的血。 席恩向后退却。他抓起雪沙,丢向拉姆斯。席恩不知道拉姆斯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席恩扑向一侧,试图去抓自己的长矛。 拉姆斯冲过来,抓住他的腿,随即骑到他身上。 夜色中。 两人的身影重叠。 拉姆斯高高举起手中匕首。 “去死吧,臭佬!——” ‘铿’ 清脆的金铁相击声响起。 拉姆斯只觉手臂一阵酥麻,巨大的力量从手掌传来。他握不住匕首,任由匕首从指尖滑落。徐洛拨动弓弦,站在山坡下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胆小的凯迪带着六个野人掠夺者,从另一侧的岩石后,朝他冲来。拉姆斯左顾右盼,惊慌失措。他慌慌张张,丢下席恩想逃,被野人掠夺者拦住,乱矛穿心。 拉姆斯瞪大眼睛。诸神是眷顾我的,他想,我不可能死。片刻,拉姆斯的身体重重摔进雪地。 “没事儿吧?” 徐洛走上半坡,拉起席恩。 席恩看看徐洛,又看看野人掠夺者,看看死去的拉姆斯,犹自惊魂稳定。胆小的凯迪嬉皮笑脸地与席恩对视。席恩困惑地皱眉,问 “这都是你安排好的?” “啊?不是,”徐洛说,“如果你能在磐石海岸处理掉拉姆斯,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我很抱歉,是我太软弱……” 席恩羞愧地低下头,“你不害怕拉姆斯会逃掉吗,琼恩。” 徐洛勾起嘴角,轻笑。 “拉姆斯一文不值,你比他重要得多。”徐洛给了席恩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来,哥哥!” 席恩身子一僵。他迟疑片刻,也用他残疾的手,抱住徐洛。一种温暖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动得鼻子微酸。琼恩一开始就知道拉姆斯可能逃掉。拉姆斯绝不像他说的那样毫无价值。但他为了我,甘愿冒这个风险。席恩紧紧抱着徐洛,低声说“谢谢你。” 两人分开。 徐洛跪下,切下拉姆斯的头,随后命令胆小的凯迪等人,将尸体送给拉蕾萨学士。徐洛需要知道,拉姆斯身上发生了什么。 “还剥他的皮吗?”席恩站在徐洛身后问。 徐洛轻笑。 “不用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徐洛取下长袍给席恩披上,“去盐矛滩,席恩。特里斯蒂芬的船在那里等你。我需要你前往孪河城,用黑瓦德换回大琼恩。此外,船上放着两百个酒坛。酒坛里装着的,是佛雷的脑袋。我要你将酒坛一个个丢进孪河城,并且——活着回来!” 大琼恩是最后的壁炉堡领主,‘鸦食’莫尔斯的侄子。他曾是罗柏手下最得力的战将之一,武力比黑瓦德还要强上几分。 席恩露出苦笑。 他以为杀死拉姆斯,已经是他需要面对的,最难的问题。没想到,徐洛紧接着便给了他更难的任务。黑瓦德换回大琼恩不难。但要将酒坛扔进孪河城,这般挑衅佛雷。想要活着回来,难度就很高了。 “遵命,陛下。” 席恩单膝跪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087】北境之王(一)凯旋仪式 托伦方城的队伍在国王大道与徐洛汇合。艾妲·陶哈和劳伦斯·雪诺带来了四十余骑兵和两百多步兵。 劳伦斯·雪诺跟在徐洛身旁,恭敬地落后半个身位。 “夫人说,只能给您这些人,她很抱歉。” 陶哈家族的主堡,托伦方城,还在铁民达格摩手中。贝拉·陶哈能这么多人,已经超出徐洛的预期。徐洛诚恳地说“这已经很多了。请代我向贝拉夫人致谢。” “此外,”劳伦斯说,“贝拉夫人一回领地,身体就不舒服。她可能无法参加这次领主大会。” “情况严重吗?” “不。只是偶感风寒。” “还是要让夫人多注意身体,减少操劳。这个冬天会很漫长,寒冷总会带来一些疾病。” 劳伦斯点头说是。他回过头,陶哈家族的最前方,瘦弱的艾妲·陶哈喜笑颜开地望着他,眉眼皆是春色。劳伦斯眼眸亮起来,也以微笑作答。劳伦斯想要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不觉挺起脊背。 他清了清嗓子,说 “陛下,我还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嗯?你说。” “我希望,”劳伦斯深吸了一口气,脸颊胀红,“您能够恩准我和艾妲的婚事。” “啊!——” 徐洛故作惊讶感叹。事实上,劳伦斯和艾妲的关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徐洛早已做好接受劳伦斯请求的准备。 像这样的联姻,在北境很常见。 霍伍德家族的唐拉娜夫人,是白港伯爵曼德勒大人的堂妹。贝拉·陶哈夫人,是霍伍德伯爵的妹妹。而希贝娜·葛洛佛,是老城的洛克家族的女儿。 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继承权,曾一度令徐洛头疼。 劳伦斯·雪诺希望得到徐洛承认,有两个原因。其一,霍伍德家族没有长辈。在北境,不被长辈祝福的婚礼,会被认为是不幸的。而领主如父。其二,劳伦斯·雪诺只是私生子,艾妲·陶哈却是陶哈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劳伦斯希望通过徐洛把他的身份合法化。 “当然,”徐洛说,“提前恭喜你,劳伦斯伯爵。等战争一结束,我就为你们主持婚礼。你看行吗?” “谢谢您,陛下!” 劳伦斯心花怒放,幸福感一下将他的身体塞满。他的脸色无法自抑地变成粉红色。他眨巴着眼睛,感觉银装素裹的雪地也不再寒冷,而是变成了披在艾妲身上的婚纱。一想到将来和艾妲的生活,劳伦斯便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憨傻幸福的笑容。 “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激,陛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为您死在战场的第一线!” “这可不行,”徐洛佯怒说,“你要是出了事儿,我的小艾妲可怎么办。” “谢谢您,陛下。” 劳伦斯再次动情地重复。他驾马转向艾妲·陶哈的方向,要向自己的未婚妻报告这个喜讯。 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爵士在下午追上徐洛等人。相比托伦方城,白港带来的军队,明显庞大得多。威曼爵士给徐洛带来了五百骑兵,一千曼德勒家族的长矛手和一千熟练的弓箭手。五百骑兵中,有至少二十位,拥有骑士勋爵。这可是一支难得的战力。 除此之外,曼德勒爵士还带来了他的两个孙女,薇尔菲德·曼德勒和薇拉·曼德勒。 白港伯爵的目的很明显。他寄希望于,徐洛能看上两个少女中的一个,借此拉近徐洛与曼德勒家族的关系。现在的北境,最不缺的就是待嫁的少女和寡妇。一旦徐洛击败波顿,统一北境。谁也不知道,她们中的哪一个会捷足先登,攀上北境之王的床笫。 徐洛觉得曼德勒大人有些太乐观了。波顿公爵可不是拉姆斯那样的废物,可以任徐洛揉捏。如果徐洛可以选,他也不愿在战场上,与卢斯·波顿相遇。因为他没有必胜的信心。 薇拉·曼德勒与琼恩年龄相仿。她将自己的头发染成草绿,梳成两条长辫,洒脱自如。薇拉驾马赶过徐洛和她的祖父,回头,尖锐的眼神上下打量徐洛,问 “你就是史塔克家的私生子?” 薇拉的语调没有恶意,带着天真,给人鲁莽冲动的感觉。曼德勒大人脸色铁青,连忙呵斥薇拉,又向徐洛赔礼说“您别在意,琼恩大人。薇拉被她母亲惯坏了,在白港也一向这样口无遮拦,无法无天。” “无妨。”徐洛挥挥手,驱散空气中的尴尬。他模仿着薇拉尖锐的声调,说“‘佛雷杀了奈德公爵,杀了凯特琳夫人。他们还杀了罗柏国王。他是那么勇敢、正直,佛雷却杀了他!您不该忘了曼德勒对史塔克家族的誓言!’是的,伯爵大人,薇拉小姐很勇敢。如果罗柏还在,他一定会让薇拉成为他的王后,而不会选择简妮。” 薇拉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说过的话?!”少女咬着嘴唇,狐疑地打量徐洛,“——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祖父告诉你的!你们太讨厌了!” 少女恼怒,晕红攀上脖子。她贝齿轻咬,驾马朝队伍后方驰去。 胖胖的鳗鱼骑士一脸无辜,不解地问“我不记得,我曾告诉您这些事情啊!琼恩大人。” “罗贝特。”徐洛提醒,“不过另一方面,感谢您还记得对史塔克家族的誓言,伯爵。北境永不遗忘。史塔克也会记得您的善意。” 佛雷家族前往白港,要求曼德勒家族宣誓效忠时,罗贝特·葛洛佛也在白港,知道这一系列的事情。 “是这样啊,”曼德勒大人感叹,“看来我要为罗贝特背黑锅了!” 与薇拉不同,伯爵的长孙女薇尔菲德是典型的贵族少女。美丽、端庄,举止优雅,气态和蔼,做什么事情都不紧不慢。这天,薇拉特地梳了一头斜辫,厚密的头发披散在一旁,流畅精致。听到祖父的感叹,薇尔菲德用手遮住小嘴,吃吃轻笑。 “您就是薇尔菲德小姐吧。”徐洛友好地问候。他不想给曼德勒爵士造成他对两位少女厚此失彼的感觉。 “您好,琼恩大人。”薇尔菲德在贵族交际上,有着良好的修养。关于对徐洛的称谓,劳伦斯直接称呼他‘陛下’,曼德勒大人只叫‘大人’。薇拉叫徐洛私生子,这姑娘有点意思。而薇尔菲德,用的是‘y ord’,意为‘我的领主’,避开了徐洛模糊的身份界定。 徐洛为此多看了薇尔菲德一眼。 一行人在赛文城休息了一夜,次日抵达临冬城。 火吻驮着徐洛,慢步踏过雪地。这一日,白雪纷飞,落满徐洛肩头,给他增添了几分厚重感。徐洛身后,是一众领主。白港伯爵曼德勒大人、赛文城女伯爵乔俐儿夫人、托伦方城的继承艾妲·陶哈、霍伍德城的继承人劳伦斯·霍伍德,以及后党骑士,理查德·霍普爵士、罗宾·比兹伯利伯爵和海伍德·费尔伯爵。 在他们身后,是近千骑兵。分成四列,稳步挺进。骑兵们端坐马背,表情冰冷严肃。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旌旗招展、队列整齐,格外庄重肃穆。 骑兵之后,是两百余佛雷家族的俘兵。这些人经历了连日的赶路,食不安寝。神色困怠疲倦,一身狼狈。但围观的北境人仍低声咒骂,朝他们扔石头、木棍,任何能从手边拿来的东西。佛雷家族的俘兵只能猥琐地收起脖子,踉跄前行。 最后,是跟随徐洛返回的野人掠夺者和北境步兵。 他们抓起拖车上,早已准备好的铜分,扔向围观的临冬城以及从避冬市镇赶来的北境领民。这样做,是为了展示领主的战绩,以及传达和人民分享胜利的意愿。雪地里响起热闹喧哗的欢呼。北境人低头抢夺丢下的铜分,口中高呼徐洛的名字。 临冬城内的人,早早等在城外。他们忍受着风雪,静候徐洛归来。 徐洛翻身下马,提着黑布袋走到一众人面前。黑布袋打开,拉姆斯的头颅骨碌骨碌滚到‘鸦食’莫尔斯脚下,朝天,惊愕地瞪视四周的人。 鸦食莫尔斯一脚踩住拉姆斯,伸手,他的小子将斧头递给他。莫尔斯捡起头颅,放到石桩上。挥斧,将拉姆斯斩成两段。 “啊!——” 鸦食莫尔斯厉声咆哮。粗犷的声音在雪地里回荡不息。 徐洛挥手。 北境步兵将佛雷家的俘虏押着,分成两列,朝北境人跪下。北境,永不遗忘。刀起,刀落。鲜血染红雪白的地面。俘虏的尸体随即被扔进一旁早准备好的柴堆。黑炎腾空,袅袅而上。 北境人怔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的人,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喊。随后,所有人都开始欢呼。 “北境之王!” “琼恩·史塔克!” “北境之王!” “琼恩·史塔克!” 人们会爱戴能够守护他们的领主。亚莉珊·莫尔蒙想。琼恩处死了小剥皮,解决了佛雷带来的危机,还将被俘虏的陶哈家族带回了北境。他是当之无愧的北境之王! “琼恩!”亚莉珊·莫尔蒙跟着众人喊。 “北境之王!”北境领主在大声欢呼。 红色婚礼,令北境人失去了他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死在佛雷手中的人。他们疯狂地冲上前去,撕扯、殴打佛雷的尸体,与步兵一同,将之丢进火堆,让烈火将仇恨与悲伤带走。 “火焰,将净化一切。” 城墙上,梅丽珊卓女士低声喃喃,从侍从戴冯·席渥斯手中接过铸造好的青铜王冠。 徐洛在众人的簇拥中,缓步走进临冬城。 【088】北境之王(二)加冕礼 加冕礼在神木林进行。 徐洛跪在雪地上。冰冷的雪逐渐融化,浸入他的裤腿。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薇拉在人群中,好奇地打量他。雪仍旧在下,纷纷扬扬,空气中充斥着散不开的寒气。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红通通的、火热的喜悦。 徐洛回过神,看向身前的梅丽珊卓。 选择梅丽珊卓主持加冕礼,是徐洛的选择。他有意加强红神拉赫洛在北境的影响力。北境将迎来一个寒冷黑暗的凛冬,人民需要信仰支持他们。而农夫所受的教育和生活方式,使他们更容易信任一些实在的东西。看到火焰,他们就会想起拉赫洛。这比虚无缥缈的旧神来得实在真切。 一袭祭司红衣的梅丽珊卓,站在落雪中,就像一朵盛开在雪中的红莲,格外美丽高贵。她白皙剔透的脸颊,看上去就像珍贵的玉石,令人忍不住想要亲吻。 梅丽珊卓捧着青铜王冠,轻声问 “在我面前的是谁?” “琼恩·史塔克。” 徐洛回答。从此刻起,他有权使用史塔克家族的姓氏。他不再是私生子‘雪诺’,而是北境之王‘史塔克’。自降服王托伦后,他是第二个成为北境之王的人。 “长夜漫漫,前途艰险。” 梅丽珊卓在声调中加入了魔法,使之更加抑扬顿挫。北境人原本对徐洛的选择有所疑虑,但此刻,这些人都专注地侧耳聆听。 “琼恩·史塔克,你可愿在此起誓。” “从今日起,将北境视为自己的责任与生命。为北境的荣誉而生,为北境的屈辱而死,为北境的安宁而战,为北境的祸患彻夜不眠。从今日起,至死方休?” “i sear!” 徐洛郑重回答。‘我发誓!’ 我曾许下一种誓言,他想,如今要立下另一种。 四周响起欢呼声,北境人在大雪中欢呼徐洛的名字,称呼他为北境之王。他们拍打自己的胸膛,拥抱身旁的兄弟姐妹,气氛炙热明亮。 “你可愿在此起誓。” “一视同仁的对待北境的领主。公平、公正、荣誉、廉洁、谦虚、怜悯、诚恳、善良。承担起国王的责任,守护王国与领主的土地。从今日起,至死方休?” “我发誓。” “你可愿在此起誓。” “将北境的人民,视作自己的儿女、父母、姐妹、朋友。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们,以自己的荣誉守护他们,为他们带来安宁和幸福。从今日起,至死方休?” “我发誓。” “我代表北境,授予你‘北境之王’的称号。愿你谨记今日的誓言,琼恩·史塔克。”梅丽珊卓说着,俯下身子,将青铜王冠戴在徐洛头上。 下一刻,雷霆般炙热的欢呼在神木林中响起,将心树上的积雪震落。 “琼恩!”他们高喊。 “北境之王!”他们欢呼。 自临冬城之战后,北境已经长久没有这么高兴热烈过了。领主们互相看看,用目光互相肯定对方的想法。‘是的,他会成为我们的国王。’领主们无声地说。 赛文城的乔俐儿伯爵夫人第一个踏上雪地,走向徐洛。她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直达徐洛身旁。在不到一个月以前,乔俐儿伯爵夫人是最先反对徐洛的人,此刻,她也最先站出来支持徐洛。 “你会拥有赛文家族的剑。” 乔俐儿夫人说。她将手中的小剑插在徐洛的青铜王冠上。 “你杀了‘野种’拉姆斯,”白雪覆盖‘鸦食’莫尔斯的头顶,挂在他的白胡须上。莫尔斯抖了抖胡须,将积雪抖落。他灰色的眼眸闪闪发亮,注视着徐洛,说“我也会兑现我的承诺。最后的壁炉堡将为您战至最后一个男婴,陛下!” “您言重了!” 徐洛心怀敬畏,低下头,接受莫尔斯手中的青铜剑。 亚莉珊·莫尔蒙笑意盈盈地站在徐洛面前。“我很高兴看到你成为国王,琼恩陛下。”母熊说,“我一直相信,杰奥叔父的选择不会有错。” 杰奥·莫尔蒙,是守夜人前任总司令。他一手培养了琼恩·史塔克,使之成为继任的守夜人司令。 徐洛说“感谢您的认可,亚莉珊夫人。我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告诉您。梅姬女伯爵还活着,她现在应该在灰水望。夺回卡林湾后,我已经派人南下找她。” 听到母亲的消息,亚莉珊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又渐渐黯淡下去。“感谢您的挂念,陛下。”亚莉珊露出虚弱的笑,她看上去对此不抱希望。 梅姬·莫尔蒙与盖伯特·葛洛佛,被罗柏派往灰水望,送一封任命琼恩为‘北境之王’继承人的信。徐洛在前往临冬城前,对自己的地位还有疑虑。他怀疑自己需要那封‘遗嘱’,于是派人去了灰水望,寻找梅姬。 也许,他现在仍然需要那封‘罗柏的信’。就算到了此刻,也不是所有北境领主都愿意承认他的地位,比如—— 徐洛刚生出这个念头,便看到菲林特的莱珊伯爵夫人,匆匆走进神木林。莱珊夫人提着裙摆,神色慌忙。她看到仪式还没结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莱珊夫人走到徐洛身旁,微微曲膝,说 “我很抱歉,差点没能赶上您的加冕礼,陛下。” 徐洛连忙扶住她。 “让您辛苦了,”徐洛说,“寡妇望离得这么远,您能赶到已经让我很意外。”徐洛说的是客套话,他在出发前往铁群岛前,便发出了召令,命令北境领主前往临冬城。莱珊伯爵夫人分别是看准了徐洛杀死拉姆斯,夺回卡林湾,又得到了大部分北境领主的承认,才匆忙赶来。 这个狡猾的寡妇,徐洛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我终于得到了整个北境的支持,这些日子的艰辛,并非毫无意义的。 徐洛露出笑容。他扶着莱珊·菲林特,跟着人群一同离开神木林。 随后,徐洛在临冬城举办了一场简陋的宴席。北境现在很穷,无法承担奢侈的宴会。徐洛能做的,只是请每一个进入临冬城的人喝一杯暖胃的酒,吃上一顿免费的午餐。 宴会间息。 徐洛与梅丽珊卓并肩走在雪地。两人都沉默无声,想着自己的心事。 梅丽珊卓不时摸摸喉头的心形红宝石,看上去心绪难安。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忧虑,说“我希望你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琼恩。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怎么了?” 徐洛感觉到女祭司的不安。 “长夜已至,琼恩。我在火焰中看到死物在长城外晃荡。”这是梅丽珊卓不断向光之王祈求后,看到的唯一的幻影,“你应该在长城上,而不是这里。” 徐洛沉吟。在铁群岛,徐洛也从狼梦中,看到了长城之外的阴影。有强大而未知的东西,潜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但—— “这个世界是联系的,女士。”徐洛让梅丽珊卓挽住自己的肘弯,“难道,连你也认为,我是为了权利和虚荣,才留在北境吗?我的战场无处不在。长城,北境,南境,甚至狭海对岸。只要能对抗异鬼,我不介意做任何事情。丹妮莉丝想要向西返回维斯特洛,却前往了东边的奴隶湾。史坦尼斯想要成为铁王座的国王,却率军来到了长城——” “所以,他死在了这里。”梅丽珊卓提醒。 “是的,愿史坦尼斯安息。可另一方面。您能确保,待在龙石岛,史坦尼斯就绝对安全吗?史坦尼斯虽然死去,但北境人会称赞他是好国王,永远铭记他。如果他一直待在龙石岛呢?人们会怎么看他,叛贼?还是,野心家?——我会派人送信到长城,命令埃恩·伊梅特警惕长城外的动静。您放心,只要解决波顿,我就会返回长城。” 梅丽珊卓没再说话。 也许,国王都是这样固执? 卡蒂娜冒着雪走来。野人少女看了眼靠在一起的两人,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有一个叫艾林的剥皮人,想要见你,吾王。”卡蒂娜说。 酸艾林? 卢斯·波顿公爵的反应真快。“让他到书房等我。”徐洛命令。卡蒂娜转身离开。徐洛向梅丽珊卓道歉,随即匆匆走向主堡。 【089】北境之王(三)波顿的落子 书房。 酸艾林晃动着双腿,怡然自得地坐着,就像待在自己家中。 徐洛从他身旁走过。‘这家伙看上去很自信,甚至有些傲慢,’徐洛想,‘他没经过我的允许,竟敢擅自入坐。’徐洛思索着酸艾林举止间透露的意味,不动声色坐下。 徐洛问“波顿公爵的答复是什么?” “波顿大人同意交换人质。” 酸艾林回答。 这不出徐洛所料。卢斯·波顿不敢得罪佛雷家族。“但是——”酸艾林拉长了声调,“波顿大人命我问您,你想要哪一个?泰隆·斯特恩,还是,威里斯·曼德勒?……波顿大人认为,阿伍德爵士一个人,比不上他们两人的价值。” 徐洛的脑袋像被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的动作顿了一拍。 威里斯·曼德勒?威曼伯爵的长子?“什么意思?”徐洛问。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不安。 酸艾林嬉笑着,说“几日前,波顿大人在国王大道碰见了威里斯爵士,便请他到恐怖堡去做客。难道,鳗鱼骑士没告诉您这件事吗?” 徐洛的脑中,浮现起威曼·曼德勒这几天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威曼伯爵没说,徐洛也没机会去问。伯爵是因为儿子落入波顿手中,才如此不安? 徐洛开合着手掌,问 “我怎么能确定,威里斯爵士真的在波顿公爵手中?” 酸艾林没有回答徐洛的问题。 他满意地看着徐洛阴沉的脸色,说“波顿大人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来说,一定很困难。所以,他准许你思考十天时间。十天后,如果你还没有答复,他就会帮你做选择。” 准许? 见鬼! 徐洛真想狠狠一拳,砸在酸艾林那张令人厌恶的臭脸上。徐洛抵达维斯特洛好几个月,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被人抓住的感觉。从酸艾林的的阴影中,徐洛仿佛看到卢斯·波顿公爵那张阴沉、冰冷,水波不兴的脸。这种沉默与冰冷,是对徐洛最好的嘲笑。 ‘你觉得我做的事情很让你为难吗?’卢斯·波顿轻声细语地问。他习惯这样低声说话,迫使所有人必须安静下来,细心倾听。‘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徐洛对着空气干笑两声。 他想知道,自己手中还有谁,可以做人质交换的。布德利·佛雷?这个家伙在佛雷家族继承顺序很靠后。芭芭蕾·莱斯威尔将他视若珍宝。可佛雷家一百多个儿女,多他一个,少他一个,真没太大影响。卡特·佛雷?瓦德侯爵怕是都不知道这是谁。 徐洛手中还有上百佛雷家的人质,可他不知道,哪一个身份地位,足以与威里斯爵士,或者泰隆马格拿相比。 混蛋! 真不愧是卢斯·波顿! 在维斯特洛的权利的游戏玩家中,卢斯·波顿公爵一定能名列前茅,与已故的泰温·兰尼斯特公爵、多恩亲王道朗·马泰尔、赫伦堡公爵及谷地守护者‘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等人相提并论。波顿公爵的阴险与缜密,在五王之战中便可管中窥豹。 近两万北境士兵南下,阵亡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几乎都是波顿家族的人。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结果,是在一个无声无息的过程中,悄然完成的。这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缜密心思,才能完成这样的计算。 徐洛心里有些烦躁。 卢斯·波顿公爵算是抓住了他。 换泰隆·斯特恩,徐洛无法向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交代。徐洛目前的军队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由白港的骑兵和步兵组成,他决不能像罗柏失去瑞卡德·卡史塔克伯爵一样,失去白港的支持。 换威里斯·曼德勒? 徐洛不知要怎么面对野人和斯特恩战士。他们和他一起作战,为了捍卫他的荣誉和权利而死。现在,徐洛却要抛弃他们的头领?他们一定会认为,徐洛是为了讨好北境贵族,巩固他‘北境之王’的地位,才这么做。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说 “替我转告卢斯·波顿公爵,我会在七天内给他答复。” “好的。”酸艾林耸耸肩,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对了,琼恩陛下。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波顿大人还命我送来一份大礼。” 大礼? 难道卢斯·波顿,还有比抓住威里斯·曼德勒,更令我不快的东西?徐洛皱眉,凝视着酸艾林,艰难地问“什么大礼?” 徐洛发现,自己竟害怕知道答案。 酸艾林吃吃笑起来,说 “波顿大人知道,守夜人军团人丁稀少,不足以防守绝境长城。所以,他特地送了十几个白港的俘虏给您。这些白港人,都是最骁勇善战的战士。相信他们一定能帮你不少忙!” 徐洛不知道,自己怎么撑到酸艾林离开书房,才靠上椅背。 卢斯·波顿送俘虏上长城? 若是换一个人,这只是很常见的事情。 自从守夜人军团式微后,就没有骑士愿意加入守夜人军团。导致了守夜人的兵员多是来自维斯特洛的死刑犯、小偷、政治斗争中失败的贵族、以及无权继承家族爵位的私生子。像山姆威尔·塔利、琼恩·史塔克、卡特·派克、御林的乌尔马等等,等等,能够被列举出的守夜人兄弟,大多是这几类人。 贵族领主常年会送一些囚犯上长城。但波顿公爵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深意。徐洛很清楚的意识到,波顿公爵试图用这种方式,提醒临冬城的人,徐洛守夜人的身份。 ‘我将不娶妻,不生子,不承荫封地。’ 北境领主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问题,将它隐藏在幕后。但当有人挑破这层纸,使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能够装作看不到。 此外,徐洛还面临另一个问题。 要不要送俘虏上长城? 徐洛坐起来,揉揉额头。波顿公爵的确可怕。他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却给徐洛带来这么多烦恼。“卡蒂娜!”徐洛高声喊。 门外传来野人少女沉闷的回答。 她好像在生气?为什么? 徐洛狐疑地望向房门,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命令卡蒂娜去把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爵士找来。 不一会儿,胖胖的威曼伯爵走进书房。 “陛下。” 威曼爵士恭敬地行礼,坐下。 徐洛问“关于威里斯爵士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威曼爵士顿了顿,说 “他好像落入了波顿手中。” “发生这种事情,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不想扰乱您的加冕礼,”威曼爵士说,“此外,这个消息,我只是从逃出来的人哪儿听说,还没彻底证实。所以不想影响您的心情。” 徐洛叹了口气。如果早知道,他也不会这么惊愕和被动。 “您应该告诉我的,如果国王不能保护他的领民,他的王冠还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被波顿抓住的人,是威里斯爵士。在征讨兰尼斯特时,他的表现非常英勇!” “我很抱歉,陛下。”威曼爵士说。 “我会派人和卢斯·波顿交涉,换回威里斯爵士。”徐洛说,“我找你来,是为了了另外一件事情。关于卢斯·波顿送来的白港俘兵——” “这个,我也已经知道。” 威曼伯爵揉搓着他的胖手指,说,“卢斯·波顿打算将他们送上长城。真阴险!他想向北境贵族,暗示您守夜人的身份……当然,我不介意您是守夜人,或者,河湾地人。但其他领主不见得这么想。” “是的。” 徐洛点头,“我找您来,是想告诉您一声,我打算将他们送上长城。您也知道,就算是守夜人司令,也无权免去兄弟的黑袍。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留下他们,守夜人和北境人都会认为,我是对北境之王的权位心存窥伺,有意讨好北境领主。这会令我们处于一个不利的地位!” “当然,”白港伯爵的胖脸皱成一团。“我理解您。” 徐洛对领民有责任,威曼伯爵对领民同样有责任。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士兵上长城,威曼爵士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得到威曼伯爵的同意,徐洛心情舒畅了一些。他站起来,走到威曼伯爵身旁,紧握伯爵的手,说“您放心,威里斯爵士,很快就会回到您的身边。” “谢谢您,”威曼爵士笑得很勉强,“陛下。” 【090】北境之王(四) 徐洛在门边与伯爵握手言别。 他默默注视着威曼爵士远去,心中思绪绞合。卢斯·波顿公爵是位强大的对手。他就像一只行进在幽暗森林中的饿狼,冷静地观察猎物,寻找猎物的破绽,随时准备扑上来做致命一击。与卢斯·波顿交手,必须小心谨慎,谨慎谨慎再谨慎,多谨慎也不为过。 唯一令徐洛稍感安慰的地方,是波顿公爵的行动,只是令他心中烦闷,尚未造成实质性伤害。 卡蒂娜仍闷闷不乐。 “你不该这么做!”徐洛刚回头,卡蒂娜便迎上来,小声却尖锐地说。一瞬间,徐洛以为,卡蒂娜说的是他不该用威里斯爵士的安危,来暗示曼德勒大人,同意他将白港俘兵送上长城。但徐洛不认为自己错了。这是一场权利的游戏。徐洛只是暗示,而非威胁。 设想一下,任由威曼伯爵保持中间立场,他会怎样应对这件事?肥胖但并不懦弱的白港伯爵,一定会站出来阻止徐洛。那会让情况变得复杂,难以控制。 徐洛不愿看到这样一场闹剧。 “你不该总是以身涉险!你不该丢下我们,独自去冒险!”卡蒂娜昂着头,小脸上带着没得到糖的孩子气,“我们是你的贴身护卫。但当你在海外时,我们却安全的躲在城墙里。这对我们一种来说是种——” “侮辱!” 小狮子低声咆哮。 我也不想冒险,徐洛心想。如果能坐在家里,就征服世界,那再好不过了。但只有低俗小说的主角,才有那样的力量。他们挥动着发光的武器,不断从手中扔出火球、冰箭,征服土地,掠夺女人,占领城堡。但这里是维斯特洛,徐洛可没办法那么做。 如果徐洛胆敢如此掉以轻心,卢斯·波顿会给他上的第一课,叫残忍。第二课,叫死亡。 “卡蒂娜,”徐洛轻声说,“如果你知道,城墙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希望抓住你们中的一两个,用来威胁我。你就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们不需要你的保护!”卡蒂娜打断徐洛,“矛姬不像你们南方女人那么柔弱,娇嫩,需要男人的呵护!” “你这么说,我很难过。但我的确是想保护好你们。我很抱歉,卡蒂娜。你有你的行事规范,而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卡蒂娜看到徐洛眼中的忧伤,硬起的心肠一下软了。原本积蓄在心里的话,一下烟消云散。“刚才有人来过,说有个普莱斯人,在客室等你。”卡蒂娜轻声说,“……原谅我,吾王。我太生气了,你不该这样对我们……” 普莱斯人? 看徐洛困惑的模样,卡蒂娜又解释说 “就是那个长着小胡子的瘦老头。从海对面来的那个……” “泰楚·奈斯托斯?” 徐洛反应过来。普莱斯人?布拉佛斯人?卡蒂娜的语言天赋似乎不高。卡蒂娜重重点头,确认徐洛的想法。 “好的,我知道了。”徐洛若有所思地说。 泰楚来了? 徐洛心里生起一丝期待。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徐洛希望,泰楚不是空手而来。这个普莱斯人带来的东西,越多越好。 徐洛在客室见到泰楚·奈斯托斯,铁金库的代言人。这个长着小胡子的瘦老头,笑眯眯地看着走进的徐洛。 “我希望没有打扰您,陛下。”泰楚说,“现在我该叫您琼恩陛下了,对吗?” “叫我琼恩就行。” 徐洛给了泰楚一个拥抱,将他拉到一旁坐下。“告诉我,泰楚,你这次给我带来了什么?” “一张纸,陛下。” 泰楚笑着说。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整洁如新的纸。泰楚扫干净桌面,将纸放在桌上,推到徐洛面前。“这是铁金库和您的契约,陛下。只要您在上面签个字,源源不断的物资,就会从狭海对岸抵达您的城堡。” 徐洛拿起契约。 上面密密麻麻列举了上百条条款,大多是徐洛需要遵守的。相比之下,铁金库需要遵守的条款少得可怜,只有无条件的借款,定时的物资之类完全无须书面约定的内容。 徐洛大致看了一下,其中最主要的条款有三条 一丶徐洛要将瑟曦·兰尼斯特赶下铁王座。 二丶徐洛要偿还拜拉席恩王室所签下的欠款,包括但不限于劳勃·拜拉席恩国王,乔佛里·拜拉席恩,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以及太后瑟曦·兰尼斯特的欠款。 三丶北境要给予铁金库特惠关税的优惠。 前两条没有特别值得一说的地方,徐洛和铁金库合作的基础条件,就是推翻瑟曦的统治。而继承者,要承担前任的欠款,这条看上去很不合理的条款,也只是共识。 重要的是第三条。 关于关税的问题。商人在维斯特洛行走,靠港要缴纳关税、进出城堡要缴纳关税、在领主开设的市集进行交易需要缴纳交易税,这是一笔不菲的资金来源。 虽然铁金库会对北境进行物资援助,但也仅限于一些基本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而更贵重的奢侈品,像香料、丝绸、宝石黄金之类,仍然属于交易货物。 如果徐洛同意铁金库的要求,将有很大一笔财富从北境流向铁金库。更严重的是,铁金库可能利用布拉佛斯高效的生产力,向北境倾销货物,以掠夺北境的黄金和白银。在徐洛结束北境战争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北境都会因此无法恢复繁荣。 “见鬼,”徐洛气笑了,“布拉佛斯的商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泰楚?” 瘦老头一脸无辜,摊开手说 “我只是铁金库的代言人,陛下。我无权知道契约内的条款。不过,铁金库是一个营利机构。您早就该想到,它会有一些要求。”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徐洛已经开始感受到这顶青铜王冠的重量了。铁金库是看准了,徐洛需要援助,才设下这样的条款。没有食物,没有金币,徐洛要靠什么统治北境? “很好,泰楚。”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徐洛拿起鹅毛笔,“我可以同意这条关税条款,但我有一个要求。北境的特惠关税,只针对在北境开设有作坊和商铺的布拉佛斯商人。” 泰楚沉吟了一会儿,露出笑容。 “您一直很聪明,陛下。您是想通过商人开设商铺,来繁荣北境的贸易。以及从他们手中,学习到布拉佛斯的生产技巧,以复兴北境吧? 不过,如果您是想借此阻止商人来维斯特洛,可就打错算盘了。就算您提出这样的要求,只要有特惠关税在,商人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来到北境。这里可是一片辽阔而富饶的土地——” 徐洛轻描淡写地解决掉一个难题,令泰楚惊讶不已。泰楚朝徐洛挤挤眼,说“当然,陛下,我代表铁金库同意您的要求。顺便说一句,凡是在铁金库存钱、借款,或者花钱,都可以从铁金库得到最惠关税的通行证。到时候来北境的,可不只是布拉佛斯的商人。” 徐洛听出了泰楚的意思。 铁金库只是做一个中间商赚差价,不参与实物的买卖,旱涝保收。所以铁金库根本不在意,这种对铁金库没有影响的条款。 徐洛从小老头的话中,品尝到友谊的甜味。 徐洛割开手指,沾血,在契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将之还给泰楚·奈斯托斯。 泰楚将之收好,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收进怀里。“能够愉悦您,是铁金库的荣幸,陛下。我这次来,给您带来了二十艘船的物资和一万金龙,希望能暂时缓解您在北境的困境。” “二十艘船?” 徐洛忍不住叫出声。 要知道,上次泰楚不过带来三艘船。二十艘,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贫穷限制了徐洛的想象力。铁金库到底多有钱?徐洛恶向胆边生,甚至生起建一支船队,横跨夏日之海,去劫掠铁金库的冲动。 “此外,我私人还给您带来了一点小礼物。两个熟练的科霍尔人工匠,也许,他们能给您带来些许帮助,陛下。与铁金库相比,我的礼物不值一提,希望您不要嫌弃。” “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我的需要了,泰楚。” 徐洛再次拥抱泰楚。听说科霍尔人的工匠锻造技术举世第一,他们甚至声称懂得瓦雷利亚钢的锻造技巧。徐洛正好需要有人帮忙解决,龙晶作为武器时,坚硬却脆弱的问题。 再进一步想,泰楚·奈斯托斯在徐洛没有成为北境之王前,就为他运作好了和铁金库的契约书。其间的辛苦和劳累,可想而知。 徐洛示意门边的卡蒂娜。不一会儿,卡蒂娜捧着一个小盒子回来。 徐洛打开盒子,推到泰楚面前。 “这是一块从海石之位上挖下来的石头。听说,铁种因为常年在海上航行,多少会沾染海水的湿气。是铁群岛上的黑石,帮他们吸走湿气,才不致影响他们的寿命。也许,你会需要它。” 泰楚为铁金库四处奔波,也常年在海上。年龄一大,难免染上风湿病。这一点,只要细心去想,不用询问也可知道。 泰楚取出黑石。黑石已提前被雕刻成布拉佛斯巨人的形状。底座上,镌刻有泰楚·奈斯托斯的名字。泰楚的眼中泛起微弱的水光。这件礼物并不是临时起意,赠送给他的。 “感谢您的挂念,陛下。”泰楚动情地说。 “对了,还有一点。我把阿里从长城召来,准备让他主持重修卡林湾。也许,在他离开临冬城前,你想要见见他?” 泰楚·奈斯托斯培养阿里十余年,早已将这孩子当做亲人。听到徐洛提起阿里,泰楚露出期盼的目光。徐洛轻和笑笑,示意卡蒂娜去把阿里找来。 “我也给您带来一个您也许感兴趣的人。”泰楚说,“布林登·徒利爵士,与我们一同抵达北境。” ‘黑鱼’布林登? 听到这个名字让徐洛很意外。 布林登·徒利是凯特琳的叔叔,一位非常优秀的将领。他与罗柏在呓语森林,击败了詹姆·兰尼斯特。红色婚礼时,布林登·徒利留守奔流城,侥幸逃过一劫。后来,詹姆·兰尼斯特用奔流城城主艾德慕·徒利做人质,要求布林登献城。 布林登在城堡沦陷前,逃离了奔流城,不知去向。他竟然也来了北境?徐洛想到了几种可能。一是布林登不愿去被小指头控制的谷地,北境便是他最好的选择。其二,布林登也许是听说了假‘艾莉亚’的消息,想要偷偷摸摸把‘艾莉亚’救出去。 徐洛还无法判断,布林登的到来,会有什么影响。 过了一会儿,卡蒂娜带着阿里走进房间。徐洛起身,与泰楚道别,随即离开。他们刚走出房门,卡蒂娜便低声说 “有人四处找您,要您去大厅一趟。” “大厅?” 一丝不安涌上徐洛心头。现在,只要不是预料中的事情发生,或多或少,都让徐洛联想到卢斯·波顿。从加冕礼后,他就一直在不停的见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事务。徐洛感觉这一天过得比往日一个月还匆忙。 都是因为卢斯·波顿公爵。 波顿公爵给的连环的压力,让徐洛有些喘不过气。这就是做国王的感觉吗?徐洛拍拍脸,挤出笑容。这也比做守夜人司令累太多了吧。 【091】卡霍城之围(一) 夜色中的临冬城,沉默、安静。 赛贡坐在大厅中央。他佝偻着腰,身子紧绷,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被围困的城堡。海浪滔天,硝烟弥散。赛贡吞了口唾沫,他看到徐洛走进大厅,一下站起来。 “都坐下吧。站着做什么?” 徐洛注意到角落里的布林登·徒利。‘黑鱼’布林登握着酒杯,但没有喝的迹象。 “发生什么了?”徐洛看向赛贡,问。赛贡身上受了不少伤,脸上的伤口简单的贴了块药膏,仍向外浸着血。这些讯息,足以引起徐洛的担忧。 “卢斯·波顿进攻了卡霍城,陛下。” 赛贡声音带着苦涩。他握紧拳头,身体因为用力而颤抖。 赛贡进入临冬城,一直沉默地不愿说出受伤原因。大家对此议论纷纷,隐约猜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卢斯·波顿,那头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终于开始了他的行动。 在不久前,徐洛还想着,卢斯·波顿的行为,没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现在,他必须沉默地吞咽下苦果。 卡霍城……亚丽·…… “然后呢。”徐洛问。 加冕礼上,没看到亚丽·卡史塔克,徐洛隐隐有些担忧。但他以为是亚丽为了避开波顿,绕了远路。或者,他们根本没收到徐洛的渡鸦。 “我走的时候,给你们留了三百士兵。卡霍城处于峭壁之上,易守难攻。波顿公爵拿卡霍城没有办法。” 赛贡脸上浮起痛苦的郝红色。 “是的,陛下。”赛贡说,“但卢斯波顿有阿尔夫·卡史塔克。阿尔夫唆使仆人背叛亚丽,打开了卡霍城的城门——” 大厅内响起一阵惊愕的嘘声,打断了赛贡。 阿尔夫·卡史塔克从何而来? 一座城堡,城门大开,和不设防有什么区别?在座的都是领主,战士,深知城堡防守的优势,与它的脆弱。他们低声交谈,言语间满是担忧。 徐洛咳了咳,止住他们的议论。 赛贡继续说“幸好我们发现及时,拼死守住了城门。卡霍城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但我们的损失也非常惨重,这么下去,卡霍城守不了多久。亚丽让我突围,来向您求援……您一定要救她,陛下……” 大厅陷入沉默。这样的困境令他们无话可说。 徐洛头疼的揉着额头。看上去,徐洛忙着救回艾妲·陶哈,解决拉姆斯·波顿,清理佛雷的时候,卢斯·波顿公爵也没有冷漠地旁观这一切发生。 “阿尔夫·卡史塔克,是怎么回事儿?”徐洛揉搓着手指,问。 戴佛斯爵士解释“史坦尼斯陛下为了换取阿尔夫的讯息,答应免去阿尔夫的死刑。将他送到长城附近,依靠一小块封地,安度晚年。卢斯·波顿大概在中途劫走了他。” 戴佛斯爵士眉头深锁。 当初是戴佛斯劝史坦尼斯饶阿尔夫·卡史塔克,没想到如今会种下这样一颗恶果。阿尔夫比亚丽年长,在卡霍城经营多年,一定有不少死忠。内奸,是城堡最为脆弱的一个环节。赛贡等人能够守住卡霍城,过程一定很艰辛。 该怎么办? 卡霍城与临冬城,被恐怖堡从中分割。这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徐洛很难对卡霍城施以援手。就像徐洛攻下荒冢屯后,卢斯·波顿没有任何反应一样。徐洛也很难对卡霍城的遭遇做出回应。 “你还在迟疑什么,小子!现在就召集人马,去救小丫头啊!”见徐洛许久不说话,托蒙德大声催促。 为了避免托蒙德鲁莽的性格误事,徐洛这些日子都没带他,托蒙德早已闲得发慌。另外,托蒙德也的确喜欢亚丽,不想看亚丽受伤。 “陛下,您一定要救救她!”赛贡跟着恳求。 赛贡觉得自己丢下亚丽,自行突围,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他们尝试放出的乌鸦,还没飞出视线范围,便被波顿军的弓箭手射下。他们不愿坐以待毙,便只能突围求援。 “我们很难救援卡霍城,”不动如山皮革担忧地说,“卡霍城离临冬城太远,中间又隔了恐怖堡。我们前往卡霍城的途中,一定会遭到波顿的攻击。” 托蒙德站起来,大声嚷嚷“我们还怕了波顿不成!莫非,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亚丽死在波顿手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托蒙德。” 皮革说。他欲言又止,看向徐洛,转而说,“只是……只是会很艰难……” “闭嘴吧,野人。”和大部分南方骑士一样,霍普爵士不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野人。霍普爵士冷笑着,说,“为了一个小女孩,葬送目前大好的局面,只要傻瓜才会这么做。我们根本不需要理会波顿公爵,仅仅是这个严冬,就会杀死他和他手下的小子。” “你想要尝尝傻瓜的斧头吗,下跪之人?”托蒙德咆哮,撸起袖子。 “别吵。” 徐洛低声呵斥,止住闹事的两人。外有强敌,我却还要为他们之间的矛盾花费心思。徐洛心里很苦涩。他取下青铜王冠,放在桌上,撩开被压在一起的头发。 “我们会救卡霍城。”徐洛郑重地说。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大厅内的人,反应各不相同。 野人大多很兴奋,托蒙德得意地朝理查德·霍普爵士竖起中指。霍普爵士则残忍地笑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北境领主小声低语,眉眼间满是不安。他们会考虑更多关于北境局势的问题,心中更偏向于放弃卡霍城。但他们也没有表示反对。徐洛的威信,在这时起了很大的作用。 徐洛露出满意的笑容,说“梭伦,你去清点人手。我需要一千五百骑兵,一千步兵。步兵尽量从自由民掠夺者中挑选……” “卡霍城没有战略意义。” 沉稳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打断徐洛。 ‘黑鱼’布林登站起来。他原本没打算参与北境人的讨论,但他不想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亲人就此陷入危险。 布林登·徒利饱经风霜,满头灰发,脸庞坚毅、苍老,像一块经过千年风吹雨打的岩石。沉稳、勇敢、执着,令人不自禁产生信任。他的声音嘶哑,给人沧桑感。 布林登清了清嗓子,面向北境领主,自信地说 “波顿围攻卡霍城,显然不是为了攻下这座偏远的城堡。 卢斯·波顿曾命令北境人进攻暮谷城,折损了大半北境步兵。他很清楚,像这样偏远的城堡,没有战略意义,得不偿失。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诱使我们对卡霍城进行援救,在半途中进攻我们。我们不应该上他的当。与其救援卡霍城,我们不如转而进攻恐怖堡,迫使波顿回防。这样做对我们来说会更有利。” 黑鱼的话条理很清晰,沉稳、自信,对整件事情的分析深刻、完整。大厅内响起一阵附和的掌声。 布林登咧起嘴角,冷淡地笑笑。他的目的不是赢得掌声,也对众人的欢呼缺乏感触。 徐洛耐心地听完布林登的话。 他站起来,向众人介绍,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霍斯特公爵的弟弟,布林登·徒利爵士。” “哦!” “哦!” 大厅内响起欢呼和拍打桌子的热切声音。北境人在五王之战中,与布林登·徒利并肩作战。他们同样听过布林登的大名。呓语森林之战,布林登·徒利的表现非常惊艳。 徐洛等众人平静下来。 布林登所说的问题,徐洛都想到过。要援助卡霍城,就势必面对卢斯·波顿的威胁。卢斯·波顿可能在半路上伏击他们。或者,卡霍城也可能在他们抵达前陷落。各种未知的陷阱等待着徐洛,而徐洛要面对的,是一个阴冷强大的波顿公爵。 但徐洛仍决定援救卡霍城。他意识到,自己在渴望与波顿公爵交手。没有什么,比一个强大的对手更令人兴奋的。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明白你们的担忧。波顿公爵是位非常强大的对手,要与他战斗,需要非常小心。像援救卡霍城这样冒失的举动,是不应该的。 但是,我们难道要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吗?进攻恐怖堡,与进攻卡霍城,有什么区别?别忘了,卡霍城还在我们手中。进攻恐怖堡,却要面对一座坚固的城堡。 最重要的一点。 各位,我们拥有更强大的兵力。只要是在野外作战,我们就会拥有极大的优势,足以让我们击败卢斯·波顿。我们会冒险,但我们也会得到加倍的回报!是时候,让波顿公爵,为他在红色婚礼上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付出代价了!你们想要血?还是火!” “血!血!血!” 大厅内的人咆哮起来。北境,永不遗忘。他们不会忘记红色婚礼,也同样不会忘记对波顿的仇恨。 布林登·徒利见徐洛决心已定,叹了口气。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092】卡霍城之围(二) 临冬城的大门敞开。 军队在雪地上形成一条逶迤的黑线。 徐洛命令皮革和托蒙德两人,带人前往白港,护送铁金库送来的物资。这笔物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皮革的能力,足以让徐洛放心。 此外,徐洛任命‘洋葱骑士’戴佛斯·席渥斯为临冬城代理城主,主持他离开临冬城时的事务。‘黑鱼’布林登,出任临冬城守卫队长。徐洛亲自解释后,黑鱼没有拒绝这个对他的身份来说,明显低微的职务。作为弥补,除了守卫队成员外,布林登有权指挥临冬城内的野人掠夺者。 一想到马上就要与波顿公爵正面交手,徐洛就不自觉感到紧张。站在他对立面的,可是在幕后一手操纵了北境,成为五王之战最大赢家的那个人。 哪怕面对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的猛攻,卢斯·波顿也能顽强地坚守防线,不让军队溃败。徐洛自问没有泰温公爵雄狮般的魄力和能力,这样的对比令他郁闷不已。 徐洛吐出一口浊气。水雾旋即凝成白气。 火吻也感受到了徐洛的不安,不时轻轻地打着响鼻。 有什么好不安的呢,徐洛问自己,就算是卢斯·波顿、泰温·兰尼斯特,也只是人罢了。他们是更为杰出的那些人,但徐洛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太多。 如果是和波顿公爵玩阴谋、拼比耐心和韧性,徐洛毫无胜算。但正面作战,论战场指挥与军队战斗力,徐洛还是有信心一战的。 ‘让他来吧!’ 徐洛告诉自己,心脏却不听指挥的猛跳。我在恐惧,徐洛苦涩地想到,但我又在恐惧什么呢?失败,还是死亡?只要一想到,将要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徐洛的心绪就难以平复。 ‘那可是卢斯波顿啊!’ 这个念头反反复复在徐洛心头萦绕。 徐洛选择的是沿着国王大道北上,再向东抵达卡霍城的路线。他没有走恐怖堡的方向。恐怖堡附近的地形过于崎岖,容易中波顿的埋伏。 一路上,遇到山谷、树林、浅滩,徐洛都要先停下,命人探查清楚,再继续前进。徐洛很清楚,自己所耽搁的每一分钟时间,都会将亚丽和卡霍城推入更危险的境地。但他不敢冒风险,以身试探那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地方。徐洛看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像是隐藏了波顿的伏兵。 见鬼! 徐洛催动火吻,命令军队加快速度。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威胁和掣肘的感觉。在保持谨慎的同时,徐洛尽量的提高速度。几天后的傍晚,他们终于抵达卡霍城下。 卡霍城建在峭壁上。一面临近海豹湾,另一边是大峭壁。这座城堡非常坚固,又只有一道斜坡逶迤向上,直达城门。想要硬攻下卡霍城,非常艰难。 徐洛的哨兵在山脚下发现了波顿家族的营寨。 看上去,波顿公爵想要长时间围困卡霍城。波顿的步兵甚至开始挖掘壕沟,修建木栅栏,将卡霍城与外界隔开。看到这一幕,徐洛困惑地皱起眉头。 要想利用木栅栏,隔绝被包围的敌人,一定要是敌人的外援无法抵达的情况。不然,木栅栏随时可能被敌人突破,修建它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就浪费掉了。 波顿公爵是认为,他不会援救卡霍城吗? 徐洛很难想象,这样愚蠢的命令,会来自卢斯·波顿。但不论波顿公爵有何打算,徐洛还是准备按常规的方式袭营。 ‘破盾者’梭伦带着野人掠夺者,借助夜色的掩护,快速接近波顿军营寨。营寨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声响。梭伦用短弓射杀哨塔上的波顿步兵,一挥手,几个野人掠夺者敏捷的翻过木墙。这些野人掠夺者爬起千尺高的绝境长城来,如家常便饭。小小木墙,简直像是玩具。 营寨门缓缓向内敞开。 徐洛听到营地内传来吼声、骂声。 如果没有这些惊愕、愤怒的声音,徐洛几乎要以为卢斯·波顿是故意做出没有防备的姿态,引诱徐洛上钩。随后再从外围包夹营地,借助地利击溃他。 “冲!” 徐洛驱赶火吻,带着骑兵冲向波顿营地。 战马奔腾,蹄声阵阵。冷风习习,刮过徐洛的脸,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当速度提起来后,人的心情就会变得舒畅。什么担忧,什么疑虑,什么不安,通通被徐洛抛之脑后。 “杀!” 徐洛大喊。 “杀!” 北境骑兵跟着徐洛,挺直他们的长枪,斜斜向下。 波顿士兵掀开帐门跑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衣。他们惊愕地站在空地中央,看着如天神降临的北境骑兵,一时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敌袭!敌袭!敌袭!” 各种高吼声在营地内回响。 波顿士兵反应过来,但他们之中,手持武器的人少之又少,根本无法凝聚成有效战力。 北境骑兵如铁犁犁过田地,将波顿士兵冲得七零八散。野人掠夺者紧跟己方骑兵,冲进营地,收割那些幸存者的生命。 徐洛带着骑兵从营地一头冲到另一边尽头,没有受到任何有效阻拦。他意犹未尽地勒住火吻,等候在主帐外。 北境骑兵下马,从营帐内拖出一个瘦削的小个子,扔在徐洛马下。 小个子爬起来,抓住自己的裤腰带,左右打量,眼中有怒意,也有惊愕与恐惧。“你们是谁?”小个子尖声呼喊。他又蹦又跳的,像只雪地里的猴子。 “你是谁?” 徐洛眼睑微垂,冷声问。 小个子刚想蹦跶,两柄长剑横到他的脖子上。小个子脸颊逐渐僵硬,缓缓跪到地上。“温斯顿·凯索。”小个子瘪着嘴回答,“你们是谁?” 不是卢斯·波顿。 徐洛也说不好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一方面,这人要是卢斯·波顿,会让徐洛觉得非常遗憾。另一方面,没能抓住卢斯·波顿,多少不算圆满。 徐洛问“波顿公爵在哪儿?” 温斯顿·凯索迟疑了一会儿,回答“公爵一天前已经返回恐怖堡。”他显然看清了形势。北境军队已经占领他的营地,再嘴硬只会白白挨揍。 见鬼。 徐洛遗憾地叹了口气。听到这个消息,他多少有些失望。徐洛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卢斯·波顿吸引他来到卡霍城,自己却转身离开。徐洛为此感到遗憾 我面对的,是个狡猾的、捉摸不透的对手。徐洛想。 【093】卡霍城之围(三) 亚丽·卡史塔克听完仆人汇报,连衣服也没换,披上大衣,便匆匆忙忙,登上卡霍城的城墙。下方,火把逶迤。骑兵队缓缓驰来,马蹄声阵阵。亚丽的脸被火光映亮,红扑扑的,带着兴奋和期待。远远的,她便看到了最前方的徐洛。徐洛挺直脊背,神色冷漠。看到他,亚丽的心便安定下来。 “开城门!”亚丽大声命令。 城门缓缓敞开。 亚丽扑进赛贡·瑟恩的怀中。两个被迫分离的新婚夫妻紧紧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的亲吻。徐洛翻身下马,将火吻交给矛姬。亚丽与赛贡分开,怯生生地看着徐洛,脸色带着欣喜和害羞。她给了徐洛一个拥抱,低声说“谢谢您,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徐洛握住亚丽的手,瘦削、冰冷。 跟在赛贡身后,一行人进入卡霍城的主堡。很快,仆人端上热酒和食物。看上去,赛贡·瑟恩很好的适应了他的新角色,能够熟练的吩咐仆人做事儿。 徐洛握紧放在他身前的酒杯,却没有喝一口。 片刻后,换了一身衣服的亚丽走到徐洛身旁,曲膝行礼。“陛下,”她在徐洛身旁坐下。年方十六的少女,已初具贵妇的雍容姿态,“需要我给您添酒吗?” 徐洛摇头,喝了一口快要冷掉的酒,问 “你怎么样?这几天吓坏了吧?” “没有,”亚丽抿起嘴角,“史塔克家的女儿,身体里流着奔狼的血液,剥皮人吓不到我。” 卡史塔克。 徐洛想要纠正亚丽。亚丽体内的奔狼之血,没有她认为的那么浓郁。她的话让徐洛想起他的小妹,艾莉亚·史塔克,那个在黑白之院接受刺客训练的女孩。她现在在哪儿? “你很勇敢,亚丽。” 徐洛说,“我有一个问题,你知道卢斯·波顿,什么时候离开的卡霍城吗?” “卢斯·波顿?”亚丽看上去很惊讶,“他已经走了吗?” “走了。” “不,我不知道。”亚丽摇头,“这几天,剥皮人没怎么进攻卡霍城。他们死了不少人,转而在山下修建木墙,想要围困我们。一群傻瓜。木墙可挡不住您的骑兵!” 是吗。 徐洛又喝了一口酒。亚丽殷勤地为他添满。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波顿公爵在山下修建木栅栏,不持续给卡霍城压力等行为,令人迷惑。如果他是想利用卡霍城,吸引徐洛。他没道理不在半途中埋伏。卢斯·波顿不可能猜不到徐洛会走国王大道这条路。 卢斯·波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头讲,亚丽,”徐洛吩咐,“我需要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从头?——” 亚丽眨眨她的长睫毛,有些困惑。她耸耸肩,似在想该从何处讲起。片刻后,她低声说 “那大概是半个月前,我的叔祖,阿尔夫·卡史塔克突然出现在卡霍城外,要求守城的士兵给他开门。有一大批剥皮人跟着阿尔夫,守城的士兵吓坏了。他们中还有忠于阿尔夫的人。那些人打开了卡霍城的门。幸好,赛贡发现得及时,赛贡英勇地和剥皮人战斗,把城门重新从剥皮人手中夺了回来……” “只有十几个剥皮人,”赛贡咬着羊腿,补充,“没有亚丽想的那么多。其实剥皮人少得可怜。如果不是有人背叛,从背后攻击我,我甚至不会受伤。” 亚丽脸上浮起兴奋的红色。她完全沉溺在夫君的英勇之中。而徐洛看到的是事情的另一面。 阿尔夫为何直接出现在卡霍城外? 如果卢斯·波顿的目的,是夺下卡霍城。利用阿尔夫与城内的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然后一举冲进城来,便可直接攻下卡霍城。这样明显会更好。 难道,他们以为亚丽和赛贡不在卡霍城内? 阿尔夫·卡史塔克那蠢货也许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卢斯·波顿公爵绝对不会。徐洛不相信这种可能。它听上去太侥幸、太幸运,不像是真的。 “继续,亚丽。”徐洛提醒。 “是的,哥哥。”亚丽说,“剥皮人随后从山坡下冲上来,我们打退了他们的第一次进攻。我随后命令皮休学士放出渡鸦,向您求援。但渡鸦还没飞出我们的视线范围,便被剥皮人射下来。卡霍城人手不足,没办法长期坚守。没办法,赛贡只能带人突围,亲自前往临冬城——” “说到渡鸦,你们没收到我让你们去临冬城的信吗?” 亚丽惊愕,摇头“不,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收到。” “好的。你继续。” “赛贡突围后,剥皮人又尝试了两次进攻,都被我们击退。随后,剥皮人就不再强攻卡霍城,转而在城下修建木栅栏……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亚丽挠着脸颊,像是在思考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好的,我知道了。” 徐洛沉闷地说。果然,卢斯·波顿公爵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攻下卡霍城。卡霍城没有战略意义,这一点大家一样清楚。波顿公爵,大概是想利用卡霍城吸引徐洛的救援。 那么,他为何离开了? 因为等不及,以为徐洛没打算来卡霍城么。不,这不可能。临冬城内还有波顿公爵的眼线,他们一定会把徐洛出发的消息,告诉自己的主人。 那,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了。 波顿公爵还有别的目标。 那会是什么呢? 不过,无论波顿公爵的目标是什么,他都犯了一个错。徐洛在击败他留下的部队后,小小的胜利,让徐洛对他的恐惧已大大减弱。‘我想抓住他,’徐洛听见自己说,‘击败他,杀了他。然后,统一北境。’ 卡霍城的城堡,要比临冬城寒冷很多。 徐洛又做了狼梦。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森林。四周阴影弥散,全是鱼梁木。徐洛反应过来,这里是鬼影森林。在白灵不远处,是另一头冰原狼,冷漠地盯着它。 夏天。 白灵认识它的兄弟。这头冰原狼,属于布兰·史塔克。说起来,徐洛到现在,都还只听过布兰的名字,没见过本人。不知道他学习绿先知的能力,进展如何。 白灵和夏天之间气氛很僵。 夏天朝着白灵呲牙咧嘴,白灵则低声咆哮,向自己的兄弟解释,它没有恶意。最终,夏天先扑了上来。两头冰原狼扭打在一起。 白灵比夏天更强壮,但它不愿伤害自己的兄弟,反倒落了下风。 夏天咬向白灵的喉咙。 ……徐洛是被吓醒的。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气。这梦也太真实了,让他快要以为被咬死的是自己。徐洛起身,坐到一旁的桌旁,撑着脑袋,大脑一片混沌。 或许,梅丽珊卓女士的意见是对的。徐洛想,我应该在长城上。长城外,异鬼蠢蠢欲动,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卢斯·波顿身上。 但他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不能统一北境,获得北境的支持,就靠他一个人,也无法阻止异鬼大军南下。更别说,波顿公爵总会在他的身后捣乱,让他不得安宁。 徐洛能做的,只是更快的击垮卢斯·波顿,迫使他向自己臣服。徐洛握紧拳头,砸在桌上。他点燃油灯,连夜写了一封信到长城,要埃恩·伊梅特更加注意长城外的动静。同时,征集两千野人掠夺者南下。 徐洛封好信,前往鸦巢,叫醒皮休学士,让他连夜把渡鸦送出去。 【094】与波顿的首次对决(一) 很快,徐洛收到了来自长城的回信。 “司令。” 简单朴实的称呼。 “你要的野人,我会尽快召集。‘野猪’波罗区会带领他们南下。关于长城之外的情况,最近进入长城的野人,都表示异鬼活动很频繁。这导致更多的野人逃入长城,躲避异鬼。我们的粮食因此开始匮乏。我已经尽量减少每一顿的分量,但仍捉襟见肘。很快,粮食就会被野人吃光。 此外,黑杰克布尔威兄弟,带人前往长城外探查。他带回消息,说异鬼数量比过去多了太多。异鬼开始明目张胆的在鬼影森林内行动。这是个很坏的消息。异鬼在阴影中商讨着阴谋。我对此深感忧虑。 另附。 朱斯丁·马赛爵士在东海望登陆。他带回了三千雇佣兵。朱斯丁爵士写信给我,要求粮食。但我已经没有更多的粮食给他。” 从一个人的信,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埃恩·伊梅特沉稳,朴实,讲求实际。为人又很谦虚,所以字里行间都能读出尊敬和谦卑的感觉。 这封信对徐洛来说意义非凡。 徐洛很快写了回信,让埃恩·伊梅特粮食给朱斯丁·马赛爵士。同时,徐洛以希琳的名义,命令朱斯丁·马赛带人前往临冬城与他会合。有希琳公主在手,朱斯丁·马赛的这三千雇佣兵,等于是徐洛的人。 雇佣兵的数量,远远不如史坦尼斯预计的一万人。但这支力量,足以改变北境目前的局势。 只要有了这支久经战阵,悍不畏死的军队,徐洛可以在野外战斗中,利用人数优势轻易地击溃波顿。也能正面围攻恐怖堡,迫使波顿公爵投降。 这进一步振奋了徐洛的内心。 徐洛在卡霍城逗留了几天,简单修缮了卡霍城的防御。随后,带人下山,准备返回临冬城。也就是在这时,排列整齐的波顿军队,朝卡霍城走来。 一个北境败兵,拖着他残破的身体,逃到临冬城。他失去了一只手臂,伤口仍向外浸血。他受了很重的伤,身上至少有三道剑伤,一支箭矢在他悲伤上下颠簸。很难想象,什么力量支撑他走那么远的路。他抵达临冬城下,终于没有力气再走一步,摔在雪地里。 他奄奄一息说了三个字,‘救国王……’,便随即死去。 临冬城大厅。 北境领主为此争吵不休。‘鸦食’莫尔斯坚信,北境士兵带回的消息,是指徐洛遭到了波顿的伏击,情况危急,需要支援。而‘母熊’亚莉珊则认为,应当更谨慎的对待这件事情。她相信徐洛没那么容易出事儿,而士兵的话,还有其他的解释。贸然离开临冬城,反倒容易落入波顿的陷阱。 双方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戴佛斯·席渥斯的中立立场,让他的处境很尴尬。戴佛斯是主张救援徐洛的那批人,但他又认为,‘鸦食’莫尔斯的脾气太暴躁,不适合做援军的指挥官。 戴佛斯摩挲着手指。 这不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适合做领导者。史坦尼斯任命他为国王之手时,戴佛斯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但国王笑着说,他更看重他的忠诚和直言不讳。 琼恩又看重我什么呢? 戴佛斯问自己。戴佛斯感觉很遗憾,他不像徐洛一样,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北境领主平复、服从。北境人爱戴他们的国王,乐意听从他的命令。但他们不爱戴佛斯。 他们不会容忍琼恩受到威胁,戴佛斯想到这一点,这也让鸦食在争端中逐渐占据优势。 “你还要什么证据,母熊!”莫尔斯低沉咆哮,“死去的家伙已经告诉了我们,琼恩陛下需要救援。我曾发誓,为他而死!我决不愿坐以待毙。如果你想躲在临冬城的城墙后,你就龟缩回你的山洞去吧!我要自己带人,去救国王!” ‘母熊’亚莉珊性情沉稳,她没受莫尔斯影响,平静地说 “这也许只是波顿的阴谋。他派人穿上史塔克的铠甲,用来蒙蔽我们的眼睛。而波顿的军队,就等在临冬城外,等我们出城——” “阴谋!阴谋!哪儿有那么多阴谋!你就是害怕!” “不要质疑熊的勇气,莫尔斯!” “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国王没有消息传回!” “……” 大厅内的领主、小贵族,分成两派,都在互相指责、咒骂。没人注意坐在首席的戴佛斯。琼恩真的身处危险之中吗?戴佛斯思索着,悄悄溜出大厅。片刻,等他返回,莫尔斯已经占据了大厅的主动权。 ‘鸦食’莫尔斯召集支持他的人,离开大厅,进入雪地。鸦食将校场,守卫塔,首堡中的士兵召集起来。 他在雪地里高声喊 “国王现在很危险!我们要去救他!有没有人和我一起!” 不明所以的士兵面面相觑,随即举起武器欢呼 “救国王!救国王!救国王!” 戴佛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人流欢呼着涌向临冬城的北门。他们一路高声喊着,等到了城门下,却突然安静下来。 ‘黑鱼’布林登站在城墙上,杵着他的双手巨剑,如一座雕像巍峨不动。凛冽的寒风扬起他的黑色斗篷,飘扬的血花落到他的头发、肩膀,给人的感觉沧桑而久远。 城下。 数十野人掠夺者排列成整齐方阵,将城门堵死。他们拉起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地凝视着靠近的北境人。没人会怀疑,只要他们靠近,这些野蛮的战士就会刺穿他们的心脏。 莫尔斯越众而出,朝上方的布林登喊 “黑鱼,你这是什么意思?” 布林登垂下眼睑,冷漠回答 “国王有令,命我守卫临冬城。没有国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我们现在就是去救国王!让你的人让开!” 布林登冷冷回答了一个字 “不!” 下方的人群愤怒起来。他们叫嚷着要撕碎野人掠夺者,撕碎黑鱼布林登,冲出城去。野人掠夺者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散的紧张气氛,纷纷平举手中的长矛,指向靠近的北境人。 莫尔斯挥舞着拳头,高声喊 “黑鱼,你以为,这点野人就能拦住我们?!你要是再不让开,我们就硬闯了!” “对!闯出去!救国王!” “救国王!救国王!”人们高声喊道。 这时,一直跟在人群中,沉默无声的戴佛斯爵士,才稳步走到双方中央。他高举起手,示意两边安静下来。等到空地的声音逐渐变小,戴佛斯才开始说话。 “大家听我说!” 戴佛斯看向‘鸦食’莫尔斯,“莫尔斯大人,虽然您是为了救琼恩陛下。但要是被他知道,你杀了这么多野人冲出去,你觉得他会高兴吗?” 北境人沉默下来。 他们很清楚,徐洛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不会容忍北境人屠杀自由民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一点令他们感到愤懑不平,但他们只能选择忍受。 戴佛斯又看向高处的布林登,说 “布林登爵士,我们收到消息,琼恩被波顿军围困,情况紧急。为了琼恩陛下的安全,爵士,我们现在必须出临冬城!” 布林登沉默。他缓缓收起巨剑,背回后背。 “我有几个问题,戴佛斯爵士。琼恩在哪儿遇袭?波顿军有多少人?我们又需要带多少人?你们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们让路。” 北境人一时哑然。他们完全没想过这些问题。他们只知道徐洛遇袭,但具体在哪儿,情况如何,一概不知。他们潜意识里,只要出了临冬城,就能自然而然找到徐洛。是啊,波顿有多少人?他们又需要带多少人?黑鱼这时提出这些问题,才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无话可说的困窘,让‘鸦食’莫尔斯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粗声粗气说 “我们可以沿着国王走过的路找他。他一定是在中途遇伏,我们会找到他。” “我们要带多少人呢?” “……” 布林登平静地说“我很难相信,你们这样,能够救到琼恩。” 莫尔斯脸色赧红,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又是戴佛斯出来打圆场,说“布林登爵士,依你之见,我们需要多少人呢?” 布林登回答“两千。这个数量不多也不少。不会让临冬城过于空虚,让波顿有机可乘。也不会太少,不能救援琼恩,反被波顿包围。” 北境人纷纷点头,发出赞同的声音。 “各位,”戴佛斯大声说,“我有一个提议,让布林登爵士做我们的指挥官,去救国王!在琼恩陛下离开前,他曾告诉我,遇到事情,可以去找布林登爵士商议。如果国王能够信任布林登爵士,我们也能信任他!” “国王!国王!” “布林登!布林登!” 人们用高呼声,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莫尔斯在面对布林登询问时的哑口无言,削弱了他对北境人的影响力。布林登在河间地的战斗经历,也足以让北境人亲近和信服。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往往会决定士兵的生死,他们当然更宁愿选择看上去更强大一点的黑鱼。 戴佛斯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是的,琼恩在离开前,告诉他,遇到事情可以找布林登·徒利商量。所以,戴佛斯乘领主们争论,偷偷溜出大厅。戴佛斯和布林登商议后,一唱一和,演出了城墙下的这一幕。成功将指挥权,转移到‘黑鱼’布林登手中。 相比于‘鸦食’莫尔斯,布林登的稳定与耐心,也更让戴佛斯放心。戴佛斯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救援徐洛,拥有一个令人安心的指挥官。 【095】与波顿的首次对决(二) 北境人沿着国王大道向上,一路顺利。‘黑鱼’布林登背负着巨剑,走在雪地里,表情沉默而凝重。这位昔日的血门骑士,因为和哥哥的矛盾,毅然离开河间地。又为了家族,背弃莱莎公爵夫人,回到霍斯丁·徒利公爵身边,与他的外孙罗柏·史塔克并肩作战。 虽看上去性情叛逆,但布林登爵士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朴实、沉稳、且看重亲情的人。当戴佛斯爵士请他带兵去支援徐洛时,布林登顺从的选择接受。 当时,布林登在校场,边擦拭巨剑,边观看北方人和南方人的比武。 说是比武,更像是街头斗殴。双方都认为自己比对方更强大、更优秀。所以,只需要一句话做引子,两边的人就会一拥而上,大打出手。徐洛离开临冬城后,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戴佛斯站到布林登身旁时,他还以为戴佛斯是为校场的混乱而来。但戴佛斯喊了他的名字。 “布林登爵士,”戴佛斯脸色严肃冷漠,“我们收到消息,琼恩陛下被波顿困住了。” 擦剑的手顿了一拍。 “可靠吗?” “是个士兵,临死前带回的讯息。我很难说,这是假的。” “那您?……” 找我做什么? “莫尔斯大人决定领军救援琼恩陛下,他已经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戴佛斯喝止将要发生冲突的南北战士,随后继续说,“我对莫尔斯大人不放心。他很忠诚、勇敢,但太鲁莽。卢斯·波顿太狡猾,我怕他出事儿。我希望您能够带领援军,去找琼恩陛下。” “为什么是我?”布林登苍老的脸皱起。 “因为,琼恩陛下相信您。”戴佛斯说,“他在临走前,曾嘱托我有事儿找你商量。” 我吗? 我没记错,我从未见过他,奈德的私生子。当凯特琳很少很少谈起这孩子时,多是憎恨和埋怨的语气。 布林登想着。 但就布林登亲眼所见的琼恩·雪诺,勇敢、自信,受人爱戴。他像奈德一样仁慈、正直,也像罗柏一样无畏、聪明。但他比这两人更加圆滑,懂得该如何平衡不同力量间的摩擦。凯特琳对他的看法,多是因为对奈德不满,而生的偏见。 “好的,爵士。”布林登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背负上巨剑。“我会去的。” 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听我的话呢?看着一路白雪,布林登忍不住再次想起这件事。一开始就放弃卡霍城,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但随着离临冬城渐远,黑鱼的思绪也发生了一些转变。 他嗅到了空气中漂浮的阴谋气息。琼恩几乎全是骑兵,卢斯·波顿要怎么做,才能拦住他?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多年来征战的经验,暗示他,卢斯·波顿的目标是他们这支小分队。但很可惜,黑鱼没有证据证明这点。 等到了很北的地方,布林登命令北境军在国王大道停下。再继续,他们就要离开国王大道,向西前往卡霍城。路上,他们会遇到很多山谷。 北境军在原地停留了一天一夜。 ‘鸦食’莫尔斯闯入布林登的营帐,脸色愤愤不平。“我们已经停留了一天。我们在等什么,黑鱼?!”他挥动着手臂,“国王危在旦夕!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去找他!” 我们在等猎人忍不住离开藏身的地方。焦急是成功的敌人,敌人的朋友,莫尔斯大人。布林登在心里说。 “我才是指挥官,莫尔斯大人。什么时候出发,由我来决定。我没说‘必须’,就没有必须!” “好吧。”莫尔斯妥协,语气中带着‘这总行了吧’的意味,“那就让我带一小支分队,在前面探路。” “不。” 布林登仍旧拒绝了他。他已经派人前去探路,传回的消息是一切正常。但……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带自己的小子们去!”莫尔斯威胁。 “这里是军营,莫尔斯大人。军令如山,不容违反。”布林登掀开帘布,走出营帐。正对他们,便是连绵的孤山。孤山一点也不孤,它倚靠着末江,绵延数十里,把恐怖堡与卡霍城隔开。 如果波顿想要埋伏他们,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布林登不想贸然闯进去。他不认为,卢斯·波顿会长时间的藏身于密林雪地之中。他想等波顿的军队自己出现。如果,他们真的在那儿的话。 布林登看着孤山,沉稳地说 “莫尔斯大人,您放心,如果琼恩出了半点问题,我提头回来见你。” 到了第二天中午,布林登终于扛不住来自众人的压力,命令北境军继续前进。要到之后,众人才会意识到,布林登停留的这半天,直接改变了北境的战局,挽救了徐洛与波顿的战争。 “大人,他们进入埋伏了。”卡维·史沃恭敬地向坐在桌后的人汇报。 “是吗。” 卢斯·波顿的神情和雪一样冷漠、冰冷。他握着手中的杯子,喝掉其中快要冻成冰的水。寒冷让他变得清醒。卢斯·波顿站起来,走到山坡边缘。他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身材瘦削。见过他的人,说他长得像一块门板,又长、又薄。卢斯·波顿穿着灰色大衣,外面裹着猩红色的剥皮人斗篷。他的脸颊原本就苍白,配着黑色长发,更是如纸一般。 在等待一天后,他的猎物终于挪窝了。 对方的指挥官很谨慎。那人有意将军队分成两截,使之团结的更加紧密,在遇到危险时,能更快的做出反应。但这没用,卢斯·波顿眨眨眼睛。灰的近乎透明的眼眸,在雪中泛着诡异的光彩。 “动手吧。”他低声说。 在第一支箭飞向他们时,‘黑鱼’布林登意识到,他的直觉是对的。而卢斯·波顿公爵,比他想的更加有耐心。箭矢很快形成密集的雨,落入北境军的阵列。 一瞬间,便倒下一片。 “敌袭!敌袭!” 慌乱恐惧地喊声此起彼伏。 布林登驾马在人前跑动。“举盾!不要慌!举盾!”他大声命令。北境人装备的是水滴形的长盾,很轻薄,防御力不强。布林登杀了两个想要逃跑的赛文家的人,止住颓势。 随着北境军举起盾牌,箭雨渐息。 波顿步兵从藏身的山林冲下。 只看了一眼,布林登便意识到,对方的数量比他们要多。如果在开阔地带,被剥皮人缠住,他们会因为人数和地形劣势,很快溃败。 布林登扫视四周,一眼瞄到另一侧的峭壁。 他不安地皱眉。 波顿一定也会想到,他会选择那块地方,做防御波顿进攻的倚靠。那块地方地形太好了。后方是陡峭的峭壁,不用担心敌人从后偷袭。前面是一个微倾的斜坡,可以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攻击剥皮人。 但布林登没有选择。 动,是死。不动,也是死。布林登选择在奋斗中死去。 “帕尔马!” 布林登高声喊野人掠夺者的名字。他挥动着手中举剑,指向对面的山坡。“带着你的人,向对面冲一次!” 帕尔马身材矮小,面目粗俗。他扭头看向对面的山林,一丝恐惧攥住他。帕尔马很清楚,这会是一次送死的冲锋。但帕尔马没有拒绝,他吹着口哨,召集起野人兄弟。身穿黑衣的野人掠夺者,跟在他身后,鱼贯而上。 波顿步兵正从上方冲下来。 双方撞到一起。 帕尔马一矛刺穿波顿步兵的喉咙。他就地一滚,躲过另一人的攻击,反手刺在对方的板甲上。佛雷步兵朝帕尔马咧嘴一笑。野人的长矛,刺不穿他的防具。 “去死吧!野人。”佛雷步兵狞笑着,挥剑劈向帕尔马。 帕尔马全神贯注。他知道自己的武器,令他处于不利地位。但野人会为此担心吗?在过往的战斗中,他们经历了太多类似的情况。 帕尔马利用自己的敏捷优势,引诱着佛雷步兵。 对方显然没有帕尔马那般谨慎,挥动长剑,直追不舍。就在这时,佛雷步兵脚下一滑。帕尔马像早遇见了这种情况,上前,一矛刺进佛雷步兵的胳肢窝。 “啊!——”佛雷步兵痛苦长啸。 帕尔马抽出长矛。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帕尔马扭头,只见一把剑朝自己挥来。这一次,帕尔马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帕尔马厉声咆哮,“为了吾王!”,同时一矛刺向对方胸膛。 另一边,布林登爵士乘着野人掠夺者拖住波顿步兵这段时间,聚集起北境军,指挥他们朝峭壁下方靠拢。 军心逐渐稳定的北境军集结成方阵。刀盾兵防御在最外,长矛手紧随其后。弓箭手龟缩在最里面。在敌人冲锋时,他们能够射出一轮箭矢,随即就会失去用处。 就在这时,一阵落石从天而降。 下方的北境军被砸了一个措手不及。有的人直接倒地而死。有的人被砸中肩膀、大腿,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布林登心里一紧。他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以波顿公爵的细心,不可能对此没有准备。 “大家不要慌!镇定!镇定!”布林登大声喊,“不要慌!准备战斗!” “布林登爵士,”莫尔斯与黑鱼站在一起。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么着急。也许,我们就不会中波顿的埋伏了!” “别这么说,莫尔斯大人。” 布林登凝视着逐渐靠近的波顿步兵,说,“为了救琼恩,我们始终要通过这片山谷。我无法明白的是,为什么哨兵告诉我,这里一切正常!” “是我的错!”莫尔斯羞愧地抿紧嘴唇,“我为了催促你尽快行军。只让他们探查了山谷外围,就向你回报。如果,哨兵搜寻得更深——” 哦,见鬼。 布林登敬佩鸦食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但无法原谅他的鲁莽和愚蠢。 落石逐渐停息。 波顿步兵从下方迎上来。 “放箭!” 布林登厉声命令。弓箭手射出第一轮箭雨,稀稀落落,落入波顿步兵的阵列。布林登死死盯着下方,希望有更多的敌人倒下。 “拔剑!”布林登举起巨剑,“准备战斗!” 【096】与波顿的首次对决(三) 山坡上。 卢斯·波顿摩挲着手指,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战局。对方比他预料的要顽强得多。卢斯·波顿以为落石足以令对方溃败,但敌人的指挥官强硬的控制住了军队。卢斯·波顿甚至怀疑,那个指挥官知道峭壁会有落石,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那人到底会是谁呢?卢斯·波顿有些好奇。能够对士兵有这般控制力的将领,在维斯特洛可也没有几个啊。 卢斯·波顿轻声叹了口气。被拖在这里,并不是令人愉悦的事情。卢斯·波顿希望快点解决这些人,转而对付被堵在卡霍城内的徐洛。是的,木栅栏拦不住外面抵达的援军。但它能拦住身处里侧的人。徐洛将骑兵带入围墙就是一个错误。卢斯·波顿命里维·塔丁,带着一千步兵留在卡霍城,以堵截徐洛。 一千人,不足以拦住徐洛,所以—— “让预备队上吧!不需要留活口。”卢斯·波顿冷淡地命令。 处理掉这里的北境军后,卢斯·波顿就能在兵力上占据优势。这只是非常微弱的优势,利用一次以多胜少的遭遇战获取。但却将决定北境的归属。 真正优秀的将领,懂得怎么利用敌人最微弱的失误击溃他。 卢斯·波顿真希望拉姆斯能够学会这一课。明白这点,他也许现在还活着。又或者,他不那么贪功冒进,将讯息告诉我,他也不至于身首分离。 卢斯·波顿公爵抿紧单薄的嘴唇,接过卡维·史沃递来的冰水。 就在这时。 波顿公爵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声音从山谷西侧传来。他侧头看去,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旗帜烈烈飘扬。看到这一幕,饶是性情凉薄如水的卢斯·波顿,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怎么可能?!”卡维·史沃失声,“那是史塔克的骑兵?他们应该在卡霍城啊?!” “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冰水灼烧着他的喉咙,卢斯·波顿咳了咳。 “我们该怎么办?要撤退吗?”卡维·史沃心里涌起一阵绝望。敌人的援军赶到,还是骑兵。形势会瞬间朝敌人倾倒。他们只能默默地接受这差之毫厘的失败。卡维·史沃担忧地望向自己的主君,但他没能从卢斯·波顿脸上看到任何感情变化。 要撤退吗?卢斯·波顿想到。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我们已走到这一步,就这么轻易地承认失败?他不禁握紧缩在袖袍内的手。怎么会,琼恩·雪诺怎么会这么快就突破了封锁? 卢斯·波顿闭上眼睛,将所有不安和苦涩埋进最深沉的地方。他睁开眼,语调平稳如直线,下令 “让预备队,前队变后队!向山谷外前进。” 风雪飘扬,血染白地。 布林登守在最外侧。他的身旁,倒下的波顿尸体,至少十数。敌人的血和同袍的血,早已染红他的战袍。布林登一时,都有些困惑,他还在坚守什么。 波顿的凶猛攻击下,北境军节节败退,龟缩在一起。外围的刀盾兵倒下大半,里侧的空间被挤得越来越小,令人无法呼吸。 布林登看到‘鸦食’莫尔斯发疯般冲入波顿的战阵。 莫尔斯身材不算高大,但穿着厚厚的雪熊袍,看着很健硕。他挥动着双斧,杀神般冲入敌阵,左右没有一合之敌。就像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一般,鸦食一味进攻,丝毫没有防御的意思。波顿步兵见到这个恶鬼般的家伙,竟纷纷避开。但一个人,终究是有疲倦的时候。 ‘麻脸’迪克·雪诺,某个效忠波顿的小领主私生子,骑马从一侧冲过。私生子借助坐骑优势,击倒了莫尔斯。他没等莫尔斯站起来,便刺穿了鸦食心脏。 随后,‘麻脸’迪克挑着莫尔斯的头,耀武扬威般,从北境军面前骑过,发出猖獗地大笑。 也就是在这时,马蹄声响起。北境军随即看到了飘扬的冰原狼旗帜。 “是国王!” “琼恩陛下。” 北境军惊喜地喊。就像被突然点燃的篝火,整支军队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就像火团在雪地燃烧。原本不断挤压北境军的波顿士兵,困惑地发现,敌人突然像打了鸡血,朝他们冲来,竟将他们的阵型向后推动。 布林登讶然地动动眉头。 看上去,北境人比他所想的,还要爱戴他们的国王。 “那就是波顿公爵吗?” 徐洛看向山坡上的身影,想着。 波顿公爵如一柄长剑,矗立在雪地中,岿然不动。 为了逮到波顿公爵,迫使他与自己正面作战。徐洛从火光摇曳的临冬城,追到被困的卡霍城。现在,他们终于在孤山碰面了。徐洛听到自己的心脏又加速跳动。但这一次,不是畏惧,而是激动。 那个站在阴影中,拨动五王之战的暗线。让自己从一个封臣,走上北境守护之位的幕后黑手。现在就站在徐洛面前…… ……至少形势对徐洛是有利的。 他们的兵力比波顿公爵要多。只要能够合兵一处,就能拥有足够的兵力优势,击溃波顿公爵。 而波顿公爵的选择,是将预备队调来防御徐洛的进攻。只要能在徐洛冲破波顿步兵防线之前,击溃布林登的残兵。哪怕让徐洛逃掉,波顿公爵也是大获全胜。 那就看看,是我的剑更锋利,还是波顿公爵的盾更坚固吧。 徐洛抽出长爪。 其后,北境骑兵竖起长枪。 长枪如林,斜斜指向天空,又整齐划一地垂向地面。这些北境的骁兵,跟随徐洛一同击溃了卡霍城外的里维·塔丁。现在,他们要正面硬攻波顿公爵的军队。 “冲锋!” 徐洛大喊。 马蹄声践踏,溅起一地雪渍。 北境骑兵如洪流涌向敌人。 波顿步兵利用狭窄的地形,卡死路口。一面面盾牌,如墙壁立起,坚不可摧。长矛从盾牌后伸出,黑黝黝的矛尖,冰冷地指向攻来的北境骑兵,就像随时准备舔舐生命的毒蛇。 ‘轰’ 双方撞到一起。 理查德·霍普爵士驾着战马,一跃而起,落入波顿步兵的阵营。波顿步兵惊恐地盯着他,勾着身子,刺出长矛,想要将霍普爵士刺落下马。 霍普爵士的骑术非常精湛。他残忍地笑着,用腿勾着马腹,挥动双剑,砍倒左侧的步兵。又随即翻身而起,将长剑刺入另一侧的士兵身体。 北境骑兵紧随其后。 他们有的撞上敌人的矛尖,坠落下马。后面的骑兵紧紧跟随,冲入敌阵。也有的骑兵勒住战马,在后方逡巡。想要在这么狭窄的路口,直接突破步兵的封锁,并不容易。 这样下去不行。 骑兵和步兵的对换,对徐洛来说,代价太大。 不愧是波顿公爵。若是换成对阵拉姆斯,小剥皮在见到徐洛骑兵的第一时间,就会扭头逃跑。波顿公爵却很清楚的判断出双方的力量差,以及他将徐洛与布林登分割的优势。他一定在山坡上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徐洛自嘲地想到。 徐洛砍翻两个波顿步兵向后退却。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可能轻言放弃。对面的北境军,用生命拖到了他抵达战场。胜利与失败,只在这十几层薄薄的人墙。这一战,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跟我来!跟我来!” 徐洛高声呼喊,驱使火吻离开战场。外围的北境骑兵跟上主君的身影,向左后方的高地奔去。 站在高地上,徐洛能看到另一侧战场的情况。波顿步兵加强了攻击力度,布林登的部队已摇摇欲坠,退到了溃败边缘。 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徐洛取下背后长弓。接下来的战斗,请交给我吧! 【097】与波顿的首次对决(结) 战场另一侧。 北境步兵由于见到援兵,斗志陡然高涨。他们号叫着冲向外围的波顿步兵。波顿步兵一时无法抵御北境军的进攻,竟渐渐向后退却。 几个莫尔斯的小子,偷偷围向中央的迪克·雪诺。迪克的注意力,在北境军大部队上,没在意围向自己的几个十四五岁的小子。‘机灵的’迪克,恰巧与马背上的私生子同名的孩子,他曾带领破盾者去狩猎异鬼。这时,他偷偷绕到迪克·雪诺的后方,一刀扎进迪克·雪诺的大腿。 “啊!——” 迪克·雪诺吃痛哀嚎。 “可恶的小鬼!”迪克·雪诺面目狰狞,挥动手中长矛,刺向‘机灵的’迪克。‘机灵的’迪克惊恐地逃向后方,一个骨碌躲过这一击。与之同时,另一侧,几个孩子围上来。‘大个子’帕克扑上前,抓住私生子的另一只手手臂。几个孩子一拥而上,将私生子拖下马背,乱刀加身。 布林登提着巨剑,跟在北境军后,向外突围。此刻,狂热的北境士兵已彻底脱离他的控制,自顾自的向外冲。布林登敏锐地意识到,波顿军虽在退却,但阵型反倒更加密集、牢固。敌人就像橡皮筋,不断后退,却也不断绷紧,随时可能弹回,刺穿他们。 “向我靠拢!”黑鱼布林登大喊,“向我靠拢!” 迟了。 号角声从山坡上传来。 一直在退却的波顿步兵,突然结成整齐阵列,朝北境军冲来。团结一致的军队,总是比分散的军队要强。 号角声响起的同时,一阵箭雨从高处落向波顿步兵。 北境骑兵习惯随身携带一种射程很短的短弓,在靠近敌人前先射上一轮箭矢。因为这种箭矢对南方的板甲骑兵威胁很小,只能在突击步兵时使用,所以南方和北方领主都不重视这种短弓的使用。但此刻,它们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借助地形优势,箭矢可以轻易落进波顿步兵的阵列。 波顿军一片片倒下。 他们对高地上的北境步兵无能为力。他们要是进攻高地,好不容易集结的严密阵型就会散开,沦为下方的敌人的菜肴。他们只能单方面忍受这样的攻击。 第三波箭矢落下,波顿步兵在骑兵和箭矢的双重进攻下,便变得摇摇欲坠。 徐洛握紧马缰,牢牢注视着战场的情况。布林登的军队已经崩溃,时间不允许他继续等待。只要下方的波顿步兵再松动一些,他就会命令北境骑兵发动突击。 徐洛侧头看向对岸的密林。隐隐约约,他能看到有人影在其中快速奔跑。 徐洛抿起嘴角。 当然,波顿公爵不会坐视失败。波顿军的弓箭手,正朝徐洛的方向快速靠近,试图阻击他。但,波顿公爵能想到,他为什么认为,徐洛想不到呢? 密林中。 波顿弓箭手快速穿行。这些身穿煮沸皮甲的弓手,全是五王之战活下来的老兵,波顿的精锐部队。他们很清楚,现在战局的胜负关键,就是他们能否及时的抵达目的地,阻击徐洛的骑兵。 虽都是弓箭手,但熟稔的波顿弓箭手能准确射中百步开外的目标。而徐洛的骑兵,五十步以外精确度就会大打折扣。只要能进入战场,他们确信自己能够轻易击败对手。 “快!快点!” “后面的家伙,小心波顿大人剥了你们的皮!” 卡维·史沃低声呵斥,催促。他的心脏跳得飞快。现在,胜负只在一线之间。要么,北境骑兵率先突破,援助他们的友军。要么,波顿步兵坚守到最后一刻,成功绞杀布林登的步兵。而决定胜负的重责,压在了卡维·史沃的肩头。他的脸色红扑扑。他很清楚,这意味着波顿公爵对他的信任。 拉姆斯死后,恐怖堡就没有了继承人。卡维·史沃虽然不叫‘波顿’,但向上追溯三代,他的家族与波顿家族密不可分。 也许……卡维·史沃不觉勾起嘴角。 幻想中的卡维·史沃,注意力全放在徐洛的骑兵身上。他没注意到,密林下方的黑暗中,一群黑衣人正无声无息,快速接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已那么接近,就算弓箭手这时发现他们的存在,也来不及阻止对方。 “兄弟们!” 破盾者梭伦高高举起长矛,健硕矫健的身姿,在黑暗中如明灯般明显。“胜利与自由,属于自由民!为了塞外之王,杀!” 数之不尽的野人掠夺者从他身旁掠过,恶虎般扑向上方的波顿弓箭手。 “这!——” 波顿弓箭手没人想到过,密林中竟有北境军的伏兵。他们混乱起来。一时间,哀嚎不断。波顿弓箭手有的掉头逃走,有的慌忙间想弯弓搭箭,也有的直接吓傻了,站在原地。 破盾者梭伦冲上山坡,一眼看到挥动骑士剑的卡维·史沃。 梭伦猎豹般冲下,将卡维·史沃扑倒在地。 “混蛋!” 卡维·史沃怒骂,狠狠一拳砸在破盾者脸上。破盾者头歪了一下,从脸色完全看不出受到影响。他朝卡维·史沃咧嘴一笑,骨刃随即抹过卡维·史沃的脖子。 “吾王向你问好,爵士。” 我不是爵士。 卡维·史沃想说,但已说不出一个字。 波顿步兵溃败。 徐洛微扬起下巴。波顿公爵低估了野人掠夺者在雪地中行进的速度。 波顿公爵大概以为,骑兵抵达的时间里,步兵一定还隔得很远。徐洛手里没有足够的兵力,用来阻止密林中的弓箭手。但事实上,雪地拖慢了骑兵的速度。骑兵抵达后不久,破盾者也带着野人掠夺者赶到。这种信息上的小误差,往往会决定战场的胜负。 徐洛举起长爪。 是时候了。 “为了北境!为了史塔克!战士们,冲锋!” “为了北境!” 北境骑兵咆哮着,如猛虎冲下山坡。 徐洛没有和骑兵一起追杀逃兵。他驱使着火吻,朝波顿公爵的方向驰去。波顿公爵所在的斜坡不算陡,但火吻自己能爬上去,没办法驮徐洛。 徐洛只能翻身下马,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高处。 他有意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随着他的步步逼近,北境骑兵也在逐渐蚕食波顿的步兵。徐洛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腿开始变软。这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徐洛笑着摇头,甩开这些无趣的念头。 波顿公爵逃不掉的。 数十个骑兵下马,跟在徐洛身后。而另一边,破盾者梭伦带着野人掠夺者,从后方包向卢斯·波顿。 波顿公爵看上去没有撤退的意思。他静默地站在山坡顶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波顿军已经溃败,但这一切都像不关他的事情。 这让徐洛不禁怀疑,波顿公爵是不是还有后手。徐洛扭头看去,战场胜负已定。就是戴蒙亲王在此,也不可能逆转这样的局势。 徐洛吐出一口浊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 波顿公爵身边的剥皮人朝山下冲来。 ‘来吧!’ 徐洛在心里喃喃,‘大餐之前,是要吃点小菜开胃!’ 双方在半山腰接战,徐洛砍倒冲向自己的剥皮人。徐洛抬头,朝上方的波顿公爵咧嘴一笑。 “你比我想的要厉害,琼恩·史塔克。”卢斯·波顿冷漠地看向徐洛,声音洪亮。他身旁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波顿公爵这样大声说话。“尤其是对短弓的使用,非常巧妙。拉姆斯死在你的手里,一点也不冤枉。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从卢斯·波顿的语气中,徐洛完全品尝不出失败的苦涩,对拉姆斯死掉的愤怒。他就像一个玩家,操纵着自己手中的棋子。只要还没彻底失败,失去某个重要的棋子,便不足以引起他的动容。 芭芭蕾·莱斯威尔夫人在徐洛耳边低语 ‘卢斯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这些年来他所热衷的水蛭将他所有的热情都洗出来了。他不会爱,不会恨,更不会悲伤。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游戏,温和而又有趣。’ 徐洛眨眨眼,他看到卢斯·波顿转身向后。 “他想逃走!” 徐洛不安地意识到。徐洛知道破盾者的人在后方等着卢斯·波顿,但卢斯的这个动作还是引起他的疑虑。徐洛快速跋涉、攀爬,朝坡顶跑去。 等他抵达山顶,徐洛发现破盾者梭伦站在下方不远处。 雪地上,留着两条辙痕。 徐洛顺着破盾者的视线看去,密林间,隐约能分辨出一辆雪橇车的轮廓。徐洛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卢斯·波顿逃走了!他竟在重重包围中逃出生天。徐洛长长吐出浊气,满心遗憾。但又有谁能够想到,波顿公爵准备了雪橇呢。 由猎犬拉着的雪橇,可比野人掠夺者跑得快多了。 【098】游吟诗人、歌手与间谍 徐洛相信一个道理。只有反思,才能成长。 回到临冬城,徐洛做的第一件事,是派莫罗娜化成布德利·佛雷,前往恐怖堡与波顿公爵商讨交换俘虏的问题。第二件事,便是对卡霍城之围做一个反思。 徐洛对自己在卡霍城之围的表现不算满意。 最耻辱的地方,是被波顿公爵丢在卡霍城。他想过波顿公爵可能半路伏击、也可能已攻下卡霍城。却完全没想过,波顿公爵会用他做诱饵,攻击临冬城派出的援军。 是不是,一开始就该听黑鱼布林登的话,放弃卡霍城呢? 不。 不是的。 徐洛的目的,本就不是援助卡霍城。他是想和与卢斯·波顿在城外决战,才去了卡霍城。如果徐洛不想进行攻城战——攻城战和吃屎一样难受——卡霍城之围给他了绝好的机会。 所以,如果能进行第二次选择,徐洛仍然会援救卡霍城。 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在于,信息差。 但凡徐洛知道一星半点关于波顿公爵的消息,他也能推断出卢斯·波顿的真正目的。但卢斯·波顿对徐洛来说,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完全无法看透。 ‘要是有瓦里斯那样的情报组织就好了。’徐洛不禁产生这样的念头。 瓦里斯是君临的前任情报总管。他原本是狭海对岸的一个小偷,依靠贩卖情报起家,成为了‘疯王’伊里斯和劳勃·拜拉席恩国王的宠臣。 人一旦产生某个想法,大脑就会不由自主的为他去思考。 一个情报组织的雏形在徐洛的大脑内展开。 歌手。 他们可以随意的进出领主的大厅,甚至偷偷溜进贵族少女的闺房。他们能够从伯爵夫人口中,听到许多密不见光的丑闻。也能在大厅里,得知闲言碎语,而不被察觉。 忧郁的艾迪。 身处南方的艾迪森·托勒特,可以成为这个组织的头领。培养和他一样的游吟诗人、歌手。徐洛会派给他执行任务的刺客、杀手、小偷。 优柔寡断的兄弟,真的能承担这个重任吗?……如果胆小的山姆能在学城为抵抗异鬼而努力,那么忧郁的艾迪也可以。不过,他需要经过一点小小的考验。 “卡蒂娜!” 徐洛高声喊。 “吾王。” “去把机灵的迪克找来。” “是。” 没过多久,机灵的迪克就坐在了徐洛桌前的椅子上,拘谨地缩着他的小粗腿。这个胖胖的男孩长了一头微卷的棕发,鼻子被冬天冻得通红。他不停地搓着手,偶尔用不安地眼神,打量着他的国王。 徐洛也在打量这个小男孩。 一个人的外貌会体现一个人的内心。像乔佛里那样妄自尊大、残忍狠毒的家伙,脸上就会浮现起恶毒的痕迹。天真得近乎愚蠢的珊莎,甜美也多于内心阴毒的瑟曦太后。 机灵的迪克属于那种看上去聪明但善良的小孩。 “我听说是你为莫尔斯报了仇?” “我们,”机灵的迪克吞吞吐吐,“还有‘大个儿’帕克、‘少女’维尼和米格斯·安柏。那个剥皮人杀了莫尔斯大人,所以我们杀了他。” 所以我们杀了他。孩子的因果逻辑。 “你不害怕吗?” “怕……”不比现在更怕,“但剥皮人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他太骄傲,也太愚蠢。” “不。” 徐洛笑了笑,“我不质疑你的勇气,迪克。我问的是,莫尔斯死后,你害怕将来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机灵的迪克沉默不语。 我想成为一个侍从,也许哪一天,会被封为骑士。胖男孩想着,最好是您的侍从,您的骑士。某一天,我会成为您的冰狼卫,为您挡住致命的一剑。游吟歌手和诗人,会永世传颂我的故事,就像他们吟唱关于‘龙骑士’伊蒙王子、高个邓肯、血鸦布林登的故事那样。 冰狼卫,是徐洛为了拉拢理查德·霍普爵士特意设立的贴身侍卫。对应的是铁王座的御林铁卫。目前成员有理查德·霍普爵士,破盾者梭伦,以及白港伯爵的长子、被波顿俘虏的威里斯·曼德勒爵士三人。 徐洛站起来,走到男孩身前。 “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迪克。” 机灵的迪克抬头看他。在迪克眼中,徐洛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温和。迪克呆呆的望着徐洛,甚至忘了回复他的话。 “有一封信,需要被送往南方。”徐洛从桌后拿过信封,“这封信非常重要,我不想用渡鸦送它。我希望你能去一趟南方,迪克。去君临,找一个叫‘忧郁的艾迪’的人,亲手把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 机灵的迪克呆住了。 小胖子不知道,这样重大的责任,为何会落到他的肩头。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但……陛下……”迪克心虚地问,“我真的适合做这件事吗?也许……” “没有也许,迪克。” 徐洛打断他,“你可以带上你的同伴,帕克、维尼和米格斯。如果你同意,就出门找卡蒂娜,让她带去你领取马匹和金币。如果你打算拒绝,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离开这里。我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责怪你。我说得够明白吗,迪克?” “是,是的。陛下。” 迪克的心脏狂跳着。他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决定将会改变他的一生。他将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男孩,一跃成为国王的信使。 迪克长久地吐出一口气,直到大脑空白。 他毫无意识地,从徐洛手中,接过那封给忧郁的艾迪的信。 看着迪克离开的背影,徐洛喝光杯中酒,目光困惑。一个无亲无故,聪明忠诚的男孩,自然是成为间谍的最好选择。但这样的选择对吗? 房门陡然打开,中断徐洛的思绪。 拉蕾萨学士一脸兴奋地站在门边,黝黑的脸庞泛着光彩。“我就知道您在这儿,”拉蕾萨学士双手绞合,“我有一个重大发现,琼恩大人……哦,陛下。” “重大发现?” “您跟我来。” 拉蕾萨跑过来,拉起徐洛的手。随后,他触电般想起什么,又匆匆丢开。“哦,对了。这儿有封给您的信。好像是从长城来的。” 原来,拉蕾萨是为送信而来。 徐洛接过信,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学士拖出书房。 临冬城的地牢变化很大。 墙上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长得像蛇一样扭曲的,有长得像长琴一样的,有的尖锐、笔直,也有的扭扭曲曲,完全猜不透拿来做什么。仅仅是桌上放着的龙晶针,就有由短至长十余副。这些刑具,或者说研究器械,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入门左手边。如果夜王不是男的,徐洛还以为拉蕾萨有什么特殊爱好。 当然,这好像也无法彻底排除……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徐洛翻开拉蕾萨学士的记录本。记录本使用了大半。如果是徐洛来,这样的笔记本,他能用一年。拉蕾萨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快用光。拉蕾萨对未知研究的狂热令人惊叹。 记录本上,详细的记载了拉蕾萨每一次研究的目的、设计思路、步骤和结果,非常严谨。徐洛提着一叠匆匆翻过。只有‘夜王的活跃时间’研究令他稍感兴趣。 拉蕾萨的实验结果说明,夜王在蝠时到莺时会明显变得更加兴奋。也就是入夜不久,到第二天天亮之前的这段时间。据说,韦赛里斯一世习惯在蝠时,有仆人服侍着喝上一杯甜酒。 其他的内容,大多是都些无用的流水账。但徐洛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些都是拉蕾萨学士辛苦研究,一点点在黑暗中摸索得出的结果。 在维斯特洛,拉蕾萨也许是从英雄纪元至今,最了解异鬼的人。 【099】朱斯丁·马赛的信 “您是说蛇绳、琴锯、马尾羽吗?”拉蕾萨正为接下来的演示做准备。他困惑地扭头看向徐洛,眼神空洞茫然。“您不是有两个科霍尔工匠吗?那两位可是顶尖的工匠艺人,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技艺。只要我能构思出的东西,没有他们制造不了的……” “是吗。” 徐洛将笔记本翻回最新一页。也许,我该更好的利用泰楚的礼物?徐洛思索着,但一时他还没想到能利用工匠做什么。 徐洛扫视了一眼地牢,问“拉姆斯的尸体在哪儿?” “那具无头尸体吗……”拉蕾萨指向另一侧的牢房,“隔壁。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对了,有个坏消息,大人。你的小宠物把那具尸体复活成了尸鬼。虽然尸体一直都是被束缚状态,但我怀疑,这会导致它出现某种物质上的变化。唔,也说不定,毕竟我们没有任何样本可供参考。” 两人进入地牢后,夜王一直处于死寂般的沉默中。 看上去,夜王比上一次见到他要虚弱很多。饶是异鬼这样顽强的生命力,经受拉蕾萨学士的百般折磨,也变得奄奄一息。 “好了,陛下!” 拉蕾萨兴奋地一拍手,说“我们的演示可以开始了。您请到这边来——” 在拉蕾萨示意下,徐洛走到夜王旁。 拉蕾萨捧着一个托盘,里面装满了细细的黑色粉末。看上去像煤灰,但比煤灰重。徐洛想了一下,意识到那是龙晶粉末。 “这是龙晶粉,陛下。”拉蕾萨介绍,“如我们已知道的,龙晶对异鬼有致命的杀伤力。所以,我一直想知道,龙晶对异鬼的威胁,到底有多大。……我把龙晶粉末,碾碎成最细的粉末,喂给异鬼。冷手?你们这么叫它吗。” 拉蕾萨说着,用小勺沾起一丁点的,微不可察的龙晶粉末,递向夜王的嘴。 夜王猛地直起身来,惊恐地看着小勺,尽力想要远离拉蕾萨的手。它的表情,就像小孩子看到了朝自己扑来的毒蛇。它扭动着、挣扎着,拼尽一切,只为远离小勺。徐洛还是第一次,见到异鬼露出这样惊恐的表情。上次将龙晶针刺入它的身体,夜王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动容。疼痛,但它并不畏惧。 “您稍微等一下。情况有些尴尬。” 拉蕾萨捉住夜王的嘴,将之掰开。“上次使用的剂量过大,给它留下了一点点心理阴影。我怀疑,再一次那么大的剂量,就能杀了它。但其实,我只用了指甲壳那么点龙晶粉末。” 顺利喂入夜王的嘴。 下一刻,夜王的脸上浮现起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饮下里斯之泪时的痛苦表情。它的脸上,没有可称为青筋的东西,因此脸颊扭曲成一团时,看上去仍平稳、淡定。但人是一种感性动物,他们能从中读出没有体现的表情。那种来自内心深处、地狱煎熬般的痛苦,如黑暗吐着舌头,想要吞噬人心。 夜王会说话。 这一切,却是在一个无声的过程发生的。这进一步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地牢的火光摇曳,拉蕾萨看上去单纯炙热的表情,却蒙上了一层煤灰。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嬉皮笑脸地说着要将人带到地狱去。 许久,徐洛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很……有效……拉蕾萨。”徐洛斟酌着词句,“但,在战场上,我们没法把龙晶粉末喂进异鬼嘴里——” 拉蕾萨先吃吃笑起来。 “当然,陛下。” 他明亮的黑眸闪烁着,“所以,我做了接下来的实验。我将龙晶涂抹到异鬼的皮肤上。结果显示,它们的皮肤会因之溃烂,身体也会随之变得虚弱。龙晶可以轻易地融入它们的皮肤,进入它们的身体。而龙晶粉末,对尸鬼的伤害就更大,几乎和毒药对人的作用相似,超过一定程度的接触龙晶粉末,会直接杀死尸鬼。” “感谢你的努力,拉蕾萨学士。”徐洛说,“你可以找科霍尔人工匠,罗贝托和罗贝克,对吧?让他们尝试将这种东西研制成武器。资金方面,找阿里就行——” 徐洛暗自思索着,要嘱托阿里,将限额规定在百枚金龙之内。一百金龙听上去不多,足够组建一支骑兵小队了。徐洛想着都感觉肉疼。 “谢谢您,陛下。”拉蕾萨喜笑颜开。 作为学士,最头疼的,自然是制作各种器械、购买各种材料时,所面对的资金问题。任何研究,都是一笔庞大的消耗。大部分领主,都只将自己的学士当做一个养乌鸦的历史学者,很少愿意为他们这笔资金。 这也是学城成为学士集中地的原因。‘扭曲的’佩瑞莫尔王子,邀请当时的学者来到旧镇,组建了最早的‘学城’。而后,海塔尔家族延续了这个惯例,成为了‘学城守护者’。他们为学士们保护,也资金。 “小心一点,”徐洛也笑着说,“不要把冷手弄死了。他对我还有用。” 徐洛不像拉蕾萨那么相信龙晶粉末的作用。龙晶粉末作用虽大,但是一次性消耗品。异鬼被龙晶粉末灼伤后,还是需要人杀死它。龙晶粉末只是增加一个额外的步骤,这还不如直接派人杀了异鬼。徐洛手中的龙晶储备,也不允许这样的消耗。 也许,等徐洛领有龙石岛,在岛上修建起完善的龙晶矿场后,这个设计会被提上议程。但现在实属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是的,陛下。”拉蕾萨说。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他强行将一包龙晶粉末塞进徐洛的怀里。随后,才恭送徐洛离开。 重回地面,天色渐晚。 饶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断的打扰徐洛。阿里来问卡林湾修建工程的预算与设计。‘代理城主’戴佛斯爵士希望能将临冬城的城墙修建得更厚、更宽。南方骑士和北境领主发生矛盾。避冬市镇的村民为食物的匮乏发动暴动,徐洛不得不安抚他们,承诺食物不久就会抵达临冬城……这是一个严酷的冬天,生活会变得无比煎熬。 等做完这一切,回到自己房间,天黑得不见五指。 徐洛抖落长袍上的雪,走近炉火烘烤湿透的身体。热气渐渐融入他的身体,为他驱散寒冷。这时候,徐洛特别想要梅丽珊卓女士,那冰寒不侵的体质。 徐洛避开炉火,拿出拉蕾萨给他的信。 信封上的戳记是拜拉席恩家族的宝冠雄鹿,上面附带着烈日红心,是史坦尼斯的标识。徐洛顿了一下。希琳公主有什么事儿需要特意写信给他?瓦迩欺负小姑娘了吗? “琼恩司令。” ta叫我司令。 徐洛直接滑到末尾,署名是希琳公主的驾前骑士,朱斯丁·马赛。嗯?写信的人是朱斯丁·马赛爵士吗。徐洛从中嗅到一丝令人不悦的气息。 朱斯丁·马赛爵士无权使用史坦尼斯的徽章。此外,‘琼恩司令’,他也不承认我对北境的权利。徐洛知道,朱斯丁·马赛爵士曾想史坦尼斯封他为临冬城公爵,但被史坦尼斯拒绝。 徐洛按下心中的疑虑,开始读信。 朱斯丁·马赛的信写得浮夸又可笑。他一面哀悼史坦尼斯,表示自己回来迟了。另一面又夸耀说,他曾劝告史坦尼斯,不要派他去海外。 随后,朱斯丁·马赛话锋一转,提出希琳公主对北境的宗主权。 北境领主宣誓效忠史坦尼斯。所以,史坦尼斯的继承人,希琳公主才是北境的主人。谁该成为临冬城公爵,这件事该由希琳公主来决定。当然,朱斯丁爵士表示,他可以原谅徐洛的僭越。条件是,徐洛在平定北境后,将恐怖堡赐给他做封地。 ‘这个蠢货!’徐洛把信揉做一团。 北境是北境人的北境,史坦尼斯能够得到的,不过是最弱小的几个北境领主的誓言。北境人才不会承认希琳公主是他们的领主。 不过,朱斯丁·马赛有恃无恐的最大原因,还是他手上的三千雇佣兵。三千个久经战阵的老兵,足以对积弱的北境造成致命威胁。 徐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再次将皱皱巴巴的信纸展开。 “我也写信给了波顿公爵。波顿公爵同意为我伸张希琳公主应有的权利。我期盼着,能够得到您传回的好消息。希琳公主的驾前骑士,朱斯丁·马赛。” 后面浮夸地印上了马赛家族的三个圈纹章。 徐洛头疼地揉着额头。现在是个人都可以威胁我吗?像朱斯丁·马赛这样的混蛋,也敢对我提出要求?徐洛恨不能当场杀掉朱斯丁。但另一方面—— “我不能把朱斯丁推到波顿公爵一方,”徐洛苦涩地想到,“三千雇佣兵,加上波顿公爵残存的力量,会令北境更加动荡不安。恐怖堡公爵……好的,我会给你……既然要给,所性多给一点,确保这家伙会站在我这边。” 徐洛打开门。 ‘霜雪之鹰’卡蒂娜站在门外。 现在值夜的任务,已经交给了理查德·霍普爵士。但霍普爵士更乐意带人驻守守卫室。所以卡蒂娜拒绝了霍普爵士指派的卫士,仍由矛姬轮流站岗。 “去把阿莎找来,卡蒂娜。”徐洛吩咐。 “阿莎?” 野人少女回头,睁大的眼睛中泛着惊愕。 “阿莎·葛雷乔伊,席恩的姐姐,海怪之女。” “现在?” 卡蒂娜的惊愕掩盖了她的不适。 “现在!怎么了?”卡蒂娜还第一次提出这么多问题,徐洛不明所以。他拍拍脑袋,反应过来。这么晚了,让阿莎来他房间,是会引起不合适的遐想。“现在就去,卡蒂娜。让阿莎到书房等我,我马上就来。” “是。” 卡蒂娜说。 书房,或者卧室,有区别吗?想要幽会,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琼恩什么时候和女海怪联系上的?他为什么宁愿要她,也不肯要我?或许,那天我再主动一点……想什么呢。卡蒂娜拍拍脸颊,把脑子里混乱的想法通通清空。 【100】海怪之女 徐洛披上雪熊袍,匆匆离开房间。 没过多久,门推开缝隙。 阿莎·葛雷乔伊探进半个身子,目光投向徐洛。她深吸了口气,进入书房,信手将门关上。阿莎随即露出自信愉悦的笑容。 “您找我,陛下?” 她踱着步子,摇曳地走向徐洛。 “坐!”徐洛指向椅子。 阿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她脸颊很小,五官平淡,难以激起人的热情。她的身材比普通的北境女人要小上几分,光着的手臂和大腿,却因常年的战斗和训练显露淡淡的肌肉轮廓。这让她看上去热辣、富有活力。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她淡得没有血色的嘴唇。这给她添上几分冷淡的气息,反而会唤起男人征服的渴望。 海怪之女没有乖乖服从,在椅子上坐下,反而继续走向徐洛。“如果您想做点什么,为何不去您的房间呢?”她低声问。 “嗯?” 徐洛困惑地看着离自己不到一人距离的阿莎·葛雷乔伊,皱眉。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抱歉,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阿莎轻笑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都能领会您的意思,陛下。” 徐洛的脑海里,浮现起卡蒂娜薄怒的脸。难怪卡蒂娜看上去那么震惊。她也以为,我是对阿莎·葛雷乔伊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徐洛突然意识到,卡蒂娜和阿莎有许多共同的地方,坚韧、顽强、勇敢、独立。但也存在不同之处。阿莎会大胆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徐洛的猎鹰只会把她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徐洛无语地笑笑,打断阿莎的话。 “别误会。我叫你来,是为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阿莎走到椅子旁,依靠着扶手。 这时已近猫头鹰时。当卡蒂娜敲响阿莎房门,说了徐洛的要求。已经准备睡觉的阿莎,本能地想到一些旖旎的事情。当然,她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徐洛允许她自由在临冬城内行动,已是格外开恩。如果徐洛要她付出点什么…… “朱斯丁·马赛爵士。关于这个人,你怎么看?” 徐洛的声音打断阿莎的思绪。 阿莎望向徐洛,那张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认真、严肃,看不出半点色欲的痕迹。真是我想错了,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阿莎玩味地勾起嘴角。 “假笑骑士?” 她笑起来的模样,有着勾人的妩媚。“在史坦尼斯的手下中,他是个好人。”但我怀疑,他的善意出于别的目的。那个满脸堆笑的金发骑士,以为娶了我,就能成为铁群岛之王。阿莎忍不住大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倒是一致的。我也想成为铁群岛之王。 徐洛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打算把你嫁给他……” “这不可能!” 阿莎回答。她试图从徐洛的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迹象。他这么晚叫我来,就为了这件事情? “不,阿莎。你一定想要多考虑一会儿,再回答我。”看上去,徐洛完全没被阿莎果断的拒绝影响,“只要你愿意嫁给朱斯丁·马赛爵士,你就会成为铁群岛女王。你觉得如何?” 几个月前,朱斯丁·马赛就透露了对阿莎的渴望。他曾向史坦尼斯要求阿莎,被史坦尼斯拒绝。 徐洛有理由相信,阿莎和阿莎代表的铁群岛的权利,足以打动这个渴望建功立业的蠢货。 阿莎坐下。 她修长粗糙的十指,有节奏地敲击扶手,发出塔塔的声响。她的脸上难得没有一丝笑意,严肃得近乎冰冷。阿莎交叠两条光滑修长的大腿,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洛。 “您在开玩笑,陛下。”阿莎试探地问,“铁群岛在攸伦手里。你无法击败攸伦。” 徐洛开合着手掌。 “不要质疑你的国王,阿莎·葛雷乔伊。我希望,你能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只有我,能为你重新夺回铁群岛的王座。” 依靠你自己,此生也无缘染指海石之位。 阿莎从徐洛的话里品尝到轻蔑和傲慢。但她必须承认,徐洛是对的。就算没有攸伦,阿莎以女儿之身,也无法得到船长们的认可。更何况,还有一个疯狂却强大的攸伦,拦在她的路上。 “我不怀疑您的军势,陛下。”阿莎说,“只要您能登上铁群岛,攸伦就只能束手就擒。但您不是劳勃,没有雷德温的舰队,您要怎么跨过‘铁民湾’的阻碍?自‘焚船者’布兰登以后,北境就没有海上力量。就连没有学士教导的我,也知道这点历史常识。” 徐洛露出玩味的笑容。 “舰队并不重要,至少它不会影响到我。因为,攸伦会亲自邀请我登上铁群岛……不过,具体的事情,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回答我,阿莎! 你想要的,是铁群岛的王位,还是自由追求的爱情?” 阿莎不自觉抓住扶手。 她承认自己心动了。来自于北境之王的承诺,足以让她相信。迄今为止,凡是徐洛许下的承诺,没有未曾兑现的。 自由追求的爱情? 在海石之位面前,男人算什么东西。难道,和一个特里斯蒂芬那样的窝囊废,一同度过余生,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阿莎摇头甩开这个念头。她起身,走到徐洛面前,几乎贴到徐洛脸上。“答应我,琼恩。我会是铁群岛的女王!”阿莎一字一顿,说,“只要你许诺我会成为铁群岛之王,我就同意为你嫁给假笑骑士。” 徐洛望进阿莎的眼睛。 湛蓝色的眼眸,如同大海一般明亮、深邃。 她的嘴唇吐着淡淡、温暖湿热的气息。徐洛听到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开始剧烈跳动。我竟然想吻她? 徐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透露丝毫情绪,说 “我答应你,阿莎·葛雷乔伊。你会成为铁群岛的女王!而且,只要你愿意,铁群岛会永远是北境的朋友。” ‘刷’ 徐洛的手指碰掉桌上的鹅毛笔。 两人同时看向地面。 阿莎缓慢蹲下。她的嘴唇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嗅着对方的气息,直到她手指触碰到地上的东西。随后,阿莎将笔放在桌上。退后。 “我答应您,陛下。” 阿莎回答。随后,她行了礼,缓慢地退出书房。 徐洛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回味着阿莎在书房内的感觉。阿莎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难怪特里斯蒂芬对这女人恋恋不忘。如果出生在贵族家庭,阿莎会比瑟曦的表现更优秀。徐洛怀疑自己对阿莎的看法,带着某种主观的情绪。但一时片刻,他也无法从中挣脱。 徐洛离开书房。卡蒂娜仍等在屋外。 看着将自己隐藏在黑纱后的少女,徐洛心中突然生起一丝心疼。临冬城的确比任何一座北境城堡都暖和,但也绝不是南方的温暖之地。如果是‘吹牛大王’托蒙德等在这儿,徐洛会觉得他活该。但怎么想,卡蒂娜也是个娇滴滴的少女。 或许,从一开始,派她去长车楼,我就做错了? 从卡蒂娜的身影上,徐洛仍不时看到‘火吻而生’耶哥蕊特的影子。你什么也不懂,琼恩。耶哥蕊特说。 这世上早已没有我不懂的东西,耶哥蕊特。只是知天易,逆天难。 接下来的几天。 先是皮革和托蒙德,带着辎重安全返回临冬城。他们前往白港时,波顿公爵的兵力,正集中在孤山,等待布林登爵士自投罗网。这也算一种幸运,免去了皮革和托蒙德的麻烦。 粮食和大衣,首先送到避冬市镇。 每到冬天,北境人习惯于聚集在避冬市镇,依靠地底温泉熬过冬天。今年的冬天,可能有些难熬了。 北境人在农田中种植土豆、冬小麦,利用秋天晒干的草梗喂养绵羊。但北境长时间的战争,给他们造成了深重的灾难。土地荒废、牲畜被抢夺,男人战死。就算没有人到徐洛面前倾诉,徐洛也能听到他们对和平的渴望。 是时候结束战争了。 等朱斯丁·马赛的雇佣兵抵达,他就有足够的兵力进军恐怖堡。不需要攻城。只要将恐怖堡围起来,没有粮食补给的波顿公爵,就只能选择出城决战。 与之同时,徐洛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山地氏族没有出现在避冬市镇。 山地氏族是生活在北境山谷丘陵中的土著。他们的文化比斯特恩人还要落后,野蛮,粗鲁,不服管教。他们名义上的领主,史塔克家族,从来没办法命令他们。在五王之战时,他们只派了很少的人给罗柏·史塔克。这也使得山地氏族现在保留了绝大多数的战斗力。 史坦尼斯进攻临冬城时,山地氏族加入了国王军队。但在骸骨丘陵之战,山地氏族损失惨重,回到临冬城的人寥寥无几。 如今,他们连避冬市镇也不来了。 徐洛从中品味出疏远和警惕。山地氏族的酋长不信任徐洛。这也许和白港俘兵被送上长城有关,也可能是因为徐洛没有及时对恐怖堡采取行动。 幸好,他们也不可能加入波顿公爵的军队,不然徐洛要为之头疼很久。 【101】交换人质的商谈(一) 再然后,席恩·葛雷乔伊带着大琼恩回到临冬城。席恩活着回来,在徐洛的意料之中。徐洛很满意席恩的表现。孪河城之行的成功,意味着席恩有能力承担,徐洛之后交托的任务。 大琼恩名为琼恩·安珀。为了和他的儿子琼恩·安珀区分,他被称作大琼恩,他的儿子被称作小琼恩。 大琼恩体型高大而强壮,满是肌肉。他的脾气粗暴,习惯于戴着铁拳套战斗,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战士。五王之战时,大琼恩是罗柏的左膀右臂,一直到最后一刻,都对罗柏忠心耿耿。佛雷家族大概想用他来威胁北境。就像佛雷用梅利斯特伯爵的儿子,派崔克,威胁杰森·梅利斯特伯爵献出了海疆城。 大琼恩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同时表示,想陪同皮革和托蒙德,护送辎重上长城,顺便回最后的壁炉堡看一眼。徐洛看到了大琼恩眼中对家的思念。他告诉了大琼恩‘妓魇’霍瑟和‘鸦食’莫尔斯战死的消息,同意大琼恩随军北上。 … 城门在莫罗娜身后关闭。 莫罗娜感到被黑暗和寒冷包裹的恐惧。现在,她身周都是敌人。纵目望去,只有杀戮、仇恨和矛盾。莫罗娜翻身下马,走向迎接自己的人。 城墙不远。 霍斯丁爵士不停看向莫罗娜身后,像是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 “阿伍德呢?”他咆哮。 出发前,徐洛给莫罗娜一一描述过几个重要的人的面孔。霍斯丁爵士粗犷的面孔,和他火爆的脾气,太好辨认。这位爵士,被认为是佛雷家族最强大,也最鲁莽的战士。 莫罗娜干笑两声,说“阿伍德还在临冬城,霍斯丁爵士。” 霍斯丁一把抓住莫罗娜的肩膀,摇晃莫罗娜。在霍斯丁眼中,眼前站着的,是身材高大健硕的布德利·佛雷。“那你回来做什么?”霍斯丁问,“没有阿伍德,你回来做什么?” 莫罗娜看到佛雷牵走她的战马。莫罗娜还不熟悉骑马,但她已经喜欢上这种温顺忠诚的生命。莫罗娜露出无奈的表情,说“琼恩·雪诺也不可能直接放阿伍德回来啊,霍斯丁爵士。” 这是当然的事情。 哪有交换人质,直接把人质送回人家手中的道理。 霍斯丁丢开莫罗娜。见不到儿子阿伍德,霍斯丁爵士竟直接掉头,怒气冲冲走掉了。于是,前来迎接布德利的人,也随即散去。看上去,布德利并不讨佛雷们的喜欢。这对莫罗娜来说,倒是件好事儿。 在恐怖堡,莫罗娜最大的危机,就是被这些她该认识但不认识的人发现异常。‘谨言慎行,’徐洛叮嘱,‘能不开口,尽量不要开口,言多必失。’ 莫罗娜谨记这点。 城门边的人陆续散去。莫罗娜也转身离开。徐洛派她伪装成布德利来,就是看中布德利的身份,可以在恐怖堡内自由行动。 城墙上,城内巡逻的,多是穿着剥皮人外袍的波顿士兵。他们拿着长矛,长斧,剑、戟之类的武器,陆续从莫罗娜身边经过,看也没看莫罗娜。 这些人看上去很平静,完全没被孤山之战失利的影响。 徐洛曾说,孤山之战,波顿与佛雷联军至少折损千余士兵,十多位贵族骑士。这样的损失,对兵力匮乏的波顿和徐洛来说,都很惨重。但莫罗娜完全无法从波顿士兵脸上看出这点。 莫罗娜走过众人用餐的大厅。这时刚过午饭时间。莫罗娜看到剩在桌上的残羹剩饭。没有铁金库的援助,剥皮人吃的东西,比北境军差很多。这还是小贵族和领主们吃饭的地方。可想而知,波顿和佛雷的士兵吃的东西更糟糕。甚至,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 大厅内的人与莫罗娜擦身而过,狐疑地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莫罗娜很想知道,波顿公爵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能让这些人不受战败的影响,吃着低劣的食物,还保持着凶悍的进攻性和战斗力。 莫罗娜离开饭厅,来到校场。 校场中央,一个佛雷和一个剥皮人正在比剑。两人的剑术都很平庸,你戳我一下,我砍你一剑。大多攻击,都会被对方挡下,打了很长时间都没结束。莫罗娜终于从恐怖堡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她好像看到了临冬城校场上,南方骑士和北境人的争斗。 校场边缘,佛雷凑成一堆,剥皮人凑成一堆,大声给自己这边的人加油。 “加油!马丁!干死他!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快啊,马丁!别像个娘们一样!” 莫罗娜走到佛雷的人堆旁。最靠近她的佛雷,长着一张猴子般的瘦脸。‘瘦猴’回头瞥了莫罗娜一眼,甚至没礼貌性地打招呼。 布德利在佛雷中,是有多被人讨厌? 莫罗娜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佛雷都在恐怖堡时,布德利却独自一人,和莱斯威尔夫人待在荒冢厅。 莫罗娜很高兴没人和她搭话,她站在那儿,静静看着校场中的战斗。 被叫做‘马丁’的佛雷,一剑挑飞剥皮人的剑。众人的心脏陡然捏紧。马丁只需要向前一步,突刺,就能获得胜利。但他迟疑了。马丁似乎怀疑,和自己战斗这么久的剥皮人,是故意露出破绽。他没有急切地进攻,反而继续进攻对方握剑的手,想稳定优势。 “哦,见鬼!” 卡特·佛雷捂住他的猴脸哀嚎。他不明白,马丁为什么不抓住机会,直接击败剥皮人。“他该上前一步的,对吧?”瘦猴扭头看向莫罗娜,“他上前一步,就赢了,不是吗?” “啊?!” 莫罗娜有些惊讶,随即点头。莫罗娜没用过剑,对南方的骑士剑术和北方的领主剑术都不了解。她只能随声附和,表示支持。 “见鬼。”卡特·佛雷叹气。他拍了下莫罗娜的肩膀,“你怎么回来了,布德利。我人听说,北境人把你杀了。” “流言。” 莫罗娜回答,“琼恩·雪诺派我来,和波顿公爵商议交换战俘的事情。琼恩·雪诺想用阿伍德和一个波顿的手下,交换泰隆·斯特恩和威里斯·曼德勒。” “里维·塔丁。” 卡特·佛雷说,“那个蠢货,就让他死掉好了。波顿公爵才不会换他回来。你不知道?里维·塔丁是莱斯威尔家族的人。芭芭蕾·莱斯威尔被俘后,波顿公爵怀疑他的忠诚,才让他留在卡霍城。” 莫罗娜的脸色,从困惑,转为恍然大悟。 “这样看,我的任务要泡汤了。” “哈哈,”卡特·佛雷突然跳起来,鼓掌。原来,马丁终于凭借他的稳健,击败了对手。片刻后,卡特·佛雷坐下,说 “不论怎样,你的任务都会泡汤。波顿大人已经送出渡鸦南下,很快,小国王的军队就会抵达北境。不需要多久,我们就能平定北境,回家享受女人和酒了。此外,我还听说,有一位史塔克家的领主,偷偷派人来见过……” “见过什么?” 见卡特突然不说话,莫罗娜催促。 卡特·佛雷摩挲着下巴,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你现在是史塔克的人。而且,这只是传言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为这种事情烦恼什么呢,布德利?走吧,走吧,我们去喝点酒。” 卡特·佛雷揽住莫罗娜的肩膀。 莫罗娜皱起眉头,心里隐隐不安。宣誓效忠的领主中,有人暗自投靠了波顿?会是谁呢?莫罗娜思考着,要怎么从卡特·佛雷口中,套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莫罗娜看去,一个佝偻的老头走来。“波顿大人叫您去书房,布德利爵士。”老头恭敬地佝身说。他应该是波顿的管家之类的人。 “好的。” 莫罗娜回答。他取下卡特·佛雷挂在自己身上的手,道歉。随后跟着管家离开。 【102】交换人质的商谈(二) 恐怖堡的书房很有剥皮人特色。房间没有窗户,四壁漆黑、潮湿。唯一的光源是摆在书桌上的油灯。受波顿公爵严谨性格的影响,房间内的所有书籍、卷轴、文件都被整齐码放在架子上,一丝不苟,整齐如砌墙。 波顿公爵坐在他那张披着不知什么皮的椅子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内衬。他的身材看上去很瘦削,令人想起门板,宽大但单薄。 莫罗娜进书房时,波顿公爵正写着什么。他背脊挺得笔直,低着头,手移动的速度缓慢而稳定,给人老派贵族的沉稳雍容的感觉。他头也没抬,说 “坐。” 莫罗娜听命在椅子上坐下。 她好奇地打量四周,心想着,生活在这样阴暗环境中,一个人怎么忍受得了。刚进书房,莫罗娜便被这扑面而来的黑暗压抑的气息震慑。若不是看到了光源后的身影,她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地牢。 “琼恩陛下的答复是什么?” 卢斯·波顿停笔,伸手沾上墨汁,同时问道。 他叫琼恩‘陛下’。莫罗娜眨眨眼,说“琼恩·雪诺希望用阿伍德·佛雷和里维·塔丁,交换泰隆·斯特恩与威里斯·曼德勒爵士。” 卢斯·波顿快速地抬头看了莫罗娜一眼,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堵墙,或是一具尸体。 “这就是他的答复?” “……是。” “里维·塔丁只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卢斯·波顿取下削笔刀,将羽毛笔尖端磨钝的地方削掉。波顿公爵用的,是比鹅毛笔更珍惜的乌鸦毛笔。这种笔书写更流利、精致,不会出现粗糙的毛边。他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说话。莫罗娜也不敢搭话。片刻后,卢斯·波顿将削笔刀挂回木架,说“虽然琼恩的回答不那么让人满意,不过幸好,现在也不需要他做选择了。” 莫罗娜装作在看卢斯·波顿的手。 “不需要了?”莫罗娜困惑,“我没明白,大人。” 卢斯·波顿说“今天早上,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已经死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为之静止,莫罗娜感觉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的黑暗仿佛要将她吞噬。 莫罗娜清了清嗓子。 “死了?” 她直勾勾地看着一桌之隔的波顿,眼神空白分散。“您在开玩笑,对不对?” “你觉得,这好笑吗?” “您答应过,给琼恩·雪诺十天时间答复。您却在第八天,处死了威里斯·曼德勒爵士?” “七天,” 波顿公爵放下笔,吹了吹信纸,“琼恩陛下答应,七天内给我回复。他失言了。但就算这样,我仍按照自己的标准,等了他十天。事实上,我还额外多等了几天。可从送信人离开恐怖堡算起,今天已经是第十四天。如果我不下令处死威里斯爵士,士兵们会认为我的话没有力量。” 莫罗娜听到自己吞唾沫的响亮声音。 威里斯爵士死了。 就算是政治嗅觉不敏锐的莫罗娜,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徐洛答应白港伯爵,会换回威里斯。但现在,他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在五王之战中,威曼伯爵的小儿子文德尔,是罗柏·史塔克的贴身近卫之一。和其他北境人一样,文德尔爵士死在了红色婚礼上。 威里斯·曼德勒是威曼伯爵的长子,也是他唯一幸存的儿子。 虽然杀死他的,是卢斯波顿。但这件事情,无可避免的会在白港和临冬城之间,造成难以弥补的间隙。波顿公爵更狡猾的地方,是他利用了计算时间方式的差别,使得事情看上去,像是徐洛没能及时赶到恐怖堡,才导致了威里斯爵士的死亡。没人知道,这会在威曼伯爵心中,留下多大的阴影。 见鬼。 怎么会有人从信使离开城堡开始算日期?难道不都该从信使回到城堡开始算起吗?莫罗娜抹了把脸,看向卢斯·波顿公爵。 “你这是在报复,”莫罗娜语气不受控制地,带着些微怒气,“您这是在报复,对不对?您是为了孤山之战的失利,向琼恩报复,才杀了威里斯爵士!” 卢斯·波顿的眼神平静如水。他无聊般眨眨眼,反问 “我有什么需要报复的地方吗?” 莫罗娜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卢斯·波顿有条不紊地拿过信封,将干掉的信装进去,封蜡,印上波顿家族的剥皮人纹章。他完全没考虑过等在门外的人的感受,做完自己的事情,才拿上信封,走出房门。 门外传来管家贺拉斯粗哑的声音,似乎是通报某个人来见波顿。波顿公爵回头看了莫罗娜一眼,将贺拉斯拉到别处。莫罗娜想听,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莫罗娜的视线落到书桌那一叠白纸上。 方才,波顿公爵在给谁写信? 莫罗娜起身,拿过最上层的白纸,收进怀里。 她刚坐下,卢斯·波顿便从外返回。波顿公爵坐下,揉着额头,一脸疲惫。“你可以回去了,”波顿公爵说,“告诉琼恩,五天以内,将阿伍德爵士送到恐怖堡。我也会同时放走他的人。” 莫罗娜连临走前的行礼也忘了。 她踉跄着站起来,又多看了波顿公爵几眼,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这种感觉混合对威里斯爵士的死的惊愕,非常难受。她长舒一口气,转身逃出书房。 莫罗娜不知道自己怎么骑上马,怎么离开恐怖堡。又是怎么穿过冰天雪地,回到的临冬城。 矛姬林娜告诉她,徐洛在书房。 莫罗娜来到书房。站在门外,她却不敢敲响房门。屋内传来几个人愉快的笑声,莫罗娜分辨出是徐洛、老头戴佛斯、还有年轻的阿里。莫罗娜想起,林娜还说,徐洛他们在讨论对北境的物资援助问题。在这方面,阿里是专业的,而国王之手戴佛斯会有价值的参考意见。 门开了。 阿里惊愕地看着门外的‘布德利’。 “爵士?” 阿里好奇地出声。 徐洛看向门外,也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莫罗娜。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沮丧?徐洛招呼莫罗娜进书房。阿里关门离开。 看上去,他们已经结束讨论。莫罗娜想着。 徐洛起身,给莫罗娜倒了一杯水。莫罗娜抓起水杯,一口饮尽。徐洛为她添上另外一杯,问“发生什么了?” 莫罗娜便将自己在恐怖堡的经历一一说出。 听到卡特·佛雷那段,徐洛发出爽朗的笑声,说 “这不可能的,布德利爵士。南方人无法突破卡林湾的封锁,他们支援不到波顿。更别说,瑟曦太后现在自身难保,她才没心思管卢斯·波顿的死活。至于北境领主,这更是无稽之谈。每一个北境领主都和卢斯·波顿有血仇,他们不会投靠剥皮人。 你想想看,如果这些消息是真的,一定会被严密封锁。又怎么会在城堡内到处流传?这不过是卢斯·波顿放出的烟雾弹。也只有傻瓜佛雷,才会相信这种话。哦,抱歉,布德利爵士,我忘了你也是佛雷。但你是聪明的那种,从你选择投靠我这点,就能看出来。” 【103】交换人质的商谈(三) 莫罗娜牵强的笑笑。她知道徐洛这是为了安慰自己,才故意大笑说的话。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莫罗娜掏出怀里的白纸,递给徐洛,说 “在书房里,波顿公爵正在给什么人写信。我怀疑,对象是那个内奸。我就把底下的那张纸偷了出来。” 徐洛接过白纸,脸上的笑意也随即收敛。 他回到书桌,铺开,拿过鹅毛笔,用羽毛沾上墨汁,扫过白纸。片刻,纸上的字迹便逐渐显现出来。字迹很模糊,但幸好波顿公爵写字力量十足,一笔一划、铁画银钩,所以依稀能够分辨信的内容。 徐洛看完信,将信递给一旁的戴佛斯爵士。 “首相大人,以您对朱斯丁·马赛爵士的了解,你觉得信上的内容,有几分是真的?” 戴佛斯大致看了一眼信。 原来,信是写给朱斯丁·马赛爵士的。 与徐洛一样,波顿公爵同意了朱斯丁·马赛爵士的要求。他承诺,在平定北境后,将朱斯丁·马赛爵士,封为临冬城公爵。 此外,卢斯·波顿承诺,铁王座上的托曼一世,会归还王国没收朱斯丁的领地,石舞城。五王之战期间,为了惩罚朱斯丁·马赛站在史坦尼斯这边,铁王座收回了那块马赛家族的世袭领。 为了拉拢朱斯丁·马赛,徐洛押上了阿莎和铁群岛。而卢斯·波顿公爵,则镜像的增添了石舞城为筹码。两人就像提前知道对方的想法,约好了一样。 只是不知道,对朱斯丁·马赛来说,石舞城和铁群岛,哪一个更有吸引力? 戴佛斯爵士苍老的脸皱成一团。 “这很难说,陛下。”戴佛斯说,“朱斯丁·马赛爵士投靠史坦尼斯陛下时,我不在龙石岛。但听其他人说,朱斯丁爵士是一个非常渴望权利和虚荣的人,他靠女人爬上高位。朱斯丁爵士投靠史坦尼斯陛下,只是是因为在君临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翻身。” 戴佛斯有些悲戚地意识到,除了理查德·霍普爵士和他是出于忠诚外。其他骑士追随史坦尼斯的目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纯。 徐洛问“也就是说,朱斯丁·马赛可能投靠波顿公爵了?” “都有可能吧。阿莎小姐和铁群岛也很有吸引力。” “卡蒂娜!” 徐洛高声喊。 “吾王。” “去叫梭伦,集结人马,我们准备北上一趟。” “是!” 在此期间,莫罗娜一直保持着沉默。她侧头看着戴佛斯和徐洛,两人斗志昂扬地准备迎接挑战。莫罗娜不明白自己的心境为何如此低落。 “陛下,”戴佛斯迟疑,说,“我们是否太着急了?” 徐洛看向国王之手,随即明白。 “您是指,这可能是波顿公爵的陷阱?” “是。” “这种可能不成立,”徐洛摆手,“波顿公爵就算是故意制造出他和朱斯丁·马赛联合的假象,也是为了阻止我们北上,方便他进攻朱斯丁的雇佣兵。” “哦,是。” 戴佛斯爵士稍微想了一下,便明白徐洛的意思。 当这封信抵达徐洛手中时,只有两种可能。一,波顿公爵无意间犯下这个错误。那么这封信就是真的。徐洛有必要北上,应对朱斯丁·马赛可能发生的背叛。二,波顿公爵故意送出这封信,自然是为了让徐洛相信,朱斯丁·马赛已经投靠他。这样,徐洛就不会北上迎接朱斯丁。波顿公爵可以乘机进攻朱斯丁的雇佣兵,率先清理掉这支存在威胁的军队。 徐洛又看了两遍信。 后一种解释过于牵强,他更倾向于这是波顿公爵的失误。从一开始,徐洛就被波顿公爵牵着鼻子走。现在,他终于抓住了对方的一次失误,他可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卢斯·波顿。 是时候,该我反击了。徐洛握紧拳头。他侧头看向莫罗娜,问“关于俘虏的问题呢。波顿公爵的回复是什么?” “……波顿公爵不同意用里维·塔丁交换泰隆·斯特恩。”徐洛突然喊莫罗娜,让莫罗娜吃了一惊。她吞吞吐吐地说着,还在为要不要说出威里斯爵士的死讯挣扎。终于,莫罗娜选择了放弃,将难题交给徐洛来解决。莫罗娜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又舔干净嘴唇,说 “波顿公爵处死了威里斯爵士。” 几乎同时,戴佛斯爵士和徐洛转向莫罗娜。两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困窘的‘布德利爵士’。徐洛发现自己嘴里很苦涩,他不自信地问 “这是真的?” “波顿公爵亲口所说。” “……哦,见鬼。” 徐洛按住额头,嘴里像吃了蛞蝓一样难受。他很快品味出这个消息中包含的意味。他无法救回威里斯爵士,他将背弃对威曼伯爵的承诺。徐洛完全不敢想,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威曼伯爵。 “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徐洛问。 “没有。一到临冬城,我就赶来见您。” “很好,暂时不要让这条消息传出去——” “陛下,”戴佛斯爵士突然抬头,质疑说,“您不觉得,把这件事情告诉威曼伯爵,会更有利吗?他失去了威里斯爵士,这本就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如果我们再隐瞒着他,他会怎么看待我们?他多半会觉得,我们只是想要利用白港的军势,来打击恐怖堡。这等于将他往我们的敌人那边推……” 徐洛沉吟。 告诉威曼伯爵?如果伯爵无法承受这个消息带来的伤痛,他可能会像罗柏失去卡史塔克家族一样,失去白港。而现在,白港的士兵占了他军队近半的数量。徐洛承受不了这个损失。 可不告诉威曼伯爵,这个消息,也一定会很快流传进伯爵的耳朵。除非徐洛能够保证,在这之前击败波顿公爵。否则,他不仅会失去白港。还可能因为隐瞒引起威曼伯爵的疑虑,将白港变成自己的敌人。 徐洛必须承认,在这点上,戴佛斯爵士是对的。“您说得对,大人。”徐洛谦恭地说,“这件事情,直接告诉威曼伯爵,会更好一点。” 徐洛命人去把威曼爵士叫来。 过了一会儿,胖胖的鳗鱼骑士走进书房。他愕然地看着房间内的几人,不明白气氛为何如此凝重。 “陛下,您找我?” 威曼爵士弯腰行礼。他的体型,决定了这个动作看上去很滑稽。但没人能笑出来。 “威曼大人,”徐洛斟酌着自己的话,“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威里斯?” 威曼伯爵的脸刷的白了。哪怕徐洛不明说是什么,只要一联想与他有关的事,威曼爵士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是的。” 徐洛说。他低下头,不愿看威曼爵士绝望痛苦的眼神。“卢斯·波顿违反了他对我的承诺,杀了威里斯爵士。” 空气突然安静。 威曼爵士瘫软、倒向地面。徐洛和莫罗娜连忙冲过去扶住他。徐洛拖住威曼伯爵的身体,只能低声安慰说“我很抱歉,伯爵。我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为你带回威里斯爵士。” “威里斯……威里斯……” 威曼伯爵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喃喃低语。 这时,破盾者从门外进来。 “吾王,人马已经集结完毕。什么时候出发?” 威曼爵士像是被梭伦突然唤回神来。他抓住徐洛的衣袖,手不停颤抖着,恳求“一定要杀了卢斯·波顿!陛下。一定要杀了剥皮人,为我儿子报仇!我的威里斯啊!” 徐洛宽慰地拍拍威曼爵士的手,心里也很伤感,说不出话来。 片刻,威曼伯爵放开徐洛。徐洛起身,跟着破盾者,离开房间。 【104】薛定谔的朱斯丁(一) 后冠镇位于绝境长城南边的新赠地。因亚莉珊·坦格利安王后,曾在镇上的塔楼睡过一晚而得名。 由于地理位置靠近长城,野人常年会越过长城劫掠此地,后冠镇逐渐荒废。不善经营、也无力经营的守夜人,也从未想过重建它。经过时间流数百年洗刷,后冠镇只能依稀辨别当年的客栈、酒馆的影子。唯有那座亚莉珊王后睡过的塔楼,顽强地矗立在湖水中,风雨飘摇。 为了等临冬城和恐怖堡的回信,离开长城后,朱斯丁·马赛没有急着南下,而是逗留在后冠镇。佣兵们简单的修缮了其中的房屋,使之变得勉强能够住人。一直到皮革和托蒙德抵达后冠镇,他仍未前进一步。 朱斯丁·马赛爵士丝毫没为自己的迟缓感到羞愧。他厚颜无耻地向皮革索要辎重补给。皮革同意了,给了他四辆车的粮食。 “我不喜欢这家伙。”看着朱斯丁·马赛离开的身影,托蒙德闷声说。 皮革耸耸肩。 “我也是。但我们现在需要仰仗他的力量,”皮革说,“我们和波顿,就像木棍游戏的两头。哪怕一根稻草,也足以压垮对方。” 木棍游戏是野人为了训练平衡性,开发的一种简陋游戏。游戏者将木棍横在食指上,使之保持平衡。皮革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而托蒙德则属于非常糟糕的那类玩家。 大雪纷飞。 朱斯丁·马赛走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 他生长于温暖热闹的君临,难以适应北方严寒刺骨的气候。听到史坦尼斯战死的消息,朱斯丁·马赛一度想带着金龙逃走,从此销声匿迹。但他随即听说了徐洛在北方的壮举。 塞外之王和守夜人司令。 漫长的历史中,有很多人尝试过兼任这两个职位,但他们都失败了。等徐洛南下的消息传来,朱斯丁·马赛发现自己难以在酒桌旁安坐。 他还想要什么?朱斯丁·马赛一边喝着闷酒,一边问。难道这个私生子,还想要整个北境? 随后,朱斯丁意识到,徐洛的确可以做到这一点。身为史塔克家族名义上唯一在世的继承人,徐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北境领主的忠诚。 如果,连一个私生子都能成为北境之王,为什么我不可以? 贪婪和不甘逐渐吞噬朱斯丁的内心。 他告别流连多日的妓院、酒馆,自由贸易城邦,召集了两千多的佣兵,乘船返回北境。朱斯丁不知道白港的情况,只能老实地在东海望登陆。在东海望,他得到了徐洛成为北境之王的消息。 朱斯丁嘴里很苦涩。 事情如他所料,反而令他更加愤懑不甘。于是,朱斯丁写信给徐洛和波顿公爵,要求在北境获得领地。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两位北境的统治者,都能够轻易捏碎他。但朱斯丁很清楚,他们双方都腾不出手来。‘他们需要我,’朱斯丁抿嘴笑着,‘只有冒险,才有收获。’ 冒险骑士回忆着,不知不觉,已走到湖边。 寒冷冻结了湖面,让他们能够轻易通过湖泊,进入这座亚莉珊王后曾住过的废塔。他们在里面找到有人呆过的痕迹,朱斯丁推测是守夜人或者野人曾在这里过夜。 朱斯丁走过冰层,抵达塔楼。 塔楼内传来喧嚣的大笑声。佣兵们无事可做,只能喝酒、打架、谈论女人。反正,他们就算在这里无所事事,也有个傻瓜会按时间付他们报酬。 “看,软蛋回来了。” 朱斯丁刚踏进大厅,一声口哨便随即响起。 说话的人,是枯叶团团长‘食人鼠’莫奇。这是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一道刀疤从脸上斜斜横过,配上他不停挑事儿的行事风格,足以令胆小者畏惧。 朱斯丁装作没听见,朝楼上走。 他心里很清楚,佣兵们是为他在皮革派人抢走女野人,鞭打作乱的佣兵时的沉默发泄怒气。朱斯丁不害怕食人鼠,但他不愿为此再生事端。 事实上,朱斯丁也对佣兵们的杀烧抢掠不满。但他担心留在后冠镇,无事可做,佣兵会发生哗变,所以纵容他们胡作非为。当黑城堡代理城主埃恩·伊梅特兄弟派人来询问时,朱斯丁否认了佣兵的罪行。可他无法欺骗同样在后冠镇的皮革与托蒙德。 一个庞大的身影挡在朱斯丁面前。 朱斯丁心里咯噔,抬头、毫无畏惧地直视对方的面孔。这张石砖一样方形的脸,沉默、没有表情。 “让开!马洛。” 朱斯丁低声提醒。 马洛是荆棘团的团长,人们叫他‘戏子’。这人完全没有逗人笑的天赋,朱斯丁不明白,他们为何这样叫他。 “别威胁他,软蛋!”‘食人鼠’莫奇喊,“他会用他的巨剑杀了你。” 马洛身材高大,比朱斯丁高一个头。他的武器是一把带铭文的单手剑。在朱斯丁看来,那把剑太大,几乎和双手巨剑一样大,令人恐惧。但如果马洛的手敢碰那把剑一下,朱斯丁就会砍下他的手。这些蠢货,朱斯丁在心里暗骂。若不是黄金团、次子团、风吹团都去了奴隶湾,我又怎么会带回这些无用的废物? 马洛好像没听到莫奇和朱斯丁的话。他低头看着朱斯丁,问 “吃的呢?” 朱斯丁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不耐烦。 “野人已经答应给我们粮食,”朱斯丁说,“让开,马洛!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朱斯丁不知道,如果马洛仍站在他面前不动,他又该怎么办。朱斯丁为此隐隐担心,手不自觉地摸上剑柄。幸好,马洛在顿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给他让开了路。 朱斯丁走向通往上层的楼梯。 他听到疯鼠在身后喊为什么那个软蛋能玩到漂亮女人,我们却只能在这儿,喝这些淡得像水一样的鬼东西?朱斯丁不明白疯鼠的意思。 踏上楼梯,黑暗随即将朱斯丁包裹。这座废弃的塔楼一共四层,四壁都开有箭孔。越往上,越明亮。底层却完全沉浸在黑暗中。一个个小房间隐藏在黑暗中,朱斯丁听到佣兵低低的笑声,像老鼠的声音,断断续续。 厌恶的感觉萦绕朱斯丁心头,挥之不去。朱斯丁对自己在大厅的表现不满,但他不知道正确的处理方式。五王之战,罗柏在临冬城首次召集封臣,暴躁的大琼恩公然拔剑挑衅罗柏。罗柏的冰原狼,灰风随即咬向大琼恩两根手指,夺走他的剑。直到呓语森林大捷后,大琼恩才彻底臣服罗柏。 对待挑衅你的人,必须狠狠地反击。如果你说出威胁,就要下定决心,不畏阻难地实现它。人们会敬畏有实力的人。只有向他们展示你的力量,他们才会追随你。这些简单的道理,是朱斯丁无法明白的。小贵族出身,决定了他无法和罗柏一样,拥有开阔的胸怀和统治者才能。 朱斯丁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房间正中。朱斯丁本能地按住剑柄。等他看清来人,惊愕得合不拢嘴。 “阿莎?” 朱斯丁喉咙滚动,眉头皱起,眼中满是困惑。“你怎么在这儿?”朱斯丁眼中,阿莎身边的场景变得虚幻、迷离。桌子,床,石头地面,厚木板铺就的地面,都漂浮不定。 阿莎露出她迷人的笑容,说“来见你。” “见我?” 朱斯丁退出房间。黑暗中的过道真切、实在。这并不是梦。只有看到阿莎时,一切才会变得虚幻。“为什么?”他进入房间,顺手关上房门。 “嫁给你。” “嫁给我?” 朱斯丁重复阿莎的话。 他的心脏抵到嗓子眼。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无法理解。幸好,阿莎没有想折磨他。阿莎清脆地笑着,说“琼恩陛下命我前来——”徐洛相信,得到手的好处,比望梅止渴更吸引人。而阿莎在朱斯丁身边,也能充当他的眼睛的作用。 听到这句话,朱斯丁便明白了。琼恩想要拉拢我,朱斯丁得意地想,所以他将阿莎送给我。这的确是一份大礼。朱斯丁走到阿莎身旁,试探性地握住阿莎的手。阿莎没有拒绝,身子主动向朱斯丁靠拢。 朱斯丁心神荡漾。 “我曾向史坦尼斯要求你,但他拒绝了我。”朱斯丁说,“我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阿莎。我无法表达我的喜悦。我感觉我的心快要融化了。” “我知道。” 阿莎的手按住朱斯丁胸膛。 朱斯丁感到一丝别样的感觉。他低头,阿莎的手抵着一封信。“这是波顿公爵写给你的信,”阿莎说,“当然,我没看过。我们还没成婚……就算成婚后,我也不会随便动你的东西。” 就算不看,阿莎也知道信的内容。两人一样清楚,这是波顿公爵写来,对朱斯丁·马赛要求进行的回复。但现在,这封信已经不重要了。 成婚。 朱斯丁嘴角浮起惯常的笑意。假笑骑士,阿莎对徐洛说。朱斯丁抓住阿莎的手,这双手不像贵族小姐那么细腻,但充满力量。这双手,可以和他一起统治恐怖堡和铁群岛。 朱斯丁从阿莎手中拿过波顿公爵的信,信手在油灯上点燃。两人看着它焚烧,直到只有灰烬剩下。 阿莎欢乐地搂住朱斯丁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热烈的吻。 【105】薛定谔的朱斯丁(二) 夜半。 朱斯丁从梦中惊醒。他看向身旁的阿莎,海怪少女仍在睡梦中,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这一切并不是梦。朱斯丁擦干额头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到桌边坐下。 油灯将息。 他挑出其中的灯芯,剪断烧过的黑头,使之更加明亮。 窗外仍在飘雪。 朱斯丁·马赛爵士按住额头。这一切,就像一个梦。阿莎出现,他将拥有恐怖堡和铁群岛,一切得来完全不费功夫。在布拉佛斯,他曾辗转反侧,想知道自己在北境如何开拓领地。他一次又一次,为自己可能的失败而惶恐,从梦中惊醒。但现在,这一切变成真的了。 ……准确地说,是快要变成真的了。 在徐洛击败波顿公爵,以及领有铁群岛以后。 朱斯丁·马赛回头看了床上的少女一眼,眼睑低垂。朱斯丁必须承认,阿莎的味道很甜美。她让朱斯丁想起他第一次与之成婚的那个女人。瑟琳娜·戈特,戈特家族的次女。 瑟琳娜的叔叔,加尔温·戈特,曾是‘疯王’伊里斯的御林铁卫。有这样的叔叔,瑟琳娜得以结交很多地位崇高的王领贵族。不少家族继承人因她的美貌,拜倒在她的罗裙下。但瑟琳娜最后选择了石舞城的朱斯丁·马赛。 瑟琳娜给予了我很多帮助,朱斯丁·马赛想。没有她,我就无法进入君临的贵族阶层。那是一个封闭、老派的圈子,不接纳像朱斯丁·马赛这样的郊区贵族。 但也是她,一手毁了我。 朱斯丁·马赛暗自握紧拳头。如果不是瑟琳娜,我便不会身处这寒冷苦寒的地方。朱斯丁·马赛从长袍的衣兜里,掏出一封弯折的信。他不明白,为什么波顿公爵会写两封信给他。朱斯丁借着油灯,再次读了两遍这封他看过多次的信。石舞城……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朱斯丁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那座熟悉的城堡。 也只有阿莎这样的傻姑娘,才会相信私生子的话。私生子无法击败波顿公爵,更无法征服铁群岛。他只是空口白话,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相比之下,波顿公爵的承诺明显更可靠。石舞城,临冬城。朱斯丁对着空气露出微笑,他仿佛已经将两座城堡握在手中。 朱斯丁回头看了阿莎一眼。海怪少女还在睡梦中,对身周的一切浑然未觉。朱斯丁熄灭油灯,披上外袍,匆匆离开房间。 房门发出清脆地咔哒声。 黑暗中,阿莎·葛雷乔伊坐起来。她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仍觉得有些冷。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确认朱斯丁·马赛走远,才蹑手蹑脚坐起来。 同床异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朱斯丁以为之前的事情消耗了阿莎的体力,海怪少女应该还在睡梦中。但阿莎一直没睡。她感受到朱斯丁醒来,偷偷从背后看他。 他在看信? 阿莎瘪瘪嘴。她相信自己明明亲眼看到,朱斯丁把信烧掉了。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阿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此外,阿莎也无法判断,朱斯丁·马赛到底选择了徐洛,还是波顿公爵。阿莎相信自己的魅力,‘少女’科尔,特里斯蒂芬,甚至弟弟席恩·葛雷乔伊,都曾为她神魂颠倒。但在一个内心充满权利欲望的男人面前,女人是否重过城堡,就值得商榷了。 阿莎蹑手蹑脚爬起来。 十六岁时,阿莎和一个里斯的水手度过了初夜。后来,她又和许多水手一起经历了靡靡的生活。少女科尔是她最新的情人。‘少女’科尔面容粉嫩光滑,阿莎嘲笑他蓄起的胡须像桃子毛。科尔坦诚他从未见过桃子。于是阿莎承诺,带科尔去南方见桃子。他们在南方,一起度过了一段欢愉的时光。朱斯丁·马赛在这方面的表现,并不比阿莎过往任何一个男人更强。 阿莎穿上自己的衣服,也偷偷溜出房间。 次日,皮革和托蒙德启程,继续前往长城。皮革如约将四辆马车的辎重交给朱斯丁。佣兵们都离开塔楼,他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从中经过的女野人。野人的女性可不像南方人那么柔弱,受了欺负就觉得害怕,她们对佣兵怒目而视。如果不死皮革约束着这些人,她们会冲上去,杀光所有佣兵。 阿莎一直密切关注着朱斯丁·马赛的一举一动。朱斯丁嘴角带笑,像是婚礼上主持庆典的修士。他们目送野人离开,朱斯丁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皮革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外,朱斯丁·马赛才长舒了一口气,说“我们也该出发了。” 阿莎很快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朱斯丁·马赛丢下了皮革给他的辎重车。所有佣兵轻装简行,只携带武器、食物和一些必备的轻散物品。他们开始朝着南方狂奔。朱斯丁·马赛骑在马上,不停催促 “跑起来,懒鬼们!你们休息了这么多天,还没休息够吗?” 这时,朱斯丁不再担心佣兵哗变的问题了。如果他们胆敢在这时闹事,朱斯丁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杀掉出头的人。这群人就这么散乱在在雪地上狂奔。抵达末江时,他们终于追上了波罗区率领的野人。 在卡霍城,徐洛写信给埃恩·伊梅特兄弟,要求野人援军。这支援军由波罗区率领,和朱斯丁·马赛一同出发。朱斯丁选择在后冠镇停留,他们就分开了。 阿莎这时才明白朱斯丁的选择。 他的笑脸下,隐藏的纹章,是剥皮人。他的目标,是波罗区率领的野人。假笑骑士大概想用这支野人援军的覆灭,来讨好他的新主人。至于朱斯丁为何放过皮革的辎重队,道理也很简单。皮革带领的野人很多,后冠镇又太靠近长城。攻击皮革,就算能够成功,也会面临徐洛从南方而来的堵截。但在末江,朱斯丁可以直接穿过孤山,逃到恐怖堡。 太晚了。 阿莎明白这一切,但她没时间通知毫无察觉的野人。朱斯丁已下令进攻。 “别动,蠢猪!”波罗区把想逃开的野猪拉回,“马上就要见国王,你也不想一副邋遢模样。对不对?”野猪显然不同意他的看法,背上尖刺竖立,哼哧哼哧。波罗区才不在意野猪的意见。他一手抓住野猪牙,一手拿过大木盆,勺起混杂冰块的雪,倒在野猪背上。 野猪发出阵阵哀嚎,想要逃开。它不害怕冰雪的寒冷,但把冰直接浇到身上,就是另外回事儿了。波罗区拽住它的牙,任它乱突乱奔,也跑不出三步。 “乖!这才乖嘛。” 波罗区像是没看到四周路过的野人,对着野猪说。有人相信,野人无所畏惧。但他们显然害怕波罗区。有的人宁愿绕更远的路,也不想在波罗区面前出现。波罗区也没兴趣搭理他们。野猪比人好,更忠诚,更勇敢。 经过第一波清洗后,波罗区又拿过锤子和凿子,准备将野猪身上成块的石块凿掉。 野猪会在松树上蹭蹭,常年以往,就结了厚厚一层盔甲般的硬壳。这层硬壳有助于提高野猪的防御,普通刀剑没办法砍伤它。但这种硬壳是不规整的。有的凸出,有的凹陷。有的地方多得就像身上长了一个疙瘩,会让野猪觉得难受。等波罗区给野猪把‘疙瘩’敲掉,野猪舒服地发出哼哼声,完全忘了方才冰雪加身的痛苦。 就在这时,‘野猪’波罗区听到了朱斯丁进攻的引起的骚动。 “吵什么!” 波罗区咆哮,同时站起身。 他这一吼,竟把周围一大圈混乱的野人震慑在原地。波罗区随后看到引起骚动的佣兵。他们高喊着,从四面八方围向正中的野人。 波罗区是强大的战士,但不是优秀的指挥官。他看到佣兵后,第一反应不是聚集混乱的野人战士。而是孤身一人,徒步朝佣兵迎去。 双方碰面。 波罗区一把抓住佣兵的斧头。佣兵瞪着波罗区,发现自己的手像嵌入石头般,动弹不得。佣兵高声吼,踹向波罗区。波罗区挨了这一下,夺下斧头,将佣兵砍倒。 随后,波罗区随手丢出斧头。斧头旋转,斩断第一个人的手臂,没入第二个人的胸口。 “见鬼!这些人也太弱了吧。” 波罗区跑起来。他冲向想要避开自己的佣兵,将他们拉回,碰在一起。两人脑袋相撞,顿时头破血流。自由贸易城邦的佣兵,哪儿见过这阵势,哀嚎着朝四周逃跑。 但战场,不是靠一个人的勇武就能决定胜负的。 波罗区虽占据了一面倒的优势,他的野人兄弟却陷入混乱中。野人以无备对有心,混乱一片。佣兵却是有组织的成小队冲入野人营地。野人又缺乏可供依靠的营寨,很快便陷入颓势。 抓不到佣兵的波罗区也意识到这点。他在雪地上跑动了一阵,停下来。身周的佣兵都远远绕开这个瘟神。波罗区看着溃败的野人,困惑地眨眨眼,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么大优势,队友全崩了。“这可不行,我答应黑乌鸦,要把这些人带到临冬城的,”波罗区抑制住自己挂机的想法,自言自语。“要是在这儿死光了,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吼!——” 波罗区咆哮。 他驱使着自己的野猪,朝南边冲去。为了避免野人逃向临冬城和长城,南北两个方向的佣兵人数最多。但波罗区可不管这么多。 野猪猛地冲进敌阵,人仰马翻。 “跑!——” 波罗区朝着自己的野人队友喊。 “撤退!——” 波罗区挥动着手臂。他挥动夺来的长剑,砍倒两侧的佣兵,又向前一冲,长剑没入佣兵身体,串起一串糖葫芦。听到波罗区的呼唤,附近的野人开始朝着缺口的方向跑。 波罗区抓过想要阻止野人逃跑的佣兵,倒栽葱塞进土里。 “跑!——” 【106】狩猎的与被狩猎的(一) 朱斯丁·马赛驾马从北边赶来。 看到无人可挡的波罗区,朱斯丁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是个什么怪物。假笑骑士挥舞着长剑,命令佣兵 “别管他!去追逃跑的野人!每个野人的人头,一枚银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佣兵本就为钱作战。听到朱斯丁·马赛的悬赏,他们纷纷丢下波罗区,前赴后继,朝野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在雪地中奔跑,身着板甲、锁子甲、皮甲,各种防具的佣兵,虽跑不赢野人,竟也能追得不让距离拉得过远。 一开始,朱斯丁·马赛没想到过,野人会这么轻易突破佣兵的封锁,所以没做过更多的预备措施。见野人逃跑,心下难免焦急。野人从包围圈逃出至少过半,这样的战绩,可没有观赏性。 朱斯丁不断焦急地催促雇佣骑兵,追杀野人。而野人常年与游骑兵作战,也很清楚怎么躲避这样的骑兵追杀。他们自发地跑向山坡、谷地之类地形复杂的地方,逐渐甩开身后的雇佣骑兵。 双方你追我赶,不知不觉跑进孤山范围。 朱斯丁·马赛勒住战马。 纵目望去,他已看不到几百个逃跑的野人了。大部分野人,都像凭空消失一样,不见踪影。 孤山地形非常复杂,宽阔处,能容几十匹马奔驰。狭窄处,只能容一人挤过。大部分时候,北境人都会找那种有人走过的路。但野人在逃命,哪儿会想那么多。朱斯丁·马赛在后急追,也没意识到。 等他停下来,发现自己已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四周都是落满积雪的树盖,嶙峋峭石,覆满雪的曲折小径。 就在这时,朱斯丁·马赛看到从树后走出的徐洛。 这天,徐洛穿了一件白色熊皮袍,厚重的衣袍让他看上去格外雍容贵重。北境之王,朱斯丁想到。随后他意识到另外一个事实。他被埋伏了。 数之不尽、漫山遍野的北境军涌出。 史塔克家的冰原狼旗帜、安柏家的铁拳套旗帜、赛文家的黑色斧头、曼德勒家族的人鱼……朱斯丁见过,没见过的旗帜,从树丛中升起。 “这些人哪儿来的?”一个满脸疤痕的佣兵喊。 “我们怎么办?”另一人大声问。 朱斯丁心中苦涩。看北境人的样子,完全不是突然遇袭后的反应,分明是早有准备。他们在这里等了多久?有多少人?后方的退路被堵死了吗? 朱斯丁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看到徐洛抬起长弓,弯弓搭箭,瞄准他的胸膛。朱斯丁本能地扑向马下。迅疾的箭矢转瞬即至,贯穿他的小腿。朱斯丁发出痛苦的嘶鸣。 但现在,没人能听到他的嘶鸣了。 箭矢如风,从两侧飞来,佣兵们纷纷中箭落马。他们中寥寥无几的弓箭手想要反击,却发现对方利用了更高的地势,他们的箭矢根本碰不到敌人。 一时间,人仰马翻,横尸遍野。 “怎么样,你没事儿吧?”徐洛以手掩口,轻声咳了咳,问‘野猪’波罗区。在发现自己也会感冒时,徐洛也有些吃惊。但长期在这样的冰雪中奔跑、追逐,热汗与冷空气交加,很少有人能保持身体健康。卡蒂娜连忙上前,轻拍徐洛后背。徐洛抬手止住他的猎鹰。 ‘野猪’波罗区站在下方,一身鲜血。 在哨兵发现野猪波罗区遇袭后,徐洛派出一小部分人,救援野猪。另外的人,一部分由破盾者梭伦带领,收拢跑散的野人。剩下的,前往孤山深处设伏。 破盾者收拢溃兵同时,派人引领着佣兵,进入北境军的伏击点。在地势曲折的孤山中追逐,朱斯丁爵士似乎没发现,他们前方跑动的野人,早换了一批。 徐洛抵达目的地后不久,野猪波罗区也被人带来。不知何时,野猪脱下了外袍,露出满是黑毛的上身。血如外衣,沾凝在体毛上,将他包裹。幸好,这些血多是别人的。 听到徐洛的话,波罗区粗犷的脸上,看不出畏惧和疲倦。他沉闷地回答 “我还能为您再追杀他们一千里,吾王。” 一千里? “唔。” 徐洛又咳了咳,将雪熊袍脱下,交给卡蒂娜。 混乱中。 一人将朱斯丁·马赛扶起。朱斯丁抬头看去,眼前是阿莎那张秀美、笑意盈盈的脸。“忍着点。”阿莎将朱斯丁扶到石头旁。朱斯丁靠在冰冷的峭石上。阿莎一刀斩断箭矢的尾羽,随后握住箭矢另一头。 朱斯丁露出习惯性地笑容,朝阿莎点点头。他不敢想,阿莎竟会在这样的溃败中帮助自己。 “啊!——” 朱斯丁仰头嘶喊。 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是击溃了假笑骑士。他沉重地呼吸着,吐出白雾,汗水转瞬布满他的额头。 阿莎信手丢掉箭头,说“幸好,没有引起大出血。否则这冰天雪地,就能杀了你。” “谢谢你。” 朱斯丁虚弱地笑着。“我没想到——”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阿莎快速包扎完伤口,挥手打断朱斯丁。‘戏子’马洛走到朱斯丁身旁,将他背到背上。戏子声音低沉,说“剩下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马洛?——” 朱斯丁一时竟有些感动。他没想到,一向被认为没有信义的佣兵,竟会在这样的困境中,对他不离不弃。 “要是被人知道,我们荆棘团的雇主,被扔在战场上,就太丢脸了。”马洛说,“不过,我不得不说,你带的路太差劲了。” 朱斯丁大笑起来,掩盖自己心上的酸楚。 他以为自己和私生子之间,会有一场精彩的对决。没想到现实是,他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马洛把朱斯丁背到战马旁,将之放上战马。随后步行,护送朱斯丁·马赛和阿莎,一同穿过混战中的人群。北境军结束箭雨攻势,已从四面八方冲下来。佣兵们,跟着自家团长,朝东南方突围。人人面色惊恐不安,没人知道,死亡和生机谁会先到他们身旁。 徐洛赶来得很急,战场布置并不完善。他以为朱斯丁等人会原路返回,因此把更多兵力安置在了后方。在佣兵一阵猛烈冲击下,前方的防线竟被突破一个口子。 “冲!——” 马洛粗哑的声音响彻战场。 五个北境士兵试图阻拦他。马洛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挥动单手巨剑,腰斩当前两人。剩下两人的剑砍在马洛身上。他们距离较远,又没有和马洛同归于尽的决心。其中一人砍在马洛肩上,另一人刺中马洛腰腹。马洛横剑立马,毫不退缩,斩倒一人。阿莎为他解决另外一个。 马洛看向阿莎,露出粗糙地笑。“谢谢您,夫人。”他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能有这样的勇气和武艺。 马洛没有包扎伤口的时间,他牵着战马,引着朱斯丁朝外突围。阿莎回头,看了眼朱斯丁。她很好奇,在看到马洛带伤战斗时,这个马上的男人在想什么。 【107】狩猎的与被狩猎的(二) “追!——” 徐洛骑上火吻,向前驱驰。破盾者梭伦早早带人追了上去。 朱斯丁·马赛爵士最后选择了波顿公爵,让徐洛有些遗憾。就像朱斯丁投向徐洛,波顿公爵会下手处置他。当他转向波顿公爵,徐洛也不会放他离开。为了避免佣兵们与剥皮人汇合,徐洛会追杀到恐怖堡下,直到把他们清理干净。逃出埋伏圈,不意味着安全。事实上,大部分中埋伏的人,都是在逃亡路上被追上杀死的。 佣兵们一离开包围圈,就像决堤的河水,四处溃散。他们有的逃上山坡,有的闯进密林。更多的,则紧紧抱成一团,向着恐怖堡的方向撤退。这些自由贸易城邦佣兵,似乎不知道恐怖堡的具体位置。他们走的方向,更偏向临冬城一点。 双方你追我赶,佣兵逐渐倒下,数量越来越少。 混乱中的人群中。 破盾者一路急奔,终于追上枯叶团团长,‘食人鼠’莫奇,将之砸倒在地。莫奇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这时,他们剩下的成员,不足一半。而剩下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 这是莫奇成为雇佣兵以来,第二次感觉这么憋屈。上一次是为了科霍尔人,抵御游牧民族多斯拉克的侵扰。战败后,他们从科霍尔逃往密尔,被多斯拉克的轻骑兵追了几百里路。一路逃,一路死。 莫奇转过身,面对破盾者梭伦。莫奇的脸色逐渐狰狞,就像小动物受到威胁,尽量把自己表现得强大一样。破盾者不为所动,一矛刺上。莫奇低头躲过了这一击,同时一跃而起,挥动双手短剑刺向破盾者。食人鼠对自己的武器很有信心,双手连环敏捷的进攻,曾为他击溃很多对手。 短剑划破梭伦的胸膛。 梭伦的脸色仍看不出变化。他紧紧盯着莫奇,就像盯着林间的麋鹿。他一矛刺出,准确地命中莫奇手中的短剑。剧烈的震荡感从手臂传来。莫奇发现自己竟握不住短剑。 下一刻,破盾者的长矛刺穿他的身体。 食人鼠倒下。 徐洛驱使着火吻经过,连看也没看他的尸体一眼。枯叶团只是小佣兵团,和团长武艺的孱弱,刚愎自用的性格脱不了干系。 “让大家小心点!不要追得太猛,把队形拉散了。”徐洛命令。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北境人在追逐过程中,已显得太过分散。 徐洛看着四周的山谷树林,总觉得安静得有些异常。除了北境军和佣兵制造的噪音,听不到一点鸟鸣兽奔。这种诡异的气氛,让徐洛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他正思索着。 破风声响起。 密集的箭矢从两侧飞来,不分彼此的落入佣兵和北境军的阵型。火吻受惊,一跃躲开落向它的箭矢。随后,独角兽不满地打着响鼻,似乎对自己方才的轻佻表现不满。理查德·霍普爵士紧跟徐洛,保护着他的安全。爵士脸色很难看。他大概没料到,他们刚埋伏了佣兵,竟转瞬又落入波顿的包围。 徐洛抚过火吻背脊,低声安慰“没事儿。没事儿。” 他抬头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波顿士兵在两侧出现。凤鸣鹤唳,草木皆兵,一眼看去判断不清到底有多少剥皮人。第二波箭雨随即落下。北境军为了追赶佣兵,队形拉得很开。这一下,彻底混乱起来。他们抱成小团,各自为战。剥皮人随后在山路前方、后方出现,分明是想彻底堵死北境军,将他们吃掉。 公爵的胃口也太大了。 徐洛在心里冷笑着。不过,事情果然没那么容易……离开临冬城后,徐洛就觉得不太对。波顿公爵这样有洁癖,把书籍都理得整整齐齐的人。他一定有在写信时,用来防止墨汁渗透到下一张纸上的垫写板。他不该留下一张能够大致看出内容的底纸的。 不愧是波顿公爵啊。徐洛忍不住感慨。就连徐洛能够得到这封信的内容,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这样一来,结果就很明显了。 与徐洛一样,波顿公爵也不认为,孤山之战的失败是他的战术问题导致的。所以,卢斯·波顿仍坚决地执行着他‘诱使徐洛离开临冬城,集中优势兵力击破北境军’的策略。他故意让徐洛知道朱斯丁可能投靠他,以此引诱徐洛前往阻截朱斯丁。 但就算知道这些事情,徐洛还是只能乖乖跟着波顿公爵走。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也就是坐视朱斯丁·马赛带人进入恐怖堡,与卢斯·波顿汇合。为此,徐洛还可能付出一支野人援军的代价。 “梭伦!你赶过羊吗?” 徐咯纵马驰过山谷,高声问。 “没有,吾王。”破盾者坦白,“但我赶过雪豹。” “很好!聚集野人掠夺者,像赶雪豹一样,把佣兵赶向那儿。”徐洛指向波顿军正在集结的半山坡,又转向身后,“理查德·霍普爵士,抓紧时间,收拢溃散的士兵。我们要变成猎物了!” “遵命,陛下!”霍普爵士掉马离开徐洛。 “是,吾王。” 梭伦听到命令,便明白了徐洛的意思。驱赶着佣兵在前,让佣兵作为他们的矛,撞上波顿的防御阵型,将之冲垮。这的确是巧妙的计策。 梭伦高声唿哨,发出‘喔喔喔’的声音,召集在林中散乱的野人掠夺者。很快,一支成型的野人军队聚集在破盾者身边。他们形成一个口袋,驱赶着残存的佣兵,向山坡前进。 剥皮人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箭矢从山坡落下,不分敌我的落入佣兵和野人阵列。前排的佣兵一个个倒下。野人掠夺者离得远,所受损伤甚小。波顿公爵这分明是想在佣兵抵达前,直接将他们射杀或击溃。 承受不住箭雨迎面的压力,佣兵们随即朝两侧逃散。 对此,梭伦早有准备。相比于人,雪豹的野性要强很多。它们不仅会乱跑,还会回头与追赶它们的野人搏斗。梭伦命令野人掠夺者,细分成小队。形成缜密地网状,阻拦想要逃亡的佣兵。 看上去,这片由人组成的疏散阵型。就像被鱼冲撞的烂渔网,随时可能崩溃。但它的确跌跌撞撞,朝山坡行进着。 佣兵残军撞上剥皮人的阵列。 波顿军的盾牌线剧烈波动着,就像煮沸的粥,随时可能扑出锅。 “杀!——” 破盾者呼啸,率先越过佣兵,冲向剥皮人。 他敏捷地躲过敌人的长戟,一矛刺穿剥皮人的喉咙。在后面的人补上前,破盾者猛地撞上盾牌。阵列随即出现缺口。破盾者挥手高呼“冲!——跟我上!——”野人掠夺者一个接一个,跳进波顿的军阵。若是波顿公爵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对破盾者馋的流口水。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破四方。 另一边,霍普爵士快速集结起一批北境军。北境军队缺乏训练,召集他们,明显比聚集常年协同作战的野人掠夺者要难。幸好有质量素质优秀的南方骑士挡在第一线,为他们拦住从后方进攻的敌人。北境军得以缓慢地组成一支可战的力量。 【108】狩猎的与被狩猎的(三) “举盾!” 北境军结成密集的阵线。一面面盾牌,如墙立起。 “立矛!” 长枪、长戟随即伸出,架在盾上,形成钢铁密林,迎接剥皮人的到来。 波顿军狠狠撞上北境军的防线。 如海浪拍打海岸。 北境军震颤,晃荡,随即逐渐稳定下来。波顿大人的矛,没能够刺穿徐洛的盾。徐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感觉波顿军这一次的指挥,要比上次孤山之战要缓慢、迟钝很多。 徐洛高声命令 “稳住阵型,向后撤退!” 剥皮人的目的,是歼灭徐洛的军队。北境军退了,他们不得不追。“停下!——”徐洛喝止。北境军恰好卡在了山谷的狭窄处,如葫芦口一样的地方。 “弓箭手准备!” “放箭!” 密集的箭矢,舒畅地落入剥皮人之中。剥皮人一片片倒下。但他们却对北境军无可奈何。他们尝试着一次又一次冲击北境军阵列。但狭窄的地形,为北境人了太多保护。任由剥皮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将阵线推进半步。 从高空看去,双方就像两队蚂蚁,拥挤在一个点上角力。 但北境军的阵容明显更整齐,也更合理。后方的弓箭手可以无压力输出对方。剥皮人的弓箭手,却被挤在步兵之中,连弯弓都很难。更别说,他们根本判断不了敌人的距离。 徐洛将战线交给霍普爵士。 只要保持攻势,等敌人疲惫,再组织一次反冲锋,就能击溃波顿。久经战阵的霍普爵士,完全可以胜任这件事情。 徐洛驰向另一侧的山坡战场。 佣兵、波顿军、野人三方混战在一起,一团混乱。野人的攻势看似很猛,但他们的韧性不够,一旦一波不能击溃对手,就会陷入溃败的窘境。 徐洛一眼看到了手提巨剑,行进在战阵中,横无人挡的霍斯丁爵士。这位被认为是最勇猛,也最愚蠢的佛雷,穿着坚固的板甲,将身体完全包裹起来。头戴桶状巨盔,完备地绑上护手、护膝、护腿。只有一双眼睛,透过狭窄的瞭望孔向外看。 野人的淬火长矛,刺在板甲上,连个坑痕都很难出现。霍斯丁在人群中横向霸道,没人能够挡住他的一击。 徐洛驰到霍斯丁爵士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霍斯丁爵士先惊后喜。如果能在战场上击杀敌军主将,不仅能令敌军溃败,更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更何况,霍斯丁还有荒冢厅的血债,要向徐洛讨要。 他的声音从桶状巨盔中传出,沉闷、嘶哑,却带着难掩的狂热和憎恨。 “私生子,你竟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儿阿伍德呢?他在哪儿?!”霍斯丁爵士举起双手巨剑,低沉吼道“‘我们同仇敌忾’!今日,就是你偿还佛雷血债的时候。” “是吗?” 徐洛也模仿着霍斯丁,说“北境永不遗忘,佛雷爵士。你不觉得,红色婚礼的血债,佛雷也该还上一点了吗?” 徐洛左右张望,有些困惑。 “波顿公爵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别说废话了!波顿大人才没心情理你这种小角色!来吧,琼恩·雪诺,让你尝尝我的巨剑!” 不在吗。 难怪了,徐洛是觉得今日的剥皮人表现很差劲。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竟让波顿公爵放下这里的事情?卢斯·波顿应该不会进攻临冬城吧。徐洛自己去,也攻不下黑鱼布林登坚守的城堡。他不认为波顿大人能够做到。 “好吧,”徐洛拔出长爪,“霍斯丁爵士,你想要一个公平的决斗机会吗?” 霍斯丁·佛雷沉默了一会儿,问 “什么意思?” “就是,我只用和你差不多水平的能力,和你战斗。” 徐洛本想表达,他不依靠自己对冰的操纵能力,也不依靠火吻的腐蚀和瘟疫,与霍斯丁进行纯粹的剑技对决。但霍斯丁·佛雷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 “混蛋!”霍斯丁怒吼,“使出你的全部本事吧!野种!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好吧。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徐洛承认自己小看了霍斯丁·佛雷。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勇于面对挑战的对手。徐洛决定拿出自己的尊重,绝不藏私地击溃他。 火吻驰向霍斯丁。 霍斯丁·佛雷举起举剑。他对自己的护甲很有信心。他只需要抓住徐洛的动作,在徐洛出手的瞬间挥剑。霍斯丁·佛雷自信,他只要抗下徐洛的一剑,就能利用巨剑的威势,将徐洛斩成两半。 霍斯丁爵士没想过自己连一剑也挡不住的可能。 徐洛接近。 霍斯丁爵士挥下巨剑。他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变慢了。像霍斯丁这样的顶级战士,对自己的力量、速度把控是非常精准的。甚至巨剑的毫厘之差,也能被准确估算。 霍斯丁很清楚自己的感受不是错觉。 但他没想太多,眼前的形势也不容许他想太多。反正只要抗下这一剑,他一样能腰斩徐洛。 毫无疑问。 巨剑折断时,霍斯丁隐藏在桶状巨盔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在瓦雷利亚钢剑面前,普通的钢剑脆得和纸一样。断掉的巨剑贴着徐洛的身体落下,栽在地上。空气一时凝滞,霍斯丁感觉眼前的场景被无限的拉慢。他的手仍因为惯性向下,劈了一个空。而徐洛接近他,长爪毫无阻隔切开他的板甲。霍斯丁感觉胸口一阵剧烈疼痛,他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 鲜血从伤口涌出。 霍斯丁垂下双手。巨剑哐呛落地。霍斯丁·佛雷跪向地面。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霍斯丁·佛雷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 你什么都不懂,耶哥蕊特说,而且不愿学习。 徐洛俯身挑起霍斯丁的头颅,纵马驰过战场,高声呼喊 “霍斯丁已死!降者不杀!” 北境军跟着他喊 “霍斯丁已死!降者不杀!” 原本就处于崩溃阶段的剥皮人顿时陷入混乱中。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第一个剥皮人扭头逃离战场。剩下人也丢盔弃甲,狼奔豕突。 “撤退!撤退!” 霍斯丁死后,接过指挥权的是陶兰·孔顿大人。这位年过半百的小领主,跟着卢斯·波顿公爵经历了五王之战,血色婚礼。又随同波顿进入临冬城,参与了与史坦尼斯的骸骨丘陵之战。经验丰富,战功彪炳。他很清楚的知道,霍斯丁死后,波顿就没有了胜算。 这个蠢货,为何要独自一人冒险?陶兰·孔顿在心中暗骂。 他只能无奈地命令撤退。但幸好,波顿军扼守着山坡,后方只要逃过两个山坳,就是一片平川大道。他们运气够好,也许有一半人能活着逃回恐怖堡。 但随即,‘野猪’波罗区的出现,掐灭了陶兰·孔顿的幻想。 就像从天而降。 野猪波罗区突然带人从山坡尽头出现,将陶兰·孔顿堵死在山坡下。陶兰·孔顿回头,上方的北境人已大军压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陶兰·孔顿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 “唔。” 幸好。 登上山坡的徐洛松了口气。徐洛没注意,他们的战斗竟持续了这么久。久到野猪波罗区带人穿行孤山,绕到了波顿军的后方。 在困住朱斯丁·马赛后,徐洛就意识到可能的危险。 具体何处,徐洛猜不到。但卢斯·波顿要想伏击他,必定是在国王大道附近。徐洛能接到朱斯丁进攻野人的消息,波顿公爵同样能知道。他没有援救朱斯丁·马赛,说明他的人无法及时赶到战场。但波顿公爵会坐视徐洛清理掉佣兵吗? 那么想就太天真了。 波顿公爵一定会采取行动止损。带人在佣兵逃亡的路上等候,这只是一种可能,但徐洛害怕这种可能变成现实。于是,他提前命令波罗区,穿行孤山。从另一条路,到孤山外与他们汇合。这样,在遭遇波顿公爵伏击时,就有人能从后方夹击波顿军,打开缺口。 令徐洛意外的是,波顿大人竟没出现在伏击战场。结果不要波罗区,他们就解决了剥皮人。波罗区的出现,锦上添花的堵住了剥皮人逃跑的路。 这时,一个念头从徐洛心中窜过。这个念头令他心脏剧烈跳动。 形势是瞬息万变的。 徐洛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会让他平定北境的道路变得更加通畅。“霍普爵士,命令士兵停止进攻!把波顿围困在山谷就行!” 围困? “是,陛下!” 霍普爵士不明白,他们有机会吃掉波顿,为什么不这么做。但他没有质疑徐洛,转身离开。 现在,被困在山谷的波顿军,将近两千人。这占去了波顿军近半的数量。卢斯·波顿公爵不可能坐视他们被歼灭。徐洛只要让一些逃兵带回这个消息,接下来就看波顿公爵的选择了。 卢斯·波顿绝对是那种舍得丢卒保帅的人。 但他若是舍弃这些剥皮人,他手中剩余的军队数量,就不足以和徐洛抗衡。到时,徐洛可以兵临恐怖堡,对恐怖堡进行长时间的围城。恐怖堡没有粮食支撑波顿军队,他们最后只能选择投降。 只是,徐洛不愿意这么做。攻城战花费的时间、财力、物力都太多,变数也太多。梅斯·提利尔公爵,两度围攻风息堡,围城时间加起来长达五年,却毫无功绩。徐洛不想步他的后尘。 所以,徐洛更希望看到波顿公爵在孤山外出现。他们能够用一场大决战,结束北境的纷争。徐洛有兵力优势,他会赢得这场战争。 就像徐洛在谋略上被波顿公爵牵着鼻子走。 波顿公爵也休想在战场上击溃徐洛。第一次孤山之战,已经证明了这个问题。哪怕是占据优势,波顿公爵也无法获得战斗的胜利。 【109】决战的前奏(一)等风来 夜色降临。 篝火从孤山四处升起。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一堆火足以令人感动到落泪。北境军有权利享受火堆,剥皮人可就没这个荣幸了。他们只能互相拥抱在一起,借助单薄的衣衫取暖。同时默默向旧神祈祷,能够熬过这个夜晚。 徐洛派人回临冬城,让布林登爵士把剩下的人带来。 无论波顿公爵的选择是什么,他们都要进行最后的决战了。徐洛期待着波顿公爵会带人出现,又疑虑着,卢斯·波顿还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底牌。 大概,在彻底击败卢斯·波顿前,徐洛都无法感到放松。 ‘野猪’波罗区换上一身厚重的黑熊皮,挤进大帐。他走到徐洛面前,取出一卷布,放在徐洛桌上。 “这是什么?” “这是瓦迩为您做的旗帜,她嘱托我带给你。” 徐洛好奇地摊开布。 上面用黑线勾勒出一只冰原狼的模样。与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不同,这只冰原狼长了一对黑色的翅膀。 在维斯特洛,骑士都有自己独特的徽章。像提利尔家族,虽都是用金玫瑰作为自己的标志,但梅斯·提利尔大人用的家族徽章,二儿子‘勇猛的’加兰,使用的是两朵金玫瑰。而因俊美的外貌和高超的剑术,名扬维斯特洛的‘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的纹章,是三朵金玫瑰,以说明他是提利尔家族第三子的身份。 徐洛的确需要这样一个新的纹章,但他没空去构思和制作。没想到,身处黑城堡的瓦迩,已经为他做了这件事。徐洛的手指拂过冰原狼,细腻地针线活,让他想起一句‘临行密密缝’的诗。 徐洛心上一暖,将之交给卡蒂娜。 “把它挂起来吧,让士兵们都看到它。” “是。” 卡蒂娜接过旗帜,心里不是滋味。‘霜雪之鹰’卡蒂娜使得一手长矛,可对细小的针线一点不了解。她注意观察着徐洛的表情,那逐渐变得温和的脸色,令她不禁心生嫉妒。 “陛下。” 理查德·霍普爵士的目光随卡蒂娜离开营地,才终于下定决心询问。霍普爵士一直想知道,徐洛为什么围困波顿军队。“现在是清理掉剥皮人的大好时机,不赶紧采取行动,”霍普爵士说,“您不担心,夜长梦多吗?” 徐洛一手撑着头,靠在长桌上。他的幻想中,浮现起瓦迩公主蜜蜡一般修长柔顺的头发。徐洛没怎么在意霍普爵士的问题,他嘴角含笑,问 “如果您是波顿公爵,爵士。在你的手下被围困时,你会怎么做?” 霍普爵士正色回答“我会杀出一条血路,救他们出来!但冷血的波顿公爵不是我。他不会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不见得。” 深林堡的代理领主,罗贝特·葛洛佛端着酒杯。“波顿公爵也许不在意剥皮人的生死。但失去了这些士兵,他就只能龟缩在恐怖堡,慢性死亡。这不符合波顿公爵的习惯!” 波顿公爵习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是五王之战,他还只是一个北境领主。便已经暗地里操纵,使自己在战争结束,一跃抵达北境守护的高位。 “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认为,波顿公爵来或者不来,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徐洛听着两人的问答,赞赏地点头,说“罗贝特的看法是对的。波顿公爵有两种可能的做法。而无论他选择哪一种,我们都会迎来最后的决战。” 徐洛的话,令大帐内的气氛一时凝滞,连炉火也仿佛冷了几分。 理查德·莫里根爵士原本半躺在地上,听到这句话,一下坐了起来。他握着拳头,放在腿上,四下打量身旁的人。雨屋城伯爵,年迈的蒙德·威尔德裹着毯子,团成一团,抖如筛糠。‘母熊’亚莉珊·莫尔蒙低头沉思。比兹伯利伯爵脸上浮现欣喜地狂热。 “我们会赢得这场胜利!”比兹伯利伯爵是个胖胖的矮个子,他孩子般向着同伴张望,“有国王在,我们会赢得这场战争,对吧!” 理查德·莫里根爵士眉头紧锁。没人能够回答比兹伯利伯爵。就算是坐在首位的那个人,也只能含笑耸耸肩。他们虽拥有人数优势,但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记载不胜其数。没有一两场惊天逆转的胜利,将军们都不好意思自称名将。在血龙狂舞中声名鹊起,一路挫败无数名将,帮助雷妮拉女王赢得了内战胜利的戴蒙亲王,便因缺少以少胜多的战绩,名望远低于少龙王甚至是‘血鸦’布林登。 “好了。”徐洛挥挥手,“经过这么漫长的战斗,你们也一定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有预感,我们会迎来一场辛苦的战斗。” 接下来的日子,北境军驻留在原地等候。 很快。 援军便陆续赶到孤山。 最先抵达的,是托伦方城的代言人,霍伍德家族的劳伦斯·雪诺。这一次,他为徐洛带来了一百人的步兵。看着队形散乱、士气低下的陶哈家族士兵,徐洛觉得把他们称为农夫更合适。我是在压榨北境的血液,徐洛不忍地想到。 “进来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徐洛拍拍劳伦斯·雪诺的肩膀,带他进入大帐。 热酒温暖了劳伦斯的手和胃,蒸藴的热气令他昏昏欲睡。“我听说,这是和波顿最后的决战?”他歪着头,表情天真地望着徐洛。 徐洛说“应该是吧。” 得到国王肯定地答复,劳伦斯的脸上浮起晕红。他想起徐洛曾答应他,一旦战争结束,就为他和艾妲举行婚礼。 小时候,劳伦斯坐在校场的角落。他曾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像贵族的嫡子一样,跟着学士学习、练剑,成为骑士,领主。最后,娶一位美丽端庄的贵族小姐做妻子。他们互相帮助,经营好自己的领地,深受领民爱戴……劳伦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现在,这个梦要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他难免觉得虚幻。 “陛下。”劳伦斯想起经过营地时看到的柴堆,“那些堆在空地的木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啊?烧的。” “烧?” 那未免也太多了吧。他们不过在此逗留数日,空地里堆放的,已够他们烧一个月了。可北境军仍在不知疲倦的寻找新的干燥木柴。 “这是您用来击败波顿的秘密武器吗?”劳伦斯小声问。营帐里只有他和徐洛两人,但劳伦斯还是担心隔墙有耳。 “啊?——不。” 看上去,霍伍德家的私生子,对我有很高的期待。徐洛挠挠脸颊,说,“捡木柴的事情,是他们自发做的。似乎是比兹伯利伯爵最先这么做,然后他们就都去了。反正这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我就没拦着他们。” “这样呀。” 劳伦斯有些失望。不过,他仍然相信,徐洛能够击败波顿。如果,这个人能带着十几个人,从铁民环伺的铁群岛,将他们救回来。那他就能统一整个北境,结束战争。善良的人,逻辑也总是简洁干净。劳伦斯至今仍能回忆起,那晚摇晃的铁锁。他牵着艾妲的手,带她走过吊桥。 徐洛的答复,虽没能满足劳伦斯的好奇心。但很快,他自己找到了北境军集体捡柴火的原因。 等徐洛离开,劳伦斯一个人坐在营帐里,他发现自己变得坐立难安。我们真的能胜利吗?波顿公爵还会有后手吗?我只带了一百人来,会不会被陛下轻视?方才,我的表现是不是不够恭敬?各种纷繁的想法,充斥着私生子的大脑。很快,劳伦斯也加入捡柴火的大军。 劳伦斯离开营帐时,看到徐洛站在旗杆下,仰头看着高悬的冰狼旗,似乎在等待风将旗帜吹起。 劳伦斯羡慕国王能有这么淡定平静地心态。但他也很快从找柴火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乐趣。大雪落满山坡,很多木柴都被弄湿,干燥的柴火难以寻觅。所以,能够捡到柴火,在一群空手而归的人中,就显得格外的有面子。 雪地。 理查德·霍普爵士走到徐洛身旁,与国王一同望着冰狼旗。终于,凛冽的寒风吹来,长着翅膀的冰原狼迎风飘扬。瓦迩公主的手法很精彩。旗帜平铺时,这只狼只是蛰伏待出。等风吹起,狼便活灵活现,仿佛要扑出来,吞噬敌人。 “陛下,”霍普爵士这才开口,“陶兰·孔顿大人求见。” “陶兰·孔顿?” 徐洛迷糊地眨眨眼,以为是自己抬头过久,头晕了。霍斯丁·佛雷死后,陶兰·孔顿便成了被围困的剥皮人的指挥官。徐洛想不明白,这个人有什么事情,会找自己。 “好的,”徐洛说,“让他到我的营帐等着吧。” 霍普爵士转身离开。 徐洛又在原地带了一会儿,等到第二次看到冰原狼飘起,才走向营帐。 【110】决战的前奏(二) 陶兰·孔顿拘谨地站在营帐中心。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让他不自觉闭上眼睛。这就像一场梦。一场在冷极时会做的,出现在炉火旁的梦。陶兰·孔顿不愿从梦中醒来,但他随后想到了还在山谷内忍受寒冷和饥饿的士兵。 陶兰·孔顿不想来北境军营地。身为指挥官,却要向敌人求饶,这实在太过屈辱。但看到一张张祈求的绝望面孔,陶兰·孔顿也不忍心软。 “我们是为了您,才坚守在这里。否则,我们早就向私生子投降了。”残兵们这样对陶兰·孔顿说,“难道,您就忍心看着我们,在这里被活活冻死吗?去吧,大人,向私生子为我们讨要一点柴火和食物。我们听说私生子是一个宽容善良的国王,他会同意的。” 不。 他才不会同意。 陶兰·孔顿告诉自己。他跟随卢斯·波顿征战数十年,见过了不下四个国王。凡是国王,都是残忍自私的人。他们只知道怎么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但就算被拒绝,我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陶兰·孔顿想,此外,这里很暖和。 后方传来的脚步声打断陶兰·孔顿的思绪。他回过头,看着掀开帘布进来的徐洛,不自觉勾下身子,露出恭敬的神情。 “大人……”陶兰·孔顿蠕动着嘴唇。长久,才憋出问候。 “请坐。” 徐洛没在意陶兰·孔顿的失礼,自行走到床边。他等着陶兰·孔顿坐下,才开口问“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陶兰·孔顿一下又站起来。 “大……大人……”陶兰·孔顿脸色赧红,羞于启口。片刻后,他闭上眼睛,露出听天由命的表情,说,“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点食物和柴火。我的人,我的人已经快活活冻死了。” 徐洛盘起腿。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敌军首领要物资,剥皮人是已经被冻晕了吗?他凝视着陶兰·孔顿的表情。陶兰·孔顿艰难地说完这番话,已是脸色绯红,热汗欲滴。 陶兰大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徐洛思索着。从山谷里跑出来,只为了开一个玩笑,这也太离谱了。徐洛知道,当一个人饿极了、冷极了时,什么都愿意做。最贞洁的少女,也愿意为了一块面包分开双腿。 “您想要多少?”徐洛问。 “啊?!”震惊和震惊后的喜悦爬上陶兰·孔顿的脸。他眼中泛着惊喜的光彩,问,“您是认真的吗?您真的愿意给我们食物和柴火?” ……看来是真的了。 陶兰·孔顿这反应要还是演戏,徐洛只好选择认输。给剥皮人食物吗?徐洛思索着。从理智的角度来说,资助敌人。尤其是过几天,他们还要拿起武器来进攻自己。这怎么看,也不合理。但另一方面,徐洛很同情剥皮人的处境。他们被称为波顿军士兵时,他们是凶残的、邪恶的,杀烧抢掠、无所不为的。但当他们脱下铠甲,大多数人,也不过是田间的农夫、林间的猎人。 徐洛想起早上看到的陶哈家的士兵。那些人还只是农夫,或许这辈子都没杀过人。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为了什么付出自己的性命吗? “我可以帮您,”徐洛说,“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条件?” 听到徐洛愿意帮助,陶兰·孔顿露出欣喜的笑容。但听到徐洛有条件,陶兰·孔顿又板起脸,冷冰冰注视着面前的敌人,说 “我们绝不会向您投降!陛下!” 陶兰·孔顿的语气硬气又肯定,带着绝不更改的笃定。 “啊,当然。我没想过让你们投降。”徐洛说,“我的条件是,只有放下武器,离开孤山战场的人,才能得到援助。我可以用我的荣誉向您保证,所有放下武器,走出山谷的人,都能平安离开。” 这么说,是免去陶兰·孔顿的担忧。以免对方以为,徐洛想诱使波顿士兵放下武器,然后不付出任何代价屠杀他们。 陶兰·孔顿陷入沉思之中。 离开战场,和直接向徐洛投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陶兰·孔顿觉得自己和士兵,都能接受这个条件。他看向徐洛,认真地说 “我不想欺骗您,陛下。我手下的士兵,对波顿大人抱着绝对的忠诚。他们很可能离开孤山后,会直接前往恐怖堡。” “哪怕没有武器?” 徐洛皱眉。北境的征兵方式,也是传统的兵役制。领主有权召集自己的领民作战,而武器和防具,由士兵自己准备。就算到旧货市场,买套最便宜的剑和防具,也要一枚银鹿。这对一个农夫来说,可不是小钱。 “是的。” 陶兰·孔顿认真地回答。 “好吧。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徐洛起身,“我不阻止寻死的人。但也要给他们一次,能活着回家见到家人的机会。” “是,陛下。” 陶兰·孔顿恭敬地低下头,等候徐洛从他身旁经过。 理查德·霍普爵士和矛姬护卫着徐洛,前往山谷。剥皮人离开恐怖堡时,显然走得很急,山谷内看不到几顶帐篷。更多的人,缩在石头缝里,树后,任何可以遮风挡雨的角落。他们看着走进山谷的人,眼中满是惊恐,但也有许多人怀着期待和希望。 一辆辆装着食物和厚衣服的手推车被推进山谷。 北境军不缺物资,这没错。但他们离开临冬城时,也没带太多。他们并不愿将之分给敌人。若这不是来自徐洛的命令,很可能引起哗变。 很快,波顿军围在十几步外,形成一个圈。 他们层层拥挤,好奇地看着遮住的手推车,眼中露出贪婪的神采。 陶兰·孔顿大人走上前,向波顿士兵宣布了徐洛的条件。人群响起窃窃私语。他们争吵起来,有的人同意,认为这样的条件是仁慈而宽容的。但也有人相信,这等同于背叛波顿家族,宁死不从。他们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隐隐有发生矛盾的趋势。 一个尖锐地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兄弟们,我们为什么要私生子的怜悯?!”一脸横肉地小个子跳到石头上,朝下方的波顿士兵挥动手中短剑,“我们有武器,也有勇气!现在,食物就在我们面前!我们可以靠自己手中的剑,从敌人手中抢过来。我们为何要向他们祈求?我要杀了私生子,有没有和我一起的!” “吼!吼!吼!” 下方响起附和地吼声。 理查德·霍普爵士露出如我所料的笑容。听到徐洛的话,他就出言反对。但国王的意志不容置疑。霍普爵士顺从了,却在心里暗自祈祷,波顿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对他来说,又是另一场屠杀的盛宴,再美妙不过。霍普爵士举起手,北境军士兵,矛姬都拿起武器,挡在徐洛身前。 陶兰·孔顿大人拔剑,拦在徐洛与波顿士兵之间,厉声喊 “霍里斯,休要放肆!今日敢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陶兰·孔顿明显比‘小个子’霍里斯更有威信。一吼之下,波顿士兵燃起的热情,竟渐渐熄灭。他们仓皇地看着四周,山坡、敌人、同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洛推开卡蒂娜,分开拦住他的士兵,走到人群前。他掀开遮挡手推车的黑布,露出下面热乎乎的面点和肉食。他拿起一个白馍举在空中,对波顿士兵大声说 “士兵们,只要放下武器,离开这里。这些食物和衣服就是属于你们的。” 波顿士兵连续几天没吃饱肚子,又冷又饿。看着徐洛手中的馍馍,一个个无法控制地吞咽着唾沫,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 他们中有人有了动身的意向。 只要交出武器,就能活着离开,何乐而不为? 但也有人用冷酷的眼神盯着这些人。毋庸置疑,这些打算离开的人,都会被视作波顿的背叛者。这不奇怪。总有人自己想死,也要把别人拉上。宁愿杀死一个人,也不愿这人以不同于自己的方式活着。 徐洛放下举着的手,目光从一张张纠结、张皇的脸上扫过。 他随后大声说 “男人们!听我一句话,离开这里!也许,你们从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又将为何而死。但你们心里一定明白,自己为何放下武器离开。为了父母!为了妻子!你的孩子!你的兄弟姐妹!为了和你们爱着的,爱着你们的人团聚。 离开吧,朋友们!无论这场战役,谁是最后的胜者,北境都将迎来短暂的和平。没人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会得到享受生活的机会! 回家去吧,兄弟,和你的家人待在一起!等二三十年,你们老去之后,你们会明白,这么做是值得的!” 随后,国王的声音变得冷酷、残忍。他用嘶哑的声音威胁 “凡是异动者,杀无赦!” 理查德·霍普爵士就像得到命令一样,敏捷地越众而出。他从石头上揪下‘小个子’霍里斯,强押着霍里斯跪下,随即一剑砍下霍里斯的头颅。波顿士兵冷漠地看着同伴死去,没有人对他伸以援手。 随后,一个个波顿士兵,将武器丢到一旁,脱下铠甲,走向北境军。 【111】祭旗 艰难的等待还在继续。 随后抵达的,是大琼恩从最后的壁炉堡带来的士兵。同日下午,布林登也带着临冬城士兵赶来。这样一来,徐洛手中,就有了将近七千人的军队。 “你确定要和波顿开战吗?”布林登爵士满怀疑虑地问,“我们拥有充足的物资,只要继续拖下去,波顿就会不战而败。对我们来说,等待,会是更好的选择。” 满是积雪的北境,土地已很难种出食物。要供养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并不容易。 “我等得起,”徐洛苦涩地笑着,“可北境等不起啊,爵士。” 次日。 波顿公爵的军队终于在孤山外出现。 徐洛留下少量士兵,堵住山谷内的残兵。随后带着剩下所有人,离开孤山,在孤山外列阵。波顿公爵的人渐次从另一边出现,徐洛从中看到了剥皮人旗帜、达斯丁家族的斧头与王冠、莱斯威尔家族的黑马头,以及……提利尔家族的金玫瑰和苦桥卡斯威家族的白底持弓半人马。 “见鬼!” 徐洛没忍住骂了出来。 提利尔家族的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徐洛懊丧地拍打脑袋。结论推条件是很容易的。他一细想,便明白了。一开始,徐洛认为,瑟曦自顾不暇,不会援助卢斯·波顿。但他忘记了,因洛拉斯·提利尔受伤,逗留在龙石岛的提利尔士兵。 对瑟曦来说,讨厌的玫瑰家族的人,自然是离她越远越好。别说支援波顿了,如果可以,瑟曦甚至想把他们派到奴隶湾去讨伐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竟然犯了这样的错,徐洛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但现在,他们已无法撤离战场。如果直接扭头逃命,等于呼唤剥皮人追杀他们。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敌人的军队数量,看上去没比他们多太多。他们还能与敌人一战。 低矮的山坡上。 卢斯·波顿密切地注意着北境军的动向。如他所料,因为北侧靠近末江,地势更为平坦,便于骑兵发挥。徐洛将他的南方骑士们,安置在了这一侧。 两军的人数差距不大,但质量是有区别的。 徐洛的军队,由精锐的南方骑士、北境步兵和野人掠夺者组成。南方骑士久经战阵,骁勇善战,是徐洛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但北境步兵的质量就令人忧虑了。勇猛强健的北境步兵,都被波顿葬送在了河间地。这些新招募的士兵无论是勇气还是力量,都比波顿军差一个档次。 而野人掠夺者,优点很明显,战斗经验丰富,勇猛、敏捷。可缺点同样突出,装备劣质,韧性不够。只要几次冲锋打不垮敌人,就会自行溃败。 卢斯·波顿认为,野人会成为这场胜负的关键点。只要能打垮野人,波顿军就能从侧翼威胁徐洛的中军。所以,波顿公爵将他手下最精锐的剥皮人安置在了与野人对垒的左翼。 “波顿公爵,您的香皂太差劲了。还有,你们北方人,都不使用香水的吗?这真是太糟糕了!我可忍受不了自己这么臭烘烘的……” 卢斯·波顿在观察敌情时,苦桥男爵洛伦佐·卡斯威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卡斯威是提利尔援军的指挥官,卢斯·波顿不愿理会他,只能一直忍受。但男爵已独自一人嘟囔了半天,他说完恐怖堡糟糕的生活质量,又开始谈论提利尔骑兵在经过风浪,还没恢复状态,不宜进行战斗。 波顿公爵终于忍无可忍,皱眉说“您让我损失了两千人的军队,爵士。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打垮琼恩,他的野人大军会源源不断地从北方赶来。” 卡斯威男爵顿了一下,翘起兰花指,不满地说 “但我给您带来了六千大军。其中有超过一千的骑兵,公爵大人。” 洛伦佐·卡斯威身材瘦弱高挑,看上去像推一下就会摔倒在地。他身为卡斯威男爵的独子,从小被娇生惯养,性情傲慢自负。这么捏着手指,柔柔弱弱地说出话来,让听的人不胜厌烦。 这蠢货的脑子里装了什么? 饶是波澜不惊的波顿公爵,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如果不是洛伦佐强行要求他去泪江尽头‘接驾’,现在或许就是另外一种场景。 随后,又因为泪江尽头没有港口,他们不得不依靠小船,把士兵和物资一点点运到北境的土地上。这再次耽误了波顿不少时间。有时候,波顿公爵恨不能直接杀了这个娘炮。 “算了。不论有什么问题,都要等这一仗打完再解决。” 波顿公爵不得不将洛伦佐·卡斯威抛之脑后。因为北境军,已经准备发起进攻。 孤山外。 军队很快排列成阵。 徐洛比较担心右翼的野人,他们没有这样大集团正面会战的经历,很可能会在敌人的冲锋下崩溃。为了尽量避免这一点,徐洛在野人中间杂了来自北境的步兵,但不知道实际效果。 与波顿公爵预料类似,徐洛将重心放在左翼的骑兵上。数千年来,风暴地一直把河湾地压着打。史坦尼斯的骑兵远比河湾地骑兵精锐。只要南方的骑士们能快速突破波顿军的右翼,徐洛便能转向中间,协住步兵;或是绕后冲锋,击溃敌人的左翼。他有至少六种战术能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一身黑衣的艾里沙·索恩爵士,被士兵押着,扔到徐洛脚下。 艾里沙·索恩爵士曾是守夜人的教头。琼恩·雪诺初到长城,就是在他手下挨训,没少吃苦头。这个人傲慢而蛮横,很喜欢看新兵出丑。后来,他和杰诺斯·史特林狼狈为奸,多次反对琼恩的命令。杰诺斯死后,艾里沙被发配去做了游骑兵。没想到,他借助南下的机会,和波顿勾搭上,成了波顿的内奸。 艾里沙·索恩挣扎着,想从士兵手中挣脱。他昂着头,怒视徐洛,大骂 “琼恩,你这个背弃誓言的叛徒!你以为杀了我,兄弟们就会忘记吗!你为了成为塞外之王,让多少兄弟死在艰难屯!又让多少兄弟死在斯卡格斯岛,死在北境!我就是变成异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琼恩·雪诺,你这个肮脏的私生子,下贱的杂种……” 徐洛看也没看马下的艾里沙·索恩。他等对方停下来,才低头看了一眼,问 “怎么样,说完了吗?” 艾里沙·索恩楞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徐洛。 徐洛翻身下马,拔出长爪。 “如果没有,我可就要动手了。你最好再努力想想,看能不能找到骂我的话。”徐洛嗤笑,“我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为了不让你说话,才杀你。艾里沙·索恩。挑起兄弟内斗,死了多少人?你为波顿做奸细,又害死了多少人?如果让你继续活下去,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克莱达斯?烂泥地的阿尔夫,麻杆维克,甚至是亚威克和马尔锡?!” “混蛋!放开我,琼恩!你不敢杀我!” 艾里沙·索恩挣扎着,想要逃脱。他清醒地意识到,徐洛这是要杀他祭旗。 徐洛没有理会。他走到艾里沙·索恩身后,高高举起手中长爪。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年多前,奈德·史塔克公爵处死守夜人逃兵威尔。 “以旧神、光之王拉赫洛的名义,”徐洛说,“我,北境之王以及守夜人军团司令、奈德之子,琼恩·史塔克。判你死刑!” 长爪毫无阻隔地砍下艾里沙的头颅,鲜血四溅。 【112】北境归属之战(上) “吼!” 北境军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徐洛回到马背。他驱使着火吻,缓缓从士兵前经过。敌人就在对面,他从一张张脸上,看到了狂热、看到了不安、看到了期待、也看到了恐惧。 他高高举起长爪,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朗声说 “the north rebers北境,永不遗忘)。数千年来,史塔克家族一直统治着这片土地。北境之王在这里出生,也为它而死。‘降服王’托伦,为北境免去烈火燎原的灾难,甘愿放弃了自己的王位。我希望你们仍记得这些事,记得史塔克家族曾给予你们的恩惠。” “我父亲奈德公爵,为了寻求正义和荣誉,前往君临,却被乔佛里杀害。一年前,罗柏在临冬城召集你们。而你们给了他回应。那一次战争,你们失去了你们的父亲、兄弟、朋友。而现在,害死他们的凶手,就在我们的对面。告诉我!北境人!——你们的选择!——” 长矛立起,刀拍打着盾。士兵们跺脚、拍打胸口,发出阵阵嘈杂响声。 “报仇!”他们喊。 “血债血偿!”他们吼。 “现在!复仇的时间到了!” 徐洛举起长爪。 “让我看到你们你们的武器,长剑、斧头、短刀,乃至牙齿!准备战斗吧,士兵们!北境会灭亡,但不是今日!史塔克会灭亡,但不在我手中! 今日若败,我与诸君同死!” 徐洛驱使着火吻,加速奔驰。他高声咆哮 “为了我的荣誉和北境的存亡!战士们!——进攻!——” 他驰过南方的骑士。 “进攻!——” 他驰过北方的步兵。 “进攻!!——” 他驰过野人掠夺者。 “进攻!!!——” 劳伦斯·雪诺身处骑兵队中。原本,徐洛为了避免一个不愉快的定律,不愿让他参与战斗。但劳伦斯·雪诺坚持要在战场证明自己的勇气,证明自己能够配得上艾妲·陶哈。徐洛同意了,将他编入理查德·霍普爵士的骑兵。 劳伦斯在托伦方城,接受了全部的骑术教导,完全能充当骑兵。但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心中难免紧张。他听到国王的呼声从远处传来,不觉心潮澎湃。 身边的人都开始戴头盔。 劳伦斯也带上自己的头盔。他深呼吸,夹紧骑枪,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理查德·霍普爵士吻过手中的剑,拉下面罩,将自己遮蔽在冰冷的钢铁后。“进攻!——”徐洛的吼声传来。“冲锋!——” 理查德·霍普爵士咆哮。 万马奔腾。马蹄声如鼓点,踏破恐惧和敌人的勇气。南方骑士化作钢铁洪流,一往无前地冲向敌人。提利尔家族的骑兵也随之而动,在战鼓声中,朝他们冲来。 … 大琼恩戴上铁拳套,回头看着身后的士兵。这张粗犷的脸上浮现起狰狞的神情。他用铁拳套捶打着胸口,发出阵阵战鼓般的轰隆声。 “北境的男人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勇气!为了国王,冲锋!” 大琼恩带头,率先冲向波顿军的阵营。后方,北境步兵随之向前冲锋。随着奔跑,北境步兵的阵型拉散,形成大雁一般的雁形阵。 波顿的箭雨落下。 看着迎面而来的箭雨,大琼恩毫无畏惧。 “为了国王!” 他厉声咆哮,鼓励承受着箭雨的北境步兵。其后,北境弓箭手也对波顿步兵还以颜色。大约三波箭矢后,双方的步兵轰然撞到一起。 波顿家的叶形盾,和史塔克家族的水滴形盾轰然撞到一起。 如两股浪潮互相拥挤。 大琼恩一拳砸在波顿士兵盾上,一下出现一个大窟窿。他伸手进去,捏住波顿士兵的脖子,将之提起来,扔进波顿的阵营。 “为了国王!冲锋!” 大琼恩挥动手臂呼吁,率先冲入敌人的阵列中。 … 国王骑兵与提利尔骑兵轰然撞到一起。这就是骑兵冲锋的感觉吗?劳伦斯·雪诺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快被风扯掉。他好想高声怒吼、咆哮。他听到内心欢快地呼唤声。 战马在他身下奔驰,但他已感觉不到。 在劳伦斯·雪诺看来,是他自己在快速奔驰,冲向敌人。劳伦斯·雪诺甚至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提利尔骑兵出现在他身前,倒下。另一个骑兵出现,倒下。同样,他身旁的同伴,也一个个落向地面。劳伦斯·雪诺来不及去看他们。这样密集的骑兵阵列中,掉落下马和死去没太大区别。 劳伦斯·雪诺夹紧骑枪。这时,一阵猛烈地冲击感从手臂传来。劳伦斯对此再清楚不过。练习中,他曾上千次撞上木偶人。 劳伦斯不敢松开骑枪,害怕在脱力瞬间被骑枪带下马背。 他看到了那个被他杀死的提利尔骑士。金色的玫瑰在敌人胸口烁烁闪动,劳伦斯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上面一定满是恐惧和绝望。 “看看我,艾妲!” 终于冲过敌人森林般的阵列,劳伦斯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劳伦斯忍不住想要大笑。他跟在同伴后,逐渐放缓战马的速度。 理查德·霍普爵士率先调转马头。 他们在雪地上溅起看不清的雪沫。劳伦斯这才注意到,他们并未击溃敌人。我杀了一个人,但他们还有上千人。劳伦斯苦涩的想。 骑枪用过一次,就会变钝。劳伦斯丢下骑枪,拔出长剑。这个动作令他胃里一阵暖流上升。长剑的战斗,会更近,也更危险。劳伦斯舔了舔嘴唇,但我会活下来。我还要娶艾妲,我一定要活下来。 理查德·霍普爵士取下头盔,畅快地大笑。鲜血沾满他的铠甲,他一定杀了不止一个人,还很可能不是用的骑枪。 霍普爵士已经很久没这么畅快了。他跟随史坦尼斯参与了黑水河一战,一直守护在国王身边,看着上百艘战舰沉没,上万步兵被火焰留在对岸。也参与了长城守护战,击溃了野人。临冬城之战,击败佛雷家族的骑兵。但这是他自五王之战来,最畅快的一次战斗。他可以纵情的奔跑,杀戮,不受任何人的阻碍。 “骑士们!”霍普爵士举高沾满鲜血的剑,“让提利尔的脓包们颤抖吧!为了陛下,冲锋!” 战斗开始后,徐洛一直关注着战场的变化。 他没想到,战斗这么快就进入白热化阶段。 北境步兵在大琼恩带领下,如一根楔子,刺入波顿军的阵列。但双方的步兵阵都很厚,想要彻底击溃波顿中军,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如战前预料,国王骑士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虽然看上去提利尔骑兵的数量没有减少太多,但队形明显变得混乱不堪。也许在第二次,第三次交锋后,他们就会宣告溃败。 但徐洛的心情没有因此放松。因为另一边,野人溃败的速度更快。原本,徐洛以为野人至少能坚持一段时间。结果,就像长城上,他们被史坦尼斯的骑兵一冲即溃。在波顿最精锐的步兵面前,野人掠夺者也没能够守住自己的阵线。成阵列的步兵,统一的进攻和防御,令他们无从下手。 这不比在小范围战斗中,还可以凭借个人勇武打开局面。徐洛怀疑,野人支撑不到理查德·霍普爵士击溃提利尔骑兵。 徐洛必须将预备兵投入战斗了。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帮助理查德·霍普爵士,加速击溃提利尔骑兵。要么,前往支援破盾者梭伦,帮助他们再坚持片刻。 事实上,两个选择都不算好。 徐洛留下的预备兵,是为了在战场局势明朗时,一锤定音、取得胜利,所以大部分都是骑兵。如果要支援破盾者,他们就必须下马步战。这些身穿厚重板甲的骑士,下马连移动都变得艰难。 同时,他也很难支援到理查德·霍普爵士。骑兵的交错冲锋太混乱。突然加入,很容易扰乱原本就不稳定的局势。 其实,徐洛还有第三种选择。 “跟我来!” 徐洛调转火吻,朝右翼驰去。黑鱼布林登带着骑兵紧随其后。冰原狼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他们一路驰过中军的北境步兵,没有停留。驰过野人掠夺者,没有停留。 徐洛带着这支骑兵,直扑向山坡上的波顿公爵。 擒贼先擒王。 这是四海皆通的道理。如果能够处理掉波顿公爵,哪怕野人掠夺者溃败,徐洛也有信心凭借骑兵的优势挽回败局。而他高超的剑术、火吻的存在、对冰的操纵能够,给了徐洛这样做的资本。 破盾者梭伦在混战中看到了飘扬的冰狼旗。 他很清楚徐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连破盾者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轻易的被敌人击溃。在人潮的压迫下,野人掠夺者只能不断后退。破盾者一个人,在其中就像沧海一粟,没有存在感。对一个伟大的战士而言,这是一种恶毒的嘲笑。 他不禁想到徐洛开战前的话,‘今日若败,我与诸君同死’。梭伦很清楚,没有徐洛的北境,没有野人的容身之处。在进攻异鬼前,北境人会先拿野人开刀。 “坚持住,战士们!”徐洛没有在他们身旁停留,“胜利属于我们!” 梭伦注意到,徐洛前进的方向,是敌人的本阵。这意味着,战场的局势,比梭伦猜想的还要糟糕。而导致战局恶化的原因,无疑是野人的劣势。 “吼!——” 梭伦踹倒身前的波顿步兵,扭头朝身后的同伴高喊“坚持住!勇士们!”他反手将手中长矛插入身后的土地,厉声说“今日,若退过这根矛!我便自尽于此!” 随后,破盾者扭头冲向敌阵。 在战场上,意志力从来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但对一支想获取胜利的军队来说,意志力是必需品。野人无论激发多大的斗志,都无法击败精锐的剥皮人。但他们可以阻拦敌人……一位伟大的名将曾说过,就算是一千头猪,让敌人杀,也要杀一个下午。 是的。 如果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时间。是的。应该可以的。 【113】北境归属之战(下) 半坡上的波顿公爵,也发现了徐洛的动向。这没引起他多大的情绪波动。在波顿公爵看来,只有在山穷水尽时,一个将领才会对敌人进行死亡冲锋。就像在呓语森林,‘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做的那样。波顿公爵只是平静地命令预备队向徐洛移动,目光便回到了左翼的战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野人像发了疯一样发起反攻……他们持续不了多久,野人没有韧性。波顿公爵告诉自己,只要能够扛过这一次冲锋,野人就会溃败。 但公爵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内心隐隐不安。 驰过战场,徐洛便看到了迎着自己移动的波顿步兵。他无意正面冲击敌人的长枪方阵。波顿公爵留下的长枪兵数量不多,不需要和他们硬拼。另一方面,战场地形开阔,骑兵的速度优势便很好的体现了出来。徐洛能够轻易绕开波顿步兵,敌人却很难完成转向和移动。 在徐洛朝山坡前进时,波顿公爵也开始向山顶转移。这一次,山坡的斜度不高。骑兵也可以冲上去。 见徐洛绕开长枪兵,波顿公爵便将第二支步兵派出。波顿公爵很清楚,自己的任务,不是击溃徐洛的骑兵。而是拖住他们。只要等剥皮人获取正面战场的优势,局势就会一面倒的倾向恐怖堡。 对于这一点,徐洛也同样清楚。 见到第二支波顿步兵,徐洛不再退避。他高举起长爪,命令 “冲锋!” 骑士们跟随着国王,冲进波顿步兵的阵营。 为了加速推进的速度,徐洛毫不犹豫地让火吻开启了它的瘟疫腐蚀。波顿步兵一个接一个,鬼魅般倒下。后方的波顿步兵不知原因,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在战损超过一半后,他们终于无法忍耐内心的恐惧,转身逃跑。 散乱的波顿步兵如河水决堤。 徐洛知道,自己离公爵又近了一步。 这个情况,是出乎卢斯·波顿意料的。公爵困惑地皱起眉头。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步兵怎么会溃败得如此之快。要知道,这些步兵都是波顿军精锐中的精锐,是他留下压箱底的武器。可他们却在徐洛的一次冲锋下,就崩溃逃散。 “让剩下的人一起上吧!”卢斯·波顿命令。 左翼的战场,野人掠夺者的攻势已逐渐放缓。要不了多久,剥皮人就能反推回去。随后,再转向中心,夹击中军的北境步兵。只要击溃北境中军。南方的骑士便只能含恨撤离战场。 骑士们狠狠地撞进波顿公爵最后一层防线。 火吻使用了大部分力量,发出虚弱的哀鸣。若是平日,徐洛一定会心疼得下来步行。但此刻,他很清楚,胜负在此一击。徐洛只能在意识里安慰火吻,鼓励它再坚持一会儿。 到了这一刻,徐洛再没有任何保留。 他一招手,寒冰拔地而起。最前方的十几个波顿士兵,转瞬被寒冰吞噬,冻成了冰雕。后方的波顿步兵看到这一幕,明显呆住了。但这时,平日里艰苦地训练便发挥了作用。饶是见到这惊悚的一幕,波顿公爵最后的依仗仍未逃离战场。他们反倒结成了更密集的战阵,试图阻止面前的骑兵冲击。 见鬼。 时间可不站在我这边,徐洛心底不觉慌乱起来。他再次操纵寒冰,又是十几人死去。 波顿步兵的阵型仍坚硬如铁。 这里的步兵数量,多达两三百人。徐洛不安地意识到,要想依靠寒冰力量,将这些人通通杀光,是不现实的。他的力量积蓄不允许,更重要的是,时间不允许。 “击碎敌人,骑士们!” 徐洛高声鼓励,同时左右劈砍,尽量杀伤波顿士兵。 但这样的推进速度,太慢了。 这种感觉过于苦涩。他们距离波顿公爵只有一箭之地,却无法再推进半步。 看到冰狼旗出现在敌方高地,霍普爵士心中的不安胜过了其余情绪。国王不应该出现在那个地方,身经百战的霍普爵士很清楚这点,一定是有什么迫使陛下不得不这么做。 霍普爵士无法纵观全局,得知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情形一定非常不妙。 经过三次冲锋,理查德·霍普能听到身旁的人沉重的呼吸。他们的战马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这样的高速冲锋战斗,比奔袭十里还要耗费体力。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但理查德·霍普确信,对面的提利尔骑兵状况更加糟糕。 尽管如此。 理查德·霍普却无法抑制内心的不安。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厌恶杀戮。他甚至想要直接抛下这些提利尔骑兵,直接冲向徐洛。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将后背交给敌人的骑兵,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些该死的猪猡,霍普爵士在心中怒骂,他们为什么不自杀!我已经失去了一位国王,难道如今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位死去? 理查德·霍普拔出他的第二把剑。 在马背上使用两把剑,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但霍普爵士已顾不得那么多。他闭上眼,积蓄起身体最后的力量。 “骑士们!冲锋!向国王前进!” 理查德·霍普举起沾满血污的剑,高声喝令。 右翼。 破盾者梭伦从敌人的尸体上爬起来,踉踉跄跄。他已经快站不稳了。就算不低头去看,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满是黑血和伤口。 回过头,梭伦插下的那根矛早已不见踪影。 他们输得很惨。 破盾者梭伦很清楚,在战斗中,实力高于一切。意志、运气,亦或别的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止敌人杀了你。没人相信自己会死,所以他们幻想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击败对手。但事实很残酷,残酷到直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刻才能明白。 梭伦怀疑自己要死了。 最前排的野人掠夺者,所剩无几。不知何时,站在梭伦身边的人,变成了北境士兵。又从北境士兵,变成了野人掠夺者。他们在拿命阻止敌人推进,但他们仍然败了。 梭伦抬头看去,冰原狼旗在半坡上摇摇欲坠。 对不起,吾王。 破盾者无力跪下,我已经尽力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败。他抓起手边长矛,刺死想要乘机进攻他的剥皮人。 我会为您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液流干。 破盾者爬起来。 但我真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徐洛驱使着火吻在步兵线外逡巡。他尝试着从密集的波顿步兵中,找到一个薄弱处,冲过去。单枪匹马杀到波顿公爵面前,击杀对方。 只要杀了波顿公爵,他就能逆转局势。 一支缺乏指挥的军队,再强大也没用。斯卡格斯岛,异鬼军团用他们的愚蠢证明了这一点。 “陛下,您已经输了。” 波顿公爵居高临下,语调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不安。“我很敬佩您的勇气和韧性,但战争是最冷酷的兵器。继续拖延下去,也只是让更多人白死。投降吧!只要您投降,我可以放您一条生路。如果您愿意臣服于我,您甚至可以继续做你的守夜人司令,临冬城公爵——” “我是北境之王,公爵。”徐洛冷声打断波顿公爵,“而且,我还没输呢。战争可是瞬息万变的,您就这么肯定,您是最后的胜者?” 徐洛不明白波顿想要什么。恐怖堡公爵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若波顿公爵的话全是真的,听上去还挺诱人。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改变……除了,徐洛从北境之王,降到临冬城公爵。但这不能成为指责卢斯·波顿的地方。波顿公爵愿意保留徐洛的领地,已经是难言的宽容了。 反正徐洛击败波顿公爵,是绝对不会让对方保有恐怖堡的。 公爵轻笑两声,说“我知道,您一定不相信我的条件。拉姆斯死在了你的手里。我没有孩子,琼恩司令。我希望在我死后,你能成为北境的统治者。你的勇敢、自信、睿智,都无愧成为北境的王。” 徐洛狐疑的眯上眼睛。 听上去,卢斯·波顿公爵,不仅没为徐洛杀死拉姆斯愤怒,反倒隐隐感到高兴?不过这一点并不奇怪。波顿公爵曾有两个孩子。嫡子多米利克·波顿,和私生子拉姆斯·雪诺。波顿公爵相信,是拉姆斯害死了他的儿子,多米利克。但他采取的做法,不是杀了拉姆斯为嫡子报仇,而是将拉姆斯带到自己身边培养。 这个人根本没有情感,只按照最合乎心意的方式处理问题。 你什么也不懂,公爵。徐洛在心里说。如果我是为了权势和领地,在此处与你交战。我或许会同意你的建议。但,我是为了别的东西。 我们俩想要的,并不一样。 徐洛取下火吻背上的长弓,瞄准卢斯·波顿。 “困兽之斗。” 恐怖堡公爵冷笑。他甚至没有移动半步。 两个波顿步兵挡在他的身前,举起盾牌,将他的身体挡得严丝密缝。 从徐洛的眼中看去,完全看不到卢斯·波顿的身影。但他的表情没有变化。松手。‘嗡’!——弓弦在耳畔回响。徐洛没有停顿,立即拔出另一支箭矢。搭箭。 第一支箭矢命中敌人的盾。 就在这时,寒冰之力从箭矢上飞速扩散,转瞬便延伸到步兵的手掌,手臂。随后是脖子、头,向下是胸膛、腰腹。最后是大腿,将他们整个冻结在冰中。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没人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只有徐洛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方才,他突然想到,可以利用弓箭传递寒冰的力量。是的。会有人挡在波顿公爵面前,拦下他的箭。但当这两人被冻结之后呢? ‘砰’ 第二支箭准确命中步兵盾。 徐洛对自己的准头非常满意。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完全被冰冻结,无法支撑身体的步兵,被箭矢的力量推动,前后晃荡。最后,冰雕倾倒向他们的主人,卢斯·波顿。 “快救波顿公爵!”洛伦佐·卡斯威尖锐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有辨识度。 感谢这个傻瓜。 徐洛扬起嘴角。如果不是他,或许波顿军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轰’ 冰雕倒地。 也不知道有没有压到卢斯·波顿。 波顿步兵回头,看向波顿公爵方向。雪尘弥散,不见公爵站立的身影。下一刻,这支徐洛始终无法突破的钢铁军队,竟自动溃散,朝山坡上跑去。 “冲锋!——” 徐洛举起长爪。 “冲锋!——” 骑士们跟着徐洛高声喊。 马蹄踏破雪地,冲向高地,追杀那些想要去援救波顿公爵的步兵。徐洛最先驰到冰雕附近,想找到卢斯·波顿。山上的积雪不算厚,徐洛拿着长爪,混乱戳地面,没有血液浸出。 见鬼。 我亲眼看到他倒在这里啊。徐洛困惑,是不是自己的角度问题,眼花了。他又尝试着朝四周扩散搜寻,仍然一无所获。 徐洛看去,洛伦佐·卡斯威已经骑上马,从另一侧逃下山坡。 徐洛并未从其中看到波顿公爵的身影。奇了怪了。徐洛想起过去笔头、橡皮突然掉到床下的感觉。就算找上几个小时,也一无所获,最后,发现东西总会在一个根本不可能的、遥远的地方出现。 算了。 徐洛回到火吻背上。反正波顿公爵已经失败,援助正面战场更重要。另一边,理查德·霍普爵士也击溃了提利尔骑兵,正朝着这方向赶来。 两支骑兵合为一处,从背后狠狠刺穿波顿步兵。 “波顿公爵已死!降者不杀!” “波顿公爵已死!降者不杀!” “波顿公爵已死!降者不杀!” 骑兵们高声喊着,冲入敌人的阵列中。卢斯波顿的军队困惑地回头张望。只见山顶上,冰原狼旗高高飘扬。旗上的冰原狼栩栩如生,如一头随时可能扑出的猛兽,正朝着自己的敌人呲牙咧嘴。 徐洛冲到破盾者身旁,将想要从后面偷袭他的波顿步兵斩杀。随后一把将破盾者拉到火吻背上,驰离战场。 “吾王?——”破盾者有点神智不清,“我们输了吗?……” 徐洛咯咯笑起来。下一刻,破盾者也看到了溃逃的波顿步兵。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就在方才,他还迷迷糊糊听到,波顿步兵朝他喊野人,你们输定了。 这些家伙怎么就转身逃跑了? ceyid,果然总是能创造奇迹啊。破盾者头一昏,向后摔向地面。徐洛楞了一下。他没想到梭伦已经虚弱到这地步。这一下,不会给破盾者摔死了吧? 徐洛慌忙跳下火吻后背。 独角兽低头,轻点破盾者伤口。梭伦躺在徐洛怀里,放松地呼吸着。他的嘴角无意识地流出口水,骨头像断了一样瘫软着。 徐洛把入睡的破盾者交给走向他的矛姬,重新和火吻一同,指挥着北境军,尽可能的包围歼灭逃散的波顿步兵。同时,命令步兵将尸体烧掉。 徐洛清理了大部分的、越过长城的异鬼,但还是有几个、十几个在外游荡。徐洛可不想这些尸体,成为它们的尸鬼来源。 【114】恐怖堡的落幕 夜色中的恐怖堡阴暗、低沉。 火把将塔楼的阴影拖得长长的。 朱斯丁·马赛从阴影中走过。你这是在找死,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咆哮。但如果不这么做,我就死定了。朱斯丁告诉自己。波顿公爵已经失败,他需要给自己谋一条生路。阿莎承诺,会在徐洛面前,替他求饶。美丽而聪慧的阿莎,朱斯丁可不想这么快就失去她。朱斯丁想要好好活着,就算得不到恐怖堡和铁群岛,有阿莎也还不错。 波顿公爵一逃回恐怖堡,就将自己关进了地下室。生还的波顿士兵不足一千。他们日夜不息的在恐怖堡城墙上巡逻,以防备北境军的突然袭击。 仅靠朱斯丁一个人,无法突破波顿士兵的防守,打开城门。 朱斯丁·马赛看向另一侧的阴影,马洛已在黑暗中等候。只等朱斯丁一声令下,马洛就会带着荆棘团的佣兵冲出,解决掉城门楼的波顿士兵。 马洛在孤山救了朱斯丁·马赛,同时,马洛也想活下去。假笑骑士相信,马洛是个优秀的同伴。 “动手!” 朱斯丁·马赛以手示意,率先走向城门楼。 城门边的士兵冷冷看向他,问“干什么的?” “杀你的。” 朱斯丁拔出长剑,厉声说。同时合身扑向波顿士兵。士兵不是他的对手,只一个交锋,便倒在地上。剩下的三个波顿步兵朝他冲来。 来帮我!马洛。 朱斯丁在心中喊。他一个人要应对三人的进攻,还是有些吃力。朱斯丁挡开敌人长剑,反手刺入另一人的腹部。第二人想要攻击他,被他一脚踹倒。假笑骑士朝第三人露出微笑,将他砍倒在地。 地上的士兵想爬起来。 马洛为什么还不来帮我?朱斯丁想着,朝地上的士兵扑去。 一道庞大的阴影从身后袭来。 朱斯丁·马赛没能反应过来,被砸倒在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朱斯丁·马赛晃着脑袋,摇摇晃晃想要爬起来。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波顿公爵。公爵的脸色平静、冷漠,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公爵为何在这儿? 朱斯丁困惑地想着。接着,他看到了卢斯·波顿身旁的佣兵。“马洛?……”朱斯丁皱眉,语无伦次,“你?……为什么……这是……” “您择友的目光似乎不佳,”波顿公爵说,“马洛将你的计划报告给了我。” “混蛋!” 朱斯丁·马赛震怒,继而咆哮。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卢斯·波顿。马洛在半途拦下他。戏子挥动巨剑,轻易地再一次将朱斯丁砸倒在地。“我们要怎么处置他?”马洛问。 戏子。戏子。 朱斯丁这才明白,马洛称号的来由。 “杀了吧,我不希望有更多人——” 城堡西边传来的骚乱声,打断了波顿公爵。公爵扭头看去,只见明亮的火光在夜色中闪动。阿莎——朱斯丁·马赛迷迷糊糊想,我被她利用了。 恐怖堡西门打开。 阿莎·葛雷乔伊站在门边。徐洛带着野人掠夺者进入恐怖堡。 “陛下!——” 海怪之女恭敬地行礼。 “你做得很好,阿莎。”徐洛说,又转而吩咐理查德·霍普爵士,“投降者不杀。不要违背我的命令,爵士。” “是,陛下。” 血腥骑士露出残忍的笑容。他有至少十种方式,让对方不愿意投降。 大门打开得比阿莎想象的要轻松。在诱使朱斯丁·马赛去打开东门后,阿莎·葛雷乔伊带着从战场逃回的波顿步兵,来到西门。这些波顿步兵,是在孤山中被围困,转而投向徐洛的人。他们原本就属于波顿军,进入恐怖堡完全没被怀疑。看上去,公爵的注意力被东边吸引。阿莎带着这些人,轻易地控制了城门楼,将门打开。 徐洛捧着黑色的木盒,走过空地和校场。两侧的塔楼传来喊杀声。波顿家族的历史,和史塔克一样古老。剥皮人不会轻易向北境军投降。 徐洛走到恐怖堡高地。 他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从卡蒂娜手中接过铁铲,默默地,一铲一铲,挖出一个深坑。等到坑的深度和宽度都让他满意了,徐洛将黑色木盒放入坑内。盒子里装的,是国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骨灰。国王生前未能征服恐怖堡,死后能够在高处一直凝视着这座城堡,也是种无奈的归宿吧。 “……这儿,以后修一堵墙,不要让无知的孩童,打扰国王的安宁。记得在墓室里点燃蜡烛,不要让火焰熄灭。国王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寒冷。” 卢斯·波顿公爵被押到徐洛面前时,徐洛正在向工匠阐述自己对史坦尼斯陵墓的想法。 理查德·霍普爵士强令公爵跪下。 徐洛回过头来,看着下方面无表情地卢斯·波顿,开合着手掌 “公爵。” 两人就这样长久地沉默对望。 波顿公爵最后瘪了瘪嘴,说“您赢了,陛下。” 徐洛把铁铲交给工匠。 “你不该派霍斯丁爵士去阻截我,公爵。霍斯丁·佛雷勇猛有余,智力不足。” “我没想过依靠一次伏击获得胜利。所以,我以为有霍斯丁·佛雷足够了。”波顿公爵说,“在这点上,您比我果断得多。此外,卡斯威男爵派人通知我,如果我不去迎接他,他就会掉头返航。我需要提利尔的骑兵,来平衡我们之间的力量。” 傲慢而愚蠢的卡斯威。 “这不是您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公爵嘲弄的冷笑,“我有两次机会可以击败您。第一次,我可以将预备队投入左翼,以更快的获取优势。但我犹豫了。第二次,我只要离开战场,士兵就不会那么快溃败。但我的傲慢阻止了我。这两个机会,我都没有好好把握。” “我也有失误。我一开始就知道野人无法拦住您的精锐步兵。但还是将他们安置在了我的右翼。这个巨大的失误,几乎葬送了整场战争。哪怕最后赢了,我仍然损失惨重。” 波顿公爵赞赏的咂咂嘴,说 “您在战斗最后的表现堪称完美。我不想掩饰自己的悔恨和无奈。我只要离开山顶,现在的场景就会完全不同。就该是您跪在我的面前了。但我太高傲。我也没能想到,您竟会有如此巧妙的手段。您用您的天才打败了我。我输得心服口服,陛下。您是对的,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 “是的,”徐洛赞同地说,“骄兵必败。” 徐洛走下山坡,来到公爵身旁。若是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这是两个好朋友,在夜色下闲谈阔论,指点江山。徐洛望着逐渐西斜的月亮,问 “关于南方的局势,您怎么看?” 南方?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不知道。瑟曦已经疯了!没有凯冯·兰尼斯特阻止她,她会害死自己和她的儿子。若是弑君者不及时返回,兰尼斯特很快就会失去铁王座。提利尔家族实力有余,胆略不足。若维拉斯是提利尔家族的族长,河湾地早已权倾朝野。” 说到这里,公爵玩味的笑笑。 “您知道笑狮,对吧?泰斯陀公爵死后,泰温·兰尼斯特却拯救了西境。如果陌客慈悲,让死亡降临到梅斯·提利尔身上。维拉斯将会是您的强敌。” 徐洛哼了一声,不可置否。 “登陆风暴地的黄金团兵强马壮,又有名将琼恩·克林顿指挥。如果他们愿意放弃进攻风息堡,直袭君临。一个月内,他们就能占领铁王座。”他说,“不过,那位伊耿王子和乔佛里·拜拉席恩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自负、傲慢、愚蠢、不听他人劝告。他还不是国王,便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君临城的百姓不会喜欢他。我不看好他们。” 公爵大笑,说“多恩的道朗亲王若是能站起来,这个混乱的局面,他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不要忘了谷地的小指头。贝里席公爵的目标,可不仅仅是赫伦堡。” “还有远在狭海彼岸的丹妮莉丝。到处都在流传她的传说。人们把她称为仁爱的女王,强有力的君主。据说,她还有三条龙……” 卓耿,雷戈和韦赛利昂。 徐洛想到龙的名字。为了纪念丹妮莉丝的夫君,卓戈卡奥。死去的坦格利安王子雷加,以及丹妮莉丝的哥哥,韦赛里斯,丹妮莉丝给了她的龙宝宝这三个名字。 昔日,‘征服者’伊耿曾凭借三条龙,君临维斯特洛。丹妮莉丝是否能重新完成这份丰功伟绩呢? 北境的领主和南方的骑士逐渐在山丘聚集。双方分开,南方的领主们前往朝拜他们国王的坟墓。 徐洛拔出长爪。 “您还有遗言吗?公爵。只要能做到,我都会尽力帮你完成。” 卢斯·波顿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说 “……您不会杀我,陛下。” 徐洛顿了一下,不禁勾起嘴角。从个人来说,徐洛和波顿公爵没什么私仇。但卢斯·波顿杀了罗柏,杀了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北境领主绝不会放过他。徐洛若要安抚北境,必定要拿下波顿公爵的头颅。 徐洛举起长爪。 “以旧神、光之王拉赫洛的名义。我,北境之王、守夜人司令,琼恩·史塔克,在此判你——” “我知道布兰和瑞肯的下落,陛下。” 卢斯·波顿对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毫无察觉,不急不缓地说。 【115】凛冽的寒风 徐洛顿了一下。 悬停的剑垂落。 对于布兰,徐洛当然知道他在哪儿。但瑞肯……“瑞肯在哪儿?”徐洛问。对这个琼恩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徐洛没有什么印象,也缺乏感情。但北境人爱戴史塔克之子。名义上,瑞肯的继承权还在琼恩之前。如果徐洛不让卢斯·波顿说出瑞肯下落,直接杀了公爵。北境人会怀疑他这么做,是为了巩固王位。 “三姐妹群岛。”公爵回答。 三姐妹群岛位于咬人湾,在白港的南方。徐洛突然明白,为什么哑巴铁种威克斯·派克,说野人欧莎带着瑞肯去了斯卡格斯岛。 sansister isnd,三姐妹群岛。 sancas isnd,斯卡格斯岛。 要么是没接受过古语教导的铁种,弄混了这两个词。要么就是威克斯只写了一个四不像的词汇,而威曼大人觉得,那个拼写方式,更像是斯卡格斯。 徐洛再次举起长爪。 “公爵,您为什么认为,我在知道瑞肯下落后,还会放了您?”徐洛说,“因为布兰?不,我知道布兰在哪儿,不需要您的答案。” 徐洛正欲挥剑。 公爵轻声笑,冰冷的笑意中带着嘲讽。他平静地说“因为瑞肯早已离开三姐妹群岛,去了一个您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别听他胡说,陛下!”失去儿子的威曼伯爵大声喊,“瑞肯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杀了卢斯·波顿,陛下。这是您答应我的!” 我可不记得我答应了你这件事儿,伯爵。徐洛在心里说。 罗伯特站出一步“临冬城的尸体,只是两个磨坊主的孩子,陛下。”威曼伯爵和罗伯特·葛洛佛一样清楚这一点,但宽厚的罗伯特没有指出这个问题。 亚莉珊·莫尔蒙脸色忧郁。 “波顿不可饶恕。但陛下,瑞肯也许更加重要。他是您的继承人之一。也许,我们可以把卢斯·波顿送上长城,让他披上黑衣。” 只要披上黑衣,所有的罪行都可以一笔勾销。这是七国不成文的约定。‘血鸦’布林登·河文诱骗伊尼斯·黑火进入君临,并杀死了他。这严重威胁到铁王座的信誉,但‘不该成王的王’伊耿五世也只是将他送上了长城。被冠以‘叛国’罪名的奈德·史塔克公爵,也曾有披上黑衣的机会,但任性妄为的乔佛里执意杀了他。 公爵望向面前的年轻男子。无论北境领主的意见是什么,最后拿主意的,还是这个人。 要不要杀卢斯·波顿? 徐洛的心摇摆不定。 杀。他会失去瑞肯的下落,使得北境领主对他心生疑虑。不杀。徐洛没办法安抚失去长子威里斯的白港伯爵。徐洛能清楚看到白港伯爵因愤怒胀红的脸。如果不是出于对他的尊敬,白港伯爵一定会亲自拔剑冲上来。 徐洛举起剑。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上山坡。那一抹红衣太好辨认。梅丽珊卓扑倒在徐洛跟前。她不顾失仪,匆忙站起来,白皙剔透的脸蛋皱成荷包蛋。 “你必须立刻上长城,琼恩!”梅丽珊卓大声说,“我在火焰中看到,死物已经摧毁长城,朝我们来了!” 下方的领主窃窃私语。 徐洛还是第一次见到,梅丽珊卓这般恐慌姿态。他迟疑,问“您确定吗,女士。还是,只是一个预言?” “不,这不仅仅是预言。” 梅丽珊卓抓住徐洛的手,望向徐洛的眼睛满是焦虑和悲痛。她从未见过那么清晰的预言。长城、守夜人、野人、尸鬼,还有……“我在黑暗中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琼恩,你必须立刻出发!否则一切都迟了。一旦异鬼越过长城,它们将摧毁整个世界。” “立刻!琼恩!” 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次。 一个庞大的阴影? 徐洛想起自己的梦。这只是巧合吗?狼梦带有预言的性质。如果说,梅丽珊卓有可能会犯错,再加上狼梦……不安萦绕在徐洛心头。 “霍普爵士,立即集结士兵!” “现在?” 理查德·霍普没有其他人那种焦虑感。 “现在!” “那卢斯·波顿呢?” “先把公爵关起来。等我从长城返回,再决定他的生死。” 跪在地上的公爵松了口气,微微扬起嘴角。这已是他高兴的极致表达。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这是卢斯·波顿一直以来的信念。 … 埃恩·伊梅特今年三十四岁。这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他年富力强,拥有强健的体魄和精神。也拥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处理生活中所面对的困难。更重要的是,他善良、勇敢、沉稳。这是成为一个优秀统治者的必备要素。只有拥有这些东西,才能赢得人们的喜爱。 徐洛离开长城后,将守夜人军团交给了埃恩·伊梅特。在徐洛的示意下,埃恩·伊梅特搬进了琼恩曾住过的铁匠唐纳·诺伊的房间。其中隐藏的暗示不言而喻。徐洛看好埃恩·伊梅特,希望他在守夜人中占据高位。 野人村的经历,让埃恩·伊梅特积累了更多的,与不同的人交往,并赢得他们认可,使他们愿意服从的经验。对账目的处理,也让埃恩·伊梅特更加了解守夜人军团。这些能力,使得他不会辜负徐洛的期待。 只有亲身经历后,埃恩·伊梅特才意识到司令的肩膀上所承担的重任。这不是说,埃恩·伊梅特花费了多少时间去处理账目,去应付兄弟们的抱怨,去考察长城的防御设施。而是困难和危机。在过去,他只需要听从吩咐,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行。而现在,埃恩·伊梅特不得不亲自去面对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 埃恩·伊梅特抬头,从账目中抽身。这已是狼时,兄弟们应该都睡下了。埃恩·伊梅特想到了前些日子,黑杰克·布尔威从长城外带回的小女孩。 与其说是女孩,不如说是女人更恰当。那姑娘的脸看上去成熟、丰腴,但她的身材又过于矮小,和小孩子差不多。 泽地人。 埃恩·伊梅特曾听过这些人的传说。人们也把它们叫做‘蛙人’、‘泥人’。据说,泽地人生活在卡林湾南部的灰水望的沼泽里,捕食青蛙为生。他们的领主是霍兰·黎德,效忠于史塔克家族。 但泽地人不该出现在长城之外,那里是野人、冰雪和死物的领地。 泽地少女的伤势很重。他们只能对她进行简单的包扎,将她交给瓦迩公主照顾。一想到瓦迩,埃恩·伊梅特的心便不禁胡乱跳动。瓦迩公主美丽、端庄、温柔,她的手指是如此细腻,能够制作出精致细腻的冰原狼旗。又是如此儒雅,可以阅读那些艰涩的典籍。 她是成为妻子的最佳选择。埃恩·伊梅特苦涩地想着。但我甚至没有向她求爱的机会。我发誓不娶妻、不生子,不承荫封地。 埃恩·伊梅特发现自己无法再专注到繁杂的账目中。他披上大衣,想出去走走。外屋的纱丁从睡梦中惊醒。“埃恩兄弟。”纱丁迷迷糊糊揉着眼睛。 “你继续睡吧。我只是心烦,想出去走走。”埃恩·伊梅特说。 纱丁的事务被卡蒂娜取代后,他没有随徐洛离开长城,转而为埃恩·伊梅特服务。 “不,”纱丁迷迷糊糊,“我跟你一起。” 埃恩·伊梅特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走进雪地。北方的风雪越来越大,雪层快要淹没人的小腿。埃恩·伊梅特想起那个未解的谜题是异鬼带来了寒冷,还是寒冷带来了异鬼? 在黑城堡的塔楼底下,有互相连通的虫洞。它们很多都受到了毁坏,但也有空间足够通行。这样的夜晚,兄弟们不会在地面行走。埃恩·伊梅特和瑟瑟发抖的纱丁两人沿着城墙根,漫无目的的前进。 每次看到绝境长城,埃恩·伊梅特都忍不住感叹它的高大。这是一个绝对的奇迹,没有人能够建造这样的城墙。埃恩·伊梅特看到兄弟们在城墙上点燃的火焰。偶尔,也能看到有人走过的身影。 这很好,他们并没有因为寒冷忘记巡逻。埃恩·伊梅特想,越是寒冷的夜晚,异鬼就越可能采取行动。 这时,埃恩·伊梅特看到了几个身影,正朝城门走去。 “谁啊?” 纱丁困惑地小声嘀咕。 埃恩·伊梅特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听到自己很大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那蹒跚的步伐、破得不能掩体的衣衫、以及缓慢的动作……我的天,尸鬼? 它们怎么会在这儿? 【116】长城的危机(一) 埃恩·伊梅特不知道。徐洛忘了。大概连琼恩·雪诺都不记得,长城的南面,还有四具尸鬼。琼恩·雪诺从鱼梁木林带回这些尸体,想看看它们的反应。它们原本被锁在司令塔的地牢中。后来为了防止冰雪掩盖地牢,就另行挖掘了冰牢来关押它们。冰牢也被积雪掩埋后,人们彻底遗忘了这些死物。 它们这是要做什么? 埃恩·伊梅特无法移动双腿。他没有龙晶武器,正面硬刚四个尸鬼,绝无生还的可能。可如果不阻止尸鬼,任由它们胡作非为……城门。埃恩·伊梅特明白了,它们的目标是打开城门和闸门。 绝境长城的通道,不像其他城墙一样,是笔直的。它的城门很高,很宽,就像隧道一样,弯曲盘旋。其中分布着闸门、杀人洞,可以让兄弟们在敌人的行进过程中,不断的杀伤敌人。 ‘巨人之王’强壮的玛格曾抬起城门,冲进通道。铁匠唐纳·诺伊兄弟为了阻拦强壮的玛格,与巨人在通道中同归于尽。 我必须阻止它们。 埃恩·伊梅特心跳加速。可我要怎么做?冰雪会吸收声音,他无法站在城墙下,提醒长城顶上的兄弟。埃恩·伊梅特很想冲上去拦住尸鬼,但他知道这是徒劳,只会给死物多添一个帮手。 埃恩·伊梅特的心思急剧转动。 有了! 埃恩·伊梅特看向身旁的纱丁,命令“纱丁,现在,马上去大厅,吹响‘冬之号角’!” “啊?” 冬之号角摧毁了长城魔法后,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点的号角。‘夜王’布兰登遗弃了它。徐洛将之挂在大厅里,权作装饰。 “没时间解释了!快!”埃恩·伊梅特拔出佩剑,朝尸鬼冲去,“快!纱丁!我们的命在你手里!” 纱丁扭头就跑。 埃恩·伊梅特冲向尸鬼。尸鬼也注意到了身后的活人。它们回头看了埃恩·伊梅特一眼,分出一个尸鬼来对付他,剩下的尸鬼继续朝城门前进。 “死吧,鬼东西!” 埃恩·伊梅特怒吼,一剑劈在尸鬼身上。尸鬼动也没动,挥手拍向埃恩·伊梅特。埃恩·伊梅特摔倒在地,滚了几圈。虽然听从徐洛的建议,一直苦练剑术和长弓,但埃恩·伊梅特的战斗力,还是没强悍到一人对抗一只尸鬼的程度。要是有龙晶就好了,埃恩·伊梅特心中苦涩,在龙晶面前,尸鬼脆弱如纸。 尸鬼朝他扑来,埃恩·伊梅特就地一滚,踉踉跄跄爬起。 他以为自己能够拖住尸鬼,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埃恩·伊梅特挥剑,又是一剑砍在尸鬼肩头。尸鬼侧头看了一眼,眼神空洞麻木。 “嗷呜——” 它朝埃恩·伊梅特叫。随即合身扑上。 埃恩·伊梅特被它扑倒在地。尸鬼张大嘴,咬向埃恩·伊梅特的脖子。埃恩·伊梅特用手挡下了这一击。我要死了吗?埃恩·伊梅特想着。 响亮的号角声划破夜空。 黑城堡从沉寂中醒来。长城上的兄弟冲向两侧观望。塔楼内的人衣衫不整,冲出塔楼。手持武器的兄弟高喊着‘发生什么了?’‘敌人在哪儿’涌进空地。 一面巨斧挥来,砍掉尸鬼的脑袋。 埃恩·伊梅特看去,‘巨人杀手’托蒙德挠着下巴,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还在蠕动的尸鬼,补上一斧。纱丁在半路遇见了巨人杀手,所以托蒙德赶来得更快,顺手救了埃恩·伊梅特一命。 埃恩·伊梅特从地上爬起来。他来不及感谢托蒙德,便朝长城上跑去。 登上长城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升降梯。 一种是之字型固定在墙壁上的栈道。 埃恩·伊梅特顺着栈道跑上长城,气喘吁吁。兄弟们站在城墙边,雕塑般望着外面,一动不动。埃恩·伊梅特跑到墙边。 下方。 只见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异鬼、尸鬼,骑着冰原狼尸体的异鬼,骑着猛犸象尸体的异鬼,还有死去的巨人,从鬼影森林中走出。数量之庞大,令人咋舌。 与之相比,几个月前的野人进攻,真是友好得令人想要上前握手。 不等埃恩·伊梅特的命令,异鬼大军一进入射程范围,兄弟们便弯弓搭箭,朝下方洒下箭雨。箭矢借助高处地形,落入异鬼大军之中。就像雨水落入海洋,没掀起任何浪花。 “别!” 埃恩·伊梅特阻止了守夜人继续放箭。 守夜人使用的都是龙晶废料制成的龙晶箭,对异鬼有致命杀伤力。但长城外地广人疏,绝大部分的箭矢,都只是落到了地上。他们没有足够的龙晶可供浪费。 “去!召集所有人,堵死城门!” 埃恩·伊梅特对上来的黑杰克·布尔威下令道。 “堵死城门?” 守夜人只会在遗弃一座城堡时,堵死进出城堡的通道。在几百年之后,现在只有黑城堡一个通道进出长城。若是将这条通道堵死,要进出长城就只能靠吊篮,几乎是彻底把长城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现在仍有野人陆续赶来投奔守夜人,这么做,等于扼杀了他们生存的希望。 “管不了那么多了!”埃恩·伊梅特大吼,“城门堵了可以挖开!要是让异鬼进来,我们就全完了!” “嗯。” 黑杰克·布尔威转身离开。 异鬼大军如蚁群靠近绝境长城。它们拥堵在长城下,但未采取任何行动。事实上,它们也采取不了行动。别说尸鬼,就是异鬼也没办法像野人一样,爬上长城。这些笨拙的死物,只要长城一日不塌,它们就只能望着长城叹息不已。 尸鬼巨人扫开挡住自己的死物,冲到城墙边。 它们抓住高大的橡木门,将之抬起。巨大的力量下,长城顶上也能听到‘吱嘎吱嘎’的摩擦声。埃恩·伊梅特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石头!” “吊锤!” “旧神啊!随便什么,通通扔下去吧。” 绝境长城的高度,绝对属于特重罪型高空抛物,判死刑那种。就算一粒小石子落下去,都会砸死人。异鬼、尸鬼虽生命力顽强,但砸成肉泥也不可能爬起来。 守夜人兄弟抱过石头、滚木,任何用于防御野人的东西,现在用来抵御更可怕的敌人,死物。 一批、两批、三批。 无边落木萧萧下。 尸鬼挤在长城边,一时死伤惨重。尤其是被巨石砸中的尸鬼巨人,顿时倒地,不见动静。原本抬上一半的城门,轰然落下,再次将异鬼与长城南面阻隔。 死物们也意识到不太对,纷纷向后撤退。 埃恩·伊梅特略微松了口气。幸好及时发现了想要打开城门和闸门的尸鬼,否则,现在已是尸鬼漫长城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远不是胜利。埃恩·伊梅特叮嘱周围的兄弟,密切注意异鬼的动向。它们聚集了如此庞大的军队赶来。就算没有粮草负担,也不可能这么轻易退却。 【117】长城的危机(二) 埃恩·伊梅特乘上升降梯,回到地面。 黑杰克·布尔威兄弟,正带着大家搬运沙土、碎石进长城通道。他们堵塞通道的方式非常简单,只需要将沙土和碎石堆积,然后浇上水。不到三个时辰,北境的冷空气就会将混合物冻成坚硬的冰墙。长城本体有很多地方,同样是用这种方式修建的。 他们好像暂时安全了。 埃恩·伊梅特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因之放松。在异鬼被清理掉以前,大概都没办法放松吧。理智的人,不会因为一时的苟安,就无所事事、坐以待毙。 埃恩·伊梅特先让纱丁送出渡鸦,向北境所有的领主求援。最主要的,是司令徐洛一定要返回长城。只要司令在,就好像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随后,埃恩·伊梅特命人去召集长城所有的兄弟。除东海望和影子塔外,其余地方都没有可以通过长城的路径。以前是为了防范野人,才在各个塔楼驻扎。现在只要留下几个人注意外面的动向就行。黑城堡的危机,才是长城最关键的一环。 埃恩·伊梅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私心。 考虑到长城陷落后,可能面临的困境。埃恩·伊梅特让瓦迩公主,带着希琳·拜拉席恩和不知名的泽地少女一起,向南移动。同时把异鬼入侵的消息,告诉野人村的野人。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战局不利,立即向南迁徙。 最后。 埃恩·伊梅特做了他最重要的。也许,也是对北境存亡最重要的决定将所有未加工的龙晶运送到最后的壁炉堡。埃恩·伊梅特这么做,完全是为异鬼攻陷长城做准备。他想要确保,在长城沦陷后,仍有龙晶储备可以做继续的抵抗。 “这会不会太谨慎了?” 负责护送龙晶和瓦迩公主的托蒙德眉头紧锁。 埃恩·伊梅特回答“狡兔三窟。多做一点准备,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异鬼无法爬上长城,他们没有和异鬼近距离接战的需要。也就不需要大量的龙晶。如果异鬼越过了长城……他们最好什么也别想,转身逃跑。 做完这一切,已是下午。黑杰克·布尔威也成功将长城通道堵死。埃恩·伊梅特觉得很困倦。他叮嘱纱丁半个时辰后叫醒自己,眯了一会儿。 醒来。 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埃恩·伊梅特又登上长城。兄弟们的气氛和心情放松不少。他们拿着龙晶箭,朝下射杀异鬼,打赌谁能够杀死更多的敌人。 埃恩·伊梅特警告他们不要浪费过多龙晶箭,便没做干涉。 兄弟们也需要发泄自己的不安情绪。此外,这种精准射杀,命中率要远高于铺天盖地的箭雨。埃恩·伊梅特认为这也是削弱异鬼的一种方式。 “埃恩,你要不要也试试?”兄弟御林的乌尔马将弓递给他。 御林的乌尔马是守夜人中的箭术好手,几乎所有新兵都是由他教导。埃恩知道自己在箭术上不如乌尔马,他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提高在兄弟中的认同感的机会。 埃恩·伊梅特由徐洛亲点,成为黑城堡代理城主。但在人人平等的守夜人军团,这不代表他可以完全被兄弟们信任。 埃恩·伊梅特接过弓。 他弯弓搭箭,瞄准了下方逡巡的异鬼。 那只异鬼似乎想从严丝密缝的绝境长城,找到一个缺口。这没脑子的东西,它根本不明白,建成绝境长城的是什么。长城不止有阻止死物南下的魔法,也饱含着先民们最精湛的建造技术。埃恩·伊梅特敢用自己的脑袋和异鬼打赌。投石机可以凿穿‘永不陷落的’风息堡,但无法在绝境长城上留下哪怕一个小小的印记。 就在这时,埃恩·伊梅特看到了从密林中走出的庞然大物。 他听到了兄弟们的惊呼。 箭矢从他指间滑落,掠过长空,贴着异鬼的头皮,插在雪地上。 埃恩·伊梅特放下弓。 他看到一个比任何巨人都要高大——哪怕是强壮的玛格——的巨人,从鬼影森林中走出。这庞然大物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遮天蔽日。它还没走出鬼影森林,便能看到他狰狞的头颅和修长的手臂。 旧神啊! 这是什么东西? “快!” “快!把东西搬过来!” 埃恩·伊梅特大声疾呼。其实不需要他命令,守夜人已经忙碌着,将一下午运上城头的落石搬到城墙边。下方,异鬼和它们的奴隶再次蜂拥而至。 “扔!” 埃恩·伊梅特抱起冬瓜大小的石头,丢下长城。石头呼啸旋转,落入异鬼群中,砸倒数人。埃恩·伊梅特来不及看上一眼,又抱起另一块石头。 庞大的巨人开始朝长城跑。 它的动作很僵硬、很缓慢,就像一个睡久了的人刚刚苏醒。它毫无顾忌地冲开挡住自己的死物,将之击飞,撞倒,踩碎。 落石密集地落到死物之中。它们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但异鬼的主人不会怜惜这些炮灰。一旦越过长城,它想要多少尸鬼,就有多少。 同样,也有很多的石头,落到庞大的巨人身上。 巨人不耐烦地挥动手臂,将之挡开。看到这一幕的黑衣兄弟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也太不合理了吧。庞大的巨人毫无保留地撞到城门上。 城墙上的兄弟感觉一阵地动山摇。 埃恩·伊梅特爬起来,朝下张望。巨人正撕扯着破碎的橡木门,就像撕碎一层纸。旧神啊!埃恩·伊梅特胃里泛酸。他扭过头,对身后的纱丁喊 “快!去南方,让野人撤离!” “啊?是!” 年轻的事务官不明所以,只是见长官一脸恐惧和绝望,连忙答应下来。 埃恩·伊梅特跟着纱丁朝下跑。 又是一阵地震般的晃动,差点将两人从长城上甩下去。埃恩·伊梅特看着这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度,脸皮一阵抽搐。毫无疑问,巨人正在撞击他们修来堵住长城的砂石冰墙。 埃恩·伊梅特跌跌撞撞地跑到城门边。黑杰克布尔威等人早已等在一旁。黑杰克布尔威的脸色铁青。埃恩·伊梅特看去,只见地上落了一地的冰块。看上去坚硬无比的冰墙,在巨人的撞击下,一点点碎裂,向外凸起。 “它会直接把冰墙撞开。” 黑杰克布尔威说了一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结论。因为时间紧迫,冰墙只占据了通道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也比临冬城城墙要厚。 埃恩·伊梅特点头,说“长城已经沦陷!我们必须向南方撤退!” “对!” 黑杰克布尔威同意。眼神却直直盯着冰墙,脚下也没有挪动。他们用生命守护了长城几十年,竟然说陷落,就陷落了。黑杰克布尔威无法接受现实。 “走啊!”埃恩·伊梅特提醒。 “走?” “走!” 黑杰克布尔威低头看了眼雪地。“我得留下来,兄弟。”他说,“如果没人拦住这些死物,这些鬼东西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你拦不住的。” “我可以守住通道。它们的人数没那么大威胁。” “但异鬼有巨人啊!那个巨人能够撞开这冰墙,也能轻易撕碎我们!你留下,也只是给异鬼多添几个人手!” 黑杰克干涩地苦笑两声,说 “你别说了,埃恩兄弟。你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一个也走不了了。” 埃恩·伊梅特咬紧牙关。他知道自己无法劝说黑杰克·布尔威。现在的局势,也不允许他多浪费时间。埃恩给了黑杰克布尔威一个拥抱。 “保重,兄弟!” “保重。” 黑杰克拍打埃恩·伊梅特背脊。他呼出一口浊气,拔出长剑,不再看身后的众人。‘灰羽’加尔斯、御林的乌尔马、小狄、坦尼、‘美人’伊东·佛花还有十几个守夜人兄弟,选择陪黑杰克·布尔威一同留下。他们与首席游骑兵站在一起,看着逐渐破碎的冰层。 一下 两下 冰墙看上去随时可能倒塌,又好像永远不会倒塌。黑杰克布尔威眼神有些迷离。他感觉这一切像是一个噩梦。就像他平日里做的那样。野人爬过了长城,他死在了哭泣者手中。而现在,只是噩梦的另一个翻版。长城如此高大,如此巍峨。它矗立在这里,岿然不动。怎么可能突然陷落呢? 守夜人从长城上撤下,离开居住了几十年的塔楼。他们的数量原本就不多,就算得到了野人的补充,也不过千人左右。这支小小的队伍背对长城,朝南方逃窜。埃恩·伊梅特听到了小声的哭泣。偷猎者、小偷、私生子杂种,在为长城偷偷的流泪。 轰!——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永远不会碎裂的冰墙,终于碎裂开来。兄弟们用手掩住脑袋,躲过飞溅的冰块和碎石。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庞然大物。这巨人足有常人三四个那么高,四肢粗大,身材健硕。身上覆盖着棕色毛发。它没有脸,脸上是一团污泥般的黑暗,冰蓝冰蓝的眼睛熠熠生辉。 它朝着守夜人兄弟咆哮,朝他们冲来。 这时,另一个身影从一侧扑来,抱住巨人的大腿。那是巨人旺旺。黑杰克布尔威也没注意,巨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aor”旺旺用古语朝尸鬼巨人喊。 先祖。 黑杰克布尔威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很难想象,异鬼是从哪块冰层里,将这沉睡了数千年的怪物挖出来,复活成了尸鬼。 远古巨人一扭身,将旺旺甩出。 随后,又是几个巨人扑上来。它们看不到表情,气息沉闷,举止平静、缓慢。这些巨人随守夜人从艰难屯返回,一直和旺旺守在黑城堡。 瓦迩公主给他们取的名字,分别是岩石,波波,和英俊的玛尼。 他们抱住远古巨人,想将它放倒。英俊的玛尼挥动巨大的木棍,敲击远古巨人的脑袋。但这一切举止,都像小孩子和大人胡闹。 远古巨人咆哮,轻易地甩开他们。 黑杰克·布尔威移开的视线。他看着从远古巨人胯下走出的冰冷死物,知道还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呼——’‘呼——’ 黑杰克深深地喘了两口气。 “长夜将至,我将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御林的乌尔马弯弓搭箭。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美人’伊东·佛花的声音颤抖着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杀!——” 黑杰克·布尔威咆哮,率先冲向从长城底下无限涌出的异鬼和尸鬼。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118】失落的后冠镇 黑衣兄弟向南逃窜。 他们人人面色仓皇、悲哀。这让埃恩·伊梅特想起了先民拳峰溃败后,他们一路逃回长城。那一次,他们只要逃回长城,就安全了。但现在呢,他们又要逃向何处?这些偷猎者、小偷、私生子,被强行送上长城,披上黑衣。但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失去了长城,他们便成了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流浪者。 在后冠镇,埃恩·伊梅特见到了等待于此的皮革。野人掠夺者正在依靠后冠镇搭建防御工事。皮革热情的接待了他的黑衣兄弟,让他们在火堆旁暂时休息。 埃恩·伊梅特与皮革并肩而行。 “长城沦陷了。”埃恩·伊梅特说。 皮革的身子如遭电击,颤抖了一下。看到黑衣兄弟出现,他就猜到了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震惊和痛苦。 “怎么回事儿?”皮革问。 “一个庞大无比的巨人,摧毁了我们所有的防御。数量庞大的异鬼冲进长城,我们没办法抵抗。” “唔。” 皮革沉吟。 “我们必须立即撤退。”埃恩伊梅特说。他有意强调了‘立即’。 “当然,”皮革说,“你们应该离开了。” 埃恩·伊梅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那你呢?” “我得留下来。野人才刚启程,如果任由异鬼南下,他们逃不了多远。” “你没办法阻止它们,”埃恩·伊梅特说,“异鬼有两万人,也许三万,五万,甚至十万人。它们的数量太庞大了。而且,它们还有一个城门高的巨人。” “两万?不,没那么多。” 皮革看了眼身后的三百野人掠夺者。他想起了骨道三百勇士的故事。第一次多恩战争中,多恩人在骨道,用三百人阻挡了奥里斯·拜拉席恩公爵整整三天。这导致公爵无法及时支援到少龙王。学士马尔吉布认为,第一次多恩征服的失败,与这件事情有莫大关系。“异鬼的来源,是野人、斯卡格斯岛的俘虏。我们已经收服了六万多野人,兄弟。加上逃入山谷和死去的那些,异鬼的数量绝不会超过一万。” 埃恩·伊梅特沉默。 他震惊于黑衣兄弟的冷静,但仍不看好兄弟的选择。哪怕异鬼真的只有一万人,也比野人掠夺者多了太多太多。但他也明白,他无力改变皮革的想法。 他们负有不同的责任。 埃恩·伊梅特的责任,是将黑衣兄弟带到安全之地。而皮革的责任,是守护野人,保证野人安全撤离。“祝福你,兄弟。”埃恩·伊梅特说,“我会留一半龙晶箭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谢谢你,兄弟。一路顺风!” 皮革给了埃恩·伊梅特拥抱,送黑衣兄弟继续逃亡之路。 从埃恩·伊梅特处得到的讯息,令皮革变得忧心忡忡。他原本以为,和上次情况差不多,他需要面对的不过是几千异鬼。野人掠夺者有龙晶,依托防御工事,哪怕不能歼灭这队异鬼。也一定能拖住他们,等徐洛带领大军赶到。 三万?十万? 他们会被瞬间摧毁。 但皮革没法逃。这是责任,是他必须面对的命运。就算知道这样做,只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他也要露出牙齿,狠狠地给敌人一口。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明明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也没办法轻松地转身离开。身后便是家人。 退,往哪儿退? 皮革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抑郁排出。他从野人掠夺者修建的防御工事走过。这种简单的石头掩体、木头路障,只能很无力的阻止异鬼前进。 皮革的原计划,是吸引异鬼的注意力,将他们引到后冠塔。依靠塔楼的坚固防御,来拖延时间。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有些不现实。 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拖延更长的时间……但敌人绝不会对你有所怜悯。远远的,皮革看到骑着尸狼、尸蜘蛛、尸猛犸象的异鬼先头部队赶到。 见鬼。 这些死物竟然也拥有骑兵部队了。 皮革站在掩体后,冷静地注视着朝他们驰来的异鬼骑兵。幸好,骑兵的数量不多。皮革估计,在三百到五百之间。野兽跑得比人快多了,异鬼没那么容易猎杀它们。 “点火!” 皮革下令。 ‘哧啦’—— 野人掠夺者点燃堆在掩体外的火把。浇满油脂的木柴,熊熊燃烧,散发着烧焦的脂香味。火势很大,轻易窜过人的头顶,在野人掠夺者身前,形成一道火焰屏障。 但异鬼骑士没有规避这些火焰的意思。 异鬼怕火,就像战马怕长枪。战马能冲击步兵的枪阵,异鬼也敢冲击火焰。尤其是,火焰后的野人掠夺者,显得那么鲜美可口。 异鬼骑兵无声无息,掠过火堆。 人群中传来阵阵惨呼声。 皮革看到不少兄弟倒下。他们又很快站起来,成为尸鬼。活着的兄弟用火把点燃尸体,易燃的尸鬼在油脂火焰下,很快被烧成灰烬。 骑着八爪蜘蛛的异鬼骑士落到皮革身旁。 在塞外,自由民将这种蜘蛛叫做‘人面蛛’,因为它头顶的花纹,像是一张人的脸。在被复活后,叫它们‘人面冰蜘蛛’或许更贴切。 异鬼骑士高高举起长枪,刺向皮革。 愚蠢的生物。 皮革就地一滚,躲过异鬼骑士的攻击。随后将火把塞进冰蜘蛛嘴里。冰蜘蛛的两个巨螯开合着,想要把火把吐出来。但死物是没有器官的,它缺乏能够蠕动的口腔。慌忙的动作,不过是在胡乱瞎忙活。它后背上的异鬼骑士控制着它的身体,让它无法随意移动。但无法抑制火焰从它的体内升起。 冰蜘蛛身体失去平衡,倾向一侧。 皮革抓住这个机会,一矛刺死了它背上的异鬼骑士。 “撤退!向塔楼撤退!” 皮革抽出另一根长矛,高声喝令。听到命令的野人掠夺者开始朝后冠塔逃跑。皮革顺手拉起黑衣兄弟雷诺。有十几个黑衣兄弟没有跟埃恩·伊梅特上路,选择留下来和皮革一同战斗。雷诺是他们之一。 野人掠夺者陆续逃回后冠塔。 皮革站在大门外,呼唤野人快一点。等大部分野人掠夺者都返回塔楼内,异鬼骑兵也紧追而来。皮革朝塔楼上方看去,大声喊 “就是现在!玛格!” 听到命令,勇武的玛格抱着一团巨石,走到塔楼的窗边。他将之高高举过头顶,抛下。巨石落到冰面,砸出一个破口。下一刻,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冰面‘咔嚓’、‘咔嚓’碎裂。冰面上的异鬼骑士来不及逃脱,转瞬落入水中。 原来,皮革早叫人将冰面凿出无数孔洞,就等着异鬼追上来。 异鬼当然不会被淹死。但也没有证据说明,它们会游泳。冰层会压住它们,它们互相之间也会发生碰撞、挤压。等异鬼终于蹒跚着从水底走出,野人掠夺者还为它们准备了龙晶箭。 如果塔楼不是用来放冷箭的,那它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这个被遗忘的湖泊面积不大,大概有三四十个异鬼骑兵落入其中。野人掠夺者守在箭孔旁,只要看到冒头的异鬼骑兵,就给它来上一箭。 远远的,皮革看到了埃恩·伊梅特兄弟所说的那个巨人。 旧神。 巨人比皮革想的要大了两三倍。皮革一度以为旺旺是活着的巨人中最高大的,但在这个大家伙面前,旺旺就像一个小孩子那么可怜无助。 异鬼似乎放弃了这座孤岛上的小塔楼。 皮革目送远古巨人远去。他能做的,只剩下默默为兄弟们祈祷。祈祷他们能够平安抵达,祈祷徐洛能够尽快赶回长城。 【119】最后的壁炉堡(一) 入夜,深。 埃恩·伊梅特和守夜人兄弟抵达野人废弃的村庄。 他们已经离开,那些居住在这里的野人。埃恩·伊梅特想。 夜色中,埃恩·伊梅特看到了架起的小木屋,开垦的田地。地里种着土豆、冬瓜、茄子、四季豆、冬玉米。只等再过一两个月,就能收获第一批粮食。埃恩·伊梅特和野人一同度过了最艰难的开荒时期,他很清楚自由民为此付出多少。 他们离开时,一定很难过吧。这里承载了他们的汗水和鲜血。 埃恩·伊梅特没有阻止兄弟冲进地里,摘下未熟的玉米、挖出土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东西了。这些粗粮蔬菜留给异鬼,也是白白糟蹋。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呼吸和脚步声。 “什么人?” 守夜人纷纷拔剑,背靠在一起,警惕地盯着四周。 异鬼不该这么快追上他们。 一个虚弱地身影走出来。老尤伦咳了咳,嘶哑着声音,说“放下!把武器都放下。你们一个个老得走不动就算了,现在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了?” 一个个身影从矮墙、木屋里走出来。 埃恩·伊梅特看着走近的老尤伦。他对这个给予了自己很多帮助的克劳尔人记忆尤深。“尤伦,”埃恩·伊梅特皱眉,“你们为什么还没走?我已经派人通知你们,异鬼随时都会赶到,这里已变得非常危险。” 尤伦的回答是咳嗽。 埃恩·伊梅特这才注意到,黑暗中走出的人,都是年迈的老人,和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埃恩·伊梅特的喉咙动了动,他们没办法逃走。 “必须有人留下,乌鸦。”尤伦说,“反正我们这些人,这辈子也活够了。我们不能让异鬼这么轻易地,把家园从我们手中夺走!” 说着。 尤伦朝身后的人招手。“去!皮亚纳,去把食物拿出来,给兄弟们吃了。他们好继续往南方走。” 黑暗中,有人回到屋内。 煮好的冷粥和一些苹果羹被送到兄弟们手中。 埃恩·伊梅特接过碗,却发现自己难以下咽。就连老人,也要留下来抵抗异鬼。我们却只能一路逃命。‘让兄弟们往南方走’,尤伦说。但不论用什么字眼,他们都是在逃跑。 “你们还有吗?尤伦。”他看向不远处的老人。“有,当然有。”尤伦朗声回答,“我们吃不了太多。” 也没机会吃太多。 异鬼随时会到。黑杰克兄弟、皮革兄弟、连带着野人村的老人和残疾人,他们舍弃了很多来阻止异鬼。但几十上百人,在异鬼大军面前,就像海水中的一粒沙,微不足道。 埃恩·伊梅特听到兄弟又在小声啜泣。 “我们还要往哪儿逃?”帕尔特像是问身边的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他站起来,随即大声说,“我不走了,兄弟们!我要留下来,和这些老家伙一起战斗!如果连老头都有勇气面对异鬼。帕尔特不想在死后被人嘲笑,我是死在逃跑路上的!” 响应他的,是点头的动作、握剑的声音。 他们已经逃了一路,很多人都累了。与其做这毫无意义的挣扎,不如在此英勇的战死。至少,如果将来还有活人,还能传颂他们的事迹。 埃恩·伊梅特理解兄弟,但无法认同他们。 他们选择留下,不是因为勇敢,而是怯懦。他们畏惧就算继续逃跑,也只是迎来一个无法避免的悲剧结局。所以他们渴望一死,寻求解脱。 “我们要去最后的壁炉堡,”埃恩·伊梅特郑重地说,“司令会带着北境人来救我们!” “让你的司令见鬼去吧!” 帕尔特大吼。唐纳·诺伊死后,帕尔特接替了唐纳兄弟的铁匠职务。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目光坚韧,就像经过火焰千百次锤炼。“我们被抛弃了,兄弟们!你们了解那些领主,他们只关心自己。他们可以躲在高大的城堡里,享受着温暖的壁炉。他们认为异鬼没办法攻破城堡。他们才不关心我们的死活。琼恩已经是他们中的一员!私生子背弃了他的誓言!现在,我们必须为自己而战!” 我发誓不娶妻,不生子,不慕荣宠,不承荫封地。 埃恩·伊梅特想起了瓦迩。希望瓦迩能够一路顺利。她们出发得很早,如果快马加鞭,也许已经抵达最后的壁炉堡。 “我无意阻止你们,兄弟。” 埃恩·伊梅特站起来,直视帕尔特,大声说,“你们很英勇,也肩负起了自己的责任。但我必须要说,‘活人,比死人有用’。我得到消息,司令已经抵达最后的壁炉堡。他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我希望你们没有忘记,野人进攻黑城堡时,司令拯救了我们。异鬼南下,他又一次将我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这一次,他一定也会清理掉越过长城的异鬼,带我们重新回到长城。只有活下去,兄弟们,才会有希望!” 黑衣兄弟动容了。 野人十万大军,没能撼动长城。异鬼吹响冬之号角,没能踏平北境。现在,不过是另一次危难。难道维斯特洛真的会因此灭亡? 不,我绝不相信。因为不愿相信,所以我们就还有战斗下去的理由!黑衣兄弟们互相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眼中同样的东西。 希望! 老尤伦咳了咳,叹气说“吃完东西,就继续上路吧!乌鸦们。我要回去睡觉了。在过去,我也曾经历过三次,以为世界将迎来灭亡。现在我才知道,哪怕斯卡格斯岛被颤抖海吞噬,世界也绝不会末日。我祝福你们!好好活下去,小伙子们!要是,我像你们一样年轻就好了……” 离开野人村。 大部分黑衣兄弟仍选择跟在埃恩·伊梅特身边,前往最后的壁炉堡。少部分人选择留下,与野人村的老人们,一起抵抗异鬼。 逃难者穿过一片广阔的平原。又爬过低矮的山谷。在平日,这些山谷就像为平原别样趣味的存在。但现在却令守夜人们心烦意乱。 他们耗费了太多时间在翻越山谷上。 埃恩·伊梅特不时回头张望。黑杰克、皮革兄弟和野人村的阻击起到了作用。或多或少,让异鬼的追击速度没预料那么快。 埃恩·伊梅特沉默地走着。 真的能逃掉吗? 埃恩·伊梅特想知道答案。 虽然尽心劝其他人继续向南逃,但其实,埃恩·伊梅特心中也没有底。他们要逃向哪儿?到哪儿为止?关于徐洛已经抵达最后的壁炉堡,只是埃恩·伊梅特用来安慰兄弟们的谎言。埃恩·伊梅特才将求救的信送出不到几日,徐洛不可能这么快,从临冬城赶回。 到了最后的壁炉堡,兄弟们就会揭穿他的谎言。埃恩·伊梅特不知道,到了那时,兄弟们是否还会愿意,跟他继续向南逃。 我真是个懦夫。埃恩·伊梅特沮丧地想,我只懂得怎么带他们逃跑。司令将长城交给我,我却只能带给他一群残兵败将。 他们很快穿过山谷。 其后又是一片辽阔的平原。最后的壁炉堡就矗立在这片平原尽头。恍惚间,守夜人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最后的壁炉堡的影子。 想来,瓦迩公主他们应该已经抵达最后的壁炉堡。不知道城堡里的人,怎么看异鬼南下这件事。他们是会大笑,嘲笑逃难的人。还是惊恐不安,直接舍弃城堡一同逃难? 走到这里,守夜人已经是强弩之末。 埃恩·伊梅特同样很疲倦。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酸痛而抽搐。他的脑子不断告诉他,他想要休息、哪怕是在雪地里蹲一会儿。但埃恩·伊梅特不得不不断地大声鼓励兄弟们继续前进。也就在这时,埃恩·伊梅特看到了从山谷中赶来的异鬼骑兵。 追兵的数量不多,大概三四百左右。 但这样一支精力旺盛的骑兵,足以将困乏饥饿的守夜人,来回撕碎数次。埃恩·伊梅特停下脚步,喉咙不禁滚动。一种难言的伤感在他心头萦绕。他们逃了如此之久,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死亡的脚步。 “拔剑吧!兄弟们。”埃恩·伊梅特命令。 守夜人也发现了追上来的异鬼骑兵。它们骑着尸狼、尸鹿、尸蜘蛛、尸猛犸象,守夜人甚至从中看到了尸山羊的踪影……斯特恩人。这支混杂的异鬼骑兵,无声无息,朝他们扑来。 守夜人陆续抽出长剑。 埃恩·伊梅特望了眼长城的方向,吻过剑身,低声吟诵 “长夜将至,我将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帕尔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见鬼,我们舍弃一切逃跑,最后还是逃不掉吗?帕尔特闭上眼睛,握紧长剑,指向敌人。 “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结束了。 埃恩·伊梅特想。 就像在野人村,其他黑衣兄弟,放弃一切信念,只求一死。此刻,埃恩·伊梅特也心如死灰。他从长城逃到后冠镇,从后冠镇逃到野人村,又从野人村,逃到这里……只差一步,就能抵达最后的壁炉堡。但他们输了。输得很彻底。 或许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个错误。他们不过像个赌徒一样,不断压上最后的筹码,告诉自己,下一把一定能赢回来。 但其实,就算能到最后的壁炉堡,又如何? 再向南逃吗? 我累了。 埃恩·伊梅特低下头,闭眼休憩。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埃恩·伊梅特听到兄弟们坚定地、决不妥协地誓言。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埃恩·伊梅特在心中低语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默然低语中,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划破沉寂的夜空与大地。 “呜!——” 一声,代表兄弟归来。 “呜!——” 两声,代表野人来袭。 “呜!——” 三声,代表异鬼出现。 “呜!——” 号角声仍旧在持续地响着,响着远方传播。 守夜人扭头看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一队数百人的骑兵矗立在山头。骑兵们威武昂扬,英姿勃发。嘹亮的号角声,如有力的海浪,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耀眼的冰原狼旗,在风中高高飘扬。 理查德·霍普爵士冷漠地拉下头盔。 “为了陛下!” 劳伦斯·雪诺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为了北境!” “骑士们!——冲锋!——” “撕碎它们!” 马蹄声响。 国王的骑兵化作一道钢铁洪流冲下。他们掠过守夜人,没做丝毫停留,径直冲向迎来的异鬼骑兵。异鬼骑兵们,自恃有更强大的力量、更强悍的生命力,也并不害怕这些人族骑士。它们挥舞着武器,朝国王骑兵冲来。 双方撞到一起。 异鬼骑兵如一张纸,被轻易撕成碎片。 龙晶的硬度,导致它不适合被制成骑枪。但科霍尔人为国王改良了龙晶武器,他们将龙晶粉末融入钢铁,锻造出新的龙晶铁。龙晶铁拥有不低于纯龙晶的杀伤力,但强度和韧性,都比纯龙晶高了十几个水平。 这样的龙晶骑枪,可以轻易撕开异鬼的身体。 难道,死物们还想拥有比南方骑士更优秀的骑术和马上战斗经验?这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徐洛最擅长的,就是撕碎敌人的幻想。 片甲不留。 【120】最后的壁炉堡(二) 最后的壁炉堡。 书房。 窗外大雪仍在飘飞。 国王皱眉听着埃恩·伊梅特汇报关于长城的情况,不断开合着手指。偶尔,他会打断守夜人兄弟,问上一两个问题。但整个过程,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沉默的。 埃恩·伊梅特缩在椅子里,裹着厚重的黑熊皮。他侧头看着司令。徐洛只穿了一件灰色棉衣,外面套着锁子甲。整个人看上去严肃而厚重,就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埃恩·伊梅特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司令变得更加稳重、威严,也变得疏远,不再那样容易亲近。埃恩·伊梅特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影子塔和东海望呢?”徐洛问。 他一直望着窗外,就像目光能穿过这茫茫大雪,看到在雪地中行军的异鬼。埃恩·伊梅特召集长城两侧的守夜人,这个决定是对的。就算没能为守卫长城发挥太大作用,但至少保留了守夜人军团的火种。 “我不知道,”埃恩·伊梅特如实回答,“我写了信,告诉丹尼斯爵士和梅纳德爵士,关于异鬼的事情。但后来事情发生得太快,让我来不及通知他们。也许,异鬼进入长城后,会直接南下追杀我们……” 也许不会。 绝境长城是用来抵御北方的防御设施。它的南边没有任何城墙可以依赖。兄弟们只能依靠塔楼保护自己,但那些塔楼也摇摇欲坠。只需要十几个异鬼,带着一两百尸鬼,就能轻松铲平影子塔和东海望。这点人对异鬼大军来说,九牛一毛。如果异鬼指挥官不是蠢得太厉害,他一定不会拒绝这么做。 令徐洛感到无限惋惜的是皮革。这个人年轻、敏捷、冷静、聪颖、善良,只需要多加培养,来日他会成长为像波顿公爵一样遮天蔽日、独当一面的领主。失去他,对徐洛来说损失惨重。 北境在徐洛脑海中化成碎片。 他试图将之重新拼起来,也试图从中找到阻止异鬼南下的方法。但每每到最关键的时候,这些碎片就会陡然崩开。 我还差最关键的一张碎片,徐洛叹了口气,但我却不知道那张碎片是什么。 徐洛没有回头,对身后的黑衣兄弟说 “你做得很好,伊梅特。我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埃恩·伊梅特鼻子动了动,有些微酸。 其他人无法理解埃恩·伊梅特此刻的感受。他一路在逃,一直在逃。他不禁困惑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废物到只能带兄弟们逃跑。一路上,埃恩·伊梅特忍受了太多责难和质疑,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但此刻,司令的理解,让这一切冰消瓦解。埃恩·伊梅特知道,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司令!”埃恩·伊梅特退下。 黑衣兄弟在门边顿了一秒。他看向徐洛的背影,不禁想到,眼前的男人也许会换上另一件衣服,变成另一种身份。但他从未遗忘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卡蒂娜与埃恩·伊梅特擦肩而过。野人少女困惑地看了眼紧咬嘴唇的乌鸦,挤进书房。 “那个女孩醒了,吾王。” “梅拉?” 看到那个兄弟们不认识的泽地少女,徐洛便意识到她的身份。只有陪同布兰出长城的梅拉,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梅拉所受的,多是外伤。徐洛让火吻为她进行了治疗,稳定了她的身体状况。徐洛想知道梅拉为何出现在这里,所以命卡蒂娜监护泽地少女。只要梅拉一醒,就把消息报告给他。 徐洛匆匆来到客房。 梅拉的身体只有普通孩子大小。她头发稀疏,脸颊瘦削平坦,身子和她的脸一样感受。虽已成年,但她缺乏一个成年女性应有的吸引力。她唯一能打动人的,是她那开朗的性格和她永远闪烁着光彩的绿眼睛。 见到徐洛,梅拉缩成一团,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你是谁?” 泽地少女声音沙哑地问。 “琼恩·史塔克。” 徐洛拉过椅子坐下,顺手拿起苹果,开始削苹果。“这是很久以前的人,种的野苹果。野人也种下了属于自己的苹果树,但异鬼来了,我们不得不遗弃它们。” 梅拉的警惕稍稍放松。 “你不是琼恩。”她坚定地说。 泽地少女语气之坚定,令人吃惊。苹果皮断掉。徐洛叹了口气,他有点强迫症,不喜欢苹果皮断掉的感觉。徐洛把削了一半的苹果递给梅拉,问 “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布兰长得一点也不像。” “唔,苹果?” 梅拉接下苹果。徐洛拿起另一个苹果,同时说,“布兰和他的哥哥罗柏一样,长得更像凯特琳·徒利夫人。而我和小妹艾莉亚相似,我们更像父亲奈德一点。” 梅拉咬了一口苹果,滋味酸涩。 但饥饿感驱使她不管不顾地将苹果吞噬。徐洛平静地等待着,等她吃完,给她递上另一个苹果。这一次的皮没有削断。 梅拉拿着苹果,但没有吃。 “如果你真是琼恩·雪诺,”她说,“你一定会去救布兰,对不对?” 徐洛看到梅拉眼中闪烁着的希望之光。如果她的脸蛋更圆润饱满,一定会成为一个迷人的小姑娘。徐洛想着,放下刀。 “救?” “布兰现在很危险!” “嗯……” 徐洛沉吟。根据他的了解,布兰应该在山洞里,跟着‘三眼乌鸦’布林登·河文公爵学习绿先知的技巧。虽然不知道学来有什么用,但有魔法结界的保护,他应该比马上要面对异鬼大军的徐洛更安全。 梅拉思索着从何处讲起。最后,她所性将离开临冬城,北上后冠镇,从长夜堡的黑门,穿过长城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徐洛。 “当时是你在那儿,对吧?”梅拉说,“后冠镇,那些野人?!” “嗯。” 徐洛点头。野人命琼恩杀死一个路过后管着的人,琼恩拒绝,然后耶哥蕊特代他做了这件事。 “随后,我们就遇到了冷手。你一定见过了它了?” “夜王布兰登。” 徐洛开合着手掌,心情越发凝重。梅拉似乎在为她知道这件事情暗自高兴。就像小时候,大人瞒着小孩子做了什么事儿,以为小孩子不知道。但小孩子心里一清二楚,所以暗自窃喜。 “你知道得比我更多。”梅拉说。冷手是夜王,也是布兰登·史塔克。“但无论他是谁,这个家伙是个骗子!他装出一副拯救了我们的姿态,但其实——” 梅拉突然抱腿,低声抽泣起来。 我真的不擅长安慰女人,徐洛头很大,尤其是一个小姑娘。他能做的,就是在一旁静默地等待。徐洛想知道,如果自己抱着梅拉,轻拍她的脊背,是不是会让她感觉好受点。 片刻后,梅拉抬起头来,泪水汪汪。 “但其实,冷手是个骗子!它是个异鬼!” 徐洛越发困惑,问“你们不是早就知道,它是异鬼了吗?” “就像人,有好人,坏人。异鬼也有好异鬼、坏异鬼,对吗?我们以为它是好的那种。它穿着守夜人的黑袍……我们以为……” 旧神知道,‘夜王’布兰登杀了多少黑衣兄弟,才能保证有黑袍穿。好吧。不带偏见的看。也许它是为了欺骗布兰等人,才去找的守夜人黑袍。 “异鬼大概没有好的那种,”徐洛苦笑,“它们单纯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掉所有人。对于那些一心求死的人来说,它们大概是好的吧。诶诶诶,你别哭好吗,我不开玩笑了。” 梅拉抽抽鼻子,强忍着伤感,说 “……冷手的目的,是把布兰带给血鸦公爵……它们杀了我的弟弟,玖健……” 徐洛曾听过一句话。 只有关于玖健的事情,才能让梅拉变得不愉快。从看到梅拉哭开始,徐洛就隐隐有了感触。但真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难受。因为,这意味着—— 梅拉爬过来,抓住徐洛的手臂。 “您一定要去救他,救救布兰!布林登·河文想把布兰变成一个只有血肉,没有灵魂的怪物——”梅拉想起树根间的君王,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就像他自己那样。你是布兰的哥哥,你一定要救救他!” 徐洛顿在原地。就算告诉他,临冬城已破,丹妮莉丝抵达多恩,奈德公爵死而复生,也不会让他更惊讶了。梅拉的话里,到底隐含了多少讯息,徐洛一时竟无法分辨。 我也很想救我的小弟。 徐洛扶梅拉坐下,给她裹紧被子。 就这么一瞬间,徐洛终于意识到,最后一块拼图在哪儿。 ‘血鸦’布林登,异鬼之王。 【121】最后的壁炉堡(三) 迷雾在这一刻散开,一切得以重见光明。 徐洛以为,异鬼的再次出现,是因为龙离开了维斯特洛。他翻找了《坦格利安衰亡史》,发现托蒙德口中,异鬼的出现时间与龙的消失时间大致吻合,便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这是错的。 徐洛没有注意到,同一时间,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黑火叛乱。以及,‘不该成王的王’伊耿五世即位后,将谋杀伊尼斯·黑火的‘血鸦’布林登·河文送上了长城。 布林登公爵利用自己高贵的出身,和优秀的领导能力,轻松地成为了守夜人军团司令。 但之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布林登·河文失踪了。《守夜人司令册》上记载,他没能在一次塞外巡逻后返回。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随后出现的异鬼,与这位消失的守夜人总司令有关。 公爵再次出现在我视线时,我就该明白这一点。徐洛想着。布林登·河文公爵,是一位强大的易形者,魔法师。他在巨龙逝去,魔法逐渐衰弱的时代,依旧展现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只有旧神知道血鸦公爵如何与森林之子勾结在了一起。一个有趣的问题是森林之子为何需要公爵? 山姆威尔·塔利告诉徐洛,森林之子创造了异鬼。徐洛没放在心上。因为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山姆无法解释,为何森林之子要和先民联合,对抗异鬼。 而这个漏洞的答案,便是森林之子需要公爵的原因。 森林之子创造了异鬼,却不知道它们是智慧生物,拥有完全的自我意识。 等先民异鬼举起手中冰剑,刺进绿先知心脏时,他才醒悟过来,但一切都晚了。森林之子不得不迎接异鬼的报复。 绿先知挽救了森林之子。这些森林之子中最优秀的魔法操纵者,找到了控制异鬼的方式。 如果易形者可以控制野兽,我为什么不能控制异鬼?难道,要把异鬼也算作智慧生命吗?第一个尝试进入异鬼的绿先知大概这么想。 但就像易形者进入动物体内,会逐渐迷失自己。绿先知被异鬼同化了。 一路败北的森林之子,只好与曾经的敌人,先民联合在一起,对抗‘共同的敌人’。 先民们忘记了,这些看上去美丽而无害的‘小松鼠人’,也是智慧生物。 但凡智慧生物,一定有两个特点。一,要生存下去,这是生物。二,不折手段也要生存下去。这是智慧。 黎明之战由此拉开序幕。 徐洛不清楚,黎明之战中挥舞着光剑的英雄到底是谁。但他明白一个道理,我们的生活不是故事。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救世主。徐洛更倾向于相信,那只是一个被杜撰出的英雄人物。 战争结束后,异鬼消失了。 但森林之子没有。他们残存的族人,仍在塞外的森林中徘徊。这些不习惯寒冷的小可怜,一个一个逐渐死去。 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也就要承受漫长的悲痛。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部族消亡,看着所爱的一切被先民与安达尔人摧毁。 于是异鬼回来了。 但幸存的森林之子只有七个,布兰在山洞中见过他们。此外,在他们中没有绿先知。布林登·河文公爵为森林之子弥补了这个空缺。公爵成为了‘最后的绿先知’。 徐洛回忆起自己在地下室,进入‘夜王’布兰登体内,搜寻异鬼的踪迹时,最后将自己驱逐的那个强大到无法反抗的精神力,大概就是血鸦公爵了。 徐洛又反复回想了几次自己的推断。 “布林登用易形者能力,在幕后操纵着异鬼。” 他确信其中没有大的缺漏。一些小的问题,只能等见到血鸦公爵再问他。 如果这个推论是错的,只有一种可能。 梅拉在说谎。 徐洛看向梅拉。他猜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梅拉才会表现得那么惊恐。“森林之子的山洞在哪儿?”徐洛低声问。他有意无意地看向果篮。 里面还放着三个干瘪的苹果。 梅拉缩向角落。 “我不知道。”泽地少女低声回答,“我不知道山洞在哪儿。” 徐洛眨眨眼睛,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梅拉跟着冷手进入山洞,又独自逃出山洞,怎么可能不知道山洞的位置。像是看穿国王的疑虑,梅拉解释“进去,是冷手带的路。他故意在森林里四下绕圈,周围全是树,我一点印象没有。离开的时候,是布兰带我逃走的。” “带?” 徐洛抓住梅拉话里的字眼。 布兰双腿残疾,不可能‘带’梅拉逃跑。 不知为何,梅拉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穿透徐洛的身体,看向墙面。徐洛的话一定勾起了她不美好的回忆。 “布兰……他……进入了你的身体?”徐洛试探性地问。 “嗯。” 梅拉只鼻翼微动,哼出一个尾音。 在易形者之间,有一条公约不允许进入智慧生物的身体。 ‘六形者’瓦拉米尔曾试图侵入一个矛妇的身体。结果这位强大的易形者,不但没能成功,反倒不知道把自己搞到哪儿去了。布兰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诲。在后冠镇,布兰就曾进入马僮阿多的身体,让被闪电吓着的阿多平静下来。 就个人而言,徐洛也认为进入活人身体是邪恶的。如果说,杀死一个人,是剥夺了他的生命。侵入他的身体,就等于剥夺了他的灵魂。 这比杀人邪恶太多了。 不过这样一来,梅拉的话也能解释得通了。当身体被侵入时,本体的灵魂会躲到角落里藏起来。梅拉没办法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 看上去,她是真的不知道山洞在哪儿。 原本,徐洛担心,梅拉是布林登公爵故意放出来的。 因为,一旦知道公爵身处何处,徐洛一定会千方百计、不折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对他展开斩首行动。毫无疑问,徐洛会带领一支精锐部队,孤军深入鬼影森林。因为只要解决掉血鸦公爵,解除他对异鬼大军的限制。徐洛就不用把一盘散沙的异鬼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甜美的陷阱,公爵也可以利用徐洛的冒进,设下埋伏等他。这种疑虑被打消了。 不过,也有点可惜。理由同上。 徐洛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雪花飘飞。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支死物大军?徐洛开合着手指。布林登·河文,血鸦公爵,曾经的守夜人司令,高贵的私生子。虽素未谋面,但徐洛却像已和他交手数百回。对异鬼之王的身份,审讯‘夜王’布兰登后,徐洛就隐隐有了推测。但幻想变成现实,仍令他感到震惊。 徐洛回忆着‘血鸦’布林登的过去。 ‘庸王’伊耿四世在临死前,合法了他几个私生子女的身份。这些人被称为‘高贵的私生子’,血鸦布林登是其中之一。 后来,高贵的私生子戴蒙·黑火叛乱。‘血鸦’布林登站在他的兄弟,合法的国王戴伦二世这边。哭泣山脊一战,血鸦公爵在三百码外,射杀了戴蒙·黑火以及他的双胞胎儿子,平定了第一次黑火叛乱。 布林登由此出任戴伦二世的国王之手。人们宣称公爵依靠巫术来统治王国。布林登出色的情报能力,帮助他兵不血刃的平定了第二次黑火叛乱。 当公爵的宿敌,‘寒铁’伊葛·河文掀起第三次黑火叛乱时,布林登公爵轻易地扫平了叛军,击杀敌将,俘虏了寒铁。 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黑火问题,布林登公爵诱骗伊尼斯·黑火进入君临,处死了他。从此黑火一脉一蹶不振。 这是一个拥有传奇过去的战士、将领、统治者。 徐洛很难想象,他为何投向异鬼一边。 或许,公爵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满? 布林登公爵为了王国牺牲了自己的名誉,最后却被送到长城。这很可能引起了他的愤怒。这位克制内敛的战士,决定用自己的双手,来证明世人是错的。所以,他指挥异鬼大军南下,屠戮整个维斯特洛? 徐洛无法理解,也理解不了。他只想知道,血鸦公爵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一定存在弱点。公爵也会生老病死。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处心积虑地培养布兰做他的接班人……布兰,我的小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从布兰放走梅拉来看,他的心智还没被彻底腐蚀。 徐洛想到了一个点。 在临冬城地牢,看到拉蕾萨的记录,徐洛还没加注意。现在,这句话被赋予了额外的意味。‘异鬼在狼时到次日的鸡时会显得更强大、也更具攻击性’。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小到公爵自己都不会在意。是什么导致了这段时间异鬼的变化?答案很简单,睡觉。 谁不需要休息呢? 但有时,一些小地方,却决定了整个世界的未来。 原来公爵也需要休息吗?徐洛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同为易形者的徐洛,很清楚地知道,易形者可以在睡觉时仍保持对野兽的控制,但力量要弱很多。这大概是佣兵,到无垢者的差距。“卡蒂娜,”国王高声吩咐,“命令布林登·徒利爵士,去找一个没有鱼梁木的地方。” 血鸦公爵会通过鱼梁木窥伺北境。 这也解释了徐洛为何一直觉得,异鬼什么都知道,处处领先他一步。鱼梁木的存在,像是一个仪器,可以实时查看周围场景。还能回溯时光,追寻一段过去。 但它一定不是直接把所有场景塞进公爵脑子里,顺手标红哪几个是值得注意的点吧? 徐洛默默祈祷不是。 【122】最后的壁炉堡(四) 埃恩·伊梅特走进大厅。比兹伯利伯爵正在吹嘘自己对异鬼骑兵的战绩。在伯爵的描述里,异鬼骑兵不堪一击,被他们轻易撕碎。看上去,伯爵已经忘记了。骸骨丘陵一战,他们被异鬼追着屁股跑的日子。 埃恩·伊梅特多么希望伯爵说的是真的。他找到空位坐下,颤颤巍巍喝稀粥。滚烫的粥落进嘴里,非常甜美。 埃恩·伊梅特没兴趣纠正伯爵,冰蜘蛛只有六条腿,而非普通蜘蛛的八条。他无法理解的地方是,异鬼正在逼近,为什么这些人还能看上去那么热闹,那么欢乐,令他显得格格不入。 在最后的壁炉堡,埃恩·伊梅特没看到野人,他们经过的村子和小镇也空空如也。里面的平民都已撤离。徐洛命令无法参加战斗的人,继续向南方撤退。这说明就连司令自己,也不相信能够在最后的壁炉堡拦住异鬼。 我真希望能和这些人一样欢乐。埃恩·伊梅特想着,咬了一口洋葱。 壁炉的火焰烧得旺盛,让大厅充盈着暖流。 亚莉珊·莫尔蒙在埃恩·伊梅特对面坐下。埃恩·伊梅特看了母熊一眼,继续吃自己的洋葱派。 “埃恩·伊梅特兄弟?” 母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夫人?” 埃恩匆匆擦掉嘴角的水渍,点头示意。 “您是长城上的指挥官?” 只会逃跑的指挥官,埃恩·伊梅特想着,又点了点头。“那你一定知道,异鬼到底有多少人,对吧?”亚莉珊高兴起来,“蒙德伯爵和我打赌,有十万异鬼正在朝我们前进。” 埃恩·伊梅特狐疑地打量亚莉珊。他不知道,有十万异鬼值得高兴吗? “不,夫人。” 埃恩·伊梅特说,“皮革兄弟认为异鬼不足一万。但我估计,至少有两到三万人……它们人数很多,很多……而且,它们还有一个高大的巨人。” “我听说,巨人摧毁了你们的长城?” “那巨人和这座城堡的城墙一样高。站在城外,它就能抓住城墙上的士兵吃掉。如果它想这么做。但它没摧毁长城,它只是撞塌了我们新铸成的冰墙……” 埃恩·伊梅特怀疑,最后的壁炉堡也扛不住远古巨人来几下。 “那真是太可怕了!”亚丽珊说。 埃恩·伊梅特没从母熊的语气里,听出畏惧的感觉。亚莉珊笑了笑,站起来,“不过幸好,那不是我们需要烦心的事情。感谢你的分享,埃恩兄弟。你的话可比胖伯爵的自我吹嘘真诚得多。” 埃恩·伊梅特手停在空中。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大厅里的人那么欢乐了。 不是壁炉的温暖,让他们忘记了城墙外的危机,也不是酒和食物麻醉了他们的意识。而是因为徐洛在这里,司令在这里。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万事大吉。埃恩·伊梅特和他们不一样。埃恩谨慎的性格,让他习惯于将事情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他理解不了,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感觉,也就理解不了他们的欢乐。 但埃恩发现,他的心也出奇地平静下来。 红彤彤的火光照亮大厅,埃恩·伊梅特却直到这时,才感觉到它的温暖。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夫人。”埃恩·伊梅特兄弟说,“您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少想一点,生活会美好很多。” 母熊诧异地皱眉,莞尔一笑。 “您说得很对,埃恩兄弟。” 嘹亮的号角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大厅里的人匆匆忙忙,抓起武器冲出去。埃恩·伊梅特又匆匆刨了几口,把洋葱派塞进嘴里,便跟上北境士兵。 国王披上雪熊外袍,登上城墙。 雪地中,一眼看去大概有两三千异鬼、尸鬼正朝城堡前进。它们明亮的冰蓝眼睛,在飘雪中格外明显,令人胆寒。埃恩·伊梅特偷偷观察身边的人,很少有人脸上没有恐惧。 “弓箭手准备!” 徐洛大声喝令。 城堡像突然苏醒一般,弓箭手纷纷跑到城墙边,弯弓搭箭。这又要感谢埃恩·伊梅特的贡献。如果不是他节约了大量的箭矢,徐洛也没机会这么浪费。 “放!” 铺天盖地的箭矢,暴雨一般,倾入异鬼群中。 异鬼顿了顿,继续前进。 这些没有痛觉的鬼东西,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 徐洛没在它们的队伍中,看到攻城武器,也没看到骑兵。这是否意味着,异鬼没有铸造技艺。它们的骑兵,也远不如我料想的多?徐洛的直觉这样告诉他。这需要进一步验证,徐洛想着。 第二波箭矢落下。 埃恩·伊梅特看得心疼。两人的想法不一样。埃恩·伊梅特是勤俭持家型,希望能尽量利用好每一支龙晶箭。而徐洛则只追求最大程度的杀伤异鬼。这铺天盖地的龙晶箭,至少让异鬼减员数百。 埃恩·伊梅特收回目光。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城墙上的人,脸上没有了恐惧。他们都忙于做自己的事情,有条不紊,好像异鬼根本不存在。 这就是那个人的力量吧。埃恩·伊梅特只能感到羡慕。 异鬼大军冲到城堡下。它们仰着头,朝上方的人咿咿呀呀叫着,伸出双手,像是要把墙上的人拉下来。异鬼没有攻城武器,这是个好消息。但城墙上的人还没来及高兴,他们便看到异鬼和尸鬼开始一层层往上叠。 这种方式,让人来操做,是不行的。因为下面的人会承受不了而崩溃。但异鬼显然没这个顾虑。这看上去笨拙的方法,竟也行之有效,渐渐朝城墙上攀升。 见鬼! 守军开始向下放箭,扔落石。尸鬼一片片倒下。但死物的数量太多了,倒下十个,又爬起来十个。那些死去的,就等于是做了城墙下的垫子,与它们活着用处完全一致。 国王的脸色看上去没有变化。 他挥手示意。 过了一会儿,十几个人抬着大锅走到墙边。锅里装着的,是沸腾的油脂。这些油脂可供最后的壁炉堡百姓吃几个月,但徐洛没有吝啬。 油脂倾倒。 下方的死物因为手脚打滑摔倒。这还不是最恐怖的。随后,走到城墙边的北境军士兵,丢下一团团火把。火把遇油脂迅速燃烧,很快便在城下燃起两团大火。 熊熊烈火焚烧,很快波及到四周的异鬼和尸鬼,造成不小的混乱。 这时候,就不能不感叹异鬼的可怕了。 若是正常的士兵攻城,哪儿能抗住这样的损失和痛苦。异鬼却仍持续向着上方攀升。很快,北境士兵的长矛,就能戳到敌人。 “继续!”国王命令。 就算异鬼和尸鬼再不值钱,也没有指挥官能坐视自己的下属被单方面屠杀。徐洛不相信,布林登公爵能一直对他保持这样高强度的压制。 又是两盆油脂倾泻,随即丢下火把。 埃恩·伊梅特冲到墙边。他协同北境士兵,将想要爬过城头的尸鬼扫下城去。这还是埃恩·伊梅特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尸鬼。死物的脸已经腐烂,看不清模样,只能依稀分辨五官。头发被扯下大半,只有部分还粘黏着。这东西生前也是一个人,但死后完全没有了活人的尊严。 埃恩·伊梅特在尸鬼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灰羽’加尔斯。黑衣兄弟死亡时间还短,身体没腐烂便被复活。他的表情还保持着最后一刻冲锋的狠厉与仇恨,让埃恩·伊梅特不忍直视。 “保重!兄弟。” 埃恩·伊梅特闭上眼,挥剑将灰羽加尔斯拍回尸群。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尸潮终于退了。埃恩·伊梅特无力的靠在墙上,他听到士兵们传来胜利的欢呼。但在长城上,见过异鬼大军冰山一角的埃恩很清楚,这只是异鬼的先头部队。哨兵,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连前锋都算不上。但他也为胜利感到喜悦。因为这一次,他总算不用逃了。 埃恩·伊梅特爬起来。下方,异鬼大军正在退却。北境士兵还在朝它们射箭。 城门缓缓开启。 战斗的节奏完全在北境军这边。在城内等待许久的战马,不满地打着响鼻。比兹伯利伯爵嘻嘻哈哈说“看嘛,我就说异鬼不堪一击吧!” “安静!伯爵。” 理查德·霍普爵士低声提醒,同时戴上面罩。 冲锋的号角响起。 数百国王骑兵踏过吊桥,冲过护城河,从后方凶猛地刺入死物的背脊。“对!就是这么干他们!干死这群鬼东西!”埃恩·伊梅特身边的北境步兵仿佛自己乘骑着战马,驰骋疆场,激动得大喊大叫。“对!为了国王!为了北境!干死他们!” 埃恩·伊梅特也不禁热血沸腾。 异鬼军团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继续逃,它们跑不过骑兵。它们的数量,也不足以让他们包围骑兵。这就是步兵在平原上遭遇骑兵的憋屈。打,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公爵这是在休息时间吗?徐洛不乏嘲笑地想。 如果是徐洛,一定会等到大部队集结,再稳步向南推进。荆棘王座上的君王,大概是没想到,徐洛会守得这么坚决吧。 就在这时,墙上的人们,看到了从远方山谷迎来的那个‘摧毁了长城的’巨人。 【123】最后的壁炉堡(五) 最后的壁炉堡瞬间沉默。 弓箭手放下弓,长矛手倚靠着自己的矛,坐在地上休息的爬起来,看不见的人拼命向外张望。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 那是什么东西? 遮天蔽日,阴影同山一样高大的远古巨人,朝着他们奔来。他们相隔还很远,但仿佛能听到巨人落地时,轰隆的巨响。 埃恩·伊梅特感觉像有一座山从头上压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长城上,看到远古巨人撕碎城门。长城沦陷了。埃恩·伊梅特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这点。他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这里是最后的壁炉堡,不是长城。但睁开眼,现实却在告诉埃恩·伊梅特,长城远比这座小小的城堡来得高大、坚固。 这座城堡抗不了远古巨人几下。 埃恩·伊梅特仿佛看到了巨人挥手拍下,将城墙上的他们都拍成了肉泥。我们该怎么办?埃恩·伊梅特不自觉地转向站在高处的司令。他意外的发现,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情,看向那个人。 撤吗? 徐洛开合着手指。他必须承认,最后的壁炉堡挡不住远古巨人。但,我们真的已经到了必须撤退的地步?徐洛问自己。他看向一张张望着自己的脸,无声地问,‘你们要撤退吗,战士们!’。徐洛看到了期待、渴望,和希冀。他们希望我能创造奇迹,徐洛想。 我当然可以命令他们撤退。我是国王,我的命令无人可以违背。但是,若在拔剑之前,我便退却。下一次面对异鬼,他们便会直觉地认为我会撤退。再下一次,下下下次……他们会认为我只会逃跑。到了那时,还有谁愿意站在我的身后,与我并肩作战。 如果你想让士兵坚守自己的防线,奈德公爵在徐洛耳边低语,你自己应该先找准自己的定位,绝不后退一步。 “备马!” 国王下令,走下城墙。 城堡再次忙碌起来。埃恩·伊梅特裹挟在慌张的人群中,跟着下了城。他看到人群中的司令,才明白,为何这次,他心中没有最后的壁炉堡会随时沦陷的预感。 和其他人一样,我也希望司令能创造奇迹。埃恩·伊梅特想着。虽然,那太难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哪个人,能正面撼动,那连四个巨人都无法击败的怪物? 看着司令出城的背影,埃恩·伊梅特只能默默为他祈祷。 徐洛选择正面迎战尸鬼巨人,绝不是盲目逞匹夫之勇。在短短数个呼吸时间,徐洛的思绪早已流转千百次。首先,尸鬼巨人看似巨大,但徐洛手中的长爪始终对它存在致命杀伤力。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能够被杀死的敌人,就有可能被击败。 其次,布林登公爵多半是觉得,这个远古尸鬼巨人在北境是无敌的存在,才敢将他派到前方。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在没有更多异鬼和尸鬼保护的情形下,击杀掉这个远古尸鬼巨人。若是有成群的尸鬼异鬼围绕保护,要想杀死这庞然大物就太难了。 最后,徐洛相信自己依靠火吻、长爪,以及对冰的操纵能力,在这冰天雪地中,能够与尸鬼巨人一战。徐洛摸了摸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也给了他更多安全感。 徐洛抵达战场时,南方骑士们围绕着尸鬼巨人,不断向它发起无畏的冲锋。他们很好的阻止了尸鬼巨人的移动。但代价也很惨重。至少三四十个骑兵,永远长眠于此。 火吻展开它的腐蚀领域。 尸鬼巨人的动作顿时减缓,徐洛得以从死物手下救出一个骑兵。徐洛与尸鬼巨人手掌的庞大阴影擦肩而过,这种感觉令人很压抑。 尸鬼巨人咆哮,拍向火吻。独角兽敏捷地躲过这一击。 徐洛乘此机会,一跃而上,长爪挥动。尸鬼巨人笨拙却稳定地扭转身体。徐洛斩下了他的几根手指。 “国王!国王!国王!” 南方骑士举着骑士剑,高声为徐洛欢呼。 徐洛落到地上,心情却没骑士们那么愉快。 这巨人虽没有像异鬼那样,有一张皱皱巴巴苍老的脸。但这敏捷和反应,分明是异鬼的水平。它很可能是异鬼巨人,而不是尸鬼巨人。 异鬼和尸鬼之间的差距,大概是一百个小剥皮吧。 异鬼巨人不知道徐洛的身份更特殊。它击退徐洛后,便转向进攻人数更多的骑兵。信手一拍,四五个全套武装、身着重甲的骑兵凌空飞出。 好机会! 异鬼巨人一手在身侧,一手挥出,空门大开。 徐洛敏锐地察觉到这点,纵身而上。一踩异鬼巨人膝盖,挥剑刺向异鬼巨人心脏。只要长爪刺破异鬼巨人的心脏,它体型再高大也必死无疑。 连徐洛自己,也觉得这胜利来得太轻松。 就在这时,异鬼巨人朝着徐洛张开嘴,厉声咆哮。轰鸣声震得徐洛头昏眼花。更糟糕的是,异鬼巨人吐出的冰霜气息,将徐洛吹开。他的身体如一片枯叶,随风飘零。 徐洛忘了。 虽被归在死物一类,但异鬼巨人其实是活着的。它拥有完整的生命系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呼吸、发声。它们使用的语言,是森林之子的‘原语’。当今时代,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听懂。 徐洛重重落到地上。 他看到异鬼巨人正朝自己迈步走来。英勇的骑士们舍身忘死,想要阻止它。但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效果微乎其微。 徐洛伸手一招,一道冰墙阻隔在他和异鬼巨人之间。这冰霜之力,徐洛原本想用来进攻的,结果却在这时用了。 异鬼巨人撞上冰墙。 ‘轰’ 就一下。 冰墙直接碎裂了。 徐洛的心也碎了。他也没想到,竟然连一下也挡不住。 “吼!——” 异鬼巨人示威性地朝着四周发出怒吼,冰霜寒风顺着他的口腔朝外吐出。它是在展示自己无敌的力量,徐洛想,但骄兵必败、行百里者半九十。 你应该杀了我,再炫耀的,小可怜。 就是现在! 徐洛站起来,骨骼撕裂的疼痛几乎令他眩晕。徐洛摸出腰间的小袋子。里面装的是拉蕾萨给他的龙晶粉末。本来,徐洛觉得在战场上,没有异鬼能够阻止他。这龙晶粉末要喂到敌人嘴里,也太困难,他没打算带在身上。但又怕拉蕾萨突然问起,他无法搪塞,伤了学士的心。毕竟,这是拉蕾萨辛苦研究的成果。 但此刻,龙晶粉末派上了用场。 徐洛纵身扔出小布袋。 布袋划过曲线,顺利地落进了异鬼巨人张大的嘴里。异鬼巨人还没来得及将之吐出来,小布袋就顺着他宽阔的咽喉,落进了肚子。 旧神保佑! 徐洛猜测,自己这天用光了毕生的运气,才能‘在十几步以外,把一个小石头扔进瓦罐里’。 龙晶粉末很快发挥作用。 异鬼没有常人所谓的痛觉。你很难从它的表情上,捕捉到青筋绷起、眼睛突出、嘴角流涎之类的景象。但它不断扭曲,滚动的身体,便能说明它此刻遭受着的折磨。这种痛苦,让习惯了痛觉的徐洛无法想象。但他决不愿亲自去尝试这种感觉。 或许,那就是人们描述的,地狱的景象吧。人死之后,进入地狱,不也没有痛觉吗?但地狱里无尽的煎熬,却令所有人恐惧到颤抖。 徐洛打算给予异鬼巨人仁慈。 长爪刺穿异鬼巨人的心脏。 “北境之王!” “长城司令!” “铁王座之王!” 如海啸般的咆哮声,甚至连隔了老远的徐洛都能听到。最后的壁炉堡中的士兵互相拥抱。埃恩·伊梅特发现身旁的人已泪流满面。他们为什么哭了?埃恩·伊梅特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抹,才发现自己也在落泪。 埃恩·伊梅特一直关注着战场的变化。看到徐洛惊险地救下骑兵,众人齐声叫好,暗道侥幸。看到徐洛切断异鬼巨人的手,大家鼓掌欢呼,击打盾牌,跺脚呐喊。 看到徐洛被异鬼巨人击倒,士兵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寂静无声。他们默默地盯着地上的身影,不断地喊,站起来!站起来!只要再多一秒,一秒就能站起来了! 看到冰墙被异鬼巨人一击即碎。所有人都陷入死寂,就像末日来临。他们意识到,已没有东西能够阻止异鬼巨人,撕碎整个维斯特洛。 但奇迹在此刻发生。 我们如何能不激动?埃恩·伊梅特吻过身边的同伴,才发现对方是男人。两人尴尬地抹掉嘴上的唾沫。 埃恩·伊梅特松了口气。就像他自己亲身经历了一场生死边缘的混战,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些。埃恩·伊梅特兄弟靠在城墙上,嘴角露出幸福的笑意。那个攻陷了长城的异鬼巨人死了!只有和他一同从长城上逃回的守夜人,才能明白他此刻的宁静与悲伤。 黄昏渐晚,暮色低垂。 异鬼的大军出现时。 站在巨人尸体上的徐洛正在想,假如长城沦陷,我在长城上,而非临冬城。现在的形势是否会更加乐观? 下一刻,他看到了突然从密林中冲出的死物狂潮。密密麻麻、黑暗的阴影形成丝光不透的浓雾,黑压压一片的死物朝他们狼奔豕突。恍惚间,徐洛仿佛看到荆棘王座上苍老的君王,举起手中宝剑,面带憎恶的,刺进他的心脏。 见鬼。 国王咒骂了一句,捡起掉落的佩剑长爪。 “我们撤退吧。”他向身后一脸疲倦和悲愤的骑士们下令道。 【124】意外的援军(一) “异鬼有多少人?”希琳公主问。 “很多。” “很多是多少?” 我不知道。 瓦迩正忙着帮希琳清洗身子,她匆匆抬头看了公主一眼。小希琳的目光望着遥远的天边。 她只是随口一问,瓦迩告诉自己。我也真不知道异鬼的数量。‘巨人杀手’托蒙德吹嘘,异鬼至少有十万人,比当初曼斯·雷德率领的野人还多。而埃恩·伊梅特兄弟,则认为不超过三万。 当瓦迩担忧地问起,要怎么应对如此庞大的异鬼军团时。托蒙德哈哈大笑,说“没关系,那小子肯定能想出办法的。” 瓦迩知道那小子指的是谁。 瓦迩公主凭借自己的美貌与温柔,轻易地俘虏了同行的黑衣兄弟和自由民。他们乐意和她交谈。据瓦迩所知,这些人也大多抱着这样的看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徐洛深受兄弟们的爱戴,瓦迩心里泛起一丝痒痒的欣喜。她不自觉想起在黑城堡,徐洛吻过她的额头……想什么呢。瓦迩收回思绪。 终于清洗干净,瓦迩为希琳换上备用的衣物。幸好,离开黑城堡时,她们带了备用的,否则就太难堪了。希琳今年十三岁,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在逃亡的路上来了初潮。长时间的骑马,磨损了希琳娇嫩的大腿肉。脱下裤子时,她的大腿一片血肉模糊。 瓦迩只能让公主横坐在马背上。 这么做,会增加瓦迩的负担。此外,被磨破的地方,仅是从大腿换到了屁股。但瓦迩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瓦迩不喜欢希琳。从见小姑娘第一面起,就不喜欢。森林女巫相信,感染了灰鳞病却未死的人,是受了诅咒的。总有一天,灰鳞病会再度苏醒,并传染给他身边的人。希琳被灰鳞病毁掉一半的脸令瓦迩忧虑。但当埃恩·伊梅特兄弟要求她一路照顾希琳时,瓦迩没有拒绝。她知道,希琳对徐洛非常重要。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女人了。公主!”瓦迩快速为公主穿上外套。这样的天气里,长时间的寒冷会杀死一个人。“你要知道,流血是每一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你的母亲、我、卡蒂娜姐姐、林娜姐姐,你见到的每一个女人。在到了一定年龄之后,都会和你一样。你明白吗?” “嗯。” 希琳公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不要剧烈运动,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不要让别的男人随意触碰你的身体,不要……” “瓦迩。” 公主娇嫩的声音打断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这些都是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她还未长大成人,但已有公主的姿态。瓦迩想着。“不,公主。”瓦迩回答,“我从懂事起,就没有见过妈妈。我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 希琳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瓦迩。”希琳道歉。 “这没什么。” 瓦迩想握住希琳的手。希琳将手抽出。 小公主突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祈祷。瓦迩不明白小女孩在做什么,她站起身,为希琳披上最后一件衣服。从这里,她能隐约听到守夜人兄弟和野人的吵闹声从另一边传来。 在发现希琳初潮后,瓦迩暗示托蒙德需要停下。平时看上去毛毛躁躁的托蒙德,这时却变得格外细心。托蒙德以队伍也累了为由,让护送队暂时驻扎。同时安排瓦迩和希琳到山坡后清洗更换衣服。这里有一颗茂密的树,可以为她们掩护。又保证在她们发生危险时,能及时支援。 希琳公主松手,睁开眼睛,漂亮的蓝色眼睛闪烁着喜悦。 “怎么了,公主?”瓦迩抿起嘴角,好奇地问。她不知怎么的,看到希琳开心,也觉得心里微暖。 “我向流星许了一个愿望。” “流星?” 方才,希琳一直在看流星吗?瓦迩回过头,夜空一片阴沉。远方的高山看上去很近,实则要走很久很久。末江弯曲的河水,在夜色中泛着灰光,如同死去一般。 瓦迩没看到流星。 也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河流中一闪而过的蓝色光芒。那冰冷刺骨的蓝光,即使是从未与异鬼近距离接触过的瓦迩,也很清楚的知道,是它们来了。 一道寒流涌过瓦迩身体。 旧神啊! 瓦迩来不及解释,拉起希琳便冲下山坡。托蒙德正给几个野人讲,他们在斯卡格斯岛的战斗经历。听得几个野人一愣一愣的。“这不可能。”赛贡家的恩弟说,“你不可能把绳索套中独角兽。传说,独角兽是世界上最灵敏、最优雅的生物之一。它的速度可以像闪电一样快。” “传说?” 托蒙德哼哼,说“传说,还没人能够抓住独角兽呢。你们还有谁没见过那家伙吗。那修长优雅的身段,那柔顺的毛发,尤其是它那扭曲盘旋的独角。真是太美了。对吧?!” 回想起独角兽,几人露出虔诚敬畏的表情。 瓦迩在这时冲到托蒙德身边。“快!”瓦迩大声说,“我们必须立即离开,托蒙德!异鬼来了!” “异鬼?” 听到这两个字,护卫队成员纷纷拔出武器,准备战斗。 轻笑声从一边传来。黑衣兄弟‘白眼’肯基冷笑,说“你是被异鬼吓傻了吧,女人。我们的哨兵刚刚才去探过路,什么都没有。再说了,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司令顶着吗。异鬼哪有那么快到。” ‘白眼’肯基一直对带着瓦迩和希琳拖慢了进程不满。他宣称把梅拉留在最后的壁炉堡是正确的决定。徐洛如果更明智,就该让剩下两个女人也留下。 守夜人对此报以大笑。 “闭嘴,乌鸦。” 托蒙德呵斥。徐洛出发前,明令将队伍的指挥权交给了托蒙德,就是害怕野人和守夜人闹矛盾。托蒙德看到瓦迩惊恐不安的脸色,心中疑虑。 “发生了什么?瓦迩。” “船!” 瓦迩指向后方的山谷。“异鬼的船顺着那条河上来了!” 一行人顺着瓦迩的手看向后方。 “这怎么可能?” 白眼肯基撇嘴,把剑收回腰间。“就是平时,末江里也没有船走。这条河有多崎岖,河里多少礁石峭壁,你知道吗?更别说现在大半河水已被冰封,哪儿可能有船能在里面走。你是想男人想得发疯了吧,野人?” 托蒙德拔出斧头。 “乌鸦,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两个男人对视。 ‘白眼’肯基失去了一只眼睛,但他从不戴眼罩,整个眼眶全被眼白填满。所以兄弟们叫他‘白眼’肯基。若是常人,连看到他都觉得心生畏惧,更何况与之对视。但他瞪视托蒙德良久,终于败下阵来。 “对不起,瓦迩。”白眼肯基咧咧嘴,不情不愿地道歉,“我不该和你开玩笑的。” 他不是坏人。瓦迩揪紧衣领,但他却太过愚蠢。你什么也不懂,乌鸦。而且不愿学习。“我们必须离开!异鬼的船速度很快!”瓦迩郑重地重复。 托蒙德沉吟片刻,命令“恩弟,你去山坡上看看情况。” 瓦迩望向托蒙德。 巨人婴儿信任我,但不是完全毫无保留的信任。瓦迩想着。异鬼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异鬼的船在曲折的山间河流里行进,只有偶尔才会出现在山坡上的人眼前。恩弟一来一回,加上等待的时间,等于在帮助异鬼追杀自己。 瓦迩探询的目光望向四周。 自由民、乌鸦、驮马、手推车……瓦迩的视线落到马车上。马车拖运的,是埃恩·伊梅特从黑城堡保存,提前运走的龙晶。 “这些黑石头有什么用?” 护送队将行时,托蒙德大声抱怨,“它们只会拖累队伍的行动。” “它们也许比你的命更重要。”黑衣兄弟如是回答,“不要擅自丢下它们,巨人杀手。你可以在路上死去,但龙晶必须抵达最后的壁炉堡。” 一个想法在瓦迩心中升起。 瓦迩蹲下,对希琳公主说“答应我,希琳。从这一刻起,你要像个女人,像个公主一样,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好吗?” “嗯。” 不明所以的希琳坚定地点头。 瓦迩灿然一笑,吻过希琳的双颊,包括被鱼鳞病覆盖半张。瓦迩随后拉起希琳,跑向驮马。她乘一旁的黑衣兄弟不注意,摸出怀里的匕首。这匕首是徐洛复活的那天,交给她的,瓦迩一直带在身边。 匕首扎伤马臀。 驮马嘶鸣,纵蹄朝南方逃去。现场登时一片混乱。靠在马车上的兄弟躲闪不及,被摔在雪地里。马车横冲直撞,从几人的间隙中穿过,顺着道路向南方逃去。 “你疯了,泼妇!” “还看什么!追啊!” 白眼肯基大骂,翻身上马,带着一批守夜人追着马车而去。瓦迩随即扶希琳上马,自己也骑上马匹,朝南方驰去。托蒙德看着离开的众人,眼睛一大一小,变幻不定。 “不要慌!不要乱跑!朝我靠拢。” 托蒙德大声命令,集合剩下的野人和守夜人。又过了片刻,恩弟从山坡上跑下。 “异……异……” “一什么一?还二呢?” “异鬼,头领!” 恩弟抬头,一脸惊恐。“它们马上就要靠岸了。见鬼。那东西怎么可以直接撞开冰层啊!”恩弟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仍不寒而栗。异鬼之船横冲直撞,直接撞上礁石、横在水中的树干、撞破冰层,甚至借助惯性在冰上滑行。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托蒙德这才意识到,瓦迩说的是真的,但有些迟了。 “快!” 他挥动手臂,“离开这里。” 野人朝南方奔逃。 片刻后。 异鬼之船靠岸。异鬼一个接一个从船上跳下,这之中竟少有尸鬼的存在。大约一两百异鬼,鱼贯而出,朝着野人的方向追去。 尸鬼的速度比人慢,但异鬼的速度比人要快。野人在雪地中行进很迅捷,仍不如异鬼如履平地的状态。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托蒙德勾下腰,气喘吁吁。 “不跑了!我不跑了。”托蒙德鼓着腮帮子,“再跑等会儿我就没力气弄死这些鬼东西了!” “还是跑吧,头领。” 恩弟也上气不接下气,“活着才有希望嘛!” “你要跑跑吧。我老了,不想动弹了。” “那我可真走了。” “走吧,走吧!” 托蒙德一手提斧,一手握龙晶匕首,转身迎向追来的异鬼。很快,他们就能看到对面的人了。托蒙德觉得最前方的人,隐隐约约有些熟悉。他挠了挠头,想起那张脸很像‘大老爹’尤根。“嘿,我说是谁追我追这紧。我说老伙计,你是怕一个人变成尸体太孤单吗?” 托蒙德提着斧头走向大老爹尤根。 【125】意外的援军(二) 另一边。 瓦迩很快拉近了与马车和守夜人骑兵的的距离。她不时回头张望。瓦迩看到了追来的异鬼,也看到了陆续停下的野人。可怜的托蒙德,瓦迩心上一酸,他也许会死在这儿。瓦迩想要掉头回去救他,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瓦迩坚定地看向前方。 这一次,希琳公主也乖乖地蜷缩在她怀里,没有哭闹。 异鬼追不上我们,瓦尔想着。但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异鬼的追杀是没日没夜,没有止息的。战马和人却会疲倦、困乏。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离临冬城很近了。只要战马再坚持上一天一夜,他们一定能抵达临冬城。而最令人担心的,还是拉着龙晶的驮马。在失去痛觉刺激后,它们的速度渐渐停缓。 就在这时,喧闹的声音响起。 漫山遍野的黑影从两侧树林冲出。他们拦在了道路中央。护卫队被强行停下。黑衣兄弟纷纷拔剑,警惕地盯着四周。从四周冲出的,都是些手持石斧、骨头锤,身穿皮革、草衣的家伙。这些人装备比野人还差。但对方的人数要比他们多很多,转瞬便将他们团团包围。 一个矮胖的家伙挤出人群。 “把你们的武器放下,”他高声喊,“把吃的,喝的,都拿出来。衣服、铠甲什么的,都脱掉!咦,竟然还有一个女人……只要你们交出这些东西,我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 强盗? 这是‘白眼’肯基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史塔克家族统治北境数百年,很久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强盗了。这里,得有上千人吧? “你们是山地氏族?” 看清对方的衣着后,瓦迩公主问。她勒住战马,踹开几个想要靠近自己的人。同时举起手中匕首,示意自己绝不会轻易妥协。 “咦,你怎么知道的?”‘大酒桶’雨果眨巴着眼睛,“不仅是个美人,还这么聪明。要是你在床上也这么高贵就好了!” “混蛋!放尊重点。信不信我杀了你?”‘白眼’肯基拔剑前冲。 “住手!肯基!” 瓦迩喝止了想要维护她名誉的黑衣骑士。瓦迩注意到大酒桶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面泛着爱慕和渴望。他想要我,瓦迩想。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瓦迩放低了声音,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们是山地氏族?” “我是渥尔氏族的头领,”大酒桶拍着胸膛,自豪地说,“雨果·渥尔。”他长得和托蒙德有几分相似,都是又矮又壮。但他没有托蒙德那一摞胡须,光秃秃的下巴自由地垂到胸口。 听到雨果的肯定回答,瓦迩心下大定。 她记得书里记载,山地氏族是对北境居住在山中的山民统称。名义上,他们效忠于史塔克家族。但因为地理太偏僻,史塔克对他们的影响力很弱。罗柏召集北境封臣时,他们只派了很少的人给他。 但又因为每到冬天,渥尔氏族都会把族人送到临冬城外的避冬市镇过冬。所以,史塔克家族对他们有很深厚的恩惠。在史坦尼斯进军深林堡时,雨果·渥尔带着族人加入了史坦尼斯的军队,一同前往临冬城。 瓦迩不知道雨果和族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她确定,渥尔氏族既不会向波顿效忠,也不可能投靠异鬼。 “雨果·渥尔,你听好了!” 瓦迩公主调转战马,驰到大酒桶身旁,语气威严地说“我们是北境之王,琼恩·史塔克的军队!我们现在运送的,是对战争至关重要的物资!如果你还铭记史塔克家族对渥尔氏族的恩德,就该让路,放我们离开!” 听到瓦迩的话,大酒桶雨果直接懵在了原地。 骸骨丘陵之战,史坦尼斯大败。大酒桶雨果带着族人返回山中。 安顿好族人后,雨果再次带着族中青年,准备出来和获胜的波顿家族打游击。他本能地认为,在北境这般肆无忌惮的,该是波顿家族的军队。 徐洛以为,山地氏族不送人到避冬市镇,是因为不喜欢他的私生子身份。但其实,在雨果·渥尔的脑子里,临冬城仍在波顿家手里, 北境之王? 琼恩·史塔克? 这都谁和谁啊……“我感觉有点头晕。”大酒桶雨果扶着脑袋,“琼恩·史塔克是谁?” 喧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步行的野人掠夺者也逃到这里。最前方的,是被恩弟拖着的巨人杀手托蒙德。托蒙德还大吼大叫着“放开我,恩弟,我要杀了尤根那个蠢东西!” 瓦迩等人随后看到了追在后方的异鬼和尸鬼。 那冰蓝冰蓝的身体,和幽深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眼肯基不禁失声问。异鬼追至近前,他们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轻易逃脱。都是这些蠢笨的山民,白眼肯基暗自咒骂,却又对目前的情况无可奈何。 看到野人掠夺者被轻易杀死,复活,又站起来追击这一幕,渥尔氏族的人开始不自觉地后撤,远离死物。他们还没接触过这些恐怖的东西,但只看一眼,就足够明白了。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 瓦迩公主清凉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明显,“第四辆马车上有龙晶武器!雨果头领,龙晶可以杀死异鬼。我们的人数更多,让你的人拿起龙晶,我们能赢的!” 山地氏族保有古老的先民文化,他们对异鬼的了解,比北境人要多。 此刻看到异鬼,身为族长的雨果·渥尔立即明白了情况有多糟糕,连忙组织族人,前往拿取龙晶武器,攻向异鬼。经过一阵短暂的慌乱后,山地氏族和护卫队的联军渐渐稳定下来。 如瓦迩所说,他们的人数比对方多五六倍。在有龙晶的情况下,不可能输的。异鬼很快判断出战局对他们不利,扭身逃入树林。 在战斗中,‘白眼’肯基一直护卫在瓦迩身旁。他忽然才发现,身旁的女人竟这般美丽。 瓦迩一天之间,便救了他们三次。第一次,提前逃离异鬼的追击。第二次,消弭了与山地氏族可能的矛盾。出身农家,地位低下的肯基,可没机会去了解那么多历史和地理方面的信息。第三次,组织起对异鬼的反击。虽然‘白眼’肯基觉得,巨人婴儿托蒙德也会做这件事情。 临冬城。 抵达城堡后,瓦迩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登上城墙眺望,期盼北境军归来。临冬城像被大雪和这个世界分割了一样,一点外界的消息都没有。瓦迩很羡慕洋葱骑士,能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做。也羡慕一心埋在研究异鬼上的拉蕾萨学士,完全不被外界打扰。 瓦迩猜测,等异鬼推开他的地下室门。拉蕾萨学士的第一反应会是异鬼不是锁在墙上吗? 终于。 北境军归来。 希琳公主敲响瓦迩的门,告诉了她这个消息。瓦迩来不及整理打点,披上大氅便离开房间。 城门打开,走在最前方的是国王的骑兵。理查德·霍普爵士举着冰狼旗,踏入城堡。比兹伯利伯爵的手臂摊着,看上去像是断了。 随后是北境步兵。士兵的气势很低落,大多数人都低着头,默默无语地前行。 瓦迩不禁捏了把汗。他们发生了什么?瓦迩想知道,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那么沮丧。徐洛又在哪儿?身为国王,不应该走在队伍前列吗? 步兵之后,是野人掠夺者。野人掠夺者的带领着是‘野猪’波罗区。波罗区的状态稍微好一点。他朝瓦迩点了下头,才转身离开。 最后进入城堡的,是守夜人兄弟。 看到瓦迩,埃恩·伊梅特眼前一亮。在经过了那么长时间茫茫白雪的行军后,能看到一抹亮色真是太棒了。“公主,”黑衣兄弟走向瓦迩,“您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你们回来,就来看看。” 瓦迩捏着衣襟,“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那么沮丧?” 埃恩·伊梅特苦笑,说“异鬼太多了。比我想的还要多。我们不得不放弃最后的壁炉堡,撤回临冬城。”出了最后的壁炉堡,沿国王大道一路南下,只有临冬城一座城堡。卡霍城和深林堡,分布在大道两侧。 “司令呢?” 瓦迩终于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司令?”看着瓦迩担忧的神色,埃恩·伊梅特暗自哂笑。他第一时间,还以为瓦迩是在这里等他。埃恩也知道这几率太小,没抱太大希望。但希望破灭,还是有些难过。“你是担心司令,对吧。放心吧,司令没事儿,他只是有别的事情,和我们分开了。” 埃恩·伊梅特闭上嘴。 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儿,现在还是不能说的秘密。他惊疑地打量四周,确定附近没有鱼梁木,才松了口气。 见到庞大的异鬼大军后,徐洛下令留下五百弓箭手阻击异鬼,剩下的人向着临冬城撤退。因为闲杂人员,在几日前就已撤离,军队的行进速度很快。等异鬼攻下最后的壁炉堡,他们已经离了很远。 异鬼在后方追了一段时间后,就消失不见了。埃恩·伊梅特怀疑它们去了卡霍城和深林堡,但徐洛一路沉思的模样,似乎暗示这另有隐情。 快到临冬城的夜晚,徐洛独自一人,骑着火吻偷偷溜出了营地。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埃恩·伊梅特说,“也许理查德·霍普爵士和卡蒂娜知道,他们俩是司令的近身护卫。但他们不会说。” “这样啊——” 瓦迩有些失望。不过人没事儿,终究是好的。 “别担心,公主。”埃恩·伊梅特低声说,“我猜,司令一定是去给异鬼准备大礼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就是直觉……” 【126】火焚血骨山(一) 一开始,徐洛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 他希望能在移动中,拉散异鬼大军,使异鬼和尸鬼脱节。然后,利用一场伏击、截击,或者围歼击溃它们。总之,徐洛不想要正面战斗。徐洛不认为血鸦公爵的指挥能力优于他,但人族士兵不可能正面打败异鬼。尤其是,在死物的兵力还多于北境军的情形下。 我们需要一次伏击,徐洛告诉自己,就像骸骨丘陵之战一样的伏击战。 梅丽珊卓女士表示愿意在魔法上援助。但红神的女祭司为难的说,仅靠她自己,无法制作如此庞大的火焰。这样的暗示足够明确了。“你会得到国王之血。”徐洛告诉她,“如果您认为我配的话,女士。”梅丽珊卓总是想烧死一些人来取悦光之王,而国王之血是她的最爱。 布林登·徒利爵士被留在北境,寻找适合的战场。 孤山是最好的选择。但在知道敌人的指挥官是绿先知后,徐洛不得不改变地点。孤山有太多鱼梁木,这会让他的军队一直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 布林登·徒利爵士最后的选择是,血骨山。这座位于恐怖堡不远处的山脉。史坦尼斯国王进攻恐怖堡时,以为波顿会在血骨山伏击他。但实际的战斗发生在狼林。 这座被认为是波顿家族用来遗弃尸体的山脉,真像被诅咒了一般,长不出一棵树来。一眼望去,满眼荒凉和嶙峋峭壁。 布林登·徒利在血骨山建造了两个抛石机,以投掷梅丽珊卓女士制作的魔法火焰。然后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异鬼上钩了。 ‘它们真的会上钩吗?’ 徐洛负手立于血骨山。 纵目望去,仍未看到梭伦所带领的难民影子。这难免令他担心。 在他的身后,布林登·徒利率领的一千五百北境步兵枕戈以待,随时可以投入战斗。梅丽珊卓女士位于山峰另一侧。她所需要的材料,只缺徐洛的血。 梭伦应该出现了,徐洛不安地想着。路上发生了意外?还是,他们已经被异鬼吞噬干净? 看到异鬼大军后,徐洛便清醒地意识到,他守不住最后的壁炉堡。他牺牲了五百弓箭手的性命,来拖延异鬼的追击速度。 大军撤离。 在离临冬城还剩一半距离的地方,他们追上了逃难的野人和北境难民。 徐洛命令梭伦带着部分军队和北境难民,直接穿越孤山南下。这条路没有国王大道好走,却能更快抵达白港。在白港,他们可以乘上威曼伯爵的舰队,离开北境,前往南方或者狭海对岸的自由贸易城邦。 而徐洛自己,亲率北境军,继续沿着国王大道,返回临冬城。 血鸦公爵会怎么选? 他会追击一支移动迅速,战斗力强悍的军队。还是另一边,软弱可欺的平民。“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有意用难民引着异鬼进入包围圈,他们会怎么想?”徐洛想着。山风吹得他手指冰冷。 结果很快揭晓,血鸦公爵选择了平民。 这很合理。对异鬼来说,平民和士兵复活后战斗力是一样的。铠甲再硬,硬不过它们的冰甲。钢剑再强,也不如它们的蓝冰剑。 尤其有趣的一件事情是,异鬼没有弓箭手。这进一步佐证了,徐洛关于‘异鬼没有工匠’的推论。它们负担不起高昂的弓箭消耗,所以直接选择了无视这个兵种。又或者,它们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 它们的步兵就可以横推七国。 在意识到血鸦公爵的抉择后,徐洛在夜晚偷偷溜出营地。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理查德·霍普爵士和卡蒂娜两人。他避不开他们,也需要有人安抚其他领主和将领。 “爵士。” 徐洛手掌开合着。他轻声问身旁的布林登·徒利,“呓语森林大战之前,罗柏也会像我一样不安吗?” “不,陛下。”黑鱼回答,“罗柏很期待和弑君者的对决。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指挥战争,他希望用胜利来证明自己。我记得,他在战前一直摩挲着战马的脖子,时而露出爽朗的笑声……不过,你们面对的敌人不一样。我们很清楚詹姆·兰尼斯特是什么样的人。弑君者高傲、自负,没有耐心。我们有十足的把握,他会中埋伏。而我们现在……” 黑鱼爵士不愿说下去。 在北境,黑鱼遇见过一只尸鬼。他凭借个人的勇武杀了它。但军中流传,尸鬼连异鬼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如果这是真的……布林登合上眼。他不知道要怎么击败这样的敌人。 布林登认为,罗柏比我更优秀。徐洛想着,但在面对的敌人这方面,我和罗柏其实是一致的。血鸦公爵和弑君者一样的骄傲、自负。 若非骄傲和轻敌,血鸦公爵也不会单独派远古巨人进攻最后的壁炉堡。 “希望他现在也没学到教训。”徐洛不禁自言自语。 冷风吹起布林登的战袍。雪花落满他灰白相间的头发,给他增添了些许冷峻之色。黑鱼以为,徐洛所说的是‘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说 “不。陛下,上一次我见到詹姆爵士时,他变得温和、耐心了很多。” 呓语森林一战失败后,罗柏俘虏了詹姆·兰尼斯特。但凯特琳·徒利为了救回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擅自放走了他。这直接或间接导致了瑞卡德伯爵杀死被俘的兰尼斯特侍从泄愤。而罗柏为了主持正义,处死了瑞卡德伯爵,进而失去了卡史塔克家族的骑兵。 可以说,罗柏之后的败亡,与凯特琳·徒利有莫大的关联。 在红色婚礼发生后,詹姆·兰尼斯特答应保证奔流城守军的安全。并以艾德慕的妻子和腹中孩子为要挟,命艾德慕献出了奔流城。 ‘黑鱼’布林登,就是在这时偷偷溜出了奔流城,赶来北境。 说到凯特琳·徒利,徐洛扭头看向布林登。 “您见过凯特琳夫人吗?”徐洛问。 黑鱼顿了一下,皱起眉头。 “红色婚礼发生的时候,我负责守卫奔流城。” 他大概以为长城上的徐洛不了解红色婚礼,解释道。随后,布林登不自觉握紧拳头,冷声说“如果当时我在婚宴上,一定会亲手宰了瓦德·佛雷那老混蛋!” 如果您在红色婚礼,您就死了,爵士。 这么说,凯特琳复活后,没有去找过自己的叔父。不过这也正常,凯特琳复活成‘石心夫人’,却没能恢复以前的美丽容颜,留下一身伤疤。女人变丑,大多是不愿见过去的熟人的。 “放心吧,爵士。”徐洛安慰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将瓦德侯爵的脑袋交到你手上……如果这场战争结束,我们这次能够活下来。” 布林登·徒利突然陷入沉默。 “他们来了。” 黑鱼低声提醒。 徐洛看去。不远处,大批的难民正朝血骨山的方向移动。异鬼离他们很近。为了不让异鬼赶上他们,破盾者不得不再次留下一批士兵,阻止敌人的脚步。 徐洛骤然合拢手掌。 他想起了在最后的壁炉堡。他将剑拔出远古巨人尸体,方抬头,却看见了从远方奔来的异鬼大军。只一眼,徐洛竟感到胆寒。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三万还是五万死物,如浪潮般,不知疲倦地朝他们涌来。 是时候,让它们品尝我所感受到的恐惧了。 “开始吧,爵士。”徐洛下令,“就在这里,击溃它们!” 【127】火焚血骨山(二) 布林登·徒利前往投石车。 二十余个工匠、力工等在投石车旁。这些人一个个赤着膀子,肌肉隆起,神色严峻。异鬼南侵,也会夺走他们的土地和房屋。他们同样憎恨死物,恨不能直接将火焰球扔到异鬼头上。但梅丽珊卓认真地否决了这种玩笑。两架投石车立在他们之中,如猛兽般狰狞狂野。布林登喜欢这种庞大的机器,它们给人澎湃的力量感。 关于投石车,徐洛曾向布林登抱怨,两架投石车根本不够用。但布林登也无可奈何,血骨山几乎没有树。而他也不能到骸骨丘陵去伐树,那会暴露他们的目的。更何况,时间也不允许。 徐洛趴在木板上。 国王脱下外袍,露出的背脊上满是伤疤。梅丽珊卓怜惜地拂过他宽厚而坚硬的背脊。“仪式开始了,陛下。”一身红袍的女祭司低声说,脸色超乎寻常的虔诚。 雪花飘零,有意般躲过她的身子。 “嗯。” 徐洛闷哼一声。 光之王想要我的力量,就让他来拿吧。徐洛暗自咬紧牙关。史坦尼斯不知道,也不关心光之王拉赫洛对他做了什么。但徐洛知道。 只要你达成我的目的,除了灵魂,我什么都可以献祭给你。徐洛对眼前的虚空无声说。 “长夜漫漫,前途险恶。光之王,拉赫洛啊!是您引导了我们前进——” 红袍女祭司开始她低声的吟诵。 她喉头的心形红宝石亮起微弱的魔法光芒。 火焰的红光在她手指尖舞动,将她的手臂包裹。这火焰似有似无,似真似假,抚过徐洛背脊。也不见伤痕,伸手进入水里,也不见熄灭。她将一条条水蛭安放在徐洛背上。徐洛不自觉颤抖了一下。随后,火光从女祭司的手,融入水蛭的身体,消失无踪。 徐洛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力量逐渐流逝。这种感觉令他眩晕。徐洛的眼前恍惚浮现起,梭伦带领难民通过血骨山的焦急样子。 可怜的梭伦,如果他知道我拿他的族人做诱饵,还愿意追随我吗? 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徐洛担心血鸦公爵从军队移动中发现蛛丝马迹,更担心他从最后的壁炉堡学会谨慎,不愿进入漆黑一片的血骨山。所以,徐洛必须压上足够重的筹码。 剩下的唯有祈祷。 如果公爵连血骨山都不敢进入,他怎么敢进军,对他来说已是一片漆黑,一无所知的南境?如果他连贫瘠的北境也无法征服,他要怎么征服维斯特洛? 徐洛的身子因被汲走力量,不自觉颤动起来。 这贪婪的神啊,真是欲求不满!你还想要多少,拉赫洛!徐洛感觉到自己越发虚弱。他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击败布林登。 徐洛决承受不了第二次吸血。 难道我所求的东西,比史坦尼斯多了那么多?! 思绪胡乱纷飞。 徐洛想到他对布林登爵士的承诺。徐洛对此无不骄傲,他从未违背过任何承诺……不,现在有一件事了。他没能顺利带回威里斯爵士。 几天之后,徐洛发现自己对波顿公爵的问题,思绪清晰得多。 徐洛可以自己去找瑞肯。瑞肯跟着女野人欧莎不会有什么危险。与之相比,处死波顿公爵,以挽回白港的忠诚更为重要。 ‘史塔克,不与手握武器的敌人和谈。’徐洛告诉自己。‘等这场和异鬼的战争结束,我就将波顿公爵的脑袋,交给威曼大人。’ “好了,陛下!” 梅丽珊卓轻声说。她为徐洛披上长袍。徐洛低垂着身子,虚弱却坚决地吩咐“去!到布林登爵士那儿去!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陛下。” 梅丽珊卓脸色冰冷,眼底的担忧却出卖了她。梅丽珊卓没有多说,她端起乘着水蛭的托盘,走向投石车。 徐洛拉过长袍,裹住身子。 他缓步走向山崖,斜靠在雪地上。从这里,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山谷内的情况。 梭伦很聪明,他派人守住了最小的隘口。士兵的数量,挡不了异鬼多久,但足以支撑到他们离开血骨山。等到了恐怖堡,城内的人会给他们帮助。如果徐洛没记错,恐怖堡内的,应该是泰隆·斯特恩,以及阿莎等人。徐洛感觉一阵眩晕,他想不起具体还有谁。 梭伦的阻截行动,无形中为徐洛了帮助。 第一团火焰抛出。 明亮炙热的火球,如太阳般从山后升起。它抛出弧线,冉冉上升,直至半空。 火球泫然炸裂。如紫红色昙花突然开放。一瓣瓣花瓣颤抖、扩张,互相拥挤,互相分离。随着时间流逝,花瓣开始变得卷曲、枯萎。它们由紫红转为橙红,又变成炫彩夺目的火红色。它们从空中掉落,形成满天火雨,落入下方的山谷中。 徐洛伸手接住一瓣飘向自己的火花。 火焰在他手心枯萎,收拢,逐渐消失。 徐洛能感受到其中纯粹强大的光与火的力量。拉赫洛比徐洛原本想的,要强大许多。“让它们看看你的愤怒吧,光之王!” 徐洛朝虚空无声喊道。 火雨落入下方的异鬼大军。 它们看上去没想到会有埋伏,或者说,没想过会有如此隆重的埋伏。在维斯特洛,大概没有将领比徐洛更喜欢毕其功于一役了。波顿公爵为此吃了亏,在孤山一战被打垮。血鸦公爵看上去要步他的后尘。 异鬼拥堵在一块。它们仰着头,抬着手,冰蓝冰蓝的目光和身体在火光下流曳。它们就像一座座冰雕,等待着火雨的洗礼降临。 “阿!——” 尖锐刺耳,不是人声恐怖惨叫从谷底升起。 谷底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尽的黑色漩涡,盘旋、扭曲,将附近的一切东西吞噬。异鬼在其中挣扎,哀嚎。它们不顾一切想要逃离这地狱,甚至开始撕咬同伴,来打开生路。 火焰落到雪地上,仍保持着旺盛的生机,跃动不息。 等在后方的士兵,看不到前方的情况。但异鬼尖锐的叫声令他们心生喜悦。士兵们默默祈祷着,火焰能烧死越多异鬼越好。 与之同时。 临冬城。 瓦迩倚靠在廊道的柱子上。她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长袍,更添几分冷艳高贵。劳伦斯·雪诺从下方走上来。经过了数次战斗,甚至是与异鬼的战斗后,年轻人看上去自信许多。他抱着自己的头盔,昂首阔步走上廊道,踩得木板吱嘎作响。 “公主。” 劳伦斯将剑挪到身后,向瓦迩行礼。 “别,”瓦迩连忙制止,“您不用这样。叫我瓦迩就好,我不是什么公主。” “我听说了您的故事,公主。在国王大道,您的表现比很多男人都更勇敢,更机智。我自认不会有比您更好的表现。您的美丽和高贵都令人尊敬。” 劳伦斯站在瓦迩身旁,“这么晚了,您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您不也没睡吗?” “哈,在扫除异鬼之前,我没办法安心睡觉。”劳伦斯挥动手臂,做了一个横扫的动作。“不过您就不一样了,充足的睡眠可以保护您的美貌。” 瓦迩的脸颊飘起一片绯红。 劳伦斯说“我在下面,看到您一直在出神。您是在思念着谁吧?” “啊,不。我没有。” “承认吧,公主。因为我也在思念着一个人。我明白你的感受。” 瓦迩扭头看向一脸幸福憧憬模样的年轻人,诧异 “……您也?” “艾妲·陶哈,公主。”劳伦斯提起未婚妻的名字,脸上浮起幸福地笑容,“陛下答应我,只要等这场战争结束,他就会为我和艾妲主持婚礼。” “祝福你。” 瓦迩真诚地说。 劳伦斯笑了笑,问“您呢。您又在想谁?” “我吗……”瓦迩不想和劳伦斯分享自己的情思。她选择避开这个问题,转而问“大人,你真的认为,我们能战胜异鬼吗?” “当然!” 劳伦斯笃定地说,“我们已经在最后的壁炉堡战胜了异鬼!只是它们数量太多,我们不得以才选择撤退。您没听过这种说法吗。大家都说,琼恩陛下是亚梭尔·亚亥转世。专门来帮助我们,驱逐异鬼的。” 瓦迩当然听过。这是红袍女祭司梅丽珊卓的说法。 ‘长夏之后,星辰泣血。亚梭尔·亚亥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并唤醒石头中的魔龙。’ 不过,在长城上时,女祭司宣称亚梭尔·亚亥的转世是史坦尼斯。瓦迩不相信。既不相信史坦尼斯,也不相信徐洛是救世主。她不认为,有谁能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拯救这世界。 火球在这时升上半空。 “您快看!——”劳伦斯惊愕地指给瓦迩。 一团火焰升至半空,裂开成满天火雨。 【128】火焚血骨山(三) 卡霍城。 赛贡·瑟恩疲倦地回到房间。他已脱下战甲。亚丽小心翼翼地为赛贡除去衣袍。饶是如此,赛贡仍疼得发出嘶嘶的声音。 “弄疼你了吗?”亚丽心疼地问。 “没有。” 赛贡脸色坚毅。“只是一点点疼而已。” 亚丽难过地抚过赛贡的背脊。他身上已看不到几块好肉。大多数地方,都布满咬痕、伤口,和药膏。亚丽不禁落泪,埋怨道 “你是领主,又何必冲在最前面。让卡威亚爵士顶着不好吗?还有古鲁呢,他连保护自己主子也不会了吗?” 赛贡身子微颤。 “别这么说他们,亚丽。在瑟恩部落,族长都是顶在最前面的。我父亲因此战死,但我为他感到骄傲。还有……古鲁……他死了。” 亚丽上药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撇过头去,默不作声。逐渐熟悉她的赛贡,知道她又在生闷气。 赛贡回头看自己的妻子,困惑地、温柔地说“我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吗,亚丽。对不起。我还不那么了解你们南方人的习惯。原谅我。” 愤愤不平的贵族少女仍旧不理赛贡。 她咬着嘴唇,想着自己明明是关心赛贡。他却对她这么严厉,责怪她。 见亚丽没有反应,赛贡心里也升起一股怨气。若是平日,年轻的族长还愿意多安慰几句妻子。但如今,尸鬼围城、朝不保夕。他每天为了防御卡霍城,尚且要殚精竭虑,哪儿还有空闲理会耍小姐脾气的少女。 两人的矛盾眼见着要演变成冷战。 这时,一道明亮的红光照亮整个房间。 “这是什么?”赛贡·瑟恩困惑地问。 亚丽一跃而起,跑到窗边,掀开帘幕。只见又是一团明亮的火光照亮夜空。火焰盛开,像极了绽放的花朵。亚丽回头,灿然一笑,激动地说 “你快来看,赛贡!好漂亮的花火!” 瑟恩的马格拿走到妻子身边,将她纳入怀抱。亚丽蜷缩起身子,双手合十。她睁眼瞄了赛贡一眼,拍他。“快许愿啊,傻瓜!” 赛贡马格拿听话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自由民的信仰和北境一样,是旧神,相信万物有灵。但赛贡更相信自己手中的铁剑。毕竟,从他们的定义来看,铁剑也是神灵的一种。 赛贡睁开眼,亚丽亮闪闪的大眼睛正盯着他。 “你许了什么愿?” 少女好奇地问。 “我许愿,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亚丽的俏脸浮起一抹晕红,低下头说“我也许了相同的愿望。”她扭头看向窗外,夜空重归静寂。“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能早日将异鬼赶尽杀绝!我希望你能不用每天舍身冒死的战斗!我希望我们能回归平静美好的往日生活……” 说到最后,骄傲自负的贵族女孩,竟落下两行眼泪。 恐怖堡。 难民凑在城堡外的空地上。他们跋涉了如此之久,早已疲倦不已。他们或站或蹲,或靠或坐,有的甚至直接躺在雪地里。他们缄默不言,因为没有力气和心情说话。寒冷的冰雪和风,不断侵袭着他们。雪又化成水,融入他们的衣袍。在他们脸上,写满了绝望、惶恐和不安。他们中有不少人,不停向四周张望,只想知道眼前的黑暗何时能散开,前方的路又在哪儿。 这里足足有六七万人,状态不一。 躺在雪地中的男人突然坐起来,嘴里说着好暖和,搓着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火炉。他想把手伸进火炉里……然后又直直倒回地上。 母亲抱着孩子,尽力给他温暖。她想挤出最后一点营养给婴儿。但饥饿的身体什么都没剩下。 老人颤抖不已,哭泣连连。男人紧咬嘴唇,沉默无声。少女失去活泼,男孩不再凶猛好斗。这也许会是他们一生最黑暗的经历。就算在过去,北境还未统一的时代,征服战争连连,领主们也不会见人就杀。 破盾者梭伦闯入恐怖堡书房。这阴暗的、沉闷的,属于波顿公爵的房间。 “你为什么不肯打开城门?”破盾者咆哮。就连他,也是坐吊篮上的城墙。“外面有几万人,他们需要粮食、柴火和衣服!如果你不开门,他们会死在野外!” 桌后的人没被梭伦暴躁的态度惊扰,平静地回答 “城堡里已塞满了难民,没有留给他们的空位。” “胡说!校场、大厅、还有地窖,至少还能容纳三四千人!” “可城堡里的人也需要空间呼吸、移动和生存啊,破盾者。”泰隆·斯特恩抬起头来,目光冷漠地打量昔日的同伴,“难道你以为,躲进城堡就能活下去吗?咯咯。如果你这么想就太天真了。我若是真听你的话打开门,不到一日,恐怖堡就会沦陷。到时,连城内的人也会一起死。” 看到泰隆·斯特恩的脸,破盾者梭伦怔了一下。 他无法直视泰隆马格拿的脸。 昔日英姿勃发,雄壮威武的泰隆·斯特恩,竟变成了一个苍苍老矣的老头子。他那头茂密的棕色头发,稀疏地向后梳着,耷拉在头上。他的鼻子缺了一截。眼睛浮肿、凹陷。梭伦一时竟想不起泰隆过去的模样。 “怎么,吓到你了吗,破盾者?” 泰隆·斯特恩颤颤巍巍站起来,声音粗哑地说,“你们在北境征讨异鬼,和波顿作战的时候,我也不是坐在房间里享受着美酒和女人!破盾者!我承受着你们所有人该受的折磨。他们剥我的皮,绞断我的手指。用冷水泼我,不让我睡觉。他们将我关进小笼子里,只为了知道国王军队的动向!” 泰隆指向远方,吼道 “外面那些人承受的,我都经历过!我比他们所遭受的,还要痛苦、压抑一百倍,一千倍!可是我活下来了!我一直相信一个道理。‘故事的结局必定是美好的。如果不是,它就不是结局!’如果外面的人死了,那只是因为他们没用!他们不配活下去!而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说完这些话,疲倦的马格拿摊回椅子。 “你变了,”破盾者脸色冷漠,眼中泛着悲哀的怜悯,“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对,我变了。” 泰隆的声音很虚弱,“但我有两点没变。对族人的忠诚,和对陛下的忠诚。我必须守住恐怖堡。如果失去恐怖堡,国王会失去一切。 你以为,只要放外面的人进来,就能解决问题?你想放谁?自由民、北境人?你的部族,托蒙德的部族、大海象的部族,还是……别的谁?呵呵。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以为,卢斯·波顿为何愿意和陛下决战?恐怖堡眼下的食物储量,只能支撑不到半个月。放人进来,会更快把食物吃光。死物可以不吃东西,人不可以。到了那时,又该怎么办?” 梭伦一直沉默地听着泰隆抱怨和咆哮。他理解兄弟经历过的痛苦,但没办法无视外面的人正在遭受的厄运。他受命带他们去白港,但那么多老弱妇孺,根本支撑不了走完剩下的一半路程。他本以为,可以从恐怖堡得到物资和收容。但…… 外面喧闹的声音惊扰了书房内的两人。 梭伦本能地以为发生了暴动。两个部落的头领一前一后,跑上堡顶。几个弓箭手持弓戒备。下方,城堡外的难民突然沸腾般喧嚣。 “光之王!拉赫洛!光之王!拉赫洛!” “我们要回家!”难民哭喊,“我们要回家,光之王!” “烧死异鬼!烧光那些尸体!我们要回家!” …… 此起彼伏地喊声自下方传来。听者落泪。他们跪拜在地上,此起彼伏,参差不齐地喊着光之王拉赫洛的名字,叫嚷着自己想要回家。他们想念温暖的炉火,想念舒适的床铺,想念热乎乎的食物。他们不想要这冰天雪地,冷尸寒骨,以及随时会死去的危险。 就连以为自己已心硬如铁的泰隆·斯特恩,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垂下眼眸。 梭伦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他便看到一团火焰从血骨山升起。梭伦明白了。异鬼的大军在血骨山附近。难民们在祈祷,掌控火焰的光之王,能够将异鬼烧死。 梭伦有些心酸,又苦笑不已。 他不相信,任何超出自己力量范围的东西。 梭伦扭过头,发现泰隆·斯特恩双手合拢,做出祈求姿态。破盾者报以冷笑。像是知道梭伦的心思,泰隆闭眼低声说“祈祷吧,破盾者。祈祷是陛下在血骨山。我们俩就不用为外面的人争执了!” 梭伦眼前一亮。 若说那是神的手笔,梭伦才不信。但如果是徐洛,或许,真的有可能……梭伦回忆起骸骨丘陵一战。吾王,能再复制骸骨丘陵的胜利吗? 梭伦放下长矛,双手合拢,向天低头。 【129】火焚血骨山(四) 徐洛俯视着下方。 对血骨山最恰当的比喻,应该是一片树叶。两头窄,中间宽。如果血鸦公爵当年有心,来过血骨山,就会知道这里多么适合设伏。但这不太可能。布林登·河文作为荣誉卫士,护卫伊蒙学士上长城,他无法离开伊蒙学士身旁。此外,他也无法早早预料自己能和森林之子碰面。 火焰在雪地各处燃烧,就像蛀虫在叶子上爬动,啃出细孔。 异鬼在其中窜动。异鬼害怕火,大概就像鱼害怕离开水。现在面对的,又是光之王的火焰,更是连火光边缘也不肯靠近。它们拥挤在一起,吱吱呀呀,吼着听不懂的话。 但情形并不非常乐观。 投石机的准头比徐洛预想的还要差。虽然布林登爵士一开始就将火焰球投向山谷两侧,但由于投石机射程问题和精度问题,没有彻底封死山口。 异鬼从夹缝中溜走,就像用手掬水,水从指缝间溜掉一样。 徐洛很快弥补了这个错误。他将一千余北境步兵投入战斗。士兵们的任务,只是竭尽所能,挡住异鬼的侵袭。等待火焰将他们燃尽。 不要忘了,火焰是有温度的。哪怕没落到异鬼身上,也会一点点削弱它们的力量。 但这就像用泥土堵住手指间的缝隙,水终究会将泥土冲掉。现在就看,是投弹的速度更快,还是异鬼冲开阻碍的速度更快了。 “咔嚓”—— 突兀的折断声从身后传来。 一颗火球从徐洛头顶不远的地方飞过,向下坠落。 这自然不是该有的高度和轨迹。 徐洛不安地扭过头。工匠们围在左侧的投石机上,目瞪口呆。只见投石机的炮轴,从中断裂。徐洛心里一沉。‘我早说过,我们需要更多的投石机。’徐洛想。他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如果这世界允许他将一切准备完善,徐洛希望异鬼等他从龙石岛带回更多龙晶,聚集起七国军队,再展开决战。 徐洛走下山坡。 “怎么回事儿?”他问。 工匠脸色羞赧,说“炮轴断了,陛下。” 就算不懂得投石机的工作原理,徐洛也能看出情况有多严重。他不断开合着手掌,仍抱着侥幸心理,问“有办法修好吗?” “没有,陛下。” 工匠肯定地回答。 这真是太糟糕了。水正从指缝间溜走,而喝水的人却合拢了嘴。等他再口渴,还会有水喝吗?徐洛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说“没关系。你们去旁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是,陛下!” 徐洛呼出浊气,随即又大声命令,剩下的唯一一个投石机抓紧工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如果……如果……徐洛握紧拳头。不,没有如果。不会有如果。 原本,两个投石机工作,梅丽珊卓的火焰球有些供应不上。当一个投石机工作时,她反倒轻松了。 片刻,梅丽珊卓站起身来,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注意到徐洛正看着自己,美丽的脸庞露出虚弱的笑容。“怎么,陛下?” “我一直觉得,女孩子打哈欠的模样很可爱。”徐洛开了个玩笑,随即问自己真正想问的,“我们还剩下多少火焰球?” 梅丽珊卓莞尔,说 “八个,陛下。” 八个,原本只需要四轮投掷。但现在需要八轮。布林登爵士为保证射程和精确度,制作的是扭力投石机,而非人力投石机。这种投石机速度慢很多。 徐洛登上山坡,他计算了一下八轮投掷和异鬼的流逝速度。结论是逃走的异鬼会比之前多两倍。 这个数字让徐洛的心滴血。 徐洛手掌开合的速度越发加快。他试图、或者说不得不通过回忆伏击流程,来安抚自己的情绪。从引诱异鬼上钩、掉离大军,迷惑异鬼、计算血鸦公爵的休息时间,到投石机的制作,投掷速度,火焰威力……等等,等等。徐洛都又做了数次计算。 结论是对他有利的。 因为肯定会有异鬼逃掉,再加上原本就不是所有异鬼都在血骨山。从一开始,在血骨山之战后,徐洛就还需要组织军队,对异鬼进行清洗。多逃走一些,不值得担心。等到了那时,他的军队会拥有数量上的优势。他可以发放龙晶,让北境的平民也参加战斗。形势会逐渐好转,直到结束这场战争。 但不知为何,徐洛始终心绪难安。 人之所以犯错,除了蠢以外。很多时候,是因为不知道错误会在何处、何时发生。 我还有什么地方没看到吗? 徐洛想知道,但无法得知答案。 他意识到自己因恐惧在颤抖。徐洛咯咯冷笑两声。‘我以为,我的恐惧被波顿公爵消磨光了。’他自嘲的想,‘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但这次恐惧,与对波顿公爵的不同。 面对卢斯·波顿时,徐洛是畏惧波顿公爵比自己更强大,所以不愿意面对他。 这一次,他是在恐惧后果。 如果无法在这里阻止异鬼大军,异鬼大军会一直追杀难民到白港,他们可能无法抵达目的地。此外,他们已失去了半个北境。如果任由异鬼南下,他们就只有临冬城和恐怖堡两座孤堡可守。徐洛的选择只剩下宣布认输投降。 可这是一场连投降都不允许的战争。 呵,见鬼。我不会输的…… “陛下。” 士兵的招呼声打断他的思绪。徐洛回过头,北境步兵脸色惶恐。徐洛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怎么?”他问。“异鬼偷袭了我们的后方!”士兵回答。 徐洛感觉自己瞬间被寒冷冻结成冰雕。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徐洛失声问。血骨山没有植被,山路崎岖。这让异鬼的移动不易隐藏。徐洛密切关注着战场,他确信异鬼无法从前方,绕到后面偷袭他。而他的背后,是蜿蜒流向颤抖海的泪江。泪江对岸,是人迹罕至的峭壁丘陵。那里处处都是绝路,就算异鬼也无法穿行。 天时、地利、人和。 身为指挥官,怎么可能不事先调查战场情况,了解可能遇到的意外。异鬼怎么会出现在我身后?徐洛的脸色一时苍白如纸,几近眩晕。 “我们也不知道,”士兵低头,“没人知道异鬼从哪儿来的。它们就像从天而降。” 从天而降。 徐洛冷笑,这个世界只有魔龙可以从天而降。但现在的关键已不是弄清楚异鬼从哪儿来,而是阻止它们。“布林登爵士呢?”徐洛问,“让他带人,去拦住异鬼!” “布林登大人已经去了。”士兵回答。 徐洛心中稍定。布林登做事总是令人心安。 他快步走到投石机旁,问“我们还有多少发火焰球?” 工匠回答“四发,陛下。” 四发,还好。 要不了多长时间……但……徐洛走向梅丽珊卓。红袍女祭司跪在火堆旁,正出神的望着火焰。她的表情时而恐惧,时而心酸,时而忧虑,时而不安。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走近的徐洛。 “女士。”徐洛叫她。 “啊?!” 梅丽珊卓回过神来。她呆呆的看着徐洛,目光像黏在徐洛脸上,“陛下?” “你有没有可以现场制作的,即时使用,效果很好的火焰魔法?”徐洛斟酌着自己的词句,“就像椰子粉一样,调兑了就可以喝。我想,我们也许,需要一点魔法的帮助……” “不,陛下。” 红袍女祭司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徐洛。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血。” “不!” 梅丽珊卓仍然摇头。 徐洛皱眉。梅丽珊卓还从未如此干脆的拒绝过他。这种果断,就像徐洛要求对梅丽珊卓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徐洛狐疑地打量梅丽珊卓,冷声问 “女士,你方才从火焰中看到了什么?” “没有,陛下。” “你的表情可没办法撒谎,女士。” 梅丽珊卓向后退了一步,说“与您无关,陛下。这是我的私事儿,您无权过问。” 徐洛盯着梅丽珊卓看了许久。他没办法从红袍女祭司冰冷如雪的脸上看出她的心思。见鬼。这红神的女祭司,为何脸却和雪一样? “好吧,”徐洛妥协,“我相信您的忠诚。我可以信任您吗,女士?” “当然,陛下。” 梅丽珊卓微扬下巴,表示她已受够了徐洛的质疑。 徐洛转向工匠,问“我们还剩多少发火焰球?” “三发,陛下。” 工匠高声回答。 三发,也就等于两发,很好。徐洛点头,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了,女祭司。 布林登·徒利从山坡下跑上来。他脸上沾满了鲜血。异鬼的血是冰蓝冰蓝的,和融化的冰水一样。这鲜红色的液体,只可能来自徐洛的人。 “我们必须撤退了,陛下。”布林登爵士说。 “撤退?” “异鬼的数量太多,”布林登喘着粗气,“我们的军队已经挡不住了。” “我们还有两发火焰弹。” “如果您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就两发!” “没用的,太迟了。”布林登脸上浮起痛苦之色,“就算您投下这两发火焰弹,也无法杀死山谷内的异鬼。我们已经失败了,陛下。” 我们从异鬼援军从天而降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失败。 又或者。 是从投石车坏掉的那一刻? 又或者,从一开始,选择血骨山、伏击战就错了? 又或者,试图抵抗异鬼就是个错误? 你是想告诉我,那些选择信任我、追随我,在战斗中死去、在逃亡中死去、倒在塞外、倒在海岛、永远沉睡在雪地中的人,都做错了? “不,我是国王!我说两发!就是两发!”徐洛突然厉声咆哮。他挥动手臂,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清理掉这些异鬼,给幸存者一片能活下去的土地!我说要,就一定要!” ‘啪!’—— 清脆地一耳光扇在徐洛脸上。 工匠停下。 红袍女祭司以手掩口,却难掩眼中的惊讶。 徐洛怔在原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众人都在想。布林登爵士打了他的国王一耳光?旧神。是我眼睛花了吗? “清醒点,琼恩!”布林登爵士的声音冰冷而严厉,“你就算清理掉山谷里的异鬼,山谷外也还有。但如果失去你,北境就完了!” 他叫我琼恩。 徐洛脸上浮起恼怒的胀红。他可以容许有人挑衅他,质疑他,与他作对。但不容许有人侮辱他。当着众人的面,被扇耳光,这太屈辱了。 徐洛捏紧拳头,胸口起伏不定。他愤怒地瞪视着黑鱼。 片刻。 他合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您是对的,舅父。”徐洛诚恳地说,“我们失败了。现在,所有人。立即撤退,返回临冬城!” 【130】至暗时刻(一) 火焰逐渐吞噬投石机。 人们脸色冷峻地注视着它在火焰中折断、弯曲,焚毁。异鬼虽没有工匠制造投石机,但不能保证它们不会用。这种攻城武器的操作方式过于简单,徐洛必须将它焚毁。 “我们走吧。”徐洛命令。 一行人朝山坡下走去。 就在不久前,投石车发挥最后的余热,投掷了一枚火焰弹,将异鬼从后方上来的路阻隔。这勉强阻止了它们过快追上溃败的北境人。 很快,败军抵达山下。 徐洛坐上马背,又将梅丽珊卓拉上来。“抓紧我,梅丽珊卓。”徐洛的声音听不出恐惧,也听不出哀伤,“我们会面临一段很难走的路。” 梅丽珊卓环住徐洛的腰。 她感觉到火吻动了。这敏捷的兽类,跑动起来竟不算颠簸。 梅丽珊卓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但她听到了异鬼和尸鬼独特的嘶嘶声。梅丽珊卓把头靠在徐洛背上,厚重而坚实的脊背给了她安全感。她突然觉得,自己不会骑马,也不算坏事儿。 梅丽珊卓听到了战士们的怒吼声,摔倒的的声音、刺入异鬼体内时,像砍到石头一样的声音。战斗很激烈。但梅丽珊卓意外发现,徐洛的动作竟不算剧烈。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才发现国王有意识地在控制自己的伸展幅度。 梅丽珊卓眼神迷离。她又想起了火焰中呈现出的幻象。我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梅丽珊卓纠结地想到,她想知道答案。 “抓紧了,女士!” 国王大声提醒。 异鬼堵住了他们必经的山谷隘口,试图阻止他们逃生。 徐洛也顾不得其他了。伸手一招,冰刺凸起,令异鬼七倒八歪。火吻纵身跃起,落地时展开腐蚀,尽量削弱敌人。北境军士兵冲入异鬼阵列,快速将之击杀。 他们很快冲过了隘口。 “动手!” 国王高声喊。 听到命令,山坡上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头推下。石头‘轰轰隆隆’滚下,将狭窄的隘口封死,阻止了异鬼的进一步追击。徐洛并非没想过他会失败,所以早准备好了逃生的通道。 国王回过头,望向仍在剧烈燃烧的血骨山。 他的目光越过山峰,抵达恐怖堡。他难免为那里的人担心。但徐洛什么也做不了。异鬼大军在那个方向集结,他身边的这些剩余士兵,去了也只是送死。 徐洛默默为他们祈祷。 剩下的,只能靠破盾者自己的能力与意志了。 … 抵达临冬城,国王突然昏迷。 徐洛从献祭仪式后就很虚弱,才会连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控制。但他害怕士兵担心,一直没敢表现出来。等到临冬城外,徐洛终于支撑不住,连带着抱着他的梅丽珊卓,从火吻背上摔下去。 布林登爵士和梅丽珊卓连忙将徐洛送回自己的房间。 理查德·霍普和卡蒂娜随后封锁了主堡徐洛附近的房间。临冬城内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徐洛的具体情况。血骨山的失败在士兵中流传。护送龙晶来临冬城的人,很清楚异鬼是从泪江逆流而上,偷袭了北境军,但一切都晚了。 异鬼很快追着来到临冬城外,它们从四面包围了城堡,却没有进攻。临冬城因之与外界隔绝,一时失去了关于北境的任何消息。 领主和头领们在大厅内讨论、争吵,谁也拿不定主意。 代理城主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为此心力交瘁。国王在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一切很平常。但当徐洛倒下,他们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突围? 他们不确定兵力是否足以击败城外的异鬼军团。而且突围之后,也没人了解北境如今的情况。有人甚至怀疑,异鬼已经占领了整个北境,将上百万北境人,变成了尸体。他们已是大海中的孤岛,成了北境唯一的活人。如果外面是人族军队,哪怕是波顿,或兰尼斯特,他们都会选择投降。 那么,据守? 临冬城内的辎重倒是充足。但他们又好奇需要守多久。没有援军的据守,也只是不断的将他们推向绝望和疯狂的深渊。 拉蕾萨被喊出地下室,为国王治疗。 他一脸困惑地走过校场和大厅,发现所有人脸色都很阴沉。就连一直有人打架的校场,也安静得可以看书。拉蕾萨隐隐觉得不对,又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领路的卡蒂娜将整张脸遮掩在黑纱后,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泫然欲泣。 士兵从中分开,为他让开道路。卡蒂娜为他打开门。 拉蕾萨走进狭窄的房间,发现里面站满了人。理查德·霍普爵士、戴佛斯·席渥斯爵士、比兹伯利伯爵、亚莉珊·莫尔蒙、巨人杀手托蒙德、罗贝特·葛洛佛、还有胖胖的鳗鱼爵士。众人也为他让开路。拉蕾萨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隆重的接待,露出尴尬的笑。 他随即看到了床上的徐洛。 徐洛满头大汗,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梅丽珊卓女士握着徐洛的手,嘴里念念有词,但她的光之王拉赫洛,似乎并不想回应她的祈祷。 “发生什么了?” 学士的声音打破沉寂。 梅丽珊卓将徐洛献祭国王之血的事情说出来。她表示自己也很困惑,同样用水蛭吸过血的艾德瑞克·风暴一切正常。戴佛斯·席渥斯爵士证明了这一点。在血祭后,戴佛斯偷偷将这位劳勃国王的私生子,送到了狭海对岸。 拉蕾萨学士撇撇嘴,用古语说“everythg has it's price” 万事皆有代价。 拉蕾萨觉得,对身为祭司的梅丽珊卓应该明白这一点,但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拉蕾萨俯身摸过国王的额头,一片冰冷。 拉蕾萨在亚麻布制成的学士外袍上擦干手上水渍。 “热水。” “布。” “还有刀。” 拉蕾萨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没有看身旁的人,低声说。很快有人离开房间,去找他要的东西。 “国王怎么样?”戴佛斯·席渥斯问。 “他被吸取了太多生命力,”拉蕾萨说,“假如说,我们的身体是一个杯子,生命就是里面盛满的水。琼恩大人一次倒出了太多的水……” 人群后方的卡蒂娜没忍住,哭出来,随即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们也出去吧,”拉蕾萨说,“里面人太多了,对琼恩大人的健康不好。” 器械很快被送来。 拉蕾萨用热水擦干徐洛额头的汗。“替我按住他。”他拿起小刀,说。托蒙德和布林登·徒利爵士上前,按住徐洛的手,罗贝特和劳伦斯按住他的脚。 拉蕾萨解开徐洛的衣服。 小刀划过他的胸口。 黑色血从中流出。 比兹伯利伯爵不安地皱眉,转身离开了房间。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拉蕾萨不断用布吸掉黑血,很快,水盆便染成黑色。 “流血过多不会杀了他吗?”梅丽珊卓问。 “别说话。” 拉蕾萨头也没回。等新鲜的红色血流出,拉蕾萨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徐洛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的力量这么强大,就算在昏迷中,也让按住他的四人感觉费劲。 “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拉蕾萨一脸惊愕地看着徐洛,“他不该有这么强的力量啊。”这样的情况,拉蕾萨接下来的事情都没办法进行。他只能匆匆为徐洛止住血,等待徐洛平复。 梦境中。 徐洛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白灵的身体。 我不该在这儿,徐洛告诉自己,我的战场在另一边。但他挣扎着想要醒来,一次次睁开眼,却仍是冰天雪地。白灵在雪地中跑。四周树影幢幢,这里是鬼影森林。徐洛莫名的想起自己曾经的梦。他曾在这里见过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徐洛现在知道他是谁了。 年轻时的血鸦公爵,布林登·河文。 不! 国王大声喊。我没有输!我还没有输! 狼嚎声响起,在鬼影森林中回响。 徐洛突然发现,鬼影森林好安静。曾经在这里看到的异鬼,都不见了踪影。当然,它们现在在北境肆虐。这些死物!我诅咒它们。 白灵在林间迅捷地奔跑。 徐洛看到了跑在前方的另一头冰原狼,属于布兰的夏天。徐洛回忆起,上次他做狼梦的时候,白灵正和夏天搏斗。而夏天咬向了白灵的喉咙。 ‘你怎么样,白灵?’徐洛无声问。 冰原狼在他复活时离他而去。他却一次又一次进入它的身体。 白灵没有回答,它执着于追逐自己的兄弟。 前方。 出现了一个山洞。火焰在山洞中升腾。冰原狼夏天一下跳进了火堆中。随后,火焰中浮现起一千只眼睛,和一个长着狼脸的小孩。 血鸦公爵和布兰。 徐洛凝视着火焰,思考着这意味着什么。下一刻,白灵跃入火堆之中。 【131】瓦迩公主 “火!火!火!” 国王大喊。 “给我水!给我水!” 国王挣扎。 “去拿水!”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大声命令。门外的理查德·莫里根伯爵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理查德·莫里根端着水返回。 热水被喂给国王。 水从他的嘴角流下。梅丽珊卓连忙用祭司红袍为他擦干净。拉蕾萨站在一旁,眉头扭成一团。最后,学士不得以,用上了可能会令人沉迷的罂粟花奶。徐洛终于渐渐平复。这时已从白天来到黑夜。拉蕾萨学士为徐洛进行了接下来的治疗。当精疲力竭的学士离开国王房间时,沉睡中的徐洛仍未苏醒。到了这一刻,已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只能等待。”拉蕾萨说。 接下来的几天。 巫术、药品、手术、炼金术、还有独角兽火吻,都被带到国王身旁。但没有东西,能将他从昏迷中唤回。徐洛在睡梦中挣扎、迷迷糊糊地嘶喊。戴佛斯·席渥斯爵士等人轮流守护着他,但除了祈祷,他们无能为力。 梅丽珊卓女士开始宣称,献祭希琳公主,可以挽回徐洛的性命。这一次,就连一直反对梅丽珊卓的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也动摇了。他没有支持梅丽珊卓,但也没有站出来反对。 最后是瓦迩公主保护了小希琳。 瓦迩公主说“陛下不会希望看到这一幕。” ‘巨人杀手’托蒙德、劳伦斯·雪诺,和埃恩·伊梅特兄弟站在公主这边。北境人、南境骑士与野人、守夜人在客室外对峙。 如果不是徐洛在这时醒来,他们一定会发生流血冲突。 苏醒的国王仍旧虚弱。他支撑着在城堡各处走动,没有下达进一步的命令。但这至少给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他们不再惶恐,不再认为自己死期将至。 在走廊,瓦迩第一次看见醒来的徐洛。 徐洛远远地经过大厅,等她从跑下去,徐洛已不见了踪影。瓦迩没有勇气去找他。她担心自己阻止梅丽珊卓烧死希琳的行为,会让徐洛厌恶她。但与之同时,她又担心着徐洛的状态,想去给徐洛解释。这种纠结的心情,一直折磨着她。 这天,瓦迩看到徐洛独自一人走进会客厅。她终于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徐洛靠在长椅上,闭着眼,手指不停地敲着椅子的扶手。 听到脚步声。 国王睁开眼,扭过头,露出笑容。 “陛下。” 瓦迩行礼。 “公主,”徐洛笑着说,“叫我琼恩就行。” “那您也得叫我瓦迩。” 徐洛眨眨眼,说“好的,公主。” 瓦迩走到徐洛身后。她抿紧嘴唇,片刻,才开口“关于希琳的事儿,我很抱歉。其实我——”瓦迩涨红了脸,却说不下去。她在心里反复排练了很多次,但真的要说,还是觉得艰难。 徐洛抓住她绞在一起的手,将之分开。 “你做得很好公主。梅丽珊卓烧死希琳没有意义,她的血没有力量。” “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洛站起来,拉瓦迩坐下,“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一样关心我。但我相信,有的时候,人必须做出违背意愿的选择。” 就像我引导难民进入血骨山。徐洛想。念及于此,他不禁扭起眉头。徐洛可以为自己引导难民找到借口,为自己抛下阻截异鬼的士兵找到借口。但他却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败。徐洛已从布林登爵士处,得知了异鬼出现的原因。 徐洛认为自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在艰难屯,异鬼的船就展现过不合理的坚固和无法解释的动力。但他没有。这导致了他的失败。徐洛怀疑,他的失误会让他葬送整个北境。 “看到你没事儿就太好了,”瓦迩说,“我一直担心,你会被这次失败压垮。” “唔。” 徐洛将手中纸条递给瓦迩,说,“这世上比血骨山的失败更糟糕的事情有很多。你知道现在最糟糕的是什么吗?”徐洛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卡林湾失守了。” 他用‘你’称呼我。瓦迩想着。没有用敬称,意味着对方将自己当做很亲密的人。这点礼仪学,瓦迩从书里看到过。但卡林湾失守,意味着他们无法从陆地离开北境。 瓦迩打开纸条。 上面是一则简讯,异鬼在两天前占领卡林湾。这件事情很正常。卡林湾的修复工程还未展开,三座快要废弃的塔楼,根本无法阻止异鬼的军队。 瓦迩将手放在腿上,问“我们输了吗?” “输?” 国王大笑,“不,远远没有。”他享受着和瓦迩的闲谈,继续说,“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目前的困境。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怎么做。” 瓦迩扑哧笑出来。没想好怎么做,也叫知道如何解决困境吗?瓦迩望向徐洛,看上去,脸色依旧苍白的国王,真的没受失败影响太多。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瓦迩说,“说不定,我能帮上您的忙。” “当然,” 徐洛含笑,“不然我干嘛把这件事说出来。”他略微沉吟,说,“您说,如何能在一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然后出现在他的身后?” 公主眼中闪过笑意。 “agic巫术)?” 徐洛也笑了,说“除了巫术呢?” “您误会了,”公主说,“我指的是,罕见的才能。而我没有这种能力,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不。为我想想吧,公主。求求你!我快为此烦死了。” 瓦迩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如您所愿,陛下。我略尽薄力?”她歪着脑袋,看着身后的徐洛,似乎想从徐洛的脸上找到答案。“从我面前消失吧,陛下。” 徐洛也看向瓦迩,望进对方恬静的灰白眼眸,说“您也从我面前消失吧,公主。” 两人静静地望着对方。徐洛心里泛起波纹。瓦迩公主的脸庞圆润细腻,很柔美。笑起来时,却又带着别样的天真。徐洛想起瓦迩在黑城堡,告诉他冬之号角的真相。又想起冰原狼旗。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到公主的肩头,用大拇指抚过对方的外袍。而瓦迩没有阻止他 这时,拉蕾萨突然闯进来。 他愣愣地看着气氛暧昧的两人,顿了几秒。“啊,抱歉,不好意思。”拉蕾萨刚想退出房间,却又猛然想起自己的事儿。“哦,不行,陛下。您必须立马知道这个消息。” 徐洛困惑地扭头,看向学士。 “什么事儿?” 拉蕾萨走到徐洛身边,将一张纸条交给徐洛,随后说“波顿公爵传来消息。如果您愿意赦免他的罪过,他就答应让忠于他的人,为您战斗。” 恐怖堡的俘兵,还有两三千人不愿改变对波顿家族的忠诚。在现在,这也是一支不小的战力。 “不。” 国王傲慢地拒绝,“万事皆有代价。波顿公爵必须为他的行为负责。当初他决定处死威里斯爵士时,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好的。我会送出渡鸦回复泰隆马格拿,”拉蕾萨说,“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关于龙晶武器——” 徐洛都快忘了,他曾拨一百枚金龙给拉蕾萨。让他和罗贝托和罗贝克两兄弟,一起研制龙晶武器的事情。徐洛眼前一亮,问 “怎么?” “嗯……应该说,初步有了结果。如果您感兴趣的话,罗贝托兄弟在校场等您。” “好的,”国王脸上露出期待,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我马上就下去。” “是。不打扰您了。” 拉蕾萨学士行礼,退出房间。 “陛下,” 拉蕾萨刚走,瓦迩便开口说,“我想,我也许知道了,您想要的答案。” “嗯?” 徐洛抿起嘴角。 “其实很简单。用另外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像您刚才对我做的一样。”瓦迩的语气带着玩笑的埋怨。 “我很抱歉,公主。” 徐洛眼前一亮,惊喜地说,“您又一次拯救了我们。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他弯腰吻过瓦迩的脸颊。心里一动。徐洛又吻过瓦迩的嘴唇。 瓦迩的嘴唇冰冰的,带着丝丝甜味。 “等我回来,公主。”徐洛说,“除了我的性命,您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东西。” 哪怕是您吗? 瓦迩嘴角浮起笑意,眼神迷离。她目送徐洛离开房间,伸手抚过被国王吻过的侧脸。 【132】国王的演讲 校场聚集了很多人。 这些人都是来观摩罗贝托兄弟实验新武器的。 罗贝托、罗贝克兄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不了解的人,很难想象他们是孪生兄弟。他们两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对匠工的爱好和垂到胸口的山羊胡须。 在他们身后,安放着一架弩炮。 当然,他们的新武器不是弩炮,这东西几百年前就有了。 “陛下。” 又矮又胖的罗贝托躬身,手按住胸口行礼,“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我们的新武器,龙晶弩炮。”他示意身后的高瘦的罗贝克把东西拿出来。 龙晶弩炮是一支和罗贝克等高的弩箭。 它唯一的不同,是头部安装了一个肿瘤一样的囊。 徐洛没看出来这是做什么的。“开始吧。”国王下令。 罗贝克随即将弩箭装上弩炮,将之转向,对准一旁的客室。徐洛不自觉地挠了挠额头。这真的没有危险吗?徐洛想着。 但他没说话。不要因为无知质疑他人,徐洛谨记这一点。 ‘嗖’ 弩箭飞出,撞上墙壁。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围观的人不自觉扭过头去。 徐洛没被声响吓到。他看到弩箭的‘囊’陡然炸开,墙壁处一下散开满天白色粉末。粉末向着四周飘散,很快弥散到整个校场。围观的人开始朝着屋檐撤离。 “这是什么?”徐洛问。 “面粉,陛下。”罗贝托暗自敬佩国王的勇敢。大部分人见到这一幕,都很难保持平静,“这只是为了给您做演示。如果是实战,我们会把里面的面粉换成龙晶粉末。” 徐洛明白了。 这不算特殊的发明创造。利用弩箭的速度,击破囊,囊里压缩着的空气炸开,将里面的粉末驱散。再加上龙晶粉末对异鬼、尸鬼的强烈杀伤力……这件武器太可怕了。 “囊里可以装粉末毒药,甚至,铁钉吗?”国王问。 “毒药?” 罗贝托沉吟,“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实际很难操作,陛下。因为敌人吃过亏后,会用布将口鼻捂起来。而粉末状致死的毒药,要想杀死敌人,需要的量太大,也太繁琐。至于铁钉,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才行,空气囊的动力很难将铁钉击飞。” “好吧。” 徐洛说。他对目前的状况已经很满意了。 这件武器,会为他的计划,增添一枚足够重量的筹码。这意味着,他有机会在与异鬼的战争中扳回一城。 “阿里。”徐洛叫来不远处的盛夏群岛人,“给罗贝托、罗贝克兄弟一人五百枚金龙。此外,给拉蕾萨学士一百枚金龙,再加五百金龙作为研发资金。” “五百金龙?”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管钱的人,每每需要花钱,总是会觉得很难受。尤其是一大笔钱。“您确定吗,陛下?”阿里问。 徐洛明白阿里的想法,笑了笑,说 “去吧,阿里。钱总是能赚回来的。” 罗贝托、罗贝克兄弟忍不住发出欢呼。虽说为国王制作武器是他们的工作,但谁会拒绝得到额外的赏金呢。更别说,是一笔五百枚金龙的巨款。如果是靠正常工作,他们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 次日。 国王召集了临冬城内的军队。 在前夜。 士兵们便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一直在等待着、期待着国王下达这个命令。他们想要突破异鬼的包围,去解救自己的同伴、亲人和朋友。而现在,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刻。 夜色之中。 骑士在大厅中高声交谈。士兵们在屋檐下打磨自己的铁剑,‘嚯嚯’的声音不断响起。仆人在城堡内走来走去。铁匠铺红通通的炉火彻夜不息。他们要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好准备。人们早就等待着这一刻,以至于无法安睡。所有人心里都抱着一个念头,是时候,报复异鬼了。 徐洛穿过城堡,回自己的房间。他看到埃恩·伊梅特和劳伦斯·雪诺在屋檐下交谈、大笑。瓦迩公主站在堡垒间的廊道上,朝他微笑。理查德·霍普爵士,冷着脸用油保养自己的两把细剑。仆人们恭敬地行礼,给他让开道路。戴佛斯·席渥斯守在门外,郑重地问候 “陛下。” 他们都在期待、渴望着战斗。徐洛想到。他孤身一人坐在黑暗的房间中。他想到了长城的陷落,想到了最后的壁炉堡之战,想到了血骨山之战。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脏缩紧,身子在微微颤抖。 徐洛不知道这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 他知道这一次战斗将彻底决定胜负。他们已没有退路,失败,便是死亡。而他只有一成把握,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我们将战胜异鬼!徐洛告诉自己,我必须去做,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是慢性死亡。 黎明的光线划破黑暗时,卡蒂娜叫醒了国王。 徐洛穿好自己的黑色长袍,戴上青铜王冠。北境人在心树前,将王冠上的剑交给他,宣誓将为他而战。而他承诺,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他们。 国王走出城堡,走过校场。密集的人群分开,给他让开道路。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注视着他。 “陛下。” “陛下。” “陛下。” 徐洛走到城墙下。 登上城墙,他就将宣布战争开始。徐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所有恐惧和不安都隐藏在心底,一步步,走上楼梯。 他站在城垛边。 身后,是躁动不安的死物。它们在城外嚷嚷、挥动着手臂,乱蹦乱跳。它们没有进攻,因为它们相信自己胜券在握,所以想清理掉整个北境的活人,再聚集大军,进攻坚固的临冬城。 徐洛心里涌起一股憎恨之情。 它们会为自己的傲慢和残忍付出代价,而现在,到时间了。 徐洛看向下方,大琼恩、罗贝特·葛洛佛、亚莉珊莫尔蒙,理查德·霍普、戴佛斯·席渥斯、比兹伯利伯爵,埃恩·伊梅特兄弟。数以千计的北境人、南境人、自由民、守夜人,拥挤在校场、回廊、铁匠铺屋顶,每一处能够站下人的地方。一张张脸上,满是希冀的光彩。 徐洛握紧拳头,清了清嗓子。 开始吧。 他告诉自己。 “领主们!骑士们!士兵们!还有所有活着的,能听到我说话的人!——” 人们开始欢呼。 他们叫徐洛的名字,喊守夜人司令,喊塞外之王,喊北境之王。他们挥动着拳头,咆哮、呐喊、手舞足蹈。 徐洛等人们平复,继续说 “今日,我以北境之王的名义召集你们,希望你们为我、为生者而战。”徐洛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他的声调有些虚弱。 “var huis凡人皆有一死)。 今日,我们将与宿命中的敌人决战。我们将进行的,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我们将要与之搏斗的,是邪恶、是恐惧、是死亡。我们将与强大的、甚至不可战胜的敌人战斗。我们可能会死去。但在这之前—— 我要告诉你们,好好活着! 你们应当像守护财富一样,坚定地守护生命。你们应该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们的妻子,孩子和家人。你们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们幸福平凡的生活,从你们手中夺走。哪怕敌人是领主、国王,乃至死神!” 徐洛顿了顿,任由他的声音在城堡中回响。 人们安静下来。 他们侧着头,聆听着国王的话。 “千年前,我们的祖先曾和森林之子联合在一起,驱逐了这些威胁我们的邪恶生物。千年以后,它们卷土重来。但我们没有了挥动着宝剑的亚梭尔·亚亥。 我们要就此放弃吗?——” 徐洛大声问。他停顿了很久,以致只有风声,在这座古老而庄严的城堡中回响。徐洛昂起头,他骤然拔剑,嘶声咆哮 “我的答案是,绝不!! 我们是普普通通的人。我们没有宝剑,没有伟力,没有神的祝福! 但在我手中剑断裂之前,在我的鲜血停止流动之前,在异鬼夺走我的性命之前。我都要抗争到底! 我们将在山谷中与它们战斗,在田野中与它们战斗,在每一间破损的房屋和摇摇欲坠的草棚下,与它们战斗! 我们还有我们自己,和我们宝贵的生命。如果一个人的性命不是用来守护所爱,那它将毫无意义!是时候,让热血染红、这片我们深爱的土地了! 也许,我们会失败! 也许,临冬城会坍塌! 也许,异鬼的污秽将践踏整个北境! 但等来年,春日归来。一定会有人继续我们未竟的事业,将我们的名字和故事,永远的传颂下去。” 国王挥动长爪。 城堡的大门在他的咆哮声中逐渐打开。人们看到了城外的异鬼,它们冷静如冰、面无表情。尸鬼在它们身旁躁动着,嘶吼着,混乱地活动着。 龙晶弩炮从城墙上飞出,撞进死物的阵列。 黑色的、淡蓝的、白色的、赭红的龙晶粉末,很快扩散开来。它们就像雪花一样,在死物中扩散。死物们很快不安起来。它们痛苦的嘶鸣、咆哮,倒地,互相撕咬。它们像蛇一样在地上扭动,恐惧的从龙晶粉末中逃开。 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龙晶弩炮飞出。 除了必须的武器,所有的龙晶,都被制成了龙晶弩炮。这一战,不得不胜,否则他们将失去所有的胜利的可能。 国王扫过下方的士兵,大声命令 “现在,让我看到你们手中的长剑,你们的长弓,你们的长矛,你们任何将用来和异鬼战斗的武器!战士们,为了北境的存亡和我们的存亡!冲锋!——” “冲锋!——” 国王的骑兵一马当先。 “跟我上!——” 大琼恩迈开步子,冲出城堡。 “兄弟们!复仇!——” 埃恩·伊梅特朝守夜人大喊。 人们怒吼着,蜂拥冲出城堡,与城外的异鬼短兵相接。异鬼受到龙晶粉末的影响,早已不堪一战。在战斗气势高昂的人族战士冲击下,瞬间溃散,弃不成军。 它们扭头逃进狼林,逃向北方,逃向任何可以避开士兵的地方。 战争。 开始了。 【133】决战开始 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果勇气和信念能够杀死异鬼,徐洛在最后的壁炉堡就做到了。 他目送着军队远去,看他们将死物驱赶,离开临冬城。等它们离得足够远时,布兰登·徒利爵士,将率领这支军队前往卡林湾,打通卡林湾的道路。在昨天,他们还做不到这点。但现在,龙晶武器会帮助他们。 如果情况顺利,他们将通过颈泽,进入南境,把这个消息带到河间地,带到西境、谷地、君临,带到风暴地、河湾地,乃至多恩。维斯特洛大陆任何一个有人活着的地方。 这是徐洛能做的最后的事情。 如果南方人有脑子,他们会前往龙石岛开采龙晶,然后挡住异鬼。但这不是徐洛需要关心的事情了。徐洛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做。 城堡内剩下的人聚集起来,他们是理查德·霍普爵士、‘野猪’波罗区、托蒙德、梅丽珊卓等人,以及徐洛挑选出的一百名最精锐的战士。他们来自野人、守夜人、北境人和南方骑士。 “我们走吧。” 国王走下城墙。 一行人从猎人门离开临冬城,快速前往磐石海岸。徐洛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这就是谜题‘如果从一个人眼前消失’的真相,他希望能够利用布林登·徒利的军队,吸引血鸦公爵的注意力,然后偷偷溜到磐石海岸。对是否能做到这件事情,徐洛没有信心。 但就算被血鸦公爵注意到,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特里斯蒂芬的‘海怪女王’号,一直等在磐石海岸。他们会坐上船,离开北境。血鸦公爵的对北境的了解,只是因为鱼梁木的存在。关于大海,公爵和徐洛一样陌生。 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 海怪女王号很快做好离开海岸的准备。 “我们去哪儿,陛下。”特里斯蒂芬问。 “大峡谷。” 徐洛命令。 大峡谷,是长城最西端的一片峡谷。这里临近寒冰湾。在过去,野人会偷偷溜进大峡谷深处,绕过影子塔,进入北境。 卡蒂娜随即明白了徐洛的意思,问“您是要去塞外?” “嗯。” 徐洛报以微笑。 他没解释自己的目的,转身进了船舱。 在熊岛,徐洛将他们的另一艘船,送给了船长坎尼。坎尼送徐洛前往铁群岛,却因为徐洛的失误,失去了他的船只,黑熊号。磐石海岸一战,徐洛俘虏了两艘佛雷家的船只。其中一艘因没人维修沉没。赠送给坎尼的,便是另外一艘。徐洛答应过坎尼,会给他一艘船,如今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这艘佛雷的船只不适合远洋航行,但比起‘黑熊号’,还是好了太多。 随后,海怪女王号再次启程,在三日后抵达大峡谷。一行人乘小船登陆。特里斯蒂芬返航,前往盐矛滩。如果布林登·徒利爵士无法攻下卡林湾,他们可以在这里乘船前往兰尼斯特港。 徐洛亲自抱着梅丽珊卓通过大峡谷崎岖的道路。卡蒂娜愤愤地跟在后方,低声抱怨‘那女人又不是没有脚’,‘带这么一个残废做什么’之类的话。 徐洛带上梅丽珊卓,自然有他的道理。 梅丽珊卓靠在徐洛肩头,勾着他的脖子,不时望向后方。就像是有意戏弄卡蒂娜一样,梅丽珊卓小鸟依人的把头埋在徐洛胸膛,做亲昵依偎状。 影子塔已经陷落。 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带人撤掉了西桥望。西桥望浑然一体的结构,险峻的地势,成功的阻止了异鬼的进一步推进。但这没能将异鬼逼退。 异鬼不需要吃东西,但人需要。它们在外面不断试探进攻的同时,也在等待西桥望的储备耗尽。 远远的,徐洛看到一只异鬼跳进西桥望,又随即被扔了出来。但有了第一次,就意味着会有第二次。西桥望很快就会陷落。徐洛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是海疆城伯爵,杰森·梅利斯特的叔叔。他是守夜人少有的骑士之一,驻守影子塔已有三十三年。他曾两次成为守夜人司令的候选人,是一位功勋卓著,劳苦功高的老人。徐洛看到他站在西桥望的垛口后,与异鬼交战。 徐洛收回目光。 他无法援助西桥望。现在,他们还不能被血鸦公爵发现。徐洛带着下属绕开西桥望,进入塞外。他们很快经过影子塔区域,将西桥望与异鬼甩在身后。 一只狼从鬼影森林跑出来,迎向众人。 理查德·霍普爵士拔剑护卫在徐洛身侧。 徐洛制止了他。 白灵停在徐洛一步之外。徐洛伸手抚摸它。这一次,冰原狼没有逃开。徐洛亲昵地抚摸着白灵的头,抓挠它的脖子。冰原狼眯着眼,锋利的牙齿若隐若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小子!”巨人杀手托蒙德大声喊。 “小声点,托蒙德。你会惊动异鬼的。”徐洛低声提醒。他抬头望向鬼影森林的方向,说,“我们要去找异鬼之王。希望这不会把你吓尿裤子,巨人婴儿。” 后方的人群窃窃私语。 他们这才知道徐洛的真实目的。 找到血鸦公爵,布林登·河文,杀了他,终结公爵对异鬼的控制。如果以先民和森林之子那种水平的战术和装备,都能够驱逐异鬼。 徐洛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队伍里的气氛活跃起来。他们有的人脸上浮起恐惧之色。如果异鬼都这么强大,异鬼之王,会是怎样超乎想象的存在?也有的人兴奋不已。无论是否会成功,只要能够与异鬼战斗,都会令他们喜悦。理查德·霍普爵士显然是后一类人。霍普爵士露出残忍的笑意,说“请让我冲在最前方,陛下。” “你该让我把猪带来。吾王。”野猪波罗区闷声闷气说。 徐洛没有说话。 走到这里,离‘血鸦’布林登·河文只有一步之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激动。与其他人的兴奋或恐惧不同,徐洛承担着更重的使命。这种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徐洛心头,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一行人贴着城墙根,快速移动。 当他们抵达长夜堡时,十几个异鬼和数十尸鬼出现在他们面前。这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被血鸦公爵发现。徐洛不敢逗留。若是在这里被阻碍太久,会有源源不断的异鬼赶到。 徐洛大声命令 “波罗区!带人拦住他们!” 野猪波罗区跑向异鬼。他抓住一只尸鬼,将一侧的异鬼砸倒,闯出一片空隙。徐洛带人冲入空隙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随后,一半的人留下,与野猪波罗区一起,拦住异鬼。另外的人朝鬼影森林跑去。 冬日的鬼影森林寂静如雪。 繁茂的鱼梁木、枞树、白树间杂。积雪厚厚叠叠,覆盖整片森林,使之变成一片雪白的毯子,覆盖在塞外的土地上。人群嘈杂的脚步声、金铁摩擦的声音、沉重地呼吸声,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响动。 他们很快来到鬼影森林的边缘。 就在这时,数十支箭矢,凌空飞向他们。 【134】君王的对决 徐洛以为,异鬼没有弓箭手。 但事实并非如此。 它们不仅有,而且还是比普通弓箭手更强大的长弓兵,鸦齿卫。血鸦公爵布林登手下最精锐、最忠诚的士兵。公爵披上黑衣后,这些人也陪着他,来了长城。 这些人以生命守护自己的主君,和他一起,站到了异鬼的一边。 暗影森森,鬼影森林诡异莫测。 仅仅是一轮箭雨,北境人便倒下十余个。情况变得很糟糕。鸦齿卫藏身于密林之中,他们很难找到这些长弓手。但他们也不能像活靶子一样,在原地逗留。 要冲进去吗? 他们可能什么都没做到,就全死在里面。 要离开吗? 离开后,就失去了猎杀血鸦公爵的机会。经过这一次,他一定会转移大本营。而且变得更加小心,更加隐秘。异鬼之主不死,就永远没办法彻底清理掉异鬼。 徐洛的脑海里,浮现起破盾者梭伦所带领的难民,和布林登·徒利爵士,率领的军队。他们正在和异鬼战斗,他们正在一个个死去…… 其实,从离开临冬城开始,徐洛就没得选。 “我们必须冲进去。”徐洛说。 人群开始朝鬼影森林发动冲锋。 徐洛掩护着梅丽珊卓,很快进入森林。如他所料,这样的密林中,根本没办法判断敌人所在。徐洛想起穿越鬼影森林,前往艰难屯。他现在明白了,血鸦公爵是为了让布兰进入异鬼的身体,才让冷手来引导他们。布兰……徐洛担心自己会将他导向一条不归路…… 北境人一个个倒在暗箭之下。 徐洛明白,自己必须做出抉择。 对不起了,各位。徐洛在心里说。“白灵!跑!”徐洛大声喊。冰原狼随即奔驰起来。徐洛抱起梅丽珊卓,追上白灵。密集的箭矢从四周射向他。 冰盾结起,挡住一支支飞来的箭矢。 徐洛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 他能听到密林中的脚步声。鸦齿卫也在飞速追逐他。白灵在密林中腾跃奔驰,很快,它停在一个小山坳前,仰头长啸。 目的地就在这里。 森林之子的山洞,被魔法隐藏了起来。 “女士,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徐洛说。 “这是,魔法伪装?”梅丽珊卓明白了徐洛带她来的目的。“好的,我会尽力的。”梅丽珊卓蹲下,一团火焰在雪地上开始燃烧。 徐洛持剑护卫在她身后。 很快,密集的箭矢从隐蔽的树后飞出。徐洛竖起冰盾。冰盾与箭矢接触,一触即破。为了节省力量,徐洛只能尽量的将冰盾缩小,以拦住四周飞来的箭矢。 但无论多专注,多敏捷,是人就会有疏忽的时候。 箭矢没入徐洛的大腿。 徐洛反手削掉箭杆,冰封伤口。 “梅丽珊卓,还有多久!”徐洛大声问。 “马上,陛下。” 梅丽珊卓跪着,汗水不觉浸满她的额头。这上千年前的魔法,对她来说已过于生涩。梅丽珊卓祈求着拉赫洛的帮助,但光之王没给她任何回应。 终于。 梅丽珊卓感受到流动的魔法能量。这就像一个锁匠,寻找开锁的方式。一旦找到合适的那把钥匙,他便能轻易将门打开。 “好了!”梅丽珊卓说。 徐洛回过头,只见一个山洞在他们面前慢慢呈现。 徐洛抱起拉起梅丽珊卓,逃进山洞。他反手冰封住入口,鸦齿卫想要突破这道封锁,会需要一定的时间。山洞内一片昏暗。徐洛燃起火焰。一个深邃、幽静的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通道尽头,是另外数条分支。徐洛很早就知道森林之子的山洞复杂而隐秘,现在才明白,这有多令人头疼。 白灵朝深处跑去,两人紧跟其后。 经过一段曲折的通道后,一个充斥着微弱光芒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山洞被密集的树根占据,树根盘旋扭结,千奇百怪。 高处,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树根王座之上。老人脸颊单薄、凹陷,近乎透明。他的身体因常年没有不见阳光,变得惨白如骨。他的头发是白色的,带着死亡般的晦涩。 梅丽珊卓扶徐洛在树根旁坐下。 她注意到,地上留有一滩血迹。但不清楚这些血是谁的。 “布林登·河文?” 徐洛靠在树根上,望向不远处的老人。 血鸦公爵缓缓睁开眼。他也看向徐洛,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你终于到了。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原谅我,人老了。等得无聊就睡着了。” 公爵淡定地姿态令徐洛疑虑。 “布兰呢?”徐洛问。他不想让布林登·河文耽搁太长时间。“你把布兰藏在了哪儿?” “你知道吗?” 布林登·河文自顾自说,“我曾计划过,让你成为下一任异鬼之王。我让人把号角和龙晶埋在了你必经之路上。结果你却把荣耀让给了一个胖子。” 公爵不无惋惜地撇了撇嘴。“一个太过看重友情的人,不适合成为国王。在这一点上,布兰比你做得好了太多。” 为了调查前任首席游骑兵班扬·史塔克,琼恩的叔叔,在塞外失踪的原因。前任守夜人总司令‘熊老’杰奥·莫尔蒙曾组织过一次失败的塞外远征。 琼恩·雪诺在先民拳峰发现了森林之子的龙晶和一个古老的号角。他将号角赠给了山姆威尔·塔利,而龙晶制品分给了他的朋友做幸运物。 山姆威尔·塔利在逃亡过程中,用琼恩赠送的龙晶,杀死了一个异鬼。获得了‘杀手山姆’的称号。 “拖延时间,会有人来救你吗,公爵?” 徐洛眯着眼,“我们还是快点结束吧。告诉我布兰在哪儿,我给你一个痛快。” 布林登·河文静默了几秒,继而大笑。 “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吗,失败者?就像你在血骨山做的那样?” 徐洛开合着手掌。 他只是在吓唬我,徐洛告诉自己。一个年迈的老人,不可能对我形成威胁。哪怕是加上几个森林之子,或者鸦齿卫,也不行。但我得赶快,外面的人需要我。 徐洛握紧长爪,走向树根王座。 布林登·河文冷漠地看着徐洛。公爵今年年愈百岁,历经风霜,看过了太多的事情。这点小事情,可吓不倒他。公爵抓起身旁的长剑。 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 这把剑是坦格利安家族祖传宝剑之一。另一把是引起黑火叛乱的‘黑火’。它属于维桑妮亚·坦格利安王后。细长的剑身,原本为方便女性使用者打造,但历史上只有王后一位女主人。它的后续主人,无一不是大名鼎鼎。‘残酷的’梅葛,‘浪荡王子’戴蒙·坦格利安亲王,最有骑士精神的骑士,‘龙骑士’伊蒙王子。以及,‘血鸦’布林登·河文。 血鸦公爵在被发配长城后,将这把剑带到了长城,并与他一同失落在塞外。这很有特色的剑身,让徐洛一眼就认出了它的身份。 “最后一次,公爵。”徐洛说,“布兰在哪儿?” 血鸦公爵轻笑着。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琼恩了?血石皇。” 听到这个名字,后方的梅丽珊卓受惊般抬起头来。血石皇,是传说中黎明上国的皇帝。因为他对亡灵魔法的研究,引来了这个世界第一次长夜。直到亚梭尔·亚亥出现,将光明重新带回人间。梅丽珊卓惊愕地看着徐洛的后背,目光变幻不定。 “呵。” 徐洛没有理会血鸦公爵。布林登公爵一次又一次,用不同的话,想要扰乱徐洛的心神。但他说了,是自己最后一次问,便是最后一次。徐洛挥剑,斩向布林登·河文。公爵也随即举起暗黑姐妹。 公爵年迈而乏力,无论他的精神力有多强大,他的身体早已枯萎腐朽。 徐洛不认为公爵会对自己造成威胁,长爪毫无避让地迎向暗黑姐妹。他准备挑开暗黑姐妹,再杀了血鸦公爵。公爵的死,会为这次异鬼南侵,画上一个逗号。 ‘咔擦’ 两剑相碰。 长爪应声折断。 徐洛顿了几秒,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断剑……这可是瓦雷利亚钢剑啊……这世上竟有能斩断它的东西?另一边,布林登·河文受不住两剑相碰的力量,暗黑姐妹脱手而出,落到地上。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 幸好,公爵已年老体衰。若他再年轻十岁,徐洛怕是要死在他的剑下。“结束了,公爵。”徐洛上前一步,将断剑刺入布林登·河文的胸口。 剧烈的痛苦令公爵皱起眉头。 一瞬间。 这种痛楚传遍所有与他连接在一起的异鬼。就像潜入猎鹰体内,被梅丽珊卓烧得神智不清的‘六形人’瓦拉米尔。布林登·河文的痛苦,也会摧毁一部分与他连接在一起的异鬼。连接越是紧密,遭受的痛楚就越大。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最忠诚最精锐的鸦齿卫。 冲入山洞的两个鸦齿卫,瞬间倒地而死。 “咳咳。咳咳。” 公爵疼痛地咳嗽着,“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得这场战争吗?血石皇。你还想再毁灭这个世界一次?你不会成功的。布兰会阻止你。那孩子一定会阻止你!” “闭嘴吧,布林登。” 徐洛厌恶地皱眉。“你是已经老得糊涂了吗。”他俯身,捡起暗黑姐妹,举剑欲刺。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力量,从剑身传入徐洛的大脑。 这是—— 徐洛猛然间明白过来,布林登·河文为何一直用言语挑衅他,就像想让徐洛杀了他一样。布林登·河文将他的精神力,灌注在了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之中。公爵是想让徐洛捡起这把属于他的魔剑。 公爵疯癫地笑起来。 “我喂养了这把剑七十年,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承受它的力量。去死吧!血石皇。带着你的污秽和邪恶,离开这个世界!” 恍惚间。 徐洛进入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他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等走近那人,徐洛分辨出,那是年轻时的布林登·河文。公爵躺在雪地中,气喘吁吁,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几十个鸦齿卫戒备在他身旁。 但四周,更多的,密密麻麻的异鬼,将他们包围。 如果没有救援,公爵与他忠诚的下属,一定会死在这里。就在这时,森林之子出现了。手持龙晶的森林之子,杀开一条血路,来到公爵身旁。他们将龙晶交给鸦齿卫。很快,活人一边占据了优势。为了逃出生天,森林之子将布林登·河文带到了山洞。 异鬼没办法找到山洞,他们躲过一劫。 场景变幻。 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布林登·河文再次出现在徐洛面前,变成了年轻时的血鸦公爵。他手持暗黑姐妹,不无傲慢地看着身前的徐洛。徐洛看了看自己手中,同样是暗黑姐妹。 “我把它叫做暗黑仆从,”公爵说,“我用几十年,淬炼它,令它变得比任何瓦雷利亚钢剑都更强大。锋利,且充满力量。现在,受死吧,琼恩·雪诺。” 徐洛不可置否一笑。 他原本以为事情会因暗黑仆从变得困难,但熟悉的环境,让他的心情变得轻松。 “你犯了一个错,布林登。”徐洛说。血鸦公爵露出困惑的表情。徐洛收回暗黑仆从,继续说,“在这个领域里,你不是我的对手。” 徐洛向前跨了一步,便贴近布林登·河文身前。 他扼住公爵的脖子。 随后,他轻轻用力,布林登·河文便烟消云散。 幻象消失。 徐洛回到现实世界。布林登·河文倒在树根王座上,看上去已没了声息。徐洛举起暗黑姐妹,布林登口中的‘暗黑仆从’,困惑地皱眉。 梅丽珊卓走到徐洛身旁。 “我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梅丽珊卓。” 徐洛自言自语般说。 “这把剑有问题,陛下。”梅丽珊卓说。她的心里还萦绕着,布林登·河文所说的‘血石皇’的事情。这不可能,梅丽珊卓告诉自己,异鬼是寒神的奴仆。寒神将它们从永冬之地召来大陆。而琼恩·雪诺,是将要击败寒神,拯救世界的亚梭尔·亚亥。 梅丽珊卓摇头将混乱的思绪甩出脑袋。 “我们走吧,梅丽珊卓。” 徐洛将暗黑仆从收进属于长爪的剑鞘。暗黑仆从比长爪要长,露出一部分剑刃,闪烁着微弱的寒芒。两人并肩离开山洞。徐洛所设的冰墙早已破碎,几个鸦齿卫倒在山洞的通道内。看他们冰冷僵硬的尸体,当年应该也被布林登·河文转化成了异鬼。 在鬼影森林里,徐洛找到了理查德·霍普爵士一行人。徐洛带到塞外的百人,死伤过半。 一行人汇合,经过短暂的休息和治疗后,返回长城。 【135】攸伦的来访 在长城。 徐洛见到了东海望舰队司令,梅纳德爵士。自从斯卡格斯岛回来之后,这还是徐洛第一次见到他。梅纳德的神色比过去明显要糟糕许多。异鬼南下,几乎彻底摧毁了守夜人军团,这给梅纳德带来了极大的打击。 梅纳德爵士自述,他在异鬼前往东海望时,他带领兄弟们乘上船只,离开海岸,躲过了一劫。 几日后,梅纳德重返东海望,异鬼已经离开。他沿着绝境长城,一路来到黑城堡。他们解决了驻守在这里的异鬼,派人南下了解情况。那个时候,徐洛正率军向临冬城撤退。 徐洛等人在黑城堡短暂休息,处理了伤势。 随后,他们继续南下。在后冠镇,徐洛找到了被围困的皮革等人。异鬼不会游泳。他们无法涉水威胁到后冠塔中的众人。只要水面有结冰的迹象,皮革就带人砸碎冰层。再加上异鬼没有远程部队,这群人竟奇迹地生还。 徐洛原本以为皮革死定了。见到皮革还活着,这让他很高兴。 一行人继续向南,前往临冬城。 路上,徐洛注意到梅丽珊卓一直心神不宁。他便询问梅丽珊卓有什么心事。红袍女祭司心事重重地摇头。“不,陛下,”她说,“我没什么事情。” 徐洛坚持“告诉我吧,梅丽珊卓。也许我能够帮你。” 梅丽珊卓沉吟片刻,说 “您还记得血骨山吗?您问我从火焰中看到了什么。”她望向徐洛,说,“我看到您身处火焰之中。我害怕您以为那是要献祭您本人,所以没有说出来。” “就为了这个吗?” 徐洛纳闷,“我们已经解决问题了,女士。虽然异鬼还活着,但没有了布林登公爵的指挥,它们不足为虑。若是没有公爵,在血骨山,我便处理掉它们了。” 梅丽珊卓艰难一笑,说 “是的,陛下。我相信您。” 徐洛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们很快抵达临冬城。徐洛将侦查骑兵派出,前往恐怖堡、荒冢厅、卡林湾和白港,询问情况。 信使陆续返回。 布林登·徒利爵士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已经攻占卡林湾。异鬼因血鸦公爵的死陷入混乱。布林登爵士随即派出士兵,追杀它们。 荒冢厅已经陷落。信使只在外绕了一圈,便转身离开。 得益于泰隆·斯特恩的领导,恐怖堡还在徐洛手中。不过,他们的粮食已经耗光。泰隆马格拿开始命令士兵捕捉恐怖堡中的老鼠当做食物。 白港的指挥官是效忠于曼德勒家族的加尔菲·史拉特爵士。加尔菲原本打算命令船只离开白港,前往南方。在异鬼陷入混乱后,他选择暂时停留。有一个好消息是,加尔菲爵士及时援助了逃向白港的难民,有至少一半人活了下来。其中包括破盾者梭伦。 徐洛派出剩余的军队,占据恐怖堡,最后的壁炉堡,荒冢厅等城堡,以点及面,逐渐稳定了北境的局势。 布林登·徒利爵士,负责对剩下的异鬼进行清剿。这会是一个缓慢而无趣的过程。但只要没意外干预,应该会很顺利。 北境遭到了毁灭般的惨重打击,但情形终究是逐渐稳定下来。 … 这天。 徐洛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鸦眼’攸伦。 攸伦为何在这时来北境,是一个令人疑虑的问题。徐洛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是攸伦吃光他给的‘暗影草丹’后,发现没有任何效用,来找麻烦。但这也太猖狂了。就算异鬼还在北境肆虐,临冬城也不是铁种可以放肆的地方。铁种只要敢在磐石海岸靠岸,徐洛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扔进海里喂鱼。 卡蒂娜带鸦眼抵达时,徐洛正在思考北境目前的处境,和接下来的解决方法。 鸦眼走到门边,看了眼门外黑纱蒙面的矛姬,砸了咂嘴,大步走进会客厅。他自顾自的拉过椅子坐下。白灵突然站起来,毛发尽立,朝着鸦眼呲牙。 “没事儿,白灵。” 徐洛挠着冰原狼脖子,安抚它。这里是临冬城,鸦眼就像徐洛身处铁群岛一样无助。只是徐洛对他没有恶意,不然鸦眼会死上一百次。绝对不少一次。 鸦眼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饮尽,长出了一口气。他身后的哑巴铁种转身离开会客厅,顺手将门合上。房间内只剩下徐洛和鸦眼两人,暗淡的灯光在他们之间摇曳。 “你不介意我关门吧?”攸伦问。 “不。” 徐洛回答。 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攸伦,大脑却仍在思考着,关于如何解决剩下异鬼的问题。布林登公爵虽死,异鬼却仍存在。更糟糕的是,徐洛没能带回布兰。这一点一直令他不安。 攸伦握着手中水杯,呆望着它。 “在铁群岛,我听说了北境发生的事情。”攸伦说,“你应该告诉我一声的。如果你派人来找我,我一定不会拒绝你的请求。——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来的路上,我看到很多逃难的异鬼。恭喜你,琼恩陛下。谁能想到,您竟能在这样的危局中,找到一条生路。” 徐洛眨眨眼,紧抿嘴唇。 他对鸦眼的此行的目的,有些好奇。鸦眼来,肯定不是为了谈论异鬼。在异鬼拥有庞大的舰队前,它们都无法威胁铁群岛。这些尸体,对鸦眼来说无足轻重。 攸伦说“作为贺礼,我让达格摩撤出了托伦方城。礼轻情意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哦,不。” 徐洛揣摩着鸦眼的心意。他在讨好我,徐洛想。徐洛不可置否地耸肩,说“我很感谢。我本准备这几天收回托伦方城。你为我省了不少麻烦,攸伦。” 攸伦干笑两声。 徐洛冷冰冰,戒备的态度让他觉得好笑。“我没有恶意,琼恩。”鸦眼说,“你知道,我们俩是站在一边的。哦,对了。我还给你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血鸦公爵的继承人,布兰·史塔克,乘船去了南方……” 嗯? 徐洛手指顿住。 他没能掩饰自己的惊愕和困惑,锁起眉头。看到这一幕,鸦眼发出两声邪恶的笑。徐洛收回手,放在腿上。他的脸冷得像外面的冰,目光尖锐地看向鸦眼。 “布兰去南方做什么?”他问。 攸伦向后靠在椅背上。他端起水壶,再次将自己的杯子注满。咕咕的水流声在房间内回荡。琼恩现在一定很心急,攸伦想着,这一点让攸伦很高兴。 “如果你想去南方,我的舰队可以为你帮助。”攸伦说,“……当然,我会收取一点点,小小的报酬。” “你想要什么?” 徐洛心里很乱。他压抑住内心的不满,问。 “一点帮助。” 攸伦放下水杯,转向徐洛,幽冷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徐洛的身体。他没有说出自己想要的,转而解释,“史塔克家的小子,成了血鸦的继承人,我想你知道这件事。但不止是布兰·史塔克,还有另一个——” “瑞肯?” “那个小男孩在南方。布兰·史塔克想找到他。” 攸伦的话,让徐洛得到了另一个讯息。血鸦布林登成功腐化了布兰。难怪,在山洞中等死的公爵显得那么镇定。他原本就时日无多,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徐洛思考着现状。他不能让布兰带走瑞肯。要想解决异鬼,必须从根源斩草除根,断绝异鬼之王的继承人。 攸伦抓住我了,徐洛想。他看向鸦眼,问 “瑞肯在哪儿?” 鸦眼活动着手指。 “我的报酬?” “你想要什么?” 这一次,鸦眼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在考虑自己能不能说出来。鸦眼又喝光了一杯水,说“你知道,我在夏日之海,占据了鸦眼的身体。但这不准确。攸伦没有彻底消失,他仍然在这具身体里。” 徐洛眨眨眼,他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鸦眼,更确切地说,俳雅·菩厉继续道“我和攸伦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争夺,最后达成妥协。白天,由我支配这具身体。晚上,攸伦重新成为它的主人。——在铁群岛,是攸伦突然抓了你,不是我。——但最近,攸伦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开始不愿意在白天沉睡。他试图从我手中,彻底夺回这具身体。他成功的话,我就死定了。” 徐洛摩挲着下巴。他这才明白俳雅·菩厉来临冬城的目的。 “你想让我帮你彻底解决攸伦?”徐洛问。 “嗯。” 俳雅·菩厉脸色很凝重。他将自己最重要的秘密,就这么告诉了一个陌生人,心里难免不安。但他有把握,徐洛会帮他。因为徐洛一定会想知道,瑞肯在哪儿。 “我可以帮你,”徐洛走到俳雅·菩厉身旁。“但你的消息最好是真的。否则——” 俳雅·菩厉干笑两声,说 “当然。” 徐洛抬头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鸦眼、俳雅·菩厉、布兰·史塔克、瑞肯·史塔克……不同的名字在他心里徘徊,搅得他心神不宁。 徐洛长长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协住俳雅·菩厉。他可以做到这件事情,而且方式非常简单。 易形者的能力。 在俳雅·菩厉放松自己后,徐洛会进入他的身体,找到攸伦,并杀了他。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六形者’瓦拉米尔在意识到自己快死时,试图进入一名矛妇的身体,杀死矛妇的意识,占据她的身体。但力量强大的六形者,却没能战胜一个普通矛妇。瓦拉米尔把自己弄进了狼的身体,失去了意识。 但徐洛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将手搭在‘鸦眼’的额头上,集中注意力。 【136】尘埃之殿:‘三’的预言 四周的场景渐渐变幻。 徐洛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灰暗的宫殿。宫殿没有穹顶,湛蓝湛蓝的天空就在他的头上。四周的墙壁灰败、陈旧,落满尘灰。 尘埃之殿。 魁尔斯男巫的居住地。 房门推开。 一个年轻的女孩出现在门边。她有一头银金色头发,如同金丝与白银编成,雍容万千。她的眼睛是高贵的紫色。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就像瓷娃娃一样可爱动人。 她声音如铃,颤抖却矜持地向屋内的人宣布 “我乃坦格利安家族的风暴降生丹妮莉丝,维斯特洛七国的女王。”刚到魁尔斯的丹妮莉丝,还没去奴隶湾,一举一动间,都还有着少女的不安。“请给予我忠告,用你们征服死亡的智慧教导我吧!” 丹妮莉丝。 女王拥有超凡绝伦的美貌。徐洛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徐洛身旁,坐着魁尔斯男巫,他朝徐洛低头致意。徐洛眨眨眼,意识到他是俳雅·菩厉。这还是徐洛第一次见到俳雅·菩厉的真身。他穿着黯蓝色长袍,嘴唇幽蓝,近乎乌黑。脸上布满浅浅的皱纹,却没有衰老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很干净整洁。 俳雅·菩厉的声音低若游魂。 ‘……我们活着……活着……活着……无所不知……我们无所不知……不知……不知……不知……’ “我来寻求真理,”丹妮说,“在长廊,我看到了景象……是真实还是虚幻?是过去还是未来?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影中之影……明日之形……啜饮冰之杯……啜饮火之杯……’ 龙之母,三之子。 “三?”丹妮困惑。 ……龙有三个头,龙之母……风暴降生……命中注定你将燃起三团火焰……一团为生,一团为死,一团为爱……命中注定你将乘骑三匹坐骑……一匹床笫,一匹恐怖,一匹为爱……命中注定你将经历三次背叛……一次为血,一次为财,一次为爱…… “我不……”丹妮里斯的声音变得微弱,“我不明白。帮帮我。告诉我。” ……帮帮她……告诉她……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打开。鸦眼攸伦冲进来。他手持弯刀,脸色残忍而狰狞。“我来救你,陛下。”攸伦大喊着,朝俳雅·菩厉冲来。 徐洛拔出暗黑仆从,挡在俳雅身前。 “你的对手是我,攸伦。” “无信者。背叛者。冰霜王冠之主。”攸伦厉声尖叫,“你阻拦不了我!我会屠尽一切神灵!也包括你!”攸伦向徐洛挥动短刀。 他的攻势很猛。 徐洛左右躲避,一直后退。“我会杀了你!”疯狂地鸦眼喊。徐洛没有理会,他出剑,挑飞攸伦的短刀。多斯拉克短刀在暗黑仆从面前,脆得像一张纸。 徐洛随即一剑刺穿攸伦的身体。 “不!——” 铁群岛之王呐喊。“救我!女王!——” 丹妮莉丝这才反应过来。三条龙出现在丹妮身后。它们还是小小的样子,一只趴在女王头顶,剩下两只挂在她的肩膀上。它们伸长了脖子,朝徐洛喷火。 烈焰融化了徐洛身上的寒冰铠甲。冰霜化作溪流,流过地面。 徐洛挥动暗黑仆从,刺向女王。 场景再次变幻。 徐洛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个房间。徐洛从未来过这里,但他辨认出这是哪儿。极乐塔。这个充满悲伤哀愁的地方。莱安娜·史塔克死于此处。 丹妮莉丝站在徐洛不远处。 1)此处剧情有删减。我还暗示一句这是为大结局埋的伏笔。 长久。 徐洛睁开眼睛。他意识到自己仍在回忆。俳雅·菩厉坐在他的身旁。这一次,徐洛回到了临冬城的会客厅。幽暗的房间,令徐洛感到安心。 俳雅·菩厉满头大汗,他粗重地喘着气,嘴角却高高扬起,疯狂地大笑。 “感谢你,阴影之主。你救了我的命。” 徐洛紧紧合上眼睛,理清思绪,将自己带回现实之中。 “瑞肯在哪儿,男巫。” 俳雅·菩厉整理衣衫站起来。 “……我不知道。” ‘刷’—— 俳雅·菩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徐洛抓住,抵在了墙上。“告诉我,瑞肯在哪儿!”徐洛冰冷的目光深处,隐藏着不满地火焰。 俳雅·菩厉颤抖了一下。 他真的不知道瑞肯的下落。他一直不肯说出来,就是害怕说出真相,徐洛不愿意帮他。俳雅·菩厉赔笑,试图压上筹码讨好国王“我的舰队,可以——” ‘啪’ 徐洛将俳雅·菩厉重重扔在地上,发出巨响。 房门打开。 铁群岛的人冲进来。矛姬试图拦住他们。看到地上的‘鸦眼’,几人怒不可遏,正准备拔出武器。“滚出去!”俳雅·菩厉怒斥,“我让你们进来了吗!” 铁种楞在原地。 他们顿了几秒,退出房间。矛姬收走了他们的武器。 徐洛在椅子上坐下,身子仍因愤怒微颤。“那布兰呢,他在哪儿?”徐洛问,“你不会想空手套白狼吧,俳雅?” 俳雅·菩厉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徐洛就算给他一刀,俳雅·菩厉都不奇怪。只是挨了一顿揍,这完全是意外的惊喜。 俳雅说“你觉得我欺骗了您?没有我给您带来讯息,陛下。您怎么知道布兰·史塔克去了哪儿?” 徐洛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俳雅身上。 俳雅动动嘴角,扭过头,说“您手上,不是有人知道瑞肯的下落吗?”他以为徐洛会冲上来,再揍他一顿。但徐洛没有动。 徐洛开合着手指。 卢斯·波顿公爵。 徐洛明白俳雅·菩厉的意思。 徐洛在心里计算着要不要杀了男巫,以儆效尤。不知道瑞肯下落的男巫,对他来说毫无用处。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做。无论铁种多不喜欢他们的国王,徐洛若是在临冬城杀了攸伦,都会引起和铁群岛的战争。 此外,这也会增加徐洛夺取铁群岛的难度。 “铁群岛的舰队,会为我帮助?” 徐洛轻声问。 “是的,陛下。”俳雅·菩厉嘴角浮起喜悦,恭敬地说,“只要您需要,铁群岛会护送您前往南方。” 男巫似乎觉得,徐洛必须依靠他的舰队。所以,才敢有恃无恐地欺骗徐洛。但事实上,在五王之战期间,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打造了一支舰队。只是没能派上用场,罗柏就死在了红色婚礼上。 “很好,菩厉。你先下去吧。”徐洛说,“回铁群岛,等我的消息。”徐洛若有所思。他的确有一件事情,需要铁群岛舰队的帮助。 菩厉离开后。 徐洛一个人坐在阴暗的房间。他想知道,要怎么处理目前的情况。 原本,徐洛已下定决心,处死波顿公爵,给威曼·曼德勒大人一个交代。但现在,要坐视布兰带走瑞肯吗?徐洛腹内酸楚。……布兰。我的小弟……除了放卢斯·波顿一条生路,徐洛手中,没有别的筹码。 我该留下拉姆斯的,徐洛想着。这样,就可以向波顿公爵许诺,由拉姆斯继承恐怖堡,来交换瑞肯的下落。 现在,他不得不冒着得罪白港的风险,释放波顿公爵了。 徐洛感觉心情很沉重。万事皆有代价。徐洛告诉自己,有时候,你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回到房间,已是夜晚。 徐洛关上门,将自己锁在黑暗中。没有什么地方,比属于自己的房间,更让他觉得惬意和放松。黑暗中,一丝微妙的空气波动。徐洛睁开眼,抓住靠近自己的人。 徐洛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了黑暗中的阿莎。海怪少女狡黠而平静地望着他,确信徐洛不会伤害她。2)此处剧情有删减。 ……不。 徐洛将阿莎推开,深吸了一口气。 海怪少女惊愕地看着徐洛,不知所措。 徐洛弯腰捡起地上的长袍,给阿莎披上。阿莎没动,任由徐洛施为。“是我不够有魅力吗?”阿莎问。 “不,你很有魅力。”徐洛说,“但只有脸蛋的女人,对我来说,只有价格的区别。你的要价太高了,阿莎。” 对阿莎的举动,徐洛很愤怒。他不喜欢有人试图利用和操控他的感觉,因此也没给阿莎·葛雷乔伊留任何情面。 徐洛打开房间,对阿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莎愤懑地跺脚,大步离开房间。 “吾王。” 卡蒂娜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大惑不解。 “我们换一个房间。”徐洛挥手打断卡蒂娜,命令。他没准备为阿莎出现在他的房间责怪守卫。像阿莎这样聪明的女人,总是能找到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很快,仆人赶来,将徐洛的东西,搬到曾属于奈德公爵和凯特琳夫人的房间。这个房间位置更加安全,不会有人能从窗外溜进去。房间外还有一个属于护卫的小隔间。奈德公爵在时,似乎没怎么使用过,徐洛准备把这个小隔间交给卡蒂娜和她的矛姬。 我该意识到的,徐洛想,一旦平定北境,就会有无数人盯着北境之王的身旁。谁成为王后,就意味着获得崇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 徐洛想起威曼·曼德勒大人。 在从荒冢厅前往临冬城的路上,伯爵将自己的孙女介绍给了徐洛。 薇尔菲德,还有,薇拉? 也许,我该告诉威曼伯爵,我想让薇尔菲德成为我的妻子。伯爵的长孙女,对政治婚姻没那么反感。至于薇拉,还是不要去耽误小姑娘的一生了。徐洛开合着手指,他的眼前浮现起瓦迩公主的脸。国王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万事皆有代价。 【137】龙石岛的百花骑士(一) 几日后。 徐洛在恐怖堡为劳伦斯·雪诺和艾妲·陶哈举行了婚礼。北境遭遇了太痛苦的灾难。原本人口过百万的北境,如今剩下的人,很可能不足七十万。若不是异鬼复活尸体有上限,北境已是尸体的乐园。徐洛希望,婚礼能为他们带来一点喜庆的气息。 婚礼举办得很热闹。 超过一半的北境领主到场,参加了婚礼。他们拥挤在恐怖堡内、城堡外,一时欢声笑语不断。梅丽珊卓女士为他们主持婚礼。 成婚仪式结束后,徐洛赐封劳伦斯为霍伍德伯爵,领有霍伍德家族的土地。 泰隆·斯特恩得到了恐怖堡伯爵的封号,以表彰他在战争中,守住恐怖堡的功勋。波顿家族的一部分土地,分给了北境贵族。一部分赐封给了南方的骑士。除此之外,达斯丁家族的土地被全部没收,用来赐封理查德·霍普爵士、比兹伯利伯爵等人。 在这之后。 徐洛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比武大会,以娱乐南方骑士。罗贝特·葛洛佛压抑不住,也下场参与了比武大会,被理查德·霍普爵士击败。霍普爵士最后获得了比武大赛的冠军,命名薇拉·曼德勒为爱与美的王后。 经过了几天休整,徐洛任命布林登·徒利爵士为临冬城代理城主。在他离开北境这段时间,管理北境的事务。随后,徐洛前往白港,准备南下。 一方面,他要去找在南方的瑞肯。另一方面,徐洛手中的龙晶消耗殆尽,他也需要得到新的龙晶补充。 第一批布拉佛斯商人已经抵达白港。 他们在白港开设商铺、在小镇和村庄开设工坊,他们购买北境低廉的原材料,利用北境廉价的人力来生产商品。布拉佛斯商人因为早些年的航海运动,积累了比维斯特洛更丰富的资金与技术。他们的生产出的东西,比北境人使用的要更好、更廉价。很快,布拉佛斯商人的货物,就逐渐占据了北境的市场。 徐洛在视察过白港后,带着两千士兵,乘坐十二艘白港的船只,前往龙石岛。 … “该您了,陛下。” 席瓦斯棋进行到一半,局势明显对卢斯·波顿更有利。前任恐怖堡公爵眼中带着很淡的笑意,看着对面的徐洛,示意道。 徐洛死盯着棋盘,对海边吹来的冷风恍若未觉。 龙石岛很贫瘠。这里多是岩石和沙地,居住在岛上的都是渔民。作为领地,龙石岛并不理想。但它是坦格利安家族最早的居住地。历年的王位继承人,都会被封为龙石岛公爵。在夺取坦格利安家族的王位后,劳勃·拜拉席恩遵循惯例,将龙石岛封给了二弟史坦尼斯。这一直令史坦尼斯不满。性情耿直的史坦尼斯国王,更希望继承家族领地,风暴地。 而对徐洛来说,龙石岛有另外一个重要意义。这座岛上拥有丰富的龙晶矿藏。 要想持续清理掉北境的异鬼,一定的龙晶储备是必要的。更别说,布兰还在未知的地方,不知做着什么事情。徐洛也不清楚,会不会有第三次异鬼战争。他希望没有,但…… 徐洛挪动棋子。 他在决定释放卢斯·波顿后,让公爵披上了黑衣。但徐洛不愿把公爵送上长城。以卢斯·波顿的能力,可能不到三个月,守夜人军团就会归他所有,那是徐洛无法接受的情形。所以,徐洛把公爵也带到了南方。在他身边,公爵总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不是善于谋划的人,都喜欢棋类游戏?徐洛很想问这个问题。徐洛被公爵压得想摔棋盘了。双方又进行了六七着,徐洛双手一摊,只能承认自己输了。 公爵笑笑站起来,迎向碧蓝海面。 南方的气候还很温和,虽也偶尔下雪,但远不像北境一样,大雪连绵。碧蓝碧蓝的海面水波荡漾,岸边停靠着白港的十几艘三桅帆船。国王的士兵在岸边忙碌,搬运物资上岸,在岸边修建营地。 另一边,数千提利尔士兵,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理查德·霍普爵士带人与敌人对峙。而国王则与公爵在海岸岩石上,下起了席瓦斯棋。 “您真觉得,可以说服百花骑士,让出龙石岛?”公爵背负双手,问。 抵达龙石岛,徐洛便派俘虏‘苦桥男爵’洛伦佐·卡斯威,进入城堡,拜见龙石岛暂时的主人,‘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试图说服洛拉斯交出龙石岛。 徐洛要开采岛上的龙晶,自然需要将龙石岛握在手中。 这是一个善变的世界。由提利尔家族的军队占着龙石岛,无论对方做出什么承诺,徐洛都无法安心。 “您不知道,百花骑士在进攻龙石岛的时候,受了重伤吗。”徐洛一边摆弄棋盘,一边说,“而我能够治好他的伤。您说是龙石岛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卢斯·波顿当然知道洛拉斯受伤的事情。 “我还听说,他是被热油泼伤,整张脸都毁了容。他恐怕见都不愿见您。” “唔。” 洛拉斯·提利尔,被称为‘百花骑士’,拥有维斯特洛大陆最帅气的脸。再加上一身高超的武艺和高贵的出身,被小恶魔提利昂称为‘传奇’。因为维斯特洛大陆一半的女人,都想上他的床。对这样的人来说,脸蛋受伤,的确是很残忍的事情。 但关于说服洛拉斯,徐洛心里已有了全盘计划。计划这种东西,要坚决的推进施行后,才知道结果。 “再来一局吧,公爵。”徐洛摆好棋盘,说,“这一次,我一定能赢你。” “呵。” 公爵轻笑,“您能把恐怖堡还给我,我们再来一局吗?陛下。这一次,我一定赢你。” “好吧。” 徐洛放弃。他可没兴趣把恐怖堡还给卢斯·波顿。一来,这是局以人命为游戏的棋,徐洛不喜欢。二来,他也没绝对的信心能够击败公爵。 过了一会儿,苦桥男爵返回。 公爵直接离开了礁石。他对这位害他失去北境的男爵,没有半分好感。卡斯威男爵看上去对此毫无察觉,他恭敬地向徐洛行礼,说 “洛拉斯爵士在城堡内等您,陛下。” 徐洛带着卡蒂娜和理查德·霍普爵士,跟随卡斯威男爵进入城堡。在主堡外,卡蒂娜和霍普爵士交出武器。百花骑士以骑士精神闻名大陆。徐洛倒也不担心洛拉斯·提利尔会使诈,违背宾客权利对他动手。 洛拉斯所在的房间,原属于国王史坦尼斯。房间很大。里面站着四个卫兵,仍显得很空旷。床边拉起了帷幕,影影绰绰,能分辨出一个蹲在床边的人影。 徐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房间,不时看向帷幕内。 “您就喝点吧,”帷幕里的人恳求道,“就算不为了您自己,就当为了梅斯大人,为了您的母亲艾勒莉夫人。为了您的两位哥哥,和妹妹。玛格丽小姐还在君临等着您呢……大人,您的脸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坚持用药,过不了多久,就会一点点好转。……这世上比您惨的人多了。您想想小恶魔,他……” “滚啊!——” 床上的人咆哮,打断对方。 托盘随之掉落,水杯和药碗落地,留下一地污渍。 【138】龙石岛的百花骑士(二) 全是屁话。 徐落在心里冷嘲了一句。 受重伤和生病的人,最容易陷入一种,‘全世界就我最惨’的幻想状态。这个时候,告诉他要为别人活下去,只能加重他对世界不公的埋怨。‘为什么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我却要这么痛苦?’。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那些承受着痛苦,还能保持对生活乐观态度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而以小恶魔为例子劝告,更是蠢得没救了。 在洛拉斯人生最顶峰的时,他一定对小恶魔很不屑,会不自觉的产生‘这人为什么不去死’之类的想法。现在竟有人说他和小恶魔提利昂一样,引起的愤怒可想而知。 要想说服洛拉斯接受治疗,仅仅靠言语的安慰是不行的。像洛拉斯这样从小一帆风顺,站在世界顶端的人,绝不属于能忍受痛苦,面对生活的那一类。只有让他恢复健康,拥有完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才有机会让他面对现实。 徐洛等不下去,径直掀开帷幕,走了进去。 饶是有心里准备,真看到百花骑士的脸,徐洛还是吃了一惊。洛拉斯·提利尔引以为傲的金发脱落一半,露出满是狰狞疤痕的头皮。他昔日俊美的脸蛋,因烫伤显得红肿、布满斑痕,看上去颇为恐怖。 徐洛的突然闯入,是床上的洛拉斯与床边的学士贝拉德都没想到的。 贝拉德学士惊愕地看着徐洛,问 “你是谁?” “你是谁?” 百花骑士以更大的声音喊。“你是怎么进来的!卫兵!卫兵!”他高声命令,“卫兵在哪儿!给我杀了他!”洛拉斯·提利尔现在最忌讳的,大概就是有人看到他的脸。更别说,还是一个陌生人。这让他的大脑一瞬间陷入混乱,近乎失去理智。 “琼恩·史塔克,爵士。” 徐洛平静地自我介绍。帷幕外传来打斗的声音,四个卫兵远不是理查德·霍普爵士加上卡蒂娜的对手。徐洛提高声调提醒霍普爵士不要杀人。他们是来寻求合作,不是来找麻烦的。 “不要着急,爵士。”徐洛走到一旁坐下,“我是来帮你的。” 洛拉斯·提利尔很快意识到,对方比他想的要强大。洛拉斯冷冷看着徐洛。 “帮我?” “我能治好你的脸。”徐洛说。 “嗯?” “唔。如果你想的是恢复到以前的模样,我不确定。但至少能让你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平,让你能够毫不介怀的在阳光下走动。而且,来日方长,百花骑士。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只要活着,你总有机会找到办法,变回以前的样子。你觉得呢?” 洛拉斯·提利尔微仰起头。 他的目光在徐洛身上上下移动。“你打算怎么做,琼恩·史塔克。”百花骑士问,“还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洛拉斯·提利尔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但绝不是只靠脸蛋吃饭的傻瓜。要知道,这位提利尔家族的三子,可是大陆最优秀的骑士之一。 徐洛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百花骑士。 他拿起一旁的桃子,开始削皮。 “您知道独角兽吗,爵士。” “独角兽?”一旁的贝拉德学士插嘴道,“您是说,可以起死回生的独角兽?——那只是传说。卡拉尼奥学士证明了,独角兽的传说是假的。这种生物并不存在。人们口中的独角兽,只是灰山羊。” 贝拉德学士这么着急解释,令人意外。早听说学士不喜欢超自然的东西,徐洛对此只是耸耸肩。 徐洛打了个响指。 唤潮而生卡蒂娜牵着火吻走进来。 看着只有火吻头顶的螺旋独角,贝拉德学士惊愕得合不拢嘴。他的脸色,应该用难看来形容最为准确。学士的目光,就像看到自己的祖先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没有起死回生那么夸张,但它可以让您的伤口快速愈合。”徐洛对洛拉斯说,“然后,我会让梅丽珊卓女士,用魔法为您疗伤。一些草药,也会起到很好的帮助。” 洛拉斯·提利尔目光停留在火吻身上。他没能掩饰住自己眼中的喜悦和希望。 “这真的是独角兽?”百花骑士问。 “反正不是灰山羊。” 徐洛把桃子递给卡蒂娜。“尝尝?”野人少女接过桃子,咬了一口。能放到洛拉斯桌上的桃子,自然是品相口味都极好的那种。从未吃过桃子的卡蒂娜,露出惊喜的表情。 徐洛牵着独角兽,走到床边。 “如果你同意,爵士,我们就开始了。” 洛拉斯·提利尔矜持地抿紧嘴唇。他对徐洛还持怀疑态度。或者说,他对自己能恢复没有信心。百花骑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 火吻低下头,独角触碰洛拉斯的胸膛。 一道暖流在洛拉斯的身体里流淌。 洛拉斯能感觉到他的伤口传来新生的痒痒的感觉。 “别碰,爵士。”徐洛提醒,“你不想把自己的脸抓花吧。” 洛拉斯嘴唇紧抿,放下手。 这个过程进行得很快。 随后,徐洛将自己提前备好的小镜子递给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接过镜子,仍在迟疑。“看看吧,爵士。”徐洛鼓励他。 又过了片刻,洛拉斯举起镜子,缓缓将头移向镜面。 洛拉斯在镜中看到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它看上去憔悴、黯淡,但比洛拉斯想象中的,要好了太多。因为被烫伤的人不能被冷风吹,房间的窗户是关上的,只有昏暗的火光。洛拉斯从镜中几乎看不见脸上的疤痕。他痴痴望着镜子,一时竟不愿放下。 徐洛这才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希望,你能够让提利尔家族的士兵,撤出龙石岛。洛拉斯爵士!” 洛拉斯顿了一下。 他放下镜子,看向徐洛,狐疑“您想要龙石岛?” “嗯。” “这是在开玩笑吗,大人?我们死了多少人,才攻下龙石岛。就算我同意,瑟曦太后也不会同意。她一定会再派军队,来夺回这里。” “我很认真的。” 徐洛说,“瑟曦现在自顾不暇,一时半会儿没心情干涉龙石岛。此外,她当初就不是想要龙石岛。她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削弱提利尔家族。你没看出来吗,爵士?瑟曦只是把你当剑使罢了。难道,你还没收到消息,瑟曦准备让教会审判你的妹妹,玛格丽·提利尔?” 一连串的追问,让洛拉斯懵在原地。 徐洛乘机继续诱导百花骑士,说“你放心,我会让人陪你演一场戏,就像龙石岛是被我攻占的一样。瑟曦没机会找你的麻烦。好好想想吧,爵士。希望我下次来,你已经有了答案。” 徐洛说着,起身牵着火吻离开,留洛拉斯傻傻坐在床上。 徐洛完全不担心洛拉斯会拒绝自己。 一来,洛拉斯的脸没有完全恢复,他需要徐洛。二来,龙石岛对提利尔家族毫无意义。而洛拉斯又需要早日返回君临,替他的妹妹,‘小玫瑰’玛格丽·提利尔参加比武审判。 徐洛给洛拉斯几天思考的时间,因为他还急着赶着去另一个地方,寂静岛。 卢斯·波顿公爵告诉徐洛,瑞肯·史塔克在寂静岛上。 【139】寂静岛 寂静岛,是座水中岛屿,位于三叉戟河注入螃蟹湾的入海口附近。这里居住的,多是虔诚的修士、避世的农夫、逃难的难民、寻求帮助的孤儿寡母。岛上梯田遍地,蔬果繁茂,人们自耕自种,丰衣足食。在战乱频发的维斯特洛,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战船徐徐靠岸。 能看到岸上已站了一排人,警惕地打量着靠近的战船。 他们不欢迎我,徐洛想着。舷梯放下,徐洛只带了理查德·霍普爵士和卡蒂娜,以及几个矛姬上岸。皮革留在船上,指挥士兵。徐洛不是善男信女。他很清楚,大部分时间,一个人要达成目的,都需要借助武力。他没想无节制的用剑,但必要时,他也不会拒绝。 身着修士袍的修道院长老走出人群。 长老年龄约莫五六十岁,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和蔼可亲。他恭敬地向徐洛行礼,问 “您是谁,来寂静岛所为何事儿?” “琼恩·史塔克,长老。” 徐洛还礼。他一眼看去,没从人群中看到‘猎狗’桑铎·克里冈的脸。徐洛重新看向长老,说“我来找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 长老眨了眨眼。 他智慧的目光像是看穿了徐洛的心思。长老回头,朝人群挥手,示意他们散开。“您请跟我来。”长老说。他率先朝岛的另一侧走去。 徐洛跟在他的身后。 “得七神庇佑,我们找到这座小岛。因为潮汐和沙地的阻隔,就算在战争进行得最激烈的时候,我们也没受到干扰。因此,常年会有受伤的人,和带着孩子的女人,来岛上寻求帮助。” 长老边走边说,“她们在伤势愈合后,很快就会离开这座岛。因为我和我的兄弟发誓献身七神。能够做到洁身自好的兄弟值得尊重,但我不愿其他兄弟为女人深受煎熬。” 徐洛装作看四周的农田,说 “这里很富饶,长老。” “是的,这是七神的恩赐,”长老停下,“您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陛下。” 长老称呼徐洛‘陛下’。 “你知道我的事儿?”徐洛有些惊讶。 “河水给我们带来恩赐,它浇灌我们的农田,赐予我们财富。偶尔,也会有尸体和伤者从上游被冲来。那些人是战争的受害者。我想,这是河水在要求我们给予回报。我们会埋葬死者,治愈伤者。受伤的人带给我们很多消息,陛下。其中有些是关于您的。有的令人赞美,有的让人感到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人恐惧的事儿。徐洛笑了笑,说 “我想找的女人,是一个野人,名为欧莎。她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那孩子是我的弟弟,瑞肯·史塔克。” “当然。” 长老说。他的语气像是对此早有预料,“我很想帮您,陛下。但我爱莫能助。在三天前,有人来岛上,带走了他们。” 徐洛脸上的笑意一下全无。 “带走了他?” “ksfok一个他的亲人。” “男孩?” 布兰?徐洛感觉嗓子里塞了古怪的东西。 “一个女人。” 国王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理不清目前的状况。有一个女人,在我之前带走了瑞肯?布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吗?森林之子?亦或,别的什么人? 徐洛的心情很沉重。 他释放了卢斯·波顿,马不停蹄地的从北境赶来,却仍慢了布兰一步……不对,徐洛看向长老。“欧莎不会让任何人带走瑞肯,长老。”徐洛回头,示意理查德·霍普爵士,“您或许不知道,欧莎是一个越过长城的女野人。她原本死定了,但我们释放了她。欧莎忠于史塔克。” 长老耸耸肩。 “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很快,霍普爵士带着士兵返回。 “无意冒犯,长老。但瑞肯对我非常重要。我必须亲自搜查,确定您没有为了保护他,将他隐藏起来。”徐洛示意,霍普爵士随即带人闯入岛上的村庄。他们沿着小岛搜索,从外围进入内侧的修道院。徐洛看到,附近的人憎恨地盯着他。当然,他们有理由不满,我威胁到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徐洛无奈地想。 徐洛捡起地上的石子,扔进河水里。 “猎狗呢,长老?”他问。 这是一个斯芬克斯的谜题,答案会意味着很多东西。 长老望进徐洛眼里。片刻,他平静地说“猎狗已经死了。我外出时,在一棵树下碰到了他。他奄奄一息,请求我的慈悲。但我仍尽心为他治疗伤势。最终,我没能从陌客的手中将他带回。猎狗死了。我为他挖了一个墓,将他的头盔放在坟头。” 徐洛轻笑两声 “您有发过誓,不说谎话吗?” “是的。每一位兄弟,都曾立誓,忠诚地对待自己和他人。” “呵。” 徐洛不屑。他这下更不相信长老的话了。‘猎狗’好好的活在寂静岛上,这一点,长老和他一样清楚。但长老说起谎来,真是不带眨下眼睛的。 “走走吧,长老。”国王示意。 长老倒是很平静。看着士兵闯入他的村庄,也没有露出恼怒和不安的神色。两人并肩而行。徐洛说“瑞肯对我很重要,长老。也许,对我们都很重要。不知道您所听过的说法是怎样的。但我必须告诉您,瑞肯在与异鬼的战争中非常关键。您一定亲自种过菜,知道那种杂草拔了又长、长了又拔的感觉,是多么令人难受。瑞肯会成为异鬼的草根,如果异鬼带走了他。” “我听说过,您对抗尸体的事情。”长老瞟了一眼徐洛。 但你并不相信。 徐洛明白对方的眼神。“如果您是担心,我为北境之王的权位而来,我会威胁到瑞肯的性命。您大可放心,”徐洛仍试图说服长老,“我是守夜人,长老。我曾发誓,不娶妻、不生子、不承荫封地。只要瑞肯还活着,等他长大,他会像父亲一样,成为临冬城公爵。我可以向您保证!” 长老低下头,捻动着衣袖,问 “如果您不是为了权势,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言语就像风,陛下。它可以用来欺骗他人,但,它真的能够欺骗您自己吗?” 这时,理查德·霍普爵士大步朝两人走来。 霍普爵士看了眼长老,向国王行礼“我们没能找到瑞肯,陛下。也没能找到女野人的踪迹。” 徐洛袖中的手不觉握紧。 “每一个士兵都知道瑞肯的样子吗?” “我让他们看过画像。” 画像由徐洛亲自绘成,但模样是瑞肯三岁时的模样。一个三岁的孩子,和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有多大的区别?艾莉亚在南方三年,波顿公爵便能用珍妮·普尔扮演艾莉亚,欺骗北境领主。 一个男孩,又会长大多少? 徐洛拔剑横在长老脖子上。 暗黑仆从的外形太容易引人注意,徐洛用布将暗黑仆从包裹,背负在背上。他手中的,只是一柄普通铁剑。但只要是剑,就能杀人。 “告诉我,长老,瑞肯在哪儿。否则,您一定会死在这把剑下。我向您承诺——” 长老双手合十,虔诚地低下头。 “瑞肯已被人带走,陛下。您若是不信,又何必问我。国王想杀人,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听说,您在北境杀了上万人。多我一个,也并不多。” “呵。是吗。” 他在尝试激将我,徐洛不可置否冷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杀了上万人。佛雷也算上?徐洛挥手,示意理查德·霍普爵士,抓来十几个修士,排成一列,跪在长老面前。 “长老,这是您最后的机会。瑞肯在哪儿。说,或者,看着你手下的修士死。” 身处寂静岛上的,都是最虔诚的修士。死亡并不能吓倒他们。没人试图违背缄默的守则,告诉徐洛瑞肯的下落。他们低着头,嘴唇翕动,祈祷着,却没发出丝毫声音。 “陛下。” 长老脸色悲痛。 徐洛示意理查德·霍普爵士动手。血腥骑士最爱的,就是杀人。什么样的人无所谓。霍普爵士很残忍笑着,拔出骑士剑,走到修士身后。 长老跪下,一脸惊恐祈求地望着徐洛 “求求您,放过他!他不知道男孩的下落。” “动手。” 国王下令。 理查德·霍普爵士随即举起手中剑。 “不要!——” 大喊从另一边传来。一个赤脚修士,快步走近。他看了看地上的修士兄弟,又看向长老。“我知道小男孩在哪儿,国王。”修士说。 “您是?——”徐洛看向修士。 “修士梅里巴德,陛下。” 梅里巴德。 徐洛知道他。梅里巴德修士原本是个士兵,后来成了修士,赤脚行走为自己过去的罪行赎罪。他带着‘美人’布蕾妮和波德瑞克·派恩三人上寂静岛,寻找珊莎。他年复一年在女泉城和附近的乡镇行走,为村民举行婚礼,听他们忏悔。同时牵着一头毛驴,将寂静岛的食物分送给贫穷的人。这是一个好人。 徐洛放下剑。“布蕾妮怎么样了?”徐洛问。 “布蕾妮?” 梅里巴德困惑地望向徐洛。 “我是布蕾妮的好朋友。” 徐洛撒谎。他根本没见过‘美人’布蕾妮。但梅里巴德不会知道这点。梅里巴德若是相信徐洛的话,他就无法将布蕾妮的下场说出来,以免激怒徐洛。 “她可能死了,陛下。”梅里巴德修士说。 “可能?” “石心夫人抓住了她,认为她有罪,打算吊死她。” “但你还活着。” “我是修士,陛下。”梅里巴德兄弟说,“我没有罪过。” “布蕾妮的灵魂,也许比石心夫人干净一百倍。”徐洛冷笑。 不过,梅里巴德说的是真的。所谓石心夫人,是复活后的凯特琳·徒利。红色婚礼的仇恨,彻底淹没了凯特琳,将她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她甚至命令无旗兄弟会的盗贼,杀死与红色婚礼毫无相关的佛雷。哪怕对方只是孩子。 在抓住布蕾妮和与美人同行的波德瑞克·派恩后,凯特琳要求布蕾妮找来詹姆·兰尼斯特。布蕾妮为救波德瑞克·派恩,似乎同意了这个请求。 徐洛不是很清楚后续发生了什么。 “瑞肯在哪儿,修士。不要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 “君临,陛下。” 梅里巴德修士说,“一个女人,将他带去了君临。女人自称小男孩的姐姐。那男孩也喜欢她。我们无权阻止亲人团聚。您说是吧,陛下。” 女人,君临? 徐洛不解。艾莉亚·史塔克,现在在狭海彼岸,多半没有回来。珊莎应该在谷地……她去了君临吗?徐洛总觉得这里有几分虚假。但他无力了解真相。 这是他微弱的希望。 徐洛只能紧紧抓住,以免自己淹死。无论带瑞肯去君临的人是谁,也比落到布兰手中要好。“很好,梅里巴德兄弟。”国王说,“在我找到弟弟前这段时间,您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关于这一点,您没有意见吧。” “不,陛下。” 梅里巴德低头。他明白国王的意思。如果他说的是假话,他就会失去项上人头。 【140】不知所措 夜风很凉。 徐洛站在船头,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 “吾王。你要不要桃子。”卡蒂娜在他身后问。 “不。” 徐洛没有回头,低声答。 ‘如果不是为了权利,您为什么会来这儿?’长老平静却轻蔑地问。 是吗。 我是为了权利,才来这儿?徐洛不这么认为。但……事情从离开长城后,就变得不太对劲。他前往艰难屯,意欲救回野人,增强长城实力,却成了野人的国王。他原本为追捕异鬼而来,却遭遇史坦尼斯身死,不得不站出来平定北境的内乱。他前往铁群岛,诛杀小剥皮,击败卢斯·波顿公爵,又成了北境的国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让他没来得及仔细思考。 而现在,他来到了南方,将要前往君临。 我以为,我为寻找瑞肯而来。徐洛开合着手掌,但命运又将把我推向何处?他想到了自己的小妹,艾莉亚·史塔克。在奈德公爵死后,艾莉亚一直想回到北方的家。却像潮水中的船,被一次次推向更远的地方,直到去往布拉佛斯。我的命运与她何其相似。徐洛不禁叹了口气。 他不打算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仍然是找到瑞肯。如果能顺便找到布兰,再好不过,但徐洛不抱太大希望。如果布兰以整片大陆作为藏猫猫的地方,要怎么能找到他呢? 回到龙石岛,徐洛在大厅见到了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 洛拉斯爵士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他换上一身华丽的金丝长袍,梳洗了自己残存的金发,依稀能分辨出往日英气袭人的模样。没能见到这位闻名大陆的美男子完整容貌,无疑是件遗憾的事情。 徐洛走进大厅时,骑士正在撕扯着一大盘猪腿肉。 “请坐,大人。” 百花骑士示意,“很感谢您这么晚了,还接受我的邀请。” “您的答复是什么,爵士。”徐洛拿过一盘鸡,撕扯起来。士兵们有时间吃饭,但徐洛直到现在,还没有喝上一口水。他喝了口酒润润嗓子,问。 “您答应过我,会陪我演一场戏。” “是的。” 洛拉斯·提利尔这么说,徐洛就明白了。这也在徐洛的预料之中。“您准备什么时候返回君临?” “今晚。” 洛拉斯将骨头扔在桌上,从侍女手中接过白布,擦干净手上油腻。 “唔。” 有些急。但也可以理解。毕竟,洛拉斯最喜欢的小妹玛格丽王后危在旦夕。瑟曦·兰尼斯特太后,诬陷玛格丽·提利尔与多个男人通奸。并且以‘加兰不是御林铁卫,不配为王后出战’为由,拒绝了玛格丽的哥哥‘勇武的’加兰,为小玫瑰出战比武审判的提议。 虔诚的小玫瑰玛格丽选择了接受教会的审判,但最近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原本与瑟曦·兰尼斯特势同水火的总主教大麻雀,与太后的关系越来越近。 “我有一个友情的提示,”徐洛慢条斯理地撕扯着鸡肉,“您在比武审判中,面对的对手,很可能是科本学士用黑魔法复生的‘魔山’格雷果·克里冈。” “魔山?” 洛拉斯·提利尔皱眉。 在奈德公爵举办的首相比武大会上,洛拉斯·提利尔利用小聪明,乘骑一匹发情的小母马,让格雷果·克里冈摔落下马,赢得了胜利。但随后,恼羞成怒的魔山,挥动他的巨剑,劈死了自己的战马。又怒气冲冲地朝百花骑士冲来。如果不是‘猎狗’桑铎·克里冈及时阻止了哥哥,洛拉斯·提利尔已被残暴的魔山杀死。对于魔山的恐怖,百花骑士记忆尤深。 “没您想的那么恐怖,”徐洛说,“复活后的魔山,拥有更强的力量,而且变得不知疼痛——” 百花骑士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这不恐怖吗? 洛拉斯·提利尔很想问。 “但另一方面,他其实变弱了。哦,它。科本学士将格雷果·克里冈变成了一具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尸体。‘尸鬼’。在我们北方,有这么一个贴切的名词来指代它。您养过猎狗,对吧?” “嗯。” 洛拉斯·提利尔回答。 养猎狗和猎鹰,是贵族的爱好之一。一只凶残敏捷的猎狗,能让主人在打猎中出尽风头。在这方面,似乎小剥皮拉姆斯最有心得。 “格雷果·克里冈,科本学士叫它‘劳勃·斯壮’,就是一只忠诚的狗。但狗这种东西,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太听话。只要看到猎物,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吗?” 洛拉斯·提利尔表情很困惑。 “好吧,我解释更清楚一点。” 徐洛喝光杯中酒,咂咂嘴,“青亭酒不愧是大陆最好的酒。您若是有空,可以让雷德温大人送一点到北境吗?——回到我们方才的话题。狗这种东西,行为动作是单一的。你只要扔出骨头,它就一定会追出去。 在比武场上,您会发现,您的对手,很可能只会简单的几招劈砍。若是对上其他人,它强悍的身体和力量,足以让它占尽优势。但您是大陆最优秀的骑士之一。要如何应对一个蠢笨的敌人,奥柏伦亲王给我们做了近乎完美的演示。如今的魔山,比面对奥柏伦亲王时,力量更强,更勇猛无畏。但……事实上,也更蠢、更慢。” 洛拉斯·提利尔表情变得很精彩。 “您怎么知道这些的?”他由衷敬佩地问。 国王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认真回答 “说实话,我是猜的。” “好的,”洛拉斯·提利尔的脸色瞬间黑了,“感谢您的忠告。” 夜里。 喊杀声响彻龙石岛。 徐洛的军队在一夜之间,攻陷了龙石岛所有城堡。洛拉斯·提利尔爵士无力抵抗,只能带着军队撤离龙石岛,返回君临。 徐洛坐在书房中,等候席恩·葛雷乔伊到来。 不论我的目的是什么,徐洛仰头看着天花板,计划这种东西,只有强硬而坚决的推行,才会知道结果。一味的计划不行动,是没办法成功的。 “您找我?” 铁群岛名义上的王推门而入。 自从孪河城返回临冬城后,席恩就一直待在临冬城内。徐洛没有带他参加对卢斯·波顿,以及对异鬼的战争。但不代表国王遗忘了席恩。 徐洛将一袋金币扔在桌上。 “这是两千金龙,席恩。”徐洛说,“此外,还有一封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写的介绍信。我要你带着这封介绍信,去石阶列岛。” “石阶列岛?” 席恩·葛雷乔伊不解。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也就是一千年前,森林之子为了阻止先民通过被称为‘多恩之臂’的陆桥,用魔法粉碎了它。多恩之臂破碎,变成了石阶列岛。 像这种地形复杂的群岛,很容易成为海盗的乐园。 历史上,维斯特洛人曾数次尝试入侵石阶列岛,戴蒙·坦格利安亲王,曾成功的将自己加冕为‘石阶列岛亲王’。但后来血龙狂舞爆发,再加上三女儿国,里斯、密尔和泰洛西不断的军事压力,迫使戴蒙亲王放弃了石阶列岛。这片岛屿重回海岛怀抱,直至今日。 “我希望你能在石阶列岛打造一支舰队。”徐洛说,“介绍信是写给‘狭海亲王’萨拉多·桑恩的。他是戴佛斯爵士的密友,会为你一定的帮助。” 席恩明白过来。这更像是一种历练。至于历练他的目的……席恩曾幻想徐洛会将铁群岛赐给他。但他后来得知了徐洛给阿莎的承诺。除非,他愿意和姐姐共治,否则,他今生已无缘染指铁群岛。但现在,席恩看到了另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徐洛没想过让他征服石阶列岛,但同样,徐洛也不会阻止他。席恩了解自己的国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只取决于自己的能力。 两千枚金龙,和一封介绍信。 这是绝大多数海盗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东西。 “是的,陛下。” 席恩·葛雷乔伊收下金币和介绍信。“您希望我什么时候出发。” 徐洛轻敲桌面。 “今晚。你可以从我的舰队中,带走任意两艘船和船上的水手。祝你好运,哥哥。” “感谢您,陛下。” 两艘三桅帆船,也绝对是大部分海盗梦里都不敢这么想的东西。这样的梦幻开局,席恩·葛雷乔伊,仿佛已看到自己征服石阶列岛,成为‘石阶列岛亲王’。 徐洛想再多叮嘱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与其过多干涉,还不如让席恩发挥自己的能力。他能帮席恩布好开局,但没办法为他做到结局。 要是从头到尾都被安排好,徐洛还不如自己上。 等席恩·葛雷乔伊离开,徐洛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计划着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时会想到船的问题,有些肉痛。虽然他可以使用这些大帆船,但这些船属于白港,也就是属于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徐洛让席恩带走两艘,同样是要给钱的。 【141】小布兰的战略 梅里巴德走在岩石滩。 夜色暗淡,水波粼粼。这还是十五年来,梅里巴德第一次离开女泉城。没有船,他无法离开龙石岛,所以国王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梅里巴德修士无聊地在海岸边徘徊,心绪繁杂。 梅里巴德修士想起了瑞肯,那个小男孩。 不熟悉的海上生活,让女野人染上了热病。梅里巴德初见他们时,女野人几乎死去。梅里巴德将他们带到了寂静岛,由长老为他们医治。七神赐予了长老治愈之手,大部分病痛,在长老面前,都形同浮云。 我做得对吗,这一次?梅里巴德修士感到困惑。 他不安地摇头,想要甩开思绪。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黑暗中逐渐靠岸的船只。这贪婪的国王,还真是忙碌。梅里巴德轻蔑地想,他的船,日夜不息地靠岸和驶离。只为了从穷人手中,给他掠夺更多的财富和权利。 梅里巴德看到了站在船头的人。 那是一个十几岁模样的男孩,棕色的头发在黑暗中显得很黑。他忧伤地看着龙石岛,嘴角挂着淡淡的、冰冷的笑意。梅里巴德不禁冷颤。这个人,看上去太像尸体。 船只靠岸。 一个接一个的‘人’跳上海岸。其中两个朝梅里巴德跑来。一开始,梅里巴德还没放在心上。但修士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两个人的动作,显得太僵硬、太整齐划一。他仔细看去,猛然间发现,这两‘人’的身上,穿着的都是冰一样的铠甲。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幽蓝的光芒。 这是? 喊杀声从另一边传来。梅里巴德修士看到国王的军队朝海岸冲来。两边的人交战在一块。梅里巴德被眼前的场景搞得有些迷糊。 他看到新靠岸的‘人’,轻易地撕碎国王的军队,就像成年人欺负小孩。随后,死去的人,缓慢地站了起来。 梅里巴德修士被这一幕吓傻了。 他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朝他冲来的两个‘陌生人’是他惹不起的。修士转身逃跑,但异鬼的速度明显比他要快。 梅里巴德一个趔趄,摔下岩石。 异鬼朝他扑来。 梅里巴德感到彻骨冰寒。他呆呆看着扑向自己的异鬼,一时无法动弹。就在这时,一支利箭飞来,贯穿异鬼身体。异鬼就像烈日下的冰,倒地,逐渐化成一滩冰水。 梅里巴德看着从自己眼前消失的东西,脸色苍白。他又盯着冰水看了半天,缓缓回过头。拉蕾萨正弯弓搭箭,一个个解决掉上岸的异鬼。 自从斯卡格斯岛吃了亏,徐洛现在去哪儿都让士兵带上龙晶。很快,手持龙晶武器的士兵赶到,将异鬼重新赶回了海里。 骸骨号重新隐匿黑暗。 国王的船队追赶了一段距离,没能追上,随即返航。 “感谢您,拉蕾萨学士。” 梅里巴德走到拉蕾萨身边,双手合十,真诚地说。 “为什么呢?” 拉蕾萨看着逐渐消失的异鬼之船,困惑地自言自语。异鬼是不知道我们在龙石岛吗,竟然这样大大咧咧地登陆。北境的挫败,没让它们学会警醒? “学士,”梅里巴德问,“刚才那是?——” “异鬼。” 拉蕾萨随口回答,“没事儿,您不用担心,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只是想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么说 梅里巴德的心里很苦涩。“异鬼真的存在?”他自言自语般问。梅里巴德进一步推论,想到国王到寂静岛的目的。那人真的是为了找到他的小弟瑞肯?梅里巴德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拉蕾萨看了梅里巴德一眼,没有解释。 学士觉得,既然对方已亲眼看到了异鬼,也就不需要进一步的说明。 石鼓塔中。 徐洛开合着手指。海岸边的战斗,令国王困惑不解。异鬼为什么直接进攻龙石岛?它们不知道,国王的军队在龙石岛上吗? 徐洛仔细想了一下,它们还真可能不知道。 如果是布林登·河文公爵,徐洛离开北境这件事情,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但小布兰对‘绿先知’的能力掌握,似乎没有公爵来得那么熟练。从北境的异鬼一团混乱,没有被布兰组织起来,就能看出这一点。 ……布兰。 很明智的选择,徐洛想。 布兰也知道,自己对战争的理解,无法赶上自己的私生子哥哥。所以他直接离开了北境,来到南方,寻找瑞肯,同时在南方开辟新的领地。 如果布兰能够拿下龙石岛,将龙石岛上的士兵和渔民转化成异鬼和尸鬼,他可以拥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布兰很可能控制不了这么庞大的军队,但哪怕只有两千人的异鬼军队,也可以轻易摧毁君临。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徐洛比他先到龙石岛。 无法通过鱼梁木窥伺南方。要在一无所知的土地上开疆扩土,不太容易吧。小布兰还真是稚嫩得可爱。他在采取行动前,连事先的侦查也不做的吗? 不过,这些都只是徐洛单方面的假设。他也不知道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布兰在这里出现,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异鬼仍没放弃自己的‘大业’,还在积极地采取行动。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第二天天一亮,龙石岛上的人就将之忘得差不多。 次日。 泰楚·奈斯托斯带着工匠抵达龙石岛。 北境只有白港产出白银,缺少矿脉,也就缺少矿工。如果要雇佣到熟练的矿工和管理人员,最好的选择是富甲维斯特洛的西境。但那是兰尼斯特家族的地盘,徐洛和他们不熟,还有仇。所以,徐洛把这件事交给了万能的铁金库。 徐洛随即让矿工准备投入生产。 北境的战争,还需要源源不断的龙晶供给。另一方面,小布兰现在还很弱小。但谁能保证,将来他不会成长为血鸦公爵一样的威胁。徐洛也需要为此做好准备。 徐洛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能够抓住布兰·史塔克,把他送到一些无人的荒岛囚禁起来。比如斯卡格斯。一点点的将他劝导会正道上。毕竟虽被血鸦公爵欺骗,布兰也仍然是人,情况并非无法挽回。这样的结局是最美好的,就是过于一厢情愿。 徐洛陪同泰楚回到船边。 “陛下,” 布拉佛斯人说,“铁金库已在您身上花了五十万两千零八枚金龙。他们让我提醒您,他们希望看到一点成果。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不算过分的要求。 铁金库给徐洛钱,就是为了让徐洛把瑟曦赶下铁王座。徐洛已经消磨了很多时间在北境,铁金库一直无条件的支持他,没有任何抱怨。现在,他们要求回报,并不过分。 但徐洛还是皱眉,说 “铁王座欠你们几百万,你们都不着急。才五十万……啧,计算得可真细啊,泰楚。放心吧,告诉你身后的那些人,他们很快就会看到回报。” “希望如此,陛下。” 一队人从他们身旁走过,走向泰楚的船。 “这是龙晶,泰楚。”徐洛说,“异鬼在附近海域出现。你们返航的时候,尽量小心点。” “谢谢您。” 泰楚真诚地说。 送别泰楚后,徐洛带着破盾者梭伦和卡蒂娜,还有梅里巴德修士。一行人坐上征集来的小渔船,前往君临。 【142】君临城 君临城。 这里是维斯特洛的王都。 坦格利安家族的‘征服者’伊耿,在踏平维斯特洛后,将自己的都城定于此处。经过坦格利安家族历代的开拓,君临由一个木头碉堡,最后变成了这个由石头城墙保卫,建设着庞大的红堡,拥有七道城门的宏伟城市。 历史学者雨果·维克曾为它写就一本书,以歌颂它的伟大。这本书使用了十七万个词,来描述君临城的景色。仅仅是这一点,就令大部分沉迷酒色的贵族望而生畏。所以,这部优美的著作没能引起广泛的影响。 徐洛隐约记得其中的几个片段。 ‘众所周知,君临的发祥地,乃是这船型的老城古岛。这座岛周围的河滩,就是最早的城垣,黑水河则是最早的护城沟堑。君临的这种河州状态,持续了好几个纪元。……房舍的洪流,不断从市中心涌出,逐渐向四外扩散,漫溢、蚕食、冲击,最后夷平了这道城垣。’ ‘红堡坐落在伊耿高丘。太阳从这座城堡升起,被它遮蔽、覆盖,直至染红整座城市。人们从沉睡中苏醒。……海水和死鱼的臭味,弥散在鱼市。穷人们在跳蚤窝攒动,就像孤苦无依的野狗。’ ‘壮丽灿烂的贝勒大教堂,它代表着神圣的七神。它庇佑着这座城市,赐福着城中的市民。’ 渔船在鱼市靠岸。 “它好大啊!” 唤潮而生卡蒂娜不由自主地说。 当然。 君临常住人口高达六十万到八十万,仅仅是这一座城市,甚至不包括它附属的城镇和领地,便拥有北境一半。甚至是与如今北境等同的人口数量。 它的繁荣,仅此一点,便可管中窥豹。 “君临的国王不喜欢我们,”徐洛提醒,“从此刻起,你们就叫我徐洛。徐洛·奈戈瑞特。尤其是你,卡蒂娜。小心行事。这里比不得北境,若是惹出麻烦,我们会面临无法解决的危险。明白吗?” “徐洛?” 野人少女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古怪。”对于徐洛特意提醒她,霜雪之鹰尤其愤愤不平。她觉得自己聪明又听话,真的有必要特意提醒吗? 这时的鱼市,还有很多人往来行走。 渔民抓起翻白眼的死鱼,朝人们挥手。 “快来看,快来买啊!新鲜的活鱼,只要一枚金龙!” “看看吧。看看吧。活蹦乱跳的虾,只要十枚金龙,就能全部打包带走。” …… 卡蒂娜躲过渔民抓她的手,鼓着腮帮子。“这些人欺负我没见过大城市吗?”霜雪之鹰抱怨,“这些鱼明明都臭了,还说是活鱼。” 一条鱼,一枚金龙。 徐洛不自觉咂咂嘴。君临的物价,比他想的涨得还要恐怖。梭伦皱眉跟在徐洛身后,他忍不住开口“吾王。在您的领地上,我还从未见过这副模样。” “梭伦。” 徐洛冷冷看了他一眼。 “抱歉。” 破盾者随即醒悟,低下头。 虽然渔民听不懂古语,但若是梭伦不长点记性,很容易惹出祸患。 “记住,我们是从风暴地来的雇佣骑士。”徐洛再次重申,“我们来君临,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事情做。明白了吗?” “呵。” 梅里巴德修士冷哼一声。 “你也是一样的,梅里巴德兄弟。不要乱来。我向你保证。我若是遇到麻烦,寂静岛上的修士,一个也活不了。”国王边走边低声提醒。 一行人通过烂泥门,进入君临,沿着钢铁街而行。 国王在半道上,花了四十枚金龙,给卡蒂娜买了串小珍珠。小姑娘对货币也真是没有感觉。要是换个女孩子,知道自己的小珍珠花了四十枚金龙,怕是心疼得要死。 来到贝勒大教堂,徐洛将其他几人留在外边,独自进了教堂。 贝勒大教堂是‘受神祝福的贝勒’为七神修建的教堂。教堂内部庞大,四壁高耸,以绘有七神事迹的彩色玻璃装饰,显得宽阔又庄严。 自从虔诚而朴素的大麻雀成为总主教,贝勒大教堂就多了很多穷人的身影。瑟曦为免去欠教会的钱,以及争取教会对托曼的支持,允许总主教大麻雀重建了被称为‘战士之子’的教会武装。徐洛在大教堂内,也看到了这些身穿七芒星斗篷的骑士身影。 徐洛穿过大厅,装作不在意地打量着教堂内装饰。偶然间,他与七神像前,刚起身的修女目光交错。徐洛呆了一秒。修女的肤色是小麦色的,在皮肤白皙的人群中,格外有辨识度。修女也多看了徐洛一眼,缓步朝教堂外走去。 “司令。” 低低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徐洛回过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忧郁的艾迪。偌大的君临,想要找到瑞肯和带走他的女人,仅靠徐洛一条条街去找是不现实的。所以徐洛找上了艾迪森·托勒特。 “叫我琼恩,艾迪。”徐洛提醒。 “是。” 大教堂为了显得宽阔,大厅里是没有修椅子的。只有靠墙壁的地方,有坐的地方。教堂内的大多数人,都是席地而坐。 徐洛与忧郁的艾迪走到墙边。 忧郁的艾迪打量着四周,问“您信七神吗,司令。”据忧郁的艾迪所知,北境人都是旧神信仰。 “琼恩,艾迪。” 徐洛再次提醒,“在信仰方面,我和北境人是一致的。” “琼恩,”艾迪森说,“那您为什么选这儿呢。这压抑的气氛让我感觉快要死掉。” 因为这里不会有瑟曦的眼线。徐洛心说。 大城市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许久不见,忧郁的艾迪看上去自信许多。虽然,他的想法还是那么负面。“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徐洛问。 忧郁的艾迪沉默了许久。 “我们还在找。” “还在找?” 徐洛开合着手指。当然,艾迪接到消息一定没过多久。但不知为何,徐洛隐隐觉得奇怪。“一点消息也没有吗?女野人应该很容易辨认吧。” “他们可能换了衣服,”艾迪说,“除了衣服,野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徐洛又看到那个修女返回。 徐洛不觉皱起眉头。徐洛的目光随着修女,直到她消失。修女走过两人时,也回头,半轻蔑半嘲讽地看了徐洛一眼。她大概见多了徐洛这样的眼神。 “您对修女有兴趣?”忧郁的艾迪问。 “不。” 徐洛垂下眼眸,只是这修女让他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关于情报组织的事情,你处理怎么样。” 忧郁的艾迪不自觉抓住衣角。他站起来,活动活动了手臂,又重新坐下。艾迪森贴近徐洛,低声说“我做不到,司令。” 徐洛搓着手指。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回答。 虽然想到过,艾迪森会拒绝自己。但徐洛也没想到,忧郁的艾迪会回答得这么干脆。他站起来,说“我们走走。” 两人从人群穿过,向外走去。 现在的南方,鱼龙混杂。穷人有多少,总主教大麻雀的眼睛和耳朵,就能延伸多远。瓦里斯在黑暗中活动,把消息报告给琼恩·克林顿,替他暗杀存在威胁的对手。提利尔家族的人上蹿下跳,试图填满任何一个空出来的权利缝隙。多恩人……道朗·马泰尔亲王,小指头贝里席隐藏在幕后活动频繁。 徐洛需要一支情报组织,来了解对手们的行动。 两人在大门外的立柱旁停下。 徐洛不着痕迹地指向阶梯下,说“他们在这里杀了我父亲奈德公爵。乔弗里。伊林·派恩是他的刽子手。他们原本承诺,只要我父亲认罪,就送他上长城。他们以珊莎和艾莉亚的性命为要挟,让他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公爵在临死前玷污了自己的荣誉,他们却杀了他。” “我很遗憾,司令。” 忧郁的艾迪说。 “奈德公爵是因情报不足而死。但凡他多了解君临一点,就会知道,形势对他有多不利。我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你明白吗,艾迪?” “司令……琼恩……”黑衣兄弟蠕动嘴,“……您可以找其他人。很多人都比我更优秀……” 徐洛望进兄弟眼睛。 但他们没有你令人信任的气息,艾迪。徐洛在心里说。我需要一个能出入任何地方,尤其是接近瑟曦的人。谁能做到这一点?理查德·霍普爵士、破盾者梭伦、皮革、布林登·徒利、泰隆·斯特恩……我手下不缺领主和将领,但没有一个人,拥有和你一样的平民气息。 “异鬼突破了长城,” 徐洛说,“它们复活了远古巨人,攻破了强壮的玛格也没能打破的城门。现在北境遍地是异鬼。提利尔家族将军队派往北境,却是为了杀掉我。你明白吗,艾迪?兄弟们在艰辛中重建长城。我不想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必须有人在南方,为我监视这些居心叵测的领主。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把消息传回北境。” “我——” 忧郁的艾迪快要哭出来。 “你必须做到,艾迪。”徐洛打断他,“我有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但他们不值得信任。凡是玩弄情报的人,必定反复无常。太监瓦里斯是这方面典范。人们叫他‘八爪蜘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像蜘蛛一样,阴毒、丑陋,令人恐惧。” 徐洛走下阶梯。 忧郁的艾迪快步跟上。“我真的做不到……司令……”他挠起袖子,上面是一条血红的伤疤。“为了知道阿莲的身世,我差点死在谷地。我——” 徐洛停下。 阿莲是珊莎·史塔克的化名。她伪装成‘小指头’贝里席公爵的私生女,取了这个名字。徐洛心情变得沉重。“我很抱歉,艾迪。”徐洛意识到自己必须把说服艾迪的事情,放到下一次。 “我会在‘王后旅店’落脚,你有事情可以去那儿找我。” “……是。” 徐洛与破盾者等人汇合,朝维桑妮亚丘陵下方的旅店走去。 【143】瑟曦献土 王后旅店人声鼎沸。 黄金团在风暴地登陆,给南方人带来打仗的机会。雇佣骑士带着他们的侍从,在君临等候国王征召。用人带徐洛几人,找到空位。桌子旁已有三个雇佣骑士。 “打扰了,大人。”用人赔笑,说。 “没事儿。” 坐在内侧的埃林·安布罗德斯看了徐洛等人一眼,挥手。相比有人和他们拼桌,被用人打断和同伴的谈话,更令埃林心烦。 “一起吧。” 徐洛示意两个士兵道。两个士兵迟疑片刻,跟着国王坐下。徐洛点了许多许多菜。埃林·安布罗德斯骑士又看了徐洛一眼,继续和同伴的谈话 “……那家伙得有两人高。就他身上那副铠甲,一般人穿上,连路也走不了。” “你们有谁知道那家伙的来历吗?”‘豪猪’克林顿问。这位骑士穿着一件黝黑的铠甲,上面布满短小的尖刺,因此被称为豪猪骑士。 埃林·安布罗德斯耸肩。 “人们都说,那是战士派来拯救瑟曦的。” “屁!——难道战士也是个色鬼,看上了瑟曦那婊子?” 菜陆续端上桌,占去了一半多的位置。徐洛向三位雇佣骑士道歉。埃林·安布罗德斯友好地笑笑,没有多说。卡蒂娜率先撕下鸡腿,塞进嘴里。 霜雪之鹰鼓着嘴,模糊不清地说 “没想象的那么好吃。” 破盾者扯下另一只鸡腿,尝了一口。口感要比北境的烤鸡要腻。徐洛示意两个士兵开吃,两人才敢动手。徐洛忽然觉得,带他们两人是一个不友好的错误。但出门在外,又需要有人传递消息和处理琐事。或许,应该让他们住在另一个旅店? 徐洛漫不经心地吃着。 他以为自己会想到怎么找瑞肯。但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飘到那些今天看到的难民身上。五王之战期间,河间地被打成了筛子。大量难民南逃,进入君临。新任的总主教大麻雀变卖了大量教会资产,仍无法完全解决难民问题。难民们以为在君临的城墙后,能得到国王的庇护。但他们的小国王托曼,却躲在红堡里和猫咪玩着无聊的游戏。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徐洛不禁想到。我会躲在城堡里,坐视人民受苦吗? “……你们没看到,那怪物是怎么一剑劈开教会骑士的。”豪猪克林顿陡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徐洛的遐思。“当时,我就站在教会骑士身后。那怪物就这么一剑,硬生生把人带铠甲,劈成了两半……” “那怪物会赢很正常。只可惜,让瑟曦那婊子躲过了一劫。” “是啊。” 三人齐齐叹气。 “这个国家,不该由一个女人来统治。尤其是瑟曦那样的女人。”埃林·安布罗德斯不乏轻蔑地说,“我听说,瑟曦和凯特布莱克,和她的表弟蓝赛尔,和月童上床。” 豪猪克林顿接口“我们的托曼小国王,不也是她和弑君者的种吗?” “嘘——” 第三位雇佣骑士低声提醒。他朝四周张望,说“我们还是小心点。现在君临城到处是教会的耳目,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一句话,让他的两位同伴闭上了嘴。 原来,这些人在谈论瑟曦和魔山。徐洛还是第一次听到,其他人对‘尸鬼魔山’的看法,还挺有趣的。 魔山是战士派来的? 徐洛对此只能报以轻笑。 此外,徐洛还有一个有趣的发现。相比于接‘八爪蜘蛛’瓦里斯班,成为‘情报总管’的科本学士,三个雇佣骑士竟更害怕教会一点。教会在君临的势力,已扩张到这种地步? 徐洛召来用人吩咐 “给三位骑士添满酒。” 酒水咕咚咚倒进杯中。 “谢谢你的款待,兄弟。”埃林·安布罗德斯看向徐洛,感谢道。 “不用。” 徐洛说,“我只是想听听,关于瑟曦的故事。” “关于瑟曦?” “瑟曦是怎么跟教会走到一块儿的。” 埃林·安布罗德斯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能不能说。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为了这种事,你完全不用请我们喝酒。你出门,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他都能给你答案。瑟曦太后把赫伦堡赐给教会作封地,换得了教会对她的支持。” “要是让我做赫伦堡公爵,我也愿意为那婊子而战。”豪猪克林顿嘲讽地感叹。 “是吗。这么简单啊。” 徐洛含笑,平静地说。 他希望,三个雇佣骑士没有看出他心里的苦笑和无奈。 瑟曦真的没有脑子吗?这女人……徐洛怀疑,瑟曦若这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把瑟曦撕成碎片。 这人蠢得也太离谱了。 将土地封赏给教会,是很轻松的事情。但这会引起王国多大的震荡? 教会以七神的名义行事,可以轻松地获得骑士与平民的效忠。只要总主教试图干涉国王的决定,国王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残酷的’梅葛,对教会宣战,通过战争,才迫使教会解散了‘教会武装’。 而瑟曦,不仅允许教会重建‘教会武装’,还将土地赐给了教会。试想一下,一个可以轻易号召半个大陆为他而战的大领主,对王权是何种威胁?一个神权掌控的国家,又会沦入怎样的愚昧和黑暗? 诸神! 难道你们把瑟曦的脑子全部夺走,换成了容貌吗? 冷静。冷静。 徐洛提醒自己。这反正不会影响到他。要烦心,也让丹妮女王去烦吧。只要总主教大麻雀不对北境宣战,徐洛就没欲望干涉教会的事务。 徐洛回过神,发现雇佣骑士正盯着自己。 “怎么?” 徐洛问。 “你们也是来君临,想找事儿做的吗?”埃林·安布罗德斯问。他似乎很期待徐洛的肯定回答。 “嗯。” 国王点头。 “你们也是雇佣骑士?” 看到徐洛皱起的眉头,埃林·安布罗德斯连忙挥手,说“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看上去完全不像雇佣骑士。所以,我有点小小的好奇——” 徐洛产生兴致。 “是吗。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埃林·安布罗德斯舔舔嘴唇。他沉默了很久,低声说 “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但我感觉,你很像…国王。” 令人惊讶又意外的答案。 徐洛心里咯噔,干笑两声,说“这话要是传入瑟曦太后的耳朵,我们几个今晚都得在地牢里过夜了。” “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豪猪克林顿说,“那个叫科本的家伙,没他的前任那么可怕。” “敬托曼国王。” 埃林·安布罗德斯举起酒杯。 【144】雇佣骑士的教导 旅店大厅人散尽。 徐洛又在二楼走廊碰到了埃林·安布罗德斯。徐洛邀请埃林到他的房间喝杯酒。埃林·安布罗德斯同意了。 徐洛关上窗,给埃林·安布罗德斯倒上一杯酒。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兄弟。” “埃林·安布罗德斯。” 雇佣骑士接过酒。 “安布罗德斯?”徐洛有些诧异,“安布罗德斯不是河湾地的贵族吗。我记得有个提利尔家族的女儿,嫁给了某位安布罗德斯。” “那是我叔叔亚瑟,”埃林喝了一口酒,“而我是一个私生子。” “唔。” 同为私生子的徐洛,能够理解埃林的处境。如果是安布罗德斯家族的嫡子,应该不需要外出做雇佣骑士。但私生子,做雇佣骑士反倒是一个好机会。像‘小恶魔’提利昂的手下,波隆爵士。就获得了爵士头衔,成为了史铎克渥斯伯爵。 徐洛回到床边,坐下,说 “我方便问下,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像雇佣骑士吗?” 埃林·安布罗德斯露出困惑地表情。 “这只是一个玩笑,兄弟。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徐洛看向艾林,目光真诚。他打算前往提利尔家族的府邸,向洛拉斯爵士求助。如果一个普普通通的雇佣骑士,都能轻易看穿他的身份。那些手眼通天,又心密如发的领主们,只会给他带来更多威胁。因此,徐洛希望自己出现在提利尔府邸时,表现得像个真的雇佣骑士。 另一方面,徐洛对埃林很有兴趣。这人性情随和、真诚,且目光敏锐。他或许能为徐洛完成某些事情。 埃林·安布罗德斯摊开手,说 “你看,就像现在。你和我说话的口吻,就让我觉得,你的身份地位高我很多……我没有别的意思,兄弟……但就是那种感觉。而且,和你一起的人,总是在看你的脸色。没有你的命令,他们甚至不敢坐下。这可不像是雇佣骑士拥有的地位。” “这也越来越不像玩笑了。” 徐洛咂咂嘴。他下定了决心,要让两个士兵离自己远一点。 “但你也不像一个国王。”埃林·安布罗德斯说。 “哦?” 徐洛感到惊讶。 平日里,习惯了被称为陛下,徐洛也没怀疑过这一点。突然有人告诉他,他不像一个国王,反倒让他感觉很好奇。“为什么呢,兄弟。” 雇佣骑士没有回答。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干嘛?”埃林·安布罗德斯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吗。” “你以为我找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会介绍一点事情给我做。雇佣骑士心想。他喝光了杯中酒,说“我很抱歉,兄弟。我想,是时候回去休息了。要聊天,我们可以明天再谈。” ‘哐’ 一袋金币扔在桌上。 雇佣骑士又称‘树篱骑士’,因为他们穷得经常住在树篱下。埃林·安布罗德斯大概属于比较有钱的那种。但,金币对他产生的影响,仍和对一个妓女的效果差不多。 国王淡然地说 “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埃林。这袋金币就是你的。” 不用打开看,埃林·安布罗德斯就能大致猜到袋子里的金币有多少。难道这家伙真是国王?埃林觉得这个想法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雇佣骑士问。 徐洛微笑,说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像国王。” “唔。” 埃林·安布罗德斯狐疑地打量徐洛,长久,说“因为没什么能证明你是国王。你能明白吗。就是一种感觉……” “王冠?华服?还是,仆人?” “不。是一种感觉。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劳勃国王。一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想,原来国王是这样啊。你明白吗。他不是别的样子,你不会误以为他是领主、骑士。他就是国王!” 我不明白,徐洛想。他打算跳过这个问题。 “我叫你来,是想知道,怎么才能像一个雇佣骑士。”国王起身,为埃林·安布罗德斯倒满酒杯。 “只要拿着一把剑,再找一匹马,就像一位雇佣骑士了。” 埃林·安布罗德斯开了个玩笑。他暗指大名鼎鼎的‘高个’邓肯爵士。邓肯爵士早年不是骑士,但他冒充骑士参加了岑树滩比武大会。 徐洛平静地等埃林止住笑声。 埃林·安布罗德斯见自己的玩笑没能逗乐面前的陌生人,耸了耸肩,说“您不会真的想我告诉你,怎么像一个雇佣骑士吧?” “嗯。” 徐洛诚恳地说。 “这样啊——”埃林·安布罗德斯挠挠下巴,停顿片刻,说,“你觉得对一个雇佣骑士,最重要的是什么?” “剑?” 徐洛试探说。 “不。” “马?”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国王皱眉。 “是铠甲,是绘有纹章的铠甲。当你穿上铠甲,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怀疑你的骑士身份。” “唔。” 徐洛认真记在心里。 “你知道雇佣骑士该怎么走路吗?”埃林·安布罗德斯问。 徐洛摇头。 “一定要张扬,”埃林·安布罗德斯,“就像想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你可能觉得这么做太夸张。但身为雇佣骑士,你必须这么做,才能找到活儿做。如果不能引起领主们的注意,你就会饿死……” 埃林发现,自己真的在教对方,怎么成为一个雇佣骑士。 “此外,说话时,要表现得贪婪。三句不离钱。如果领主让你去为他送一封信,你要告诉他,‘大人,我的马快要饿死了’。” 国王哈哈大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北方的旧神信仰,除了来自河湾地的曼德勒家族,他们没有骑士。最像骑士的,就是骑马作战的领主。但北境地广人稀,最不缺的就是土地,没有领主会沦落到需要给别人打工来维持生活。 “你的笑就很像雇佣骑士了。”埃林·安布罗德斯点评。 接下来,两人又进行了几个时辰的练习。直到埃林·安布罗德斯完全满意徐洛在这场扮演游戏中的表现。 “好了。” 徐洛收敛起笑意,他拿出另一袋金币。“我需要你为我送一封信,埃林。别告诉我,你的马会饿死了。” “信?” “送到龙石岛。” 徐洛说。他和埃林·安布罗德斯待了那么久,埃林很可能在明天、后天猜出他的真实身份。徐洛不愿让他在外闲逛。 埃林若有所思地说 “我听说,龙石岛已经落入了北境之王,琼恩·史塔克之手。你送信到龙石岛做什么……?” “我只是好意,埃林。” 徐洛一脸天真,“我希望能够帮你找到一点活儿做。在我的印象里,雇佣骑士大多都不太富裕。我想,你需要赚点钱,是吧?如果你想,你也可以带上你的那两个兄弟。” 埃林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混乱。 破盾者推门而入。 “君临有宵禁,明天一早,护送埃林上船。记得确保他的安全。”徐洛吩咐。 “是。” 破盾者看向埃林。埃林·安布罗德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软禁了。埃林评估了自己突围成功的可能性,选择放弃。徐洛没收回给他的钱,也没表现出太多的恶意。埃林·安布罗德斯打算再观察一会儿,再做决定。 破盾者押着埃林·安布罗德斯离开房间。 【145】小玫瑰玛格丽 钢铁街,如其名,它属于君临的铁匠。这条街倚靠着维桑妮亚丘陵,越向上,售卖的物品价格越昂贵。铁匠显然知道最近的战事,他们狠狠的敲了徐洛一笔。最后,徐洛选择了纹有石盔城史文家族的铠甲。 史文家族实力强大,一般人不敢惹他们。石盔城伯爵又是个反复无常的墙头草,不会有人愿意搭理史文家族的人。 值得一说的是,史文家族有一位御林铁卫,巴隆·史文爵士。 提利尔的府邸,位于雷妮丝丘陵。 君临大部分富贵人家,都居住在这附近。 徐洛走着走着,觉得身后不太对劲。徐洛随意地拐进小巷。他躲在死角,看到跟随他的人,亦步亦趋走进来。徐洛扑出,将对方压在墙上。 那人受惊,一脸惊恐地盯着徐洛,黑色的眼眸格外突出。 看到对方的黄黑色皮肤,徐洛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多恩人?” 跟踪者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徐洛,一言不发。 “是特蕾妮派你来的?”徐洛有些无语。 这人似乎以为装傻就能骗过徐洛,但一个清白的人,突然遇袭,早已叫喊起来。看上去,这多恩人不太聪明。 听到特蕾妮的名字,跟踪者脸色扭曲在一起。 徐洛知道自己猜中了。 这么说,我在贝勒大教堂看到的修女,真的是‘沙蛇’特蕾妮·沙德?徐洛品尝着其中的意味。能够这么快速的察觉到徐洛身份的特殊,特蕾妮修女好像很聪明的样子。听闻这位美人学习了她父亲奥柏伦亲王所有的用毒技巧,下次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徐洛在心里计算着,放开跟踪者。 “回去告诉你的女主人,我不是她的敌人。让她多花点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没必要关注我。我说得够清楚吗?” 跟踪者点头。 “你走吧。” 徐洛放过多恩人。他不想和多恩发生冲突。 来到提利尔府邸,徐洛通报了自己的新名字,徐洛·奈戈瑞特。看门人很快放他进了院子。提利尔正在屋后的花园举办宴会。 府邸仿高庭建造,四周用高大的灌木加花卉藤萝隔断,塑造了一个庞大而神秘的花园圣地。房屋纯白色,看上去格外典雅圣洁。 一大群人偎堵在屋后的绿草地上。 身着华服的领主和夫人站在一起,手持酒杯,高谈阔论。仆人在其中往来,伴随着流淌的音乐,送上各种水果和糕点。徐洛没能从人群中看到洛拉斯·提利尔爵士。他从仆人盘中端过一杯青亭酒,踏着雇佣骑士的步伐,沿人群边缘走。不少贵族领主侧头看他一眼,眼中随即浮现起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些人多半在想,一个雇佣骑士怎么能出现在在这儿。说实话,徐洛自己也有些好奇。 徐洛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小玫瑰’玛格丽·提利尔。 因法务大臣蓝道·塔利,山姆威尔能战善战的父亲的保证,玛格丽得以离开教会的监禁。七八个贵族少女,围在小玫瑰身旁。这些女孩都正是甜美可爱的年龄,穿着如铃兰、如郁金香般的美丽衣袍。但她们完全无法掩盖女主人的魅力。 玛格丽·提利尔,就像一朵玫瑰,盛开在荒野之中,美得近乎绚烂。她有一头深沉柔顺的棕色头发,大部分贵族少女也有。她有一张可爱俏美的脸蛋,少部分贵族少女也有。她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仍有一部分贵族少女有。小玫瑰最迷人的地方,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眸就像一座掩映在深深盎然生机中的花园。 看到她眼睛的人,忍不住想要向内,向内,再向内去探索花园的尽头。等到那人回过神来,早已深陷其中,忘却自我。 玛格丽恰好看向徐洛,两人四目相对,徐洛在一瞬间就陷入其中。直到洛拉斯爵士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回。 “您怎么在这儿——”百花骑士问。 徐洛收回目光。 小玫瑰嘴角挂着矜持而亲和的笑意。她的一生中,一定遇到过很多次,看到她的脸无法自拔的人。这位维斯特洛的年轻王后,没有把一位雇佣骑士放在心上,转而继续和女伴的话题。 “徐洛·奈戈瑞特,爵士。”徐洛提醒百花骑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这么称呼我。” “徐洛?” 百花骑士声调困惑。他不愿让外人看到他的脸,戴上了面具,看不到表情。徐洛一直在找他的脸,反而没能从人群中看到他。“这好像布拉佛斯人的名字。”洛拉斯爵士说。 洛拉斯·提利尔一说,徐洛才意识到,还真是的。 泰楚·奈斯托斯。 “您觉得玛格丽如何?”百花骑士举起酒杯,问。 “嗯?” 徐洛没明白洛拉斯·提利尔的意思。如果玛格丽·提利尔未婚,徐洛还能理解成,百花骑士这是想把妹妹介绍给自己。可玛格丽·提利尔,是小国王托曼的妻子,维斯特洛的王后。百花骑士想干掉兰尼斯特,支持北境之王君临维斯特洛? 徐洛自己都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 “瑟曦太后拒绝了我为玛格丽出战的请求。”百花骑士继续说。 “为什么?” 徐洛脱口而出问。 现在琼恩·克林顿拥护所谓的雷加之子,伊耿·坦格利安在风暴地登陆,威胁风息堡,急行军三天就可以抵达君临城外。瑟曦这时候最需要提利尔家族的军力支持才对,她为什么要拒绝洛拉斯·提利尔? 徐洛不太明白。 就为了那个预言,‘来日你将母仪天下……直到另一位女人的到来,她比你年轻也比你美丽。她会推翻你,并夺走所有你珍爱的东西。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这也太离谱了。瑟曦是确信自己不需要提利尔家族的军队,也能击退琼恩·克林顿。还是已经疯狂到要拉着玛格丽·提利尔同归于尽了? 洛拉斯·提利尔爵士低下头。 “她说,玛格丽已选择了教会审判。改变选择,是对七神和国王的不敬。” “就这?” 徐洛都忘了自己来是找提利尔家族帮忙的了,“你准备怎么办?” 百花骑士扬起下巴,挺直了胸膛。表明在这件事上,他绝不会妥协。 “我已经申请了七子审判。” 七子审判,是一种特殊的比武审判。一场比武审判,由两方共十四个人组成。因为比武审判,只能在一方承认罪过,控方撤诉,或是某一方死完的情况下才结束。七子审判往往会非常惨烈。 历史上,只有两次有记载的七子审判。 一次是残酷的梅葛,为了证明自己对王位的正当性,挑战教会。最后参战十四人,只有梅葛一世一人生还。其余十三人尽皆战死。 一次是‘高个’邓肯与伊利昂·坦格利安。王储‘破矛者’贝勒·坦格利安死于弟弟梅卡王子之手。 但七子审判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它不像比武审判,可以被轻易否决。它必须经过层层审核,才会被驳回。这意味着,七子审判几乎是不容拒绝的。 百花骑士为了保护妹妹,已是下了不死不休的决心。 徐洛也突然明白,百花骑士之前的问题了。洛拉斯希望徐洛为玛格丽参加七子审判。百花骑士随后的话,证明了徐洛的猜想 “现在风暴地正在交战,王国大部分骑士和雇佣骑士都在战场上。我很难找到足够优秀的战士,为我参加战斗。如果找不到七个人愿意为玛格丽而战,教会会认为这样的人有罪。但我不愿随便找几个人参加比武审判。我们将要面对的对手,一定会来自御林铁卫和教会的最强骑士,普通的战士挡不住他们。” “你希望,我能为玛格丽而战?” “嗯。” 百花骑士扭头,望着徐洛。脸庞被遮住后,眼神反而无所遮掩。“我知道,以您的国王之躯,参加这样的战斗,非常冒险。我也是无奈,才提出这个请求。无论结果如何,提利尔家族,终生不会忘记您的恩惠。” 徐洛看向玛格丽·提利尔的方向。小玫瑰看上去完全没受外界影响,保持着开朗愉悦的心情。虔诚的少女,大概相信,教会会给她公正的审判。 但只要和人有关的事情,就没有公正。 如小恶魔提利昂所说相比于神,我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剑。 徐洛想了想,都能大致猜到对手是谁。‘尸鬼魔山’劳勃·斯壮爵士、‘御前执法官’伊林·派恩、‘御林铁卫’马林·特兰爵士,以及另外四人。就前三人,任何一个挑出来,都是可以匹敌洛拉斯·提利尔的战士。但百花骑士,又要到哪儿去找另外两个‘百花骑士’呢? “我可以帮你。” 徐洛说,提利尔家族的友谊,是足够重的筹码。此外,徐洛也需要洛拉斯的帮助。“我会让我的手下也参加。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比任何一个御林铁卫弱。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洛拉斯·提利尔眼眸浮现起笑意。 “您说?” “我弟弟瑞肯,在君临城中。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这件事情,不能让瑟曦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瑟曦知道,答案很显然。史塔克家族和兰尼斯特家族是血仇。徐洛对洛拉斯能遵守承诺,还是有信心的。除了洛拉斯爵士的骑士风范和荣誉感,还有,提利尔家族和兰尼斯特的敌对状态。 洛拉斯·提利尔点头“我可以答应您。在比武审判后,派出所有提利尔家族的暗哨,为您寻找瑞肯。” “不,我要他们现在就动身。” 洛拉斯·提利尔喉咙滚动,下定决心 “好!” 【146】沙蛇的试探 另一边,玛格丽·提利尔与女伴分开,拖着长裙,款款走到百花骑士身边。“哥哥。”她为洛拉斯爵士取来一杯新的酒。虽然百花骑士手中的酒并未喝过一口。 小玫瑰没有和徐洛打招呼。她甚至没有看徐洛一眼,礼貌性地问句这是谁。很显然,小玫瑰将徐洛当做了一个普通的雇佣骑士。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徐洛说,“记得您的承诺,爵士。” “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 洛拉斯·提利尔郑重地说。 小玫瑰看了哥哥一眼,对哥哥使用敬语感到好奇。 宴会还在进行。 徐洛不想和这些君临贵族有交际,他故意靠着边缘走。不远处,几个贵族正说说笑笑。看到徐洛,一个女人脱离同伴,朝徐洛走来。徐洛一眼便看到了对方的小麦色皮肤。又是多恩人……我好像和多恩人没有联系啊?徐洛有点头疼。他装作没看见,继续向前。 女人直接拦在徐洛面前。 她将手中酒杯递给徐洛,嘴角含笑“爵士,您这么快就走了吗?” 徐洛冷冷看着她。 “我叫娜梅莉亚,爵士。奥柏伦·马泰尔是我的父亲。”沙蛇脸上的笑意不减。娜梅莉亚有一头金色短发,她穿着露出手臂和背脊的礼服,看上去很性感。她会让人想到明媚的阳光、金色的沙滩,一切热烈和火辣的东西。 徐洛一开始就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但真听到还是觉得头疼。 “我不是认识您吧,小姐。”徐洛生硬地说。 “您现在认识了。” “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失陪!”徐洛拒绝三连,扭身想要离开。娜梅莉亚拦住徐洛,说“您这么着急做什么?就不能陪女士多说会儿话吗。难怪,您一个人来参加以交际为目的的宴会。” “我得去赚钱,y dy小姐。” 徐洛露出假笑,“我可不像您,有一个好父亲。我得靠自己手里的剑,赚钱养活自己。否则我就得露宿街头,饿肚子。您明白吗?” 娜梅莉亚从腰间掏出钱袋。 “您看,这点钱够做您的报酬吗?”没等徐洛搭话,她又把钱袋塞了回去,“我觉得这是对您的侮辱。”娜梅莉亚双手环上徐洛的脖子,“您觉得,我做给您的报酬怎么样?您现在在哪家旅店下榻,等宴会结束,我就去找您……” 徐洛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小腹的火焰。 娜梅莉亚这样的尤物,比阿莎的诱惑力还要强上几分。如果说,阿莎是水里的美人鱼,让人浮想联翩。娜梅莉亚就是剥光了的鸡蛋,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咬一口。她的一举一动,也大胆得过分。不像是第一次见徐洛,反倒像徐洛和他同床共枕好多年。 “你到底想做什么,娜梅莉亚。” 徐洛无语得已经不用敬称了。 娜梅莉亚勾着徐洛,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她附耳低语,说“我想知道,您来君临做什么。” 徐洛不着痕迹,按住剑柄。 她知道我的身份?徐洛想到。先是特蕾妮,随后又是娜梅莉亚。下一个会是谁?“我来想找点活儿做,”徐洛按部就班地说出预设的话,“恰好,洛拉斯爵士给了我这样的活儿。” “是吗?” 听到这句话,娜梅莉亚退后,她眨着美丽的蓝色大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洛。“那我就不打扰您赚钱了。您自便吧。哦,对了,您现在住在哪个旅店?” 这猝不及防的转变,让徐洛有点懵。 徐洛是真的看不出沙蛇想做什么。他只能让自己牢牢铭记,每一条沙蛇都危险得和真的毒蛇一样。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 徐洛保持着假笑,点头示意。随后绕过娜梅莉亚,离开提利尔府邸。 走在大道上,徐洛又想了许久,他才明白沙蛇的意思。 这种事,站在自己角度想是没结果的。徐洛又站在多恩的角度思索了一下。如果是多恩的统治者,道朗·马泰尔亲王,得知北境之王抵达龙石岛。他自然想知道,北境之王来南方的目的。史塔克家族与君临有血仇,但身为私生子的琼恩·史塔克是否会铭记这一点,令人生疑。 维斯特洛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私生子的。 多恩不希望看到北境站在瑟曦一边。在听到徐洛接受了洛拉斯的任务后,娜梅莉亚就明白了情况。提利尔和瑟曦很不对付,和提利尔站在一起的徐洛,也就和瑟曦很不对付。 至于徐洛要做什么,多恩人就不在乎了。 这意味着,娜梅莉亚知道徐洛的身份?这怎么可能,就因为我在贝勒大教堂,多看了特蕾妮一眼?徐洛困惑不解。多恩人在君临的消息,比瑟曦还灵通的吗。这怎么可能呢…… 回到旅店。 用人随即迎上来。因为是白天,旅店里的人很少,很冷清。徐洛接过用人递给他的信,边走边将之打开。信上没有任何标记,看不出写信人。 如果是拉蕾萨学士的回信,应该由破盾者带来。 会是谁呢? “如果你想你的女人活着——” 信写得很工整,词法准确,文笔优美,毫不掩饰主人的敌意和威胁。我的女人?徐洛脑海中浮现起公主温柔美丽的笑容。“如果你想你的女人活着,立即到臭水街来。我在门上挂有七神标记的房间等你。” 徐洛停在楼梯上。 他回过头,朝四周张望。两个宿醉的雇佣骑士,趴在桌上酩酊大睡。三个旅店的下人正在打扫大厅。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言的静谧。 ……卡蒂娜。 徐洛猛然意识到。他今天没有带卡蒂娜出门。徐洛冲上楼去,闯入卡蒂娜的房间。房间空空如也。‘也许,卡蒂娜去君临城闲逛了?’徐洛想着,‘她可不是能安分的主儿。’ 徐洛踏入房间。 床边的毯子很凌乱,水杯摔在地上……打斗过的痕迹…… 徐洛走到窗边。 房间的窗户临街,下方是一条斜斜的石子路,住着一些手工匠人。窗户正下方,放着一辆车。车上堆满稻草。很清楚地可以分辨,稻草被压过。 那人很谨慎,他担心从正门出去,撞上徐洛隐藏的暗哨。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在抓住卡蒂娜后,跳下窗户逃走了。 会是谁呢。 谨慎,小心,且武力强大。 徐洛想不到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洛拉斯·提利尔的武力符合,但百花骑士性情有些莽撞。如果是瑟曦或者教会的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多恩人?徐洛心里一沉。他们最有可能。多恩人都擅长用毒,他们可以迷倒卡蒂娜,将她裹走。这种阴沉的行为,也的确像他们的手笔。 臭水街。 徐洛下楼,问正在扫地的用人“今天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进入旅店?” 用人困惑地眨眨眼,摇头。 “没注意。” “没有。” 正在抹桌子的人回答。 “多恩人。”徐洛明说了,“有看到多恩人进旅店吗?” “没有。” 还是摇头,“倒是有几个黄皮肤的人在门外晃悠一圈。这很正常的吧。现在君临到处都是多恩人,哪儿哪儿都能看到他们。” 好吧。 徐洛放弃,转而问“臭水街怎么走?” “臭水街?”用人不解,“您去臭水街做什么。那条街现在瘟疫流行。如果您没什么事儿,我劝您还是别去了。免得染上……” 瘟疫吗。 徐洛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选臭水街了。瘟疫的存在,让那里变得不会有太多干扰。都城守卫队的‘金袍子’爱惜自己的性命,不会出现在臭水街,给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造成麻烦。 用人也是好意提醒,但徐洛必须去一趟。 得知路线后,徐洛快步赶往臭水街。一路上,他都在盘算着,对方会有多少人、要怎么解决。他和多恩人没有利益矛盾,或许,他们会愿意用一些小条件交换。 【147】猎狗的愤怒(上) 臭水街外。 教会的战士封锁了路口,禁止沾染瘟疫的人离开臭水街。教会的修士,行走于街道,为病人喂药、擦洗身体。除此外,还能在人群中看到静默姐妹的身影。这些誓言保持静默的姐妹,为死去的人处理后事。 每一座大城市,都会有一片区域,叫做贫民窟。跳蚤窝就是君临的贫民窟。这里错综复杂的地形和狭窄密集的房屋与街道,为流浪者、小偷、罪犯了很好的隐蔽。 臭水街位于跳蚤窝之中。 只要铁了心要进去或逃出来,根本封锁不住。徐洛轻易地绕过教会战士,进入街巷。他一户户找过去。终于,在一个拐角的死角,找到了信上所说的房间。 房间透着一种死寂般的黑暗和沉默。 徐洛敲门。 “进来。” 屋内传来一个低沉、受伤的男声,就像一头躲藏在洞穴中的野兽,低低呜咽。 徐洛侧耳聆听,没听到屋内的动静。做好遭遇突袭的准备,徐洛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上。 屋内没点火,一片黑暗。 徐洛只能隐约分辨出躲在角落里的人影。一共两个人,比徐洛想的要少很多。他打量四周,想找到隐藏在其他地方的人,暂时没有发现。 “你终于来了,琼恩·史塔克。” 黑暗中的声音嘶哑暗沉,带着憎恨和愤怒。 他拖着剑,挪出来。铁剑摩擦地面,发出‘嘶嘶’的尖锐声响。黑暗中的另一个人扭动着,咿咿呀呀,却发不出声音,大概是卡蒂娜被束缚着。 借助破烂屋顶投下的微光,徐洛看到对方的脸。 那张脸比初见洛拉斯·提利尔爵士还令人心生恐惧。一半脸卷曲成一团,像癞蛤蟆的背脊。另一半脸虽完好,却也狰狞丑陋。两相对比,让人不忍直视。 “猎狗?” 怎么是他,多恩人呢?徐洛不解。他的猜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让他感到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咯咯。” 桑铎·克里冈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有人曾告诉我,既然你已拔剑出鞘,你就将死于此剑之下。你以为,你能逃过七神的惩罚吗,伪王?不止是这儿,君临、风暴地,哪怕追到多恩,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你。” 这家伙似乎对我的话有误解,徐洛捻动着手指。他思索着,猎狗是如何找到他的……七神的惩罚…… 梅里巴德。 他朝四周看,没有看到修士的身影。难道我这次带的都是拖后腿的?徐洛无语。但他身边,只有梅里巴德修士见过瑞肯和欧莎,能一眼从人群中,认出那个陌生女人。徐洛得带上这位虔诚的修士兄弟。 徐洛还记得自己问梅里巴德修士,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修士回答‘就像一般的女人,陛下。’ 这不可能。 无论是艾莉亚,还是珊莎,都是艳冠群芳的美人。艾莉亚不像珊莎那样贴合大众的审美,但如茉莉般清秀的气质,仍会让大部分男人无法移开视线。 徐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 这屋子很破,可能十几年没有修缮过了。这意味着屋子不会有主人,连贫民窟的人,也避开了这里。他们不会受到干扰。 房间很小,没有多余的挪回空间。这对猎狗凶猛狠辣的战斗方式更有利。 猎狗抓住了卡蒂娜,选择了战场。地形会对他有利,这很正常。徐洛想知道的是,怎么能够将猎狗和卡蒂娜切开。徐洛担心,猎狗会用卡蒂娜威胁他。猎狗是个没荣誉感的人,他很可能会这么做。但房间太小……小得限制了可能的行动。 “要从寂静岛追过来,不容易吧。”徐洛说,“你这么辛苦找我,是想知道珊莎在哪儿?还是艾莉亚在哪儿?” 桑铎与琼恩的两个小妹,都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而且似乎对两个少女都怀有好感。猎狗是唯一一个,不会遵从乔佛里命令,殴打珊莎的御林铁卫。 徐洛一边说着,一边朝房屋右手边移动。他希望在战斗开始后,尽量拉开猎狗和卡蒂娜的间距。 “别废话了,伪王。既然你独自出现在这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桑铎·克里冈‘刺啦’抽出铁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这渴求战斗和复仇的语调,已能猜到其上有多少憎恨和愤怒。 复仇? 徐洛不解地耸肩。 “你想杀我?” 不知为何,徐洛心中更多的,不是畏惧和激动,而是苦笑。“我不明白。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的?” “咯咯。” 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猎狗笑起来。他不断的转动身子,迎向徐洛。未痊愈的腿伤,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灵活。但身为战士,猎狗相信手中的剑,他不会在任何情况下逃避战斗。“第二次,伪王。第一次,我躲在人群中,偷偷看着你。你的士兵强迫我的兄弟跪下,威胁要杀掉他们。” 徐洛也拔出佩剑。 不熟悉的触感让他不适,但如果桑铎·克里冈都能忍受未痊愈的腿伤,徐洛也能忍受这点小问题。 当然。 寂静岛。 徐洛很清楚猎狗当时在岛上。但考虑到猎狗不幸的一生——徐洛也不知道,被自己的哥哥亲手毁容,算不算不幸——徐洛没打扰他。 徐洛希望猎狗能得到半生平静。 但桑铎·克里冈似乎不这么想。 猎狗好像很了解徐洛讨厌的事情。当他决定抓走卡蒂娜,威胁徐洛时,就注定了这件事情无法善了。“就为了这个吗?怎么,我弄伤了你脆弱的自尊心?”徐洛挑衅,“既然要杀我,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呢。瘸了腿的狗,就忘了如何追逐猎物了吗?” “你在试图死得更快?蠢货。” 猎狗低沉地发出不像人的声音。空气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就像看到猫咪弓起身子。听到这样的声音,你就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条狗进入了战斗状态。 猎狗冲向徐洛。 这位前任御林铁卫,大开大合挥动手中剑,如伐木工砍伐树干。配合他高大的身形,就像一尊前进的战争机器,势不可挡。一时,徐洛都忘了,猎狗的腿上有伤。徐洛被猎狗压迫着,不得不步步后退。 不过,这正中徐洛下怀。 桑铎若是用卡蒂娜来威胁徐洛,反倒更令徐洛困扰。看上去,猎狗完全没这么想过。桑铎虽然没有荣誉感,但还是看重自己身为战士和男人的骄傲的。 刀光剑影,快速交错。 黑暗中的战斗,必然是进攻的一方更占优势。徐洛只听着风声反击,身上很快多了几道伤口。 徐洛挡住左侧劈开的剑。 他评估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和猎狗展现的实力,认为距离已经足够。无论猎狗承不承认,腿伤都会影响他的战斗。 是时候了。 徐洛荡开猎狗下一剑。同时,反手一剑,摸黑刺向猎狗胸口。黑暗中的战斗,劈砍动作容易命中且威力巨大,会比刺挑动作更方便实用。但若能准确命中,刺也比劈砍更不容易躲避和格挡,更加有破坏力。 猎狗也感觉到危险,向后退却。 徐洛哪儿能让他这么轻易逃脱。挥剑、劈砍、刺,一连三剑,干脆洒脱、利落没有空隙。徐洛嗅到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带着炙热的火焰般的味感。 猎狗受伤了。 徐洛眨眨眼,侧身,躲过一剑。反手,刺入猎狗身体。 “吼!——” 猎狗哀嚎。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剑术远不及对手。背靠墙壁,退无可退。桑铎·克里冈咆哮,反身扑向徐洛,竟是不要命的以命搏命的打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赌上自己的命,也要杀了我?徐洛无语。他可没兴趣和猎狗兑命。徐洛向后退了两步,躲过猎狗的攻击。 也就在这时。 猎狗突然扑向另一边,卡蒂娜的方向。 糟糕,我又犯错了。徐洛顿了一下,随即纵身追去。但房间这么小,徐洛还是慢了一步。 桑铎·克里冈的剑横上卡蒂娜的脖子。 匆忙间,割出一道血痕。 徐洛停下,不自觉握紧拳头。刚才应该拼着挨猎狗一剑的,徐洛抿紧嘴唇。还是太自信了,觉得可以更轻松的击败猎狗。早说了猎狗没有荣誉感,就不该有侥幸心理。 【148】猎狗的愤怒(下) “你在找死,猎狗。” 国王的声线变得低沉。 “我早就死了,伪王。”猎狗受的伤徐洛想的要重。他粗重地喘着气,厉声威胁“丢下你的剑,否则,我就杀了她!” “用一个女人做要挟?” 猎狗已陷入绝境,在做困兽之斗,什么都能做出来。徐洛信手丢下铁剑,“你真的连最后的脸都不要了?” 猎狗大笑,笑得有些癫狂,有些悲伤。 “你不该杀他们的!我已经决定,从此就当自己死了,在平静中度过余生!是你把我从坟墓里拉了出来,拉回了这个鬼世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我?” 猎狗悲怆地喊了一声,推开卡蒂娜,朝徐洛扑来。 这是猎狗最后一击,以有剑对空手,以进攻对防御。以哀兵之志,对国王之尊。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现在,就是让这个毁掉我所有生命希望的家伙,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猎狗一剑,直指徐洛胸口。徐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光线昏暗,看不到国王的脸。但看他的举止,是没想躲避了。 空手夺白刃? 那是传说。 缺乏荣誉感的前任御林铁卫,这辈子杀过很多手无寸铁的人,他还从未遇到能够反抗的。和任何一个强大的战士一样,桑铎相信自己手中的剑。 但这一次,他错了。 猎狗不该放开卡蒂娜。 若是小剥皮,一定会把卡蒂娜紧紧攥在手里,就像是他最珍贵的保命符一样,死也不放开。小剥皮会要挟徐洛丢下剑,走到他的剑下,甚至籍以让徐洛自刎。 猎狗还是有些天真。 一团火焰在徐洛手中升起。 国王的怒火全包含在了火焰之中。炙热的火焰,一瞬间便扩张到数尺之高。徐洛裹挟着火焰,袭向桑铎·克里冈。看到突然燃起的火,猎狗睁大了眼睛,手臂僵硬,竟傻在了原地。 猎狗在火光中,看到了那个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梦中,令他尖叫着醒来的火盆。那个毁了他的脸,毁了他的一生的火盆。 恐惧将他攥住,黑暗和绝望将他拖入深渊。 “不!——” 猎狗虚弱地喊。 但已经晚了。 火焰覆盖猎狗的脸。徐洛狠狠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猎狗木头般地重重摔在地上。他翻来覆去,捂着脸痛苦哀嚎。徐洛捡起地上的剑,看向猎狗的目光没有怜悯。 “不要!——” 喊声从门外传来。 房门轰然撞开。 突然明亮的光线,让徐洛本能抬手,挡住眼睛。他放下手。梅里巴德修士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看上去,梅里巴德费了不少功夫赶来。 修士扑通跪下。 “放过他吧,陛下。”梅里巴德祈求,“他们都说,您是一位仁慈的人。” “他们也说,我杀过上万人。” 徐洛残忍地勾起嘴角,“这不是假话。至少有三十万人,因我而死。他们的尸体现在还被丢弃在北境的土地上,随处可见。梅里巴德兄弟,下次有空,我带你去北境看看。” 梅里巴德打了一个寒颤。 “陛下,这不是桑铎的错。”修士仍想挽回,“他以为是您杀了寂静岛上的兄弟……一开始,我以为是长老派他来找您,就把您的下落告诉了他。我该拦住他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发泄愤怒,就杀了我吧。” 徐洛举手打住梅里巴德,困惑。 “寂静岛?” “寂静岛上的人,都死了。”梅里巴德说,“在您离开后,有人登陆岛上,杀了他们。不——不是人。是那些死物杀了他们。” 梅里巴德修士的脸上,满是哀伤和恐惧。 徐洛离开寂静岛后不久,异鬼登陆寂静岛,屠杀了岛上的修士和避难的人。随后,他们又袭击了龙石岛,意外地撞到了刀尖上。桑铎·克里冈见到那些冰凉冰凉的生物,便认定异鬼是徐洛派去的。因为,只有北境,才会有那么冷冰冰的东西。猎狗追踪着猎物的踪迹,一路来到君临。从梅里巴德修士处,得知了徐洛的下落,定下了绑架卡蒂娜的计划。 梅里巴德修士将这些事情一一说出来。 徐洛沉闷地听着。桑铎·克里冈很快也不痛嚎了。他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前方。脸上的伤口,仍在向下滴血。他的目光呆呆的,好像灵魂也被火焰烧残缺了。 小布兰。 如果是血鸦公爵,大家想法差不多,徐洛或多或少能猜到对方的打算。但对于布兰,徐洛是真的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夜袭龙石岛?就算制造不需要多大代价,这也太奢侈了吧。 徐洛给卡蒂娜割断绳子,走回桑铎·克里冈身边。 “很好,猎狗。看在梅里巴德修士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徐洛说,“一个比武审判的机会。你大概以为,你的哥哥魔山已死。嗯,某种意义上是的,但没有彻底死透。我很想看看,被魔山砍死,你会是什么表情。” 听到徐洛的话,猎狗扭头,困惑而惊愕地看着他。 徐洛俯身,贴近猎狗耳边,低语 “被自己最憎恨的人杀死,会很绝望吧?” 徐洛又看向门边的梅里巴德修士。徐洛能想象猎狗找到梅里巴德时的对话。‘伪王在哪儿?’‘王后旅店。你找他做什么?’‘杀他。’……但这不代表,梅里巴德修士就完全无罪。 徐洛挽了一个剑花,问 “梅里巴德兄弟,既然寂静岛上的修士死光,我也就没有能威胁到你的东西。你说,我要把你怎么办?” “原谅我,陛下。” 修士虔诚地说,“我们都误会了您。异鬼的确是存在的。我会真心帮您,找到您的弟弟瑞肯。无论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徐洛淡漠地看着梅里巴德。 修士沉默了一会儿,说“关于瑞肯的下落,我欺骗了您。我们知道带走瑞肯的人是谁。” “哦?——” “石心夫人,”梅里巴德说,“我在巡游女泉城的途中,遇到了瑞肯和那个女野人。凯特琳夫人打算杀了布蕾妮小姐。为了救布蕾妮和波德瑞克·派恩,不得以,我用瑞肯的下落,和石心夫人做了交易。” 梅里巴德修士羞愧地在心口画上七芒星。 徐洛叹了口气。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徐洛不乏遗憾地说。凯特琳夫人,带走了瑞肯,这会有什么影响吗?现在,凯特琳在河间地潜行,猎杀那些参与了红色婚礼的人,要想找到她,会很困难。瑞肯在心中只有复仇的母亲手里,对小孩子的成长定然是不利的。但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很重要。而事情的另一方面,徐洛找不到凯特琳,布兰更找不到。 徐洛还能派人去河间地搜寻。布兰可没办法让他的异鬼,在白日四处横行。 相比于此,找到在南方躲躲藏藏的布兰,也许会更重要。还是那个困扰徐洛的问题……布兰到底想做什么,想怎么做?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无法预测对方的行为。 不知道对方的行为,就只能跟在对方屁股后,寻求赶超的机会。 徐洛不喜欢这种滋味。 他更享受那种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感觉。还真是一拙破万巧。只要小布兰够可爱、够天真,徐洛就猜不透他在做什么。 意外的知道了瑞肯的下落,徐洛心上的石头,也算落下一半。 但君临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 徐洛已答应洛拉斯爵士,会参加比武审判。现在又多了另外的事情。徐洛也想看看猎狗对上魔山,是什么样的场景。徐洛把猎狗捆起来,牵出房门。 【149】舔狗艾迪 “听说,百花骑士申请了七子审判。” “那个娘娘腔?” “是真的,”另一人接口,“这些天提利尔家族一直在招募人手,只是没什么人去。” “当然没人去了。这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对手是谁。你们谁能打赢那帮白袍狗?去了不是送死吗。小玫瑰这次悬了。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听说还是个处女——” …… 艾迪森·托勒特从桌子的空隙走过。 听着雇佣骑士们的入夜闲谈,他的脸色不觉暗淡。那样如‘少女’般美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离开世界呢?忧郁的艾迪想着。 艾迪问过旅店的仆人,上楼,找到徐洛的房间。 “进来。” 里面传来司令熟悉的嗓音。 艾迪森·托勒特又迟疑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徐洛坐在桌旁。他以为是侍者来收走餐具,抬头却看到艾迪,有些意外。 “坐。” 徐洛面前摊开一张南境的地图。上面划着几条线,从白港,抵达寂静岛,又指向龙石岛。以龙石岛为中心,画了一圈。 徐洛推测,布兰就在这个圈里。但这个圈包含着蟹爪半岛、旅息城、暮谷城、君临、马赛岬的石舞城,甚至是塔斯岛和风息堡。徐洛正在点点点,点到谁算谁。 艾迪森拘谨地坐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徐洛不解。“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没吃我再给你叫一份。”徐洛丢下笔,问。 “吃了。” 艾迪桌下的手抓紧衣角,说“我们还是没有瑞肯的消息。” “哦。” 徐洛应了一声。 忧郁的艾迪,意外的发现,他的黑衣兄弟,似乎对这件事情不太上心。这攥紧了他的心脏。艾迪连忙说“我们一直在很努力的找。如果不是害怕被科本发现,我会让更多的人去——” 徐洛打断了艾迪。 “我不知道你住的地方,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知道瑞肯在哪儿,你的人不需要了。把人都收回来吧,别让他们撞到瑟曦刀尖上了。” 艾迪一下坐直,脸色苍白。 “找到了?” 他的声音呜咽,就像有一双手扼住他的喉咙。片刻,艾迪才意识到,找到了是件好事儿,挤出笑容说“恭喜你,琼恩。” 徐洛耸肩,说 “其实还没到恭喜的时候。只是知道了他在哪儿,还没有找到他。” 艾迪眼中再次浮现起希望“需要派人去吗?” “哦,不。不用了。他在他母亲那儿,很安全。” 听到回答,艾迪顿了几秒。 他的心情就像荡秋千一样,忽上忽下。他甚至怀疑,徐洛是故意这样折磨他。“凯特琳夫人?”艾迪不解地问,“我以为——” “没有,神救下了她。” ……我以为,她已经死了。 忧郁的艾迪脑子里一团混乱。他理了好长一段时间,得出最终结论徐洛不需要他了。这让艾迪一下陷入不安之中。 徐洛不需要他,但他需要徐洛。 他朝四周张望,一切的一切忽近忽远,如同梦幻。旁人无法理解他所承受的压力。就算是艾迪自己,睡一觉醒来,他就会发现,他所担心的事情,无关轻重。 但他现在,的确陷入了这个恐怖的漩涡。一想到小玫瑰可能会死,他就感觉眩晕。 “我来,还有一件私事儿——”艾迪开口。 “嗯?” “您知道玛格丽·提利尔吗?” “小玫瑰?” 徐洛心绪流转,隐隐猜到艾迪想说什么,“当然。这几天整个君临都在议论她。我不想听都没办法。” “瑟曦太后,拒绝了她哥哥,洛拉斯·提利尔爵士的请求……洛拉斯爵士,要求了七子审判……七子审判是需要七个人参加的比武审判……” 艾迪揣摩着自己的措辞。 徐洛听不下去,说“你直说重点吧,艾迪。” “我希望——”艾迪憋红了脸,鼓起身体里所有勇气,“我希望您能替玛格丽·提利尔参加比武审判。” 说完这句话,艾迪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突然明亮起来。 “我?” 徐洛又拿起笔,在地图上点点点。 “您的剑术是兄弟中最好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为小玫瑰参加比武审判。” “因为——她——” 艾迪找不到合适的话。 “因为她很美?”徐洛接口。 艾迪脸上浮现起虚弱的晕红。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参加提利尔家族的宴会。在宴会上,他为贵族老爷们演奏了《春之少女》、《高庭的玫瑰花园》和《暖阳的变调曲》。也是在宴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王后小玫瑰。她是那么的娇嫩、高贵、可爱,让艾迪一下沉入幻想与梦境之中。 “她不该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她还处于人生最美丽的年华。她是那么美好,一定受到过神的祝福。她不该这么早,为了一件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去死。”艾迪的神色如梦如幻,说。 你怎么知道她没做过,我都不知道。徐洛撇了撇嘴。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最美的年纪里离开,艾迪。如果你参加了一个月前与异鬼的战争,你就会明白,这世界人命是最不值价的。” 徐洛起身,走到卡蒂娜身后,抓挠着少女的头发。 野人少女面前摆着一篮子的水果,她闷闷地拿起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递给徐洛。卡蒂娜正在回忆,被猎狗抓走的事情。‘ceyid丢下剑,是因为确信自己不需要剑,也能杀狗。还是因为担心我呢?’这个问题困惑了卡蒂娜好多天。她听到身后的男人不乏嘲笑地问 “小玫瑰真的比卡蒂娜更美吗?艾迪。还是说,你觉得小玫瑰的出身更高贵?如果今天要面对比武审判的,是卡蒂娜,你还会为她来找我吗?” 卡蒂娜缩了缩脖子,回头拍掉徐洛的手。 忧郁的艾迪垂下眼睑。他明白自己被拒绝了。原本,他打算用瑞肯的事,和徐洛讨价还价。没想到,徐洛已先他一步知道了瑞肯的下落。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艾迪望向徐洛。后者正走向窗户。艾迪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 “只要您答应为玛格丽参加比武审判,我的命就是您的。无论您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为您赴汤蹈火,绝不后退半步。” “包括让你杀了小玫瑰?” 徐洛拨开帘布的缝隙。下方,一大队一大队的教会战士,手持火把匆匆走过。他们要做什么?徐洛回头,示意破盾者。梭伦点头,起身离开房间。 徐洛再次看向艾迪,摊开手 “坦白说吧,艾迪,你从未把我当做你的兄弟。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看不起我?想一想,如果你以兄弟身份来找我,我会拒绝你吗?” “兄弟?” “当我让你为我在贵族身边埋下眼线时,你坚决的拒绝了我。理由是,你认为这会威胁到你的生命。难道,你就不觉得比武审判,对我来说也很危险?我的剑术高超,就一定能保证,我会从比武审判生还?你从未把我当成你的兄弟,艾迪。如果你求我其他事情,我或许会答应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谊份上。但这件事,我拒绝。” 艾迪屁股被火灼烧般,焦急地起身。他走到徐洛身旁,目光灼灼,望着徐洛。 “我们曾一起在艾里沙·索恩爵士手下受训,我们陪莫尔蒙司令一同前往塞外。在推选新一任总司令时,我一直和你站在一起。琼恩,你不该忘记。当你派我南下时,我也没有拒绝。所有兄弟都知道,这是一件最辛苦的差事。” “是的。”徐洛咂咂嘴,“我不曾忘记。” “上次拒绝你,是我的错。我太胆小,太懦弱。兄弟们在长城上,同样冒着生命危险。受伤的人,不止我一个。我向您道歉,司令。但我从未忘记,我们是兄弟。我们发誓,为守护长城而战,为守护长城而死。只要您答应,为玛格丽参加比武审判,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都说爱情能让人变得狂热、坚定、和勇敢。徐洛看到艾迪眼中的执着,开始相信这句话。徐洛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还是太善良了,徐洛想着。 “向我发誓,以心树的名义,兄弟。只要你以心树的名义向我起誓。我就答应你,参加比武审判。” “我发誓,司令。” 艾迪双手捧起徐洛的手,深深地吻过他的手背。“我发誓,我会忠诚于您,忠诚于守夜人,从今开始,至死方休。我以心树的名义起誓!” 【150】七子审判:序幕 梭伦推门进来,打断两人。 “吾王。” 破盾者反手关上门,“楼下的战士说,有人在城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那些七芒星武士,正赶去处理。” “奇怪的东西?” “尸鬼。听他们的描述,和尸鬼很像。” 徐洛走回桌边,划过一条线,将线连到君临。小布兰到底想做什么呢?徐洛摩挲着下巴。异鬼为什么在这里出现?君临对异鬼,可不算好选择。徐洛不清楚森林之子如何制造异鬼,但肯定不是像尸鬼一样,一招一大片。这意味着它们需要时间养精蓄锐。如果是徐洛,他会选择河间地。 五王之战后,河间地名义上的宗主是‘小指头’贝里席公爵。但培提尔·贝里席在谷地,河间地处于无主的情况。老鳏夫一样的佛雷家族,并没有维持河间地稳定的能力,河间地一片混乱。 去河间地偷偷摸摸蓄养异鬼不好吗,为什么要来君临? ‘哦。’ 徐洛明白过来。君临有一个优势,徐洛的军队无法进入君临城。事实上,眼下异鬼在君临出现,徐洛都无法干涉。他只要出手,必定会引起瑟曦和教会的注意。 其实情况也没糟糕到需要他露面。 异鬼这种东西,和人族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像冷手,‘夜王’布兰登,就算蒙着脸,也没能骗过布兰和梅拉姐弟。异鬼不可能大规模进入君临。只要教会战士有足够勇气,还是能够解决异鬼的。 这些疯子,不就是为铲除神的敌人而存在的吗? “什么地方发现的尸鬼?”徐洛问。 “臭水街。” 徐洛翻过地图,露出下方的君临地图。上面没有臭水街的标注,但有跳蚤街。臭水街的话,意味着异鬼的数量可能还要少。因为它们连杀人转化尸鬼都不敢,只能偷偷摸摸利利用现成的尸体。 “注意监视一下臭水街的情况,梭伦。”徐洛吩咐,“如果不是必须,就不要干涉教会的事情。我不想引起教会的注意。明白吗?” “是,吾王。” 破盾者转身离开。 “你们也下去吧,”徐洛对屋内剩下的两人说。他看向自己的黑衣兄弟,承诺,“我会参加比武审判的,艾迪。不过,我可没法保证,你的玫瑰小姐能活下去。” “是,司令。” 艾迪也知道,徐洛要面对的对手很可怕。但只要徐洛参加,他便瞬间放下了大半的担忧。 七子审判如期举行。 比武场设在贝勒大教堂前的空地上。教会提前一天用木栅栏隔出空地,在保证足够空间的同时,也让君临百姓有机会见证‘七神的公正’。他们甚至丧心病狂的,制作了临时看台。为什么不让人把路拦起来,顺便向前来观看的人收费呢?这一定能大赚一笔。培提尔·贝里席公爵和小恶魔提利昂都会这么做。 徐洛抵达比武场时,已人山人海。 穿着各异的人,拥挤在比武场外,令这寒冷的冬日也变得热烈非凡。地位足够高的贵族,派人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平民只能拥挤在外围,对比武场指指点点。幸好贝勒大教堂在丘陵上,地形的斜度让上方隔得稍远的人,也能看清下方的场景。 徐洛带着破盾者、卡蒂娜,牵着猎狗走到提利尔家的地盘。 “解开吧。” 徐洛吩咐卡蒂娜。 洛拉斯·提利尔爵士仍旧带着他那副面具。“猎狗?”百花骑士困惑地看着桑铎·克里冈,问。猎狗朝百花骑士咧嘴一笑,看上去完全忘了被火灼烧的痛苦。 洛拉斯看向徐洛,问 “他就是您说的,可以应付魔山的人?” “怎么?”徐洛眨眼,“您看不上桑铎·克里冈吗?” “不——” 我只是不信任他。洛拉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一直听说,猎狗想杀掉他哥哥。但,弑亲?这种事情只有小恶魔那种人渣才做得出来。” 徐洛笑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爵士。猎狗比小恶魔要人渣一百个瑟曦。” 洛拉斯·提利尔无言以对。 从战斗力来说,桑铎·克里冈的确是难得的帮手。都到了这时候,百花骑士也不可能现场去找人,他只能选择相信徐洛。洛拉斯还挺好奇,徐洛是怎么说服猎狗参加战斗的。 洛拉斯指向看台,说“离比武开始还有段时间,您先过去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跟着洛拉斯,一行人走到提利尔家族聚集的地方。徐洛看到了‘小玫瑰’玛格丽·提利尔。马上就是见证自己生死的时刻,小玫瑰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苍白的玫瑰,也很美。 “这是我哥哥,加兰·提利尔。” 洛拉斯·提利尔介绍道,又对加兰·提利尔说,“这是我给您说的,来自布拉佛斯的剑术高手,徐洛·奈戈瑞特。以及他的……随从。” 洛拉斯直接跳过了猎狗。猎狗不需要介绍,在场的人都认识他。 ‘勇武的’加兰,是个长得很像洛拉斯·提利尔的男人。加兰蓄着胡须,看上去比洛拉斯大上许多。由于百花骑士不幸被毁了容,他看上也比洛拉斯好看许多。徐洛能从加兰的脸,想象到洛拉斯爵士面容完好时,是多么令少女们沉迷。小恶魔说,一半的少女都想上洛拉斯的床,绝非虚言。 “很高兴见到您,亮水城伯爵。” “我也是。” ‘勇武的’加兰礼貌的回复。加兰·提利尔是个对荣誉缺乏兴致的人。他上下打量徐洛,像是想知道这个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是否真的拥有超凡剑术。 但这种东西不是用眼睛能分辨的。 “那就是劳勃·斯壮爵士?”徐洛指着对面,如石头般坐着的板甲武士,问。 那人坐在那儿,与四周的人格格不入。其他人都有说有笑,手舞足蹈,但他连动也没动一下。如果有人无聊到一直盯着他看,会发现他的身体真的连手指都未发生过丝毫变化。就像那具板甲里是空的一样。 “嗯。” 加兰·提利尔说,“这家伙可不好对付。这一身板甲,给我穿上,我连移动都困难。” “哈哈哈。” 听加兰这么说,徐洛反而开怀大笑。他扭头示意身后的猎狗,“看到了吗,桑铎。那个家伙,就是你哥哥,格雷果·克里冈。我善意提醒,你等会不用费心思去问他了。他不会回答你的。” 桑铎靠在看台座位上,箕踞而坐,一个人占了四个人的位置。但大家直到他的身份,也没人管他。 有谁想和一条疯狗讲理吗? 桑铎目光移向对面。人群拥挤,‘尸鬼魔山’沉默地坐着。恍惚间,他觉得魔山也转过头来看他。真的是你吗,哥哥?桑铎·克里冈无声的问。 在听徐洛说,格雷果·克里冈未死时,猎狗心中惊愕多于其他情绪。等他渐渐平复下来,渴望才从他的心中苏醒。过去,为了避免背上‘弑亲者’的名号,一直想干掉哥哥的猎狗,没有选择动手。但听到格雷果死讯,桑铎才意识到,有的事情,你不及时采取行动,可能就会永远失去机会。 这一次,桑铎·克里冈不会任由这种事再一次发生。 桑铎已下定决心,要么,亲手杀死格雷果·克里冈。要么,就死在他的手上。 一阵嘘声响起,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对话。 只见太后瑟曦,小国王托曼,在总主教大麻雀,以及一众金袍子和教会武士的陪同下,走上比武场的高台。 四周的平民传来一阵阵嘘声。 自从瑟曦被总主教大麻雀要求,光着身子,从贝勒大教堂,走回红堡。她在平民中的威信算是跌入谷底。但从瑟曦傲慢的脸上,徐洛看不出任何这点。 不得不说,瑟曦也许比他想的要坚强和明智。换一个女人,真的不一定能够和这样对自己的人合作。可看瑟曦太后和总主教有说有笑,关系还挺好的。 大麻雀走到台前。 他举起手,四周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 大麻雀身材高大,身穿粗布麻衣。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很慈祥。他的目光柔和,温柔得令人想起慈悲的天父。他的声音洪亮,却柔和。 大麻雀大声说 “亲人们,朋友们,兄弟们,姐妹们。为了见证七神的荣耀,你们放下手中的工作,你们暂时停下辛勤的劳作,来到这里。你们都是七神最忠实的信徒,七神将会赐福你们。保佑你们和家人的平安,赐予你们财富和荣耀,给予你们的孩子智慧、美貌,和健康的身体。” “他恶心到我了。”国王低声对身边的破盾者说。 “七神的荣光,照耀着我们。七神引领着我们,走向幸福光明的生活。我们应摒弃邪恶,邪念,以及一些有辱我们名誉的事情。像酗酒、斗殴、抢夺、杀人,以及通奸。七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子民。 有人向我控诉,我们美丽善良的王后,玛格丽·提利尔,有过违背七神指引的行为。她有吗?我无权评判。只有神,才有权利决定她的命运。 所以,我们聚集在这里。将有十四位勇敢正直的战士,为了七神的荣光,亦或玛格丽王后的荣誉而战。七神将会决定他们的胜负。 愿七神保佑我们!” 徐洛听到耳边响起低声祈祷声。就连玛格丽·提利尔,也低下头,虔诚地祈祷起来。这小姑娘,是真的不知道,台上的那个人,希望通过这场审判击败她吗? 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尤其还是公爵的女儿,被指责通奸,是无法在维斯特洛正常活下去的。除非,玛格丽有瑟曦那么厚的脸皮。 如果被迫游行君临,毫无疑问,小玫瑰会选择自尽。 【151】七子审判(一)瑟曦的目的 瑟曦·兰尼斯特有一头高贵的金发,散落在她的双肩上,像阳光,又像金色玫瑰。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端庄优雅的气息。哪怕在游街后,七国的太后也未曾遗忘她的高贵。 瑟曦走到总主教台前,与大麻雀并肩而立。 “我们知道你什么样,婊子!”人群中传来喊声。 哄笑声四起。 瑟曦·兰尼斯特脸色冷漠。她垂下眼眸,抬起。只看她的脸色,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她甚至没朝喊话人的方向看上一眼。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四个金袍子,正朝哪个方向走去。 ‘狮子不考虑绵羊的想法,’泰温公爵如是说,‘言语就像风,它伤害不了你。’ 瑟曦双手交握,放在身侧。 她的声调抑扬顿挫,如清泉流响 “我,摄政王、维斯特洛的太后、全境守护者,瑟曦·兰尼斯特,谨代表国王托曼·拜拉席恩一世宣布,比武审判,现在开始。我以七神的名义,保障比武过程的公正;我以国王的荣誉,确保比武结果的正义。我向你们承诺,任何违背七神与国王意志的人,都将受到惩罚。” 话音落。 金袍子拖着一个肥胖的男人,将他拖过比武场。 瑟曦低头看了一眼,厌恶和不屑从她脸上一闪而过。“把他送上长城吧。我听说,我们的守夜人司令,现在正缺人手。”瑟曦的声音很低很低,比波顿公爵说话还要低。全场噤声,才能听见她说了什么。一道寒流在人群中流动,令他们不觉颤抖。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瑟曦无声地威胁我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所有人。 总主教大麻雀挥手,七个教会战士押着一个人走上台。这些战士的胸口,绣着象征七神的七芒星。他们大步而行,昂扬威武。 七个人,抬着一个人。 他们把那人放下,抓住他的手和脚,强迫那人跪下。君临人这才看清那‘人’是什么东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家伙身材瘦削,看得到乌黑的骨头。头发潦草混乱,像伸手一抓就能扯下一大把。它抬起头,无声嘶吼。它的嘴巴早已腐烂,眼睛凹陷,向外泛着幽幽的蓝光。 尸鬼。 徐洛怀疑身后的人齐齐向后撤了一步。他们一定在想,这是什么东西。而国王想的则是,小布兰到底想做什么。这不断送下属的做法,也太不正常了。徐洛没由来地,想到了席瓦斯棋中,不断送子给对方,追求绝杀的招式。徐洛还是想不通布兰·史塔克的目的。 但如果能被敌人一眼看穿目的,送子战术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七位教会战士,将尸鬼押到斩头台旁。强迫它低下头。执法者举起半人长的巨剑,用尽全力,一剑、两剑,才堪堪斩断尸鬼的脑袋。 头颅骨碌骨碌,滚到地上,犹自呀呀呀呀的张合着嘴。 而它的身体,就像被砍头的公鸡,反而更加活跃。 “这是什么鬼东西?”徐洛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 “七神保佑。” 另一人在胸口画着七芒星,“愿七神保护我们,免受邪恶侵扰。” 在总主教大麻雀示意下,教会武士抬着尸鬼,将它绑到事先准备好的十字木架上。大麻雀亲自点燃火堆。火焰很快将尸鬼吞噬。 “七神!七神!七神!” “总主教!总主教!总主教!” 人群传来浪潮般的欢呼。他们高举着手,脸上满是狂热。一眼看去,几乎无法分辨这些人之间的区别。 大麻雀这招玩得很漂亮。不到一日,教会处死尸鬼的消息,就会传遍君临城。君临一定有人经受过尸鬼的攻击,他们会将自己的恐怖遭遇描述给朋友。这种传言会变得越来越恐怖,而教会为他们处理了尸鬼,保护了他们。 教会的声望将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徐洛一对比,不禁想起长老称他是杀人狂魔。徐洛觉得自己应该学学这一招才行。可他哪儿有时间去公开处刑尸鬼啊。北境现在都还有上万尸鬼,在广袤的雪地里四处游荡。‘愿光之王保佑布林登爵士。’国王默默为黑鱼祈祷。‘我真不是有意把异鬼丢给您的。’ “该我们上场了。”加兰·提利尔说。 对面。 教会和铁王座的战士,已陆续走进比武场。其中两个人披着御林铁卫的白袍,两人穿着画有七芒星的铠甲。剩下三个人,徐洛只能分辨出一个。纹章是持金杯白羊的波隆爵士。这位前小恶魔的手下,曾经的佣兵,竟也参加了比武审判,令徐洛有些意外。 他是来捞钱的? 提利尔家族的人也开始陆续入场。‘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勇武的’加兰,破盾者梭伦,‘猎狗’桑铎·克里冈,徐洛自己。还有一个来自佛索威家族的,卡列尔·佛索威。以及一个叫做特朗德的佣兵。这名字很奇怪。听上去不像来自狭海城邦,反倒像多恩人。 等等。 加兰·提利尔? 徐洛拉住身前的百花骑士。“您哥哥也要参加比武审判吗?”徐洛问。百花骑士回头,看着一脸纠结无语的国王,不解地反问 “有什么问题吗?” 身为哥哥,为自己美丽可爱的小妹妹战斗,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 徐洛很想提醒洛拉斯,上一次的岑树滩七子审判中,坦格利安家族失去了他们的继承人‘破矛者’贝勒。这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坦格利安家族的衰亡。 徐洛这才明白瑟曦的目的。 兰尼斯特的母狮,目标并不是玛格丽·提利尔。她真正想干掉的,是提利尔家族的继承人,加兰和洛拉斯。 这位美貌却愚蠢的太后,似乎比徐洛预料的要聪明一点。瑟曦总想着削弱提利尔家族,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软弱的提利尔一直是兰尼斯特的盟友,他们强大的军队和丰富的物资,为狮子了巨大的帮助。瑟曦但凡有丁点脑子,无论她私底下多讨厌玫瑰家族,都会好好利用他们。 而有趣的地方是,太后选择的,对付提利尔家族的方法竟出奇的明智,令人赞赏。 河湾地统治者,高庭公爵,‘充气鱼’梅斯·提利尔大人,有三个孩子。维拉斯,加兰和洛拉斯。维拉斯因为早年与‘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亲王比武,摔断了腿。一个残废无法承担起统治庞大领地的责任,这使得维持提利尔家族繁荣的重担,落到了加兰和洛拉斯身上。 加兰和洛拉斯的死亡,会给提利尔家族带来重大打击。 徐洛很好奇,瑟曦是不是从多恩亲王,道朗·马泰尔身上看到了灵感。道朗亲王也是位残疾人,他的妹妹伊莉亚公主死于君临。但近二十年,道朗亲王未对凶手兰尼斯特家族采取任何行动。 此外,比武审判是受七神祝福的。 提利尔家族不可能因为加兰和洛拉斯死于比武审判,向君临宣战。因为这意味着同时向教会和七神宣战。人无法战胜神,他们不会这么做。 如果没有徐洛,依靠‘尸鬼魔山’的强大武力,瑟曦真可能达成她的设想。 “替我取下铠甲吧。” 徐洛对霜雪之鹰卡蒂娜说。他不得不更用心一点对待这件事儿了。 “我可以帮您。让我来,好吗,爵士。” 沙蛇娜梅莉亚出声示意。这位多恩的小姐,没有乖乖呆在马泰尔家族的地盘,跑到提利尔这里来,目的令人深思。徐洛倒没觉得沙蛇是为他这么做。娜梅莉亚大概是想暗示兰尼斯特,提利尔已和多恩站在了一起。“我父亲常说,只有懦夫,才需要护甲。”娜梅莉亚甜甜笑着,说。 “也只有女人,才需要毒药。”正在穿甲的佣兵特朗德低沉地说。 “您说的没错,”娜梅莉亚看向特朗德,依旧笑意盈盈,“但您应该记住这一点,我恰好是个女人。” 特朗德张了张嘴,没敢再说话。他也不想还没上场,就中某种不知名的毒药。多恩人擅长用毒,维斯特洛人都很清楚这件事儿。 “让我来吧。” 眼看着卡蒂娜和娜梅莉亚就要打起来,百花骑士提议道。他走到徐洛身旁,轻快地为国王解下铠甲。徐洛听到百花骑士低声说 “您应该穿着的。有保护,总是比没保护好。” 国王轻笑,不可置否。 “您可一定要活下来,爵士。”徐洛善意的提醒,“毫无冒犯之意。必要的时候,您甚至可以认输投降。” 洛拉斯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他若是投降,小妹玛格丽·提利尔又该怎么办?徐洛的建议没有意义。但洛拉斯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场地内走去。 【152】七子审判(二)报复 人群响起热烈的欢呼。其中大部分是女人的声音。百花骑士在毁容后,仍能得到这么多女人的爱戴,这说明……他选择戴上面具是明智的。 双方在高台前,分两队而列。 洛拉斯·提利尔低声在徐洛耳边说 “那两个御林铁卫,是‘尸鬼魔山’和马林·特兰爵士。教会的人,是博尼佛·哈提斯,他是教会最主要的指挥官。蓝赛尔·兰尼斯特,瑟曦太后的表弟。” “蓝赛尔?” 徐洛饶有兴趣地打量对面的年轻人。蓝赛尔的长相,据说和雷加有几分相似。这可是睡过太后的男人,想到这点,徐洛又多看了两眼。“我觉得这家伙不怎么样啊。我真不是嫉妒。我觉得他还没你现在的样子好看。” 徐洛看不到洛拉斯隐藏在面具后的脸,不知道他的话让百花骑士脸红了。 洛拉斯·提利尔顿了顿,说 “那是黑水河的波隆爵士。御前执法官伊林·派恩。剩下那个,是来自布拉佛斯的水舞者,巴列特。您知道水舞者吗?——” “伊林·派恩?”徐洛眼前一亮。 洛拉斯·提利尔干咳两声,把关于水舞者介绍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他这才想起,伊林·派恩是处死奈德公爵的刽子手。 七子审判,双方都是七个人,所以是一对一的比武。 徐洛率先走向伊林·派恩,笑意盈盈 “您不介意,让我这个无名小卒做您的对手吧。伊林·派恩爵士?——如果您不回答的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御前执法官当然不会回答。他是个哑巴。 伊林·派恩嗤笑,发出模糊不清地咕噜声,随后取下背上的长剑。伊林·派恩两侧的头发很长,拖到肩膀,但头顶光秃秃的。他穿着锁子甲,武器是一把等人高的长剑。 其余几人也很快挑选了对手。 徐洛拔出铁剑,与伊林·派恩一同走到另一边的空地。 “我可以开始进攻了吗,爵士?”徐洛问,“你不能说话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七神为了让我们歌颂它,赐予了我们嗓子。您却意外的失去了这件珍贵的恩赐。太可惜了——这样,我都没法听你惨叫了。” 伊林·派恩楞了几秒,随即咕噜嗤笑。 他举起长剑,迎向徐洛。 徐洛也举起剑,缓缓绕伊林·派恩而行。他不知道伊林·派恩的实力,但能够成为御前执法官,这人的剑术不会太弱。他手中的剑,远远长于徐洛的铁剑。一寸长,一寸强。只要伊林·派恩能信手挥动手中长剑,他会在一开始就占据优势。 伊林·派恩不愿等待,纵剑欺身而上。 御前执法官的剑势平稳、缓慢,却细密绵长。这是由他的武器决定的。巨大的剑身,让他无法使出轻快敏捷的剑法,但另一方面,它也赋予了主人强大的破坏力。 尤其是,伊林·派恩的进攻出奇的稳定、持续。这让防守一方,往往在不知不觉间便已落败。 徐洛向后退却,躲避着伊林·派恩的进攻。最好的进攻方向,应该是对手的侧方,因为伊林·派恩无法兼顾他的身侧。但那需要一开始就抢攻,徐洛失了先机,只能一味防守。伊林·派恩不断发出嘎嘎嘎的嘲笑声,剑势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就像一条小溪,不断流淌,变成大河、大江,最后融入海洋。 这可不行。 让他这么进攻下去,等会难免被打得灰头土脸。 徐洛咧嘴一笑,说“您在和詹姆爵士练剑时,也是这么笑的吗?是不是击败弑君者,给了你自信?”徐洛不断后退,也不断挑衅,“当时感觉很爽吧?你的剑术,大概也就能用来欺负一个残废了。” 伊林·派恩的剑明显顿了一秒。 御前执法官,在想徐洛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事情。他和詹姆·兰尼斯特夜中练剑,可没人旁观。也正是担心外传,詹姆才会选择他做对手。 毫厘之差,千里之遥。 徐洛敏锐地抓住了伊林·派恩的停顿,反手一剑,贴着对方的剑身,滑下。伊林·派恩咆哮,纵剑横扫,想腰斩徐洛。徐洛一个灵活地后仰,躲过攻击,同时递出长剑,刺入伊林·派恩的大腿。 不穿甲会削弱防御力,但也会更多的选择。 伊林·派恩吃痛,举剑劈砍。他的剑势乱了。这胡乱的动作,看似力量巨大,但很难造成实际伤害。徐洛就地翻滚,一连三圈,躲过对手的攻击。 御前执法官持剑追赶,腿伤带来的迟钝,拖累了他。他的身子猝不及防地突然向下降了一截。伊林·派恩再抬起头来,徐洛的剑已横在他的脖子上。 “好!” “好!” 围观的人群发出欢呼。君临人根本不关心谁胜谁负。他们只想看到一场血腥的战斗,来愉悦他们无聊的日常。 “你输了,伊林·派恩爵士。” 徐洛说,“如果你认输,我就饶你一命。”伊林·派恩当然不会认输。一来,他是哑巴。二来,他对兰尼斯特,对瑟曦的忠诚,也不允许他在这次战斗中认输。 伊林·派恩拼着已死的心,斩向徐洛。 徐洛只要递剑一刺,就能杀了他。但徐洛没有这么做。国王翻转手腕,准确命中对手的手腕。那儿有护手保护,但剧烈的疼痛仍迫使伊林·派恩松开手中巨剑。 御前执法官无法单手持剑,长剑从徐洛身侧滑下,落向地面。 徐洛将剑踩在脚下,用剑挑起伊林·派恩的头。“啧,还真是一张丑陋的脸,”徐洛不乏轻蔑地撇嘴,“跪下吧!伊林·派恩!跪在我的面前,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伊林·派恩脸颊扭曲成一团,露出憎恨的表情。 他朝徐洛啐了一口。 徐洛低头看了眼落在身前的唾沫,轻笑。他绕着御前执法官,一剑刺中伊林·派恩的关节。伊林·派恩不受控制,单膝跪地。徐洛的另一剑,让他彻底趴在地上。 伊林·派恩必须依靠双手,才能支撑起身体。 除了洛拉斯·提利尔爵士,大概没人能够理解徐洛在做什么。骑士间的对决,大家见过更惨烈,更血腥,更一面倒的压倒性的战斗。但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虐杀。 这是乔佛里和小剥皮才会做的事情。 “这人是谁?” 台上,瑟曦太后瞪大了眼睛。对忠于兰尼斯特的伊林·派恩爵士,瑟曦只当他是条狗。但当着主人面杀狗,总是会让主人不满。 “徐洛·奈戈瑞特,陛下。”情报总管科本学士低声说。 学士是位瘦削的老人,留着垂到胸前的稀疏白须。他曾是勇士团的一员,因解剖尸体被学城驱逐。科本学士对人体有充分的了解,是他为瑟曦制造了‘尸鬼魔山’。 “我问的是他的身份!学士。”瑟曦提醒。 科本学士皱眉 “他也许是来自风暴地,有人看到他穿着史文家族的盔甲。此外,他的名字像是雨林的小贵族。” 蠢货。 瑟曦在心里咒骂。任何人都能使用史文家族的纹章,只要他不害怕撞到人家手里。 关于徐洛的名字,科本学士的判断也错了。奈戈瑞特和风暴地没有任何关系。奈戈瑞特,是坦格利安反过来写。 “你一定不想死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手里。对吧,伊林·派恩爵士?” 徐洛俯下身子,贴近伊林·派恩耳边,低声说。“您听好了。我是私生子、守夜人司令、北境之王,临冬城公爵奈德·史塔克之子,琼恩·史塔克。” 伊林·派恩猛地抬头。他张大嘴,嘶声咆哮,剧烈挣扎,想要把消息传递给台上的瑟曦太后。徐洛耸耸肩,看着这忠仆做无谓的挣扎。 徐洛举起手中铁剑。 “我代父亲向您问好,伊林·派恩爵士。如果你有幸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泰温·兰尼斯特公爵,替我带句话给他。很快,詹姆·兰尼斯特和瑟曦·兰尼斯特就会下去陪他。他不会孤单很久了!” 【153】七子审判(三)猎狗战魔山1 头颅骨碌骨碌滚落。 徐洛抽出白手巾,擦干剑上的血,走回看台边。 参与七子审判有一项要求,参与者都是骑士。就连最讨厌骑士的桑铎·克里冈,为了和格雷果交手,也同意了接受骑士授勋。 骑士有骑士的准则。 一对一。 徐洛怀疑,这是为了让战斗更有观赏性。因为一团混乱的战斗,围观的君临平民,很可能反应不过来。而提高观赏性的必要条件,便是简洁。但其他人坚称这是骑士的荣誉,徐洛也同意了。 如果对方是街头混混,徐洛会让人一窝蜂冲上去。当对手是骑士时,徐洛也不介意在一旁看看他们的战斗。遵守游戏规则,这是获胜的首要条件。 破盾者梭伦的对手是马林·特兰爵士。这位白袍御林,剑术似乎并不高超。在破盾者凶猛的进攻面前,隐隐陷入劣势。 洛拉斯·提利尔爵士对上了蓝赛尔·兰尼斯特。 花瓶对花瓶,但洛拉斯爵士的武艺冠绝维斯特洛。他差一点成为奈德公爵举行的,首相比武大会的冠军。所以,洛拉斯明显更有优势。顺便说一句,那次比武大会的冠军,是猎狗桑铎·克里冈。 其余几人战斗正酣,很难看出输赢。只有面对波隆爵士的佣兵特朗德,似乎很吃力。徐洛刚看到两人,波隆就干脆利落的解决了自己的对手。 佣兵干掉了佣兵raryhisef)。 波隆喘了几口粗气,看向四周。他注意到在看台边上的徐洛。黑水河的波隆耸了耸肩,这位小恶魔的前护卫,大步走向徐洛。 徐洛把手里的桃子递给卡蒂娜。 “您能让一下吗,爵士?你挡着我了。”徐洛示意,“如果你想送死,先等一会儿。等破盾者解决了那个白衣服的,过来解决你。我没什么心情和你打架。” 黑水河的波隆回头看了眼战场,又看向徐洛。徐洛拿起第二个桃子,刚开始削。波隆无言以对。 “你也是来领钱的吧?”徐洛继续劝说他,“别告诉我,你是真心实意地要给瑟曦办事儿。” 波隆若有所思。片刻,他摊开手,无所谓地让到一边。 “你真是魔山?” 桑铎·克里冈问。 人性如此。虽然徐洛一早就告诉他,不用问。但不亲自验证,桑铎是不会相信的。这位‘劳勃·斯壮’爵士,如魔山般高大的身材绝无仅有,在整个维斯特洛都少见。瑟曦无法再短时间找到一个和魔山一样高大的人。这给劳勃·斯壮就是格雷果·克里冈了强有力的支持。 但眼前这人,气息与魔山完全不同。 魔山就像一团随时会爆炸的火焰,只要沾上一点火星,就会燃烧。而且,还是一团不受控制的火。也许除了泰温公爵,魔山敢劈开任何人。格雷果将还是婴儿的伊耿·坦格利安摔在墙上,杀了他。他甚至没有抹干手上的脑髓,又奸杀了伊莉亚·马泰尔公主。残暴、令人恐惧,便是魔山。 但‘劳勃·斯壮’爵士,冷得像块冰。他的躯体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活力。无论是走动、亦或挥剑,都像一具空壳,只余下死寂和沉默。 桑铎·克里冈尝试了多次攻击。他的剑击中劳勃·斯壮,只能在对手厚重的护甲上,留下一道白痕,连造成凹陷都做不到。 桑铎随即变换了攻击方式。劳勃·斯壮戴着将脸几乎完全遮掩的头盔,只留下眼前一线。这会极大阻碍他的视野。而厚重的铠甲,会影响他的速度。桑铎尝试绕到对手的身后进攻。但劳勃·斯壮就像背后也长了脑袋,不需回头,便挥剑斩来。桑铎为自己失败的尝试,挨上一剑,伤口一直在滴血。 猎狗没有着急,他很有耐心。 战斗经验告诉他,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无论这位劳勃·斯壮爵士多么强壮,要穿着这样厚重的护甲战斗,他也不可能持续太久。 只要拖着,等对方筋疲力竭。 如何对付一个竭力的骑士?这是桑铎人生的第一课。 虽然腿上有伤,但他的速度还是比身着重甲的对手要快。桑铎·克里冈规避着对方的攻击,不断后撤、挪转,拖延着时间。但一段时间后,他遗憾而困惑地发现,劳勃·斯壮爵士的力量和速度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他自己,因为受伤变得越来越虚弱。 “狗!猎狗!” 洛拉斯·提利尔爵士一边应对蓝赛尔的进攻,一边竟还有余力提醒桑铎·克里冈。“把他当成狗,桑铎·克里冈!把他当成狗!” “啧。您哥哥真是好人——” 徐洛轻笑,对小玫瑰说。只是没什么用,这样还救不了猎狗。他又在心里补充道。 年轻的王后冷淡地看了徐洛一眼,没有搭话。她大概觉得,其他人都在战斗,徐洛却在一旁削桃子,是种软弱的行为。但徐洛只是不想杀人罢了。黑水河的波隆爵士这么有意思的人,为什么要杀他呢。说不定哪天,这人就能派上用场。不要暴躁地随意削减你的对手,他们也许有天能帮助,比如俳雅·菩厉。 徐洛把桃子递给卡蒂娜。霜雪之鹰摇头,“不要了。再吃就吐了。”这些天,卡蒂娜算是把能找到的水果都吃了一遍,没有拉肚子真是七神眷顾。 一旁的沙蛇无限哀怨地看着徐洛,问“难道在您眼里,我就不存在吗?” “我倒希望如此。” 徐洛小声嘀咕。 “好妹妹,把这个桃子给姐姐好不好。”娜梅莉亚勾上卡蒂娜的肩膀,“我可真羡慕你。听说,每天晚上你能陪着他?他很厉害吧——” 卡蒂娜的脸一下红了。 这方面,野人比南方人开放很多。卡蒂娜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道沙蛇说的什么。 “放开她,娜梅莉亚。” 徐洛低声提醒。他担心娜梅莉亚搭上卡蒂娜肩头的手里,暗藏毒针。娜梅莉亚耸耸肩,朝徐洛摊开手,一脸无辜“您看,什么都没有。” “但愿吧。” 徐洛把桃子放在娜梅莉亚手中。 娜梅莉亚握紧桃子,一脸开心的笑意。“您想要什么报酬,作为交换呢?”沙蛇问,“今晚,让我和妹妹一起服侍您,怎么样?我很厉害的,您试试就知道。” 徐洛拿娜梅莉亚完全没办法,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扭头看向决斗场。 听到洛拉斯爵士的喊声,桑铎·克里冈困惑不解。他不明白百花骑士的意思。但猎狗不是蠢货。他很快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其实,只要多花点时间,猎狗自己也能发现这个规律。 劳勃·斯壮爵士的攻击方式,是完全死板的。 他甚至连劈、刺、砍、挑的动作,都是在循环往复。只要猎狗进入它的攻击范围,一定会触发他采取某种行动。桑铎·克里冈当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这的确很像狗。 只要你呼唤它,哪怕手里没有骨头,它也会屁颠屁颠跑过来。 明白这一点,桑铎·克里冈的攻击就有目的很多。 经过几次尝试,猎狗想到了进攻方式。他贴近劳勃·斯壮,勾引对方抬手劈砍。同时一剑刺入劳勃·斯壮的腋下。高个邓肯爵士,曾用这一招,杀死全身护甲的骑士。 桑铎当然也知道这点。 但一开始,他没有想到,劳勃的攻击会这么死板,这么容易被他欺骗。 长剑刺入腋下。 猎狗没听到预想中的痛呼。事实上,劳勃·斯壮完全没受影响,仍进行着自己的劈砍动作。 这是什么情况?桑铎·克里冈脸色顿时煞白。因为他的身子,完全处于对方剑下。猎狗原本预计,应该是他刺中对手,对手迫不得已丢下手中巨剑。但—— 猎狗弃剑,就地一滚,躲开劳勃·斯壮的一剑。 猎狗的脑袋嗡嗡作响。他来不及多想,背对劳勃·斯壮逃开。这是什么样的对手?桑铎·克里冈完全被吓傻了。如果是个三流战士,或许只是惊愕,还能继续战斗下去。但顶尖战士的一个弱点,就是他们太清楚战斗的结果。进行到这一步,桑铎·克里冈已明白,与他战斗的这家伙,根本不是正常人。 琼恩·史塔克这混蛋,分明就是想让他杀了我! 桑铎·克里冈的额头很快浸出汗水。他连爬带跑,很快便逃到死角。桑铎·克里冈回过头,劳勃·斯壮紧追不舍。猎狗呆呆地看着贴近自己的巨大阴影,忘记了逃跑。 他的眼前浮现起那个出现过无数次的噩梦。 他正玩着哥哥的玩具。格雷果·克里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桑铎·克里冈丢下玩具,惊恐地逃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格雷果是我哥哥啊?我只是玩了一会儿他的玩具,他会对我做什么?年幼的猎狗的脑子浮现起这样的念头,但他的脚却在不停地逃、逃、逃。 年幼的桑铎被格雷果·克里冈逼到角落。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惊恐地盯着自己的哥哥。他不断蹬着双腿,想要远离格雷果。 格雷果·克里冈将他提起来。 ‘你不该碰我的东西!’魔山朝他喊。声音粗哑如远古巨兽。 年幼的桑铎被哥哥提着,一路穿过房间、走廊、大厅,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恐惧已完全占据他的大脑,让他的思绪一片空白。 当他被格雷果按进火盆时,桑铎·克里冈才反应过来—— ——“不!——” 猎狗朝着眼前的阴影咆哮。 我不在是那个遇到危险只知道逃跑的桑铎·克里冈!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等待噩梦降临的桑铎·克里冈!现在,我有足够的能力握住噩梦的脖子,撕碎它! 猎狗爬起来,擦掉脸上的血。 劳勃·斯壮的剑从天而降。 桑铎躲开了这一击,爬起来。‘决不放弃!’猎狗告诉自己,‘他太蠢!我一定有机会杀了他。’猎狗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他跑向另一侧。劳勃·斯壮挪动着庞大的身体,在后方紧追不舍。 是的,劳勃·斯壮的速度和力量没有半点削弱的迹象。 但逃跑过程中,猎狗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僵硬。 不仅是进攻的方式僵硬,‘劳勃·斯壮’也好,‘尸鬼魔山’也罢。他的一举一动太僵硬了。他就像被一块块木头组装起来的战车,所向披靡,但却有致命缺陷。 战车的致命缺陷是什么? 这个问题最好去问多恩人。因为只有脑袋里装满了沙子的多恩人,还保留着战车这项武器。南方的骑士们,早用他们的勇武证明了,多恩的战车只能用来吓唬第一次上战场的蠢蛋。 桑铎·克里冈跑向另一侧。 他一个突然回转,引诱劳勃·斯壮举起举剑。随后,猎狗堪称敏捷地一缩着身子,滑到劳勃·斯壮身后。劳勃·斯壮没有停顿,扭身追击。 而桑铎拼着挨了劳勃·斯壮一剑,一跃而起。他抱住劳勃·斯壮的脖子,用力一拉,借助对方不稳的身形,将劳勃·斯壮摔倒在地。 战车的致命缺陷,是难以灵活调转以及容易侧翻。 【154】七子审判(四)猎狗战魔山2 “帮帮他吧。”卡蒂娜说。 “帮他?……你觉得我带他来,是为了帮他吗?小姑娘……” 国王倚靠在木栅栏上,神色慵懒地回答。猎狗竟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应对尸鬼魔山,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但这样仍然不够。 猎狗要怎么杀死,一个徐洛都不了解的尸鬼呢? 娜梅莉亚听着两人对话,一头雾水。 尸鬼魔山倒地后,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看上去,猎狗已完全占据优势。沙蛇不明白,为什么卡蒂娜认为猎狗需要帮助。 关于魔山倒地无法爬起来,这和板甲的重量倒没太大关系。主要是魔山的身体太过僵硬,一个无法弯腰、又无法依靠自己的手臂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对他来说是件艰难的挑战。 这就像一只翻了身的甲壳虫,任由它脚再多,也用不上力。 七神赐予了人类完善的身体,并赋予了每一件东西足够的功用。一旦失去其中一项,生活便会变得无比艰难。而魔山失去的是最重要的东西,脑子。 的确有人没脑子也能活得挺好。例如瑟曦。但瑟曦是个美丽的错误,而尸鬼魔山恰好相反。 “他很可怜。”卡蒂娜说。 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丫头。” “但这不公平,徐洛。”卡蒂娜声音小小的,很委屈,“他已经赢了这场战斗……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公平是什么……” 徐洛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娇叱打断。 “你应该帮他!”说话的人让徐洛意外。一直对他冷冰冰的小玫瑰玛格丽,竟为猎狗向他开了金口。年轻的王后表情威严薄怒,微扬下巴,说“如果他的确需要你的帮助,而你能够帮助他。你就不该视而不见。你曾向七神发誓,会帮助你的骑士兄弟。你该铭记你的誓言,爵士。” 我以为南方人都叫我背誓者,徐洛在心里说。 徐洛不太理解,为何玛格丽·提利尔会为桑铎·克里冈开口。桑铎那张脸,不可能符合小玫瑰的口味。是因为,桑铎·克里冈在为她而战吗? 身为王后的荣誉感? 徐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前天才发的誓,恰好,猎狗也是。我怀疑渡鸦还没飞到七神哪儿去。这个誓言我打算过几天再遵守。” “你!——” 小玫瑰这一生,大概很少有人会违背她的意志。她大概习惯了骑士们唯命是从,万死不辞地为她完成心愿,只为了讨她轻轻一笑。 但她面前的,是一位国王。 国王不喜欢被人命令。 在劳勃·斯壮倒下后,桑铎·克里冈没有立刻上前。他先去捡回了自己丢下的铁剑。随后,猎狗站在劳勃·斯壮庞大的身躯旁,静静地等待着。 劳勃·斯壮挣扎了很多次,也没能站起来。 这说明我猜对了。猎狗想到。 劳勃·斯壮爵士,像翻了身的乌龟,在地上毫无意义地折腾。 他也和乌龟一样危险。 桑铎·克里冈绕着劳勃·斯壮而行,没有贸然上前。猎狗知道‘红毒蛇’奥柏伦是怎么死的。奥柏伦亲王对战魔山格雷果,原已胜券在握。但亲王的一个小小的失误,让他被魔山抓住,一拳砸碎了脑袋。劳勃·斯壮比魔山更危险,猎狗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劳勃·斯壮全身覆甲,这让他变得难以被杀死。 但和所有板甲骑士一样,只要掀开他的面甲。哪怕是弱小的步兵,也能杀死一位骑士。 桑铎·克里冈走到看台,从提利尔的士兵手中要来一根长戟。他的目的不言而喻。猎狗想用长矛挑开劳勃·斯壮的面甲。 徐洛对此仍旧是耸肩。 说实话,徐洛也不清楚,挑开的面甲下,会是什么鬼东西。 “你在那儿愣着干什么!波隆!”瑟曦太后愤怒的斥责声从台上传来。她已完全不顾自己身为全境守护的体面,泼妇般朝下方的波隆爵士咆哮。“杀了他们!一起上!杀了他们!不要让他们碰劳勃·斯壮爵士!” “妈妈。” 国王小托曼抱着自己的小猫咪,一脸惊愕地望着瑟曦。 “上啊!蠢货!快上!” 瑟曦仍旧在咆哮。 她的怒吼是有效的。波隆看了一眼徐洛,朝桑铎·克里冈走去。桑铎也看到了黑水河的波隆爵士。猎狗很清楚,他身受重伤,而波隆休息了那么久。一旦交手,他不会是波隆的对手。 猎狗匆匆走到劳勃·斯壮身旁。 他递出长剑。 就像螃蟹见到木棍,劳勃·斯壮一下死死抓住猎狗的剑。 猎狗随即用长戟,准确的挑开劳勃·斯壮的面甲。科本学士可以告诉其他人,劳勃·斯壮发誓缄默。但他不能把面甲钉死。活人需要吃饭、呼吸,钉死的面甲等于告诉大家,劳勃·斯壮有问题。 面甲打开了。 下面空空如也,是个漆黑的空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只剩下风声在盘旋呼啸。 猎狗呆在原地。 他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眼睛看到的东西,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脑袋? 尸鬼魔山猛地一拉手中剑。 猎狗还在出神,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扑向尸鬼魔山。对方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到来。猎狗眼前,又一次浮现起那个火盆。而他正朝火盆扑去。 他已尽力去战斗、去挣扎,但仍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桑铎·克里冈突然笑了。 恍惚间。 他看到自己狠狠踹了哥哥格雷果一脚,格雷果正将他按向火盆。桑铎·克里冈利用这一脚,从格雷果手中挣脱。父亲随即赶到,救下了他。所以,桑铎的脸,只有一半被火盆灼烧。 ……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拉回。 桑铎·克里冈摔在地上。 他看到北境之王站在他的身前,脸色冰冷。“别误会,”徐洛拔出暗黑仆从,“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破坏游戏规则。” 每次觉得瑟曦有脑子的时候,她就要展示一下没脑子的一面。泰温、詹姆、提利昂、凯冯,兰尼斯特家族的人,一次又一次把瑟曦从火坑中拉回来。然后,瑟曦一次又一次地跳进火坑……只能说令人敬佩。 她真觉得,让大家一起上,是明智的决定? 另一边,波隆尝试扶起尸鬼魔山。这没费太大功夫。尸鬼魔山利用他的力量为支点,翻过身子,撑地爬起来。 “杀了他们,劳勃爵士!” 瑟曦脸色铁青,厉声命令。她只恨自己不是男人,无法提剑加入战斗。 尸鬼魔山朝徐洛冲来。 徐洛出于无聊叹了口气。他打了个哈欠,等尸鬼魔山跑到自己面前。暗黑仆从起,落。尸鬼魔山看似坚固无比的铠甲,在暗黑仆从面前,脆弱得无法进行比喻。说是纸,都是对纸的侮辱。或许空气更合适?暗黑仆从像切开水面一样,切开尸鬼魔山的尸体。 庞大的躯壳轰然倒地,流出一地黑血。 比武场瞬间安静。 君临平民一脸懵逼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战斗仍在进行,但这一切像是离他们非常遥远。他们的目光呆呆地盯着倒地的尸体,无法理解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他们一直关注着猎狗和魔山的战斗。这移动碉堡般的庞然大物,令他们欢呼澎湃。他们一直期待着,尸鬼魔山一剑劈开猎狗,鲜血四溅的血腥场景。 但这一幕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发生。 死去的不是猎狗,而是尸鬼魔山。这种错差令他们困惑不解。 “那不是我们碰到过的那个人吗?”豪猪克林顿爵士在看台上高声喊,“他一剑就杀了那个怪物?埃林,你在吗?你在吗?……很好,下次见面,我有东西可以向他吹嘘了。” 娜梅莉亚看着死去的尸鬼,表情很精彩。道朗·马泰尔和妹妹特蕾妮都猜测过,劳勃·斯壮实际上是魔山。但如今的情况,似乎比他们设想的要复杂。 小玫瑰提利尔的脸上浮现着错愕和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雇佣骑士,竟有这样恐怖的力量和实力。 表情最精彩的,还是瑟曦·兰尼斯特。 全境守护者、七国的太后,看着尸鬼魔山的尸体,脸色阴晴不定。劳勃·斯壮爵士,为她参加了比武审判,让她从教会的手中脱身。它是如此轻易地击败了对手,让瑟曦误以为,她的专属御林铁卫是不可战胜的。 谁能击败一座移动的堡垒呢? 她的嘴角泛起微笑,觉得眼前不过是一个梦。她只要醒过来,一切就没发生。随后,内心的声音,又告诉她,这就是现实。她又随即陷入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之中。 我输了?提利尔活下来了?那个讨人厌的小玫瑰?没有男子气概的洛拉斯?说话难听的加兰? 不。这怎么可能呢。 劳勃·斯壮不会输。没有任何人能攻破他的防御,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他的攻击。 瑟曦·兰尼斯特的思绪,一直在这个死循环中往复。脸色也由微笑,变成麻木,变成恐惧,又转而微笑。就像走马灯,在光影中发生变幻。 【155】七子审判:落幕 “我投降!” 黑水河的波隆丢下铁剑,无所谓的耸耸肩,朝后方退却。波隆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敏锐的直觉暗道庆幸。幸好他没有冒失地选择进攻,否则现在地上就会多一具尸体。 另一边,破盾者梭伦,也解决了马林·特兰爵士。 蓝赛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水舞者巴列特,凭借高超的剑术,杀死了卡列尔·佛索威。 双方的伤亡都很惨重。 但对方还有两人能够战斗,比武审判还不算结束。徐洛收回暗黑仆从,重新拿出铁剑,迎向水舞者巴列特。 “投降吧。”徐洛善意提示。 巴列特报以微笑。 水舞者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心静如水。他们的心绪,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他们的心中只有战斗,自己和对手。巴列特侧身迎向徐洛,做出邀请地手势。 徐洛无奈,回以起手式。等对方做好准备,随即挺剑而上。 两人剑势交合。 巴列特的剑一触即走。他的脚下一直在不停移动。巴列特转身,与徐洛背对背,他的长剑反手刺中徐洛背脊。巴列特没有恋战,又随即移动。整个过程就像舞蹈一样轻盈敏捷。 徐洛摸不到背后的伤,隐隐作痛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 对方并不像想的那么弱,还是要认真对待才行。 他捡起地上属于蓝赛尔的剑,缓步迎向巴列特。巴列特没等他站好,已贴身而上,剑如雨下,从头顶、肩膀、下身、腰肢等多处攻向徐洛。剑势变幻不定,如鬼魅般迅捷、难以预料。 这就是水舞者吗……徐洛在心里感叹…… ……果然……是只适合表演的剑术啊。 徐洛提起一口气。他脚下移动,一剑递出,迫使巴列特后退。仅是这半步,已是生死。徐洛的双手剑随即如狂风暴雨迎向巴列特。 双方都是雨。 如果说巴列特的剑,是巴山夜雨,潇潇绵绵。徐洛的剑便是雷霆骤雨,哭嚎不断。巴列特无法判断徐洛的剑从何而来,他完全凭借本能,以一把剑应对两把剑。等对方剑势停下,巴列特身上已多了十余道伤口。 “看在西利欧的份上,”徐洛再次提示,“我不想杀你。投降吧!” 西利欧曾在临冬城教授艾莉亚水舞者剑术。后奈德公爵被杀,他用自己的性命,阻截马林·特兰爵士,让艾莉亚得以逃脱。 巴列特的眼中泛起难言的狂热和欣喜。 “慈悲。” 巴列特立剑身前,双手合十。徐洛以为他选择了放弃,却听巴列特说,“我一直追寻着首席剑士西利欧的脚步,希望能通过挑战全世界的剑士,提高自己。我已经很久,没遇到您一样的剑术大师,还请您不吝赐教。” 说完。 巴列特眼中的目光,已转为冰冷的战意。他不顾伤势,三步并作两步,敏捷地贴近徐洛。他一连三剑,平平常常,刺向徐洛面门。 徐洛却不得不后退躲避。 这三剑不可怕,但只要接了其中一剑。巴列特连绵不绝的后势,才令人绝望。 徐洛扭转手腕,以剑挡住对方的攻击。同时一个跨步转身,刺向巴列特。这一剑,已无退路。巴列特将自己的性命赌在了这一剑上,徐洛也只能赌上自己的命。 叮咚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水滴落的声音都能听到。徐洛知道这是他的错觉。因为欢呼的声浪随即如潮水拍面。 徐洛闭着眼睛,他吞了一口唾沫,稳定心神。 他能感感觉到,对手颤抖的剑尖,正在他的喉咙旁抖动不息。 因为没有保留,所以没有退路。 水舞这种剑术太过锋芒毕露,只有进攻,没有防御。练不到极致的水舞者,剑术就像舞蹈一样华而不实。而练到一定程度的水舞者,总有一天会死在剑下。只能用生命去尝试着追求至高的剑术,这也是水舞者的不幸吧。 巴列特眼中闪着光芒。他微笑着,倒在地上。 “住手吧!” 总主教大麻雀站起来,大声说,“胜负已定,就不要再造杀戮了。” 百人团团长,博尼弗·哈提斯后退一步,与加兰·提利尔拉开距离。年过半百的赫伦堡代理城主,竟能与勇武的加兰战成平手,也着实令人敬佩。 加兰·提利尔礼貌地向博尼佛·哈提斯行礼,退到己方一边。他迎向徐洛,想要感谢将玛格丽·提利尔从悬崖边拉回的恩人。 若是没有徐洛,和徐洛带来的梭伦、桑铎·克里冈,胜负犹未可知。就一个劳勃·斯壮,都可能将他们一行人通通杀掉。更别说还有御林铁卫,御前执法官,教会的百人团团长,与一位水舞者大师了。 徐洛半跪在巴列特身旁,若有所思。他抱起巴列特的尸体,独自离开比武场。 梭伦不知道徐洛的安排,老实地背起重伤的猎狗,跟在国王身后。 七子审判落幕,君临却未重归平静。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神秘剑士,徐洛·奈戈瑞特的身份。而徐洛本人,在宵禁前,连夜赶回了龙石岛。 是夜。 提利尔家族在府邸举行了隆重的宴会,以庆贺小玫瑰‘证明清白’。与会的贵族很多,阿普尔顿家族、安布罗德斯家族、布尔威家族、卡斯威家族,法务大臣蓝道·塔利爵士,御前顾问、马泰尔家族的娜梅莉亚,甚至是‘金树’罗宛伯爵,也从风暴地的战场赶回。就连瑟曦·兰尼斯特,也派了情报总管科本学士做代表,参加宴会。 小玫瑰看上去没从获救中得到多少喜悦。她礼貌的迎接了前来的贵族后,独自一人站在花园边上,神游天外。百花骑士走到她身后,递给她一杯酒。 “怎么,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你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小妹。”洛拉斯·提利尔调笑,“是今天的战斗让你不开心了吗。这的确够惨烈的,一战死了两个御林铁卫,让人想起了极乐塔之战。” 小玫瑰回过头,望着哥哥。从洛拉斯回来,她就没见过百花骑士的真面目。 “徐洛·奈戈瑞特爵士还没到吗?”年轻的王后问。 “唔,” 洛拉斯装作喝一口酒的样子。“他的身份很特殊。继续待在君临可能有危险,先离开了……你是为了他,才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吗?” 百花骑士表现得漫不经心,但他的心却为之揪紧。他发现自己害怕小妹的答案。 小玫瑰轻笑,平静地回答“您在想什么呢,哥哥。我可是七国的王后。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们今天可能会输。” “的确如此。但没关系,”百花骑士说,“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是吗。” 或许是错觉,小玫瑰总觉得那人是不存在的云烟,似乎一吹就会飘散。她完全没有以后还能再见到他的预感。女人总是相信自己预感的……奈戈瑞特…… “明天,我们就会护送你会高庭。”洛拉斯说。 “父亲的决定?” “不,我的。有瑟曦在,君临对你来说太危险。回到高庭,她就不可能再威胁到你。” 小玫瑰叹了口气。 “好的。” 提利尔家族的车队横贯整条钢铁街。君临人纷纷涌上街头,欢送他们的王后。小玫瑰进入君临第一天,便给物资匮乏的君临,带来了大量粮食和铜币。她深受君临人爱戴。也许,瑟曦那么讨厌玛格丽,这也是原因之一。 西境之光,兰尼斯特家的太后,很不讨都城百姓的喜欢。 他们站在街道两边,欢呼玛格丽的名字。女人抱着小孩站在二楼,男人伸长了脖子张望。值得一说,瑟曦游街时,他们也是这种状态。 亲民的玛格丽掀开马车帘子,朝外面的人微笑挥手。 提利尔家族边走,边发送食物和碎钱。 突然,马车停下。马车夫的怒吼声传来“你干什么!不要命了!你自己死了还好,要是吓着了小王后,你担当得起吗?” “怎么了,提格。” 玛格丽出声询问。她走下马车,只见一个小孩躺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望着前方。见到玛格丽,小孩翻身跪下,哭喊“给我点吃的吧,王后!我妈妈得了重病,她快要不行了。我想让她最后吃一次饱饭。” 年轻的王后脸色变幻。她款步走到小孩身边。马车夫拦住她。“别让小坏蛋弄脏了您的衣服,王后。”玛格丽含笑,温柔地拂开马车夫提格,蹲下。身为王后,每一位君临的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她又怎么能对一位临死的母亲坐视不理呢? 玛格丽从侍女手中接过食物,放在小孩怀里。又让人拿来一包补药,递给小乞丐。 前方传来马蹄声,百花骑士发现车队停下,正沿着车队了解停车的原因。玛格丽抬头朝哥哥看去,美丽的脸蛋上,笑意未减半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白光闪过。 玛格丽听到了人群在尖叫、她看到哥哥洛拉斯不顾一切纵马压倒平民朝她赶来。玛格丽想要制止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她低下头,匕首明晃晃地插在她的胸口上。 玛格丽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她困惑地皱眉,眼前浮现起蓝天、白云、缤纷的晚霞。她不明白。神赐予了她超凡的美貌,她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可以度过,怎么会……王后摔倒在哥哥怀里。她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小孩丢下干粮,挤开混乱的人群,消失不见。 【156】玫瑰花的葬礼 天气晴朗。 蓝天白云,海风吹拂。 埃林·安布罗德斯与众人一起,在港口迎接国王回归。雇佣骑士的脸色格外难看。当渔船在海面出现时,他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的问题。 “他真的是国王?” “怎么?” 拉蕾萨学士回头。 “我觉得,我大概死定了。” 拉蕾萨更困惑了。“你做了什么?” “我告诉他说……他不像国王……” “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就算是北境人,也有一半不承认他的身份。我也没见过陛下报复过谁。” 埃林·安布罗德斯品味着学士的话,心里舒坦了一点点。他出于好奇问 “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怎么样了?” 拉蕾萨学士回忆了一下。上一个这么说的,是小剥皮拉姆斯。 “被剥皮、砍头,丢进火里烧成了灰。” “……” 雇佣骑士的脸色惨白。 徐洛踏上龙石岛的沙地,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就迎了上来。徐洛制止了他,回头让梅里巴德修士带着猎狗有多远滚多远。要不是当时没注意,徐洛不会允许破盾者把猎狗背回旅店。如果要救猎狗,只要火吻轻轻碰他一下就行了。没有独角兽处理不了的外伤。 但徐洛没兴趣。让他自生自灭,有梅里巴德修士照顾他就好。骗子配狗,也挺不错。 “说吧,爵士。” 徐洛边走边问。 “我觉得您必须了解情况。我们开采龙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小麻烦?” 龙晶矿在开采方面,和金子差不多。能有什么麻烦?金子还要担心矿工们偷藏。这龙晶他们拿去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啊。 洋葱骑士的脸色很难看。他沉声说 “我们的矿工在进入矿区后,总是神秘死亡。我已经让他们进行了轮换。但就算休息中的矿工,也会在睡梦中莫名其妙的死去。现在,矿工之间流传着一种书佛啊,龙晶矿中藏着龙魂。挖开龙晶矿,会唤醒其中的龙魂。龙魂会烧死那些打扰它安宁的人。” 徐洛停下。 人群中的埃林·安布罗德斯见国王看向自己,连忙缩着头偷偷溜向另一边。徐洛倒是没有看埃林。戴佛斯爵士的话让他感到困惑。在维斯特洛,怎么可能有‘鬼魂’这种超自然的东西?最鬼魂的,应该是梅丽珊卓女士用来杀死蓝礼和科洛斯爵士的影子。 “让梅丽珊卓看过了吗?”徐洛问。 “看过了,”戴佛斯回答,“女祭司说,矿区没有任何魔法痕迹。也没有任何神的力量干预。” 那是怎么了? 徐洛无法理解。 戴佛斯·席渥斯肯定不会骗他,但他还是想问句‘这事儿是真的吗?’。国王摩挲着下巴,朝主堡龙石塔走去。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徐洛说,“先提高工钱,让矿工继续开工。尽快开采出第一船龙晶,运回北境。北境的异鬼不解决,我没办法安心。” “是。” 国王说了他会解决,戴佛斯也就不再多问。 “拉蕾萨学士。” 徐洛回过头,找到人群中的拉蕾萨。和拉蕾萨站在一起的雇佣骑士连忙装作朝另一边走。“陛下。”拉蕾萨走到近前。 “我让你送的信,发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 “很好。” 徐洛想了想,又对戴佛斯爵士说,“让大家这些天警惕点。说不定瑟曦会莫名其妙的派人来送死。所有靠岸船只,必须经过检查。凡是想强行靠岸的船只,一律击沉。” “是。” 做完这一切,徐洛觉得没什么事情需要安排的,大步走向石鼓楼。 … 小玫瑰欲刺的消息传来时,徐洛正在研究南境的地图。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地形甚至能影响一个国家的气运。在旧镇的学城,有与之相关的课程,被称为‘地缘权利学说’。马尔哈布学士认为,国家的一切都是地形决定的。布拉佛斯因为靠海,多海岛,所以有发达的贸易与海运产业。南方地势平坦开阔,所以骑士文化盛行。 要是学士能用他的学说解释一下龙怎么来的就好了。 “艾迪·托勒特传回消息,提利尔离开君临时,一个扮作乞丐的孩子,刺杀了玛格丽·提利尔。匕首刺穿了她的心脏,玛格丽当场死在了哥哥洛拉斯的怀里。” 拉蕾萨语调平稳地讲述了玛格丽遇刺的过程,平静得像枯萎了一朵玫瑰。 听到这个消息,国王看上去并不吃惊。 “瓦里斯。” 徐洛轻声说。 八爪蜘蛛瓦里斯,最喜欢用小孩子做刺客。他利用小孩打探情报,行走在街头巷尾,暗杀敌对的贵族。前任摄政王,凯冯·兰尼斯特就是死在了八爪蜘蛛的‘小小鸟’手中。人们面对小孩子时,总是会掉以轻心。他们似乎很难理解,罪恶与年龄根本没有关系。 徐洛明白瓦里斯的目的。 在君临杀掉玛格丽,可以嫁祸给一直对玛格丽怀有恶意的瑟曦·兰尼斯特。震怒的玫瑰家族,会向君临宣战。这样,瓦里斯的主人,伊耿·坦格利安与琼恩·克林顿,就能和提利尔家族结盟。 原本,琼恩·克林顿的计划,是攻下风息堡,震慑墙头草一样的风暴地贵族。现在,他不需要了。疯王伊里斯的国王之手,完全可以直接绕过风息堡,进攻君临。 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徐洛漫无目的地在纸上画着线条。“提利尔什么反应?” “洛拉斯·提利尔想带兵围攻红堡,被哥哥加兰阻止。”学士拉蕾萨回答,“提利尔家族正在高庭召集封臣。他们似乎想攻入君临,为玛格丽·提利尔报仇。” 徐洛无语一笑。 他有点想知道,瑟曦太后,现在是高兴,还是难过。有人出手帮她解决了她费尽心思,也没能杀掉的小玫瑰。却也给她引来了提利尔家族的军队。 河湾地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徐洛在北境忙死忙活,只能召集不到一万人的军队。高庭公爵睡觉前开个玩笑,第二天就会有十万大军聚集在高庭的白城墙外。而且,其中近三成,都是骑兵。徐洛梦里都不敢想自己有这么多骑兵。也只有狭海彼岸的丹妮莉丝女王,能和高庭一较高下。多斯拉克人的骑兵,数量可能会更加庞大。 “是您杀了玛格丽吗?”拉蕾萨学士突兀地问。 “嗯?” 徐洛不解,“你为什么认为是我?拉蕾萨。我一向很怜香惜玉的。你看,卡蒂娜那么调皮,我都没处罚过她一次。我怎么可能杀小玫瑰那样的美人呢。” 您解释太多了,陛下。拉蕾萨学士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我们的兵力不足以进攻君临。铁金库要求您将瑟曦·兰尼斯特赶下铁王座,提利尔家族是最好的帮手。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军队,您怎么会冒险替玛格丽参加七子审判?现在,我们与提利尔家族交好。您提出要求,玫瑰家族一定不会拒绝您。只要从提利尔借到军队,哪怕只有一万,南方便没有人能阻止您的野心。” “很精妙的分析,拉蕾萨。” 徐洛也不笑了。他一直把拉蕾萨当做收发信件的学士。这时他才意识到,拉蕾萨学士比他想的要明智很多。“但你高看我了。琼恩·克林顿伯爵、维拉斯·提利尔、马图斯·罗宛、蓝道·塔利、还有多恩的道朗·马泰尔亲王。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劲敌。我怀疑还有我没提到的人,为他们说声抱歉。我绝无轻视之意。我没杀小玫瑰,学士。虽然我一度这么想过……” “是吗?——那您打算怎么做,需要我为您写信到高庭吗?” “不。” 拉蕾萨对小玫瑰之死,似乎心怀恨意。徐洛也不知道学士什么时候和小玫瑰有一腿。“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拉蕾萨。去把戴佛斯爵士找来吧。君临乱一点,对我们的确有好处。” 学士离开书房。 徐洛乘着戴佛斯爵士来之前的空隙,继续研究地图。这一次,圈变成了以君临为中心。其中包括的范围更广。上至河间地奔流城,下至多恩与风暴地交汇处,亲王隘口。布兰·史塔克可能出现在这其中任何地方。徐洛仍然猜不到布兰的目的,但空气中隐约的阴谋气息,令他不安。 坐以待毙,等事情变坏再进行弥补,不是徐洛的习惯。 如果不知道对方的计划,就只好用最常规的手段占领据点,侦查,推进,占领据点。循环往复,直到找到对方的所在。 徐洛想知道,从何处入手比较好。 女泉城,还是暮谷城? 【157】塔斯的美人 一双手从后方搭上徐洛的肩头。手的主人力道控制得很好,轻轻揉捏,不轻不重。 徐洛习惯性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抓住对方的手。“休息一下吧,陛下。”瓦迩公主轻柔的声音传来。 指尖按揉肩膀、脖子、头皮。感觉很奇怪,却令人放松。 徐洛的呼吸逐渐松弛。 他的脑海里,浮现起海浪撞击礁石的场景。灰暗的天空下,海浪席卷,拍打礁石。又缓缓退去,轻柔舒驰。 这个过程麻木的往返不断,徐洛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不对。 徐洛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突兀地反差,让他的脑袋一阵眩晕。徐洛揉着太阳穴,低声说“下次不要这么做了,莫罗娜。” 身后的人,渐渐幻化回莫罗娜的模样。 “你需要休息,陛下。” “休息……” 等我解决了北境的异鬼,找到布兰,我就休息。 莫罗娜轻叹了一声,说“您这样,会把自己的身体拖垮的。您的风寒一直没好吧?这么拖着,谁受得了?……”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莫罗娜。” 南方气候温暖,很大程度的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房门敲响,推开。 戴佛斯·席渥斯爵士走进来。 “陛下。” “戴佛斯爵士,”徐洛抬起头。他没有客套,直入主题,“您一定也听说了,高庭起兵的事情。” “是。” “趁这个时机,我需要你去旧镇一趟。” “旧镇?” 洋葱骑士不解。“去旧镇做什么,陛下?那儿只有学士和灰山羊。”学士就是灰山羊,灰山羊就是学士。科本无声地诉说着。 徐洛起身,走到雨林伯爵身旁。他附耳低语,讲述着自己的安排。戴佛斯爵士的脸时而困惑皱起,时而若有所思,时而惊叹,最后一切都转为释然。 两人附耳低语,说了许久。 “这对北境来说,非常重要。您明白吗?”徐洛最后问。 戴佛斯的脸色变得凝重。 “当然,陛下。”国王之手说,“但……我怀疑自己的能力,可能无法完成您交托的任务……”这太艰难了。 “如果遇到问题,写信给我。” 徐洛说,“有必要的话,我会随后赶去旧镇。但我暂时不想这么做。现在的时机对我们很好,我们可以在河间地的沿岸,攻下一座城堡,作为据点,向内部探索。”国王咂咂嘴,“我们对河间地一无所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关于据点,您觉得女泉城好一点,还是暮谷城更适合?” “也许……都不合适……” “都?” “女泉城地势偏远,无法影响到河间地局势。”国王之手斟酌着自己的话,“而暮谷城的城堡非常坚固。它的防御能力,或许和白港相当。哪怕只有一两百守军,我们的兵力都不足以攻下它。” “是吗?那就暮谷城吧。”国王下定决心。 戴佛斯爵士的思维,还停留在高庭叛变以前。那时,徐洛的兵力的确不够攻下暮谷镇。但如今,瑟曦不得不把重心,转移到应对高庭上。她需要征召河间地和西境的士兵,这无形中,会给徐洛便利。 出于担忧,徐洛又和戴佛斯爵士交谈了半夜关于旧镇的事务。直到第二天凌晨,两人才分开。 经过两三个时辰短暂休息后,徐洛与戴佛斯乘船,一同前往塔斯岛。 龙石岛的士兵和领主不明白国王的目的,但他们也没想过要去问。反正国王一定是有什么打算,才这么做。五艘大帆船很快。其中三艘归戴佛斯·席渥斯爵士指挥。抵达塔斯岛后,他们就分开了。剩下两艘船,载着五百左右的士兵,在塔斯岛的海岸登陆。 塔斯岛紧靠着风暴地,是座悬于海外的孤岛。这里高山林立,绿林成荫。岛上遍布剔透明亮的湖泊、翡翠色绿毯般的草地。海风吹拂,气候温暖宜人。 居住在岛上的人,可以放牧,可以种田,也可以出海捕鱼。生活节奏舒缓闲适。等再过几千年,这里或许会成为一种被称为旅游胜地的地方。 “不愧是维斯特洛的蓝宝石啊。” 徐洛张开双臂,呼吸着岛上的空气,心情也变得愉快。 破盾者梭伦跟在国王身后,脸色冷漠如常,完全没受蛰伏美景影响。“有消息称,黄金团已经攻占了这座岛,吾王。” 气氛陡然被破坏。徐洛有些无语。 “你就不能等会儿再说吗,梭伦?” 他也知道黄金团攻击塔斯岛的事情。 塔斯岛的高山挡住了来自东方的海风,让西侧成为了可供停靠的天然良港。只要占领塔斯,就能从海外威胁风暴地,或是给风息堡支援。琼恩·克林顿伯爵不可能放任这座岛落入他人之手。 不过就像君临,塔斯的情况也有所变化。 小玫瑰死后,高庭起兵,让琼恩·克林顿有机会威胁君临。他的重心会因此转向维斯特洛的王城。徐洛攻陷塔斯,伯爵很可能也不会选择,派更多的兵力来夺回它。 徐洛让一部分人留下构筑营寨。又派出部分人,前去探索海岛。他带着剩下的人,朝塔斯家族的城堡,暮临厅行军。 因为塔斯岛很少受到攻击,当初修建城堡的人,考虑的是统治,而非防御。所以城堡修建于容易被攻陷,但更接近领民的山脚。 远远的。 徐洛看到了城堡上飘扬的拜拉席恩家族的宝冠雄鹿和塔斯家族的白月黄日旗。 这个情况让人困惑,甚至有点惊讶。这旗子表达的意思,是暮临厅还在塞尔温伯爵的手里?这一点实在令人意外。暮临厅都叫‘厅’了,城堡规模顶多比荒冢厅大一点。塔斯伯爵没理由能挡住黄金团的进攻啊。 城墙上,已站满了人。他们的胸前绣着塔斯家族的纹章。这些人弯弓搭箭,手持长戟,长剑,严阵以待。 徐洛在一箭之外停下。 破盾者梭伦上前,大声道“北境之王、塞外之王,龙石岛公爵,琼恩·史塔克驾临。城上的是何人?” 城墙上的人群动了动。一个微胖的男人走到前方。 “很荣幸见到您,陛下。” 男人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龄,须发皆白,秃了顶,模样温和友善。他大声回答“塞尔温·塔斯在此向您请安。” 塞尔温吗?还真是他? 徐洛打量着四周。只要派人占据一侧的山坡,从上方向下射箭,压制住城内的弓箭手。架上云梯后,就可以轻易攀上低矮的城墙。 一队不到三百人的精锐士兵,不超过三次猛烈的冲锋,就能攻下暮临厅。对塞尔温能守住自己的城堡,徐洛只想到一种可能,琼恩·克林顿伯爵没有花心思在这座小岛上。不然他无法说服自己,黄金团没有攻占塔斯岛这件事儿。 徐洛暗中示意骑士塔里克带着弓箭手,向一侧的山坡前进,同时对塞尔温伯爵大声说 “伯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能否打开城门,我们进城再说?” 城墙上一阵骚乱。 名义上,塔斯是向风息堡效忠的封臣。但孤悬海外,让他们对史坦尼斯或者铁王座上的托曼国王,都缺乏忠诚。谁是最后的胜者,他们就宣誓向谁效忠。事实上,大部分风暴地贵族,都抱着这样的心态。 “陛下,” 塞尔温平息了骚动,大声说“我们欢迎您到城堡中做客。但暮临厅太小,无法容纳您的军队。如果您不介意,还请他们在城外休息。” 一支不到四百人的军队,暮临厅都装不下?我可不信。徐洛腹诽。他不介意给塞尔温一点教训。琼恩·克林顿伯爵没做的事情,由他来做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从城上飞出,落到徐洛面前,数步之遥。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 情况瞬间混乱。 没等徐洛下令,国王弓箭手已抽出箭枝。剑士们纷纷拔剑在手,只等一声令下,就准备向暮临厅发动进攻。而城墙上的士兵也不甘示弱,纷纷弯弓搭箭,瞄准下方的敌人。 “误会!陛下!误会!” 塞尔温伯爵大声喊,瞬间便是满头大汗。 徐洛等人站在弓箭射程外,他当然没有下令放箭。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连弓弦也拉不稳。塞尔温伯爵急得只能高声求饶。他也注意到了山坡上出现的国王弓箭手。如果徐洛下令进攻,暮临厅能否挡住这次攻击,是一个问题。 “父亲,”一直站在塞尔温伯爵身后的人低声说,“您不用着急,伪王要进攻便进攻。我们能从黄金团进攻下守住暮临厅,也能挡住伪王的攻击。” 当然,她没提黄金团不曾占据山坡的事情。 这只会徒增伯爵的担忧。 下方。 徐洛也看到了与塞尔温伯爵说话的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那是一个女人,身材比塞尔温伯爵高大很多,肩宽体阔,看上去几乎像个男人。一头淡黄色头发如同杂草,缭乱粗糙。看不清她的模样,但那平板、毫无特色的脸,至少意味着她不是美人。 ‘美人’布蕾妮? 她怎么在这儿。 徐洛突然有点明白,暮临厅怎么守下来的了。“都把武器放下。”徐洛低声命令。国王的军队齐刷刷放下手中武器。城墙上的人仍保持着警惕,拉满弓弦。 “是布蕾妮小姐吗?” 徐洛上前几步,大声问。 “见过陛下。” 片刻后,城墙上的女人冷声回答。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听说黄金团正在进攻塔斯岛,才带兵前来救援。”徐洛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有您在,我又何必担心塔斯呢?早知道的话,我就不用来了。” “您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当然,”徐洛答复,“希望您能允许我,将军队驻扎在西海岸。我对此不胜感激。” “您请便,陛下。” 说得像我不同意,你就会直接离开一样,虚伪的国王。除了蓝礼,似乎所有的国王都一样虚伪。塔斯的处女想着。 徐洛挥手示意,让破盾者将军队带走。随后,徐洛带着卡蒂娜,大步走向暮临厅,完全无视城墙上依旧指着他的箭矢。 全城为上,破城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果能不动用军队,就得到暮临厅的支持,徐洛又何必动用军队呢。 “现在呢,伯爵。您介意为我开一下城门吗?”徐洛站在城外问。 眼见着一场危机被轻易化解,塞尔温·塔斯也松了口气。他虚弱地笑着,说“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放吊篮带您上来。” 吊篮? 还真是得寸进尺。 徐洛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尴尬微笑。“当然,伯爵。”徐洛真想知道,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来的话,塞尔温是不是也敢放吊篮给他。 【158】多恩的公主 几人乘坐吊篮登上暮临厅。 徐洛将手伸给塞尔温伯爵。伯爵吻过国王的手背,以示敬意。“已经到饭点了。我们先吃饭如何,伯爵。”徐洛心大,但是不傻。吃过暮临厅的东西,就意味着和塞尔温定下神圣的协议,获得‘宾客权利’。 虽然佛雷家族在红色婚礼上践踏了神圣的宾客权利,但徐洛相信,布蕾妮·塔斯,还能够坚守自己的信念。 “很高兴见到您,小姐。” 徐洛向伯爵的女儿行礼。看清布蕾妮的脸,徐洛意识到这的确是位缺少女性魅力的女人。平胸、麻子脸、粗牙齿,五大三粗的身体。这些特点都不讨男人喜欢。但徐洛偏爱这位能够坚持自己骑士信仰的女士。 “您请!” 国王让布蕾妮先行。 一行人下了城墙,走过空地,进入主堡的大厅。很快,仆人就将食物一一奉上。塔斯岛虽小,但一点不贫瘠。七神赐予的肥沃土壤,和海洋便利,让这里变成了人间乐园。 徐洛刚坐下,便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不速之客。他看向塞尔温伯爵和布蕾妮,两人都没更多表示,看上去,那人早就在那儿了。 徐洛揉了揉额头,他现在看到深色皮肤的人就头疼……又是多恩人。这一次又是谁? 多恩的小姐坐在左手第二个位置上,自顾自地用勺子喝着汤。走进来的众人,一点没影响她的食欲。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朝徐洛微微一笑,便没有更多的示意。最近被娜梅莉亚弄得哭笑不得的徐洛,还有些意外。 “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多恩的亚莲恩·马泰尔公主。” 哦。 徐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亚莲恩公主在七国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亚莲恩公主。这位是希琳公主的监护人——” “我知道,北境之王嘛。”亚莲恩公主调皮地打断塞尔温伯爵。 “很高兴见到您,公主。”徐洛说。 听着塞尔温伯爵的介绍,伯爵不仅不承认他对龙石岛和风暴地的权利,甚至连他对北境的领有也不认可。想得到暮临厅的支持,似乎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陛下。”亚莲恩俏皮地眨着她的大眼睛,“我听说过您的事迹。您在长城上,杀了比城墙还高的巨人。” 但你并不相信。 对亚莲恩的口吻浮夸而轻佻,徐洛只能报以轻笑。“听您的口气,您似乎不希望我出现在这儿?公主。”徐洛说。 “哪儿能呢。我只是有点烦心,”亚莲恩说,“您不了解,我最近得了轻微肺病,需要静养,才特地来的塔斯。可先是黄金团,后又是您……怎么,最近大家都看上这块蓝宝石了?还是,看上了我们美丽的布蕾妮小姐?” 布蕾妮不着痕迹地看了公主一眼,脸颊微红。 她不明白,亚莲恩的口吻,像是很早以前就来了塔斯。但事实上,亚莲恩只比徐洛早半天抵达。 “您别误会,”你别诬陷我,“我来塔斯的目的,是帮塞尔温伯爵赶走黄金团。只不过见到塔斯的美景,我也决定留下来休息几天。” “很久没这么多人来这座小岛了,我很荣幸能够款待你们。” 伯爵挤出微笑,示意一众人入席。 徐洛点头示意,然后随便勺了点鱼汤,先喝下去。还是要先将宾客权利拿到手。吃了暮临厅的盐和面包,就意味着塞尔温伯爵要保证他在塔斯岛的安全。不知为何,徐洛觉得这点很重要。 “陛下——这种鱼汤,要单独放盐才好喝。”亚莲恩望着徐洛,善意地提醒。 “哦?” 徐洛是觉得有点腥。他拿过一旁的盐,撒了几粒。再尝试一口,味道里多出了几分香甜。腥味依旧还在,但很快就散去,而那股浓郁的鱼鲜味萦绕在鼻腔,久久无法散去。 “谢谢您,公主。的确好了许多。” 徐洛说完,亚莲恩露出狡猾地笑意,说“我骗您的,陛下。事实上,这种鱼汤就是不放盐才好喝。” “……” 徐洛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 他看向暮之星塞尔温伯爵,伯爵轻轻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 徐洛有些哭笑不得。虽被戏弄,可看着亚莲恩美艳动人的脸蛋,也不觉得生气。“我还是放盐吧,”徐洛固执地说,“我觉得放盐好一点。” “我真难想象,像您这样孩子气的人,竟然统治着维斯特洛一半的土地。” 亚莲恩噘嘴,轻笑。公主起身,将自己手中制作好的生鱼卷放到徐洛的盘子里。“您尝尝看。这可是塔斯岛特产的银线金枪鱼片。您在北境,吃的多是鱼干,很少吃到这样的鲜鱼吧?” 这点倒是没错。 北境人的主要食物是一些耐寒谷物和牲畜肉食,很少吃鱼。尤其是物资匮乏的守夜人军团。如果吃鱼,一定是腌鱼干,从没见过鲜鱼的影子。 “您倒是尝尝啊。我自己没吃,先给您了。怎么,您担心我又和您开玩笑?” “不,公主。” 徐洛将鱼肉放进嘴里,鲜美的感觉瞬间将他征服。多恩的公主歪头看着他,盈盈浅笑,一笑一颦之间,格外娇俏可爱。一时间,连印象中的娜梅莉亚,似乎也变得可爱许多。 徐洛意识到,自己在和亚莲恩的交往中,已落于下风。这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擦了擦嘴角,说 “布蕾妮小姐,您愿意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 塔斯的布蕾妮脸色麻木,和身旁亚莲恩丰富如花的笑颜一对比,显得愚笨、不讨人喜欢。她初听徐洛的话,颇觉惊讶。很少有贵族,会在宴会上主动提起她。至于原因,全维斯特洛人都知道。 “我想听听您在河间地的故事。我知道,您为了找到我的小妹,珊莎和艾莉亚费了不少心思,吃了不少苦头。” 徐洛向后靠在椅背上,喝着小酒,悠闲地说,“哦,对了。据我所知,珊莎在谷地,有贝里席公爵陪着她,很安全。艾莉亚在狭海彼岸的布拉佛斯,具体何处不清楚,但也不会有危险。这些消息,能让您放心吗?” 对我来说,这的确是好消息,但……“您怎么知道这些事儿?”塔斯的处女问。 “i khg我无所不知)”你什么也不懂,琼恩·雪诺。耶哥蕊特在徐洛耳边低语。我试着去学习,耶哥蕊特。徐洛无声回复。 亚莲恩公主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声。“当然,”公主说,“尤其是关于杀死小玫瑰的凶手。对吗,陛下?” 徐洛将视线转移到亚莲恩身上。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公主。” 徐洛正色回答。 亚莲恩撅撅小嘴,说“我没说什么啊。您请开始吧,布蕾妮小姐。我也想听听您的故事。” 布蕾妮脸色微红。 “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起。” “从您得到守誓剑吧。” 说到守誓剑,徐洛没注意布蕾妮配的什么剑。守誓剑是史塔克家族的家传瓦雷利亚钢剑,‘寒冰’,一分为二铸成的,上边有兰尼斯特家族的狮子头。另一把是‘寡妇之嚎’,在小国王托曼·拜拉席恩手中。 布蕾妮又多看了国王几眼。 他真的无所不知? 布蕾妮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斟酌着什么地方能说,什么地方不能说。最后,她决定从女泉城开始讲起。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小丑唐托斯带走了珊莎。所以,我追着唐托斯的踪迹,来到暮谷城。我一无所获。随后,我在女泉城遇到了海尔·亨特爵士。他是一位勇敢而正直的骑士……” 但他的死法并不光彩,布蕾妮想。我的确不擅长讲故事,刚开始,我就不得不停下。“我误以为血戏班的夏格维,是唐托斯,所以……” “继续,小姐。”徐洛说。 布蕾妮的思绪断断续续,她模糊不清地说 “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我做了很多无用的事情,我杀了人,也受过伤。但我没能找到珊莎和艾莉亚。我辜负了凯特琳夫人,我没能完成她的嘱托。我没做过任何有用的事情,我只是在白费功夫。” 陷入回忆的布蕾妮,自暴自弃般低语。她懊恼地抓着下摆,抿紧她厚厚的嘴唇。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小姐。” 徐洛有些心疼。他低声安慰“并非所有事情,都要做到,才算有结果。您一个人,踏遍了河间地,去寻找两个与您没有关系的少女。谁能够指责您呢?” 布蕾妮看向徐洛,又随即低下头去。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团朦胧的黑暗,黑暗中,燃着一堆火。她和海尔·亨特,还有侍从波德瑞克·派恩,被吊在树上。‘谁能够指责您呢?’她听到国王的声音。随即,另一个声音响起。 ‘你背叛了我,叛徒!你投向了兰尼斯特,叛徒!你没能找到珊莎和艾莉亚,叛徒!’ ‘不,我没有。’布蕾妮挣扎着呼喊。 ‘剑,还是绳子?’ 布蕾妮听到对方说。随即,她的脚向下坠去。绳索套着她的脖子。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sord!剑!)’ 布蕾妮朝黑暗喊。 “不!” 塔斯的处女捂着头,低声喃喃。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处塔斯岛的大厅之中。众人正望着她。布蕾妮因羞愧而脸红。“我很抱歉!”布蕾妮道歉,“我先走了。” 她没等父亲和国王同意,便转身离去。 【159】多恩的公主2 徐洛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他从梅里巴德修士那儿得知,修士救了布蕾妮。但这期间,似乎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塞尔温伯爵为女儿的失礼道了歉。但徐洛觉得,他才是失礼的那个人。 宴会不欢而散。 塔斯伯爵告诉徐洛,徐洛想休息的话,会有仆人带他去房间。徐洛表达了谢意。这时,破盾者梭伦走进大厅。野人头领的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还在向下滴血。 正在与徐洛说话的塞尔温·塔斯顿住。塞尔温伯爵穿了一身厚重的棕色大袍,身子微勾,就像一头站起的熊。 “这是?——” “我们已经把黄金团的人,赶进海里喂鱼了,吾王。”破盾者说。 黄金团? “我还在吃饭啊,梭伦。你把人头拿进来干什么——” 徐洛故意大声斥责梭伦,命他退下。随后,徐洛又转向塞尔温伯爵,笑意盈盈,轻声细语说“您别担心,伯爵。这是黄金团指挥官的脑袋。我的人在侦查海岛时,偶然碰见了他们。看上去,黄金团的人想偷袭暮临厅。我的人只是顺便完成了打扫。” 梭伦转身离开。 血滴在地上,留下一行血迹。 塞尔温伯爵望着门外,脸色阴晴不定。对他们造成了很大困扰的黄金团,在徐洛口中,似乎不值一提。徐洛甚至没有出手,他的手下就顺便解决了麻烦。塞尔温由此联想到暮临厅。他不觉得暮临厅的兵力,比黄金团更强。这种感觉让他嘴里很苦涩。 伯爵似乎想和徐洛说些事情,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大厅。看他的背影,像是陡然老了好几岁。 徐洛和亚莲恩公主一同离开。两人在城堡里散步,说说笑笑。两人一同登上城墙,欣赏蓝宝石之岛的美景。临近的夜色给岛屿蒙上阴影,纵目远眺,能看到风暴地的沿岸,甚至是风息堡高大耸立的城墙。 塔斯家族的士兵点燃火把,在城垛间巡逻。 这些人形容懒散,士气不佳。但这并不奇怪。他们只是临时从乡间招募的农夫。一旦危机解除,就会回到家中,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离开北境前,徐洛曾设想过,将北境改为中央集权制度。由临冬城派遣官员治理北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领主独立于临冬城之外统治。这么做的好处,是能更好的利用北境的资源,以及更优越的征兵制度。这可以改变暮临厅这样,军队质量差的情况。但问题么……贵族和平民都会反对他。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亚莲恩·马泰尔公主问。 “嗯?……您的意思是?——” 徐洛抱着戒备反问。 “您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只是问您接下来的安排。”亚莲恩说,“您不是的打算在塔斯岛休息几天吗?是出海捕鱼、去爬山、狩猎,还是钓鱼?这些事情,我都可以陪您去。当然,如果您允许的话。” “这是我的荣幸,公主。” 徐洛暗自松了口气,他以为亚莲恩是想知道他接下来对南方局势的安排。 不得不说,亚莲恩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女人。她美丽、热情。她会处理好一切小事情,让你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舒适。时时刻刻照顾着你的感受,不打扰、不抱怨、不奢求。这样的女人能满足任何男人的任何需要。你无法向她要求的,只有一件东西。忠诚。 徐洛不会忘记,多恩的女人,连嘴唇都涂有毒药。 “您听说了吗?” 亚莲恩走近国王。见徐洛没有拒绝,她靠在徐洛身旁,影子与国王交叠。“听说什么?”徐洛不明白。 “多恩和高庭结盟。” 多恩公主眨巴着眼睛,望着徐洛。说完这句话,她闭起嘴唇,等待徐洛消化这句话的意味。 “是不是太快了?”徐洛问。 多恩和高庭,就像野人和守夜人,有着多年互相攻伐的历史。是一对积怨已久的宿敌。现在,他们却突然结盟了。这多少令人惊讶和意外。“是道朗亲王派人杀了玛格丽?”不然,亲王的行动快得太不真实了。 徐洛回想起席间,亚莲恩的话,‘您知道一切,尤其是关于杀死小玫瑰的凶手?’。她是在试探我,知不知道凶手来自多恩? 徐洛想着。特蕾妮,还是娜梅莉亚?徐洛觉得特蕾妮的可能性高些。虽然没有证据说明,玛格丽死于毒药。 “瞧您说的,这事儿我父亲可担当不起。我还觉得是您派人杀了小玫瑰呢。”多恩的公主娇笑,“看看您,完全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国王嗤笑,不可置否。 亚莲恩撒娇道“不是吗?席上,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布蕾妮小姐身上,都没看过我一眼。是我不好看吗,陛下?您难道不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 “您好不好看,亚历斯爵士应该很清楚。”徐洛保持着微笑回答。 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是前任御林铁卫。为什么说前任呢?因为他执行任务,护送瑟曦的女儿,弥赛菈公主前往多恩后,被亚莲恩·马泰尔色诱,铸下大错。最后被道朗亲王的贴身侍卫杀死。 亚莲恩眯起眼睛,目光如毒蛇,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可人。多恩的女人这么善变的吗? “您真的无所不知?”公主问。 “我美丽的女祭司,梅丽珊卓女士,能从火焰中看到过去和未来,公主。只要你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她就能告诉你一切。” “您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血与火。”国王给出的答案就像谜题。 轻咳声打断两人。 布蕾妮·塔斯从城下走上来。她看向徐洛,又看了看亚莲恩。亚莲恩拉了拉衣衫,离开徐洛身旁。“我父亲有事儿找您,陛下。”布蕾妮说。 她该说,请。 我父亲有事儿请您。亚莲恩想着。这样一个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我? “失陪,公主。” 徐洛向亚莲恩道歉,跟着布蕾妮离开。 亚莲恩透露的消息,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看上去,对君临的混乱,多恩也准备掺一脚。 当然,道朗亲王为此已筹备了二十年,这是他最好的机会。兰尼斯特衰弱,河间地破碎,风暴地一片混乱。南方有实力的贵族,河湾地和多恩都是铁王座的反对者。道朗亲王和高庭结盟后,胜券在握。 徐洛明白了亚莲恩出现的目的。公主想为父亲确保,北境不会站在铁王座这边。虽说北境离得很远,但骑兵顺着国王大道南下,也花不了两三个月。 道朗亲王的缺点,就是为人太慎重。亲王的腿伤,让他的性格变得无比小心细致。有时候,谨慎是优势。但有的时候,机不容失,胜负只在一念之间。犹豫,就会败北。 “您应该离她远点。” 两人刚走进主堡,上到二楼,布蕾妮突然说道。 “她?” “就是——” 布蕾妮脸色一红,没再继续。 “您是指,亚莲恩公主?” 布蕾妮没有接口。“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徐洛说,“公主美丽、可爱,又温柔。我已经和她约好,在塔斯岛期间一同出游。” 布蕾妮的脚下差点踩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我只是建议,陛下。”布蕾妮说,“您不了解亚莲恩·马泰尔公主——” “是吗?不妨让我猜猜。” 他们已快走到暮之星的书房。徐洛停下。“他们说她是妓女、荡妇、还有婊子。”国王的话让布蕾妮脸颊更红。当然,我知道这些。徐洛想。亚莲恩公主试图用身体勾引每一个对她有用的男人。她将自己的身体当做锋利的武器。 有趣的地方是,她的尝试几乎都成功了。男人们很清楚,亚莲恩·马泰尔和每一个多恩的领主都上过床,但他们仍沉迷于公主的身体……徐洛现在知道了原因所在。亚莲恩·马泰尔的确是个迷人的女人,她善于揣测面前的男人的喜好,因此无往不利。 布蕾妮为徐洛打开房门。 暮之星坐在书房内。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见到徐洛,塞尔温·塔斯伯爵受惊般站起来。“不用担心,”徐洛看到布蕾妮眼中的忧色,善意地安慰,“我和塞尔温伯爵是朋友。” 布蕾妮行礼,合门离开书房。 【160】回归的前奏(一) “陛下。” 塞尔温伯爵离开椅子,走到书桌外侧,恭敬地迎接。 徐洛拉了拉衣服,与伯爵擦肩而过,走到内侧坐下。他翘起腿,交叉十指,漫不经心地打量书房的陈设。直到塞尔温伯爵在他对面落座,才开口 “您不用担心,伯爵。我对塔斯岛没有恶意。我可以向您承诺,我的军队不会出现在暮临厅一里之内。不过,无法避免的,塔斯岛需要为他们补给。如果您同意,我们会使用西海岸的港口。此外,若有必要,我还会从塔斯岛招募一些士兵。” 徐洛没藏私的意思,一上来便将自己的条件讲明白了。 “前两个条件我都同意,”塞尔温伯爵迟疑说。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但第三点,陛下……” 徐洛打断塞尔温。 “容我提醒您,伯爵。我是希琳公主的监护人。史坦尼斯国王委托我,替他照顾希琳公主长大成人。在公主举行成年礼以前,我都是风暴地和龙石岛的主人。我有权召集我的领民,这是古老的法律赋予我的神圣权利。” “当然,陛下。” 塞尔温伯爵说,“我无意质疑您的权利。但塔斯岛已太久没有参加过战争。这里的人已经不懂得如何作战——” “这就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塞尔温发现,国王的声音渐渐变冷,“不要再试图阻碍我了,伯爵。我完全可以攻陷暮临厅,将塔斯岛纳入我的领地之内。但我没有这么做。您不会以为,我是没有这个实力吧?” “不——” 塞尔温伯爵连忙出声,但被随即打断。 “我只是出于对布蕾妮小姐的尊敬,才对您这样客气,伯爵。也许您地处偏远,没听过关于我的传言。我必须提醒您,他们说我杀过三十万,甚至五十万人。说实话,我自己没数过,但我怀疑他们估计的数量少了。” 性情温和的塞尔温伯爵脸扭曲成一团。听着徐洛不断逼近的威胁,伯爵已神游天外。 片刻后,他缓缓回过神来。 “为了布蕾妮。我不明白,陛下——” “你无须明白。”国王站起来,离开属于塔斯伯爵的位置,朝外走去,“同意,还是战争,伯爵。告诉我你的答案,我的时间绝不像您想的那么充裕。” 很难从塞尔温伯爵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意。 伯爵揉搓着自己粗糙的手指,目光左右逡巡。“当然,我同意。”塞尔温·塔斯没有选择的权利。 再说,徐洛的要求并不过分。在不在塔斯岛征兵,也是件模棱两可的事情。这取决于黄金团是否会反攻塔斯。 如果黄金团进攻塔斯岛,岛上的人原本就要为自己的家园而战。想明白这一点,塞尔温觉得徐洛简直宽容得不真实。 “祝您好梦,陛下。” 伯爵恭敬地行礼送行。 在仆人的带领下,徐洛去到为他准备的房间。靠在床头上,徐洛再难掩饰他的疲倦。迷迷糊糊,徐洛差点睡过去。他的眼前浮现起异鬼在北境肆虐的场景。 临冬城沦陷、荒冢厅沦陷、最后的壁炉堡沦陷,泰隆·斯特恩在恐怖堡坚守。卡林湾危在旦夕。布兰·史塔克站在临冬城破碎的废墟中,朝着他微笑,笑意冰冷得像冬日玫瑰,带着淡淡的忧伤。 徐洛惊醒。 门外传来卡蒂娜的询问“有事儿吗,吾王。” “去睡吧,卡蒂娜。暮临厅没有危险。我的安全,由宾客权利保障就行。” 没有回应。 徐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愿在小事上强迫别人的性格,也真是让人头疼。徐洛爬起来,简单漱洗,倒回床上。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嘲讽意味,这是徐洛难得睡得一个好觉。在一个不忠诚的领主的城堡,被对方的士兵所包围,他却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第二天的出游算是泡汤了。 他们选择了到暮临厅后方的山中走走。徐洛只带了矛姬作为护卫,也算是表达自己的信任。其实,徐洛不太担心塞尔温伯爵。他更害怕亚莲恩·马泰尔公主。但怕也没用,毒药这种东西,杀人于无形。 徐洛有意邀请了布蕾妮一同出游。 亚莲恩公主讨人喜欢的地方便体现出来。她非常自觉的走到了前方,以探路为名,离开两人。两人拖在后边,渐渐的,除了矛姬,没有了其他人。 徐洛考虑着怎么开始自己的话题。 “布蕾妮小姐。” “嗯?” 布蕾妮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你方便给我讲讲,你把詹姆爵士,带到石心夫人那儿以后发生的事情吗?”布蕾妮的视线看向别处。亚莲恩公主正在朝他们招手,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地方。 “公主在叫我们。”布蕾妮回答。 徐洛问的,是一段布蕾妮不愿去回忆的经历。耻辱!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布蕾妮甩开这些念头,大步跟上国王。她不愿去面对那段经历。 ……吊在树上的尸体……遍体鳞伤的弑君者…… ‘你会得到艾德慕和简妮·维斯特林!’ ……火光中的女人……表情友好亲切,但心脏黑透的尸体…… ‘剑,还是,绳索?’ 布蕾妮不愿去回忆。这太痛苦了。 “您能把国王让给我一会儿吗,小姐。”亚莲恩公主美目弯起,就连身为女人的布蕾妮也没有抵抗力,“就一小会儿,我就把他还给你。” 布蕾妮没有说话。 “走吧,亚莲恩。”国王声调冰冷。亚莲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得寸进尺,继续戏弄布蕾妮。她走到徐洛身旁,挽起国王的手,朝另一侧的密林走去。 两人穿过砍伐开的竹林。 下方,有一口小潭。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倏尔远逝,往来翕忽。 “怎么样,陛下?”亚莲恩问。 “难以想象。” 过了好大一会儿,徐洛才回过神来。“不愧是蓝宝石之岛,处处都是神的手笔。像这样透明的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里面的鱼,看上去挺好吃的。” 公主扑哧轻笑。 “昨天我还有话没说完,”亚莲恩说,“我父亲希望,北境能和多恩联盟。如果您愿意将您的骑兵派往河间地,在攻陷君临后,他愿意承认北境的独立。” 徐洛没有回答。 他蹲在水边,伸手去抓水里的鱼。这些鱼可能一辈子没遇到过钓鱼人,对此没有反应,优哉游哉地在国王的手中游动,看上去特别可爱。 “关于托曼呢,道朗亲王打算怎么处置?” “那个野种?当然是杀掉,祭奠死去的雷加王子了。您难道觉得,七国该由弑君者的私生子来统治?” “托曼小国王挺可爱的。善良、温柔。如果没有瑟曦,我觉得他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国王。否则呢,道朗亲王杀了托曼,又由谁来统治七国?” “您不是无所不知吗?”亚莲恩·马泰尔的声调突兀地显得冷漠,“伊耿·坦格利安王子,现在在鹫巢城,与琼恩·克林顿伯爵在一起。他是雷加王子的骨血,他身体里流淌着坦格利安家族的火焰之血。他会成为成为我们的国王!人民会爱戴他,尊重他——” “就像尊重他的祖父?” 亚莲恩被徐洛的话噎住。 她停顿片刻,说 “伊耿王子和疯王伊里斯不一样。他勇敢、正直、宽容,也许有点焦躁和傲慢,但我相信,在琼恩·克林顿大人的帮助下,他能够统治好七国。” 当然。 徐洛想,我不该忘了。伊耿也是多恩公主伊莉亚·马泰尔的儿子。他身体里,有一半多恩的血液。如果……所谓的伊耿·坦格利安身份是真的。 谁能证明他不是呢。他可有坦格利安家族纯正的紫色眼眸和白金般的发丝。 徐洛把鱼放回水中。 “也许,道朗亲王该了解一下我的王位由来,”徐洛说,“北境之王只是荣誉称号。我没有领地,没有士兵,无法征税。我所有的权利,都来自北境领主的支持。我无权为他们做出决定。” 亚莲恩不可置否轻笑。 “您在说笑。” “我可没有,公主。”徐洛看到等得不耐烦的卡蒂娜正朝这边走来,“我可以答应道朗亲王,北境不会参与南方诸国的纷争。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我无法承诺更多。当然,我付出的少,我要的也很少。我只要龙石岛。关于风暴地的事务,可以等你们攻陷君临,我们再坐下商议。” 徐洛觉得,这应该是道朗·马泰尔心理的底线了。 多恩和提利尔联军,比西境和君临军队要多出数倍。他们不需要北境的协助。道朗亲王想看到的,只是北境的旁观而已。 果然,听完徐洛的话,亚莲恩没有进一步表示。 “如果这是您想要的,我尊重您的决定,陛下。但我还是要提醒您——完全出于我的个人友谊——当干旱来临时,没有一棵禾苗是无辜的。” 我真希望南方人都能理解这句话。 徐洛差点笑出来。如果南方人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就会放下武器,到北境陪徐洛一起抵抗异鬼的侵袭。 只需要派出一个使者到北境,就能弄明白的情况,真的很难做到吗? 徐洛与亚莲恩走出竹林小潭。 布蕾妮站在斜坡旁,一手按着剑柄,一边朝四方扫视。卡蒂娜和矛妇拦在路中间,拉起黑色面巾,长矛在手。徐洛没明白怎么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了。 这时,他看到了下方的人。 那些人穿着杂乱的铠甲,模样、性格、长相,各方面都有很多不同。 佣兵。 徐洛脑海中浮现起这个词。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塔斯岛的佣兵,当然是黄金团。徐洛若有所思地开合着手掌。黄金团的人,是想来和谈,还是来宣战呢? 有趣的疑惑。 佣兵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一位修女,她穿着修女的衣袍。她双手绞合,仰头看着上方的徐洛。不知为何,徐洛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 “您就是琼恩·史塔克,北境之王吗?”修女问。 修女的身子罩在修女服中,只能看到一张脸。她的年龄大概在三十来岁,岁月还没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由于修女的戒律,她没有施粉黛,看上去反而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美丽。 徐洛皱眉,看着修女,困惑地反问 “您是?——” 如花蕊绚烂绽放,修女露出欣喜和安慰的表情。 她的声音如风拂过松林般温柔细腻。她低声说 “我很高兴,看到你已经长大成人,孩子。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亚夏拉·戴恩。你父亲一定给你说起过这个名字。” 【161】琼恩的母亲吗 亚夏拉·戴恩。 亦或莱摩尔修女。 不知道哪一个名字,听起来不那么陌生,稍微顺耳一点。这位负责教导小伊耿信仰方面知识的修女,以使者的身份,抵达塔斯。但她真正令徐洛震动的,却是她带来的另一个讯息。也就是亚夏拉本人。 亚夏拉·戴恩在水边洗掉了脸上的伪装,露出她高贵美丽的紫眸,柔顺修长的黑发。此刻,这双紫眸滴溜溜转着,看着坐在桌对面的徐洛。她的眼神比娜梅莉亚还要炙热百倍,被瓦迩公主温柔百倍,比卡蒂娜真诚百倍。徐洛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女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亚夏拉·戴恩取下了兜帽。她看上去比实际要年轻很多,与身旁的亚莲恩公主相比,只是稍微多了一点风霜的痕迹。亚莲恩挽着她的手臂,表现得格外亲昵。 亚夏拉·戴恩皮肤很白,但她其实是多恩人。所以对多恩的女人,也有着天然的好感,并不排斥亚莲恩公主。 国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沉默无语。 他一直以为,自己坦格利安的一员,是雷加王子与莱安娜·史塔克的骨血。诚然,徐洛对铁王座缺乏兴趣。但坦格利安的血脉对他来说,意味着另外一样东西——龙。 只有坦格利安和瓦列利安家族的血脉,能够驯服魔龙。 在维斯特洛,龙相当于某种带‘核’字的武器。只有魔龙能够击败魔龙。只要拥有一条,徐洛便能在对异鬼的战争中,占据绝对的优势。如果他真是奈德公爵的儿子……他想要龙,就只能向丹妮莉丝屈膝了。 丹妮莉丝真的是一位合格的女王吗?徐洛疑虑,狭海对岸的龙之母,年轻、美丽、善良。但这些并非成为统治者的必备素质。 维斯特洛不是童话,不允许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不是说,统治者足够善良,就能维持国家的稳定。难道‘受神祝福的’贝勒,与‘贤王’戴伦不够善良吗? 丹妮莉丝在弥林的表现令人担忧。如果她想解决问题,只要—— “您能给我讲讲您的故事吗?”亚莲恩·马泰尔朝亚夏拉·戴恩撒娇道。 “我的故事?” 亚夏拉微笑,却是朝向徐洛。 她很想走过去,拥抱自己的孩子。他们阔别了那么多年,她想触碰他的发丝,感受他的体温。但她无法这么做,她从儿子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冷漠和怀疑。 “讲讲吧,女士。”徐洛说,“我也很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 亚夏拉眯起眼,笑意盈盈。 “那是一段悲惨的历史。”亚夏拉说。听到这句话,塔斯的布蕾妮不自觉扭头,看了拂晓神剑的妹妹一眼。亚夏拉·戴恩看似柔弱,却能比布蕾妮更勇敢地面对过去。 “极乐塔之战,我的哥哥亚瑟·戴恩,与两位御林铁卫,‘白牛’杰洛·海塔尔、奥斯威尔·河安爵士一同迎战你的父亲,奈德公爵。最后,三位御林铁卫战死……” “他们很英勇。” 徐洛称赞道。以三敌七,不落下风,杀了对方五人。奈德一方,最后只有公爵本人与梅拉的父亲,‘泽地伯爵’霍兰·黎德活了下来。 君临见识过御林铁卫的战斗力后,徐洛怀疑,公爵的幸存还带着侥幸的意味。霍兰·黎德很可能用了毒。否则拂晓神剑的剑术,并非公爵所能比拟。其余人,便更不值一提。 “随后,你父亲带着‘黎明’,来到星坠城,将剑还给戴恩家族。”黎明,是戴恩家族的家传瓦雷利亚钢剑。类似于莫尔蒙家族的长爪、塔利家族的碎心。“这要牵扯到更久远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你父亲曾经相爱就行了……” “曾经?” “簒夺者战争爆发之前。”星坠城的女伯爵说,“我们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也就是在那时,有了你。我发觉怀上你之后,不得以返回星坠城,等待生产。神仿佛在关注着这一切。在你父亲抵达星坠城那天,你来到了这世上。” 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然后呢,女士。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狭海彼岸,和黄金团在一起?” 亚夏拉沉吟了一会儿。 “这是秘密,孩子。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秘密?” 徐洛沉吟了一会儿。在亚夏拉的心中,能称为秘密的,会是什么事情?当年的事情,还有哪件未解之谜……“与小伊耿有关吗?” “也许。” 母亲的笑意更甚。 她很高兴自己的孩子有这么聪明的头脑。但她必须信守自己的誓言,保守承诺。 说到小伊耿,徐洛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莱摩尔修女,亚夏拉·戴恩。她是以黄金团的使者身份,抵达的塔斯岛。琼恩·克林顿派她来,不会只是为了母子相见。 琼恩·克林顿想要什么呢? 徐洛起身,走到另一边,侧对大厅内的三人,同时问“琼恩·克林顿伯爵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国王挺拔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听到这句话,亚夏拉·戴恩胸口痛般抓住领口,撇过头去。这个动作,在徐洛眼中显得格外突兀、怪异。他还没明白,耳中便响起凌厉的声音。 “你太过分了!” 亚莲恩·马泰尔公主起身,低声呵斥。她颤抖的脸颊和起伏不定的胸腔,说明她内心愤怒、情绪激动。徐洛像看着一个模型一样,看着亚莲恩公主…… ……我不明白。徐洛想。她在做什么? “难道您的心中,就只有权利和阴谋吗?!她可是您的母亲。她漂洋过海来看您,您不关心她的身体、不关心她的生活,却只想知道阴谋、权利、交易……我真是看错您了。像您这样的人,我怎么会想过和你做朋友?……” 说完这一切,亚莲恩公主有种陡然放松的感觉。 徐洛更加茫然。 公主的呵斥令他陷入差异感的幻觉里。一方面,他不知道,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但另一方面,亚莲恩公主的呵斥那么认真、坚定,令徐洛动摇。 徐洛又看向亚夏拉·戴恩。后者正垂着头,默然哀伤。徐洛默思片刻。 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让女人伤心总是不对的。徐洛走到亚夏拉身后。他双手搭在这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肩头。 “我很抱歉,女士。我……我不太明白,有母亲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国王懂得如何欺骗一个女人,博取对方的欢心,但在真正安慰一个女人时,却总是束手无策。“今晚已经迟了。如果您同意,明天我可以陪您在岛上走走。到明天,我们再谈论这个话题。” “这不怪你。” 亚夏拉抬起头,脸上带着泪痕。她伸手,想要触碰徐洛的脸颊。徐洛没有阻止她。戴恩家族的紫眸女伯爵,颤颤巍巍地搭上国王的脸。这张脸摸起来很粗糙,坚毅、轮廓分明。就像他的父亲奈德公爵。 奈德抵达星坠城那天,亚夏拉恰逢生产。公爵将孩子抱到虚弱的亚夏拉面前。在亚夏拉接过婴儿后,公爵说“我马上就会离开。” “离开?” “我必须返回北方,返回凯特琳身边。我作出了承诺,会代替哥哥娶她为妻。关于孩子……我打算带他回北方。” 亚夏拉第一次觉得,那个沉默的奈德·史塔克显得如此冷酷。 “你不想留在我的身边,还要把我的孩子带走?” “他也是我的骨血!” 奈德公爵的话掷地有声。公爵脸上浮起一抹痛苦之色,扭过头去。答应我,奈德。莱安娜在他耳旁低语。 “不!——”亚夏拉高喊,“我的答案是不!——” 亚夏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凝望着眼前的青年。这孩子从小缺失了母亲的陪伴,但他已成长为一个可靠、坚定地男人。他一手统治着北境,他的威权抵达龙石岛、风暴地。他对君临的威胁,远大于渴求着铁王座的小伊耿。 亚夏拉破涕为笑,说“明天,陪我到岛上走走?” “如您所愿,女士。” 徐洛不知道那么久的沉默里,亚夏拉都想到了什么。他的心绪因亚夏拉的出现,变得异常混乱。这种感觉,令人不安。 【162】拉蕾萨的身份 夜里。 徐洛叫来雇佣骑士埃林·安布罗德斯。埃林骑士一脸从容就义的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会客厅。“陛下。”埃林骑士说出对他来说还很生疏的称呼。 “爵士。” 国王没抬头,也没看见埃林的表情。“你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是的,陛下。” 埃林诚恳地说。“我为在君临的鲁莽感到抱歉。您是我见过最正直、最勇敢,最亲切、最和善、最公正的国王——” “啊?” 徐洛抬头,茫然不解。 “还请您原谅。” “哦,是的。我原谅你了,埃林爵士。”徐洛说,“但我找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另外一件事儿?” 不是要把我剥皮、砍头、烧成灰? “你一定知道了,关于亚夏拉·戴恩的事情。” “您的母亲?” 你也觉得,她是我母亲吗?徐洛在心底叹了口气。说实话,这里面还有很多蹊跷。只是他还没抓住线头在哪儿,事情一团糟就是了。 “是的,关于亚夏拉……我希望你能去狭海彼岸,为我调查一下莱摩尔修女这些年的经历。” 埃林·安布罗德斯露出奇怪的表情。 “您怀疑她?” “不,你别误会。”徐洛垂下眼眸,辩解,“我怀疑的是琼恩·克林顿。我需要了解一些事实,方便判断。” 埃林没有接口,徐洛继续说 “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五百金龙的赏金。如果你同意,你可以去皮革那儿,领取一笔钱备用。寻访过程中,所造成的花费,回来后由我承担。” 雇佣骑士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异彩。 五百金龙。 不考虑君临那一枚金龙一个南瓜的不合理价格。一整套铠甲,也花不了几个金龙。埃林如果得到这笔钱,他可以给自己换一匹新马,新的铠甲,给自己招募一个侍从。这笔钱还会剩下很多,足够他在寻找新雇主的过程中吃喝玩乐。 而且,如果这件事情办好了。说不定得到国王的青睐,还能得到封地,一跃成为实地骑士。国王领有北境和风暴地,占去维斯特洛大半的领土,他最不缺的…… “爵士?” 徐洛打断埃林·安布罗德斯的胡思乱想。 “当然,陛下,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即使是为您去死,我也绝不皱眉。” “没这么简单,爵士。” 徐洛突然觉得埃林不是合适的人选。但徐洛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被人在狭海彼岸发现。海的另一边,鱼龙混杂,太多事情会超出徐洛的控制。“在你出发前,先帮我完成另一件事情。” “您说。” “我的手下里,有一个内奸。他一直在和多恩联系,将我的消息告诉多恩人。去,找到他,把他带到我的面前。” 徐洛第一次遭遇特蕾妮的手下,还以为是特蕾妮嗅觉敏锐。但怎么想,这也不是人该有的水平。随后又在提利尔家族的宴会上,碰到了娜梅莉亚。娜梅莉亚很显然知道他的身份。 最后,是亚莲恩。亚莲恩不该出现在塔斯岛,但她却一早在这里等着徐洛。 虽然还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徐洛不喜欢有人背着他耍手段。 听完徐洛的话,雇佣骑士抿起嘴角。 “如果您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答案。” “现在?” 徐洛愕然,“你不用太着急。这件事情不算严重……” “拉蕾萨学士。” 埃林·安布罗德斯郑重地说。 徐洛耳朵嗡了一下。“抱歉,您介意重说一遍吗?”徐洛问。 “拉蕾萨学士。” 埃林说,“您日理万机,大概没注意过,拉蕾萨学士是个女人。您一定知道的,学士会从任何人中招募成员,农夫、牧羊人、私生子。唯独没有女人。学士们不认为女人能在知识上取得成就。她很可疑,对吧,陛下?” 徐洛身子前倾,靠在桌上,手指搭着下巴。 拉蕾萨是女人? 徐洛的确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学士能拉开一柄需要强大力量的长弓,她四肢修长敏捷,她头发短短的,脸蛋虽然秀气但饱经风霜……她的四肢的确是过于纤细。她的眼睛也总隐藏着柔和。 此外,拉蕾萨的黑皮肤来自他的母亲。而他的父亲是多恩人。 徐洛因为觉得埃林·安布罗德斯目光敏锐、识人有度,将他召入麾下。但他也没想到拉蕾萨骗过了皮革,骗过了戴佛斯·席渥斯爵士,骗过了破盾者,都没能骗过这位雇佣骑士。 “很好,埃林。”徐洛想了一会儿,吩咐,“去把拉蕾萨学士找来。” 雇佣骑士离开房间。 徐洛起身,在会客厅内走来走去。他发现自己已无法控制焦躁的情绪。先是亚夏拉·戴恩,又是拉蕾萨。如果埃林的推测是对的,徐洛就太难受了。 相比于受到的损失,心态的影响更加重要。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亚夏拉·戴恩。假设亚夏拉真是琼恩的母亲,对现在的徐洛而言,其实没有影响。琼恩本就是奈德公爵承认的私生子,他在北境的地位没有改变。戴恩家族是多恩的老贵族,但实力没有太强。现任家族艾德瑞克·派恩又是个小孩子,还在河间地失去了踪迹。 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回归之后…… 先不着急,把亚夏拉的事情放在一边,徐洛打算着。维斯特洛还有一个人知道琼恩的身世——从极乐塔之战生还的第二个人,灰水望伯爵,霍兰·黎德。徐洛南下前,就派梅拉·黎德回去找她的父亲。不出意外,他们已经启程前往临冬城了。 等解决南边的问题,回到北境,琼恩的真实身份就会揭晓。 如果他真是一名史塔克,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地方。 拉蕾萨学士走进会客厅。 “您找我,陛下?” 徐洛回过头,上下打量拉蕾萨的身材。并没有丰满的胸脯,挺翘的臀部之类的女性特征。他没有喉结,但喉结不突出并不奇怪。 “我还未曾问过你的姓氏,拉蕾萨。” “姓氏?” 学士不明白。在一个人成为学士的时候,就会宣誓放弃自己的姓氏。像黑城堡的伊蒙老学士,他的姓氏是坦格利安。他曾一度成为王位候选人,但伊蒙学士选择忠于自己的誓言。他放弃了王座,上了长城。 “在您成为学士之前。” 拉蕾萨黑色的眼眸上下打量国王,想知道国王的目的。“沙德,陛下。”学士回答。沙德,这是多恩私生子的统称。就像北境的私生子,被称为雪诺。 琼恩·雪诺。 “你是多恩人?” “以前是。” “以前……当然。你宣誓效忠于自己的领主,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与偏见?” “是的,陛下。” “以你们学士的信仰向我发誓,拉蕾萨。你会诚实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拉蕾萨沉默。 她走进会客厅,就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当徐洛说出这句话,她才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您问吧,陛下。我无所不言。” “你的姓氏真的是沙德?” “是的。” “你母亲是谁?” “一位盛夏群岛的女船长。” 这一点,从拉蕾萨的皮肤就能看出来。只有盛夏群岛人,有这样黑色的皮肤。 “你父亲呢?” 拉蕾萨沉默。 “我不能说谎,对吗,陛下?” “我希望如此。” “那我希望您听完我的答案,不要太过生气。我希望您能相信我的忠诚,我从未欺骗过您。也未做过伤害您利益的事情。” “把我的下落告诉沙蛇和亚莲恩,就是您的忠诚吗,学士?”徐洛讥讽地问。 拉蕾萨抿紧嘴唇,没有反驳。 这件事情无法骗过她的国王,一点也不令她意外。但为了给父亲报仇,她还是冒险这么做了。“我的原名,是萨蕾拉·沙德。我的父亲是奥柏伦·马泰尔,我是他遍布多恩的私生女中的第四个。” 会客厅一时陷入沉默。 拉蕾萨,萨蕾拉。 只是很简单的名字伪装。但徐洛没办法说,他早该想到的。 徐洛意识到自己一时想不到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他起身,走到萨蕾拉身边。国王捧起多恩少女的头。从对方黑色的眼眸中,他看不到不安与惶恐。 萨蕾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徐洛想。 “你真是女人?” “是的。” “难以置信,学士。也许,你是维斯特洛第一位成为学士的女人。” “您打算怎么办?”萨蕾拉问,“把我送回旧镇,交给那群灰衣绵羊?还是处死我,杀鸡儆猴?” “杀你?” 国王眨眨眼睛。他贴近萨蕾拉,嗅到对方的气息。“不,你对我还有用,拉蕾萨学士。” 萨蕾拉后退一步,离开徐洛。 “我这里有一封从旧镇寄来的信,陛下。” “旧镇?” 戴佛斯爵士应该没这么快到旧镇啊。 徐洛困惑地接过信,又多看了拉蕾萨一眼。如果我打算杀她,就得不到这封信了吗?徐洛想知道答案。 写信的人是山姆。山姆威尔·塔利。胖胖的、善良而正直的黑衣兄弟。上一次收到他的信,已是很久以前。山姆敏锐的预言了异鬼的由来,甚至暗示了徐洛血鸦公爵的存在。只是徐洛没能看破这一切。 “我没找到关于异鬼的新纪录,司令。” 山姆如是开头,“我很抱歉,我努力找过,但没有有用的收获。有的学士认为,异鬼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野人。也有的学士相信,异鬼是冰生成的雕像。但我们知道,事情并非如此。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寻找异鬼的真相上。与之同时,我还必须应付繁重的学习。安布罗斯博士拥有博学的知识,他是个好人。但他布置的学业也最繁重。安波罗斯博士相信,我们必须经过艰苦的训练,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者。” “但我有另一个发现。司令,我认为你必须立即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慌忙地给你写信。” “你曾提醒我,不要靠近佩特。我没有靠近他。但他总是纠缠在我身边。一次意外中,我发现佩特手里有学城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学城任何一道门,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钥匙,但……” 中间有些模糊的地方。 “佩特的目的,是隐藏在学城地下的龙蛋,以及孵化魔龙的方法。我已经见到了孵化魔龙的方式。但龙蛋……如果你有时间,请尽快派兄弟前来。我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的确是件重要的事情,山姆。 萨蕾拉一直观察着徐洛的表情。她很少从徐洛的脸脸上,看到这般震惊和不安。但她聪明的没有问,信的内容,保持着沉默。 龙。 学士手中,竟然还握着孵化龙的方式?这会是真的吗。徐洛无法理解。外界传言中,认为学士很厌恶龙和魔法。人们甚至相信,魔龙消失,与学士的干预不无关系。 但如果这是真的…… 徐洛也不敢说,明白这件事情的含义。 徐洛开始担心山姆。这位可爱的兄弟,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脑袋里装的东西有多重要。他以为是玻璃碎片,但事实上是昂贵的钻石。 这一次,聪明点,山姆。等我赶到旧镇。 【163】旧镇之行(一) 徐洛陪亚夏拉·戴恩走出山谷。 “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夫人。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处理,就不继续陪您了。” “谢谢您愿意为我耽搁你的时间,陛下。”亚夏拉说。 早在山谷中,亚夏拉就注意到了停靠在西海岸的战船。水手们在岸边忙碌,种种迹象表明,将会有一次远航。 徐洛歉然。 亚夏拉的话让他感到愧疚。孩子陪母亲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但徐洛还无法接受,自己有待商榷的身份。他甚至不愿去想,此行前往旧镇,有多少是为了龙的秘密。又有多少,是为了躲开亚夏拉·戴恩。 亚夏拉陪着徐洛登上战船。 与徐洛同行的理查德·霍普爵士和唤潮而生卡蒂娜。徐洛担心皮革无法命令理查德·霍普,便将破盾者梭伦留给了皮革。 理查德·霍普为徐洛带来攻陷暮谷城的消息。 与徐洛所料一致,为了应付提利尔家族的大军,瑟曦将河间地军队调往了君临。徐洛有意来塔斯岛,就是为了让她进一步安心。瑟曦那只懂得下令杀人的小脑袋,大概无法明白徐洛为何进攻河间地。理查德·霍普只是简单的、伪装成君临派往暮谷城的使者,便轻易进入了城中。 如果有城墙做保护,城中的老弱病残还能抵挡一会儿。 而在单纯的拼杀中,暮谷城守军完全不是国王士兵的对手。在不到半日的时间里,霍普爵士就攻下了当初罗贝特·葛洛佛用一万北境步兵,也没能攻下的城堡。 霍普爵士还带来了另一个讯息。 教会的武装在河间地活动频繁,那些家伙以保护村民免遭异鬼侵害为由,在村庄中活动。教会武装直接越过了国王,对村庄进行征税。他们称之为‘保护金’,用来为教会战士购买铠甲和武器。但大家都很清楚,教会战士前身,是雇佣骑士和有产骑士,他们的装备是自备的。 河间地会成为‘神的国度’吗?徐洛为此担忧。他完全不懂,在没有龙晶的情况下,教会拿什么来保护村民。靠神赐予他们的勇气? 船只在碧海上航行。 他们或许会花半个月、一个月,乃至两个月,才能抵达旧镇。这期间会发生很多事情。徐洛为此隐隐担心。 但无法预知海上航行需要的时间,也是海运的一个特色。 一路上,闲来无事。徐洛一边推想着君临的战事儿,一边猜测龙的秘密。 提利尔家族有‘金树’罗宛,‘海内名将’蓝道·塔利,‘勇武的’加兰,‘百花骑士’提利尔,以及近十万河湾地骑士和步兵。而瑟曦什么都没有。黑水河的波隆爵士算吗?七国的太后不可能挡住提利尔的进攻。她唯一的选择,是放弃君临,撤向西境。利用金牙城的险要和凯岩城的坚固,瑟曦太后还能苦苦支撑一段时间。 这种一面倒的局势,缺乏推想的乐趣。 而关于龙的问题,则要复杂很多。维斯特洛最早的龙,由坦格利安家族,从狭海彼岸的遥远的土地,瓦雷利亚带来。征服者伊耿利用龙平推了维斯特洛。著名的怒火燎原一战,三条龙击溃了整个河湾地和西境联军,为征服者伊耿的王国奠定基础。 但在坦格利安家族的内战,血龙狂舞后,龙就从维斯特洛消失了。最后一条龙,出生在‘龙祸’伊耿三世的时代。没多久便不幸夭折。 龙为何消失? 龙为何变得虚弱? 要如何将龙带回这片大陆? 这些都是维斯特洛人无法回答的问题。当然,他们现在可以回答第三个了。答案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从奴隶湾回归。她将把三条龙带回维斯特洛。 龙之母,三之子。 徐洛没能从龙的历史中得到答案。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不久后,山姆会把答案给他。一想到这点,徐洛心中就涌起无法抑制的期待感。 … 旧镇,位于维斯特洛大陆最南端。著名的学城和参天塔就坐落在这里。 它是维斯特洛最大的海港城市之一,每天都有上千艘船只来往旧镇。无论什么时候,旧镇都是一片白帆如林的景象。这为徐洛了便利。让他的三桅帆船,在其中也不算特殊。 船只刚一靠岸,便有一队海塔尔家族的士兵迎上来。 他们想要登船检查,被理查德·霍普拦下。船只是国家在海上的领土,风暴地出身的骑士,自然不愿让河湾地的人上船检查。 海塔尔家族的士兵态度很简单 “雷顿大人有令,不经过检查的船只,一律不允许在旧镇靠岸和补给。” 船上的水手不解地嘀咕 “旧镇的检查这么严的吗?每天上千艘船,挨着挨着检查,真的能检查得过来?” 这时,一行人匆匆从另一边赶来。带队的是早早抵达旧镇的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他一边跑,一边喊“别急,别急。” 来到近前,戴佛斯爵士将一小袋钱,不着痕迹的塞进士兵小队长手中。 “规矩我们都懂,大人。我们都是来旧镇补给的商人,接下来准备去布拉佛斯。我们保证,在旧镇期间,不会闹事儿,给你们造成麻烦。” 走私犯出身的洋葱骑士,自然比血统纯正的霍普家族成员,更懂收买海港守军。但海塔尔士兵没有买账。他把钱袋往兜里塞了塞,说 “既然懂规矩,你就该明白,这几天没有人能免去搜查。我说,你们这么紧张,不会是海盗派来的奸细吧?” “哪儿能啊。”戴佛斯赔笑。 虽然不了解情况,但理查德·霍普不允许士兵上船搜查,一定有他的原因。比方说,船上隐藏着一大批国王的士兵,放满了武器之类的情况。 “到底发生什么了?”理查德·霍普问。 “铁种的舰队,又攻击了盾牌列岛。目前正和雷德温伯爵的青亭岛舰队交战。他们很可能会威胁到旧镇。”戴佛斯解释,“所以,海塔尔家族提高了旧镇的防御等级。琼恩船长呢?要不要靠岸,还是让船长做决定吧。” 雨林伯爵说着,徐洛伸着懒腰从船舱里走出来。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徐洛困惑不解。 “什么情况?” 戴佛斯又把情形解释了一遍。 徐洛从卡蒂娜手中接过外袍披上,又旋即脱下。旧镇比龙石岛热多了。这些天,徐洛渐渐已经习惯了,穿的和夏天一样。 徐洛掏出一封信,递给小队长,便走下舷梯。 信中只有四个字。 洛拉斯·提利尔以秀美有利的笔锋写就。 ‘见信如面。’ 见到这封信,等同于见到我本人。 下面盖着提利尔家族印章,以及百花骑士的私人印章。像是担心这封信的效力,上面还盖了‘勇武的’加兰的印章。 “我的船没有问题,对吧?”徐洛问。 “当然,大人。” 小队长的脸色变得难看。海塔尔家族是提利尔的封臣。像他一个巡逻的小兵,怎么得罪得起提利尔的贵客。小队长恭敬地把信交还徐洛,带领士兵去了下一批船。 离开港口,徐洛径直去了学城。 学城的大门两侧,安放着两尊被称为‘斯芬克斯’的狮身人面像。进入学城,便是文书台。这里负责接待前来找学士及助理学士帮忙的民众。 徐洛问了山姆威尔·塔利的住所,得知山姆不在学城内。 “不在?” “如果你一定要找他,可以去问安布罗斯博士。山姆威尔是他最喜爱的学生。”接待的助理学士如是回答,“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安布罗斯博士很厌烦被人打扰。此外,无论你有什么需求,也一定有其他助理学士能为你帮助。” “也许。” 国王回答,“感谢你的好意,学士。方便告诉我,安布罗斯博士在哪儿吗?” “一般情况,你可以在图书楼的第二层角落里找到他。” 【164】旧镇之行(二) 学城,和守夜人一样,被认为是维斯特洛的仆从。他们为整个大陆服务。所以,学城是对外开放的。很多民众会进入城中,购买书籍,请助理学士帮忙写信。徐洛在戴佛斯爵士和霍普爵士的陪同下,进入图书楼,找到了安布罗斯博士。 安布罗斯坐在角落里。 博士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模样,须发皆白,蓬松地毛发让他看上去很和蔼。他带着一块玻璃,和书本的距离凑得很近。人们在附近来来往往,丝毫没影响到他 “博士。” 徐洛在他对面坐下。 “你是谁?” 安布罗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有什么事儿?”学城的博士,只是对他们所拥有的学识的尊敬。这不是官职,它不具备威严。学生有事儿找老师,是很正常的事儿。但安布罗斯不喜欢有人在他阅读时打扰他。 “我听说您在医学方面,有深入的研究。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 “为什么开采龙晶矿的矿工,会莫名死亡?” 听到这个问题,安布罗斯博士抬头,多看了徐洛一眼。“你问这问题做什么?”博士的态度冷漠中,又添了几分莫名的敌意。 徐洛一本正经地瞎编道 “我有一个亲戚,被残暴的国王抓去开采龙晶矿。他听说去采矿的人都死了,特别害怕。知道我会途径学城,他就让我顺道来问问。他相信,学城里的学士们无所不知。” “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博士说,“那个无知的国王是谁。托曼?还是,又换了谁?” “好像是个叫琼恩的混蛋。” 徐洛回答,“您知道答案,对吧。关于开采龙晶的人死亡原因。” 博士的笑声嘶哑。 “我不知道那是那位国王,他开采龙晶又是想做什么……龙晶只是普通石头,它不值钱……但他至少应该先知道,龙晶的粉末,对人体来说是有剧毒的。采矿过程中,吸入肺部的龙晶粉末,会烧空人的肺,让他们窒息而死。” “烧空人的肺?” 徐洛知道龙晶粉末对异鬼来说是剧毒,拉蕾萨证明了这一点。但他不知道,这东西对人体也有毒。此外,烧空这样的描述,听上去很有魔法的味道。 “我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你能够理解。你见过人的肺吗,那是一团布满小孔的肉。龙晶粉末会堵塞小孔,让人无法呼吸。” “就像,煤炭矿工一样?” “更糟糕。” 安布罗斯撇撇嘴,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那要怎么解决这种情况呢,博士?”徐洛追问。 “用布把嘴蒙上。这么简单的事情,别拿来烦我好吗!” “好的,感谢您,博士。我还有一个问题……” “诸神!” 安布罗斯怒气冲冲地打断徐洛,“你还有完没完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我正在看书,你没看见吗!你知不知道打扰一个看书的人,是多大的罪过!” 安布罗斯一连串的厉声斥责,让站在后面的理查德·霍普都看不下去了。 你知道得罪国王是多大的罪过吗,老家伙。 徐洛笑着挥手制止了霍普爵士,问“我很抱歉,博士。但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山姆威尔·塔利在哪儿?” “山姆?” “我是他的朋友。” 博士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你能够在他的住所找到他。我听人说,他这些天一直待在房间里,不肯见人。我怀疑他染上了某些病。现在的年轻学徒……也许,你可以在拾荒者胡同找到他。” 安布罗斯又将具体地址告诉徐洛。 听到山姆的名字,博士的态度明显温和了徐洛。看来,山姆威尔的确很讨这位医学方面的大师的喜欢。 按照安布罗斯博士的指引,徐洛很快找到了山姆的房间。这个房子,山姆曾用来安置吉莉。后来吉莉被山姆送往了角陵,房间便进入了空置状态。 刚到门外,徐洛一行人便听到屋内的打斗声。 碰撞的声音,杯碗摔碎的响声,桌椅倒下的响声。还有一个人低沉的吼声,和另一人的哀求声。 徐洛连忙一脚踹开房门。 闪身而入,长剑已在手中。 房间内有两个人。一人胖胖的,看不见脖子。脸蛋圆嘟嘟的,很肉感。徐洛横剑于另一人脖子上,迫使那人松开手。胖子退到后方,不住地咳嗽。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进入房间的人。 “司令?”山姆威尔·塔利惊喜,“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觉得刚刚好,山姆。” 徐洛微笑,用剑示意另外那人退回床边坐下。那是个瘦削的小个子,脸上长满雀斑,头发稀疏。很难想象,这么一具瘦削的身体,能把胖胖的山姆,欺负成这样。 “怎么回事儿?”徐洛问。 山姆缩了缩脖子,躲到徐洛身后,很害怕的样子。 “他就是佩特。”山姆说。 贾昆·赫加尔? 徐洛反应过来,心底多了几分重视。他拉过倒下的椅子,坐下,将‘佩特’交给理查德·霍普爵士。“别乱动,猪倌。”徐洛提醒,“不然霍普爵士会杀了你的。我的声音没有他的剑快。我不见得能救下你。” 猪倌佩特坐下,以一个普通人不该有的冷静目光,看着坐在他身前的国王。 “我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徐洛回头,望向胖子山姆。 “不是我……” 山姆视线转向别处,“是他主动找上我。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他奄奄一息的躺在门外。哦,对了……”山姆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递给徐洛。 原本安安分分的猪倌佩特动了动身子,又被理查德·霍普押回去。 他只能愤怒而无能地瞪着徐洛。 徐洛好奇地瞟了佩特一眼,打开羊皮卷。 羊皮卷这种东西,有一个优点,保存时间长。这张羊皮卷上的内容,看上去保存时间格外的长。上面有图案,有文字。徐洛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上面绘制的内容是什么。 龙孵化的过程。 徐洛缓慢地将羊皮卷叠起来,放进怀里。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这上面的内容,过于重要与令人惊骇,以致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有了这张羊皮卷,他就能够孵化魔龙。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徐洛问。 “他身上掉下来的。”山姆指向猪倌佩特。 山姆也是偶然发现了这羊皮卷。 他将受伤躺在门外的佩特抱进房间,发现佩特身上受了很多外伤。他剪开佩特的衣服,羊皮卷便掉在地上。 山姆没有看羊皮卷,将之放在一旁,继续对佩特进行治疗。杀手山姆惊讶的发现,佩特受的伤,大多是细小的外伤,并不致命。而他变得如此虚弱的真正原因,是他体内的里斯之泪。 里斯之泪是一种毒药的名字,无色无味。只需要一滴,放进酒或者水中,就能杀死一个人。 山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方面,他的司令提醒他,远离猪倌佩特。另一方面,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佩特死在自己面前。 我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学士,我学习了全副的治病行医的知识。我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我面前吗?胖子山姆惊恐不安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已听到死神的脚步声。 也许,我根本没办法救活他。那么,试一试又有何妨? 山姆这样告诉自己。 山姆行动起来。他先扯开佩特的衣领。里斯之泪中毒的第一个迹象,就是无法呼吸。山姆割开佩特气管,插入芦苇管,帮助他呼吸。随后,又强行灌下解毒剂。经过一连串的急救后,佩特的呼吸逐渐稳定。佩特摄入的里斯之泪量似乎并不大,得以幸存。 山姆靠在一旁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佩特也已苏醒。佩特抓住他的脖子,威逼他交出羊皮卷。迷迷糊糊的山姆威尔,忘记了自己拿过的羊皮卷,一时方寸大乱。幸好佩特还很虚弱,挣扎了片刻就昏了过去。 山姆将他扶回床上。 这时,山姆才反应过来,佩特说的羊皮卷。 山姆将羊皮卷拿在手中。 ‘是什么,对佩特这么重要?’ 好奇心占据了山姆全部思维。山姆吞了口唾沫,打开羊皮卷。里面所描绘的内容,令他震惊不已。山姆在学城研究了很多与之相关的内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龙。 魔龙的诞生。 山姆很清楚事情有多紧急,他写了一封信到长城,通知他唯一能信任的人,琼恩。 【165】旧镇之行(三) “为什么不杀了他,山姆?”徐洛问。 “杀了他?” 山姆脸上的肥肉微颤。我不敢,司令。黑衣兄弟无声说。 徐洛心底叹了口气。山姆为人太过善良,而善良的另一面,是软弱。软弱一定是件坏事儿吗?如果要以剔除善良为代价,来变得‘坚强’和‘勇敢’。徐洛更宁愿山姆保留他的善意。 “另外一半在哪儿?” 徐洛看向猪倌佩特。 沉默。 “别装傻,佩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羊皮卷的另外一半,在哪儿?”徐洛手中的羊皮卷,很明显经过裁剪,只剩下了一半。 佩特轻微的扬起嘴角。 “我也不知道。”他很坦诚,坦诚得让人觉得像是嘲讽,“我在密室找到它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半。大概是灰衣绵羊们,为了保密,将之切割成了两半吧。”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你做的?”徐洛开合着手掌。 摊手。 “这样的话,你就没用了,”徐洛也摊开手。另外一半羊皮卷不在贾昆·赫加尔手上就行,在哪儿并不重要。徐洛可以慢慢找。“杀了他,霍普爵士。” 挥剑。 佩特一直在等这一刻。 如果剑一直贴着他的脖子,稍有异动,剑身就会割开他的喉咙。但此刻,理查德·霍普为了解决佩特,他举起剑,挥下。 这短短的两个呼吸时间。 若是换做常人,多半被吓得闭上眼睛,迎接死亡。佩特却在这时动了。他侧身,抓起桌上的芦苇管,刺向理查德·霍普。 芦苇管很软。 血腥骑士没放在心上。佩特有一个很明显的轻笑动作。他朝霍普爵士眨眨眼,十指拨动,芦苇管飞出,撞上理查德·霍普的胸口。理查德发现自己身体僵了一下。 佩特纵身一跃,撞开窗户。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徐洛才刚刚眨了下眼,佩特已从房间里消失。无面者能够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刺客组织,不是没道理的。 卡蒂娜作势欲追。 徐洛制止了她。贾昆·赫加尔敢冒死在闹市穿行,徐洛可不想冒险,引起旧镇守备队的注意。 无面者……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一到旧镇,徐洛就得到了记载孵化魔龙的羊皮卷。事情看上去很顺利,其实不然。 徐洛能看懂羊皮卷上的图案,但看不懂文字。他只确信,这张羊皮卷不是完整的。这意味着,他必须通过某种手段,得到剩下半张。 此外,徐洛此行,不仅仅是为了魔龙而来。戴佛斯·席渥斯爵士,还没能完成他吩咐的任务。若是不考虑洋葱骑士的脸面,事实是,戴佛斯爵士连头都没开。徐洛只好亲自处理这件颇为麻烦的事情。 “霍普爵士,派人去酒馆买点吃的。”徐洛吩咐。 理查德会意,离开房间。酒馆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容易打探到消息。徐洛想知道,旧镇的现状怎么样。只有了解了情况,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跟随徐洛上岸的士兵,去了戴佛斯爵士提前买下的房屋。他们可以有一个放松的夜晚。只要不惹事儿,徐洛不会干涉他们去做什么。 徐洛自己,留在了山姆的房间。 羊皮卷摊开。 从左到右,绘制着一共八个画面。每个画面都配备了文字。古瓦雷利亚语。那蝌蚪一样扭曲的文字,看得人头疼。徐洛直接忽略了文字。这些字,可以等回到龙石岛,让梅丽珊卓女士辨认。高等祭司们,总是认识这些古怪的文字。 第一幅图,绘制着一个圆盘。上面布满黑点。 第二幅图,黑点变大。 第三幅图,黑点从圆盘中飘落。 单纯看这三幅图,无法明白它表达的意思。但当看到第五幅图,那些黑点变成了龙的模样。那双翼,喷火的形象,肯定不是蝙蝠吧。 等到第八幅图,龙已彻底长大,展翅翱翔。 这就像给小孩子的故事画。 常人以为会非常重要的内容,其实只是一些简单得连五岁的孩子也能画出来的东西。这意味着,羊皮卷上更重要的,是图上的文字。 “我好像能理解这些画的意思。”山姆威尔低声说。他的语调并不自信。 “说说看?” 徐洛回过头看着黑衣兄弟。山姆与他一同参考这魔龙绘卷。但他还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与魁尔斯的传说很像,”魁尔斯是东方的一座海港城市。男巫之城,俳雅·菩厉就来自这座城市。它充斥着魔幻色彩。“魁尔斯的传说里,这世界原本有两个月亮。其中一个,离太阳很近,被烤裂之后,从中飞出上百万头魔龙。” 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 太阳和月亮都离大陆太远。魔龙从月亮上来,这听起来就很离谱。但传说从来不是毫无意义的,它总有一些模糊的事实作为根据。 徐洛想不出这个传说透露的讯息。 但这真的和这副魔龙绘卷所描绘的景象很相似。这个圆盘是指的月亮?在明白绘卷上的文字前,徐洛还不想妄下结论。 理查德·霍普爵士很快回来。 他提着一篮子的食物和酒。 徐洛收起羊皮卷,将食物和酒放到桌上。“直接说吧,爵士。”徐洛尝试着南方的糕点,吩咐。理查德又多看了山姆一眼,他不信任这个才见一面的陌生人。 “情况很糟糕,铁群岛的舰队已攻陷了盾牌列岛。他们正在向青亭岛前进。他们来势汹汹,雷德温大人不一定能挡住铁民。” “他们会来旧镇吗?”山姆不禁问。 话刚出口,山姆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打断理查德·霍普的话。但山姆在学城呆这么久,与博士、学士、助理学士们一起生活,早已把这里当做自己的第三个家。他渴望了解与学城有关的讯息。更何况,涉及到学城的安危。 “如果他们能攻下青亭岛的话。”霍普爵士回答。 山姆的脸上浮现起犹豫和恐惧的神色。山姆刚到长城时,琼恩经常看到这个表情。但自从长城在野人进攻下,濒临沦陷,山姆反而很少表现他的不安。 “这不可能,对吧?”山姆试探地问,“雷德温伯爵曾击败过他们一次。” 山姆指的是,徐洛没看到结果的铁群岛海战。青亭岛舰队凭借着战舰的优良和水手的勇敢,小胜铁群岛。但值得注意的是,铁群岛主力铁舰队,被攸伦的弟弟,维克塔利昂带去东方,找龙母丹妮莉丝去了。 霍普爵士声调中带着几分玩味,说 “单是铁种还不行,但兰尼斯特舰队和铁种在一起。” “兰尼斯特?” 喉咙仿佛被痰噎住。 这怎么可能?铁种是维斯特洛人的敌人。山姆想说。但他没有说出口。 国王咀嚼着甜甜的糕点,表情很平静。南方的糕点都这么甜吗?他搓了搓手,拿起第二个。正常情况下,兰尼斯特当然不会和铁群岛联合。但现在提利尔进攻君临,只要能打击提利尔,瑟曦会做任何事情。 青亭岛和旧镇的舰队,是提利尔所有的海上力量。瑟曦很乐意看到铁群岛进攻青亭和旧镇。这是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其中隐秘的情形。 “继续,爵士。” 徐洛提醒。雷德温也许能挡住铁群岛,但铁群岛加上兰尼斯特舰队,实力已彻底碾压了青亭岛。旧镇虽是港口城市,但它没有像样的舰队,可以支援到自己的邻居。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是,陛下。” 是,陛下。山姆的思绪仍沉浸在旧镇将要面临进攻上。他知道徐洛成为北境之王的事情,但没有人提醒,山姆一直没注意这点。 霍普爵士继续说 “第二个消息与之相关。为了解除铁种的威胁,梅斯公爵,将蓝道·塔利伯爵派回了河湾地。” 徐洛停住咀嚼。 充气鱼大人,梅斯·提利尔将他手下最得力的将领,派回了河湾地? 这是什么状况。 这就像徐洛把皮革派去奴隶湾进攻丹妮莉丝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铁种对河湾地的威胁很小。他们再如何猖狂,也只能劫掠青亭、旧镇等沿海城市。与之相比,瑟曦与君临的威胁明显要大很多。 梅斯公爵是觉得,铁种会溯流而上,攻击河湾地腹地吗? 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八百年前,铁种能在河间地建立国家的时代。河湾地遍布的城堡,就足以让铁种提不起胃口。 徐洛又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 梅斯·提利尔大概是觉得他的兵力处于绝对优势状态,想乘此机会,在战场建立功勋。梅斯公爵两度围攻风息堡,毫无收获。他一生唯一的战绩,还是从山姆的父亲,蓝道·塔利那儿偷来的。维斯特洛的贵族,叫梅斯公爵充气鱼,是有道理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徐洛舔干净嘴唇,根据徐洛出发前得到的消息,提利尔家族的兵力,比瑟曦多好几倍。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是没有,但瑟曦应该没这个本事。 坏消息。 徐洛发现自己在隐隐担心。 “他们无法攻下旧镇!”山姆威尔突然欢喜地说。他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徐洛思绪。“铁种不可能突破旧镇的海防。他们不了解旧镇,海塔尔伯爵为了保护这座城市,修建了很多箭塔和据点。他们来多少舰船,就会沉没多少。” 没人明白山姆方才一直在想什么事情。 但徐洛很高兴看到山姆又开心起来。“要想孵化魔龙,我们需要另一半羊皮卷。”徐洛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山姆。” 【166】旧镇之行(四) 学城有一个地下密室,用来储存珍贵和隐秘的东西,这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人们相信,这个密室在图书楼的密室的地下。 贾昆·赫加尔证明了这个密w ww.tx t80.c om室的存在。 徐洛所谓的需要帮助,指的是让山姆威尔在图书楼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让他能乘机溜进密室。‘无面者’贾昆·赫加尔曾利用佩特,偷取了一把能打开学城任何一道门的万能钥匙。这把钥匙和羊皮卷一样,都在山姆手中。 如果说,山姆有害怕的事情。引起他人的注意,一定排在前列。但他没有拒绝徐洛,杀手山姆很清楚,这件事情有多重要。 只要有了龙,守夜人便不用害怕异鬼。魔龙一口火,就能把异鬼喷成水蒸汽。 图书楼内,人来人往。 山姆抱着厚厚一堆书,走进楼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徐洛贴着角落,走向密室的方向。徐洛朝山姆偏头示意。山姆点头,缩起脖子。山姆有种错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要这是事实就好了,因为这正是他想做的。 山姆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书走到服务台。 ‘啪’ 厚厚一叠书扔在桌上。 就像往静水中,扔下一块大石头。 突然的响声,让附近的人不自觉转头看向山姆。山姆看到徐洛已贴近密室。司令比我勇敢得多,山姆想着,如果是我,根本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去打开那扇门。 勇敢点,杀手山姆。 山姆扬起下巴,色厉内荏,说“你看看这些书!你看看!——”他指着那一堆散乱的书,示意服务台中的助理学士。 “我不明白,学士?” 助理学士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模样普通,看上去性情温和。若是平日,山姆或许能和他成为朋友。但现在,山姆不得不得罪他。 “你自己看看!” 山姆更大声说,以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总是不缺乏看热闹的人。这一下,连二楼的人也被吸引,来到栏杆旁,朝下张望。这些人看不到一楼的情况,无关紧要。 助理学士撇撇嘴,打开书。 学城的书,都是学士们手工抄录的,大多数都已使用很多年。助理学士翻了好几页,也没意识到眼前的学士到底想表达什么。 “学士,也许,你愿意直接告诉我——” “不,我不愿意!你自己去找!你知不知道,这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山姆的话是事实。这是一本关于人体方面的书籍。山姆原本想从中了解人体的构造,但里面的内容…… 助理学士翻到了山姆所说的地方。 书上的内容,令他脸颊一红。 一个等分的人体,被不知道什么人,勾勒出一幅女人赤着身子的图案。这的确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但……“这很正常,学士。”助理学士无奈,“你知道的,并非每一个人,来学城都是为了获得链条。他们无聊的时候,总要做点无聊的事情。” “难道你们从来不检查这些书的吗?他们归还书籍,你都看一眼的吗?看上一眼,又会费你多少时间……” 山姆威尔·塔利怀疑自己这个月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他一连串的话,让助理学士脸色更红。不过,助理学士脸红是因为憋屈,而不是羞愧。 没人能够一一检查归还的书籍。他们只能保证书的外观是好的。 “学士——” 助理学士还想挣扎。 “这里怎么了?”白胡须博士安布罗斯从另一侧走来。他像往常一样,在二楼看书,被楼下的争吵所打扰。更令博士惊讶与不解的是,争吵中的一人,是他的得意学生,性情温和内向的山姆。“怎么了,山姆?” 山姆威尔没想过会撞上自己的老师。 胖子山姆的脸一下变得绯红,就像熟透的猪肝。他蠕动嘴唇好几次,也没能说出话。山姆威尔不想在自己的老师面前丢脸。他羞愧得低下头去。 最后说出情况的是助理学士。 助理学士将书推到安布罗斯博士面前。 “您看,博士——” 安布罗斯只看了一眼,老脸微红。他蠕动着嘴唇,胡须随之颤动,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公牛。“混蛋!这是谁做的?!谁竟敢这样毁坏我的作品!” 这与助理学士预料的情形完全相反,他要说的话,一下被噎了回去。 助理学士知道,安布罗斯最讨厌有人在他阅读时打扰他。助理学士原以为,安布罗斯博士会说‘这种小事争吵做什么’,‘这种事情,怪不到负责收书的人身上’之类的话。但他没想到,这本书,竟是安布罗斯的作品。博士们在乎自己的作品,甚于在乎黄金。 这是山姆意料之外的事情。剩下的时间里,他都无需参与,安布罗斯便帮他完成了闹事。 安布罗斯一页页翻动书籍,其中很多调侃、嘲讽的话,指责编书人的水平不行。也有些单纯恶意的涂抹、描绘。一本书被弄得完全无法 博士一边怒骂,一边指责,一边为自己辩解。 一个博士骂街,可比学士骂街有意思多了。越来越多的人,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山姆威尔站在一旁,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直到徐洛从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山姆威尔才回过神来。 “走吧!” 徐洛低声说。 “拿到了吗?” 山姆问。话出口,他才想起这里不是谈论的地方。山姆看了安布罗斯一眼,博士并没有理会他,应该是没听到他的话。山姆松了口气。乘博士没注意,山姆跟上徐洛,偷偷离开图书楼。 “怎么样?” 离开图书楼不久,山姆迫不及待问。 “没拿到。” 徐洛回答,“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在一本书后找到入口。下面是个巨大的迷宫。迷宫里还有各种陷阱,一时半会儿没法进去。我怕你在外边出事儿,就先出来了。” 山姆威尔停在原地。 他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如果这次没拿到…… “别担心,山姆。”徐洛像是知道山姆在想什么,笑了笑,说,“我这不是害怕找入口的时候,有人突然闯进来吗。下一次,我一个人偷偷溜进去就行了。” 两人沿着街道,返回山姆的住所。 旧镇和君临都是大城市。但与有‘粪坑’之称的君临相比,旧镇明显干净整洁得多。人们在街道上来来往往,完全看不出战火将近。来往旧镇的船只如此之多,无论站在旧镇何处,都能看到海上飘扬着的白帆。 “司令,铁种真的会攻击旧镇吗?”山姆问。 “嗯?” 徐洛继续向前走。 “他们上次没有攻击旧镇。” “他们上次也没有攻下青亭岛,山姆。”徐洛说,“一想到这样美丽的城市,会被铁种毁掉,我也觉得很可惜。可要是雷德温家族都无法挡住铁种,海塔尔又怎么做得到呢?” 山姆发现,徐洛的语气中,带着旧镇必将沦陷的笃定和悲观。 他还不明白,为何徐洛会这么想。 突然,山姆想到一件令他不安的事情。“司令,在密室里,你有没有看到旧镇的海防图?” “嗯?” 徐洛困惑。 “海塔尔家族与学城的存在,息息相关。海塔尔的重要文书,都会在学城之中保留一份。佩特既然进过密室,他会不会带走海防图?” 异想天开。 “他拿海防图来做什么?” “无面者不是为了钱工作的家伙吗?”山姆的表情更加担忧,“在找地下密室入口的过程中,他或许偶然发现了海防图。佩特一定知道,海防图的价值,就顺便带走了它。” 徐洛这才明白,杞人忧天是什么意思。 “这不可能,山姆。佩特不会知道铁种将要进攻旧镇。他拿海防图来没用。” “您看到海防图了吗?” 徐洛沉默了一会儿。 “我的注意力都放到找密室入口了。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 “那就是没有了。” 山姆脸上的忧色越来越凝重。他现在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铁种不了解旧镇的海防上。若是逃脱的佩特,将海防图卖给了铁种,后果不堪设想。 徐洛从怀里掏出万能钥匙,递给山姆。 “要不,你自己去看看?” 山姆看着钥匙,摇了摇头。他可没胆量闯入密室。要是不小心被人抓住,那后果山姆连想都不愿去想。“你留着钥匙吧,司令。这样你只要有机会就能进密室。”山姆的视线投向另外的方向,“我自己会想到办法的。” 看山姆的表情,对这件事情很认真。 徐洛揉了揉胸口。 他不知道该不该,将真相告诉自己的黑衣兄弟。 【167】旧镇之行(五) 羽笔酒樽。 或许是因为靠近学城,蜜酒河畔的小酒馆,也取了一个风雅的名字。学城的助理学士、旧镇的居民、靠岸的水手都喜欢到这里喝酒。而羽笔酒樽最有趣的地方,还是一个叫艾玛的女招待,为自己的女儿,萝希的初夜标价一枚金龙。 别看拜拉席恩王室动辄欠款六七百万,弄得金龙好像很廉价。其实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的下层维斯特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赚到一枚金龙。 夜。 山姆威尔表示有事儿出门不久,徐洛也离开房间来到羽笔酒樽。 他扫视了一眼,谢绝了女招待的指引,走向角落。 火光的角落里,一个人独占着一整张桌子。那人坐在那儿,既不说话,也不喝酒。在热闹的酒馆中,显得格格不入。一开始,无聊的人们还猜测他的身份。时间久了,便没人再关注他。 徐洛在那人对面坐下。 那人抬头,掀开兜帽一角,露出攸伦·葛雷乔伊的脸。他朝徐洛咧嘴一笑,像在说,您终于来了。 徐洛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推到俳雅·菩厉面前。菩厉打开看了一眼,脸上浮现起狡诈暧昧的神情。“您到底想做什么呢,陛下。”菩厉将旧镇海防图收起,同时问。 酒馆里很吵,没人听到菩厉说了什么。但徐洛还是忍不住皱眉。俳雅·菩厉显然是故意使用敬称。他或许以为这样能引起徐洛的不安。 徐洛不喜欢男巫的小动作。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俳雅。” “当然,这是我欠您的。”俳雅·菩厉轻微点头,“青亭岛舰队已经覆灭。有了海防图,我们随时可以进攻旧镇。” “不。先不着急。你们先放出想掠夺旧镇的讯息就行。” “哦?” 俳雅·菩厉仍在思索。知道徐洛的目的,似乎成了男巫的乐趣。“好的,陛下。” 女招待从一旁走来。 她抓住托盘,按在腰间,脸上是甜甜的笑容。 “你们想要点什么,贵客?” 她大概是觉得,俳雅等的人已抵达,所以会点东西了。俳雅·菩厉望向国王。徐洛侧头看了女招待一眼,女招待已过花季,眼角浮现起鱼尾纹。像这么大年纪的女人,已不适合做这样的工作。 “你是艾玛?”徐洛问。 “是的,贵客。” 艾玛眼角都弯起来。一个陌生人也知道她的名字,令她很愉快。 “我听说,一枚金龙就能购买你女儿萝希的初夜?” “那是以前,”艾玛眼眸泛着笑意,“现在十枚了,大人。” 徐洛沉默。 十枚金币够雇佣两个骑士了。很难想象,一个女人的初夜权,竟然能达到两个骑士的价格。“现在战争那么频繁,所有东西都在涨价。”艾玛做作的叹了口气,“您只要见过萝希,就会知道,我要的价格一点不贵。” 徐洛抿嘴。 “把她带来看看吧。” 徐洛摸出两枚银鹿,放进艾玛手心。 艾玛转身离开。 俳雅·菩厉饶有兴致地望着国王。“您对一个乡野村女有兴趣?”男巫问,“真是令人意外。您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无法得到呢?” 徐洛没有回答俳雅的问题。 “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当然。” 男巫玩弄着自己泛蓝的手指。 徐洛掏出一封信,推给男巫。 “事情太多,我就不在这里口述了。需要你们做的,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俳雅·菩厉收起信,塞进怀里。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陛下。”男巫嘴角勾起,露出邪魅的笑,“但有回报的付出,才让人有做事儿的动力,您一定明白这一点。旧镇的财富可以满足铁种。我的报酬呢,陛下?” 贪得无厌。 徐洛从怀里掏出小瓷瓶,放到桌上。 “这是乌蛇丸。服用之后,能够提升你的阴性魔力。你的能力来源,不是战神、铁匠之类的,性情刚烈的神吧。” “不,陛下。” 俳雅小心翼翼地收起徐洛给的瓷瓶,就像握着会融化的冰。俳雅无意透露男巫的信仰来源。但他的力量的确是阴性的,和光之王拉赫洛截然相反。 艾玛带着萝希返回。 俳雅·菩厉随即盖上兜帽,转身离去。 萝希是位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她的脸蛋干净纯洁,令人想起娇嫩的花朵。她细密的发丝束在脑后,就像一株沉甸甸的金色稻穗。这的确是位可人的女孩儿。 徐洛对艾玛说“我方便和她单独待会儿吗?” “您请便。” 在羽笔酒樽喝一夜的酒,也用不到一枚银鹿。徐洛出手便是两枚,艾玛做女招待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人,是她不能得罪的。 “请坐,小姐。” 艾玛离开后,徐洛示意萝希。 “我不是小姐,大人。” 萝希歉然行礼,坐下。她把徐洛当做了换衣服出来玩的贵族老爷。 “你最近见过佩特吗?” “佩特?” 小萝希想起那个一直缠着她的学城学徒,咯吱咯吱笑起来。“最近是多近呢,大人。” “这两天。” 萝希陷入思考之中。萝希这才反应过来,她最后一次见佩特,竟是好几个月以前。“没有,大人。”萝希摇头。具体细节,她不打算说那么多。 “谢谢。” 徐洛摸出一枚金龙,递给萝希。“我想,也许你需要它。感谢你的时间,小姐。”徐洛起身,在萝希惊愕的目光中,离开羽笔酒樽。 佩特在学城没有多少朋友,萝希算是其中一个。 佩特,也就是‘无面者’贾昆·赫加尔,身受重伤,他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修养。他会找谁呢。谁会愿意,在旧镇如此危急的时候,给他帮助? 抵达住所,山姆威尔已在屋内。 胖子山姆团坐在桌后,背脊弓起,仿佛背上压了一座大山。他看到徐洛,旋即站起来。徐洛在山姆眼中,看到密集的血丝。 “司令,你们有找到佩特吗?”山姆问。 “怎么?” 徐洛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旧镇海防图不见了!”说这句话时,山姆的身子竟微微发抖,“一定是佩特带走了它。” 徐洛灌下酒,长出了一口气。 山姆真的是天性善良的那种人。如果是徐洛,发现东西不见,连从门边经过的人,他都会怀疑。更别说,进入了密室的人了。但山姆似乎完全没怀疑过,是徐洛拿走了海防图。 “我的人一直在找,山姆。但旧镇太大了,这会花不少时间。” “……我们可能来不及了。” “怎么会?”徐洛喝了口酒,“这段时间,佩特一直在你的监视下,他没办法把海防图交给铁种。我们只要在他和铁种交易前,抓住他就行了。” “可青亭岛离旧镇,坐船一天的时间都不需要。” “往好了想,山姆。佩特身受重伤,他不会冒险四处游荡。他会选择先养好自己的伤……今天我去羽笔酒樽问过,没人见过佩特。他一定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 山姆坐下。 徐洛的话似乎让他稍微放松了些。山姆扭向窗户,他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去。徐洛没有打扰他,静静地自斟自酌。等喝到满足了,徐洛打了声招呼,先行上床睡觉。山姆点头,熄灭了灯,仍呆呆地坐在黑暗中,思索着。 【168】旧镇之行(六) 青亭岛陷落的消息,很快传遍旧镇。 凡是有点消息来源的人,都很清楚,以旧镇的海防能力,没有办法抵挡铁种和兰尼斯特联合舰队的进攻。大批的船只驶离海港。海塔尔家族下令封锁了港口,强行征用了一批船只,作为战舰。在维斯特洛,战舰和商船没有那么大的区分,很多商船在战时也会临时改装成战舰。 小部分贵族开始由陆地向河湾地腹地迁徙。 铁种几乎没有攻城能力。只要进入附近的城堡,铁种就没办法威胁到他们。 而力量薄弱的旧镇平民,只能逃进参天塔,祈求领主海塔尔家族的庇佑。参天塔据说高八百尺,是维斯特洛最高大的建筑之一。它既作灯塔,也是海塔尔家族的家堡,的确能装下不少人。 学城之中,同样人心惶惶。 作为一个独立于七国之外的存在,学士和守夜人一样,发誓不偏不倚,不会倒向任何单独的统治者。他们很少被战争影响。但铁种不是维斯特洛人。铁种来的目的,只有掠夺和杀戮。他们眼中可没有学士和平民的区别。 总管席奥博德博士在总管阁召集了几位重要的学士,商议如何面对铁种的入侵。能成为博士的,都是在各方面有深入研究的博学之士,大多年过半百。一群白胡须老头坐在一起,场面还有几分喜剧色彩。 “铁种为了劫掠而来,我们只要给足他们黄金,他们就会离开旧镇。”说话的是历史学者佩雷斯坦。徐洛曾读过的《坦格利安衰亡史》,就是由他编纂写就。 “我们哪儿有那么多黄金?” 经济学者莱安博士反问。 “海塔尔家族赠予了学城那么多黄金,都被你们拿去‘投资’了?”佩雷斯坦嘲弄地说出莱安博士发明的新名词。 莱安博士脸色红了红,说 “这些钱与其给铁种,不如用来召集骑士,守卫学城。” “如果学城能够守住,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用聚集在一起了——” “没做过,你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咚、咚、咚 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两位博士的争吵。 总管席奥博德很清楚,任由两人这么吵下去,他们能吵到太阳下山。他果断地打断了争吵,说“你们的意见已经阐释得很明白了,两位博士。还有其他人,有别的看法吗?” 总管阁暂时安静下去。 学城总管,是每年从博士中进行一次选举,选出的。博士普遍认为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因为总管的事务,会耽搁他们研究。 因此,席奥博德没有过大的权利和威信。博士们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的翻白眼看着头顶,心里想着自己的学术问题。也有的一副不屑的模样,扣着耳朵、脚丫。 医学专家,安布罗斯博士试探性开口,打破沉寂,说 “我们是不是太过敏感了?学城已经在旧镇矗立上百年,遭遇过园丁王国的入侵,征服者伊耿的入侵,它仍旧屹立不倒。这不过铁种几百年后,又一次侵袭河湾地……” “var huis!凡人皆有一死。)”角落里,加拉多博士低声自语。他脖子上的瓦雷利亚链条,表明这位博士的专长是神秘学。在学城,神秘学就和妓女一样不受待见。加拉多是少有的研究神秘学的博士之一。另一位知名的神秘学者是‘魔法师’马尔温。这位博士启程去了奴隶湾找丹妮莉丝。 离加拉多不远的佩雷斯坦博士点点头,认可地说 “凡人皆有一死。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当年征服者伊耿君临七国前,没人相信他能征服七国。河湾地的国王在怒火燎原一役试图阻止他,导致了河湾地的覆灭。” 以史为镜,方能知兴衰。 佩雷斯坦的话给会议注入一抹沉重感。一开始,没有几个人认为铁种对旧镇的侵袭,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佩雷斯坦让他们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只是他们像不愿面对死亡一样,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 徐洛站在门外。 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他歉然一笑,反手合上房门。 “打扰你们了吗?继续,请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就好。” 徐洛走到长桌末端,拉开椅子坐下。 他让博士们当他不存在,但这么大一个人杵在那儿,怎么可能真的当他不存在。 “你是谁?”席奥博德总管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一个不甜美的问题,徐洛怀疑自己的回答会让博士们感到屈辱和愤怒。一个手执长剑的战士,如何在一群灰衣绵羊中通行?徐洛哈哈笑笑,避开这个问题,说 “容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代表北境来此,你们可以叫我徐洛。” 徐洛。 “奈戈瑞特?” 席奥博德总管的消息,明显比其他只知道研究的博士更灵通。 “算是吧。” 徐洛嘴里苦苦的。也许不是了,他想到。 “你说,你代表北境?” “关于铁种的入侵,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徐洛反问了一个问题。等其他人心中都大致有了答案,他才继续说“北境之王打算为诸位另一种选择——离开旧镇,前往北境。北境人在白港新修了一座学城。白港在大陆东侧,铁种在大陆西侧,中间隔了一个维斯特洛。前往白港,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会被铁种打扰。怎么样,博士们,我的建议是不是,一点也不费神就能明白?” “我听说,琼恩·史塔克允许布拉佛斯人在北境开设商铺?”经济学者莱安博士开口问。 “嗯。” 徐洛点头,努努嘴。他不知道莱安这么问的目的。 “情形如何?” “不知道,还要一两年,才能看出效果吧。”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莱安博士很兴奋,“琼恩·史塔克真是个天才。他从未到学城研究过经济学,对吧?我早说过,我们应该向布拉佛斯人学习。布拉佛斯的兵工厂,一天就能下水一条战舰。而我们的造船厂雇佣的人比布拉佛斯多好几倍,却一个月才能建造一艘战船。如果我们有布拉佛斯的生产力,还需要为铁种担心吗?我们甚至能听到铁种消息,再开始打造战舰——” 莱安博士兴致冲冲地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 获得了钢铁链条的军事学专家,扎巴罗不可置否地冷笑,说 “敌人会打击你的后方补给,莱安。你真当铁种是白痴,会看着你的战舰下水吗?” 莱安博士脸色绯红,硬着脖子说 “那也比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好!” 扎巴罗被怼得有些生气。他原本只是反对莱安博士天真的‘临阵磨枪’的构想,并没有反对他对生产力的看法。被莱安这么一怼,扎巴罗站起来,撑着桌子大声说 “你觉得北境这么好,你就去北境啊!” “我就是打算去北境,怎么了!” 徐洛看着争吵的两人,困惑地耸耸肩。好像我们讨论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吧?徐洛轻咳了两声,打断两人的争吵,说“博士们,你们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我必须提醒你们,铁种随时可能攻击旧镇,我们离开的时机很紧迫。” 席奥博德总管冰冷的目光落到徐洛身上。 他似乎想看穿这个自称北境使者的人,到底什么来头。“我也必须提醒你,使者阁下。”席奥博德说,“我们从未答应,也绝不会离开旧镇。” 徐洛挑眉。 “绝不?” “我会去北境看看。”莱安博士说。博士们出外游学,并不奇怪。像‘魔法师’马尔温,甚至跑到亚夏去过。亚夏是一个徐洛连做梦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地方。 徐洛站起来,朝众人摊开手。博士们似乎忘了,这个不速之客是突然闯进来的了。 “博士们,你们应该好好考虑我的意见。”徐洛说,“我再额外补充几句。在白港学城,学城内的一切杂物,会由国王派人进行管理。你们只负责专心进行研究就行了。其次,白港的研究资金,会由国王直接,绝不会出现资金短缺的情况。第三,国王不会干涉学士在北境的研究。任何研究都会得到平等的对待。” 说完这句话,徐洛饶有深意地看向瓦雷利亚钢链条的加拉多博士一眼。 徐洛这番话,完全指出了学城的痛点。学城总管的事务一年一选,而博士的研究往往持续十余年,甚至数十年。中间被多次打断,令人非常厌烦。而海塔尔家族虽依靠旧镇的港口优势,获得了庞大的财富,但学术研究所需的资金实在太多,导致学城常年出现资金漏洞。这些事情不会告诉外人,但不代表不存在。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学城允许研究神秘学,但会在金钱、人力、物力各方面进行限制。像科本学士那样,解剖活体的,更是被直接驱逐。凛冬已至。时代已经改变,这些限制都该被解开。 知识就是力量。 徐洛试图将学城的研究,从旧镇转移到白港,以振兴北境。他也知道,自己很难说服那些受了海塔尔家族数十年恩惠的博士。因此,徐洛将自己的目标,放在那些对北境感兴趣,以及在学城过得并不自在的博士身上。这些人没有显赫声名,但不代表他们在学术方面的研究,一定弱于那些声名在外的博士。 要知道一件事。 博士指的是对‘各方面都有深入研究’的学士。他们或许会专精某一领域。但事实上,在任何一个领域,他们的研究都会高于普通学士。 【169】山姆威尔(一) 博士们明显动心了。 一个学术自由,有充沛时间与金钱的新地方,听起来就像梦境一样甜蜜。 军事专家扎巴罗仰着脖子,问“白港学城会允许我们拥有武装吗?” 一时间,徐洛没能理解扎巴罗的意思。 私人武装对王权永远是威胁。学城虽发誓不偏不倚,但一个拥有武装的学城,和教会没有区别。这是任何统治者都不愿看到的情况。 徐洛又想了想,明白扎巴罗的目的。 “你是说,一支单独用来保护学城的军队?” “是的。” 扎巴罗勾起嘴角。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旧镇的学城,没有任何守备力量。它的安全完全由海塔尔家族的旧镇守备队保障。在过去,这没什么问题。但铁种的入侵,令学士们意识到,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是危险的。 “我无法向你承诺这件事情,博士。”徐洛说,“我想你也明白,这件事关系重大。但我想,只要合理,你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扎巴罗点头,表示满意。 首座上。 席奥博德总管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席奥博德属于蒙受了海塔尔数十年恩惠,安土重迁,不愿离开旧镇的那类人。席奥博德对局势很忧虑,但他无能为力。学城是自由学术机构,总管也无权干涉博士们的决定。席奥博德很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任由徐洛带走愿意去北境的博士,旧镇学城的荣耀会不复存在。 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席奥博德想知道答案。 “投票!” 总管突然大声说。席奥博德站起来,他扫视自己的同伴,郑重地说“博士们。我知道,你们心中,已经开始动摇。有的人想要离开旧镇,离开危险,去这个陌生人所描述的新土地。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你们这么做,会直接毁了学城。我希望你们没有忘记,海塔尔家族与学城数千年的紧密联系。” 如果事情一定会走向失败,不如更早的让结局发生。 席奥博德挺起胸膛,说“我们应当公平、公正,集中所有人的智慧。我要求大家,通过投票来决定学城的未来。我向你们保证,就算最后更多人仍选择留在旧镇。想去北方的博士,仍然可以前往北方游学。” 席奥博德有意地咬了游学两个字。 游学,意味着博士们不会定居北境。这就像维斯特洛的侍从,那些年幼的孩子,被派往别的家族学习骑士的武艺与行事规范,但等他们长大成人,仍会回归自己的家族。 徐洛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他需要的,是博士们前往北境,而不是去游玩一趟,又返回旧镇。他煞费苦心,让铁群岛和兰尼斯特联合舰队进攻旧镇,可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 徐洛隐约感觉到,席奥博德选择投票,一定是有什么隐秘的方式保障胜利。他不愿让这件事发生。 “既然学城是一个自由的地方,为什么不让博士们自行选择,在什么地方研究教学呢?”徐洛大声说,“席奥博德总管,我无意反对你的想法,但投票毫无意义。” “使者阁下。” 说话人是安布罗斯,医学专家,山姆威尔的老师。“投票决定学城的大事儿,是我们的传统。” 安布罗斯的语调带着医者的善意,也带着学士的坚决。一句话,否决了徐洛所有的假设。 “现在,同意留在旧镇的人,举手!” 席奥博德大声说。 徐洛坐回椅子,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了。 总管阁的学士们陆续举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六个人投了赞成票。与会的博士一共十二人,沃格雷夫博士因为年龄过大,早已不参与会议,算是弃权。 这意味着,哪怕剩下五个人都选择前往北境,徐洛仍只得到了少数人的支持。原本,能带回那五个博士所代表的学城一半的人,已令徐洛满足。 而现在,他不得不采取更过激的手段了。我不想这样的,但这世界总是不愿让你顺心如意。徐洛无奈地想着。 徐洛看到席奥博德向他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希望你能继续笑下去吧,老家伙。徐洛起身,离开总管阁。 与之同时。 山姆站在黑市街外。 就像它的名字,黑市街是旧镇的藏污纳垢之所。这里是小偷、流浪者、罪犯的乐园。他们在这里出售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被学城禁止的书目、偷窃和暗杀的交易、与魔法相关的小物件,甚至是某个贵族女儿的贴身衣物。只要你有钱,就能在这里买到你想要的东西。 在山姆威尔的眼中,黑市与‘肮脏’和‘错误’是划等号的。 他从未进过黑市,就像他从未进过妓院。 山姆威尔揉搓着胖胖的手指。要进去吗?他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另一方面,佩特很可能在黑市街。这是山姆威尔想了半夜的结果。只有黑市街,这样肮脏的地方,才能容纳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没有任何声息。黑市街会像海中漩涡一样,吞噬掉一切进入它的一切。 必须要在佩特将海防图交给铁种前,把海防图找回来。山姆威尔咬住嘴唇。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人帮忙。但徐洛忙着自己的事情,其他人又不会相信他的话。 一个助理学徒,偷走了图书楼内,深藏的海防图? 这样的话,谁会相信呢。 山姆威尔走进黑市街。街道狭窄,逼吝。地上铺的,是一块块方石。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黄色、暗红色液体填充满石块间隙。空气中漂浮着腐糜的味道,说不清是香还是臭。一扇扇房门掩映着。一旁挂着‘远山书店’、‘树影酒楼’之类的招牌。但就算天真如山姆,也知道里面的人,做的绝不是与之相符的勾当。 山姆威尔漫无目的地在黑市街走着。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人问问。但在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山姆能听到屋内传出的细嗦响声。像是老鼠啃啮木头,又像是铁匠不知疲倦的敲打砧板。 他必须进屋,才能找到人。 山姆威尔捏紧拳头。为了旧镇和学城。杀手山姆鼓励自己,推开身前的房门。黑暗中,黑衣人无声地站着,就像一座雕塑。他的胡须让人想起老鼠,眼睛又令人想起毒蛇。 “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山姆小声问。 “滚!” 老鼠人以与他身材不匹配的尖锐高亢的声调喊。 “我来,是想找一个叫——” “滚!” 老鼠人再次咆哮。他作势要扑上来。山姆怀疑这怪家伙会吃掉自己。他转身逃出房间。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山姆隐约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藏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他。 如果是司令在这儿,他会怎么办? 山姆想知道答案。 如果是徐洛的话,他会命令士兵将整条街拆掉,把里面装神弄鬼的人抓出来,让理查德·霍普爵士慢慢审问。但山姆只有他自己,他只能依靠自己。 山姆为自己莽撞地进入黑市街后悔。 但走到这里,他必须继续走下去。 山姆进入第二个房间。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先行开口,说“我是来找一个叫佩特的人。请问你有看到他吗?” 房间的主人是个矮小的胖子,脸上堆满令人厌恶的假笑。 “当然,贵客。”小胖子说,“只要你想要的,我们这里都有。” 小胖子不知从何处变出杯子,递给山姆。 “您先喝点水吧。看看你这满头大汗,大概是急坏了。” 我是因为害怕。山姆无声说。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东西黏糊糊的,口感很糟糕。如果不是小胖子一直盯着他,山姆差点吐出来。 可怜的山姆要是多一点灰色的经验,他就会明白,在陌生的地方,绝不要吃任何对方给的东西。 看到山姆威尔胀红的脸,小胖子哈哈大笑 “您说,您想要什么,客人?” “佩特,”山姆说,“你见过一个叫佩特的人吗。他身受重伤——” “没有。” 小胖子干脆的回答,让山姆愣住。 “可是你说,只要我想要的,你们都有。” “我指的是东西,不是人。” 山姆蠕动着嘴唇。他想说什么,但脑海里一个词也没有。山姆嘟囔了几句,模糊不清地说了声抱歉,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小胖子上前拉住山姆 “你还没给钱呢,肥猪。” 我不是肥猪。 “什么钱?” “什么钱?哈哈哈。”小胖子大笑,“你刚才喝掉的,可是我们店里最珍贵的‘夜影之水’。这样的东西,你以为我会免费给你?” 山姆愤怒。 夜影之水是男巫用来修炼,增进自己法力的魔法药剂。山姆幼年曾经过男巫调教,他知道夜影之水什么味道。“这根本不是!——” 山姆话还没说完。 两个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壮汉出现在他身后。 “不用为难他。”小胖子挥挥手,“拿走他的钱,把他赶走就行。” 一个壮汉抱住山姆。另一个人上下摸索,从山姆怀中搜出钱袋,丢给小胖子。“还我!”山姆挣扎,“这是我的钱!这些钱,是我在旧镇的花费。” 山姆想哭。 “还给我!——” 壮汉拖着山姆威尔,将之拖出房间,拖着离开黑市街。一时间,山姆看到好多人,他们从二楼的窗户,从大门的缝隙窥伺他,谈论他,嘲笑他。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生物的声音,就像人鱼之歌一样,源源不断传入山姆耳中。 壮汉将山姆丢在黑市街外。 “滚!别再来这里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切的人、声音、景象又消失了。 过了好一阵子,山姆威尔从地上爬起来。他低声抽泣几声。山姆威尔摸了摸身上,钱袋消失了。这并不是一个噩梦。山姆威尔知道依靠自己,无法从黑市街找到佩特。他不甘地又望了黑市街一眼,走向自己的房屋。山姆打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170】山姆威尔(二) 漆黑的房间。 山姆威尔默默坐着。 徐洛还没有回来。山姆呆呆地望着门。他觉得徐洛应该更早就回来了。山姆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徐洛找到了更好的住处,还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山姆胡思乱想着。 旧镇的夜晚热闹非凡,完全不像角陵或者长城那样死寂、冷漠。街道上传来人们欢笑的吵闹声。他们的歌声、笑声那么轻松,就像对铁种的威胁一无所知。山姆听来却不禁打冷战。 这样的欢乐还能持续多久呢? 山姆眼前浮现起汹涌升腾的火焰。火焰蔓延、扩张,舔舐着触碰的一切,张牙舞爪。铁种在破碎的房屋、倒塌的废墟中窜出,狞笑着杀掉每一个碰见的人。 山姆威尔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不行! 我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山姆威尔握紧拳头,呆呆地望着前方,胖胖的脸蛋呆滞冷漠。 他回想起今天的黑市街之行。他相信自己应该表现得更勇敢,或许勇敢一点,就能找到佩特。一时间,游离的心绪令他坐立难安。山姆朝四周张望,想知道是该再去一次黑市街,还是继续等徐洛回来。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屋外的人很着急,这与徐洛一贯平静冷淡的作风不同。但胖子山姆没想那么多,他匆匆跑去,打开门。 外边站着四个士兵。 他们的胸前绣着海塔尔家族的白塔玫瑰纹章,是旧镇守备队的人。山姆茫然。他们在这儿做什么?山姆想到。 四个士兵没有说废话,上前抓住山姆。 “你们干什么!”山姆挣扎。 四个士兵没有理会山姆。他们拖着山姆胖胖的身体,朝学城方向走去。 总管阁。 山姆威尔·塔利被扔在地上。 席奥博德总管背对着山姆,投下的巨大阴影将山姆罩住。山姆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他缩着脖子,声音弱弱的。 “总管?” 山姆想知道眼前这一幕的含义。这一切为何发生?又发生了什么?山姆不禁想到徐洛。等徐洛回到房间,看到大开着的房门,一定会怀疑他遭遇了危险。山姆知道,自己又要给司令造成麻烦了。 “海防图在哪儿?” 席奥博德没有回头,冷声问。 “您在问我?” 山姆眨巴眨巴眼睛,指向自己。席奥博德没有搭话。“我也在找海防图。”山姆诚恳地说。 “是吗?” 席奥博德回过身,坐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嗯。” “你一个人?” “一个人。” 山姆老老实实地回答总管提出的问题。他还不明白,总管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山姆只意识到了一点学城已发现了海防图失窃。对啊,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海防图被偷走了呢?山姆想到。 山姆想不到答案。他只是隐约感觉,自己不该这么做。 席奥博德大笑起来。 “旧镇这么大,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找到海防图?” 山姆呆呆的。 “我……我不明白,总管……”我是一个人在找海防图,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应该告诉我们,让我们和你一起找,山姆。”席奥博德戏谑地笑着。 “您说得对。” 山姆低头。但我觉得还不能告诉你们。山姆自然而然想到,这件事情,会牵扯到魔龙绘卷。在司令取得魔龙绘卷前,这件事情不能声张出去。 席奥博德收敛起笑意,说 “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了,山姆威尔。把海防图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 山姆,把海防图交出来。 总管的声音在山姆脑海中回响了一遍。迟钝的山姆,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善良的山姆根本想不到,对方怀疑是他偷走了海防图。 愚蠢的胖子,席奥博德想到。他只好明说了 “你从安布罗斯博士那儿,拿走了学城钥匙,进了图书楼密室,对不对?山姆威尔·塔利,想着你的誓言,告诉我答案。” “是。” 山姆目光左右逡巡。他这才看到老师安布罗斯博士坐在黑暗中。为了在密室中被人发现,也有一个好的理由。山姆找到安布罗斯博士,表示自己需要一份不常用的文件。博士的钥匙当然不会随便给人。哪怕安布罗斯很喜欢山姆,他也亲自下楼,陪着山姆进了密室。 “然后,你乘着博士不注意,偷走了海防图?”席奥博德低声,谆谆善诱。 “不!” 山姆坚决地,虚弱地喊,“我没有。” “我可没说海防图是山姆拿的,席奥博德。”安布罗斯说,语气中有些不满。他听说海防图失窃后,便想到山姆要求进密室的突兀请求。安布罗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席奥博德,但这不意味着他认为海防图是自己学生偷的。 席奥博德总管没理会博士,继续说 “然后,你去黑市,将海防图卖给了黑市的人。” “不!” 山姆吞了口唾沫。他们知道我去了黑市,山姆想到。“我没有。” “你缺钱。” “不!——”山姆语气没那么肯定了。他想起被夺走的钱包,低下头,“我不缺钱。” 席奥博德露出轻笑,坐下。 他就像看到一只狡猾的山猪,进入了陷阱。席奥博德对局势已胸有成竹。海塔尔家族派人来取海防图,席奥博德才发现海防图不见。当时,席奥博德也很惊慌。他很快稳定了心绪,安抚了海塔尔家族的人,又派人询问图书楼的助理。在进入过密室的人中,只是学士的山姆显得格外特殊。 席奥博德又派人去找了山姆。总管的人跟踪山姆,来到黑市。那人没有进黑市,便高高兴兴地返回向席奥博德禀告。而席奥博德也毫无怀疑地相信了那人的话。 很显然,山姆为了钱,打算出卖海防图。 席奥博德现在已无比确信这件事情。他剩下的问题只是,山姆有没有卖掉海防图,海防图又在谁的手里。“说吧,山姆威尔。”席奥博德说,“早点说出真相,我可以看在你父亲蓝道伯爵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我就把你交给海塔尔家族。你知道,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是守夜人,father父亲失去了孩子。 山姆威尔缩了缩脖子。 “不是我……” “把他吊起来!”席奥博德陡然拔高了声音,脸色愠怒。 几个旧镇守备队的士兵,抓住山姆威尔,拖着山姆重重的身子,将他拖出屋外。他们用绳子把山姆捆起来,吊过屋檐。 山姆感到手臂传来的疼痛。 “我没有!总管!拿海防图的人不是我!是佩特拿走了它!” 山姆胡乱喊着。 “佩特?” 席奥博德走出门外。冷笑。他也听过猪倌佩特的大名。四五年也没能取得一根链条的废物,脑子里除了粪渣,不会有别的东西。这样的人,偷走海防图?席奥博德根本不相信。 学城总管就像没听到山姆说了什么。他从士兵手中取过鞭子,狠狠一鞭甩在山姆威尔身上,厉声问 “海防图在哪儿?” 我也想知道。 山姆想哭。我也想知道海防图在哪儿。也许是黑市,也许已经落入铁种手中。但愿不是后者,但不是我拿走了海防图。我没拿!我没拿!我没拿! 疼。 不是我。 山姆闭上眼睛,不敢睁眼,就像这么做,就能减轻痛苦。 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是我拿走了海防图?山姆心中涌起恐惧,如果他们认为我是小偷,就不会有人去找佩特。佩特可以顺顺利利,将海防图交给铁种。 不安攥住山姆大脑。 他想知道,怎么摆脱目前的困境。他不介意被鞭打、被误会,但他害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让佩特逃走。 可疼痛不允许山姆思考。善良从不是善良人的盾牌。善良的另一面,是软弱。它只会加重疼痛,而非减轻。 第二鞭。 第三鞭。 山姆听到嘈杂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周。山姆没有睁开眼睛,也知道是学城的人围过来看热闹。 山姆更不敢睁眼,他脸颊红通通的,像熟透的苹果。 他就像被剥光了,扔在人群中一样屈辱,不安。这一下,他更是把海防图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为了钱出卖旧镇的贼!” “胖得像头猪一样,也一定和猪一样蠢。” “听说他好吃懒做又软弱!” …… 学城的人围在山姆身旁,足足上百人。他们嬉笑怒骂,就像看一场闹剧。他们点评着演员的演技,嘲笑着剧作家的无能,他们调侃着服装和道具的失误。要是有一个女演员就好了。和胖胖的山姆吊在一起,更能满足他们低能愚蠢的脑袋。 安布罗斯博士从屋内走出。 年迈的博士朝下方的人群挥手,斥责“走开!都走开!这不关你们的事儿!” 但谁会在意一个年迈的博士。围观的人缩了缩脖子,互相看看。见没人动弹,也就继续留在原地。 席奥博德的脸色很冷酷。 他握着鞭子,再一次问“你还要坚持多久,山姆威尔!别给塔利家族丢脸了!说出海防图的下落,我就放你下来!” 山姆威尔眼前浮现起父亲蓝道·塔利坚毅的脸庞。他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与失望。我又一次给塔利家族丢脸了,山姆想。我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山姆委屈地小声抽泣。他眯着眼睛,朝人群喊 “我没拿海防图!拿海防图的是佩特!” “骗子!骗子!骗子!” 人们也高声回应。他们嘻嘻哈哈,就像是进行到这部剧的互动环节。 【171】山姆威尔(三)地下迷宫 围观人群中,徐洛附耳理查德·霍普,低语几句。 霍普爵士点头离开。 徐洛分开拦住自己的人群,径直走上总管阁台阶。几个海塔尔家族的士兵斥责后,见徐洛没反应,上前阻拦。徐洛拔剑,收剑。士兵手中铁剑已脱手而出。 徐洛笑笑,问“方便让一下吗?” 脸色铁青的士兵站在原地没动。徐洛上前推开他们,走到山姆威尔身旁,斩断绳索。山姆掉落,摔了个屁墩。山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身前的人。 “司令?你怎么在这儿?” 山姆已忘了要为徐洛隐瞒身份。 “有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徐洛叹了口气,“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山姆。” 山姆抽了抽鼻子,委屈得想哭。“佩特,司令。”山姆提醒。 徐洛咂咂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都这个时候了,山姆还在担心佩特。他若是知道,海防图早已落入了铁种手中,会不会很失望。 “你就是琼恩·史塔克?” 一旁的席奥博德总管一眼认出了眼前之人。一想到偌大学城,竟让一人来去自如,席奥博德觉得屈辱,却无奈。他显然了解北方的情形。一听山姆威尔叫徐洛司令,便猜到了徐洛的真实身份。 徐洛没有理会席奥博德。 他转身面向下方的人群,大声说“给你们一个友好的建议。现在,立刻!转身朝北方跑,说不定能够活下去。” 下方一阵骚乱。 人们议论纷纷,困惑、不解、恼怒,但就是没人动身。 “你这是什么意思?”席奥博德问。 回答席奥博德的,是一声震天响的嗡鸣。声音来自海港方向,就像蛮荒巨兽,撞上了海岸礁石。这突然的响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火焰冲天而起,升向天际。 旧镇的港口。 千帆竞逐。 不计其数的帆船靠岸。铁种、兰尼斯特家族的士兵从船上跳下,朝四面八方,如蚂蚁般扩散。火焰随着他们冲入街道、小巷、宅院,四处燃起。身处学城中的人,隔着老远,也能听到敌人的狂笑声。 一时间,在场的人脸色苍白。 “现在,应该也还来得及。”徐洛提醒。 下方顿时混乱起来。 有的人朝自家跑去,想从敌人的手中,尽量挽回损失。有的人直接转身朝北方跑,希望能躲过这一劫。也有的人茫然不知所措,被人群裹挟着,跑向这边,又跑向那边。各种倒塌声、碎裂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甚嚣尘上。 徐洛这才看向席奥博德总管。这位年迈却精烁的博士,已完全无法掩盖脸上的恐惧与不安之色。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像是看到了即将发生的惨祸。 “博士,”徐洛打断席奥博德的思绪,“关于我的提议,您现在的决定是什么?” “这不可能——” 席奥博德失神的喃喃自语。海塔尔家族不可能,让敌人这么轻易地攻入旧镇。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对了,海防图。海防图这么快,就落入了铁种手中?席奥博德绝望地仰头长吟。铁种登陆旧镇,意味着他们想逃入参天塔也不可能了。参天塔位于另一侧的海岛,必须有船,才能抵达岛上。席奥博德颓废地后退,跌坐地上。 “总管?” 徐洛在席奥博德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席奥博德稍微回过神来。他目光呆滞地转向徐洛,问“你可以救我们?”他的语调抱着侥幸,带着怀疑。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徐洛回答。 我还有的选吗。 席奥博德吞了口唾沫。“只要我们答应,把学城搬到白港,你就会带我们离开?”学城总管像是为了确认一样,重新问了一遍。 “是的。” 徐洛承诺。 后方,理查德·霍普爵士,带着士兵踏入学城的大门。这些士兵一直隐藏在船上,等待命令。只一眼,席奥博德就看出了这些国王士兵与海塔尔士兵的不同。他们更沉默、更冷酷、更傲慢。他们根本没将铁种踏破旧镇放在眼中。在经历与异鬼的战斗后,与人的战争,轻松得像是甜点。他们整齐的进入学城,在霍普爵士的指挥下,分守各个要点。 “如果您想活着离开这里,可得快点了。”徐洛提醒,“这点人,可挡不住铁种的进攻。去把学士召集起来,我们马上离开。” 席奥博德点头,踉踉跄跄,逃向学城后方的群鸦岛。 徐洛没在总管阁逗留太久。他的人当然守不住铁种进攻,但俳雅·菩厉早已命令,让铁种避开学城。徐洛只是给席奥博德装装样子。 他带着卡蒂娜和几个士兵,进入图书楼。 楼内一片混乱,到处是倒塌的书架和散乱的书籍。 可惜了。这些书没时间一起搬去北境。只希望海塔尔家族,不要一怒之下,把这些珍藏的瑰宝烧掉就行。徐洛打开密室门,进入。 扭动角落里的花盆后,书架分开两边,便露出学城地下密室的入口。 这样古老的设计,看着很有时间感。 通过一条长长的盘旋甬道,下方便是地下密室。徐洛接过卡蒂娜递来的火把,朝四处伸展了一下。前方,满是城池般的高墙。土灰色的色调,腐败的泥土气息,以及地上积满的灰尘,都说明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但仔细看,会发现道路中间,有不少箭枝残骸。 徐洛丢出一块石头,骨碌骨碌滚去。 下一刻,这座高城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传来巨大声响。箭枝密集飞出,射向空荡荡的走道。地上喷出火焰,灼烧上方。石板分开,露出下方的巨大洞口。 “很有时代感的设计。”徐洛笑着点评。这样的防御设计,应该在三百年前比较常见。上一次,徐洛害怕触动机关,会惊动学士,没有继续向内探索。现在学城正遭受攻击,海塔尔家族的士兵,守卫参天塔都没空闲,更别说来管学城的事了。 “我们要闯进去吗?”卡蒂娜问。 “闯?” 他们时间很紧,当然没空一点点试探、探索机关。“不,卡蒂娜,那太繁琐了。”徐洛取下暗黑仆从,“我们有更好的方式。” 徐洛将暗黑仆从插入地面。 一道冰梯随即升起,向着上方伸展。 回想起在荒冢厅,想要修建一道上城墙的冰梯,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徐洛不禁心生感慨。暗黑仆从对寒冰力量的增幅效果,强得令人畏惧。 一行人登上冰梯,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个迷宫。而迷宫的出口,开在他们正对面。 迷宫这种东西,从上方直接跨越,就像知晓谜底的谜语一样无趣。 寒冰继续蔓延,他们直接从迷宫中走过。当年设计这个迷宫,埋下的无数机关的学士,多半会为自己的成就而自豪。他大概没想过,会有人用这种粗暴的方式,通过迷宫。 落地。 眼前是两个山洞式房间。 其中一扇门已经被打开。徐洛捡起地上的锁,颠了颠,走进房间。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四壁是粗糙的岩石,只有中心,立着一方石台。石台上空无一物。 徐洛隐约能猜到,石台上以前放的什么东西。 魔龙绘卷。 徐洛退出房间,走向另一个。 房间的门还紧锁着。 徐洛拿钥匙尝试了一下,不匹配。学城能打开每一道门的万能钥匙,对这道门是无效的。而更令徐洛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方才他捡起的锁的材质,是瓦雷利亚钢。 当年的学士,真的很重视房间里锁上的东西。 徐洛不想耽搁时间,挥动暗黑仆从,斩断门锁。要是再过数十年,有人进入这里,看到被斩断的瓦雷利亚钢锁,他们会怎么想?徐洛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徐洛推门而入,屋内的陈设与第一间很相似。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中间有个石台。 石台上放着一枚椭圆形的蛋。 那化石般的质感,在火光下反射着粼粼光彩。维斯特洛人应该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龙蛋。 就在这时,徐洛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172】山姆威尔(四) 一个房间放着魔龙绘卷。 而另一个房间的东西,则是龙蛋。这种情况,让人怎么想,都觉得诧异和不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徐洛心头。 徐洛回头,看到安布罗斯博士正缓步朝自己走来。年老的博士,要穿越迷宫并不容易,他累得已有些支撑不住。 徐洛诧异的挑眉。 “您怎么在这儿?” 安布罗斯喘了两口粗气。 “我担心有人会闯进这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安布罗斯认真地看着徐洛,说“你不能把东西带出这里。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所封印的,是个怎样的恶魔。” “恶魔?” 徐洛觉得很有趣,“博士也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安布罗斯深意地看了徐洛一眼。科学和神学,被认为是对立的。博士们致力于建造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所以外界传言,龙的消亡与学士有关。如今看来,这种传言并非捕风捉影。 “你知道瓦雷利亚大劫难吗?”安布罗斯问。 “嗯?” 在遥远的东方,也就是坦格利安家族起源的地方,有一个被称为‘瓦雷利亚’的国度。像徐洛手中的瓦雷利亚钢剑与龙,都是瓦雷利亚的产物。后来,在一次毁天灭地的灾难中,瓦雷利亚彻底毁灭。 “您是想说,瓦雷利亚的劫难,和龙有关?” “像这种违背自然规则的事情,一定会被消灭。”安布罗斯说,“就算你把龙蛋带出这里,你也不可能孵化魔龙。将要迎接你的,不过是另一次盛夏厅的悲剧。” 徐洛不屑一顾,说 “到时再说?” “你一定要带走龙蛋?”安布罗斯脸上浮起一抹颓丧。他跺了跺手中拐杖。“那你就得先杀了我!”说着,年迈的博士朝徐洛冲来。 卡蒂娜立矛拦在徐洛身前。 在霜雪之鹰眼中,威胁徐洛的人,可不单独区分老人和学士。 长矛离安布罗斯的脖子只有很小的距离。 安布罗斯脸皮颤抖,呈现恼怒受辱的郝红。他向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跌坐地上,丢掉了手中拐杖。 “别伤着他,卡蒂娜。”徐洛提醒。 他走到安布罗斯身边,伸手拉起博士。对于学士的忠告,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有些虚幻。盛夏厅的悲剧?一场因召唤魔龙失误,导致行宫被毁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徐洛手中有记载孵化魔龙方法的绘卷,当年的伊耿·坦格利安五世可没有。 就在这时,博士手中突兀的变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徐洛胸口。 他的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老人。 徐洛一手拿着龙蛋,一手拉着安布罗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眼见着匕首迎上,一旁的卡蒂娜发出惊叫声。 傻姑娘。 徐洛在心里轻笑。他一侧身,轻松躲过安布罗斯这致命一击,反手扭住安布罗斯的手,将他压在地上。 “扮演游戏到此结束,贾昆。无面者还真是尽忠职守啊,都中了里斯之泪,不找地方好好休息,还要执行任务。你真当你的神会保护你?” “vahuis凡人皆有一死。)” 贾昆·赫加尔也不再伪装,安布罗斯的脸,变成了另一张妖异男子的面孔。他平静地跪在地上,望着前方,对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毫无感觉。 不得不说,无面者的伪装技巧,还是很厉害的。 从外表、行动上,完全看不出贾昆·赫加尔和安布罗斯的区别。但贾昆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错误是逻辑上的。那就是安布罗斯博士,不会知道学城地下密室的路线。也许,几百年后的今日,已经没有任何学士知道地下迷宫该怎么走了。这一点,从迷宫中落满的短箭陷阱就能看出。 当贾昆·赫加尔从迷宫中走出时,徐洛就怀疑他的身份。不过,时间也不允许贾昆做更多准备。 凡人皆有一死。 回到地面。 理查德·霍普,已遵照吩咐,带着学士们,避开在旧镇肆虐的铁种,从海路返航。山姆威尔等在密室外,他找不到地下密室入口,只能呆呆坐着。 “你怎么还没走?” 听到徐洛的声音,山姆一下站起来。“我听说,你从陆路走。”山姆的声音弱弱的,“我想跟你一起,顺便去趟角陵——” 角陵离旧镇,只有一两天的距离。 铁民侵入旧镇,说不定也会攻击角陵。蓝道·塔利伯爵不在角陵,山姆威尔担心自己的家人,所以想回去看看。“好吧,”徐洛明白山姆的心意,“想想,蓝道伯爵应该也快抵达角陵了吧。” 一行人从另一边溜出学城,骑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朝角陵赶去。 … 徐洛在旧镇,为魔龙和学士费尽心思时,河湾地正和君临交战。 提利尔家族的军队兵分三路。一路由‘勇武的’加兰率领,进攻西境,断绝瑟曦的后路。一路由‘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率领,前往风暴地,与马图斯·罗宛伯爵汇合,进攻君临。 高庭公爵梅斯·提利尔,亲率中军,与蓝道·塔利伯爵一同,沿玫瑰大道进逼君临。 三路大军,供十二万河湾地骑士与步兵,浩浩荡荡,声势浩大。 旧镇遇袭的消息传到梅斯·提利尔处后,梅斯公爵将蓝道·塔利派回高庭,组织驱逐铁种的战争。随后,公爵带着大军,进驻苦桥。 苦桥名字叫桥,其实指的是一座立在河边的城堡。 瑟曦太后的军队离开君临,奔袭苦桥,在苦桥与河湾地军队开战。 对于君临的军队,竟然敢离开城堡,是出乎提利尔预料的。但梅斯·提利尔手下有五万士兵,反观君临,可能五千都不到。这样的实力差距,是任何阴谋诡计都无法弥补的。 于是,梅斯公爵与瑟曦太后在苦桥展开会战。 战斗进行得很快。 高庭军队连一个时辰都没能坚持住,就在君临军的进攻下溃败。高庭公爵梅斯·提利尔战死。瑟曦太后大获全胜。她没有乘胜进攻高庭,转而迎向了已逼近君临城外的风暴地军队。 “这怎么可能呢?”山姆威尔听着徐洛的叙述,忍不住说。 就算是不了解军事的山姆,也知道五万与五千的人数差,会弥补绝大多数的问题。当徐洛接到皮革从龙石岛发来的信时,徐洛也想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像这种程度以少胜多的战斗,徐洛只知道一次。 怒火燎原。 征服者伊耿凭借着三条魔龙,以一万人,击溃了河湾地与西境的六万人联军。但瑟曦没有魔龙啊……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是徐洛选择从陆地返回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海上太颠簸,他不习惯。 夜色降临。 徐洛一行人也终于抵达角陵。 【173】山姆威尔(五) 山姆的弟弟,狄肯·塔利,是个年轻健壮的男孩。他年方十五岁,已比矮胖的山姆高出一个头。他深色的头发潦草混乱,带着狂野的气息。徐洛等人抵达角陵时,狄肯代表塔利家族接待了他们。 晚餐上。 狄肯咀嚼着食物,大喝了一口青亭酒,说 “总主教大麻雀,面朝着信仰虔诚的骑士,宣读了神的谕言。这时,一道亮光从天空洒下,落在骑士们身上。随后,总主教一声令下,骑士们发动了冲锋!神保佑着他们,让他们不会受伤,不会疼痛,不会死亡。敌人在他们英勇的冲锋下,顷刻溃败!” 对徐洛而言,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 一个老头子,站在桥上,无数光芒从他手中迸溅,如喷泉一般。这听上去,更像是梅丽珊卓女士喜欢做的事情。 进入角陵后,因为狄肯·塔利,表示他知道苦桥之战的真相。徐洛便请他讲讲。但徐洛没想到,狄肯所知的‘真相’是这样的。听狄肯澎湃豪迈的声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站在君临的一边。 狄肯和山姆共同的母亲,梅丽莎·佛罗伦看上去是个信仰虔诚的女人,狄肯大概受了她的影响。但‘神的谕言’?见鬼。徐洛只在游吟诗人的故事里,见过那种东西。 徐洛不相信神会直接介入人之间的战争。 关于‘神的谕言’,徐洛隐约有了想法。但他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就算以最邪恶的想法来揣测瑟曦,这样的念头也让徐洛不安。 “铁种随时会抵达角陵。”见众人终于不说话,山姆出声道,“我们必须做好准备,狄肯。铁民的目的是掠夺,我们给铁民一笔钱,他们就会离开——” “别废话了,山姆!” 狄肯挥手打断哥哥的话。山姆缩了缩脖子。瑞肯粗犷的声音继续道,“只是铁民罢了。在船上,他们可能很厉害。但在陆地上——我的剑会送那些杂种回去见他们的淹神。” “别说粗话,狄肯。”梅丽莎停止祈祷,抬头说。 狄肯撇了撇嘴。他偷偷瞟了徐洛一眼。对于母亲在外人面前驳他的面子,让狄肯感到不满。狄肯没有理会母亲,转向徐洛问 “我听说,您在君临,以一敌七,杀了三个御林铁卫。这是真的吗?” 徐洛喝了口酒,微笑。 “一个。” 他还是个孩子,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徐洛想到。没有人可以以一敌七,杀掉七个御林铁卫。就算是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也不行。但孩子喜欢这样的传奇故事。“死在我手中的御林铁卫,只有劳勃·斯壮爵士一人。我杀死的另外两人,一个是御前执法官伊林·派恩爵士。另一位是水舞者大师,巴列特。” 梅丽莎·佛罗伦低声祈祷。从见到这位自称徐洛·奈戈瑞特的剑士后,她就本能的不喜欢他。此刻听他说起杀人如饮水,更是心底慌乱不已。 而狄肯的眼中,则冒着热切期盼的光彩。 他脑子里幻想着,手持利剑,在比武场上,为小玫瑰而战。一开始,敌人凭借强大的攻势,让他们一方陷入了劣势。千钧一发之际,狄肯挺身而出。他轻描淡写地,击溃对手,杀掉对方七人中的三个,扭转了颓势。美丽的玛格丽·提利尔王后,脸蛋红扑扑的看着他,眼中满是爱慕。 想到这里,狄肯又灌了一口酒。 “铁民人数众多,连雷德温伯爵和海塔尔伯爵,都没能拦下他们。”山姆又开口道,“我们没办法挡住他们,狄肯。父亲把领地的士兵都带到了高庭。如果铁民出现,我们只能用钱打发那些入侵者。” “别拿父亲压我。” 幻想被突然打断,狄肯皱眉。他不耐烦地吼道,“我说过了,铁民的事情,我会解决。别拿那些……无信者……来烦我。父亲离开时,把角陵城交给了我,而不是你!我希望你记得这一点,山姆威尔。” 山姆嘴角蠕动,表情委屈。 两人一对比,山姆反而更像是弟弟。徐洛暗自觉得想笑。但其实山姆的想法是对的。角陵虽世代出名将,但它只是一座小城。不客气地说,徐洛只需要五十个士兵,就能攻下狄肯守卫的角陵城。哪怕徐洛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攻城战。所以,献上金龙,让铁民离开,会是很好的选择。 “抱歉!” 徐洛起身,“我有些累,先离开了。” “罗伦,”梅丽莎·佛罗伦吩咐,“带客人去房间。” 房间之中,徐洛回想起旧镇之行,仍旧觉得唏嘘。他很早就筹备着,想要将学城转移到白港。为此,他原谅了俳雅·菩厉的欺骗,让俳雅活着离开临冬城。又在君临中写信,让拉蕾萨通知铁群岛出发,与兰尼斯特结盟。 原本,徐洛以为戴佛斯爵士就能处理掉旧镇事务。但山姆的信打乱了他的安排。龙,在维斯特洛高于一切。徐洛又亲赴旧镇,从学士手中,偷走了龙蛋和孵化魔龙的魔龙绘卷。现在,龙蛋与绘卷在手,只要回到龙石岛,让梅丽珊卓女士译出瓦雷利亚语…… 徐洛也不觉心潮澎湃。 ‘但愿死亡把我们与一切传奇相连。但愿将来有一天,我们能在黛绿的群山中,同巨龙作战。’徐洛不禁想起这句忧郁的艾迪,曾吟诵过的诗句。 迷离间。 徐洛的思绪又回到了君临与河湾地的战争上。多恩与河湾地结盟,共同进攻君临。原本形势一片大好。谁能想到,瑟曦竟能击溃梅斯公爵率领的中军,还杀掉了梅斯公爵。河湾地必定因此陷入混乱。 瑟曦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徐洛想不明白。 从陆地沿着国王大道,抵达高庭后。又转入玫瑰大道,一路向东。可以直达风息堡。相信马图斯·罗宛伯爵和琼恩·克林顿伯爵,两方势力都已解除了对风息堡的包围。这样的话,徐洛可以从风息堡返回龙石岛。 如果没有,徐洛就只能绕道塔斯岛,乘船返回。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这种未知令徐洛担忧。他只想快点赶回龙石岛,解决瑟曦的问题,以及孵化魔龙。 小指头认为,混乱是向上的阶梯。但徐洛最讨厌的,就是混乱。 次日。 铁民追到角陵城外。 徐洛等人登上城墙,只见十几个铁民,零零散散地站在城外。他们的装束杂乱不一,看上去就像不知哪儿来的流民。 铁民中走出一个大胡子。 大胡子扛着斧头,大大咧咧地,朝上方的人喊“上面的人听着!把钱和女人都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否则,等我攻进城去,一律杀光!” “这混蛋!” 狄肯·塔利握紧拳头,脸色恼怒。“他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就这么十几个人,也妄想攻下角陵城!罗伦,开城门!我要出去杀了他们!” “狄肯——” 山姆威尔低声喊。 狄肯没理会自己的哥哥,转身朝城下走去。山姆又看了看下方的零散铁民,眉头紧皱。这些人,应该不会对狄肯形成威胁吧。山姆想着。狄肯并非没见过血的孩子。五王之战期间,狄肯跟随父亲蓝道·塔利塔利伯爵,一同出征君临。他参与了暮谷城对北境军的战斗,以及女泉城平定混乱。 城门大开。 狄肯·塔利带着四五个骑兵,十余步卒,朝铁民冲去。他跃动的身影,在旷野上显得格外活跃。铁民一触即溃,朝四面八方逃散。狄肯追上铁民,挥舞长剑,将之斩杀。 身为塔利家族的继承人,狄肯虽还年轻,但弓马娴熟,骑术和剑术都是人上之姿。 铁民见势不对,顿时鸟鸣四散,朝着来路逃走。狄肯杀到兴头上,哪儿能容这些家伙轻易逃脱,随即驱马追赶。没过一会儿,狄肯和铁民都不见了踪影。 城头上的山姆威尔望向徐洛,问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司令。铁民这么少的人,为什么要来进攻角陵啊!他们会不会有埋伏——” “嗯?” 徐洛眨眨眼,不解,“肯定有埋伏啊。这是什么问题吗?铁民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这么莽撞的,用十几个人进攻城堡。” 山姆威尔愣住,急道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狄肯?” “啊?——你不也知道,没说吗?我还以为,狄肯也知道。我心想他只是出城杀几个人,证明一下自己的勇气……我也没料到他会追出去啊。” 山姆默然。 我是因为不确定,才没说。山姆想到。但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不确定’,可能会害死弟弟狄肯。如果,铁民真有埋伏,狄肯那十几个人,是不够看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山姆问,“我们得帮帮狄肯。”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山姆。”徐洛接过卡蒂娜递来的酒杯。“我马上就要出发前往高庭。这里的事情,你只能自己解决了。一个友情提示,山姆。蓝道伯爵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就能抵达角陵。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把剩下的人召集起来,只要守住城墙就行。这应该不难——” “可狄肯怎么办?” 守住城墙当然能支撑到蓝道伯爵赶到。可追击出去的狄肯·塔利,一定会落入铁民的手中。 “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你不会想让几个女人为你作战吧,山姆?”徐洛指向身后的矛姬。这次,他没带几个士兵。但十一个矛姬,是他甩不掉的。 “如果你需要的话,黑衣兄弟。”卡蒂娜温和地提醒,“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比任何一个南方的男人差。” “不。” 山姆的声音近乎悲鸣。河湾地是骑士信仰的发源地。山姆虽不是骑士,但守护弱者,保护妇女,也是他从小被灌输的信条。让卡蒂娜去战斗?山姆完全没那么想过。 他望向徐洛,问“他们不会杀了狄肯,对不对?” “应该不会。狄肯一看就是值钱的角色,他们会想用狄肯向角陵城换金龙的。” “但他们也有可能,在战斗中,误伤狄肯——” “也许。” 山姆吞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山姆拖着胖胖的身子,朝母亲的方向赶去。他准备找梅丽莎·佛罗伦要笔钱,去赎回狄肯。 徐洛喝光杯中酒,将酒杯扔下城堡,也转身下城墙。 徐洛一点也不担心山姆。因为这批铁民,是他有意要求俳雅·菩厉派来的。他希望这能帮山姆,改善一下他在父亲蓝道心中的形象。山姆并非不勇敢。唯有畏惧,方能勇敢。奈德公爵如是教导他的孩子。徐洛一刻也不曾忘记这些事情。至于狄肯,就当给孩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吧。 狄肯竟然会追出去,是徐洛的确没想到的。 【174】玫瑰花的葬礼X 高庭。 这座美丽的城堡被三道城墙围起来。主体建筑通体白色,透着圣洁的美丽。其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卉植被,各式各样的人造雕塑、喷泉、瀑布,美丽得如同幻境。 徐洛递上百花骑士的亲笔信,轻易地进入了城堡。 从提利尔士兵口中得知,高庭正在为梅斯公爵举行葬礼。苦桥之战后,河湾地骑士拼死抢回了公爵的尸体,将之送回高庭。停灵数日,新一任的高庭公爵、南境守护,维拉斯·提利尔,打算将父亲安葬。 美丽的东西,大多脆弱。 高庭看上去险峻、高大,但完全不适合用作防御。它的城墙太矮,又太窄。士兵很难在上面进行有效抵抗。城墙之间的空地,原本该用来进一步阻击突破外城墙的敌人。但其间种满了藤蔓花卉。据说,这些花卉形成了迷宫,也可以用来妨碍敌人。但美则美矣,只需一把火,就能把提利尔的花园焚尽。 徐洛跟在领路人后,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想着见到维拉斯该说些什么。反倒是卡蒂娜,很是喜欢这些花。一路上看到从未见过的花,都要大呼小叫。 城堡的空地。 数量庞大的高庭封臣群聚于此,参加主君的葬礼。无论平日他们如何看待充气鱼梅斯公爵,此刻一个个都表情肃穆,面带悲伤。 梅斯公爵的棺樽被黄色玫瑰花所包围,四周摆放着一束束诸侯献上的花。 徐洛将自己带来的玫瑰放在棺樽旁,行了礼,表达了对公爵的哀悼。徐洛脸上的伤感不是装出来的。他并不乐意看到公爵身死。 若是梅斯公爵治下的河湾地,就像一朵玫瑰,对谁都不会有威胁。 但高庭公爵换成维拉斯后,这朵玫瑰开始带刺了。维拉斯因腿伤深藏高庭十余年,没人知道维拉斯此刻在想些什么。这位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很可能不会像梅斯公爵一样,急着要向瑟曦复仇。一想到这点,徐洛就不觉皱起眉头。 “徐洛。” 喊声从身后传来。 徐洛回过头。只见‘勇武的’加兰一脸笑意地朝他走来。徐洛听到喊声,原本还想着自己在高庭不该有熟人,但看到对方的脸,也不禁露出笑容。他们一同在七子审判战斗,建立起了简单而纯粹的情谊。 也许是想起他不该这么高兴,加兰·提利尔收敛起笑容,露出冷冰冰的脸庞,说“看到你的背影,我就觉得很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也到高庭来了。” “顺路。” 徐洛回答。四周的贵族看到加兰·提利尔和一个陌生人说话,纷纷朝这边看来。徐洛不想更多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便拉着加兰来到角落。 “反倒是您,怎么会在高庭。我听说,您率军进攻凯岩城去了。” 加兰苦涩笑笑。 “你听到的消息没错,我原本是去进攻凯岩城。”加兰望向父亲灵柩的方向,“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时无法攻下詹姆爵士守卫的城堡,河湾地又战乱四起。我只能先行率军返回。” 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在凯岩城? 徐洛眨眨眼,不动声色。詹姆对瑟曦的态度很暧昧,忽近忽远。就连瑟曦写信,要求詹姆返回,为她参加比武审判,詹姆都没回去。若没有科本学士的尸鬼魔山,瑟曦很难从教会手中逃脱。这一次,提利尔进攻君临,他又没有去君临城支援自己的姐姐吗? 徐洛将弑君者的问题抛之脑后。这件事情暂时不会影响到他。徐洛望进加兰的眼中,露出悲伤的表情,问 “我很好奇,在苦桥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兰仍旧苦笑,说“您一定听说了相关的故事吧。” “总主教大麻雀,祈求七神保佑,击败了河湾地骑士?” “狗屁。” 加兰难得说了句粗话,冷笑,“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神。若是有神,它怎么舍得让我的小妹离开这世界。这世上那么多该死的人,都还好好活着,玛格丽又怎么会……啊,对不起。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太激动了。” “节哀。”徐洛说。 “事情根本不像外面流传的那样,”加兰朝四周看了一眼,低声说,“艾林·莱维尔爵士,随我父亲一同出战苦桥。他是少数活着回来的骑士之一。流言的一部分是真的,那些教会骑士真的没有疼痛、没有畏惧,不会死亡。他们冲入我军的阵营,一面倒的屠杀。失败再正常不过,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住军队的稳定。” 卡蒂娜回过头,目光怪异地看了加兰一眼。 “听上去,很像劳勃·斯壮爵士。”徐洛点评。听着加兰的描述,徐洛怀疑发生的事情,更可能是梅斯公爵率先逃跑,导致了军队溃败。 “对。” 加兰·提利尔也低声附和。“我们怀疑,那个‘瘟疫学士’科本,给瑟曦制造了这些怪东西。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的军队作战。” 加兰的语气中,充斥着苦丧和懊恼。 徐洛看向灵柩方向。 他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在侍从的帮助下,正朝空地行来。 加兰·提利尔的设想是没错的。这种可能的确存在。但那是对尸鬼无了解的加兰·提利尔。徐洛很清楚,要想控制一支庞大的尸鬼大军,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 布兰在鬼影森林学习了那么久,都没能掌握控制尸鬼大军的能力。科本学士,凭什么能做到? 徐洛心底并不认可加兰的设想。但他也无法解释,为瑟曦而战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愿我的想法不是真的,徐洛默默祈祷。我一向是不惮以最低的智力来揣测瑟曦的,但我也不觉得她能坏到这种地步。 “那是我哥哥维拉斯。”加兰·提利尔提示。他注意到徐洛的目光,一直望向新一任高庭公爵方向。 “百花骑士呢,他在哪儿?” 徐洛没法接加兰的话,转而问。 “洛拉斯还在风暴地,和金树罗宛伯爵在一起。”七子审判后,加兰便很喜欢徐洛。他愉快地说,“等会葬礼间隙,我就向维拉斯引荐你。他也一直很想认识,能够以一人之力,击败三位顶级剑士的人。” “不胜荣幸。” 徐洛礼貌地回答。 【175】高庭的新主人 如加兰所说,他很快将徐洛介绍给了维拉斯·提利尔。高庭新一任的主人。 维拉斯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他含笑看着面前的徐洛,姿态儒雅庄重。虽然双腿残疾,不得不坐在轮椅上,但仍能看出维拉斯高大的身材。这位以学识名扬七国的金玫瑰,过去也是位英勇的骑士。 维拉斯示意身后的仆人推动轮椅,同时对徐洛说 “很高兴认识您,爵士。您救了玛格丽的恩德,提利尔一直铭记于心。” “不,我很遗憾,”徐洛正色说,“我没能救她。” 维拉斯明白徐洛指的小玫瑰之死。 “那不是您的错,爵士。那场悲剧是我们都没料到的。我的弟弟洛拉斯为此自责很久,他认为,如果他一直陪在玛格丽身边,就能救回我们的小妹——” 维拉斯的语调轻缓、平静,完全不像诉说与自己有切骨之痛的事情。和他说话让徐洛觉得很舒服。一行人越过台阶,进入回廊。维拉斯继续说“但事情并非如此。敌人总是能找到办法伤害我们。就算能让玛格丽活着离开君临,也一定还有更多刺杀等着他。您一定明白这种感受——” 维拉斯说着,有深意地看了徐洛一眼。 “是的。”徐洛回答。 布兰·史塔克,因为窥破詹姆和姐姐瑟曦的乱伦之行,被弑君者扔下废塔,摔断了双腿。随后,乔佛里又派人刺杀布兰。若不是布兰的冰原狼夏天,小布兰已不在人世。 ……不对。 徐洛回过神来。他现在是以剑士徐洛·奈戈瑞特的身份,和维拉斯交谈。维拉斯为什么认为,他会明白‘这种感受’? 一行人进入房间。 维拉斯命仆人退下,独自推着轮椅在房间里行走。屋里只点了两盏油灯,光线很昏暗。维拉斯向前走着,说“您听说了吗,瑟曦号召河湾地贵族,起来反对我们的事情。” 徐洛没有表示。他很好奇,维拉斯壶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儿。 瑟曦在君临宣称,只要攻入高庭者,就会得到南境守护和高庭公爵的爵位。河湾地很有一部分贵族,相信了瑟曦的话。 这种情况是两个方面导致的,一方面,是教会宣布提利尔家族是神的敌人。为神而战的骑士们,应该驱逐提利尔。另一方面,是提利尔当年不过是河湾地之王的管家。他们因为投靠征服者伊耿,一跃成为河湾地统治者,但大部分身份比他们尊贵的贵族,暗地里并不服他们。 徐洛走到一旁,信手拿起托盘中的小刀。 小刀的模样看着有几分熟悉。 “这是什么?” “哦,”维拉斯像想起来一样,说,“这座房间,是用来纪念玛格丽所准备的。这里放置的,都是与她有关的东西。那把匕首,就是杀死她的凶器。” 徐洛心里一动,默不作声将匕首放回托盘。 维拉斯继续自己方才的话题 “我已经派蓝道伯爵,前去迎击亮水城的佛罗伦家族。但这样还远远不够,还有绿苹果佛索威,比斯伯利家族,都在向高庭进军,以讨好瑟曦太后……我们需要帮助……” “佛罗伦?” 徐洛还是没有接话。他害怕跟着维拉斯的思绪,会掉入对方的陷阱。“我以为这个家族已经消亡了。佛罗伦家族的城堡,亮水城,不是赐给了勇武的加兰吗?” “加兰还没来得及接收亮水城,君临就抓捕了玛格丽。洛拉斯在龙石岛,我又是个残废。只有加兰能去君临,帮助我们的小妹。父亲对君临宣战后,瑟曦又把亮水城还给了佛罗伦家族。现在统帅佛罗伦军队的,是柯林·佛罗伦爵士。” 徐洛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这样绕圈子,还要绕多久。于是直说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给我讲这些事情,公爵。” 维拉斯深深地看了徐洛一眼,像是要看穿徐洛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摇头。维拉斯推动轮椅,行进到角落里,掀开一张布。 下方露出一个人的轮廓。 借助昏暗的灯光,徐洛隐约看清那人的身影。那是一个孩子,身材胖胖的。不知为何,徐洛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维拉斯拉开盖着孩子头的黑布,让开位置。 徐洛这下彻底认出那人了。 ‘机灵的’迪克。 徐洛派往君临,帮助忧郁的艾迪,建立情报组织的小男孩。徐洛困惑。他的心脏就像有火灼烧一样,被茫然和混乱所占据。 他为什么在这儿? 机灵的迪克朝四周张望,一脸不安慌乱。他的目光穿越黑暗,落在徐洛身上。迪克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束明光。欣喜顷刻占据了他的心脏。 “救我,陛下!救救我!”机灵的迪克朝徐洛喊。 徐洛有意侧过身子,避开迪克的目光。 维拉斯向后靠在轮椅上,淡然地看着徐洛,说“他在喊您,陛下。您为什么不理他呢?” “我?” 徐洛喉咙干涩。 “救我,陛下!救救我。”机灵的迪克重复。 “您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吗?”维拉斯推动轮椅,来到徐洛身旁。徐洛又拿起了那把匕首,但维拉斯似乎一点不害怕徐洛会对他动手。 维拉斯微笑着抬头,望向徐洛“欢迎来到高庭,琼恩陛下。” 徐洛也看向维拉斯。 两人静默对视许久,徐洛也笑了。徐洛没想到,维拉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过,这其实不奇怪。百花骑士是知道他身份的。 “您不用怀疑我弟弟,”维拉斯说,“他也许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儿。但我希望您理解,发生了刺杀玛格丽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清理手下的人。要想从您的行踪,猜到您的身份,并不困难。” “是我大意了。”徐洛抿起嘴角,“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拐弯抹角试探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指这个男孩?”维拉斯说。 “嗯。” 维拉斯眨眨眼睛,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说“您真的不明白吗,陛下。他就是杀害玛格丽的凶手!” 徐洛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房间被用来安放与玛格丽有关的东西。 徐洛隐约猜到了迪克出现的原因,但听维拉斯说出来,还是觉得震惊。维拉斯叫他来这个房间,目的何在? 徐洛几乎维持不住假笑,问 “您是怀疑,我派人杀了玛格丽?” “不。” 维拉斯推动轮椅,又回到迪克身边。“我曾这么怀疑过。您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而杀手又恰好是您的人。但我们解释不了一个困惑。” “什么?” “为什么,凶手没有跟您一起,逃出君临。” “就因为这个?” 维拉斯看向迪克。小男孩重复了那句他重复了上千遍的话 “是修女派我对玛格丽小姐动手。” “修女?”徐洛不解。 “特蕾妮。” 维拉斯抚摸着轮椅的扶手,“我的人,在为您寻找瑞肯时,曾发现特蕾妮和这孩子待在一起。他们一度以为迪克就是瑞肯,所以花时间观察过他。” 沉默。 维拉斯说“此外,我相信洛拉斯的判断,他不会和一个狡诈奸邪的人在一起。” 这样的理由,仍旧太牵强。 “那么,你相信是道朗亲王,派人杀了玛格丽?” 维拉斯正色回答 “否则,我无法解释,多恩的人为何那么快出现在高庭,与我父亲结盟。他们就像早就知道,我的小妹会遇刺一样。这由不得我不怀疑。事实上,我已经派了雷尔爵士,带人前往亲王隘口,阻止多恩人进入河湾地。” 徐洛勾起嘴角。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维拉斯了。 维拉斯根本不在意,是谁杀了小玫瑰。 说不定,维拉斯手中正握着一把刀,随时准备给他一刀。但维拉斯仍旧微笑着,好像他们是朋友。因为,维拉斯需要徐洛的帮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与之相比,妹妹的死,是很微不足道、应该放到以后解决的问题。 维拉斯的确是令人不安的对手。 “我可能没办法帮您,”徐洛说,“就算我写信给柯林爵士。他也不一定会带着亮水城的军队撤退。您知道的,南方贵族对我,并不像北境人那样忠诚。” “不。河湾地的事务,应该由河湾地人解决。有蓝道·塔利伯爵和我弟弟加兰在,没人能够撼动提利尔家族在高庭的地位。” 维拉斯微微仰头,语气不乏傲慢,“我希望的是,能够和您结盟,一起对抗瑟曦。” “唔。” “自从父亲向君临宣战,就没有回头路可言。我们必须清理掉瑟曦,才能结束战争。而您知道如何杀死,那些瑟曦的‘骑士’。” “可我没有和瑟曦开战的理由。我对南方的战争不感兴趣。” “现在有了。” 维拉斯说,“瑟曦试图将杀害玛格丽的事情,嫁祸给您。而您又恰好出现在高庭。高庭人在愤怒中杀死了北境之王。您说,北方人的怒火,会先撕碎瑟曦,还是高庭?” 徐洛抿起嘴角,苦笑不已。 “您是在威胁我?” “我在寻求您的友谊,陛下。”维拉斯勾身,捧起徐洛的手,深深吻过,“您别忘了,兰尼斯特不仅是提利尔的敌人,也是史塔克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将瑟曦赶下铁王座。” 我还听过一句话。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徐洛不害怕维拉斯的威胁,他敢进入高庭,便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但另一方面,如果他关于瑟曦的猜想是对的,他也会需要提利尔的帮助。 他叹了口气,说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维拉斯。” 梅斯公爵的葬礼按时举行。 公爵的棺樽被安葬在了提利尔家族的家族墓窖中。提利尔家族采用的是露天墓葬。一片墓碑看过去,森然耸立。徐洛在梅斯公爵的墓碑旁,看到了小玫瑰的墓碑。 ‘美貌无非花儿一朵, 岁月终将其吞噬。 光明从半空陨落, 红莲帝后盛年夭折。 尘土合上美人的眼睛。 吾已染疾,去日无多。 主啊,请怜悯世人。’ ——托马斯·纳什 【176】魔龙的秘密 离开高庭前,徐洛先送出渡鸦,将自己下一步安排,告诉风息堡中的众人。 从高庭出发,一路向东,沿着宽阔平坦的国王大道,很快就能直达风息堡。沿途,徐洛撞见各个家族的骑士为自己的家族混战。河湾地已是一片混乱。但徐洛相信,在维拉斯的治理下,这块丰饶的土地,很快会恢复生机。 徐洛抵达腾石镇后,绕开了正在御林对峙的君临保王军和高庭、黄金团联军,从后方直奔风息堡。终于是在夜色降临前,抵达目的地。 风息堡的代理城主,是吉尔伯特·法林爵士。他是‘巨人杀手’高迪·法林的叔叔。黄金团和提利尔解除了风息堡之围,徐洛的人得以进入城中。 徐洛先派人找来梅丽珊卓女士。 他摊开魔龙绘卷,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瓦雷利亚语。一想到马上就能揭晓绘卷上的秘密,徐洛就心潮澎湃。 徐洛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越来越快。他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情,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徐洛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边堆放的文件和信。这些是他离开风息堡期间,收到的所有公文。 其中,有布林登·徒利爵士,从临冬城写来,索要龙晶的。也有埃林·安布罗德斯爵士,从狭海彼岸传回消息,报告进度的。他的进度就是没有进度。大概是为了避免徐洛觉得他在对岸什么也没做,才有意写信。 在这之中,有两封信,引起了徐洛注意。 一封来自忧郁的艾迪。忧郁的艾迪表示,谷地的军队,进驻了君临。这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这是否意味着,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公爵,已解决谷地的纷争呢?更让徐洛觉得意外的是,培提尔选择了站在瑟曦一边。是苦桥之战的胜利,让培提尔觉得,瑟曦的胜算更大吗? 另一封信来自俳雅·菩厉。徐洛抵达了风息堡,但走海路的戴佛斯·席渥斯爵士等人还没回来。龙蛋也在他们手中。俳雅·菩厉信中提到,铁舰队返回了维斯特洛。 ‘维克塔利昂已逼近青亭岛,我会先行撤回铁群岛。我需要您的援助,陛下。’ 俳雅·菩厉的姿态难得这么谦卑。但他有理由温顺点。维克塔利昂所率领铁舰队,是铁群岛的主力。徐洛更在意的,是这件事背后所透露的讯息。 丹妮莉丝要回来了。 维克塔利昂,被攸伦派去追逐女王丹妮莉丝。现在维克塔利昂返回,多半是接受了丹妮莉丝的命令。也不知道,丹妮想要的是什么。 徐洛准备写信,让布林登·徒利爵士,派人前往铁群岛,支援俳雅·菩厉。无论铁舰队多么强大,他们想要占领铁群岛,也需要登陆作战。俳雅·菩厉可能还有用处,不能让他这么快消亡。 梅丽珊卓推门进来。 徐洛把信放到一边。 一段时间不见,梅丽珊卓女士似乎又美了几分。岁月在她脸上,不是向前,而是向后在行走。她仍穿着那一身红衣,好像永远都不用洗,也不会坏一样。 “您找我,陛下?”梅丽珊卓出声。她走进来,徐洛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梅丽珊卓脸颊微红,不得不低下头,避开徐洛的视线。 徐洛没说话,直接摊开魔龙绘卷,推到梅丽珊卓面前。 “我需要您帮我辨认一下,这上面的文字,女士。” 梅丽珊卓看了一眼国王的脸。徐洛的表情难得的严肃和认真。她好奇的眨眨眼,大大的眼睛泛着一丝笑意。能够被徐洛需要,令她心生愉悦。 梅丽珊卓按上魔龙绘卷。 “这是很古老的瓦雷利亚语,陛下。如今已经没人使用这种语言了……” “能认出来吗?” 徐洛心急地问。 梅丽珊卓勾起嘴角,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她很高兴看到徐洛着急的样子。“当然,陛下。”梅丽珊卓逐字向后“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下一刻,梅丽珊卓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触电般扭过头去,收回手臂。梅丽珊卓的躯体僵在原地,如同时间被冻结一般。她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许久没有反应。 “女士?”徐洛出声。 梅丽珊卓仍旧没有反应。徐洛困惑而耐心的等待。又过了好大一阵子,梅丽珊卓才回过神来。女祭司脸上已没了笑意,冷若冰霜,让她看上去更像寒冰,而非火焰的代言人。 “您从哪儿得到这个?”梅丽珊卓问。 徐洛望着梅丽珊卓。 红袍女祭司的表现让他很困惑。“有什么问题吗?女士。”是因为没有下半张绘卷?这不可能啊。看上去,分明是这一卷的内容,让梅丽珊卓感到震惊和……惶恐? 徐洛拿过魔龙绘卷,又看了看,毫无感觉。是上面的字吗?徐洛无法理解,为何梅丽珊卓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梅丽珊卓问。 徐洛也不确定,但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是孵化魔龙的方法。” “您这么以为吗?” 梅丽珊卓露出苦涩与怜悯的笑意,“如果您问我,我的建议是,直接把这东西烧掉。这些,都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邪恶与污秽——” 对上徐洛不解的目光。 梅丽珊卓一字一顿说 “这是向邪神献祭的祈祷词,以及献祭过程。” 徐洛拿着绘卷,目光逐渐转向凝重。向邪神献祭?不知为何,徐洛莫名想起安布罗斯博士,也就是贾昆·赫加尔的警告。‘等待你的,不过是另一次盛夏厅的悲剧’。徐洛很想告诉贾昆,你什么都不懂。 但他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 邪神啊……相比于所谓的邪神,徐洛更在乎,这绘卷的内容,到底和魔龙有没有关系。徐洛心下计量。他知道跨出这一步,很可能意味着万劫不复。 “这上面的内容,与龙有关吗,女士。”徐洛问。 梅丽珊卓歪头。 “告诉我。” 梅丽珊卓低下头。她每当紧张时,就会不自觉的抓住喉头的红宝石。“您一定要知道吗,陛下。”梅丽珊卓担忧地问。 “先告诉我。” “哪怕,那会毁灭世界?” “没有龙,异鬼会更快的毁灭世界,女士。”徐洛坚定地说,“我不在乎什么邪神。如果坦格利安家族,利用魔龙统治维斯特洛数百年,都没有摧毁它。我只是用来击溃异鬼而已……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对吧,女士?” “您无法控制自己掌握的力量……” 感受到到徐洛不耐烦的目光,梅丽珊卓在心里叹了口气。血骨山一战,梅丽珊卓为面前这人,违逆了拉赫洛的指示。这一次,她又要将他推给邪神吗?尤其是,这个人很可能是亚梭尔·亚亥转世的情形下。 “这似乎是一种转化祭典……” 梅丽珊卓再次拿起魔龙绘卷,迟疑地说。徐洛没有催促。梅丽珊卓跟着文字向下读去,眉头越来越扭曲。 “献祭的人,试图赋予‘蜥蜴’还是‘蝙蝠’之类的某种东西,强大的魔力。让它们成为可以喷火的‘飞虫’……” 虽说认识,但上面艰涩的文字,仍旧让梅丽珊卓觉得头疼。 徐洛舔了舔嘴唇。 梅丽珊卓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喷火的飞虫’,如果不是魔龙,难道是萤火虫吗?也就是说,徐洛一开始的猜想是对的。 这上面记载的,的确是魔龙的孵化方式。 只是流程和徐洛设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是靠火烧、靠喂血之类的操作,来将石头中的魔龙变出来。 向邪神献祭吗? 徐洛向后靠在椅子上。他也许比梅丽珊卓,更明白所谓的‘邪神’是什么东西。如果引起它们的注意,徐洛很可能成为人家饭后的甜点。嗯,如果它们不嫌徐洛太小,不够塞牙缝的话。 徐洛敲打着桌面。 “把瓦雷利亚语,翻译成通用语,女士。” 这一次,梅丽珊卓没有拒绝。她拿起桌上的鹅毛笔,开始书写。徐洛走到梅丽珊卓身后,看着梅丽珊卓译出的东西,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数千年前,瓦雷利亚人,为了达成自己征服世界的野心。他们向邪神夜狮献祭,把普通的蜥蜴和蝙蝠,变成了会飞翔,会喷火的魔龙。 瓦雷利亚的扩张,迫使他们需要更多的魔龙,也需要更多的奴隶来献祭。 最后。 瓦雷利亚在疯狂与杀戮中,迎来了自己的毁灭。 而血脉,是一种会衰减的力量。坦格利安家族,从瓦雷利亚带来的魔龙,因为没有夜狮力量的支持,逐代变得衰弱,直至消亡。 我要向它献祭吗? 徐洛想知道答案。 丹妮莉丝献上了她未出生的婴儿,那个能够征服世界的孩子。徐洛又能献上什么呢?而且,如果想维持魔龙的力量,就必须不断地献祭……这是一个没有止境的无限漩涡。直到迎来献祭者自身的毁灭。 事实上,这里还存在另一个问题。坦格利安因为是瓦雷利亚血脉,他们早已付过‘血钱’。邪神可以轻易的认同丹妮莉丝。但徐洛呢,如果他是血统纯正的史塔克,而非坦格利安……他又要多付出多少? 徐洛想到了盛夏厅的悲剧。 当年,伊耿五世,大概是发现了与魔龙相关的秘密。为了振兴坦格利安家族,伊耿五世强行开启了对夜狮的献祭,却导致火焰吞噬了盛夏厅。 hg has it's price万物皆有代价。) 要想得到魔龙没有那么容易。 龙蛋还未回归。 徐洛还有一段时间,好好考虑这个问题。梅丽珊卓女士说得没错,这些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徐洛突然理解学士为何强硬地要封锁魔龙、封锁魔法。因为,当年那些人,不希望瓦雷利亚大劫难,再次发生在维斯特洛。 他们为何不直接毁掉魔龙绘卷呢?大概是觉得,一件强大的武器,自己可以不使用。但一定要拥有它吧。 【177】瑟曦的变格战争(一) 河湾地与黄金团联军,尝试着与君临的军队进行了一次小会战。毫无意外的失败了。在对方的‘神圣教会骑士’面前,他们的军队格外的不堪一击。 琼恩·克林顿伯爵,率领黄金团撤回他们的大本营,鹫巢城。而洛拉斯·提利尔,则带着河湾地的军队,前往风息堡,请求国王的庇护。 徐洛打开城门,迎接了百花骑士的到来。 百花骑士已取掉面具。仔细看,能看到他脸上细微的斑痕。但在南方明亮的阳光下,洛拉斯·提利尔已几乎恢复了往日的面容。 不愧是让七国女人都倾倒的男子,洛拉斯身材挺拔笔直,金发柔软得像丝织品,脸上总是挂着阳光般明媚的笑容。与龙石岛见到的那个疯狂、偏激的洛拉斯相比,站在徐洛面前的,就像换了一个人。 徐洛为洛拉斯取下斗篷,递给他一杯酒。 “辛苦了。” 洛拉斯接过酒,一口饮尽。回想起战场,一切恍若梦境。战斗结束得太快,就像比武场上,双方只用了一轮,就将对手击落马背。 洛拉斯放回酒杯,脸上浮现起细微的红晕。 “听说您已和维拉斯结盟。”洛拉斯问道。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中。 从这个方向,能看到海洋。这一日天气明朗,惠风和煦。洛拉斯从托盘中取过第二杯酒,饮了一口,随后说“这么说,您也打算加入对瑟曦的战争?” 对瑟曦? 不。 要完成对铁金库的承诺,可以等再过一段时间。徐洛只是担忧另外一件事情。 “你们和教会的骑士交手了?” “嗯。” 洛拉斯咕咚吞下一口酒。这是他不愿揭开的回忆。 “感觉如何?” “感觉?” 百花骑士不明白国王的意思。而徐洛也不愿进一步暗示,以免诱导洛拉斯说出答案。 洛拉斯回想着战场上与敌人的交手,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这种感觉,只有在比武场,面对格雷果·克里冈时,曾在他心中出现过。疯狂而暴虐的魔山,会撕毁一切拦住他的东西。洛拉斯也不明白,在面对教会骑士时,他心中为何会有相似的感觉。 “冰冷。” 洛拉斯找到那个可以描述他感受的词。“您一定很明白这种感觉。就像冬天,只穿内衬,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不。我不明白。 徐洛听着洛拉斯,说出维拉斯相似的话,哭笑不得。 徐洛放回酒杯,走到阳台。这里栽种了许多的花卉。从五王之战开始,直到不久前,风息堡一直被敌人所包围。没人顾得上这些花。大部分的花卉,都已枯萎死去。徐洛俯身摘下一朵蓝色蔷薇,握在手心,感受着细小的刺,刺入他的手掌。 “教会骑士长什么样?”徐洛问。异鬼的长相很特殊,他们扭曲的面貌和冰蓝的眸子,都可以轻易被辨认。 “不知道。” 洛拉斯略微回想,说“他们全身都包裹在板甲中,看不到样子。” 全身? “就像劳勃·斯壮爵士?” “对。” 洛拉斯抿了抿嘴唇,目光投向湛蓝的深海。在见到那些教会骑士时,洛拉斯也产生过这种想法。他们就像劳勃·斯壮爵士一样,全身包裹在盔甲中,冰冷、沉默,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徐洛眼神不觉一沉。 他丢掉手中碾碎的蔷薇花蕊。 洛拉斯的回答,令徐洛越发不安。从知道苦桥之战开始,徐洛就从中窥见了异鬼的影子。当然,在没有龙晶的情况下,异鬼是所向无敌的。但他还不愿相信,瑟曦会与布兰结盟——真的不会吗?如果瑟曦明知劳勃·斯壮就是尸鬼魔山的情况下,仍贪恋般的依赖着劳勃·斯壮。她真的不会,与异鬼结盟吗? 一幅让人颤栗的图景在徐洛眼前展开。 利用瑟曦的支持,布兰逐步占有河间地、河湾地以及风暴地。他在这三片土地上,养精蓄锐,制造出大量的异鬼。等布兰完成这一切,将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这样一来,之前徐洛困惑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布兰进攻龙石岛,单纯是因为不知道徐洛已经抵达。但只要能够占据龙石岛,失去了龙晶来源的维斯特洛人,就无法杀死他手下的异鬼。 尸鬼出现在君临,并非要以君临为根据地。而是为了让教会能够通过铲除尸鬼,来提振声势。 如果他们所料,见到总主教大麻雀烧死尸鬼后,教会在君临地带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于是,他们开始朝混乱的河间地扩张势力…… 这只是徐洛的推测。 但如果这是真的,这一次,没有人能为瑟曦收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瑟曦与布兰的势力进一步扩张前,击败他们…… “……玛格丽很喜欢这种花。” 洛拉斯俯身,摘下一朵蔷薇。他扭头,正好对上徐洛的眼睛。洛拉斯咧嘴一笑,说“很难理解吧。外人都称呼提利尔是玫瑰家族。但我的小妹最喜欢的,却是蓝色的蔷薇。” 徐洛手中,还残留着碾碎的蔷薇花蕊。他不着痕迹地将之摩擦掉,问 “你觉得,杀害玛格丽的凶手是谁?” “瑟曦!” 洛拉斯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吗。但维拉斯似乎认为,多恩人才是凶手。” “维拉斯已经被妹妹和父亲的死压垮了,”洛拉斯挥挥手,驱散脑中的烦扰,“他的心里,现在只有算计和阴谋。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想杀害他——” “但他未曾忘记,保护你和加兰。”徐洛说。 徐洛不知道洛拉斯和大哥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快的事情。但洛拉斯的评价,让他联想到自己。‘你的世界就只有权谋和算计吗?’亚莲恩公主如是朝他喊。徐洛对维拉斯,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是的。” 洛拉斯咂咂嘴回答。他随即话锋一转,问“关于怎么对付‘神圣教会骑士’,您有办法了吗?” 徐洛捻动着手指。 “暂时还没有。”他望向远方,“我们还需要一些证据。我接下来的计划,是先向南方撤退,和我的军队汇合,再做打算。” 在高庭,徐洛就写信,命令宣誓效忠史坦尼斯的风暴地贵族,回到自己的领地,招募士兵。而关于瑟曦和教会,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如果瑟曦手下的‘骑士们’,不是异鬼,而是别的什么魔法生物。徐洛贸然开战,等于送羊入虎口。但在徐洛心里,其实已暗自确信,布兰和瑟曦走到了一起。布兰知道自己在战场上,无法击败自己的哥哥,便选择了这种方式,也算是无奈之举吧。 夜里。 徐洛与洛拉斯爵士分开后不久,随即命人找来梅里巴德修士。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半个房间。国王站在窗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到门边。梅里巴德打开门,看到的是国王的背影。 “陛下。”梅里巴德低声说。 “梅里巴德兄弟。”徐洛回头看了一眼,又再次望向窗外,“猎狗死了吗?” “托陛下的福,他的身体很好,正在逐渐恢复。” 呵,我希望他死了。徐洛在心里说。不过,徐洛叫梅里巴德来,并不是为了猎狗。“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兄弟。” “您说。” 梅里巴德躬身。从龙石岛见到异鬼开始,梅里巴德的心便渐渐开始动摇。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认为面前之人是个残暴贪婪的国王。事实上,只有亲眼见过那些鬼东西的人。才能明白这个男人的肩上,到底扛着什么。梅里巴德见到他忙碌的奔波于各处。就连最低微的士兵休息时,面前之人仍在伏案做着规划。 “只要我能帮上忙的,陛下。”梅里巴德兄弟说。 “我需要你去君临一趟。” “君临?” “近些日子,教会的势力扩张得很快。总主教大麻雀,一定需要你这样信仰虔诚的修士,替他传播神的谕旨。我希望你能待在总主教身边,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梅里巴德嘴里有些苦涩。 他刚刚下定决心,为国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国王随后提出的要求,就让他无法做到。 “陛下——” 梅里巴德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你以为,我是让你背叛教会和你的神?”徐洛回过头,冷淡的目光望进梅里巴德眼睛。“你见过那些东西,兄弟。你知道他们有多可怕。除了杀戮,异鬼没有别的目的。我们必须制止它们,对吧?” “当然。” “如果你的总主教,和它们勾结在一起。而你摧毁了他们的阴谋。你会称之为背叛吗?” 梅里巴德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勾结、阴谋、背叛? “不,陛下。” 梅里巴德迟疑。为了正义的事业,往往需要一些牺牲。就像内战血龙狂舞结束后,忠诚的大臣们,刺杀了他们忠爱的女王,雷妮丝·坦格利安。 “很好,兄弟。我需要你做的,只是待在总主教身边,观察、倾听。我希望你的目标更加明确,看他有没有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接触过。如果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观察、倾听。 梅里巴德歪着脑袋。 就像修士们一直做的那样,倾听神的旨意。如果总主教没有任何问题,那他的任务,便只是保持对神的虔诚。如果总主教真的与异鬼勾结,摧毁总主教,不是件正义的事情吗?梅里巴德心里总觉得别扭。他一直待在女泉城附近,从未走出过那一代。但他也听过大麻雀虔诚、善良的名声。他不相信,大麻雀会做出勾结异鬼的事情。 “是的,陛下。”梅里巴德说,“我会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验证。”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去雷妮丝丘陵,找一个叫艾迪森·托勒特的人。他会给你帮助。任何帮助,梅里巴德。” 国王郑重地重复。 梅里巴德修士,虔诚且卑微,与总主教大麻雀的出身格外相似,很大程度上能轻易获得大麻雀的好感。与之同时,忧郁的艾迪会接近太后瑟曦·兰尼斯特,寻找一丝一毫的阴谋的气息。 【178】瑟曦的变格战争(二) 次日,留下部分军队守卫风息堡后。徐洛与洛拉斯带着提利尔军队南下鸦巢城。又在中途转向,往西北方向,前往落木城。落木城靠近御林,地处风暴地中心。鸦巢城的伯爵,理查德·莫里根已经将集结好的风暴地军队,带到那儿等候。 在落木城外,徐洛还见到了琼恩·克林顿伯爵和名义上的伊耿·坦格利安。对他们出现在落木城,而非风息堡,徐洛也能够理解。 风息堡有主堡的含义。 伊耿去风息堡,和让徐洛去君临一样,有种去别人家的不安感。但落木城不存在这种情况。 琼恩·克林顿伯爵是个壮实的中年人,脸庞如刀削斧劈,眼神坚毅。他的发丝棕红中带着微蓝,看上去应该是用了染发剂。在对劳勃·拜拉席恩国王的战争失利后,这位前任国王之手,被放逐到狭海对岸,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琼恩·克林顿带着小伊耿进门时,徐洛正和将领们商议接下来的战略。徐洛示意琼恩伯爵坐下,继续自己的话。 他的手指从落木城滑向西方,说 “我们没办法与君临的军队正面作战。接下来,我们会一路向西,通过移动来拉散对方的军队。然后从中找到合适的机会展开战斗——” “风息堡怎么办?”洛马斯·伊斯蒙爵士问。 在风息堡被围期间,他一直待在风息堡。爵士大概已经将守住风息堡,视作了自己的责任的一部分。 “敌人攻不下风息堡,”徐洛回答,“他们的军队数量不足。” “可我听说,他们有秘密武器。” 洛马斯指的是神圣教会骑士。 徐洛沉吟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的话,很难回答。实际情况是,风息堡和长城一样,拥有阻拦魔法生物的禁术。人们甚至传说,风息堡的城墙无法被投石机损坏。但这一点更可能是因为它的圆形造型,能更好的规避巨石的撞击。但要怎么告诉洛马斯爵士,并让他相信呢…… “我们根本不该逃!” 一个声音打断了徐洛的思绪。 徐洛看去,说话的,是一头银发的小伊耿。值得一说,小伊耿长了一副坦格利安家族标准的银发紫眸的模样。但另一方面,狭海对岸的自由城邦,那些瓦雷利亚的遗民中,到处都是这幅长相。 伊耿·坦格利安很满意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伊耿摊开双手,大声说 “有了风暴地和河湾地的支持,我们的军队数量远比瑟曦庞大。我们干嘛要畏惧他们,一直向西逃跑?” 徐洛困惑的目光看向伊耿身边的琼恩·克林顿。 他们不知道,谷地加入了瑟曦一方吗? 徐洛没有问出自己的问题,对洛马斯爵士解释道“瑟曦的主要目的,是击溃我们的有生力量,迫使风暴地与和河湾地投降。在击垮我们以前,她不会花费时间,去进攻风息堡。” 小伊耿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徐洛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而在场的其他人,也是这样。这种轻晦,令自认是铁王座继承人的他感到侮辱。琼恩·克林顿拉了一下小伊耿,示意他坐下。小伊耿脖子微扬,没有理会琼恩伯爵。 “我们向西,又要逃向哪儿呢!琼恩·雪诺。”伊耿·坦格利安问。 “这取决于另外一件事情,殿下。” 徐洛看着小伊耿稚嫩天真的面孔,嘴角微微下抑。他是将我好意的回避,当做了轻视吗?徐洛很是好奇。琼恩·雪诺?在场的是风暴地,而不是北境贵族,真是伊耿的幸运。徐洛仿佛看到大琼恩一铁拳砸碎伊耿小脑袋的场景。 徐洛吐了口浊气,说“我已派人前往盛夏厅,希望停留在那儿的多恩军队,能够加入我们。有了他们的协住,我们才会有兵力上的优势。也许您还不清楚这件事情。瑟曦用峡谷守护者的称号,换取了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的支持。谷地已加入了君临一边。” 培提尔·贝里席,自任了峡谷守护者,但这个称号并未得到谷地人认可。谷地还为此成立了一个‘公义者同盟’。现在,瑟曦用王权为培提尔的权势做了保证。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令人生疑。 培提尔原本就快要控制谷地了,他真的有必要,为了铁王座的认可,参与南方的战争吗?但这一点,徐洛没有足够的讯息可供猜想。 伊耿·坦格利安转向琼恩·克林顿。鹫巢城伯爵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对于伊耿不肯听他的话,琼恩或多或少有些愤怒。这次出丑,就当是给伊耿一个小小的教训。 伊耿·坦格利安蠕了蠕嘴,不服气地问 “我们的兵力差很多吗?” “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没错,瑟曦有五万士兵。而我们只有三万。” “三万?你没有算上我的军队?” “没有,”徐洛有些不耐烦了,“但就算加上黄金团,我们仍比君临少一万士兵,殿下。更别说,他们还有一支我们无法解决的教会骑兵。” 伊耿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不过一万人的差距罢了。你们是在国王的麾下战斗,你应该记住这一点,琼恩·雪诺。我们的军队将无往不利。怒火燎原一战,征服者伊耿,只用了一万人,就击溃了敌人的六万大军。我同样是伊耿,伊耿·坦格利安。我身体里流淌着祖先灼热的血液!我会冲锋在最前线。只要有我在,我们一定会胜利。” 琼恩·雪诺。 徐洛侧头,望向其后的‘母亲’亚夏拉·戴恩。难道,他们在教授伊耿如何成为国王时,是教授的游吟诗人的版本吗? 正直、勇敢、善良,就可以成为好国王。 “善意的提醒,殿下。”徐洛说,“敌人也在教会的麾下战斗。他们也相信,神庇佑着他们。” “伪神!” 伊耿·坦格利安说。 “殿下。” 亚夏拉·戴恩轻声喊。小伊耿有些得意忘形了。瑟曦的神,与他的神,与在场的大部分人的神,都是同一个。七神。小伊耿的思维,大概是觉得,敌人的神,比他的神更卑劣。但事实并非如此。 “夫人,伊耿王子鞍马劳顿这么久,一定累了。您先带他下去休息吧。”徐洛暗示道。 “我——” 小伊耿刚想反驳,就对上琼恩·克林顿冷冰冰的眼神。这一次,小伊耿没有违抗,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大厅。 看着小伊耿的背影,徐洛无奈的暗自叹了口气。他总是从小伊耿身上,看到乔佛里的身影。当然,伊耿·坦格利安没有乔佛里那么坏,那么残忍,那么卑劣。但他们一样,以为自己身为国王,就能为所欲为。 【179】瑟曦的变格战争(三) “你打算怎么办?” 伊耿离开后,一直沉默无言的琼恩·克林顿开口。“一路向西,虽然可以拉扯开敌人的军队,但我们的军队也会变得疲惫。这不会带来胜利。” 没了小伊耿,连空气也变得清新许多。 徐洛伸了一个懒腰。不愧是克林顿伯爵啊,问题尖锐得丝毫不留情面。“当然,伯爵。敌人不会自己消失,”徐洛说,“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我希望先确定一件事情——黄金团会加入我们的军队,并且服从我的指挥?” 河湾地与风暴地联军,占去了军队数量大大多数。洛拉斯·提利尔毫无疑问会支持徐洛。但琼恩·克林顿就不一定了。伊耿·坦格利安视自己为铁王座继承人,将伊耿置于他人的指挥下,多少会损害伊耿的威信。 琼恩·克林顿脸色不变,问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关联紧密。多恩人会带着一到两万士兵,加入我们。只有拥有黄金团,我们才会拥有数量上的优势。” 徐洛有意抬高黄金团的地位,但琼恩·克林顿似乎不为所动。 “人数优势不足以让我们赢得胜利,”伯爵继续说,“苦桥之战,提利尔的五万大军,也没能拦住那些怪物。” 徐洛摊手。 “我不了解那场战役。我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至于那些怪物——” “你没有和那些怪物交手过,你不明白它们的可怕之处。那些家伙悍不畏死,力大无穷。御林之战,我已十分小心。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输得很彻底……我们无法击败它们。”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 但愿它们不会比异鬼更可怕吧。徐洛撇撇嘴,说“如果您认为,敌人是不可战胜的。您为何还出现在这里呢?直接向瑟曦投降不久行了吗。” 投降? 琼恩·克林顿首次挪了挪身子,就像屁股下坐着的,是个微微发热的火坑。伊耿·坦格利安要想登上铁王座,攻破君临,击败瑟曦,是必经之路。不拥有铁王座,七国没有人会承认伊耿的王位。 琼恩·克林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心中一点点侥幸?这种侥幸从何而来呢…… “我有杀死那些怪物的方法,伯爵。”徐洛说,“只是我要的东西还没抵达,我们才会一直避战。这样的回答,足以让您满意吗?” 伯爵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如果不仔细看着他,这笑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我应该相信他吗,琼恩·克林顿想着。 “如果您有杀死怪物的方法,还需要我的军队吗?”伯爵说,“他们都说,您是战争宠儿。只要给您军队,您就没有无法击败的对手。如果能解决那些怪物,您的三万士兵,应该足以击垮瑟曦才对。” “您很尖锐。” 徐洛摇头笑了笑,“但你我都知道,这世上不存在常胜将军。战场之势,转瞬即变。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胜利。那些虚名,只是亲近我的人,对我的偏爱。”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拥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他。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进攻他。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可以作战。与敌人兵力接近时,就需要尽量地去分化敌人。 在战场上,能指挥的军队数量越多越好。徐洛可没兴趣,去追寻什么以少胜多的虚名。无法获得胜利的将领,都是在犯罪。 琼恩·克林顿伯爵起身,走到地图旁,与徐洛并立。 他手指从落木城,滑向盛夏厅。多恩的军队,聚集在盛夏厅。他们原本打算加入洛拉斯的军队,进攻君临。苦桥之战的发生与维拉斯对多恩的敌意,让他们停在了盛夏厅徘徊。 “假使我相信您的话,公爵。”琼恩·克林顿说,“您又真的认为。多恩人会加入我们吗?” “为什么不呢?” 徐洛反问。 “如果他们想的话,早就离开骨道了。他们害怕君临,害怕失败。道朗·马泰尔亲王,是个胆小怕事的残废。多恩人也是和他一样的懦夫!” 下方的洛拉斯动了动,脸色难看。他哥哥维拉斯,也有腿部残疾。 徐洛侧头看向鹫巢城伯爵,为伯爵的措辞而惊讶。 他这才想起,鹫巢城也是风暴地的一部分。风暴地人,对多恩人的厌恶。大概和河湾地人,对皮肤黝黑的盛夏群岛人厌恶差不多。 但事实应该还不止于此。 亚莲恩·马泰尔公主,出现在风暴地,并不是为徐洛而来。公主的目标,是确认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进而与之联姻。琼恩·克林顿的反应,似乎表明,多恩人并不信任伊耿,不认为他真是雷加王子的孩子。这与亚莲恩在徐洛面前的表现,完全相反。 徐洛很难判断,他们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 这些人说话就不能诚恳一点吗?徐洛腹诽。 他走回桌边,端起酒喝了一口,继而说“也许您还不知道,狭海彼岸的女王,丹妮莉丝的前锋舰队,已经抵达维斯特洛。这意味着,女王陛下不久也将回归。道朗·马泰尔亲王,大概是不愿冒险,在这时与君临开战,让他的军队有所折损。只要等到丹妮莉丝,有了丹妮莉丝的三条魔龙。只需一口火,就能把瑟曦的怪物们,烧得一干二净——” 徐洛顿了顿,话锋转折。 “但盛夏厅的多恩人,不见得这么想。骨路的多恩统帅,是伊伦伍德城的安德斯·伊伦伍德。他是昆廷王子的养父。昆廷王子被派往奴隶湾,向丹妮莉丝求婚……” “我听说,昆廷已经死了。”琼恩·克林顿说。 他当然知道关于昆廷、丹妮莉丝之间的事情。当初,黄金团就是不愿等待丹妮莉丝,才率先返回了维斯特洛。某种意义上,黄金团也是丹妮莉丝的前锋。 未被认可的前锋。 “是的,龙烧死了昆廷·马泰尔。”徐洛说,“但这件事情未得证实。安德斯·伊伦伍德伯爵不一定会相信这种事情。我会给安德斯伯爵,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相信我,琼恩大人,多恩人会站在我们在这边!” 沉默。 徐洛所说的这些事情,完全在琼恩·克林顿的计划之外。 鹫巢城伯爵又多看了徐洛几眼。他意识到,眼前的人,比他一开始所设想的,威胁更大。如果这个人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伊耿王子想要成为伊耿·坦格利安六世,会有更多艰难险阻。 原本,伯爵来参加作战会议,还想试探性地争夺指挥权。现在,他已经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 结束作战会议后,徐洛与百花骑士并肩走在城墙上。 落木城靠近御林,被树林所包裹。这一点,与临冬城很像。但除此之外,两座城堡间毫无相似之处。临冬城更大,更雄伟。它盘踞在哪儿,宣称着自己对附近的领有权。而落木城,更像是一座修在树林中的小木屋,只是供经过的人居住。 “您真的,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怪物吗?”百花骑士洛拉斯开口。在洛拉斯眼中,如果徐洛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怪物,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了。但他仍对此心存疑虑。 “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国王反问。 “真话吧。” “真话是,我知道,也不知道。” “是吗?” 百花骑士灿烂一笑,“那假话呢?” “假话是,我知道。”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徐洛停下,靠在城墙上。纵目望去,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但维斯特洛早已进入冬天,就连气候温和的南方,也开始落雪。女泉城一带,已几乎被积雪覆盖。君临以南稍好一些,但气温也在飞速下降。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要知道,南方的冬天是几乎不会下雪的。 “我们还需要等待,洛拉斯。”徐洛说,“给我讲讲御林的战役吧。” “御林?” 百花骑士陷入思考。他想知道,该从何处讲起。“我们在御林的空地上遭遇。琼恩·克林顿伯爵想尝试着作战。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一定认为,苦桥之战的失败,是我父亲的责任。七国的贵族们,就连河湾地贵族,也看不起我父亲。 我们在空地上摆开阵型。但还没等我们的步兵组织好战线。事实上,敌人的步兵也没做好准备,他们的骑兵就散乱地发起了冲锋。 琼恩·克林顿伯爵的反应很快。我们都清楚,骑兵的零散冲锋起不了太大作用。伯爵命令步兵举起长戟,迎向骑兵。双方接战……” 徐洛忽然身子微倾,靠上洛拉斯的肩头。洛拉斯脸色刷的绯红。他朝四周看了看,没人注意他们的方向。 洛拉斯缓缓扭过头,才发现徐洛已闭上眼睛。 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国王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洛拉斯吐了一口浊气,缓缓坐下,将国王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望着前方枝叶繁茂、碧绿苍翠的树林,默然静坐。 ……战斗结束得太快。匍一接战,还没等指挥官反应过来,步兵线就宣告溃败。随后,是还没组织好的骑兵。然后全军开始向后逃跑。 这就是御林之战。 乏味得令人悲伤。 【180】变格战争(四)小指头的背刺 徐洛派拉蕾萨来盛夏厅,很可能是看中了拉蕾萨多恩人的身份。 但他难道不知道,我和伊伦伍德家族有血仇吗?拉蕾萨站在宫殿外等待,同时苦涩地想着。早些年,‘红毒蛇’奥柏伦·马泰尔亲王,与当时的伊伦伍德家主,奥斯蒙·伊伦伍德的情妇有染。事情败露,奥柏伦亲王与奥斯蒙·伊伦伍德决斗。 其后不久,奥斯蒙·伊伦伍德死亡。许多多恩人相信,奥柏伦在自己的武器上喂了毒药。 当然,这件事情已经成为过去。道朗·马泰尔亲王,为了弥补弟弟的过失,放逐了奥柏伦·马泰尔。又将自己的儿子,昆廷王子,送给了伊伦伍德家族做养子。现在,伊伦伍德是马泰尔家族麾下,实力最强、也最忠诚的领主。 而另一方面,拉蕾萨收到的命令是信,她也无法向徐洛抗议。 完成这件事情,就当是为我对他的欺骗赎罪吧。拉蕾萨想着。 该怎么做,徐洛在信中写得很清楚。徐洛向伊伦伍德承诺,只要多恩人加入对瑟曦的战斗。当丹妮莉丝回归时,徐洛会站在女王这边。 考虑到在任的伊伦伍德家族族长,安德斯·伊伦伍德与昆廷王子的关系,拉蕾萨相信这个提议不会被拒绝。多恩人本就想向瑟曦复仇。更何况,徐洛押上了更重的筹码。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西境、谷地、河间地,以及君临,都不会欢迎丹妮莉丝的到来。河湾地的态度很暧昧。如果没有徐洛的支持,丹妮莉丝便只能得到多恩。 女王需要徐洛,这一点毫无疑问。而让徐洛站到了多恩一边的伊伦伍德,会是最大的功臣。等丹妮莉丝登临王位,伊伦伍德家族也会因此飞黄腾达。 “请跟我来,小姐。”穿着单薄粗麻布的仆人从宫殿内走出,向拉蕾萨示意。 盛夏厅,原是坦格利安家族修建的行宫。它的休闲性质,远高于作为城堡的防御能力。后来,在盛夏厅的悲剧中,这座行宫被火焰吞噬。悲痛之后,坦格利安家族并未对其进行修缮。时至今日,仍能看到宫殿各处的残垣断壁。 拉蕾萨跟着仆人一路穿过回廊,走进大厅。 她环顾四周,想到昔日的伊耿五世就是在这里,尝试着孵化魔龙。世人称伊耿五世为‘不该成王的王’,但这位常年生活在平民中的国王,一直努力想为平民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深受平民爱戴。 大厅正中,站在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瘦削的小个子,长着两片八字胡。他说话时,眼中泛着狡诈的光芒,不时会捻过自己的胡须。拉蕾萨看了他一眼,扭过头,便不记得那人长相。这是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普通人。 而另外一人,便是伊伦伍德的家主,安德斯·伊伦伍德。 “好久不见,萨蕾拉!” 安德斯·伊伦伍德是个健壮的男人,年龄约莫四五十岁,身宽体胖,笑意盈盈。他以多恩人的热情,和拉蕾萨打过招呼。拉蕾萨恭敬地吻过他的手背。 “很高兴见到您,安德斯大人。”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河间地总管、谷地守护者,培提尔·贝里席公爵。” “很高兴见到您,公爵。” “我也是,小姐。” 培提尔笑意盈盈,眼眸中充满光彩。他恭敬地吻过拉蕾萨的手,就像拉蕾萨是地位崇高的公主。拉蕾萨礼貌性地微微一笑,快速抽回手。 拉蕾萨想知道,培提尔为何出现在这里。 拉蕾萨对培提尔所知甚少。她只知道,这位公爵是前任财政大臣,精于理财。拜拉席恩王室欠款四五百万,但君临的经济仍正常运转。 “听说,您现在在琼恩陛下身边做学士?”培提尔问。 拉蕾萨心里微动。 “是的,大人。”拉蕾萨回答。她不明白培提尔这样问的原因。没有女人,能成为学士。也就没有领主,会选择女人做自己的学士。这一点多少让拉蕾萨心中不安。 “伟大的壮举,”培提尔惊叹,“我一直觉得,学城的老古董们过于腐朽。像我的女儿阿莲,一点也不比男人们弱小。事实上,她比大多数男人都更聪明。但她却只能在房间里绣绣花,听听游吟诗人唱歌,这实在不公平——” 拉蕾萨没有说话。 但小指头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中。拉蕾萨学习弯弓,她的弓普通男人无法拉开。她进入学城,学习各种知识,取得链条的速度,比同伴都要更快。但她的成果,却得不到认可。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 “听说,你这次就是为琼恩·雪诺而来?”安德斯·伊伦伍德打断两人话题,问。 “是的。” 拉蕾萨说,“琼恩陛下希望,您能够将盛夏厅的多恩军队,派往盛夏平原,参与对瑟曦的战争。”拉蕾萨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安德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旁的培提尔一眼。 “盛夏平原?” “陛下的军队,在那儿等您。” 培提尔·贝里席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表情悠闲自得。他是为瑟曦做说客而来?拉蕾萨警惕地想到。她还不知道培提尔站到君临一边的事,但空气中的迷离气氛,隐约让拉蕾萨感觉到不对劲。 伊伦伍德伯爵说“道朗亲王,命我在盛夏厅等候命令。” “亲王也命您,向兰尼斯特复仇,大人。” 无论贝里席公爵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无法得逞。拉蕾萨想着,国王给出的条件,足以压垮伊伦伍德的底线。拉蕾萨正准备开口,却听培提尔说 “琼恩陛下不知道,瑟曦太后的军队中,有支非常可怕的骑兵吗?” 拉蕾萨没理会培提尔,继续自己的话 “陛下向您承诺——” “说说看,”安德斯再次打断拉蕾萨,“我也很好奇,私生子打算怎么对付瑟曦的教会骑兵。” 拉蕾萨无声无息长出了一口气。 她无法忽视安德斯的意见。但她不知道徐洛的安排。拉蕾萨只能解释“只要有您的军队,我们就会在数量上占据优势。琼恩陛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些事情,用不着我们担心……陛下向您承诺,只要您派出军队——” “很抱歉打断您,小姐。提利尔家族也有数量上的优势,但他们失败了。”培提尔·贝里席说,“事实上,我很好奇。您是多恩人,为何要替一个北境人做使者?” 拉蕾萨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我也是盛夏群岛人。”拉蕾萨回答。随后,她看向安德斯·伊伦伍德,道“陛下向您承诺,只要您派出军队,大人。在丹妮莉丝回归时,他愿意站在女王这边。” 终于说出的拉蕾萨如释重负。 安德斯·伊伦伍德不可能拒绝这个提议,拉蕾萨无比确信这件事情。虽然培提尔·贝里席一直试图阻止她说出来,但除非封上她的嘴,否则又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 安德斯·伊伦伍德听完拉蕾萨的话,露出震惊的表情。 伯爵的瞳孔扩散,睁大。他微微张开嘴,吐露着不可置信的意味。他身子僵硬,向后倾斜,像是畏惧得无法直视眼前的场景…… ……这震惊也太夸张了。 培提尔·贝里席站在几个身位外,一副悠闲的表情,完全不为拉蕾萨的话所动。 下一刻。 安德斯·伊伦伍德猛然掐住自己喉咙。他把手指伸进嘴里,像是要从中掏出什么东西。他的眼珠完全向外突出,眼白外漏,格外可怕。 伯爵倒在地上,挣扎着扭动身子,没有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在大厅中的,除了拉蕾萨三人,还有伊伦伍德的卫队长伊尼斯爵士和四五个卫兵。看到这一幕,大家都傻住了。对毒药很熟悉的拉蕾萨第一个反应过来,安德斯·伊伦伍德中毒了。 但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的动作比她更快。 公爵指着拉蕾萨,惊恐地喊“快!抓住她!她向安德斯大人下了毒!” 拉蕾萨后退,不安而茫然。 “我没有!” “快!抓住她!” “我没有!” “你就承认吧。一定是你乘着亲吻伯爵的手,下了毒!” “不!我没有。” 拉蕾萨大喊。 伊尼斯爵士走到拉蕾萨身边,脸色冰冷。拉蕾萨朝他摇头。“我没有,爵士。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向安德斯大人下了毒!”拉蕾萨指着培提尔,大声说,“他为了阻止伯爵出兵,谋害了伯爵!” 伊尼斯爵士不为所动。 沙蛇擅长下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听闻道朗亲王见过沙蛇,他的学士必定会检查亲王全身,以免沙蛇向他下毒。伊尼斯爵士近乎本能地相信,下毒的一定是拉蕾萨。 “卫兵!把她抓起来!”伊尼斯命令。 卫兵朝拉蕾萨走来。 拉蕾萨挣扎,尝试挣脱束缚。她还没能彻底消化眼前的一幕。方才还活生生的安德斯·伊伦伍德,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尸体一具? 卫兵抓住拉蕾萨的手臂。 “小心点,别被毒针刺伤。”伊尼斯爵士提醒,“先把她押下去,等候处置。” 培提尔·贝里席公爵换上一副悲痛的面孔,走到伊尼斯爵士身边。 “我很遗憾,爵士。这样的悲剧竟然发生在我面前,我却没能阻止它。冒昧的问一句,安德斯大人身后,谁是伊伦伍德家族的家主?” “伊恩丝·伊伦伍德小姐,她目前在盛夏厅。” “或许,我们应该先将伊恩丝小姐找来——”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闯入大厅。她慌慌张张地朝四周张望,随即扑到安德斯的尸体上,哭嚎起来。“父亲!父亲!——” 片刻后,女人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换上一副坚毅冷峻的面容。 “是谁谋害了他?” “很可能,是萨蕾拉·沙德。”培提尔回答。 “我要杀了她!” 伊恩丝嘴角扭曲,悲痛不能自已。“奥柏伦害死了我祖父。现在萨蕾拉又害死了我父亲。马泰尔家族,是认为我们伊伦伍德好欺负吗?我要杀了萨蕾拉,给我父亲报仇。” 伊恩丝抽出伊尼斯爵士腰间的剑,追出大厅。她很快在两个拐角后,追上了押送拉蕾萨的卫兵。卫兵倒在地上,已然气绝。而拉蕾萨则不见了踪影。 【181】瑟曦的变格战争(五) 徐洛斜靠在长桌上,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失败了? 听完梭伦的汇报,徐洛心中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困惑。 离开风息堡时,徐洛命破盾者留下,袭击铁王座的后军。他希望能通过劫掠敌人的粮草,来打乱对方的部署。因为他们是在风暴地作战,这片土地对河间地和谷地人来说,都很陌生。但徐洛也没想到,敌人会谨慎到用‘神圣教会骑士’作为后卫。 杀鸡用牛刀,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是异鬼吗?”徐洛问。 梭伦盘腿坐在桌前不远处,嘴唇紧抿。“不知道,”破盾者回答,“它们全身包裹在铠甲里,看不到样子。我们的龙晶也刺不穿它们的防御。” 徐洛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钢刀都砍不动铠甲,更别说龙晶了。这件事情很正常。但它所透露的意味,令人嘴里苦涩。如果无法破防,就算敌人真是异鬼,也没办法轻易杀死它们。 小布兰……不小了……徐洛试图回忆起小弟天真可爱的容颜。但怎么想,脑海中也只能浮现一张冷冰冰的、尸体般的瘦削脸颊。 穿上板甲,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这弥补了血鸦公爵指挥下,异鬼会被龙晶轻易杀死的缺陷。 但万事有利必有弊。这意味着,对方的数量不会太多。因为板甲过于昂贵,能够全副板甲的骑士,整个河湾地的数量,也绝不超过三千。只有最富有的骑士,才能购置这样的装备。 瑟曦这是想把兰尼斯特的战争潜力榨干吗? “它们的马什么样子?”徐洛又问,“是高头大马,还是矮小的马?” 梭伦沉默了一会儿。 “不算大。” “你进营地的时候,看到过隔壁的那些骑士对吧。他们的马,生产于河湾地,属于比较高大的那种。但谷地和兰尼斯特的马,相对较小。” 徐洛把标准更加明确,“那些东西骑的马,与河湾马比,高大还是矮小?” “要小。” 梭伦肯定地回答。他不明白徐洛问题的含义。 徐洛不自觉间,又敲了几下木桌。 “他们用的武器呢?不是异鬼的冰剑吧。”如果用异鬼的魔法冰剑,会直接暴露它们的身份。“他们用骑士长枪,还是剑?” “剑。” “剑?哈哈!” 国王大笑。梭伦不明白国王为何而笑。徐洛站起来,舒张骨骼,同时解释道,“这意味着我们的敌人很可能不是人。他们的筋骨,没办法在高强度的冲锋中,握紧骑枪。梭伦,有时间你也可以去尝试一下骑士的战斗,没你想的那么笨拙愚蠢。他们只是僵硬,但有破坏力的东西,多少有些呆板。”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梭伦虽然没能成功偷袭敌人,但他带回的讯息非常有用。这让徐洛对接下来的战事,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依靠天赋作战的将领,总是少数。更多的人,必须获得更多的讯息,并从中捕捉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这时,卡蒂娜掀开帘幕,探进头来。 “吾王,拉蕾萨学士求见。” 自由民对男女性别的歧视没那么严重。卡蒂娜并不关心拉蕾萨女人的身份。她只是一想到这个人会和徐洛朝夕相处,就觉得不舒服。 徐洛眼前一亮。 “让她进来。” 拉蕾萨出使盛夏厅,也是徐洛设计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多恩的参战,会很大程度的影响战争走向。一支从天而降的数万人的军队,谁不想要?有了多恩的支持,徐洛可以避免在兵力劣势的情形下作战。 帘幕无风自动。 拉蕾萨走进营帐。她低着头,目光没看任何人,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徐洛眼眸微眯,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拉蕾萨走到梭伦身边,瞟了破盾者一眼,失魂落魄,似完全没看到对方。 “情况怎么样?”徐洛问。 “啊,” 拉蕾萨猛然抬头,像从沉睡中苏醒。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脸上浮起痛苦的神情。那就是失败了,徐洛心想。他没让自己的疑虑表现出来,吩咐破盾者先行退下。 事情看上去还不止于此。 仅仅是失败,不会让性格顽强坚韧的拉蕾萨,如此慌乱。 “发生什么了?”徐洛问。 “我……”拉蕾萨迟疑,欲言又止。“我……我失败了……”磨磨蹭蹭,学士说出结果。这印证了徐洛方才的猜想。 “出了什么事儿?”徐洛再问。 拉蕾萨看向别处。徐洛跟着她的视线,那是挂衣服的架子。拉蕾萨停顿了很久,才回答道“安德斯·伊伦伍德大人死了。” 哒哒 徐洛敲了两下桌子。 拉蕾萨又说“培提尔·贝里席,毒死了他。” “小指头?” 徐洛眨眨眼。这什么情况?徐洛完全没想过,小指头会亲自到盛夏厅。 徐洛会向多恩求援的事情,大部分人都能猜到。但徐洛没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一来,徐洛在高庭,就发出了指示。敌人一定会慢他一步。二来,徐洛给出的条件,不会被拒绝。 但他想不到的是,小指头会直接毒死安德斯·伊伦伍德。 “这不是你的错,拉蕾萨。”徐洛安慰,“这件事情交给任何人,都可能会失败。” 拉蕾萨的脸色,没有因徐洛的话放松,反而更加扭曲。她的眼前浮现起安德斯·伊伦伍德的尸体。那死寂的苍白,令她眩晕。 “伊伦伍德家族的人,认为是我毒死了安德斯大人,陛下。”拉蕾萨说。 更坏的消息。 “你没有,对吧。” 徐洛这才明白,拉蕾萨为何如此痛苦。她被人陷害,污蔑,背负了不属于她的罪恶。而事情还不止于此,安德斯的死,很可能,会掀起伊伦伍德与马泰尔的战争。被认为是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这是超出拉蕾萨承受能力的重压。 拉蕾萨抬头,眼中泛着泪光。 徐洛低声安慰“没关系,不用太担心。我会为你证明清白的。” “陛下。” 我欺骗过你。拉蕾萨无声说。 “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拉蕾萨。”徐洛吩咐。他不知道学士在想什么,也不关心。现在的情况,多恩陷入内战的话,徐洛就没法得到多恩的军队了。要用四万人,迎战敌人的五万人吗?或许,敌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长中。 拉蕾萨平复心情,将事情经过,简单地告诉了徐洛。 徐洛捻动着手指,耐心听着。听到安德斯·伊伦伍德突然出现中毒迹象,徐洛不自觉的咦了一声。他咂咂嘴,说“也不知道贝里席公爵,是临时起意,毒死了安德斯伯爵,还是早有预谋。如果是临时起意,这也太可怕了。如果是早有预谋——这就更怕了。” 拉蕾萨看向徐洛,困惑。 徐洛挥挥手,抛开这个念头,转而问“你才是用毒的博士,拉蕾萨。告诉我,你知道任何一种,触及皮肤,就能快速致人死亡的毒药吗?” “不。” 拉蕾萨几乎是当即做了回答。“毒药远没有不了解它的人,那么可怕。毒药就像刀,只是它是藏在衣袖中的刀,一样必须刺入关键的部位,才能杀死一个人。无色无味,嗅之即死,这样的毒药是不存在的。大部分气体毒药,都有刺鼻的味道。而要想快速致人死亡,毒药必须入体。所以姐妹们,习惯于在身上带着银针——” 拉蕾萨手指一转,露出一根针来。又一翻手腕,旋即消失不见。 好手法! 徐洛在心里赞叹,暗自祈祷拉蕾萨不要用在他身上。 “那你有看到培提尔·贝里席,或者其他人与安德斯伯爵接触吗?” “没有。” 拉蕾萨迟疑摇头,“只有我礼貌性地吻过伯爵的手。所以,他们才这么肯定,是我谋杀了伯爵。” “而你并没有这么做。”徐洛阐述着,“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伯爵身上的毒,是更早之前中的。只是你恰好出现在大厅,成了替罪羊。要想证明你的清白,其实很容易,拉蕾萨。只要查出伯爵所中之毒就行……不,其实我这个外行都能猜到,又是里斯之泪。你描述的伯爵中毒迹象,和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死时,几乎一摸一样。” “里斯之泪是种内服的毒,它不会渗透入皮肤。只要,我们能证明,安德斯大人的手背没有针眼,就能说明人不是我杀的?” 拉蕾萨眼中泛着欣喜之色。 “是的,”徐洛苦笑,“但实际情形没这么简单。现在安德斯的尸体多半已经下葬。如果我猜的没错,凶手甚至已经毁尸灭迹。小指头做事,不会留下这种纰漏的。” 拉蕾萨瞬间又变得颓丧。 “这就是说,还是没办法洗清我的罪名了?” “洗清?” 徐洛眨眨眼,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我们要怎么向凶手证明,你不是凶手呢。” “我不明白,陛下。”拉蕾萨被徐洛绕晕了。 徐洛撇撇嘴,说 “如果我没猜错。要么是安德斯大人的女儿,伊恩丝·伊伦伍德。要不然就是伊恩丝的丈夫罗纳·艾利昂。两人之一,一定与这件事情有关。没有与伯爵亲近的人的协住,培提尔无法下毒。这两人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安德斯伯爵死后,他们会继承伊伦伍德的爵位。你要如何向这两个人证明,你的清白呢,沙蛇小姐?” 拉蕾萨这才恍然大悟。 “安德斯大人因为伊恩丝嫁给了河湾地骑士罗纳·艾利昂,剥夺了她的继承权。转而将伊恩丝的妹妹,艾芙妮视作自己的继承人。伊恩丝是为了伊伦伍德家族的继承人地位,杀了自己的父亲。” 这个推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拉蕾萨佩服地看向国王。这一切,对方就像亲眼所见一样。虽只是猜测,但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儿了。 如果这是真的,还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但这种事情,在维斯特洛,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普通。为了财产,弑父杀兄,囚禁姐妹之类的事情,实在是不值一提。培提尔·贝里席,一定向伊恩丝承诺,君临会承认她的继承权,以此来换取伊恩丝的支持。如果伊恩丝再丧心病狂一点,她甚至会将军队的矛头,转向马泰尔的家堡,阳戟城。 而得到这一切,瑟曦需要付出什么呢——一个空口认可。 何乐而不为? “那我就没办法,洗清自己的罪名了吗?”拉蕾萨问。 徐洛开合着手掌。 “你的思路走进了一个误区,拉蕾萨。”国王说,“你做没做过不重要。关键是,其他人认为你做过没有。就像你父亲奥柏伦亲王,你真的认为他会在与一个年迈的老人决斗中,给武器喂毒吗?” “我不知道。”拉蕾萨回答。 “我觉得不会。但多恩人都相信,奥斯蒙伯爵是死于奥柏伦亲王之手。对吧?这就是你面对的情况。就算我们能证明你不是凶手,只要伊恩丝一口咬定是你做的,你就辩解不了。” 这是一个无解之局。 小指头让徐洛体会到了波顿公爵曾带来的恐怖感。现在,拉蕾萨想的是她的罪名。而徐洛想到的,则是他已无可能,从多恩人那儿获得援军。 四万对五万。 其实劣势也没那么大。徐洛安慰自己,我真的不生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呢。正好,不用丹妮莉丝一出现就下跪喊陛下了。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谢谢培提尔公爵,让他知道什么叫残忍。 【182】瑟曦的变格战争(六) 联军抵达盛夏平原已有数日。徐洛命士兵修建起了营寨。这个举措卓有成效。铁王座的军队也抵达了几日,敌人一直在营寨外挑衅,但没有会发动进攻的迹象。 徐洛伸展身子,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从一个小岛的私生子,成长为谷地守护者、河间地总管,着实令人敬佩。现在,除了徐洛和铁王座上的托曼·拜拉席恩一世,公爵已是维斯特洛最有权势的人。他不过是轻轻拨动了弓弦,便引起轩然大波。徐洛猛然间想起,在看到杀死小玫瑰凶器时,他为何觉得熟悉。 又是一把匕首。 昔日,小指头利用匕首,欺骗凯特琳·徒利。诱使凯特琳抓走了小恶魔提利昂,这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五王之战的发生。 这么一想,小玫瑰的死,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也有几分嫌疑。 徐洛从营地中走过。 无聊的士兵们,有的盘腿坐在营帐外,打磨自己的剑。有的聚集在空地,摔跤、搏斗,打发时间。顺便一提,为了将自己和新招募的士兵区分。从北方跟随徐洛返回的风暴地士兵,称呼自己为‘北风军团’,北边归来的风暴地士兵;而把新兵们,称为‘南风军团’。 有小团体,就有矛盾。北风军团和南风军团没少发生争斗。南风军团虽人数众多,但架不住北风都是和异鬼战斗过、九死一生的老兵,每每被一顿胖揍。 迎面。 百花骑士洛拉斯朝徐洛走来。看洛拉斯·提利尔匆匆的步伐,忧郁的脸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徐洛今天已经听多了坏消息,挥手止住洛拉斯。 “走走吧。” 徐洛示意。洛拉斯没有说话,跟在国王身后。两人一同走过营寨。大门边,已有人备好了马匹。洛拉斯这才开口,问“陛下,您这是?” “去看看对面那些人。” 徐洛翻身上马,同时回答。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洛拉斯想问,但没问出口。他随后翻上另外一匹战马的背脊。大门敞开,一行十余人,鱼贯而出。 铁王座军队的营地离联军不远。他们似乎不害怕联军会袭营,只搭起了帐篷,没有修建外墙。 “你听过一句话吗,”国王回头,笑着对百花骑士说,“骄兵必败。你看看他们散乱的营地。要是没有那些鬼东西在,只需要一次骑兵的夜袭,就能击垮他们。” 可他们有,陛下。洛拉斯·提利尔无声说。 一行人驰上稍高的斜坡。 铁王座的营地响起一阵骚乱,但很快平息。他们大概想对山坡上的人动手,又觉得几条小鱼太过无趣,选择了放弃。徐洛翻身下马,站在马边,说 “现在,说说你的事情吧,洛拉斯。” “是,陛下。” 百花骑士恭敬地低头,说“高庭现在很危险,我需要带河湾地的军队,返回救援。” 沉默。 如果失去河湾地的士兵,徐洛手里,就只有风暴地军队和黄金团接近两万人。徐洛若是能用这支军队打败了君临的敌人,这场战争会被学者载入史册。 “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徐洛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陛下。 洛拉斯·提利尔脸色微红。但高庭的确非常危急。“雷蒙·比斯伯利伯爵,宣称要烧了高庭。”百花骑士说,“我必须率军回援,否则高庭会付之一炬。” 这是徐洛今天听到最坏的消息。 瑟曦的动作,比他想的还要快。维拉斯·提利尔逞强,表示自己能解决河湾地的事务。但局势走向,似乎与高庭公爵所想不同。高庭的确不是那种,适合用来防守的城堡。像风息堡,史坦尼斯在梅斯公爵的围攻下,坚守了三年之久。而高庭,只需要一把火,城堡就会沦陷大半。 “我能理解。”徐洛说。 洛拉斯低头。 “我会留一半士兵给您。” “不,不用了。你可以带走所有提利尔士兵。”国王回答,“但再给我一点时间。三天。只要三天,如果我没有摧毁下面那些家伙。你就可以带人离开,洛拉斯。如何?” “我很抱歉,陛下。” “别说这样的话。” 徐洛拍了拍百花骑士肩膀,“如果我和你面对相同的处境,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才需要感谢你没有不辞而别,给了我挣扎一下的机会。” 徐洛回头,望向盛夏厅方向。 这一下,培提尔公爵所做的事情,才显得格外令人难受。没有了多恩援军,又失去河湾地,徐洛的兵力,不足以和君临正面作战。更别说,敌人还有一批不知道什么鬼东西。 后方,是多恩边疆地的丘陵山谷地带,那一片地区已不适合作战。徐洛没办法继续后退。他必须在这里,想出解决困境的办法。 “再给我说说御林之战吧。”徐洛说。 “御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一说——” “对方的统帅是谁?” “蓝赛尔。”洛拉斯回答,“蓝赛尔·兰尼斯特。” 也就是说,不是詹姆了。 这也正常。看这建立营寨的简陋而愚蠢的方式,也不像弑君者的手笔。蓝赛尔?那个和瑟曦上床的年轻小子?瑟曦还真是把任人唯亲发挥到了极致。她要是这么对待蓝赛尔的父亲,凯冯·兰尼斯特。她的处境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七子审判的时候,蓝赛尔被百花骑士轻易击败。现在,他却在战场上报了仇。这里面多少有几分嘲讽意味。 “蓝赛尔习惯将神圣教会骑士放在中军?” “对。” 洛拉斯回答。国王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洛拉斯注意到,对方的手一直不停的开合着,像是在抓空气。徐洛翻身上马,其余人也紧随其后。一行人驰回营地。 “谷地军队的统帅是谁?” “哈罗德·哈顿。” 继承人哈利。珊莎的未婚夫?培提尔·贝里席派他来,是看重他的能力,还是想借徐洛之手杀了他?徐洛向内走着,思绪翻涌。 看上去,他是等不到龙蛋抵达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徐洛也不是完全没有获胜的机会。敌人人数虽多,但成分混杂。哈罗德·哈顿真的会听从一个小子的命令吗?混乱的指挥,往往会成为战争失利的原因。此外,那些无往不利的骑兵,真的完全无法阻挡吗?它们比异鬼还可怕? 徐洛很快走到自己的帐篷外。 拉蕾萨站在外边。看到徐洛,学士迎上来,递给徐洛一封信。徐洛接过信,又多看了拉蕾萨一眼。他不再像过去那么信任这位学士。徐洛考虑着,等山姆回来,让山姆接替拉蕾萨的事务。 打开信。 “陛下,我尽我所能,更快的给您写了这封信,希望不会太迟。我服从您的吩咐,跟在总主教身边,聆听、观察。总主教是位虔诚而自律的修士。除了长老外,我从未见过比他信仰更坚定的人。” 写信的,是梅里巴德修士。长老指的是寂静岛长老。 “我不希望这是真的。我不愿承认。我希望我的眼睛看错了。如您所说,陛下,我偶然间发现,总主教一直在和一个年轻的男孩见面。男孩瘸了腿。我甚至听到,他自称是您的兄弟。我不知道,您到底想从中得到什么,但您是对的。愿神保佑您。” 徐洛合上信,长久没有说话。 梅里巴德修士的信,证明了在君临军队中的那些怪东西,的确是异鬼。这样一来,徐洛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徐洛回过头,下令 “让全军做好准备,明日与君临开战。” 【183】盛夏平原之战(一)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从海边来,直达盛夏平原。湿润的海风,裹挟着浓郁的盐的味道,在地面席卷翻涌。天空阴沉,偶尔可见闪光流过。 “要下雨了。” 国王抬头,用手遮住眼睛,自言自语道。 “您确定,要在今天开战吗?”琼恩·克林顿问。作为一个有数十年经验的指挥官,前任的国王之手,琼恩·克林顿很清楚现在并非适合决战的时机。 “我以为,昨晚我和您说得够清楚了。” 为了说服黄金团参战,徐洛花去了半个晚上。 琼恩·克林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希望您清楚这场战争的含义,以及它的重要性,公爵。” 盛夏平原一战,将决定整个王国的走向。 胜,则兵犯君临,威胁铁王座。 败,则四散逃亡。徐洛或许还能重新组建起新的军队,与瑟曦作战。但黄金团没有后备力量。败,他们便没有退路。要让琼恩·克林顿,将宝压在一个他还不熟悉的人身上,他又怎么能放心。尤其是,琼恩·克林顿没从徐洛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不安。 “放心吧,琼恩大人。我很清楚。” 这一战输了,瑟曦面临的危局就会完全瓦解。提利尔、马泰尔、黄金团,乃至北境,四面八方的包夹,会顷刻毁于一旦。而与瑟曦绑定在一起的布兰,便可以轻易的将自己的力量,渗透进维斯特洛一半的土地。这一战,琼恩·克林顿输不起,徐洛也输不起。 如战前预料,蓝赛尔·兰尼斯特将他的骑兵,放置在了中军。 这是有悖常理的,因为骑兵优越的机动性,可以为指挥官更多可能。所以大部分将领,会将骑兵放在侧翼。 另一方面,骑兵冲击步兵方阵,也不是理想的战术。蓝赛尔或许有几分多斯拉克血统,才会这么做。 骑兵被安置在中军,一旦两翼合拢,骑兵们便没有去处。蓝赛尔大概是相信,他的骑兵可以击溃一切,所以无所畏惧。毕竟中军溃败,几乎等同战斗溃败。骑兵中置的做法,会让蓝赛尔更快的获取胜利。 那就看看吧。 徐洛不可置否地笑笑,说“我听说,没有人能利用一种方法取得两次成功。蓝赛尔·兰尼斯特,似乎觉得他可以赢得第三次。” 琼恩·克林顿没有搭话。他笑不出来。 雨开始飘落。 淅淅沥沥,但战场上精神紧绷的士兵们,完全感觉不到。 徐洛伸手,看着雨水逐渐润湿手掌。他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镇定。他们的劣势很大,兵力、训练程度、装备,乃至军队的精锐,都有差距。但他必须镇定点。 “是时候了。” 徐洛轻声低语。 冲锋的号角声响起,悠长连绵,来回响动。 与蓝赛尔·兰尼斯特相似,徐洛也做了一件不合常规的事情。他将自己的步兵方阵,集结得比正常情况要贴近敌人。 为了双方都有足够的冲锋空间,也为了不会很早被敌人的箭矢射到。战场的布阵,双方通常会默认留出足够的空间。但徐洛将这个距离缩短了。 听到号角声,位于中军的北风军团率先发起进攻。 稀稀落落,零零散散的人群,如蚂蚁般朝敌人的方阵冲去。徐洛会优先发动进攻,是蓝赛尔意料之外的。很快,铁王座的军队做出回应。密集的箭矢,混合着雨点,落入北风军团之中。 “冲锋!——” 破盾者梭伦厉声咆哮,向后方的士兵招手。 箭矢如雨,从他身旁掠过,他像完全没有感觉到。 士兵不断倒下,但这是必定要付出的代价。事实上,徐洛拉近冲锋距离,还减少了这部分损失。但梭伦很清楚,真正的残酷的战斗,是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 敌人的骑兵动了。 地动山摇。 黑色的骑兵如黑色潮流,朝北风军团涌来。饶是北风军团与异鬼交战数次,心中也不禁升起恐惧。这种恐惧是生理的,而非心理的。就像站在万丈高空,朝下俯视,最勇敢的人,也会觉得头皮发麻。见到黑压压的钢铁骑兵朝自己冲来,很少有人能谈笑如素。 “立矛!” 破盾者高声命令。 在不知不觉间,发起冲锋的士兵逐渐停下,分成四排。他们中留着一段间距,依次排开。敌人的箭矢仍在密集下落。但北风军团已不再前进一步,停留在原地,迎接着雨水和箭矢的洗礼。 轰 黑色骑兵径直撞穿第一列步兵阵。异鬼骑士们,挥动着铁剑,肆意杀戮。它们很快彻底撕碎了敌人的第一层防御,朝第二层冲去。空气中,响起异鬼骑士非人的狞笑。这些胆敢朝它们发起冲锋步兵,现在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破盾者梭伦一跃躲过敌人的攻击。和异鬼战斗多年的梭伦,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与异鬼抗衡。他就地一滚,躲开敌人挥动的长矛,反手精准的刺入敌人的胳肢窝。 下一刻。 敌人的铠甲就像失去水的船,瞬间土崩瓦解,从中垮掉。 果然,是异鬼啊。 破盾者抹掉脸上的血和水,嘴里格外苦涩。杀死一个敌人,并没有让他感到庆幸。因为战场上,还有成百上千这样的敌人。而很少有士兵,能够像他一样,杀死其中一个。这些全副板甲的敌人,就算只是普通人,也绝不是步兵能够对付的。更何况,它们不畏死亡,不知痛苦。 要想杀死其中一个,需要耗尽一个人一生的幸运。 黑色骑兵们肆意妄为,毫无阻碍地撕碎北风军团的第一层防御,第二层防御,第三层防御,第四层防御,轰然撞上国王的中军。 这时,它们突然心生疑惑。 为什么,这些步兵还没有溃败。按照苦桥和御林的战斗节奏,它们应该开始追杀敌人了。还有一个问题,他们冲过的地方,活下来的步兵,为何那么多? 这些没脑子的魔法生物,一时想不明白。它们的主人,则是不了解。如果蛮力足以撕碎一切,那成为国王的就该是格雷果·魔山。 “该我们了。” 百花骑士取过头盔。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伊耿。“小心点,殿下。”百花骑士善意提醒。他不明白,为什么伊耿·坦格利安一定要参加战斗。 国王应该和士兵一同奋战? 徐洛没办法,只能将伊耿王子,安置在了这次战斗,应该是最安全的左翼骑兵之中。但战场这种地方,谁也无法保证伊耿一定能活下来。 “照顾好你自己吧,小百花。” 伊耿脸色铁青。不过,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紧张。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颤抖,从侍从手中接过头盔,戴上。头盔遮蔽了一切,这让伊耿不那么害怕。 洛拉斯·提利尔没有多说,也拉下自己的面甲。 “呜呜呜——” 冲锋的号角声响起。 洛拉斯夹紧骑枪,闭上眼,默默祈祷。他觉得,都是因为他要离开,才迫使国王选择在这时开战。如果这次战斗失利,他无法原谅自己。 ‘驾’ 百花骑士一夹马刺,战马冲出。提利尔、黄金团、风暴地的骑兵在他的引领下,快速奔驰,在战场上掀起阵阵尘沙。因为雨水湿润了泥土,沙尘看上去格外凝重,厚实。 国王的骑兵轰然撞上异鬼骑兵。 在他们强悍无比的冲击力面前,异鬼骑兵纷纷落马。如果是正常的板甲骑士,他们不会被利刃所伤。但就这一下撞击的破坏力,就足以撕碎他们的内脏。而接下来的落马,则会摔断他们的脖子。 但异鬼骑兵落马后,大大咧咧又站了起来,继续朝着自己的敌人发起攻击。国王的骑兵陆续从它们身边驰过,这些家伙就像没看到对方一样,完全无视了骑士们的进攻,只把注意力放在北风军团上。 因为只有击溃北风军团,才能获得胜利。不然,就算它们杀光骑兵也没用。这些家伙的思维格外的简洁。 “举盾!举盾!举盾!” 负责指挥中军的比兹伯利伯爵高声命令。胖胖的伯爵声音细细的,在热血四溅的战场上,听上去有几分滑稽。北风军团服从的立起手中长盾。 这一次,不再是史塔克家族雨滴形的盾牌,而是拜拉席恩家族的方型尖盾。 一面面盾牌,组成盾墙,拦住异鬼骑兵的去路。 落地的异鬼骑兵们,依旧看不出慌乱。它们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到盾牌边。举剑,劈砍。幸好它们没用自己的魔法冰剑,否则这一剑能将北风军团的士兵连人带盾砍成两半。但就算是铁剑,巨大的力量摧残下,北风军团的阵线仍瞬间出现漏洞。 哀嚎声四起。 不少士兵直接骨折。他们无法置信地拖着残肢退后后方,剧烈的痛苦几乎令人眩晕。 “举盾!举盾!举盾!” 比兹伯利伯爵再次高声喊。 第二排的北风军团士兵随即顶上,弥补了漏洞。 【184】盛夏平原之战(二) 一直密切注意着战场的琼恩·克林顿伯爵,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伯爵扭头看向上方眉头紧皱的国王,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句不愧是北境之剑啊!利用战术设置,来弥补军队的差距。这种事情,想一想很容易,但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人。 从一开始,蓝赛尔选择坐视北风军团的步兵前置结阵,他便落入了下风。 瑟曦的表弟,大概真心以为,他的异鬼骑兵能刺穿一切。但还未失败过的蓝赛尔,没想明白一件事情。异鬼骑兵的冲击力,是靠马匹的高速来完成的。是因为战马的速度,重装骑士们才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下马的骑士,不见得比步兵厉害多少。但上马的骑兵,是步兵绝对无法比拟的存在。 而徐洛从一开始,就遏制了这一切的发生。 兰尼斯特骑兵所使用的的矮种马,能够长途奔袭,需要的粮草也没那么精细。但它们也有一个弱点。就是冲击力不如河湾地的战马。它们提起速度所需的时间和距离,以及最后的奔跑速度,都要劣于河湾地和风暴地的骑兵。 蓝赛尔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他直接命骑兵发动冲锋,以为能像前两次一样,轻易击溃敌人。但异鬼骑兵的冲锋,却被北风军团拦了下来。 异鬼骑兵一次又一次试图提速,但一次又一次撞上新的阻碍。 国王用士兵的性命,去交换敌人的速度。从目前来看,他的战略是成功的。那些所向披靡的异鬼骑兵,没能击垮北风军团。但百花骑士的骑兵,却撕开了兰尼斯特的左翼。 琼恩·克林顿注意到,蓝赛尔试图将右翼的步兵,向着前方推进,从侧方进攻联军的左翼。但这时,骑兵的机动性便凸显出来。 步兵的速度,又如何比得上百花骑士所率领的国王骑兵? “这是什么怪物?” 看到局势逐渐走向崩溃,蓝赛尔·兰尼斯特不禁失声。他不明白,有战士的庇佑,他们为何没能快速击败对手,反而隐隐陷入劣势。蓝赛尔回忆了自己的所有安排,他确信这次会战,与苦桥之战、御林之战的举措完全一致。在苦桥之战时,蓝赛尔还会迟疑,担忧自己能不能击败对手。但现在,他无比确信自己是对的。 而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蓝赛尔左顾右盼,无法理解。身为凯冯·兰尼斯特的儿子,蓝赛尔跟随父亲一同参与过许多次战争,他并非对军事一无所知。但他没办法理解眼前的情况。步兵前置,人形栅栏,骑兵侧击……只有对骑兵的侧击,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如果任由局势这样走下去,他一定会失败的。 蓝赛尔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命令右翼的步兵朝敌人后方侧翼迂回。在这时,骑兵相比步兵的优越性便体现出来。百花骑士所率领的骑兵,撕碎了铁王座军队的左翼,又冲垮了他们的右翼。现在,只有中军的神圣教会骑士与兰尼斯特步兵,还能坚挺地保持阵型。 蓝赛尔几乎不敢直视战场。 他又变回了那个需要父亲照顾的孩子。他一脸仓皇地朝四周张望,心中默默向天父、老妪、少女、战士、铁匠……他所信仰的七神一一祈祷。 ‘神只眷顾自己付出努力的人,孩子。’蓝赛尔耳边回想起总主教大麻雀的声音。 蓝赛尔不敢去想。一想到战败回归君临,要面对总主教失望的眼神,他的心便瞬间碎裂。“不!——一定还有办法!神不会抛弃我们!” 蓝赛尔无声喊着,朝四周张望。 他在看什么呢? 蓝赛尔身旁的人,心中只有困惑。他们跟随着统帅的目光,扫过战场。百花骑士如耀眼的金玫瑰,在战场中驰骋。密集的人群,也无法遮盖他的勇武和光辉。神圣教会骑士们改为步战,艰难的朝前推进。没人怀疑他们能击溃对手。但需要多久?在那之前,敌人的骑兵,一定已经撕裂他们的军队。 他们的目光跟着统帅看向战场外侧。 雨势越来越大,迷离了他们的眼神。没人敢伸手去擦脸上的雨水,他们只能拼命眨着眼睛,让自己的眼前保持明亮。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雨幕之中,一队骑兵行来。 幻觉? 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明显。轰鸣的马蹄声,踏碎大地。他们高高举着手中的旗帜,比斯伯利家族的三个蜂巢、佛索威家族的绿苹果、甚至还有佛雷家族的双塔旗帜。旗帜在雨幕中烈烈,飞舞飘扬。 蓝赛尔脸色由忧转喜。 因为非常在意这次战役,表姐瑟曦向蓝赛尔承诺了一支援军。现在,他们终于赶到了。一支新的骑兵加入,会扭转蓝赛尔的颓势。哪怕援军只是稳住战局,有神圣教会骑士在,他们一样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对面。 初见骑兵的徐洛,困惑不解。失去多恩后,他自然没有任何援军。这支军队只可能来自君临。但他们从何而来?徐洛早已派了人,堵截在多恩人的必经之路上。一支大军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越过他所设置的关隘。等看到对方的旗帜后,国王撇下嘴角。 河湾地叛军。 我以为他们在高庭。徐洛不着痕迹地按住剑柄。难道维拉斯又背叛了同盟,投向了君临?所以维拉斯才想着,召回弟弟洛拉斯。 这种设想令人不安。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雨幕太密集,很难判断对方的兵力。但敌人有骑兵,这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会弥补蓝赛尔骑兵的缺失。这真是令人尴尬的意外。 “让后备军上吧。”徐洛自言自语般命令。 令旗挥舞。 一直停留在后方的后备军队转向,迎向赶赴战场的河湾地叛军。很快,他们就能听到敌人狂妄的呼啸与呐喊。提利尔步兵们举着盾,缓缓朝敌人靠近。但叛军骑兵没有冲击他们的意思。在黑瓦德的率领下,骑兵径直绕过了联军步兵,冲向弓箭手所在的方向。 弓箭手在骑兵面前,脆弱得就像狼群面前的羔羊。 叛军骑兵轻易地撕碎了他们。 没有徐洛的命令,琼恩·克林顿伯爵已动身前往战场。伯爵很清楚的明白,局势转向了对他们不利的方向。但就像押上了所有筹码的赌徒,琼恩·克林顿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暗自祈祷诸神庇佑。 现在,他能祈祷的,就是徐洛还有后手。 “稳住!”金树罗宛在战场奔驰,“稳住!不要乱!” “黄金团听令!向敌人前进!” 琼恩·克林顿高声喝令。在他的指挥下,黄金团逐渐分成三组,形成三道人墙,拦在潘军骑兵的必经之路上。这种手法与徐洛如出一辙,但效果…… 黑瓦德所率领的河湾地骑兵,借助他们凶猛的冲击力,轻易撕碎了联军的防线。 黑瓦德老练的战场经验,给了他足够的判断力。黑瓦德甚至没有动脑子想,便率领骑兵掉头,重新提升速度。潘军骑兵再一次冲向黄金团的第二道人墙。 黄金团直接崩溃了。 佣兵果然还是靠不住。他们没有国王步兵那般坚韧的意志。也难怪,他们在面对异鬼骑兵时,会一触即溃。溃败的逃兵不要命地向后逃跑,撞上自己的阵列。第三道防线随即溃散。 “稳住!”琼恩·克林顿拔剑在手,“撤退者,杀无赦!” 黄金团不仅是佣兵团。创建这个佣兵团的,是当年黑火叛乱战败的坦格利安,‘寒铁’伊葛·河文。这让黄金团在某种意义上,像是坦格利安家的私军。 但残酷,无法阻止溃败。 百花骑士率领骑兵从另一侧赶来,与叛军骑兵交错。这暂时性的阻止了黄金团的溃败。但这就像用泥土堵塞溃烂的堤坝一样,治标不治本。 该怎么办? 这是徐洛面对过,最轻松,也最危险的一次战役。敌人的兵力,已经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更别说,他们还有异鬼骑兵。徐洛原本设计用来对付异鬼骑兵的方法,也用不上了。这场战役,失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徐洛不得不吞下这个苦果。 就像在血骨山面对血鸦公爵一样。如果失败了,他只能及时止损,才有下一次翻身的机会。要下令撤退吗。一旦撤退,会因敌人的追击损失士兵是必然的。 不,也许还有机会。 敌人的右翼已经溃败,但联军的阵型仍维持着表面上的平稳。如果能够更快的迫使河间地士兵撤出战场,谷地也无法继续作战——这也许是目前唯一的胜机。 徐洛抽出暗黑仆从。 借助这把剑,以及这场雨,徐洛或许有机会,对敌人造成足够的打击。他无法彻底地杀伤敌军,但只要能让他们因恐惧溃败,就还有胜算。 徐洛驱马驰下矮坡。 也就在这时,又一支军队出现在战场边缘。对方所持的烈日长枪旗,在阴雨天中,格外刺眼——是多恩的军队。 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 照亮国王阴沉的脸色。这支军队的出现,彻底击垮了徐洛的心理防线。他的脑子里有些混乱。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不应该的。多恩人不该能出现在这里。 但眼前所见,并非幻影。 徐洛仰头,长长出了一口浊气。或许,神也不想我赢得这场战争吧。这个世界真的那么眷顾瑟曦吗?徐洛知道自己该下令撤退了,但他说不出口。 【185】盛夏平原之战(三) “援军!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战场上欣喜的喊声,唤回国王的思绪。 因为喊声非常接近,徐洛能轻易判断,是他手下的士兵在喊。徐洛困惑地四下张望。混乱之中,他一眼看到飘扬的冰原狼旗。 并不是瓦迩公主所织的飞翔的冰原狼,而是史塔克家族的怒吼冰原狼。 抵达战场的多恩军队,除了举着马泰尔家族的长枪烈日,佛勒家族的天蓝色鹰隼以外,还举着史塔克家族的旗帜、冰原狼旗。 徐洛眨巴着眼睛,无法理解眼前一幕。 下一刻,多恩骑兵中,一行十余骑离开队伍,驰向徐洛。领头之人格外耀眼,是多恩公主,亚莲恩·马泰尔。 看到亚莲恩公主,徐洛的目光也柔和下来。这说明,这支军队的确是来支援他的。考虑到马泰尔和兰尼斯特不死不休的仇恨,至少他们不是来援助君临的就对了。 这天,亚莲恩公主穿了一身嫩黄色外袍,如绽放的迎春花般柔媚。雨水洗去了她脸上的粉黛,露出微带雀斑的鼻子和脸颊。这让亚莲恩看上去不如往日精致细腻,却更加真实亲近。 亚莲恩朝驰到徐洛近前,展颜一笑。 “怎么,看到我不高兴吗,陛下?” “不。” 只是太惊讶。徐洛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说。“您怎么——会在这儿呢,公主?” “我可是毫无停歇,连日奔袭,才能及时赶到。怎么样,感谢我吧?你要知道,我可放着伊恩丝那婊子没管,先来了这儿。” “当然,公主。感谢您的救援。” “你打算怎么感谢呢?” 亚莲恩笑意盈盈。徐洛脸色微红。亚莲恩像是很高兴看到徐洛吃瘪。她吃吃笑起来,“瞧您。我还没说要什么,您就像被割了一块肉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北境永不遗忘,公主。”徐洛说,“我不会忘记您今日的恩惠。” 有了多恩的援助,兰尼斯特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右翼,彻底溃散。谷地和河间地士兵,朝战场外逃跑。兰尼斯特的中军因此受到影响,也产生动摇。多恩的援军,要远多于河湾地叛军。这让战局的走向变得乏味。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一场战役已经结束。 亚莲恩抹掉脸上的雨水,说“高庭受到叛军的威胁,维拉斯·提利尔不得不召回驻守在亲王隘口的河湾地军队。我们才得以离开亲王隘口,前来支援您。这个回答让您满意吗?” 徐洛明白亚莲恩言下之意,尴尬笑笑。 从亲王隘口到盛夏平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亚莲恩是想表明,她并非故意等到河湾地军队进入战场才出现。事实上,徐洛的确想过,多恩故意放过河湾地叛军,然后以援军之姿出现。 这场战役是胜利了,但最后的胜者,不是徐洛,而是道朗·马泰尔秦王。 亲王不用牺牲一百个多恩人,便站到了胜者这边,还额外的得到了徐洛的承诺。以后,道朗亲王可以利用这个承诺,做很多事情。双方都很明白,徐洛必须兑现他的诺言。如果徐洛对道朗亲王的帮助视若罔闻,维斯特洛就不会再有人愿意帮他。这是默认的游戏规则。 铁王座的军队彻底溃逃。 提利尔骑兵和多恩骑兵追了上去。留在战场上的,是步行的异鬼骑兵和联军步兵。正常情况下,异鬼的速度和常人相同,甚至还快一点。因为他们不会疲倦。但穿上厚重板甲的异鬼,非常笨拙。它们离开战马的缺陷,这时才彻底显露出来。它们尝试着逃跑,但完全跑不过人族步兵。 徐洛预先准备的东西,这才派上用场。 如果是人族板甲骑士,步兵们通常会等他力竭,无法动弹,再上前掀开面甲,杀死敌人。但异鬼不会力竭。徐洛的做法是让士兵用绳子,套住异鬼,将之拖倒。用长戟挑开它们的面甲,杀死异鬼。现在,战场上至少有四万步兵,而异鬼骑兵只有不到一千。这个数量上的差距,会弥补很多缺陷。 结束盛夏平原之战后,洛拉斯·提利尔,带着部分提利尔士兵返回救援高庭。佛勒伯爵率领多恩士兵,前往骨道迎击伊恩丝的伊伦伍德军。而亚莲恩·马泰尔公主,则和黄金团待在一起。因为等攻陷君临,便是他们分割兰尼斯特与河间地的时间。 失去了这支溃败的军队,君临已几无守备力量。琼恩·克林顿伯爵率领黄金团,连夜赶赴君临。 … 红堡。 瑟曦一步一步,走上铁王座。落日的阴影透过华美的玻璃窗,落到地上,拉长了太后的身影。瑟曦背对着下方的科本,看不到脸色,但毋庸置疑,她一定愤怒而不甘。这位七国的太后、西境之光、全境守护者,早已步入中年,但穿上华服,看上去依旧美艳异常。这张美丽的脸蛋上,扭曲的表情一定格外让人愉悦。 大厅之外,不时传来的响声,唤回瑟曦的思绪。那是仆人们,在为逃离君临打包行李。瑟曦回过头来,脸色依旧高贵傲慢。 “蓝赛尔呢,他回来了吗?”太后问道。 “还没有,陛下。” 科本学士深深地低下头,不敢与瑟曦的视线交错。 这个废物。瑟曦在心中暗骂。他让这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瑟曦的胸口起伏着,她无法理解,蓝赛尔为何在拥有神圣教会骑士这样强大武力的情形下,竟然还输给了北境的叛徒。 瑟曦坐下。 铁王座割伤她的手。鲜血顺着瑟曦的手向下滴,疼痛令她更加愤怒。‘国王不该坐得舒服。’伊耿·坦格利安的魂魄在红堡中低语。 让伊耿见鬼去吧! 瑟曦无声咒骂。她随手用衣服将伤口包起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从送杀害玛格丽的凶手到高庭,挑拨高庭与多恩的关系。召集高庭骑士,反对提利尔家族。再到依靠神圣教会骑士,击败提利尔、黄金团的军队。一切都朝着胜利的方向行进。但那个家伙的出现,摧毁了这一切。想到这一点,瑟曦的心情就难以平复。 “科本!”太后喊。 “在。” 科本学士低头。 “君临还有多少野火?” 科本学士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他从瑟曦的话里,品出了不令人愉悦的意味。“没有多少了,陛下。”学士回答。 “没有多少,是多少?” “这……我也不清楚……” “废物!” 瑟曦陡然拔高声调。“这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要你们这些废物来,有何用!如果我是个男人,我就亲自上战场,解决那个叛徒了!” 我听说,亚莲恩公主也亲自出现在战场上,陛下。科本学士无声的说。他搞不明白,是否能上战场,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瑟曦又恼怒地骂了几句,等她平息下来。瑟曦闭着眼睛,虚弱地问 “告诉我,科本。我们拥有的野火,能烧毁君临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就去换一个知道的人来。至于你,我想总主教很乐意和你谈谈。” 科本学士打了个冷颤。 教会比学城还反对科本的活体研究。身体发肤,受之于神,凡人又怎么能随意地处置它呢? “陛下——”科本迟疑了许久,说,“小恶魔提利昂在黑水河之战,消耗了太多野火。剩下的,恐怕不足以毁掉君临。但如果处置得当,也能够造成巨大的破坏。” 太后勾起嘴角,露出轻蔑又残忍的笑意。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科本学士。我希望当我再次回归君临的时候,我不会看到令人厌恶的贝勒大教堂和跳蚤街。我的意思,够明白吗?” “当……当……当然,陛下——” 科本学士回答。但他心中其实困惑不解。科本学士以为,他们和教团是盟友。但瑟曦似乎并未忘记,总主教给她带来的屈辱。 等一切准备停当后,七国的太后带着她的宝贝儿子,托曼·拜拉席恩一世,以及国王的猫咪,乘上马车。在金袍子和兰尼斯特士兵的护卫下,朝西境奔去。 【186】君临的沦陷 科本学士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 得知君临将要沦陷的消息,平民疯狂起来。街上到处都能看到暴行。打砸店铺、杀人、强暴,各种暴行在君临城随处可见。街道上一片混乱,满是碎屑和尸体。科本学士小心的避开君临暴民,进入储存野火的地方,炼金术士的秘密大厅。这个大厅位于维桑妮亚丘陵之下。 野火是一种炼金术士们研究出的科学产物。它的显著特性是,燃烧剧烈。野火不会轻易被扑灭,甚至在水中,它也能剧烈燃烧。 疯王伊里斯曾试图利用野火毁掉君临,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杀死他,并阻止了这场可怕的灾难。 科本学士步入地下。 炼金术士哈林等候许久。哈林恭敬地朝科本学士行礼,露出谄媚的笑容。他似乎觉得,能从科本学士这里得到好处。 “野火呢,准备好了吗?”科本学士问。 “早就准备好了,大人。” 哈林引着科本走入储藏野火的地方。因为野火易燃的特性,储存方式非常小心谨慎。科本站在门边,便能看到一个个粗糙的陶胚罐子。野火便放在罐子里。 “大人,您准备拿这些野火来做什么呢?”哈林问。哈林打算在听科本学士说完后,拍上一阵马屁,说些‘您的计划真好、一定能击溃敌人’之类的话。但科本学士只是冷冷回答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很快,留在城中的金袍子陆续进入炼金术士的秘密大厅。这些士兵按照科本学士的吩咐,将装着野火的陶罐,安置到贝勒大教堂、跳蚤窝、雷妮丝丘陵、钢铁街等各个地方。 科本才不关心君临人的死活。他只希望,瑟曦的落败,不要影响到他的研究。现在,科本已经能制造出关节灵活的尸鬼战士。像劳勃·斯壮那样,被人放倒后,便无法动弹的情形,科本决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后方响起一阵脚步声。 很轻、很慢,像是个女人。 科本回过头,入口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胖胖的家伙。空气中弥散着香水和脂粉的味道。这味道比瑟曦身上的,还要浓上一百倍。科本学士皱起眉头。 “你是谁?”炼金术士哈林厉声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能来的吗?” “咯咯咯。咯咯咯。” 入口处的人笑起来,声音似男非女,令人困惑。听到这笑声,哈林不禁颤抖了一下,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从遥远东方来的恶鬼。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哈林的语气没那么强硬了。 ‘嗖!——’ 回答他的,是一支箭矢。 这么近的距离,早已上好弦的弩箭,直接贯穿了炼金术士的身体,将之钉在墙上。入口处的人这才缓步走进地洞。地洞中的火光照亮他的脸。 科本学士脸颊动了动,困惑而不安。 “瓦里斯大人?” “您竟然认识我,真是不胜荣幸。”瓦里斯抚摸着他的手弩,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科本注意到,手弩中没有箭矢。像弩这种东西,上箭是非常麻烦的,这让科本稍微安心一点。 “您为什么在这儿?”科本问。 “这个问题,不该我来问您吗?” “我不明白。” “瑟曦,想让你炸掉君临?”瓦里斯的语气透着困惑,“君临又不是兰尼斯特的领地,她为什么认为自己有权利处置这座城市呢?她难道还没明白,这座伟大的城市,应该属于国王吗?” “国王?” 科本学士注意到瓦里斯的话。哪一个? “伊耿·坦格利安六世陛下。”瓦里斯尊敬地说。 科本不可置否地笑了几声。 “那您打算怎么阻止我?” “阻止您?——”瓦里斯说,“这还不容易吗?杀了您,就没有人能够执行瑟曦的命令了。” “但是,大人。你没有弩箭了。” “唔。” 瓦里斯轻轻哼了一声。他摩擦着自己的手指,视线垂向地面。入口处,几个孩子蜂拥而入。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上好箭的手弩。 “现在呢?”瓦里斯问。 科本没有说话。他朝两侧看去。入口并非唯一的出口。还有另外一条通道,科本没有走过。但现在,他或许必须从那个通道离开了。 科本朝通道跑去。 嗖。 嗖。 嗖。 一连数支箭矢,贯穿科本学士的身体,将之击倒在地。 瓦里斯长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事情。他可不想,小伊耿进入君临时,看到的是一座废墟。也就在这时,科本学士突然又爬起来,朝上方逃去。 瓦里斯眨眨眼,没明白眼前的这一幕。 如果是正常人,这几支箭矢,足以让他死上好几次。以科本学士年迈衰老的身体,怎么可能能抗下来?有意思。瓦里斯摸着自己的指节,耸耸肩,原路返回。几个孩子,越过他朝科本追去。 … 结束盛夏平原之战后,徐洛没有和黄金团一同进攻君临。这意味着,他会失去极大的荣耀。如果说,国王有梦想,那大概是带着军队进入君临。 徐洛抵达风息堡后,乘坐戴佛斯·席渥斯爵士的船队,前往暮谷城。 他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就是拦住离开君临的总主教大麻雀。如果能顺带拦下布兰·史塔克,那真是神的眷顾。 母猪角。 这是从君临去往赫伦堡的必经之路。梅里巴德修士提前写信,告知了徐洛教会的路线。 这里只有一座狭窄的碉堡。像这样的建筑,如果出现在八百年前,徐洛会觉得比较正常。对于今日的维斯特洛,这座城堡太过简陋。五王之战期间,它曾遭受兰尼斯特和史塔克家族的双重袭击。母猪角的城主,是老当益壮的骑士罗杰·霍格。这位老骑士胡须斑白,但透过他单薄的衣衫,隐隐能看到隆起的肌肉。 碉堡内。 徐洛将龙蛋放在双腿之间,若有所思地望着屋顶。 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照在龙蛋上,分散成碧蓝、淡绿、赭红等多种色彩,格外美丽。据说,龙蛋在狭海彼岸,能换回让一个人度过一生的财富,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但捧着龙蛋的徐洛,心中浮现的两个字,不是珍贵,而是危险。 若是寻常生物,蛋变作化石,怎么可能还能孵出来。而龙蛋可以。丹妮莉丝已经证明过,变成化石的龙蛋也是能得到魔龙的。 然后再一联想邪神、献祭、魔法,徐洛的心情就变得很不愉快。 徐洛一直想得到魔龙。但现在,他掌握了要孵化魔龙的完整流程。他却迟疑了。万事皆有代价。孵化魔龙的代价,很可能是他付不起的。 塔楼外传来打斗的声音。 罗杰·霍格爵士动了动,不安地朝下方望。像是能透过墙壁,看到下方的场景一样。 “不用担心,爵士。”国王安慰,“我的士兵不可能输给教会的人。” 对于国王士兵的强悍,罗杰·霍格已经见识过了。半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母猪角就沦陷了。联想到在卡史塔克家族的进攻下,罗杰·霍格仍坚持了半天时间,年迈的骑士就觉得不快。 我真的老了吗?罗杰·霍格疑虑。 罗杰·霍格担心的,当然不是国王的士兵。他担心的,是被伏击的教会的人。就像任何一个骑士一样,罗杰·霍格同样是七神信仰。 我以天父之名,命你公正。我以圣母之名,命你维护无辜之人。 年老的人,信仰总是会更加虔诚。一想到教会的人,在他的领地上惨遭杀戮,罗杰·霍格就越发不安。 “仁慈,陛下!”罗杰·霍格祈求。 “当然,我向您保证。除了教会的人,一个人都不会死。” 下方打斗声渐息。 徐洛起身,将龙蛋交给卡蒂娜,走下碉堡。外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如徐洛所言,都是教会的七芒星战士。另一侧,几个修士被强压着,跪在地上。 徐洛走向修士。 “以战士之名,我命你勇敢。修士,告诉我,你的名字。” “雷纳德,伪王。” 修士抬头,冷淡地看了徐洛一眼。雷纳德修士长得胖胖的,一脸慈祥。因为教会会祝福维斯特洛的国王,表示七神赐予国王统治权。所以,对修士而言,托曼·拜拉席恩一世以外的,都是伪王。徐洛有些钦佩雷纳德的勇气。如果不是知道这位修士兄弟常年违反戒律,光顾妓院,徐洛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正直的修士。 “大主教,竟然是您吗,难以置信。”徐洛故作惊讶说,他从理查德·霍普爵士手中接过长剑,放在雷纳德肩膀上,就像在册封修士为骑士。“以天父之名,我命你诚实。雷纳德兄弟,现在告诉我,总主教在哪儿?” “赫伦堡,伪王。” 雷纳德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去妓院被总主教大麻雀抓住后,多次羞辱。雷纳德大概比徐洛更讨厌大麻雀。 徐洛脸上的笑意僵住。 赫伦堡? 大麻雀已经到了赫伦堡? 这意味着,梅里巴德兄弟的讯息,出了差错。我该更谨慎一点的。徐洛告诉自己。可君临前往赫伦堡,那么多条路,徐洛没有河间地的控制权,他也封锁不住。更何况,总主教大麻雀,还特地派出雷纳德,带人伪装欺骗他。 有些头痛。 徐洛这时候,心中想起的人,不是布兰、也不是大麻雀,而是瑟曦·兰尼斯特。这个婊子,将赫伦堡赐给教会,真是一步好棋。 赫伦堡只是一座被诅咒的废墟,凡是赫伦堡的主人,都不得好死。瑟曦用这座废墟,换取教会对她的支持,无疑是大赚特赚的买卖。 但现在,徐洛却要为她的愚蠢买账了。 不是说,赫伦堡是废墟,就很容易攻下的。赫伦堡是维斯特洛最大的城堡,它的城墙只比长城薄,里面修建的房间能给巨人居住。 仅凭徐洛手中的一万士兵,无法攻陷赫伦堡。 “很好,雷纳德兄弟,你成功给自己赚得了活下去的机会。回答我下一个问题,你就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雷纳德怀疑地看向国王。 “什么?” “和总主教同行的,有没有一个腿部残疾的男孩?” 如果布兰没和大麻雀在一起,徐洛就不打算去进攻赫伦堡了。那纯属自找不快。除非有一条龙,否则徐洛没有攻下赫伦堡的可能。听到这个问题,雷纳德修士勾起嘴角 “您是说,您的弟弟吗?陛下。” 雷纳德修士的敬称,听上去总有几分嘲讽意味。“当然,他一直和总主教待在一起,形影不离。我都快怀疑他是总主教的私生子了。” 徐洛缓缓地合上眼睛。 命运总是会挑选一些让你难受的事情。这么说,布兰真的在赫伦堡咯?情况还能更糟糕一点吗? 【187】赫伦堡之围(一) 离开母猪角,沿着国王大道北上,不日便能抵达赫伦堡。 徐洛命令士兵砍伐掉城堡外的树木,建造栅栏将赫伦堡包围起来,以隔断赫伦堡与外界的联系,切断城堡的补给。徐洛很清楚,赫伦堡坐拥河间地平原,土地肥沃富饶,不会缺少食物储备。但这是他唯二能做的事情。就算是被维斯特洛人称为‘战神’的戴蒙亲王莅临,面对攻城战也无计可施。 除此之外,工匠开始建造投石机、攻城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做好长期进攻的准备。瑟曦逃离君临后,维斯特洛几已安定。徐洛需要担心的,只有来自河间地的佛雷家族,以及谷地的侵扰。但这两支力量,不见得愿为教会出兵。 这一天,总主教大麻雀依旧穿着他那身灰色的粗麻布衣。南方的天气已经逐渐寒冷,徐洛都穿上了北境带来的衣服。但总主教似乎丝毫没受天气影响。徐洛不由得想到了梅丽珊卓女士。难道信仰,真的可以帮助人抵御寒冷? 徐洛驱马靠近木栅栏,接近上方的总主教。两人都没有先行开口。总主教静默矗立,就像一尊风雪中的雕像,冷漠而苦寒。 “琼恩公爵。” 最后是总主教先行打破沉寂,“你相信神意吗?” 徐洛问“什么神意?” “你兜兜转转一大圈,从北境到龙石岛、从龙石岛到风暴地,又从风暴地到这里,赫伦堡。这一切,都是神冥冥中的安排。” 徐洛抿嘴,不可置否地大笑。徐洛很清楚,他行动的目的。我的欲望是神安置在我的心底的吗?徐洛想着。他打断总主教接下来的话,说 “别说废话了,总主教。如果有必要,我愿意信仰你的七神。但现在,明智一点,把布兰交给我。不然城破之后,我们就只能看看,你的神会不会来救你了。” 大麻雀的目光挪向两侧。 教会的七芒星战士冷漠地站在城垛旁,手持长弓、铁剑,随时迎接国王军的攻城。 “就凭您这些士兵吗,公爵。”总主教再次看向徐洛,“虽然我不懂战争。但从常理来讲,要想攻破这样一座坚城,仅靠您这些士兵,恐怕不够吧?” “是吗。” 徐洛勒住胯下不安的战马,“我劝您考虑好。身为最接近七神的仆人,您真的愿意看到你身旁的人,为了你无谓的目的而死吗?” “您不也是吗?”总主教合拢双手,面目慈祥,“就算能攻破赫伦堡,您手下的士兵又会死伤多少?乘战事还未起,您还有机会,放下武器,重归神的怀抱。只要您放下武器,走进城中,我保证您的安全。我代表七神原谅你的罪孽,赐予您祝福。” 如果是其他维斯特洛领主,担心死后的灵魂处境,大麻雀的话还会有些作用。但徐洛是北境人,北境的信仰是旧神,他完全感受不到大麻雀带来的威胁。 “布兰,大麻雀!交出布兰,我的军队就会立刻离开赫伦堡!” 总主教垂下眼眸,默然沉思。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总主教回答,“如果得到布兰·史塔克,能让您撤兵,我很乐意将他交给您。他毕竟是您的弟弟,您如何对他,我无能为力。但我从未见过他,也就无法把他交给您。” 对此,徐洛报以嗤笑。 你曾以天父之名发誓,要为人诚实?徐洛很想看看,大麻雀的心,是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纯洁、干净、虔诚。梅里巴德修士证实,布兰尚在城中。大麻雀却矢口否认? 徐洛心中无语摇头。他已很明白,他的威胁,不足以令大麻雀屈服。 徐洛调转马头,打算离开。但他还想做最后的尝试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大麻雀。只要你将布兰交给我。我向你保证,教会的权势,将会遍及整个维斯特洛。你会成为七神有史以来,最强大也最虔诚的信徒。如果你想,我的军队甚至可以为你将七神传播到狭海对岸!任何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你将布兰交给我。” 君无戏言。 这是国王的承诺,它自有其权威。总主教大麻雀布满皱纹的脸第一次有了变化。他的目光亮起来,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抓紧手掌,就像期待着糖果的孩子。这样的前景,令人向往。但随即,大麻雀的目光黯淡下去,握紧的手掌也随之松开。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陛下。” 好吧。 徐洛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筹码。交易。必须让双方满意,才能达成。徐洛无法让对方满意,这场交易便不能进行下去。如果交易失败,又很想要对方的东西的话。便只能将交易,变成抢劫。 这时,理查德·霍普爵士接近,递给徐洛一封信。 什么信,需要这个时候送上? 徐洛接过信。信封上印着坦格利安的三头龙纹章。写信的人,是小伊耿。他自称伊耿·坦格利安六世,命令徐洛增援进攻西境的琼恩·克林顿伯爵,同时交出龙石岛。‘龙石岛是坦格利安家族的家传土地,不容外人染指。’小伊耿如是写到,倒也有几分王者之气。只是,他的实力恐怕不足以支持他的宣言。 徐洛随手将信纸捏成团,扔进士兵挖掘的壕沟中。就算丹妮莉丝亲至,也别想徐洛交出龙石岛。更何况,一个不知真假的小伊耿。 另一方面,徐洛也不认为,现在是进攻西境的好时机。西境山谷众多,地势崎岖,易守难攻。金牙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的兵力并不足以威胁西境。如今瑟曦已是明日黄花,秋后蚂蚱,没必要死死相逼。不如等提利尔家族平息河湾地,兵分两路,齐头并进。也许根本不需要战争,就能平定西境。 但琼恩·克林顿等了太久了。自从鸣钟一役,前任国王之手便流亡海外。现在胜利唾手可得,他自然不愿再多做等待。但克林顿伯爵似乎忘记了一句话,行百里者半九十。如果是过去,徐洛还会提醒一下伯爵,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道理。现在嘛,徐洛只在十八岁以前相信,一个人能听进对他有益的建议。 “陛下。” 城上的大麻雀等徐洛再次抬头,才开口说“我也有一个建议想给您。不知您有没有想过,瑟曦太后落败后,您该如何自处。您的权势,对铁王座上的伊耿·坦格利安六世而言,是寝食难安的威胁。他不会一直忍受您的存在。如果您愿意放弃进攻赫伦堡,教会愿意在您与坦格利安的战争中,站在您这边。” 徐洛报以大笑。 “谢谢你的好意,大麻雀。但我只要布兰。给我布兰,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看到一个空旷无垠的赫伦堡城郊。否则,这里,这里,还有那儿。明天,这些地方矗立着的,就是投石机了!你还有一夜的时间。我的建议是,好好想想。多向你的神祈祷,听听它的意见。” 大麻雀沉默无言。 徐洛调转马头离开。 【188】赫伦堡之围(二) 徐洛将围城的事务,交给了理查德·霍普爵士,返回临时停留的村庄。他将自己关在漆黑的屋子里,思索着要怎么解决赫伦堡的问题。 与琼恩·克林顿伯爵一样,他只差一步,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种情形令徐洛感觉格外不真实。只要攻入赫伦堡,就能得到布兰。他可以按照原定的计划,将布兰送到斯卡格斯岛隔离起来,直到布兰的思维恢复正常。随后,徐洛就能返回北境,解决北境滞留的异鬼,彻底了却这件事情。 但要如何攻入赫伦堡呢? 一路上,徐洛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房间的陈设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老旧的木柜。屋子的主人,大概是用它来装一些杂物,里面不时飘出腐烂发霉的气息。 徐洛把龙蛋放在腿上,感受着龙蛋的重量。 据徐洛所知的,赫伦堡曾沦陷三次。一次是泰温·兰尼斯特公爵,驱逐了赫伦堡的主人,河安家族。一次是波顿公爵利用伪装的俘兵,打开了赫伦堡的大门。还有一次,是遥远的征服者战争。征服者伊耿,在赫伦堡的主人黑心赫伦拒绝了他的要求后,魔龙降临,焚毁了这座城堡。 这之中,只有伊耿·坦格利安,算是真正攻破了赫伦堡。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里,维斯特洛人都认为这座城堡是不可攻陷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魔龙。魔龙。 一个声音在国王心中低语。 敲门声打断了徐洛的思绪。 “吾王,布蕾妮求见。”卡蒂娜在门外说。 徐洛将龙蛋放在一旁。布蕾妮?一件意外的事情。徐洛离开塔斯岛时,没有带走塔斯的处女。布蕾妮似乎也没有理由,主动找上门。 “让她进来吧。”徐洛吩咐。 门外响起小声交谈。随后,美人布蕾妮推门而入。她左右回顾,看到了靠在床上的徐洛。 “很高兴见到您,布蕾妮小姐。” 徐洛打招呼道。他的思绪还在赫伦堡上,声调自然而然有些冷漠。布蕾妮·塔斯微微咧嘴,似在微笑。“希望没有打扰您,陛下。”布蕾妮说,“我等另外的时间,再和您见面,也许会更好。但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尽快见您。” “不。您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见我。”徐洛说。 布蕾妮闻言,礼貌性地低下头表达尊敬。被认为像男人一样的布蕾妮·塔斯,也接受过完整的贵族礼仪教导。她小步走到国王身边,递给徐洛一封信。 徐洛接过信。 “您介意帮我拿一下油灯吗?” 布蕾妮顺从地取过煤油灯,递给徐洛。徐洛信手点燃,放到一旁的小木桌上。火光映亮了房间内的两人。徐洛这才看到,布蕾妮的脸色微微泛红。布蕾妮感受到徐洛的目光,侧过身去。徐洛收回视线,落到信封上。 兰尼斯特家族的雄狮纹章。 瑟曦? 徐洛拆开信。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意味着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琼恩公爵。一个免费赠送的消息凯特琳·徒利夫人,从我这里带走了简妮·维斯特林。她应该已经启程北上。” 徐洛的目光滑到最后。 詹姆·兰尼斯特。 印着兰尼斯特家族的印章,但没有头衔。 “您和弑君者关系很亲近吗,布蕾妮小姐?”徐洛看向塔斯的处女。 “不。” 布蕾妮脸色微红,“我答应詹姆爵士,替他找到珊莎·史塔克和艾莉亚·史塔克。” “简妮·维斯特林是怎么回事儿?”简妮是前任北境之王,罗柏·史塔克的妻子。为了简妮,罗柏失去了佛雷家族的支持,并导致了红色婚礼的发生。“詹姆为什么要将简妮交给凯特琳?” “这——” 布蕾妮迟疑。她的目光明显出现慌乱。徐洛没有催促她。美人布蕾妮不擅长撒谎,如果她说谎,徐洛一眼就能看穿。布蕾妮左顾右盼,长久,才说 “为了救我,陛下。” “我不明白,”徐洛更加困惑,“我以为,是梅里巴德修士救了你们。” 布蕾妮匆匆瞥向徐洛。对徐洛知道梅里巴德修士的事情,布蕾妮看上去很惊讶。她蠕动着嘴唇,说“是的,梅里巴德兄弟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但——这件事情很复杂,陛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您。” 布蕾妮的情绪和思维明显乱了起来。 “镇定,小姐。” 徐洛在心里理了一下思绪。凯特琳·徒利想要简妮·维斯特林,很显然是想依靠简妮,来争取北境的支持。北境的领主对少狼王罗柏,抱着极大的尊敬。如果简妮怀孕了,凯特琳便可以利用简妮做文章。一如詹姆·兰尼斯特信中所写,凯特琳已启程北上。 但徐洛感觉头绪还是有些混乱不清。 凯特琳不是有瑞肯吗,她又拿简妮来做什么?瑞肯同样有临冬城公爵的继承权啊。徐洛越想越困惑。他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情是凯特琳·徒利北上了。 凯特琳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这位罗柏、珊莎、艾莉亚、布兰以及瑞肯的母亲,奈德的妻子,一向很反感私生子琼恩·雪诺。她不会容忍,临冬城落入徐洛手中。 但问题是,北境的贵族已经向徐洛宣誓效忠。此外,罗柏·史塔克在血色婚礼前,曾写下信,让琼恩·雪诺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凯特琳·徒利无法用瑞肯或者简妮从徐洛手中夺走北境。 事实上,如果凯特琳·徒利多关注一点徐洛。她就会发现,徐洛并不在外使用临冬城公爵的头衔。如果她想要瑞肯成为临冬城公爵,这个要求不会被拒绝。 徐洛在心底进行了权衡。 凯特琳·徒利对北境的威胁是很小的。现在更重要的,还是封锁在赫伦堡中的布兰·史塔克。无论凯特琳·徒利想要什么,徐洛都能解决。但异鬼的问题,没有妥协余地。 徐洛继续向下看信 “我希望,您能够向凯岩城伸出援助之手。哪怕是按兵不动,不威胁凯岩城,我也会不胜感激。为此,我会命佛雷家族为您让出北上的道路。让您有充足的时间,返回北境解决凯特琳夫人的问题。詹姆·兰尼斯特敬上。” 令人意外。 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一向被认为骄傲、自负,且不带脑子。但从呓语森林一战失败后,这位傲慢勇敢的战士,似乎明白了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他的想法很明智。 利用北境的问题,拖住徐洛,乘机击败急躁的琼恩·克林顿伯爵。这样一想,詹姆的信还透露了另外一个意味。他已对战胜黄金团成竹于胸。 徐洛将詹姆的信放到一边。 他不打算返回北境,弑君者的建议便毫无意义。但另一方面,徐洛也没计划援助黄金团。詹姆·兰尼斯特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徐洛再次看向美人布蕾妮。 关于布蕾妮被凯特琳夫人抓住的那段时间,似乎还隐藏了许许多多徐洛所不知道的秘密。而那些事情,又是布蕾妮不愿告诉徐洛的。 到底是什么呢? “卡蒂娜。”徐洛高声喊。 野人少女进来。 “去让拉蕾萨学士写一封信给黄金团指挥官,琼恩·克林顿伯爵。让伯爵小心弑君者。如果可能的话,让伯爵等一等。等我解决了赫伦堡的问题,就会让理查德·霍普爵士去帮他。还有,让理查德·霍普爵士带人,从附近抓村民,驱赶到赫伦堡城下。” 对徐洛的命令,卡蒂娜也没多问,转身离去。 “布蕾妮小姐,您愿意陪我走走吗?” “不胜荣幸,陛下。”塔斯的处女行屈膝礼,恭敬地说。 【189】赫伦堡之围(三) 徐洛与布蕾妮走在村庄的小道上。 士兵正在搬运柴火,运送食物、瓦盆、武器之类的辎重。既然打算要长期围困赫伦堡,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虽然,徐洛心中已有了另外的计划。 “您怎么会在这儿?”徐洛问。 “啊,” 布蕾妮抬起一直低低,低向地面的头。“是父亲派我前来,陛下。他希望我能够在您身旁战斗。” “唔。” 这样,徐洛能够理解布蕾妮为何出现了。塔斯的塞尔温伯爵还是很灵性的。一看到徐洛取得盛夏平原的胜利,随即便将女儿送到徐洛身边。这种卖女求荣的行为,徐洛甚为赞赏。 “您能给我详细讲讲,在十字客栈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徐洛问。 “……十字客栈” “也就是您被石心夫人捉住之后。”徐洛说,“当然,如果您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您。我只是好奇——您还不知道吧,詹姆·兰尼斯特写信来,告诉我凯特琳夫人已经启程前往北境。” 布蕾妮看了一眼国王。 她当然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凯特琳想和徐洛争夺北境的主导权。但她不明白,自己的经历,和北境有什么关系。 布蕾妮不愿回忆那段经历。那让她太痛苦。她抿紧嘴唇,双手合拢放在胸口,做祈祷状。 “凯特琳夫人让我去找詹姆爵士,否则,她就会吊死波德瑞克·派恩和海尔·亨特爵士。我同意了。”布蕾妮让扛着柴火的士兵先行,一直到看不见士兵的影子,才说“凯特琳夫人向詹姆爵士提出要求,用艾德慕·徒利和简妮·维斯特林,来交还我和詹姆爵士的性命。” “詹姆爵士同意了?” 爱美人不爱江山?弑君者一定知道,他将艾德慕与简妮交给凯特琳,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嗯。” 布蕾妮点头,轻轻地哼了一声。看上去,呆呆的美人布蕾妮,也知道詹姆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反正让徐洛选,徐洛会迟疑很久。 “然后呢?”徐洛催促。 “然后——”布蕾妮舔了舔嘴唇。她看到洋葱骑士一脸焦急地朝他们走来。洋葱骑士厚重的胡须上下颠簸着,瘦削的脸颊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陛下。” 戴佛斯·席渥斯行礼。 “怎么了?” 洋葱骑士一脸行色匆匆,不会又有什么坏消息吧。徐洛渴望听到一点好消息,比如总主教大麻雀同意打开赫伦堡的城门之类的。 “听说您下令,将村民驱赶到赫伦堡城下。” “嗯。” 徐洛轻哼。听戴佛斯·席渥斯这么说,徐洛便明白了国王之手来的目的。徐洛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对这件事情,您有什么疑问吗?” “不,陛下。” “那您是?——” “我只是来询问关于执行命令的力度。” “力度?” 徐洛不明白。 “您下令抓人,您是想抓一百人,一千人,还是一万人?驱赶到城下,是驱赶到栅栏边,还是城墙边?村民,指的是农夫,还是乡绅?” 徐洛被问得一头包。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陛下。”戴佛斯·席渥斯恭敬地说,“您想要的人,包不包括孩子、怀孕的女人、怀抱婴儿的母亲、老人?是所有这些人,都要抓起来吗?” “见鬼,”徐洛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我没让他们碰孩子。” “可您也没告诉他们,放过这些人,陛下。您难道怀疑,您的士兵对您的忠诚吗?您下令抓捕男人,他们一定会顺便带回女人。您下令抓捕农夫,他们会顺便带回制革匠、铁匠和矿工——” “告诉他们,放过那些孩子,母亲和老人。”徐洛不耐烦地挥手,示意。 “是,陛下。感谢您的仁慈。” 但国王之手并未离去,他身子俯得更低,轻声说“但我还想问。您抓走的这些人,一定是某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女人的丈夫、某个老人的儿子。您打算拿这些人怎么办。您抓走男人。那些孩子,便没了父亲。妻子,便没了丈夫。老人,便没了儿子。这与您把他们本人送到城墙下处死,又有什么区别?” 徐洛冰冷的目光落到戴佛斯·席渥斯身上。他这才反应过来,国王之手根本不同意他的做法。 “我顾不了那么多,戴佛斯。难道,你还要我特意去找那些,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孤寡伶仃的人?到时候,你是不是又想告诉我。他们都这么可怜了,不如放过他们?” “您总是这么仁慈,陛下。我还没说,您就已经想到了。” “见鬼。” 徐洛气极反笑,“这是不可能的戴佛斯。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赫伦堡内,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如果我们这么等下去,需要多久。三年?还是五年?我们等不了这么久。如果大麻雀真像他表现的那么仁慈,那么这些村民一个也不会死。他们会进入城中,得到教会的庇佑。” “可如果教会不开城门呢?” “那就是他们的命了。也正好让全维斯特洛,看看教会的真面目。” “也看看您的真面目?”戴佛斯·席渥斯看了国王一眼,讽刺道,“您将野人救回长城内。您在北境救了无数人。然后,您来到南方,击败了残忍恶毒的瑟曦·兰尼斯特。全维斯特洛都会颂扬您的善名。在这个时候,您却决定,屠杀平民,让大家咒骂您?我不明白您为何这么做。” “呵。你不用多说了,戴佛斯。我不可能改变我的决定。”徐洛冷冰冰地说,“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我不介意把灵魂献给邪神。我才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 戴佛斯·席渥斯一时沉默。 这让他想起他曾劝告史坦尼斯,放过艾德瑞克·风暴,劳勃国王的私生子。当时,梅丽珊卓打算烧死艾德瑞克,以唤醒‘石头中的魔龙’,实现预言。史坦尼斯也是这样拒绝了他。‘一个私生子意味着什么呢?’史坦尼斯国王朝他喊。‘一切,陛下。’戴佛斯·席渥斯想到。 “陛下,也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布蕾妮出声道。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能隐约猜到两人争执的焦点。 别的办法? 徐洛心中苦涩。您是指孵化魔龙吗,小姐?只要孵化魔龙,我们就能攻下赫伦堡。但代价呢?只有死亡,才能换回生命。孵化魔龙的代价是什么? “他们不会死——”徐洛的声调变得虚弱,“只要教会的人不杀他们。等三天。三天后,我就放他们离开。没有人会在三天内饿死,戴佛斯。” 国王之手努了努嘴。 戴佛斯·席渥斯爵士明白自己已无法说服徐洛。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关于孩子、母亲、和怀孕的女人,您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国王生硬地回答。 “感谢您的仁慈,陛下。” 不知为何,戴佛斯·席渥斯心中涌过一道悲伤的感觉。或许所有国王都是一样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折手段?戴佛斯·席渥斯转身离去。 经过与雨林伯爵的争吵,徐洛已没有心情继续向前走。 “下次再听您的故事吧,小姐。希望您能够把它编得圆满一点。” 布蕾妮·塔斯脸色微红。他看出了我在说谎,布蕾妮想到。“是,陛下。”塔斯的处女俯身,恭敬地送徐洛离开。 回到房间的徐洛,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他伸手触碰身旁的龙蛋,触感冰冷。谁能想象,这样一块石头里,竟然潜藏着能征服大陆的力量?但徐洛不敢将它释放出来。他不知道,邪神会有什么要求。 徐洛很想用,‘他必须活着,才有人对抗异鬼’,‘也许邪神会要求很多血祭’,‘邪神也许会伤害他身边的人’……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徐洛办不到。他是真的在恐惧,害怕破开这具石头后,会从后方看到的那个庞大而无法匹敌的身影。徐洛可以对死亡一笑置之,但他无法面对来自未知的恐惧。 唯有恐惧,方能勇敢。奈德公爵在他耳边低语。 好吧。 我会这么做。如果大麻雀不愿意打开城门,我会孵化这条魔龙。邪神又如何。大不了,就是永世不能超生罢了。牺牲无辜者,与牺牲我之间,还是选择后者吧。徐洛无力地合上眼睛。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要是天塌下来,第一个被压死的不是国王,就太可耻了。 【190】赫伦堡之围(四) 夜色降临。 听了教会战士转述的情形,总主教大麻雀匆匆登上城墙。赫伦堡城外,已经立起了两座投石机。国王的工匠效率还是很恐怖的。 如战士所说,城墙下,堆挤着一片黑压压的人。他们大多是男人,但也有少数女人、老人和孩子。士兵们执行徐洛的命令,也不是那么彻底。 这些人听到城墙上的动静,纷纷抬头。 黑暗中,一张张渴望希冀的脸,只能看清明亮的眼睛。月光落在他们的眼眸里,泛着幽幽的光芒。他们伸长了手臂,朝上空挥舞着,就像地狱中饱受折磨的灵魂,渴望抓住上方的东西,挣脱束缚。 总主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儿?”大麻雀问。 “琼恩·史塔克希望利用这些平民,来消耗我们的粮食。”百人团团长博尼弗·哈提斯回答。他是教会最老、也最优秀的指挥官。在军事方面,他是大麻雀唯一的依靠。总主教偶尔会想,如果盛夏平原之战,指挥官是博尼弗·哈提斯,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 虽然明白了琼恩的目的,但大麻雀却感到一阵无力。 总主教问“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会被饿死?” “是的。” 大麻雀长叹了一口气。神又怎么会坐视它的信徒被饿死呢?“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吧!”总主教吩咐。 “总主教,”博尼弗·哈提斯低下头,“如果打开城门,敌人很可能乘机跟着流民冲进来。我们承担不了这个风险。” 说不定,徐洛也有这个意思。 “那就用吊篮,把他们送进城来。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博尼弗又说“敌人很可能会混杂士兵,藏身在流民中,偷偷溜进城。然后找时机,打开城门。这对我们来说太过冒险。一座开了门的城堡,毫无防御力可言。” “那就一个个检查。”大麻雀感到不耐烦,“我明白你的担忧,指挥官。但人命高于一切。” 四周的教会战士朝总主教投来敬佩的目光。与总主教的仁慈和善良对比,城墙外的国王显得格外的丑陋、邪恶、面目狰狞。 博尼弗·哈提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您所愿,总主教。但我必须提醒您,敌人会不断地送更多的流民到城下。直到我们的城堡无法接纳,或是粮食耗绝,濒临崩溃。” 赫伦堡的厨房有临冬城大厅那么大。无法接纳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那会发生的,就只有粮食耗光了。总主教的眼角跳了跳,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总主教,”雷纳德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神赐予我们食物,是为了让我们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它叮嘱我们,‘你要善待你的兄弟,把你的食物分享给他们。如果他们贫穷。’我们不能、也不该坐视下面的人,就这么死去。” 大麻雀冰冷的目光扫过雷纳德。 雷纳德当然不是因为善良,才这么说。他只是看到大麻雀犹豫了,故意让大麻雀不爽。怎么能让总主教不爽,雷纳德大主教就怎么做。 “雷纳德兄弟说得对,”大麻雀双手绞合,平静地说,“我们必须帮助他们。无论任何在任何情形下,只要我们还有一口口粮,就要分一半给贫民。至于我们自己,神会一直看着我们。” 说这句话时,大麻雀一直盯着身旁的雷纳德,直到雷纳德修士低下头去。 得知教会接纳了村民的消息,徐洛没有过多表示。村民只是普通村民。事实上,徐洛根本没想过,在村民中掺杂自己的士兵。因为一开始,他都不认为大麻雀会帮助这些村民。 很好。 善良的人,总是会受到更多伤害。 赫伦堡花费了两天两夜,才将第一批村民全部接进城中。徐洛没做任何阻拦。投石机一架一架垒在城外,足有二十余。这些庞然大物的威慑力很强,但效果可能不太理想。扭力式投石机,准确性很差。血骨山之战,徐洛已经品尝过其中苦涩的味道。 第二批村民,随即填补了城下的空缺。 城上的人,还是默默地将他们接进城中。这个过程都变成了麻木的流程。就连村民也不紧张了。他们甚至开始排队,一个接一个踏入吊篮,就像上城墙观光的旅人。说不定,他们还在心里感谢国王。因为河间地连连征战,早已没有多少食物。进入赫伦堡,他们说不定还能吃上饱饭。 然后,第三批村民抵达城下。 焚王塔。 总主教大麻雀站在浴池旁。庞大得可以在里面游泳的浴池,注满了热水,正滚滚向外冒着热气。大麻雀平生不沾女色,不贪钱财,不慕名利。唯一的一个奢侈爱好,就是在热水中泡澡。他一次往往要泡数个时辰,直到把一身疲惫和心底的无力感,都被荡涤干净。 大麻雀检视着自己的身体。瘦削、干枯,就像一具尸体。每每看到雷纳德修士那凸出的胖肚子,大麻雀脑中就会浮现起里面塞满油脂的场景。他不明白,一个修士,怎么能让自己变得如此堕落。从决定献身给七神开始,大麻雀便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饥饿,使人明智。 他将这当做自己的箴言。 大麻雀走进浴池。滚烫的水令他不禁嘶声。大麻雀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浸入水中。又长长地、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浊气。 这些日子,他快被贫民的问题烦死了。 城外的国王的确抓住了他的软肋。就大麻雀而言,他并不在乎贫民的生死。如果死一千个穷人,能让神的声望扩张一里,他会毫不犹豫地送这一千人去死。 就像对国王来说,战争是一种方式,权利才是目的一样。宣扬神的威名,才是大麻雀所渴望的功业。救助贫民,只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方式。 但他不能坐视这些村民去死。 因为这会让他善良的名声,让教会帮助贫民的名声跌至谷底。所以,哪怕要让大麻雀割自己的肉,来喂养那些只知道吃喝的嘴,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大麻雀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哪怕把他分尸,也不够贫民吃的。 教会占据赫伦堡,不足半年时间。他们苦心经营,但所获并没有徐洛所想那么多。他们的粮食储备,很少。少得令人胆战心惊。当赫伦堡接纳了那么多流民后,教会已承担不起每日的粮食开销。 想到这一点,大麻雀就心绪难平。 或许,从盛夏平原之战的失败开始,他们就已经彻底输了。教会还远没有梅葛时代那么强盛,骑士们也不像往昔那么虔诚。平民,为利而来,为利而去。他们的战士不如国王精锐,辎重不如国王富裕,军略不如国王明智。尤其是失去了‘神圣教会骑士’后,他们已毫无胜算可言。 吱嘎,吱嘎,吱嘎。 轮椅的响声从后方传来。轮椅上的年轻人问“你想到办法了吗?” 没有。 总主教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唯一剩给大麻雀的能去做事情,就是向神祈祷。 年轻人又说“我刚上来的时候,听说外面爆发了混乱。” 大麻雀睁开眼睛。 “琼恩已经传出话来,只要打开城门,所有人都可以免死。而且,得到足够的食物,离开赫伦堡。” 大麻雀回过头,看着絮絮叨叨不停说着的年轻人,脸色冷冽。原来,这才是国王的目的。利用穷人的暴动,来摧毁赫伦堡。这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情。他救了他们,现在,他们却要反过来杀了他。大麻雀咧嘴。他不觉得愤怒。因为如果让他选,他也会毫不犹豫杀了外面那些人。 “有内奸,”大麻雀说,“有内奸,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琼恩·史塔克。否则,他没理由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缺粮的事情。” 年轻人耸肩。 “总有人会害怕、会担心、会动摇。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是雷纳德吗?”总主教问。 “我不知道。” 年轻人推动轮椅离开浴室,“不过你最好快点。你也不想这个样子被人抓住吧,老家伙。” 【191】赫伦堡之围(五) 城门在国王面前打开。 骑兵随即驰入城中。赫伦堡之大,足以跑马。徐洛与美人布蕾妮、理查德·霍普爵士、国王之手戴佛斯·席渥斯等人,缓慢地进入城中。 城内已是一片混乱。 流民随处而坐,惊恐不安地盯着徐洛。他们的脸上满是污泥,有的人,嘴里还叼着未吃光的东西。四周传来浓烈的粪便的味道。教会的战士还在拼死抵抗,但饥饿剥夺了他们的力量。哪怕有信仰支持,挥不动铁剑就不可能杀死敌人。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是国王士兵的对手。 赫伦堡有五座高塔。焚王塔、寡妇塔、嚎叫塔、厉鬼塔和想不起名字的废塔。站在空地望去,如山峦般遮天蔽日。隐约间,徐洛觉得,会有魔龙突然从阴影中飞出。 徐洛把外面的事务交给血腥骑士,理查德·霍普,随后步入焚王塔。 焚王塔的书房宽阔得令人合不拢嘴。 这换到另一个地方,书房完全可以做卧室使用。事实上,它比徐洛在临冬城的卧室要大很多。里面堆满了各种古旧的书籍。但因为常年没人看管,大多已经腐朽。 徐洛看到了书桌后的几人。 大麻雀正襟危坐,见到徐洛,也没有任何表示。这或许是因为,有一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徐洛看着持剑的人,抿紧嘴唇,回头。 “他怎么在这儿?”徐洛问。 其后几人都不解的摊手、耸肩。不明所以的美人布蕾妮,看着臭名昭著的战士猎狗桑铎·克里冈,困惑不解。另一边的梅里巴德修士连忙解释 “您没说过怎么处置桑铎,所以我带他走的时候,也没人阻拦。我想,总有地方,能让他派上用场——” 梅里巴德修士害怕没人照顾猎狗,让猎狗因伤而死。所以拖着伤势未痊愈的猎狗,离开了龙石岛。驻守龙石岛的代理城主皮革,没接到过相关命令,也就没有阻拦。 “这是我欠你的。”桑铎·克里冈嘶哑着声音说。 “是吗?但你还不起。”徐洛拉开椅子坐下,“你欠我两条命,猎狗。你拿什么还?” 流民暴动后,大部分战士之子,都被派出去平定骚乱。不幸的事情是,星辰武士团的大部分成员,也同样是流民。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外面的人强。他们拥有武器,但人数远少于暴民。从大麻雀选择接纳流民开始,他的失败就注定了。但他也没得选。 乘着骚乱,猎狗和梅里巴德溜进书房。斩杀了外面的几位战士之子后,猎狗便控制了大麻雀。而后,国王的骑兵闯入赫伦堡。事情就更不在教会控制范围内了。 徐洛的目光落到大麻雀身上,他还是第一次和总主教这么近。随后,又看向坐在另一边轮椅上的年轻人。徐洛顿了一下,歪头。 “你是谁?” 国王问。他不知道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是谁,但他很确定,那不是布兰。布兰的长相再怎么变,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艾德瑞克·戴恩,星坠城伯爵。”年轻人平静地回答,“我是你的乳母兄弟,琼恩。你还记得薇拉吗?你的母亲。我想奈德公爵一定跟你提起过。” 空气突然安静。薇拉,徐洛当然记得这个女人,但…… “布兰呢,他在哪儿?” 国王望向总主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总主教回答。 徐洛又指着艾德瑞克·戴恩,问梅里巴德修士。“他就是,你说的残疾年轻人?我的弟弟?”梅里巴德困惑而不安地轻轻点头。 见鬼。 徐洛无声咒骂,他的脸色顿时苍白。 一阵惶恐不安将他攥住。国王站起来,抵开椅子。他歪着头,表情困惑、失神、茫然地,无规则地在书房内走着。美人布蕾妮让开身位,以免挡住国王。而徐洛像没看到她一样。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回事儿?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徐洛脑袋里一片混乱混沌。他就像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突然醒来。思绪既不在现实,也不在梦境,游离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布兰在赫伦堡……在赫伦堡的,是他的乳母兄弟艾德瑞克?……布兰与总主教在一起……和总主教在一起的,是艾德瑞克·戴恩? 徐洛无法接受。 他拔出佩剑,横在总主教脖子上。“布兰在哪儿,大麻雀!我以神的名义发誓,你若是说半句谎话,我就杀了你。好了,大声告诉我吧。布兰在哪儿?我弟弟在哪儿?” 大麻雀脸色冰冷麻木。 “我早已告诉过您,我从未见过布兰。” “混蛋!——” 国王骤然爆发。他的脸颊扭曲、通红。他愤怒地瞪着总主教,眼中满是血丝。“别骗我,大麻雀!布兰在哪儿?告诉我!否则你死定了!” 徐洛从北境追到龙石岛。从君临追到风暴地。从风暴地,又赶来赫伦堡。他以为这是,他离布兰最近的一次。他以为布兰唾手可得,终于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可站在他面前的人,微笑着告诉他 我是艾德瑞克·戴恩,星坠城伯爵? 总主教还没回答。徐洛已颓丧地坐回椅子。他撑着自己的脑袋,感觉头快要炸掉。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也就是一点小误会。 徐洛看向梅里巴德修士。 梅里巴德缩了缩脖子,说“我看到的人,的确是这孩子,陛下。我以为——” “这不怪你,梅里巴德兄弟。你并不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 梅里巴德半生没有踏出过女泉城。他就算见到布兰,也不认识。徐洛无法要求他太多。但梅里巴德的话,给了徐洛重重的一锤。 这意味着,徐洛一直以为的布兰·史塔克,的的确确是艾德瑞克·戴恩。旧神知道,这位伯爵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看上去还不满十六岁,年龄倒是和布兰相仿。 ……不对。 徐洛扭头看向总主教,勾起嘴角。 “总主教大人,如果在你身边的,是艾德瑞克·戴恩。那你手下的‘神圣教会骑士’,又是什么人?” 总主教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他瞟了徐洛一眼,毫无隐瞒,说 “那是科本学士制造的战士。他们原本都是跳蚤街的穷人。我们以跳蚤街有瘟疫为名,封锁了跳蚤街。然后一个个将他们制造出来。” 意料之中,预料之中,但无法接受的答案。 徐洛就像捏着一个东西,走了一路。突然将那东西丢掉后,手中还残留着紧握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奇怪,让人无所适从。 徐洛快速揉动着太阳穴,想知道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形。这种落差,太令人讶异、不安。 “卡蒂娜,吩咐理查德·霍普,为流民准备食物。投降的战士之子,不用理会他们。想离开的,放下武器自行离开。不愿离开的,关进地牢。” 徐洛的脑子仍旧一片混沌,但命令还是要下达的。“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你暂时留在赫伦堡。我会尽快从龙石岛给你运送物资,保证这一带的安定。如果你需要,可以让梭伦帮你,清理掉山贼和强盗。” “是,陛下。”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回答。 然后,还有佛雷家族、谷地以及黄金团的问题。前两者没有动静。黄金团,可以派理查德·霍普爵士,带五千人去安抚他们。 希望还来得及。 徐洛摩擦着手指,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对了,还有教会。这次把教会算是得罪透了。虽然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但平白无故得罪教会,还是有些自找苦吃的意味。 “总主教大人,”徐洛看向大麻雀,“我会派人护送你返回君临。伊耿·坦格利安六世,从小就接受过七神信仰的教育。相信他会很听您的话。如果您愿意祝福他的王位的话——” 大麻雀似笑非笑地看着徐洛,没有说话。 他现在还在徐洛手里,没必要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得罪国王。 做完这一切,徐洛觉得没别的事情。他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带着众人离开书房。长剑离开总主教的脖子,他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心情骤然放松。总主教的脸上难得浮现笑意。他轻蔑地勾起嘴角,残忍的意味一闪而逝。大麻雀看着众人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 “hod the door!pease请关上门!)” 已走到门边的徐洛顿时停下。 他缓缓回过头,诡异地盯着总主教。大麻雀不禁冷颤。“我没叫您,陛下——”总主教想给自己一耳光。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又把徐洛这天杀的魔鬼召回来,就太烦心了。 徐洛又一次抽出长剑。 “告诉我,总主教。布兰在哪儿。说实话,否则你就死定了。” “我不知道——” 话未说完,徐洛的剑已抵住他的胸口。“以天父之名,我命你诚实,总主教。”徐洛的剑又向前抵了一毫,但大麻雀不敢向后躲。“不用挣扎了,老头儿。你见过阿多,对吧?那个马僮。大大的,高高的,脑袋有问题的巨人。别想着怎么说谎,大麻雀。你只有一次机会,告诉我,布兰在哪儿。” 听徐洛这么一说,梅里巴德修士也叫起来。 “我也见过他,陛下。那个傻子马僮?!” 梅里巴德修士曾数次撞见徐洛所说的傻子马僮,进入贝勒大教堂。但谁会把一个傻子放在心上呢?如果徐洛不在这时提起,梅里巴德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总主教无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被看破,没有了挣扎余地。 诚然。 大麻雀从未见过布兰·史塔克。他没有说谎。他甚至不知道布兰长什么样子。大麻雀一直是和待在马僮阿多身体里的布兰对话。直到徐洛抵达君临,大麻雀才猜出布兰的身份。但那时,他已经越陷越深,和布兰绑在了一起。又或者说,大麻雀看到了,依靠布兰能够取得的前景,无法自拔。 在大麻雀和布兰交谈间隙。马僮阿多就会不停的念叨自己的名字。 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 一句话重复成千上万遍以后,人就会不自觉的将之念出来。平日里,这没什么大不了。虽然用hod the door示意其他修士兄弟关门,表达上不那么流畅。但修士们也能明白总主教什么意思。可现在,这个小习惯,害了大麻雀。 大麻雀抿紧嘴唇,说 “他已经回北境去了,陛下。这就是我能给你的答案。如果你想要更多,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北境?” “我的人跟踪他上的船,了解到的讯息。”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肯定在君临陷落以前。” 见鬼。 这意味着,布兰可能在路上,也可能已经抵达北境。他想做什么呢?徐洛回味着。如果布兰打算在北境与徐洛交手,他为何不在血鸦公爵身亡后,直接接管异鬼? 北境发生了什么变化? 哦。 凯特琳·徒利。 徐洛猜不透布兰打算怎么做。“卡蒂娜!”徐洛厉声喊,“去找拉蕾萨!立刻!送出渡鸦!我要北境,全境!进入战争状态!” 野人少女匆忙转身跑掉。 这样的话,理查德·霍普爵士就不能前往西境,支援黄金团了。徐洛必须带上所有士兵,返回北境,迎接战斗。 【192】国王的迷思(上) 如今的北境,形势是这样的。 将北境以居中的国王大道分为两边。 位于右侧的恐怖堡伯爵泰隆·斯特恩,卡霍城伯爵赛贡,一定是忠于徐洛的。溪流地和荒冢厅的土地,被徐洛赐给了南方的领主。这些人现在在徐洛身边,他们和凯特琳不会有联系,也就不可能站到凯特琳一边。 位于左侧的赛文女伯爵乔俐儿夫人,菲林特家族的莱珊女伯爵,她们俩本来就不喜欢徐洛。两位女伯爵认为徐洛背叛了守夜人的誓言。平日里,这些问题隐忍不发。此时一下通通的显露出来。这两人很可能选择支持凯特琳。 而剩下的其他领主,不清楚他们心中的打算。这些人做出任何选择,都不会让徐洛吃惊。 这样一看,会发现北境的大部分城堡和土地,都掌握在徐洛手中。赛文家族与菲林特家族,因为多次战争中,损失惨重。而北境目前的军队,是效忠于徐洛的。这些士兵经过与异鬼的战争洗礼,绝非凯特琳新招募的军队所能比拟的。 唯一令徐洛担心的,是黑鱼布林登·徒利。徐洛离开北境前,将北境的权力交给了布林登。他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儿,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布林登转而投向凯特琳——这并不奇怪,布林登是个很看重血缘联系的人——徐洛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 抵达暮谷城。 比兹伯利伯爵报告了黄金团在西境的失利。琼恩·克林顿伯爵不顾损失,强攻金牙城,终于是拿下了这座西境的门户。但在随后围攻凯岩城的战斗中,伊耿·坦格利安轻敌,试图追杀出城迎敌的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结果反而被弑君者埋伏。 这让徐洛想起了呓语森林之战。 轻敌、追杀、埋伏。 不过这一次,弑君者不再是失败的一方。 徐洛对君临和西境,谁胜谁负不是特别关心。但他还是不情愿看到瑟曦又死灰复燃。泰温、提利昂、凯冯,现在又是詹姆,兰尼斯特家族真是人才济济。像瑟曦这样自作聪明,小事情上狠厉有余,大局上目光短浅的女人。他们也能一次又一次把她救回来,只能说令人钦佩。 而现在北境出现了问题,徐洛没办法去支援琼恩·克林顿。他只能默默为国王之手祈祷。琼恩·克林顿是个很悲情的人。鹫巢城伯爵试图以一人之力,复辟坦格利安王室,扶着小伊耿登上王位。在鱼龙混杂、多方厮杀的维斯特洛,这怎么看也很困难。 徐洛乘船,准备连夜返回龙石岛。 他计划着从龙石岛乘坐舰队,带领士兵前往北境。对于战争来说,时间即是生命。一天的耽搁,便可能改变很多事情。 比兹伯利伯爵陪着国王走到港口。 港口停着几艘小渔船。 徐洛不解地回头看了伯爵一眼。比斯伯利伯爵的声音细细的,说“我也不知道船去哪儿了,陛下。我们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船只就消失了。也许——” 是龙石岛召回了船队。 徐洛明白伯爵没说完的话。 在离开暮谷城时,徐洛留下了三艘三桅帆船备用。但现在,港口空空如也,看不到大帆船的影子。 如伯爵所说,很可能,是皮革有需要,从龙石岛召回了舰队。但徐洛心中隐隐担忧。一来,为了避免指挥混乱,不可能有将领能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形下,调动军队。二来,皮革真有特殊需要,带走了舰队,他不可能不留下口信。 “没关系。”徐洛说。 答案等到龙石岛就能揭晓。 国王乘上小渔船。船夫随即吆喝着,摇动船橹,驶离海岸。这时日落西山,天光渐息。暗淡的光芒在天边撒上一层白沙,完全没有往日的晚霞场景壮阔。 徐洛坐在船上,闭着眼睛,心绪难宁。其他人见徐洛不说话,也只能保持沉默。像卡蒂娜虽搞不懂目前的情况,但看徐洛的脸色,也知道事情有多糟糕。要知道,盛夏平原一战,事关生死。徐洛也是笑着指挥完整场战争的。 龙石岛。 皮革在港口迎接众人。 船未停稳,皮革便踏入水中,大步走向徐洛。徐洛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走走再说。”看皮革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徐洛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两人与其他人逐渐分离。 徐洛站在礁石边,看着浪潮拍打海岸。登上龙石岛时,徐洛觉得这一幕壮阔雄美。但现在,它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说吧。”徐洛提示。 “船不见了,吾王。”皮革说。 不见了。 什么意思? “详细一点。”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停靠在港口的船只突然驶离。船上的水手也一同消失了。我们睡了一觉醒来,港口便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 皮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得更详细。 君临沦陷后,皮革得以把注意力转移到谷地的海鸥镇一边,防备海鸥镇可能的进攻。但其实,这种可能性很小。海鸥镇虽是维斯特洛五大港口之一,却完全比不上旧镇或兰尼斯特港。它没有成建制的海军,也就比五王之战前的白港好一点。皮革命令舰队在潮头岛与龙石岛之间巡航,一直无事发生。 但突然一夜之间,舰队莫名其妙失踪了。无声无息,不明所以。 靠近港口时,看到空空如也的海港,徐洛就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皮革亲口说出,他还是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这无边无际的海洋,徐洛意识到,他被困住了。困在了这烟与盐的荒芜之地。徐洛几乎听到了凯特琳的嘲笑声战无不胜又如何,你无法回到北境,便只能望洋兴叹。 如果是陆地,千山飞渡,尚可通行。在海洋上,人是无力又脆弱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浪潮,都可能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威曼·曼德勒伯爵,还是无法忘记长子威里斯的死吗? 徐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海洋的气息。带着浓烈腥味和咸味的空气,涌入他的肺部,散入五脏六腑,发出无声的嘲笑。 只稍微想想,徐洛便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能下令让舰队离开的人,除了徐洛,只有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若是为了其他人,白港伯爵不太可能背叛徐洛。但凯特琳,奈德公爵的夫人、罗柏·史塔克母亲……徐洛从不怀疑威曼伯爵对史塔克家族的忠诚。在伯爵心中,凯特琳夫人还是比一个私生子,更能代表史塔克吧。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 【193】国王的迷思(下) 夜幕降临。 国王缩在书房的角落里,将头埋在腿上,默然沉思。他已派出梭伦,带着詹姆·兰尼斯特的信,走国王大道,返回北境。但徐洛怀疑,卡林湾很可能已落入凯特琳·徒利的手中。 从南方进入北境,卡林湾狭长的堤道,是唯一的路径。封锁卡林湾,便是封锁从陆地进入北境的可能。凯特琳·徒利常年在奈德和罗柏身边,耳闻目染,一定明白这一点。 而卡林湾狭窄、复杂的地形,决定了徐洛无法从南边攻陷它。如果徐洛想回北境,合理的方式,仍是走海路。 现在,能为徐洛舰队的对象,屈指可数。君临的海军,在瑟曦执政期间,被海军大臣奥雷恩·维水带到了石阶列岛做海盗。谷地不太可能愿意给他帮助。饶是如此,徐洛还是给小指头写了一封信。 另外拥有舰队的盟友,阳戟城,远在天边。铁群岛,自顾不暇。最有可能的,还是狭海彼岸的铁金库。徐洛将瑟曦赶下王座,也算是完成了部分条款。他们或许愿意一支舰队,帮助徐洛回归北境。 情况越发糟糕。 凯特琳·徒利不知道在北境做些什么。如果她只是想夺回北境,哪怕把整个北境送给她,徐洛也不心疼。徐洛担忧的,是同样回归北境的布兰·史塔克。凯特琳·徒利见到布兰后,会慈母情绪发作,让布兰成为临冬城公爵吗?很有可能。到时,北境的领主会站在谁一边,便成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而依靠临冬城坚固的城堡,布兰便能以逸待劳,整军备战。即使徐洛回归,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击败布兰。凯特琳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召集北境领主,要求他们宣誓效忠。带领军队进攻那些不愿臣服的封臣……糟透了。布兰会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站出来,用异鬼夺取胜利的果实。 一想到这些可能,徐洛便胃中泛酸。 徐洛转了一下身子,活动压酸的骨头。他近乎悲伤地望着关闭的房门,希望有个人来安慰他。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他一定还有机会,挽回败局。但回答徐洛的,只有冷冰冰的空气。 呼——呼—— 如同嘲笑。 事实上,方才所想到的,都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徐洛返回北境后,因为没有北境领主的支持,他根本无力对抗布兰。 如果布兰在短期内,聚集起一支十万人的亡者大军。这样程度的实力碾压,就不是任何诡计和阳谋能够对抗的。到时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是徐洛踏上白港的土地。然后看着一望无际的异鬼,他只能灰溜溜地,又乘船返回龙石岛。而布兰可以封锁北境,直到他积蓄起一支百万人的大军。 这支不知疲倦、不会饥饿,没有痛苦、没有抱怨的理想的军队,会为布兰摧毁整个维斯特洛。谁又能够拦住他呢?亚梭尔·亚亥吗。 凯特琳。 威曼·曼德勒。 一个会将北境送到布兰手中。一个将徐洛堵在南方,无法回归。太漂亮了!谁又能想到,毁灭这个世界,需要的只是两个人小小的念头。 徐洛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书房。 石鼓楼修在外侧的楼梯,让徐洛得以观赏这漆黑的夜,明亮的月。月光皎洁,如白纱落到徐洛身上,如手轻轻抚过国王的脸颊,带着丝丝温暖的气息。 “陛下。” 塔斯的布蕾妮从后方走近。 “小姐?” “如果您有时间,我想给您继续上次未讲完的事情。”布蕾妮行了一礼,说。这不是讲故事的好时候,我根本没心情听,布蕾妮。徐洛心中想着。但他还是说 “你讲吧,小姐。我听着。” “上次,我们说到,凯特琳夫人,要求詹姆爵士,交出艾德慕大人和简妮·维斯特林夫人,对吧?”布蕾妮自顾自说着。难怪,世人认为布蕾妮很迟钝。她真的看不出国王的悲伤吗?“詹姆爵士同意了。很快,艾德慕与简妮被人送到十字客栈。然后——” 布蕾妮顿了顿。 她的目光顺着国王的视线,看向下方的海潮。黑暗中,潮水一次又一次拍打岸边,发出无休止的嘈杂的声音。布蕾妮抿了抿嘴唇,继续说 “然后,凯特琳夫人吊死了海尔·亨特爵士和波德瑞克·派恩。波德瑞克是提利昂的侍从,陛下。” 徐洛回过头,目光带着好奇。 “凯特琳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与红色婚礼无关,也和凯特琳没有仇恨。再说,詹姆不是交出人质了吗?” 布蕾妮苦笑。 她试图回忆起当年善良、温和的凯特琳·徒利夫人。布蕾妮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蓝礼公爵死后,凯特琳·徒利温柔地安慰了布蕾妮。因此,布蕾妮宣誓为她而战。但布蕾妮的脑海中的那个形象格外模糊。占据了凯特琳位置的,是石心夫人毁容的、扭曲的脸。凯特琳甜美温柔的声音,变成了刀锋一般嘶哑、带着憎恨的咆哮。 “因为,詹姆爵士交出的人质,是用来交换我和他的。”布蕾妮说,“而我们拿不出别的东西,用以挽救海尔·亨特、波德瑞克·派恩的性命。” “梅里巴德修士呢?”徐洛不解。 如果故事这样发展,凯特琳吊死海尔·亨特和波德瑞克,放走了布蕾妮与詹姆,就没有梅里巴德什么事情了。 “中间还发生了许多其他的事情,陛下。凯特琳夫人知道我想救海尔·亨特和波德瑞克。这位爵士与我一同作战,他是一位勇敢、正直的人。而波德瑞克,一直陪在我身边,忠诚而勇敢。于是,凯特琳夫人问我,要海尔·亨特和波德瑞克活着,还是要詹姆和我自己活着。” 徐洛大致明白了。 凯特琳不打算遵守自己的承诺。她将海尔·亨特和波特瑞克绑定在一起,詹姆和布蕾妮绑定在一起,让布蕾妮做出选择。 ‘你打算怎么做呢?布蕾妮。’石心夫人说,‘你说你未曾违背誓言。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是坚持你的骑士信条,保护无辜的人。还是,让自己活下去?’ 布蕾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让布蕾妮,在她自己和海尔·亨特之间选择,布蕾妮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但……詹姆·兰尼斯特。他为救布蕾妮而来,却要赔上性命吗? “我选了让自己活下去,陛下。”布蕾妮说。 布蕾妮一直不愿回忆这段经历。因为她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背叛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布蕾妮不知道做出选择的真正目的。她试图用她是为了救詹姆,才做出这个选择安慰自己。但另一方面,布蕾妮清楚地看到,自己对死亡的畏惧。 我真的,不是因为害怕死亡,才做出了自私的选择吗?布蕾妮想不出答案。 石心夫人大笑着,嘲笑了布蕾妮的骑士信条,随即吊死了海尔·亨特与波德瑞克·派恩。波德瑞克还是个孩子。勇敢、善良、正直。他唯一能称为错误的事情,就是做了小恶魔提利昂的侍从。但如果这都算错误,那与提利昂有着平淡友谊的琼恩·雪诺,岂不是得千刀万剐。 石心夫人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布蕾妮。 吊死海尔·亨特两人后,石心夫人再次违背誓言,试图处死布蕾妮和詹姆·兰尼斯特。也就在这时,梅里巴德修士出现,用瑞肯的下落,挽回了布蕾妮与弑君者的性命。 布蕾妮平静地说完结局,然后道“我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选择,陛下。我之所以能够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告诉您。是因为您在赫伦堡的选择……一个人必须做出他的选择。时至今日,我仍为海尔·亨特爵士与波德瑞克的死而痛苦,饱受折磨。但若是让我再选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 “你的选择是对的,布蕾妮小姐。如果你的选择是让海尔·亨特他们活下去,凯特琳也会吊死你和詹姆,再杀了海尔·亨特爵士与波德瑞克。”国王站起来,挺直他一直无力弯曲着的背脊。“感谢您的故事,小姐。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您是对的,一个人必须做出他的选择。” “陛下?——” 布蕾妮看着走下阶梯的国王,愣在原地。迟钝的布蕾妮,没注意徐洛在听她故事期间,不断变化的表情和脸色。也不知道,她在无意识间,帮徐洛下定了决心。 【194】魔龙降临 龙石岛的空地,架起柴堆。 出于保密考虑,在场的人只有徐洛的亲信。一行人站在柴堆旁,默然无语。除了梅丽珊卓,没人知道国王将要做的事情。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陛下?”红袍女祭司问。 漆黑的夜色中,只能隐约看到她的脸。白皙剔透的脸蛋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虑。 徐洛没有回答。 他知道梅丽珊卓在担心,魔龙所代表的,隐藏的威胁。但徐洛没有选择。北境陷入危机,他却被困龙石岛。这期间,布兰会积蓄起徐洛无法轻易解决的麻烦。徐洛必须保证,他回归北境后,有摧毁布兰的力量。 魔龙。 这或许是徐洛唯一的选择。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多加考虑。因为魔龙需要成长。据典籍记载,龙生长得很快。只要给它们足够的食物,龙的成长是无限度的。但它们的成长终究需要时间。徐洛希望,龙能够尽快投入战斗。所以,他也必须尽早的孵化魔龙。 为什么不呢? 徐洛拥有完整的,孵化魔龙的方法。只有一个问题令人疑虑——孵化魔龙,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万事皆有代价。邪神的要求,不会比北境沦陷更加糟糕。 徐洛取出龙蛋,放到柴堆中。 他缓缓退回,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一旁的国王之手,戴佛斯·席渥斯爵士。 “如果发生意外,就打开它。该怎么做,我已经在上面写得很清楚。”徐洛嘱托,“如果平安无事,就当这封信不存在就好。明白吗?” “是,陛下。” 戴佛斯·席渥斯接过信,恭敬地放进怀里。“我还是希望您考虑一下。也许,我们并非必须依靠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 也许。 徐洛眨眨眼,问“您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洋葱骑士没有回答。 那就是没有了,徐洛心说。布兰和血鸦公爵,最大的区别,是血鸦公爵被束缚在心树中,无法动弹。而布兰并非如此。徐洛不会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能够抓住布兰,平息纷扰。尤其是经过血鸦公爵的失败,布兰一定会比前任更加谨慎。 给戴佛斯的信,是徐洛的遗嘱。 如果徐洛身死,徐洛所留下的一切,士兵、土地、爵位、财富,都将由希琳·拜拉席恩公主继承。戴佛斯·席渥斯会是她的国王之手。 等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回归,他们可以向丹妮莉丝宣誓效忠。女王很仁慈,相信她会原谅希琳公主的姓氏。至于活着的人们,能不能解决异鬼问题,就不是徐洛要考虑的了。 徐洛点燃篝火。 腾起的火焰,如狂乱的野草,无限制的生长。 丹妮莉丝孵化魔龙时,亲自走进了火焰之中,大概是因为女王并不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她没有成功的信心。所以,带着所性被火烧死的求死意愿,走进了柴堆。 徐洛站在火堆旁。 火焰从他的身体流淌出,涌入篝火之中,使之燃烧得更加旺盛、炙热。徐洛开始用瓦雷利亚语,念诵召唤邪神的咒语。这些生涩的音节,他早已在心中重复千百次,融会贯通。 咒语在空地回响。 饶是不明白其中意味,听者也不禁皱眉。语调的怪异、词汇的模糊不清,以及四周黑暗压抑的气氛,都透着邪恶的意味。他们选择地方,位于树丛之中。四周的树木,被火光拉长阴影,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都会扑来。 到底是坦格利安,还是史塔克呢? 徐洛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的身份。如果是坦格利安,事情会轻松很多。丹妮莉丝能够从火焰中生还,便说明了这件事。而如果是史塔克——徐洛只能祈求诸神怜悯。 冗长的祷词还在继续。 徐洛张开手臂,仰着头。他没注意到,地上的阴影,正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身体之中。但徐洛的确感觉到了一阵冰寒,仿佛突然被扔进了冰窟窿之中。 一种莫名的恐慌攥住他的心脏。 这种感觉很怪异。一个人害怕,必然是因为某种东西。刀、野兽、亦或鬼魂。但徐洛心中的不安,却是毫无理由,毫无预兆的。就像风一样,忽然而至。 徐洛想要睁开眼睛。 随即,他才猛然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见鬼。 徐洛惊慌起来。他站在原地,只有眼睛能动。徐洛就像被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他能够看到身体发生的一切,他甚至是在身体里四处乱窜,但就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控制。 徐洛看到自己正走向火堆。 “吾王!” 卡蒂娜惊呼,朝徐洛扑来。徐洛能感受到霜雪之鹰的身体,她的气息,甚至她的情绪。但徐洛连扭过头去,看她一眼也做不到。 徐洛踏进火堆。 火舌攀着他的长袍向上爬,如蛇缠绕他的身体。 一旁的皮革冲过来,抱住卡蒂娜。“别担心,卡蒂娜!”皮革朝野人少女大声喊。他们距离这么近,徐洛听来却格外不真切。 皮革很清楚,火焰并不能伤害徐洛。卡蒂娜虽未参与黑城堡平叛之战,但也知道徐洛并非凡人。野人少女只是一时担心过度,忘记了这件事情。 徐洛已彻底被火焰吞噬,外边的人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 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不着痕迹地摸着胸口,信封的质感硬硬的。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戴佛斯想着。他不禁回忆起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史坦尼斯国王,也曾试图孵化石头中的魔龙。但他最后没有、或者说没能这么做。因为戴佛斯将艾德瑞克·风暴送到了狭海对岸。 只有生命,才能交换生命。 史坦尼斯并没有用自己的血,来唤醒魔龙。国王下定决心,就没人能够阻止他。但戴佛斯·席渥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真的有必要吗? “梅丽珊卓女士。” 戴佛斯转向身旁的女祭司。梅丽珊卓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火焰,像是看穿火焰,看到火焰中的人。戴佛斯不怀疑女祭司有这个能力。 “您能够看到国王的情况吗?”戴佛斯问。 梅丽珊卓回过神来,眼神茫然空洞。 “情况?” “他现在遭遇了什么。” “不。” 梅丽珊卓摇头。这是邪神的仪式,梅丽珊卓也不敢轻易触碰。就像小孩子,不敢触碰火焰。梅丽珊卓停顿了几个呼吸。她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心中告诉她她可以。而梅丽珊卓自己,也很想知道,徐洛身上正发生的事情。 一个小火堆燃起。 梅丽珊卓跪在火堆旁。其余人仍一动不动地盯着火焰,大家都很关注火焰中的人的命运。梅丽珊卓舔了舔嘴唇。她深知,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是禁忌、是冒险。 梅丽珊卓开始低声吟诵对光之王的颂词。 她手下的火焰开始扭曲,盘旋。 从中,梅丽珊卓看到了一个漆黑无边的空间。徐洛站在黑暗中,正朝着黑暗挥剑。黑暗中什么都没有,但国王如临大敌的模样,就像面对着千军万马。 ‘出来啊!’ ‘出来啊!’ 梅丽珊卓仿佛听到国王的嘶喊。 火焰骤然熄灭。 一道冰冷的感觉,爬上梅丽珊卓的脸颊。就像尸体冰冷的手,亲切地抚摸着她的身子。梅丽珊卓向后跌坐。她惶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无尽的黑暗朝她涌来。仅仅片刻,便将她吞噬。这一幕只持续了片刻。黑暗便如潮水退去。梅丽珊卓还从未见识这么强大的力量。不恭敬地说,即使是光之王拉赫洛,也未曾展现这样的伟力。 徐洛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黑暗中传来的嘲笑仍尤在耳。梅丽珊卓已没有勇气,再去试探那个隐匿在无尽深空中的阴影。 【195】长夏之后,星辰泣血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彗星划过夜空。如星辰泣血,拉出长长的血色尾翼。 “那是什么?” 不动如山皮革抬头,看着突然亮起的天空。 戴佛斯·席渥斯眨着小眼睛。他不动声色地看向梅丽珊卓。如他所想,跪在地上的女祭司一脸惊慌、喜悦、不安、惶恐。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脸上变幻不定。 ‘亚夏古书预言。长夏之后,星辰泣血。亚梭尔·亚亥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唤醒石头中沉睡的魔龙。’ 梅丽珊卓从亚夏来到维斯特洛。她笃定的认为,龙石岛是传说中的烟与盐之地。因此,梅丽珊卓相信,史坦尼斯就是传说中的王子,不遗余力地帮助史坦尼斯。直到史坦尼斯在北境战败,死于异鬼之手。 ‘琼恩,才是亚梭尔·亚亥的转世。’ 梅丽珊卓想着。凛冬已至,长夏结束。红色彗星划破夜空。而徐洛,将会浴火重生。国王只缺一样东西,便能证明他的身份。 魔龙。 梅丽珊卓一动不动地盯着火焰。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待。当红色彗星彻底消失时,火焰也逐渐变弱。隐隐约约,众人看到了火焰中的国王。 徐洛闭着眼睛,嘴唇紧抿。 火焰吞噬了他的外袍、头发、将他的皮肤烤得焦黑。这与徐洛曾于火堆中安然无恙,差距甚大。但一行人还是忍不住欣喜地欢呼。 徐洛缓缓睁开眼睛。 卡蒂娜不顾燃烧着的火星,冲进火堆。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卡蒂娜。” 国王声音嘶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吾王。” 徐洛艰难的咧起嘴角,脸上的皮肤寸寸破裂。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幸好,我活着回来了。徐洛不愿再去回忆他所遭遇的事情。 哪怕是在异鬼群中,来回杀上千百次,也不会这么令人疲惫、恐惧。 徐洛感觉到有东西在他身上窜动。 徐洛看去。地上,化石龙蛋已经破裂。只见一条蛇一样的东西,从中爬出,缠在他的手臂上。徐洛愣了几秒。他没理解到眼前看到这一幕。 这是什么东西? 似蛇非蛇。 它的身上布满鳞甲,蓝色的眼眸冰冷异常。它张开嘴,没有吐出芯子,只是炫耀着自己还没变长的牙齿。它的后背上,生长着鱼的鳍。从头到尾,如锋利的刺。 徐洛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只肯定一件事情。这不是龙。这不是他想要的龙。这一刻,徐洛明白了,父亲们看到私生子的感受。 “这是海龙,陛下。” 围在一侧的人,也走近国王。拉蕾萨学士看着小家伙,若有所思,说出了徐洛想要的答案。海龙,是海中的龙。据说,它们能生长得比飞龙更大。龙石岛的龙堡,便雕刻着这种龙。铁种将海龙视为恶魔与保护神。他们举行选王会的岛上,堆放着的骨骼,便是传说中的海龙,娜迦的。 “海龙?” 徐洛感觉心脏被挖空了一块。 是不是哪儿不太对?徐洛将小家伙提起来,平举。海龙张大嘴,做出要咬徐洛的姿态。见鬼,徐洛失神落魄。我想要的,是那种能喷火的龙,你明白吗?这家伙是能摧毁异鬼的大军、还是能烧死兰尼斯特? 海龙的回应,是喷了国王一脸冰霜。 对于海龙,维斯特洛人知之甚少,远少于他们对飞翔的巨龙的了解。据说,这种龙体长数百米,以鲸鱼为食,日行千里,纵横四海。它可以喷出数百丈的冰霜。人们甚至相信,极北冰原所有的冰,都是远古海龙,娜迦的杰作。在传说中,海龙和巨龙一样,可以无限制的生长。海洋丰富的食物和辽阔的空间,给这种假设了存在可能。 徐洛为海龙取名迦娜,是娜迦的倒写。徐洛将它放入海中,不过几日,迦娜便有了十余米长。想到最开始它蛇一样细弱的身体,徐洛不免咋舌。 得益于梅丽珊卓对魔龙绘卷的翻译,徐洛知道了他没得到的一半内容,是关于‘驭龙’的部分。这件事情倒是无伤大雅。作为孵化龙的人,迦娜天生与徐洛亲近。他轻易地利用易形者的能力,与迦娜融为一体。无聊的时候,徐洛会安眠在迦娜的体内,与她一同在海底遨游。那片阴暗、广袤、明亮、复杂的地域,格外令人迷醉。这也让徐洛对迦娜的排斥感减少许多。 不过,一个人的时候,徐洛仍怀疑。是否将来有一天,他会彻底接纳迦娜。 在龙石岛的人中,最喜欢迦娜的是希琳公主。年幼的女孩没见过这神奇的生命。每天都拿着从渔民手中买来的鲜鱼,去喂养迦娜。 多去过几次,女孩站在海边,朝海洋喊迦娜——迦娜—— 海龙便会从水底浮出来。虽然希琳公主给它的鱼,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徐洛每天无聊,便在海边走走,思索着如何解决北境的问题。用魔龙推平北境的梦想破碎了,但徐洛心中的压力也随之释放出来。无论去往北境将要面对什么,在失败之前,徐洛不会选择放弃。 夕阳西下。 徐洛在礁石上和波顿公爵下着席瓦斯。徐洛和公爵对弈二十余次,胜少败多。所以公爵也特别乐意和徐洛下棋。 “它是雄性,还是雌性,陛下?”波顿公爵问。这盘棋,他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海边,希琳公主正和迦娜玩耍。迦娜的身躯逐渐变得过于庞大,无法抵达海滩。她们只能坐在岩石上,互相对视。 “您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徐洛一脸痛苦,为自己上一步棋深深后悔。他不该走这一步,而该走那一步。但起手无悔。就像战争,没有给人后悔的余地。 “学者说,龙是用下蛋来区分性别的。”公爵挪动棋子,“会下蛋的,就是母龙。” “那些灰衣绵羊懂什么?龙是魔法生物,公爵。它们没有性别。它们下蛋的方式,取决于时间。谁有心情,谁就会下蛋。” “心情?沃马克斯一生都没产下过龙蛋,陛下——” 它一辈子都没有心情? “算了,我输了!” 徐洛推倒棋盘,起身舒展身子,同时说,“我说的是,它们的‘爱’,公爵。龙没有你理解的那种性别。它们的性别,只在爱上同伴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我不会称之为性别。你知道的,就算是男人,有时候也会爱上男人。” 听到后半句话,卢斯·波顿神秘一笑,说“太阳似乎又升起了。” 徐洛无语。他对卢斯·波顿的玩笑不感兴趣。洛拉斯·提利尔爵士,在蓝礼死后,曾说过一句名言太阳落山后,蜡烛的光辉无法与之相比。看上去,公爵虽被限制在龙石岛,但对外面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 “琼恩!——” 希琳公主稚嫩的声音从峭石边传来。 徐洛闻声看去。他随即明白了希琳公主喊他的原因。只见上百艘船只,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这些船,船型纷杂。有大型三桅双层战船。有平底露天战舰。也有小型的渔船和商船。领头的旗舰上,高高悬挂着葛雷乔伊家族的海怪旗帜。 ……这是,铁舰队? 怎么,丹妮莉丝女王,和伊耿·坦格利安六世一样,认为龙石岛不能落入他人手中?徐洛纳闷地想着。所以,她决定派出舰队,先行夺回龙石岛? 这有些过分了。伊耿还知道先写一封信,表达自己的意愿。丹妮莉丝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吗?徐洛腹诽。国王回头,理查德·霍普爵士会意,前往军营召集军队。 等舰队靠得近了。 一艘小船放入水中。船只优哉游哉,缓缓朝海岸驶来。看清船头之人,徐洛有些意外。 席恩·葛雷乔伊。 铁民的王子跳上海岸,大步朝国王走来。“陛下。”席恩行礼。 “这是什么情况?” 徐洛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示意舰队。 “啊?您难道忘了吗,您曾给我钱和船只,前往石阶列岛——”席恩微微笑着,显得志得意满,“这难道不是您想要的吗?” 席恩指向庞大的舰队。 不。 徐洛抿紧嘴唇。他当初只是想让席恩去海上接受锻炼,来日能够回归铁群岛,接管铁群岛的舰队。徐洛也没想到,席恩能为他带回这支庞大的舰队。 这救了他的命。 到目前为止,阳戟城没有回应,铁金库表示正在召集舰队。如果不是席恩意外出现,徐洛还要在龙石岛消磨很长的时间。回想起为帮助席恩,徐洛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如今看来,徐洛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欢迎回来,哥哥。” 徐洛给了席恩·葛雷乔伊一个长久的拥抱。 【196】凛冬的哀伤(一) 如只从镜中,已很难看出她昔日的美貌。 虽年近四十,早过了芳华之年,但凯特琳·徒利仍保持着她的美丽容颜。曾经,她拥有一头酒红色、炙热如血的头发。脸颊不像少女时那般细嫩,却也紧致白皙。 但红色婚礼夺走了这一切。 石心夫人的头发变得枯燥、憔悴。她的脸布满伤痕,如支离破碎的瓷盘。其中最长的一道,划过她的脖子,几乎夺走了她发声的能力。 为了迎接前来拜见她的北境贵族,凯特琳换上了一套昔日的长袍。物是人非。衣服比往日更旧,而凯特琳完全回忆不起,她穿这件衣服的样子。 此刻,镜中映出的,是张白发苍苍,脸颊破碎的面容。它让人看一眼,便会惊恐扭过头去。昔日那令奈德公爵含笑凝视的面容,凯特琳连回忆都没剩下。 红色婚礼。 是背叛,夺走了这一切。 凯特琳手指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目光哀伤,似想努力回忆起自己过去的样子。背叛。她嘴唇翕忽,无声吐出两个字。 一阵骚乱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发……发生……了……什么……”凯特琳艰难地问。 片刻。 “好像是伪王的坐骑跑了。”简妮·海德慵懒的声音从外传来,向凯特琳解释道。因凯特琳几乎无法发声,简妮·海德便成了她的传声人。“夫人,赛文城女伯爵,乔俐儿伯爵夫人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吗。 凯特琳起身。赛文城是史塔克家族麾下,最忠诚、也是实力最强的领主之一。有他们的支持,凯特琳更有机会夺回北境。 凯特琳在客室会见了乔俐儿女伯爵。 乔俐儿女伯爵过半百,头发中满是白丝,面容苍老。但饶是如此,她仍比毁容后的凯特琳好看了太多。 “夫人?” 见凯特琳一直盯着自己,乔俐儿出声提醒。 “很……高兴……见到……您……” 凯特琳断断续续说着,将手递给乔俐儿。乔俐儿女伯爵看着面前的如骷髅般干瘦,布满划痕的手,心中不觉震颤。但她还是恭敬地捧起临冬城公爵夫人的手,深深亲吻。 凯特琳发出嘶哑的轻笑声,走到上位落座。乔俐儿也在下方坐下。这位女伯爵,还没从凯特琳的外形上回过神来。她仍记得,凯特琳夫人昔年美丽的面容,温柔的性格,善良的品德。而现在在她面前的,却是个狰狞、扭曲的怪物。这种落差令乔俐儿错愕。 “你知道我为何召你?”简妮·海德说。 乔俐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凯特琳的意思。 “不,夫人。” 乔俐儿回答。她只是遵召而来。身为史塔克家族的封臣,她有义务服从领主的征召。 “琼恩·雪诺——你怎么看他?” 乔俐儿眨眼。 “我不明白,夫人。”乔俐儿望望简妮·海德,又看看凯特琳,困惑地说。 “谁……才是……北境……之……王?” 凯特琳的眼眸深深望进乔俐儿的眼中。她曾有双蓝宝石般的蓝色眼眸,如今也已变成了没有色彩,尸体般的灰色。 在凯特琳的凝视下,乔俐儿不禁低下头去。她隐约明白了凯特琳的意思。奈德的夫人,不满徐洛成为北境之王。乔俐儿这才想起,凯特琳昔日也不喜欢琼恩·雪诺。凯特琳厌恶这个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私生子。琼恩的存在,是在反复提醒凯特琳,奈德公爵对她并非绝对忠诚。 也许,若不是为了履行对徒利家族的婚姻承诺,奈德公爵甚至不愿娶她为妻。凯特琳偶尔,甚至会这么想。 “夫人……”乔俐儿斟酌着自己的措辞,“陛下是公爵的血脉,他有权继承临冬城的爵位。” “私生子!” 凯特琳的嘴扭曲。她难得这么清晰地吐出一句话。除非国王合法化私生子的身份,否则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就像拉姆斯·雪诺,需要托曼国王的认可一样。 乔俐儿歪着头,说“但当时北境已是一片混乱。波顿试图夺取北境的权利。史坦尼斯虎视眈眈。甚至是异鬼,也在我们的村庄中肆虐。国王改变了这一切,他——” “乔俐儿!” 简妮·海德的呵斥打断女伯爵,“不要忘了,你是史塔克家族的封臣。你发誓向史塔克效忠。而琼恩·雪诺,不过是个下贱的私生子!” 乔俐儿夫人保持沉默。她不知道这是简妮·海德的想法,还是凯特琳的。如果是后者…… “异鬼。” 凯特琳低声说。她也听说过异鬼的传言。抵达白港,威曼伯爵大人,也曾提醒她,要小心可能出现的异鬼。 布林登·徒利用了很多时间,但并没有彻底清理掉这些怪物。北境实在太大了,要一寸寸土地搜索,需要更多的耐心。但是,凯特琳并未见到,这些传言中,应该随处可见的怪物。 “琼恩抵御了那些怪物,夫人。若不是他,北境已是一片废墟。”乔俐儿说。 凯特琳悲伤地看了乔俐儿一眼。她意识到,往日对史塔克最忠诚的领主,赛文伯爵,并没有因为她,凯特琳,奈德公爵的夫人,就选择支持她。 “瑞肯才是北境之王,”简妮·海德说,“瑞肯身上流淌着最纯正的、高贵的奔狼之血。” “瑞肯?” “瑞肯王子已经回归。琼恩·雪诺的王位不合法。我需要你的支持,乔俐儿女伯爵。你打算站在谁那一边。真正的北境之王,还是肮脏的私生子?” 乔俐儿眉目间满是困惑和疑虑。她左顾右盼,像是身边有人,能为她建议一样。凯特琳没有催促她。乔俐儿女伯爵停顿很久,才说 “我想,这个问题,要等领主们都抵达临冬城,再做决定。” 临冬城公爵的爵位,是奈德继承人与生俱来的权利。但北境之王,是领主们,给予临冬城公爵的更高荣誉。理论上,临冬城公爵也是北境之王的继承人。但徐洛与瑞肯复杂的关系,使得这件事情,变得不是那么确定。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微弱的火把摇曳,照亮了一角。凯特琳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简妮·海德也没有说半句话。乔俐儿女伯爵,则静静地等待自己的命运。最后,凯特琳起身,径直离开了客室,将乔俐儿丢在房间里。 望着公爵夫人离开的身影,乔俐儿突然怀疑,自己此行是否明智。她隐约感觉到,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要刮过北境。 【197】凛冬的哀伤(二) 走在雪地中,凯特琳步伐匆匆。 “夫人。”简妮·海德在后方追赶。 凯特琳突然停下,回过头来,盯着简妮·海德。“她背叛了我,背叛了奈德,背叛了史塔克家族。”凯特琳憎恶、带着恨意,嘶哑地说。她随即重重咳嗽几声。因为一连串的话,让她的喉咙变得干哑。 “要吊死她吗,夫人?”简妮·海德问。这是他们现在所采用的,对待叛徒的唯一方式。吊死。所有背叛者,都得死。“如果您想,我就去找柠檬斗篷。” “不,” 凯特琳说,“还不是时候。我们……”凯特琳捂住自己的喉咙,闭上眼睛,等待疼痛感渐渐平息。“我们……需要……她……等……等……之后……再决定……” 凯特琳也没想到,她原本以为,一定会向她效忠的赛文家族,竟然迟疑了。或者说,乔俐儿拒绝了她。只是,赛文女伯爵不愿在她面前说出来。 难道,北境就只有威曼大人,还保持着对史塔克的忠诚吗? 背叛! 背叛! 背叛! 托伦方城的陶哈、深林堡的葛洛佛、最后壁炉堡的安柏、菲林特之指的菲林特……北境的贵族,有多少,会站在她这边?凯特琳一时竟不敢去想答案。 这时,一个无旗兄弟会的人,匆匆跑到凯特琳面前。 “夫人——” “怎么了,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简妮·海德呵斥。 “您还是自己去看吧。”兄弟疑虑地回答。 在来人带领下,凯特琳与简妮·海德,一同登上城墙。城墙上,挤满了白港和无旗兄弟会的人。众人看到凯特琳,为她让开道路。 凯特琳走到墙边。 白港的加拉德爵士低声说“他自称是布兰·史塔克,夫人。” 凯特琳顺着加兰德指的的方向看去。漫天大雪、皑皑雪地之中,一个高大的、巨人般的男人,推着轮椅,正缓缓朝城墙移动。轮椅上的男孩,头发被白雪覆盖,身上也落满积雪。他盈盈笑着,就像冬日里的玫瑰,带着难言的优雅与哀伤。 若是旁人,很难辨认几年后的布兰·史塔克。但身为他的母亲,凯特琳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一瞬间,凯特琳几乎哭出来。可她早已失去了落泪的能力。 “开……城……门……”凯特琳心潮澎湃,嘶哑着下令。 后方的柠檬斗篷随即转身下了城墙。柠檬斗篷是无旗兄弟会的战士,他曾是一个士兵,后来在战争中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因为他披着黄色的斗篷,故被称为‘柠檬斗篷’。 “夫人——”加拉德在凯特琳耳边说。 但凯特琳已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她呆呆地望着下方的布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听到布兰与瑞肯死亡的消息,这位慈爱的母亲,感觉自己也一下死去。于是为了挽救两个女儿的性命,她私自放走了弑君者詹姆·兰尼斯特。并引发了瑞卡德伯爵之死,导致罗柏失去卡史塔克家族的骑兵。 现在,凯特琳重新找到了瑞肯。竟又再次见到布兰——这一切不是梦吗?若不是梦,一定是七神默默地庇护着她。凯特琳的脸,难得露出这样慈祥温柔的表情。 片刻。 凯特琳回过神来。她听到一阵嘈杂的响声,才意识到,城门一直没有打开。 “怎……么……了……?”凯特琳问。 加拉德爵士从杀人洞朝下张望,随后匆匆回报,说“国王的冰原狼,不想士兵打开城门。它在把他们从门边扯开。” “私生子……的狼……”凯特琳露出厌恶的表情,“白……灵……”为什么,娜梅莉亚被放逐,淑女被杀,灰风被砍头,白灵却还能活得好好的? “杀……了……它……”凯特琳下令。 “夫人——”加拉德爵士再次提起自己之前说的话,“我听说冰原狼通人性。它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我觉得,我们暂时不能开城门。” 凯特琳倏忽扭头,盯着加拉德,眼中满是憎恨。 “不……能……为……什……么……” 加拉德低下头。 “国王曾说,布兰·史塔克,是异鬼的王。夫人。” 加拉德知道自己这样说,必定会触怒凯特琳。但加拉德曾和异鬼作战。在狼穴,是加拉德挽救了逃难的北境流民和梭伦。加拉德爵士知道异鬼的可怕。哪怕,现在要站到徐洛的对立面,他也不会忘记,国王为对抗异鬼,做出的贡献。加拉德不敢轻易,放布兰进城。虽然,外面的布兰,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那么可爱惹人怜。 “通人性?是了。”简妮·海德不乏嘲笑地说,“狼知道夫人回来,是要取代它主人的地位。它当然不愿看到布兰进临冬城了。” “我不这样认为,女士。”加拉德爵士仍礼貌地回答。 “我可不是什么女士,”简妮·海德嗤笑,“加拉德爵士。威曼伯爵,不会还想着脚踏两条船,同时讨好私生子和夫人两个人吧?” 加拉德脸上浮起愠怒的红色。 “若是没有伯爵的帮助,国王已经回到北境了,简妮·海德。” “可你还是叫他国王,爵士。” 加拉德紧紧咬住牙关,不再说话。 城下。 白灵呲牙咧嘴,威胁着想要靠近城门的士兵。白港士兵虽背叛国王,但他们未曾忘记,是徐洛一手拯救了北境。当初多少异鬼,包围白港的城墙。士兵们还记得那令人绝望的恐惧。士兵们不愿伤害白灵,于是十几个人围在一起,也无法靠近城门一步。 “让开!”柠檬斗篷厉喝,推开身侧的白港人。 他大步走到白灵面前。白灵呲牙,目漏凶光。“切,不就是一匹大点的狼吗?看把你们吓的。”柠檬斗篷抽出长剑。就在这时,白灵突然扑上,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柠檬斗篷发出凄厉的惨叫。 “滚开!”他厉声吼。 几个无旗兄弟会的人,慌忙围上来,乱剑刺向白灵。白灵敏捷地躲开。柠檬斗篷低头看去,被咬掉了好几根手指,正朝外飙血。 柠檬斗篷心中的血性也一下被激起。他不退反进,用残余的手指,握着长剑,刺向白灵。城门洞本就狭窄,又围堵了那么多人,白灵没了躲闪空间,身上挨了好几下。冰原狼低低咆哮,威慑想要靠近它的人。 “去死吧!野兽!”柠檬斗篷怒吼,扑向冰原狼。 这时,一人从侧边冲出,撞在柠檬斗篷身上,将之撞倒在地。 “跑!白灵!” 白港士兵朝白灵喊,让开位置。白灵朝地上的柠檬斗篷呲牙,随后扭身,从空隙中逃脱。白港士兵有意无意,拦住无旗兄弟会的人,没让他们伤害白灵。这大概,就是白港士兵,对国王最后的忠诚吧。 城门在吱嘎声中缓缓打开。 凯特琳·徒利等不及城门完全打开,便冲出城门。她扑倒在布兰面前,抱着自己的儿子。布兰的身体难言的冰冷。凯特琳只以为布兰是在雪地中待了太长时间,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布兰——” 凯特琳哽咽。 “母亲。” 布兰按着凯特琳的双肩,嘴角挂着淡淡的、冰冷的笑意。他抬头看着向他敞开的临冬城,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还真是温馨、令人感动的家人团聚啊! 【198】凛冬的哀伤(三) 这一日,白昼格外漫长。 凯特琳不能在这时得罪威曼·曼德勒伯爵,因此,她没有对阻拦无旗兄弟会的白港士兵加以处罚。而另一方面,她也没有听进加拉德爵士的劝告,将关于布兰的负面信息,完全抛在了脑后。据说,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总是好的。这也许是真的吧。 房间里火光摇曳。 凯特琳一直凝望着离她不远的布兰,一动不动。就好像她眨一下眼睛,布兰不久从她面前消失一样。 布兰与昔日相比,变化了很多。年幼的布兰,是个粉雕玉琢、瓷娃娃般可爱的小男孩。他总是喜欢四处乱爬,灵敏而聪颖。鲁温学士教授给他的各种知识,他总是一学就会。在其他孩子把时间花在玩耍和追逐上时,布兰总是呆在图书馆里,安静地阅读各种书籍。 而如今的布兰,端坐在轮椅上,脸上总是挂着安定平静的笑容。好似他知道一切,对所有事情都成竹于胸。 他的身材相比过去,变得瘦削很多,看得凯特琳心疼不已。布兰的体重,远不如同龄的孩子。哪怕穿着厚重的外袍,也能看出瘦削的骨架。尤其是他放在腿上的双手,更是骨节分明。 布兰·史塔克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告诉了母亲。从席恩攻破临冬城,到拉姆斯·波顿肆虐。从他们藏在墓窖中,躲过一劫。到瑞肯南下,布兰自己北上。 此刻,瑞肯·史塔克也在房间内。他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脸上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恐惧。瑞肯·史塔克有一头乱蓬蓬的棕色头发,脸庞坚毅,与幼年的哥哥罗柏、布兰都有所区别。 “然后呢,哥哥。”瑞肯关切的问,“你北上后,又遇到了什么。” 于是布兰又将自己如何度过长城,如何找到三眼乌鸦,跟着三眼乌鸦学习易形者的能力一一说出。这些事情,都是大家知道,他无法隐瞒的。 随后,布兰又讲起徐洛的斩首行动之战。对徐洛竟能绕过遍布北境的鱼梁木,突然出现在塞外,布兰表示了称赞。 “如果不是琼恩,我也没办法从布林登·河文手中逃脱,”布兰说,“血鸦公爵将他所有手下,都派出去抵御琼恩的进攻。我乘机挣脱鱼梁木的束缚,逃了出来。” 听布兰这么说,凯特琳迟疑了一下。她不禁想起加拉德爵士,关于布兰是异鬼王的说法。但她随即嗤笑着,将之抛在脑后。 如果布兰真是异鬼王,他又怎么可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呢? “琼恩·雪诺……和异鬼……真的……交手过?……”凯特琳问。 “嗯。” 布兰点点头,闭上眼睛,没有多说。布兰又回忆起,他在森林之子的帮助下,挣脱已刺入他身体的鱼梁木树根。那种切肤之痛,是他无法忘记的。 这时,简妮·海德禀告,密尔的索罗斯求见。 凯特琳破碎的脸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什么事情,一定要在她家人团聚时打扰?凯特琳挥挥手,让简妮将索罗斯带上来。同时对布兰和瑞肯解释 “索罗斯……是……红袍僧。因为他……我才能……活着……看到你们……” 凯特琳的眼中泛着悲伤。闪电大王,贝里·唐德利恩为了救她,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她的性命。但这种交换,是残缺的。凯特琳失去了很多,她曾经拥有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索罗斯跟着简妮·海德走进来。 他恭敬地向凯特琳、布兰、瑞肯一一行礼。索罗斯的皮肤是棕黄色的,没有头发,带着繁复的项圈,披着光之王祭司的红袍。他面容温和,眉目淡然,双手始终绞合着放在胸前,给人虔诚和平和的感觉。 在红袍僧中,索罗斯绝对属于较为包容的那种。他对光之王的信仰非常忠诚,没日没夜的祈祷。但他从不禁止无旗兄弟会的同伴信仰七神。与之相比,梅丽珊卓会很明显地表现出,对信仰七神的骑士的厌恶。 索罗斯行礼后,他顿顿地站在那儿,并没有说话。凯特琳等了好一阵,不耐烦地说“说……你的目的……索罗斯……” 索罗斯还是一言不发。 布兰轻笑两声,打断将要发火的凯特琳,问“临冬城里的那些人,您把他们怎么样了?” 凯特琳不明白布兰为何关心这个,还是解释说 “关在……地牢……” “谢天谢地,”布兰说,“我还担心,您一怒之下杀了他们。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现在去看看他们。您也好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不——” 凯特琳刚想拒绝,但布兰已推着轮椅向外走去。好吧。凯特琳心说。 下方。 索罗斯等布兰离开房间,才开口说“夫人,对加拉德爵士的看法,布兰是异鬼之王。您怎么看?” “一派胡言。” 简妮·海德站在凯特琳身后,“那只是私生子琼恩,为了清除凯特琳夫人的血脉,想出的谎言。” “谎言?” 何为谎言?火焰之中,没有虚假。但我们也时常领会错光之王的意思。索罗斯低下头,“夫人。无风不起浪。我知道,您爱着自己的孩子,就像世间其他的母亲一样。但在这点上,琼恩·雪诺或许没错。琼恩是传说中的王子,亚梭尔·亚亥,夫人。他是光之王,派来抵御异鬼的救世主。如果他认为布兰——” “亚梭尔·亚亥?” 简妮·海德冷哼,打断索罗斯,“你们的史坦尼斯,就埋在离这儿不到五天路程的恐怖堡。索罗斯。等我们攻下恐怖堡,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长夏之后,星辰泣血,亚梭尔·亚亥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唤醒石头中的魔龙。”索罗斯平静地说,“他唤醒了魔龙,夫人。在龙石岛。此刻,他们正朝着北境而来。” 凯特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安。 魔龙? 维斯特洛已有数百年,未曾见过飞翔的龙了。 “你……怎么……知道?……” “光之王无所不知。”索罗斯虔诚地说,“他将这件事转告给我。” “所以……你……支持……琼恩?……” 索罗斯抬头,正好对上凯特琳的目光。 “不,夫人。”红袍僧回答。 自从凯特琳代替贝里·唐德利恩领导无旗兄弟会以后,无旗兄弟会就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强盗组织。但索罗斯从未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兄弟和战友。 凯特琳发出一阵呃呃呃的笑声,就像垂死之人,挣扎着从喉咙里吐出气息。 言语就像风。 凯特琳遭遇过一次背叛,她不会再轻易的相信誓言和承诺。“所以……”凯特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您不相信布兰是异鬼的奴仆。您是母亲,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我仍希望,您先将他关押起来。这件事情的真相,可以交由光之王来定夺。” “交给光之王?你是说,烧死布兰吗?”简妮·海德问。 我从未烧死过任何人。索罗斯捻动着手指。他知道,在红神祭司中,流传着火祭的习惯。那些人相信,焚烧的异端,可以取悦光之王。但何为异端?索罗斯更相信,虔诚地信仰,坚定地向其他人施与光之王的恩泽,才能更好的取悦红神。 但索罗斯也说不出,他会保证布兰的安全之类的谎言。 “夫人,”索罗斯说,“寒神,是与光之王对抗数千年的邪神。我希望您能够明白。您和我一样,都是光之王的奴仆。是光之王的仁慈,将您带回了我们身边。” “别威胁我——索罗斯——” 凯特琳嘶哑着说。她几乎是在咆哮,“你以为,用死亡来威胁,就能让我杀了布兰吗?让你和你的神去见异鬼吧!天父和圣母会保佑我!我经历过死亡,我不再畏惧。要从我手中夺走孩子。休想!” “夫人——” 索罗斯脸上蒙上一层悲哀。慈母多败儿。凯特琳根本无法明白索罗斯心中的悲哀和枯寂。红袍僧非常清楚,布兰·史塔克便是异鬼之王。但他仍耐着性子,想要劝告凯特琳,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此刻,他已明白自己的设想不过是一厢情愿。 “也许,至少——”索罗斯说,“您愿意将阿多关起来?” 阿多。阿多。 追根究底,布兰只是凡人,还是个残疾的凡人。 若是没有旁人帮助他,很多事情,布兰都无法依靠自己来完成。 “不!——” 凯特琳坚定地回答,言语间的憎恶不加掩饰。索罗斯不禁好奇,凯特琳会不会在下一刻,就下令让人用绳子将他拴起来,吊死他。就像凯特琳吊死那些无辜的人,海尔·亨特、波德瑞克·派恩、莱特·佛雷、艾德·佛雷一样。 但凯特琳没有这么做,她只是不耐烦地挥手,让索罗斯从她面前消失。 【199】凛冬的哀伤(四) 月光透过回廊的间隙落进来,但没能照亮黑暗中的人。 阿多推着轮椅,送布兰·史塔克回房间。 布兰还想着他方才在地牢中见过的犯人。徐洛终将回归北境,这一点毫无疑问。布兰计算着,到了那时,怎么利用这些人,来要挟国王。 要让徐洛交出某座城堡,或是选择投降,稍微过分点的要求,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布兰很清楚这点。但也许,他们可以被用来做另外的事情。比如—— 布兰抬手,示意阿多停下。 空气中弥散着危险的气氛。这种混乱的空气元素与黑暗中的潮湿混合,格外令人厌恶。 布兰望着黑暗的回廊,戏谑地勾起嘴角。刺杀吗?想法是好的,但也太不自量力了。布兰掰动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般问 “阿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后冠镇的那晚?还有玖健和梅拉。” “阿多。阿多。阿多。” 弱智马僮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布兰叹了口气。阿多随即推动轮椅,继续向前。木轮咯吱咯吱的响声,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两人步伐稳定,就像完全不知道,前方的黑暗中,危险正如野兽,窥伺着他们。 黑暗的拐角。 密尔的索罗斯紧握匕首,等待着自己的猎物。 为了方便搏斗,他甚至脱下了祭司红袍。没有了祭祀袍的遮掩,索罗斯的身体看上去就像一床蓬松的破棉絮。他小心地呼吸着,等待着。这并非索罗斯第一次杀人。但这却是他最重要、最危险的一次。 也许,他将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光线、空气,和声音。但索罗斯若是能刺杀异鬼之王,将会改变整个火与冰战争的未来。索罗斯,这个虔诚的信徒,将为光之王,解决争斗数千年的敌人。想到这一点,索罗斯怎能不激动。 索罗斯贴在墙上。 冰冷潮湿的墙壁浸透他的后背,又被他炙热的体温温暖。索罗斯不断提醒自己,小心谨慎。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残疾孩子和一个弱智马僮,但狮子搏兔,尚出全力。他必须一击即中,杀掉对方。 咯吱、咯吱、咯吱。 很近了。 他们再向前一点,就会看到索罗斯。索罗斯想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藏身处扑出。索罗斯看到惊愕的小孩,和呆滞的马僮。 很好。 索罗斯没有多想,纵身扑向布兰,一刀刺向布兰胸口。布兰惊慌失措,向后跌倒。这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索罗斯的匕首只是划破了布兰的肩膀。 索罗斯还想再刺,一双手抓住他,将他提离地面。 “阿多!阿多!阿多!”弱智马僮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索罗斯悬在空中。他这才意识到,马僮的力量多么强大。索罗斯挥手,扎向马僮。但阿多更快的,将他撞向墙壁。索罗斯晕头转向,只觉猛地一下,便失去了意识。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索罗斯心中涌起一阵遗憾。如果能把匕首扎进对方的胸膛,看着敌人死去,索罗斯会更安心一点。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索罗斯在匕首上淬了毒。来自密尔的‘欲望之焚’。这种毒药,沾上皮肤,会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随后,毒会侵入骨髓、心脏,仿佛火焰在身体里燃烧。密尔人将那种感觉,描述为无法释放的欲望。因此取名,‘欲望之焚’。欲望之焚沾之即死,无药可救。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柠檬斗篷、大牛詹德利很快赶到。守卫室中的士兵,也匆匆赶来。而后,腿脚不便的凯特琳·徒利,也赶了过来。凯特琳·徒利走到布兰身边,问“你没事儿吧。” 布兰轻轻笑着,摇头。 凯特琳才又看向柠檬斗篷,看向詹德利,看向士兵,问 “发生了什么?”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布兰说“索罗斯想要杀我。”语调平静得像说,今晚吃了洋葱派。索罗斯的尸体躺在地上,头破血流,格外血腥恐怖。 凯特琳这才注意到布兰的伤口。 “没事儿。” 布兰摇头。他不知,若是告诉母亲,他中了无药可解之毒,会是怎样一幕场景。凯特琳脸色冰冷异常。她厌恶地看向索罗斯,嘴唇因愤怒而颤抖。 背叛! 背叛! 背叛!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凯特琳心中咆哮。 她早就看出,索罗斯对布兰怀有恶意。她不是没想过,先行吊死索罗斯。但凯特琳没有这么做。而她的仁慈和犹豫,让布兰身处险境。凯特琳从身旁的人脸上一一扫过。她不知道自己能够信任谁。好像每一个人的笑脸下,都藏着一把匕首,想要伤害她和她的孩子。 凯特琳喉咙动了动。 “把索罗斯的尸体吊起来,烧掉!” “夫人?” 无旗兄弟会的人,和索罗斯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哪怕,索罗斯真的刺杀布兰。他们也不想亵渎索罗斯的尸体。 “也许,他所信仰的红神,会将他复活呢?”凯特琳脸上浮起残忍的笑,“只有火焰,方能见证真实。如果拉赫洛真的存在,火焰不会伤害索罗斯的尸体。你们说,对吧?” 一行人沉默。 柠檬斗篷先行上前,拖拽红袍僧的遗体。 凯特琳没有明白一点。拉赫洛象征的,是规则,是法律,而不是和人一样喜怒无常的意志。火焰,会吞噬一切。这就是拉赫洛的法则。反倒是那些不会被火焰吞噬的东西,才是挑衅拉赫洛的存在。因此红神的祭司,可以抵御寒冷,却无法抵御火焰。 也因为如此,拉赫洛赐予了凯特琳生命,却不能轻易剥夺她的生命。这不符合拉赫洛的规则。 次日。 加拉德爵士的尸体,在树林中被人发现。 爵士的脸色非常惊恐,死前似极力挣扎。但这未能挽救他的生命。一时间,临冬城内,人心惶惶。白港的士兵纷纷猜测,加拉德爵士是因为他曾说布兰是异鬼之王,被凯特琳·徒利吊死。而加拉德死于无旗兄弟会最喜欢的绞刑,也佐证了他们的猜想。 凯特琳·徒利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畏惧,是统治的良药。 虽然奈德公爵、霍斯特·徒利公爵、布林登·徒利爵士,哪怕是小指头,凯特琳·徒利一生所碰到的任何人,都未曾教给她这个道理。但她自己领悟了,且深以为然。 【200】凛冬的哀伤(五) 经过索罗斯刺杀一事,凯特琳已不知道能相信谁。如果无旗兄弟会的人,也会背叛她。白港的士兵,只会更加心怀鬼胎了。 凯特琳将布兰与瑞肯约束在主堡内。只有简妮·海德、柠檬斗篷和大牛詹德利三人,能够进入主堡。凡是送进房间的食物,必定由一个白港士兵尝过,才能让凯特琳安心。 某种意义上,凯特琳是软禁了布兰。这与索罗斯的要求是一致的。但悲剧已经发生,这么做只是增添了几分嘲讽意味。 推开门。 凯特琳进入布兰房间。布兰坐在窗前,正在看什么东西。凯特琳静悄悄地走到他身后,苍白的手指放在轮椅上。布兰收起手中的信,回过头,微微一笑。 “母亲。” 凯特琳也露出笑容,问“你在看什么?” “信,母亲。”布兰说,“琼恩从南方送来的信。他想提醒北境领主,提防您的回归。您想看看具体内容吗?” “不。” 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再看。 布兰依旧微笑着。他不动声色地将信捏成一团,碾在手心。这封的确是徐洛的来信,要北境人防范凯特琳。但更多的,是提醒北境领主小心布兰·史塔克。 领主们正在大厅内等候,凯特琳为此而来。 凯特琳没有多少时间可供耽搁。她为布兰换上一套新赶制的衣袍,推着轮椅,出了主堡。也就是有马僮阿多在,否则布兰的轮椅要如何下楼梯,如何穿过皑皑雪地,都会是让凯特琳伤脑筋的问题。 轮椅吱嘎吱嘎,行过大厅。 北境领主纷纷起身。 凯特琳推着布兰,来到首位。瑞肯·史塔克已在旁侧坐好,乖乖等着。 “坐下吧……”凯特琳说,“……很高兴……见到你们……” “夫人。” 北境领主恭敬地低头行礼,才陆续落座。 凯特琳的目光从一行人身上一一扫过。在场的,有赛文城的乔俐儿女伯爵、菲林特之指的莱珊伯爵夫人、‘母熊’亚莉珊·莫尔蒙,以及罗贝特的遗孀,希贝娜·洛克夫人等人。希贝娜·洛克同时代表了葛洛佛和老城的洛克两个家族。一眼看去,大厅内的人寥寥无几,而且全是老人和女人。 凯特琳回想起罗柏召集北境领主南下时,济济一堂、人声鼎沸的大厅,只觉恍若隔世。 凯特琳闭上眼睛,耳旁仿佛又回响起大琼恩的咆哮。大琼恩挑衅她的儿子罗柏,却被罗柏的冰原狼灰风咬断了手指。凯特琳暗自为罗柏的勇敢和果断赞叹。人们在大厅内喝酒、争吵。他们拍打桌子,跺脚,叫嚣着要南下为奈德公爵报仇。 这一切都已成过去。凯特琳睁开眼,说 “我以奈德的名义……召集你们……只为了……一件……事情。” 喉咙的疼痛,迫使凯特琳停下。凯特琳时常会困惑,死亡夺走了她很多东西。记忆、感觉、欲望,也包括疼痛。她的手指即使伸进火中,也不会有丝毫痛觉。但她的喉咙,只要说话,就会阵阵生疼。这是为什么呢?凯特琳在心中低声问。 “曾经,你们服从罗柏的命令,在这里聚集。跟随他一同南下,为奈德报仇。”凯特琳捂住自己的喉咙,语言就像风,从她喉咙溜走。“你们与罗柏并肩作战,在呓语森林击败了弑君者,攻下了金牙城,令泰温公爵焦头烂额。你们解了奔流城的围,在红叉河英勇的阻击了兰尼斯特的军队。直到,佛雷家族的背叛,毁了这一切,毁了罗柏的胜利——” 凯特琳一直注意观察着在座的领主表情。 她们的脸上多是麻木和困惑。当年,在南方战斗的,是她们的丈夫、兄弟、儿子,而非她们本人。她们无法理解凯特琳说的那些话。 凯特琳喉咙苦涩 “罗柏已经死去,但他的弟弟还活着。一定会有人,继承罗柏的意志,为当初死去的英勇的战士们报仇!在这里,我,凯特琳·徒利,奈德公爵的夫人、北境之王罗柏的母亲,要求你们,向罗柏的弟弟,瑞肯·史塔克效忠!” 凯特琳停下,她看向领主们。无人回应她的呼吁。乔俐儿夫人低着头,摩挲着手指。亚莉珊·莫尔蒙困惑地朝四周张望,似想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令凯特琳意外,最先开口的,是希贝娜·洛克。虽信仰不同,但希贝娜对旧神的虔诚,也不比昔日的凯特琳,对七神的信仰更少。 这个面目慈祥的女人低声开口“我们已经有国王了,夫人。” 她的表情迟疑、困惑,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要让她这样否决其他人,无疑令她痛苦。但如果承认瑞肯·史塔克的地位,徐洛便成了叛贼。在徐洛麾下战斗的罗贝特·葛洛佛,希贝娜·洛克的丈夫,又是为了什么而死? “他只是私生子,女人。”简妮·海德说,“瑞肯·史塔克身体里,流淌着奈德公爵的血液。他才是真正该成为北境之王的人。” 希贝娜·洛克看看凯特琳,又看看简妮·海德。她无法理解简妮·海德的地位。这个善良的女人,不善于当面攻击别人。她温和地回答“琼恩陛下,也是奈德公爵的血脉,夫人。” “私生子。”凯特琳再次强调。 “这个私生子,拯救了北境,夫人。”母熊亚莉珊·莫尔蒙说,“异鬼大军南下时,是他一手将我们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若没有这个私生子,北境已是一片废墟。他拯救了我们,他是当之无愧的北境之王。我曾发誓为他而战,至死方休。旧神不会原谅背誓者,我不会背弃自己的誓言。希望您能理解,夫人。” 不。 我不能理解! 凯特琳脸色格外冰冷。回归北境前,她自然想到过,会有一些心志不坚,不够忠诚的领主,选择投靠私生子。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困境。 除了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竟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更糟糕的是,这还是到场的人。更多的人,像卡霍城的亚丽·卡史塔克、恐怖堡的泰隆·斯特恩、霍伍德城的劳伦斯·霍伍德,更是直接没有理会凯特琳的信。 凯特琳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已快嵌入布兰的轮椅。她吞下了这口苦水。凯特琳抬手,示意后方的柠檬斗篷。 高大的士兵抱着一个陶罐,放在桌上。 “这是,我夫君奈德的骨灰,”凯特琳指着陶罐说,“乱伦所生的国王乔佛里杀了他。他的遗体被运回北境时,兰尼斯特袭击了运送遗体的队伍。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它。如果,背叛就是你们的回答。现在,我要你们当着奈德的面,告诉我。你们选择他的私生子,却要拒绝他的儿子,成为北境之王。” 大厅内骚动起来。一时间,人人面色惶恐。 凯特琳自然不会拿奈德公爵的遗骨开玩笑。北境人是先民信仰,认为先祖以英灵的形式存在。他们很尊重逝者。凯特琳以奈德的骨灰为要挟,一时间,完全没想到过,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北境领主,竟无所适从。 “各位,听我一句话。”布兰推动轮椅,来到长桌前,“瑞肯是否该成为北境之王,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等琼恩从南方归来,再做商议。但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在我父亲的骨灰面前。承认瑞肯临冬城公爵的地位!这么做,不会让你们为难吧?” 北境之王,指的是北境人所共同拥护的国王。曾经,北境之王只由史塔克家族的人出任。但降服王托伦·史塔克向征服者伊耿投降后,史塔克家族就没了北境之王的称号。 徐洛从北境领主处得到的,更像是‘塞外之王’一样的名誉称号。领主们会服从他的命令,但这种关系是相互的。徐洛甚至不能因为领主拒绝他的要求,去征讨他们。 而临冬城公爵不一样。 临冬城公爵必定是史塔克。如果说北境之王是公共财产,那临冬城公爵便是史塔克家族的私有物。事实上,谁成为临冬城公爵,北境领主根本没有干涉的权利。 现在,布兰要求北境领主认可瑞肯的地位,是要他们在事实上承认一件事情 北境领主宣誓效忠临冬城。 这里涉及到一个复杂的问题。北境之王与临冬城公爵对北境领有权,谁更优先?在过去,临冬城公爵便是北境之王,这个问题并不存在。 布兰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北境领主。 “您的意见是什么,乔俐儿夫人?”布兰没想等领主们考虑好,便乘胜追击。赛文城对史塔克家族的忠诚,是北境最高的。因此布兰先问了乔俐儿。 乔俐儿脸色艰难。她显然明白其中的意味。布兰和瑞肯还活着,徐洛的继承权,会自然而然地向后推移。没有人,能拒绝瑞肯成为临冬城公爵。更何况,是在奈德公爵的骨灰面前。 “我同意,”乔俐儿说,“赛文城会服从瑞肯公爵的统治。” 布兰又侧头看向乔俐儿后方的亚莉珊·莫尔蒙。他依旧笑意盈盈,手指交叉,放在腿上,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熊岛会听从临冬城的命令。”亚莉珊回答。她的话像是承认了瑞肯,但也保留了另一种可能。熊岛服从的是临冬城,而非公爵。若是徐洛能夺回临冬城,亚莉珊便会转戈相向。 “我同意。” “我也没意见。” …… 在场的北境领主一个个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凯特琳·徒利望向自己的儿子,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没想到,几年不见布兰,这个孩子已成长了那么多。眼前的困境几乎已令她绝望,但布兰只是一句话,便将局势扭转过来。 见子成龙,这如何能令母亲不感到欣喜呢? 【201】凛冬的哀伤(六) “不!——” 凯特琳还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一声坚定地拒绝打断了她的思绪。说话的是托伦方城的贝拉·陶哈。这位夫人是在场最年轻的一位。她平静却坚定地回答“托伦方城,只效忠于琼恩陛下。” 冷冷的语调,令在场的气氛陡然下降几分。 事实上,贝拉·陶哈的心也在狂跳。她害怕、恐惧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但她无法忍受,其他人突然转变立场的行为,因此大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您是和私生子有一腿吧?夫人。”快嘴简妮·海德嘲讽道。 贝拉·陶哈脸上浮起一阵不自然的绯红。那怎么可能?贝拉想着。但她的思绪不自觉飘飞,想起国王怀抱两个孩子,带着她走过铁群岛吊桥的那一夜。只是在后方看着他的背影,便足以令人安心。陶哈家族不会背叛国王。从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注定。 布兰绞动着手指。 他以为,所有绝对忠于徐洛的人,都没来参加这次会议。贝拉·陶哈的反对,在这时显得格外突兀。布兰抿紧嘴唇,不解地问“我很好奇,您今日为何而来呢,夫人?” 贝拉·陶哈的视线看向别处,说“陶哈家族有服从史塔克征召的义务。” 但你心中的史塔克却只有一个。 布兰明白了,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贝拉·陶哈的反对,还真措手不及。 紧接着。 希贝娜·洛克歪头,看向凯特琳,说“深林堡和老城,也绝不会背叛琼恩国王。”她的语气善良得几乎让人以为是说说而已,却让听者明白她的坚定。 “北境永不遗忘,”其他领主也纷纷点头认同,“北境不会忘记国王的恩德。” 几个呼吸前,凯特琳还沉浸在为布兰的成长与智慧欣喜中。而现在,一声声拒绝,将她的幻梦击成碎片。凯特琳转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贝拉·陶哈。此刻,后者秀美的容颜,在凯特琳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凯特琳扬起下巴,问“你是想干涉史塔克的家事吗,贝拉夫人?” 贝拉·陶哈露出困惑的表情。 “临冬城公爵的继承,是史塔克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凯特琳按着自己的喉咙,声音越发粗哑,“无论你多想为琼恩出力,我都希望你牢牢记住,这里是临冬城!这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贝拉抿紧嘴唇,矜持而自尊地回答 “我无意干涉您的家事。但如果我没记错,是布兰在询问我的意见,夫人。” 一旁的布兰暗自叹了口气。其实,能让北境领主,承认瑞肯的公爵身份,已经是足够大的胜利。来日方长。只要占据着临冬城、封锁掉白港和卡林湾,还怕不能慢慢‘说服’北境的领主吗。 母亲有些太心急了,布兰遗憾地想。其实,他的手中还有一枚重要的棋子没有使用。凯特琳并不知道这一点。 “贝拉夫人。” 一招不成,随即转移战场。凯特琳像没听到贝拉的话。她挤出难看的笑容,自顾自说,“我听说,您又新怀了一个孩子。这是真的吗?” 贝拉脸色僵住。她不明白,凯特琳为何提起这件事。 “这与您无关吧?”贝拉冷声说。 她的丈夫兰巴德在临冬城下,被拉姆斯的士兵杀死。身为贵族领主夫人,贝拉孤身一人,又有了身孕,无疑是件丑闻。 但凯特琳的消息没错,贝拉的确又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鸦眼攸伦的。贝拉回到北境,就发现了身体的异常。为此,她甚至没有参加徐洛的加冕礼,留在了封地将孩子流产。 “孩子是琼恩·雪诺的?”凯特琳继续说,“这就无怪为什么,您这么支持他了。” “夫人!” 贝拉轻咬嘴唇,胸口因愤怒起伏。“您可以侮辱我,但请别侮辱陛下。我和国王之间,没有任何不可见人的关系!” “是吗。这样的话,那个孩子,是哪儿来的?” 凯特琳盈盈笑着,看着贝拉,像是在欣赏贝拉的脸色。一众北境领主,要么是扭过头去,不愿让贝拉难堪。要么是好奇地望着贝拉,似想知道答案。 贝拉仿佛只穿着内衬,站在众人面前。她的头昏昏沉沉,就像喝醉了一般。没有任何一个贵族夫人,能够接受这样的侮辱。哪怕是瑟曦那么无耻的人,在游街后,也羞耻得晕了过去。贝拉蠕动着嘴唇,表情悲愤。她朝着凯特琳大喊 “一个被敌人劫掠的女人,在她身上,还会发生什么。您不了解吗,夫人?” 贝拉大声说,“当我被铁民抓去铁群岛时,没有一个人曾想起我,是国王将我从铁种的手中救出来!那个时候,您又在哪儿?当异鬼包围托伦方城时,您又在哪儿?现在,您却要求我向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宣誓效忠。就因为,他的血脉更加高贵?我的回答是不!凯特琳·徒利。你永远不会得到托伦方城!我向你发誓,永远!” 说完,贝拉·陶哈羞愤交加,扭身朝大厅外走去。 下一刻,一柄长剑横在她的脖子上。长剑押着她,将她逼回。贝拉·陶哈扭头看向身旁的柠檬斗篷,又回头看看凯特琳,不屑一笑,说 “您不会这么做,对吧?” 不,我会。 凯特琳绞动着手指。所有背叛者,都得死。任何尝试阻碍我,妨碍我儿子成为北境之王的人,通通都要去见异鬼!她只需要一声命令,持剑的柠檬斗篷,便会割断贝拉脆弱的脖子。 就在这时,仆人进来禀告,灰水望伯爵,霍兰·黎德抵达。 仆人没有在意大厅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慢条斯理地说完消息,又退了出去,留下凯特琳·徒利,愕然地坐在原位。 听到这个消息,凯特琳·徒利一时甚至将贝拉抛在了脑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错愕还是恐慌。 她未曾派人,去找过霍兰·黎德。灰水望那错综复杂的沼泽地,也不允许她这么做。但霍兰·黎德却来了。 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因为罗柏·史塔克在前往红色婚礼前,曾命令盖伯特·葛洛佛与梅姬·莫尔蒙两人,带着他任命琼恩为北境之王的信,前往灰水望。霍兰·黎德是曾与奈德公爵并肩作战的人中,唯一在世的一位。他的话,对北境人来说,代表着信誉与郑重。 灰水望伯爵在此刻出现,对凯特琳来说,也许是最糟的事情。凯特琳早告诉罗柏,不要做这件事。但罗柏一意孤行。现在麻烦出现了。 片刻。 霍兰·黎德大步走进大厅。这位泽地人的统领身材矮小,坐在前方的北境领主甚至看不到他进门。年过四十的灰水望伯爵一头缭乱的灰发,让人想起麻雀窝。他穿着轻盈的狍子皮缝制的外袍,脚蹬雪狸靴,姿态雍容稳重。他大步走向长桌前方,柠檬斗篷恰好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伯爵抬头看着这个比他高一倍的士兵,冷声命令 “让开!” 柠檬斗篷嗤笑,没有动静。 “我命令你让开!没听到吗?” “你可以从这里钻过去,矮子。”柠檬斗篷还不清楚他面前人的地位,只把霍兰伯爵当了普通北境领主。他指着剑下的空隙,示意伯爵。霍兰·黎德仍冷冷看着士兵,脸上没露出半点因受辱而生的愤怒,他扭头望向前方的凯特琳·徒利,问 “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夫人?” 凯特琳与霍兰·黎德对视。霍兰·黎德作为北境资格最老的封臣,就算奈德·史塔克在此,也不敢开罪于他。凯特琳需要灰水望的支持,她很清楚这些问题。 “退下!柠檬!”凯特琳命令。 柠檬斗篷撇撇嘴,收回横在贝拉脖子上的剑,退到后方。 “谢谢您,伯爵。”贝拉对霍兰·黎德说。 霍兰·黎德露出温和的笑容,抖动着胡须回答“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女士。”曾经,霍兰·黎德因为矮小的身材,也饱受欺负。他能够理解贝拉的处境。 说着,伯爵又看向凯特琳说“如果您不介意,夫人。我不希望这个在大厅内拔剑的人,出现在我眼中。” 宾客权利,保障了与会者的安全。像柠檬斗篷拔剑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就曾利用这个细节,迫使谷地人同意他继续监护小公爵劳勃·艾林。凯特琳·徒利当然知道这点。但红色婚礼后,凯特琳对宾客权利早已不屑一顾。 布兰·史塔克微笑,对柠檬斗篷说“你退下吧,柠檬。” 柠檬斗篷顿了片刻,转身离开大厅。 【202】凛冬的哀伤(七) 等柠檬斗篷离开,霍兰·黎德这才走到前方坐下。 他的女儿梅拉·黎德,跟在他的身后。 梅拉不时畏惧又诧异地看布兰一眼,似想知道布兰为何在这儿。霍兰·黎德安慰地拍拍女儿手背。他已得知了,布兰·史塔克成为异鬼之王的消息。对于昔日老友的儿子,发生这样的转变。霍兰·黎德悲伤又不愿相信。但他也默默另做了打算。 霍兰·黎德双手放在桌上,与北境领主一一交换视线,说 “很高兴见到你们,各位领主、夫人和小姐。我很少参与北境的会议。在座的各位,或许会觉得我很陌生。我是霍兰·黎德,灰水望伯爵。我的家族与史塔克的联系,已有数千年之久。或许是出于这种紧密的联系,奈德之子,前任北境之王,罗柏·史塔克,曾派人带一封信给我,要我做见证。” 说着,霍兰·黎德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徐洛曾有意无意暗示过,罗柏留下遗嘱,让他成为北境之王。所以北境领主对这封信的存在,多少有所耳闻。此刻看到实物,他们不自主地看向身边人,想知道其他人的表情。 霍兰·黎德拆开信封。 他展开里面的信。 他正准备将信念给领主们听。然后,等他看到信的内容,灰水望伯爵愣在了原地。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霍兰·黎德困惑地眨眨眼。 他理解不了,为何自己手中拿的,竟是一张白纸。 要知道,今早出门前,他还检查过这封信。这么重要的东西,霍兰·黎德曾看过成千上百次。这封信上,不该写着罗柏的遗嘱吗? 霍兰·黎德明明白白记得,上面还盖着罗柏的印章。 一旁的贝拉·陶哈好奇地探头,也看到了伯爵手中的东西,不觉皱眉。霍兰·黎德不动声色地收起信,清了清嗓子说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罗柏担心,如果他出了意外,没有人能够照看北境。于是在前往红色婚礼前,他派人带着信来找我,任命琼恩·史塔克为北境之王。我可以用我的名誉,向大家保证这件事情。” “是吗?” 布兰·史塔克随即出声。 他的笑意看上去虚假而不真实。他的笑脸是那么开心,那么愉悦,却给人带来一种错差的感觉。仔细想想,众人才会明白。他的脸在笑,嘴角在笑,眉毛在笑,眼睛在笑。唯独眼神中的光彩,是冰冷的,凝固的。 布兰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说 “我并非不相信您的名誉,伯爵。但口说无凭。您不妨将信传给大家看看。大家只要看到信和印章,就能明白罗柏当年的安排。” 霍兰·黎德自然无法展示手中的‘信’。布兰知道我手里的是白纸。灰水望伯爵想。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 见伯爵没有反应,布兰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印着咆哮的冰原狼头。“您看,是这封信吗,伯爵?”布兰问。 霍兰·黎德仍旧不动声色。他的想法,是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布兰的表演。 布兰拆开信,抖开信纸,同时向身旁的几位领主展示。即使是那些更偏向徐洛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布兰手中的信是真的。 布兰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念到 “我,奈德之子,临冬城公爵,罗柏·史塔克,以北境之王的名义,合法琼恩·雪诺的私生子身份。若我发生意外,琼恩·史塔克即成为下一任临冬城公爵、三叉戟河之王与北境之王。——罗柏·史塔克。” 布兰念完,接过简妮·海德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等待着众人的反应。凯特琳困惑。众北境领主惊愕又不解,其中表情最复杂的,还是霍兰·黎德。 霍兰·黎德早已能背下信的内容。罗柏的信,与布兰所念的确别无二致。 但布兰为何这么做?布兰不知道,他这么做,等于承认了徐洛对临冬城与北境的领有权吗?霍兰·黎德想不明白。 “怎么样,伯爵。信的内容有问题吗?”布兰问。 伯爵抿紧嘴唇,说“没有。这就是盖伯特伯爵交给我的信。” 听到这句话,布兰露出微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既然霍兰·黎德都承认了这封信是真的。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阻碍了。 布兰又拿起信,说 “这上面还有一句附加的话。‘以上内容,只在确认我弟弟,布兰及瑞肯死讯后生效’——” “这不可能!” 布兰话音刚落,霍兰·黎德当即站起来。方才还平静如水的伯爵,胸口剧烈起伏着,可想他的震惊。霍兰·黎德厉声喊道“信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内容!” “是吗?”布兰的表情平静而困惑。他歪头看着伯爵,说,“您刚才,不是确认过信的真假了吗。再说,罗柏想先确定我和瑞肯死讯,再将临冬城交给琼恩。这种做法,您觉得很奇怪吗?” 这一点也不奇怪。 在场的北境领主,没有人怀疑这个另加的内容。若是说,罗柏没有这么做,大家才会觉得奇怪。 “不!” 霍兰·黎德大声咆哮。 他无意阻拦瑞肯成为北境之王,但布兰的继承权,是在瑞肯之上的。这是霍兰·黎德不愿看见的。健壮的灰水望伯爵声音格外洪亮,响彻整个大厅“这封信是假的!罗柏没有写过这样的内容!盖伯特·葛洛佛伯爵可以为我作证!” “盖伯特·葛洛佛在哪儿呢?伯爵。您把他叫出来,也好多个人证啊!” 盖伯特身染疟疾,还留在灰水望养伤。 霍兰·黎德一时竟因不安有些错乱。恍惚间,他看到一道白光迎向自己。霍兰·黎德本能扭头,恰好看到梅拉手中的匕首刺向自己。 霍兰·黎德对后背全无防范,这一刀直直插入了他的脖子。 灰水望伯爵扭身,摔在长桌上。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将北境领主都惊在了原地。谁也没有想过,伯爵的女儿,竟会对他动手。 霍兰·黎德强撑着身子,看着梅拉。梅拉身子僵硬,一动不能动。她的眼中闪烁着痛苦和悲伤,但她甚至连左右一动眼珠都做不到。 ‘不是我!父亲。’梅拉无声说。 霍兰·黎德表情由惊愕转为平静。他朝女儿轻轻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不是她想这么做。‘我不怪你,梅拉!’伯爵无力地摔倒在地上,浸出一地血液。 “令人惋惜的悲剧。” 布兰·史塔克哀伤的声音,唤回众人的意识。北境的领主们,还沉浸在对伯爵突然死亡的惊愕之中。他们大概要花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 布兰脸上的笑意带着成竹于胸的意味。他丝毫不怀疑,没人会知道,是他用绿先知的能力控制了梅拉,杀死霍兰·黎德。 对于绿先知来说,进入智慧生命的身体,就像跳进火山寻觅宝藏一样危险。六形者瓦拉米尔因为尝试进入矛妇体内,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布兰·史塔克要比瓦拉米尔强很多很多,但他也没有能力随意进入一个人的身体。 梅拉除外。 这就像一道很难的谜题。若是要解开这道题,一定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经历。但如果早知道答案,事情就会变得一场轻松。 布兰在帮助梅拉逃离血鸦公爵的山洞时,曾进入过梅拉身体。他早已解开关于梅拉的难题,因此可以肆无忌惮的操纵这可怜的女孩。 “您能告诉我,您的想法吗?”布兰看向贝拉问,“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夫人。我希望,您能多为他们想想。” “你在威胁我?” 贝拉腹中泛酸,盯着布兰,反问。 “提醒,夫人。”布兰说。 贝拉的眼前,浮现起可爱的布兰登与贝伦的脸。贝拉又看看死去的伯爵。现在,甚至没人敢上前给伯爵收尸。我要因为自己的固执,让孩子身处险境吗?贝拉问自己。身为母亲,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死,但一提到孩子……贝拉咬紧嘴唇。 “托伦方城会效忠于瑞肯·史塔克公爵。” “只是这样吗?” 布兰摊开手。 贝拉咬紧牙关,一字一顿从嘴里挤出来“以及新一任的北境之王。” 布兰手中的信,从法理上,剥夺了徐洛的继承权。这对忠于徐洛的领主来说,无关紧要。哪怕徐洛是叛贼,他们也会追随国王。但在这些模棱两可的领主眼中,事情已悄悄发生了变化。 【203】凛冬的哀伤(八) 布兰·史塔克,命令向他宣誓效忠的领主,返回自己的领地,尽可能的集结军队,带到临冬城。没有人怀疑布兰的目的。布兰与徐洛必有一战,大家都知道这点。他们只当布兰是为了这件事在做准备。 仆人进入大厅,搬走霍兰·黎德伯爵的尸体,随后开始清理大厅内的血迹。 布兰敲打着轮椅扶手,静静看着。有了近半领主支持,他已有足够实力面对回归的私生子哥哥。虽然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又看了一会儿。 布兰推着轮椅,从血迹上行过。灰水望伯爵身死临冬城,一定会撕裂泽地人与史塔克的友谊。但这种事情,不是布兰需要考虑的。马僮阿多推着轮椅,送布兰去地牢,被认为是杀人凶手的梅拉关在其中。布兰想第一时间去看看梅拉·黎德,这个陪他北上的同伴。 走过低矮的台阶。 越向下,空气就越发潮湿,凝滞。 地牢的牢房四壁冰冷。 泽地少女趴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隐隐约约,能听到她的哭泣声。亲手杀了父亲这种事,一定让人觉得很难接受。 守卫打开牢门后,布兰便微笑着让他退下去。 布兰推动轮椅,来到梅拉身边。“你没事儿吧,梅拉?”真正的杀人凶手轻声问。 听到布兰的声音,梅拉一下僵住。她像尸体般,躺在地上,持续许久。布兰悠闲地打量地牢,扫过漆黑的角落、铁门、地上铺着的潮湿稻草。梅拉僵硬着身子,缓缓坐起来。她扭头看向布兰,脸色冰冷、平静,就像一潭死水。但她的目光却剧烈燃烧着,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你还在怪我?”布兰问,“你要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己。若是其他人,我还能容忍他继续活着。但您父亲对我的威胁太大。我这也是出于尊重——” 好一个迫不得已。梅拉心说。难道父亲他拿着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吗? “你要知道,梅拉。”布兰说,“真正杀人的刀,是不会握在行凶者手中的。霍兰伯爵,至少有三种方式置我于死地。我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布兰歪着头,脸上挂着始终如一的浅笑。昏暗的光线映亮他的脸,好一个干净明媚的美少年。但梅拉的心却在滴血。只有异鬼知道,这个少年手中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又将要夺走多少人的性命。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在做什么,梅拉。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斯特洛。”布兰垂下眼眸,“我曾帮助你离开,让你逃离这一切。你为什么不愿安安心心地,躲在泽地里,远离这一切,不再出来呢?” “你什么都不懂,布兰·史塔克。”梅拉说。她这才反应过来,布兰已解除了对她的控制。 男人的责任、荣誉、勇气,守护他人的信念,都不允许霍兰·黎德伯爵置身事外。而身为伯爵的女儿,我,梅拉·黎德,又怎么能坐视父亲孤身犯险呢?泽地少女无声诉说着。 梅拉以为,见到布兰,她会非常愤怒,恨不能亲手掐死布兰。但此刻,她的心情却出奇平静。怒火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她的躯壳却像属于另一个人,对此的回应异常冷漠。她只是坚定地对布兰说 “我会杀了你,布兰·史塔克。我会亲手掐住你的脖子,看着你逐渐死去!” “杀了我?” 布兰转动轮椅,行向另一堵墙,“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呢?” 梅拉没有理会布兰。在布兰面前,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积累起足够的杀心。这种愤怒与冷漠,在她心中交织,就像一首冰与火的歌。梅拉走回石床,躺下。他面朝墙壁,静静地躺着,就像睡着一般。 布兰也面朝着自己面前的墙壁,缓缓地捻动手指。他发现自己渴望走到泽地少女身边,抱住瘦弱的少女,安慰她,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 智谋,能算尽人心,却永远算不到爱情。这也是一种悲哀吧。 良久。 布兰推着轮椅,与阿多离开牢房。铁门再次合上,将布兰与梅拉隔绝。 火光摇曳。 阿多将布兰背在背上,走上低矮的台阶。 “小心,阿多!” 布兰提醒,他还没来得及低头,便撞上了头顶的岩石,发出接连的哎呦声。 “你再这样,我就亲自下来走了!”布兰不满地威胁。弱智马僮总是忘记背上的他,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阿多。阿多。阿多。”马僮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布兰的记忆随着阿多的呼唤,回到那个抵御异鬼的夜晚。梅拉让马僮抵住门。‘hod the door抵住门!’梅拉朝弱智马僮喊,‘hod the door!’ 世事便是如此难料吗?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梅拉,如今却成了最憎恨他的人。布兰多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所为。 两人穿过校场、空地,回到主堡。 他们在回廊碰上了凯特琳·徒利。临冬城公爵夫人没有入睡,还在等自己的儿子。 “母亲!”布兰·史塔克恭敬地问候。 凯特琳·徒利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上下打量布兰。布兰不明所以,平静微笑着,迎着凯特琳。他刚想说个笑话,逗逗妈妈,却听凯特琳说 “是你杀了霍兰·黎德伯爵?” 凯特琳·徒利的声音如此笃定,几乎让布兰以为,凯特琳知道他做的一切。 布兰挤出笑容“您为什么这么认为?您亲眼看到了,杀死霍兰伯爵的,是他的女儿,梅拉。” 凯特琳·徒利没有理会布兰,继续说 “加拉德爵士,也是你下的手?” “不,妈妈。” 布兰的眉毛皱起来,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那天晚上,我一直和您在一起,您忘了吗。” 听到这句话,凯特琳·徒利的脸色舒展开来。是的,那一晚,凯特琳·徒利无法安心,一定要布兰在自己眼前,才能平静。那一夜,她彻夜未眠。布兰不可能有时间去杀人。 事实上,布兰腿有残疾,也无法做到把人吊起这样的事儿。而马僮阿多,待在屋外,不时模糊不清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凯特琳·徒利放松身体,走到布兰身后。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想法,只是母亲的直觉,让她心怀疑虑。 凯特琳推动轮椅,说 “答应我,布兰。永远不要让仇恨占据了你的内心。要快乐幸福地活下去。” 布兰·史塔克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勾起嘴角,盈盈浅笑。 被仇恨占据内心的,难道不是您吗?布兰无声问。至于我,我的心中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仇恨,也就没有幸福。没有欲望,也就没有痛苦。 唯有爱情。 却求而不得。 【204】北境的沦陷(一) 和布兰一样,凯特琳也还有一枚重要的棋子没有使用。 黑鱼,布林登。 她原本计划,让布林登·徒利爵士来北境打探消息。以及在她回归时,必要的军事支援。当时,北境还是波顿公爵主导。谁也没想到,徐洛会在北境击败老谋深算的卢斯·波顿。而布林登·徒利一跃成为北境代理人。 这一系列的事情,无疑会带来一些改变。 但凯特琳·徒利确信,一向重视家人关系的黑鱼,不会背叛她。因此,布林登的地位跃迁令她格外欣喜。凯特琳认为,这样一来,布林登就能为她更多的帮助。结果由于维克塔利昂的回归,徐洛意外地将布林登派去了铁群岛。 在青亭岛。 俳雅·菩厉的舰队没有防范,被铁舰队打得支离破碎,狼狈逃回铁群岛。布林登·徒利在岛上设下埋伏,用诱饵哄骗了没有防备的海怪,维克塔利昂。铁舰队的船长们,就像上了岸的鱼,被国王的北境军团撕扯得支离破碎。而如丧家之犬的俳雅·菩厉,反倒又追着铁舰队南下去了。 布林登·徒利善意地提醒,穷寇莫追,那么做没好处。但男巫没听进去。也就在这时,布林登接到了凯特琳的来信。黑鱼没了管铁群岛的心思,连夜带着军队返回北境。 凯特琳早早的,就在城墙下迎接自己的叔父。远远的,她就看到了飘扬的飞翔冰原狼旗。 凯特琳有一个误会的地方。她觉得军队是从北境招募,自然属于北境领主统领。但事实上,这支北境兵团早在征战中,变成了专职的军队。他们只效忠于自己的指挥官,也就是他们的国王。这种在血战中积累的情谊,是凯特琳无法理解的。 布林登·徒利翻身下马。 他命令部将米尔·凯索将军队带往避冬市镇,只留下了几百步兵,随他进入临冬城。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犹且英姿飒爽。在风雪中行走起来,如水中游动的奔鱼。 “叔父。”凯特琳上前,为布林登取下斗篷。 布林登看了凯特琳的脸一眼,不觉皱眉。到了他这个年龄,对女人的美丑早已不关注。黑鱼只是不禁想到,变成这副模样的凯特琳,会怎样看待她自己。 凯特琳没有察觉到异常。她依旧真诚地笑着,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儿子介绍给黑鱼。 “这是布兰,叔父。”凯特琳指着身后残疾的年轻人,说。 听到‘布兰’二字,黑鱼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不禁想到,徐洛关于布兰成为了异鬼之王的说法。布林登不动声色地看向布兰·史塔克,上下打量这个孩子。 布兰看上去,只是比普通人更瘦削,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既没有异鬼那令人厌恶的脸,也没有尸鬼的尸斑或者灰败的皮肤。 “你确定,他是布兰吗?”布林登问凯特琳。 凯特琳皱眉。 “当然,叔父。”凯特琳有些不满,“难道一个母亲,还能认错自己的孩子?” 黑鱼嘴唇紧抿,没有搭话。他抖掉身上的雪,主动走到布兰身后。 “舅祖父。”布兰微笑着,向黑鱼打招呼道。 黑鱼点头,推着轮椅,朝临冬城内走去。 一个是受命剿灭异鬼的将领,一个是异鬼之王。知道真相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滑稽。但布兰是异鬼之王这件事情,只是徐洛一家之言。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验证过。 在布林登·徒利眼中,布兰·史塔克只是一个比普通孩子还要瘦弱的年轻人。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控制着庞大的异鬼大军。 另一方面,布兰·史塔克是他侄女的儿子。他心中不自觉地,便开始为布兰·史塔克开脱。难道,国王不会犯错吗?也许,这只是一个误会呢?如此种种。 “叔父,”凯特琳走在黑鱼身边。她努力调节着气息,让自己说话不停顿,“我们已经控制了临冬城,获得了北境大部分领主的支持。您若是愿意帮助我们,私生子只要出现在北境,我们就能轻易铲除他!” 黑鱼有些意外,但脚下没有停顿。 被凯特琳派来北境时,北境还是波顿公爵主导。他自然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助侄女夺回领地。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布林登不知道凯特琳现在的目的。但他想想就能明白,凯特琳想从徐洛手中夺回北境。不幸的是,对这件事情,布林登没有凯特琳那么上心。 布林登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一点点龙晶粉末。 这东西对异鬼杀伤力那么大,现在北境将领身上,或多或少要带点,说不定某个时刻就能保命。布林登·徒利不着痕迹地将粉末洒在布兰的脖子上。 按照布林登的设想,布兰若是异鬼,仅这点龙晶粉末,便足以令他痛不欲生。 但布兰只是缩了缩脖子,抖掉脖子上的东西。同时自言自语般,呵呵笑着,说“好像有雪落进脖子里了。凉凉的。” 见布兰没有异常,布林登心中安定几分。这至少说明,这孩子不是异鬼。 布林登弯腰,将布兰抱进大厅。大厅内,凯特琳·徒利早已准备好食物,等待布林登归来。黑鱼将布兰推到前方,同时说 “我现在只想清理掉北境的异鬼,凯特琳。对谁成为北境之王,我没有兴趣。” 布林登背后的凯特琳停下。她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的回答,竟然是拒绝。凯特琳的脸色陡然变暗。 “他们可是您的侄孙啊,叔父!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私生子,夺走本属于他们的地位和权力吗?” 布林登回头,瞥了凯特琳一眼,说“一个好国王,比血脉更重要。疯王伊里斯拥有坦格利安家族纯正的血脉,但劳勃·拜拉席恩比他更适合统治这个王国。” 凯特琳盯着布林登的脸。 她不自觉咬紧牙关。“您的意思是,您觉得,琼恩是个好国王吗?”凯特琳的语调,没了方才的敬重,甚至带上几分仇恨。 背叛! 一个声音啃啮着凯特琳的内心。就连她所信赖的叔父,也背叛了她! 布林登·徒利郑重回答“我认为是的。” 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就快要吵起来。 布兰微笑着,安慰说“我们是一家人。大家好不容易才见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 听到这句话,布林登·徒利脸色慢慢松弛。我们都是一家人,黑鱼在心中重复。家人,比一切都重要。这是徒利家族世代相传的家训。 凯特琳也陪笑,说“父亲一直觉得叔父很固执。没想到您年龄都这么大了,脾气还一点没改。我要早知道,就不得罪您了。” 布林登没有表示,自顾自坐下。 昔日,他与哥哥,已故的霍斯特·徒利公爵发生争吵,一怒陪侄女莱莎入了谷地,成为血门骑士。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固执。若是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叫固执。那软弱又该用来形容什么人呢? “叔祖父,”布兰看向黑鱼,问,“我听说,您这次是去了铁群岛,情况如何?” “嗯。” 黑鱼一边朝嘴里喂汤,一边闷哼。“还算顺利,我们把海怪又赶回了海里。” “攸伦·葛雷乔伊,追着弟弟南下去了?” “嗯——” 黑鱼随口应道。猛然间,他想起自己没提起过这件事情,布兰又如何得知攸伦南下的?布林登·徒利看向布兰,眼中多了几分认真。 “对攸伦·葛雷乔伊的做法,你怎么看?” 听到布林登的问题,一旁的凯特琳心中暗喜。她明白,叔父这是在考察布兰。这说明,布林登至少对布兰是有了几分好感的。固执的黑鱼,可不会随意和人搭话。 布兰永远保持着他的假笑,说“攸伦·葛雷乔伊会死在南方。” “哦?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都知道,维克塔利昂是丹妮莉丝女王的前锋。铁舰队出现在维斯特洛,龙女王也会随后归来。攸伦·葛雷乔伊追着南下,很可能会撞到丹妮莉丝手里。没有龙,他拿什么和丹妮莉丝对抗?” “你相信龙是存在的?” 布林登·徒利又喝了一口汤,眼睛却仍盯着布兰。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叔祖父。”布兰苦笑,“狭海对岸已经传遍了龙的消息,龙就要回来了。” “哼。” 布林登·徒利冷哼。他是不相信龙的那批人。如果亲眼看到,他也会承认龙的存在。但在这之前,谁也别想让他相信,龙真的会回归维斯特洛。 “如果没有龙呢,”黑鱼问,“你觉得情况又会如何?” 不会没有龙,布兰心说。 “如果没有龙,还是维克塔利昂的胜算大些。”布兰回答,“攸伦手下的舰队杂乱无章,不如铁舰队精锐。海战中,训练和舰船质量,比大部分因素都重要。在这两个方面,攸伦都是劣势的。” 布林登做出惊讶的模样,说“你还了解海战?” “书上看的,叔祖父。若是有错,还请不吝指教。” 布林登·徒利点点头。如果这个侄孙不是异鬼,黑鱼会对他非常满意。谦逊、温和、智慧,这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霍斯特·徒利公爵。 至于布兰的真实身份,要等国王从南边回来再做定夺。布林登既不会因为自己有过简单试探,就相信布兰。也不会让徐洛随心所欲,冤枉了这孩子。 “叔父,能把醋给我吗,谢谢。”凯特琳看到孩子在长辈面前表现良好,心里也很高兴。她出声示意。黑鱼端起醋罐,递给凯特琳。 双方的手在空中交汇。 布林登·徒利刚松手。突然,凯特琳厉声惨叫。醋罐摔碎,散发出一股酸溜溜的气息。而凯特琳径直倒向后方,摔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如羊癫疯发作一般。 布林登冲到凯特琳身边,将之扶起来。 凯特琳身子颤抖着,扭曲着。她闭着眼睛,痛苦哀嚎,原本丑陋的脸,彻底扭曲。她握手成爪,虚空抓挠着空气,仿佛能从中抓住什么东西。她的身体,每一分肌肉都在颤动,如蠕虫般蠕动着。这仅仅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 “母亲这是怎么了?”布兰不明白眼前这一幕。 布林登·徒利和布兰一样茫然。他眨眨眼,目光转向桌上散落的醋罐碎片。一道闪电从脑中流过,黑鱼一下明白过来,是龙晶粉末。他手上还沾有残余的龙晶粉末,拿罐子时,龙晶粉末又沾到了罐子上。而凯特琳一碰龙晶粉末,就陷入了癫狂中。 布林登·徒利嘴里有些苦涩。 他没想到,布兰·史塔克不是异鬼,他的侄女凯特琳·徒利却是。这种错愕的感觉,多少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布林登扶凯特琳坐下。 凯特琳渐渐的也平息下来。她呆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前方。 这时,部将米尔·凯索大步走到黑鱼身旁,禀告道“我们已经接管了临冬城的防卫。所有白港士兵,都关进了地牢!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布林登点点头。 “多派人手看管俘虏,此外,再带一千人进驻临冬城。” “是!” 米尔·凯索领命,又像从未出现过一般,离开大厅。 “叔父?” 凯特琳转向黑鱼,愕然而憎恶,“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关你的事情,凯特琳。你只要好好待在房间里,等候国王归来就行。” “不!” 凯特琳突然大吼。她已经完全顾不上喉咙的疼痛了。这是要被囚禁了吗?凯特琳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没想到,看上去脸色和蔼平静的布林登,却在暗地里,偷袭了她的军队,占领了临冬城。 “背叛!背叛!背叛!”凯特琳朝黑鱼大喊,如果她能落泪,一定已泪流满面,“就连你也背叛了我,叔父!您是打算将我交给私生子吗?为了什么!权力?财富?土地?有什么是琼恩能给你,我不能给你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尊重,凯特琳。”黑鱼冷着脸回答。 布林登起身,推开椅子。几个士兵走进大厅。黑鱼挥手,命令他们将凯特琳和布兰抓起来,分别关进房间。 【205】北境的沦陷(二) 布林登独自一人,又在大厅呆了许久。 背叛吗? 布林登耳畔犹自回想着凯特琳的嘶喊。这算是对家人的背叛吗?布林登相信自己所为是对的。但他的心中仍隐隐不安。 随后,他前往城墙,绕着临冬城走了一圈。 临冬城的城墙,在与波顿公爵交战期间,曾由戴佛斯·席渥斯爵士简单加固。这让原本就高大威严的城墙,变得更加厚重。北境军替代了白港士兵巡逻城墙。布林登能明显感受到他们身上所透出的严峻与杀戮之意。 然后,布林登又去了牢房。他命令士兵加固了牢门,又额外增加了看守。 布林登的计划,是关押着凯特琳和布兰,等候国王的审判。他可不想发生,这期间被白港人逃出来,又夺走临冬城的错误。因此,一定要有必要的防备。 紧接着,布林登又吩咐部将米尔·凯索,再带一千士兵进驻城堡。虽然,布林登并不认为布兰是异鬼之王,但仍按照防备异鬼可能的大规模进攻的心态做了部署。 做完这些事情,布林登终于稍稍安心。 国王会怎么处置布兰和凯特琳呢? 站在城墙上,布林登·徒利望着茫茫积雪,想着这个问题。从私人的角度,他自然是希望两个徒利家的血脉都能平安无事。布兰还好,布林登已证明他不是异鬼。一个不是异鬼的孩子,怎么会是异鬼之王? 但凯特琳·徒利……她很显然不是正常人。布林登不愿她受苦,也就没再用龙晶测试她。可国王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凯特琳到底变成了什么怪东西。 可怜的霍斯特。黑鱼不禁想起自己的哥哥。他想起自己和霍斯特公爵的争吵。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幸好,黑鱼听从凯特琳的建议,返回了奔流城,协助罗柏战斗,因而得以向哥哥道别。否则。霍斯特会觉得更加遗憾。 凯特琳…… 布林登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变化。 过去的凯特琳·徒利,温柔、善良、体贴他人。她从不做会刺伤他人自尊的事情,总是关注着每个人的情绪。她总是那么快乐,温和,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但如今,她的心变得和她的脸一样丑陋、令人憎恶。仇恨吞噬了她,也吞噬了她的理智。 从布林登所知来看,国王是个善良公正的人。布林登没听过国王因为愤怒和自私处死过任何人。人们颂扬他,相信他会如天父般公正。布兰也许能活下来,甚至成为下一任的临冬城公爵。但凯特琳…… 布林登回到主堡,探视了监禁中的侄女和侄孙。凯特琳完全无视自己喉咙的抗议,在房间内鬼哭狼嚎般大喊大叫。她一定幻想到自己悲惨的结局,因而十分不甘心。尤其是,这种结局是她最信任的人造成的。 凯特琳打砸一切能见到的东西。她摔碎花瓶、砸烂桌椅,将熊皮撕扯得稀稀落落,在房间内飘飞。 布林登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黑鱼害怕待久了,他会心软。 与之相对,布兰的房间安静得就像没人一般。听到身后的动静,布兰·史塔克回过头,盈盈浅笑。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塔利亚学士所写的《血龙狂舞》。 “舅祖父。” 布兰微笑着打招呼,就像不知道自己身处监禁之中一般。 布林登·徒利冷漠地点头,走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都会给你。” “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布兰回答,“一个残疾的人,本就去不了什么地方。反倒是我母亲——” 布兰没说下去,但布林登明白他的意思。 黑鱼心中暗自酸楚。他觉得,不该将凯特琳是尸鬼的事情,告诉这个无辜的孩子。于是,所有误会和痛苦,都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会没事儿的。”布林登说,“也许,琼恩能找到办法,解决我们的困境。” “是吗。” 布兰微笑。只有我,才有办法解决。布兰无不傲慢地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舅祖父。只要没死,就一定有办法。” 布林登·徒利爵士抿了抿嘴唇,没有搭话。 这孩子,越发令黑鱼怀念他的哥哥。是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黑鱼想,只要没死,就一定有办法。 “我就不打扰你,先回去了。”布林登·徒利起身,“有什么想要的,记得要告诉我。” “好。” 布兰回答。 但我想要的,现在习惯自己去拿。异鬼之王心里默默想着。 回到客室自己的房间。 布林登·徒利脱衣躺下。和铁民的战争,还是让他受了小伤,此刻伤口微微作痛。布林登不习惯北境的寒冷,外加上他的年龄已大,在冰冷的房间里,就显得格外难受。 布林登躺下。不知为何,这一夜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他无法安心。这种直觉曾救过布林登很多次,他相信这是老妪的指引,因此从不等闲视之。但此刻,他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临冬城已如铜墙铁壁。无论是异鬼,还是北境领主,都不可能对它形成威胁。现在,只等国王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无聊的等待中度过。 又一日,士兵报告,有军队接近。 布林登登上城墙,只见雪地之中,飞翔冰原狼旗帜高高飘扬。一瞬间,布林登·徒利还以为是国王回来了。但他随即看到了旁侧的山羊头旗帜。 恐怖堡的泰隆·斯特恩。 布林登·徒利不觉皱眉。来得可真快啊。黑鱼心中感叹。 徐洛离开北境后,泰隆马格拿与布林登徒利分守北境东西两侧,黑鱼与泰隆打过不少交道。这是个难缠的人。听老人说,泰隆·斯特恩曾是个英勇、公正、胸怀宽广的统治者。但布林登未曾见过那样的泰隆。在黑鱼眼中,泰隆阴险、恶毒,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而现在,这个人带着大军赶来,目的不言而喻——收复被凯特琳夺走的临冬城,以及处死背叛者。若是将凯特琳和布兰交给他,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泰隆就会把他们吊上十字木架,加以火刑。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是泰隆的守则。 布林登可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要如何从这个人手中,守护凯特琳和布兰,成了布林登的难题。 城墙下方。 泰隆·斯特恩下马。他看到城墙上的飞翔的冰原狼,便明白临冬城还在自己人手里。泰隆有些困惑,因为他接到的讯息是,临冬城已经陷落。但他还是只带了十几个士兵,步行走到一箭之外的距离。 一段时间的调养后,泰隆·斯特恩的身体明显恢复不少。他的步伐变得稳健,身体微胖。握着战锤的手,稳定而平静。但他目光中的阴冷和怀疑,却未曾散去。 “布林登爵士?” 泰隆抬头望着上方的黑鱼,眼中疑虑闪烁,“临冬城,在您手里吗?奈德的婊子和她的贼子呢?他们在哪儿?” 听着恐怖堡伯爵侮辱性的称呼,布林登撇下嘴角。 “这与你无关,泰隆大人,”布林登说,“你只需要知道,凯特琳和临冬城,都在我手里就行了。” 泰隆·斯特恩不可置否地冷笑。 布林登继续说“这里已没有别的事情。我会在临冬城,等候国王归来。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但你可以带着你的军队,回恐怖堡了。” 泰隆仍旧笑着。 “好啊。” 斯特恩的马格拿摊手,“只要看到凯特琳·徒利和布兰·史塔克的人头,我就回去。” 没等布林登回应,恐怖堡伯爵随即冷声道,“布林登,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好骗吧。谁不知道,凯特琳、布兰·史塔克和你有血缘关系。在城墙上插一面旗帜,就想骗我离开?” 布林登·徒利的脸色非常平静,他不疾不徐地说 “你的问题,不是我需要回答的。我只对国王负责。如果你想确认我没有背叛国王,不妨进城来,亲自看看。我以宾客权利保障你的安全。” 泰隆·斯特恩对宾客权利的信任,绝不比凯特琳高多少。只带十几人进临冬城,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泰隆将布林登的话抛之脑后。他勾勾手,后方的士兵押上一个人,将之丢在地上。 菲林特家族的莱珊女伯爵。 布林登低头看了一眼,不明白泰隆的意思。 “她已经通通承认了,布林登。临冬城落入了凯特琳的手中。北境有一半的领主,背叛了国王。他们的问题,我会随后解决。先把凯特琳交出来,黑鱼。否则——” “这是你争夺功劳的伎俩吗?泰隆马格拿。”布林登·徒利瞥了眼地上不住喘息的伯爵夫人,冷漠地说,“临冬城被人夺走,但我又把它拿了回来。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事实,只想着怎么从我手里夺走凯特琳和布兰?” “哼。” 泰隆·斯特恩报以冷哼。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否则,我会亲自进来看看!布林登!”泰隆·斯特恩郑重地说。他举起手,后方等待已久的士兵随即前压,做出攻城的姿态。布林登知道,泰隆这只是在威胁他。但他也明白,恐怖堡伯爵绝不介意,将威胁变成实际行动。 北境要内战吗? 布林登心中苦涩。守护家人,还是避开内战?为了凯特琳和布兰,与泰隆交手值得吗?或许,我应该把凯特琳交给他?这么做,至少能让恐怖堡伯爵退兵。反正,凯特琳已经确认了是尸鬼,不是吗? 但心中有什么东西阻止黑鱼这么做。 黑鱼知道,是亲情。无论凯特琳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霍斯特·徒利的女儿,是鳟鱼的后裔,是他布林登的侄女。如果凯特琳一定要死,也该是他亲自动手。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就下令吧,泰隆马格拿。”布林登一字一顿,冷酷地说,“但我要提醒你。国王已启程返回,不日即将抵达北境。到时,内战的责任,你可要一人承担。” 布林登决然的态度,让下方的泰隆·斯特恩迟疑了。 真的进攻临冬城,对泰隆来说,也是需要下很大的决心的。此外,布林登给过他机会,让他进入临冬城探查真相。如果布林登,真的已夺回了临冬城。进攻临冬城,便坐实了他想抢夺布林登功劳的罪名。 到时,在徐洛面前,泰隆难道能说,他这么做,是因为不信任布林登吗?国王不会认可那样的理由。 而他一手造成内战,带来无谓的损耗,一定会令徐洛震怒。泰隆·斯特恩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领地中的族人。 如果徐洛能剥夺波顿的领地,为何不能剥夺斯特恩的? 泰隆·斯特恩退缩了。 没关系。 泰隆告诉自己。如布林登所说,国王不日即会返回。只要将临冬城围困起来,黑鱼和凯特琳,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泰隆·斯特恩随即下令,让一部分军队前往避冬市镇驻扎。另一部分,留在原地,监视临冬城。 【206】北境的沦陷(三) 泰隆·斯特恩没有选择攻城,让布林登松了口气。看着开始布防围困临冬城的恐怖堡士兵,布林登只是撇了撇嘴。这人开心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布林登想。他叮嘱士兵们小心防备,随后下了城墙。经过连日的奔波操劳,布林登也感觉颇为疲惫。 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 布林登强撑着身子,又巡视了一遍城堡,直到他确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布林登又例行地去凯特琳和布兰的房间探视。 凯特琳仍旧在咆哮,只是渐渐只有动作,没了声音。她朝着布林登嘶声怒吼,像是要冲出来将黑鱼撕碎。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异鬼。 布兰也还是那副笑意融融的模样。布林登隐约觉得,布兰的笑意似乎更加浓郁。是书中什么地方,让他这么开心吗?布林登不解。两人习惯地打过招呼。布兰·史塔克徐徐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舅祖父。你别太担心了。” 布林登挑眉。这孩子,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看守他的人,告诉他的。还是,自己无意中透露了相关讯息? 布林登苦笑。是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只要不死,目前的困境就一定能够解决。但他却无法像布兰一样轻松自如。家人、责任、战争、个人的荣辱,太多太多东西压在布林登肩头,快要把他压垮。 又是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 布林登躺在床上,思绪翻飞,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令他不解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 是害怕泰隆·斯特恩夜袭临冬城吗?不是的。是害怕白港士兵闯出地牢吗?这怎么可能。是害怕异鬼包围临冬城吗?这件事也不会发生。那些没脑子的东西,要是懂的联合在一起,北境会是另外一幅场景。 布林登的眼前浮现起布兰盈盈的笑脸。这张脸在黑暗中逐渐变成青色,幽暗、泛着微弱的光芒。布兰笑得越来越诡异,仿佛嘴角出现两颗尖尖的獠牙,随时准备扑上来,撕裂布林登的喉咙。 布林登一个激灵,猛然坐起来。他喘了几口粗气,才平复自己的心情。最近的压力也太大了,总是在胡思乱想。布林登想着。 这时,隐隐约约之间,他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黑鱼瞬间警觉起来。他一把抓住身旁的长剑。黑鱼很清楚,这个时间,不该有人能出现在他的房间。 对方没有隐匿身形的意思。 房门打开,大开的门外,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它幽蓝的目光,冷漠地看着床边的老人。布林登心脏收紧。 异鬼。 这怎么可能?临冬城内,怎么可能会有异鬼?布林登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想。他试图去找外袍里装的龙晶粉末。异鬼已朝他冲来。 挥剑。 布林登向后退却,躲过这一剑。旋即反手一剑刺在敌人身上。长剑传来的触感令布林登心中苦涩。他和异鬼战斗这么久,很清楚普通铁剑根本无法伤害这怪物。 异鬼反手一剑劈下。 布林登翻滚躲过。蓝冰剑斩断布林登身下的床。它没有停留,又连续几剑攻来。“卫兵!”布林登高喊,想逃出房间。 屋外没有动静。 异鬼紧追不舍。在单打独斗中,不借助龙晶武器击败异鬼,徐洛或许能做到。但就算是血腥骑士理查德·霍普和破盾者梭伦,也绝不愿做这种尝试。异鬼将布林登逼至墙角,轻易地斩断了布林登的铁剑。毫无停顿的,它的蓝冰剑,随即没入黑鱼的胸膛。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异鬼歪着头,似在好奇地打量黑鱼。片刻,它伸出手,蓝色光芒融入黑鱼体内。布林登·徒利爵士再次站起来,冷漠而沉静地站在异鬼身前。 窗户透进房间的夜光,照亮异鬼的脸。 夜王布兰登。 布林登·徒利爵士遗忘了它,这个在地下室被拉蕾萨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小白鼠。但布兰没有忘记。 加拉德爵士的死,便是它的手笔。 这一夜,月光格外皎洁。 白皙的光线落在雪地上,幻化出如冰川般粼粼的光彩。环绕着临冬城的狼林,因此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异鬼们,从临冬城墓窖中涌出。这些异鬼,是凯特琳所抓的临冬城俘虏。一开始,它们的数量还很少。但随着杀戮,越来越多的死者加入他们。而临冬城的士兵们,还在安睡中。突遭袭击的士兵不知所措,又没有了指挥官的命令,根本无法抵抗异鬼的进攻。 布兰登上城墙。 如果说,临冬城内,是修罗战场,那么外面便已是人间地狱。没人知道,有多少异鬼,在黑暗中扑向他们。这些异鬼,是游荡在北境的幸存者。布兰花费了挺多的时间,通过血鸦公爵留下的痕迹,一一找到它们,将它们集合起来。 北境人在黑暗中盲目奔逃,但不知有多少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原本,布兰打算等领主们带着军队返回,一次性摧毁北境的战斗力。布林登·徒利爵士的突然翻脸,打乱了他的计划。 布兰会失去很大一支军队,但无伤大雅了。绝对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能够击溃恐怖堡和临冬城的军队,也很令人愉悦。这两座城堡,是北境的中流砥柱,代表着北境的实力。 凯特琳·徒利在梅拉的带领下,走上城墙。 临冬城公爵夫人,已经见到了异鬼对城内士兵的屠杀。没有指挥官,士兵们完全无法组织起成功的抵抗。到了这时,临冬城应该已经平定。 凯特琳望着混乱的城外战场,眉宇间竟也有了几分惶恐和痛苦。 “这些……都是你做的?……布兰?……” 布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这里已经不是您能够待的地方了,妈妈。”三眼乌鸦缓慢地说,“去谷地吧。珊莎在谷地,她马上就要成亲了。您能够参加她的婚礼,一定会让她开心的。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也在,他们会保护你,免受琼恩的伤害。” “那你呢?”凯特琳问。 “我?” 布兰揉搓着手指,“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妈妈。我相信,其他人不理解我,但你一定能够理解。我们是一样的。某种意义上来说……” 布兰没有明说,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但凯特琳不难猜想。无非是摧毁北境,将北境人变成异鬼和尸鬼,然后南征。 凯特琳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她曾一次又一次地,梦见自己亲手杀掉佛雷家族的上千人。但她也未曾想过,彻底摧毁整个维斯特洛。 北境、河间地、谷地、西境、君临、河湾地、风暴地、多恩。七大王国。其中有凯特琳的仇人,但也有凯特琳的亲人。珊莎、莱莎、艾德慕、瑞肯……还有布兰,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人。凯特琳向七神祈祷,他们能够长久地幸福生活下去。 而布兰眼中没有这些烦扰。 布兰所要的,是彻底的死亡与孤寂。 布兰下了城墙,返回主堡,留下凯特琳在城墙上,吹着冷风。 “我们走吧,夫人。”柠檬斗篷说。 “走?” 柠檬斗篷像说着陌生的语言。凯特琳不明白。难道她就要这么把布兰丢在这里,丢在临冬城,丢给那些鬼东西?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布兰早已成长得比她强大、明智,脱离了她的掌心。凯特琳看着布兰,就像看着昔日的罗柏……她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一旁,简妮·海德向柠檬斗篷示意。 后者随即将凯瑟琳·徒利扛在肩头,走下城墙。 这一夜,月明星稀。 这一夜,阴影遍布。 乔俐儿女伯爵抵达赛文城。城堡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也就在这时,异鬼从隐藏的密林中冲出,涌向城堡。再想关门已来不及。异鬼很快冲进了赛文城,占据了它。 最后的壁炉堡。 大琼恩登上城墙,他凝重地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异鬼,嘴唇紧抿。他命人运来滚烫的油,又准备了大量落石滚木,准备迎接攻城。然后,大琼恩看到异鬼的队伍中,扛着云梯。这或多或少令大琼恩意外。他以为异鬼不会制作工具。 但事实是,异鬼也许不会制作攻城器械,但并不妨碍它们使用。 一架架云梯靠上城墙。 最后的壁炉堡本就不算高大。异鬼快速朝上攀爬。它们没有痛觉,不知畏惧。掉到地上,便又爬起来,继续向上。无休无止。大琼恩挥动着巨剑,与死物们奋战到底。 等天色明亮,大部分城墙已落入异鬼之手。 大琼恩庞大的身躯,在尸山之中,显得格外明显。他满身伤痕,一脸疲惫,早已忘记了要如何战斗。他只是本能地挥动着武器,将异鬼扫落。 这一夜,最后的壁炉堡再次陷落,城主琼恩·安柏力战而死。 这一夜,为了让怀有身孕的妻子逃离,赛贡·瑟恩选择留下殿后。 这一夜,北境沦陷。除了恐怖堡与白港,北境的城堡几乎全落入了异鬼手中。血鸦公爵积蓄十余年未能做到的事情,布兰做到了。 又或者说,凯特琳做到了。 【207】最后的曼德勒(上) 狭海很平静。 绕过五指半岛后,不日便可进入咬人湾。 徐洛思索着,是要直接去白港,还是先到洛克家族的老城了解情况。两相较量,最后,他还是决定径直前往白港。北境的局势危如累卵,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席恩·葛雷乔伊站在船舷旁,正给国王讲述自己在石阶列岛的故事。 没有任何人的成功,是一帆风顺的,席恩并不想回忆那段经历。但既然是国王要求,身为封臣的人,便没有拒绝的权利。 离开龙石岛后,席恩拿着徐洛给的信和金龙,带着大帆船,怀揣着梦想,抵达石阶列岛。 席恩不知道,萨多拉·桑恩,已被自称‘维水大王’的前君临海军上将奥雷恩·维水击败。这与萨多拉在黑水河失去太多舰队也许有关系,也有可能是维水大王真的有几分本领。总之,席恩没能找到萨多拉,直接撞到了维水大王的手下手里。 席恩失去了他的大船、金龙,以及介绍信。海盗们没多看他一眼,将他丢进了地牢。 “后来,一个叫巴雷特的海盗头目,把我从地牢里捞出来。”席恩喝了一口酒,说,“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被海盗杀了。也可能在地牢中,等待潮湿和疾病降临,把我杀掉。” 席恩没说巴雷特为何会帮助他。徐洛也没问。一个男人,愿意为另一个男人帮助,要么是因为友情。要么,是因为……爱情。 值得一说,席恩的瘦削的身材,配上凹陷的脸颊,颇有几分游吟诗人般的忧郁气质。再加上他因受苦而常年含着悲伤的忧郁目光,的确能打动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家伙。 这时,一阵撞击感从船底传来,打断了席恩的话。 席恩顺手抓住身边绳索,稳住身形,手中的酒却泼洒了一地。这撞击感,就像风暴天,被浪潮拍打。或是海鲨从底下莫名其妙地撞了船一下。但这天晴气清的,哪儿来的风暴。咬人湾的狭窄的地势,也不该有鲨鱼才对。 “是人鱼。” 徐洛低头看了眼桌上泼洒的美酒,暗道可惜。这种密尔产的女儿酒,就像那里的女人一样甜美、腻人。徐洛也是第一次喝到,泼洒这么多,着实令人心疼。“继续吧。”国王提醒席恩。 一旁,船长萨恩大声疾呼,提醒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小心。同时命令舵手稳住航向,水手将风帆降下一半。席恩紧紧抓住绳索。他没见过人鱼,听到徐洛说,他的脑子也没能反应过来。但见国王这么安定,席恩也不想表现得懦弱。他喝掉杯中残余的酒,将杯子扔进水中,随后说 “通过巴雷特的帮助,我很快和‘维水大王’奥雷恩·维水有了联系。在协助巴雷特掠夺商船、以及对抗泰洛西的战斗中,我很快拥有了自己的小船队。只有一艘船……” 席恩露出一抹苦笑。对于铁民来说,每一位船长,都是船上的国王。但他却是船上的奴隶。不过,能够再次拥有自己的船,已足以让席恩感动。 席恩听到海下传来汹涌的响动,就像暗潮呼呼刮过。 他的目光看不透海水,也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但看国王的表情,似乎是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席恩清了清嗓子,说 “后来,在一次与别的海盗战斗中,奥雷恩·维水大王身受重伤。如果维水大王死掉,他的船队就会垮掉。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他在临终前,将船队交给了我——” 席恩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 很显然,事情并不像席恩说的那么简单。 奥雷恩·维水真的是因受伤而死吗?奥雷恩为何把船队交给席恩?以及,船队里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臣服于一个加入他们不到一年的外人。每一个问题背后,都一定隐藏着别的故事和答案。 但徐洛没时间继续听故事。 这漫长的航海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国王站起来,拍掉腿上的酒渍,走到船边。大海已重归平静,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徐洛与席恩并肩而立,两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 海面破开。一只庞大的头颅破水而出,悬停在船边。船上传来阵阵惊呼。理查德·霍普高声呵斥,命令他们镇静。又过了许久,一切才又归于旧。 ‘扑通’ 第一个水手跪下。 扑通、扑通、扑通。 船上的水手纷纷匍匐在船板上。 他们已看清了这破海而出的怪兽的模样。这怪兽有着厚重冰蓝的鳞甲,甲片泛着淡淡的幽光。上方沾着水底的海草,吸附着海螺和石头蟹。它的身躯庞大如船,露出水面的头颅狰狞而恐怖。它的嘴里含着一具奄奄一息的尸体,悬挂在国王身前。 海龙迦娜。 水手何曾见过这传说中掌控四海风雨浪潮的巨兽,心中的震惊和恐惧,足以令他们昏厥。 徐洛看着已无生气的尸鬼人鱼,撇撇嘴。他回忆起斯卡格斯岛一战,这些尸鬼人鱼从水中袭击了他的后背,令他失去了不少士兵。 出来混,欠的总是要还的。 因为异鬼不可能在海中追到人鱼,它们只可能是自己与异鬼联结在一起,成了尸鬼。既然人鱼一族不想继续留在这世界,徐洛也不介意送它们一程。 “我回来了。” 徐洛对着尸鬼人鱼说道。他知道布兰一定通过人鱼的眼睛看着自己,“你呢,弟弟。你准备好了吗?” … 白港的港口,人声鼎沸。 人们拥挤在港口边,试图乘上一艘船,离开沦陷的北境。徐洛从人群中,看到了白港伯爵威曼·曼德勒。伯爵显然知道了徐洛回来的消息,提前清理出道路,等在这里。 徐洛刚上岸,威曼爵士便迎了上来。 徐洛制止了他说话的冲动,示意“走走吧。伯爵!”说着便率先朝白港内走去。徐洛身后,理查德·霍普爵士带着士兵,前往接管白港的防务。四队轻骑,被派往临冬城和恐怖堡,了解北境的情况。 白港与徐洛记忆中的那个城镇差异巨大。 它的房屋变得更加密集,人也更加的多。手工市场、商铺、鱼坊、陶坊、铁匠铺,各种房屋鳞次栉比,令白港看上去非常繁茂。也因为如此,白港显得杂乱无章。匆忙搭建的两层屋子,仅用木板搭在街头的储藏间,伸到街上的篷布,让它变成了一个拼接而成的怪物。 但这只是一个过程。 因为布拉佛斯人和学城的到来,将来某一天,白港会变成比旧镇更加繁茂的港口。它的声望将压过除君临以外,任何一座维斯特洛的城市。而身为它的主人和统治者,曼德勒家族会从中收获无尽的财富、荣光和权势。 “它很美,对吧。”国王问。 威曼伯爵低下头,羞愧得无法搭话。国王扫视四周,人群拥挤在街道两侧,惊恐又好奇地打量他。他们的目光,让徐洛想起了兔子。 “为什么呢,伯爵。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做。” 威曼伯爵蠕了蠕嘴,说“我也不知道,陛下。也许是一时脑热,头昏了,我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也很后悔,陛下。” 威曼伯爵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但他很清楚,他是为了徐洛释放杀害威里斯的凶手,波顿公爵。以及对史塔克的忠诚,才选择了凯特琳。 只是从结果来看,这种忠诚只是变成了笑柄。凯特琳逃离了北境,丢下烂摊子前往谷地,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去参加女儿的婚礼。身为领主的威曼·曼德勒,却必须留下,面对愤怒的北境人,以及接踵而至的异鬼。 【208】最后的曼德勒(下) 两人登上城墙。 外面,异鬼像散步一般游荡。 异鬼的数量,要远少于徐洛的预料。这是因为,为了给贸易城邦的商人,创造一个安全的经商环境,白港是优先的打击对象。泰隆·斯特恩将重兵放在白港,清理了很多异鬼。布兰匆忙间,没能从附近,找到足够多的异鬼组成军队。 “说说吧,伯爵。情况如何?” 威曼·曼德勒静默了片刻,回答“我们打退了异鬼的第一次进攻……现在没人清楚北境的情况。我们所了解的,都是从流民口中听到的传言。有人说,临冬城已经沦陷。也有人说,只有白港,还在我们手中。不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异鬼已经占据了北境,陛下。” 徐洛无声地叹了口气。 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只有白港,徐洛便不能像过去一样,将整个北境作为战场。失去了庞大的土地实施战略,很多事情都无法进行。这就像把一个斗士的手捆绑起来,要他面对一头猛兽。空有一身武力,也很难起到作用。 徐洛甚至怀疑,自己刚踏上北境的土地,不日,就要乘上船,再灰溜溜地逃走。但就这么把北境丢给布兰吗?任由布兰将北境人转化成异鬼。一支数十万的异鬼大军,还有谁能够阻拦他? 总之,还是要先尝试着战斗,再做决定。 徐洛挠了挠鼻子,问“白港还有多少士兵?” “五千,陛下。” 这支军队,原本是为了应对回归的徐洛,聚集在白港。 “龙晶呢?” “我们有一万龙晶长剑,五千龙晶骑枪,三万支龙晶箭,以及没有计数的龙晶匕首。此外,我们还有两箱的龙晶粉末。” 徐洛听着,同时打量着城墙。 白港作为北境第三座大城。它拥有两层城墙。一层是曼德勒家族祖先修建的内城。一层是近百年,白港扩张,才在外修建的外城。 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都拥有完善的防御设施。这些东西上百年没有用过,近半已经腐朽,但剩下的还能发挥用场。床弩、投石机、箭塔一应俱全。 要想守下白港,并非不可能。以异鬼那低能的攻城能力,他们要付出数万具尸体的代价,才有可能威胁到白港的防御体系。令徐洛不安的是,靠防御,永远不可能击败对手。布兰拥有北境,便拥有源源不断的兵员。异鬼的士兵,可是全民皆兵,不看老人孩子的。 而如果要离开白港出击,就要了解对方的军队状况。北境对徐洛来说一片漆黑。别说带着军队北上,就是派出小分队外出侦查,徐洛都不敢。异鬼可能在整个北境游荡,撞到敌人的埋伏中绝不是有趣的事情。 要怎么办呢? 徐洛思索着。 这时,理查德·霍普爵士从后方走上来,报告已经控制了白港。这是因为威曼爵士早已下令,不进行任何抵抗。异鬼兵临白港,伯爵突然明白过来,只有徐洛,才能拯救他的家族领地。一想到也是他将徐洛堵在了南方,就有几分嘲讽意味。 若是徐洛能早三到七天回归,布林登爵士便不会死,临冬城就不会陷落。布兰即使能集结起军队,只要快速出击,在它们汇合之前,分而击之,便可能解决这次危机。 但假设是毫无意义的。 徐洛开合着手掌,缓缓说“伯爵,事到如今,我想您也明白。就算我能原谅您的背叛,北境人也不会忘记。那些死去的英灵,也不会忘记。万事皆有代价。你应该也早做好了,迎接失败的准备。” “陛下。” 白港伯爵低头,“事到如今,我只希望您能够拯救北境。不要让曼德勒,成为北境的千古罪人。至于我……我辜负了史塔克,也辜负了您。无论您想怎么处置我,我都没有怨言。” 徐洛继续自己的话 “我曾答应你,将威里斯爵士带回你的身边。我没能做到。现在,我会留一个曼德勒给你。薇尔菲德,还是薇拉,你可以选一个。我以国王的名誉保证她的安全!” 白港伯爵身子颤抖了一下。 这样的恩赐,看上去更像是一种惩罚。薇尔菲德,还是薇拉?必须从两个人中选择一个吗?威曼伯爵望着国王的脸。徐洛的脸色冰冷、沉默,带着绝不改变的坚毅。威曼·曼德勒吞了口唾沫。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若是换一个人,哪怕是奈德公爵,遭遇这样的背叛,曼德勒家族都必将从北境除名。徐洛的安排,已经是一种怜悯。 “薇尔菲德,陛下!”曼德勒大声说,就像为了让自己能够听见一般。“我希望薇尔菲德能够活下去!” 威曼爵士会做这样的决定,并不令徐洛意外。 相比于天真无邪的薇拉,薇尔菲德忍耐、坚韧,拥有足够的权力嗅觉。若是想有朝一日复兴曼德勒,薇尔菲德会是比薇拉更好的选择。 “我还有一个请求,陛下。”伯爵说。 “您说。” 实现将死之人的愿望,是北境的传统。 “我的堂弟,马龙·曼德勒,是一位优秀的将领。我希望他能陪在您的身边,为您抵御异鬼出一份力。这也算是曼德勒家族,对北境的些微补偿。” 威曼爵士回头,一直跟着他们的人中,走出一个四十岁模样的人。他长着曼德勒家族的圆脸,头发金黄卷曲,很有河湾地骑士的风韵。 马龙·曼德勒脸色坚毅,像是完全不知道将要迎接曼德勒家族的悲剧。他单膝跪在国王面前,低声说“白港守备队队长,马龙,愿为您效劳,陛下。” 徐洛明白伯爵的意思。 与其说是为了向北境赎罪,不如说,是想利用徐洛的宽容,让马龙在接下来对异鬼的战争中,建功立业,为重振白港出一份力。 徐洛没有拒绝,接受了这个曼德勒家族直系,剩下的唯一男人。 接下来。 徐洛巡视了白港的城墙,安排下各处的防卫。然后,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斥候骑兵的回归,以及迎接异鬼可能的进攻。 是夜。 仆人发现了在房间内自杀身亡的威曼伯爵。伯爵将一把匕首刺入了心脏,瘫倒在椅子上。鲜血从他肥胖的身体流下,浸了一地。 徐洛让人以伯爵之礼,将威曼伯爵葬入曼德勒家族的露天墓地。 随后,除了薇尔菲德,曼德勒家族的族人被尽皆关入地牢。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异鬼破城后的死亡。要么是被贩卖到贸易城邦,成为奴隶。 薇尔菲德,被徐洛嫁给了席恩·葛雷乔伊。 席恩将代替曼德勒,成为新一任的白港伯爵。为了避免葛雷乔伊家族向白港要求继承权,席恩改姓为卡曼德勒,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新家族。变色龙、臭佬没有拒绝他的国王。相比于姓氏,白港伯爵的荣耀和权力,大概更有吸引力。 【209】白港守卫战(一) 其实,白港很适合用来防御内陆的进攻。 这座海港城市背靠咬人湾,西侧流经半个北境的白刃河。敌人没有船,便无法从西侧进攻。他们要是有船,他们的船也不可能比白港多。这个方向只有一小段城墙,会受到来自地面的威胁。 东侧,是一片连绵的山谷,地势险峻陡峭。大军在这个方向无法很好展开,同样对攻城方不利。 唯一能威胁白港的,是正中的平原地带。这块土地由往昔的白刃河冲积而成,地势非常平坦,肥沃,是白港主要的耕地所在。正因为如此,这个方向耸立着十二座箭塔,走几步就有一座。以为能从这里讨到好处的,只会吃更多苦头。 徐洛的计划里,理查德·霍普爵士将会防守最危险的城墙中段。莫里根伯爵固守东侧。西侧这小块地方的防御任务,席恩应该能够胜任。但徐洛对此隐隐担心,席恩在占领临冬城后,所表现的能力,甚至不如他的姐姐阿莎。也不知道痛苦的磨砺,有没有让他成长。 异鬼正在城外集结。 它们漫无目的地来回徘徊,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大概是在等待。至于它们在等什么,就只有旧神知道了。 学城的席奥博德总管,派人来邀请徐洛参观新的学城。徐洛同意了。在异鬼发动进攻以前,他无事可做,去学城看看,就当散心。 因为北境连连征战,徐洛又在修建卡林湾要塞。他一时也拿不出更多的钱,给学士们修建新的学城,便将曼德勒家族的旧城堡给了学士。 自白港扩张后,曼德勒家族便在外围修建了新城堡,人鱼宫。这座旧堡渐渐废弃。作为昔日防守用的城堡,旧堡朴实而坚固,是典型的实用性重于观赏性的北境建筑。 白港之中。 布拉佛斯商人看上去很平静,完全没受异鬼侵袭的影响。如果异鬼愿意和他们交易,相信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也不介意与异鬼往来。反倒是北境人显得坐立不安。他们一部分是白港人,更多的,则是从北境逃入白港,试图乘船离开的难民。 徐洛没有禁止民用船离开白港,但这远远不够。难民用各种方式,试图说服徐洛用他的舰队,来护送难民离开。但徐洛需要舰队,他也不认为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因此没有同意难民的请求。 半道上,徐洛碰见了来找他的波顿公爵。两人一同前往学城。总管席奥博德早已在城堡外等候。 被带到北境的学士,大部分都没能适应北境寒冷的生活环境。席奥博德缩着脖子,龟在城墙下瑟瑟发抖。徐洛看着觉得有趣,招呼席奥博德进城堡再说。 席奥博德在前方引路。一路上,都能碰到缩着脖子的学士和助理学徒。 不过,有人不适应,也就有人如鱼得水。经济学博士莱安最近就打算研究白港的经济,写一篇‘论白港的开放经济形势’的论文。神秘学博士加拉多,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异鬼和尸鬼进行研究。加拉多对神秘学的了解,远胜于拉蕾萨,或许能发现一些更深的东西。 历史学者佩雷斯坦动身前往了更冷的长城外,这位博士想了解那片人们还很陌生的土地。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徐洛只能祈祷守夜人军团能帮帮他了。 “陛下。” 席奥博德总管进屋后,表情明显舒适了许多。他边走,一边回过头介绍说“到现在为止,大部分学士都已适应了白港的生活。我们需要的书籍和器械,很快运到了旧堡。大家还不习惯北境的食物,但适应一种新的环境,总是需要时间。我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在白港安定下来。” 事实上,超过半数的学士都认为,他们来白港是错误的决定。他们就像被奴隶贩子,拐卖到了北境一样。如果不是跑来跑去太麻烦,有的人已经准备回旧镇了。 但当初做了这个决定的席奥博德,很清楚自己必须努力适应新的生活。看上去那么宽容的国王,不会容许他们轻易离开这该死的冰天雪地。要怎么为新学城争取更多的利益,便是身为总管的席奥博德需要做的事情。 “莱安博士研究北境的经济状况后,指出一个问题布拉佛斯人的生产工艺远胜于北境,他们可以凭借价格和质量的优势,轻易抢占北境的市场,使得北境本土的手工艺人失去赖以生存的手段。莱安博士希望我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您。” “嗯。” 徐洛微微点头,当初他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一时没想到解决的办法,“要解决这个问题,莱安博士有什么建议吗?” “合作共赢,陛下。” “合作?” “一方面,花钱从布拉佛斯人手中购买工艺技巧。另一方面,用更低的价格和关税,让布拉佛斯人教授他们生产的方式给北境人。这样,布拉佛斯人可以利用北境更低廉的劳工与土地的同时,北境也能学到布拉佛斯人的技术,形成一个双赢的局面。” 徐洛迟疑,问“布拉佛斯人会愿意交出他们的技艺吗?” “会的。” 席奥博德肯定的回答。莱安博士早就知道国王会问这个问题,告诉了席奥博德如何回答。“布拉佛斯人不会交出他们最新的技术。但一些对布拉佛斯来说,稍微落后的技术,也比落后的北境,要快速有效得多。” “好的。我会将这件事情安排下去。”徐洛想了想,肯定了莱安博士的考虑,随后说,“记得替我向莱安博士表达谢意。” “是,陛下。” 席奥博德打开房门,引徐洛进屋。宽敞的房间内,点燃了壁炉,比外面温暖太多。席奥博德舒服地放松身子,挤出笑容,继续说 “佩雷斯坦博士从黑城堡送回渡鸦。他在信中说,在长城外的山谷中,发现了大量的银矿和锡石矿。此外,佩雷斯坦博士提到,塞外有大量的石山和煤炭可供开采。” 佩雷斯坦从书架上取下一封信,递给徐洛。 徐洛坐在壁炉旁,打开信。 如席奥博德所说,佩雷斯坦博士在塞外,没能找到关于人族的历史,反而找到了关于大陆的历史。 过去,因为塞外是自由民的天地,守夜人军团也没有发展经济的需要。他们未曾考虑过去探查塞外的状况。据佩雷斯坦博士的介绍,塞外可以说寸土寸金。每一寸土地下,都可能埋藏着无尽的宝藏。 雪杉是优秀的木料,可以用来造船和制作大部分木材家具。柚木珍贵而稀有,是造船的绝佳材料。 锡石和铁矿,是打造钢铁的必需品。 煤炭可以用来日用,也可以用来炼铁锻钢。 …… “陛下。”席奥博德打断徐洛的遐思。 徐洛放下信。 学城总管的笑容,看着有几分渗人。“怎么了?”徐洛皱眉。 “您一定也知道,要想完成各个课题的研究,需要消耗非常多的材料。学城百废待兴,现在各方面都需要花钱。而我们的资金来源——” 席奥博德没继续说下去,徐洛已经明白了。 要钱。 徐洛这才明白,席奥博德方才长篇大论,介绍莱安博士和佩雷斯坦博士的成果的目的。徐洛收起信,说“金钱方面的问题,等过段时间,我的人接替你的职务时,会一同解决。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总管。我不是想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跑得快的人。” “是,陛下。”席奥博德低头。 席奥博德也明白,现在异鬼围城,徐洛没有太多的心思,能够消耗在学城上。有国王的承诺就行,也不怕徐洛将来不兑现。 【210】白港守卫战(二) 席奥博德离开房间。 徐洛这才转向公爵,说“让您久等了,公爵。说说吧,您找我的目的。” 和学士相反,回到北境的公爵,感受着熟悉的环境,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卢斯·波顿稍稍远离壁炉,轻声说“您真的认为,能够守住白港吗,陛下。” “嗯?” 徐洛没有表示。 “我认为这是办不到的。无论我们能打退异鬼多少次进攻。异鬼都能从北境得到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终有一次,我们会彻底输掉这场战争。” “是吗。” 徐洛撇嘴,心里感觉有些别扭。 如果公爵只是单纯的反对他,不会引起徐洛任何心里波动。比较糟糕的是,徐洛自己也认为,公爵的话是对的。 卢斯·波顿冰冷的脸,像极了北方的雪。他继续说 “但您不想放弃白港。因为异鬼若能以北境为,维斯特洛便没有能阻拦他们的力量。对吗?” “对。” “可如我已经告诉您的那样,我们无法守住北境。与其做困兽之斗,不如直接割舍,保存目前的力量,以待后用。” 徐洛还是不明白公爵谈论北境境况的目的。和波顿公爵对话,比较头疼的一点就是,你以为他想要的是桃子,最后他却从你这里偷走苹果。而你还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 “您确信我们守不住白港?”徐洛反问。 “您能吗?”公爵淡淡地笑。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徐洛也知道,要守住白港非常困难。但他必须这么做,他没得选。徐洛开合着手掌说“守住白港,还有一线对抗异鬼的机会。我们只要夺回卡林湾,就能把异鬼拦在北境,阻止它们进一步扩张。剑未出鞘,便退出北方,我做不到。” “您就算夺回卡林湾,也守不住。” “是吗,”徐洛的语调不咸不淡,“那按照您的设想,将北境交给异鬼。到时候数十万异鬼大军南下,我们又要怎么阻止它们?” “丹妮莉丝就要回来了,陛下。”波顿公爵说,“她有龙。异鬼再强大,也无法威胁到飞翔在空中的巨龙。她的龙会摧毁这些寒冷的造物。” 徐洛不屑一笑。 “丹妮莉丝只有三条龙。异鬼只要分兵,同时进攻河间地、西境、谷地以及君临,丹妮莉丝就会分身乏术。反倒是我们若能将异鬼拦在北境,她的龙或许还能帮上忙。” “可我们做不到。” “我们还没做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 两人的争执很快走入绝境。能够让一向以性情冷淡闻名七国的波顿公爵争得面红耳赤,也是一种本领。卢斯·波顿骄傲又矜持地拉了拉长袍站起来,走到另一边,说 “是的,也许您真能创造奇迹,将异鬼困在北境。但这有多困难?” “无论有多难,我都会去做。” “您确定?” “确定!” 很好。卢斯·波顿在心中暗自感叹。他回过头来,说“那么,您一定需要所有能够帮助到您的力量。您一定明白,无论您有多强大,靠一个人,也是无法完成所有事情的。” 徐洛感觉卢斯·波顿的话里有陷阱,谨慎地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希望,我也能为您抵御异鬼的事业出一份力。”波顿公爵郑重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徐洛不自觉地挠了挠额头。所以,公爵说了那么多话,是为了让徐洛接纳他?不过仔细想想,公爵说得有道理。要想守住北境,一定很困难。比如说,徐洛就为防御城墙的人手安排而头疼。而公爵的个人能力……见鬼,这思路好像不太对劲。 “公爵——” “如果您能够原谅曼德勒,为何不能谅解我呢。至少,我从未背叛过您!” “您应该明白。马龙爵士和您的威胁,是不一样的。” “难道,您还担心,您的士兵会背叛你?”公爵又恢复了往日自信的模样,他确信自己已经把徐洛攥在了手里,“还是说,您担心我会投靠异鬼?” “不——” 徐洛感觉越来越不对了。 “也许,您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证明自己。” “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吧。” 徐洛起身,单方面终止谈话。他知道再说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被波顿公爵说服。 … 异鬼在半夜发起了进攻。 黑暗中,一个个庞然大物架起来。一开始,城墙上的士兵还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直到第一块巨石划破空气,落到城墙上,士兵们才想起四散躲藏。随后,一块又一块的巨石飞来,地动山摇。 投石机。 城墙上的徐洛脸色铁青。看上去,人族工匠并不是全部都忠于自己的种族。在死亡面前,还是有人愿意为异鬼服务。 “您也躲躲吧,陛下。”矛姬林娜在徐洛耳边高声喊。 巨石呼啸。 盘旋着命中徐洛身前的城墙,立刻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如果不是投石机准头不行,这样连续四五次的凿击,就会直接摧毁白港的城墙。 徐洛开合着手掌。 “理查德!” “在。” 血腥骑士从墙角站起来。 “我们必须摧毁投石机。” “是。” 投石机的制作过程,还是挺慢的。想要建起足够多的投石机,要花费不少时间。理查德·霍普没有多说,转身下了城墙。城外,一轮投石后,异鬼也随即冲了上来。 这些冰冷的死物,扛着云梯,零散地迎向城墙。 城门打开,一队骑兵冲入死物阵列。 异鬼没有理会骑兵的攻击,快速靠近城墙。有的异鬼扛着木板,横在护城河上。有的尸鬼,直接跳进了沟堑中,渐渐的,竟填出了能够通行的道路。 活见鬼。 徐洛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人族士兵这么攻城,最心硬的指挥官都会心疼。但异鬼明显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它们既不考虑士气,也不考虑损失。 很快。 云梯靠上城墙,钩子钩上城垛。 不用徐洛命令,弓箭手早已零零散散地发起攻击。黑暗中,只有火把照亮的城墙四周,能看到敌人的动向。没人知道弓箭手的攻击,究竟发挥了多大的作用。滚石、落木、沸油从城上扔下,阻止异鬼登上城墙的意图。士兵们在城墙上往来,忙碌不息。 异鬼的恐怖随即体现出来。这些没有痛苦、没有畏惧的死物士兵,只要不死,便在进攻的路上。所形成的的威胁,压得城墙上的人喘不过气来。 更可怕的是,黑暗中的敌人仿佛无穷无尽,这进一步加强了士兵们心中的恐惧。布兰选择半夜发动攻击,大概也有这个目的。 火焰在黑暗中升起。 一个接一个,就像传递的烽火。这说明理查德·霍普爵士已经成功完成了目标。正常情况下,将领都不会派重兵守护攻城器械。因为士兵都去守护攻城器械,就没人进攻城墙了。因此,徐洛一开始就知道,霍普爵士能完成这件事。令他担忧的,是这些骑兵要如何从重重包围中返回白港。 “跟我来!” 理查德·霍普的头盔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看着最后一座投石车燃起,理查德·霍普挥舞着龙晶剑,大声示意同行的骑兵。 感谢拉赫洛,理查德默默想着,这些异鬼没有弓箭手和骑兵。仅靠步行的异鬼,死物无法追上他们。 不过饶是如此,理查德也已损失了一半的部下。 身处黑暗之中,能比城墙上的人,更轻易地看清四周的情况。异鬼的数量非常多。它们已经包围了整个白港的城墙,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在涂有蜂蜜的木棍上。 要想冲破这层层包围,回到城中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如何突破异鬼的重围。就是回到城下,城中的人也无法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所以一开始,离开白港,来烧投石机,就有几分被抛弃的意味。 理查德·霍普抿紧嘴唇,再次高声喊“跟我来!” 他调转马头,朝着战场西侧驰去。一众骑兵跟在理查德身后。借助马匹的冲击力,他们轻易从异鬼的阻拦中撕开小口,闯了出去。 一行人埋头冲到白刃河边,跟在理查德身旁的人,已寥寥无几。一同离开城墙的上百人,此刻不足二十。 白刃河上。 一艘平底船静静悬停。 异鬼围在河边,尝试着想要登上船。船上的人居高临下,向下放箭、刺矛。异鬼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比爬上白港的城墙还难。 这艘船,是理查德离开白港时,命令开来的,就是为了接他们返回白港。 舷梯放下。 水面破开,海龙迦娜破水而出,朝异鬼喷吐冰霜。一瞬间,数十异鬼被冻结在原地。 骑士们连忙丢下与自己一同奋战的战马,爬上船只。殿后的几个骑兵被异鬼拉回了水中,船只随后驶离海岸。迦娜甩着脑袋,一口几个异鬼,将之吞咽。它似乎还挺喜欢这些冰冰凉凉的小甜点的。异鬼就不那么开心了,纷纷逃离岸边。 回到城中。 理查德·霍普爵士拖着疲惫的身子,登上城墙,来到国王身边。徐洛看了一眼理查德,随即下令将城门堵死。理查德低下头,心中感到一抹安慰。至少,国王没有因他出城,就认定他必死无疑。 “辛苦了。”徐洛说。他也不想理查德去冒险。但如果换一个将领,徐洛连那人是否能完成任务都要担心。更别说对方能否活着回来了。 “陛下。” 理查德抹掉脸上的血。这些血,都是死去的骑兵的。“我们也许真该撤退了。这还只是异鬼的第一次进攻。我们暂时把投石机烧掉,但它们一定会重建。现在城门也被堵死,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徐洛也想到过这个问题。 他一开始的计算里,是假设异鬼不会使用攻城器械的。小布兰学习的速度,令人意外。现在,有投石车和云梯在,异鬼无休无止的进攻,不出半个月,就会彻底击垮徐洛手下的人族士兵。但要在此刻撤退吗?不。徐洛还想尝试着挣扎一下。 “卡蒂娜,让席恩先将平民带去龙石岛和风暴地。”徐洛思索着下令,“让他给我留下一半的船只就行了。注意,不要区分难民和贵族。先来后到。谁先到港口,谁就有权优先离开白港。” 徐洛心中,倒没有人人平等的理念。他只是担心,这个时候挑衅平民,容易引起暴动。难民变成暴民,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火星。 新年快乐(年终总结) 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选择写作题材。最开始,我选择冰与火之歌,是因为我了解这个故事,喜欢这个故事。而且,我相信我能写得比别人好。 我决定从琼恩·雪诺遇刺开始我的故事,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乔治·马丁的故事结构。在我眼中,马丁所写的故事实在太完美了,没有需要去改变的情节。难道,我要‘弥补’红色婚礼的悲剧,奈德之死的悲剧,改变黑水河的胜负,扭转罗柏的命运吗……)所以,我从他还没写作的部分开始了我的故事。 一开始,我抱着‘装逼打脸’的心态在写作。我设计剧情的时候,我会想,让反派再猖狂一点吧。然后,写到‘艰难屯一役’的时候,我发现情况不太对。这个故事,也许能比我想象的要好。于是,我不再坚持装逼打脸,而是想用一个个高潮情节来串联我的故事。我开始全心全意地写作权谋和战争。所以前段时间,我回过头修订了前五章。那段剧情一开始漏洞挺多的。 这段时间里,有些剧情令我不满。比方说斯卡格斯岛之战和骸骨丘陵之战。但每天的更新强迫我必须写,所以我只能继续向后。 上架的时候,卡的剧情点很糟糕。我本想等杀死小剥皮再上架,但没办法。因为让小剥皮逃走的剧情,我原本就不多的订阅掉了一半。一开始我挺伤心的。现在回过头,反倒觉得庆幸。那部分读者如果跟到现在,也能把我骂死。 结束第一卷的时候,我让剧情在血骨山之战达到了高潮。其实,后面还有一段梭伦的逃亡剧情以及进攻卡林湾的剧情。但那段剧情怎么写也无法把情绪提上去,我只好删掉那部分稿子。与之相关,后面有段关于布兰的身份介绍的剧情也被删掉了。我将之移动到了第二卷‘凛冬的哀伤’部分。 等我开始第二卷的时候,突然掉了上百个收藏。我也很奇怪。因为之前从没掉过。然后我的追读一点没掉。我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一卷,我不太满意的,就是旧镇之行那一段。因为当时身体不舒服,思考得不够细,就让剧情显得有些潦草。 与之相对,我觉得瑟曦和小指头的安排,非常的棒。凛冬的哀伤,三次转折也还算舒服。而且,值得庆幸地是,接下来的第三卷,丹妮莉丝回归后,这样让我觉得舒服的剧情,会有很多很多。 第一卷,我写了战争。 第二卷,我写了权谋。 第三卷,我会把这两者综合起来。我不想剧透后面的内容。我只希望,你们自己看到那部分的时候,能和我一样,对他们感到满意。 我说我不在乎成绩,可能会有人觉得奇怪。但事实是,我只在享受写作的过程。如果有很多人愿意花时间看我的书,我会觉得很舒服。只有几个人,我也不会觉得没动力。我觉得练习书法的人会理解我的想法。 写字的过程,并非因为事后可以得到赞叹。而是看着这么美丽的东西,从自己的手下流淌出,就觉得很幸福。 所以,有人错过我的故事,我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遗憾。我不知道遗憾的该是谁,反正不该是我。 我谨慎地向后推进我的故事。我只希望,当我完成这本书的时候,与我一同走过来的人,不会对我感到失望。这样,我就很满意了。 新年快乐,各位。 【211】白港守卫战(三) 徐洛将防御任务,交给理查德·霍普爵士,随后前往城墙其他部分视察。 西段城墙。 异鬼的投石机在上面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是要多幸运,才能在较低的概率下,连续命中城墙数次。异鬼顺着破口爬进白港。负责守卫这段城墙的卢斯·波顿不觉皱眉。人的一生中,真的总是厄运吗?明明最容易防御的西侧,竟然成为了突破口。卢斯·波顿心底有些烦闷。 公爵很快做出反应。 他命令城下的士兵堵住去路,防止异鬼进一步突入内城。又让士兵丢下燃烧的火把,隔绝道路。 公爵很清楚,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于是,他又让士兵把提前准备好的沙袋丢入火堆,形成一个简单的壁垒。城墙被打垮,必然会给防守带来压力,卢斯·波顿能做的,只是尽量减轻负面影响。 徐洛上了城墙。 如果说,徐洛的存在,可以让士兵本能的安心下来。波顿公爵所做的,就是压榨他们的每一分潜力。士兵们无暇思考,也就不会恐惧。这一点,是徐洛羡慕不来的。 因城墙破口,来往变得不便。卢斯·波顿又让人在上方横上梯子和木板,形成一段简易的木桥。 一系列的举措,和反应的快速,竟几乎弥补了破墙带来的危机。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徐洛觉得自己决定暂时的信任卢斯·波顿,这个选择是没错的。如果是席恩在这里,场景很可能会混乱不堪。但徐洛仍保持着自己的警惕。公爵这样猜不透心思的人,对他的态度多谨慎都不为过。 有卢斯·波顿在,西侧城墙应该是安全的,徐洛又动身前往东侧。 和之前预料的一样,东侧城墙不适合大规模的军队展开,遭受的攻击力度非常小。就连投石车,也没有放置在这一侧。 徐洛抵达时,负责防卫这一段的理查德·莫里根伯爵,正和他的副将马龙·曼德勒争吵。莫里根伯爵认为,如果不是曼德勒家族,他们根本无需面对目前的窘境,因此格外厌恶马龙。徐洛上前打断两人。 “发生什么了?”国王问。 两人沉默下来。莫里根伯爵抿紧嘴唇,骄傲地保持沉默。马龙·曼德勒平静地说“是这样的,陛下。在白港的防御上,有一个漏洞。我将之告诉莫里根伯爵,但他不愿信任我。” “曼德勒不值得信任。”莫里根低声说。 马龙脸颊动了动,没有搭话。 “什么漏洞?”徐洛问。 马龙快速的瞥了一眼国王。 他没有方才与莫里根伯爵争吵那么底气十足了。对自己的想法,马龙·曼德勒也并非完全肯定。如果,他将之告诉了徐洛,最后却被验证是虚假的。对曼德勒家族来说,便是往伤口又撒了一把盐。可是保持沉默,的确不做就不会犯错,却又是将白港推向沦陷的深渊。 马龙喉咙滚动,下定决心。 “陛下,除了城门和港口外,白港并非没有其他通道。”马龙指向身后的群山,说“在这片山谷中,隐藏着一条隐秘的小道。只有少部分白港人知道它的存在。从这条道路,可以悄无声息地溜进白港。” “那不可能!” 莫里根伯爵大声说,“他在撒谎,陛下。如果走山路,异鬼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他们没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们没必要?” 徐洛望进莫里根伯爵的眼睛,问。 莫里根伯爵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因为异鬼可以更快的攻陷白港,理查德·莫里根想着。但他没办法将这样的话,当着士兵的面说出来。 徐洛走到城墙边。 他纵目眺望,只见远山黝黑深邃,就像一棵棵耸立的苍天大树。莫里根伯爵不相信他们能守住白港,徐洛想着,就像其他人也不相信。或许,只有马龙和卡蒂娜会认为,他们能从异鬼手中保住这座北境的余辉。 而同样相信自己能保护这座城市的徐洛,心中没有侥幸。很确定的一件事情,布兰知道那条小道的存在。 虽然在离开北境前,徐洛就下令砍伐掉北境所有的鱼梁木。但布兰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布兰会派异鬼从小道潜入北境的。徐洛了解他,小布兰是个很谨慎的孩子。谨慎而富有冒险精神,布兰喜欢那种隐秘的道路。 徐洛手指缓慢地点着城墙,吩咐道“马龙爵士。从预备队中,带五百士兵。前往你所说的小道,拦住试图溜进白港的异鬼。五百人够吗?” “够了,陛下。” 马龙挺直脊背。所谓小道,地形很狭窄。人数无法不能发挥有效的作用。而异鬼是想偷袭的话,也不可能分出大量的军队。 随后,马龙·曼德勒离开。莫里根伯爵没有表示反对。 带着五百余士兵,马龙·曼德勒进入山谷。 他选择了一处斜坡顶端作为战场。无论敌人从那条路进入山谷,这个地方都是对方的必经之处。斜坡的地形,可以让他们居高临下,取得地形上的优势。山坡下,有一个小木屋,是猎人偶尔歇脚的地方。马龙·曼德勒暂时待在山坡中,等待敌人的到来。 这一次,马龙全带了原属于白港的士兵。国王的士兵也许更勇猛好斗,但白港人对马龙更忠诚。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 破烂的锅里,酒液逐渐变暖。 部将皮埃尔盛出一碗,递给马龙。马龙接过酒,一饮而尽。按理说,战前不该喝酒。但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不喝点酒,马龙·曼德勒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温暖的酒液灼热肺部,马龙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国王派他来截住异鬼,应该是想让他建立功勋,挽回曼德勒家族的名声吧。马龙·曼德勒眯着眼遐思。难怪,他只是一个私生子,也能得到那么多人誓死的效忠。那个人的心胸,能够吞下夏日之海吗? 但另一方面,马龙却没那么确信自己能够取得成功。 或许,异鬼根本没有出现。它们不知道有这条小路存在,马龙只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又或许,敌人的兵力远高于他,根本不是他能够阻止的。 在事情发生前,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 皮埃尔回到位置坐下,搓着手,随口问“大人,您真的相信,国王能够守下白港吗?”在北境已经彻底沦陷,在敌人拥有源源不断的士兵的情况下。 马龙没有正面回答,他喝了一口酒,反问 “除了坚守,我们又能做什么。陛下能够撤离,回到龙石岛、回到风暴地。我们呢?我们只有白港,皮埃尔。他愿意留下,已是我们只能感谢的恩赐。我们还能奢求什么?” “道理是这样没错,”皮埃尔饮下热酒,“我也希望能够守下白港,可总觉得事情太艰难。” 也许。 会有奇迹的吧。马龙·曼德勒无声地说。 【212】白港守卫战(四) 白港士兵进入屋中,报告发现了异鬼的踪迹。 马龙·曼德勒长舒了一口气。气息随即在空中凝成白雾。马龙抓起身旁的剑,跟着士兵离开木屋。天际逐渐明晓,白雪茫茫,唯有树干呈现出苍老的黝黑。 山坡另一侧。 异鬼的黑点,在雪地中格外明显。它们看上去完全没受山中厚重的积雪影响,木讷呆板地向前走着。异鬼显然也发现了山坡上的士兵,大部队整齐划一地顿了一下。雪地中,异鬼们静默的矗立着,就像一尊尊死去的雕塑。 这样的停顿持续了片刻,随后,它们又继续向山坡爬行。 看到敌人,马龙·曼德勒意识到自己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眼望去,异鬼黑黑压压,数量至少在千数以上。而马龙·曼德勒的手下,只有五百余。这样的兵力差距,绝不是地形的优势与勇气可以弥补的。 马龙·曼德勒身为前任白港守备队队长,他很明白这一点。 马龙·曼德勒回过头,从他所在的地方,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白港的房屋。与身处街巷中,人只是屋檐下一个渺小的影子不同。登高望远,连绵的房屋就像小孩子的玩具,透着一种凌乱的美。 这座繁荣的海港城市,是曼德勒家族数百年经营,一点点建造出来的。 “皮埃尔,回去向陛下报告,我们遭遇的敌人数量众多,无法抵挡。”马龙·曼德勒握紧拳头,命令道。 皮埃尔望着统领的脸,说“撤退吧,大人!我们没办法抵挡这么多异鬼!” 撤。 往哪儿撤?身后就是白港,还能去哪儿? “快!皮埃尔!” 马龙·曼德勒拔出剑,大声说,“我们的命都掌握在你手里。你能尽早抵达,也许还能救下我们!” 皮埃尔没再多说,转身跑掉。 “弯弓!” 马龙·曼德勒大声喝令。白港士兵的脸上,浮现着明显的恐惧。但他们没有迟疑,服从地取下背上长弓,弯弓搭箭,瞄准敌人。 “放箭!” 一声令下。 劲矢飞出,落向下方的异鬼。弓箭是一种需要密集的阵型,才能发挥功效的武器。白港士兵对异鬼的打击效果很差,就像石子落入水中,只激起浅浅涟漪。 “举盾!” 马龙·曼德勒大声喊。 一面面盾牌立在道路中央,将异鬼的去路封死。下方,异鬼已抵达山坡下。它们抬头望着上方的人族,像是在无声嘲笑。 也许是喝的酒发挥了效用,马龙·曼德勒感觉一阵轻微眩晕。他的心脏缩进,喉咙干涩,嘴唇发干。马龙·曼德勒迎着逐渐冲上来的异鬼,扬起手中长剑,厉声道 “立矛!” 长矛伸出。 随后,异鬼狠狠地撞上了白港步兵的盾牌。虽然异鬼的冰剑,三到四剑,就能破开一面盾牌。但为了阻止敌人的推进,盾牌仍是很好的选择。在异鬼冲击白港方阵的同时,长矛手也快速反击,将龙晶长矛刺入敌人身体。 双方的战斗没有妥协可言。 方一交战,便进入白热化阶段。 异鬼悍不畏死,不在乎牺牲。而白港不得不拿出与敌人匹配的战斗意志,维持住阵线的稳定。对于人族军队来说,战阵的溃散,便是战争的失败。 马龙·曼德勒一剑砍下尸鬼的脑袋。 感谢国王,如果没有龙晶武器,他们的处境会更加被动。面对这些不知痛苦、力大如牛的敌人,他们要如何去战斗?马龙·曼德勒摧毁另一个异鬼。 这时,他看到一具异鬼朝自己走来。 马龙·曼德勒认识他,赛文城的乔顿爵士。马龙·曼德勒嘴里发苦。和异鬼战斗是一回事儿,看到自己的老熟人,是另一回事儿。 “投降吧。”异鬼乔顿开口,说的是通用语,“只要你投降,我可以留你一命,马龙。” “留我一命,变成和你一样的鬼东西吗?” 马龙·曼德勒眼中泛着微弱的光芒。他吞了一口口水,说“不可能的,乔顿!今日,我若是死了,也一定要死在白港之外!” “我很同情你。” 乔顿爵士面无表情,但能听出他的嘲讽意味。乔顿原本打算,能利用马龙,让白港士兵投降。乔顿知道,一定有人逃回白港报信去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虾兵蟹将身上。但如果做不到,就只能更快解决战斗了。 乔顿挥剑,朝马龙冲来。 一对一。 在这种情况下,能否杀死异鬼,是马龙从未考虑过的。混在人群中,哪怕是最软弱的人,也可能借助龙晶武器刺死异鬼。但在单挑的情况下,能够信赖的,还是自己的武技。 马龙胃中收紧。 他一路后退,躲过对方凶猛的进攻。马龙意识到,他的畏惧令他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啊!——” 马龙大吼,鼓起自己的勇气。反正要死,何不为守卫白港而死!马龙反身乱剑斩向尸鬼乔顿。乔顿被迫向后退却。马龙意识到,对方和他一样害怕被攻击到。想明白这一点,马龙大笑起来。 “来啊!乔顿!让我看看,异鬼的力量!” 马龙一剑砍在乔顿的肩头,削去异鬼乔顿干瘦的皮肉。异鬼乔顿露出痛苦的脸色。“是吗?”它语调变得嘶哑狰狞,“那就让你看看主人赐予我的力量吧!” 异鬼乔顿一把抓住龙晶剑。 龙晶剑灼烧着它的手,能看到它的手化作冰水,向下滴淌。马龙尝试着,想把剑从乔顿手中抽出,却发现他的力量,像小孩子面对巨人一般无力和可笑。 乔顿反手一剑,劈向马龙。 马龙后退躲开,摔在地上。乔顿咧起嘴角,这个动作让它丑陋的脸更加令人厌恶。异鬼乔顿向前一步,举剑刺向马龙。 这就是异鬼么。 马龙绝望的闭上眼睛。 呼呼的风声从他耳边刮过。就在这时,马龙听到乔顿的惨叫声。马龙睁开眼,只见一支箭矢命中乔顿的手。这修长的箭矢,直接贯穿的异鬼的手,将之带着后退了几步。 马龙没明白眼前的情况。 他本能地抓起身旁长剑,刺向乔顿。龙晶剑透胸而过,刺穿乔顿的心脏。下一刻,异鬼乔顿逐渐化作一滩冰水,融入雪地之中。 马龙回过头。 只见一队举着飞翔冰原狼旗的人族士兵,正朝他们冲来。马龙眨眨眼。皮埃尔?他不该这么快才对啊。 带队的拉蕾萨来到马龙身边,问“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感谢您的援助。” 马龙·曼德勒不知道拉蕾萨是女人,也暗自为眼前的年轻人的臂力吃惊。也只有拉蕾萨和她的金心木弓,能从那么远,命中并摧毁敌人。 皮埃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 “大人,”皮埃尔说,“我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他们。感谢战士,我没有来迟。” 拉蕾萨带来的国王军,比异鬼的数量要多。借助地形的优势,能够完成接下来的阻击。更重要的是,异鬼偷袭的目的便达不到了。 很快,异鬼渐渐退去。 【213】白港守卫战(五) 马龙·曼德勒劫后余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异鬼乔顿最后一剑几乎夺走他的性命,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异鬼撤退后,人族军队没有追击。 他们虽然认为异鬼的计谋被识破,不会再从这条路发起进攻。但马龙·曼德勒爵士还是留了一半士兵,驻守山隘。 回白港途中,拉蕾萨说,徐洛在马龙离开后,怀疑异鬼的数量可能会比预想更多,于是派出了后援部队。皮埃尔惊叹于国王的先见之明,但马龙·曼德勒的脸色却变得凝重。 从目前来看,国王的决定是明智的。但是…… 马龙·曼德勒没有多说,命令士兵加紧赶回白港。 … 白港外城的溃败,是从中段城墙开始的。也许只是几个士兵一点小小的失误,没来得及把异鬼赶下去。结果整片城墙都陷入混乱。徐洛投入了他所有的后备部队,也没能把疯狂的异鬼赶下城头。然后外城就失守了。 这就是徐洛不喜欢攻城战和守城战的原因。 很多时候,双方的兵力和物资差距,便决定了战斗的胜负。指挥官要想真正意义上的影响结果,是很难很难的。 果然啊。 看到逃向内城的士兵,刚好赶回的马龙·曼德勒心中叹息。他在半道上就想到过,虽然成功阻止了山谷中的异鬼,但也派出了很多后备士兵。这样一来,城墙的防御压力必定增大。 马龙不认为徐洛的做法是错的。 如果不派出军队,异鬼也会从山谷攻入白港外城。 异鬼的军队数量,要远多于人族,这个问题,是始终存在的。马龙甚至觉得,也许一开始选择防守,这个决定就是错的。 人混在人群中,马龙等人逃入内城。 虽是溃败,但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先是西侧和东侧城墙的士兵逃入内城。中断城墙的士兵在防守的同时,后备军队也在街巷中布下障碍。因此,损失的士兵数量,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快!关门!” 命令声和喊叫声同时响着。还有士兵没能逃回来,但异鬼也已经坠近了。 城门缓缓合上。 下一刻。 “见鬼!这门关不了!” “用力!快点啊!” “异鬼马上就要来了!” “快啊!” …… 城门下方,士兵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异常慌乱。 卢斯·波顿公爵下了城头。只见十几个士兵围在城门边,用力推门,但城门纹丝不动。一定是门轴什么地方被卡住了。 这时,卢斯·波顿已经能看到异鬼冲过街道,朝这边赶来。城门无法关上,可真是坏消息。原本,大家以为,外城失守,还有内城,能够心存侥幸。但一个没有城门的城堡,和醉酒的女人有何区别。 “陛下呢?”马龙·曼德勒问。 危急时刻,人们自然想找到主心骨。 身为白港守备长官,他隐约猜到过会发生这种事儿。 外城还好,因为是近百年新修,很多东西放着也没放怀。但内城的东西,有数百年的时间了。马龙·曼德勒,曾数次提醒威曼伯爵对城墙的防守进行维修,伯爵没放在心上。 北境承平百年,白港上次的战争,还是和霍伍德家族发生了争执。这件事情以唐娜拉·曼德勒嫁入霍伍德城作为终结。此后,便没有任何战事可言。 维修内城,有什么必要呢? 波顿公爵没有回答马龙的问题。 他抬头看向上方,大声命令“放下千斤闸!快!放下千斤闸!”公爵洪亮的声音,如雷在空中炸响。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 上方的士兵反应过来。 几人去打开机关。 千斤闸,是以纯铁制造,包以铁钉的闸门。它的用途,是敌人冲到城门下时,从后放下,将敌人隔在城洞中。随后通过杀人洞,放箭、倒下滚油,扔火把,来杀伤敌人。因为升降太过复杂,这种东西很少使用。但作为另一道门,此刻用来阻止将要冲进城中的异鬼,再巧妙不过。 马龙·曼德勒还没来得及称赞公爵,就听上方的士兵大喊“闸门卡住了!大人!卡住了!” “废物!废物!全是废物!你们白港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理查德·莫里根伯爵的怒吼声随之而来。失去外城,本就令人不安,又遇上这种事情,也难怪脾气暴躁的伯爵会发怒。 马龙·曼德勒脸色红了红,对于这样的指责,他无力反击。 波顿·公爵脸色看不出变化。他砸了咂嘴,好像还觉得有些无聊。“砍掉机关!”公爵大声说,“把能破坏的都破坏掉!” 千斤闸靠机械力量悬在空中。 它落下来才是正常情形。公爵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需要他来提醒才对。 不久。 ‘轰’ 失去了束缚力的闸门,轰然落下,站在城洞下的士兵哀嚎不断。这突然的轰鸣声,让他们感觉脑子都炸了。等他们渐渐回过神来,卢斯·波顿平静地下令 “找工匠来,把城门关上。” “是,大人。” 士兵转身离开。对这位冷静到几乎和异鬼一样的前任恐怖堡公爵,士兵又敬又惧。能在这么危急的时候,淡然地解决掉问题。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能力,但他的为人和气质,却又让人敬而远之。 马龙·曼德勒跟着波顿公爵登上城墙。 异鬼从四面八方再次包围上来。它们就像完全不懂得休息一样,再次发起了进攻。城墙上的士兵,明显表露出厌烦的情绪。 异鬼不需要休息,但人是需要的。尤其是在紧绷之后,突然放松,更是需要回复一下心情。 “我们守不住内城。”波顿公爵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他已经视察过了内城的城防。如果说,外城的床弩,投石车还有一半能够使用。内城连一架都可能找不到。城墙、城门、箭塔都已经很多年没有经过修缮。这比外城还差的城防水平,挡不住异鬼。 “琼恩陛下呢?”马龙·曼德勒再次问出自己的问题。 公爵仍旧没有回答。 于是马龙·曼德勒只好转而问“您为什么认为,我们不能守住内城呢?” 公爵背负双手,看着城外,说 “我们的士兵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如果不是陛下还在城中,他们已经溃逃甚至叛变了。内城的城墙要比外城矮,异鬼会更快登上城头。双方会发生近距离的战斗。我怀疑,我们连半天都无法坚守。” 卢斯·波顿冷漠的语调,像是在谈论一件历史上发生过的战争,而不是自己正亲身经历的事情。马龙从卢斯·波顿的话中,完全感受不到公爵的恐惧和不安。 他难道不知道,失去白港,我们就失去了北境吗?马龙望着公爵的侧脸,忍不住想问。 公爵转过头,看向马龙,说“马龙爵士。你一定知道,外城失守,和国王派出了近半的后备军有关。您知道,国王为何这么做吗?” 马龙·曼德勒不知道卢斯·波顿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他谨慎地回答 “这是因为,陛下猜到了异鬼的军队数量。” “怎么猜?” 公爵哂笑,“如果能猜到敌人的兵力,陛下一定已经下令撤退了。我怀疑,城外至少有五万异鬼……五万。这意味着我们的士兵需要以一敌二,甚至敌三。”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马龙·曼德勒戒备地说。 “琼恩不信任你,爵士。”公爵说,“他怀疑你会放异鬼进入白港。他也担心,你拥有兵权。这么说,你明白吗?” 马龙·曼德勒狐疑地低下头,不愿与公爵对视。卢斯·波顿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马龙·曼德勒当然想过这种可能。 或者说,这种可能,才是正常的。如果徐洛能够无条件相信他,马龙·曼德勒才会觉得奇怪。但……曼德勒家族忠于史塔克。马龙的责任,是洗刷曼德勒背叛北境的耻辱。这件事情,必须依靠徐洛才能完城。 “我明白你的意思,公爵。” 马龙爵士点头示意,随后向后退去。“但您最好小心一点。这样的对话,如果传到国王耳中,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相比于我,您不觉得,由您掌握军队,更让陛下担忧吗?” 【214】白港守卫战(六) 外城失守时,徐洛在旧堡,也就是学城中。 席奥博德总管,突然派人来找他,说是事情紧急。徐洛觉得学士们,对事情的轻重缓急可能有误解。但为了不让他们觉得自己被轻视,徐洛还是随即去了旧堡。 阴暗的地下室中,木架上捆绑着一只异鬼。或许是感受到同伴临近,它变得格外的躁动不安,摇得木架吱嘎吱嘎响动。 席奥博德总管递给徐洛一封信。 徐洛接过信,走到火光下展开。 信是皮革写来的,内容令人不快。詹姆·兰尼斯特在西境击溃黄金团后,谷地的骑兵又截住了黄金团的后路。结果是瑟曦轻而易举地回到了君临,赶跑了没坐热铁王座的伊耿·坦格利安六世。 所以说,黄金团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占据王座。别说征服维斯特洛了,就连平定风暴地他们都做不到。琼恩·克林顿伯爵应该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固执地回来了。联想到伯爵的目的,只能说令人感动。 瑟曦回归君临后,没有进一步追击逃到风暴地的黄金团,调转枪头指向了暮谷城。所以,瑟曦其实是有些有过思考的。她至少还知道徐洛对她的威胁,远大于黄金团。 但如果她真的有脑子,这时候不该写一封信,威胁我,从中收获一些好处吗?徐洛也不太明白,瑟曦·兰尼斯特的小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南方的士兵,徐洛几乎都带到了北境。这意味着暮谷城无法防守。如果送平民前往风暴地的席恩能够及时抵达,利用君临没有海上力量的弱点,或许能救下龙石岛。 徐洛为此默默祈祷。对他来说,龙石岛比白港更加重要。没有了龙石岛,他没办法继续和异鬼的战争。 头疼。 将要击败我的,不是恐怖而强大的异鬼军团,而是两个女人?徐洛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件事情和白港的危机堆叠在一起,让人感觉不是滋味。 “陛下。” 因为徐洛呆了太久,席奥博德忍不住出声。国王看向总管。席奥博德低头,说“陛下。除了这封信,还有一件事情,与异鬼有关。这件事情,还是由加拉多博士来告诉您吧。” 一旁的加拉多博士走到火光中。 这位博士年龄也挺大,但身体还很健硕。他双手绞合,放在身前,恭敬地行礼,说“陛下。这段时间,在拉蕾萨学士的研究基础上,我又进行了反复的验证和进一步探索。” “有什么发现吗?” 徐洛礼貌性地接话。 “第一点,我验证了拉蕾萨学士的说法,异鬼没有痛觉,不知道恐惧。” 这句话,要是在地下室外说。一百个士兵,会有一百个告诉加拉多博士,他们都很清楚这点。这种东西,还需要费心思验证?加拉多一定是吃多了没事儿做。只要把加拉多丢进异鬼堆里,他就会知道这点多么清晰明确了。 但国王知道,学士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是放在一个完整的轮廓架构里。不是说,因为只是一颗钉子,它不重要,他们就会将之丢掉。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徐洛抿嘴。 “嗯?” 加拉多看了看身旁的席奥博德,想知道自己哪儿没说清楚。他还是很礼貌地问“您哪儿不明白呢,陛下。” 徐洛能猜到,博士心中一定在暗骂这个傻瓜国王,这么清楚的东西都不知道,还需要他费心思解释。徐洛只能苦笑,说“我不知道这点有什么作用,博士。就像火石,可以用来生火。这东西,也有它的作用吧。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加拉多博士点头,“但它没有您说的那么作用。” 徐洛的嘴唇抿合得更紧。 那我就不能理解,您告诉我这件事儿做什么了。徐洛暗自想着。 “您想一下,陛下。没有痛觉会怎么样?”加拉多博士引导说,“比方说,如果您看到一个很鲜艳的蘑菇,您会吃它吗?” “不。这样的蘑菇多半有毒。”徐洛说。 “但异鬼会。因为它们没有痛觉,它们也就不懂得畏惧危险。它们会走进火中,走进水里,哪怕这会让它们死亡。”加拉多博士挠了挠下巴,说,“不过,我只是学士,陛下。我只负责替您研究这些东西。至于您能怎么使用它,这是您的任务。” “好吧。” 徐洛至少暂时没想到。 “第二点,龙晶会给异鬼造成巨大伤害。”加拉多博士又说。 “是的。” 我也知道。 “但异鬼畏惧的,到底是什么呢?”加拉多问。 魔法。 徐洛无声回答。但他也知道,学士们不相信魔法的存在。或者说,他们试图消灭魔法。现在徐洛有些明白他们的目的了,龙这种东西,是会给维斯特洛带来毁灭的。所以,加拉多想给徐洛的,一定与魔法无关,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加拉多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玻璃小瓶子。 玻璃的工艺还很差,要制作这样透明的小玻璃瓶,造价一定不菲。不知道学士们花了多少钱,在这种无用的物件上。一想到自己是出资人,徐洛就有些肉痛。 加拉多打开瓶盖,将之凑到异鬼身旁。异鬼张嘴想要咬加拉多。加拉多避开,倒了一滴在异鬼的手臂上。 随即,原本就躁动不安的异鬼,突然疯狂了起来。 为了避免力大无穷,又没有痛觉的异鬼挣脱囚笼。它被铁链完全吊在了空中。此刻,异鬼疯狂地挣扎。它无能为力,却拼尽全力。仅仅片刻后,异鬼便没了动静。 这种场面,让人联想到一些不美好的东西,看得徐洛不忍皱眉。徐洛以为拉蕾萨用龙晶刺扎异鬼已经是学士的底线了。他现在才知道,学士是没有底线的。 不过,加拉多手中,到底是什么呢。这种东西,竟然能只用一滴,滴在异鬼身上,便将之杀死。要知道,哪怕是里斯之泪对人,也没有这么强的效果。 加拉多收起小瓶,回到徐洛身边。 “这是我从龙晶矿中,萃取出的龙晶油。它的外观呈黑色,粘稠、不透明,质地比水轻。无法燃烧——” “停。您等一下,博士。” 反正你说那么多,我也记不住。徐洛拿过小瓶,举到鼻边嗅了嗅。没有特殊刺鼻味道。加拉多的表情,像是想提醒徐洛,被席奥博德制止了。 “您是说,这就是能够伤害异鬼的东西?”徐洛把这小瓶举在眼前,感觉自己手中握着巨大的力量,“您现在有多少这个,这个龙晶油?不不不。多少都不够,越多越好——” 加拉多看着目光狂热的国王,露出笑容。能够被人承认,总是很让人开心的。但加拉多怀疑,自己的答案,可能会让眼前的人心灰意冷 “这种物质的存在很少,陛下。要想达到一滴就杀死异鬼的效果,需要非常高的浓度。我用光了两个仓库的龙晶,也才得到一桶……” 加拉多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徐洛的脸色。加拉多怀疑对方会扑上来,吃了他。 “陛下?”席奥博德试探性喊。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两个仓库的龙晶?这比听到加拉多用光了两个房间的金龙,还让徐洛嘴里发苦。龙石岛的龙晶矿储量很丰富。如果有时间,徐洛能得到足够的龙晶。但徐洛最缺的就是时间。 见鬼。 谁给了加拉多这么大的权限?运送到北境的龙晶,得有很大一部分,被加拉多用掉了吧?不行,等局势安定点,徐洛打算把学城的管理问题优先解决。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不是说说而已的。 “一桶?”徐洛思索着问,“我们能将之倒在水里,和水混合吗?” “不,陛下。龙晶油与水不互溶。它比水轻,会漂浮在水面。”加拉多说,“此外,龙晶油的效果与浓度有关。稀释之后,就没办法杀死异鬼了。” 也就是说,想天降倾盆大雨,杀死异鬼的想法无法实现了。 徐洛挠了挠头。 那这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加拉多还制造了一桶出来?好吧。徐洛无声地说。加拉多博士是对的,他只负责研究。至于怎么利用这东西,是徐洛自己的事情。徐洛不能因为觉得龙晶油没用,就打击加拉多的积极性。 “感谢您的贡献,博士。”徐洛说。 这时,卡蒂娜走进地下室,报告道“有人来通知您。城中发生了暴动事件,吾王。” “暴动?” 这对徐洛来说,还是个新鲜名词。 “贫民窟的囚人,因为无法登船离开白港,攻击了守城的士兵。在异鬼和暴民的夹击下,城墙已经沦陷。”自由民人人平等的环境下,大概很少使用‘穷’这个词吧。卡蒂娜将穷人,说成了囚人。 徐洛脸上没了笑意。 “我不明白,”国王说,“我已经下令,任何人只要先抵达港口,就能离开白港。” “贵族和富人,依靠打手,总是能更快抵达岸边,陛下。”席奥博德说。 “城里的贵族,在第一批船队,就已经离开了。”加拉多反对说,“这些暴民只是不想让我们离开。‘要死一起死,凭什么他们就能活下去?’我昨夜听到有人在路上这样喊。” “我很抱歉,学士。你们可能又要搬家了。” 现在不是讨论暴民目的的时候,“席奥博德总管,将城中的人,集中到旧堡后方。如果有必要,我会派船接应你们离开。” 国王的言下之意,就是相信自己还能将闯入城的异鬼赶出去了?席奥博德没有多问,转身离开。徐洛紧随其后,带着卡蒂娜也离开了地下室。 【215】马龙的背叛 徐洛走着,同时从卡蒂娜手中,接过白港的地图。 旧堡作为城堡,还能够坚守数日。但白港沦陷,旧堡就成了海中浮木,没有了价值。 白港作为一个靠海的港口城市,它也有其他海港的特色建筑。桥。因为白刃河的支流从城中流过,城中修了许多桥来连接各处。 如果要隔断追击的异鬼,最好的方式,便是利用桥梁。 徐洛停下。 他仔细查看了地图,又估算了异鬼的推进速度,计算了自己的兵力。最后选择了三处最合适的地点。若是占据这三座桥,便能够保护白港大部分的土地。 “让卢斯·波顿退到许愿桥据守。” “理查德·霍普爵士向东边推进,占据安定桥。” “命令莫里根伯爵的军队,守住多蓝桥。” “见鬼。” 自言自语般下令的国王陡然停下,骂了一句。他这才看到,地图上还有一个很小的标注。洛河桥。徐洛想了想,问“马龙·曼德勒爵士在哪儿?” “一个时辰前的消息,他在白花教堂附近。” 他在那儿干什么。 “派人去找他。让马龙前往洛河桥,守住它。” “是,陛下。” 作为传令兵的矛姬四散离开。徐洛仍想着,自己是否还有地方没有考虑到。卡蒂娜站在他身旁,呆呆地望着天空发呆。 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徐洛上前,凑近卡蒂娜。他用手做梳子,从发根梳到发梢,从前额梳到后脑。一点一点,将少女的金发理顺。随后,徐洛后退一步,观赏着自己的成果,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短绳,给卡蒂娜捆出一束短短的马尾。 “这样看上去就差不多了。”徐洛自言自语。 野人少女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四下张望。她既不阻止,也不赞同徐洛的举动,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卡蒂娜仰头看着正前方的徐洛。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闪烁的光点。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情不自禁地。 卡蒂娜踮起脚尖,吻过国王的嘴唇。 徐洛愣了一下,展颜而笑。他不知道卡蒂娜如何看待自己。至少他方才是在走神的。港口的士兵,可能无法阻止暴动的乱民,这样的话,也许会有不少人上不了船。 “陪我走这么久,你有没有很累?”徐洛问。 卡蒂娜甩甩头,把徐洛理顺的头发再次甩乱。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史塔克。”野人少女的声音犹如从远方传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我累了,我知道停下来休息。” 徐洛咧咧嘴,揉乱卡蒂娜的金发,转身离开旧堡。 如果仅凭想象,大概会以为,所有此刻身在白港的人,都在亡命朝港口逃窜。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大部分人都还没看到异鬼的踪影,所以,有的人正亡命地逃,结果被异鬼杀掉。有的人快步朝港口走。而有的人,还在家中收拾金银细软,考虑能带上的东西。 马龙·曼德勒爵士很了解白港的地形。他无需地图,也能知道什么地方能够遏制住异鬼的攻势。最终,他选择了旧街作为阻击点。 听完矛姬林娜的通知,马龙·曼德勒深深地皱起眉头。 “洛河桥?白花教堂一带的人怎么办?” 洛河桥与马龙·曼德勒选择的旧街,就像天平的两头。白花教堂,位于它的中心。 如果扼守旧街,可以白花教堂这一大片区域的人,有机会逃走。可这么做,会让异鬼从街巷两侧侵入白花教堂区域,随后进攻更南边。而如果选择坚守洛河桥,则会直接抛弃白花教堂附近的人。 马龙与徐洛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 马龙爵士想让更多人有机会逃走,而徐洛考虑的是如何让能活下去的人活着。他这么做,等于抛弃了那些可能生还的人。 林娜莞尔一笑,说“我只负责传递命令。” 我明白了。 国王的命令是不容违背的,马龙·曼德勒抿紧嘴唇。他闭上眼,眼前浮现起威曼伯爵的胖脸。威曼伯爵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要求他发誓,为复兴曼德勒牺牲一切。 一切。 包括他自己。 马龙·曼德勒吐出浊气,高声下令“所有人听令!撤退,前往洛河桥!”马龙注意到,原本望着他的士兵,目光一下黯然。 “大人!”皮埃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么做,就等于抛弃了白花教堂啊!” 我知道。 马龙·曼德勒身子微颤。他喉咙滚动,想要解释,但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能说什么。我也不想抛弃他们,马龙无声说,但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时,一个身影背着他们跑掉。 “他在做什么?”人群中洪亮的声音问。 “是戴利,大人。他的家在这附近。”皮埃尔向马龙·曼德勒解释道。马龙垂下眼眸。算了吧。马龙想到。我是个懦夫。我不敢留下,但我何必阻止他们呢? 异鬼正源源不断突破防御赶来。 马龙·曼德勒留下部分士兵据守后,带兵前往洛河桥。 从旧街到洛河桥,有很长一段曲折的街巷。一路上,马龙·曼德勒看到不少逃难的人。有年幼无助的孩子,也有仓皇失措的老人。有快要崩溃的女人,也有发了疯,不顾一切发泄自己本能的男人。 马龙·曼德勒只能视而不见。 回去。回去。回去。 一个声音在马龙的心中低语。回去,守住旧街,这些人就能逃掉。马龙摇头甩开这些声音,更坚定地前行。 穿过小龙井街,马龙和士兵们来到白花教堂。与大部分北境人不同,自河湾地流亡而来的曼德勒家族,仍信仰着七神。所以他们拥有北境几乎所有的骑士。 马龙·曼德勒在胸口画出七芒星,默默向天父、圣母、老妪、战士、少女和铁匠祈祷。他祈求陌客远离,至少不要在今日降临。 教堂门打开。 主教丹尼尔,与一众修士、静默姐妹走出。他们带着十几个小孩子。看到马龙·曼德勒爵士,丹尼尔双手合十,说“很高兴看到您,曼德勒大人。” “主教。”马龙也随即回礼。 丹尼尔是位虔诚、善良的修士,深受白港人的爱戴。马龙·曼德勒没想到他竟然还没离开。但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丹尼尔不会在自己的羔羊安全前,离开白港。 丹尼尔的笑容慈祥和蔼。他平缓地说“曼德勒大人。根据修士们的消息,有十几个孩子,藏身于臭鹅酒馆。制革匠家的老妈妈,还没能逃出来。还有——” 很多很多,无法一一列举。 马龙·曼德勒明白丹尼尔的意思。丹尼尔希望他去把这些人救出来。如果七神赐予骑士祝福,不是为了让他们守护弱者,神要这些凡人之剑来还有何用。 “我很抱歉,主教。”马龙羞愧得不敢看丹尼尔眼睛,“我可以派人护送你们前往港口,但我和我的士兵,必须去洛河桥。” “洛河桥?” 丹尼尔诧异。他随即释然一笑。虽不懂军事,也知道洛河桥是据守的隘口。“可您这样做,就把桥以北的人民丢下了呀,爵士。” 丹尼尔的语气带着天真的疑问,并没有责怪的意味,马龙听来却如针刺痛他的心。 这是国王的命令。 马龙·曼德勒很想解释,但他说不出口。 “我理解您,”两方都沉默了一会儿,主教丹尼尔说,语调中带着一种‘我和您是共犯’的暧昧。“您去吧。能救下一些人,总是好的。肯尼兄弟他们,就拜托您了。” 肯尼是一旁修士的名字。 “那您呢?”马龙问。 “我要留下来,在天父和圣母面前,为大家祈祷。” 祈祷。 “祈祷到底有什么用?主教。”皮埃尔突然激愤地大声说,“您睁眼看看白港吧!如果您的祈祷,能够挽救白港,它就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主教丹尼尔瞥了皮埃尔一眼,语气仍旧温和。他说“你怎么知道,现在的白港,不是神庇佑的结果的呢,孩子。” 说完。 丹尼尔没再做更多的解释,反身回了教堂。祈祷,自然无法让异鬼退却。但丹尼尔知道自己的在做什么。这世界若是无人祈祷,便会陷入癫狂。这句话是曾经的主教埃罗修士告诉他的。 “大人。” 看着丹尼尔离开的背影,皮埃尔目光闪烁。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般,捏紧拳头。皮埃尔转向马龙,说“也许,我不能陪您继续走下去了!” 说完,丹尼尔爵士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一路上,他已经憋了太久,这种感觉快要令他窒息。 马龙·曼德勒眨眨眼。 “皮埃尔?” “我要回旧街去。”皮埃尔郑重地说。 在异鬼突破旧街,一切无法挽回之前,为守护白港出最后一份力。 马龙·曼德勒喉咙滚动,默然无语。因为他注意到更多的人,看向他的目光,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他们想回去。马龙·曼德勒突然后悔,当初为何选择了带白港人前往山谷。 我又何尝不想回去呢?马龙无声问。天父、老妪,谁能指引我?现在,如果大部分人都选择跟皮埃尔离开,我又该怎么做?杀人立威,还是坐以待毙?马龙·曼德勒意识到,走到这里,他同样已经到了极限。若是选择离开,他的余生都会在自我谴责中度过。 马龙·曼德勒望向港口的方向。 如果没有意外,薇尔菲德一定已上了船。马龙·曼德勒在心中默默道歉。对不起,薇尔菲德。也许,复兴曼德勒家族的重任,要由你一人承担了。 马龙·曼德勒骤然握紧拳头。 仿佛害怕自己改变心意一般,他大声说“不,皮埃尔!你要护送肯尼兄弟前往港口。该去守住旧街的人是我!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人鱼的血脉。如果有谁该为守护白港而死,第一个就该是我才对!” 马龙·曼德勒看向白港士兵。 “兄弟们,我们曾一同为守护白港而战。你们作为我的部下,服从我的命令,不容违背。但现在,你们自由了!愿意和我一起返回旧街的人,我欢迎你们!打算前往洛河桥,想要护送修士和孩子的,我也给予你们祝福!” 白港士兵欢呼起来。 马龙·曼德勒长舒了一口气,又转向身旁的林娜,歉然说 “替我转告陛下。我很抱歉,无法完成他的命令。希望他不要迁怒于薇尔菲德。这件事情,和薇尔菲德没有关系。身为曼德勒,我必须为守护白港而战!” “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做什么。”林娜回答。 当然。 我很清楚。马龙·曼德勒无声说。国王手下将领云集,士兵众多,一定会有人代替我,驻守洛河桥。而我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马龙高举着手臂,朝士兵们挥动“返回旧街的人,跟我走!” 【216】空城之洛河桥 事情超乎寻常的顺利。 如果再联想到大军在最后的壁炉堡,在血骨山曾有过的挫败,夜王布兰登觉得目前的状况顺利得如同梦幻。 先是轻易地夺取了北境近半城堡,随后又击败了恐怖堡的军队。现在,只要攻陷白港,它们就能彻底把北境握在手里。 到了那时,只要将北境人转化成异鬼和尸鬼,它们就能拥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这支军队,将为它们征服整个大陆,没有人能再阻止他们。 不到三日,白港外城沦陷。 内城在半日内也随之告破。夜王布兰登甚至不知道是手下变得更强了,还是北境人变弱了。他如果知道,能这么快攻陷内城,是人族内乱导致的,大概会大声嘲笑白港中的人——异鬼永远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进入内城后。 异鬼士兵被分散进攻各处。夜王布兰登亲自带兵,从中推进。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来自马龙·曼德勒爵士的顽强抵抗。 夜王布兰登没在马龙·曼德勒等人身上浪费过多时间。等他们攻下白港,再回来收拾这只小臭虫,不是轻而易举?布兰登当然可以现在杀了他们,但没必要。他选择从另一条路进入白花教堂区域。 七神教堂。 可笑的伪神。 夜王布兰登推开大门,走进教堂。 教堂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建筑。为了表达对神的敬意,无论是多么穷困的地区,只要能修建教堂,建筑必定是富丽堂皇的。白花教堂那高耸的石柱,颇具北境风格的平平屋顶,四壁宽大壮丽的玻璃。玻璃上装饰着七神的花纹,一切都美轮美奂,壮丽磅礴。 丹尼尔主教背对大门。他跪在天父面前,低声祈祷,仿佛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夜王布兰登大步走到天父的雕塑身边。举剑,随即将天父一剑劈成两段。庞大的雕像斜斜倒塌,轰然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石块。 丹尼尔惊醒。他向后跌坐在地上,十分惊恐。“你……你……你……”他望向布兰登,伸手指着对方,颤抖不已。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夜王布兰登杀了丹尼尔。随后,布兰登一一毁掉教堂中剩余的六座雕像。碎石轰鸣,布兰登满意地离开教堂。 大街上,已到处都是异鬼。它们正在追杀捕猎逃亡的白港人。可怜的爬虫,布兰登想着,他们为何要抗拒命运呢? 根据异鬼们传回的讯息,通往白港另一边的安定桥、许愿桥、和多蓝桥,都有人族士兵据守。 布兰·史塔克的声音直接抵达夜王脑中,告诉他洛河桥的存在。似乎还没有异鬼发现这座小桥,但布兰总是无所不知。 布兰登召集附近异鬼,朝洛河桥进军。 来到桥边,布兰登看到对岸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袍,坐在黑暗中,如雕塑般透着凝重滞留的气息。 布兰登想到过洛河桥会有人驻守,但没想到,只有一个人。 异鬼的眼睛,不受黑暗影响。夜王一眼认出那人。它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人的相貌。长脸、棕发,平静淡然的表情。是他,在荒冢厅捉住了布兰登,又将它交给了那个女人,百般折磨。是他,让布兰登失去了本该有的骄傲和荣誉,蒙受了屈辱和磨难。 可笑的北境之王,私生子琼恩·雪诺。 朦胧的黑暗中。 徐洛翘着二郎腿,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撑着暗黑仆从,大大咧咧地向后靠在椅子上。这椅子看上去是随便拉来的,靠背还缺了一半。他的目光冷淡地从夜王布兰登,以及它身后的数百异鬼身上扫过,随后抬头看向天空。这一夜,黑得完全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你不是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挡住我吧?” 夜王布兰登走到桥边,冷笑问。 从天空往下看,洛河桥的两侧,给人强烈的不适感。一边,挤满了人。而另一边,空空如也,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徐洛的存在。若是有个喜欢动手动脚的神在这儿,大概会提起异鬼,将之丢到对侧,来平衡差距。 “一个友好的建议,布兰登。”徐洛没理会夜王的嘲讽,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慵懒地说“退回去。你还有可能活着离开白港。” 国王的语调,带着一种饭后闲谈的漫不经心。他似乎根本不在意,夜王布兰登是否会听自己的话。 布兰登思索了一下徐洛话中的意味,随即将之抛在脑后。这种可笑的威胁,没有重视的必要。布兰登又扫视了一遍对岸。 昏暗的河床,布满污渍的石头栏杆。鳞次栉比的居民房屋,屋子里隐藏了一些人,但数量不多。 莫非,他想靠这点人,吓唬我?布兰登更加不屑。就那点士兵,还不够布兰登塞牙缝的。 布兰登走到洛河桥边。 徐洛倏忽站起来。他手持暗黑仆从,指向夜王布兰登,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国王冷声命令,道“我向你保证,布兰登。你若是再向前一步,今日,你必定死在这里!” 徐洛的语气,充斥着来自上位者的傲慢和自信。仿佛他身后不是空气,而是千军万马。布兰登迷离间,竟仿佛真的看到了数以万计的士兵,站在国王身后。 布兰登没有心,它的心脏不会缩紧。但此刻,它却感觉胸膛被挖掉了一块。其他异鬼,大概不会有这种感觉吧?布兰登若有所思地想着。 但他仍然没打算理会徐洛。如果被这种程度的恐吓吓倒,就太可笑了。 布兰登抬腿。 ‘你今日必死在这里!’徐洛的话如惊雷在它耳边炸响。 布兰登顿了一拍,腿悬在空中。它又再次看向对面,确信没有没看到隐藏的弓箭手。不过,就算有弓箭手,要在黑暗中,准确命中它的心脏,也不可能的吧? 布兰登下定决心。 它的牙齿已经咬紧。但它发现自己,没办法踩下这一脚。这并非恐惧。只是,明明知道这一脚踩下去会死,还要去做。这不是勇敢,而是没脑子吧? 布兰登收腿退了回去。 它知道自己在和徐洛的第一轮博弈中输了。如果徐洛没有把握,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但布兰登不知道徐洛的胜负手。它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做尝试。 布兰登抬起手。 身为指挥官,有危险何必亲自上呢。 “冲过去!” 夜王布兰登厉声命令。下一刻,异鬼蜂拥朝徐洛冲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身康体健、斗志昂扬的异鬼,在踏上洛河桥后,突然倒地哀嚎、挣扎扭动。一种灵魂被火焰灼烧的痛苦,直接扼杀了它们的生机。 而另一边的夜王,因为连接着异鬼的意识,也受到了痛苦冲击,差点晕了过去。就连更上一级的控制者,布兰·史塔克。也受到了余波波及,痛得喊出声来。夜王布兰登曾以为,沾上龙晶粉末,已是异鬼痛苦的极限。现在,它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 冲上洛河桥的异鬼,尽皆死亡,一个不留。 徐洛大大咧咧地坐回椅子,朝异鬼们招手,嘲笑道“随意!都随意!请继续,我好久没看过这么有趣的戏剧了。你说你不知道,我都能理解。我都告诉你会死了,你还要冲上来。异鬼果然都是没有脑子的吧。” 布兰登咬紧嘴唇,羞愤交加。它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连空气都是正常的。但异鬼们却一个接一个,突然死亡。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从千里之晚,捏爆了它们的心脏。 这是什么魔法吗?还是说,真的触怒了七神,降下了惩罚? 布兰登想不明白。 这一下,它连让手下冲锋的欲望也降到了零点。下一刻,布兰·史塔克的声音在它耳中响起。布兰命令它支援安定桥。那里马上就要攻破人族防线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个港口。港口里又有那么多条路,没必要非得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和徐洛死磕。 “我们走!”夜王布兰登不甘的下令。异鬼转身离开。布兰登又不死心地回头,朝徐洛喊“有本事,我们到港口决斗!” 徐洛不屑冷笑,也大声喊 “别啊,布兰登。你这么厉害,你现在冲过来啊。你今天不冲过来我都看不起你!” 夜王没再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最后一个异鬼消失。 徐洛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精疲力竭。他这才敢动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方才,冷汗沾湿睫毛,都浸入他的眼睛里了。 见鬼,幸好是夜王布兰登。要是换个异鬼头领,不得真蒙着眼睛冲过来。那样,死物们就会发现,几乎只有第一波的异鬼会瞬间死亡。只要它们能过桥,对面的徐洛毫无威胁。徐洛个人武力再强,他还能一人屠尽上百异鬼不成。 至于异鬼突然死亡的真相,当然不是神罚或者魔法之类的东西。 答案是龙晶油。 徐洛在桥上的坑洼里,倒上了薄薄的一层龙晶油。当异鬼冲锋时,踩进坑洼,沾上龙晶油便随即死去。龙晶油无法阻止异鬼大军,但在杀伤小范围的异鬼上,还是很好用的。 想来异鬼不会再返回,但徐洛还是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藏身于后方屋中的几十个士兵走出,来到国王身边。 另一边。旧街。 马龙·曼德勒手下的士兵已损失殆尽,只剩下五六十人。他们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布兰登的仁慈。这时,已到处都是异鬼。马龙·曼德勒估算着,城里应该没有了活人,便带着士兵们向港口撤退。 他们有意避开中央大道,选择外人不可得知的小路,跌跌撞撞,竟很快赶到安定桥。 安定桥边,火焰四起。为了阻拦异鬼推进。人们已经点燃了自己的房屋和商铺。这一次打击最大的,应该还是布拉佛斯商人。不过也得益于他们的存在,布拉佛斯派出了他们的舰队,也就是泰楚·奈斯托斯答应徐洛的那支,来北境接回他们的人。 马龙·曼德勒迎头撞上了已经占领安定桥的异鬼。 桥头上。 夜王布兰登缓缓回过头。两人目光交错,布兰登冰冷的目光中,难得闪过一丝无法解释的光芒。它大概是觉得好玩或者好笑吧。 正好。 把在徐洛哪儿受得气,撒在马龙·曼德勒身上。 异鬼从四面八方包向白港士兵。 马龙很明白,自己已经身处重围,没有了逃脱的机会。他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才选择留下。这个结局,并不令他意外。 马龙·曼德勒握紧手中的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厉声吼道 “为了白港。” 这日,白港人身为白港人而战,无人生还。 【217】男孩丹尼尔 扬帆。 白港一片火海。点燃的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它能触碰的一切。异鬼们追到岸边,遥望离开的船只。布兰·史塔克其实有一支小规模船队,但数量和质量远不如人族舰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难民离开。但这样还不够吗?布兰·史塔克已完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徐洛站在船头。 他看到夜王布兰登手背朝向自己,竖起食指和中指。徐洛不明白这个手势的具体意思,但布兰登一定是在表达轻视和嘲讽。 由他去吧。 输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原本还以为可以依靠守住白港,夺回卡林湾,来稳定北境的局势。谁能想到会一败涂地,溃败的速度比雪崩还快。 船上的人,脸上是一种普遍的麻木。他们不是不在乎,而是被吓傻了。 若是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北境人。北境会彻底沦陷,他们会背井离乡逃走,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 当时,异鬼被驱逐,如丧家之犬,只能躲藏在山谷和沼泽之中,逃避来自北境军的围剿。人们一度以为,他们像黎明之战一样,击败了敌人。但现在,敌人却成了北境的主人。这其中是否有着嘲讽的意味呢。 徐洛还是无法理解,暴民动乱的原因。 徐洛忍不住将之与艰难屯一役作比对。那是徐洛经历过最绝望,也最艰难的战斗。当时,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也没有逃跑的可能。就连徐洛,也以为自己会死在艰难屯。 在那样的情况下,野人仍保持着高度的秩序,让孩子和女人先行离开。 种族繁衍高于一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命本能。 与之相比,南方所谓的文明、所谓的礼仪。指的不过是餐桌上,更繁复的礼节,女人更多的装饰和华美的衣物,美食、财富、权利。当死亡来临,将这些东西看得比生命更重的文明人,才意识到这些东西是可以抛下的。于是,连自己的原则和荣誉也可以弃之不顾。 我好恨!好恨!好恨! 徐洛身子因愤怒而禁不住颤抖起来。我没有输给异鬼,没有输给血鸦公爵,没有输给布兰·史塔克。却输给了凯特琳·徒利,输给了威曼·曼德勒,输给了白港的暴民。一瞬间,徐洛心中甚至涌起了将船上的白港人和薇尔菲德处死的念头。 但随即,一阵羞愧感涌上他的心头。 耻辱。sha) 狮子不在乎绵羊的想法。贵族行为,理应高尚。愤怒,是软弱的人才会有的情感。因为他们对伤害自己的人无能为力。 徐洛渐渐平息自己的心情。 他为自己产生过过激的念头而感到羞愧。输了,就是输了。不该去找理由。现在事实是,北境已落入布兰手中。留在北境的人,会成为异鬼的奴仆。 徐洛强迫自己面对残酷的现实,并去找如何解决目前困境的方式。身为国王,背弃领民离开,这是卑鄙。不敢去面对事实,这是耻辱。 船队暂时在三姐妹岛停留。 瑞肯·史塔克曾在这里逃避波顿的追兵。现在想起来,若是铁种威克斯没有拼写错误,威曼伯爵看到了眼下的盲点。如今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火堆在岛上四处升起,照亮半个岛屿。人群的声音很嘈杂,不时传来准备晚饭的妇女的喊声。难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一定很饿了。很快,香喷喷的食物香气四散开来。 徐洛负手走在海滩上。 卡蒂娜很早就将食物送上来,但他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肚子就像石头一样,没有饥饿、没有对食物的贪婪,不去想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此时,难民们还能苦中作乐,用眼泪咽下苦涩。等再过一段时间呢?徐洛想知道答案。等异鬼打开卡林湾的大门,南下的时候,又该怎么面对。 一支冰冷、麻木,数量庞大的军队,有谁能够拦住它们? 徐洛想不出答案。 丹妮吗。 手中缺少维斯特洛的港口城市,女王陛下只能在多恩的阳戟城登陆。她要从大陆最南端,向着君临进军。在与异鬼遭遇前,她还必须先解决占据着铁王座的瑟曦。 徐洛思索着,他觉得自己也许该派出一个使者,去阳戟城等待,表达善意。 如果有必要,徐洛可以向丹妮开放君临和风息堡的港口。这会大大缩减解决瑟曦需要的时间。女王从南方,徐洛从北方夹击君临。徐洛不认为谷地和西境军队,是他的对手。如果瑟曦足够明智,在见到联军的时候,就该选择投降。 但这只是徐洛一厢情愿的想法。 丹妮莉丝不会接纳有北境之王头衔的徐洛。徐洛可以取下自己的青铜王冠,但女王会因此信任他吗?信任一个拥有令维斯特洛颤抖的军队的前任国王? 徐洛勾起嘴角。 假设女王还保持着少女的纯真,选择相信我。我们又要怎么解决异鬼? 河间地地势平坦开阔,可以容许异鬼胡作非为。依靠着军队和三条龙,他们能取得局部战场的胜利。但这很快会演变成屠杀竞赛。异鬼屠杀平民,魔龙屠杀异鬼。这怎么算也是吃亏的一方。 这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匆匆走来。 来人穿着助理学士的黑袍。徐洛看了一眼,不认识这人。助理学士将信递给徐洛,说“这是白港沦陷前,我们收到的信。一路上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给您。” 徐洛接过信,朝一侧的火堆走去。 火堆旁的人,看上去是一个家庭。父亲是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母亲有着北境女人的特色,红通通的脸颊,粗壮的四肢,粗糙的双手。映着火光,隐约能看出少女时的甜美。两人正安慰哭泣的男孩。见到徐洛,他们连忙起身,让开位置。男人搓着手,女人拘谨地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抱歉,我借一下火光。”徐洛示意他们随意点,在火堆旁打开信。 信封里只装了很小一张纸,纸上的字迹潦草不堪,很难辨认。徐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信封应该是学士自己封装的。 徐洛逐字辨认。纸条上写的是 ‘临冬城已陷落。但守备空虚。’ 写信的人大概没接受过多少书写和构词的教育,就算认出每一个字母,还是让徐洛觉得头疼。徐洛思索着收起信。这样啊…… 这张便条,是抵达白港时,去往临冬城的哨兵发回的。 他们竟然能从密集的异鬼大军中,找到空隙,抵达临冬城,有些让徐洛意外。不过,这封信来得太迟了……徐洛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对面的男孩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男孩一头黑发,年龄约莫十四五岁。大大的眸子,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徐洛从中看到了期盼和渴望。这样的目光令人心中不禁动荡。 “怎么了?”徐洛问。 “让你别盯着国王看!都告诉你了,这么做不礼貌!”一旁的父亲连忙出声呵斥男孩。他大概是以为徐洛生气了。男孩闻声,羞愧地低下头去,不安地抓着大腿。 “丹尼尔一直很喜欢尊敬您,陛下。”女人解释,“他一直说,等他长大后,会成为您这样的人。像您一样勇敢、正直、善良……” 所以,他才会一直盯着您看。女人嘴像打结一样,说不出话来。但徐洛明白她的意思。 原来,就像琼恩曾将少龙王视作人生目标一样。也会有人想成为我一样的人吗?这样的想法令徐洛惶恐又不安。我配吗?一个除了战争,什么也不懂的私生子。我配被当做他人的人生目标吗。 徐洛移开视线,却听丹尼尔欢喜地说“您一定会夺回我们的家,对吧,陛下。大人们都说,是因为有坏人,白港才会沦陷。卡列、菲尔和我都相信,您会把白港夺回来!” 丹尼尔欢喜的声音,在黑暗中,就如同夜莺啼鸣般清脆。 徐洛喉咙滚动。 他感到胸口有暖流流过。徐洛不觉握紧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直到一切情绪都平复。他才平静地说“是的,我们会把家夺回来,丹尼尔。我向你承诺。我们一定会的。” 国王起身,从衣兜取出手巾递给男孩。 “如果你愿意,丹尼尔。当你十四岁的时候,你可以拿着这条手巾,去白港找薇尔菲德伯爵夫人。她会安排你成为侍从。当你的能力足够成为骑士时,我会亲自授予你爵士头衔。” 男孩一跃而起,从徐洛手中接过手巾。他将之紧紧按在胸口,就像守护着自己的宝藏。他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彩。不知道丹尼尔想到什么,片刻,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这是真的吗?”男孩问,“您会亲自为我举行骑士加冕礼吗?” “丹尼尔,别胡说!” 父亲恼怒地呵斥,握紧拳头,做出要揍人的模样。 “君无戏言,丹尼尔。只要你来,我就会兑现我的承诺。”徐洛郑重地回答。 丹尼尔的家庭,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手工艺人之家。他们的一生,是白港的中下层成员。成为侍从、骑士,是他们改变出生的唯一方式。而成为国王的御前骑士,则是丹尼尔只在梦中才敢想象的事情。 徐洛转身离开火堆。 卡蒂娜跟在国王身后。她不解地问“您是认真的吗?” “嗯?” “关于白港。” 一开始,听到徐洛承诺,一定会收复北境,卡蒂娜没有多想。她也相信这件事。但听到徐洛要男孩去找薇尔菲德时,卡蒂娜隐约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丹尼尔看上去已经十三四岁了,也就是说,徐洛打算在最近就夺回白港。这有可能做到吗? “我的一生,只有一次承诺没有完成,卡蒂娜。” 对威曼伯爵。 为此,徐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整个北境。不要轻易许诺,否则进退皆错。徐洛已明白这点。因此,当他说出那句话时,便已下定了一定要去完成它的决心。 “去找莫里根伯爵,我在船舱里等他。”徐洛命令,“还有,告诉理查德·霍普爵士,集结所有骑兵。在港口等候命令。” 卡蒂娜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扭结成一团。她咬紧嘴唇,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心中困惑,转身离开。 【218】命运指引的道路(一) 临冬城陷落,但守备空虚。 这句话透露了什么讯息呢。徐洛仔细品尝着,像是要从石头中,舔出酒液的味道。这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句话,但却包含了很多东西。 首先,它意味着异鬼的军队数量,没有徐洛预计的那么多。布林登·徒利爵士和泰隆·斯特恩的清剿行动,很有成效。这迫使布兰将大军集中进攻白港,以致临冬城空虚。 白港外的异鬼,很可能就是异鬼的全部兵力。其余城堡就算散布着异鬼,数量也无法构成威胁。 其次,这说明布兰很可能在临冬城。徐洛很早就收到了来自恐怖堡的信。恐怖堡还在泰隆·斯特恩手中。既然恐怖堡能够坚守,更大更坚固的临冬城没理由陷落。除非,有人为异鬼开了门。 那个人是谁,又为谁开门,不言而喻。 当然,布兰在临冬城,并不代表徐洛能像斩杀布林登·河文一样,杀掉布兰。 血鸦公爵的弱点太大了。这位年老的异鬼之王,无力从树根中脱身。它无法移动的缺陷,就注定了终有一日要死在敌人手中。但布兰是可以四处乱跑的。像临冬城这样的大城,只要有几百异鬼,就很难攻陷。攻陷后,异鬼也可以乘乱突围,逃入狼林。 所以,这一次徐洛的目的不是布兰,而是异鬼大军。 异鬼的增加速度显然不快。 从艰难屯的几百异鬼,到南下时的上万异鬼,血鸦公爵花了好几个月才完成。如果能消灭异鬼的生力军,它们在短期内无法聚集起第二支军队。只要能消灭这支异鬼大军,徐洛就能掌握北境的主动权。 最少,也要将之拉回一两个月以前的平衡状态。 理查德·莫里根伯爵敲门进来。 “陛下。” 看着空空的船舱,伯爵的脸色有些茫然。 “时间紧迫,我不多说废话了,伯爵。”徐洛从桌上拿起刚写好晾干的信,装进信封,“接下来,船队会由你指挥。等你将他们带到龙石岛后,把这封信交给戴佛斯·席渥斯爵士。告诉戴佛斯,这封信与我上次给他的那封,内容完全一致。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陛下——”莫里根皱眉。 “别打断我,伯爵。到风息堡后,去找皮革。我需要你帮助他,安置北境的难民。做完这些事情,您可以选择回自己的领地。丹妮莉丝女王要回来了,她拥有魔龙,没人能够挡住她。如果你想,可以投向丹妮莉丝。友好的建议,伯爵。至少不要与她为敌。小女王的仁慈,从来不是对敌人的。” 鸦巢城伯爵一脸困惑不解。 “……我不明白……陛下……” 理查德·莫里根虽是风暴地重要贵族,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徐洛面前的地位不是最高的。这看上去都很重要的事情,不该轮到他来做才对。 徐洛起身,披上长袍,朝外走。 “我希望我说得很清楚。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对吧?” “是的,陛下。” 莫里根伯爵一头雾水地回答。他清楚要做什么,但不知道为何这么做。 来到岸边。 骑兵已经集结。 风暴地骑士加白港骑兵,外带上自由骑手和雇佣骑士,人数大约在四五千左右。他们聚集在滩头,嘈杂地交谈着,准备自己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集合的目的,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该做的是移动的准备,还是战斗的准备。骑士们装模作样的摆好姿势,实际上只是和身边的人吹牛打屁。 徐洛还没走近,理查德·霍普爵士、卢斯·波顿公爵以及拉蕾萨等人一齐围了上来。众人脸色担忧地看着徐洛。拉蕾萨最先开口说 “您不能这么做,陛下。” “不能?” 徐洛把长袍交给卡蒂娜,又转向理查德·霍普,问“船只分配好了吗,爵士。” “是的,陛下。” 理查德回答。他嘴唇紧抿,脸色坚毅。“但骑兵们都很好奇,您到底想做什么。” 理查德质问的语气,让徐洛有些意外。血腥骑士一向是听令行事,从不询问原因的。就连徐洛要求将村民赶到赫伦堡下,理查德·霍普也没有半点质疑。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徐洛想到,而且不同意。 但徐洛必须说服这些人。没有眼前这些人的支持,徐洛无力完成自己的目的。他想了想,说 “如果他们问起来,你可以回答,我们要去夺回北境。” “夺回北境?” 卢斯·波顿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在这时吗,琼恩。你这样做,说是去送死更合适。你知道北境有多少异鬼吗?你知道它们会在什么地方等你吗?胜利是不可复制的,我必须提醒你,琼恩陛下。” 公爵甚至没有使用敬语。 我是否该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徐洛若有所思,一个俘虏,不该这样和他的国王说话。为什么这些人都反对我?他们害怕了吗? “到这边来。” 徐洛示意。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离开骑兵的大部队,来到树荫下。 徐洛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有些庆幸没带戴佛斯·席渥斯来北方,否则国王之手一定会成为反对的主力。 “我不是脑袋发热,才这么做。”徐洛说,“你们一定也知道了信的内容。布兰在临冬城,而临冬城防备空虚,这是我们绝佳的机会。” 几人脸色都很冷漠,没有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了。既然徐洛看到信能推测出这些讯息,精于权谋的波顿公爵,自然也能知道。 胜利不可复制。徐洛仿佛听到公爵在耳边说。 “我没想复制斩杀血鸦公爵布林登的胜利,”徐洛解释,“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异鬼。我们进攻临冬城,只是为了吸引异鬼的注意力。” 卢斯·波顿不着痕迹地轻笑一声。 吸引它们容易,您要怎么击败它们呢?公爵灰色的眼眸盯着徐洛,无声地说。 “学士们发明了一种新的武器,龙晶油。这种东西对异鬼来说,就像毒药。它比里斯之泪的毒性更猛烈。异鬼只要沾上,便会立即死去。” “是吗?”卢斯·波顿说,“您有这种好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呢?” 徐洛心里被公爵质问得有点不舒服。 “因为龙晶油的数量很少,不足以大规模杀伤异鬼。”徐洛解释,“但事实不完全如此。我有一个办法,能够避开龙晶油数量少的弊端。” 洛河桥一战,向徐洛证明了龙晶油的可怕。 也让徐洛想到了一种可能。 龙晶油不溶于水,比水轻。只要倒在水面上,形成薄薄的一层。当异鬼冲入水中的之时,便是它们的死期。徐洛的打算是,利用进攻临冬城,吸引异鬼来到白刃河边,让它们主动冲进水中。 徐洛把自己的设想详细地告诉了身边的人。 这一下,轮到他们陷入深思了。听上去,这个计划是可行的。而且,前景还很美好。如果一切真如徐洛所想的发生,或许真的可以扭转北境的局势。 但…… “您想的太美好了,陛下。”卢斯·波顿说,“这就像一个母亲,要生下双胞胎。维斯特洛有上万对双胞胎。但哪一个母亲能保证自己那么幸运呢? 您这是在走吊绳,一步不慎摔下来,就会粉身碎骨。如果异鬼不追您,又或者,异鬼选择了分兵,没有全部出现在白刃河……这里面有太多问题。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差错,您就回不来了。异鬼不会给您原路返回的机会。您知道的,对吧?” 徐洛扬起嘴角,露出傲慢的笑容。 “公爵,如果现在您仍是北境守护。您会怎么做呢?” 卢斯·波顿没有回答。 若是波顿公爵,他连坚守白港都不会考虑。他会直接带兵撤回龙石岛。至于北境人的生死,河湾地人的生死,乃至维斯特洛人的生死,都不是公爵关心的事情。就算异鬼征服了维斯特洛,卢斯·波顿也可以带着他的人千船横渡,模仿当年的娜梅莉亚女王,前往布拉佛斯。 异鬼无论多么强大,也只能在维斯特洛耀武扬威。在海上,要想拥有制海权,必须有足够庞大的舰队,以及熟练的水手。或许,还需要很多的港口和造船厂,以及明智的海军指挥官……因素多得不可胜数,都是异鬼做不到的。这些冷冰冰的东西,绝无法穿越海洋,追到布拉佛斯。 想到这里,卢斯·波顿明白了徐洛的意思。选择抛弃自己的领民,这就是卢斯·波顿失败的原因。前任恐怖堡公爵不可置否的冷笑,他并不赞成徐洛的想法。 但成王败寇,卢斯·波顿也不想反驳。 “让大家准备动身吧,理查德!”徐洛朝岸边走去,“我们的时间很紧,最好能在天亮前,抵达白刃河。胜负在此一举,我相信诸神总是眷顾我的。” 【219】命运指引的道路(二) 醒醒。醒醒。 黑暗悸动,寒冷包围。 别推我,让我再睡一会儿。布兰无声埋怨,推开放在自己肩头的大手。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冰天雪地里。梅拉·黎德和冰原狼夏天外出狩猎,玖健·黎德和他睡在破烂的木屋里,冷风呼呼从外吹进来。临冬城没了,家没了,他们要往北逃。逃。可是逃去哪儿呢…… 醒醒。醒醒。 马僮阿多仍木讷地摇晃着布兰。 好了,阿多,我醒了。 布兰·史塔克不耐烦地坐起来,表情郁郁。异鬼马僮站在一边,憨憨地笑着,重复着自己的名字,阿多阿多阿多。布兰·史塔克无语叹息,一脸埋怨地望向窗外。这时月亮高悬,正是半夜。这个时候,只有狼还醒着。布兰不明白阿多为何在这时将他叫醒。 随即,纷乱的讯息涌进他的脑袋。从看到北境人的船队离开白港,一直到阿多把他叫醒以前,异鬼们看到的各种东西,毫无规律秩序的进入他的脑中。若是换一个人,仅是这庞大的信息量,就足以将他杀死。 布兰皱了下眉头,熟练的将无用的讯息剔除,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哦?” 布兰·史塔克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他想做什么呢?我的私生子哥哥。看着在白刃河靠岸,纵马在夜幕中奔驰的徐洛,异鬼之王饶有意味的想着。 布兰深知自己在战场上不是徐洛的对手。所以,他仔细的研究了徐洛过往的所有战役。从艰难屯一役,到盛夏平原之战。凡是能够找到的,布兰都看过一遍。 布兰没能从中学到多少东西,因为战役考验的是指挥官的临场应变能力,而非对历史的积累。无论记多少历史战役,也只能纸上谈兵。但布兰多多少少对徐洛有了了解。他发现自己的私生子哥哥,特别钟爱冒险和千里奔袭的突袭战。 布兰·史塔克笑意不觉更深。 阿多将他抱到轮椅上,为他搭上厚厚的雪熊皮。随后,巨人马僮又推着轮椅来到阳台。居高临下,能看到异鬼们在城中集结。除了异鬼,雪地中还挤满了北境人。他们在夜晚中哀嚎、哭诉,向着旧神祈祷。 旧神并不站在你们这边。布兰·史塔克想着。 从徐洛前进的方向,布兰可以轻易地判断,徐洛的目标,是临冬城。这是一个有趣的决定。为了攻下白港,阻止徐洛登陆北境,布兰派出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军队。现在临冬城中,只有不过几十异鬼和一两百尸鬼。若是徐洛能够抵达临冬城,或许真能对城堡形成威胁。 他是想又一次逆天改命,改变整个战局,进而夺回北境吗?布兰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敲打着轮椅扶手。这怎么可能,我可不是血鸦公爵。北境是我的家,我不会让它再次被人夺走。如果这样的局面,都会被击败。我过去数年,辛辛苦苦的准备和积累,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不过……布兰愉悦地想到,这简直是天赐的意外之礼。 就像徐洛想杀了布兰,布兰何尝不想杀了徐洛。用人族士兵,就能在战场上击败血鸦公爵的人,只要活着就会对布兰的最终愿望形成威胁。虽然这和公爵的大意和骄傲有很大的关系,但能够利用这份骄傲的人,又有多少?如果这次能够杀了徐洛,南下的道路无疑会平坦很多。 布兰微笑着。他回过头,对后方的梅拉说“让马龙爵士去吧。布兰登带领步兵随后。” 其实,布兰的命令,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抵达任何一个异鬼。但他还是保留着这种人族的习惯,将命令下达给自己身边的人。 梅拉没动,嘴角挂着浅浅的,鄙夷般的笑意。她也不需要动,命令便已通过她,抵达了被转化为异鬼的马龙·曼德勒爵士和夜王布兰登的思维中。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布兰·史塔克推动轮椅,来到梅拉身边。他握住梅拉的手。梅拉的手是温暖的,淡淡的暖意,就像春日的水。布兰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这温暖中。 “我爱你,梅拉。”异鬼之王孤独地低语。房间里有三个人,但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你需要我将这句话重复一万遍,我可以每天说一次。直到……哦,我们不会死亡。” 布兰拇指指腹抚过梅拉脸颊。梅拉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她的皮肤粗糙暗哑,略微不平。布兰的眼中充斥着怜爱和温柔。 “我不会让你死的,梅拉。我们会一直看着这个世界,直到它——” “毁灭?” 梅拉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布兰顿了一下,露出深意的笑容,随即加强了对梅拉的控制。 “你称之为毁灭吗,梅拉。”布兰问道,“让被砍伐的树木再次生长出来。让被屠戮的生灵再次繁盛起来。让被污染的土地,再次洁净起来。你把这种事情,称之为毁灭吗?想想沼泽,梅拉。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和你的人民。你想看着灰水望被人毁掉吗?我看到了灰水望的末日,也看到了维斯特洛的末日。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这个世界如何看我。” 布兰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无声地自嘲一笑。 “只有人,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只要有人存在的世界,就没有冰原狼,没有巨人,没有独角兽,没有森林之子的生存空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当龙回归维斯特洛。终有一日,这座大陆会像瓦雷利亚一样,毁灭在末日之中。海浪和火焰将会把它吞噬。而你,梅拉,将和我一起,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你不觉得,这是一件伟大的事业吗?” 泽地少女如雕塑般站着。 她唯一能反馈心情的,只有目光。她的眼中里面充斥着怜悯,嘲笑,憎恨,和痛苦。 梅拉·黎德无法想象,昔日甜美可人的布兰·史塔克,是如何变成这样杀戮成性的恶魔。眼前之人难道真的不明白,他将要消灭的,是一支有着数千万成员的种族吗?那些人中,有梅拉的父亲、弟弟、亲人、朋友和人民。 布兰的目光从梅拉脸上移开。他说这么多,也并非希望得到梅拉的谅解。 布兰·史塔克说完这些话,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他看向一旁的阿多,弱智马僮正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阿多阿多阿多。只有阿多不会背叛,不会嘲笑,不会厌恶他。 布兰露出笑意。 “告诉布兰登,务必要在琼恩抵达临冬城以前,处理掉他。我可不希望,布林登·河文的悲剧,发生在我身上。解决掉琼恩,我们便得到了维斯特洛。你是说丹妮莉丝吗……我真希望龙女王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某种意义上,女王和我是一样的人,我并不害怕她。” 【220】命运指引的道路(三) 徐洛遇到的第一个意外,是异鬼骑兵的出现。 徐洛以为,异鬼没有骑兵。就像他相信异鬼没有工匠,不会有攻城武器一样。但布兰从南方的苦桥与御林之战中,品尝到了骑兵的甜美,组建了异鬼骑兵。 得到尸鬼战马的方式很简单,大概是招招手的难度,这没花布兰多少精力。不过,由于尸鬼僵硬的躯体,尸鬼战马奔跑的速度和冲击力,都不及它们活着的同伴。这支骑兵自白港一直咬着徐洛,日夜兼程,还是没能完全追上。 第二个意外,是异鬼骑兵出现导致的。 徐洛为拉开与敌人的距离,疲于奔命。这让他手下的骑士们变得非常疲惫。此外,骑兵的速度过快,导致异鬼步兵总是落在后面。而徐洛的目的,是希望一战将这些异鬼一齐歼灭的。如果只有异鬼骑兵走入陷阱,异鬼步兵仍然会是天大的麻烦。 徐洛一边思索着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一边沿国王大道直奔临冬城,做出要闪击北境首府的姿态。 等快到白刃河尽头,徐洛知道不能再北上了。再走,就偏离了他的预定计划。徐洛停了下来,掉头朝东,前往赛文城方向。作为北境大贵族,赛文家族的家堡不算特别大,但也是坚城,徐洛没打算去触这个霉头。他只是想尽量拖延一点时间。 异鬼在白刃河边追上徐洛。 徐洛选择了一块非常刁钻的区域。这里接近白刃河源头,四周山峰林立,挤出一块月牙般的河湾。从这里,只有中间冰封部分能够通行。除此之外,就要朝下绕数里路,才能回归大道。 渡过白刃河后,士兵们凿掉了河面上并不算厚的冰层,将异鬼隔绝在另一侧。 两方隔河相望。 徐洛没有再逃。他牵着战马,来到河边。站在这里,他能够看到对方领军的马龙爵士。对于马龙·曼德勒的选择,徐洛一度非常气愤,但生气后也就罢了。每个人都有做出自己选择的权利。马龙的选择将徐洛置于危险之地,这太不负责任。但死亡带走了一切。 “你不打算逃了吗,哥哥。” 马龙爵士开口,声音嘶哑,与往日不同。语调听起来也怪怪的,完全不像是马龙·曼德勒。徐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人是布兰。 “如果我想逃,我就不会回来了,布兰。”徐洛回答。 “这是你做过最愚蠢的决定——”‘马龙’耸了耸肩,“北境现在属于我了。我决不会允许,你将它从我手中夺走。” “是吗。” 恰好,我也是的。徐洛回到马背上,“世人评断一件事情的方式只有一种,便是胜负。只要我能夺回北境,我就是明智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布兰。只要你愿意将异鬼送到极北冻原,我可以原谅你犯下的所有过错。如果你想,你可以成为下一任临冬城公爵,统治北境。” 布兰无声嗤笑。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布兰在不远处的临冬城低语。我想要北境,但我会自己拿回来。至于你的可怜,我不需要。不过,布兰也有些困惑。看上去,徐洛成竹于胸,就像已掌握了局势一般。 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呢?布兰想不明白。异鬼步兵正朝白刃河赶来,这支人族骑兵无路可逃。 难道,被称为‘战争宠儿’的那个人,竟不知道异鬼不畏寒冷,也不会被水淹死吗?这条小小的河流,是无法拦住异鬼大军的。 对岸。 徐洛带头掉马离开。 追来吧,追来吧。徐洛在心中祈祷着。白刃河的水面上,已经漂浮上了黑色的龙晶油。黑暗中,这层薄薄的油不算明显。异鬼大概想不到,这条河已成为它们的无尽深渊。一旦踏入,便没有回转的余地。 徐洛没有回头去看,但他听到了敌人的马蹄声。 咚咚、咚咚。 尸鬼战马的蹄声和人族战马的蹄声是不一样的。 每一声,都像踏在徐洛的心上。 咚咚、咚咚。 北境的归属乃至众人的生死,都在于此。徐洛押上了自己和这几千骑兵的性命,和布兰赌北境的归属权。他输不起,没有翻盘的机会。 异鬼骑兵追上来了。 不知它们有没有看到水面变黑的问题。至少,这些不懂得危险的家伙,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就像加拉多博士所说,异鬼不懂得躲避危险。它们看到刀剑,还知道躲开。但见到陌生的东西,缺乏生命所拥有的本能和警觉。 异鬼冲进了白刃河。 它们害怕敌人逃掉,速度很快。这段河水不算深,只是达到它们的胸口。第一批冲入白刃河的异鬼骑兵,借助惯性抵达河中心。它们还没来得及发出警告,其后的异鬼骑兵便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绝冲入河中。 随即,白刃河化作无尽深渊,将这些异鬼骑兵通通吞噬。 “啊——” 临冬城中,布兰·史塔克不受控制的发出痛苦的惨叫。 上一次,洛河桥一役,他就曾感受到这种痛苦。但因为有夜王布兰登为他分担痛苦,当时死去的异鬼数量又不算多,他还没觉得多糟糕。这次,仅片刻便有数百异鬼骑兵冲入了白刃河中,瞬间死去。这烧灼灵魂的痛苦,让布兰·史塔克瞬间眩晕过去。 眩晕与睡觉不同。 入睡时,布兰的精神力仍是连接着异鬼的。但眩晕后,原本处于控制下的异鬼,一下失去了控制。前方的异鬼见到异状,想要停下。后方的异鬼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仍旧向前冲锋。这两下挤压,又是数百异鬼落入白刃河中,消失不见。 布兰·史塔克身后,梅拉同样受到了痛苦的冲击。 但她没有连接异鬼,感受到的只是余波。片刻眩晕后,梅拉便醒了过来。她从地上爬起来,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看到瘫倒在轮椅上的布兰,梅拉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一次机会。梅拉意识到。这是一次为父亲报仇的机会,为北境人报仇的机会。 只要杀掉布兰·史塔克,异鬼便会再次陷入混乱。这一次,因为异鬼已占领北境,要想夺回这片土地会更加困难。但梅拉相信,只要有国王在,这件事情一定能够做到。只要杀了布兰,这一切痛苦都会终结。 【221】命运指引的道路(四) 梅拉来到布兰身前。 轮椅上的少年歪着头,脑袋耷拉在肩膀上。他面无表情,如同死去一般。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虚弱。这样的布兰·史塔克看上去,和普通的贵族男孩没有区别。 可是,为什么…… 梅拉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眼前之人看上去好陌生好陌生。她们分别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布兰便变得让她完全认不出来。他的相貌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人却彻底换了一个。那个博学、聪明、善良的男孩去哪儿了? 梅拉曾发誓,要亲手掐死布兰。但现在有了机会,她反倒迟疑了。她不得不考虑两种可能,一是由于受到死亡的威胁,二是掐死他需要的时间太长,布兰会突然醒来。 与之相比,还是别的方式更可靠。 梅拉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桌子上。 上面放着一把小刀。 那是梅拉当年送给布兰防身的,布兰一直带在身边。泽地少女的耳边,突然响起布兰的声音我爱你,梅拉……梅拉骤然转向布兰。异鬼之王还在昏迷之中。 爱? 真是笑话。 梅拉走到桌边,拿起短刀。你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木偶,布兰。真正的爱,是为对方考虑的。而绝不是像你一样,只知道索取和苛责。 梅拉深吸了一口气。 若说杀掉布兰,不会让她伤心,那是假的。但此刻梅拉眼前浮现着的,是父亲临死前宽慰、释然的笑容。父亲原谅了我,梅拉抿紧嘴唇,但我却无法原谅自己。 血债,必须以血来偿还。 短刀坚定地刺入布兰的心脏。 梅拉·黎德有种突然放松的感觉。父亲,我为你报仇了。梅拉无声低语。但随之而来,充斥泽地少女内心的,却是困惑、无助和茫然。梅拉想着拔出短刀,再刺一刀,以确保布兰死透。就在她手握住刀柄时,布兰猛地睁开眼睛。 布兰的目光中,还残留着困惑。但身体反馈给他的疼痛,让他隐约猜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梅拉。” 布兰表情痛苦压抑。 梅拉咬牙,拔出短刃。鲜血从布兰胸口涌出。这少年控制着上万异鬼,占领了维斯特洛一半的土地。但他终究只是凡人。 梅拉举刀欲刺。 突然,一个庞大的身躯从后方抓住她。 阿多阿多阿多。 不会背叛、不会厌恶布兰的阿多。 白刃河边。 异鬼骑兵仍处于混乱之中。它们无法统一的动向,让这支庞大的军队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也就在这时,喊杀声从四方响起。只见举着飞翔的冰原狼旗的士兵,从四方的树林涌出。他们举着盾牌和武器,朝着异鬼进军。 异鬼们仍没能统一。它们有的想要渡河逃走,有的掉头迎向敌人。而更多的,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转。 北境步兵靠近敌人。 在经过这么多次战斗后,士兵们已逐渐熟悉自己的对手,他们心中渐渐没了畏惧。敌人很强,很可怕,但不是无法击败的。 他们举着盾,一步一步,在鼓点中朝着敌人前进。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部分异鬼骑兵,侥幸从步兵的缝隙中逃脱。但更多的异鬼,没能从合围的步兵阵营中冲出来。它们尝试着冲击步兵的阵列突围,但回应它们的是高举着的龙晶长矛,和一波波的箭矢。 在北境步兵的挤压和驱赶下,异鬼不得不朝着没有阻碍的白刃河一边逃跑。这种境况下,就算是不想下水的异鬼,也被同伴裹挟着涌入河流。 泰隆·斯特恩的身影在山坡上出现。 他负手而立,望着下方溃败的异鬼,脸色忧虑。泰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忧,只是恐怖堡曾经的经历,让他习惯从悲观的角度看待问题。 接到徐洛的命令后,泰隆带兵突出异鬼的包围,沿国王大道朝着白港移动。异鬼似乎误解了他的目的,没有对他进行大规模的阻截。但泰隆·斯特恩,却更宁愿相信,异鬼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泰隆离开恐怖堡,意味着恐怖堡对它们来说唾手可得。 从目前来看,国王的计划很冒险。这会让他们处于异鬼的攻击之下,也许还会失去北境最后一座城堡。但同样的,收获也很丰厚。如果他们能够解决敌人的军队,要想夺回城堡,并非难事。 若在平日,能够这样轻易地击溃异鬼的军队,是泰隆·斯特恩无法想象的。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布兰陷入了昏迷。 此外,事情也不像泰隆想的那么美好。 白刃河一战,的确会削减异鬼很大一部分兵力。但不是全部。白港北上的异鬼步兵,仍然完好无损的。如果有这支异鬼大军在,徐洛永远也无法从布兰手中将北境城堡一一夺回来。 “让士兵们快一点!”泰隆对部将诺曼下令。 “是!” 鼓点声随即变得更加剧烈。 步兵再次发起短距离冲击,迫使异鬼向后退却。越来越挤,逐渐失去挪动空间的异鬼,被关在盾牌阵中,动弹不得。 它们曾引以为傲、无坚不摧的冰剑,在这时显得格外乏力。没有了异鬼之王的控制,这些失去斗志的死物,只想知道怎么逃离战场。战斗明显对人族军队更加有利。 也就在这时。 战场边缘出现了一片庞大的阴影。借助逐渐明晓的白光,能够看到对方的破衣烂衫和漆黑如泥的身形——不该出现的异鬼步兵终于赶到了。 见鬼。 泰隆·斯特恩难掩震惊,因为他并不知道异鬼步兵军团的存在。 我以为……但……泰隆混乱了。 这支异鬼步兵的出现,打了泰隆一个措不及防。它们将会改变整个战争的走向。这种想法令泰隆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恐慌之中。 这突然抵达战场的异鬼步兵大概在一两万,数量与北境士兵相当,或者少一些。但异鬼的战斗力会弥补瑕疵。 他们几乎没有胜算。算了,不用几乎。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人族军队不是异鬼的对手。这一点,和异鬼战斗这么久的泰隆马格拿非常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事情还未发生,他便已经绝望。 异鬼要赢了,它们会吃掉我们。这支军队的出现时机真是恰到好处。白刃河畔的地形,让人族军队想要逃走都做不到。 陛下呢? 他在哪儿?他一定知道这些异鬼步兵的吧?现在该怎么做? 泰隆·斯特恩纵目四望,没看到徐洛的身影。答案其实很显然,徐洛还在向着南方迂回,带骑兵赶回战场。 要怎么办呢? 直接放弃是不可能的。人族大军不怕龙晶油,但要游过冬日的白刃河,恐怕有没有多少人能够活着离开战场。 接战吗? 拿什么什么作战呢。国王一定是考虑过这支异鬼步兵的突然出现,但泰隆没有。就算下定了决心要战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恍惚中的泰隆·斯特恩,看着异鬼步兵逐渐朝他们靠近。疯狂飙升的压力,几乎要挤炸他的头。 迷迷糊糊之间,泰隆·斯特恩眼前浮现起斯卡格斯岛的山头。斯特恩人和他一起,在岛上四处游击,抗击异鬼。当时,他们用着简陋的龙晶武器,缺少人手,但对命运的不屈和对自由的渴望支持着他们继续战斗。 如今,泰隆手下有一万多久经战阵、装备精良的士兵。他却发现自己在恐惧敌人,恐惧到不敢做出应对。 这是怎么了?那个勇敢、自信、意气风发的泰隆马格拿去了哪儿? 泰隆·斯特恩闭上眼睛,将大脑里冗杂的思绪清空,直到脑海中一片清明。是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太忙了。忙着安顿斯特恩人,忙着剿灭异鬼,忙着和北境贵族搞好关系。他没有停下来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那种早已成为本能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泰隆·斯特恩睁眼,平静而坚决地下令 “诺曼,你带着弓箭手,占领两侧高地。快点,我要你们在进入攻击范围之前抵达。” “是。” 诺曼领命。不知为何,他觉得恐怖堡伯爵像是变了一个人。 下方的军队明显变得稳定。 只要有命令,士兵们便无所畏惧。哪怕指挥官的命令是愚蠢的、盲目的,他们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执行。当然,如果他们意识到指挥官想‘害死’他们。他们也会转身逃跑。 泰隆·斯特恩希望自己不会成为害死他们的那个人。 “你带着后备步兵军团,先前推进,居中保护弓箭手。泰米尔。” 泰隆·斯特恩再次下令。 他的构思很简单,异鬼从外围靠近白刃河,势必要遭受来自两侧的弓箭手的洗礼。异鬼没有骑兵,无法威胁到弓箭手的两翼。只要用步兵拦住他们,弓箭手便能尽情进攻。缺乏弓箭手的问题,也导致异鬼无法在远程火力上和人族军队对抗。 这场战斗,不知道结局如何,但至少会有一个好的开始。 异鬼临近。 第一波箭矢落下,箭雨落入敌方密集的阵型中。 白刃河谷两侧的凸起和树林的存在,迫使异鬼集中成一个密集的阵型。值得一说的是,它们的阵型还会随着向前推进,越发密集。此外,由于连日下雪,北境的雪积了很厚,就算是异鬼,要在雪地中移动,也并不容易。速度的减缓,无形中又增加了对异鬼的伤害。 弓箭手们显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们专注而熟练的射箭,一波波箭矢落下,一大片一大片的异鬼倒下。也就是不懂得畏惧的异鬼,换支人族军队,早就撤退了。 异鬼毫不动摇地向前推进。 它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仍逼近北境军阵地。北境步兵举着盾牌,排成方阵,迎接着异鬼的到来。士兵们呼出的空气,转瞬结成冷雾。他们的目光在敌人身上逡巡。距离这么近,他们已能够嗅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恶臭。 “杀!” 部将泰米尔高举起长剑。 “杀!” 士兵应和。坚盾立起,长矛刺出。异鬼轰然撞上步兵线。第一波撞击,便直接将步兵的防线撕开一条口子。 “顶住!”泰米尔厉声疾呼。 上方的弓箭手仍在尽力向下放箭。对于弓手来说,拉弓上箭是非常辛苦的事情,平日里,往往十几支箭矢,他们就会停下修整。但此刻,大家都清楚自己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一时竟忘了手上的疲惫和伤口。 异鬼如楔子刺入步兵阵线中。 情况开始变得糟糕。 泰隆再次陷入不安之中。仅仅是盯着战场,祈求士兵们靠勇气支撑,是无法改变战局的。人一定会疲惫,而异鬼不会。他必须做点事情,来挽回战场的局势。但泰隆一时也想不到他能做什么。泰隆手下的士兵,都处于与敌人的交战中。 步兵、弓兵、骑兵……对了。我还有骑兵。 泰隆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因为这附近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他一时竟忘了这件事情。泰隆的骑兵数量不多,但如果从后方冲锋,也能给异鬼造成一点压力。 泰隆刚想下令,让骑兵向异鬼侧翼机动。 这时,只见一队骑兵从战场后方出现,直直撞上异鬼的后背。骑兵凶猛的冲击力,从异鬼中撕开了一条口子,大大减轻了步兵的压力。 骑兵队列中,徐洛带着十余骑朝冰原狼旗的方向行去。其余人在理查德·霍普爵士的带领下,向后撤退,再次提升速度。 【222】命运指引的道路(五) “陛下。” 见到徐洛,泰隆·斯特恩感觉自己明显放松了许多。 徐洛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战场上。说实话,看到这些异鬼,徐洛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和恐惧,而是意外和茫然。 他不太明白,布兰将这支异鬼军队投入战场的目的。 如果异鬼守住城堡,徐洛拿它们毫无办法。但如果是野外作战的话……我并非毫无胜算的吧。徐洛想着。他无法理解布兰为什么这么做。 战场的局势很糟糕。 异鬼近战后,凭借着悍勇的冲击力,将人族阵线撕开了口子。对人族军队而言,稳定的阵型也许意味着一切。异鬼击破他们的防线后,便如同猛兽冲进羊群。山羊只能靠着尖角,勉强反击。这也无怪泰隆·斯特恩的脸色那么凝重焦急。 “你做得很好,泰隆。” 徐洛赞赏了一句。占领两侧高地,利用弓箭手大幅度削弱异鬼的力量,这再巧妙不过了。而布兰的反应则显得很迟钝。 布兰几乎是依靠异鬼不畏死亡的特点,硬推进到了北境军团面前。 其实,布兰如果分兵,将士兵分为数股,从多个方向进攻弓箭手和步兵阵列。北境军团早已溃败,等不到徐洛抵达了。 这场战役,与征服者伊耿击败风暴王亚尔吉拉·杜兰登的战争,‘最后的风暴’非常相似。如果伊耿·坦格利安没有龙,亚尔吉拉几乎依靠多面的进攻,击败了奥里斯·拜拉席恩公爵。难道布兰没从历史书上,读到这场战役吗? “让步兵放下盾牌,向前推进,泰隆。” 徐洛指向白刃河边的士兵命令。一开始,因为害怕异鬼骑兵突围,步兵全程举盾。但现在,异鬼的数量不成威胁,举着盾牌只会延缓步兵的推进速度。 “是。” 泰隆·斯特恩保守的性格,让他不习惯做出改变。放下盾牌,意味着更凶猛的进攻,也意味着更薄弱的防守。若是泰隆自己,是不情愿下达这样的命令的。 令旗挥舞。 北境步兵撤下盾牌,长戟兵随即向前突进。就算是冲锋中的重装骑兵,也不一定能破长戟兵的阵型,更别说被堵死在河滩的骑兵了。 这一下,异鬼骑兵彻底陷入慌乱。它们的选择,要么是冲进白刃河。要么,待在原地等死。异鬼骑兵的选择是下马步战。直到这时,它们才这么做,也让徐洛感到意外。如果一刻钟前,它们就下马步战,也许还能维持战线的稳定。 “慢得像老妈妈讲故事。”徐洛不乏嘲讽的点评。 异鬼骑兵原本就濒临崩溃,在如此凶猛的攻势下,已经完全无法抵抗。 泰隆·斯特恩看着眼前一幕,嘴里苦涩。虽然只是做了很小的改变,但却扭转了局部战场的局势。这样的事情,明明白白展现在泰隆面前,他能够看懂。但要他自己临场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无法办到的。 这样一来,泰隆竟隐约开始相信,他们真的能击败这支异鬼部队。但仅仅是这样,仍是不够的,异鬼仍占据着正面战场的优势。 泰隆正在出神,只听徐洛平静地下令 “让中军放开防线,向后撤退。” 泰隆迟疑。 在战场上,不是指挥官想撤就能撤的。步兵原本就处于溃败边缘,向后撤退,等于直接将优势送给异鬼。泰隆抿紧嘴唇,他选择无脑地相信自己的国王。随即,命令被忠实地传达到战场的每一处。 北境步兵开始向后退却。 如泰隆·斯特恩所料想的一样。北境步兵的退却,导致阵型散乱。异鬼乘机冲杀,原本就混乱的战场,更是乱成一锅粥,完全分不清敌我。 也就是北境步兵能在这样的混乱下坚守,换支军队可能会直接崩溃。对于这一点,徐洛早考虑在内。徐洛对自己的士兵很了解,也很有信心。就像士兵们,对他有信心一样。 一开始,为了阻击异鬼,泰隆·斯特恩让步兵在狭窄的口子里列阵。现在向后一撤,地形瞬间宽敞了许多。 徐洛入神地看着双方的战斗。 他并不喜欢将胜利寄托于对手的弱小,但面对实力不足的敌人。不对敌人的弱点加以利用,也是种愚蠢的表现。 布兰又犯了一个错。 布兰以为一次凶猛的冲锋,能够撕裂敌人的阵型。但异鬼步兵没能完美执行指挥官的命令。而无节制的冲锋,也让异鬼的阵型变得松散。 通过弓箭手和骑兵持续不断的进攻,异鬼的数量早已锐减过半。徐洛向后撤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双方的人数对比,已到了可以正面作战的时候。一对一,人族士兵是肯定打不过异鬼的。但二对一?三对一呢? 北境步兵逐渐背靠白刃河,逐渐站稳了阵型。他们拉出一个雁形阵,将敌人包裹在自己的两翼之下。徐洛有意留了一个口子。围城必阙。围攻敌人一定要留出逃跑的空隙,以免他们做困兽之斗。除非是埋伏战,否则徐洛想不出理由要将敌人困死在原地。 是时候,让大家一起上了。 徐洛取下暗黑仆从,冰冷的剑锋在晨光下泛着微微弱光。徐洛高高举起佩剑 “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号角声、鼓声响彻山谷。 战马疲惫的骑兵下马步战,弓箭手抽出随身携带的龙晶短刃。凡是能战斗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向异鬼。 徐洛冲入异鬼之中。凡是试图拦在他身前的,皆被一剑毙命。没有任何异鬼,是他一合之敌。国王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异鬼丛中杀戮。看上去令人恐惧的异鬼,一时竟变得如草絮般不堪一击。这也大大的提升了人族士兵的士气。 异鬼当然不会恐惧,但布兰·史塔克会。在面对异鬼骑兵溃败,异鬼步兵在弓箭手攻势下不断减员。如今又迎来人族最后的亡命冲击,异鬼溃逃了。 无论多强大的敌人,如果只是逃跑,就没有了威胁。徐洛取得了这场决定性的胜利。北境军追杀异鬼,一直追到临冬城下。 城门关闭。 布兰·史塔克位于城头。看上去,他完全没有打开城门放异鬼进城的打算。异鬼继续向狼林逃跑。徐洛让理查德·霍普爵士带着骑兵缓慢追赶,步兵留在临冬城外,准备攻城。 临冬城上。 布兰·史塔克低头,看着围向临冬城的北境士兵,眉头紧皱。这个那么爱笑的男孩,这一刻也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和徐洛的军略差距如此之大。为什么白刃河突然吞噬了异鬼?泰隆·斯特恩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战场? 布兰原本打算集结异鬼步兵,一举歼灭对方。结果却是迎来自己的溃败。布兰不明白,他依靠着这些异鬼,攻下了白港。为何却在白刃河遭受惨重的损失。 兵者,国之重器。 战争和军队,是一个国家安定的根本,不能轻易妄动。不了解战争的布兰,大概也无法理解,战争是头饥不择食的魔兽,吞噬一切它触碰到的东西。 但我还没有输。布兰重新恢复笑容,他回头看了梅拉一眼,眼中带着温柔的爱怜。随后,布兰坚定信心,看向逐渐走到城墙下的徐洛,摊开双手 “欢迎你回家,哥哥。” 徐洛抬头看去。 布兰·史塔克的模样很瘦弱,但依稀能看出年幼的影子。这次,终于不是派德瑞克·戴恩了。徐洛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能够终结与异鬼的战争。 “投降吧,布兰。”徐洛说,“看在父亲的份上,我不会杀你。只要你将异鬼送去极北冻原,过往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会先把你送到斯卡格斯岛,等你恢复正常。你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临冬城公爵。” 布兰的视线投向别处,艰难一笑,说“还真是令我感动,哥哥。但你真的觉得,你已经赢了吗? 你这么了解战争,一定明白,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赢家。一场战役的胜负,无法决定战争的走向。罗柏赢得了每一场战役,他却输掉了战争……你得不到临冬城,而我的军队,正日夜兼程,从北境各处赶来。” “你的异鬼士兵数量,不足以守下临冬城,布兰。在你的玩具赶到前,我就会攻进城里。”徐洛笃定地说。 “是吗。” 布兰僵硬地假笑着。“但我有的,不仅仅是异鬼士兵,哥哥。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抓了一万北境人,关在临冬城里。” 徐洛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自觉咬住牙齿,脸色逐渐变冷。 “你不会这么做,对吧?” 布兰轻笑。 “不,我会。”布兰说,“如果你可以这么做,为什么我不可以?”布兰打了一个响指。后方,异鬼押着一个个北境难民走上城墙。这些人经受了连日的饥饿和寒冷,早已神智不清,连哭泣都忘记了。 “只要你攻城,我就杀了他们。我说得够清楚吗,琼恩·雪诺。”布兰冷声问。 徐洛闭上眼睛。 从踏上北境土地开始,徐洛就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他一路奔袭,白刃河诱敌,歼灭了异鬼骑兵。又经过激战,暂时消灭了一部分异鬼步兵。他终于来到临冬城下。如侦察骑兵传回的消息,临冬城守备空虚。 徐洛以为终于可以了结这一切了。 但此刻他才意识到,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出现。 就像徐洛在赫伦堡用村民的性命,威胁总主教大麻雀一样,布兰也打算用北境人的命,来威胁徐洛。 该怎么办呢? 攻城,布兰一定会践行他的话,杀掉城头上的人。 不攻城,北境的异鬼正在集结,朝临冬城赶来。有了白刃河之战的失利,布兰不会再那么大意,没做好准备就与徐洛开战。时间不站在徐洛这边。等待等来的,只会是数万异鬼的包围。 现在,是难得的空档期。敌人随时会卷土重来,只有尽快攻下临冬城,才能赢得这场战争。否则,徐洛面对的,只有失败和死亡。 “布兰。” 徐洛摊开手,以示好意,“我可以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我知道,恐怖堡附近,还有一支小规模的异鬼军队存在。我可以只用和它们相当数量的士兵,和你决战。胜者,拥有北境。败者,退出长城。你觉得怎么样?” 布兰发出一阵嘲讽的轻笑。 “你怎么变得这么天真了,哥哥。这是我的错觉?这还是你吗?你看,同样数量的异鬼和士兵,你没有胜算。我可不愿意欺负你……” 说是公平,当然不是绝对的公平。异鬼的士兵更强,但布兰经过白刃河失利,已不相信自己能够赢过徐洛。他才不愿答应这样的提议。 “好好想想吧,哥哥。” 布兰调转轮椅,准备下城墙,“我也给你一个提议。只要你现在投降,你可以仍然做你的北境之王。当然,统治的是另外的领民。” 见鬼。 徐洛想狠狠一拳砸在布兰脸上。这是被拒绝了吗?看上去,布兰完全没有和谈的欲望。不过这也不奇怪。异鬼和人本就没有协商的空间。一个希冀生命,一个渴求死亡。徐洛不可能,做出违背他底线的让步。而布兰则没有底线可言。 他这是吃定了我了吗?徐洛不乏嘲讽地笑了笑。 “我们该怎么办,陛下。”泰隆·斯特恩问。 徐洛闭上眼。 他的眼前浮现的,是正在朝临冬城进军的异鬼。睁开眼,看到的是城墙上一张张孤苦无助的北境难民的脸。 “攻城!”徐洛冷酷地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临冬城。” 这一次。 绝不容许布兰从我的手心逃走。 【223】北境的挽歌(一) 徐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走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前、后、左、右,目光所及,尽是黑暗。徐洛怀疑是自己没有睁眼。但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仍旧是黑暗。 徐洛一直走,一直走,却始终走不到黑暗尽头。他想要放弃,原路返回。又发现走过的路早已无法辨认,无论怎么走,也找不到他曾走过的那条路。 不知为何。 在徐洛的梦中,总有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和一个无法返回的家。 黑暗中,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给我……给我……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我……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黑暗中的徐洛颤抖起来,因为恐惧,他在恐惧黑暗中的那个声音。 “滚吧!邪神!滚啊!” 徐洛朝着黑暗无声咆哮。 从梦中惊醒。 徐洛睁开眼。卡蒂娜跪坐在不远处,正细细擦拭自己的长矛。过去矛姬用淬火长矛,现在用龙晶铁。只要是铁,都需要保养。 徐洛放松身体。 一定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才会做这种梦。就算不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梦里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徐洛幽幽想着,坐回桌边。 桌上放着北境的地图。 徐洛根据侦查骑兵的回报,在上面标注了异鬼存在的点。如一开始所预料的,除了恐怖堡以外,北境全境沦陷。而现在,这些驻守城堡的异鬼,正从四面八方赶向临冬城。 “情况怎么样?”徐洛问。 “还是一样。” 卡蒂娜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一座只有不到一百异鬼防御的城堡,应该很容易攻下来才对。但现实让人受挫。布兰践行自己的话,杀掉了城墙上的人,将之变成了尸鬼。这些尸鬼和异鬼一同作战,守下了北境军的第一次进攻。 然后,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了。 北境军不断攻上城墙,又不断被赶下来。他们意外的发现,无论杀掉多少异鬼,对方总能得到异鬼补充。答案显而易见,敌人正在将城内的北境人转化成异鬼。 这样的话,守城的异鬼,不是他们所想的不到一百的异鬼,而是一支上万的军队。 它们的数量不会因杀戮减少,反而会不断增多。反倒是北境军这边,饥饿、寒冷和士兵减员,都在打击着他们的士气。这种情况,是徐洛一开始没考虑到的。此时,若是任凭事情发展,等待北境军的,只有死亡。 徐洛心中游过一丝愧疚。士兵们还在攻城,他并不该睡觉。但他太困了。徐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我们需要时间,徐洛无声说,更多的时间。 任由异鬼集结,赶来临冬城,北境军没有胜算。徐洛点过孤山,又点过赛文城。北境复杂多变的地形,让这两个地方,可以作为良好的阻击点。士兵们可以在这里阻截异鬼的大军。但……我没有足够的军队。徐洛嘴里苦涩。 一方面,需要把尽可能多的兵力,投入到攻城战中,以快速攻下临冬城。另一方面,又需要足够的兵力,才能在孤山、赛文城一带展开布防。徐洛手中的军队远远不够。 要从什么地方得到援军呢? 这个时候,想从南方调集援军,已来不及。一开始,徐洛没有绝对的把握成功。他命令莫里根伯爵将船队带去了龙石岛,徐洛没办法联系上这支海上的军队。 而陆地上的破盾者梭伦,受命率军从陆地返回北境,却被谷地骑兵堵在了颈泽的入口外。 看上去,只有守夜人还有些许希望。但守夜人军团的人数始终是硬伤。他们得到了野人作为兵员补充,但经过两次异鬼侵袭的冲击,还剩下多少人,令人疑虑。 见鬼。 徐洛一拳砸在桌上。 一旁的卡蒂娜倏忽立起身子,握住长矛。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徐洛仰头长舒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抱歉,卡蒂娜。”徐洛低声道歉,“我失态了。” 卡蒂娜垂下眼眸,没有多说,继续擦拭长矛。 见鬼。 胜利伸手可及。只要突破这防守薄弱的城墙,杀了布兰,就能终结这一切。但我却被阻截在外,无法向前一步。这种痛苦,如何言说? 徐洛闭上眼睛。 “去把阿莎叫来,卡蒂娜。” 野人少女没有出声,默默起身,离开营帐。和波顿公爵的战争结束后,阿莎一直半囚禁状态留在恐怖堡。这次出击,泰隆·斯特恩担心恐怖堡沦陷,也把她带在身边。但其实,异鬼的兵力并不足以攻下恐怖堡。 现在,铁群岛大概是维斯特洛附近,唯一可能帮助,而又能够帮助的对象。铁群岛人数稀少,又被维克塔利昂和鸦眼带走了大部分战士。但剩下的人,应该还能一战。 片刻。 阿莎跟着卡蒂娜走进营帐,卡蒂娜转身离开。 “陛下。” 阿莎模仿贵族少女行屈膝礼。 “坐。” 徐洛示意。一段时间不见,阿莎仍旧那般诱人。 她盈盈浅笑,坐在徐洛身前。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徐洛,仿佛一个拥有无尽答案的谜题,等待人去解答。徐洛微微皱眉,阿莎身上,似乎又多了几分妩媚。看上去,她完全没被异鬼攻陷北境影响。也对,北境的事务与铁种无关。反正异鬼也无法登上铁群岛的土地。 “您叫我来,不是为了一直盯着我看吧,陛下?”阿莎浅笑着。 “严肃点,阿莎。” 徐洛声音冰冷。这个时候,他没心思和阿莎开玩笑。“我想,是时候兑现我的承诺了——” 闻言,阿莎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 “您想的,和我想的,是一件事情吗,陛下?” “去铁群岛,阿莎。”徐洛继续自己的话,“我会派一队人给你,护送你抵达哈尔洛岛。去找读书人罗德利克,他一直很喜欢你,对吧?如果你需要帮助,君王港的特里斯蒂芬也一定很乐意为你效劳。” “两个老好人。”阿莎莞尔。 “我会以北境之王的名义,保障你对铁群岛的权利。你会接替攸伦,成为下一任铁群岛之王。” “这个时候?”阿莎脸上已没了浅薄的笑意,“攸伦呢?他怎么办?” “他不是你需要担心。” 攸伦仍是一枚有利的棋子。但有的时候,必须弃卒保车。如果攸伦还在铁群岛,徐洛也用不上阿莎。但俳雅·菩厉追着维克塔利昂南下时,就决定了他会成为一枚弃子。“现在,铁群岛没有人能够阻拦你,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而当你成为铁群岛女王时,我需要你的援助。” 阿莎抿起嘴角。 当然。 没有攸伦的铁群岛,要想夺权,阿莎自己就能完成。泰隆时常会告诉阿莎一些外面的事情。对为何不需要担心攸伦,阿莎隐约明白。反正有国王的承诺,阿莎又担心什么呢? 至于徐洛派去‘护送’阿莎的人,与其说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其实更像是为了保障她会执行约定。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阿莎匍匐。她站起来,显得自信而美丽。终于,在经历了那么多后,我终于能得到铁群岛的王座了。阿莎抿起嘴角,它本就该是属于我的。 阿莎离开营帐。 她在雪地里走了没一段路,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泰隆·斯特恩。 泰隆拉住兴奋的阿莎,问“怎么样?”阿莎·葛雷乔伊顿住,片刻,她才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阿莎暧昧一笑,问“你以为,他叫我去,是为了做那种事儿?” 维斯特洛的军队,都有随军营妓。士兵习惯在战前先发泄自己的欲望。 泰隆垂下眼眸。 他有这个意思,但他的匆忙不是因为这件事。 “放心吧,我的小可人,”阿莎拂过泰隆·斯特恩胸膛,“国王有他的野人小姑娘了,看不上我这样人尽可夫的婊子。” 泰隆·斯特恩脸色微红。恐怖堡伯爵不知道,阿莎这番狠辣的自我嘲讽,是针对徐洛曾拒绝了阿莎的投怀送抱。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阿莎又叽叽喳喳说 “他是想让我回铁群岛,给他带来援兵。” “就你?” 阿莎如何能带回援兵? “我会成为铁群岛的女王,泰隆。”阿莎终于按住兴奋的心情,平静地说,“怎么样,要跟我一起去铁群岛,成为我的亲王吗?” 泰隆望进阿莎的眼睛。 铁种少女的眼睛又大又蓝,格外美丽。当初,阿莎就是靠这双诱人的眼睛,让泰隆·斯特恩迷上了她。但若说跟着阿莎去铁群岛,这是不可能的。泰隆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他的人民。泰隆一时恍惚,竟说不出话来。阿莎笑着拍拍泰隆肩膀,大步走开。 他们本就是露水夫妻,如今太阳升起,露水自然要消失。 泰隆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匆匆忙忙赶向徐洛的营帐。 【224】北境的挽歌(二) “陛下。” 泰隆·斯特恩的脑海中,还满是阿莎的笑脸。他麻木地行礼,坐下。营帐中,徐洛还在谋算阻截异鬼和攻下临冬城所需的兵力。见到突然闯进来的泰隆,有些茫然。 “泰隆?你怎么在这儿,临冬城呢?” “攻城有理查德伯爵负责。” “唔。” 国王应了一声。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告诉您。” “嗯?什么事儿?” 泰隆·斯特恩抬头,看了徐洛一眼,又垂下头,说“布兰·史塔克表示,希望能够和您谈谈。” 泰隆并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徐洛。在泰隆眼中,布兰·史塔克这么做,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但具体要怎么做,必须由国王自己决定。泰隆只能做这个传信人。 徐洛的视线从地图转向恐怖堡伯爵,若有所思。 布兰? 他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交谈。徐洛可不认为,布兰会开城投降。可除了这件事,徐洛也不觉得自己有别的事情,值得和布兰磋商。 但还是得去看看。 徐洛起身。 两人并肩走出营帐,穿过军营。营地里的士兵,脸上写满疲惫和绝望。他们心中,一定希冀着能够睡一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喂马劈柴,耕田种菜。但那只是梦。至少到这时,还只是梦。 攻城暂时停歇。 士兵们退到护城河外,呆滞地望着城墙。他们不怀疑自己战斗的目的,但这样的攻城,仍让他们觉得疲惫。布兰·史塔克位于城头,盈盈浅笑,说 “很高兴看到你还是这么精神,哥哥。” 徐洛没有理会布兰的嘲讽,冷声道“说吧,你有什么事儿。” “唔。这么凶干嘛。我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聊聊家常,不行吗?” 徐洛转身欲走。 布兰撇嘴,不紧不慢地出声道“我想和你谈谈,接收城内的人的事情——” 徐洛停下。 他回过头,望向城墙上笑容满面的少年,困惑不解。 接收城内的人? “什么意思?” “如果你愿意帮我做一件事情,哥哥。”布兰说,“我就放了城内这一万北境人。你觉得怎么样?” 徐洛更加困惑。 城内的北境人,对布兰来说,不仅是威胁徐洛的人质,还是异鬼的后备兵员。如果放了这些人,临冬城就无法坚守。布兰为何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布兰摊开手,无所谓地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只要你让士兵退出一箭之地。我就先让一半的人,从攻城云梯离开临冬城。如何?” 徐洛承认自己心动了。 他很想知道布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说布兰良心发现,想让这些人继续活下去,在梦里徐洛都不相信。布兰一定想通过这件事得到什么,但徐洛猜不透布兰的心思。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徐洛问。 “你不介意先和我聊聊家常吧,哥哥。”布兰笑着问。他回过头,吩咐身后的异鬼。随后,大批北境人被带上城头。如布兰所说,他们开始沿着攻城云梯朝下移动。 布兰做着这一切,自然流畅,就像他不知道这么做,他是在走向死亡一般。 徐洛当然没有理由阻止他。 国王回头,对泰隆·斯特恩低声吩咐,让泰隆找人,准备好龙晶粉末。所有下城头的人,必须触摸过龙晶粉末,才能前往恐怖堡安置。徐洛担心布兰会在人群中混入了刚死不久,难以分辨的尸鬼,借以引发内乱。 “你知道,我怎么走上今天这条路的吗,哥哥。”布兰问。 北境人正在下城墙,下方的士兵也没办法攻城。双方一时陷入无事可做的僵持状态。布兰·史塔克便缓缓开口,讲述起来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三眼乌鸦,是将要拯救这个世界的那个人。嗯,某种意义上的确是的。在山洞,血鸦公爵布林登·河文教授我三眼乌鸦的技巧。这种技巧你一定不陌生,哥哥。它就是易形者的能力。当然,三眼乌鸦更加强大。他可以同时控制成千上百的野兽,还能从鱼梁木中,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些事情,都是徐洛一清二楚的,他不知道布兰说这些的目的何在。 “但后来,我们发现血鸦公爵的举止有些奇怪。我们,我,玖健和梅拉。”布兰仍旧平静,“公爵总是试图让我进入其他生物体内,来增强我的三眼乌鸦能力。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直到有一天……” 布兰顿了顿。 “直到有一天,我从鱼梁木处,听到了你的祈祷,哥哥。” 布兰指的是徐洛在试图穿越鬼影森林,救援艰难屯时,曾向鱼梁木祈祷,布兰能为他指引道路。布兰完成了徐洛的心愿,他进入了冷手体内,带领徐洛等人平安地穿过了森林。 城墙下方的徐洛不觉冷颤了一下。 冷手。 也就是夜王布兰登。 那是小布兰第一次进入异鬼体内?徐洛隐约明白了布兰想说的。 易形者进入其他物种体内,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潜移默化,变成那种生物。就像徐洛进入独角兽火吻体内,会沾染上火吻对自然的热爱。 “你不会觉得我唠叨吧,哥哥。这个故事可刚刚开始。”布兰轻笑着,问。 “一切都还来得及,布兰。”徐洛猜到了,布兰是在控诉他。布兰认为是徐洛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只要你投降,打开城门,我不会伤害你。我以父亲的名义起誓。” 布兰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还是先听故事吧,哥哥。后来,有一次,我又从鱼梁木中,看到了你被异鬼包围。为了救你,我只能进入异鬼体内,控制它们离开。 再后来,血鸦公爵答应我,为我向波顿家族报仇。卢斯·波顿杀了罗柏,你知道的,对吧?于是,我们控制着异鬼,穿越长城南下。我们就快杀光波顿家族的人……但你却出现,破坏了这一切……” “不要再说了,布兰。”徐洛不耐烦地打断。 “怎么了,哥哥。如果我不讲下去,这些人可就下不了城墙了。”布兰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为什么,哥哥,我一次又一次的帮你。你却不惜一切代价,要杀了我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北境之王的名位,临冬城公爵的名位,以及铁王座的王位?” 听着这些话,城墙下的士兵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徐洛自己也有些神情恍惚。事情并非如布兰所说的一样,对吧?徐洛回过神来。“可不论怎么辩解,布兰。”徐洛声调怪异,“你都是在屠杀北境人。远远不止北境,你的目的,是清理掉维斯特洛上所有的人。对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布兰·史塔克对谈论这件事毫不介怀。他傲慢地说道,“这片大陆,属于其上的所有生灵,而不是仅仅属于人族的。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族毁灭它。我要把它从你们的手中救回来,交给那些热爱生命、热爱自然的生命。” 徐洛知道,布兰指的是魔龙回归,可能引发的‘瓦雷利亚灾难’。 “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有很多,布兰。我们没有理由这么极端。” “你能阻止丹妮莉丝吗?哥哥。”布兰问,“不,你不行的。龙对于维斯特洛,意味着一切。如果没有龙,坦格利安什么都不是。劳勃国王已经为我们证明了这一点。但丹妮有龙,哥哥,而你没有。只有我,才能阻止她——”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的。” 徐洛试图将方才听到的一切忘掉。布兰到底想做什么?“说吧,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我想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当然,哥哥。” 布兰知趣地停下,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他甜甜笑着,就像一个向长辈撒娇的小孩子。但他的脸色随即变得冰冷,“我要你杀光孪河城的佛雷,琼恩。我要你为罗柏、为所有在血色婚礼上惨死的北境人报仇!” 【225】北境的挽歌(三) 这是一个徐洛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的要求。 只要得到空闲时间,徐洛自己也会清理掉佛雷家族。他对佛雷倒是没太大的恨意,但要平定河间地,必须铲除这个没有忠诚可言的河间地实力贵族。此外,徐洛个人很不喜欢,不讲信誉的家伙。 与之同时,因为这个要求,徐洛也明白了布兰的目的。 从临冬城去往孪河城,大军行进,少说也要两三个月。外加上攻克孪河城那样的坚城所需时间,没有一年半载,是无法完成的。 布兰是想借此耽搁徐洛的时间。 想法是好想法。虽然答应要放人,但停战期间,布兰一样可以将北境人转化为异鬼,以增强自己的实力。此长彼消之间,不知不觉便占据了优势。但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徐洛怎么可能放下临冬城,莫名其妙的转向孪河城。 “你在开玩笑吗。”徐洛问。 “不,哥哥。我是认真的。” “那我也认真的回答你,在攻进临冬城前,我决不会离开。” 啊? 布兰惊讶般感叹。 “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吗。”布兰天真地眨眨眼,“进攻孪河城,不需要你离开临冬城啊。您不是有一支军队,在孪河城附近吗?此外,算算日子,前往龙石岛的那些人,也该到了吧?只要你写信去赫伦堡,不到两日,渡鸦就能把消息带给梭伦。是这样的吧?” “陛下,不要被他的话迷惑了。”一旁的泰隆·斯特恩出声提醒,“他想借停战的时间,补充兵员。临冬城现在一定已到了极限,我们只要再发起几次进攻,就一定能拿下它!” 几次? 徐洛无声问。具体还要几次,才能拿下临冬城?从城墙上的异鬼和尸鬼数量,徐洛完全感受不到泰隆所说的临冬城空虚。更别说还有城中的异鬼了。 徐洛也知道,布兰是想借此喘口气。但徐洛看不出布兰提议有什么问题。梭伦要攻下孪河城,需要半个月、一个月,或者更久的时间。这段空档期,足够布兰做很多事儿,又没到徐洛无法接受的程度。 而徐洛,则可以借此救出临冬城内的北境人。这件事等同于削弱临冬城的防御。这个交易看上去是个双赢的局面。此外,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真的需要那么久才能攻下孪河城吗…… “另外附送一个消息,哥哥。”布兰轻松地开口,“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回来了。她选择的登陆地点,是龙石岛。席恩的舰队正和女王交战。在龙焰的威势下,席恩可能要坚持不住了。” 说完这句话,布兰盯着下方的徐洛,饶有兴致地看着徐洛震惊呆滞的脸色,笑容满面。布兰忽然发现,相比于他自己,徐洛也许更为此头疼一点。 丹妮回归的时间太差了。因为没有徐洛战死的消息,龙石岛不会投降。如果龙石岛和女王的军队开战,只会白白造成损失。 片刻。 徐洛脸色恢复平静。他背负双手,不动声色地开合着手掌。 布兰唯一的胜算,是异鬼在梭伦攻下孪河城前,便聚集了足够的大军,击穿徐洛的孤山、赛文城防线。 但布兰做得到吗? 布兰大概以为,进攻孪河城会花费很多时间。但他要失望了。布兰大概忽略了一个事实,徐洛手中,有足以媲美魔龙的终极武器,海龙迦娜。 依靠收过桥费发家的佛雷家堡,位于绿叉河畔。迦娜日行千里,不到明日就能抵达孪河城外。维斯特洛人大概已经忘记,城堡在龙面前不堪一击的样子。 可以救出城内的人,又利用迦娜破布兰设下的时间之局,这种想法太过甜美。除非布兰事后背信弃义,拒绝释放人质。不然怎么看,这件事都对徐洛更有利。 而就算布兰违背承诺,他也已放出了五千人。一座由五千人守卫的城堡,和与一万人守卫的城堡,差别巨大。徐洛并不需要为这个交易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完全能承受这个损失。 除此之外,徐洛还要考虑另一个点,阿莎带人去铁群岛寻求援兵,也需要时间。 一两天的耽搁,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也可能意味着一切。这一切,只取决于徐洛的选择。 “陛下。” 泰隆·斯特恩仍坚持反对,“异鬼一定有阴谋。我们虽然不知道它们想做什么,但只要我们不去做,就能避开它。” 泰隆斯特恩望进徐洛眼睛,深深与国王对视一眼,说 “其实,关于如何攻下临冬城,您早有计划了,对吧。我听说,您已经在为此做准备。我们能攻下临冬城,只要您下定决心,我们就不需要和异鬼做交易。” 徐洛揉搓着手指。 是的。 关于如何攻下临冬城,徐洛心里有计划,但…… “那太残忍了,泰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不要让杀戮蒙蔽了你的内心。人命如草芥,杀人很容易,但我们要如何洗去心上的负罪感呢?如果能够救下城内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去做呢?” “可是陛下,”泰隆·斯特恩说,“如果我们死在临冬城下,城内人一样会死。没有了您,北境人一样会死。如果杀掉城内的五千人,就能挽救北境,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但我不会。 徐洛无声叹息。如果已经到了别无办法的境地,我会去做。但明明有办法可以救他们,却要我亲手夺走这些人的生命。我又怎么办得到呢? 虽说他们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人。但他们也是某个人的父母、某个人的丈夫、某个人的儿女。如果国王不能守护自己的臣民,他的王权从何而来? “不用再说了,泰隆。我意已决。” 徐洛制止了还想辩驳的恐怖堡伯爵,对城上的布兰说,“我答应你,布兰。既然你能知道龙石岛和梭伦的事情。南方一定还有你的眼线,对吧?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反悔。”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布兰露出喜悦的笑容。 “当然,哥哥。” 异鬼之王的笑容中,透着冰冷和僵硬,“我以父亲的荣誉向你保证,我决不会背弃我的承诺。” 是吗。 奈德公爵为荣誉而生,也为荣誉而死。希望你不要侮辱公爵的英灵吧。徐洛无声感叹。 【226】北境的挽歌(四) 接收难民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离开临冬城的北境人,经过龙晶检验后,被送往恐怖堡安顿。能够救出这些人,让徐洛稍微安心。但另一方面,这些人也会带来粮食上的负担。 为了应付此刻的情况,很早以前,泰隆·斯特恩便开始储备粮食。但只有消耗,没有收入,这些粮食很快就会被消耗光。 泰隆·斯特恩陪同徐洛视察了难民。 他仍旧认为,和异鬼交易进行任何交易,都是错的。但他也无力反对国王的决定。两人一路穿过营地。士兵们对能够停下来歇口气,似乎还挺开心的。 这时,士兵来报,有大军靠近营地。 这支意外的军队,穿过狼林,从磐石海岸而来。按理说,磐石海岸没有多少人居住,也就不会有多少尸鬼,徐洛没有特意防御磐石海岸方向。等看到那些人举着的咆哮雄狮旗帜,无论是北境人,还是风暴地士兵,心里一定都很不是滋味。 任凭徐洛想破脑袋,他也不会料到,来的是兰尼斯特的军队。 黑水河的波隆爵士,单独一骑来到徐洛身前。他翻身下马,行了骑士礼,嬉皮笑脸地说“弑君者让我把这支军队带给你,陛下。” 波隆的敬称里,多少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徐洛没把这点放在心上。他的视线越过树林,望向林中的兰尼斯特大军,默然无语。徐洛理解不了,这支军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詹姆爵士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徐洛问。 “他说,向您致敬,陛下。” 致敬? 听到这句话,徐洛有些哭笑不得。詹姆·兰尼斯特曾让卢斯·波顿代他向罗柏致敬,卢斯·波顿致敬的方式是杀了罗柏。弑君者大概不知道这件事吧。 随后,波隆掏出一封信,递给徐洛。 “此致临冬城公爵,琼恩·史塔克。 这是我第二次给您写信。如果您愿意给我一封回信,我不胜感激。如无意外,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波隆爵士所率领的三千兰尼斯特士兵,也应该一齐抵达了。这支军队,权作我送给您的礼物。我想,您回归北境后,或许会需要一些援助。我希望以此表达我对您真诚的友谊。詹姆·兰尼斯特。” 徐洛收起信。 他大致明白了兰尼斯特出现的原因。这支军队,应该是凯特琳北上时派出的。詹姆·兰尼斯特希望借此与徐洛打好关系。三千人的军队,对兰尼斯特来说,公鸡拔毛。但对徐洛而言,却是雪中送炭。尤其是现在这种他十分渴求援救的时刻。 “琼恩陛下,”黑水河的波隆吊儿郎当的站着,“把军队带到这里,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原路返回了。啊,当然。如果您有需要,我也很乐意为您帮助。” 徐洛不觉一笑。 这个昔日的佣兵,很擅长讨价还价。若是没有波隆统领兰尼斯特军,以北境和西境的血仇,兰尼斯特士兵不会服从他的命令。 “只要你的开价不过分,我都会给你,爵士。”徐洛说。 “两千金龙,”波隆歪着头,“您觉得过分吗?” 挺过分的。 这是一支百人队骑兵的价格。波隆一个人,值一支骑兵队?“您值这个价。”徐洛赞同的点头,“我以为你会要我几万呢。您是个好人,爵士,还特意给我省钱了。” 波隆脸色变了变。他好像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开价低了。但徐洛只是逗他而已。如果波隆真的开价上万,徐洛不介意用别的方式接管兰尼斯特军队。但信以为真的波隆明显心情没那么美丽了。 此外,波隆和兰尼斯特军队的意外出现,也让徐洛明白了布兰的想法。 一开始,徐洛以为布兰是想拖延时间——布兰的确有这个打算。但让布兰做出改变的根本,是这支兰尼斯特军队的到来。如果说,北境军和异鬼之间,维持着一个脆弱的平衡。兰尼斯特的出现,将这个平衡打破了。所以布兰先发制人,不惜放人,和徐洛和谈,达到停战的目的。 机关算尽,胜天半子。最后还是布兰赚了。 如果现在没有停战,兰尼斯特军队也加入攻城,临冬城的情况会很危急。但这也是有趣的地方。布兰用另外的东西,和徐洛交易,徐洛很可能会撕破脸皮,继续进攻。可一想到能够救出城中剩下的五千多人,徐洛就没办法下定决心这么做。 不该小看小布兰的。 在军略上,布兰也许还是个孩子。但了解人心上,通过鱼梁木观察着整个北境的布兰,拥有神一般的视角。想要从他手中赚得好处,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易。 波隆爵士离开,去喝酒吃饭。徐洛与泰隆返回主营帐。 刚走进帐内,泰隆便迫不及待问“您现在还不打算进攻临冬城吗,陛下?这是我们的机会!有了兰尼斯特的士兵,我们一定能攻下临冬城。” 一定? “兰尼斯特与北境人有仇。他们的加入,是好是坏,还两说。更何况,临冬城的防御,你也清楚。攻陷了外城,还有内城。只是多了三千人,真的能够改变战局吗?” “不试试,我们怎么知道呢?” “试过之后呢,如果没能攻下临冬城……”徐洛走到桌后坐下,卡蒂娜为他倒了一小杯酒。“到了那时,布兰不会再次同意释放城内的人。我们又该怎么办?” 泰隆谢绝了卡蒂娜递给他的酒。 “这就是您的理由吗?陛下。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那不过是五千人。如果我们失败了,到时候死的可不止五千人。” “你把这称之为软弱吗?泰隆。”徐洛板起脸,“到了该做的时候,我会去做。但无论是五千人、五百人、还是五个人,他们不该因我而死。 我绝不认为,去做自以为高尚的事情,是值得夸耀的。父亲曾教导我,如果要杀一个人,一定要看着他的眼睛,亲自动手,以保证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要杀了城内的活人,让异鬼只能将他们变作尸鬼。异鬼对我们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我当然想到过。但你真的认为,这么做是对的吗?” 泰隆嗤笑,说“如果您认为这不对,为何要让理查德在狼林收集各种毒物呢?” 因为有的罪,我们不得不背负。 徐洛不愿再多说这个问题。 “我明白你的担忧,泰隆。”徐洛说,“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梭伦没有攻下孪河城。或是布兰不愿兑现他的承诺。我都会用你想要的方式,进攻临冬城。我也很清楚,我们等不起。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到了那时,我会让布兰为他的大意付出代价。” 【227】冰与火之歌·间奏曲(一) 夜黑风高,明月孤悬。 瓦德·佛雷,黑瓦德佝身坐在床边。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厚重的背脊上,呈现如小山般的轮廓。美女瓦妲靠着床,缩在阴影中,拉过被子盖住下半身。 “这就走了?”美女瓦妲问。 黑瓦德默不作声,耐心地穿好内衬。美女瓦妲努了努嘴,对黑瓦德不理会自己有些不满。每一次,在床上他都格外激烈。可一旦结束,就变成了陌生人。两人虽有血脉关系,美女瓦妲却完全看不出眼前男人的心思。 “是因为伪王的军队吗?”美女瓦妲又问。 近些日子,北风军团离开颈泽入口,掉头向孪河城进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孪河城。孪河城一时人心惶惶。 听到这句话,黑瓦德心中莫名有些愤怒。他蠕动着嘴唇,抱怨 “我早说过,我们该加入培提尔大人,一起进攻这些北方人。要是老家伙听我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美女瓦妲咯咯笑起来。 “不然贵族们为什么叫他‘迟到的佛雷’呢。这个胆小鬼。他一定要看清了局势,才会选择站队。经过这么多次后,大家还能容忍他,也真是奇怪。” “他们以为他老了,老得没有威胁。” 北方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黑瓦德取下斗篷。了解瓦德侯爵的人都会知道,这个人越老越无耻、越阴险。 “再吻我一次。”美女瓦妲撒娇道。 黑暗中,看不清黑瓦德的脸色。他走到床边,俯身,吻过堂妹的嘴唇。一举一动,僵硬得如同尸鬼。 随后。 黑瓦德离开房间。他走过静悄悄地廊道,下了城堡。温暖的床的确令人迷恋,但黑瓦德必须去向瓦德侯爵汇报军情。 老家伙离不开我,黑瓦德无不傲慢地想,佛雷家族人丁兴盛,但大部分都是脓包蠢货。 孪河城由两座城堡组成,如双生子般,一左一右,分布在绿叉河两侧。要想快速前往河间地西侧以及西境的人,必须从孪河城通行。佛雷家族由此发家。 黑瓦德现在就通过桥梁,从主堡,走向次堡。 这一夜,月色格外明亮。 黑瓦德不由得想起了盛夏平原一战的夜晚。大雨过后,天明如洗。那一夜的月,也是如此明亮皎洁。 若不是蓝赛尔那个蠢货,我们也不会输那么惨。黑瓦德暗自愤懑。他忽然意识到,蓝赛尔娶了阿蕊丽·佛雷为妻,也算佛雷家族的一员。果然,佛雷都是蠢蛋。 反而对于两次击败自己的北境之王,黑瓦德没有那么多想法。在北境,对地势不熟悉。在南方,黑瓦德没得到军队指挥权。他不认为这两次失败,应该算在自己头上。而这一次,战场在孪河城。黑瓦德相信,他能够让徐洛为过去的血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黑瓦德注意到水面出现一阵不正常的波动。 明亮的月光下,水波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就算没特意向两侧河水看的黑瓦德,也无法不注意这件事。他站在桥边,看着水面的波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河水朝两侧扩散,涌到岸边。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而且一定很大,大得绿叉河竟无法容纳它的存在。 黑瓦德还在想河里会是什么东西。 突然,水面破裂。 海龙迦娜破水而出。它仰起头,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一时间,整个孪河城都被惊醒。美女瓦妲掀开被子,跑到窗边,朝下张望。她正好看到迦娜扑向桥上的黑瓦德。黑瓦德呆呆站在原地,没有挣扎,没有躲避,被一口吞下肚去。 “啊!——” 惊叫声同时响遍整个孪河城。 迦娜咀嚼了几下,将肉糜和骨碎吐进河里。虽然长得很像,但人的身体明显没有冰冰凉凉,脆脆的异鬼和尸鬼来得好吃。 人的肉咀嚼起来,就像棉絮一样无味。 迦娜呲着牙齿,甩头撞上城堡,城墙为之撼动。厚重的墙壁,竟被直接撞出缺口。城堡中的人不顾一切地逃离城堡,跑向城郊。迦娜随即喷吐寒冰,将逃跑的人冻结在原地。 城堡中,佛雷家族的士兵,尝试着朝迦娜放箭。 箭矢撞上海龙的鳞片,铿锵作响,收效甚微。便是尚未成长起来的迦娜,人族的弓箭就已无法威胁到它。这些挠痒痒的攻击,只是让海龙更加愤怒。它直接将寒冰喷向城堡。冰如荆棘,从底部向上生长,不过片刻,便将半座城堡包裹起来。 迦娜没有彻底毁灭孪河城。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觉得自己做了该做的。迦娜一扭身,潜回了海底。 天际放明时,破盾者梭伦才率军抵达孪河城外。冰块还未完全融化。人们还保持着向外逃跑的姿势,被冻结在原地。看着这怪异惊悚的一幕,梭伦也不觉皱眉。 北风军团冲入没有防御的孪河城,找到所有幸存的人,将之押到河边。 这日,佛雷的尸体顺着绿叉河流向下流,差点将入海口堵塞。若是寂静岛上的修士们还在,他们大概会觉得很苦恼吧。这尸横遍野的场景,像极了孪河城在血色婚礼那一天的样子。 … 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飘零不断。这个冬天若是持续下去,就算没有了异鬼,北境人也会因缺少食物而死。 徐洛在雪地站了许久。 他握住落在手心的雪花,任由其被体温融化。士兵们在营地内往来。有的人甚至开始打雪仗。不是说,因为身处绝境,就一定要痛苦绝望的。 徐洛回到营帐,所在炉火旁,借助火焰逐渐温暖自己。 通过迦娜的眼睛,徐洛已看到覆灭的孪河城。想来,要不了多久,梭伦就能抵达接收这座城堡。 迦娜的寒冰,终究是比火龙温柔。若是卓耿、雷戈亦或韦赛利昂,丹妮莉丝的三条龙飞来孪河城,仅一把火,就能把城堡烧成废墟。此外,徐洛还有一个发现。迦娜并非能无限制的喷吐寒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为了预防布兰不履行承诺,徐洛已命理查德·霍普带人,偷偷寻找了大量的毒物,毒草、毒花、毒蘑菇,毒蛇、毒虫、毒野兽。这些毒物被粗糙的烘烤,碾制成了毒粉。如徐洛向泰隆承诺的一样,必要的话,他会动用这些毒粉。 因为对北境士兵有威胁的,是异鬼,而不是尸鬼。对有龙晶的士兵来说,尸鬼和异鬼的区别,就像死灵法师的骷髅和死亡骑士之间的差距。 泰隆和徐洛都很明白这点。 所以,如果布兰不愿释放城堡内的人。与其让他们被转化为异鬼,不如直接杀掉他们,让异鬼只能把北境人复活成尸鬼。这样一来,临冬城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 虽然不希望这么做,但久攻不下临冬城,这会成为唯一的退路。 天还没亮。 来到临冬城下,徐洛又等了许久,布兰·史塔克才睡眼惺忪地登上城墙。他迷迷糊糊地看了徐洛一眼,诧异地问“哥哥,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该你兑现承诺,释放剩下的人了。”徐洛语调平稳。 “承诺?” 布兰·史塔克困惑地皱起眉头。 “你不会想食言吧,布兰。”徐洛说,“我以为我们说好了,只要我解决掉佛雷,你就会放城内剩下的人离开。” “当然,哥哥。” 布兰·史塔克的表情还是很麻木。他闭上眼睛,静默片刻,表情不自觉地变成惊愕。在某个异鬼的视野里,他看到了孪河城上插着的冰原狼旗。这是……?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么快? 我不明白。布兰茫然。 布兰僵在椅子上。这个意外的事实,让他的计划出现了些许差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原本的计划一下全都付诸东流。 果然,要想这么容易的骗过琼恩,并不容易。布兰撇撇嘴。 “很厉害,哥哥。”布兰睁开眼,挤出僵硬的笑容,“没想到,像孪河城那样的坚城,你竟然没用七天便将之拿下了。您说,要是由你指挥我的军队,维斯特洛还有人能够拦住我们吗?” “放人,布兰。”徐洛生硬地说。 “哎,这么心急做什么。我也是父亲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忠诚、荣誉,这些从出生他就开始教我。虽然他因之而死,但我并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 布兰回头,示意阿多释放城内的人。乘着这个空档,布兰回过头,看向下方的徐洛,露出天真的表情 “群狼生,孤狼死。哥哥,你一定还记得这句话。和我一起吧,我们一起夺下这片大陆。到时候,你若是想做国王,我们可以一起去征服狭海彼岸的贸易城邦,征服厄斯索斯、索斯罗斯、乌尔特斯,直到世界尽头。你可以统治这世界最辽阔的土地,怎么样?” “有趣的前景,”但却无法令人心动,“我也有一个提议,布兰。你也一定明白,失去了城内的人,你无法坚守城堡。开门投降吧。如果你喜欢你的异鬼,我可以将你们送到斯卡格斯岛去。只要你发誓不再踏足维斯特洛,我就保证你的安全。” “嗯?是我听错了吗,哥哥。”布兰做出困惑的模样,“你为什么会认为,你能攻下临冬城呢?”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能守下临冬城,才是问题吧?徐洛想到。 “哦,我明白了。” 片刻,布兰做恍然大悟状,“您一定以为,这离开城堡的一万人,是临冬城内全部的活人吧?——不是的啊。我抓了两万人,关在城里。您难道不知道吗?” 城下。 徐洛表情变幻。他明显因布兰的话陷入失神状态。他的表情由震惊、茫然,转为惊愕,恐惧。 徐洛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烁着怒火。 “你骗了我?你说过,你会放所有人离开!” “我没有啊,哥哥。”布兰委委屈屈的,“我不是承诺过,放这一万人离开吗。我做到了啊!你不信可以数数,我就担心你会认为我使诈。我连不能走路的孩子,都没算在这一万人里。” 异鬼之王嬉皮笑脸坏笑着,说“是你自己以为,城堡里只有一万人的,哥哥。” “你明明——” 说过,会放走城堡里的一万人。 见鬼。 徐洛的表情凝滞。他回过神来,明白了问题所在。 布兰的确说过,会放走城堡里的一万人。但布兰没说,城堡里只有一万人。临冬城才多大,徐洛根本没想过,它能容纳两万人。所以徐洛本能地以为这一万人,就是城堡里的全部人了。徐洛做好了布兰会违背协议的准备,但没料到布兰还有这一手。 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吗?徐洛一时说不出话来。 【228】冰与火之歌·间奏曲(二) 布兰·史塔克打了一个哈欠。 “我有些犯困,先回去睡觉了。”布兰慵懒惬意地说道,“等这些人离开后,您想攻城,就尽管攻城吧。对了,为了表示我对您的善意,哥哥。附送一个额外的消息。反正你马上也会收到……我的军队已突破你在孤山方向的防线,朝这里赶来。od night,y retive好梦,哥哥)” 不知是因为冬夜的寒冷,还是因为绝望,城下的徐洛脸色逐渐苍白。他看着布兰·史塔克离开城墙,却一时茫然无措。 城内还有一万人,这并不是说,徐洛的努力就毫无意义了。 他救出了一万人,这一万人是活生生的生命。为挽救生命付出的代价,总是值得的。此外,他也没给布兰太多喘息时间。从布兰的脸色,就能看出闪击孪河城有多让这孩子意外。 徐洛的问题在于,如果城内还有一万人,他们就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从军事角度来说,徐洛什么都没得到。还让布兰手下的异鬼数量,安稳地增长了好几天。这个数量,弥补了来援的兰尼斯特军队数量。 如果没有后手,徐洛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因为表面上,他们回到了之前的水平。但徐洛手下的难民增多,粮食消耗增多。孤山、赛文城防线,也岌岌可危。 但幸好,徐洛还留有后手……如果布兰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徐洛还有挽回的机会……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救出城内的人,又拿下临冬城了吗? 徐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他先吩咐泰隆派出侦查骑兵,查看孤山和赛文城防线的情况。同时由泰隆·斯特恩本人,带一千士兵,向孤山方向进军,尽量拖延异鬼的推进速度。但这大概很难做到。如果之前的两千士兵,都无法阻拦敌人。再多一千,也不会有所改变。 “您知道该怎么做,对吧?”泰隆·斯特恩临走前问。 徐洛没有回答。 他连看都不愿看泰隆一眼。一种绝望的感觉在徐洛的心中蔓延。他不是因为无能为力而绝望,而是他知道该怎么做,做什么。但这样的决定太过艰难。 有谁愿意背负这样的罪孽呢。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要做这样决定的,必须是徐洛自己。徐洛喉咙滚动,嘶哑着声音,吩咐人去把理查德·霍普找来。 这时。 混乱的人群之中。一个女孩分开逃离临冬城的同伴,朝徐洛的方向走来。 卡蒂娜上前将她拦住。 女孩身材瘦削,穿着脏乱的衣服。露出的手臂冻得冰冷,没有穿鞋,环抱着双肩瑟瑟发抖。她的脸让人想起清秀甜美的莲蓬,但徐洛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你有什么事儿吗?”徐洛问。 若是平日,他会稍微礼貌点,但此刻实在没心情。 “我的名字,是培珊妮,陛下。” 女孩行了屈膝礼,说。这一举一动,优雅自然。虽身穿破烂的衣衫,但这少女似乎有着高贵的出身,受过完整的宫廷礼仪教导。可徐洛记不得北境贵族,谁家有这么个女儿。 “培珊妮?”徐洛不解地询问,“抱歉,小姐。忘记您的名字是我的遗憾,但我一时实在想不起您是谁。” 培珊妮努了努嘴,说 “我父亲,是鸦树城伯爵,泰斯陀·布莱伍德,陛下。” 布莱伍德?河间地贵族? 徐洛更不能理解了。 布莱伍德在河间地的地位,与赛文家族在北境的地位相当。这是一个历史悠久,且实力强大的家族。布莱伍德家族的女儿,没理由出现在北境啊。 “那您为什么在这儿呢?”徐洛问。 培珊妮俏美的脸蛋上,露出羞怯和煦的笑容。她平缓地说“有一次,我离开鸦树城游玩,却被佛雷家族抓住……是您救了我……” “我?” 我不记得这件事儿。徐洛困惑地想着。 “在磐石海岸,陛下。您忘了吗?您孤身一人,从佛雷的船只上救下我们……” 这么一说,徐洛隐约回想起一点。很久以前了吧,他刚从铁群岛回归,准备解决小剥皮拉姆斯的问题。两艘佛雷家族的船,北上援助拉姆斯。当时,从船上救下几个女人。徐洛以为,她们是佛雷从田地里抓来的农女,没放在心上。后来就把这几个人忘了。 “那您找我,是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徐洛装出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说。 “有人托我带一件东西给您,陛下。”培珊妮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下一刻,卡蒂娜的长矛便抵住了她的脖子。 很显然,培珊妮没经过战斗训练。她看着喉咙的矛尖,露出惶恐的表情。徐洛挥手示意卡蒂娜放开女孩。 培珊妮颤颤巍巍地递出匕首。 “这是给您的,陛下。” 徐洛接过匕首。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把匕首。徐洛心里有种突然被挖空的感觉。一阵无力感攥住他,让他几乎无法只依靠自己保持站立。 “瓦迩在哪儿?”徐洛问。 这守夜人制式匕首,徐洛再熟悉不过。这把匕首,是当年在哈丁塔,他给瓦迩公主防身用的。 在培珊妮出现之前,徐洛一直不敢面对这个问题。他抱着侥幸,以为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但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是,当凯特琳回北境时,瓦迩身处临冬城。而现在,培珊妮将事实摆在了他面前。 “她还在城内,”培珊妮说,“原本,她有机会离开。但她把机会,让给了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她很高贵,培珊妮想,也很美丽。城内的生活环境很差。异鬼不在乎北境人的生死,他们用城内的余粮喂养北境人,让北境人自己在水井打水喝。是瓦迩带着人,维持着主堡的秩序,给俘虏们做饭,烧水,治疗因寒冷和饥饿生病的人。如果没有公主,就算有机会离开,很多人也无力爬下云梯。 说着,培珊妮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徐洛。 “这也是她让我给你的。” 徐洛接过纸条。 上面用黑炭写着一句话 “i antkno about ,ith ,for ,for ever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国王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他抬头看着这满天大雪,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天外星辰之中。 ‘给我……给我你最珍贵的东西……我就实现你的愿望……’邪神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当时,徐洛还挺好奇,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王权?不过云烟。 财富?不过粪土。 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世间的一切,领土、财富、权利,失去了,他都能重新夺回来。唯有瓦迩公主,是他一旦失去,纵使耗尽余生,也求而不得。 佳人音笑依旧。 徐洛还能回忆起黑城堡,瓦迩与他一同作战。是公主的提醒,让徐洛意识到长夜堡的黑门危机,制止了后续的异鬼。在他加冕礼后,是公主为他设计了飞翔的冰原狼旗。北境沦陷,临冬城被困,又是她的美丽和智慧,让徐洛偷渡前往长城之外。 他偷偷地、迅速地吻过她的额头,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心绪却比面对上万异鬼还要乱。 现在,他们只隔了一道墙,徐洛却感觉隔了一个世界。 一旦投毒,瓦迩能够侥幸生还吗? 【229】冰与火之歌·间奏曲(三) 理查德·霍普爵士从一边走来。 徐洛尽全力维持住自己平静的表象。这大雪仿佛无休无止。徐洛伸手接住飘零的雪花,他不禁好奇,城内的人,是否也和他一样,望着这场雪呢。 “情况怎么样?”徐洛问。 “大部分人都经过了检验,等待被送往恐怖堡。”理查德·霍普回答,“我们数过了,有五千人,只多不少。在这件事上,异鬼没有骗我们。” 是吗。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意义。 “士兵们状况如何?” “大家都很疲惫。” 北境军休息了许多天。让他们疲惫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看到城墙上增加的异鬼,士兵的心中多少会觉得绝望。 “粮食呢,还剩多少?” 这一次,理查德顿了顿才回答“大概还能坚持半个月。如果我们省着点,或许能维持更久。” 但也不用维持更久了,异鬼不用三天,就会突破孤山。 临冬城下。 士兵们帮助北境人离开城墙,又向他们分发食物和干净水。这一幕看上去很温馨,徐洛看来却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因为异鬼很快会撕碎这场幻梦,让大家从梦中醒来。他们以为逃离了危险,但却只是暂时的。 我能够阻止这一切发生。 徐洛闭上眼睛,眼前浮现起瓦迩的面容。 如蜜蜡一般柔顺秀美的长发,温柔和煦的笑容。徐洛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小心翼翼,不带半点冒犯和亵渎……一切皆是幻梦。恍惚间,徐洛听到了来自风的低语。徐洛回应着呼唤。这是否会成为一个机会呢? 徐洛睁开眼,喉咙滚动,苦涩地开口 “去做吧,理查德。” 血腥骑士自然明白徐洛的意思。毒药早已备好,只要放入临冬城的水源中,就能毒死城内的人。异鬼又不喝水,它们不会关心水质如何。只要消息不泄露出去,这要比毒死由人防守的城堡容易许多。 理查德·霍普爵士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北境难民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一开始还只是一声尖锐的女人惨叫声。随后,各种哀嚎如野兽,此起彼伏。人们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原本平静安详的场景,瞬间陷入混乱。 “他们怎么了?” “死了!死了!” 各种呼号声响起,声音中掺杂着惊恐、迷惑。 徐洛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布兰。 他对这些人做了什么? 不对。 不是布兰。对布兰来说,这些人活着更有利。一来,这些人可以消耗徐洛的粮食。二来,活着的人能够转化成异鬼,死人只能复活成尸鬼。布兰没理由杀掉自己的羔羊。 培珊妮·布莱伍德冲到一个倒地的男人身边。男人双手拼命抓自己的头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皮上爬来爬去。他睁大了眼睛,眼眶内全是眼白。鲜血顺着他的鼻孔、眼角、嘴角、耳朵流出,不过片刻,男人便没了声息。培珊妮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为他做急救,但男人的身体还是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这人中毒了。 徐洛茫然无措地扫视着北境人。大部分人都已倒在地上,哀嚎哭泣。只有少部分人站着,同样茫然困惑而惊愕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逃出城来的同伴。 徐洛脑海中浮现起泰隆·斯特恩的脸。一个直觉告诉他,是泰隆违背了他的意愿,提前投了毒药。 见鬼! 这个混蛋,就真的变得这么不折手段了吗。 这些人,原本可以活下来的。泰隆,泰隆……但徐洛也无法完全怪罪于泰隆·斯特恩,是徐洛的犹豫让泰隆做出这样的抉择。泰隆·斯特恩同样是为了北境,只是他们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恐慌如火焰在人群中蔓延。 不止是城下,城墙上的人,也出现了中毒迹象。为了抑制发疯般的人,城墙上的异鬼同样陷入混乱。想来,城内的情况也差不多。人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喝水。大概只有很少的人,能从这次劫难中生还。 混乱中。 两个侦查骑兵匆匆赶到徐洛身边。来人翻身下马,摔跪在徐洛身前,说“陛下,异鬼突破了赛文城防线,正朝临冬城赶来。” 徐洛不自觉地扭头看向临冬城。 果然,布兰告诉他孤山方向的危机,并非出于好心,而是想将徐洛的注意力吸引到孤山。结果真正陷入危险的,是赛文城防线。若不是徐洛早早派出侦查骑兵,恐怕要等异鬼贴到脸上,北境军才能意识到这点。 徐洛暗自握紧拳头。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攻入临冬城,结束这一切。既然毒已下,追究罪责便不是事情的关键。徐洛取下暗黑仆从,对理查德大声喊 “理查德,让波隆带人,去拦住赛文城的异鬼!” “其他人,跟我上!” 北境军再一次蜂拥向临冬城的城墙。 徐洛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攻城战。徐洛顺着云梯,朝上方攀登。异鬼抱起落石、滚木,便朝下扔来。徐洛抬手挥剑,击飞落石,但随即被滚木砸中,摔向地面。 徐洛重重摔在地上。 他只觉胸口如遭重击,脑袋浑浑噩噩。 徐洛休息片刻,等回过神来,再一次跟在士兵身后,朝上方爬。一个又一个的士兵从云梯掉落。有的没那么幸运,被砸破脑袋,或是摔断了脖子,顷刻便成了尸鬼,爬起来骚扰身旁曾经的同伴。 徐洛顺着上方爬爬爬,不一会儿,便来到城垛边。 他信手一招,冰晶升起,将墙边几个异鬼冻结。徐洛随即翻身而入,落到城墙上。这时,也有不少士兵和徐洛一样,登上了城墙。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过程。过去的几天,北境军也曾数次登上城墙,但又随即被赶了下去。这次,他们乘着城内些许的混乱,突然猛击,暂时占了上风,但不知能持续多久。 异鬼和尸鬼混合,朝徐洛冲来。 徐洛再次召起火焰。 在城墙这样狭窄的地势中,火焰显得格外有效。但很快,他就不能再这么做。因为跟着他爬上城墙的北境士兵,同样怕火。 徐洛挥剑与异鬼战斗在一块。 双方就像两头独木桥上遭遇的山羊,那一边都想将对手挤下水去。因此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互相犄角相抵,疯狂角力。 异鬼不是徐洛的对手,尸鬼更不是。但异鬼和尸鬼毫无畏惧的,它们不断用人数来填补徐洛身旁的空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洛开始感觉手臂发酸。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人,会有力竭的时候。在一场战争中,一个人的作用始终是有限的。 渐渐的,徐洛发现自己被压回了城墙边。跟着他一同上城墙的那些士兵,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踪影。 随着又有新的北境士兵加入战斗,徐洛退后休息片刻。他身上沾满了血,但他并不觉得疼。要么,是这些血不是他的。要么,就是巨大的压力让他感受不到疼痛。 不知何时,天际已经明晓。 城墙上和城墙下,都堆满了人与异鬼的尸体。这时的徐洛已濒临崩溃边缘。但他很清楚,他仍站在城墙上作战,对士兵们的激励是很重要的。 异鬼的数量,只是利用停战期间,增加了一部分。但它们不可能是永无止境的。只要抗住这一波,缺少了后备兵员的异鬼,便会溃败。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坚持需要多久。 徐洛再次反身加入战斗。 北境军开始将敌人赶下城墙。徐洛混在人群中,冲向第二道内城。如果异鬼有弓箭手,内城与外城之间的间隙,会给北境军造成惨重的损失。但它们没有。 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外围涌进来。 云梯再次架上。 这时的局势明朗了许多。敌人放弃外城,至少说明了,它们的兵力开始不像之前那么充裕。 “跟我上!” 徐洛的声音在战场中回荡。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赢了!徐洛不断鼓励着自己,也鼓励着身边的人。现在,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大家的精神都崩到了极限。 徐洛一跃跳上城墙。理查德·霍普爵士早已从另一边登陆。他带着士兵朝国王走来,表情严峻地说“异鬼的数量跟不上了,陛下。” 这正是所有人期待着的事情。徐洛挤出笑容,命令理查德·霍普先占领城墙,不要让任何城内的人逃脱。而徐洛本人,则带着一众士兵,突入城内。 临冬城内。 人间地狱,惨绝人寰。 凡是空地,必有尸体。北境人或站或趴,或仰或卧。他们在临死前呈现出各种扭曲惊恐的姿态,呕吐、自残。等到死亡降临,寒冷也随之而来,将他们的尸体冻结。 这其中,有不少人被异鬼复活起来,为死者战斗。但大部分尸体仍保持着死亡时的姿势。徐洛从尸体中走过。徐洛不敢去看尸体的脸,他害怕从中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孔。 【230】冰与火之歌·间奏曲(四) 漆黑的大厅。 隐约能分辨出三个身影。 大厅外的异鬼和尸鬼没能拦住国王,徐洛缓步走进大厅。他打了一个响指,四壁的挂灯燃起,照亮偌大空荡的房间。背对着徐洛的布兰·史塔克调转轮椅,迎向国王。他咧了咧嘴,说 “欢迎你,哥哥。看到你出现在这儿,我不知该说预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好。” 大厅内原本的桌椅装饰全被清空,使得原本就能容纳五六百人的大厅显得格外空旷。马僮阿多站在布兰·史塔克不远处。阿多的身旁,一个人被捆在椅子上,背对徐洛。这个背影隐约让徐洛觉得熟悉。记忆给了徐洛一个名字,但徐洛不愿相信它。 “你输了,布兰。”徐洛说,“让外面的异鬼住手吧,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布兰咂咂嘴。 他双手绞合,重叠放在大腿上。布兰不乏轻蔑地说“是的,我输了。我输得也并不冤枉。我没想到过,你竟然会杀掉城堡里所有人。真的是令人意外。你发现了吗,哥哥。从本质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在杀人,为什么你认为你是对的,而我是错的呢?” 这根本不是对错的问题。 我也不认为自己是对的,徐洛拖着暗黑仆从向前。“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布兰。我的承诺仍然有效,去斯卡格斯岛,我可以饶你一命。” “唔。” 布兰挠了挠下巴,道“我的确是输了,哥哥……但我还没到一败涂地的那一刻。”布兰回头,示意阿多。阿多调转背对徐洛的椅子。火光映亮椅子上的人的脸。 蜜蜡般的长发如瀑,甜美可人的脸蛋,椅子上的人是瓦迩公主。 徐洛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瓦迩,还是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这算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这至少意味着,瓦迩还活着,没有死在毒药下。但另一方面,布兰显然知道瓦迩对徐洛的意义。这会成为令人头疼的阻碍。 “别再向前了,哥哥。”布兰示意,“你若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阿多手中的剑,横在瓦迩脖子上。 徐洛不怀疑布兰的话,他停在原地。布兰露出满意的微笑。“看吧,哥哥。我就知道,我还没彻底输掉这场战争。” “你想要什么?”徐洛问。 异鬼之王收敛起笑意,声调逐渐趋于冷淡。 “命令你的士兵给我留出道路,让我离开临冬城,我就放了这女人。否则——” 她就死定了。 “这不可能。” 徐洛断然拒绝。他们付出了太多,才攻破临冬城,走到这里。徐洛不可能为了一个人,选择放弃。如果任由布兰离开,和异鬼无休无止的战争,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何时。 “唔。你都不多想想再回答吗,哥哥。”布兰受伤地望向瓦迩,“看吧,公主。我就告诉过你,在他眼中,王权比你要重要得多。想想,你这么惦记他,每天都念叨着他的名字。但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想到这一点,我就为你心疼。” 瓦迩的嘴被堵住,她说不了话。缭乱的发丝,几乎遮掩了她的眼睛。但徐洛还是从瓦迩的眼中,看到了不可言说的痛苦和绝望。 徐洛的心如遭锥刺。 仿佛有一把锥子,刺入他的心脏,不断扭动。徐洛不觉咬紧牙关。他扭过头去,避开瓦迩的视线。 “换一个条件吧,布兰。”徐洛语气中竟有几分软弱,“换一个我能接受的条件。” 布兰只是耸耸肩,淡漠地摇头。 这时,卡蒂娜附耳徐洛,说了几句话。徐洛皱眉,随即点头。片刻之后,北境军押着三个小矮人走进大厅。 这三个人比普通人族要矮小许多,深色皮肤,几近黑色。耳朵大大的,眼睛是明亮的金色。他们的手掌上,只长着三根手指。 森林之子。 士兵押着森林之子跪在地上。徐洛抽出铁剑,横在第一个森林之子的脖子上。“是他们,在为你制造异鬼,对吧,布兰?”徐洛歪着头问,“你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吧?三换一,如何?” 从布兰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 布兰·史塔克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冷笑,说“就算和你做了交换,我们也没人能走出这个大厅。你说,我又何必呢?” 徐洛没有搭话,挥剑斩下森林之子的脑袋。 “二换一,”徐洛冷声,“现在呢?” 布兰·史塔克死死盯着徐洛,胸口微微起伏。他没发觉,自己的手指扣住轮椅扶手,已接近惨白。布兰·史塔克没有回答。 徐洛放下剑。 杀死一个森林之子,是威胁。杀死两个,他手中的筹码就不够了。如果布兰能坐视两个森林之子死掉,剩下的一个便绝换不回瓦迩。 “你真的这么狠心?”徐洛说着,朝布兰移动了两步。 “别说废话了,琼恩。”布兰冷冷回应,“要么,放我们离开。要么,我们同归于尽。我拉着瓦迩垫背。我到要看看,你得了这天下,又快乐不快乐。” “没有妥协余地了吗?” 徐洛仍在小心向前。 “别再靠近我了,哥哥。”布兰说,“你别想耍什么花招。你的剑再快,能快过瓦迩脖子上的那一把吗?” 说不定哦,弟弟。 徐洛心说。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已经容许我离你太近。你说,如果我发起攻击,阿多是会选择杀瓦迩,还是选择保护你?我觉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徐洛想着,同时闪电般的袭向布兰。 两人不过十余步距离,转瞬即至。 如徐洛所料,阿多丢下瓦迩,朝徐洛冲来。高大的马僮挥动长剑,斩向徐洛。一个是久经沙场的大师级剑士,一个是后天智障的马僮,双方的差距大得没有悬念。徐洛没有留后手,一剑斩下阿多的头颅。 阿多阿多阿多。弱智马僮跪倒在地。 卡蒂娜等人随即冲到布兰·史塔克身边,控制住布兰。现在,他们只要杀掉布兰,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但没有徐洛的命令,卡蒂娜并未动手。而徐洛的注意力,则全放在了瓦迩身上。徐洛手忙脚乱的给瓦迩解开身上的绳索,展颜一笑,就像孩童激动地打开礼物盒。 你没事儿,公主。徐洛的手颤抖着,为瓦迩解开捆住嘴的绳子。他情不自已地将瓦迩揽进怀里,紧紧的拥抱怀里的人。 徐洛意外的发现,瓦迩的身体冰凉异常。 一丝警觉攀升上他的心头。 徐洛本能地后撤,但已经来不及了。瓦迩公主手中的匕首,已直直刺入他的腹部。徐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这……怎么…… 瓦迩望着徐洛,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泪水顺着她的眼眶向下淌。但她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徐洛明白过来,瓦迩之前绝望惊恐的眼神,是为了警告他,她控制不了自己。布兰将瓦迩变成了小剥皮一样,半人半异鬼的未知生物。 徐洛艰难的对瓦迩笑了笑。 他感觉伤口正阵阵发热,这意味着匕首上淬了毒。徐洛抓住瓦迩的手腕,制住她,随后侵入她的意识。从道理上来说,布兰对易形者能力的掌握程度,是徐洛完全无法比拟的。但他意外轻松地驱逐了布兰的意识,获得了瓦迩的控制权。 徐洛和瓦迩连接在一起。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心灵相通,感觉很奇妙。但这种联系是单方面的,徐洛知道瓦迩所思所想。但瓦迩却不了解徐洛。 “没关系的,公主。”徐洛宽慰地笑着。瓦迩心中的混乱和痛苦令他哭笑不得,“先扶我起来吧!” 瓦迩扶徐洛在椅子上坐下。 徐洛摸出自己的匕首,割开内衬。伤口已经变黑。这不但有毒,而且是剧毒。徐洛深吸了一口气,将腐烂的血肉割掉,鲜血很快顺着伤口往下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布兰·史塔克发出狰狞的、非人的笑声,“感觉怎么样,琼恩。这毒和你投在水源里的毒是一样的。你有解药吗?” 徐洛当然不可能有解药。 他没有理会布兰的挑衅,制止了想干掉布兰的卡蒂娜,让野人少女出去找干净水。“我喜欢你的笑声,布兰。顺便问个好奇的问题。”徐洛咬紧牙关,才能抑制身体的颤抖,但冷汗却不受控制的向下淌。“你还会哭吗?我刚刚听了你的笑,等一会儿,我想听你哭……” 布兰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色冰冷如尸体,看着徐洛,说“我真希望,你死后还能这么嘴硬,琼恩。你放心,若是其他人,我或许不会费心思。但既然是你,我一定会把你复活。将你带在我身边,让你看着我如何征服这个大陆。” “美好的想法,但不切实际。”徐洛接过卡蒂娜递来的水和酒,通通浇在伤口上。疼痛快要撕裂他的大脑,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延缓死亡的方法。“瑞肯在哪儿,布兰。你不会,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放过吧?” 布兰·史塔克傲慢地看着徐洛,他在品尝着对方的痛苦和挣扎。 “瑞肯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需要你担心。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琼恩。你还能坚持多久?谁能想到,堂堂北境之王,死的方式竟会这么痛苦而嘲讽?” 徐洛咳了咳,握紧瓦迩的手。 也许比你想的更久,布兰。徐洛在心里说。 一声清脆的啼叫声扰乱了大厅内慌乱的气氛。独角兽火吻奔驰而入。看到火吻的那刻,布兰的表情格外有趣。布兰想不明白,他明明确认过,独角兽并不在徐洛的军队之中,又怎么会出现这里? 火吻因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被送回北境。凯特琳进入临冬城时,它挣脱绳索逃入狼林。徐洛抵达临冬城,便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原本,徐洛想依靠火吻挽救可能还活着的瓦迩。没想到,最后却救了他自己。 听说,只要没死的人,独角兽都能将之救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231】冰与火之歌·间奏曲(终) “现在呢?” 徐洛站起来,伸展身体,完全感受不到一眨眼功夫前的痛苦和绝望。他满意地看着布兰铁青的脸色,说“笑一笑啊,布兰。我喜欢你的笑声。” “哼。” 布兰·史塔克轻哼一声,完全没了往日始终保持微笑的平静。 “瑞肯在哪儿?”徐洛走到布兰身前,说,“你自己选择这样的道路也罢了。你不会还想把瑞肯也拖下水吧?” 布兰咧咧嘴。 “我只能告诉你,他不在这儿。” “也就是说,你不想告诉我了。” 不想说就算了。 反正没了布兰做导师,瑞肯总不能自学成才,成为异鬼之王吧。现在,杀了布兰,解除他对异鬼的控制。这件事要更为紧迫。 徐洛举起剑。 “说吧,弟弟,有什么临终遗言。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替你完成。” 布兰抬头,迎向徐洛的目光,表情又恢复往日的微笑。 “我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我能够亲手杀了你。” 徐洛愣了两秒,他没能回味过来布兰话里的意味。他们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徐洛想到,布兰难道还有后手,能保证自己活着离开吗? 这时,理查德·霍普爵士带着人进入大厅。 “陛下。” 血腥骑士报告道,“我们已经控制了临冬城。城内还有少部分异鬼顽抗,它们支撑不了多久。但赛文城回报,兰尼斯特挡不住异鬼的进攻。” 兰尼斯特第一次见异鬼,会恐惧是正常的。 徐洛若有所思地看向理查德·霍普身后的人。这些人抬着两个担架。“这是什么?”徐洛好奇地问。 理查德·霍普脸色微变,说“也许,您想看看。” 霍普爵士掀开遮住担架的黑布,下面躺着的,是两具尸体。看到尸体的脸,徐洛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匆匆瞥了布兰一眼,又看向担架上的尸体。 徐洛走上前,查看了尸体的伤口。一个是肩膀受伤,中了剧毒。一个是胸口中了致命一刀。当然,让徐洛震惊的不是两人的死亡方式,而是他们的脸。 这两个人的脸,和布兰·史塔克非常相似。如果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 徐洛回到布兰身边,有些恍然大悟,也有些茫然无措。他仔仔细细端详了面前的瘦弱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徐洛明白了,为何布兰说,他期待下次与自己相见。 见鬼。 徐洛摇着头,对布兰·史塔克说“你不是布兰。” 布兰嘻嘻笑着,说“您说什么呢,哥哥。如果我不是布兰,我会是谁呢?” 是了。 这具躯壳里的意识是布兰的,但这具躯壳却不属于布兰。“我记得很清楚,”徐洛说,“布兰的眼睛是蓝色的。一个人再怎么长大,也不会改变瞳孔的颜色,对吧?” 众人看去,轮椅上的布兰,眼睛是灰色的。 布兰咯吱咯吱笑起来,说“我母亲都没注意到这一点,没想到你还记得。是了,哥哥,我可以改变一个人外貌的细微之处,却无法改变他的瞳孔颜色。” 死亡让凯特琳遗忘了太多东西。 徐洛不动声色地开合着手,说“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临冬城的?还是,你根本一开始就没在城内。” “啊?一开始我在的,”布兰委屈地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能够击败我的异鬼大军,包围临冬城。” 徐洛这才明白,为何他能轻易驱逐瓦迩体内的布兰意识。因为布兰离这里的距离很远,所以力量被大幅度削弱了。 徐洛扫过布兰身旁。他想起了另一个应该在场,却不在场的人。 梅拉·黎德。 徐洛不知道梅拉为何与布兰在一起。但看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好像从第二次见面开始,徐洛就没见过梅拉。那个时候,布兰就已经离开临冬城了吗? “真可惜,”布兰看着地上死去的马僮,“阿多的身材太引人注目。他也无法通过你设置的检查关卡,不然我一定会带他走。没有人比阿多更忠诚。” “不对啊!” 沉思中的徐洛突然出声,“你的腿……你怎么可能离开临冬城……一个身体残疾的少年,比高大的马僮,更引人注目才对。士兵们不会这么大意的放你离开!” “咯咯咯。” 布兰笑起来,他享受着徐洛茫然无措的模样。“你知道,三眼乌鸦对我许下的第一个承诺是什么吗?” 血鸦公爵承诺会让布兰重新站起来。 “他答应我,会让我能够重新走路,”布兰说,“这句话,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概念。既然我能够控制身体的每一部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无法走路呢。哥哥。” 说着,布兰站起来。他脱离了轮椅,走向徐洛。 徐洛默然无语。 徐洛结束了这具躯壳的生命。但他只能苦涩地承认自己的失败。他夺回了北境,却也让布兰又一次逃出了他的手心。 … 布兰彻底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布兰手下的异鬼明明还有一战之力,他却果断地选择了放弃离开。这一点,也让徐洛感叹不已。若是布兰留下,集中兵力,徐洛会更开心一点。一支集中的军队,总是比分散的士兵容易歼灭。像现在这样,异鬼躲在深山老林,时不时出现袭击落单的北境人,才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这也有有利的地方。北境军很快从异鬼手中夺回了卡林湾和白港,随后是荒冢厅、老城、霍伍德城、深林堡和最后的壁炉堡。 收复失地后,徐洛随即面临了另一个问题。 北境贵族在这一战损失殆尽,几乎没有人活下来。这意味着徐洛手下缺乏人手,能够为他管理庞大的领地。 徐洛将目光投向了学城。 徐洛召回学士,让学士以‘国王代理人’的名义,前去治理领地。为了保证足够多的后备官员。徐洛将学城对所有能缴纳学城费用的人开放。这些人以后也会出任‘国王代理人’的职位。这也算是为平民在骑士之路外,开辟了一条上升的通道。 至于这些领地最后是奖赏给忠于国王的领主,还是还给那些长大成人的贵族后裔,等十年二十年以后再说吧。这不是徐洛现在需要考虑的。 商人逐利。布拉佛斯人没有因为北境发生这么大的灾难,就不再返回。很快,一间间新的房屋从白港的废墟中拔地而起。独立于白港,修在白刃河边的‘白港学城’也打下了地基。以北境目前的资源状态,这可能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才能建完。但总之,白港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另外,铁金库的援助也要纳入考虑范畴。哪怕是战后的废墟,只要不断有新鲜血液,复苏的速度也一定会很惊人。 徐洛考虑着,要不要通过奴隶贸易,从狭海彼岸购进人口,以弥补北境在战后的损失。但考虑到丹妮莉丝对奴隶制度的不友好态度,徐洛暂时不打算去挑衅女王。他选择为布拉佛斯人定居北境的机会,尤其是布拉佛斯带来的那些地位低下、只能做粗手工活的工匠学徒之类的人。 长城之外的开发也纳入了预算。但因为缺乏基础建设,就算徐洛提出高额的奖赏,也无法打动人们向北方移居。自此,北境进入了短暂的‘国王治下的和平’时期。 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宁静何时会被再次打破。 真正唯一能让国王头疼的,是如何处置已经变成了异鬼的瓦迩公主…… 【232】女王归来(一)艾莉亚 别跑。小猫咪,别跑那么快。 托曼·拜拉席恩一世拖着他肥大的长袍,追着贝勒里恩,一路穿过曲折的房间。这只与魔龙黑死神同名的小猫咪,长着残缺的耳朵,动作灵敏矫捷。它回头看看小主人,确定他没有跟丢,随即拐过楼梯,朝上跑去。 托曼为身上这身累赘感到厌烦。他相信自己如果像其他人一样,穿着请轻便的衣服,一定能追上贝勒里恩。但母亲瑟曦告诉他,这是国王的威仪。他只有穿上这身衣服,才会赢得民众的敬重。 托曼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他拽起长袍,爬上台阶。不知不觉,托曼已将受命保护他的柏洛斯·布劳恩远远甩在身后。连胖胖的托曼都追不上,柏洛斯真不愧是御林铁卫之耻。 托曼追着黑猫,闯入陌生的房间。 喵喵喵。 贝勒里恩温柔婉转的叫声从屋内传来。托曼松了口气。这次,把贝勒里恩堵在房间里,它不会再逃掉了。也许,等柏洛斯·布劳恩爵士赶到,再去抓残耳猫会更好。柏洛斯爵士武艺不精,但抓猫还是一把好手。但托曼等不及,他率先推门而入。 残耳猫趴在长椅边,慵懒地伸着脖子。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耐心而细致的挠着贝勒里恩的脖子。所以猫咪不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托曼停下,看向坐在长椅上的人。 那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明亮的光线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映亮她一半脸颊,精致美丽。她微微笑着,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天边云雾,似有似无。 女孩起身,残耳猫像脱离束缚般,如箭飞奔回托曼身边。 “陛下。” 陌生少女行屈膝礼。她站起来,托曼才发现,少女的身材颇为修长。 “你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托曼望着对方,眨巴着小眼睛问。随后,关于这张脸的回忆进入他的脑中。小国王哦了一声,有些惊喜、有些意外。他发现自己认识眼前之人。 “你是……艾莉亚?……艾莉亚·史塔克?……” 艾莉亚莞尔,笑意更甚。 “您竟然还记得我,真是不胜荣幸。” 是了。 艾莉亚,那个像小男孩一样的假小子。托曼·拜拉席恩当然记得她。与大部分贵族少女的甜蜜温柔不同,艾莉亚就像一头奔跑的野马,一头凶猛的母狼,这些特质让人无法遗忘。 眼前的艾莉亚,与托曼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 记忆中,艾莉亚是个瘦瘦小小,长着一张长长马脸的小女孩。她既不像她的姐姐珊莎一样,充斥着粉红色的梦幻感。也不像弥赛菈公主,带着天真的甜美。 而眼前的人,身材颀长,姿态挺拔。就像节节拔高的竹笋,或洁白莲藕出淤泥而不染。她的长脸,在明亮浓密的酒红色头发衬托下,格外干净精致,让人想起从东方来的特制瓷器。 她站在那儿,整个人就如一支白荷,在冷风和涟漪中,轻微摇摆。若说过去的艾莉亚是一朵不引人注目的野菊,如今的她,便已成长为芬芳扑面的茉莉花。但她身上那份桀骜不驯与狂野生长的姿态,一点也没有改变。所以,托曼才能一眼认出她。 “可是,你怎么在这儿呢?”托曼·拜拉席恩困惑地问。 艾莉亚·史塔克离开长椅,走向托曼。 “您知道丹妮莉丝女王吗,陛下。”艾莉亚问。 “那个有龙的坦格利安女人?” 关于丹妮莉丝的消息,托曼·拜拉席恩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有人说,丹妮莉丝美艳无双,拥有让人看一眼便无法移开视线的绝世美貌。有人说,丹妮莉丝拥有三条龙,每一头都遮天蔽日。只需喷出一口火,就能将红堡烧为灰烬。最近,关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因为她已经出现在了龙石岛附近,正与龙石岛的北境舰队交战。 “龙之母。” 艾莉亚·史塔克肯定了托曼的想法。 “你在这儿,和她有什么关系吗?”托曼更加困惑不解。 “是她派我来的,陛下。”艾莉亚低声说。她垂下眼眸,不自觉想起美丽而自信的丹妮莉丝女王。“她回来了,托曼。她跨越半个世界,带着她的军队和龙回来了。她打算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而现在,有一些障碍拦在她的面前,必须被扫除掉。” 一道警惕从他脑中闪过,托曼喉咙滚动。 就算再天真,再不懂权势,托曼毕竟是兰尼斯特的血脉。他明白了艾莉亚的意思。托曼·拜拉席恩朝后倒退,同时不安地质问 “你不是来杀我的,对吧,艾莉亚。我们是朋友……” 有血仇的朋友。 艾莉亚·史塔克不疾不徐,款步走向托曼·拜拉席恩。胖胖的托曼想转身逃走。但胖胖的小国王发现,他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也不知是方才跑上塔楼,用了太多力气。还是因为恐惧,他的身体逐渐瘫软。托曼·拜拉席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黑猫贝勒里恩从托曼怀中跃出,跑向门外。 艾莉亚来到托曼身前,脸色不喜不悲,不忧不扰。就像她面前放着的是一株盆栽,而不是一个孩子的尸体。 艾莉亚单膝跪下,取出匕首,刺入托曼胸口。 “var huis凡人皆有一死。”艾莉亚低声吟诵,拔出匕首。血液缓缓浸出,染红了国王的长袍。艾莉亚掏出一张手帕,擦掉匕首上的血,将之丢在托曼的尸体上。 房门打开,房门关上。 艾莉亚款步走向楼道,与下方的柏洛斯·布劳恩爵士擦肩而过。柏洛斯爵士气喘吁吁,单手捏着贝勒里恩的后颈,哈哈大笑。柏洛斯正为抓住贝勒里恩而高兴,没注意从他身旁经过的侍女。片刻后,柏洛斯爵士才迷迷糊糊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侍女好像没有向他示意问好。 柏洛斯抿起嘴唇。他的地位在红堡越来越低了。若不是瑟曦身边无人可用,他可能连给托曼国王检查食物安全性的职位都要丢掉。胖胖的御林铁卫闷闷不乐地上了楼。他一边喊,一边挨个房间检查。很快,柏洛斯·布劳恩看到了托曼的尸体。 恐惧的阴影从头到脚,将柏洛斯笼罩。柏洛斯爵士蠢得并不过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若是被瑟曦看到这一幕,他死定了。 【233】女王归来(二)提利昂 瑟曦只有倚靠着马蕊丽夫人肩头,才能保持站立。 阴影之中,光线依稀勾勒出托曼的尸体轮廓。 胖胖的托曼平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一般。仿佛只要有人大声说话,就会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但他身旁的血迹,说明了一切。 谋杀。 残忍的谋杀。什么样的凶手,才会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下手? 瑟曦鼻子翕动,她的眼眶因落泪过多而泛红。泪水打湿太后的妆容,露出其下晦暗粗哑的皮肤。但一向看重自己仪容的瑟曦毫无察觉,仍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身旁,身姿丰腴的马蕊丽夫人低声安慰着,却丝毫无法减轻她心中的悲伤。 ‘你的三个孩子,将以黄金为宝冠,以黄金为裹尸布。’蛤蟆巫魔女苍老的声音,仍在瑟曦的耳畔回荡,‘将来有一天,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 年轻恣睢的瑟曦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巫姬的预言一个接一个成为现实。先是乔佛里,然后又是托曼。 瑟曦的悲伤无法自己。这样的悲剧,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若说乔佛里有些调皮,他不该杀奈德公爵。可托曼呢,这个天真无知的孩子,除了他的猫咪,什么也不关心。这也是一种错误,要被惩罚吗? 弟弟詹姆·兰尼斯特曾提醒瑟曦。她带托曼回君临,会害死托曼。但瑟曦仍坚持要儿子留在自己身边。瑟曦乘着詹姆与黄金团交战,带着托曼溜出了凯岩城。随后,在谷地军队的支持下,瑟曦重新返回君临。现在回想起这件事,瑟曦才明白,詹姆是对的。 不,害死托曼的不是我! 瑟曦无声嘶喊。是詹姆害死了他。詹姆如果听我的。如果他也在君临城中,我们就可以一同治理这个国家,保护我们的儿子。我决不会让死亡降临到托曼身上。 瑟曦·兰尼斯特抽泣着。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努力表现出太后的尊贵,问 “柏洛斯呢?他在哪儿?” 自从乔佛里死亡后,瑟曦就很在乎儿子的安全。无时无刻,不有御林铁卫跟在国王身边。国王进食之前,必然要先有人品尝每一道呈给国王的菜肴。 “没人看到布劳恩爵士,陛下。”回答的是科本学士,年迈的情报总管。对科本未能完成炸掉君临的任务,瑟曦没有加以责怪。因为现在她身边能用的人,越来越少。 柏洛斯·布劳恩逃走了。瑟曦想到。那个懦弱的废物,没能履行他的职责,保护国王,因此畏罪潜逃。 “混蛋!” 瑟曦渐渐捏紧拳头,逐渐用力,直到从肩膀到脚跟都颤抖起来。“混蛋!废物!蠢货!你们这么多人,还保护不了一个托曼。我要你们来有何用!” 瑟曦越想越是生气。她觉得托曼的死,这些本该保护他的人,都要付一半责任。如果不是他们的失职,托曼又怎么会死?既然托曼死了,这些人干嘛还活着。他们为何不到亡者的国度去,陪伴他们的国王? 七国的太后发疯般地怒吼着,咆哮着,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科本学士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瑟曦。 怒不可遏的瑟曦捏紧拳头,四下张望。像是想要撕毁一切,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她回过头,目光落到卫兵身上。瑟曦拔出卫士腰间佩剑,砍倒身前之人。没等其他人反应,瑟曦便又连杀两人。 几具尸体倒下,摔在门边。 哐当 铁剑也随即坠落。瑟曦用光力气般,瘫软向地面。马蕊丽夫人连忙扶住她。瑟曦任由女伴架着自己。她有气无力地对科本说 “去,找到他,科本。找到布劳恩。”瑟曦命令,“问出杀害托曼的凶手是谁,然后杀了他。” 科本学士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是,陛下。” 科本回答。随后,年迈的学士颤颤巍巍地从衣袖中掏出沾血的手帕,递给瑟曦。“我们在国王的尸体上,发现了这个,陛下。” 瑟曦望向手帕。 温润的鲜血浸透洁白色丝绢。瑟曦不禁意识到,上面那鲜艳饱满,如红花一般的血液,从托曼的身体里流出,也就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七国的太后又痛哭起来,马蕊丽夫人只能皱眉在一旁安慰。马蕊丽不明白,科本为何在这时拿出这种东西。他想故意刺激太后吗?马蕊丽厌恶地想到。 “这张手帕怎么了?”瑟曦·兰尼斯特模糊不清地问。 科本学士低下头,说 “手帕上,绣着提利昂·兰尼斯特的名字。” 瑟曦出奇地不哭了。 “你是说,这张手帕属于小恶魔?我那个侏儒弟弟?”太后平静下来,低声问。没等科本学士回答,瑟曦站起来,她的身姿挺拔高大。阴影如山峦,遮天蔽日。她身后的马蕊丽夫人不禁向后退了两步。瑟曦身上,浮动着令她恐惧的东西。 “你是说,提利昂杀了他。提利昂杀了我的儿子,托曼?”瑟曦问。 “也许,陛下。”科本回答。 当然。 瑟曦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执着。 就像他谋杀父亲泰温一样,这个侏儒、残废、弑亲者,这个无恶不作,荒淫邪恶的小恶魔,谋杀了我的儿子。 瑟曦·兰尼斯特不禁咬紧牙关。她的眼前,浮现起矮小的提利昂·兰尼斯特,老鼠般在红堡的地道中穿行。小恶魔突然从黑暗中跳到她的面前,对她嬉皮笑脸地说 你好啊,老姐。好久不见! 这个凶手! 瑟曦的脸扭曲重叠,就像一头发怒的野猪。一定是他杀了托曼。瑟曦冰冷而凶残地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到科本身上。 “找到他,科本。找到小恶魔,活着带他回来。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托曼报仇!” 科本看了看瑟曦,欲言又止。 我们暂时不要去惊扰她,我们可以等瑟曦变得愤怒之后再行动。我老姐一向以为她和泰温公爵一样智慧,但她的城府却比不上老爹的一根脚指头。小恶魔在科本耳边低语。你没见过她发狂的样子,就像一头野兽。到了那时,她的脑子完全没有判断力可言。 “陛下,”科本说,“我想,我们已经抓住提利昂了。” “嗯?” 瑟曦盯向科本,双眼如针,刺穿科本苍老的脸皮,“你说的是提利昂·兰尼斯特。我的弟弟,那个小恶魔,而不是其他侏儒?” 自泰温公爵被小恶魔谋杀后,瑟曦就一直悬赏提利昂的人头。雇佣骑士们给她带回了很多棵畸形的侏儒头颅。瑟曦这才知道,这世上除了她的跛子小弟,还有这么多令人厌恶的怪物。 科本学士深深地低下头,不敢与瑟曦对视。他轻声说 “这件事情,还要由您亲自判断。现在,提利昂就关在地牢之中。如果您想,随时可以见他。” 瑟曦·兰尼斯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难道这是七神的旨意,在夺走了她两个孩子之后,终于愿意给她一点慈悲。所以让她得到刚刚杀死她儿子的凶手吗? 七国的太后不断自问,却得不到答案。而答案对她来说,唾手可及。 【234】女王归来(三)提利昂2 红堡的地牢,比临冬城墓窖还曲折深邃。 科本学士带着瑟曦,一路向下,圈圈绕绕。瑟曦只觉头疼。走到岔路口,瑟曦吩咐奥斯蒙·凯特布莱克留下,监视附近的情况。她未曾忘记,小恶魔提利昂曾从这个地方逃脱,还用弩射杀了泰温公爵。 科本学士佝偻着身子,含笑等待。 等太后确定安排好,两人再一齐上路。 地牢的铁门开启。 黑暗中,角落里的人迟钝地抬头。他手上的镣铐,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瑟曦举起火把,晃动。只一下,她便确认了黑暗中的人,确是她的侏儒小弟,提利昂·兰尼斯特。 竟然真的是他。 谁能料到呢,托曼方死,提利昂便被捕获。这或许便是命运的力量吧。命运将凶手交到我的手中。瑟曦悠长地呼吸,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她将火把递给科本,科本将之插在后方的墙上。 火光摇曳。 小恶魔歪着头,看向瑟曦。他舔了舔嘴唇,发出响亮的吧嗒声。 “好久不见啊,老姐。” 提利昂的声调中,透着疲惫和虚弱。 瑟曦抿起嘴角。她双手放在身旁,侧头,傲慢地抬起下巴。瑟曦吩咐科本道“你退下吧,科本。” “陛下——”科本学士迟疑。 他担心瑟曦一个人呆在地牢里,会有危险。 “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瑟曦说,“一个被铁链拴住的侏儒、一个残废,他能对我做什么?” “是,陛下。” 科本学士领命,关上铁门,退出了地牢。 小恶魔随即跳下石床,走向瑟曦,直到铁链将他拉住。火光映亮提利昂的脸,这斑驳如耕过的泥地的脸,冷漠讥讽的眼神,被削掉一半的鼻子。除了提利昂,还会有谁。小恶魔不无傲慢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两人对视片刻。提利昂抿嘴,说 “不得不说,老姐。让科本退下,是个明智的决定。” 小恶魔咂咂嘴,继续说“是的,明智的决定。这样,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你死时的丑陋模样。据我所知,无论是多么美丽的女人,在临死前,都会变得格外丑陋。我一直觉得这是一种遗憾——直到今天。” 瑟曦不屑地勾起嘴角。她没注意到,自己握紧了拳头。 “讥讽救不了你的命,提利昂。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看到,你仍然那么牙尖嘴利。如果让我折磨一条没有牙齿的狗,就太无趣了。我很好奇,尖叫和求饶的话,从这张嘴中说出来,听着会不会格外有趣。”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也想说点讨饶的话,就像,我认罪,我杀了你的儿子之类。”提利昂摊手,“但我没办法这么做。和你一样,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永不屈服的雄狮血液……我遗传了父亲的英明神武,而你遗传了他的死板固执。” 瑟曦骤然咬紧牙齿。她绕着小恶魔走了几步。 “这改变不了你的结局,提利昂。”瑟曦说,“你挑衅我,想让我给你一个痛快。你以为我会失去理智,像个疯子一样扑上来,将你千刀万剐?——不,那太便宜你了,提利昂。” 提利昂轻微点头。 “我的确是这么以为的。” 瑟曦冷冷地盯着小恶魔,憎恨地说 “你杀乔佛里,你杀了我们的父亲。现在,你又害死了我的儿子托曼。我绝不会让你轻易地死掉,”火光映亮瑟曦冷酷狰狞的脸,却无法将之温暖半分。“你认识科本学士,对吧?刚才的那个老家伙。你知道他最擅长什么吗——他最擅长的,就是将你这样的侏儒,变成兰尼斯特巨人。” 提利昂咂咂嘴。 “听起来还不错。” 他转身回到石床,一跃而上。火把的余光,将他的阴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出一个高大的身形。他傲慢而坚定地站在上方,这样一来,他稍稍比瑟曦高了一点点。 她想用嘲讽刺激我,这个蠢货。小恶魔脸色如死灰般沉寂。但她不知道。当我杀死泰温公爵和雪伊时,便杀死了那个软弱的提利昂。 “你还记得那个巫婆的预言吗,老姐。”提利昂问。 你的三个孩子,将以黄金为宝冠,以黄金为裹尸布。将来有一天,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 将来有一天,会有一个比你更年轻,也比你更美丽的女人出现。她会推翻你,并夺走所有你珍爱的一切。 瑟曦咯吱咯吱笑起来,声调虚弱。 “言语就像风,提利昂。”瑟曦的声音像从悠长的山洞飘出。她意识到自己在恐惧。但她仍坚定地说,“预言永远不会变成现实。看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可怜的样子,提利昂。你又怎么杀得了我?” “是吗。” 小恶魔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一直认为vaonqar是我,而不是詹姆。因为他比我长得更英俊,更高大。还是因为……他的那话儿比我更大?” 关于瑟曦和詹姆的情事,早已无法成为伤害瑟曦的武器。乔佛里、托曼和弥赛菈,是瑟曦和詹姆的种。这件事在维斯特洛已是人尽皆知。平民和贵族都叫瑟曦婊子……婊子,瑟曦冷笑。但这个婊子却握着杀死他们所有人的权力。那些爬虫,他们厌恶,却恐惧,不得不匍匐在我面前,像狗一样讨好我。 瑟曦回到走到门边,开门。 科本学士惊讶地回过头。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太后。”科本学士问。 瑟曦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吩咐道“科本、奥斯尼·凯特布莱克,你们都退下吧。到上一层地牢去。” “陛下——”科本学士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是,太后。” 奥斯尼听话的转身离开。这也是凯特布莱克三兄弟中,瑟曦最喜欢奥斯尼的原因。科本学士左右看了看,也顺从地跟了上去。 没人知道瑟曦想做什么。但她是太后,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瑟曦目送科本等人离开,关上门,这才又回到提利昂身前。她不担心提利昂说出她和詹姆的关系,但她害怕提利昂说出更多的事情,被人听到。谁知道这个侏儒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呢。 提利昂慢条斯理地跳下石床,坐下。侏儒有地方可坐,七国的太后却只能站着。提利昂翘着二郎腿,说 “老姐,你在地牢里待了这么久。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瑟曦眉头微皱。 她恍惚间觉得,提利昂明显比方才镇定、自信了许多。 错觉。瑟曦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她看着提利昂,在心中盘算着折磨小恶魔的方法。将杀死魔山格雷果·克里冈的毒,用在小恶魔身上,或许会是件愉快的事情。瑟曦仍记得,魔山那响彻红堡的痛苦咆哮。 “丹妮莉丝。” 提利昂揭晓了答案,“丹妮莉丝女王回来了。‘一个比你更美更年轻的女人’,老姐。龙女王要君临,她想用龙烧死你,但我仍打算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来自弑亲者的机会。 提利昂的话,让瑟曦的思绪一时有些困惑。她努力回想起自己方才要做的事情,将丹妮莉丝和龙抛在一边。 瑟曦稳定自己的心神。 他看上去成竹于胸,瑟曦想着,但他仍在我的手里。他说的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想恐吓我,但事实上,他现在在我手中。我随时可以杀了他。 “交出凯岩城,”提利昂下巴微扬,“只要你说服詹姆交出凯岩城。我可以保障你和詹姆的安全,我会把你们送到狭海彼岸去……还有弥赛菈。” 听到女儿的名字,瑟曦脸色一僵。 “别碰她,提利昂。我警告你,”瑟曦低沉咆哮,“否则,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说得像我不伤害弥赛菈,你就会让我有好结局一样。 提利昂在心里无语叹息,同时说“詹姆对你言听计从。他会为了你和弥赛菈的安全,放弃西境……再说,我才是兰尼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你们并未失去什么。这对你们目前来说,是最好的结果。相信我。” “一个杀死父亲的继承人,”瑟曦冷笑,“弑亲者必遭天谴。你死后,你的灵魂一定会沦入无法安息的黑暗之中。小恶魔。” “是吗。那我希望,谋害丈夫的人,会和我在一起。” “你得不到西境,”瑟曦走向提利昂。“你也永远得不到君临。我会让詹姆去多恩,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我会倾尽所有保护她,让她远离你的伤害——不,你永远也伤害不了她了,提利昂。你害死了乔佛里,害死了托曼,但我绝不会允许你伤害弥赛菈。你的出生便是一个错误,现在,我要结束它!” 原本,瑟曦没想这么快杀了提利昂。 但提利昂的话,让她越来越不安。瑟曦不打算再等下去。她从袖中摸出匕首,逼近小恶魔。提利昂向后退却,摇头,说 “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老姐。弑亲者的下场,你可比我更清楚。” 在维斯特洛,也许没有比弑亲更重的罪。 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弥赛菈。或者说,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瑟曦·兰尼斯特甘愿让灵魂永堕黑暗。瑟曦扑向提利昂。 【235】女王归来(四)提利昂3 进入君临以前,提利昂就知道瑟曦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也许是为了哥哥詹姆,也许是为了侄女弥赛菈。又或者,为了更轻易地为女王赚回西境,他还是做了尝试。至于最后会被拒绝,这并不让提利昂意外。 提利昂闪身躲过。 这矮小的侏儒,移动起来,竟出奇的敏捷。 “我真的很遗憾,老姐。”提利昂站起来,“就算是个白痴,也一定会考虑我的建议。你真的太蠢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蠢货!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死弥赛菈,害死詹姆!” “离弥赛菈远一点!” 母狮咆哮。 “我是她舅舅。”提利昂躲开攻击。“她不需要一个侏儒舅舅。”瑟曦喊道。“那她也不需要一个婊子母亲。”小恶魔反击。 两人扭打在一起。 瑟曦·兰尼斯特没有因为手持利刃占到便宜。地牢内响起一阵砰砰锵锵的响声。瑟曦这时才后悔,她不该让凯特布莱克离开。如果御林铁卫们在此,容不得提利昂放肆。但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在提利昂的计算之中呢。 小恶魔挣脱瑟曦起身。 瑟曦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她看向提利昂,楞了一下。 “surprise!惊喜!)” 提利昂挥动手臂。不知何时,束缚着他的铁链已掉在地上。瑟曦困惑地看着这一幕。她不明白提利昂什么时候取下了镣铐。又或者说,一开始,提利昂就只是假装将镣铐戴在自己手上。 “忘了告诉你,老姐。”提利昂说,“在奴隶湾,我成了一个佣兵。‘杀手小恶魔’。虽然我的武艺还是和过去一样糟糕,但似乎用来应付你,完全足够了。” 现在,轮到瑟曦向后退却了。 想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已不是瑟曦的主要事情。七国的太后对自己的战斗能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瑟曦·兰尼斯特意识到危险,她扭身逃向牢门。小恶魔从后将她扑倒。匕首在打斗中掉落,呯呯嗙磅落到一侧。 小恶魔压住瑟曦,死死掐住七国太后的脖子。 我不会让丹妮伤害弥赛菈。提利昂无声说。但你最好祈祷,詹姆聪明一点。如果他还像过去一样傲慢愚蠢,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瑟曦挣扎着,搏斗着,就像离了水的鱼。 渐渐的,她没了声息。 将来有一天,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这其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预言的内容,却无法阻止它发生。 铁门打开。 科本学士走进地牢。他看了眼地上的瑟曦·兰尼斯特的尸体,撇嘴。 堂堂七国太后,却死在这样阴暗肮脏的角落,多少有些讥讽。对小恶魔杀死托曼来激怒瑟曦,让瑟曦离开御林铁卫和金袍子的重重保护,来到地牢,进而杀了她。这一切的安排令人叹服。但一想到提利昂毫不动摇地利用自己亲人的性命作武器,科本又不觉冷颤。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小恶魔问。 “灰虫子已经带人占领了红堡。” “地牢里的人呢?凯特布莱克三兄弟。” “死了。” 科本简洁地说了两个字,没做解释。他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艾莉亚干净清秀的脸。“反倒是君临内的谷地军队和金袍子,你打算怎么办?” “培提尔已经向女王投诚,谷地军队不是问题。”小恶魔拍拍大腿站起来,“至于金袍子,如果控制不好,他们的确会引起混乱。走吧,小姐,我们去会会他们。我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是群什么样的渣滓。” 如今瑟曦已死,红堡陷落,谷地投诚。只剩下被称为君临守备队的金袍子,解决了这些人,君临的大门,便向丹妮女王敞开。但不知为何,提利昂的心中,并没有激动和欣喜。 曾经,他为守护这座伟大的城市而战。为此,提利昂失去了半截鼻子,让本就难看的脸,更加难看。 而现在,他要不折手段夺取她。 他要避开城内巡逻的都城守备队,避开谷地的军队,避开君临的平民和贵族,偷偷将君临攥到手心。提利昂就要达到他的目的了,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欣喜。提利昂垂下眼睑,将那个胖胖的可爱善良的身影,抛之脑后。 无垢者灰虫子等在梅葛楼。 无垢者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奴隶兵。它们的意志和异鬼一样坚定,武艺和骑士一样高强。战斗起来绝不退缩,进攻起来凶猛如虎。而灰虫子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灰虫子是无垢者指挥官,丹妮莉丝最信任的下属之一。 “他们已经到了。”灰虫子用高等瓦雷利亚语说。 提利昂点头,大步走到阳台。 下方。 身穿金色袍子的士兵和他们的指挥官正站在护城河外,嘈杂的交流着。注意到梅葛楼上方的变化,金袍子们抬头看向阳台。他们看到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瑟曦。而是必须站在凳子上,才能让他们看到半个身体的小恶魔提利昂。一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们窃窃私语。但就算是他们的指挥官,也一无所知。他们受科本学士的命令,在这里聚集。除此之外,没得到任何指令。 “安静,士兵们。” 提利昂低沉地说。那些认识他的金袍子,经过两次战争,十余次暴动的洗礼,已没剩下多少。但是关于半人、小恶魔、弑亲者提利昂的传言,从未离开君临。 都城守备队的士兵们惊恐,不安,有的人叫嚣着想要逃离。 无垢者从隐身处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因为梅葛楼外的,只是金袍子队长级别以上的指挥官,人数并不多。入侵者无垢者反而占有人数上的优势。 再说,双方战斗力上也有差距。 “听我说,各位。”提利昂大声说。这让他想起了黑水河之战的那一夜,他呼吁士兵们为自己而战。“瑟曦已死,君临已经陷落,丹妮莉丝女王将会重归铁王座。而现在,需要你们做出自己的选择。是为了瑟曦那个婊子,丢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毫无意义地去死。还是投降女王,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你们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这不可能!” 提利昂话音刚落,下方便有一个胖子大声喊道。“君临城坚如磐石,它不会这么轻易地落到敌人手中!”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小恶魔低语。他挥手,后方的无垢者将瑟曦的尸体丢下。七国的太后悬挂在梅葛楼的阳台上,随着绳索左右晃动。下方的金袍子明显动摇了。 小恶魔乘胜追击说“你们也别寄希望于培提尔公爵。谷地的军队,已经投靠丹妮莉丝女王。现在,你们只剩下自己。告诉我,你们的选择。剑,还是,金币?你们是想死在这里。还是带着女王的恩赐,回到自己的家中,将之作为给妻子和孩子的礼物?” 哐当。 有人丢下手中的剑。随后,密集的声响传来。也许还有人没有丢下他的武器,但至少提利昂没有看到。 七国的王城,她的大门,已向狭海彼岸的女王敞开。 【236】丹妮莉丝 晨光熹微,照亮君临。 如一件金色薄纱,披在她的肩头。 王城很早便已苏醒。君临人聚在鱼市,围在临河门附近。在女王前往红堡的必经之路上,更是堵满了想一睹女王绝世容颜的平民。 身为王都的一员,君临人对政权变更,早已习以为常。无论是伊里斯,还是劳勃·拜拉席恩。瑟曦·兰尼斯特,还是伊耿·坦格利安六世。亦或如今的丹妮莉丝一世女王,谁成为国王都已无法让他们动容。他们只是想借助这难得一见的盛景,打发慵懒乏味的晨光。 行进在最前列的,是女王的无垢者军团。这些悍勇的奴隶武士,穿着单薄的皮甲,露出黝黑坚实的肌肉。他们无声无息地进入烂泥门,就像一尊尊雕塑。若不是能看清他们的脸,围观人群几乎要怀疑他们只是一群铠甲空壳。 无垢者之后的,是仪仗队。她们向两侧抛洒鲜花,玫瑰、茉莉、紫藤萝、雏菊,各色鲜艳柔软的花瓣,缤纷盛开,铺满天空。来自东方的金币、银币,廉价的人工宝石,各种维斯特洛没有珍稀物品,随着花雨,落入人群之中。 人们响起震耳欲聋的惊叹和欢呼。 女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她很富有,少奋斗几百年的那种。 随后。 十六个人抬着的大轿,穿过君临的城洞,进入王城。 丹妮莉丝端坐其上。 要在摇晃中保持身姿的稳定,并不容易。但丹妮很清楚,这是身为女王的尊荣。她一边微笑着,朝四周的君临人挥手。一边吩咐侍女弥桑黛、伊丽和姬琪向人们发送印有她头像的金币。人们朝着她大声欢呼,狂热地冲击护卫在两侧的无垢者军团。也只有冰冷的无垢者,才能挡住这些发狂的人。 小恶魔提利昂在城墙上迎接女王。随后,提利昂也加入队列,走在女王身侧,一同前往红堡。小女王俯下身子,低声问自己的女王之手 “他们好像不喜欢我?” 明智的女王。 小恶魔脸色不变,大步跟上队列,同时低声说“他们不会喜欢任何人,他们只喜欢自己。你也无需他们的喜欢,陛下。您的金币足以买下整座君临。” 丹妮莉丝重新坐直身子。 提利昂的回答令她困惑。她还记得自己在弥林时,人们蜂拥向她,将她高高举起,称呼她为母亲。但君临人明显要冷漠很多。丹妮莉丝怀疑,她若是不向人群发送财币。等待她的,将是死寂般的冷遇。 丹妮莉丝的想法是对的。 但她不知道,这已是君临人的喜爱。这是瑟曦·兰尼斯特二十多年,也没能得到的东西。瑟曦认为,畏惧是统治的良药。只要有权势,就足以令人民信服。很奇怪的想法,至少泰温公爵从未这样教过她。 走在女王后方的,是由弥桑洛带领的龙之仆从军团,‘疤背’西蒙带领的自由兄弟会,塔尔·塔科的坚盾军。这些士兵都是前奴隶,被丹妮解放后,加入她的军队,宣誓为自由和生命而战。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君临并不比弥林的金字塔更庞大,但它散发出的、厚重的气息,拥有别样的韵味。 再之后的,是来自多斯拉克的卡拉萨。这些马上的游牧者,一脸轻蔑地扫视着四周的房屋,懒散地跟在队列最后。若不是要向君临展示她的军力,丹妮莉丝并不想带多斯拉克人进入君临。这些狂野鲁莽的勇士,无疑是丹妮麾下最不懂得军纪的那部分。 大部队穿过勾巷,行过伊耿高丘,便抵达了靠近黑水湾的红堡。 因为人民对变化的反应速度是很慢的,提利昂要维持君临的稳定,告诉人民变化,必须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所以他将瑟曦的尸体悬挂在了城墙上示众。 红堡外。 一排排跪着上百人。这些人都是属于红堡的女仆、下人、太监,以及厨娘、游吟诗人等一干杂乱的人。 丹妮莉丝下了大轿,走到护城河边,好奇地看向跪着的人,问“他们怎么了?” 提利昂看了女王一眼,说 “他们都是瑟曦的人,陛下。” “唔。” 丹妮莉丝皱起眉头,“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应该是,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陛下。您才是女王。” 丹妮莉丝默默地看着人群,想了一会儿,挥手道“放了他们吧,他们只是一些无辜的普通人。” “是。” 提利昂勾身,随即转身对守着俘虏的无垢者大声命令“没听到吗,女王仁慈,要放过这些支持叛军的人。把他们带下去,给足盘缠,送离君临。” 为了让围观的君临人听懂,提利昂特地用的通用语。但其实,无垢者中,大部分人都听不懂这种语言。 抵达红堡后。 自由兄弟会和坚盾军,前往军营。龙之仆从军团前去接管金袍子的防务。多斯拉克人直接离开了城堡,驻扎在君临城外。女王的士兵瞬间挤满了庞大的君临,为这座城市带来新的生机。 丹妮莉丝带着侍女,进入位于梅葛楼中的王室居所。 不过一日一夜之间,梅葛楼被彻底地更换了一遍。做这件事情的,是八爪蜘蛛瓦里斯。前任的总管指挥临时招募的男仆和女仆,一丝不苟地清洗梅葛楼,确保丹妮莉丝不会从中看到拜拉席恩家族存在过的痕迹。为了讨好女王,他还特地摆上了一些深藏地窖的坦格利安家具。 丹妮莉丝踩着柔软的浅紫色地毯,进入房间。 冷淡的阳光自窗户照进来。 窗台摆放着一盆紫色鸢尾花。其下安放着棕红色的木桌,侧边用金线绣着坦格利安家族的三头龙标志。丹妮莉丝走到床边坐下。床上铺着的是蓝白相间的绒毯,保证温暖的同时,轻柔亲肤。瓦里斯一定在丹妮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没有选择令他显得愚蠢的粉红色。 “陛下。”弥桑黛将丹妮的长袍挂在衣帽杆上,同时温声提醒,“您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经过这么长的路,您一定累了。等会儿,还要去参加提利昂大人的会议呢。” 虽然攻下君临,但丹妮的权势还未稳固。 从自身讲,丹妮莉丝自狭海彼岸而来,带来的军队又是异族人,一定会令维斯特洛人警惕。从外在讲,风暴地、河湾地、西境强敌环伺,他们不会坐视丹妮占有君临。 因此,身为女王之手的提利昂,连夜召开御前会议,商议和决定接下来的战略。作为女王的丹妮莉丝,自然也需要出席会议。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弥桑黛。” 丹妮莉丝没有回应侍女的请求,转而问。 “这里很美,陛下。” 弥桑黛平静地说。从她的脸上,很难看出惊喜和意外。年方十四的弥桑洛,已是一位聪颖明智的女孩。她会通用语、高等瓦雷利亚语和吉斯语,甚至了解大部分的维斯特洛历史。弥桑黛最迷人的,是她一头卷曲黝黑的头发,如黑金一般繁盛诱人。 是的,这里很美。 丹妮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曾一遍又一遍的做梦,梦见自己回到君临,坐上铁王座。但真等她来到这座城市,丹妮才发现,她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欣喜若狂。 这就是祖先们曾待过的房间? 这就是伊耿·坦格利安建起的城市? 丹妮莉丝从中完全感受不到熟悉和温暖。但她是七大王国名正言顺的女王,应该承担起统治这片大陆的责任与权力,丹妮莉丝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237】御前会议(一) 提利昂走进红堡大厅。 空荡的大厅内,只有八爪蜘蛛瓦里斯一人。 瓦里斯穿着肥大到夸张的长袍。他双手交合,放在身前,仰头望着上方的铁王座,目光是带着满足和志满意得的那种。 对于这种目光,提利昂并不陌生。他看妓女时,也用这样的目光。提利昂不理解的是,瓦里斯为何会用这种目光坎铁王座。瓦里斯是太监,他永远无法染指铁王座。提利昂认为,以瓦里斯的脑子,能够理解这件事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女王的总管没有回头。 “您觉不觉,女王坐在铁王座上的样子,会很美,小恶魔。就像——长满荆棘的玫瑰。”瓦里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或是龙焰中怒放的鲜红蔷薇。” “美貌无法与铁王座相配,瓦里斯。”提利昂回答。 瓦里斯楞了一下。长久。太监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的。” 太监认可地感慨。他随即收起贪恋的表情,转过身子,面向提利昂,“好久不见啊,首相大人。” 瓦里斯上一次这么叫提利昂,铁王座上的国王还是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提利昂举起酒杯,向瓦里斯敬酒,说“好久不见,瓦里斯。”提利昂咂咂嘴,“但说实话,我并不想在这儿看到你。” 瓦里斯咯咯轻笑。 “您还在记恨审判的事情?” 提利昂摆头。 小恶魔未曾忘记瓦里斯对他的背叛,但他同样记得,是瓦里斯从地牢中救出他。提利昂不是因为个人原因厌恶瓦里斯。 “伊里斯、劳勃、乔佛里、再到丹妮莉丝,国王换了一个又一个,您却能一直站在红堡的大厅。不得不说,这本事令我敬佩,”提利昂说,“您是我的朋友,瓦里斯大人。我只是不希望,这里成为您的终点。” 瓦里斯依旧媚笑着,回答道“我倒是希望,这里是我的终点。” 提利昂顿了一下。 提利昂指的是,不希望瓦里斯还能有机会换一个国王。而瓦里斯说的是,他希望服侍丹妮莉丝直到死去。提利昂一直怀疑瓦里斯出现在女王宫廷的目的。如果瓦里斯说的是真话,提利昂会松很大一口气。但对于瓦里斯,他说的话提利昂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提利昂灌了口酒,说“我会帮助您实现愿望的。” “会议马上就要开始,您不该在这时喝酒。” 瓦里斯看着提利昂手中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随后,太监朝大门走去,他打算去指挥仆从布置大厅。 来到大厅正中,瓦里斯回过头,说“对了,我差点忘了感谢您的好意,首相大人。您能有这份心意,我很感动。” 瓦里斯手下的仆人们,很快将桌椅、沙盘、食物搬进大厅,填补这个空洞的房间。 女王的廷臣们陆续到场。 他们朝提利昂行礼后,分别落座。女王丹妮莉丝最后一个抵达会场。女王换上了厚重的白色大氅,外面披着东方生产的丝与金线交织的坎肩,令丹妮莉丝看上去尊贵而不媚俗,华贵而不艳丽。 丹妮莉丝一路走上铁王座。 看着这满是荆棘般尖刺的王座,丹妮莉丝小心翼翼地坐下,同时对下方的廷臣说 “都坐吧。” 一行人这才坐下。 丹妮莉丝随即示意提利昂。女王之手爬起来,站到椅子上。 只有这样,小恶魔才能完全看清桌上的沙盘。这一幕颇为滑稽,但没有人露出丝毫轻蔑和嘲笑。 提利昂重重地咳了咳,扫视一眼群臣,说 “大人们,很荣幸见到你们。女王选择我主持会议,大概是希望,为你们带来一点愉快的气氛……我希望我能办到吧。” 没有人被提利昂的自嘲逗笑,提利昂耸肩,继续说 “我们面对的情况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已经占领了君临,维斯特洛的中心。但我们的危机没有因此解除。事实上,危险才刚刚开始。在我们的四周,环绕着的,全是敌视女王的叛贼。” 提利昂接过灰虫子递来的木棍,指向沙盘,说 “现在,我们在这儿。” 他点了一下君临,又划了一个圈。“我们能控制的部分,大概就是这些地方。而在我们的四周,北方是河间地、西侧是西境,南边是风暴地和河湾地。在南方,多恩的道朗·马泰尔亲王,已经宣布为我们举兵。” 提利昂看向代表多恩与会的娜梅莉亚。沙蛇微微一笑,点头“是的,大人。只要您需要,多恩人会为女王征服维斯特洛。” 提利昂说“谷地也宣誓向女王效忠。” 培提尔·贝里席摩挲着小手指,浅笑点头。 “但除此之外,风暴地和北境,乃至龙石岛,控制在自立为王的琼恩·史塔克手中。河湾地的提利尔家族,态度暧昧不明。西境的兰尼斯特——” 小恶魔顿了一下,“西境的兰尼斯特和女王有血仇,他们会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下方响起一阵轻笑声。 娜梅莉亚问“大人,您不觉得,北境之王的威胁,要比西境大得多吗?” 提利昂看了沙蛇一眼,又望向其他人。 维斯特洛贵族眼中的意味大致相同。这些人在近两年的战争中,要么是站在徐洛一边,获得了胜利。要么是站在国王对面,遭遇惨败。总之,大家对徐洛的印象都不太好。 “是的。如果要和北境开战,我们不占优势。”提利昂说,“但我们会有更好的,处理北境问题的方式。这个问题我们等会儿再谈。” “先说河间地。” 提利昂指了一下君临上方接壤的河间地。 因为地处中心,无论君临、谷地、西境、河湾地还是北境,出兵必然经过河间地。这块四战之地,在过去数年的战争中,被打成了筛子。情况比发生了两次异鬼战争的北境还要糟糕。“名义上,河间地属于提尔公爵。但琼恩·史塔克占据着孪河城与赫伦堡,艾德温·佛雷控制着河间地首府,奔流城……这块土地是维斯特洛最混乱……” 提利昂顿了顿,“也最容易攻下的地方。奔流城是一座坚城,但它现在的主人佛雷却是个脓包。只要女王的龙到奔流城外飞上一圈,奔流城就会开城投降。” 提利昂望向女王。 铁王座上的丹妮莉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对于战略,女王的能力只能让她听懂提利昂说的内容,却无法深入分析。但丹妮莉丝相信提利昂。若不是提利昂,他们需要用上万士兵的性命,才能攻下君临城。这还是最好的设想结果。 提利昂的出现,帮助丹妮莉丝解决了弥林的问题,平定了阿斯塔波和渊凯。得益于稳定后方,他们才能大举返回君临。 提利昂唯一令丹妮不满的地方,是他不同意女王进攻几无防备的龙石岛。 席恩的海盗舰队挡不住龙焰,龙石岛则缺乏士兵守卫。丹妮认为这是极好的,夺回祖先故地的时机。但提利昂以不该挑衅北境为由,阻止了她。 为什么我取回自己的东西,却要担心惹怒别人?想到这个问题,丹妮还是会生闷气。 【238】御前会议(二) “对我们来说,真正困难的,不是如何攻下河间地。而是如何守住它。”提利昂说道。 在回归维斯特洛前,提利昂就对大陆的最新形势有过仔细的调查。想到河间地的情况,女王之手不禁撇嘴 “失去了徒利家族的河间地一片混乱。布雷肯和布莱伍德家族争战不休。海疆城的梅利斯特伯爵,拒绝向任何人效忠。女泉城的慕顿家族是墙头草,谁占领奔流城就向谁效忠。但现在他们却受到来自龙石岛的威胁……我们需要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谁能处理河间地混乱的局面呢? 众人心中浮现起这个问题。 就算丹妮莉丝将提利昂任命为河间地总管,让首相亲自去治理河间地。没有年,也不可能稳定局面。 坐在中间位置的培提尔·贝里席不动声色地捻着小胡子,眉头微皱。 “培提尔大人。” 提利昂朗声叫小指头,随后说“如果我的消息没错。艾德慕·徒利,徒利家族的继承人,现在在鹰巢城。对吗?” 培提尔仍缓慢地捻动着胡须,没有作答。 “艾德慕在谷地吗,大人?” 铁王座上的女王问。 小指头受惊般站起来,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几句,然后说“对不起,陛下。我方才在想别的事情,出神了。艾德慕,对吗?是的,他身在谷地。如果您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差人将他送到君临。” 培提尔的伪装,让他身旁的娜梅莉亚吃吃笑起来。 得到贝里席公爵的肯定回答,提利昂随即大声说 “河间地贵族,大多忠于徒利家族。毫无疑问,旅息城的凡斯家族、梅利斯特伯爵、布莱伍德伯爵,都会向艾德慕宣誓效忠。只要艾德慕重新回到奔流城,河间地的局势就能很快稳定。” 这的确是一种解决方式。 但听到提利昂的话,小指头心底只有冷笑。提利昂这么做,是要将河间地从培提尔手中拿走,交给艾德慕的。培提尔·贝里席没想到,他刚投靠丹妮莉丝,丹妮莉丝就要对他动手。 不过也很正常,除了瑟曦,有哪一位国王,能够忍受一个贵族同时占有两块公爵领。培提尔正想着,又听提利昂说 “培提尔大人,对于您的忠诚,女王感怀在心。我和丹妮莉丝陛下商议过,决定将新吉斯的岛屿,新吉斯岛赐给您,作为您的封地。” 新吉斯是奴隶湾外围的几座海岛,与奴隶湾的文化相似,是重要的奴隶中转基地。作为一个海港城市,新吉斯也是良好的货物中转中心。它为前往亚夏、瓦雷利亚以及贸易城邦的商船着补给,由此攥取财富。 新吉斯岛是几座海岛中的一座。如果能得到这样一座海岛,对小指头的权势和财富都是极大的增长。 培提尔·贝里席顿时转怒为喜,起身朝丹妮莉丝行礼道 “感谢陛下赏赐。” “这是您应得的。” 丹妮莉丝回答,语调庄重威严。昔日甜美可人的小女王,如今已成长为一个拥有跨越海洋和大陆的庞大帝国的女帝。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提醒人们这件事。 丹妮看向下方的提利昂。 小恶魔一取一送之间,便用一座海岛为她换回一块公爵领。稳定河间地的同时,还安抚住贝里席公爵。想到有这样一个人相助,丹妮心中泛起一丝欣喜。 “然后是西境。” 椅子上的小恶魔伸手探进衣服里,挠了挠后背。“因为瑟曦·兰尼斯特的死,詹姆不会轻易向我们投降。但我仍打算做下尝试。詹姆不是瑟曦那样的傻瓜。他会明白,投降对他更有利。而我们则需要在上面压上更重的筹码——” 提利昂看向娜梅莉亚,说“女王需要道朗亲王,将弥赛菈·拜拉席恩,送往西境,以换取凯岩城的忠诚。关于弥赛菈是谁的女儿,这一点不需要我告诉诸位大人吧。” 席间的群臣互相对视,哈哈大笑。 沙蛇娜梅莉亚以手掩口,娇笑着说“大人,多恩很乐意为您效劳。但从多恩前往凯岩城,需要经过提利尔家族的领地。多恩和河湾地的关系,可一向不怎么好。此外,想必您也知道,提利尔家族亲近琼恩,他们不会轻易放我们过路。” “你们不会走陆地,娜梅莉亚。” 上方的女王微微动了下肩膀,缓和僵硬的身体,“我会派达里奥骑上龙,解决拦路的攸伦·葛雷乔伊。你们从阳戟城出发,走海路前往凯岩城的兰尼斯特港。” 方还嬉笑的娜梅莉亚,脸色明显有些吃惊。 她像才知道,女王有龙一样。沙蛇缓慢而恭敬地低下头“如您所愿,陛下。” 铁王座下方。 听到女王的话,八爪蜘蛛瓦里斯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麻木地看着前方,缓慢地眨了眨眼。达里奥。一个佣兵,他凭什么可以骑龙? “陛下。” 培提尔·贝里席突然开口,“关于提利尔家族,您吩咐我做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您或许想立即知道这个消息维拉斯·提利尔表示,只要见到瑟曦·兰尼斯特的头颅,提利尔就会宣誓向您效忠。” 女王回复“那就把瑟曦的脑袋给他。” “但他还有一个要求。” 培提尔说着,瞟了小恶魔一眼。提利昂低头看向沙盘。从培提尔的眼中,小恶魔看到了戏谑和嘲弄。小指头想回击我,提利昂想到。 “什么要求?”丹妮莉丝问。 提利尔家族,在坦格利安统治的年代,就是忠诚的领主。他们没有加入劳勃·拜拉席恩反抗疯王伊里斯的叛乱,在坦格利安的旗帜下战斗,直到伊里斯彻底失败。 河湾地拥有上万骑士、十万大军,丰腴的土地更是给河湾地人带来无尽的财富。提利尔家族的效忠,对丹妮莉丝来说非常重要。哪怕维拉斯想要的是她,丹妮莉丝都会对维拉斯的要求加以考虑。 培提尔·贝里席捋了捋小胡子,说“维拉斯要求,首相大人,提利昂亲自送瑟曦的脑袋去高庭。” 大厅明显静下来。 与会的人没有傻瓜。大家心里一清二楚,维拉斯这要求,分明是想顺便带走小恶魔的项上人头。 提利昂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有些干。他想让人给他送酒,又考虑到环境不合适,只得作罢。 提利昂头疼。 看上去,维拉斯·提利尔所憎恨的,不仅仅是瑟曦。这位高庭公爵敌视着整个兰尼斯特家族。这可真糟糕。提利昂可不想死在提利尔的手里,让自己的葬礼成为‘玫瑰花的葬礼’。但另一方面,如果提利昂的拒绝,将提利尔家族推向了徐洛,情况会变得明显的对丹妮莉丝不利。 “这不可能!” 小女王斩钉截铁的说,“维拉斯想要提利昂的头,让他自己到君临来拿。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胆量,走过卓耿的怒火。” 维拉斯是个残废,提利昂很想提醒女王。 对女王的偏袒,提利昂心里很感动。但他怀疑这是因为,丹妮莉丝还不理解,提利尔家族对她来说的战略价值。 “我必须去高庭,陛下。” 提利昂一脸阴暗无奈地说,“如果因为我的拒绝,让提利尔选择了北境,我们的处境会非常糟糕。风暴地和河湾地,会将我们与多恩隔开。然后,我们还要面对来自北境、西境和南方的夹击。这样的处境,糟得不能再糟。” “可是你会死的,提利昂。” 小恶魔的拒绝让丹妮莉丝有些恼怒。 提利昂摊手,小声地说了句,var huis凡人皆有一死)。他舔了舔嘴唇,大声说“不,陛下。我会活着回来。我会找到方法,为您带回高庭。” “勇气可嘉,首相大人。”培提尔落井下石说,“谁能想到,您半人的身体里,却住着一个巨人的灵魂。我为您的勇气感动。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愿意派一队谷地骑兵护送您。” 派一队刺客护送我?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培提尔大人。但女王的军队,足以护送我平安抵达高庭。” 提利昂心里暗自咒骂培提尔。培提尔故意在会议上提出这件事,显然是为了让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位小指头大人的反击来得可真快,但他最好祈祷我不要活着回来。提利昂跳下椅子,大声说“大家应该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等会再继续会议。” 【239】御前会议(三) 人群渐散。 提利昂大步走到一边的弥桑黛身旁,从弥桑黛手中的托盘里端起酒,一口饮尽。他感激地看了眼弥桑黛,说了谢谢。也只是聪慧过人的弥桑黛,才能明白他此刻的需要。如果弥桑黛不是女王的贴身女侍,提利昂倒很乐意将她带回自己的家。 “您真的打算去高庭吗?”弥桑黛问。 提利昂四下看了看。 首相离场后,其他廷臣也陆续离开自己的位置。开会就是这样,就算自己一句话没说,结束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疲惫。 “这可是当众说出的事情,我有得反悔吗,弥桑黛。”提利昂问,“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勇气,孤身犯险、直捣狼穴,为女王带回财宝和王冠呢。” 年幼的侍女轻笑,说“不,我只是担心您罢了。此去高庭,我看不到您活着回来的机会。” 说实话,我也看不到。 但我们没必要这么诚恳地说出来吧。 提利昂放回酒杯,又端起另一杯满好的酒。“你不知道,弥桑黛。我这辈子经历了太多必死的情形。我已经没办法将表面看上去的死路,放在心上了。” 弥桑黛露出神秘而温和的笑意,说 “那祝您好运了。” 从弥桑黛的语气中,提利昂很难猜出她是因相信而笑。还是因为不信,露出的嘲弄的笑意。 丹妮莉丝女王走下铁王座,来到两人身边。 弥桑黛小声提醒,丹妮莉丝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割伤了。这如玉般的洁白手腕,鲜红的血迹格外明显。弥桑黛随即从同伴处取得药水,给丹妮莉丝涂上。丹妮等待着弥桑黛完成伤口清理,才看向提利昂,说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走,聊聊天吗,大人?” 提利昂俯身。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廷臣们稀稀落落散落在外边。 八爪蜘蛛瓦里斯独自一人站在庭柱旁,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夜月和庭院的风景。娜梅莉亚和女王的血盟卫拉卡洛黏在一起。年轻的拉卡洛已成长为健壮英俊的男子,很得少女们的青睐。女王的女侍伊丽与姬琪都倾心于他。但提利昂怀疑娜梅莉亚的目的。 另一边。 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与达里奥·纳哈里斯待在一起。达里奥原是暴鸦团佣兵,被丹妮说服反戈,后来成了女王的情人。 达里奥相貌英俊狂野,茂密的头发和胡须呈蓝色,与眼眸的颜色一致。他的眼睛给人一种穿透人的身体,看向更远地方的感觉,拥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培提尔和达里奥靠得很近,两人窃窃私语,不时朝女王的方向看上一眼。 “您的手没事儿吧?”提利昂问。 丹妮莉丝摇头。 一开始,她甚至没感觉到手臂受伤。手臂并不痛,只是想到将来会一次又一次被铁王座割伤,女王就不觉皱眉。她轻声问 “我听说,我父亲经常会被铁王座割伤。这是真的吗?他们说,铁王座让他变得发疯。” 我害怕我也会变成那样。 “伊里斯国王经常被割伤是真的。”提利昂回答,“有哪一位国王,不曾被铁王座割伤呢。但铁王座让他变得疯狂?不,这是无稽之谈,陛下。” 丹妮莉丝表情有些困惑,困惑中又带着些许痛苦。她回头望向大厅黝黑的王座,阴影中的王座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人们相信,这个覆满尖刺的铁椅子,能够改变一个人。这种想法令丹妮莉丝胃里发苦。 她努力将这种想法驱离。 丹妮莉丝回过头,问“你确定要去高庭吗,提利昂。这会不会太危险?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可以告诉其他人,我有其他事情,非你去做不可——” 小恶魔咯咯轻笑。 “感谢您的好意,陛下。”提利昂回答,“但您要明白,如果您想得到维斯特洛,我们就不得不这么做。除非,您想像征服者伊耿一样,一寸寸征服七大王国。” 不。 我不想。 丹妮莉丝无声回答。谁又想要战争呢。除了死亡,战争能带来什么?叛夺着战争,五王之战,南方战争,令维斯特洛满目疮痍,国王和领主们,又从中得到了什么?丹妮莉丝相信自己身为七国的女王,她有责任为维斯特洛带来和平,终结战争。 夹竹桃的阴影下。 培提尔和达里奥低声谈论,他们时不时地看女王一眼。达里奥的眼中,透着困惑和痛苦。是痛苦没错。 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丹妮莉丝想着。 女王收回目光,同时向首相问出自己最困惑的问题 “关于如何应对北境,你有办法了吗,提利昂。” 提利昂也注意到阴影下的小指头两人。他缩了缩手,说“有了。但您可能不会想知道,在我告诉您办法是什么之后。” 丹妮莉丝不解“什么意思?” “联姻,陛下。” 提利昂说,“如果您和琼恩·史塔克成婚,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拿回北境和风暴地,以及您心心念念的龙石岛。这样还会迫使提利尔家族站到我们这边。然后,我们就只剩下一个对手,兰尼斯特。” 听起来很美好,丹妮莉丝想,但我的确宁愿自己不知道。 丹妮莉丝看向达里奥。她隐约猜到了培提尔·贝里席正给达里奥说的内容。大概所有人都能想到联姻这件事,除了女王自己。 有过和西茨达拉的婚姻经历,丹妮莉丝厌恶这种政治性的婚姻,本能地回避了这样的想法。但她没有选择,如果牺牲自己的幸福,能够换回七国的和平,女王会去做。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丹妮莉丝问,“可能会和我成婚的那个人,琼恩·史塔克。” 女王之手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 “他是一个史塔克,陛下。” “史塔克?” “就像艾莉亚·史塔克,”提利昂说,“荣誉、责任、自由、家庭,史塔克将这些东西看得高于一切。在奈德公爵身边长大的琼恩,也受到了这些影响。我上一次见他,已是很久以前。他那时是个对自己私生子身份耿耿于怀的小子。” 这个私生子如今却成了北境之王。丹妮莉丝回头,从弥桑黛手中接过披风。这凛冬的夜,还是挺冷的。 “你觉得,他会同意和我成亲吗?”女王问。 “我不知道。” 提利昂回答,“这也是令我不安的地方之一,他可能会为独占王位拒绝我们的提议。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如果琼恩·史塔克对铁王座有野心,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从他这些年对南方的经营来看,我很难说,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女王沉默不语。 她凝望着北方神思的表情,旁观者很难看透她的想法。这张美丽绝伦的脸上,时而浮现起困惑,时而又浮现起小欣喜,令人捉摸不透。 “我们该回去了,陛下。”提利昂说,“对了,顺便提醒您。小心瓦里斯和培提尔。如果您对他们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您会发现这两人,会是有利的棋子。” 丹妮莉丝缓慢停下。 女王回想起女巫魁晰告诉她的话,‘海怪与黑焰,狮子与狮鹫,太阳之子与戏子的龙,皆莫信。牢记不朽者,留心芳香的总管’。 “保持警惕,陛下。”女王之手仍自顾自说着,“在君临,黑暗中随时都潜伏着想要伤害您的暗箭和毒药。除了您自己,谁也不要相信。在弥林,您的善良是安定的良药。但在这里,善良会成为他人用来伤害您的利刃。” 谁也不要相信。 狮子与狮鹫,皆莫信。不可信的人之中,也包括你自己吗,提利昂?女王看着提利昂·兰尼斯特的背影无声问。 【240】御前会议(四) 提利昂重新爬上椅子。 他扫过在场的众人,这些统治着王国的贵族和领主,一副无所事事的表情东看看,西瞧瞧。 提利昂缩在衣袖中的手摩挲着。女王之手想知道,当他说出联姻两个字时,廷臣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其中一些人的想法能够猜到。例如多恩人。昆廷王子虽死,但他们仍将丹妮莉丝视为道朗亲王的小儿子,崔斯丹的配偶。多恩人不会乐意看到丹妮莉丝下嫁北境。而其他人的想法,则很揣测。 提利昂需要和所有人达成一致,包括同意他和反对他的。考虑到反对者的身份,这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泰温公爵曾教导,参加会议时,先不要说话。聆听他人的看法,从中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但这么做对培提尔或者瓦里斯这些人没用,他们能忍到天荒地老也不开口。提利昂知道,他必须先抛出诱饵,来勾引这些凶狠的猎食者。 提利昂看了几眼廷臣。 众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事实上,提利昂也很累,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再坚持一阵。提利昂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说 “想必各位大人都累了。等结束北境的讨论,我们就会结束会议。” 听到这句话,席间的气氛明显活跃许多。 提利昂继续说 “我先大致介绍下北境的情况。目前,琼恩·史塔克自立为北境之王。他占据着风暴地、龙石岛、北境,以及部分的河间地城堡。可以说,琼恩是目前维斯特洛最有权势的人。” “风暴地贵族,大多参与了当年对伊里斯国王的背叛。哪怕女王愿意原谅他们的错误,风暴地贵族也不会相信陛下会如此仁慈。我们几乎没有争取到他们的可能。” “北境原就是史塔克的领地。琼恩·史塔克又经营多年,北境人对他忠心耿耿。要想攻下北境,迫使琼恩投降,会非常困难。” 提利昂扫过众人的脸。大多数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小恶魔看不穿这是不是他们的伪装。总之,没有人对他的话做出反应。 我还需要来点更烈的。 提利昂想着,抿了抿嘴唇,随后说“此外,有一点是我们必须重视的。因为琼恩·史塔克曾在小玫瑰的七子审判中,对提利尔给予援手。这使得高庭亲近北境。 如果我们与北境开战,河湾地人很可能不会站在我们这边。这意味着,多恩会被阻拦在战场之外,而我们要面对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夹击。” 慵懒的贵族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首相大人,”说话的是娜梅莉亚,“像您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毫无胜算吗?” “不。” 提利昂否认。他略有深意地看了娜梅莉亚一眼,说“我们也有琼恩没有的优势。” 提利昂无需说出具体是什么东西,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龙。 只有魔龙,才能对抗魔龙。 怒火燎原一役,征服者伊耿凭借着三条龙,以一万兵力,击溃了河湾王国与凯岩王国的六万联军。魔龙对维斯特洛人的威慑力,是不容置疑的。 “那您准备打算怎么做呢?”娜梅莉亚又问。 沙蛇上钩了。 小恶魔想着。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只要有人引出话题,事关他们的利益,其他人就无法置之不理。 提利昂咧了咧嘴,说 “这就是女王召集众位大人的目的了,小姐。陛下希望能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你们善意而明智的建议。” 娜梅莉亚慵懒地靠在桌上,用手撑着头,说 “您不希望和北境开战,对吧。首相大人。” 提利昂没有回答。 “如果要和谈,您觉得联姻会是一个好办法吗?” “联姻?” 提利昂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娜梅莉亚的提议,与他的预想南辕北辙。联姻完全不像多恩会提出的方略。沙蛇想做什么呢? 娜梅莉亚咯吱咯吱笑着,说 “我的姐妹亚莲恩·马泰尔,一直对北境之王很感兴趣。她会很乐意为了女王,嫁给琼恩,以此达成和北境的和平。” 八爪蜘蛛瓦里斯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娜梅莉亚噘嘴,娇憨地说“怎么,瓦里斯大人。您觉得亚莲恩一个人的分量,不足以说服北境吗——” 说着,娜梅莉亚又看向提利昂,“大人,如果您也觉得亚莲恩一个人无法满足琼恩的胃口。您不妨把我也加上!” “不,娜梅莉亚小姐。”太监不笑了。娜梅莉亚背刺提利昂,瓦里斯似乎很愉快。这件事情,一定在半人的预料之外。瓦里斯眯着眼,谄媚地微笑,说,“我只是觉得您的想法很好,为您暗自高兴。” 提利昂没有立即对娜梅莉亚做出回应。 沙蛇的口吻,听上去很像是玩笑,但小恶魔却无法将之当做玩笑。 娜梅莉亚显然也猜到,提利昂想以丹妮莉丝与徐洛的婚姻,换回七大王国的和平。这是多恩所不愿看见的。丹妮莉丝平定七国后,成为她的伴侣的崔斯丹,会增长多恩在君临和维斯特洛的权势。而丹妮莉丝和徐洛成婚,则会打破多恩人的幻想。 因此,娜梅莉亚先发制人,提出用亚莲恩代替丹妮莉丝出嫁北境。她话里唯一真正的玩笑,是把她作为陪嫁送去北境。在女人地位很高的多恩,情妇是很正常的存在,以忠诚和古板闻名的北境可不是这样。 提利昂搓了搓裤腿,有些难受。他不会接受娜梅莉亚的提议。如果亚莲恩真的嫁去了北境,等于将一南一北两个强大的王国联合在一起,这对丹妮莉丝的统治不利。而由于娜梅莉亚的先发制人,提利昂也不能在此刻提出丹妮莉丝与徐洛联姻的计划。这会被认为是对多恩的挑衅。 如果只是把娜梅莉亚当做一个自我放纵的女人,就太天真了。要怎么做呢?提利昂的眼前仿佛出现一道屏障拦在他面前,令矮小的小恶魔仰头叹望…… 不。 提利昂眼前一亮,娜梅莉亚不是阻碍,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的诱饵。如果我表示支持娜梅莉亚的想法,一定会刺激到那些不希望这件事发生的人。 提利昂思索着。他想知道,他的对手们是否会看穿他的诡计。这些人是会对提利昂的伪装嗤之以鼻,还是认为丹妮莉丝可能接受南北联合的发生? 提利昂清了清嗓子,说 “我认为您的想法值得一试,娜梅莉亚小姐。这么做,既能凑成一桩婚事,又能不费刀兵,换回王国的和平。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习惯了南方温暖生活的亚莲恩公主,她是否能适应北境的酷寒呢。” 娜梅莉亚笑盈盈,说 “这您就别担心了。多恩的女人,能温暖最坚硬的玄冰。” 【241】御前会议(五) “娜梅莉亚小姐,首相大人,” 娜梅莉亚话音刚落,培提尔便出声,说,“不知你们是否想过一个问题。如果琼恩·史塔克真有不臣之心,让他和多恩联姻,会让北境的力量再度增长。这不但不能换回北境,还会进一步扩张他的野心。” 小指头急了。 提利昂想着。或许不是急了,贝里席也可能真的关心丹妮莉丝的利益。谁知道呢。反正,培提尔·贝里席这么说,等于指责多恩可能背叛丹妮莉丝。 另一侧的娜梅莉亚眯起眼,问 “您这是什么意思,培提尔大人。”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娜梅莉亚的目光已杀了培提尔千百回。 培提尔歉然微笑,说“如有冒犯,我很抱歉,小姐。但我们都是为了陛下服务,我希望您能理解。” “您是觉得,我的建议不是为女王着想?” “不,小姐。” 娜梅莉亚毫无掩饰的进攻,让培提尔招架不住。早听闻多恩女人,就像多恩的空气一样,血液中流淌着火焰和香料。她们芳香迷人,也热辣死活,却又像黑曼巴蛇一样危险。小指头视线垂着,落在沙盘上。 “我并非反对您,小姐。但联姻毕竟是一个需要对方同意,才能实现的方式,这会让我们陷入被动。而我有一个对我们来说,更加主动的做法。” “是吗,”娜梅莉亚轻笑着,“您不妨说来听听。” 培提尔起身,缓慢地朝着四周的人行礼,然后才说 “想必诸位大人也知道,琼恩·史塔克,原名琼恩·雪诺。这位北境之王,只是奈德公爵的私生子。” “他是维斯特洛最有权势的私生子,小指头大人。” “我并非想攻击他的出身,小姐。”培提尔说,“我同样出身微末。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诸位大人,琼恩·雪诺并没有临冬城的继承权。至少,在女王合法他的身份以前是这样。” 一层迷雾笼罩着培提尔。 与会的人不禁好奇,这位举手投足之间,翻云覆雨,影响着整个大陆的谷地守护者,赫伦堡公爵,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呢?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培提尔举起食指,说 “而临冬城真正的继承人,奈德公爵的次子,布兰·史塔克,现在鹰巢城中。如果女王陛下愿意,只要您派出一头龙和一支军队,攻入北境。布兰登可以轻易地为您唤起北境的忠诚,让您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这块领地。” 丹妮莉丝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她露出茫然的表情,问“琼恩·史塔克是个簒夺者吗?他夺走了属于弟弟的权位,像劳勃一样?” “不,陛下。” 提利昂率先回答,“北境之王与您的王位不同。北境之王更像一个称号。这个称号由北境的领主给予他们的国王。北境之王的王位不合法,但我们却无法质疑它的合法性。” “我不明白。”女王有些迷糊。 “母亲,陛下。”提利昂似乎不愿谈论这个问题,“弥林人称呼您为弥莎。他们允许您统治他们。这不符合奴隶主的利益,但没有人能反对您。” 这个例子让丹妮莉丝有些难受。 如果北境之王,与‘弥莎’母亲一致,那我是入侵者吗?丹妮莉丝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北境之王是不合法的,首相大人,”瓦里斯提醒,“女王才是七国唯一合法的国王。其他任何人,都只是伪王。” 但愿吧。 提利昂咂咂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提到布兰登·史塔克,相比于帮助他回归北境。我认为不如将他交给琼恩,用来交换北境的好感,这样会对我们更有利。” “您要向琼恩求饶?”培提尔·贝里席冷声说。 提利昂瞥了培提尔一眼。 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小指头。提利昂不悦地想着,你想用布兰来控制北境?野心还真是够大的。河间地、谷地、北境,乃至新吉斯,你还想要多少? “你真的相信,布兰能唤起北境的忠诚吗?”提利昂问,“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没错,布兰才被琼恩驱逐出北境吧。” “那是因为,琼恩·史塔克用他的残酷统治着北境。” “残酷?” 丹妮莉丝挪了挪身子。 “您大概不知道,陛下。布兰为了让领民活下去,他将原本想要帮助他守城的平民送出了临冬城。而为了攻下城堡,琼恩·史塔克在水中投毒,杀死了所有城内的人。” 大厅内一时噤声。 就算疯王伊里斯,历史上最残酷的国王梅葛一世,也未曾做过这样残暴不仁的事情。丹妮莉丝不觉皱起眉头。 和这样一个人成婚,真的明智吗?丹妮莉丝好奇地想到。 “我们不是来讨论人生哲学的,培提尔大人。”提利昂打断培提尔,说,“我们想要的,是北境回归七大王国。如果交出一个孩子,就能达到目的,我们找不到理由不这么做。” “伪王会杀了布兰登,首相大人。”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杀死奈德公爵的次子,只会让他在北境的统治变得动荡。” “为了王位,一个人可以做任何事情。”培提尔低沉地说,“您真的认为,一个能屠杀北境三十万平民的暴君,不会杀死他的弟弟吗?” “就算如此。如果布兰的死,能为王国换回和平。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提利昂大人。” 战争之中,没有谁是无辜的。托曼难道不无辜吗? “如果挑起和北境的战争,将要死去的,绝不只是一个孩子。培提尔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这一点。” “为了权力不折手段吗?我做不出这样没有荣誉的事情,”培提尔断然说,“布兰是故人之子。他母亲托我照顾他,我决不会将这个孩子交给任何人。除非,我死了!” “两位大人,”丹妮莉丝打断争吵中的两人,问,“布兰·史塔克真有你们说的那么重要吗?” 女王的干预,令两位权臣陷入沉默。 提利昂脸上浮现起懊丧的表情。小恶魔意识到女王话里蕴含的意味,丹妮莉丝不愿支持他。这样的话,他们也许不得不同意培提尔的提议,帮助布兰回归北境,以换取北境的忠诚。这会挑起战争,而战争永远没有胜者。 此外,这也会让北境落入培提尔·贝里席的手中。提利昂无奈的摊开手,做出认输般的姿态,说 “也许,帮助布兰回归北境,的确是更好的决定。也许。但我仍有一个问题,培提尔大人,您真的认为,琼恩是为了稳定他在北境的地位,才要布兰吗?” 培提尔打量着小恶魔。他不知道提利昂的目的,于是谨慎而小心地说 “我认为没有其他理由。” 是吗。 提利昂耸耸肩,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培提尔一定也知道,提利昂的退让是为了进攻。但小指头无力阻止小恶魔。 “那么,关于解决北境的争端,相比于开战,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各位。”提利昂说,“联姻。但对象不是亚莲恩公主,而是丹妮莉丝陛下。如果琼恩和女王成婚,他会得到他想要的权利,而北境也能顺利回归七大王国。” 小恶魔的话,让大厅内涌动起一阵骚乱。 原本疲惫的众人一下来了精神。对于一个女王来说,她的婚姻不是个人幸福的问题。这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利益和安危。 这个时候,众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布兰的问题上。没人想到,提利昂会在此刻提出丹妮和徐洛联姻的问题。 这一记重拳,砸得他们猝不及防。 “您在开玩笑吧,”培提尔说,“您竟想将女王嫁给一个残酷的暴君?” “国家利益,高于女王的个人幸福。”提利昂回答。 一行人随即望向铁王座上的丹妮莉丝。丹妮脸上没有震惊的色彩,她平静地看着下方廷臣,显然早已知道这件事。 这意味着什么呢?廷臣们不得不想想,这是否意味着,女王同意,甚至是女王自己提出了这个方略。 要知道,所谓的女王之手,很多时候,不过是女王的传声筒罢了。 “你们竟需要用一个女人,去换取胜利?”说话的是佣兵达里奥,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冷酷,对女人很有吸引力。他起身向丹妮莉丝行礼,说“给我一支五千人的军队,陛下。我就能为您夺回北境。” 沙蛇娜梅莉亚咯吱咯吱笑起来。 达里奥脸色微冷,穿透般的目光投向沙蛇,问“你怀疑我的话吗,女人。” “不,大人。”沙蛇微笑,“我只是为您的勇气感到惊喜而笑。瓦里斯大人一定明白我的心情。上一个这样想的人,叫蓝赛尔。他是瑟曦·兰尼斯特的表弟。” “蓝赛尔?” “对,蓝赛尔,可怜的孩子。我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和您一样,都长了一张令人陶醉的脸蛋。我一直对他很感兴趣。” 提利昂不愿沙蛇过度激怒达里奥,打断她说“我不怀疑你的能力,达里奥。但北境地形宽阔宽广,我们需要大量的军队,才能稳定北境的局势。只有无法用和谈解决北境问题的时候,我们才会考虑战争。” “你指的和谈,就是把一个女人,送到对方的床上吗,半人。你不仅长得不像男人,你的勇气更是令人鄙夷。” “达里奥!” 女王厉声斥责。她无法容忍达里奥在会议中如此侮辱她的女王之手,哪怕达里奥是她的情夫。 提利昂把原本想说的嘲讽的话吞回去,没再说话。 培提尔·贝里席摩挲着小手指,说“各位大人,其实你们完全不必争得不可开交。据我所知,琼恩·史塔克有他自己喜欢的女人。他已经计划着和那个女人成婚,他很可能不会接受你们的提议。” “婚约可以取消。”瓦里斯说。 “不,瓦里斯大人,”培提尔很高兴太监提出这个问题,“您忘了奈德公爵。北境人的荣誉感,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当年奈德公爵有自己的爱人,他和那个女人生下了琼恩·雪诺。但为了履行对凯特琳·徒利的婚约。奈德公爵抛弃了那个女人,返回了北境。” 事实上,婚约没那么容易取消。罗柏·史塔克背弃婚约的结局历历在目。培提尔所说的讯息,是远在海洋另一段的提利昂所不了解的。小恶魔不知道培提尔说的是瓦迩公主,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就不会那么大了。 提利昂陷入了沉默。 琼恩早有婚约。这是提利昂事先没有预料到的。这件事情,几乎扼杀了丹妮莉丝和北境联姻的可能。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昏暗。 弥桑黛带着侍女,将油灯一一挑亮。 再度明亮起来的大厅,让众人的精神也振奋许多。但交错的光影却让提利昂眼前出现了幻影。他没想到,培提尔·贝里席还有这么一手。提利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种感觉令他嘴里苦涩。 提利昂从弥桑黛处要来酒,一口饮尽。他不该在这时喝酒的,但他实在需要一杯,来缓解自己紧绷的神经。 提利昂明白,他面对的,是一场没有流血的战争。身前的长桌,便是他的战场。提利昂不能后退,不能认输。否则与会的人会一面倒的支持培提尔,支持护送布兰进攻北境。 到时,输了战争,丹妮莉丝一败涂地。赢了战争,胜者也是小指头。这是提利昂决不愿见到的状况。 对面,培提尔·贝里席凝望着看着脸色因酒微微泛红的小恶魔,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没办法了。 小恶魔在心里感叹,同时打了一个酒嗝。有时候,你不得不利用一些谎言来达成目的。提利昂眨眨眼,大声说 “你们有所不知,各位大人。琼恩没有培提尔大人以为的那么有荣誉感。” 他放下酒杯,皱眉,双手撑着长桌。 “其实,琼恩·史塔克已经派了人来,向女王提亲。” 【242】继承人哈利 徐洛当然没让人去向丹妮莉丝求婚。 他派到君临的人,是塔斯的处女,布蕾妮。‘美人’布蕾妮的单纯与真诚,让她完全不适合承担使者的任务。白纸一般的布蕾妮会被人一眼看穿。她既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想法,也不懂得如何去探听对方的真实目的。选择让布蕾妮去君临,意味着徐洛无法从君临之行得到任何东西。 当然,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徐洛只是想布蕾妮能够拖住丹妮莉丝。想到自狭海对岸而来的女王,徐洛脑海里只会浮现起两个字陌生。在丹妮有具体的行动前,徐洛既不想亲近她,也不想惹恼她。在这段时间里,徐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随着布兰的离开,北境回归短暂的平静。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人越发不解。北境的异鬼,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少。它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儿。徐洛没有因此感到放松,反而越发担忧。 手持利剑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的危险。 随后,徐洛得到了布兰在谷地出现的消息。 小布兰选择前往谷地,徐洛能够理解。谷地现在培提尔·贝里席的控制下。贝里席公爵一直爱慕着布兰的母亲,凯特琳·徒利。贝里席公爵会为布兰保护。 艾林谷,谷地。如其名,这是一片山脉连绵的地域。在靠近河间地的一侧,谷地被连绵的山峰如城墙般包裹。要想进入谷地,必须通过一条道走到底,险峻陡峭的血门。这让大部分入侵者望而生畏。 就连当年的征服者伊耿,也没有攻破谷地。伊耿的姐姐,维桑妮亚乘骑魔龙瓦格哈尔,飞上鹰巢城。摄政太后莎拉为了保护小国王,由此投降。 如果徐洛要从谷地带走布兰,他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强攻血门或者强攻海鸥镇,攻陷谷地。二,让培提尔·贝里席交出布兰·史塔克。考虑到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看上去并不认为天真可爱的布兰·史塔克会对他有威胁,因此毫无交出布兰的打算。徐洛没将第二种方式放在心上。 而走第一条路,要想攻陷天险之中的鹰巢城,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只用一支小规模的军队,是绝对无法实现这个目的。 因此,徐洛选择了走另第三条路。他将目光放到了被称为‘继承人哈利’的哈罗德·哈顿身上。年轻的哈罗德·哈顿,是谷地守护者,劳勃·艾林的继承人。同时,他也是化名阿莲的珊莎·史塔克的未婚夫。 “喝一口吧,哈利。胜负只是常事,你何必耿耿于怀呢。” 徐洛向身后的哈罗德·哈顿示意。 继承人哈利笔直站着,板着脸,纹丝不动。哈罗德·哈顿长得很高大,看上去英武有力。看到他,会让人不自觉想起石头。像经过雨水冲刷的石头,又硬又冷,坚硬顽强。 徐洛微微笑着,完全没受哈罗德的冷漠影响。哈罗德·哈顿会让人想起布蕾妮,真诚、固执,讲求原则。这样的人,你很难影响他。但一旦对他产生了影响,你会发现他也不会轻易被其他人动摇。 如果能让哈罗德·哈顿站在自己这边,徐洛就有另一种方式获得谷地的支持。 两人身旁不远,几个壮汉正在忙着打开地窖。这个地窖是孪河城最后的隐秘之所。徐洛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佛雷家族的财富,如果这个地窖再没有,事情就诡异了。 地窖铁门缓缓开启。 一阵冷风裹挟着灰尘从中吹出。 等浊气散去,破盾者梭伦第一个下到地窖。徐洛看了哈罗德·哈顿一眼,说“一起吧,爵士。你不想看看佛雷家族的财富吗?” 哈罗德·哈顿只是俘虏,他没有笨到,以为徐洛真的在询问他的意见。 哈罗德勾下身子,跟在众人身后。 地窖的通道很窄,很小气,很有佛雷家族的风格。一行人在地道中埋头前行,徐洛边走边吐槽佛雷的设计。哈罗德时不时地皱眉,他无语地发现,传说中嗜杀如恶鬼的北境之王,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 哈罗德·哈顿不自禁回想起徐洛口中他的失败。 徐洛兵出颈泽时,哈罗德·哈顿受命驻军颈泽,阻止破盾者北归。梭伦转向孪河城后,哈罗德也没撤军。 北境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营击破了谷地军队。事实上,哈罗德·哈顿在事前就得到了徐洛南下的消息。只是,他刚收到消息,北境军就出现了。兵贵神速,以兵无常型令南境贵族头痛不已的北境之王,显然很了解这点。 哈罗德不为自己的失败懊恼。他觉得自己输得并不冤枉。即使再来十次,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赢得胜利。 哈罗德只是不知道徐洛所作所为的目的。比如说,为何带他到地窖参观佛雷的财富。 终于,一行人走进地下藏宝室。 火光映亮地室。 看清屋内的东西,哈罗德·哈顿怔在原地。 房间内放着一口口巨大的箱子。从一些腐朽破败的缺口,能看到里面对方的珠宝、金龙和银鹿。这样的箱子堆满了整个地窖,价值令人咋舌。 徐洛喝了口酒,啧啧赞叹,说“不愧是佛雷家族。这数代人的底蕴,恐怕临冬城要加上恐怖堡和白港,才能与之匹敌。阿里,能看出这里有多少钱吗?” 黝黑少年阿里一脸认真地打量四周,片刻,回答道“大概一百三十万金龙,陛下。” 啧。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真听到答案,徐洛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阿里在金钱方面的拥有出色的天赋与嗅觉,他说一百三十万,那么误差绝不会超过十万。 这可是十万骑兵啊。 难怪佛雷家族这么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数千军队。 这笔钱,会为仿佛需要无穷无尽的金钱投入的北境,带来一口喘息的机会。这笔钱可以用来向河湾地购买粮食和种子,也可以用来继续卡林湾的修建。总之,钱这种东西,用处是很多的。 徐洛与哈罗德·哈顿回到地面。 国王伸展身子,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随后说“我听说你就要成婚了,哈顿爵士。新娘很美吧?” 哈罗德脸色冰冷,没有回答。 他和未婚妻阿莲的婚礼,原定在一个月后举行。可他现在战败被俘,这成婚的日子,恐怕遥遥无期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洛勾起嘴角,“别那么灰心丧气。这世上没有过不过去的坎儿,爵士。作为给你的结婚礼物,我打算明天送你回谷地……我想,应该不会的耽误你的婚礼吧。” 哈罗德·哈顿楞了一下,看向徐洛。 这是真的? 哈罗德·哈顿用目光问。徐洛的回答只有真正的微笑。这当然是真的。一枚不放上棋盘的棋子,永远也无法发挥效力。徐洛想更早得到布兰,自然要更早落子。 “你不介意告诉我,他的名字吧,爵士。”徐洛说。 哈罗德·哈顿缓慢地眨眨眼,他的眼前浮现起阿莲的身影。少女的身段如柔柳般温和,笑容干净而真诚,如春日沾满露水的鲜花,单纯中带着丝丝甜美。初见,哈罗德·哈顿便被对方的美貌俘虏。此刻想起未婚妻,哈罗德·哈顿不觉抿起嘴角。 “阿莲。” 哈罗德·哈顿不自禁说,就像介绍一件属于自己的宝物。 “阿莲。是的,阿莲。” 徐洛从卡蒂娜手中接过酒杯,递给哈罗德·哈顿。这次,继承人哈利没有拒绝。两人并肩站在阳台上,俯视下方。就连绿叉河也开始结冰。 到底是寒冷带来了异鬼,还是异鬼带来了寒冷呢? “能配得上谷地的继承人,她的出身一定很高贵吧,”徐洛赞美地说,“她是贝尔莫家族,还是科布瑞家族的女儿?” 哈罗德·哈顿脸色红了红。 “不。” 继承人哈利坚定地说。他不介怀未婚妻的出身,但要向另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介绍时,仍不免有些失落。“她是培提尔大人的私生女,她叫阿莲·石东。” “啊?” 北境之王做出困惑又惊讶的模样,“私生女。培提尔大人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哈罗德·哈顿露出骄傲而自尊的表情,说 “她虽然没有高贵的出身,但她比任何贵族家的小姐都更美丽,更高贵。” “您误会了,爵士。”国王轻笑,“我没有贬低她的出身。不过,我只是很好奇。你好像并不了解你的未婚妻,爵士。” 了解? 哈罗德·哈顿皱眉。 徐洛向哈罗德·哈顿敬酒,小饮一口,说“如果我告诉你,阿莲的身份,并非如你所想。她的出身其实很高贵,她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维斯特洛最尊崇的血脉之一。您怎么看?” 继承人哈利直直的看着国王,目光中只有疑问和困惑。 徐洛抿起嘴角,一字一顿,郑重地说 “阿莲的真实身份,是我的妹妹,珊莎·史塔克。哈顿爵士。” 【243】送离拉蕾萨 阿莲是珊莎·史塔克? 哈罗德·哈顿的大脑,没办法把这两个名字整合在一起。在他的想象中,珊莎应该是一个来自北境的贵族少女,美丽、高贵、娇弱。而他眼中的阿莲只是一个谦卑、善良,如牧羊女一般纯真甜美的私生女,自立、顽强、勇敢。这两个形象,就像牛头马嘴一样无法吻合。 徐洛猜不到哈罗德·哈顿的想法,他也不想知道。徐洛没有寄希望于哈罗德·哈顿会当即相信他的话。他要做的,只是在哈罗德·哈顿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真诚的人,只是不愿主动去怀疑别人,不代表他们没脑子。 “您不用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徐洛说,“培提尔大人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他只是想通过隐瞒珊莎的身份,来保护她。你也知道,瑟曦·兰尼斯特,认为珊莎杀了乔佛里。就算我不告诉您,培提尔大人也会在婚礼上告诉您这件事。只是因为出嫁的是我妹妹。我觉得,您有权利知道真相,提前将这件事告诉你。” 是的。 培提尔会在婚礼上把这件事告诉哈罗德·哈顿。只是培提尔的目的,是以此来要求谷地为珊莎出兵,夺回北境。到了那时,受到荣誉感与身为丈夫的责任双重驱策,哈罗德·哈顿无法拒绝培提尔的要求。 而徐洛提前将这件事情告诉哈罗德,会在哈罗德的心中插入一根楔子。这样,当哈罗德·哈顿真面对那一刻时,一定会觉得被欺骗和利用。‘培提尔是为了让谷地出兵,才到这个时候把真相告诉我。’这样的念头,会将可怜的哈利折磨疯。 性情耿直的人不喜欢欺骗,任何形式的欺骗都不被允许。 哈罗德·哈顿一口饮尽杯中酒。徐洛为他斟满,谷地的继承人看也没看,又一口饮尽。河间地的鱼梁酒口感很涩,但后劲十足,这两杯酒匆匆下去,哈罗德脸色已有些微红。 “您真的打算放了我?”哈罗德问。 “当然,只要您想,随时都可以离开。” 徐洛说,“将你关在孪河城,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再说,我们马上就要结为姻亲。我又不是佛雷,可不想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哦,对了,顺便说一下。如果你想要回其他谷地士兵的话,得付赎金,爵士。” “感谢您的好意,陛下。” 哈罗德·哈顿大概根本没听到徐洛后面的话。他将酒杯放回托盘,对徐洛弯腰行礼,说“如果您允许,我希望立即出发,陛下。” 有些匆忙。但徐洛喜欢这样行事雷厉风行的人。徐洛打了个哈欠,表达了同意,说“这是您的自由,爵士。” 哈罗德·哈顿随即离开房间。 徐洛孤身一人站在阳台上,迎着冷风。 哈罗德·哈顿不蠢,只要他有意去找,一定会找到很多让珊莎身份变得扑朔迷离的地方。偶尔一次没有染上色的发丝、一些不该私生女使用的词句、珊莎的眼睛和脸型,太多太多,只看当事人有没有用心去找了。 而一旦发现真相的哈罗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是无法揣测的。 徐洛只能确定一点。哈罗德·哈顿不会轻易允许培提尔控制自己。而孤身一人,哈罗德已无力对抗控制了大半谷地的培提尔·贝里席。到了那时,哈罗德必然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徐洛会在适当的时候,对他给予援手。至于回报,只是一个对哈罗德来说无赶紧要的孩子,应该不算过分吧。 “陛下。” 不知何时进入房间的拉蕾萨出声。维斯特洛唯一的女学士将信递给徐洛,“这是从龙石岛送来的信。” 徐洛瞟了一眼,没有打开的兴致。 “信里写了什么?” “丹妮莉丝女王,派了使者到龙石岛,”拉蕾萨回答,“皮革说,丹妮莉丝女王,希望能够和您成婚,以此换回北境和风暴地。” 很正常的做法。 徐洛这才打开信看了一眼。大致内容,和拉蕾萨说的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一些。皮革从使者口中探听到,丹妮莉丝表示,成婚后,徐洛可以以龙石岛亲王的身份,继续统治北境。但徐洛必须归还风暴地。 徐洛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将信放回托盘。 这样的条件无法打动徐洛。为了丹妮莉丝,放弃风暴地,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娶丹妮莉丝为妻的目的是什么,王位?还是为了女王的美貌? 再说,就算徐洛命令风暴地投降,风暴地也有一半领主不会服从命令。 这等于是在拿自己没有的东西,交换自己不想要的。徐洛完全看不出这么做意义何在。更何况,瓦迩公主……徐洛垂下眼睑。瓦迩公主‘病变’的趋势越发明显。她的眼角已经出现细细的皱纹。如果是普通女人,看到眼角的皱纹大概会觉得无奈,而这对瓦迩来说,意味着一个恐怖的未来。 终有一天,她会彻底变成异鬼。 要怎么阻止这件事发生呢,徐洛不禁叹了口气。既然将人变成异鬼的是魔法,就一定有破除魔法的方法吧。徐洛希望有,无论代价有多高昂。 “拉蕾萨。” 国王回过头,吩咐,“写信告诉皮革,暂时不要告诉使者,我在孪河城。尽量拖延女王的使者,能拖多久拖多久。可以适当满足使者的要求,我不想在这时得罪丹妮莉丝。” “是,陛下。”拉蕾萨回答。 “此外,”徐洛顿了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般,说“你亲自去风暴地一趟,让鸦巢城伯爵莫里根,在风暴地征兵,防范来自君临的威胁。然后,顺道去一趟阳戟城,呆在道朗亲王身边。” 学士的身子微颤。 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吗。徐洛派拉蕾萨去阳戟城,当然不是为了让拉蕾萨监视道朗亲王。很难想象拉蕾萨会同意这么做。那国王的目的,只可能是将拉蕾萨‘放逐’,赶离自己的身边。 丹妮莉丝回归,多恩毫不动摇地选择站在女王一边。这样一来,徐洛身边的拉蕾萨就等于在和多恩和自己的姐妹为敌。她不见得和沙蛇们有多深的感情。但徐洛还是无法完全放心的将机密信件任由拉蕾萨事先阅读一遍。好聚好散,总好过最后兔死狗烹。拉蕾萨也明白这点,学士低下头,迟缓地回答 “是,陛下。” 【244】高尚之心的鬼魂 虽然想利用哈罗德·哈顿来达成目的,但徐洛一向不是习惯于只依靠一件事情的人。如果有必要,用武力威胁谷地,也是考虑之中的计划。 这样,仅依靠北境的兵力,是不足以令谷地屈服的。徐洛还需要河间地贵族的支持。 徐洛将培珊妮送回了鸦树城,交还给她的父亲,泰斯陀·布莱伍德伯爵。泰斯陀伯爵有三个儿子,但最疼爱的还是他的小女儿。原本,泰斯陀·布莱伍德以为女儿已在胡乱中发生意外。培珊妮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让年过半百的伯爵欣喜地流下浊泪。 随后,徐洛又以罗柏继承人,三叉戟河之王的名义,向海疆城、亚兰城、旅息城等地的贵族要求兵力支持。梅利斯特伯爵与凡斯家族回应了国王的征召,礼貌性地派出了部分士兵。这些士兵加上原本留在河间地的北境军,组成一支约六千人的军队。 徐洛随后带着这支军队向奔流城进军。 要想控制河间地,攻下河间地首府奔流城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正常情形下,六千人的军队甚至无法威胁奔流城的郊区。但考虑到奔流城如今的城主艾蒙·佛雷,徐洛觉得这样一支军队完全足够了。 这一点上,徐洛和小恶魔的想法差不过。 军队行进到屈膝之栈,暂时停下。徐洛带着破盾者等十余人,前往高尚之心。 所谓高尚之心,是一座位于河间地的山峰名字。它的特殊之处,是山上住着一个老女巫。这个女巫据说已经活了上百年,与荒石城的简妮一个时代,人们称她为高尚之心的鬼魂。 徐洛怀疑高尚之心的鬼魂是一位遗留在南方的森林之子。现在能够确认的是,高尚之心的鬼魂拥有预言能力。她的预言能力似乎比梅丽珊卓、鼹鼠妈妈都要来的更强。高尚之心的鬼魂准确的预言了铁群岛之王巴隆·葛雷乔伊的死,红色婚礼的发生,以及艾莉亚·史塔克成为无面者。 而徐洛,则希望能从她哪儿,得到关于异鬼的秘密。关于如何解除异鬼魔法的秘密…… “吾王。” 破盾者梭伦从前方返回。黑暗中,看不清破盾者的脸色。只听他的语调,有些凝重。“我们在前方发现了异鬼的踪迹。” “异鬼?” 风声在黑暗中呜咽。 按照徐洛所知,他在高尚之心上点燃火把,半夜,高尚之心的鬼魂就会主动找上门来。但这都快天亮了,也没看到任何鬼影。徐洛便让破盾者四下搜索,谁知道找到了真正的鬼。 异鬼为何出现在高尚之心呢? 布兰也认为,高尚之心的鬼魂,能成为有用的助力吗。 “我们走。” 徐洛率先起身。一行人跟在破盾者之后,进入密林。几个士兵站在树旁。他们让开位置,地上只剩下一滩冰水。果然是异鬼吗。 顺着异鬼在地上行走残留的冰霜痕迹,一行人朝密林中追去。 黑暗中。 火光在森林小屋内闪动。 徐洛拔出佩剑,小心翼翼地接近木屋。梭伦带着其他人,从四周朝木屋包抄过去。徐洛踏上木梯,木梯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 火光照亮地面,粼粼水光反射着火把的光线。 这是?—— 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徐洛等不下去,一跃而上,撞开房门。几个士兵先行冲了进去。 木屋的陈设很简单,只有靠墙的地方,有个简陋的床铺。上面铺着野兽的皮毛。一个老人蜷缩着身子,缩在小床上。徐洛追到窗边,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顺着屋后小径隐入黑暗。 纤细、缥缈。 那个身影隐约让徐洛觉得有些熟悉,但徐洛一时也无法将他与任何记忆中的人对应。梭伦进入木屋,说“让她跑了,吾王。” 其实也说不上让对方跑掉。 在梭伦包向屋后时,神秘人就已在包围圈之外。令梭伦惊讶的是,对方移动的方式,不紧不慢,不骄不躁,就像闲庭信步一般,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紧张。 “她?”徐洛问。 “那是个女人,吾王。” 女人。 徐洛心中的熟悉感更加强烈,但他完全抓不住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对方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飘荡,但他始终无法将之捉住。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女人以一人之力,杀掉了至少四个异鬼。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洛收回思绪,来到屋内的老人身前。这老人身材矮小瘦削,缩成一团,只如几岁孩子一般大小。她惊恐地看着屋内的人,模糊不清地低声喃语。 徐洛蹲在她身前,问“你就是高尚之心的鬼魂?” “你们……你们……” 高尚之心的鬼魂几乎是在哭泣,“你们为何而来……死亡……死亡……我以为死亡来自异鬼。血孩子、死亡的使者,你为何如此残忍,为何要到我的房间里来?” 徐洛眉头微皱。 高尚之心的鬼魂思绪似乎没有停留在这个房间里。她的目光直直穿过了徐洛,看向更遥远的地方。徐洛脑海中浮现起那个白色身影。 死亡的使者。血孩子。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徐洛说,“问完我们就会离开。” “问题……问题……问题……” 高尚之心的鬼魂模模糊糊地重复。她终于看向身前的徐洛,红色的小眼珠子痛苦而虚弱。但等她看清徐洛的脸,高尚之心的鬼魂的眼中突然迸射出一道明亮炙热的光芒。 “啊——我的王——你终于来了吗——” 两行浑浊的泪顺着高尚之心苍老的脸颊向下淌。 “你会带族人们回归故土吗?只有你才能救它们。救它们。救他们。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徐洛直接将高尚之心的鬼魂迷糊不清地低喃忽略掉。 他完全没明白老人说的话。 “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异鬼的魔法。”徐洛问。 “破除异鬼的魔法,”老人低语重复,“破除异鬼的魔法。” “对,有没有能把异鬼重新变回人的办法。” “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高尚之心的鬼魂低语,“等海水干枯,山脉像枯叶一样随风飘落。等到了那时,异鬼才会消失。在那之前绝不可能。” 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房屋内响动。 徐洛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东西。他想问的,是如何能够破除异鬼的魔法。而老人的回答,却是关于丹妮莉丝的预言。 徐洛也知道这句话。 在丹妮莉丝问女巫弥丽·马兹·笃尔,马王卓戈卡奥何时能恢复生机时,女巫如是回答了卡丽熙。而且,徐洛还无法得知,女巫弥丽的预言,是针对女王的孩子,还是针对的卓戈卡奥。高尚之心的鬼魂指的是,一定要等女王再次怀孕,才能够解除异鬼的魔法吗? 徐洛心里有些发堵。 女巫弥丽·马兹·笃尔的预言,几乎是无法实现的。丹妮莉丝也许这一生也无法再次受孕。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等于没有解救瓦迩的办法吗。 徐洛宁愿相信高尚之心的鬼魂只是迷糊了。 “冷,好冷……”老人颤抖起来,“我的王,抱抱我。给我唱一首关于简妮的歌吧……” 徐洛收回思绪。 老人剧烈颤抖起来。她捂住的胸口,一道血迹浸润外袍。屋内光线很暗,一开始,徐洛还没注意到老人受了伤。糟糕。徐洛还没问出答案,他可不想老人就这么死去。 徐洛拉开老人的手,撕扯开她的衣服。 看到伤口,徐洛陡然松懈。只一眼,他便知道老人没救了。动手的人很了解如何杀死一个人,这一刀,已经彻底断绝了老人的生机。 徐洛又想起那个白衣少女。 那到底是谁?她又为何要杀死一个与世无害的老人? 徐洛听从老人临终前的遗言,将她抱在怀里。他只能听到老人模模糊糊的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荒石城的简妮。老人模模糊糊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到最后,她开始说徐洛听不懂的语言,在混乱的思绪中死去。 因为进入木屋后,高尚之心的鬼魂思绪就显得格外混乱。徐洛也很难知道,她哪些话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形下说出。而哪些话又是她模糊不清的呓语。 瓦迩公主正在一点点变成异鬼。 徐洛可以不介意公主的外貌,但公主自己必然介意。更糟糕的是,徐洛永远不可能娶一个异鬼为妻。曾经想这么做的夜王布兰登,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等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等海水干枯,山脉像枯叶一样飘零。’ 这其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意味呢。 … 进入奔流城比徐洛预想的还要容易。在徐洛保证不会伤害他后,艾蒙·佛雷便打开了奔流城的大门。无论多坚固的城池,如果守城的人无法下定决心去做,也是会沦陷的。艾蒙·佛雷所害怕的,倒不是徐洛带领的这六千拼凑起来的军队。他只是想到一夜之间、无声无息覆灭的孪河城,便感到害怕。 徐洛进城后,让人接管了奔流城的防卫,随后派人继续向河间地贵族要求援军。一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奔流城,现在,他们该明白自己的站队方向了。 入夜。 艾蒙·佛雷走在客堡的走廊中。身为瓦德·佛雷侯爵的儿子,艾蒙·佛雷认为自己理所当然的该是奔流城的主人。当然,在适当的时候,他也懂得委曲求全的道理。 仔细想想,艾蒙·佛雷也许是佛雷家族留在世上最后的一个。如果把那些嫁出的女人和私生子排除在外的话。 对于这种现状,艾蒙·佛雷只有感叹。他原本就反对父亲的红色婚礼。是的,艾蒙·佛雷认为自己在内心是反对的。虽然他什么也没做,还高高兴兴的领了红色婚礼后的战利品,奔流城。结果,现在搞成这样,艾蒙·佛雷也怪不得其他人。只是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倏忽间。 艾蒙·佛雷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艾蒙·佛雷回过头,漆黑的走廊空空如也。早知道,就该提一盏油灯的。艾蒙·佛雷想着。但这时已经太迟了。怎么,琼恩·史塔克还是不愿放过我吗?艾蒙·佛雷有些恼怒。他听说,北境之王的信誉,就像金子一样真。他早该想到,对方不会放过他的。 天真!天真! 艾蒙·佛雷埋怨自己。他拔腿朝前方跑去。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激烈的心跳声响动。拐过了好几个拐角。平日里该有的守卫也不见了踪影。艾蒙·佛雷靠在墙上。他并没有听到后方有人追来的声音。艾蒙·佛雷喘着粗气,年龄已经很大的艾蒙,不适应这样的激烈运动。 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 艾蒙·佛雷困惑地眨眨眼。如果琼恩·史塔克要杀我,他在进城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想到这里,艾蒙·佛雷稍稍放松。他挺直脊背,走出藏身处。 迎面,一道白色的影子撞上他。 艾蒙·佛雷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黑暗中。 徐洛一下坐起身来。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但他隐约能分辨出,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徐洛按住身旁的暗黑仆从。就这么进入奔流城,他可不会轻易对艾蒙·佛雷放下警惕。但是——对方出现在他的房间,意味着黑暗中的人,绕过了门外的守卫。 徐洛不动声色地聆听着,观察着。对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懂得等待是对捕猎最好的武器。徐洛舔了舔嘴唇,起身。他一步步走到对方藏身的地方,挑开遮挡的帘幕。 后方空空如也。 徐洛还能隐约嗅到空气中漂浮着的茉莉花般的清新香气。这证明他方才的感觉并非虚假,刚才的确有一个人在这里呆过,但现在离开了。 会是谁呢? 徐洛的脑海中,又浮现起高尚之心飘乎离开的那个白色身影。徐洛始终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但却无法回忆起她的身份。徐洛自认并不花心,会有哪一个女人,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却无法想起? 算了。 看上去,对方没有恶意,只是还是要加强守卫才行。 【245】女王的加冕礼(一) 征服者伊耿在平定维斯特洛后,保留了不少安达尔人的习俗。七神信仰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坦格利安王室在加冕为王时,他们也会像安达尔人一样,前往教堂接受主教的赐福。 历史上,教会和王室为此发生过不少不快的事情。在经历了残酷的梅葛对教会的压迫后,教会的影响力大大减弱。有一些国王开始不在乎教会的存在,例如瑟曦·兰尼斯特。已故的太后拒绝归还教会的借款,导致当时的总主教拒绝为托曼国王赐福。这让托曼的统治变得不顺,直到瑟曦以教会重建武装为代价,结束这种糟糕的情况。 但如果丹妮莉丝想要君临维斯特洛,与教会绑定在一起,仍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日,天朗气清。 女王站在落地全身铜镜前,端倪着镜中的自己。铜镜的成像能力很差,只能依稀勾勒出女王的轮廓。她挺拔如笋段的身姿,映在镜中。骨节如藕,胸脯微耸,腰肢纤细,臀部圆润可爱。 “看上去怎么样,弥桑黛。”丹妮莉丝左右端详自己,同时问。 “您一直很美,陛下。” 弥桑黛带着四个侍女,为丹妮莉丝加上外裳、梳理头发,给女王的脖子和手臂抹上香气袭人的白粉,将女王包装得格外精致。 当然。 丹妮莉丝抚过脸颊。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美貌。她只是担心,这样的装束,是否符合一个女王的身份。这样的装束,君临人会不会喜欢。在七神面前,这样的打扮又会不会显得轻佻……这就是一个女王的无奈。普通贵族家的女儿,只需要考虑能不能打动舞会上心仪的男子,女王却要想着如何打动整个王国。 “好了,陛下。” 弥桑黛扎好最后的花结,退到后方。年轻的女侍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女王,啧啧赞叹,说“您一定是七国最美的女人,陛下。” 丹妮莉丝脸上浮现起微弱的晕红。 “等您成婚那天,一定会更加美丽。”侍女伊丽说,眼中满是羡慕和喜悦,“我们听说,您的未婚夫同样是七国最英俊的男子。” 未婚夫…… 丹妮莉丝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眸。这些日子,关于丹妮莉丝与北境之王的传言越来越盛。人们都说,女王会嫁给北境,为王国换回和平。就像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一般。丹妮莉丝知道,这一切都是提利昂的安排。 御前议会结束后,好奇的人们很快找到了北境的使者,布蕾妮·塔斯。他们询问布蕾妮,北境之王真的是派她来向女王求婚吗?单纯的布蕾妮困惑地看着包围自己的人,感到眩晕。她能感受到对方口吻中的笃定,这种笃定令她困惑。布蕾妮当然没接受过求婚的命令。她只是来君临向女王表示敬意,仅此而已。 所以,诚实的布蕾妮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人们便明白了。 如果北境之王没有那样的命令。这个长相平凡,甚至有些丑陋的女人,回答就该是,‘不是’。但她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在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君临人眼中,我不知道的意思,是‘国王的确有这样的安排,但我现在还不能说’。随后,女王将与北境联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君临。 徐洛以为派布蕾妮到君临,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他没想到,提利昂还是用布蕾妮的天真摆了他一道。不过,事实上,就算布蕾妮回答是‘不是’,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她的迟疑和疑虑同样会成为成为人们饭后谈资。 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人们愿意去相信什么。小恶魔深知这一点。 离开红堡。 在无垢者的护送下,丹妮莉丝前往贝勒大教堂。一路上,满是想要一睹女王绝世容颜的平民。他们中许多人在女王进城时,便见过丹妮莉丝。但匆匆一瞥,没有满足他们的渴望,反而在他们心中种下无限幻想。于是一听到丹妮莉丝出行,众人便围堵在了女王的必经之路上。 经过伊耿高丘,女王的队伍很快抵达贝勒大教堂。 新任的总主教早早带着一众主教和修士,等在了教堂外。丹妮莉丝下了轿子,走到总主教面前,吻过总主教的手背。 这位新任的总主教看上去还很年轻,面目普通,透着虔诚的慈祥。他身材健硕,过去或许是个士兵。他保持着前任的朴素习惯,只穿了一身单薄、粗糙的麻布衣服。 “陛下,”总主教温和地笑着,“您看上去真美。” “谢谢您。” 丹妮莉丝礼貌地回答。这位总主教看上去是个好人。丹妮莉丝想着。她听过关于总主教的事情,这是位虔诚的修士。 “走这么长的路,您一定累了吧。”总主教说,“您需要先到房间里休息一下吗?” 丹妮莉丝有些诧异。 “可以吗?” 女王还没听过,加冕礼可以先休息的。 “当然。”总主教轻声说。 丹妮莉丝想了想,摇头。她不想给平民一个软弱的印象。“我们还是先进行仪式吧。”女王说。 总主教点头,眼神中有些令人困惑的笑意。 “您很坚强,”总主教说,“既然这样,您就跟我来吧。这会是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陛下。”说着,总主教朝大教堂内走去。丹妮莉丝跟上对方的步伐。 这还是丹妮莉丝第一次进入贝勒大教堂,这人由受神祝福的贝勒献给神的华贵礼物。在广场上,丹妮看到了高大的贝勒雕像。贝勒的面目慈祥、温和,带着些许悲天悯人的笑意。 这就是我的祖先吗?丹妮莉丝不禁想到。 经过广场后,一行人又穿过长长的灯火回廊,这才进入大教堂中心。 “这儿,陛下。” 新任总主教低声提醒,“那是供平民使用的地方。” 丹妮莉丝脸色微微泛红。她注意到总主教轻和地微笑着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和怜悯,并没有嘲笑的意味。这让丹妮莉丝稍微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在总主教的引领下,丹妮莉丝跪在祭坛与天父面前,垂下头,默默祈祷。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陛下。”总主教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如果您跪得累了,可以小心地换换姿势,没人会注意到您。” 低头的丹妮莉丝勾起嘴角,觉得有趣。 每一位总主教,都会提醒新成王的人吗?还是,只有这位总主教,这样善良亲切呢?丹妮莉丝遵从地低下头,接受总主教洒下的圣水。 这代表来自神的恩泽,丹妮莉丝想到。 如总主教所说,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先是洒圣水,然后是领圣餐,听修士唱对神的赞美诗。不知不觉间,丹妮莉丝的脚已经僵硬。如果不是总主教早有提醒,丹妮都要以为总主教是故意这么做折磨她。丹妮这才懊恼,该提前问问弥桑黛,加冕礼的过程。这样,她就能知道这繁琐的礼仪何时才能结束。 丹妮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提利昂、培提尔·贝里席、灰虫子、血盟卫乔戈等人。他们都喜悦地看着丹妮莉丝,一同迎接这个重大的时刻。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丹妮莉丝几乎快要眩晕。终于,赞美诗结束。余音犹在庞大的教堂中回荡,但修士们已经陆续散去。 丹妮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起身了。 她不确信地看向总主教,后者若有所思地盯着天父。注意到女王的目光,总主教回过头,丹妮连忙又垂下头去。 “起来吧,陛下。已经结束了。” 不知为何,丹妮莉丝觉得总主教的声调变得格外冷漠。 结束了? 丹妮莉丝方想起身,又有些困惑地回到原位。这样,加冕礼就结束了吗?王冠呢?权杖呢?或者,该有别的什么东西,以证明我的王位吧? 小恶魔提利昂从一旁走上前来,仰头看着总主教,问 “您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看到王冠,总主教大人。” “王冠?” 新任的总主教梅里巴德露出天真的困惑,“我不明白,陛下。您不是来参加日常的礼拜的吗?” 【246】女王的加冕礼(二) 赫伦堡之围结束后,与总主教大麻雀彻底撕破脸皮,徐洛自然不可能放他离开。最后,梅里巴德修士带着总主教的尸体返回了君临。 凭借着自己的虔诚,与国王在幕后的金钱和武力威胁,梅里巴德修士毫无意外的成为了新的总主教。为了避免给梅里巴德造成心理阴影,徐洛没打算干涉梅里巴德的教会策略。 只要,梅里巴德兄弟不造成麻烦。 因此,拒绝为丹妮莉丝举行加冕礼,并不是徐洛的指示。 丹妮莉丝起身,久跪令她感到眩晕。但真正让女王觉得难受的,还是她心中的苦涩感。对女王来说,在加冕礼上被欺骗,与女人在婚礼上被抛弃有和区别? 丹妮莉丝按着额头,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相比于身体的疲惫,心中的苦闷更让她感到痛苦。丹妮看着不远处的总主教,不愿相信他是之前那个对她细细叮嘱的人。 片刻,女王恢复端庄的仪容。她冷冷地看着总主教,目光中不带半点感情“你欺骗了我,总主教。”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陛下。”总主教平静而淡然地说,“我什么时候欺骗过您?” “你答应过我,会为我举行加冕礼。”丹妮莉丝上前一步,说。 “是的。” 总主教虔诚地低下头,“我说过会为您举行加冕礼。但我没说是在今天,陛下。如果您是担心这会损伤您在平民面前的威信。这一点上,您可以放心。我未曾告诉过任何人,今天是您的加冕礼。” 是吗。 但我知道,丹妮莉丝悲戚地想,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今日该是我登基为王的日子。这一切就像梦醒一样被你撕碎了,总主教。 “您想要什么?”丹妮莉丝问,“我听说,教会在战争期间,失去了赫伦堡。如果您想,在我和琼恩·史塔克成婚后,赫伦堡会归还给教会。” 总主教轻笑。 “不,陛下。” 神的奴仆走下高台,来到女王身边。他慈祥而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小女王,温和地说 “我并非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教会。陛下,你不妨随我出教堂看看。君临城中,有多少平民百姓正忍饥挨饿。一想到他们的痛苦,我就无法专注的祈祷。在这样的情形下,您怎么能强迫我为您加冕呢。” 强迫? 丹妮莉丝握拳。无论总主教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一个摆在丹妮莉丝面前的残酷事实是她就要这样灰溜溜地离开贝勒大教堂,被整个王国的人耻笑。 一个被总主教戏弄的女王,要如何统治她的王国?丹妮愤懑地想着。 “总主教大人,”一旁的小恶魔提利昂开口,“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您现在身处女王所统治的君临。这样得罪她,绝不是明智的决定。我们还可以乘一切都来得及弥补——” “您在威胁我,半人?”总主教挥手,指向教堂内的教会骑士,“在神的面前?这里是教堂,这是七神的领地。它不属于女王,首相。” 提利昂冷笑。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令小恶魔也感到意外。如果对方咬死了,不肯继续加冕礼,丹妮莉丝今日必定溃败。这不符合游戏规则。但这也是为什么,反派总能表现得比正派更强的原因。因为他们更无耻。如果梅里巴德宁死也不为丹妮加冕,丹妮莉丝拿他便毫无办法。 “你把这叫做威胁吗,总主教。”提利昂提醒,“我希望你没有忘记,你的前前任的下场。他的神可没有保护他。” 时任总主教被瑟曦·兰尼斯特指派手下谋杀。 总主教并不知道这点,但他至少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从中品味出威胁的味道。总主教淡淡笑着,说“是的。但这并不是凡人怀疑神的理由。如果陌客与我同在,我也只能静静等候它的到来。” 总主教的语气淡然,却笃定,带着一种绝不更改的决然。 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丹妮莉丝痛苦地想着。走出贝勒大教堂,可想而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总主教说,他未曾宣布今日是加冕礼仪式。但君临城中,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情吗。他们为一睹女王而来,看到的,却是一个灰溜溜的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丹妮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 但她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能够解决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我可以答应您,一定会解决君临的危机。”丹妮莉丝语调带着凄婉,“在我成为女王之后,总主教大人。” 总主教冷漠地看向女王。 “不。” 他只坚定地说了两个字。 “陛下,”提利昂在一旁低声提醒,“我们无须这老家伙的认可,您已是七国的女王。”只是这样会失去下层人民的认可,让贵族找到反对丹妮莉丝的理由。 丹妮莉丝摇头,示意提利昂放心。 她自火焰中重生,带着魔龙,一路征服奴隶湾。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她没那么容易被一个老家伙击倒。 她看向总主教。总主教意外的发现,看上去娇柔的女王,目光变得出奇地坚定和执着。 “这是您最后的机会,总主教大人。” “我不明白您说什么,陛下” 丹妮莉丝微微扬起下巴。仍然是拒绝。丹妮彻底死心了。既然这样,对方不愿将王冠交给她,她就只能自己去拿了。 “如果,我能够恢复君临的秩序,您就会为我举行加冕礼,是吗?”女王问。 总主教双手合十。 “如果您能给人民带来幸福稳定的生活,您还需要我的祝福吗?即使我不为您加冕,神也会为您加冕的,陛下。” “很好,总主教。” 女王点点头,“我希望您能够记得您说过的话。记得今天,永远也不要忘记。” 说完。 丹妮莉丝大步朝大教堂外走去。君临城的人们围堵在大教堂外。丹妮莉丝面向平民,扫过一张张渴望、期盼、希冀的脸。 要这么做吗? 不这么做,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只能灰溜溜的离开贝勒大教堂。丹妮莉丝傲慢地扬起下巴,大声说 “君临的百姓们,我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 我是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我是七国统治者、全境守护者、大草原上的卡丽熙、镣铐破碎者、弥林女王、龙石岛公主、不焚者、弥林之母、龙之母、风暴降生,丹妮莉丝。我以女王的名义起誓,我将会把和平与幸福带回君临。我会保障所有忠于我的贵族的安全、我会保障君临与王国的稳定与秩序。我发誓,在这之前,我决不会停下我的脚步。” 人群陷入死寂的沉默。 跟在女王身后出来的提利昂愣住。他没想到,看上去外表如此柔弱的丹妮莉丝,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样一来,丹妮就等于将总主教强加给她的要求,背负到了自己身上。吞下苦果,并说这果子很甜。这可并不容易做到。 丹妮莉丝冷冷看着下方的人群。 这些人正在想什么呢?女王想到,他们是在心里嘲笑我的天真和无知。还是会为我默默祈祷?丹妮莉丝保持着女王的尊贵仪容,冷漠、庄重。 第一个人开始欢呼。随后,欢呼的浪潮涌动。从贝勒大教堂到临河门,从街巷到每一间房屋,直到传遍整个君临。 【247】小指头的背刺(二)1 信是达里奥·纳哈里斯,暴鸦团团长,女王的情夫自旧镇发回的。 达里奥表示,已经为女王击破攸伦的铁群岛舰队。 最初,攸伦凭借他埋伏在维克塔利昂身边的黑色女人,差点杀了维克塔利昂。这让攸伦·葛雷乔伊占据了战场的主动。但等达里奥骑龙加入战斗,攸伦的舰队便宣告溃败。面对从天而降的魔龙,船只成了海上等待燃烧的柴火。维克塔利昂的铁舰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维克塔利昂可以将重心转移到君临,抗衡席恩的狭海舰队。但维克塔利昂似乎意不在此,海怪选择了返回铁群岛,争夺他认为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铁群岛王座。 丹妮莉丝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将信放到一侧,吩咐弥桑黛派人去找小指头。虽然提利昂提醒过,要小心小指头。但要解决君临的经济危机,非培提尔·贝里席不可。 结束加冕礼后,提利昂便向女王辞行。他打算先去奔流城,与徐洛商定联姻的事情。再南下去高庭,送瑟曦的头给提利尔。丹妮莉丝再次表达了自己挽留的意愿,提利昂拒绝了女王的好意。经过加冕礼打击的丹妮莉丝,思绪完全不在这件事上,也就没再多说。 糟糕的加冕礼。 看上去,丹妮莉丝巧妙的挽回了自己的荣誉。但也将重责背负在了自己身上。身为女王,她理所当然地要解决君临经济崩溃的问题,但被人强迫着做一件事,感觉总是不愉快的。 等培提尔·贝里席公爵进入红堡,丹妮莉丝和弥桑黛已换好了一身多恩人的服装。 “陛下。” 小指头恭敬地行礼,若有所思地打量丹妮莉丝的新衣服。随着娜梅莉亚等多恩女人侵入君临,君临的贵妇们,也开始流行多恩的服饰和妆容。但以培提尔对丹妮的了解,他不认为女王是一个追捧时尚的女人。这让培提尔对丹妮莉丝的新衣服,产生了不少有趣的联想。 小指头打量丹妮时,丹妮莉丝也在打量培提尔。培提尔这天还是穿着他近乎习惯性的黑色礼服,一身如燕子般的漆黑,给小指头添了几分冷峻之色。这身衣服可不适合接下来的行程,丹妮莉丝若有所思地想着。 “培提尔大人,”女王起身,放下遮住脸庞的面纱,“你愿意陪我到君临城走走吗?” 到君临城走走。 当然,身为女王自然要视察自己的领地。小指头双手绞合,说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很好。弥桑黛已经为你准备了一套衣服,你换上之后,我们会方便许多。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旁的侍女向培提尔曲膝行礼,随后捧着托盘上前。 “您是要便装出行吗,陛下?”培提尔问。 “这样更有利于我们看到真实的君临。对吧,大人。” “是的,陛下。您很明智,”培提尔嘴角露出一抹令人不解的笑意,“但若是要进入君临,您或许换一身装扮会更好。” “嗯?” 丹妮莉丝不解。 “君临人用服饰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陛下。多恩人的面纱能遮住您的脸,但您若是走到闹市之中,仍会引起混乱。这是一件遗憾的事情,您的王城并不太平。” “听上去,你很了解君临。” “我出身低微,陛下。”培提尔回答,“我曾在他们之中生活。” 事实上,培提尔如今也在平民中活动。君临有一半的妓院,在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的名下。丹妮莉丝略微想了一会儿,同意了培提尔的建议。 很快,弥桑黛便为众人找来新的衣服。 换上一身小贩粗衣的培提尔·贝里席,完全没了往日的儒雅气质,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市侩油腻的市井揍夫。反观丹妮莉丝,穿上普通女人的外袍,也无法遮掩她的美丽与高贵。培提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丹妮莉丝,不住点头 “很好,陛下。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出您的身份了。” 丹妮莉丝皱眉。 “这样真的可以吗,培提尔大人。我有种……毫无遮掩的感觉。” “相信我,陛下。这会比您的面纱效果更好。” 相信我。 丹妮莉丝长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培提尔。但想来,培提尔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欺骗她。丹妮莉丝妥协了。 一行人出了红堡,进入君临城区。他们顺着伊耿丘陵而下,前往临河门区域。这部分是君临城最热闹的集市,渔民和小贩在这里聚集。 作为王城,君临处处透着与其他地方不同的雍容与富贵。 它很拥挤,房屋互相抵靠,就像要把对方击垮一般。它有宽阔得足以两辆马车奔跑的石路,也有石板铺就的,起伏不定地小巷。人们在街头拥挤,摩肩接踵,喊叫声、盆碗相击的声音、脚步声,各种响声混杂在一起,格外喧嚣。 一开始,丹妮莉丝还担心会被人认出来。她已经在君临人面前露面过两次,不少人见过她的真容。但很快,丹妮莉丝就发现,有不少人因为她的美貌看向她,但随即便回过头去。没人意识到,行走在他们之中的,是他们高贵的女王。 女王陛下一定待在宫殿里,怎么可能走在市井之间呢?这些人或许连面前的人是丹妮莉丝的可能都没想过。 渐渐的,丹妮莉丝平静下来,她也因此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在人群中穿插来往的面黄肌瘦的小孩、面目忧愁,还是正午便醉醺醺的男人,麻木地盯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唉声叹气的女人。不断咳嗽,一副行将就木模样的老人。 这就是君临吗?丹妮莉丝有些困惑和心痛。为何它看上去一副残破、奄奄一息的模样。在丹妮莉丝过去的幻想中,君临该是一座雄伟、富饶、繁荣的城市。 “它以前也是这样吗,培提尔?”女王问。 小指头跟在丹妮莉丝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女王的问话,他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令人不解的笑容,说 “不,陛下。君临城过去很繁荣、很欢乐。” 丹妮莉丝微微皱眉。 培提尔继续说,“战争,陛下。君临经历了三次战争,再加上瑟曦的倒行逆施,才将它变成这样。” 战争。 丹妮莉丝抿紧嘴唇,看着身旁凄惨的君临百姓,内心酸楚。这些人都是她的子民。他们在忍饥挨饿,她却无能为力。 其后。 培提尔跟随着女王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 弥桑黛几人紧跟在女王身后。不远处,灰虫子带着无垢者,装作巡逻的模样,隔着一段距离,保护丹妮莉丝。 说实话,培提尔认为,用无垢者作为君临城守备队是一种失误。来自异域的军队,会引起人民本能的排斥。但丹妮莉丝没有选择,她不可能去相信那些曾忠于兰尼斯特的人。 “你有办法改变君临目前的困境吗?”小指头听女王问道,“他们都说,你在金钱上,拥有超凡绝伦的天赋。” 小指头抿嘴一笑。 “谬赞,陛下。”培提尔说,“不过,如果您想知道如何解决君临的困境,我的确知道方法——” 小指头还没将自己的话说完。这时,一个小男孩拦在丹妮莉丝面前。 “给我一点吃的吧,小姐。”小男孩恳求。他大大的眼睛,明亮剔透。眼白是他身上最干净的地方,明净,令人怜惜。 丹妮莉丝心上一软,摸出一枚金龙,放在小男孩手心。 小男孩明显楞了一下。 如今的君临,一枚金龙可能填饱肚子都很困难。但大家都很穷,没人会轻易施舍。小孩子一路走来,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上千遍。这还是第一个愿意给他钱的人。男孩将金龙紧紧抓在手心,后退几步,好像害怕丹妮莉丝夺回金龙。 他眼中的可怜,瞬间变成了警惕和威胁。男孩一边盯着女王,一边后退。随后,他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进了一旁的小巷。 【248】小指头的背刺(二)2 望着男孩逃走的方向,丹妮莉丝有些失神。 女王无法理解,她给了男孩金龙,为何男孩却像防备敌人一样看她。男孩又为何要匆匆忙忙转身逃走,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丹妮莉丝无法从这种困惑中挣脱。她孤身一人,茫然地向前走去。培提尔明智的选择了闭嘴,什么也没说,跟上女王的步伐。 对于丹妮莉丝落寞的原因,小指头隐约猜到了一二。他心里只觉得好笑。像这样沿街乞讨的男孩,君临城中少说也有数百人。他们每天职业性地重复着一句话,天长日久,哪儿还记得自己乞讨的原因。 感谢?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他们若是不偷偷跟上给钱的主顾,乘着对方疲惫落单的时候,上去杀人抢钱,便已算是仁慈。女王以为自己同样经受过颠簸流离,但与小指头比起来,她还是太过年轻了。 长久。 丹妮莉丝才回过神来。她望着临河城的城墙,若有所思地问“培提尔大人,你方才说的,解决君临危机的方法是什么。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次吗。” 我刚才还什么都没说,陛下。小指头想着,随后说 “君临的混乱,主要是瑟曦拒绝了铁金库的还款要求造成的。铁金库在维斯特洛四处追债,贵族破产、富商无力支撑自己的产业、平民没钱购买货物,导致了混乱的发生。其实,要挽救君临,方法非常简单——” 培提尔·贝里席明确地为女王点出了君临的问题所在。但丹妮莉丝仍不明白,要怎么解决君临的危机。 非常简单? 偌大的混乱的君临,要拯救它,真的很简单吗。 “要怎么做呢,培提尔。”女王问。 “还款。” 培提尔笃定地说,“只要您归还铁金库一部分欠款,让贵族和富商能重新在铁金库借到钱。君临的危机很快就能解决。” 就这么简单? 丹妮莉丝困惑地皱眉“那就还给他们不就行了吗。” 小指头轻笑,说 “您有所不知。我们欠铁金库的钱,连本带利,高达九百万金龙。”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培提尔大人,”一旁的侍女弥桑黛出声,“九百万金龙,我们用来重建君临城也足够了吧。” “是的。” 培提尔肯定地说,同时看了弥桑黛一眼,这个侍女比他想的要聪明。培提尔捻动着胡须,不动声色地说 “但女王的目的,不仅仅是君临,对吧。九百万金龙,足够我们重建君临,但不够用来挽救整个维斯特洛啊。此外,我们也无需还上那么多钱。只要还了一半左右,铁金库就会满足。这是生意,铁金库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 说着,培提尔看向丹妮莉丝。 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但最后决定的人,还是丹妮莉丝。这么做,的确能解决君临的危机,但……培提尔眼中的狡诈一闪而逝。 “还钱吧,培提尔。”女王决断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为我去布拉佛斯一趟。” 四百万金龙,听上去很多,但对接管了曾从事奴隶贸易的奴隶湾的丹妮莉丝来说,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东方人有多富庶,不是维斯特洛人能够想象的。 “是,小姐。” 培提尔唯有苦笑。 看上去,他一开始的安排完全多余了。小女王眼中,人命比金钱要重要得多。培提尔觉得自己对丹妮的看法,要改变一下才行。不能用看待瑟曦的态度,来看待新的女王。 丹妮莉丝环顾四周。 这一路上,看也看了,丹妮莉丝已不打算继续走下去。她想从这里打道回府。她希望能等培提尔的办法生效后,再来走一趟,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就在这时,十余个小孩朝他们冲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个丹妮莉丝还没有忘记的男孩。“就是他们!”男孩大声喊,“快,拦住他们!” 小孩们冲过来将女王团团围住。 他们期待地仰头望着女王,伸手想要触碰女王,拉扯丹妮莉丝的衣服。他们此起彼伏,大声叫嚷 “给我们一点吃的吧,小姐。给我们一点吃的吧,小姐。” 弥桑黛等人将丹妮莉丝与小孩隔开。丹妮莉丝茫然而困惑地看着这些孩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培提尔站在后方,视线投向别处,有些尴尬。 “你身上有带钱吗,弥桑黛。”女王问侍女。 弥桑黛点头,便想拿钱。 培提尔·贝里席制止了她。“我们还是先走了吧,”小指头说,“无论你带了多少钱,都无法填补君临的漏洞。这么做,只会给我们招来更多的麻烦。” 丹妮莉丝脸色绯红,同意了培提尔的说法。随后,在灰虫子的护送下,一行人返回红堡。 … 换上日常的衣服,丹妮莉丝邀请培提尔留下共用晚餐。 这一天的行程,不算愉快,弄得丹妮莉丝没有多大的胃口。不过,一想到培提尔给出了解决君临危机的方法,丹妮莉丝还是松了口气。如果事情真的能被解决,就很好了。提利昂为什么说,培提尔不可相信呢?丹妮莉丝想到。 想到提利昂,丹妮莉丝又想到了与之相关的另一个人。一开始,丹妮莉丝没太看重这件事,她认为联姻是身为女王的责任。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临别前,丹妮莉丝忍不住叫住培提尔,问“培提尔大人,你觉得琼恩·史塔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很难说,陛下。”小指头回答。 培提尔·贝里席意识到,女王的问题中,透露着一个信息信任。如果不是因为信任,丹妮莉丝为何要问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说说你的看法吧。”女王说。 “今天,您也看了君临。您知道一件事情吗。虽然君临如此残破,但拜拉席恩王室,仍拥有两百万金龙的资产。与之相对,北境四海升平,您知道琼恩·史塔克的资产是多少吗?” 丹妮莉丝皱眉。她对金钱不算敏感。这个要怎么猜? “琼恩·史塔克负债两百万,陛下。”培提尔·贝里席揭晓了答案。 “您的意思,是琼恩将他的钱,拿给了北境平民?” “不,陛下。琼恩·史塔克的欠债,是因为他的穷兵黩武。这些年,北境连连征战,造成了他的困境。”培提尔说,“君临如此糟糕,拜拉席恩王室都能填满金库。而北境一片繁荣,琼恩·史塔克却还欠债。您就知道,他把这些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培提尔·贝里席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多说了。 【249】奔流城的交谈 很快,徐洛也收到了攸伦败亡的消息。 这件事情不让人意外。从攸伦追到南方开始,一切就已注定。如果魔法再恢复五六十年,俳雅·菩厉或许有能力单独应付一条还未彻底成长起来的巨龙。但现在,面对丹妮莉丝,他没有胜利的机会。 与这消息一同抵达奔流城的,是来自铁群岛的求救信。徐洛随即派了泰隆·斯特恩前去救援阿莎。 对泰隆在临冬城所犯下的罪过,徐洛无意追究。因为他自己也会这么做。徐洛用沉默为泰隆扛下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是徐洛下令下的毒。 但泰隆擅作主张的行为,无法被宽恕。徐洛将阿莎嫁给了特里斯蒂芬,以向泰隆·斯特恩传递一个讯息他知道所有事情,包括那些泰隆认为他不该知道的。而泰隆无力对抗他的决定。 这么做警告的意味大过惩罚,徐洛希望不要到需要严惩泰隆那一天。 随后,徐洛迎来了令他意外的客人,提利昂·兰尼斯特。 仆人引着提利昂进入大厅。小恶魔与仆人走在一起,他的头只能到仆人的胸口。提利昂瞥了一眼的徐洛,平静地走到一旁坐下。徐洛没有表现出丝毫对老友到来的喜悦和热情,这令提利昂困惑而不安。 到底是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友谊,还是,他从未将之当做过友谊呢?提利昂不禁为这个问题感到纳闷。 徐洛让仆人给提利昂上酒。提利昂端起喝了一口,眉头紧皱,咽下。他随即重重地咳了一声,瘪嘴说 “好久不见,琼恩,你就用这种东西招待我?” 没等徐洛说话,他叹了口气,朝四周的人大声说,“我曾劝告一个河间地人,不要喝这种马尿。他却想用青亭酒淹死我。七神保佑,我说的这个傻瓜是达尔诺·布雷肯伯爵。我听说他已经死了。” 徐洛笑了笑,让仆人去给提利昂换奔流城珍藏的青亭酒。他该想到提利昂对酒的品质有要求,徐洛没想到的,是提利昂会来,所以没有特意叮嘱过仆人。 “你到奔流城来做什么,提利昂。”徐洛问。 小恶魔端起仆人放到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他痛快地咂咂嘴,说 “这才是人该喝的酒。甜美、干冽,令人回味。你不知道,琼恩。我在贸易城邦,找到了伦赛佛德·雷德温的私藏。那种东西就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伊利里欧提醒我,不要碰那桶酒。但我还是偷偷地喝了一个精光。现在我才知道伊利里欧是为了我好——” 小恶魔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说 “以前,我只需要一杯酒就能满足。如今,我需要一桶。不,或许两桶才行。” 徐洛仍微笑着倾听,直到提利昂絮絮叨叨地说完,才开口说“如果你想喝酒,可以等到晚上,提利昂。整个奔流城的酒窖都是你的。现在,先把你到这儿来的目的告诉我吧。” 提利昂望向徐洛。 他故意谈论关于酒的事情,是想试探徐洛的反应。在小恶魔眼中,一个权欲熏心的人,是无法品味酒的好处的。 提利昂放下酒杯。 眼前的人的确变了很多。在提利昂的记忆里,琼恩·雪诺是个天真带着骄傲的年轻人。他自信、叛逆,雄心勃勃却又因出身受阻。提利昂善意地提醒琼恩,牢记他的私生子身份,因为其他人不会忘记。 而小恶魔如今看到的徐洛,冷静、平淡、温和。因为他知道自己控制着一切,能够主宰身边的所有人和事,所以没有担忧与恐惧。这个人变了很多很多,但他的内心还没有被欲望所吞噬。 提利昂不再拐弯抹角,他直说了自己前来奔流城的目的 “我是为丹妮莉丝女王而来,琼恩。” “丹妮莉丝,”徐洛皱眉,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问,“你怎么和她搅到一块的。” “说来话长,我想,你也不愿听一个侏儒的悲惨历险记吧。” 徐洛轻笑。 他接不了提利昂的自嘲,转而邀请道 “到我这儿来吧,提利昂。丹妮莉丝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我现在很为一些事情头疼,有了你的帮助,情况会好很多。” 提利昂的脸色沉默,冷峻。他一字一顿说 “我想要的,你可以给我。但我更好奇,你想要什么,琼恩。”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稳定北境,还是夺取维斯特洛?提利昂的脑海中,浮现起辽阔的北境雪原。如果对面这人,只是要他帮忙稳定北境。这件事很正常。但如果—— 令人不愿面对的情况。 徐洛没有回答提利昂的问题。他将手中的信放到托盘中,让卡蒂娜派人将之送回北境。随后,徐洛才又看向提利昂,说 “还是先说说丹妮莉丝派你来的目的吧。” 话入正题,提利昂放下酒杯,正襟危坐,回答 “女王希望你能成为她的终身伴侣。” “联姻,” 徐洛努了努嘴,显得兴趣缺缺。 “联姻能让王国重归平静,琼恩。”提利昂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权利、财富、荣誉,你都可以从中得到。这对你有利无害。” 徐洛沉默。 他没有当即回答提利昂的话。国王起身,示意提利昂与他一同离开大厅。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主堡外。凛冬的奔流城,透着寒风凛冽的意味。 “我是北境之王,提利昂。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我需要对整个北境,甚至风暴地的贵族负责。” 王国重回平静之后呢,丹妮莉丝希望怎么做?她要如何处置曾背叛坦格利安家族的风暴地和北境,又要如何处置自立为王的我?这些都是徐洛想要得到,却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考虑过联姻,但在了解丹妮莉丝以前,他下不了决心。 “说说看吧,女王想要什么?”徐洛背负着双手,说。 “女王想要和平。”小恶魔说,“她希望所有人都能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她无意追问过去发生的事情。丹妮希望建造一个在她统治下的和平宁静的王国。” “伟大的梦想。”徐洛点评。但我希望知道一些更具体的事情。 提利昂舔了舔嘴唇。 他知道,人们总是更在乎实际的利益。提利昂说“女王同意,在你和她成婚后,你可以保留北境的领地。但风暴地必须回归王国,河间地也要还给徒利家族。” 这与徐洛已知的一致。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说话。 提利昂继续说 “女王承诺,她会允许北境保持独立。只要北境向君临宣誓效忠,她可以不干涉北境的事务,将北境完全交给你统治。” “怎么不干涉?” “北境需要服从王国的律法,除此之外,北境可以拥有完全的自主权利。” “哦?” 有些令人意外。正常情况下的封国,也不会太受君临制约,拥有自己独立的经济、政治和军事权利。但丹妮莉丝想给出的,会更进一步。宣誓效忠的领主有接受征召,为国王而战的义务。丹妮莉丝免去了这一条和与之相关的东西。这的确是很大自主的独立统治。 但仅仅是这样吗。 这听上去,女王是在用她没得到的东西,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如果维持现状,徐洛本就拥有这些东西。事实上,还拥有的多得多。 徐洛不可置否地笑笑,接过卡蒂娜递来的酒,交给小恶魔。 “我看不出丹妮莉丝的诚意,提利昂。” “诚意?” 提利昂接过酒,没有喝。他瞥了徐洛一眼,说“和女王成婚后,你会拥有一半的王国。你们的孩子,将会成为下一任国王。这样还不能满足你吗,琼恩。” 孩子? 据我所知,丹妮莉丝无法生育吧。徐洛想到。提利昂看上去并不知道这点。 看到徐洛似笑非笑的表情,提利昂喝了口酒,说“女王承诺,会为你还清铁金库的债务,并且出钱支援北境……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总让你满意了吧。 徐洛听出了提利昂话里的意味,暗自偷笑。“不,提利昂,你误会我了。”徐洛说,“我只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心情处理自己的婚事。” 拒绝。 提利昂舔了舔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徐洛,像是要从后者的表情读出些东西来。徐洛只是不可置否地笑着,没再多说。 提利昂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回到卡蒂娜身边,端起另一杯。委婉的拒绝,这意味着,女王所能给的,没有眼前的人想要的。这种感觉很苦涩。这就像恋爱中的情侣,吵架不是不关心对方,而是你给的关心,不是对方想要的。 提利昂有些无奈,他又喝下半杯酒,说 “如果见过丹妮,你会发现,你身边的女人,都只能算得上美丽。”提利昂努力想着,他还有什么能用来打动眼前之人的筹码。答案是空空如也。他已经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输得一败涂地。 提利昂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出他一开始没加考虑的条件“布兰·史塔克,琼恩。如果你愿意归还风暴地和河间地,你会得到布兰·史塔克。除非,你下定决心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从谷地人手中抢他。” 提利昂注意到,眼前的人明显楞了一下。徐洛脸上没了笑意,声音低沉,问 “丹妮莉丝不担心培提尔·贝里席的反对吗?”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提利昂随即回答,“女王能够解决自己的麻烦。” 徐洛感觉嘴里有些干,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相比于动用十万军队进攻谷地,能兵不血刃的得到布兰,无疑是天赐的礼物。这样一来,丹妮莉丝所的的其他条件,也变得诱惑力十足。 徐洛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说“跟我来书房吧,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了。提利昂。” 入夜。 提利昂没有留下,喝光奔流城的酒窖。 在结束与徐洛的进一步商议后,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高庭。为此,女王之手错过了小镇,只能在田垄的草棚中过夜。 坐在田埂上,半人耷拉着腿。他突然有些怀念波德瑞克·派恩,那个叽叽喳喳,多嘴多舌的小男孩,他天真忠诚的侍从。也不知道波德瑞克·派恩如今怎么样了。 能够解决与北境的问题,令提利昂放松许多。这填补了他的谎言,也会让北境顺利回归。现在,只剩下高庭了。只要说服提利尔,整个王国就能回归一统。 谁能想到呢,结束一切纷乱的,不是兰尼斯特的雄狮,不是鳟鱼,不是奔狼,而是一个残疾的半人? 提利昂一边喝酒,一边哈哈大笑。这一切看上去,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提利昂努力将自己灌醉,这样,明早起来,就能以新的心态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提利昂看到一道黑影掠过夜空。 这么庞大的飞行生物,毋庸置疑,一定是巨龙。龙这么晚了,要去做什么呢?提利昂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丹妮莉丝去接收奔流城。但他又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丹妮不会这么晚出发。此外,奔流城已落入琼恩手中,丹妮也一定知道这点。 提利昂身子一僵,一道冷流涌遍全身。他匆匆忙忙爬起来,朝奔流城方向跑去。 【250】黑色婚礼:序幕 在龙石岛,徐洛才得知了奔流城被焚的消息。这消息还是从赫伦堡发出的,奔流城所遭遇的破坏可想而知。 徐洛想不明白,丹妮莉丝为何会派出龙攻击奔流城。他们白天还在商议联姻的事儿,晚上奔流城便被龙焰吞噬。如果不是徐洛早早离开,很难想象会有何遭遇。 窗外透进的光线,勾勒出国王沉默如山的身影。 山姆威尔·塔利站在一旁,视线胡乱地四下打量,表情无辜又茫然。受命离开河湾地,来龙石岛接任拉蕾萨,山姆便接连收到坏消息。胖子山姆很好奇,这与他是否有所关联。 徐洛保持这样的沉默已经很久了。 山姆能够想象对方的愤怒和困惑。如果遇到这种事情,山姆觉得自己也会觉得很愤怒。被认为是‘朋友’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解决呢?山姆眼珠滴溜溜转着,想知道自己的处理方式。大概,会吃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缺。甜腻的糕点和肥美的肉食都是治愈的良药。 国王的雕塑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双目冷峻严酷,刺穿山姆威尔的身体。他绞合着十指,放在桌上。徐洛的喉咙动了动,说“还有别的信吗,山姆。” 山姆威尔顿了一下,连忙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封信。 “这是詹姆爵士写给您的,司令。”山姆将信放到桌上,“他希望你能够在接下来的,他与龙女王的战争中,为他帮助。” 弑君者? 徐洛的视线扫过信。 信封上的确是詹姆惯用的兰尼斯特咆哮雄狮。詹姆·兰尼斯特习惯将之印在右侧。不过,为兰尼斯特和丹妮莉丝开战,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徐洛连想也不会这么想。 詹姆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他呢?徐洛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 国王还是拿起信,将之展开。 詹姆·兰尼斯特在信中表示,无垢者的前军已经抵达金牙城,开始构建攻城器械。一旦等大军赶到,他们就会发动进攻。 金牙城是座坚城。它作为山隘间的关卡,死死地卡住了进入西境的入口。效果比谷地的血门要差,但也是易守难攻的城堡。 詹姆认为,他的军队足以抵挡目前遭遇的无垢者和龙之仆从军团。弑君者所担心的,是来自南方的提利尔。詹姆收到消息,他的弟弟提利昂,已启程前往高庭。如果提利尔加入对西境的战争,詹姆的处境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詹姆希望,徐洛能看在他曾两次给予徐洛帮助的份上,说服提利尔暂时不要加入战争。为此,詹姆愿意给北境二十万金龙的报酬。 财大气粗。 兰尼斯特似乎习惯于用金龙解决问题。二十万金龙,已是一笔巨款。与之比较,佛雷家族数代人的积累,也不过一百来万金龙。可要为了二十万金龙,与丹妮莉丝开战,徐洛还是会迟疑。他能不能说服提利尔两说,仅是这种行为,便一定会被视为对丹妮莉丝的挑衅。 虽然丹妮女王挑衅在先,但徐洛还没有和她开战的打算。 在信的最后,詹姆表示,西境与北境一荣俱荣,一损共损,应当结成坚实的同盟,来反对丹妮莉丝。很有趣的想法,徐洛一扫而过,将信放到一边。 “让拉克特去君临,山姆。让他问问丹妮莉丝,奔流城的事情。”徐洛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海风呼啸,迎面而来,格外冷冽。 “拉克特……”胖子山姆不解,“布蕾妮小姐,不是在君临城吗?” 徐洛没有解释。 “照我说的去做。” “是。” “回信给詹姆·兰尼斯特,我会尽力去说服提利尔家族,但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至于西境的金龙,让他送五万到孪河城就好。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 徐洛完全没打算去做这件事,所以做人不要太无耻,只要五万就好。北境现在那么缺钱,白送上门的金龙,也不能完全不要。 “好的。” 山姆威尔掏出小本子记下来。他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凭记忆就能轻易记下这两件事。但这就是山姆,憨厚得近乎傻气。这也是徐洛信任他的原因。如果这样都出了差错,实在不该怪在山姆身上。 吩咐完事务,徐洛的语气一下柔和许多。他没有回头,轻声问“你觉得最近的生活怎么样,在龙石岛过得还习惯吗?” 山姆缩了缩脖子。 “还好。”他担惊受怕般左右看了看,说,“但我希望,能够回学城去,司令。” “学城?” 徐洛皱眉。 “不然,让我回长城也行。我希望能够和兄弟们呆在一起。” “我不明白。” 徐洛回过头来,“为什么突然想回长城呢,山姆。你知道的,我需要你。没有你的帮助,我在南方就像一个失去眼睛和耳朵的残废。” “司令……” 山姆缩起脖子,“凯尔斯学士、皮洛特学士,都是很优秀尽责的人。如果你需要,可以把他们从白港叫来。我想回长城,司令。我……我怀念过去平静安稳的日子。我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说的那些人,他们也许已经死了,山姆。 我又何尝不怀念平静呢。这日日奔波和忙碌,快要撕裂我的身体。沉重的负担让我失眠,我已经连续一年不知道从夜晚睡到天亮的滋味。因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还一直折磨着我,阴魂不散。 徐洛的目光投向远处。我也想和瓦迩公主一起,在林间散步。陪她看看霜雪之牙的雪景。陪她在蓝宝石之岛,塔斯岛度假。和她一起去多恩享受充足的阳光。但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守夜人军团已经解散了,山姆。”徐洛低声说。 “解散?” 守夜人司令的话,如一双手扼住胖子山姆的脖子。 “兄弟们希望解散军团,”徐洛说,“两百多人的守夜人军团,拿什么去阻拦动辄上万的异鬼和尸鬼。兄弟们已经尽力了。长城连续被破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意志。他们已经尽了职责,希望得到解放。我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泪水盈满山姆威尔·塔利的眼眶,也只有山姆,才那么容易动感情。 我们曾发誓,从此开始守望,今夜如此,夜夜皆然,至死方休。山姆想到。他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在冰天雪地中巡逻,哈着热气走在黑城堡之中,吃着冰冷冻硬的食物,躲在地窖中看守夜人的藏书。但一切都回不去了,彻底地回不去了。 “如果你一定想离开,山姆。我可以送你去斯卡格斯岛或者艰难屯,”徐洛说,“梅纳德爵士不愿背弃自己的誓言,他带着和他想法一样的守夜人兄弟,在斯卡格斯岛和艰难屯建立城堡,以监视可能在塞外建立营地的异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梅纳德那儿……但我仍希望你好好考虑。我们的战争没有结束,异鬼之王就在我们不远的山谷之中。我们要去找到他,终结这一切。我需要你的帮助。” 过去两年,徐洛的话里,一定埋藏着陷阱,等待对方上钩。但徐洛这番话已是肺腑之言,毫无遮掩和虚假。如果山姆威尔想要离开,徐洛就送他离开。 一个学士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徐洛希望自己的誓言兄弟,能够得到他想要的安宁。 “不,琼恩!” 山姆威尔的目光反倒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我要留下来。我要留在这里,直到实现我的承诺……但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山姆缩起下巴,委屈又警惕地望着徐洛,“你以旧神的名义发誓,不会对我说谎。” “我以北境的名义,山姆。” 让旧神见异鬼去吧。 “在旧镇,是你把旧镇海防图交给了铁种,对吧?铁种也是你招来的,你想利用他们进攻旧镇,强迫学士们前往白港,对不对?” 山姆一字一顿说着,语调中带着悲伤和惶恐。他知道答案,因此害怕从徐洛嘴里得到答案。山姆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紧紧握起拳头。 徐洛抿了抿嘴唇。 这件事情瞒不过山姆威尔·塔利,他早知道这点。山姆只是天真地相信自己的朋友,不会去假设徐洛做出背叛的事情。但不代表山姆想不出真相。 徐洛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说了两个字 “是我。” 山姆仿佛被击垮般向后退了两步。他喉咙滚动,说“我早知道是你,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国王凄凉地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大步朝门外走去,同时说“替我准备一下,山姆。我要去谷地一趟。” 【251】哈罗德的提议 为了避免泄露行踪,徐洛先乘船前往盐场镇,再从盐场镇乘坐渡船抵达的海鸥镇。 作为谷地唯一的港口、七国五大港口之一,海鸥镇的规模远小于旧镇,甚至比改造前的白港还要小。谷地人封闭的生活环境,形成了他们不喜欢与外界交流的性情和生活方式。港口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原本,徐洛没计划进入谷地。哈罗德与丹妮的双重保险,允许他保持观望。 但奔流城之焚的意外,导致了他不敢将期望寄托在丹妮莉丝身上。哈罗德·哈顿与珊莎的婚礼就在近日,哈罗德·哈顿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也让徐洛担心事情有变。若是错过了时机,很可能形成小指头掌控谷地,进而北伐的局面。 光线透过海燕旅店窗户狭窄的缝隙,落到徐洛身上。 徐洛斜靠着炕头,脚搭在床正中的小木桌上,闭眼遐思。 谷地目前的情况很复杂。 符石城伯爵,约恩·罗伊斯纠结了五个谷地实力贵族,组建了公义者同盟,反对培提尔。但在经过这么一两年交手后,不少谷地贵族已被小指头策反。 复杂的地方在于,没人知道哪些谷地贵族站在培提尔这边,哪些又站在公义者同盟一边。甚至有消息称,公义者同盟的组建者,‘青铜’约恩也成了培提尔的人。 为了得到罗伊斯家族的支持,小指头将月门堡,这座艾林家族曾经的家堡赐给了罗伊斯家族的奈斯特·罗伊斯。人们因此相信,罗伊斯家族已经背叛了同盟。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哈罗德·哈顿的态度。 在谷地,徐洛是个外来者。培提尔经营了数年,也没能彻底掌控这片土地。徐洛想要在谷地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毫无可能。 如果哈罗德·哈顿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娶珊莎无视了培提尔对他的欺骗,徐洛面临的情况会无比艰难。 敲门声打断国王思绪。 “进来。”徐洛高声说。 门打开,哈罗德·哈顿推门而入。他站在门边,挺直脊背。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自己,反手将门关上。 徐洛坐起来,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 “欢迎你的到来,哈顿爵士。” 哈罗德·哈顿能来,说明他没有想要断绝和徐洛的联系。但另一方面,他所穿的一身新衣,又令徐洛困惑不解。这新崭崭的衣服,就像在向其他人宣布我要成婚了,请来参加我的婚礼,分享我的喜悦。 哈罗德还是决定和珊莎结婚吗?徐洛困惑地想着。 哈罗德·哈顿一如既往地板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石头模样。他厚实的嘴唇微微张开,说“有什么事情,尽快说吧,琼恩·史塔克。我还有事情等着去处理。” 继承人哈利冷漠的态度让徐洛更加忧虑。 “事情?”国王端过酒杯,小酌一口,“关于婚礼吗?” 哈罗德·哈顿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等于默认了。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徐洛想,又不回答我的问题了。哈罗德·哈顿这样的性格,是谷底特产,还是艾林家族的人风格是这样? 徐洛起身,给哈罗德·哈顿倒上一杯酒,说“你已经确定了珊莎的身份,对吧,哈顿爵士。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和她结婚?我以为我已经告诉过你,培提尔希望通过珊莎控制你。” 哈罗德·哈顿看也没看酒,说 “珊莎是史塔克家族的人。她和培提尔没有关系,她会成为我的妻子,谷地的王后。至于培提尔,我和珊莎结婚之日,就是他离开谷地之时。我不会让他干涉我和珊莎的生活。” 不知道哈罗德·哈顿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珊莎两个字。徐洛为自己的发现暗自苦笑。 他有些好奇珊莎如今的样子,什么样的女人,竟能将哈罗德·哈顿这样的石头迷得神魂颠倒。 这个呆瓜,竟然以为自己能够迎娶珊莎,驱逐培提尔?这样的念头,徐洛连想都不敢想。哈罗德·哈顿还真是不知者无畏。但徐洛也无意提醒哈罗德小指头的狡诈。他不认为,哈罗德·哈顿会听进他的劝告。 这样一来,哈罗德·哈顿的态度,令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继承人哈利到底是准备偏向培提尔,还是打算偏向他。这成了徐洛不得不反复考量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帮助,哈顿爵士。”徐洛问,“你为何出现在这儿呢?” 哈罗德·哈顿挺了挺脊背。 透过光线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一定冷漠、淡然。就像他不是来请求帮助,而是来参加晚宴。 关于培提尔·贝里席,哈罗德·哈顿有自己的打算。 如果按照徐洛所想,直接拒绝与珊莎的婚礼,武力威胁小指头。这是可行的。但因为培提尔·贝里席是丹妮莉丝女王任命的谷地守护者,杀了他等于向女王宣战。这会让谷地和丹妮莉丝撕破脸,导致谷地必须站到北境一边。 此外,培提尔是珊莎的保护人,两人关系亲密。哈罗德·哈顿不想让自己的小妻子伤心。 “我希望你驻扎在哈罗威小镇的军队,与你的舰队,能够向谷地发起进攻,对培提尔施加压力。” 哈罗德·哈顿说。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国王,就像这样就能威慑面前的人一般。 “军队?” 徐洛耸肩。哈罗威小镇是河间地中心,前往任何地方都必须通过这里。徐洛将集结的联军暂时驻扎在此处。“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爵士。你不想和丹妮莉丝开战,难道我想吗?”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报酬。”哈罗德说,“如果北境和君临发生战争,我会让谷地保持中立。” 又是保持中立。 徐洛咂咂嘴。从五王之战开始,谷地就一直选择置身事外。他们以为,自己依靠天堑血门防线能坚持多久?血门是无法攻克的,但海鸥镇呢。谷地除了明月山脉一带,其余地方可不是无法攻陷的。 徐洛摇头,向后靠在墙上。 “你的条件无法说服我这么做,哈罗德。你必须明白,军队是最不该随意使用的武器。我不愿这么做。不,我不愿意。” 黑暗中的继承人哈利,身形如雕塑。 “此外,谷地会无偿粮食和种子给北境。” 哈罗德·哈顿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说,“我听说,北境如今陷入粮荒,已有很多人饿死。但谷地的粮食还非常多,培提尔·贝里席囤积居奇,积累了很多粮食在月门堡。我想你需要它们。” 粮食。 听到这两个字,徐洛心里一动。北境缺粮、缺钱,缺到了一个无底洞的地步。不仅仅是铁金库,徐洛需要一切物质上的帮助。 原来,石头一般的哈罗德,也并非完全不懂得揣测对方心理。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微笑,说“很好,我们成交了,哈罗德。我希望你的婚礼结束后,我就能看到第一批粮食从海鸥镇启程,运往白港。” 【252】艾迪眼中的丹妮莉丝 哈罗德·哈顿离开后不久,一个身影闪身进了房间。 为了避免让外人知道艾迪的存在,徐洛没让艾迪一直待在房间。艾迪森·托勒特,忧郁的艾迪走到徐洛身前,禀告道 “他已经离开了,司令。” “嗯。” 徐洛又靠回炕头,若有所思地闭着眼。哈罗德希望徐洛进攻血门和海鸥镇,多半是想借此吸引小指头的注意力。他想做什么呢?徐洛想着。片刻,他直起身,盘腿而坐,吩咐道“派人把我的命令带回龙石岛,艾迪。让理查德进攻血门,席恩从海上威胁海鸥镇。” “是。” 忧郁的艾迪领命。 听到这个命令,艾迪森·托勒特本能地有些好奇。身为一个谷地人,他很清楚血门的防御有多强。 维斯特洛大陆,血门大概是最难攻克的要塞。比北境的卡林湾,多恩的骨路,西境的金牙城,血门都要更加坚固。仅靠理查德麾下的士兵,别说攻下血门,连威胁到血门都很困难。 但艾迪森默然领命,一言未发。 这让徐洛有些意外。如果在这里的是皮革或者理查德,多半会对此提出异议。虽然知道徐洛不会犯这么低级错误,但进攻谷地这样对北境明显不利的事情,他们还是会作出提醒。 艾迪不问,徐洛也不会主动去解释。对于哈罗德·哈顿的话,徐洛一个字也不感兴趣。哈罗德将培提尔想得太简单了。如果这世上真有全都要的情况,一定是得到了神的恩宠。至少现在,徐洛没看出神对哈罗德的偏爱。但他还是答应了哈罗德的请求,对这件事,徐洛有自己的打算。 徐洛端起一旁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问“给我讲讲,在君临发生的事情吧,艾迪。” “君临?” “关于丹妮莉丝。” 听到这话,艾迪森·托勒特缓缓垂下头。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我对丹妮莉丝了解很少,司令。一切发生的很突然。那晚我还在房间里睡觉,突然无垢者就冲进了房间,把我抓起来。然后,我一直被关在地牢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来把我们带出红堡。然后——” 艾迪森顿住。 他抿着嘴唇,似在沉思。相比于过去语调中总是带着悲观和绝望气息的忧郁的艾迪,站在徐洛面前的艾迪森·托勒特,有着明显的自信。他一言一行,都符合一个歌手的浪漫风度。每一个人都会发生变化,艾迪也变了许多。 艾迪森·托勒特想起了那一日,他跪在红堡外的护城河边。他以为自己会被填进干枯的护城河。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对吧?王朝更替,前朝的旧臣要被处死。像艾迪森这样,很得瑟曦喜欢的歌手,自然也在其列。国王不会特意去过于一个歌手的性命,对统治者来说,艾迪的性命毫无价值。 随后。 艾迪森·托勒特看到了抵达红堡的丹妮莉丝。女王从大轿上走下来。簇拥在女王身边的,是美丽的侍女、武艺高强的女王铁卫,以及成百上千的无垢者。但这些人丝毫无法掩映女王如日光般耀眼灼目的光辉。艾迪森只看了一眼,心脏便仿佛被陡然刺穿。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但低下头,脑海中反倒满是女王的身影——她娇小玲珑的身材,柔软卷曲的、可爱的银白色长发,精致如瓷娃娃般的脸颊。 因为只是匆匆一瞥,艾迪森没有看清女王的长相。想知道丹妮莉丝长什么样子,这种渴望啃啮着艾迪森的内心。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看一眼,看清女王的脸。 艾迪森知道,他混在人群中,女王根本不在乎他的存在。但他还是畏怯、心跳加速,不敢直视丹妮。 等艾迪森·托勒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丹妮莉丝。他意外地发现,丹妮莉丝也在朝他的方向看。艾迪森不知道女王是不是在看他。随后,他听到小恶魔提利昂高声说 “女王仁慈,要将这些人都放了!” 艾迪森·托勒特的身子陡然松懈,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事实上,方才他已忘却了自己面临死亡的现实。这种松懈不是因为他活了下来,而是因为丹妮莉丝进了红堡,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艾迪森·托勒特贪恋地望着丹妮莉丝背影玲珑的曲线,那如雕塑般精美的轮廓。艾迪森以为,小玫瑰玛格丽死后,他的心也随着小王后一同死去。但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渴望着为女王赴汤蹈火,直至死亡。 “她就这么把人放了?”徐洛眉头皱成一团。 “嗯。” 艾迪森·托勒特重复自己的话,“随后,我离开了红堡,进入君临城中。为了得到丹妮莉丝的情报,我参加了她的加冕礼。如果你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司令。我的答案是,女王仁慈、善良——” “美丽?” 徐洛眼中带笑。 艾迪森·托勒特脸颊一红。阴暗的房间光线,看不出他的脸色,但陡然一僵的身体反应,说明了他局促不安的心情。徐洛抿起嘴角,笑中有着莫名的意味。 丹妮莉丝是个什么样的人,该由我自己来判断。徐洛想着。 “结束这件事情后,去君临,艾迪。”国王命令,“如果你能得到瑟曦的喜欢,也一定能获得丹妮莉丝的好感。待在她身边,我不希望,再有像奔流城这样的悲剧发生。” “是,司令。” 艾迪森·托勒特回答。他心中涌起的不知是喜悦,还是激动。 徐洛向后靠在墙上。 望着屋顶,一时陷入深思。听起来,丹妮莉丝不像是会焚烧奔流城的人。事实上,徐洛了解中的丹妮,也并非一个疯狂而残暴的人。 但奔流城之焚的灾难,的确是龙造成的没错。这种可怕的生物,既无法伪装,也无法代替。但具体事情,只能等结束谷地事务后,再去处理。 徐洛又想到了关于谷地的问题。 进攻谷地,一定会引起丹妮莉丝的反感。徐洛很好奇,丹妮莉丝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如果她不是有意进攻奔流城,应该不会着急对狭海舰队威胁海鸥镇做出反应。 而如果她是有意的,停靠在君临港的女王舰队,不会坐视自己的盟友遭受攻击。人可以轻易的说谎,但实际行为却会出卖他们。 【253】月门堡的阴影 每到冬天,鹰巢城就会因寒冷变得不宜居住。这时,人们就会搬到山脚下的月门堡避冬。因此,哈罗德·哈顿与珊莎的婚礼,不是在鹰巢城,而是在月门堡举行。 说是山脚,月门堡的位置,也比真正的地面高出很多。若是一点点爬上去,道路艰险难行。谷地人在地面到月门堡间,修建了一条索道以供通行。 徐洛没有乘坐索道,直接选择了步行上山。 艾迪森·托勒特原本已经去索道排队了,看到司令直接走向山道,也只好咬咬牙跟上。 这日,徐洛化成了女装,以艾迪森·托勒特女伴的身份与他同行。于是山道上便出现了令人愕然的一幕。一位看上去颇为高贵的女士,自顾自地朝上攀登。 冬日的月门堡寒雪纷飞。 这一年,雪下得格外的大。雪花遮蔽了箩筐中的人视线,他们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下方有两个小点朝上爬。一些自恃高贵的老爷,朝着下方指指点点,言语间不乏嘲笑的意味。 因多年少有人走,山路的很多地方出现凹陷、残缺。谷地人粗糙的补了铁锁在一旁。铁锁摇摇晃晃,让人很难相信它的坚固程度。 山道两旁,便是丛生的植被。 长着红色果实的小树,如壁虎般四处爬散的藤萝,从缝隙间生长出来的劲松,以及颜色单调独一的雪白花卉。冬雪草,也只有这种植物,能在冬日开得如此旺盛,如此繁茂。 徐洛默不作声地朝上爬,不时回头看一眼后方的艾迪森·托勒特。艾迪森·托勒特身材瘦弱,不适合这样的攀登活动,没过多久便气喘吁吁。徐洛要是早想到这点,就该把艾迪森留在索道。但一个男人乘坐索道,他的女伴却独自攀登山路。这说出去一定会让艾迪森被人耻笑。 没办法,徐洛只好走走停停,等待艾迪森跟上来。 幸好,爬山是一项需要适应的活动。等艾迪森重新适应了山上的空气和地势,他也逐渐能跟上徐洛的步伐。 也就在这时,两人看到前方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身材窈窕纤细,一身雪白,行走在雪地中,就如敏捷的精灵鹿一般轻快愉悦。若不是为了观赏谷地的风景,不时停顿,徐洛和艾迪森两人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的。 徐洛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出现在高尚之心的那个女人。她为何出现在这儿呢?想到这个问题,徐洛不禁皱起眉头。徐洛不再管艾迪森·托勒特,朝着白色背影追去。 他们之间只隔了两个缓坡。但等徐洛去追,才发现这段距离不像想象中那么短。等他抵达对方站立的地方,白色身影早已不见踪影。 徐洛气喘吁吁。 她是谁?她为何要杀高尚之心的鬼魂?她在这里做什么?种种问题,萦绕在徐洛心头。不知道为何,不解开这个问题,他始终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但他对白衣少女一无所知,完全无法进一步推测对方的身份。 等艾迪森·托勒特从后方赶上,两人加紧上爬,终于在天黑前抵达月门堡。 城门外。 罗伊斯家族的奈斯特子爵,站在门外迎客。奈斯特子爵出身罗伊斯家族旁支,是月门堡如今的主人。他长着一张微胖的脸,上面长着一对细小的眼睛,厚重的嘴唇。这令他的笑容总是显得僵硬,很难让人产生亲近感。 奈斯特身旁的,是科布瑞家族的林恩爵士。 谷地人都知道,林恩爵士是小指头培提尔的手下。看上去,他是代表小指头在这里迎接客人。林恩爵士身材高大瘦削,双目如鹰,脸颊如削。他腰间所配长剑,乃是科布瑞家族家传瓦雷利亚钢剑,空寂女士。 这时,除了刚爬上来的徐洛和艾迪森·托勒特,还有其他陆续赶到的谷地贵族。艾迪森·托勒特低声在徐洛耳边介绍这些大贵族和小贵族,徐洛时不时轻微点头,没有看任何人,表演一个大家闺秀的姿态,像模像样。 “欢迎你们,艾迪。还有这位?” “阿雅。” 艾迪森·托勒特连忙介绍。 林恩爵士的目光转向徐洛。显然,他也听说了徐洛走山路上月门堡的壮举。这件事,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但一个柔弱的女人……这会成为饭后笑谈。林恩·科布瑞上下打量徐洛,目光平静。他似乎没有看穿徐洛的伪装。 徐洛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任由林恩打量。 “欢迎你,阿雅小姐。”林恩·科布瑞说。他拿起徐洛带着白手套的手,礼貌性地一吻,“我想,你们一定累了。如果你们需要,可以先到客房休息,晚宴还有一会儿才会开始。” “谢谢您。” 艾迪森·托勒特表示感谢,随后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爵士。” “你请说。” “你有注意过一个白衣女人吗?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因为徐洛一说话就会露馅,所以这个问题只能由艾迪森·托勒特来问。 “白衣女人?”林恩·科布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当着同行女士的面,询问别的女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艾迪。” 艾迪森·托勒特脸色微红。 “她对我很重要,爵士。”艾迪森说,“请您一定要把她的身份告诉我。” 林恩·科布瑞耸肩,空寂女士在他身旁颤动。 “很遗憾,艾迪。我没注意过这样的女人。再说,白衣女人,这个范围太大了。今天至少有二十位领主的女伴,选择了白色的长袍和大氅。” “她穿的衣服很薄,”艾迪森有些急了,“她的身材很纤细,在人群中很显眼——” 林恩·科布瑞依旧摇头,表情有些不耐烦。 徐洛拉了拉艾迪森·托勒特。看上去,那少女有自己的方式进入月门堡,再询问也没有意义。艾迪森·托勒特胯下肩头,无奈地挽着徐洛进入城堡。 两人走在雪地中。 空地上,月门堡内的孩子正在打雪仗。他们欢快地跑动,喧嚣。不少贵族站在屋檐下,观看着孩子们的游戏。徐洛没有像林恩·科布瑞建议那样,到客房休息,直接进了大厅。 在谷底,艾迪森出身的托勒特家族,只是一个小贵族。地位和北境的乔顿家族差不多。属于不是谷地人,可能会花时间才能想起的那种。 大厅内的人根据自己的家族和派系,分成数堆或站或坐。仆人在其中往来,收走空酒杯,放上新的谷底特产——金秋酒。这种酒酿制时会加入少许桂花,因此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甜味。 徐洛和艾迪森两人,谁都不熟,只好两个人站在角落。 艾迪森低声向徐洛介绍谷地的大贵族。在初离长城南下时,艾迪森首先回了自己在谷地的家。对这些贵族,他或多或少都认识。 【254】公义者同盟 艾迪森·托勒特专注于低声介绍。 另一边,一人离开同伴,朝徐洛两人走来。 艾迪森看到对方的脸,脸色瞬间绿了。走向他们的,是艾迪森·托勒特的大哥,达朗·托勒特。 “好久不见啊,艾迪。” 达朗长得高高大大,看上去特别壮实,特别开朗。他朝弟弟露齿一笑,“怎么,看到我都不过来和我打声招呼?” 艾迪森黑着脸低头。 “我没注意到你,哥哥。” 达朗撇撇嘴,没再多说。他看向徐洛,歪头问“这位是?——” “阿雅。” 艾迪介绍。 达朗作出惊讶的表情,耸了耸肩,说“没想到,你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艾迪。你为什么不先把她带回去见父亲呢?父亲一定会喜欢她的……哦,你是守夜人,不娶妻、不生子。看看我的记性,我总是会忘记一些重要事情。” 守夜人军团已经解散了。艾迪森·托勒特很想给哥哥解释,又随即压抑住冲动。他知道那么做只会引出更多的麻烦。 “你好,阿雅。”达朗牵起徐洛的手,吻过自己的手指,“我叫达朗·托勒特。我是这小子的哥哥。” 艾迪森头疼地抓抓头发,不知道该拿达朗怎么办。 达朗望着徐洛,目光有些困惑。又看向艾迪森,手指绕动示意。艾迪森连忙解释,说“她嗓子出了问题,不能说话。” 徐洛朝达朗温和一笑。 达朗和艾迪是完全相反的两面。艾迪有多内向羞涩,达朗就有多开朗外向。达朗对待女士的态度,明显不符合贵族礼节。他大概已经把徐洛当成了自家人。 “是吗,阿雅是哪儿的人?”达朗似乎接受了艾迪的解释。他将酒递给弟弟,同时问。 “北境。” 徐洛北境人特有的脸部轮廓是无法掩饰的。艾迪森黑着脸回答,“她来自沃特家族。” “沃特家族。” 达朗仰头看天,停顿了片刻。这位托勒特家族的继承人,显然没认真学习纹章学。他没能想起沃顿是哪个家族。但阿雅有姓,至少说明了她的贵族身份。不至于需要担心艾迪带回个妓女之类的人,有辱门楣。 达朗垂下头,他注意到徐洛正看着公义者联盟那群人的方向,挑了挑眉。 “你对他们感兴趣吗,那群一事无成的废物?”达朗喝了一口酒,介绍说,“那个年轻的小子,是哈兰·航特。现在是航特家族的族长。为什么说现在呢?因为半年前他还不是。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为了继承权,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你记得离他远点,阿雅。” 达朗所说的哈兰·航特,是个看上去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孩。脸上带着早熟的假笑,他一边朝身边人举杯,一边微笑着说着话。这人给徐洛的感觉,就像一尊不真实的雕塑。风格则是狭海彼岸的密尔手艺。 “哈兰·航特对面那老胖子,是贝尔摩伯爵。” 达朗咂咂嘴,“这个老家伙又贪酒,又好吃,还喜欢女人。他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哥哥!” 艾迪森皱眉,低声提醒。哪儿有当着外人,还是个尊贵的小姐的面,这么说话的。也难怪看到达朗时,艾迪森会觉得头疼。 达朗努努嘴,无所谓地说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艾迪。要是阿雅被这两个家伙骗走了怎么办?这两个可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你别误会,阿雅。我平时也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只是这两人实在太糟糕。一个弑亲者,一个老不死,真不知七神为何还让他们活着。” 关于公义者同盟的人,艾迪早已给徐洛介绍过。不过,相比于艾迪单调的身份介绍,达朗带有恶意的吐槽听起来似乎更有趣。达朗·托勒特喋喋不休说着话时,徐洛在考量这些人中,谁更可能是培提尔·贝里席的同伙。又或者,他们全部都是? 待在一起的公义者同盟成员,一共四人。 他们分别是航特家族的哈兰·航特,达朗口中的弑亲者。贝尔摩家族的本内达·贝尔摩伯爵,老不死。一把年纪,但看上去还很健硕的青铜约恩。以及雷福德家族的霍顿·雷福德伯爵。 这时,青铜约恩刚谈到哈罗德·哈顿,与培提尔的私生女阿莲,也就是珊莎的婚礼问题。哈兰·航特摇晃着酒杯,让淡红色酒液在杯中平稳地晃动,同时说 “阿莲小姐是个美人,我并不奇怪哈罗德·哈顿会这么做。” “但他应该知道,他身上肩负着谷地的重任。”青铜约恩语调中带着撕碎一切的狠厉,“如果培提尔的私生女有了他的孩子。到时,培提尔就能很轻易地掌控谷地。” 哈兰·航特依旧微笑着,说 “我相信哈罗德心里对这些事有数,伯爵。再说,现在的谷地不已经是小指头的了吗?” 青铜约恩恶狠狠地瞪了哈兰·航特一眼。 贝尔摩伯爵突然开口,打断两人。他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说“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晚宴啊。这些点心,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培提尔也太小气了。请我们来参加婚礼,就让我们在这儿傻站着。” “哈兰,”约恩·罗伊斯没有理会贝尔摩伯爵,对哈兰·航特说,“我希望你清楚,你也是公义者同盟的一员。我们的初衷,是要将培提尔·贝里席赶出谷地。谷地,应该是谷地人的谷地,我绝不容许它落入外人之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哈兰·航特愉快地回答,“如果我不把自己当做你们的人,我就该跟林恩·科布瑞爵士待在一起了。这个变色龙。我可没忘,当初是谁让培提尔有机会留下来。” 听哈兰·航特这么说,青铜约恩才平息了几分。他转而说“我们决不能让哈罗德和培提尔的私生女成婚!我们一定要阻止哈罗德这么做!” “阿莲,伯爵。” 哈兰·航特善意地提醒。 “阿莲。” 青铜约恩重复,像从牙齿中挤出两个字。 贝尔摩伯爵哈哈大笑,说“你们觉得,让阿莲嫁给我,怎么样?这样一来,哈罗德·哈顿就没办法和她成婚了。我也正好缺第七任妻子。” 青铜约恩冷着脸,他不明白贝尔摩伯爵为何而笑。 哈兰·航特点头认同“我赞成你的想法,贝尔摩伯爵。但你需要明白,哈罗德·哈顿可能会为此和你决斗。你想在比武场上,和继承人哈利过过招吗?如果你真的缺女人,我建议你考虑奈斯特大人的女儿,米兰达·罗伊斯。她会成为您的好伴侣,大人。” “米兰达?” 贝尔摩伯爵的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还想多活几年,多享受一点生活。你不是想害死我吧,哈兰。害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谁不知道,米兰达的前一任丈夫,死在了她身上。” 哈兰·航特露出苦涩地笑容。 “您这样说,就太令我伤心了,伯爵。” 傻瓜!两个大傻瓜! 青铜约恩看着眼前两人,不住在心中咒骂。他们真的不明白,哈罗德的婚礼,会造成多大的混乱吗? “霍顿伯爵,”约恩·罗伊斯转向在场的最后一人,“你一定明白我的苦心。我们不能让哈罗德迎娶一个私生女。这是对谷地的侮辱。” 霍顿·雷福德露出无奈的表情。 “哈罗德有他自己的打算,伯爵。这是我们无法干涉的。如果您有什么话,还是等安雅夫人到了,给安雅夫人说更合适。但哈罗德能够和阿莲订婚,已经说明了安雅夫人的态度,我很怀疑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 一阵骚乱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培提尔·贝里席公爵迎着风雪走进大厅。他将斗篷取下,递给身后的雇佣骑士拜伦。随后拍掉身上的雪,大步走进大厅。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谷地守护者身上。 这还是徐洛第一次见到培提尔·贝里席本人。小指头身材瘦削,配上黑色的衣服显得干练精悍。他不属于那种,能让人心底产生敬畏的人。但大厅内的人都屏息看着他,就像害怕被学士抓住的调皮孩子。这气氛很独特。 随后,徐洛也看到培提尔身后的哈罗德·哈顿,以及,珊莎。 雪花落在珊莎的黑色卷发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脸蛋因为寒冷,被冻得红扑扑的,活像鲜嫩可爱的苹果。一双蓝色眸子清澈剔透,如纯净的蓝宝石。她站在那儿,整个人就像一块剔透的晶石,单纯、美丽,散发着令人陶醉的、目眩神迷的光彩。 随后,培提尔·贝里席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凝结的气氛才陡然散开。 【255】夜的第七章 火炉温暖房间。 培提尔·贝里席坐在炉火旁,拿着一叠信,匆匆忙忙一张张扫过。时而露出极淡却意味深沉的笑,时而不满地皱起眉头。 信是派去布拉佛斯的手下传回的消息,他们已经和铁金库商议好还款的问题。很快,维斯特洛就能重新得到来自铁金库的援助。这样一来,女王陛下所头疼的事情就解决了。 小指头从信纸中抽出一张,递给面前的珊莎,浅笑着说 “你的未婚夫想联合北境来反对我们,我的乖女儿。” 珊莎双手放在身前,静静地站着。她接过信,没有打开,轻声问“您打算怎么做呢,父亲?” “你觉得呢,我们该怎么做?”培提尔反问。 珊莎静默了一会儿。一个念头不自觉地进入她的脑中。 “勇敢地说出来,乖女儿。这里没有别人。”培提尔鼓励道。 “是。” 珊莎这才打开信,匆匆忙忙扫过。信上所写的,是关于北境进攻血门和海鸥镇的消息。珊莎大致了解了情况,自言自语般低声,说“哈罗德·哈顿这是想利用北境的兵力,来吸引您的注意力,让您将谷地军队聚集到战场。乘机用武力驱逐您,对吗?” 培提尔含笑点了点头。 “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吗?”珊莎放下信,看向小指头。 培提尔抿起嘴角,露出宠溺的笑容,说 “这可不行,我的乖女儿。我们需要哈罗德。只有在你和他成婚以后,他才会失去利用价值。如果他在这之前死了,我们会失去谷地。而你则会失去北境。” 珊莎不再说话。 培提尔·贝里席的表现如此镇定,说明他对哈罗德·哈顿的一举一动,早已了然于心。珊莎见识过培提尔的手段,眼前这个自称她父亲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用一个谎言,便搅得维斯特洛天翻地覆。只是动了动嘴皮,便让一半谷地贵族背叛同盟投向他。 既然自己的看法被否决了,珊莎也就不再多嘴。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要怎么做,阿莲。”培提尔起身,走到一旁的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在维斯特洛,只有一种游戏,就是权力的游戏。我很想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和你玩这种游戏。但很不幸,这是假的。在这种游戏里,我们要么是玩家,要么是棋子。你必须学着,成为一名玩家。你明白吗,乖女儿?” 珊莎没有回答。 她的表情略微出神,似在思索。在片刻的沉默后,珊莎终于下定决心般,捏了捏手中的信,说“有一件事情,也许您已经知道,但我仍想要告诉您。” 培提尔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头。 “你说。” “哈罗德·哈顿的计划,是在婚礼上,集合贵族们所带的贴身侍卫,袭击您。” “哦?” 培提尔·贝里席的表情看不出多少惊讶。“很有趣的做法。他也许能够做到这点。贵族的侍卫虽少,但集合起来也有上百人。只靠奈斯特子爵的士兵,很难保护我们。” “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 培提尔走到珊莎身边,抓住珊莎的双肩。少女不自觉颤抖一下。她早已能忍耐培提尔亲近的举动,但有时还是会觉得害怕。 “安雅夫人白天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就在你和你的未婚夫秋波频传的时候。但我仍感谢你的提醒,我的乖女儿。这说明,你的心至少向着我这边。哈罗德·哈顿还有告诉你别的事情吗?” 培提尔望进珊莎的眼睛。 珊莎低下头去,装出害羞的模样,不愿与小指头对视。 “没有,父亲。” 珊莎低声说。她的耳边回响起哈罗德·哈顿对她说的话等驱逐了小指头,我们就能统治谷地。琼恩·史塔克进犯谷地的消息传到君临,一定会激怒丹妮莉丝。到时,我们便向丹妮莉丝效忠,和女王的军队与龙一起,攻入北境。将来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会成为谷地和北境的君主。珊莎,我爱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必须做出选择。要我,还是要小指头? 珊莎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小肚子。 不知为何,珊莎不愿意将这些话告诉小指头。她那石头般的未婚夫,并非全无脑子,但他仍不够明智。北境的少女想到。至少,和培提尔·贝里席比,哈罗德·哈顿对权力的游戏了解还不够精深。为何哈罗德·哈顿知道不将这件事告诉其他贵族,却要去询问养母安雅·韦伍德的意见呢? 哈罗德·哈顿的设想是令人心动的。但仅他将事情告诉安雅一点,便说明他不是小指头的对手。 珊莎试图抹去心中的愧疚。她告诉自己,就算她不说,培提尔也会知道这件事。珊莎忽然明白,当年小丑骑士唐托斯为何将她的事情,告诉贝里席。因为相比于当时孤独无依的她,培提尔无疑更加强大,也更加可怕。 “你做得很好,阿莲。” 培提尔的声音唤回珊莎思绪。她抬起头,小指头盈盈笑着,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微暖又深邃,“你可以继续这么做,我的乖女儿。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弱点。只要了解他的弱点,你就能操纵他。在你的美貌面前,哈罗德·哈顿是傻瓜,我的女儿。给他一个吻,他就会把自己的秘密通通告诉你。而你,则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你明白吗?” “是,父亲。” “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珊莎低下头,却听小指头失神般喃喃,“而我的弱点是你,我的乖女儿。” 谷地守护者、河间地总管、御前财政大臣、赫伦堡公爵,培提尔·贝里席捧起珊莎的脸,眼中带着忧伤和苦痛的笑。他低头长久地吻过珊莎的嘴唇,随后将她放开。“晚安吧,阿莲。去看看小劳勃,他也许需要你。” “是,父亲。” 珊莎屈膝,退出房间。 自从得知母亲莱莎·徒利,死在了歌手马瑞里安之手后。每每听到歌声,谷地小公爵,劳勃·艾林的癫痫病便会发作。但珊莎的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不可能没有歌手。培提尔·贝里席只能让歌手尽量远离劳勃,去磨炼他们的嗓子。但寒冷、惊吓、吵闹,太多因素会损害体弱多病的劳勃·艾林公爵的健康。 珊莎敲门。 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畏怯的声音。 “谁?” “是我,乖罗宾。” 珊莎用她甜美的声音说道。 “是你吗,阿莲。” “是我。” “只有你一个人?” “是。” “你向我保证。” “我向你保证。” “用七神的名义向我发誓,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讨厌的柯蒙学士。”屋内的人嚷嚷,“我不要喝柯蒙学士给我的东西,他在里面加了毒药。我知道,我能喝出来。” 手中捧着药碗的珊莎无声叹息。 他不该这么害怕,同样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我的弟弟瑞肯就勇敢得多。珊莎想到。身为谷地公爵,小劳勃必须拿出勇气和魄力,才能震慑那些肆意妄为的贵族。但他做不到。 “我以七神的名义发誓,”珊莎用眼神斥退身旁的柯蒙学士,“只有我一个人,乖罗宾。我可以进来了吗?” 珊莎不愿再和劳勃·艾林玩对话游戏。没等劳勃回答,珊莎便推门而入。 床角。 小劳勃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被子,畏怯地朝外张望。他警惕地打量着珊莎,又看向珊莎身后。屋内一片漆黑,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劳勃已经十二三岁。但他的模样格外瘦弱。柔软细长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像个女孩子。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其中却只有恐惧和痛苦。 “不要点灯,”劳勃·艾林低声命令,“我不喜欢光。” “是,我的乖罗宾。” 珊莎温声说。她将药碗放到桌上,走到床边。珊莎伸手,摸过劳勃·艾林的头。有些冷,但这是正常现象。劳勃·艾林无法忍受热气,也就无法在房间里生火。再加上他体弱多病,血气不足,手脚总是冰冷的。 “我听米亚说,你今天有乖乖的吃饭喝药。”珊莎微笑,“你真是个乖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担心。” “不要米亚。” 劳勃·艾林低声嘟囔,“我要你,阿莲。我才不要米亚,她臭烘烘的,像头笨驴。你今天都去了哪儿,为什么他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要去侍奉我那可怜的未婚夫。珊莎想到。 “你不是想吃鸡蛋吗?”珊莎魔法一般般从手中摸出一个热鸡蛋,“现在到处都缺粮食。我特地外出,从山脚下的农夫手里,给你买了一筐鸡蛋。从今天开始,我的乖罗宾,每天都能吃到鸡蛋了。” 劳勃·艾林的脸,浮现起虚弱的笑容。 珊莎坐在床边,敲碎蛋壳,一点点剥开。“不过,在吃鸡蛋以前,你得先把药喝了,我的乖罗宾——” “不,不要!” 劳勃·艾林甩头,“我才不要喝药!” 珊莎按捺住性子,微笑。 “只要你喝了药,我就给你讲飞翼骑士的故事。三个,我答应你的。好不好?” “真的?” 劳勃眼睛闪亮。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飞翼骑士所吸引。飞翼骑士名为阿提斯·艾林,乃是艾林一族的祖先。与其他传奇英雄一样,阿提斯·艾林有非常多的传奇故事,是小公爵的偶像。 “当然,我会骗你吗,我的乖罗宾。” 珊莎端过药碗,药已经温热。如果再等一会儿,就必须去加热一遍。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孩子。如果他出生在另一个家庭,或许早早便已夭折。珊莎想着,将药碗递给劳勃·艾林,“乘热喝了它,乖罗宾。我就给你讲飞翼骑士的故事。” 劳勃·艾林接过药碗,眉头紧皱。但他还是一口气将之喝了个干净。 “给我讲故事吧,阿莲。” 劳勃·艾林的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晕红,情绪明显平静许多。这药中,除了真正的草药以外,还加入了少量的甜睡花。 甜睡花是一种安眠的药物。一撮,可以让人一夜好睡。三撮,便能让一个人在安睡中离开人世。 珊莎·史塔克放下药碗,开始给劳勃讲飞翼骑士的故事。从飞翼骑士如何与罗拔·罗伊斯作战,到这位传奇国王如何统治谷地。没过多久,劳勃·艾林便在珊莎的怀里睡了过去。珊莎松了口气,放平劳勃·艾林,又为他盖好被子,退出房间。 屋外。 柯蒙学士一直等着。身为艾林家族的学士,他和其他任何一位学士一样,对自己的主君忠心耿耿。见到珊莎,他连忙上前询问 “怎么样,小公爵睡了吗。” “嗯。” 珊莎疲惫地点点头。 “还是您有办法,小姐。”柯蒙学士恭维道,“我和米亚忙活了一下午,都没能让他喝药。” “要温柔,学士。” 珊莎说,“你不该找米亚。她忠诚、勇敢,但过于鲁莽。下次有问题,你该去找米兰达·罗伊斯小姐。她才是能给你帮助的那个人。” “是,小姐。” 虽只是私生女,但马上要与哈罗德·哈顿成婚的珊莎,在谷地的地位已如日中天。一旦等她有了身孕,珊莎便是谷地毫无疑问的女主人。柯蒙学士也是及早地给足了自己的尊重。 “还有一件事情,小姐。”柯蒙学士叫住想要离开的珊莎,“随着摄入的量增加,甜睡花对小公爵的效果已经开始减弱。仆人说,劳勃·艾林公爵昨夜醒了三次——”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学士。” “要怎么办呢,小姐?”柯蒙学士问,“我们要加重甜睡花的量吗?” 珊莎扭头看向柯蒙学士,觉得有些怪异。身为学士,柯蒙一定知道,过量的甜睡花,会杀死一个人。珊莎狐疑地眨眨眼,随后说 “对这件事情,我父亲怎么说?” “峡谷守护者认为,劳勃公爵平静的情绪更重要。否则,以小公爵虚弱的身体,很难抗住癫痫的发作——” “那你就照着我父亲的吩咐做就行了。”珊莎心中不觉警惕,冷声回答,“以后,这种事情,一律以我父亲的话为准。不用再来问我,明白吗?” “是,小姐。” 柯蒙学士垂下头,恭敬地送珊莎离开。 【256】黑色婚礼(一) 塔楼。 徐洛站在窗边,看着珊莎从雪地走过。少女单薄却倔强的身影,让徐洛想起了小妹艾莉亚。这恍惚之间,徐洛第一次在珊莎身上看到奈德公爵,而非凯特琳·徒利的影子。奔狼的倔强与坚韧,不像鳟鱼的天真和美丽一样外显。却也深深嵌入了史塔克的血脉之中,等待苏醒。 哈罗德·哈顿的打算,在白天看到贵族的侍卫们时,徐洛就隐约有了猜想。一个贵族多一两个侍卫不明显,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还是会令人疑虑。 这些侍卫的存在会是威胁吗? 而另一方面,哈罗德也没有尝试过分开这些侍卫,减少贵族落到侍卫们身上的视线。哈罗德几乎是在向培提尔宣布我要用这些侍卫来杀了你。 因为侍卫多是侍从或者骑士出身,他们的武艺必然比月门堡的士兵要强。在狭窄的环境中作战,月门堡卫兵没有胜算。所以乍一看,哈罗德·哈顿的想法,似乎是可行的。 但实际上,其中带着一厢情愿的天真。 如果徐洛能看出来,培提尔·贝里席同样能看出哈罗德的打算。以有心算无心,徐洛至少能想出四种方式解决哈罗德可能造成的麻烦。 令人头疼的地方只有一点,徐洛很难猜到小指头会怎么做。权谋大师小指头,很可能还有意料之外的手段。 徐洛回过头。 艾迪森·托勒特正在地上铺上被子。看到艾迪的举动,徐洛觉得有些好笑,说“你这是在干嘛,艾迪。和我睡一起不就好了吗。” “可是,司令——” 在长城时,兄弟们都是睡在一起。但现在,您已是北境之王。我还可以和您同床吗?艾迪森想着。 “可是什么?” 徐洛走回床边,把被子抱回床上。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司令——” “我的清白就毁了?”徐洛反问。艾迪森·托勒特听了这话,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徐洛抿了抿嘴,吩咐道“先去帮我做件事,艾迪。小心一点,如果对方有任何异常举动,你就杀了他。” “杀了他?” 艾迪森僵在原地。 “否则他就会杀了你。”徐洛耸耸肩,贴近艾迪森·托勒特,低声耳语几句。艾迪森·托勒特脸上浮现起怪异的表情。等徐洛拍拍他的肩膀,艾迪森才点头表示接受。 … 婚宴如期举行。 雪停了。 孩子们还在庭院跑动。士兵慵懒地守在岗位上,米亚·石东,劳勃·拜拉席恩国王的私生女,行走在岗位上,为他们带来酒食。在这样幸福洋溢的日子里,就算是地位最低下的士兵,也可以饱饱享受一顿美餐。 贵族们陆续进入大厅。他们互相热情地打着招呼,又在转身后同时冷下脸。他们从在桌子和人群间行走的仆人手中拿取金秋酒和青亭酒,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席间的女人身上扫动。 培提尔·贝里席等几个主要的人,聚在大厅首位。除了小指头,新郎哈罗德·哈顿爵士、心宿城伯爵莱昂诺·科布瑞、贝尔摩伯爵、海鸥镇的杰诺·格拉夫森伯爵。甚至连坚决反对小指头,地位又高得不容忽视的青铜约恩·罗伊斯也在其中。除了约恩,其余几人都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言谈甚欢。 青铜约恩不会放过任何攻击小指头的机会,只听他冷声说“北境进攻血门和海鸥镇的消息,你知道了吗?峡谷守护者,贝里席公爵。” “是的。” 培提尔·贝里席点头。 青铜约恩的消息来源,明显慢了培提尔·贝里席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青铜约恩问,“士兵们在血战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却在这里大吃大喝?” 格拉夫森伯爵也看向培提尔。身为海鸥镇的领主,杰诺·格拉夫森很清楚,他的海军力量,不足以与北境的狭海舰队抗衡。但他的儿子在培提尔·贝里席身边做侍从,也就是人质,杰诺·格拉夫森伯爵不得不来参加婚礼。 培提尔·贝里席装出困惑的模样,耸了耸肩,说 “您担心这种小事儿做什么呢,伯爵。北境的问题,女王陛下自会为我们解决。” “丹妮莉丝?” 青铜约恩的每一句话都像野火炸裂,“你觉得你的小女王,会为了我们和北境开战?” “女王必须这么做,”培提尔抿起嘴角,“除非,她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谷地倒向北境。” “我可听说,丹妮莉丝想要嫁给琼恩·史塔克。” “您的消息就和蜗牛一样慢,”培提尔说,“半个多月前,女王的佣兵,达里奥·纳哈里斯为了攻下奔流城,驭龙烧毁了早已被琼恩攻下的城堡。这会被认为是对北境的挑衅。他们绝无再次联合的可能。” 说这句话的培提尔,语调中不禁带着一丝得意。 女王自信、勇敢、善良、美丽、富有,她拥有一个女人能够想象的几乎所有优点。但她也有弱点。早些年流离颠沛的生活,让她不自觉地对忠于她的人有更多关怀。这不是缺点。但她选择喜欢上一个佣兵,却是致命的错误。佣兵就像妓女,他们只喜欢钱。女王为何不问问提利昂,早年雪伊是如何对他的呢? 听到培提尔的话,几个贵族面面相觑。 龙。 这还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龙这么接近。一种令他们恐惧的想法油然而生。若是龙女王乘骑着她的魔龙,飞来月门堡。他们要如何抵挡? “抱歉,失陪一下。” 培提尔·贝里席将酒杯放回仆人的托盘,向贵族们致意,朝门外走去。 令小指头亲自前去迎接的人,穿着一身黑袍,将身体完全裹在衣服里,只漏出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苍白、死寂,带着鱼眼般的麻木。她冷淡地看向走向自己的培提尔·贝里席,缓慢地眨眨眼。 “奈德夫人,”培提尔·贝里席躬身,“您这边请。” 凯特琳·徒利冷漠地扫视大厅,嘶哑着声音问 “珊莎呢?” “新人要等婚宴开始,才会进入大厅,夫人。”培提尔保持着礼貌地微笑说。 包裹在黑布中的凯特琳·徒利看不出脸色和心情。她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朝前方走去。一举一动,形同尸鬼。看着这个自己爱慕过的美人,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小指头不禁叹了口气。初见凯特琳·徒利那一夜,培提尔·贝里席被她毁容后的模样吓坏,还以为自己做了噩梦。 现在,看着凯特琳的背影,培提尔已经想不起她昔日的模样。当培提尔回忆时,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珊莎·史塔克柔软美丽的脸庞,以及少女柔软的嘴唇。谷地守护者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257】黑色婚礼(二) 凯特琳之后不久,徐洛和艾迪森·托勒特一同进入大厅。 厅内的贵族们笑意融融,气氛热闹温馨。 徐洛一边走,一边扫过大厅。他看到了胖胖的贝尔摩伯爵、林恩·科布瑞爵士、航特家的小儿子哈兰·航特。他也看到青铜约恩、继承人哈利,以及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但徐洛没看到他此行所为的那个人,布兰·史塔克。 姐姐的婚礼,布兰会缺席吗?徐洛不禁想到。 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如今的布兰·史塔克,很难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推测他的想法。 也就在这时。 徐洛看到了坐在培提尔·贝里席身旁的凯特琳·徒利。后者虽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黑布之中,但她一举一动之间的僵硬。在与异鬼尸鬼交手数十次的徐洛看来,格外扎眼。 过去,徐洛只觉得凯特琳是个为孩子着想的善良、温柔的母亲。直到北境沦陷,他才明白,这世间所有愚蠢的善良,都是在犯罪。她抓走提利昂,导致兰尼斯特进攻河间地。私放詹姆·兰尼斯特,让瑞卡德伯爵气急败坏杀死俘虏。这又直接或间接的导致了血色婚礼的发生。 而做了这一切的凯特琳,毫无愧疚地将所有罪责归咎于别人,大大方方的返回北境,想要接手史塔克家族的领地。更更可耻的是,她又在北境沦陷之后,随即逃离,龟缩到谷地。 一个无法保护领民的贵族,真的配拥有领主的权利吗? 徐洛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一想到北境数以万计的人的死,要由这个女人负责,徐洛心中的怒火便无法遏制。他甚至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控制自己,不冲上去杀了凯特琳。 艾迪森·托勒特拉了拉徐洛的衣角,低声示意。徐洛点头。他明白,无论自己多愤怒,也不能当场发作。徐洛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艾迪森入座。 方一落座,徐洛便贴耳艾迪,低声吩咐了几句。艾迪森·托勒特皱眉,点点头,从徐洛手中接过香水瓶一样的小瓶子,离开大厅。 没过多久,婚宴开始。 背着七弦琴的歌手菲尔走到中央。歌手脸上堆满笑意,朝四周的贵族行礼,随后盘腿坐下。菲尔穿着蓝色长衣,模样俊秀,引得不少贵妇人朝他抛媚眼。 菲尔不为所动,只是含笑拨弄琴弦,唱一首名为《春日的嫩黄迎春花》的歌。歌声婉转,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如泉水滔滔不绝。小公爵劳勃·艾林坐在首位,麻木地望着菲尔,表情呆滞。看上去,为了让劳勃保持安定,学士已喂他服下药物。 这时,一人来到徐洛身旁坐下。 这高大的身影,是艾迪的大哥,达朗·托勒特。达朗把酒放在桌上,露出微笑,问“感觉怎么样,阿雅。昨晚睡得还舒服吗?” 艾迪有说梦话的习惯,昨晚睡得并不好。 徐洛含笑点头。 达朗·托勒特拍拍自己的头,说 “哦,我忘了,你不能说话。怎么样,嗓子还没有好吗?我们谷地有特制的护嗓食物,枇杷膏。等婚宴结束,我去找点给你。” 达朗·托勒特自顾自说着,左右看了看,问“艾迪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徐洛指了指大厅外。 “他不在?” 达朗·托勒特皱起眉头。“就这么把女伴丢下可不是好习惯啊,等会儿他回来了,我一定要说说他。” 说着,达朗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达朗·托勒特直直盯着徐洛,说 “你不是阿雅·沃特,对不对?告诉我实话,这位陌生的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达朗的话,让徐洛心里咯噔一下。他歪过头,困惑又轻蔑地望着艾迪的哥哥,一言不发。只听达朗继续道“昨晚,我连夜查了沃特家族的族谱。沃特家族的人,在五王之战时,就全部战死了,根本没留下任何后人。” 听到这话,北境之王扑哧一笑。 他还以为达朗·托勒特看穿了他的伪装,结果却是这个。看得出,达朗·托勒特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弟弟,否则也不会连夜去查贵族家谱。但若说对北境贵族的了解,达朗又怎么抵得上徐洛呢。 徐洛倒出一点酒,沾着酒液,在桌上画出一个树丫状的继承图。 左侧,一路向下,传了三代,画上叉。达朗既然查过了沃特家族的族谱,应该明白,这指的是沃特家族的主支。如达朗所说,沃特家族的男性继承人,全死在了红色婚礼上。而他们也没有女性继承人。 徐洛随后在右侧画了一个圈,由圈往下传了两代,画上一个问号。 达朗·托勒特侧身靠在桌上,皱眉看着徐洛所绘制的家族族谱。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说“你是说,你是沃特家的私生女的后代。” 徐洛看向大厅中央。 表演的人,由两个布拉佛斯来的杂耍演员,变成了两个侏儒。侏儒骑着狗和猪打斗在一起,逗得四周的贵族哈哈大笑。这让徐洛想起,在乔佛里·拜拉席恩一世的婚礼上,也曾有过这样两个侏儒。 徐洛重新看向达朗·托勒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因为北境贵族在第三次异鬼战争中的损失殆尽,徐洛合法化了贵族们大部分的私生子,以保证有人能够继承他们的家族领地。所以,如今的北境其实没有私生子的概念。 “算了算了,你不能说话,我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大大咧咧的达朗摆头,“刚才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阿雅小姐,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祝你和艾迪以后的生活能够幸福,阿雅。” 说着,达朗·托勒特吻过徐洛手背,转身离开。 徐洛看着达朗的背影,若有所思。有这样一个关心他的哥哥,艾迪当年为什么还会去长城呢。这个世界,总会有些让徐洛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徐洛撇撇嘴,把这个念头甩开。 很快,婚礼终于开始。 新人入场。 一身华服的珊莎款步走进大厅。 大厅内刹那间安静下来。有的贵族还张大着嘴,和身边的人嚷嚷。仆人一边将酒递给老爷们,一边望向新娘的方向。贵妇人们望向珊莎,原本死水一般平静的目光也变得温和。她们的其中充斥着羡慕和向往,就像今日成婚的是她们自己一般。 剪裁得当的长袍,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形。白色面纱遮住她的脸,看不清表情,但一定是激动和羞怯。珊莎在女伴引领下,缓步走到前方,被交给哈罗德·哈顿。 米尼牧师年已六十,满是皱纹的脸和一头雪白的头发,令他看上去和蔼又慈祥。 他温和地低声问两位新人,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嗯。” 哈罗德·哈顿闷哼。珊莎·史塔克轻微地点头。 米尼微笑,随即大声对在场的客人们宣布“以七神之名,我们聚集在这里,见证两位新人的结合,并赐予他们祝福和忠告。天父与圣母,无时无刻,不在主事者我们。七神怜悯他的信徒,希望我们都能生活幸福美满。今日,哈罗德·哈顿爵士,将与阿莲小姐成婚,在此结为夫妻,余生共同携手前行。” 大厅内静得能滴出水来。 米尼修士停顿了一会儿,问“回答我,两位新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哈顿家族,哈罗德·哈顿。” “阿莲。” “哈罗德·哈顿,你是否愿意让阿莲小姐成为你的妻子。人生坎坷,长路漫漫。从今以后,保护她、爱护她、珍视她,始终如一?” “我愿意。”哈罗德·哈顿郑重回答。 “阿莲,你是否愿意让哈罗德·哈顿成为你的丈夫。人生坎坷,长路漫漫。从今以后,尊敬他、关怀他、深爱他,不离不弃?” 站在哈罗德·哈顿身边的珊莎·史塔克顿住。 她没有回答。因为,人在七神面前,是无所隐藏的。若是珊莎以阿莲的名义成婚,便是欺骗自己的神,她的婚姻会受到神的诅咒。这是不是真的,还需要验证。只是珊莎如此相信。 修士米尼以为珊莎是太过激动,忘了回答。他为无数新人举行过婚礼,并非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况。于是米尼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为了保证珊莎回过神来,他有意轻咳了一声,说 “你愿意吗,阿莲小姐。” “我——” 珊莎迟疑地望向她的‘父亲’,培提尔·贝里席的方向。两人虽商量好要在婚礼上揭示珊莎的身份,以让谷地贵族为珊莎出兵,但培提尔没有告诉过珊莎具体何时。 培提尔·贝里席端着酒杯,慈祥地望着女儿,微微点头。 于是珊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我愿意。” 修士米尼露出满意地笑容。接下来,只要交换了信物,真诚的亲吻。两位新人便算完成了成婚仪式,正式结为夫妻。虽然中途出了一点小问题,但至少结局是美好的。 一旁。 培提尔·贝里席转向身边的凯特琳·徒利,低声说“凯特,这么大喜的日子,你不打算为女儿喝一杯吗?” 凯特琳·徒利呆呆地望着前方,没有变化。 她或许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都没能反应过来。但在片刻后,凯特琳·徒利端起酒杯,掀开面纱一角,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如水,穿肠而过,没有半点滋味。凯特琳必须用手堵住喉咙上的缺口,才不致让酒液打湿她的衣服。凯特琳冷漠地做完这件事,放下酒杯,再次看向前方。 哈罗德·哈顿与珊莎交换了结婚信物。继承人哈利掀开新娘的面纱,看到娇颜如花的珊莎,露出幸福地笑容。大概,每一个男人,都希望娶一个这样美丽的女人为妻吧?哈罗德·哈顿低头吻向自己的新娘。 就在这时。 凯特琳·徒利突兀的、尖锐的惨叫,如野兽嘶吼,响彻整个大厅。 这突兀的惨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它是如此的凄厉,就像深山群林之中,跌入陷阱的野兽,无奈的仰天嘶吼。一时间,大厅内的贵妇人脸色尽皆苍白。贵族们纷纷望向声音来源,不明所以。 凯特琳·徒利捂住自己的喉咙,咿呀着,无法说出一个字。她的身体压在椅子上,与椅子一同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 “怎么了?”有人高声喊。 “发生什么了?”有人大声问。 大厅内一时嘈杂不堪。 这突然的变故,就连凯特琳身边的小指头也愣住了。 培提尔·贝里席的第一反应,是凯特琳的酒有问题。他上前沾了一点凯特琳的酒,凑到鼻边轻嗅,没有刺鼻气息。小指头又轻舔了一点。如果这酒有毒,能够让凯特琳这般痛苦,如此剧烈的毒性,片刻就会让培提尔感到不适。但小指头没有任何感觉。 发生什么了呢? 培提尔·贝里席凝重地看着地上的凯特琳,不明所以。如果酒液没有问题,凯特琳为何会突然如癫痫发作一般疯狂。 一旁的哈兰·航特冲到凯特琳身边,尝试扶起凯特琳。但凯特琳·徒利在地上扭转,一人完全控制不住。培提尔·贝里席连忙和哈兰·航特一起,想要制住凯特琳。 青铜约恩从另一桌赶过来。这耿直粗暴的罗伊斯伯爵,扯开凯特琳的面纱,就想给她做急救。 面纱掀开,露出凯特琳斑驳如恶鬼的脸。饶是冷酷如青铜约恩,也愣在了原地。 “这是?”青铜约恩双眼如铜铃。 培提尔·贝里席没有解释。青铜约恩这个是傻瓜,让原本就复杂的形势变得更加混乱。培提尔原本在揭示珊莎身份后,再介绍凯特琳,以令珊莎的身份无可辩驳。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眼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罗伊斯伯爵。 另一边,珊莎·史塔克不顾这是自己的婚礼,冲到母亲凯特琳身边,凯特琳已经不再动弹,完全没了声息。珊莎匍匐在母亲身上,悲痛落泪。哈罗德·哈顿也跟着走过来,站在妻子身边,一脸茫然。 长久,珊莎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落泪的新娘望向培提尔,问 “她怎么了?” 看着珊莎焦急的脸色,培提尔·贝里席有些无奈地耸肩。对于凯特琳·徒利,培提尔只有年少时对她美貌的记忆。见到这个如恶鬼般的女人,小指头心中完全生不出同情和怜悯的情绪。但他也很想知道谁做了这件事。 总之,发生意外或多或少令人不快。 “她死了,阿莲。”小指头回答。 像是早预料到珊莎的反应一般,小指头冲上去一把抱住珊莎,抑制住珊莎的疯狂,低声提醒 “我会查出凯特的死因,阿莲。但现在,你必须镇定下来。凯特的尸体由我处理,你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你的婚礼。只有你和哈罗德·哈顿成婚,我们才有力量,对抗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你明白吗,我的乖女儿。” 珊莎望着小指头,眼中满是绝望和难以置信。 “是你,对不对?”珊莎模糊不清地质问,“是你杀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威胁不到你的计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我妈妈,你不知道吗……” “我没有。” 培提尔·贝里席冷着脸否认。在场的贵族,并不了解珊莎和凯特琳的关系。看到这场闹剧,纷纷看向两人。小指头摇头,轻声说 “相信我,阿莲。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258】黑色婚礼(三) 就连徐洛自己,对凯特琳的死,也会觉得意外。 虽然早知道会在婚宴上遇到凯特琳,但徐洛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愤怒。在婚宴上杀掉凯特琳,这不在徐洛的计划之内。这可能会导致意外的发生,因此并不明智。幸好只需要在酒瓮中分别滴上几滴龙晶油,就能达到目的,也不算麻烦。 龙晶油可以轻易杀死凯特琳,却对人的身体没有影响。学士无法从酒液中检测出毒药的成分,徐洛的身份也就没有暴露的危险。凯特琳的死会成为一个谜题,让今后的人困惑很长一段时间,但那不是徐洛需要考虑的。 “她是谁?” 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尸体,哈罗德·哈顿问。 直到此刻,谷地的继承人才发现,在靠近前方的位置,竟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这种感觉,就像一夜之后,发现醒来身边睡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令他困窘。 “一个不重要的人。” 培提尔·贝里席答道,心里有些发堵。大厅内的人渐渐安定下来。他们都望着前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给他们解释的时间。就由着他们再困惑一会儿吧,小指头想着,对哈罗德·哈顿说 “你的结婚仪式更要紧,哈顿爵士。她的问题,我们可以等完成婚礼后再处理。” 哈罗德·哈顿板起脸,神色严肃。 “有一个陌生女人死在了我的婚礼上,你却告诉我这不重要。培提尔?” 培提尔·贝里席品尝出继承人哈利一字一句间的敌意。当然,他有理由针对我。小指头不着痕迹地努努嘴,望向修士米尼,问 “婚礼还有多久才能完成,修士。” “婚礼已经完成了,大人。”米尼修士恭敬地俯下身子,低声说,“两位新人已在七神的面前结合。他们是受神祝福的伴侣,他们将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 婚礼并没有完成。 培提尔·贝里席可以说自己被凯特琳引发的意外吸引。但米尼修士是主持者,他一定知道,哈罗德·哈顿和珊莎的婚礼,还有一两个步骤没有完成。但他却说,婚礼已经完成。 哈罗德·哈顿不觉冷哼一声。 这个修士被培提尔收买了,谷地继承人想着,愿七神饶恕他的灵魂。 “现在,您能告诉我,她是谁了吗,培提尔大人。”哈罗德·哈顿走到哀痛欲绝的妻子身边,将她扶住。珊莎温顺的靠在哈罗德坚实的肩头,低声抽泣。 培提尔·贝里席回到桌旁,喝了一口金秋酒。 酒没有毒,可凯特琳却突然死了。这真是令人悲痛的意外。原本,培提尔计划着等珊莎和哈罗德·哈顿的婚礼结束,便揭示珊莎的真实身份。现在,凯特琳的死,却令他陷入了尴尬困窘之中。 脸上虽没有任何表现,培提尔此刻其实感觉如鲠在喉。 他主动揭示珊莎和凯特琳的身份,这是坦白。但被哈罗德·哈顿逼问着,说出珊莎的身份,这是认罪。哈罗德·哈顿显然也知道这点,因此才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如果说出珊莎身份,谷地贵族会认为自己被欺骗和侮辱吗?培提尔贝里席又喝了一口酒。 这酒的确没毒,否则也不会凯特琳一人中毒身亡。培提尔苦涩的想到。还有这见鬼的修士…… “关于这个女人的身份。” 培提尔·贝里席扫过大厅内的人,“她是奈德公爵的夫人,徒利家族的凯特琳。为了躲避北境的伪王琼恩·史塔克,她来谷地向她的侄儿劳勃公爵求助。劳勃公爵心地善良,将她留了下来……” 说完这句话,培提尔有种陡然放松的感觉。他很难去揣测,谷地贵族困惑、惊愕的表情下,隐藏的真实想法。 “培提尔大人,”哈罗德·哈顿嘴角挂着冷笑,“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凯特琳夫人,真是为了躲避琼恩·史塔克,才来的谷地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培提尔·贝里席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他习惯于将一切纳于自己的掌控之下。但这一次,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便让事情直接失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又能想到,有人会在宴会上杀害凯特琳呢。 哈罗德·哈顿没有理会培提尔无力的辩解。他信手扯下新娘的头纱,只见白色婚纱下,露出一头捆扎好的、如酒一般鲜红的头发。 长发如瀑散落,美丽而高贵。 联想到凯特琳·徒利,有的贵族已经大致猜到了发生的事情。 “是的,” 哈罗德·哈顿肯定了众人的想法,“我的妻子阿莲,不是培提尔·贝里席的私生女。而是凯特琳·徒利与奈德公爵的女儿,珊莎·史塔克。凯特琳夫人,为参加女儿的婚礼而来!” 惊讶之声此起彼伏,在大厅内响动。 大家都在回味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如果阿莲是珊莎·史塔克,她与哈罗德·哈顿的婚姻,意味着北境与谷地的联合。将来哈罗德·哈顿与珊莎有了孩子之后,这个孩子会成为北境和谷地两地的继承人。 哈罗德·哈顿看向培提尔·贝里席,问“对于为何要隐瞒珊莎的身份,您有什么想说的吗?培提尔公爵。” 培提尔捻动着胡须。 “我这是为了保护珊莎,”峡谷守护者说,“所有人都知道,瑟曦·兰尼斯特以为是珊莎杀了她的宝贝儿子,悬赏珊莎的人头。我必须隐瞒珊莎的身份,否则——” “是吗?” 哈罗德·哈顿打断培提尔。谷地继承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压制小指头的感觉。若是其他人,或许还会留有余地。但‘耿直’的哈罗德·哈顿直接道 “您真的不是为了在婚礼上揭开珊莎的身份,以此来要挟谷地,为珊莎出兵进攻北境吗,培提尔大人?您最初离开君临,来谷地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莱莎夫人的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您真的以为,这些事情,能够永远的隐瞒下去?” 培提尔·贝里席陷入沉默。 他注意到,四周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没想到过这些问题。但此刻,培提尔·贝里席对谷地的野心,就像太阳下的群山一样毫无遮掩。已经开始有人站起来,叫嚣着让培提尔·贝里席滚出谷地。一时间,大厅内甚嚣尘上。 也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惨叫声响起。 【259】黑色婚礼(四) 毫无征兆的,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劳勃·艾林小公爵,突然悲怆的哭了一声,随即便扭动挣扎起来。 柯蒙学士和珊莎连忙跑到小公爵身边。 “你没事儿吧,我的乖罗宾。”珊莎解开劳勃的衣领,“你感觉怎么样?哪儿疼吗?” 劳勃·艾林只是哭泣。 他睁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前方,仿佛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劳勃·艾林手舞足蹈,想要推开身边的人。柯蒙学士驾轻就熟的解开劳勃·艾林的衣服,便开始给他放血。 “学士,” 珊莎·史塔克担忧地问,“劳勃都这么虚弱了,他还能放血吗?” 可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啊,阿莲……不,珊莎小姐。柯蒙学士无声回答,他苦笑着说“我已经按照吩咐,提前给他喂了甜睡花。没想到还是发病了。一定是大厅内太吵,影响了小公爵的心情。我早说过,他不适合参加这样的宴会。” 珊莎脸红了红。 她也提过,劳勃不适合参加。但若是没有劳勃的出场,她和哈罗德·哈顿的婚礼,会变得可笑而空荡。 “培提尔!” 青铜约恩从座位上跳起来。“若是劳勃小公爵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会将你撕成碎片!滚出谷地,培提尔!这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罗伊斯大人。” 培提尔捻动着胡须,不觉一笑,“您不觉得,小劳勃死后,哈罗德·哈顿爵士,才是真正的获利者吗?” 劳勃·艾林死后,哈罗德便是鹰巢城公爵、艾林谷公爵。 哈罗德·哈顿冷哼,说“您别想在这时挑拨离间了。这一次,您休想活着离开谷地。” “啊。” 培提尔故作惊讶,“听上去,你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哈顿爵士。” 不知为何,原本已濒临绝望的培提尔·贝里席,在小劳勃发病后,反倒平静下来。哈罗德·哈顿没有理会培提尔的调侃,冷声说 “你还真淡然,培提尔大人。我有一个一直好奇的问题,你还记得马瑞里安吗,大人。” “马瑞里安?” 培提尔低头看了眼脚尖。他不明白哈罗德·哈顿此刻提起马瑞里安的目的,心下有些不安。小指头假笑着,说“那个杀了莱莎的歌手?” “真的是马瑞里安杀了莱莎夫人吗?” “他亲口承认,哈顿爵士。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关于这件事,奈斯特·罗伊斯子爵可以作证。” “或许,他只是被屈打成招呢?”哈罗德·哈顿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 培提尔·贝里席声调逐渐冷淡。 哈罗德·哈顿没有回答。他转向身后的侍从,低声对塔兰嘱托了几句。侍从塔兰转身离开大厅。 这时,一旁的珊莎和柯蒙学士叫两人过去。 哈罗德·哈顿与培提尔·贝里席来到劳勃·艾林的身旁。 劳勃·艾林瘫软在椅子上,四肢看上去毫无力气,表情死寂,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他已经离开了。”柯蒙学士悲痛的说。 “愿七神抚慰他的痛苦。”修士米尼说。 一道冷流涌遍哈罗德·哈顿的身体。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眼前这一幕的含义。此刻,他已是谷地的统治者,谷地公爵。只要谷地贵族宣誓向他效忠,他便成了谷地的主人。 这件事是如此的重大,又发生得如此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哈罗德·哈顿觉得眼前的场景都仿佛变得虚幻。 反观培提尔·贝里席,表情则显得很轻松。 在小指头的计划中,原本此刻应该是揭示了珊莎的身份。只等劳勃·艾林一死,便拥护哈罗德·哈顿为谷地统治者,以此来迫使哈罗德进攻北境。 但现在发生了意外,劳勃·艾林的死,便有了另一种价值。 谷地贵族无法在劳勃的尸体前动刀兵,培提尔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等这次婚宴过后,他可以重整旗鼓,再做打算。谷地的形势,对培提尔来说,并没有到不可控制的一步。 劳勃的死讯,很快传遍整个大厅。谷地贵族一时也陷入混乱之中。他们有的叫嚷着要杀了培提尔,给小劳勃报仇。支持培提尔的贵族则宣称,劳勃只是因病去世。所有人都知道,小劳勃从小便体弱多病。 “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劳勃公爵,培提尔。” 哈罗德·哈顿转向身旁的培提尔·贝里席,冷冷注视着他。哈罗德·哈顿想从培提尔脸上看出一丝不安和惊恐。但小指头的笑容遮掩了一切。 “您可不要血口喷人,哈顿爵士。”培提尔捻动着胡须,“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不过,还是要恭喜您,哈顿爵士。您现在是鹰巢城公爵了。” 鹰巢城公爵。 听上去好虚无缥缈。哈罗德·哈顿不知为何,有种被培提尔·贝里席所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哈罗德·哈顿后退了几步,对培提尔说 “是你杀了莱莎夫人,又杀了劳勃公爵,培提尔。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我吗,小指头。我不绝不会让你胡作非为。你必将在谷地得到应有的审判。” 培提尔·贝里席正想反嘲哈罗德·哈顿一句。 也就在这时,培提尔看到了是从塔兰从外带进来的人。那人穿着粗制的衣服,干净、整洁。但他身材瘦弱,脸颊凹陷,身体弯曲,活脱脱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令靠近他的人不觉避让。 来人双眼空洞,没有眼珠。他如鸡爪般的手抓住木棍,跟在塔兰身后,颤颤巍巍地说 “我们到了吗,大人。我闻到了培提尔身上的恶臭。这个残忍的凶手,您一定要他不得好死啊——” 我不是什么大人。 塔兰很想解释。他将这人带到两位谷地的统治者面前,随即退到一旁。 “你还认识他吗,小指头。” 看着面前的人,原本风轻云淡的培提尔·贝里席脸色瞬间铁青。就算凯特琳此刻爬起来,站在他的面前,培提尔·贝里席也不会如此吃惊。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本该已经死去的歌手。 马瑞里安。 【260】黑色婚礼(五) “好惨啊,大人。我好惨啊!” 歌手马瑞里安悲痛的哀鸣。他的声音早已因痛苦和折磨变得沙哑。这时听来,却反而有了几分悲怆的意味。“培提尔答应我,只要我承认,是我杀了莱莎。他会割了我的舌头,放我离开。” “我的舌头还在,但我的命却没了。” “我怎么会杀莱莎呢,大人。我是那么的爱她。她是我心上的可人哟,我又怎么舍得伤害她?是他!是他是他!”马瑞里安指着身前的空气,冷酷地说,“是他,培提尔·贝里席杀了莱莎!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就在我失去这双眼睛之前哟。” 您为什么不割了他的舌头呢,父亲。阿莲如是问小指头。 只有瑟曦那样的蠢货,才会割掉他的舌头,我的乖女儿。培提尔公爵回答,这样一来,人们就会知道,你害怕他说的话。 但此刻,培提尔·贝里席忽然觉得,珊莎的想法是对的。我为什么不在将他抛下天牢之前,割了他的舌头呢?培提尔不禁想着。 他踉跄后退两步,靠在桌上。 劳勃·艾林按照计划死去时,培提尔·贝里席几乎相信,自己重新掌控了局面。但马瑞里安的出现摧毁了这一切。看上去呆笨的哈罗德·哈顿,竟也留有后手。愤怒的谷地贵族,不会听培提尔解释。他们已被混乱占据的脑袋,会直接相信这个歌手的话。他们会直接撕碎小指头。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小指头。”哈罗德·哈顿问,语调自信而满足。 “杀了他!” 暴躁的青铜约恩喊道,“杀了他,为莱莎夫人和劳勃公爵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 仿佛有无数双手,伸长、扭曲,想要迎上来,扭断培提尔·贝里席的脖子。培提尔·贝里席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 “我没杀莱莎。” 培提尔·贝里席说。 可在人证面前,小指头的辩解显得苍白而无力。他扫过大厅内的人,发现不少贵族眼中都浮现着憎恨和恼怒。 他们一直厌恶小指头,这个从谷地之外来的,出身卑微的矮家伙。小指头努了努嘴。马瑞里安。若是没有这个歌手,一切都仍会在我的掌控之中。小指头想到。但现在,要怎么办呢? “各位大人!” 坐以待毙,不是小指头的习惯。他向前一步,向大厅内的谷地贵族说,“我请大家且看看这个家伙。这个丑陋、畸形的家伙。你们真的要相信这样一个人的话吗。他是一个歌手,因自己的罪行遭受厄运。他不满七神对他的安排,这个背神者,因此想要报复我。这样的一个人,他值得诸位高贵的大人信任吗?” “培提尔大人说得对。”贝尔摩伯爵举起酒杯,“大家不要忘了。是谁为谷地带来了财富和声望,是小指头!为小指头干杯。” 看贝尔摩伯爵晕红的脸色,喝了不少酒。很少有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大家都不禁思量起来。小指头到谷地,最大的影响,便是利用他的金钱头脑,替谷地人赚了不少钱。若是没了培提尔·贝里席,他们还能保持这样的繁荣吗?这个忧虑令在场的人心生迟疑。 此外,因为提利昂曾经的嘲弄,谷地人对畸形的人,有着天然排斥。 “花言巧语。” 哈罗德·哈顿脸色清冷,“培提尔,今日有我在此,你休想蒙混过关。” 培提尔·贝里席抿起嘴角,浅浅一笑。 他没有理会哈罗德·哈顿,走到椅子上的劳勃·艾林身后,对谷地贵族说 “各位大人。就在你们面前,劳勃·艾林公爵离开人世。难道,你们想在他的英魂面前,再添人命吗?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出谋害劳勃公爵的凶手。而他——” 培提尔指向哈罗德·哈顿,厉声说 “他一直在试图引导你们,让你们忘却劳勃公爵的死。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各位大人。” 哈罗德·哈顿心神晃了晃。 他不像方才那么自信了。哈罗德能明显感受到谷地贵族的动摇。如果任由培提尔说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直听说培提尔·贝里席巧舌如簧,真站到他的面前,哈罗德才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压力。 “别再说了,培提尔,”哈罗德有些恼怒,“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杀了莱莎夫人的事实。” 哈罗德从塔兰腰间拔出长剑。 “今日,我一定要你为莱莎夫人和劳勃公爵偿命!” “如果您一定要审判我!” 培提尔·贝里席挺起胸膛,迎向哈罗德·哈顿,“我要求比武审判!” “没有比武审判,小指头!” 哈罗德·哈顿断然拒绝。他挺剑刺向培提尔·贝里席,已然起了杀心。“如果你想靠武艺来拯救自己,那就你和我吧。且让我看看,七神会不会保护你!” 众所周知,培提尔的武艺并不高明,他绝不是哈罗德对手。哈罗德的做法,在谷地贵族中引起一阵嘘声。许多贵族虽也想杀了培提尔,但他们并不赞成哈罗德的做法。 这不符合谷地人的荣誉感。 培提尔向后退却,狼狈地躲过哈罗德的攻击。 他也深知自己不是哈罗德的对手。但他却无法向其他人求救。现在,哈罗德拒绝了他的比武审判请求。如果培提尔让其他人帮忙,便是在质疑哈罗德的权威。这也等同于质疑珊莎的权威。这让培提尔的处境有些被动。但不到最后要命的关头,培提尔仍想自己扛下来。 小指头勾身躲过哈罗德攻击,向后躲到小公爵劳勃·艾林的尸身后。 哈罗德·哈顿停下。 “出来!培提尔。你若敢亵渎公爵遗体,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就是想到哈罗德会顾忌劳勃·艾林的遗体,培提尔·贝里席才躲到了尸体后。小指头冷笑两声,没有理会哈罗德。他抱住劳勃的尸体,突然低声抽泣起来。 “小劳勃,你睁眼看看吧。你刚死,这人就要谋夺谷地,杀了我夺走谷地的权力。你就任由他这么胡作非为吗。如果你还没离开这里,快出来帮帮你的继父吧。” 培提尔这番表演,令人摸不着头脑。 可在刚死去的尸体面前这么做,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哈罗德·哈顿恼怒,正想不顾劳勃·艾林,攻击小指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哈罗德·哈顿突然丢下手中长剑,捂住自己的喉咙,似想从喉咙中掏出什么东西。 “这是?”谷地贵族惊喊。 “公爵?是公爵的鬼魂吗?” 一时间,竟有胆小者跪在地上,朝着劳勃·艾林的方向磕头不止,引得人哭笑不得。 扑通。 哈罗德·哈顿,继承人哈利,跪倒在地。 片刻后。 小指头站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清爽许多。培提尔·贝里席大步绕过劳勃·艾林的尸身,又踏过哈罗德·哈顿,回到桌边,惊魂稳定的谷地贵族侧头看着他。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里,竟接连死去三人。不少谷地贵族还没能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同伴。 培提尔·贝里席像是早知道会发生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说 “各位大人,在婚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其后,珊莎不着痕迹的擦了擦嘴唇。“请各位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到谋害凯特琳夫人和劳勃公爵的凶手——”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月门堡守卫冲进大厅,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人!——” 守卫挣扎着爬起来,“北境人正在进攻月门堡,我们快要守不住了。” 这个消息如惊雷在大厅内炸响。 一时间,没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培提尔·贝里席站在原地,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即,守卫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培提尔·贝里席反应过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为何发生。事实是,现在月门堡正遭受攻击,快要守不住了。培提尔·贝里席没有任何迟疑。他甚至连出去看一眼的打算都没有,回身拉过珊莎。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乖女儿。” “去哪儿?”珊莎不自觉地问。 “鹰巢城。” 培提尔·贝里席回答。 冬日的鹰巢城不适合居住,但并非完全无法居住。若是月门堡遭受攻击,鹰巢城便会成为一条良好的退路。随后,培提尔·贝里席命令其后的拜伦爵士,带领伪装成仆人的士兵,前去拦截北境人。原本,这些士兵是用来对付哈罗德·哈顿的,如今已用不上了。 【261】三的预言:一次为财 “你还在为奔流城的事儿,生我的气吗,丹妮?”达里奥·纳哈里斯温声细语地问。 女王侧坐面向窗外,没有理会她的情夫。 达里奥·纳哈里斯勾着身子,贴近丹妮。他尝试着拥抱女王,却被丹妮推开。达里奥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叹息。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丹妮,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一死来向那些被龙烧死的人谢罪吗?难道我不是为了你,才去的奔流城吗?我又不知道奔流城已经被私生子占领。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现在你们却都来怪我?” 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明媚却冷清。 听着达里奥谈论死去的人,就像说一堆被韦赛利昂烧掉的稻草人,丹妮莉丝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她很快将这种情绪驱散。丹妮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达里奥不是有意焚烧奔流城,他只是去了金牙城,想着不让丹妮多跑一趟,顺道去了奔流城。但…… 事实是,这让提利昂与丹妮的计划全盘落空。徐洛不会无视奔流城之焚。女王和北境的联姻,瞬间化作了泡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丹妮心中甚至升起了处死达里奥的想法。但她下不了决心。达里奥陪同她穿洋过海,来到维斯特洛。女王不想寒了他的心。 “没事儿的,丹妮。”达里奥继续劝说,“私生子不会在乎奔流城。他对那座城堡没有感情。我们只要继续等待,很快使者就会带回好消息——” 丹妮莉丝换了一个坐姿,仍没有理会佣兵。 见鬼。 达里奥无声咒骂。丹妮莉丝这冷冰冰的姿态,令达里奥痛苦不堪。小指头培提尔说,做完这件事,只需甜言蜜语,就能轻易哄好丹妮莉丝。但现实是,达里奥已经哄了丹妮好多天了。这个蠢货培提尔,若不是为了他的金币…… 达里奥·纳哈里斯陡然直起身子。 “你就这么想嫁给他吗,女王陛下!”佣兵朝他的女王低沉地咆哮,“还是说,你已经对我感到厌倦,想用这个理由将我赶开。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做。您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我只是一个低贱的佣兵。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远远的离开,不打搅你们的好日子!” 听到这句话,丹妮莉丝心里不觉升起一团怒火。她转过身子,面向自己的情夫。 女王脸色薄怒,瞪着达里奥,道 “我从未见过他,我怎么可能想嫁给他?达里奥。可是你要明白,我是女王,这是我的职责和义务——” “必须?” 达里奥冷笑着点头,“又是必须?上一次在弥林,你也是这样说。最后嫁给西茨达拉,你换回了你想要的和平吗,女王。” 丹妮莉丝轻咬嘴唇。她的眼前,浮现起混乱的竞技场,与燃烧的魔龙。 “这次不一样。”女王说。 “也许,”达里奥讥讽道,“不过,我想提醒您的是您现在该关心的,是谷地的事情。如果你任由你的未婚夫在谷地为所欲为。很快,谷地就会沦陷。到时,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北境兵犯谷地的消息,已在三日前传回。 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一连四封信,向丹妮莉丝请求援助。停靠在君临港的船队早已驶向海鸥镇,但丹妮莉丝还没有下定与北境开战的决心。 一次海上冲突,不一定会导致全面战争。但也不一定不会。丹妮莉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提利昂去了高庭,培提尔·贝里席在谷地,无畏的巴利斯坦带兵进攻西境。丹妮莉丝身边一个能给她建议的人都没有。 在这时,丹妮突然意识到了小恶魔的重要性。如果提利昂在这里,他一定会给出一个合适的处理方式。丹妮莉丝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她迟迟没有下达命令,就是想等来自高庭的信。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她等不了多久。身为女王,她必须自己拿主意。 这时,瓦里斯自外走进来,打断丹妮莉丝和达里奥的对话。 “陛下。” 八爪蜘蛛俯身,“有人求见。不知您现在是否有空去大厅一趟。” “谁?” 女王问。 瓦里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您也许想亲自揭晓答案。” 丹妮莉丝困惑地皱眉。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大熊乔拉的脸。在弥林,丹妮第二次放逐了这个来自北境熊岛的伯爵。乔拉·莫尔蒙忠心耿耿,但一想到他曾为瓦里斯工作,丹妮莉丝便无法忍受心中的厌恶。 ‘你将会遭受三次背叛。一次为血、一次为财、一次为爱。’ 如果说,血女巫是为血的背叛。乔拉便是为财吗?丹妮莉丝不愿去面对现实。 第一次遭受背叛,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就连自己也差点被送到维斯·多斯拉克终老。丹妮不知道第二次为财的背叛,将会带给她多么沉重的打击。因此,即便乔拉为夺回弥林而战,她仍将乔拉·莫尔蒙流放。 也许,乔拉觉得,既然丹妮能接受瓦里斯,也一定会再次接纳他。所以不愿千里,追回了维斯特洛? 丹妮莉丝没有再问瓦里斯,跟着情报总管离开休息室。 两人一同穿过阴影的回廊,走下楼梯。 “瓦里斯。” 转过拐角,丹妮莉丝忽然开口,问“你知道琼恩·史塔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琼恩?” 八爪蜘蛛瓦里斯永远保持着他的媚笑。对女王为何问这个问题,瓦里斯大概能猜到一点。“不,陛下。”瓦里斯回答,“我从未见过他。” “他们都说,你是维斯特洛消息最灵通的人。”女王斜了瓦里斯一眼,“你却告诉我,你不知道关于琼恩的事情?” 女王的情报总管咯吱咯吱笑起来。 “如果您问的是关于琼恩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 丹妮狐疑地看了瓦里斯一眼。第一时间,她没能明白瓦里斯话中的区别。琼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他做了什么样的事儿,是不一样的问题吗。女王想到。 随即,丹妮莉丝忽然意识到,八爪蜘蛛瓦里斯是想把判断交给她自己。这一点让丹妮心生好感。相比于那些在对徐洛的看法中,添加了自己的偏见的人,瓦里斯的做法,似乎更加客观实在。 “说来听听吧,瓦里斯。在我们抵达大厅之前。”丹妮莉丝吩咐。 “是,陛下。” 瓦里斯恭敬地回答,随后开口“我想从我知道的开始说起,陛下——在君临,也就是您现在所处的这座城市。琼恩·史塔克曾化名徐洛·奈戈瑞特,参加了小王后玛格丽的七子审判。如果不是他,小玫瑰很可能会输掉比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女王问。 “我不好说,”瓦里斯回答,“但有消息称,这是为了方便他前往旧镇。您知道旧镇,对吗。维斯特洛的学城。琼恩·史塔克将之搬到了北境的白港。” 丹妮莉丝点点头,示意瓦里斯继续。 “后来,他站在提利尔叛军一边,击败了瑟曦·兰尼斯特的军队。在做完这件事情后,他去了赫伦堡,围攻赫伦堡中的总主教大麻雀——” 总主教。 丹妮莉丝现在对这个名字颇为敏感。 “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瓦里斯摇头。 不知道? “你继续说吧。” “琼恩·史塔克杀了总主教大麻雀。当然,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大麻雀在战乱中死亡,却不知道是琼恩下的手。对了,陛下。我们有理由怀疑,如今的总主教,也许和琼恩·史塔克有联系。” 丹妮莉丝停下脚步。 这突兀的停顿,令其后的弥桑黛差点撞到她身上。 “总主教?” 丹妮莉丝问。因为成为总主教会被剥去名字,丹妮并不知道梅里巴德的真名。丹妮莉丝想起了总主教在贝勒大教堂对她的侮辱,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怒火。“你是说,加冕礼的事情,是琼恩·史塔克的授意?” “不,陛下。”瓦里斯露出委屈的表情,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 丹妮莉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我应该相信他吗? 瓦里斯,八爪蜘蛛,情报总管。丹妮莉丝不自觉轻咬嘴唇。她仿佛间听到小恶魔在她耳旁低语不要相信瓦里斯。对于瓦里斯的话,如果您一个字也不信。您会发现,他其实还有点用。 ‘小心芳香的总管,牢记不朽者。’魁晰在丹妮莉丝耳旁喃喃。 丹妮莉丝皱起眉头。她很想知道,自己不该相信瓦里斯哪一句话。 瓦里斯只是告诉了她事实的真相,这些事情,只要调查就能知道。如果丹妮莉丝小想知道,培提尔同样可以告诉她。瓦里斯不敢在这些事情上欺骗她。 暂且不要相信瓦里斯吧。丹妮莉丝想着,等培提尔回来,问问培提尔再做打算。 【262】兰尼斯特的信 走进大厅。 丹妮发现自己并不认识等待她的人。 “这是布兰登·史塔克,陛下。”八爪蜘蛛瓦里斯介绍道。 “陛下。” 小布兰行礼,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推动轮椅,行向丹妮莉丝,同时道歉说“我很抱歉,不能更郑重地向您行礼。” “无妨。” 丹妮制止了他。相比于礼仪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丹妮莉丝更好奇,布兰为何出现在这儿。丹妮走上铁王座,小心翼翼地坐下。 下方的布兰一脸笑容。他瘦削的身材,让他的笑看上去像一朵纸花,瘦弱、憔悴。但配上这张清秀的面容,还是能打动许多少女的心。 布兰摸出一封信,由弥桑黛转交给丹妮莉丝。 信是培提尔·贝里席写来的,毫无意外,又是催促丹妮莉丝和北境开战的信。培提尔威胁,如果丹妮莉丝再不采取行动,北境人便会攻陷谷地。 这根本没有可能。 丹妮莉丝信手将信甩到一旁的托盘里。就算是狭海彼岸长大的丹妮,也知道当年伊耿征服艾林谷,靠的是龙。没有龙,琼恩拿什么攻下谷地? “除了这封信,还有别的事情吗?”丹妮莉丝问。 “没有了,陛下。” “那你先退下吧。” 女王有些不耐烦地说。 她揉着太阳穴,闭眼遐思。这些日子,为了解决谷地的危机,已令她焦头烂额。派出和谈的使者迟迟没有回报,前往海鸥镇的舰队,也没能让北境退缩。无论是软的,还是硬的,北境人尽皆视若无睹,自行其是。 丹妮莉丝已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不愿在这时与北境开战。因为这意味着她需要承受来自西境和北境两线战争的压力。但她也不愿坐视谷地落入敌人手中……丹妮莉丝忽然想到什么,睁开眼,叫住下方的布兰·史塔克。 轮椅暂停。 “陛下?” “你是琼恩的弟弟?”丹妮问。 “是。”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布兰望向铁王座上的小女王,眨了眨眼睛,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他有些好奇丹妮莉丝要问他的问题。布兰微笑着,说 “您请讲。” “琼恩是个什么样的人?”丹妮莉丝问。 什么样的人? 布兰歪着头。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在临冬城外的人影。徐洛孤身站在雪地中,寂寥、憔悴。看上去,哪怕一阵冷风都会将他吹倒。但就是这么一个人,阻止了布兰在北境的计划。 布兰露出微笑。 “您指的那一方面呢,陛下?” “哪一方面?” “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不同的身份,对吧。”布兰说。 风暴降生、龙石岛公主、龙之母、弥林女王、七国女王,安达尔人与先民的国王,全境守护者,丹妮莉丝若有所思地望向一旁的八爪蜘蛛瓦里斯。 什么样的方面,更能代表一个人呢? “我想知道一些,有关他幼年的事情。你可以给我讲讲吗。”丹妮莉丝说。 布兰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当然,陛下。”异鬼之王温和的笑着,笑容如冬日阳光,明媚却没有温暖的感觉。“琼恩不是我母亲的孩子。他是父亲从南方带回的私生子。这样的身份,让他在小时候蒙受了很多屈辱。他比大部分孩子都更努力。事实上,琼恩的剑术是父亲的儿子中最高的,要远胜于罗柏和我。但这只是进一步刺激了琼恩的不满——” 布兰顿了顿。 他回忆起不少关于琼恩的事情。从任何方面来看,琼恩都是一个好人。温和、亲近、待人友善。曾经,布兰和琼恩的关系也很融洽。这个私生子哥哥,总是很照顾小布兰。 曾经。 “琼恩从小就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陛下。”布兰继续说,“他将少龙王视为自己的目标。他希望有一天,能够建立像少龙王一样的功业。为此,他加入了守夜人军团。因为守夜人是一个不看出身的地方。我的叔叔班扬,也曾是守夜人中的一员。” 丹妮莉丝的表情,似乎对布兰的话很感兴趣,完全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但布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怎么成为塞外之王,北境之王的呢?”八爪蜘蛛瓦里斯问。注意到周围人投向他的目光,瓦里斯礼貌地笑了笑,低头揉搓自己的手指。 “您想知道这些事情吗,陛下?”布兰问丹妮莉丝。 女王迟疑地点头。 “你说说吧。” “是。” 布兰仰头,活动活动脖子,“每到冬天,野人就会聚集在一起,试图翻过长城,掠夺南方的物资来熬过冬天。这个严冬也不例外。为了阻截野人,守夜人司令杰奥·莫尔蒙战死。琼恩因此成了新一任的总司令。他依靠自己在守夜人军团的威信,把属于守夜人的土地,赠送给了野人,以此换取了野人对他的支持。” “他出卖了自己的领地?” 丹妮莉丝胃里有些泛酸。 布兰的话听起来,就像丹妮为了弥林的王位,将奴隶交给了奴隶主。或是把阿斯塔波和渊凯割让给了自己的敌人。 “是的,陛下。”布兰说,“随后,琼恩带着野人和守夜人联军南下,击败了由国王任命的北境守护,卢斯·波顿公爵,迫使公爵臣服于他。北境领主因此被迫向他宣誓效忠。” 布兰敏锐地观察着女王的反应。他意识到,丹妮莉丝的神思已经游离,很可能没有在听他的话。布兰于是停了下来。果然,又等了好一会儿,丹妮莉丝才回过神来。 “还有吗?”女王问。 布兰点了点头。 “但我一时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是吗。” 丹妮莉丝眨了眨眼睛。正好,她也没有心思继续听布兰的话。一种茫然和慌乱的情绪,在丹妮的心中乱窜,令她无法安心。 “你先下去吧,”丹妮莉丝说,“感谢你的帮助。” “是,陛下。” 布兰推动轮椅,离开大厅。 光影在铁王座面前重叠。 丹妮莉丝闭上眼睛,依靠在椅背上。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就会有被铁王座割伤的危险。是的,布兰的话对她帮助很大。丹妮莉丝觉得,自己对琼恩·史塔克的了解已经够多了。似乎除了提利昂持中立评价以外,其他人都认为那位北境之王是恶魔、暴君和权欲熏心的人。 如果一个人这么认为,也许是那个人的偏见。但如果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就一定是当事人有问题。 “陛下。” 瓦里斯轻风细雨的声音在丹妮耳旁回响。 “什么事儿?” “布兰·史塔克的出现,让我想到了一个可以与北境和谈的方式。” 丹妮莉丝睁开眼睛,看向一旁胖胖的情报总管,若有所思,说 “你是说,将布兰交给琼恩?” “是,陛下。” “你真的认为,一个孩子能够改变整个大陆的格局吗?”女王问,“你刚才有注意看过布兰吗。他看上去好瘦弱,只有七神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磨难。我做不到,用一个可怜的孩子,去讨好我的敌人。” “陛下。” 瓦里斯勾下身子,“如果一个孩子就能为您换回和平,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只要将布兰·史塔克交给琼恩,您就不用再为北境的问题烦恼。” “可是,如果这么做没用呢?” “那也只是一个孩子——” “你想和谈吗,瓦里斯。”丹妮莉丝问,“我一直以为,你是主战派。” “我是王国派,陛下。我是您的仆人,我只负责给您最适合的方案,没有自己的立场。什么样的方式,对王国,对人民更有利,我就会怎么做。” 如果提利昂没和我说过你的事迹,我差点就信了,大人。 丹妮莉丝起身,离开冷冰冰的王座,走下台阶。长久的思考令丹妮莉丝微微眩晕,弥桑黛连忙上前扶住女王。丹妮莉丝走到瓦里斯身旁,说 “我不打算将布兰交给琼恩,瓦里斯。” 瓦里斯抿起嘴,表情愁苦。 “您这么做,很可能会导致和北境的战争。如果我们赢了,当然一切顺利。可如果我们输了——” 我们不会输。 丹妮莉丝无声地、冷酷地说。有龙在,我们永远不会输掉任何战争。若非不愿看到七国生灵涂炭的场景,我早就北境开战了。 “那么,关于谷地的问题,您打算用强硬的手段解决吗?”女王的情报总管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丹妮莉丝还没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这时,一人自外匆匆走进来。 来人将一封信交给瓦里斯。信封的右侧,印着兰尼斯特家族的咆哮雄狮。看到这个纹章,情报总管眼角不自觉跳了跳。但他什么也没说,将之交给女王。 丹妮莉丝迟疑地接过信,打开。 信中只有一句话。 “有时候,战争也是外交的一种手段。” 信末的署名是,提利昂·兰尼斯特。 【263】黑暗中的潮水(一) 天时不如地利。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看上去,谷地人没有很好的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几千年前,安达尔人进攻谷地时,血门也许没有路。 几百年前,坦格利安进攻谷地时,血门可能也没有路。 但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也许是为了躲避关税而开拓,也许是偶然间发现了小路。总之,北境人从连绵山谷中,找到了一条绕过血门要塞的山道。 很早之前,徐洛就派人去找明月山脉中的山地氏族。他给这些野蛮人黄金,而山地氏族的人,则负责将他的军队带过明月山脉。 因为山势崎岖难行,能走过山路的人不多,但也有数百之数。 理查德·霍普爵士带着这些人,昼伏夜出,赶往月门堡,终于在婚礼结束前赶到。至于从山脚到月门堡的路程,徐洛亲自测算过,是能在月门堡做出反应前抵达的。 再加上月门堡守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婚礼上,理查德·霍普费了一点点功夫,便拿下了这座号称无法攻陷的堡垒。 越是坚固的堡垒,就越是容易陷落。理查德站上月门堡城墙时,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句话。 但很遗憾,徐洛没在婚礼上,看到布兰·史塔克的身影。他不知道,早在婚礼前,布兰就前往了君临。以谷地使者的身份,向丹妮莉丝女王寻求庇护。 此外,徐洛也没能抓住培提尔·贝里席。在佣兵的保护下,小指头成功撤向了鹰巢城。 凭借徐洛的兵力,不足以据守群敌环伺的月门堡。无奈之下,徐洛只能带着婚礼上的谷地贵族,将之作为俘虏,撤向海鸥镇。 在船上。 徐洛做了一个噩梦。 事实上,他反复地在做这个梦。噩梦就像海浪,往复不断,困扰着他,令他无法安睡。徐洛挑亮油灯,借着灯光给瓦迩公主写信。 因为不能陪在公主身边,像这样的信,徐洛一有空就会发出一封,借以传递对公主的思念。 做完这件事,徐洛来到甲板。 天色未亮,一片黑暗朦胧。还没睡着的水手靠在甲板上,模糊不清地嘟囔着。海浪一阵一阵,拍打船身,激起一阵阵浪花。 在海鸥镇,徐洛得到了君临舰队向海鸥镇进军的消息。 这件事情,在徐洛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预料之外。如果是徐洛自己,同样不会坐视盟友遭受攻击,一定会采取武力上的行动。但一想到要和丹妮莉丝开战,还是令他迟疑。 还有维持表面和平的机会吗? 和丹妮莉丝开战,意味着和君临、和多恩,和龙开战。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战争是毫无意义的。也许,撤出谷地的承诺,能够挽回女王的心?但徐洛做不出这样的承诺。在找到布兰以前,他的军队就不会彻底离开艾林谷的领土。 这场战争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虽然觉得没有希望,徐洛还是打算派人去君临,试着与丹妮莉丝和谈。一些海上的小冲突,并不意味着战争。如果能在海战中击败丹妮,更能掌控和谈的主动权。 徐洛不知道,恰好,丹妮此刻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能摧毁龙石岛舰队,徐洛就没有能在海上与女王争锋的力量。这会迫使北境做出让步。 席恩·葛雷乔伊。如今的席恩·卡曼德勒,自后方走上来,与国王并肩而立。 他将手中的酒递给徐洛,徐洛没有接受。 将要开战之前,徐洛不喜欢喝酒。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来迎接战斗。虽然这会令他紧张、失眠,以及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你不用这么焦急,琼恩。”席恩说,“龙女王的舰队,船长是我的叔叔,维克塔利昂。我了解他,骄傲、自满。说不定,他会跳上我们的船,要求和你一对一决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徐洛抿起嘴角。这样的话,战争会在半个时辰内结束。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对吧。”席恩喝了一口酒,笑道。 徐洛走到一边,靠在船舷上,舒展自己的身体。相对于这场海战,徐洛还有更多需要担心的问题。君临、北境、谷地、布兰、丹妮莉丝、风暴地,等等等等。这场海战也许是最小不过的事情。甚至,这场战斗都不一定会发生。如果身处君临的拉克特能说服丹妮莉丝的话。 “有一件事情,我想你想要知道。”席恩望着前方无尽地黑暗,说道。 “什么事儿?” “一些小事儿,”席恩端着酒杯,“你的胖子学士让我告诉你,戴佛斯·席渥斯为了避免受到战争影响,带着小希琳离开龙石岛,去了狭海彼岸。” 徐洛的脸色不着痕迹地变了变。 这意味着什么呢? 戴佛斯爵士是认为,这场战争会变得很惨烈吗。他为何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洋葱骑士是认为,我不是值得劝谏的人吗?种种繁琐地思绪,令徐洛心中苦涩。 他扭头看向船只前方。 不知道隔了多远,一支庞大的舰队也在向他们前进。徐洛仿佛看到了他们上空飞着的,那只遮天蔽日的阴影。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悲伤的味道。 “随他们去吧。”徐洛轻声说。 戴佛斯爵士是个好人。他养育了七个儿子,每一个都是忠诚、正直的人。虽然,如今只有戴冯还活着,留在梅丽珊卓女士身旁当差。但徐洛相信,他能够把希琳培养成一个善良的女孩。 “我想到了一个故事,你想听听吗,陛下。”席恩问。 “说说吧。” 反正无事可做,听听也无妨。 得到许可,席恩开口道 “很久以前,有一对恋人。男人是平民,女人是贵族。双方的父母都反对他们的结合,于是这对恋人约好一同逃离自己的国家,在另外一个地方定居生活。” “约定的日子很快来了。女人来到他们商量好的地方,等待恋人的到来。但直到天亮,也没能等来心上人。女人怀疑自己遭到了背叛,遂独自乘船离开。” “第二天早上,迟到的男人来到约定地点,已不见了恋人踪影。他自知是自己的耽搁,导致了这样的结局。一想到没有第二次逃离的机会,男人悲痛欲绝,遂自刎而死。” “抵达海洋对岸的女人,从旅客口中,听说了男人的事情。她不禁想到,如果当初多等待一段时间,结局就会有所不同。后来,女人日日在港口哭泣,直至死去。” 一口气将故事讲完,席恩饮尽杯中酒。这是今天最后一杯了,再多喝,就会影响思考。 徐洛睡眼惺忪地睁开眼,问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故事?” “这是关于海神塞壬的故事,陛下。”席恩回答,“贸易城邦的水手,相信她的存在。那些家伙认为是塞壬在庇护他们的航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不知不觉,天已破晓。 浓重的晨雾随时间消散。远远的,登上甲板的水手们,看到一只只庞大的舰船,破开迷雾,正朝他们驶来。 【264】黑暗中的潮水(二) 天空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 大家已做好接战准备,枕戈以待。但在开战前,徐洛还是想知道,有没有和谈的可能。 双方的舰队停在海面。 对方的数量更多。但席恩的舰队里,有很多瑟曦拨款建造、被奥雷恩·维水带去石阶列岛的大型舰船。在依靠撞击和登陆战斗来作战的海战中,这会让徐洛一方占据极大优势。 徐洛伸手,接住飘零的雨水。他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谁作为使者,前往对方的阵列,是一个问题。海上不同于陆地。无论徐洛在地面战斗多么无可匹敌,在海上,只要击沉他的船,他就会变成任海洋宰割的落叶。因此,他不愿亲自去见维克塔利昂。 “让我去吧。”席恩开口。 徐洛摇头。 席恩是维克塔利昂的侄子,维克塔利昂应该不会伤害他。但对方很可能将席恩囚禁起来。徐洛可没有能力指挥这么庞大的舰队。所以这种想法也是不可行的。 除席恩之外,理查德·霍普会是一个好的人选。但霍普爵士既无法保障自身安全,也不具备说服对方的能力。而除了血腥骑士以外的人,又不值得信任。如果山姆在这儿就好了,徐洛不禁想到。 就在这时。 自女王舰队之中,一艘露天甲板的小船驶出,朝龙石岛舰队行来。 徐洛与席恩相视一笑。 这艘船离开舰队的目的不言而喻。两人都没想到,丹妮莉丝女王也有和谈的打算。这样一来,情况会好很多。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双方会一拍即合,因为和谈的条件可能无法让大家都满意,但至少了可能。 船只临近。 船头的人,是女王的侍女弥桑黛。一身淡绿色长袍的弥桑黛,看上去格外娇嫩可人。 看清船上的人,徐洛发出爽朗的笑声,说“席恩,你看,我们两个人的勇气,还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席恩咧嘴一笑,转身去迎接客人。 上了船。 少女款步从凶神恶煞的士兵和水手中穿过。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不去看身边的人。但这些人身上的血腥与海洋的臭味,仍扑面而来。 行至徐洛面前,弥桑黛抬头看了徐洛一眼,所见令她有些意外。眼前之人,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粗犷野蛮。事实上,琼恩的皮囊清秀、俊雅,颇为好看。一头黑发衬着平静自信的神情,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一时间,女王的侍女还以为自己搞错了对象。她又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人明显目光集中在船头之人身上。弥桑黛这才确定自己的想法,曲膝行礼,道 “很荣幸见到您,公爵。弥桑黛代女王向您问安。” 徐洛自上方走下,撑开从士兵手中接过的伞,竖在弥桑黛头顶。一时间,雨点全无。弥桑黛眨眨眼,看着身边的人,若有所思。 因为要和弥桑黛保持距离,以示尊重,徐洛的身子仍是站在雨中的。如果没有弥桑黛,徐洛自己并不打伞,这么做说不上为弥桑黛有所牺牲。但这仍让少女心生好感。 来龙石岛舰队前,弥桑黛对徐洛的印象,大致与丹妮莉丝差不多,是由培提尔等人构建的暴君形象。也许和奴隶主的形象大致重叠,毛发粗犷、皮肤黝黑、四肢粗壮,等等等等。但真正站在弥桑黛面前的人,温和,礼貌。弥桑黛又多瞟了国王一眼。也许,还长得很好看。 “感谢您的好意,公爵。”弥桑黛与徐洛一同走到船头。细雨飘零,海风吹风,微微有些冷。弥桑黛拉了拉衣袍,轻声道“我听说,维斯特洛有一半的女人,都想上百花骑士的床。” 徐洛抿嘴。 “说这句话的人,是小恶魔提利昂。”龙石岛公爵说道,“这句话是对的。洛拉斯的容貌,就像黄金制作的玫瑰。如果你见到他,你也会为他着迷的。” “那另一半女人呢?” “嗯?” 徐洛不明白弥桑黛的意思。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但答案只能去问小恶魔。 “大概是您的吧。”弥桑黛说。 徐洛一愣,随即展颜大笑。任何时候,被恭维总是令人开心的。眼前的女孩比他想的要有趣聪明得多。徐洛挥挥手,抛开这个念头,说 “你直说吧,弥桑黛。丹妮莉丝派你来的目的?” “是。” 弥桑黛服从命令。人们口中的暴君,比她想的务实,弥桑黛想到。她裹紧自己的衣服,轻声说“女王不希望和您开战。她让我来告诉您,她希望您的军队能够退出谷地。” “你是说,撤离?”徐洛说。 退出? 这可不算一个令人愉悦的词。 弥桑黛侧过身,望进徐洛的眼睛。 “如果您愿意,作为补偿,女王可以将河间地交给您管理。” 徐洛抿起嘴角,不可置否一笑,说“我不需要丹妮莉丝的恩赐,弥桑黛。丹妮莉丝以为自己已经掌控河间地了吗?不,远远不够。看上去,我们的小女王不够了解维斯特洛。要想掌控河间地,仅仅有奔流城是不够的。佛雷家族也曾占有奔流城,但河间地不属于那群渣滓。” “女王比您想的更了解她的领地,”弥桑黛反击道,“她的手中,不止有奔流城,公爵。艾德慕·徒利公爵,已经宣誓向女王效忠。河间地贵族不会轻易忘记他们的主君的恩泽。” 徐洛喉咙动了动,无法接话。 弥桑黛不仅聪明,言辞也颇为犀利。是的,有了艾德慕,丹妮莉丝就能控制住河间地。徐洛必须承认自己的失误。他撇了撇嘴,想反击,但找不到话。 最后,国王无奈笑笑,说 “我做不到,弥桑黛。我的军队绝不会离开谷地。” “河间地无法满足您吗?” “满足?” “河间地的土地,比谷地更富饶,更丰腴。如果您想要粮食,河间地的谷物远远多于谷地。如果您想要金币……在您和女王成婚后,女王数之不尽的金币,都会是属于您的。” 成婚。 徐洛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在奔流城之焚后,这件事情就必须从头来过。丹妮莉丝必须表明她有足够的诚意,而不是想拖延时间,击溃西境,再转手来应付北境。 “这不是土地的问题,姑娘。”徐洛将伞又向弥桑黛偏了一点,“请替转告丹妮莉丝,我并无冒犯她的意图。但在做完自己的事情前,我不会离开艾林谷。” 那您是为了什么呢? 弥桑黛的眉目间,笼罩着一层忧伤。徐洛的话,已经很明确的拒绝了她。河间地无法打动临冬城公爵,弥桑黛伤感的想着,而这却是丹妮莉丝愿意做出的最后让步。 权力的游戏,不是朋友,便是敌人。 双方若是谈不拢,便注定要开战。会有多少人死在这场战争中呢?弥桑黛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弥桑洛。她不希望弟弟冒这样的生命危险。 “也许,您想再考虑一下,公爵?”弥桑黛说,“女王也无意冒犯您。但她是铁王座的女王,她身体里流淌着的滚烫血液证明这点。她需要一个完整的王国!” 这句话,已是心底之言。 徐洛听着,叹了口气。国王转身,从后方接过雪熊袍,对弥桑黛说“需要我给你披上吗,弥桑黛。” 弥桑黛曲膝。 “感谢您的好意,公爵。” 徐洛将雪熊袍披在弥桑黛肩头。北方的衣物,比南方的更御寒,弥桑黛终于不再微微颤抖。弥桑黛拉了拉衣袍,默然无语。 眼前之人,不像传说中那么暴戾,但的确像大家说的那样固执。相比于用士兵的性命进攻谷地,白白捡回河间地,不是更令人愉悦吗?为什么他却说,这不是土地问题呢……一个念头突兀地闯进少女的心里。 “您进攻谷地,是为了布兰·史塔克?”弥桑黛问。 徐洛看了黑发少女一眼,眉目带笑。 眼前的女孩,真的要比他想的要聪明太多了。徐洛并未提点过这方面的问题,但弥桑黛却能轻易猜出来。徐洛一直不肯自己说出口,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对弥桑黛来说,一定很匪夷所思。他可不想让弥桑黛有更多嘲笑他的机会。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对上徐洛的目光,弥桑黛隐约猜到了徐洛心中的想法,于是继续道,“布兰·史塔克并不在谷地之中。事实上,他现在身处君临城,陪在女王身边。” “哦?” 徐洛有些诧异。 君临? 布兰又去君临做什么? “让你的女王小心布兰,弥桑黛。”徐洛冷哼一声,轻蔑地说,“我弟弟可不像他长得那么可爱。” 听徐洛这么说,弥桑黛心中涌起一阵希望的喜悦。 既然徐洛想要的,是布兰,那这件事就还有谈下去的机会。弥桑黛不禁勾起嘴角,说“离开君临前,女王没有给我做这个决定的权力。但如果您想要布兰,可以等我回到君临,转告女王。” 这句话是假的。 丹妮莉丝没有交出布兰的想法。但弥桑黛相信,自己有机会说服女王。就算最后做不到,能够延迟战争的发生,也能够有更多挽回的机会。 徐洛沉默了许久。 要下定决心并不容易,但一旦决定这么做,徐洛就会一往无前地去践行它。 “好吧,弥桑黛。”国王边思考边说,“我会让我的军队暂时解除对海鸥镇的包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青铜约恩会跟着你一同前往君临。我想,我做出的让步足够让女王满意了吧?” 弥桑黛眼前一亮。 这么说的意思,是同意暂时的和谈了吗?弥桑黛曲膝行礼,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有了谷地贵族同行,弥桑黛更有信心能够劝说丹妮莉丝改变心意了。 离开龙石岛舰队。 徐洛乘小船,送弥桑黛返回。双方一直到海面正中,才分开回头。幸不辱命,弥桑黛坐在船头,终于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她正想着,回到君临,该如何与女王解释。就在这时,一片庞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而来。 弥桑黛一下站起来。 巨龙掠过她的头顶,朝龙石岛舰队扑去。 【265】黑暗中的潮水(三) 在韦赛利昂腾飞前,达里奥便想好了给丹妮的解释。 可爱又善良的女王……到时候,达里奥会告诉丹妮,他看到徐洛的船只在追击弥桑黛。为了救回弥桑黛,也为了保护女王的舰队,他才会驭龙加入战斗。是的,这是一个误会。但谁能不犯错呢? 临别前,女王不也告诉过我,必要的时候,可以参战吗?达里奥抿起嘴角,我认为这就是必要的时候了,丹妮。 风呼呼刮过,如刀似剑,吹起达里奥的绻发,衣袍,冰冷、严厉。 这一次,她还会原谅我吗?达里奥想着。 他给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丹妮莉丝对敌人有多残酷,对自己人就有多宽容。就算知道乔拉那混蛋是奸细,女王也只是流放了他。按照达里奥的设想,丹妮就该把乔拉·莫尔蒙吊死示众,警示那些胆敢背叛她的人。 达里奥会匍匐在女王脚跟前,痛哭流涕,说一切只是误会。他会用温柔的言语和真诚的眼泪,来熄灭龙女王心中的怒火。 只要我摧毁了龙石岛舰队,女王又为何要为一个落败的北境人为难我呢?达里奥几乎忍不住想要大笑。 下方。 徐洛站在船头,默然看着朝自己冲来的巨龙。 一开始,他还没明白韦赛利昂出现的原因。等魔龙扑向他,徐洛的警觉才提醒他危险所在。这一幕就更令人困惑了。明明他刚才和弥桑黛达成协议,为何魔龙就出现,对他发起攻击?徐洛想不明白,也没空去想。 魔龙已经很近了。 这还是徐洛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龙。这家伙的体型非常庞大。双翼展开,足有五艘大帆船并排那么大。细密紧致的黑色鳞甲,包裹着它的躯体,粼粼反光。 它如蝙蝠一般在空中盘旋腾飞,发出阵阵尖锐刺鸣。它的身体从内到外,都透着火焰的气息。雨水一靠近它的身体,便消融不见。恍惚间,火焰仿佛要从它的每一块鳞片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遮天蔽日、从天而降,如一座庞大的山峰压向小船,令人窒息。对船上的人而言,就像面对着一阵阵迎面扑来的海浪,一阵接一阵,毫无间隙。 甲板上的船员,有的匍匐在湿漉漉的木板上,抱着脑袋。有的仰头望着魔龙,被吓得呆在原地。有的尖叫者四处逃散,想找到一个缝隙躲起来。有的人甚至直接跳进了大海。 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硫磺味道,令国王不觉皱眉。 “后退!” 徐洛大声命令。 “向后退!” 徐洛再次重复。 简单的命令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执行。船舱内的浆手,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管埋头划船。很快,船只倒转,朝着龙石岛舰队行去。 魔龙又怎么愿意轻易放过落单的猎物。 它径直掠下,贴着水面。海浪阵阵掀起,如帘幕悬挂。又陡然落回水面,激起千层水花。声势若雷,震人心魄。 等到它贴近船只,韦赛利昂仰头,一口龙焰喷向船只。炙热的火焰迎面,一沾船身,便如野火般腾烧,四散,如水一般流淌蔓延。 剧烈的热气,像是要将碰见它的人烤化。没来得及躲避的船员,身子着火,痛苦的嘶鸣着,还没来得及跑出数步,便化作一堆灰烬。 “上小船!上小船!”船长莫纳悲痛地嘶吼。 船上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胡乱跑动。少数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开始放下船只附带的小船。水手们一边努力放船,一边回头看再次飞来的魔龙。大家都很想知道一个问题这艘船还能抗住魔龙第二口火吗?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破开。 只见海龙迦娜破水而出,朝天嘶吼。迦娜张开大嘴,一口寒冰喷吐而出,袭向空中的韦赛利昂。魔龙的注意力都在船上,猝不及防,左翼被寒冰冻结,向着一旁倾倒。 但是,韦赛利昂的火焰还是喷吐而出,斜斜落到船上。 舰船瞬间分崩离析。 桅杆倒塌、船板断裂,整只船如同被巨人从中撕裂,碎成海上木板。船员和水手落入海中,四散游开。龙焰落到涌动着阵阵波纹的浅蓝海面,还犹自燃烧不息。 这就是魔龙的力量吗。 远远的,龙石岛舰队上的人,看着海上发生的这一幕,已被吓得目瞪口呆。不少船只,开始调转方向,朝着远方逃窜。旗舰‘娜迦号’上,席恩脸颊已彻底扭曲。 “快!——” 他尖声厉声命令。“前进!前进!——” 可以看到,对面,女王舰队也在朝着他们进军。在依靠撞击力的海战中,坐以待毙等于自杀。得到命令,船队很快行动起来。他们朝着敌人前进,顺带捞起落水的同伴。 魔龙也随即再次朝舰队冲来。 韦赛利昂的翅膀虽受了伤,但没有影响它的飞翔能力。达里奥·纳哈里斯见船只分崩离析,便以为徐洛已葬身火海。这极大地刺激了他的神经。龙背上的达里奥尖叫着、咆哮着驱使韦赛利昂冲向舰队。 这便是足以令世界颤抖的力量!达里奥在心中狂妄地呐喊着。 魔龙掠过舰队。 火焰腾起,一连点燃数艘船只。木板灼烧,混合着人体油脂的香味,化作浓浓黑烟,缱绻飘向天际。 从空中望去,海面已化作火焰。不知有多少船只葬身火海。水手们跳入海洋,奋力游离着火的船只。幸存的船只上,士兵们尝试向空中的魔龙放箭,但箭矢连韦赛利昂的尾巴都追不上。只是徒劳的飞到半空,随后徐徐落向海面。 舰队旁。 迦娜再次破水而出。 徐洛匍匐在海龙背上,用力撑着身子,不断喘息。他身上穿着的锁子甲不算重,但也几乎将他压垮。若不是迦娜相救,徐洛就要把自己的命献祭给淹神了。 水流顺着他的发丝,衣角,滴滴答答向下流淌。 好长一会儿,徐洛才回过神来。这还是自南下以后,他最狼狈的一次。徐洛抹了一把脸,爬起来。 舰队有一半已葬身火海。 从旁侧看去,很难判断损失,但结果一定是令人悲痛的。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徐洛的心上。徐洛咬咬牙,压住心中的悲伤。他知道,他必须解除魔龙对舰队的威胁,否则这场海战会以一面倒的失败结束。 一个念头进入徐洛的脑海。 徐洛爬上迦娜的头顶,朝着空中的韦赛利昂挥动手臂,大喊 “我在这儿!混蛋!我在这儿!” 魔龙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但龙背上的达里奥·纳哈里斯是懂的。如徐洛所料,韦赛利昂随即转向,朝着徐洛冲来。 龙石岛舰队,有女王舰队能够解决他们。但徐洛却可能乘着海龙迦娜逃离战场。达里奥的判断很简单,只有杀了徐洛,才算是真正的胜利。他的想法,正中徐洛下怀。 徐洛装作逃跑,驱使迦娜,朝着深海逃去。 他想着先将韦赛利昂带离战场,至于要怎么解决它,这可以等之后再考虑。 【266】黑暗中的潮水(四) 噗 迦娜转身,吐出寒冰,袭向空中的韦赛利昂。这一次,魔龙敏捷地拍打翅膀,如蝴蝶般拔高,躲过了冰霜。迦娜乘机浮游,继续逃窜。 因为翅膀受伤,韦赛利昂的速度始终慢迦娜一些。幸好空中视野开阔,达里奥才没有跟丢徐洛。 对自己的处境,佣兵达里奥恨得直咬牙。 眼看着随时都可能追上徐洛,又总是被对方逃走。达里奥恼怒地大吼,驱使韦赛利昂加快速度。魔龙强忍着疼痛,扑腾着翅膀。它身子骤降,又陡然拔高,如鹰隼直冲云际般,追向迦娜。 徐洛回头,韦赛利昂已至后背。炙热滚烫的火焰,如海浪铺天盖地迎来。 迦娜随即潜伏,深入海底。平静而深远的海洋,成为了它最好的保护者。魔龙的火焰附着水面,哧哧燃烧,如一层挥之不去的皮癣,却无法伤害迦娜分毫。 片刻。 迦娜再次冲出水面,徐洛紧紧抓住迦娜背脊尖刺。这剧烈的速度和海水压力,几乎要将他杀死。徐洛阵阵咳嗽,只觉鼻子泛酸,眼泪接连涌出。 “你逃不掉了,私生子!”达里奥猖狂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我要将你和你的小宠物一起送去见海拉!” 海拉是女海神吧。 国王若有所思,那她可能不会收我。凡人无法理解女神对徐洛的偏爱。徐洛没有理会达里奥,驱使着迦娜继续逃窜。不久,前方出现一座海岛。 徐洛眼前一亮。 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战胜对手的办法。 迦娜随即提速,拉开与魔龙的距离。等到了海边,徐洛跳上海岛,朝岛内冲去。 狭海不乏有这样的岛屿。 它们孤零零地飘荡在辽阔无边的海洋上。小的,可能只能站下一个人。大的,可以容纳一支军队。徐洛两人碰见的海岛,不大不小,上边砂石、灌木、乱石堆、树林一应俱全。临近岛边,便能看到麋鹿在其中奔驰。 韦赛利昂紧追不舍。 风声烈烈,掠过海岛,从后方朝徐洛喷火。但还没等它真正赶到,徐洛已藏身进了乱石堆。达里奥端坐韦赛利昂后背,在空中巡猎。但魔龙无法在空中悬停,令他很难观测到下方逃亡的小人。韦赛利昂尝试着朝下喷火数次,点燃岩石和灌木,但达里奥没办法判断徐洛的生死。 达里奥选择降落,让韦赛利昂在海岛巡飞,亲自前往追杀徐洛。 无知者无畏。 但凡佣兵多了解徐洛一点,他都不会这么做。也说不定。除了无知以外,自大也可能令让一个人犯错。达里奥似乎不属于谨慎行事那种人。 很快,达里奥在拐角找到徐洛。 国王坐在石荫下,抱着自己的剑神游天外。 达里奥将弯刀举在身前,一步一步,靠近徐洛。佣兵也许大胆,但并不蠢。他至少知道,能成为北境之王的人,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 徐洛收回飘飞的意识,看向走向自己的佣兵。 从达里奥进入乱石堆开始,达里奥就输了。徐洛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如何解决这个佣兵,而是这之后的问题。丹妮为何派出韦赛利昂?她真的有和谈的打算吗?如果她没有,又为什么要派出弥桑黛呢? 女王总是在做一些自相矛盾的事情。她大概不知道,这会给徐洛带来多少困扰。一个容易想太多的人,会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分析到令人反胃的地步。徐洛最后只能选择将这些念头通通抛之脑后。他施施然起身,对达里奥说 “很高兴见到你,爵士。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位龙骑士。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拜托帮我问下丹妮,她到底有没有和谈的意思。” 佣兵冷哼一声。 “做梦吧,私生子。丹妮永远不可能嫁给你。” “额。” 达里奥的话令国王一时哽住。魔龙对丹妮,就像孩子之于母亲。面前的人能够乘骑魔龙,便足以说明他在女王面前的地位。但对方这样自作主张的否决了他的想法,还是令徐洛愕然。 一位女王,能允许有人的声音盖过她本人吗? “好吧。” 徐洛摊开手,“我知道,就这么劝你离开,你也不会听我的。如果你想动手就动手吧。速战速决,我还要回去解决另一边的问题呢。” 达里奥眼眸微眯。 徐洛的话,令他感到侮辱。身为一位勇猛的战士,达里奥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早已习惯了他人的哀求和凄凉的惨呼。他有太久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这种感觉令他格外不适。 佣兵调整着呼吸,逐渐积蓄力量。 他感受着肌肉膨胀,血液快速流动。任何时候,都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敌,这是佣兵的生存之道。达里奥静候自己的状态抵达最佳,一声咆哮,冲向徐洛。 他快速冲刺,眨眼功夫,便贴近国王。随后,佣兵一跃而起,手中双刀蓄势待发。 这是达里奥最为骄傲的双刀术,以眼花缭乱的攻击,迫使对方退却。若是心志不坚的人,连抵挡都不敢,就会被达里奥斩首。 “花里胡哨。” 国王几乎是叹了口气,才缓缓出手。 无论取了多好听、多霸气的名字,剑术的根本永远只有快、准、狠,三个字。招式与技巧,可以帮助战士更好的战斗,但在更快、更准的对手面前。越是复杂的招式,越是没有用处。 一剑。 暗黑仆从刺中达里奥手中弯刀。弯刀随即破碎。碎片乱飞,划破达里奥的眼角和脸颊。下一刻,徐洛的剑已横在达里奥的肩上。佣兵不得不止住攻击,否则,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达里奥这才明白。 北境之剑,之所以是北境之剑,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权位。 哐当。 另一把弯刀也掉落地上。 唉。 徐洛无声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没有对手的感觉,并不是畅快,而是无聊。当年,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大概能明白这种心情吧。只可惜昔人已逝,无法与之奕剑一手,以问剑术之巅几何。 “抱歉,爵士。”徐洛看向达里奥,“你可能要在这座孤岛上委屈几天。我这人记性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会忘了这座岛在哪儿。等我解决了另一边的问题,我就过来接你。” 说着,徐洛上前,用早准备好的藤蔓,将达里奥捆起来。 龙骑士。 骑士的武力对龙完全没有增益可言。他们的存在,更多的是控制龙的行动。如果没有人的驾驭,魔龙再强大,也只是一头野兽。 事实已一次又一次向我们证明了,没有脑子是不行的。 达里奥背对着徐洛,活动活动了手腕,感受着逐渐捆紧的藤蔓,说“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琼恩·史塔克。” “额。你指的哪方面?” 徐洛一边捆,一边问。 “你以为,丹妮真的会嫁给你?”达里奥的语调里有一丝冷笑,“她真正爱的人,是我,私生子。你可以得到她的人,但你永远也无法得到她的心。” “额。” 徐洛停下,挠了挠头。他有些想知道达里奥的脑子在想什么。和这个人聊天,让徐洛感觉前所未有的尴尬。事实上,徐洛对丹妮莉丝一点兴趣也没有。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徐洛拿她的心来干什么。相较之下,徐洛更看重丹妮莉丝所象征的军队和财富,或许还包括王权。 “听上去,你和女王的关系很亲密。”徐洛继续自己的工作,“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让你活着不是一个好主意了,泰洛西人。你说,我把你丢在这儿,然后告诉丹妮,我忘了路该怎么走,行不行得通?海上的航线,就是最有经验的船长,也会遗忘一些,对吧。” 达里奥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早这样多好。 喜欢废话的人,总是死得快。但徐洛只是说说而已。如果达里奥和丹妮莉丝的关系,真像他说的那么紧密。杀了达里奥,只能令丹妮莉丝震怒罢了。 就像如果有人碰瓦迩一下,也会令国王无法容忍。 “你做不到的,私生子。”达里奥在安静一会儿后,突然说。 “额?” 我真的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做不到什么? 泰洛西和维斯特洛的文化差距有这么大吗。徐洛不禁好奇,是不是对方的贸易城邦口音,让他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达里奥突然转身,狠狠一肘砸向徐洛。 【267】黑暗中的潮水(五) 徐洛猝不及防,遭受重击,向后退了几步。 停了一会儿。 他晃晃脑袋,驱散眩晕的感觉。达里奥正跌跌撞撞朝外逃跑。徒劳的挣扎,这可不算明智的决定啊,徐洛想着。 他随即追向达里奥。 两人离开石荫。 也就在下一刻,徐洛便明白达里奥的真正目的。他刚冲出路口,突然,一道阴影自天而降,朝他袭来。徐洛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龙焰扑面,将他彻底包裹。 见鬼。 火焰倒是无法灼烧徐洛,但被熊熊烈火包围,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天知道达里奥跑出了多远。骄兵必败,骄兵必败。为什么总是说不听呢。徐洛恼怒地埋怨自己,快速冲出火焰,继续朝外追去。 拐角。 一道黑影突然袭来。 徐洛举手格挡。 巨石砸在他的手腕上,徐洛吃痛,丢下佩剑,向后退却。只见达里奥站在不远处,狞笑着看着他。额。徐洛没想到,这佣兵竟然没跑,选择了留下来伏击。 徐洛晃了晃脑袋,想要爬起来,只觉身旁的场景虚幻旋转。 “不用挣扎了。” 达里奥上前,冷笑着,说,“你中了我的毒药,魅蓝妖姬,私生子。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祈求我的怜悯。让我在毒药彻底发作前,赐予你仁慈。” 不知何时,中了佣兵的毒。但徐洛的确感觉身体一阵乏力眩晕,否则,他也不会挡不住达里奥一下攻击。 佣兵上前,捡起暗黑仆从。 一道阴影自剑身流转,转瞬消失。 达里奥看着地上彷徨茫然,眼神无光的徐洛,傲慢地扬起下巴。佣兵的生存之道,便是不折手段也要杀掉对手。虽然手法有些见不得人,但他会是最终的胜者就行了。 “你的药,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有效。” 徐洛眨巴着眼睛,努力稳定自己的意识,一字一顿,轻缓地说,“这只是一种迷幻药吧。药力挺强的,但还不如罂粟之泪。逃吧,佣兵。现在逃,在我爬起来之前逃走,你还能活着回去见丹妮莉丝!” “哼。” 佣兵冷哼。 “死到临头,你还这么嘴硬。既然如此,我就早早的送你上路吧。”说着,达里奥举起手中的暗黑仆从。纤细的魔剑反射着粼粼冷光。 徐洛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他是有意刺激达里奥动手的。人总会在最后一刻紧张。徐洛想知道,自己的力量,足不足够用寒冰延缓达里奥的攻击,或者用火焰直接烧掉这个家伙。 徐洛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失败了,达里奥肯定不会给他第二次尝试的机会。因此他必须把握好时机,尽可能地积蓄更多的力量。 见鬼。 这魅蓝妖姬的作用,怎么和密尔的某种徐洛一时想不起名字的毒药效果那么相似。最开始,这药不会是专门为施法者研究的吧。在毒药的影响下,他完全没办法聚集起力量。 达里奥挥剑斩向徐洛。 徐洛随即抬手。一道寒冰涌出,贴着佣兵的手腕,攀爬向他的肩膀。这冰霜之力比徐洛所想的要弱了很多很多。他怀疑这种程度的冻结,无法阻止对方的动作。 但就在下一刻,达里奥停住了。 暗黑仆从悬停在徐洛身前。 达里奥静静地站在原地,就如一尊雕塑。从脚、到手、到腰、乃至到眼睛,一动不动,恍若死去。他的眼睛,虽然看着面前的徐洛,但焦点却穿过徐洛的身体,抵达更遥远的地方。 徐洛自己也有点茫然。 寒冰能冻结达里奥的手,但不可能冻结他的眼睛啊。 下一刻。 北境之王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道寒流涌遍全身。徐洛回想起曾在血鸦公爵的地洞中,他捡起暗黑仆从的那一刻,一道强大的精神力侵入他的身体。 经过上百年的精神魔法淬炼,暗黑仆从早已不是一把简单意义上的瓦雷利亚钢剑。 它拥有噬人心魄的力量! 徐洛的身体竟不禁颤抖起来,这种恐惧,甚至让他短暂的从魅蓝妖姬的药力中挣脱出来。只见达里奥像没看到徐洛一般,一步一步,走向另一边悬挂在石头上的魔龙韦赛里斯。 他想做什么? 又或者,它想做什么? 徐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又重重摔回地面。见鬼,这个蠢货!国王怒骂着,看着达里奥走向韦赛利昂。 徐洛放弃了挣扎。 冷静。冷静。 与其做无用功,不如将注意力放在恢复自己的力量上。徐洛靠上身后的石块,看着达里奥走到韦赛利昂的下方。佣兵举起了暗黑仆从。 魔龙似乎察觉到危险。 它展开双翼,想要腾飞。但在主人的压制下,韦赛利昂无能为力,只能惊恐地睁大它黄色眼眸,看着朝自己袭来的魔剑。 暗黑仆从贯穿韦赛利昂的头颅。 魔龙发出一阵尖锐、高昂的悲鸣。而与之同时,另一阵欢愉的响动也随之响起。徐洛静静细听,才发现那是暗黑仆从的剑鸣。 “哈哈哈,哈哈哈。” 达里奥仰天大笑。 他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行为。 下一刻,达里奥回过头来,再一次看向徐洛。不过片刻之间,佣兵已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魔龙之血染红他湛蓝的发丝和胡须,沾染他的身体和手臂。他双目赤红,脸上布满腾起的青筋。 达里奥一步一步,朝徐洛走来。 暗黑仆从的攻击逻辑并不难推测。先杀最有威胁的魔龙韦赛利昂,徐洛次之。只是这没脑子的剑,好像是用力量等级来划分的威胁程度。 “丹妮莉丝是我的!维斯特洛是我的!”达里奥狂妄地呐喊着,咆哮着,“贸易城邦是我的!奴隶湾是我的!瓦雷利亚是我的!厄斯索斯是我的!索斯罗斯是我的!乌尔特斯是我的!整个世界,都将臣服于我,跪在我的面前瑟瑟发抖。” 佣兵走到国王面前,高高举起他的主人,魔剑暗黑仆从。 见鬼。 徐洛咒骂了一句,躲过达里奥的第一剑。这一剑之威,竟将他身后的巨石劈成了碎石。这还是人的力量吗?为什么我拿着这把剑的时候,没这么厉害? 徐洛边骂着,边躲过第二剑。 他随即反身,扬手一道火焰,吞噬达里奥。但很可惜,火焰没能伤害佣兵,它的主人保护着它。 寒冰盔甲自达里奥的身体生长出来,如鳞片般逐渐包裹它的身体。达里奥一步一步,贴近国王,它的身体也逐渐异化。头发由蓝变白,逐渐化作枯萎般的苍白。指甲生长,变得修长弯曲。骨骼、皮肤、眼眸,一切都蒙上了湛蓝的死寂色彩。 徐洛这一刻才知道,暗黑仆从对血鸦公爵来说,不止是武器,还是制作异鬼的工具。仔细回想一下,徐洛拿到暗黑仆从一两年的时间里,竟没有用它杀过一个人。如果早早的发现这件事,或许现在不会这么尴尬。 卧槽踏马。 国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因为他看到其后原本死去的韦赛利昂,竟也逐渐开始冰化。如果任由它发展下去,徐洛的对手,将会增加一条冰龙。在过去,维斯特洛人见过魔龙,见过海龙。但他们一直以为,冰龙是一个传说。 现在不是了。 徐洛心中只有绝望。 石块无法伤害达里奥,火焰无法伤害达里奥,冰霜更不行。要怎么解决这个看上去无法匹敌的怪物呢……也就在这时,一阵狂喜攥住徐洛,几乎让他的心脏跳出来。达里奥看上去已是无敌般的存在,但事实并非如此。 暗黑仆从将达里奥变成异鬼,不是加强,而是削弱了达里奥。 如果现在拿着魔剑的,还是佣兵,徐洛真不一定能打过他。但异鬼,这种东西在徐洛面前,太脆弱了。徐洛颤抖着伸手摸进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 瓶中摇荡着的,是他出门在外必备的龙晶油。 徐洛几乎要流下感动的眼泪。 他狠狠将龙晶油砸向达里奥。 异鬼达里奥没动。它大概没感受到来自龙晶油的危险。玻璃瓶破碎。下一刻,龙晶油沿着达里奥的肩膀向下淌。龙晶油沾湿了它的胸膛,如烈火焚烧般,咬噬出一个大坑。 随即。 异鬼逐渐消融,在徐洛面前化作一滩冰水。 哐当。 魔剑暗黑仆从不甘地摔在地上。 【268】阴影中的刺客(一) 失去意识前,徐洛让迦娜返回狭海的战场,援助困境中的席恩。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不知几天后。 野鹿站在他一步之外,低头,咬草。细细咀嚼。一双透明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徐洛。 这鹿和维斯特洛常见的品种不太一样。它长了两支尖尖的角,使之看上去更像是山羊。但一身短小的棕毛,又让它看上去更像是麋鹿。也不知什么原因,让它长成了这个样子。大概是出生就没见过活人,它也不害怕徐洛。一边打量着徐洛,一边优哉游哉地啃啮杂草。 徐洛的目光移到不远处的暗黑仆从上。 暗黑仆从倚靠着碎石,静静躺着。表面蒙上的细沙,让它看上去就像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也许锋利一些,但完全没有了前些日子入魔时的诡异扭曲的感觉。 徐洛又迟疑了好久,才将之捡起。 没有反应。 这就是最好的反应。 暗黑仆从又变成了那把锋利的瓦雷利亚钢剑。回想起达里奥手握暗黑仆从毁天灭地般的威势,徐洛只想问问,为什么他不可以。 如果硬要说,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大概是徐洛的思维里,多了一条正在朝北飞的龙——冰龙韦赛利昂。 只有诸神知道,韦赛利昂为何朝北飞。 徐洛拿着暗黑仆从,很想用身旁这只天真的野鹿试剑。如果他脑海中的记忆不是幻觉,暗黑仆从应该也会把野鹿变成异鬼或者尸鬼。 但想了想,徐洛放弃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没有人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这种可能失控的力量,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徐洛找来藤蔓,重新背负暗黑仆从。这把剑已经展示过它的危险之处,徐洛只能随身携带,以身镇剑。除了他之外,大陆还有一个人,能够控制这把剑。但徐洛怀疑,布兰更宁愿让暗黑仆从肆意挥洒它的邪恶。 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海边。 徐洛抱着椰果,一边喝着椰汁,一边呆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思考着怎么应付丹妮莉丝,同时等待着迦娜归来。 … 红堡。梅葛楼。 封闭的卧室,断断续续传来打砸的声音。 很难想象,丹妮莉丝有多愤怒,才能将打砸这件事从凌晨持续到现在,还没消气。 房间外,弥桑黛静默等候。 她很担心女王,但不时打砸的声音反而让她安心。因为这意味着丹妮至少没有寻短见。弥桑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丹妮如此震怒、失态,似癫似狂。 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女王这般狂怒的模样,其余仆人早已被弥桑黛驱离。这让独自站在走廊中的弥桑黛更觉孤单不安。有一个人陪着,她或许会觉得好受些。但弥桑黛必须这么做。维斯特洛人对坦格利安的印象本就不好,若是这件事被传出去,他们一定会嘲笑女王的小女儿姿态。 想到这里,弥桑黛头疼地揉揉额头。 女王此刻的表现,的确很小女儿。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一次海战的失利,她不该如此愤怒的。弥桑黛怀疑,丹妮莉丝的怒气,更多来自达里奥和韦赛利昂。战争结束已经好几天,龙和佣兵仍未归来。以女王和龙的联系,说不定她知道韦赛利昂的遭遇,所以无法控制自己。 弥桑黛正想着,房门突然开了。 丹妮莉丝站在门边,神态傲慢地望向屋外。弥桑黛很难从丹妮莉丝的身上,看到她曾爆发过愤怒的痕迹。女王穿戴整齐、妆容完整,只是难以掩饰脸上的疲倦之色。这让她的状态看上去更像是参加舞会后的宿醉,而不是在关着的房间里,闹腾了足足三个时辰。 “人都到齐了吗?” 女王走出房间,合上门,同时问。 一扇门,将屋内混乱不堪的世界,与外部隔开。但弥桑黛还是看到了一团糟糕的房间。 “瓦里斯大人、娜梅莉亚小姐他们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了。”弥桑黛回答。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处理这个被破坏的房间。 如果让瓦里斯来,当然能够在一天内把一切恢复原样。但弥桑黛不喜欢瓦里斯。她计划着找几个最忠诚的侍女和仆人,一点点收拾,尽量不让消息传出去。 “我们走吧。” 说着,女王率先向外走去。看上去,丹妮莉丝已完全将这间房间,与方才的震怒抛在了脑后。 这是好是坏呢?弥桑黛想着。 她没有多说,顺从地跟在丹妮身后。弥桑黛无法从女王的背影看出她的想法。女王似乎觉得自己仍能掌控一切,但事情看上去又通通在她的控制之外。她好像知道自己要做的、该做的,又像是上了战场的将军一样,不知道事情的结果。 丹妮莉丝没有去红堡大厅,而是来到后花园。 冬日的花园百花凋零,只剩下几株冬雪玫瑰,孤零零地绽放着。幽蓝幽蓝的花瓣,就像纸做的一般憔悴。丹妮莉丝俯身摘下一朵冬雪玫瑰,坐上石椅。 “弥桑黛。” 女王的声调空灵如雪。 她摘下一片花瓣,凑到鼻翼嗅了嗅,随手丢掉。“这次去,你也见到了琼恩·史塔克。告诉我实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侍女顿了一下。 她没想到丹妮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这也是正常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女王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了解自己的对手、敌人和可能的未婚夫。 弥桑黛舒展回忆。 她的思绪中,浮现的是一件雪熊袍和一把伞。雪熊袍太过张扬,回到红堡后,弥桑黛便将之封存。至于那把伞……我配君王以王权之尊,为我打伞吗?弥桑黛眼神迷离。 “他是个很好看的人,陛下。”弥桑黛斟酌着自己的词句,“听培提尔大人他们的话,我一直以为琼恩·史塔克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长着浓重的胡须和胸毛。但他的模样其实很清秀,很像我的弟弟弥桑洛。当然,他更威严、更令人敬畏。” “dude他)?” 丹妮莉丝斜眼瞟向侍女。 “琼恩。” 弥桑黛脸色微红。她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的用了更亲近的称谓。 “他真的有这么好看吗,连我的小可人都迷上他了?”丹妮莉丝摘下花瓣,丢下。不知不觉,蓝色的花瓣便落满了一地。白雪地面配上蓝色花瓣,像极了深沉的蓝天白云。 “不,陛下。” 弥桑黛坚定而郑重地说,“我永远是您的人。” “好吧,”丹妮叹息,“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琼恩不像培提尔他们说的那么暴躁、那么嗜杀。事实上,琼恩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很体贴、很温柔。就算是面对即将爆发的战争,琼恩也很冷静。此外,他和您一样,不想要战争。” 是吗。 如果我们都不想要战争,战争为何却发生了呢? 丹妮摘落最后一瓣花瓣,将花蕊捏在手心,渐渐碾碎。对于自己的想法,丹妮莉丝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许,弥桑黛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丹妮莉丝需要的,只是时间去做出判断。 他可能只是在欺骗你,弥桑黛。女王想着。不过,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相比于他的为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 【269】阴影中的刺客(二) 丹妮莉丝起身。 既然有了决定,她也没了听侍女讲下去的欲望。 丹妮很快来到红堡大厅。大厅内,一行十余人分开而列。丹妮走进大厅时,他们正争吵不休。见到女王,众人顷刻静默。 丹妮莉丝缓步走上铁王座,小心翼翼地坐下。饶是如此,铁王座还是割伤了她的手肘。丹妮用手按住伤口,装作无事发生。伤口并不深,除了隐隐作痛外,没有别的影响。 昨夜。 丹妮莉丝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她梦见一条龙,被一个冰封的人杀死。丹妮莉丝认出龙是韦赛利昂。她大吼着想要去救它,但还没赶到,龙便死了。 没等丹妮莉丝从这个梦回过味,她又做了第二个梦。 梦里,她乘骑着龙,临空飞过红宝石河滩,朝着下方穿着冰甲的士兵喷火。冰甲士兵在火焰中融化,如激流湍急,顺着河滩涌动。丹妮莉丝感到难言的畅快,随后便从梦中醒来。 她不明白这两个梦的含义。魁晰若是在她身边,或许能告诉她答案。但丹妮自己没有解梦的能力。 丹妮很想知道,第一个梦,是否意味着韦赛利昂和达里奥出事了。这听上去不太可能。这个世界不该有能威胁龙的存在。但在过去,龙也曾在战斗中死去。尤其是好多天,韦赛利昂都没回来,更加深了丹妮莉丝的担忧。 丹妮莉丝看向下方众人,清了清嗓子,说“关于狭海一战的结果,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今日召你们来,就是商议如何处理北境的问题。” 话音刚落。 一人自人群中上前。 “陛下。” 说话的人是拉蒙爵士。他是奔流城的教头,以河间地使者的身份,代替艾德慕·徒利出使君临。 拉蒙爵士恭敬地行礼,随后说“我的主君艾德慕公爵,希望您尽快派军队,帮助他收复河间地。河间地是您最忠诚的盟友,相信您也不愿看着它一直处于混乱之中。” 丹妮莉丝听到了下方有轻笑声响起。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娜梅莉亚。 拉蒙爵士如此焦急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大概是担心丹妮莉丝会因战败与北境和谈。 这是河间地不愿看到的。如果和谈,不知道需要多久,艾德慕才能重新夺回河间地。尤其是,存在着丹妮莉丝将河间地交给徐洛,以交换北境友谊的可能。而拉蒙爵士这么做,无疑是在给丹妮莉丝添堵。 丹妮莉丝不着痕迹地将手转放到大腿上,换了一个坐姿。 拉蒙爵士的话,让她有些尴尬。丹妮不能答应拉蒙。因为答应拉蒙,意味着否决与北境和谈的可能。但她也不能直接拒绝拉蒙。艾德慕想要回自己的领地,这要求合情合理。直接拒绝,会被认为对河间地的轻晦。 “拉蒙爵士——”一旁的弥桑黛开口。 但她还没说出想说的话,丹妮便抬手制止了她。丹妮莉丝知道,侍女是出于好意,想帮她挽回场面。但今天的事情,丹妮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事情在一直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弥桑黛服从地停下。 在过去,丹妮莉丝一向是聆听,然后做出决定,很少干预廷臣的讨论。弥桑黛隐隐约约感受到什么,但她一时说不好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丹妮抚过手臂的伤口。 伤口已经止血,疼痛感也减轻很多。 如果是提利昂在这儿,他会怎么做呢?丹妮不禁想到。 提利昂一定会有用一个风趣幽默的方式,回绝拉蒙。但丹妮莉丝没有那样的风趣。此外,她身为七国女王,也不用像提利昂一样,需要考虑他人的想法。 丹妮莉丝想了想,说“拉蒙爵士,对于艾德慕公爵的要求,我能够理解。我向你保证,河间地一定会回到徒利家族手中。无论以战争还是和谈的方式。但艾德慕公爵必须等一等,我想,艾德慕公爵也能体谅我的难处。” 说完这番话,丹妮莉丝看了弥桑黛一眼。侍女微微额首,表示对女王的肯定。丹妮的保证会安抚河间地的情绪,这对破落的徒利家族来说,已经足够了。 弥桑黛的肯定,让丹妮莉丝自信心增加许多。她意识到,自己可以像提利昂或者培提尔一样,将局势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丹妮莉丝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的情绪。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女王微微扬起下巴,说“其他大人呢,对于和北境的战争,你们的想法是什么?” 女王扫过下方的人,除了拉蒙爵士之外,还有谷地的青铜约恩,多恩的娜梅莉亚·沙德,八爪蜘蛛瓦里斯,几个不重要的君临贵族。 “陛下。” 娜梅莉亚娇笑着说,“您有一个英俊又权势滔天的未婚夫,干嘛还不时和他闹别扭呢?和北境开战,对我们来说,没有好处。对吧?您一定也这么想。” 不。 我也许这么想。丹妮莉丝默然。 娜梅莉亚也许玩世不恭,但丹妮必须认真对待她的话。因为沙蛇代表的是多恩。她说不赞同,也意味着道朗亲王不赞同,多恩人不赞同。 “陛下。” 另一边的青铜约恩开口。这脾气火爆的老头,丝毫没有顾忌宫廷礼仪,大声说“别被这小妮子蛊惑了!虽然我们输了一场海战。但您拥有一支庞大的军队,谷地和河间地都会为您战斗!我们拥有远超北境的士兵。我们会赢得陆地上的战争。” “罗伊斯伯爵,您不会老得神智不清了吧。”娜梅莉亚依旧盈盈笑着,“和北境开战,谁来统兵呢。您吗?您可要考虑清楚。这一次,可没有血门要塞和月门堡了。” 青铜约恩脸色微红。 他苍老的脸颊,看不出红晕。但从他尴尬的表情,也能知道他的愤懑。对在重重保护中,沦为北境人的俘虏。这是青铜约恩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在场的人,也在这时才想起,国王在南方令人惊惧的战绩。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说话。 一阵轻笑声打破了沉寂。 八爪蜘蛛瓦里斯咯吱咯吱笑着,说“诸位大人,也许,你们还没得到这个消息。琼恩已派人来君临,打算和我们和谈。如果北境有和谈的打算,我们为什么不同意呢?” “你是怕了私生子吗,八爪蜘蛛!”青铜约恩大声道。 “怕?” 瓦里斯轻笑,“我又不上战场,我怕什么,伯爵。” “琼恩的条件是什么?瓦里斯。”女王问道。丹妮莉丝的介入,缓和了瓦里斯和青铜约恩的冲突。 【270】阴影中的刺客(三) 曾经,丹妮认为自己理所当然的,该是维斯特洛的统治者。 为什么不呢?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坦格利安最纯正的血液。她是风暴降生丹妮莉丝,龙石岛公主。伊里斯·坦格利安是她的父王,银王子雷加是她的哥哥。终有一天,她会成为七国的国王,全境守护者,丹妮从未怀疑过这件事。 但回到维斯特洛后,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所谓的七国女王,命令却无法传达超过君临的范围。多恩、高庭乃至谷地,对她的尊重,甚至比不上对偏远一方的北境。 正如提利昂曾告诉她的。在弥林,她的善良对受苦多年的奴隶,是甜美的甘霖。但在维斯特洛,这只会成为他人伤害她的暗箭。 丹妮莉丝眉间闪过一丝痛苦。 她想要改变,却又无力改变这一切。人民已遭受了太多苦难。身为女王,她本该终结这场灾难。但她的回归,似乎只给这片纷扰的大陆,带来更多的动乱和不确定性。 或许,是时候,该结束了。 丹妮莉丝再次看向下方的众人。经过一番交流,对廷臣的想法,丹妮大致有了了解。多恩不愿意和北境开战,但他们也不愿看到丹妮嫁到北境。河间地希望通过战争来夺回领地,丹妮只希望自己已经安抚了他们。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谷地人。 青铜约恩,这可是个令人头疼的家伙。就算只见过约恩·罗伊斯一次,丹妮也对这老头火爆的脾气和莽撞的性格有了足够的了解。 人们称呼他为‘青铜’,大概是值得他像青铜一样坚硬、顽固,且毫无价值吧。丹妮莉丝想着。要说服青铜约恩站到自己这边,或许会有点小麻烦。 “陛下。” 只听瓦里斯柔声说,“琼恩的条件,是要我们交出他的弟弟,布兰·史塔克。” 静默。等候。片刻。 “还有别的吗?”丹妮问。 太监摇头。 “琼恩想要的,只是一个孩子?” 八爪蜘蛛瓦里斯看了女王一眼。他无法从丹妮的表情和语调,猜到女王心中的想法。但瓦里斯想知道。因为他不想得罪自己的女王。 这样的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是的。”瓦里斯说。 丹妮莉丝换了一个姿势,微微歪头,露出一丝困惑,问“这是不是太简单了。琼恩·史塔克的条件里,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就算琼恩有阴谋,”瓦里斯说,“我们失去了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陛下,私生子一定有阴谋!” 青铜约恩大声打断瓦里斯。 上钩了。女王无声叹息。只要青铜约恩参与这场纷争,他再就没有抽身的机会。 年迈的伯爵自然完全没兴趣猜测丹妮的心意,他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愤懑,道“您一定也知道。他乘我们不备,才攻下月门堡的事情!这太可耻了!可耻!琼恩·史塔克是个懦夫,陛下。他不敢和我们正面交战!只要见到您的龙,他就会投降!” 我也许已经失去了一条龙,伯爵。丹妮莉丝闭上眼睛。 “约恩大人,”一旁的弥桑黛开口。侍女微笑着,礼貌而矜持。“对于琼恩是不是想骗我们,只要派人前去试探,不就知道了吗。” “试探?” “派一个人去龙石岛,传达女王的旨意,看看对方的反应。就算还有另一场战争等着我们,这段时间里,我们也可以进行休整,您说对吧?” 青铜约恩板着脸,安静了一会儿。 “如果私生子骗了我们,”符石城伯爵问,“我们又要怎么做呢?” 丹妮莉丝盈盈笑着,看向青铜约恩。清浅一笑,一笑生花。 女王无疑是极美的。她的美精致而高贵,足以打动任何男人。就连青铜一般的约恩·罗伊斯,也在这一笑中失了神。丹妮莉丝朝符石城伯爵眨眨眼,微笑,说“之后的事情,等之后再决定,不就好了吗。伯爵。” 青铜约恩脸色微红。他随即低下头,表示顺从。 女人的美貌也是一种武器。滥用这种武器,会让女人显得放荡。但有的时候,毫不吝惜地使用它,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丹妮莉丝思索着,闭上眼睛。 大臣和贵族们在侍女安排下,陆续离开大厅。 很快,丹妮莉丝便能独自一人沉浸在红堡的黑暗中。据说,伊里斯国王就是在这里,用野火烧死了临冬城公爵瑞卡德·史塔克。公爵之子布兰登·史塔克想要救自己的父亲,也一同葬身火焰。 曾经,丹妮莉丝担心自己也会变成和父亲一样的疯子。因为其他人告诉她,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和伊里斯一样疯狂的血液。 因此,丹妮莉丝一直警惕着这种可能的疯狂。但她逐渐发现,事情总会莫名地超出她的控制。她用尽一切力量去控制、挽回,也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恍惚间,丹妮的眼前,浮现起一片火海。火焰中,人群正痛苦挣扎、哀嚎。一根根长矛竖立着,上方插着一颗颗头颅。头颅的表情各不相一,死寂的脸上,浮现着疯狂地色彩。 ‘疯女王!疯女王!疯女王!’头颅朝着丹妮莉丝大吼。 血脉真的会影响一个人吗? 丹妮莉丝不相信这种说法。她认为自己是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人。但否认血脉,不也等于否认了她的身份和她的王权?这种矛盾令丹妮痛苦。 ‘你将乘骑三匹坐骑,’不朽者在丹妮耳边低语,‘一匹为床笫,一匹为恐怖,一匹为爱。’ 一匹为恐怖。 一匹为恐怖。 一匹为恐怖。 丹妮莉丝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置身于红堡的大厅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思绪。那黑暗中的低语,快要撕碎她的灵魂。 大厅空空如也。 丹妮意外的发现,瓦里斯仍站在阶下。 “瓦里斯?” 丹妮莉丝起身,来到瓦里斯身边。 “啊,陛下。”瓦里斯收回神游的意识,露出微笑。 “你怎么还在这儿?” “等您,陛下。” “等我?” “您今天的表现,很让人意外。”瓦里斯没有回答丹妮的问题,而是看向另一侧,说道,“隐瞒自己的想法,引导对方做您想要的事情,还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决定。在您的身上,我看到老国王的身影。” “我父亲?” 疯子国王?丹妮莉丝皱眉。 “年轻的伊里斯国王。”瓦里斯咧咧嘴,“那时,他可是雄心勃勃,斗志昂扬的国王哟。只可惜,与群臣和贵族的斗争,磨去了他的雄心壮志。如果,他当年听我的话,不给泰温·兰尼斯特开门,或许——哦,抱歉,陛下。我走神了。说这些事情还有什么用呢。” 其实,丹妮很想听听更多关于父亲的话题。但她需要在瓦里斯面前隐瞒自己的想法。丹妮害怕自己听到的事实,又畏惧瓦里斯会给她谎言。 “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儿吧,瓦里斯。”丹妮莉丝道。 “哦。” 瓦里斯陪着丹妮朝外走去。“您最近一定为北境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瓦里斯说,“其实,不仅北境有帮手,您也同样有援军。” 丹妮莉丝没有说话,继续自己的路。 “黄金团,陛下。” 瓦里斯说,“琼恩·克林顿伯爵,带着黄金团的人,驻扎在鹫巢城。佣兵们都是骁勇善战的士兵。在狭海彼岸,您一定听过他们的名字。” 黄金团被誉为最优秀的佣兵团,丹妮当然听过。 “他们的首领,是您的侄儿,伊耿·坦格利安。只要您一声吩咐,琼恩·克林顿伯爵就会把这支骁勇的军队,带到您的面前。” 大厅外,无垢者来回巡逻。 对于伊耿·坦格利安,丹妮莉丝当然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令丹妮困惑的,有两点。一是伊耿的身份是真的吗?丹妮在狭海彼岸长大,她很清楚白发紫眸不足以成为身份的证明。二是,如果伊耿真是她的侄儿。她又要如何处置小伊耿。铁王座和多恩不一样,身为雷加之子的伊耿,对王位的继承权,在丹妮之前。如果伊耿的身份是真的…… “带他来红堡吧,”丹妮说,“但我希望,那个孩子能证明他是我哥哥的儿子。” “是,陛下。” 瓦里斯的表情看不出喜悦和激动。他默然等候,目送丹妮莉丝离开。 幸好小恶魔提利昂不在这里,不然半人一定会看穿他的想法。瓦里斯若有所思地仰头望着蓝天白云,直到丹妮莉丝消失不见。他才扭转胖胖的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271】阴影中的刺客(四) “陛下。” 布兰·史塔克推动轮椅,来到丹妮莉丝身边。 丹妮莉丝与布兰并肩站在城墙边。顺着城垛,女王望向黑水湾,问“你在看什么呢?” “海。” 布兰回答。 “海?” 见到一个残废独自爬上城墙,就已经够令人意外了。布兰给出的答案,更让丹妮莉丝愕然。红堡矗立在黑水湾的岸崖上。从这里,甚至能看到黑水湾的入海口,但看不到海。 “你有看到什么吗?”丹妮莉丝温和地笑着,问。 布兰的目光穿越空间与时间,投向无尽深邃的远处。 “我看到了一条龙,陛下。”布兰诚恳而平常地说。他干净瘦削的脸蛋,让他看上去的确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我看到一条龙在海上飞,它飞了很久很久,直到筋疲力竭。最后,它无力的摔在一座孤岛上。死了。” 很莫名的,一阵惊恐将她攥住,丹妮不自觉抓住衣襟。她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以致现在听到关于龙的话题,都让她心里一紧。 很显然,布兰在城墙上,看不到海,更看不到龙。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孩子天真的幻想。但布兰的幻想与她的梦境重叠,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无比真实。 察觉到女王微微泛白的脸色,布兰关切地问“您没事儿吧,陛下。是我的话让您感到不舒服吗?我很抱歉,我只是一边想着——” “不。” 丹妮艰难一笑,无力地说,“这不关你的事情。” “还是说说您来这里的目的吧,”布兰苍白的微笑,说,“您一定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对吧。” 丹妮对布兰的体贴,报之以微笑。他很聪明,女王想。聪明得令人觉得伤感。 丹妮莉丝当然不能直接告诉布兰,她要用他的命,去换回王国的和平。丹妮想了想,说“我来,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有可能……只是有可能,我们会和琼恩议和。” 布兰的脸色没有变化,很难猜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是震惊多些,还是恐惧多些。他推动轮椅,来到城垛旁,后背迎向女王。 “当然,陛下。”布兰说,“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人民已经遭受了太多苦难,他们非常需要和平。”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是的。” 布兰回过头,给了丹妮莉丝一个哀伤的笑容,又转向海洋的方向,“但如果要我做出牺牲,才能换回王国的和平,我认为这是值得的。” 一丝伤感涌上女王心头。 原本,她来此,是为了和布兰谈谈,以缓和心中的愧疚。没想到结果更加伤感了。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姐姐。而他唯一的私生子哥哥,却想要他的命。丹妮莉丝想着。身为女王,我不仅不能保护他,反倒要亲手将他送到凶手的刀下。 但我没有选择。 王国的和平,高于个人的得失。这孩子失去的是性命,而我失去了的,是女王的尊严。丹妮莉丝纵目望去,只见一片河山大好。 这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土地与王国。 … 弥桑洛是弥桑黛的弟弟。在遇到丹妮莉丝以前,他们三兄妹都是奴隶。后来有一个在弥林的混乱中被鹰身女妖杀死。弥桑洛成了龙之仆从军团的指挥官。 对女王选择弥桑洛作为使者,多少让弥桑黛意外。弥桑黛了解自己的弟弟。弥桑洛聪明、忠诚,但过于正直。他并不适合外交这样尔虞我诈的事情。弥桑黛推测,女王是担心她偏向北境,做出对君临不利的举动。这样的想法令她感到伤感。 但愿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吧。弥桑黛想着。她只能完全的相信女王。 “这一路上,小心点。”弥桑黛嘱咐弟弟,“你要知道,河间地与谷地,都反对女王议和。陛下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弥桑洛。如果你不能完成这次任务,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 弥桑洛露出少年人的天真与自信。他挺直了脊背,坚定地说 “我知道了,弥桑黛。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能够独立做好自己的事情。” 弥桑黛的脸上浮起一丝苦涩。 但愿吧。 女王的侍女想着。 为弟弟整理好行装,弥桑黛走向另一侧的布蕾妮·塔斯。徐洛将青铜约恩作为赠礼送到君临,丹妮自然也需要有所表示。布蕾妮便是这份回礼。 塔斯的处女站在悬崖边,任由冷风吹拂她的铠甲,冷漠、孤独。布蕾妮外貌上的缺陷,让她在君临没结交几个朋友。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只是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住所,等候命令。 “布蕾妮小姐,”弥桑洛露出笑容,“这次去龙石岛,还希望您多照顾弥桑洛。” 布蕾妮冷冷看了弥桑黛一眼,没有回答。 这时,岸边的船长大声吆喝,让岸上的人抓紧时间上船。弥桑黛预备要说的话,一时都没时间说出口了。她只能匆匆忙忙道 “小姐,这次议和,不仅关系君临,也关系北境和维斯特洛所有人。女王对您的帮助永远感怀在心。” 布蕾妮·塔斯毫无停顿,在弥桑黛说话时,便与弥桑黛擦肩而过。侍女在心里叹了口气。布蕾妮是风暴地人,要求她偏向女王,这要求也许是太过分了。 船队离岸。 弥桑洛站在船头,背负双手,笔直而立。像他认为一个指挥官该做的那样,站在最前方,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样能够鼓舞其他人,这是姐姐教他的。 事实上,弥桑洛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淡然。 这还是他接受的最艰难、最重要的任务。对女王为何选择他,而非其他人,弥桑洛不像姐姐那么困惑。他更年轻,看上去更稚嫩,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弥桑洛也很清楚自己背负着女王的期盼。 如果不能完成这次任务,后果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但愿神保佑女王吧。 弥桑洛默默祈祷,转身下了船头。他看到布蕾妮·塔斯站在船边,冷漠地望着海洋。弥桑洛走到布蕾妮身边,递给对方一个酒袋。 “您晕船吗,小姐。”弥桑洛问,“喝一口酒吧,感觉会好很多。” 布蕾妮扭头,瞟了弥桑洛一眼,视线又投向海洋。 眼前的人看上去很紧张……不,不像是紧张。只是困惑和不安。弥桑洛若有所思。他觉得很奇怪,现在该紧张的人,是他才对。但布蕾妮看上去比他还要心神不宁。对方就像一头走在荒野,想找到回家方向的小鹿。所以,弥桑洛以为布蕾妮是晕船了。神情恍惚,是很正常的晕船现象。 对布蕾妮的冷漠,弥桑洛自我释然。他灌下一口酒,说“你觉得,我们能够和谈吗,小姐。我姐姐说,你的国王是一个好人。但其他人都认为他很坏。” “我不像你以为的那么了解他。”布蕾妮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但我希望我了解他。 “但你至少比我更了解吧?”天真的弥桑洛眨巴着眼睛,说,“你看上去真的太紧张了,小姐。也许你真的需要休息。按理说,现在该我紧张才对。” 弥桑洛尴尬地自嘲笑笑,而布蕾妮又陷入沉默中。 【272】阴影中的刺客(五) 从君临到龙石岛,要在海上飘荡一段时间。 自弥桑洛离开后,丹妮莉丝就变得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弥桑黛能理解女王的不安。这次议和,关系着整个王国的局势。一旦议和失败,河间地和谷地都会抓住机会,要求对北境宣战。身为国王,不能完全无视臣属的声音,否则就会引起动乱。到时,丹妮莉丝没有选择。 这么做,真的对吗? 丹妮莉丝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一旦失败,就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但如果任由局势这样持续下去,也只会增加更多麻烦。 我为此失去了韦赛利昂,但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丹妮莉丝感到悲伤。她不禁想问,一个连自己孩子都无法保护的母亲,要如何去保护她的王国。 “弥桑黛,”丹妮莉丝声调虚弱无力,“对这次和谈,贵族们都什么反应?” 侍女站在女王身后,如雕塑般静默矗立。 “大部分人都很平静,陛下。他们也很渴望和平。”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丹妮莉丝想起大厅内的众人。济济一堂的大厅里,站了不下二十人。但这些人中,她能真正信任的人,却只有弥桑黛一个。想到这里,丹妮莉丝更加难受。 女王起身,走到床边。 弥桑黛如影随形。她先于女王坐下,尽量放平双腿。丹妮莉丝看也没看,习惯而熟悉地侧身躺在弥桑黛的腿上,望着面前灰冷的墙壁发呆。 “你会怪我吗,弥桑黛。”丹妮莉丝低声问。 “嗯?” 侍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会埋怨我,将弥桑洛派去龙石岛吗?” “我为什么这么做呢,陛下?”侍女不解。 丹妮莉丝呆呆望着墙壁,过了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睛,说“你也知道,就算有宾客权利的保护,此去龙石岛,弥桑洛仍然会面临危险……但我没有办法,弥桑黛。偌大的朝堂,我能相信的人,没有几个。原本,出使龙石岛,你会是更好的选择,但……” “我明白,陛下。”弥桑黛垂下眼眸。 她手指小心地划过丹妮莉丝的发丝,为女王按摩头皮。作为奴隶时,这是她的必学的技艺。丹妮莉丝在烦闷时,也习惯让她帮忙按摩放松。 弥桑黛明白丹妮莉丝的心情。 看上去,忠于女王的人挤满了整个大厅。但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寥寥无几。这些人都心怀鬼胎,试图从女王身上赚取自己的利益。多恩人想要通过联姻扩张多恩在七国的影响力,河间地人希望通过女王的军队夺回他们的领土。贵族试图扩张土地,商人试图赚取金币。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女王着想的。 “相比于你……” 丹妮莉丝仍自顾自说着。看上去,弥桑黛的按摩让女王放松不少。她的语调听起来,恍若梦境絮语,“……相比于你,弥桑黛。弥桑洛身手更加矫捷,如果遇到突发事情,也更可能逃脱……” 弥桑洛曾被当做杀手培养。弥桑黛想着。 “您的想法是对的,陛下。”弥桑黛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女王,“如果遇到危险,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其实,弥桑黛并不认为徐洛会伤害她的弟弟。但女王如此说,她也只好顺着女王的心意。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惹得丹妮莉丝不高兴。 丹妮莉丝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不知道女王此刻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闪烁着,时而露出希冀的光彩,时而露出恐慌的神情。她试图掩盖自己的不安与恐惧。但躺在弥桑黛怀中的丹妮,她的每一次呼吸的变化,都会被弥桑黛察觉。 长久,丹妮莉丝的身体终于再次平静。她坐起来,困惑又疲惫地望着前方,问 “你觉得,这次议和能够成功吗,弥桑黛。” “会的,陛下。”弥桑黛随即坚定地回答。 我相信会的。 隐约间,弥桑黛感觉到女王对她隐瞒了什么,又像是背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但弥桑黛对此一无所知,也无从猜测。 不知为何,弥桑黛的回答,似乎让丹妮莉丝放松许多。女王站起来,舒展身体,说“我们去骑龙吧,弥桑黛!一起去看看卓耿和雷戈,有段时间没见到它们了。” 弥桑黛浅浅一笑。就像骑马可以放松心情一样。对于女王来说,似乎骑龙飞行于高空时,也能很好的起到舒缓心情的作用。既然丹妮莉丝能想到骑龙放松自己,说明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在无垢者保护下,两人离开红堡,前往龙穴。 忠诚的士兵牢牢将女王保护在中心。 丹妮莉丝还记得几个月前,君临一片混乱、肮脏、破败的景象。但得益于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的努力,这时展现在女王面前的君临城,已焕然一新。 它仍是那么肮、乱、拥挤。但在这样的脏乱中,透着旺盛的活力。它给人一种感觉,这种脏乱是因为人们忙着努力工作赚钱,没时间整理,才会让环境变得这么糟糕。 一路上,经过不同的街道,都有人不断地向女王行礼致意,脸上挂着欣喜幸福的笑容。他们大声感谢女王的恩惠和帮助,祝福丹妮莉丝长寿和幸福。妇女和小孩欢笑着,伸长手想要触碰女王的身体。丹妮莉丝的脑海中,还能清晰记起他们曾经的冷漠和绝望。这种变化,不得不说,很令人吃惊。 这就是培提尔公爵的能力吗。丹妮莉丝心中涌起一阵满足和喜悦。女王思考着,等培提尔返回君临,要如何对培提尔进行嘉奖。 “等以后,弥桑黛。”丹妮莉丝指着街道,“我们要重建这些街道,把它们扩展得更加宽阔。平整地面,清理垃圾,建造和弥林一样的沟渠和下水道。我们要让卫兵在街巷里巡逻,制止暴乱和犯罪行为。” 女王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对侍女讲述着自己对未来的计划。看到女王高兴,弥桑黛也很高兴。她静默地跟在女王身后,聆听着女王的计划。 弥桑黛很清楚,丹妮莉丝的计划里,很多东西都是无法实现的。等女王睡一觉起来,很可能就会忘记这些事情。但现在,这种设想的确令丹妮很满足。 “啊。” 丹妮莉丝一口气说完自己的长篇想法,长舒了一口气,感叹。“要是从今以后,我们就能进入和平状态就好了。你说,大家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呢?” “我不知道,陛下。” 侍女如实回答。为什么会有战争,就像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一样,是一个很难三言两语讲清楚的问题。但核心大概是不同吧。人与人有不同,便会有矛盾。有矛盾便有冲突。小的冲突打架流血,大的冲突亡国灭种。历来如此。等哪一天,七国的人们变得一模一样,或许就不再有战争。但弥桑黛连想也不会那么想。 龙穴。 这个特意修建给龙的巢穴,位于雷妮丝丘陵,是一个呈鸟巢形状的巨大巢穴。龙穴的入口,可供三十个骑士并肩齐驱。只是由于龙在‘龙祸’伊耿的时代就消失了,龙穴也随之废弃。 举着火把。 丹妮莉丝走进龙穴。 黑暗中。 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声。火光边缘,露出两个狰狞的头颅。卓耿和雷戈喷吐着灼热的气息,支撑着身子爬起来。它们显然感觉到了丹妮莉丝的存在,正朝外边挪动。 “坐下,卓耿!”丹妮莉丝用瓦雷利亚语大声喊。 两头龙顿了一下,服从地趴在地上。 丹妮莉丝走到卓耿身旁。 经过几年成长后,当年能够挂在龙母身上的小龙,如今已成长为比丹妮莉丝高大太多的巨龙。丹妮莉丝站直了身子,还不如黑龙卓耿的头颅高。 她伸手抚摸卓耿的下巴。坚硬地鳞甲厚重如铁,向外喷吐着淡淡的火焰气息。而卓耿歪着脑袋,享受着母亲亲昵的抓挠,不时发出令人颤抖的闷哼。 见到自己两个孩子,丹妮莉丝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倏忽间,眼前的路突然在她面前展开,以至于丹妮都好奇,自己之前为何会如此苦闷不堪。 “弥桑黛,”女王欢喜地说,“你说,如果我突然出现在琼恩·史塔克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 弥桑黛低着头,露出暧昧的微笑。 “他一定会为您的美貌着迷。说不定,无法控制自己,想要上前来亲吻您。” “是吗,” 丹妮莉丝傲慢地扬起下巴,“他若是那么做,卓耿一定会喷火烧死他。”模模糊糊听到母亲声音的黑龙卓耿抬头,朝上方吐出小小的火团。火团一闪而逝,照亮龙穴,逗得丹妮莉丝咯吱咯吱大笑。 丹妮莉丝将火把交给弥桑黛,爬上卓耿的后背。 卓耿支撑着身体爬起来,随即一跃而起,抓住龙穴的墙壁,朝上跃动。丹妮莉丝匍匐在黑龙背脊上,紧紧抓住它身后的尖刺。 下一刻,卓耿跃出龙穴,展翅朝天空飞去。 饶是有过如此多次的飞行经历,丹妮莉丝还是觉得新奇。她驾驭着魔龙,在君临高空飞行。从上方俯瞰下去,君临的房屋更显错落,密集。君临人注意到天空的异变,纷纷抬头。一开始,他们发出惊恐的呼救声,四散逃亡。等发现卓耿对他们没有恶意后,又冲到街道,仰着头瞻仰魔龙的英姿。 弥桑黛跑出龙穴,一眼便看到了在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卓耿,不觉微笑。有时候,弥桑黛也想拥有这样一条龙。只可惜,她不符合乘骑魔龙的条件。否则,丹妮莉丝或许真的会考虑让她成为三位龙骑士其中的一位。 弥桑黛正遐思着。 忽然,她看到卓耿朝着远处飞去。一开始,弥桑黛没有放在心上。但等卓耿越来越远,弥桑黛的心才陡然放空。就像断线纸鸢,令弥桑黛感觉若有所失。 女王这是要去哪儿? 侍女惊愕又恐惧地瞪大眼睛,看着魔龙化作一个黑点。片刻后,弥桑黛意识到,丹妮莉丝去的方向,是龙石岛。一阵恐惧撕裂弥桑黛眼前的阴影。 弥桑黛这才猛然想起,丹妮莉丝从未亲口说过,她想要和北境和谈。 火把掉落。 顺着山坡朝下滚去。 明白了眼前一幕的弥桑黛陡然跪在地上,一阵猛烈的悲伤和恐惧攥住弥桑黛的心。她知道女王的举动包含的意味。而她能做的,只是深深地垂下头,默默地为女王和弟弟祈祷。 【273】阴影中的刺客(六) 另一边。 徐洛亲自迎接了抵达龙石岛的女王使团。 使团的一部分人,被安置在渔村里。弥桑洛等几人,跟着徐洛进了龙石堡。 大厅内。 宴席早已摆开。 居中安放着一条巨大的鱼。鱼身灰白,破烂的皮肉下,是鲜嫩多汁的肉。巨大的餐盘,向外冒着浓浓的、迷人的热气。徐洛落座,随即对弥桑洛说 “等会儿你可一定要尝尝,这鱼来得可不容易。” 这不知名的鱼,是迦娜自海底捞出来的。因常年不活动,肉质格外鲜美嫩口。 弥桑洛身子挺得笔直。事实上,在徐洛发话前,他就已经先行动手,喝了一口鱼汤。面包和盐,这代表着宾客权利。对于弥桑洛的谨慎,徐洛只能一笑置之。徐洛能理解对方的谨慎。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徐洛也知道,自己在君临的名声大概不怎么好。 一年前,君临人就相信他杀了三十万人。现在,人数往上面涨一倍也很正常。徐洛微笑着等弥桑洛放下勺子,才开口问 “议和的事情,丹妮莉丝的答复是什么?” 弥桑洛正襟危坐,回答“女王答应您的条件。只要您保证北境的军队从谷地撤离,并且绝不再侵犯谷地,她就会将布兰·史塔克送来龙石岛。” “是吗。” 徐洛扬起嘴角,难掩高兴之色。“这再好不过了。请替我转告女王,即日起,北境的军队就会从血门、海鸥镇撤军。” “是。” 弥桑洛低头。 坐在弥桑洛对面的胖子山姆风卷残云,吃掉了半只小鸡,模糊不清地说“北境传回消息,司令。白港造船厂已经开工。只需要三个月,我们就能补充好损失的船只。” “好的。” 徐洛点头表示知道。 徐洛起身,从正中的鱼身上,分下一大块,放进盘子里,示意仆人递给弥桑洛,又给自己切了一块。白港得到布拉佛斯人的帮助后,生产效率明显高了很多。在过去,生产三十艘三桅帆船,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不过,可以让他们放慢生产大型帆船的速度,”徐洛忙着对付盘子里的鱼肉,“我们现在需要更多的商船。相比之下,感谢女王的仁慈,大型战船的需求,应该没那么大了。” “司令。” 皮革冷淡的声音响起,“相比于谷地,我觉得河间地目前的情况要更糟一点。艾德慕·徒利磨刀霍霍,想要召集军队,夺回孪河城。” “由着他去吧。” 徐洛报之轻笑。 艾德慕·徒利骄傲、贪色、好大喜功。除了从小培养起来的家族荣誉感,这位奔流城公爵可以说一无是处。自五王之战后,他几乎所有时间都是以俘虏的身份度过的。徐洛没将艾德慕放在眼里。但现在,只要能得到布兰,徐洛不介意将孪河城拱手相让。 弥桑洛低着头,吃着盘子里的东西。一边静静聆听着众人的谈话。这些事情都不算机密,徐洛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弥桑洛分析着众人的对话,想从中找到有用的讯息。 他回忆起自己进入龙石岛后看到的情况。岛上的驻军并不多,但城坚地利,士兵训练有素。要想攻陷这样一座岛屿,并不容易。 弥桑洛装作毫不在意地打量四周。 两个矛姬守卫着北境之王的后背。在两侧,有六个士兵,枕戈以待。进入大厅以前,需要面对八个士兵的围攻。总之,要想在龙石岛杀掉徐洛,不是一件可以轻松办到的事情。 “抱歉。” 弥桑洛正想着,只见徐洛起身,向众人点头示意,“我需要先离开一会儿。” 众人都知道徐洛要去做的事情,纷纷装作没有听到,以免引起尴尬。弥桑洛注意到,徐洛离开,两个矛姬并没有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旁。 显然,北境之王认为自己在城堡内很安全。这是一种巨大的小失误,弥桑洛想到。 “爵士?大人?弥桑洛大人?” 一连串模糊不清地称呼,唤回弥桑洛的思绪。胖胖的山姆威尔·塔利满脸堆笑,希冀地望着弥桑洛,眨巴眨巴眼睛。 “您请讲。”弥桑洛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您,可以吗?” “当然。” 弥桑洛点头。 “我听说,奴隶会被训练成战士,”山姆威尔露出天真的疑惑表情,“奴隶之中,是不是也有天生比较胆小、软弱的人呢?对于这样的人,也有办法将他们训练成战士吗?” 弥桑洛不明白对方这样问的目的。 他一板一眼,如实回答“有!” “啊?!——” 山姆威尔看上去颇为惊讶。年幼时,父亲塔利试了那么多方法,也没能将他训练成战士。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适合胆小软弱的人的战斗方式? “对于奴隶主来说,奴隶都是一样的,没有名字、没有尊严、生命一文不值。” 弥桑洛继续道,“他们会将所有奴隶投入到一个竞技场里,只有最后站着的人,才能离开竞技场。对于奴隶来说,懦弱等于死亡。就算最懦弱的人,在死亡面前,也会鼓起勇气战斗。” ‘哐当’ 餐刀从山姆手中掉落,砸在盘子上,发出清响。不知何时,山姆威尔已脸色煞白。弥桑洛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但还是闭上了嘴。 山姆一直觉得父亲对自己很严厉、很残酷。听了弥桑洛的话,他才明白,蓝道·塔利伯爵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山姆回想起弟弟狄肯成年之前那些年,他也曾享受到过平静安宁的艺术生活。想到这里,山姆竟不觉擦起了眼睛,拭去眼角的泪水。 “抱歉。” 弥桑洛完全不理解山姆为何突然落泪。他起身,朝与桌的人行礼示意,“我也要先离开一下。” 说着,弥桑洛转身走进徐洛离开的通道。没人注意到,弥桑洛偷偷抹了一把餐刀藏在袖中。 蹲在厕所里,徐洛一边解决生理问题,一边思考着关于未来的局势。 丹妮莉丝同意和谈。 这对徐洛最大的益处,是可以得到布兰。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显然,布兰去君临是有目的的。徐洛猜不透他的目的。但追根究底,布兰·史塔克只是一个人。孤身一人呆在君临,如果丹妮莉丝要对付他,布兰没有反抗之力。可不知为何,徐洛心中总有几分无法确定事情会如此顺利。 或许是遭遇的不顺太多了吧。 除此之外,好像维斯特洛的情况就没有太大的变化。北境和君临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联姻,仍是一个非常优先的选择。只是成婚这种事儿,需要两个人同意。 徐洛无奈地耸耸肩,离开小房间。迎面,正好遇到朝这边走来的弥桑洛。 昏暗的走廊。 弥桑洛一步一步走向徐洛。潮湿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散不开的臭味。徐洛能很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所透露的杀意。徐洛有些不解,原地停下。 弥桑洛也随之停下。 这里的地势非常狭窄。如果爆发战斗,便是近距离贴身肉搏。有武器的一方,肯定比空手的一方更有利。因为后者很难躲开对手的攻击。而这里离大厅距离又较远,卫兵赶来需要时间。 只一瞬间,这些纷繁的思绪,便从徐洛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唯一不理解的,是弥桑洛的目的。弥桑洛有什么理由对他动手呢?但徐洛不认为自己的直觉是错的。他朝着弥桑洛笑了笑,说“你也在来了。怎么,肚子不舒服?” 弥桑洛点头。 徐洛随后咦了一声,装作困惑地望向弥桑洛右手,说“你要方便,还带着餐刀做什么?” 听到徐洛的话,弥桑洛身子明显一僵。昏暗的光线下,也能隐约分辨他煞白的脸。徐洛毫不在意地走过去,拍了拍弥桑洛的肩膀,道 “你也就是碰见我了。要是换一个人,还不得以为你去吃屎?哈哈哈……来吧,把刀给我。我给你带回大厅去。” 四目相对。 弥桑洛还在迟疑。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如果失去了,就没办法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他不明白,自己的隐藏手法,不该这么菜。对方是怎么一眼看出他藏了一把餐刀的? 念及于此,弥桑洛便明白了,自己的实力与对方之间的差距。 徐洛仍盈盈笑着,望着他。弥桑洛无奈,反手露出餐刀。徐洛轻巧地接过,就像完全没感觉到弥桑洛的恶意一般。 事实是,就算知道弥桑洛要的事情,徐洛也拿他没有办法。除非弥桑洛真的动手,不然徐洛就只能尽可能地维护住表面的和平。 宴会结束。 弥桑洛随即请求离开龙石岛,返回君临将情况告诉丹妮莉丝。这有几分逃跑的意味。徐洛只能报以轻笑。他没有拒绝弥桑洛,命人将使团一行人送回港口。 【274】阴影中的刺客(七) 夜色入时。 徐洛行龙走蛇,快速写完信。他用火将信纸微烤,随即封存,命卡蒂娜将之送给山姆。同时还叮嘱卡蒂娜,这封信非常重要,需要山姆尽快发出。 布蕾妮·塔斯坐在徐洛对面。她双手放在腿上,拘谨的目光随着卡蒂娜的身影移动。 徐洛同样在目送卡蒂娜离开房间。直到房门合上,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布蕾妮。或许是因为确定了和君临的和谈事宜,徐洛的神态动作明显放松了许多。他揉搓着手指,随意地问 “我让你做的事情,情况怎么样了,布蕾妮?” “啊?” 布蕾妮楞了一下。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徐洛,垂下头去,脸色微红。 “失败了?” 徐洛皱眉。塔斯的处女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 这真是太可惜了,徐洛在心里感叹。他派布蕾妮去君临,作为使者的同时,还希望布蕾妮能找到科本学士。 科本虽行事出格,但他对生物体以及异鬼的了解,是其他人比不上的。如果能得到科本的帮助,会是很大的增益。不过,徐洛也没用太多心思在这件事情上。现在,只等丹妮莉丝送来布兰,他就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也许。 徐洛摩挲着手指。到时候,还可以与女王商议北境投降的事情。徐洛自己,对王权没有太大的欲望。但他必须为向他宣誓效忠的领主和骑士们考虑。北境回归之前,一些必要的条件商榷是需要的。 “你在君临感觉如何?”徐洛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时问。 塔斯的处女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她视线微斜,望向徐洛,似在揣测徐洛的心思。片刻后,布蕾妮吞了口唾沫,说“还好。”随即便又垂下头去,没再说话。 徐洛咧咧嘴,有些哭笑不得。 他要怎么让布蕾妮明白,他是想知道,关于丹妮莉丝的事情呢。 算了,还是直接问吧。徐洛想着,随即道“你觉得丹妮莉丝这个人怎么样,布蕾妮。”徐洛舔干嘴角的酒液,凝视着身前的人。这样的问题,诱导性太强。它几乎是在告诉布蕾妮给我说说,这个人是好是坏吧。这样一来,布蕾妮一定会去揣摩徐洛想听好话,还是恶言。 但幸好坐在徐洛面前的,是单纯而天真的塔斯的布蕾妮,蓝宝石之岛的处女。布蕾妮似乎完全没徐洛担心的那方面的考虑,认认真真回答说“她很好,陛下……丹妮莉丝女王是个自主、坚强、聪明又善良的女人。” 徐洛微微皱起眉头。 “自主,坚强?” 不知为何,这样的描述词,从布蕾妮口中说出来,有很强烈的违和感。徐洛当然知道丹妮莉丝的顽强和勇敢,但……徐洛考虑着,怎么能让布蕾妮的思维,和自己走上一条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 徐洛扭头望了一眼窗户,随即走到窗边,朝下望去。 只见一群人围堵在城墙上,大声嚷嚷着。徐洛的视线随即被远处的火焰吸引。龙石岛的海港,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团火焰。炙热明亮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耀眼。想来,城墙上的人,也是被这明亮盛大的火光所吸引。 “菲儿!” 徐洛高声喊,“下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的人得令离开。 徐洛走回位置坐下,困惑不解地摩挲着下巴。只听布蕾妮·塔斯低声说“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陛下。” “你说。” 徐洛心不在焉地回答。港口发生了什么?徐洛抬头看了眼屋顶。 “您是不是……去过谷地。” “谷地?” 一丝警觉攀上国王的心头。徐洛看向布蕾妮,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月门堡,陛下。”布蕾妮进一步说。 嗡嗡嗡 徐洛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快速轻轻敲打着桌面,只有微不可察的摩擦声。布蕾妮挺直了脊背,直直看向徐洛,郑重地说“请告诉我实话,陛下。” “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徐洛避而不答,转而说。 “您去过吗?” 布蕾妮再次问。她坚定的表情令徐洛惊讶。害羞的美人布蕾妮,也会强硬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知为何,徐洛心里有些堵堵的感觉。 “去过。” 徐洛吐出两个字。北境对谷地用兵,徐洛要是没去谷地,才奇怪吧。 “您知道,在月门堡发生了什么?” “死了三个人。一个女人,劳勃·艾林公爵以及谷地继承人,哈罗德·哈顿。” “谷地几乎全军覆没,”布蕾妮说,“而那个女人,是您的母亲,凯特琳·徒利夫人。” 亚夏拉·戴恩也说她是我母亲。 徐洛蠕了蠕嘴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布蕾妮。” “是你杀了她吗,凯特琳夫人?”布蕾妮歪头,问。她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目的的意思。 徐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国王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傲慢地扬起下巴。他双手环抱,一只手摩挲着下巴。随后直直望进布蕾妮的眼睛,问“你能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吗,布蕾妮。” “这么说,您承认了。” 徐洛想要规避的举动,也暗示着某种讯息。 布蕾妮起身,眼中怒意如火焰喷涌。她瞪着徐洛,像要将徐洛吞噬。但徐洛只是冷淡地看着她。在徐洛平静冷漠的注视下,片刻后,塔斯的处女松懈身体,又缓缓坐下。她喉咙滚动着,说“是您的弟弟,布兰·史塔克,他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我。他当时也在谷地,您知道吗?” 不。 徐洛抿紧嘴唇。我没再谷地发现布兰。否则,我们会少很多麻烦。望着国王凝重的脸色,布蕾妮又问“您为什么要杀她呢?” 凯特琳·徒利。一个孤独无依的女人。 “你这是在审判我吗,布蕾妮。”徐洛骄傲地硬起脖子。 “审判?不,陛下……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布蕾妮说,“你知道的,凯特琳·徒利,是我唯一宣誓效忠过的女人。我曾发誓为她而战……” “你认识的那个凯特琳,早就死了,布蕾妮。在发生了海尔·亨特爵士以及波德瑞克·派恩的事情后,你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吗。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凯特琳了。她的记忆里,只有复仇和杀戮。” “这就是您杀死她的理由?”布蕾妮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轻蔑。 国王陡然站起。 他身子前倾,俯视着布蕾妮。火光照亮他的阴影,投在其后的书柜上,庞大而恐怖。 “我是你的国王,布蕾妮,”徐洛低声提醒,“我杀人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向你解释。” 布蕾妮深吸了一口气,骄傲地挺直身子,迎向徐洛的目光。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肯轻易认输。如果换一个人,早就把布蕾妮拖出去杀了。但布蕾妮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峙。 菲儿推门而入。这是个头发暗红色的女孩,脸上总挂着暧昧的笑意。徐洛听说,她和他手下好几个士兵有染。菲儿看了看徐洛,又看了看布蕾妮,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敌意。她尴尬笑笑,说 “是丹妮莉丝,陛下。君临的船队,进攻了我们的港口。” “君临?” 徐洛看向菲儿,有些困惑。丹妮莉丝是爱上了用和谈作为幌子,然后进攻的做法吗?奔流城之焚,狭海海战,如今又是龙石岛港口。难道她一点都没明白,她根本做不到这件事。有迦娜守护的龙石岛,所有靠近的船只都会被击沉,就算魔龙来了也没用。 徐洛坐回椅子。 “让皮革去处理他们,菲儿。”徐洛下令。他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以不动如山皮革的能力,处理这种事情,绰绰有余。 “是。” 矛姬领命而去。 等到菲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布蕾妮才再次开口道 “您误会了,陛下。丹妮莉丝女王的目的,不是龙石岛,而是您。”不知为何,仅片刻之间,布蕾妮便平静下来。这平复能力着实令人震惊。她扭头看向窗外,说“女王希望杀了你,以此终结整场战争。” “是吗。” 徐洛撇了撇嘴,无语地说,“如果她能做到,这的确是可行的。她是不是还打算把布兰送回北境,以换取北境贵族的效忠。然后再用龙威胁风吹两边倒的风暴地贵族投降……想法很好。但这是不现实的……” 没有人能穿过重重障碍,杀了我。 徐洛的话戛然而止。 睿智的北境之王,忽然间明白了布蕾妮说这话的意思。他看向布蕾妮,喉咙滚动。此刻,离着徐洛最近的,只有门外的一个矛姬。但一个矛姬,真的能起到多大作用吗? 慌乱占据了徐洛的思绪。 他左顾右盼,想要找到一条通道离开。紧接着,明明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做,他的身体却已经起来,尝试朝门外走去。而与徐洛料想一致,布蕾妮·塔斯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拦在徐洛面前。 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匕首,徐洛心中的惊愕多于恐惧。 “你不会这么做,对吧,布蕾妮。”徐洛望进对方的眼睛,“为了一个曾经想要杀了你的女人?……” 徐洛错了。 布蕾妮·塔斯向前一步,敏捷地一刀刺入国王胸口。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徐洛没能反应过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自胸口传来。这匕首上,还涂了剧毒。眼前之人想要杀死他,并非一时意起,而是早有准备。徐洛低头看着胸口,困惑又痛苦地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你……” “你不该杀她,”布蕾妮·塔斯的眼睛同样充盈着痛苦,“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凯瑟琳·徒利。一直是,永远是!” “你不是布蕾妮,”国王艰难地接着说,“你到底是谁?” 空气一时也仿佛停滞。 眼前之人望着徐洛,静默片刻。她抬手撕掉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其下清秀的脸庞。看着表情仍旧困惑的徐洛,无面者冷漠地说道“艾莉亚,哥哥。就连托曼都记得我,你却将我忘了吗?” 艾莉亚…… 徐洛倒回椅子上。他双手紧紧抓住扶手,身子微微颤抖着。他的脸上,浮现起哭笑不得的哀伤表情。艾莉亚。艾莉亚。我的小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艾莉亚缓慢地闭眼,又缓慢地张开。 “你可能等不到听完整个故事了,哥哥。” 一个将死之人,不必知道真相。 徐洛抿了抿嘴唇,靠在椅背上。血液顺着伤口向下淌,无论他怎么去堵,也堵不上。徐洛能感受到生命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var huis徐洛突然仰头大笑,笑得整个身体都震颤起来。 艾莉亚不明白徐洛的笑。身为无面者,她早已被训练得没有情绪波动。凡人皆有一死,艾莉亚告诉自己,凡人皆需侍奉。 “丹妮莉丝以为,这样做就能夺走陛下的王位吗?”椅子上的人陡然拔高声调,厉声咆哮,眼泪顺着他的脸庞向下流淌,“那是我们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土地啊!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泪水淹没了她的脸。 站在一旁的艾莉亚·史塔克僵在原地。因为椅子上的人脸庞逐渐开始变幻,消去了它男人的脸,露出其下隐匿的真容。 白面具,莫罗娜。 女王乘龙自天落到龙石岛的空地上。卓耿咆哮着喷吐着火焰,暴躁地推开身旁的砂石。魔龙的烈焰自龙石岛各处升起,如一张白纸上胡乱的涂上红色的颜料。只是这颜料是鲜活的、炙热的,吞噬一切的。 弥桑洛从阴影中走来。提着双刀的龙之仆从指挥官一脸疲惫,浑身是血。他的脸上,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坚毅与沧桑。 “守军已经清理干净了,陛下。”弥桑洛汇报到,“但还是有不少人乘船逃离了岛屿。” 魔龙卓耿爬起来,朝着弥桑洛低沉咆哮。饶是见过魔龙多次的弥桑洛,也不禁有些胆怯。他无法确定,卓耿会不会一口火将他烧成灰烬。 “不用管他们了。”丹妮莉丝吩咐,“让士兵们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收容受伤的人。” “是,陛下。” 弥桑洛领命离去。 第二个来到女王面前的,是艾莉亚·史塔克。艾莉亚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亲手给了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哥哥一刀,就算不知生命珍贵为何物的二小姐,也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样,阿雅。”丹妮莉丝叫了艾莉亚初见时的小名。 艾莉亚喉咙滚动。她视线混乱地左右扫动,最后落到丹妮莉丝身上,缓慢地说“琼恩不在这座岛上,陛下。” 我们有麻烦了。 原本平静如素的丹妮莉丝,听到这个消息,也愣在原地。她所有的计划,可都是以徐洛的死为基石设计的。 … 白面具莫罗娜常年戴着鱼梁木雕琢而成的丑陋面具,因此无人见过她的模样。后来,当唤潮而生卡蒂娜问起莫罗娜的长相时,国王只平静地说了三个字,她很美。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缄默。虽然大家普遍相信,瓦迩公主是国王心头永远的挚爱。但事实是,莫罗娜才是那个一直如影随形,陪伴在君王身边的人。 【275】雪山上的小鸟(上) 大雪满天,冰霜凛冽。冰层厚厚地覆盖山脊,形成嶙峋尖锐的冰刺。远远看去,如一根根长枪刺向天空。凛冬的寒风烈烈刮过,打着旋、狂暴地吞噬一切。在明月山脉的顶端,能清晰地看到寒风移动的轨迹。或多或少,这一幕都会让未曾见过风真面目的人感到惊讶。 维斯特洛最坚固、最易守难攻的堡垒之一,鹰巢城,就坐落在这座冰雪山脊上。 若是想要攻下鹰巢城,从陆地进攻,就必须先攻下血门要塞,再攻下月门堡。然后沿着月门堡朝上爬,通过只容三四人并行,实际上一般只敢走一个人的狭窄山道。同时承受着来自沿途壁垒,长天堡,危岩堡,雪山堡之类的堡垒的攻击。最后,如果进攻者还没绝望,他们成功地抵达了鹰巢城,还会有一条和颈泽一样狭窄的堤道等着他们。 考虑到鹰巢城下方的地形不允许展开攻城器械,从下进攻上方的鹰巢城,这件事情的难度几乎和办不到划等号。因此,鹰巢城被称为永不陷落的城堡。另一个有此美名的,是风暴地的首府风息堡。 但一个值得一说的有趣事实是,风息堡是因为它总是处于被人围攻的状态,却从未陷落,才有此名声。 如果有人脑袋发热,要想攻陷鹰巢城,最合适的方法,是扼住月门堡,利用饥饿和寒冷,迫使山上的人投降。 但这又意味着,进攻者必须先征服整个谷地,以防止有人对鹰巢城进行救援。要在短期内,征服山路崎岖的谷地,几乎是不可能的。昔日的伊耿·坦格利安试图从海上攻下海鸥镇,以此威胁艾林谷。但他的舰队被谷地舰队击溃。最后,维桑妮亚不得不乘龙飞上鹰巢城,才迫使艾林家族屈膝。 那么,真的没有办法征服谷地吗? 并非如此。 由于几百年承平的日子,谷地人早已废弃了他们的舰队。如今,海鸥镇的舰队,是七大王国最弱小的,甚至连君临都比不上。因此,当北境进攻海鸥镇时,海鸥镇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只能依靠丹妮莉丝的舰队进行防守。 而只要攻下海鸥镇,从海鸥镇去往月门堡的路,是谷地难得平地。理论来说,徐洛是可以依靠围攻月门堡,迫使培提尔投降的。 但徐洛没有足够的时间。 一旦和丹妮莉丝和谈,他就需要遵守承诺,退出谷地。这是一件幸运,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呼——’ 吐出一口浊气,冷空气瞬间将之冻结成冰雾。 徐洛拉了拉厚重的外衣,不住地喘着粗气。也不知道培提尔等人怎么能够坚持呆在雪山上,徐洛才上来片刻,便感觉快要被冻没了。 见鬼。 徐洛在心里把培提尔问候了几十遍,随后辨认了方向,朝鹰巢城走去。原本,徐洛还担心他会被城堡内的人发现。但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鹰巢城守军不认为有人能攻到这里,天气又如此严酷。士兵们一个个都躲在小屋子里靠着火炉,瑟瑟发抖地等待着这样的日子结束。 冰梯缓慢生长,抵达墙头。 徐洛爬上城墙,扫了一圈,没人。鹰巢城真的太冷了。冬天呆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当事人会怎么想。徐洛缩着脖子走进左手边的敌楼。 小屋子内温暖明亮,橘黄色的火光照亮墙壁,泛着暖意。 徐洛呼吸着淡淡的热气,露出惬意的表情。 屋内有四个谷地士兵。他们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人,瞪大眼睛,一时都愣住了。他们不认识这个突然闯入的人,也没人意识到对方是敌人,还琢磨着面前的人是谁。 徐洛友好地笑了笑,拿过一人手里的酒喝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下肚,温暖的感觉令人迷醉。 “谢了,兄弟。” 徐洛将酒袋还给士兵,低声感谢。这句话,大概是士兵们这些天来,少有听到的人声。徐洛像是没看到对方莫名不解的表情,又拿起那人身旁的铁剑,说了声借用。 谷地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徐洛的手,警戒威胁地瞪着他,问“你是谁?” “琼恩·史塔克,孩子。” 国王笑了笑,拔出铁剑。谷地士兵大概是没能理解徐洛的话,呆在原地没动,默然看着徐洛开门离开。 小屋子里的人大概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自己的遭遇。 刚走出去的人,真不是自己的幻想吗? 大厅内,培提尔等人正在进行晚宴。明亮的光线照亮不算大的厅堂,人们的笑声吵闹声嘈杂。歌手弹着七弦琴,声音微弱游丝,像是人死前的呜咽。 徐洛走进大厅,屋内的声音一下静止。 谷地人纷纷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他们大多不认识徐洛,但培提尔·贝里席显然立刻辨认出了北境之王的身份。峡谷守护者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片刻便恢复常态。培提尔放下酒杯,示意仆人为徐洛准备好食物和酒。 “吃的就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培提尔大人。”徐洛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宾客权利并不只保护客人,对主人同样有效。客人吃过主人的面包和盐,便表示他不会威胁到主人的安危。徐洛可不是为了吃晚饭而来。 培提尔嘴角动了动。 他当然知道徐洛不会用他的面包和盐,但礼数还是要有的。看上去,对方只有一人。如果北境人敢只身赴宴,谷地人却连食物都不就太说不过去了。 “欢迎您,琼恩公爵。”培提尔摊开手,作迎接状,“不知道什么风,把您吹到了鹰巢城?” “西北风。” 徐洛回答。 下一刻,被寒冷冻傻的谷地人终于反应过来。不少人拍桌而起,朝着徐洛怒吼咆哮。徐洛报之苦笑。这些人无能狂怒的样子,只能说很可爱。 “琼恩!” 林恩·科布瑞爵士拔出空寂女士站起来,指向徐洛,“你太放肆了!鹰巢城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理论上是的。 徐洛想着,但他不能这样说。这么说好像很不尊重艾林家族。徐洛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腿,缓慢地说 “我有事儿,需要和培提尔公爵谈谈,诸位大人不介意的话,能先离开大厅吗?”徐洛说着,对象是全体谷地人,眼睛却一直看着对面的培提尔·贝里席。 “放肆!” 被人这样轻视,骄傲的林恩·科布瑞无法容忍,拔剑迎向徐洛。林恩·科布瑞爵士,为了维护自己的‘荣誉’,一生和人在决斗场大小战斗上百回,谷地贵族被他杀了一半。他大概对自己的剑术很满意,但这一次,他挑错了对手。 徐洛抬腿,踢了一脚桌子,同时身子后倾,躲过对方的攻击。 如果仅是这样,寻常的剑士也能做到。而北境之王的恐怖之处在于,他几乎在躲避的同时,贴着空寂女士的剑身,反手一剑刺向林恩·科布瑞。 从谷地士兵处拿来的铁剑,穿过胳肢窝,刺入林恩·科布瑞的身体。 谷地贵族们原本觉得,林恩·科布瑞手持瓦雷利亚钢剑空寂女士,赢面远胜对手。但现实的残酷令人不安。仅一剑交手,林恩爵士便倒在对手剑下。更令谷地贵族颤抖的事实是,他们自问做不到北境之王的极端,又如此的轻描淡写。就像米亚·石东欢声笑语,跳着舞下鹰巢城,令围观者只能苦笑和颤抖。 徐洛捡起空寂女士。 这把剑征战数百年,剑身早已斑驳陈旧,但尚且还能用用。反正,总比用暗黑仆从杀人要好。要是暗黑仆从将人变成了异鬼,徐洛都不知道异鬼会听他的,还是听布兰的。 “各位大人,”徐洛摩挲着剑身,缓慢地说,“我的话,不需要说两遍吧?” 大厅内的谷地贵族一时不知所措。他们看看徐洛,又望向培提尔·贝里席,好像还在等峡谷守护者的决定。但他们的身体早已诚实的离开椅子。 “你们暂时回避吧,诸位大人。” 培提尔·贝里席苦涩的说,“这件事情与你们无关。” 谷地人如蒙大赦,逃一般的跑出大厅。 【276】雪山上的小鸟(下) “您怎么到这儿的?” 等大部分谷地人离开了大厅,培提尔·贝里席开口问道。 “您猜不到吗?”徐洛反问。 培提尔默然。 徐洛抿起嘴角。对于能让培提尔困惑,徐洛觉得还是挺有趣的。“维桑妮亚如何上的鹰巢城呢?培提尔大人。”徐洛以谜题回答谜题。 维桑妮亚乘骑魔龙,飞上的鹰巢城。 培提尔冷冷看着徐洛。 维斯特洛只有丹妮莉丝有龙。很显然,丹妮莉丝不会将龙交给徐洛。所以,北境之王的话里,到底暗示什么呢?培提尔没想明白。 徐洛耸了耸肩。他很想告诉培提尔,字面意思。但现在还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 “我也有一个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小指头大人。”徐洛说。 “您讲。” 培提尔礼貌地回答。 “杀死玛格丽小王后的凶手,是受的您的指使吗?”徐洛问,“不得不说,这是很巧妙的做法。这让高庭对君临宣战。而您随后出现,使得瑟曦不得不依靠您的帮助,对抗高庭。” 培提尔捻了捻胡须,轻笑,反问 “不是您做的吗,公爵。” 徐洛报之以大笑,道“我可是很认真的向您请教,您就这么和我开玩笑吗?” “是瑟曦,公爵。”培提尔说,“瑟曦原本想将小玫瑰的死,嫁祸给您。但很可惜,她没能做到。怎么说呢。就算是最卑微的棋子,也可能抗拒主人给他安排的命运。这是瑟曦永远不会明白的一点。” “您就这么把责任推给了一个死去的人?”徐洛撇嘴。 “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又何必要问我呢?” 好吧。 徐洛表示认可。反正谁是凶手,和他的关系已经不大了。徐洛提着空寂女士,起身,走向前方的培提尔·贝里席。如果说,徐洛有艾莉亚那样的死亡名单,小指头一定名列前茅。来自培提尔·贝里席公爵的威胁,是徐洛无法预料和揣测的。 看着走向自己的徐洛,培提尔·贝里席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对徐洛的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但着急和慌乱,无法拯救,只会害死一个人。这样的道理,就算最无知的人都明白,更何况小指头。 一直等到徐洛抵达他面前,培提尔·贝里席才开口道“我听说,您已经和丹妮莉丝陛下和谈了。有这件事情吗,琼恩公爵。” “您的消息很灵通。” 但这救不了你的命。徐洛撑着空寂女士,“但很不幸,这件事情现在还没确定下来。唔,我说的不幸,是相对于您的,培提尔大人。” “您这么做,不害怕女王反悔吗?” “反悔?为什么?”徐洛不解,“为了您吗,大人。” “看上去,您并不了解丹妮莉丝,公爵。”培提尔歪嘴一笑,“您实在应该多了解她一点。女王不像您以为的那么善良、仁慈。您不要忘了,她曾经历过多么残酷、悲惨的早年生活。很少有幼年不幸的人,长大后能爱这个世界的。” “比如您?” “……” 徐洛的话让培提尔·贝里席一时噎住。 “难道,私生子的幼年生活,能够被称为幸运吗,大人?”徐洛说,“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丹妮的过去。她在某些方面,的确令我疑虑。但我不认为,她会为了你,破坏和约。” 培提尔·贝里席耸了耸肩。 他也没对用丹妮莉丝能压住面前之人保有很大信心。但试试总是不吃亏的。既然此路不通,培提尔便只能另寻他法。峡谷守护者倒了一杯酒,推到徐洛面前 “我想和您做一个交易,一个您绝对不会拒绝的交易。” “您还是别说了。” 徐洛看了眼酒杯,轻笑,“我实在害怕,听了您的话,我会心动。谁人不知,小指头大人最擅长收买人心。我可担心一不小心就中了您的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听着国王轻松的语调,显然不认为培提尔有能打动他的筹码。 培提尔·贝里席对此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瓦迩,公爵。”培提尔·贝里席说,“我有能破除瓦迩身上‘疾病’的方法。” 世界一时沉寂。冷风呼呼刮过城堡,冰雪漫天。 大厅内,只有培提尔·贝里席、徐洛,以及几个雇佣骑士。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厅静默。只有油灯的火光,微弱地摇曳、晃动。培提尔与徐洛互相对视,就像两座雕塑。 徐洛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的身体,仿佛被一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以至于就连手指都在轻微颤抖。徐洛脸上的笑意一时全无,转而换上冷若冰霜的脸色。 “你称之为疾病,大人?”徐洛坐下,喝了一口培提尔的酒,“您方便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办法的吗。” “您要相信我的信用,公爵。” 培提尔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看到棋局赢面的棋手。“我可以用我的荣誉保证,我告诉您的方法,绝对有效。如果没有效果,您再对我动手也无妨。”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好像咬在了一起。太冷了,一定是因为鹰巢城太冷了。 “但我需要一个您的保证。”培提尔说。 “保……证……?”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和您一起,站在女王的大厅内。我希望能够和您一起,为王国的安宁服务。” 也就是说,用瓦迩公主的命,换你的命吗,小指头。 徐洛将手肘放到桌上,轻轻咬住手背。他有些困惑、茫然无措地左右张望,像是迷茫自己身处何处。 好吧。徐洛告诉自己,反正我来鹰巢城的目的,也不是小指头。等和谈后,他对我的威胁会少很多。用他的命,换瓦迩的命,难道不值得吗?相比于培提尔可能的背刺,公主的离开,会更让我后悔,不是吗? “我答应你,”徐洛郑重地说,“只要你的方法是真的,培提尔。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培提尔·贝里席抿嘴一笑,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若说他心里一点担心没有,那是假的。培提尔了解面前的人,这人的心比最冷的冰还要冷。只有诸神知道,他的筹码能不能打动对方。 “龙之心,公爵。巨龙的心脏为引,配以破除邪神魔法的咒语,就能将您的心上人重新变成人。我可以向您发誓,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培提尔望着徐洛,邪恶地笑着。他很好奇,听到这个答案,北境之王的心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如果说,韦赛利昂的死,还不足以令丹妮莉丝抓狂。那么第二条龙呢?培提尔很好奇,眼前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去狩猎女王的第二条龙吗? 他还真想看看事情的结果。 “很好。” 徐洛点头。“您赢了。”徐洛推开椅子站起来,“将瑞肯交给我,培提尔大人。我就离开鹰巢城,当做从没来过。别试图隐藏他,培提尔。我不想把鹰巢城翻一遍,去找我的小弟。” “当然。” 培提尔心里一松,表示同意。瑞肯对他来说,意义微乎其微。有布兰在,要瑞肯做什么?培提尔回头,对身后的夏德里奇爵士说了什么。夏德里奇离开。 片刻后,瑞肯·史塔克被带到大厅。 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弟,徐洛抿了抿嘴唇,蹲在瑞肯面前“跟我回家好吗,弟弟?”瑞肯呆呆地望着徐洛,表情麻木。 好不容易回到北境,又随即被母亲凯特琳带着离开。然后,又在姐姐珊莎的婚礼上失去了母亲。瑞肯·史塔克的心早已麻木。他也无力反抗其他人对他的安排。 … 北境之王离开后很久,培提尔·贝里席仍呆坐在大厅。 对于劫后余生,小指头并非毫无感触。 情报,的确是权力游戏中的锋利武器。可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剑’,还是太容易被人威胁。培提尔以为,找到几个雇佣骑士,就足以保护他的安全。现在他才知道,这种想法错得很离谱。 很多时候,战争才是权力游戏的核心。所以,只有拥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才足以令贵族信服。 培提尔·贝里席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离开大厅,前往处女塔。有了徐洛的保证,他们也能下鹰巢城,离开这个酷寒之地,去月门堡。培提尔想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自己的乖女儿。 开门。 珊莎·史塔克站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雪景。听到身后的动静,珊莎·史塔克回过头来,表情闪过一丝意外。她恭敬地曲膝,道 “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莲。”培提尔·贝里席走到珊莎身边,双手搭上珊莎肩头。他望着珊莎明亮的蓝色眼眸,温柔地说“我们能够离开鹰巢城,去月门堡了。” “是吗?” 珊莎惊讶而喜悦。 “当然是真的。” “那真是太好了,父亲。”珊莎说,“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琼恩·史塔克,你的私生子哥哥,刚刚来了鹰巢城——” “啊?您没事儿吧。” 珊莎焦急地上下打量培提尔,关切地问。 培提尔·贝里席心里一暖,说“我没事儿。只有林恩爵士,为了保护我们,死在了琼恩手里。但这没关系,我们还有夏德里奇爵士、拜伦爵士。你还记得我教你的吗,阿莲。任何时候,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底牌。只要你的底牌还在,你就不会有危险。” “当然,父亲。” 我记得您说过的每一句话。珊莎·史塔克无声说。林恩·科布瑞终于死了吗?北境的小鸟若有所思。 “准备准备吧,阿莲。”培提尔·贝里席吻过珊莎的额头,“我们马上就可以动身,离开这里。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相信我,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你将会成为谷地的女王,北境的女王,甚至……” 这时,一阵突然间的剧痛,打断了小指头的话。 剧烈的绞痛从腹部传来。培提尔·贝里席瞪大眼睛,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腹部,握着匕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阿莲,你——” “珊莎,培提尔大人。”站在培提尔面前的孤女忽然变换了脸色,冷声重复,“我是史塔克家族的女儿,我父亲是临冬城公爵奈德·史塔克,我母亲是奔流城公爵之女,凯特琳·徒利。我是他们的女儿,珊莎·史塔克,大人!我希望您记得这一点。” “我……我不明白……” 培提尔·贝里席的手逐渐抓不住珊莎,无力滑向地面。他眉头因痛苦紧皱,望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眼中含着颤抖的泪。 “你知道吗,培提尔大人。当初我告诉你,关于哈罗德·哈顿的计划时,我隐瞒了一件事情。”珊莎说,“哈罗德·哈顿向我承诺,我们的孩子,将来会成为谷地和北境的国王。我不认为哈罗德·哈顿能够做到,但我可以。我会看着这孩子长大,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孩子。” “是的,大人。我和哈罗德·哈顿的孩子。这就是我的底牌。我很想告诉您,我决不会和您玩权力的游戏。但很可惜,这是假的。在权力的游戏中,要么赢,要么死路一条。这是您曾告诉我的。” 培提尔·贝里席苦涩一笑。 他的眼中泛起安慰的光芒。看着面前美丽而冷漠的珊莎,此刻,培提尔心中的愉悦竟一时压过了痛苦。他完全没想到过,珊莎竟会对他动手。但他该想到的。有了孩子,珊莎就不需要培提尔的支持,也能掌控谷地。而夏德里奇几位雇佣骑士,恐怕早就被珊莎用不同手段收买了。 “珊莎……” 培提尔的嘴唇颤抖着,已无力说话。 珊莎低头看了培提尔一眼,明白培提尔的想法。珊莎·史塔克蹲下,捧起培提尔·贝里席的脸颊,给了这位曾给予她毫无保留的帮助的人,一个长久而炙热的吻。 “晚安,父亲。” 眼泪顺着珊莎·史塔克的眼角滑下。只有冷风和雪,陪着珊莎·史塔克,一同送别这个动动手指,便令维斯特洛颤抖的小人物。 【277】提利昂在高庭(一) “你们为何不开门?” “喏,门不是开着嘛。” “你把那称作门,爵士?只有狗才会走那条路进高庭。” “可别这么说啊,小恶魔。那可是维拉斯公爵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别不识好人心啊。” 小门开在大门的旁侧。提利昂怀疑,自己弯着腰,应该能够从这狗洞进高庭。但这也太可笑了。哪有使者出使,走狗洞进城堡的。提利昂自己无法忍受这种侮辱,他也无法忍受,这种行为对丹妮莉丝女王的侮辱。 胯下的小马驹不安地打着响鼻。 提利昂挠了挠下巴,仰头看向城头,高声道“替我感谢维拉斯公爵的好意,艾蒙爵士。但我只是个半人,我的身份无法与维拉斯公爵相提并论。相比于走他特用的通道,我更乐意和你们一样走大门。你不介意帮我开一下城门,对吧?” 艾蒙爵士是海塔尔家族的成员。在二十四岁时,艾蒙·艾塔尔便成为高庭总管,位高而权重。他与提利尔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听提利昂嘲讽维拉斯,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转变成恼怒的胀红。 “你会后悔的,小恶魔。”他威胁到。 提利昂·兰尼斯特不屑一顾地努了努嘴,说 “是吗。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他经常告诉我,不要说自己无法实现的威胁。我为你感到遗憾,艾蒙爵士。但我能够理解,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父亲。” 可恶。 一丝怒火点燃高庭总管。 恼羞成怒的艾蒙·海塔尔随即想要下城墙找提利昂麻烦。 走上墙头的加兰·提利尔制止了他。 “开门吧,艾蒙爵士。”加兰·提利尔吩咐,“这种小伎俩,是拦不住小恶魔的。” “可是……是……” 艾蒙鼓着腮帮子,犹自愤懑,但还是忠诚的服从了命令。 却听提利昂·兰尼斯特在下方喊“不用麻烦了,艾蒙爵士。我改变了主意。我打算今晚就在特丽丝小镇过夜,那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还在等着我呢。” “提利昂大人,”勇武的加兰站在城头的模样英姿飒爽,“您别动怒。我哥哥没有恶意,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才和您开了这个玩笑。” 我知道,维拉斯对我没有恶意。小恶魔暗自腹诽。他只是想割下我这颗丑陋的头颅,装点他美丽的妹妹的坟墓。 “我有什么好动怒的呢,”提利昂道,“我只是一个送东西的仆人。这东西能不能到主人手中,与我无关。反正这天气也不热,说不定,我老姐的小脑袋还能支持几天。只是到时候,你们可能就没机会欣赏她临死前的恐惧表情了。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对吧?” 说着,提利昂调转马头,对其后的随从说 “我们走吧。” 一行人随后背对高庭前行。 加兰·提利尔站在冷风中,一时有些愕然。他不自觉地按住腰间长剑,几个呼吸,叹气。加兰·提利尔当即下城头,追向提利昂。 双方很快汇合。 加兰赶马来到提利昂身边,语气有些无奈。 “首相大人,外祖母和我哥哥维拉斯,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酒宴,在高庭内等您。维拉斯知道您最喜欢青亭酒,特地让雷德温伯爵,送了一箱上好的陈酿来。您又何苦为了一件小事,错过一场盛宴呢。” 听到酒,小恶魔的表情明显心动了。但他嘴上仍说“我以为青亭岛已经被铁种彻底摧毁了。真的还有酒剩下吗?” “感谢女王的帮助,雷德温伯爵已夺回了领地。对酒的事情,您就放心吧。” “是吗,恭喜雷德温伯爵。”提利昂说,“但今日,我意已决。小镇里的酒虽不如青亭的好,但胜在量大管够。等喝醉了,躺在沽酒女的怀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岂不妙哉?” “看在当初在君临时,我曾为您说过话的份上。您就别难为我了,跟我一起回去吧,提利昂大人。” 勇武的加兰语气里,几乎带上了几分求饶的意味。瑟曦的头颅没到前,高庭可以依靠自己的权势影响丹妮莉丝。但等到提利昂抵达高庭,提利尔反倒成为了劣势的一方。因为他们想要见到仇人的头颅,这种意愿是急切的。 提利昂勒住马,郑重地点头,说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加兰爵士。我还记得您曾对我的帮助。在君临,只有您一个人愿意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我并未忘记这一点。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会随你回高庭。” “那卡莉斯怎么办呢,大人?”侍从马塔问。 提利昂瞟了马塔一眼。 “我想,卡莉斯塔如果是真的‘爱’我,她会愿意多等几天的。你说是吧,孩子。” 说着,提利昂又看向加兰·提利尔,道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加兰爵士。” “您讲。” “我想,现在我应该算帮了您的忙。等到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希望您能像在君临一样,忠诚的履行您对我的承诺,为我一次帮助。” “如果,不违背我哥哥维拉斯的意愿,大人。”加兰·提利尔警惕地说。他这才明白,提利昂装作要离开,不过是想利用他。但加兰能怎么办呢。在这里杀了提利昂,夺走瑟曦的脑袋吗。这可不符合骑士精神发源地的河湾地传统。 “当然。” 提利昂满意地点头,回答。 两人友好协定后,加兰·提利尔带着提利昂进入高庭。其余侍从返回特丽丝小镇等待。提利昂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城堡,没必要造成无谓的死伤。 艾蒙·海塔尔爵士等在城门边。他的脸色仍旧很难看。艾蒙爵士甚至没有看提利昂一眼,只是用鼻孔对着小恶魔。提利昂不以为意,昂首挺胸,大步走进高庭。 “您请跟我来。”勇武的加兰示意。 这时,提利昂注意到,艾蒙·海塔尔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这倒是让提利昂有些意外。提利昂也没有多想,快步跟上加兰。 高庭被誉为诗歌的城堡。 它通体白色的建筑,令它显得优雅而圣洁。连日不息的喷泉、四季环绕的花卉、如织的美酒、漂亮的侍女,一切的一切,令这座城堡变得像人间仙境一样诱人。来自维斯特洛全境的游吟诗人和歌手,在这里聚集,喝着青亭酒,写下无数赞美高庭的诗篇。 这座城堡一共有三道外城墙。 提利昂与加兰两人穿过城门后,很快进入两道城墙间的空地。为了维持高庭的诗意,它远古的主人园丁家族在空地上修建了一座绿色迷宫。 迷宫以灌木和花卉为墙,构建而成。它既可以作为客人游玩的地方,也能用来阻挠入侵者前进。 “我一直听说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加兰·提利尔为提利昂介绍完花园迷宫,好似随意地说道,“您对如何走出迷宫有研究吗?” “不。迷宫是傻瓜的游戏。” 提利昂根本没听加兰说什么。高庭的样子,难道他不清楚吗? 听到提利昂这么说,加兰咧开嘴角,灿然一笑。 “可是,有很多傻瓜,喜欢这个游戏,大人。我想,您一定不介意陪我玩玩,对吧。以您的聪明才智,一定能轻松走出这个简单的迷宫。” 说完,加兰·提利尔快步朝前走去。 提利昂还没反应过来,加兰便消失在拐角。他紧步跟上,但走过拐角后,小恶魔惊愕地发现,他已看不到加兰·提利尔的身影。 【278】提利昂在高庭(二) 加兰去哪儿了。 提利昂不知道。 他沿着附近前前后后找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提利昂几乎听到了绿色灌木丛中的窃笑。他明白,这是另一次的对他的戏弄。提利尔想要看到他出丑,以此作为报复。 对此,小恶魔只有撇撇嘴。提利尔想看到我一脸疲惫、绝望,等待救援的样子吗?那他们可能要失望了。 提利昂伸长了手,上上下下地挠着自己的脖子、胸膛。他觉得颇为头疼。方才,和加兰说,他没有研究过迷宫,这是真的。书籍中一眼就能看穿结局的迷宫,有细细钻研的必要吗?但此刻问题来了。提利昂也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从迷宫中走出来。 所谓聪明,指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 如果给提利昂一天一夜,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出去。但维拉斯和荆棘女王奥莲娜·雷德温正等着他,提利昂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而花园迷宫作为高庭防御敌人入侵的手段之一,也绝不像加兰·提利尔谦虚的那么简单。 见鬼。 提利昂无声地咒骂着,试图找到离开迷宫的路。他埋着头向前走,左转、再左转。死路。退回来。然后小恶魔连刚才走过的路也忘了。他在花园迷宫里绕来绕去,结果只是看到越来越相似的地形,和越来越复杂的道路。 这样下去可不行。提利昂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没头没脑的像苍蝇一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气急败坏的提利昂,几乎想一把火烧掉这座花园迷宫。但他也明白,自己表现出丝毫的灰头土脸,便输给了提利尔。此刻,一定有人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窥伺着他。等待他崩溃的那一刻,冲出来,发出刺耳的嘲笑。 是了,一定有人在角落里盯着我。 提利昂诡异的眼珠带着憎恨扫过四周。对方隐藏的很好,他没能找到对方的踪迹。提利昂很好奇,那人能隐藏到什么时候呢。 想到这里,提利昂突然跑起来。 另一边。 站在迷宫出口外的加兰默然听着仆人焦急的禀告,大惑不解。 提利昂不见了。 加兰想不明白。在迷宫内几十步一岗,十几人的监视下,小恶魔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仆人禀告说,他们只看着提利昂发疯地跑。等回过神来,小恶魔便不见了踪影。 这可不是好消息。 加兰的目的,是戏弄提利昂,不是杀了提利昂。如果提利昂在花园迷宫中出事儿,哥哥维拉斯不会责怪他,但一定少不了口头批评。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去找他!”加兰命令,“每个人负责自己的区域,挨着搜索,然后回来向我禀告。” “是,大人。” 侍从领命而去。 如果从上空看迷宫,再复杂的迷宫也缺乏意味。只见提利尔家族的仆人,将花园迷宫切割为数个区域,每个人负责一部分,逐渐搜索。 这种地毯式的寻找,按理说没有漏洞。但就像人们的东西掉到床下后,去找它一样。不知为何,把床上床下反反复复找上十几遍,也见不到东西的踪影。 仆人们就陷入了这个怪圈。 他们把自己的区域搜索一遍后,没有发现。这些人担心自己的工作有纰漏,又检查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本该出现在迷宫中的小恶魔,真的人间蒸发一般。仆人们互相之间缺乏交流。他们既然自己没找到,也许别人找到了。尽完人事后,仆人陆续离开迷宫。 也就在这时,角落里一堆杂草中,提利昂冒出头来。 仆人以为自己搜索得很仔细,但他们没想到,提利昂是有意在躲避他们。所以走过两次,都只是看一眼,确定没人,便继续自己的搜索。 提利昂快速从杂草中爬出来,抖落草根,追上前方的仆人。 心不在焉的提利尔家仆,大概在想着怎么给加兰·提利尔解释,并未发现身后跟着的小恶魔。 “都没找到吗?” 加兰·提利尔听完最后一个仆人的汇报,眉头已扭成一团。早知道,就不该自作聪明,和提利昂开这个玩笑。加兰苦涩的想着。 加兰·提利尔正打算下令让仆人再次去找。 只听一个愉快爽朗的声音响起。 “您是在找我吗?加兰爵士。” 小恶魔提利昂大大咧咧的,提着木盒子,从迷宫中走出来。小恶魔四下张望,眯着眼望着天空,装模作样的感叹道“这迷宫的路,可不算好走啊。” 加兰·提利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提利昂。 不明白提利昂为何消失,又怎么突然出现的加兰,此刻心情很复杂。 大厅。 金光璀璨,耀眼夺目。 就算是兰尼斯特家族,也摆不起这么奢华的排场。倒也不是摆不起,是不会把钱花在这种华而不实的地方。 坐在首座的,是年迈的荆棘女王,奥莲娜·雷德温。身体残疾的维拉斯坐在奥莲娜下方,正耐心地为外祖母剥着鱼虾,讲着故事。 提利昂走进大厅,便明白了提利尔家族给他的第三次‘考验’。 为了迎接提利昂,提利尔家族并没有在惯常的长桌上用餐。他们制作了一批新的桌椅。这些桌椅只有一个特色高。高到提利昂的身高绝对不允许他在这桌子上吃饭。 提利昂也许能爬上那抵到他胸口的椅子。 然后呢? 他又怎么在与他的眼睛几乎平齐的桌子上吃饭。提利尔不该这样侮辱他,这太过分了。但如果金玫瑰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小恶魔离开高庭。那怎么做,只看他们自己高兴就好。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提利昂默默将提利尔的款待记在心上。提利昂默默下定决心,若是能活着离开,一定有一天要提利尔将今日的羞辱如数奉还。 提利昂停在门边。他示意加兰·提利尔低头。提利昂附耳加兰,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转身离开大厅。 这一举动令在场的人都有些困惑。维拉斯·提利尔冷漠地瞟过消失的身影,问“小恶魔和你说了什么,加兰。” “他什么也没说,哥哥。” 加兰·提利尔回答,走到桌旁坐下。哪怕是高大的加兰,坐在这样的椅子上,也有些不适。荣誉感令加兰感到尴尬。他觉得哥哥和外祖母的行为,有些太过了。 “你看到瑟曦的头了吗,哥哥?”坐在对面的百花骑士问。 “还没。” 加兰·提利尔给自己倒上酒,向维拉斯示意后,一饮而尽。 “如果没有瑟曦的头,”奥莲娜·雷德温苍老的声音响起,“侏儒的头颅,也是很好的纪念品。” “您别担心。” 维拉斯安抚外祖母,“您先用饭吧。既然进了高庭,就算小恶魔插上翅膀,也绝飞不出这座城堡。” “骄傲,使人落败。维拉斯,记住这点。” 奥莲娜蜷缩在椅子里。小玫瑰之死,梅斯·提利尔之死,高庭被围,这几年接连的悲剧,令荆棘女王也感到悲伤。她慈爱的望着自己的外孙,眼中满是希冀的笑意。维拉斯令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博学、睿智、公正而不缺乏阴暗的手段。这样的人,会成为一个好的统治者。 片刻后,提利昂回到大厅。 他手中多了一个木盒子。 提利昂提着这两个盒子,大大咧咧地经过金玫瑰们的身旁,看也没看,独自一人在另一侧——也就是提利尔原本用餐的长桌,还是本该属于维拉斯的首位坐下。 “塔斯岛出产的海鱼,兰尼斯特的虾子。啊,这大虾,我有好几年没有吃过了,还真是怀念啊。还有谷地人的南瓜羹……” 提利昂一边念叨着,一边将一份份食物端出木盒,放在自己面前。 “还有一壶来自风暴地的风暴酿。虽然口感没青亭酒那么细腻,但这火辣的滋味,也适合这样的天气。太棒了,我们开始吧!” 说着,提利昂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开始了自己的晚餐。 所谓尴尬,就是别人希望你尴尬。但你不尴尬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尴尬。 提利尔家族的几人,看着另一边的提利昂,一时失了方寸。这么热热闹闹一搞,好像提利昂所坐的,才是主桌一般。维拉斯脸色明显阴沉下来,冷声问 “去查,艾蒙。是谁给的他食物。” “不用了,维拉斯公爵。” 小恶魔的声音幽幽从另一侧传来,“除了妓女的忠诚,钱能买到一切。我已经给了那人足够下半辈子生活的金龙,他已经离开了。” “哼。” 是吗?高庭的主人轻蔑的冷哼,随即轻笑,说“欢迎你来到高庭,首相大人。” 【279】提利昂在高庭(三) 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打开,露出瑟曦·兰尼斯特的头颅。 无论多美丽的女人,死后都会变得无比丑陋。瑟曦很好的印证了这点。太后原本柔顺明亮的金发,变得稀疏枯燥,如一根根灰色杂草贴着头皮。她的脸颊凹陷、灰败,不可避免的被霉烂般的尸斑占据。她的双眼,无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令与她对视的人心生不安。 维拉斯·提利尔摊开手,一旁的仆人从托盘中拿起匕首,放到维拉斯手心。 匕首金线银刻,秀美富丽。这是徐洛曾见过的,也就是凶手用来刺杀小玫瑰玛格丽的那一把。 维拉斯推动轮椅,来到桌边。 这时,金玫瑰家族所有人都围在桌旁。老太婆奥莲娜身子微微颤抖着,躲避着瑟曦死寂的眼洞。她的目光中,却射出恶毒仇恨的、令人恐惧的冷光。加兰·提利尔站在哥哥维拉斯身后,皱着眉、冷峻地看着死人头,眼中盈满沉重的悲伤。至于百花骑士洛拉斯,他站在另一侧,倚靠着桌子。愤怒的火焰仿佛要从他的身体里涌出,将瑟曦焚烧成灰。 这个时候,提利昂在他们之中,就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了。 小玫瑰玛格丽。 提利昂见过这位小王后数次。玛格丽·提利尔美丽、善良,也许多少沾染了金玫瑰的虚荣,但几乎还没有玫瑰家族的阴暗和冷酷。对于这样一个美人的死,小恶魔觉得很遗憾,却也仅止于遗憾为止。 维拉斯握着匕首。 曾经身为骑士在马背上纵横奔驰的高庭公爵,身体并未因残疾变得虚弱。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凶器,贴着瑟曦·兰尼斯特的脸颊向下游走,就像手指温柔地爱抚着恋人。 匕首抵达下颌,倏忽静止。 下一刻,维拉斯脸色突兀地变得狠厉、冷酷,他随即狠狠地、决断地一刀扎入瑟曦的脖子。死人头没有流出一滴血,苍白灰败的皮肤翻起,露出快要腐烂的经络和肌肉。 这一幕,足以令大部分人感到恐惧和恶心。但维拉斯的目光,仍像被束缚般一般,仍贪婪执着地盯着瑟曦满是尸斑的脸。火光的阴影落到他的脸上,掩映出一张恶毒、残忍的恶魔的面容。 高庭公爵俯下身子,贴近瑟曦。 他吻过瑟曦的额头,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如果瑟曦还活着,任何一个男人这么做,小恶魔都不会觉得诧异。但看着一个人这样对死人,还是令提利昂不觉皱眉。只见维拉斯·提利尔的吻不断向下,吻过瑟曦的鼻子、脸颊、嘴唇。 高庭公爵状若疯魔,如同面对自己深爱多年、求而不得的恋人一般,狂热、不可名状、无法自已的亲吻着。甚至有泪水顺着他的眼角向下滑落。 维拉斯·提利尔给了瑟曦一个长久的、热烈的吻。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就像痢疾发作的病人。仿佛间,维拉斯似在低声抽泣。 下一刻,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维拉斯突然猛地一口咬向瑟曦的鼻子。脆弱的鼻子转瞬进入维拉斯的嘴中。维拉斯扭头,将烂肉吐在地上。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猎狗,一口吞下公爵吐出的肉,又转身匆匆跑掉。 随后,维拉斯坐直身体。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维拉斯从侍女手中接过酒杯,用青亭酒漱了漱口,吐进水盆。又拿起手巾,擦干嘴角。维拉斯的目光转向提利昂,温和、善良、明媚。他丢下手巾,勾起嘴角轻笑着,问 “我冒犯到您了吗,提利昂大人。” 提利昂的眼睛,一直斜斜盯着地面。脸色冰冷、厌恶,带着不加掩饰地嘲笑。他抬头瞥了维拉斯一眼,说“不,公爵。我只希望您没有冒犯自己。” 维拉斯露出诧异的神情。 提利昂继续说“我听说,只有野人和山民,才会吃人肉。您是堂堂高庭公爵,掌管着维斯特洛最富饶的土地,有成百上千的高贵的贵族和英勇的骑士向您宣誓效忠。但您的举止,却和野人无异。您说,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不会有损高庭的颜面吗?” 传出去? 不。 这件事情会被永远隐藏在大厅,不会跨出大厅一步,小恶魔。维拉斯想着,轻蔑而冷酷地笑了笑,说“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在乎瑟曦。提利昂。” “是的,我在乎她。” 提利昂看着维拉斯,“我一直深爱着我的老姐,爱到无法自拔。我不能容忍有别的男人待在她的身边,所以才亲手杀了她。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厌恶,才杀了她吗,公爵。” “咯咯,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侏儒,小恶魔。”维拉斯弯起眼睛。 “你也是个有趣的残废,维拉斯。”提利昂回答。 两人对视着。 维拉斯仰头,哈哈大笑。维拉斯的笑声持续了很久。 在经过了一年多漫长的等待后,提利尔终是为玛格丽讨回些许公道。想着这件事情,维拉斯的笑声逐渐变得悲凉伤感。 笑声停止。 高庭公爵的脸色变得冰冷异常。他望向提利昂,目光就像看着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动作和命令,下一刻,一旁的卫兵却突然冲上来,抓住小恶魔的手臂。 “你们干什么!” 提利昂大喊。他蹬腿扭身,尽力挣扎,还是没能挣脱。 “你不会以为,来了高庭,我还会让你活着回去吧,小恶魔。”维拉斯缓缓说。 话音刚落,提利昂便镇定下来。 他没再理会抓住自己的卫兵,看向维拉斯,说“若是我死在高庭,丹妮莉丝女王不会原谅你们的冒犯的,维拉斯。” “真的吗?我一直觉得,高庭要比一个侏儒重要的多才对。我想女王应该也明白这点。” “也许吧……但女王不追究,你们的良心就不会感到不安吗。”提利昂说,“你们没理由杀我,维拉斯。玛格丽死时,我身在狭海彼岸。我与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杀了瑟曦,为你们报了仇。我还亲自将头颅送到了高庭。你们不该杀我。” “不该,为何不该?你不要忘了,你也是一个兰尼斯特,提利昂。兰尼斯特都该死!” “一个杀了老狮子和母狮的兰尼斯特?……是的,我和你们想法一样。兰尼斯特是这片大陆最贪婪、最肮脏的血脉。兰尼斯特都该死!但我可不光是嘴上说说,我杀的狮子比你们这些娘娘腔加起来还要多!” 提利昂顿了顿,吐出一口浊气,作恍然大悟状,说“我明白了,维拉斯。你们提利尔也想成为‘ions' kiier’弑狮者),但你们没有勇气去挑战我的哥哥詹姆。所以,把注意打到了我这样一个好欺负的侏儒身上。” “不用枉费心思,用言语刺激我,小恶魔。今日,你定会死在高庭。等杀了你,我们就去解决弑君者。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 “是吗,我明白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那你们动手吧,用上你们最快的刀。俗话说得好,砍头如同头点地。有什么大不了呢,对吧?” 话是说得很硬气,可没等卫兵真的动手拖走他,小恶魔又举起手臂,道 “按照维斯特洛的传统,每个人临死前,都可以有一个愿望,就连死囚也不例外。我可以说出最后的愿望吗,公爵。” “你说。” “我要一杯上好的青亭酒。”提利昂说道。 维拉斯咯吱咯吱笑起来。 一杯酒? 原本,维拉斯以为提利昂会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故意刁难他。维拉斯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但谁也没想到,小恶魔要的不过是一杯酒。世人说提利昂嗜酒如命,现在看来,此话并非虚传。 维拉斯抬手示意,仆人随即离开取酒。 维拉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恶魔,想知道提利昂是否还有别的打算。小恶魔以狡诈和阴险闻名七国,他定然不会束手就擒。但维拉斯看不到提利昂生还的可能。 仆人端来青亭酒。 提利昂从卫兵手中挣脱,端起满满地酒杯,仰头一口饮进。咚,酒杯重重放回桌上。小恶魔伸长了腿,满意地打了一个酒嗝。 “太棒了,不愧是青亭酒啊!”提利昂眯着眼,带着死前的满足。 但下一刻,提利昂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他猛地扑向桌子。他身后的卫兵随即反应过来,冲向他。对此,提利昂早有心理准备。他一扭身躲过卫兵的手,迅捷地拔出插在瑟曦脑袋上的匕首。 卫兵再次扑向提利昂。 提利昂又敏捷地滚下椅子,从桌底穿过长桌,又从另一侧窜出。只见提利昂如盛夏群岛的猴子一般,灵敏地踩着椅子,一跃跳上长桌,将不久前他亲自放的盆碗踢倒在地。 卫兵爬上桌捕捉提利昂。 这一次,小恶魔没有躲避。他伸出手,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手中所举的东西——那把杀人匕首。卫兵随即靠近小恶魔,夺走匕首,抓住他的双臂。 提利昂似对此毫无感觉,他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维拉斯,问 “您不想知道,杀害玛格丽的真凶是谁吗,公爵大人。” 【280】提利昂在高庭(四) 其他人或许还没明白提利昂的目的,但维拉斯·提利尔已经看出来了。 提利昂手中的匕首,方才还是光秃秃的一把刀,如今却套上了刀鞘。这刀鞘从何而来?答案自然是,这出自小恶魔的手笔。提利昂的目的,不是利用这把刀,挟持或行刺维拉斯。而是告诉维拉斯,他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放开他。”高庭公爵命令道。 提利昂咧嘴一笑,推开两个困惑的卫兵,跳下桌。他翘着腿,拿起桌上空空的酒杯,对维拉斯·提利尔晃荡着,说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公爵?” 维拉斯冷着脸。高庭的公爵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的确已落入提利昂的手中。维拉斯抬手,示意仆人去取酒。 关于杀害玛格丽的凶手,最开始,维拉斯认为是瑟曦。 但等他抓住凶手,凶手又告诉他指使人是徐洛。然后徐洛随即抵达高庭,北境之王又将罪责推回了君临的太后身上。 结果最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瑟曦,徐洛,琼恩·克林顿伯爵,多恩的道朗·马泰尔亲王?甚至于,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 维拉斯没有答案。 他只能选择相信徐洛的说法,将仇恨转向瑟曦。但维拉斯无时不刻不想确定,谁才是真正谋害他小妹的人。 等酒上桌。 提利昂又满满地喝了一口,脸色微醺。他咂咂嘴,微微摇晃着,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故事编的足够长。只要喝饱酒,就算死了也没那么遗憾了。 “咳咳。” 提利昂清了清嗓子,说“您以前见过这把匕首吗,维拉斯公爵。” “没有。” “那我先给您说说这匕首的来历吧。最开始,这把匕首,是培提尔·贝里席,送给劳勃·拜拉席恩国王的礼物。在国王宝库成堆的珠宝和金玉中,这把匕首一点也不起眼。但我认识它。铸造它的材质,是瓦雷利亚钢。我可是一个识货的人,公爵。瓦雷利亚钢制造的武器,轻巧、锋利,且实用。” 提利昂停下,又灌了一口酒。他知道维拉斯没耐心一直看他喝酒,所以这个动作进行得很快。 提利昂打了一个酒嗝,提问道“您听说过,奈德的儿子,布兰·史塔克遭遇行刺的事情吗?” “略有耳闻。” 维拉斯·提利尔抓着轮椅扶手。 凯特琳为了惩罚试图谋害儿子的凶手,南下君临,因此导致了一连串的悲剧发生。但对于布兰的遭遇,身处高庭的维拉斯,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派出刺客的人,是乔佛里,我那愚蠢而邪恶的侄子。他将这把刀给了刺客。行刺失败后,这把刀又落到了凯特琳·徒利手中。” “你想告诉我,最后拥有这把刀的人,就是凶手?” “您先听我说完。” 提利昂继续说,“凯特琳没有把这把匕首交给奈德·史塔克,却把它给了我。这个蠢女人,在十字客栈抓住了我,把我带去谷地。她试图用这把匕首做证物,指证我派人试图谋杀她的儿子。只因为培提尔告诉她,这把匕首是我的……这个蠢女人……” 提利昂又灌了一口酒,脸色仍旧微醺。 “我,提利昂,再畸形,也是一位兰尼斯特。我要是死在了凯特琳,这样的蠢货手中,我父亲会把我的骨头从谷地里挖出来喂狗的……抱歉,好像有些偏离了。这把匕首就这样落到了我手里,公爵。” “你直说吧,提利昂。”维拉斯有些不耐烦,他不认为提利昂是幕后指使。因此这把匕首一定还经历了一番奇幻漂流。“最后这把匕首在谁的手中。” 提利昂打了一个酒嗝。 他眯着眼,似乎在思考自己是否该说出答案。但这种思考,完全是多余的。如果不说,他就不可能活着离开高庭。 “琼恩·克林顿,公爵。” 提利昂说道,“在狭海彼岸时,我曾有幸与琼恩·克林顿,也就是当时的格里芬同乘。他救了我一命,还因此染上了灰鳞病。为了感谢他救了我的命,我将这把匕首送给了他。” 灰鳞病。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金玫瑰们甚至连玛格丽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这种病症实在太可怕了。得了灰鳞病的人,皮肤会不断变得僵硬,直至内脏腐化死去。灰鳞病几乎杀死了所有染上它的人。像希琳公主这样能从灰鳞病手下生还的诸神宠儿,少之又少。 “您是说,琼恩·克林顿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维拉斯第一个回过神来,问。 “不,” 提利昂摇头,继续喝酒。“琼恩·克林顿没这个能力。他才从狭海彼岸回到君临,要怎么设计谋杀玛格丽呢? 虽然看上去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刺杀,但我们很清楚。若想成功,行凶者必须了解玛格丽·提利尔的性格,了解她离开时的路线,同时找到一个合适的、不易被察觉的凶手。囊括天时地利人和,才有微乎其微的几率,从洛拉斯爵士的手下,杀死您的小妹。上述条件,琼恩·克林顿一个也不符合。”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提利昂。”百花骑士洛拉斯起身,不耐烦地嚷嚷道。 提利昂咯咯笑了几声,说 “我直说,您会相信我的话吗?” 一旁,维拉斯捻着手指。其实,无需提利昂给出答案,他就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但高庭公爵还是老老实实地问 “然后呢,首相大人。” “您一定已经想到了,公爵。”提利昂让仆人给自己倒满酒,“您没发觉,黄金团和琼恩·史塔克凑得很近吗。他们之间的联系,可不像表面那么平淡。若是没有北境的帮助和指使,克林顿伯爵又怎么敢对小玫瑰动手呢?” “胡说!” 小恶魔话音刚落,洛拉斯便大声吼道,“琼恩从七子审判中救回了我妹妹。他不可能是杀害玛格丽的凶手!你不过为了活下去,想要欺骗我哥哥。小恶魔,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洛拉斯随即拔出剑来,迎向提利昂。 “住手,洛拉斯!”维拉斯·提利尔呵斥。对自己的弟弟为何如此震怒,维拉斯略微能够猜到。但他不愿让情感左右判断。 洛拉斯顿住,呆呆地站在原地。 其实,曾和黄金团在盛夏平原并肩作战的洛拉斯也很清楚。如果徐洛和琼恩·克林顿没有联系,黄金团怎么可能在当时那样危机下,听命服从。对于徐洛和黄金团在塔斯岛的冲突,这件事情洛拉斯可是一清二楚。他很明白,徐洛和黄金团不是毫无交集的。 而维拉斯·提利尔眼前浮现的,则是那个孩子,机灵的迪克。以机灵的迪克对国王的忠诚,他真的会因为任何原因,听命瑟曦吗?维拉斯只能报之以轻笑。 小恶魔怜悯地看了洛拉斯一眼,说“这就是真相,爵士。无论您相不相信,瑟曦都没有派人杀过你的小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挑起君临和高庭的战争吗。我的老姐也许很蠢,但她还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您应该怀疑的,是那些希望从高庭和君临的冲突中获利的人。不是吗?” 洛拉斯·提利尔无言以对。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眼前浮现起国王的面孔。一丝悲痛占据了百花骑士的心。他不敢面对,也不愿相信提利昂的话。 “我要去找他!”洛拉斯大声说,像是在告诉自己,又像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会找到琼恩,向他问明真相。你休想逃过惩罚,小恶魔!等我查明事情真相,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祭奠我的小妹!” “洛拉斯!”维拉斯试图叫住弟弟。 但百花骑士没有停留,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大厅。 【281】祭奠礼与加冕礼(上) 绿草青青。 墓碑沾染晨露,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气息。 提利尔家族的人,陆续上前,为小玫瑰献上鲜花。 提利昂站在人群中,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表情肃穆。身后的加兰·提利尔碰了碰提利昂的肩膀,小恶魔才发现已经轮到他。 提利昂·兰尼斯特迈开步子,走到墓碑前,放下黄色玫瑰。他站在墓碑前,弯着腰,看着碑上名字。恍惚间,他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君临。那个时候,泰温公爵还活着、凯冯还活着、托曼也还活着。 群狼生,孤狼死。 换成狮子,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瑟曦·兰尼斯特的头颅,在墓碑前混着祷文焚烧。修士在坟墓前低语。提利尔家族的人纷纷低下头,默然哀思自己的小妹。 提利昂也低着头,作出哀伤的表情。他不禁好奇,如果人死了,真的还能听到这世界的声音。他们会不会觉得很吵?权力、财富、荣誉,这一切东西都已与他们无关。他们却不得不日日忍受着来自世间的低语折磨。 “首相大人。” 结束祭奠,仆人推着维拉斯·提利尔来到提利昂身边。高庭公爵眼角还留着斑驳泪痕,提利昂却不知这眼泪是真是假。维拉斯十指绞合,目光投向山坡下方,说“我听说,您就要回君临了?” “是的。或多或少,也要给高庭留点青亭酒。对吧,公爵。” “如果您是害怕吃垮提利尔,这种担心倒大可不必。您才来高庭,就又要离开,这真是太匆忙了。” “其实我也不想走,”提利昂说,“高庭还有好几个磨人的小妖精在等着我呢。只是,重任在身,身不由己啊,大人。” 维拉斯认同地点点头,说“很多时候,的确是这样。既然您已下定决心。那我只能祝您一路顺风了。等您回到君临,还请向女王致以我真诚的问候。” “您放心吧,我会的!” “此外。” 维拉斯说着,停了一会儿。他揉了揉手掌,露出释然的笑容,说,“此外,请帮我转告女王。只要她有需要,就像我父亲曾在伊里斯国王的旗帜下战斗,今日的高庭也会为女王的胜利倾尽所有力量。” 提利昂扭头看向维拉斯。高庭公爵的话,是代表他打算站在丹妮这边? 提利昂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惊讶和困惑,但这个动作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提利昂不明白,昨夜,维拉斯才以确定凶手前,不愿参与纷争为由,拒绝了提利昂。为何一夜之间,高庭公爵便改了主意? 提利昂很清楚,维拉斯已经相信了凶手是北境之王。维拉斯只是考虑到北境如今在维斯特洛横行霸道的威势,不愿在这时挑衅徐洛,才会选择中立。 是什么,让维拉斯·提利尔做出改变呢?困惑的光芒从小恶魔眼中一闪而过。 “我会的。” 提利昂郑重地说,“相信女王听到这个消息,也会很高兴。我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友谊,公爵大人。” 说着,小恶魔向维拉斯伸出手。 维拉斯静默了片刻,也伸出手,握住小恶魔。 “身有不便,我就不送您出高庭了,大人。”松开手,维拉斯举手招了招,勇武的加兰朝这边走来。“我弟弟加兰,会负责护送您,安全地离开高庭。” “感谢您的好意。” 提利昂微微低头,送离高庭公爵。 这时,参与纪念小玫瑰的河湾地人,已陆续离开山坡。加兰·提利尔礼貌地示意,说“我们也动身吧,首相大人。” 提利昂点头表示同意,随即跟上加兰的步伐,同时说 “感谢您昨天的帮助,加兰爵士。” 加兰微微一笑。 “您客气了。这是我答应您的,大人。此外,您的智慧实在是令人钦佩。如果是我,很难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想到应对的办法。我很高兴能成为您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您谬赞了。” “不,我是真心的,大人。您是怎么猜到,杀死玛格丽的武器,是那把匕首,特地将刀鞘带在身上的呢?” 小恶魔的脸浮现起苦涩的笑容,说“您误会了,爵士。我的刀鞘并不属于那把匕首,真正的刀鞘,早被我丢进了河里。至于凶器的事情,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恕难相告。” “啊,好吧。” 加兰有些愕然,又有点失望。 “您不用把这种小聪明放在心上。哦,对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提利昂说。 “您请讲。” “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哥哥维拉斯,为何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吗?” 听到提利昂的问题,加兰·提利尔神秘地笑着。 “您真的不知道吗?”勇武的加兰问,“还有您不知道的事情,让我觉得很有趣,大人。昨夜,君临传回消息,女王陛下攻占了龙石岛。大概,这让我哥哥觉得,我们有机会战胜北境吧。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您说对吧。” 提利昂心里咯噔了一下,脚w ww.tx t80.c om步逐渐放缓。提利昂的确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时间,纷繁的思绪竟令他惊愕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向提利昂传达了两个讯息其一,君临已经和北境交战。其二,女王一定使用了她的龙。否则,君临没有力量攻占一座海上的岛屿。从瑟曦必须依靠提利尔家族,才能从史坦尼斯手中夺走龙石岛,便可窥见一二。 至于维拉斯·提利尔改变心意的原因,提利昂也能理解了。龙石岛之战的胜利,意味着北境并非不可战胜的。这打破了徐洛在南方形成的恐怖印象。这使得维拉斯能够下定决心,与北境作对。 提利昂抿紧嘴唇,跟上加兰的步伐。一时之间,提利昂很难判断龙石岛之战的发生是好是坏。但心底苦涩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加兰将提利昂送到高庭城门。 侍从已经在城外等待。 两人友好辞别。提利昂骑上小马,快马加鞭,赶回君临。而加兰·提利尔则反身回高庭的主堡。 走进主堡,加兰意外地看到了哥哥维拉斯的身影。 维拉斯·提利尔缩在走廊的阴影中,抬头望着天际。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那如诗人般忧郁的神情,令人想起维拉斯更喜欢的是书籍和诗歌,而不是权谋与战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维拉斯回过头来。看到弟弟,他露出微笑,说“你回来了,加兰。提利昂已经离开了吗?” “嗯。” 加兰点头。 “怎么样,小恶魔问起我改变主意的原因了吗?” “是的。” “你告诉他了?”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加兰迟疑地点头,“我以为这件事情不算秘密,就没有隐瞒他。相信提利昂回到君临,自己也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对吧,哥哥?” “不,这没关系。”维拉斯推动轮椅,来到加兰·提利尔身边。他抬头望着自己的弟弟,问“但我有另一个问题,加兰。你和小恶魔的关系,很好吗?” “不。” 加兰否认,他不知道维拉斯为何这么觉得。“只是在君临时,我曾帮过小恶魔的忙。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觉得拉拢他,会对我们有好处。” “是吗。” 维拉斯的语调不可置否。“我只希望你能够明白,加兰。你永远是提利尔家族的一员。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应该首先考虑你的家人和领民。你明白吗?” 勇武的加兰陷入沉默。 他明白了。他的小动作,没有瞒过维拉斯。 昨日,提利昂要求他赠与一件贴身信物。当时,加兰·提利尔并不知道,小恶魔是打算用他的东西,去哄骗仆人。很显然,如果没有提利尔的帮助,提利昂无法从仆人处得到食物。如果只用金钱,就能打动高庭的仆从。那金玫瑰们,就要天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中了。 “我明白,哥哥。”加兰·提利尔恭敬地回答。 【282】祭奠礼与加冕礼(下) 天没亮,贝勒大教堂外,已围满了人。 丹妮莉丝女王将要举行加冕礼的消息,三日前便传遍了整个君临。无事可做、喜欢热闹的君临人,早早地起床,只为占一个前排的位置,好一睹女王的容颜。 在丹妮莉丝回归后,君临人终于得到了难得的安定。没有了时时刻刻来自外界的威胁,物资与金钱也逐渐抵达,大部分人都重新找到了工作。因此,君临人格外喜爱这位新女王。也难怪他们会相信,只要女王在君临,君临就能恢复往日繁荣昌盛的场景。 无垢者卫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 丹妮莉丝自尽头现身,款步走向大教堂。 人群响起热切的欢呼。他们朝着丹妮莉丝挥手,高声喊,表达着自己的祝福和崇敬。 丹妮莉丝也挥手和人民打招呼。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不禁想到,今天总主教若是再多生是非。就是这些平民,都会将大教堂夷为平地。但谨慎起见,丹妮莉丝还是带了一队龙之仆从士兵,随时准备接管贝勒大教堂。 总主教引着丹妮莉丝进入教堂。 然后又是繁复冗杂的礼赞和祝福,向着七神祈祷与祈求恩宠。丹妮莉丝恭敬地完成了这一系列的事。最后,等主教捧上王冠和权杖时,丹妮莉丝终于跪不住了。她起身径直来到主教身旁,拿起王冠,戴在自己头上。随后,丹妮莉丝女王转身面向下方的廷臣,郑重宣布 “我,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先民、安达尔人及洛依拿人的统治者,七国的女王,全境守护者,弥林女王,解放者,龙之母,大草原上的卡丽熙,奴隶湾之主,龙石岛公爵,今日正式加冕为维斯特洛的国王。吾,即丹妮莉丝一世。七国唯一的国王!” 丹妮莉丝这一举动,令原本该将王冠赐予女王的总主教愣在原地。 他呆呆地望着丹妮莉丝,内心被恐惧占满。 总主教很清楚,丹妮莉丝的举动之中的意味。 从今以后,将不会再有国王尊重教会。教会的存在,将变成七国人可有可无的精神寄托。他们的权势和威信,将会遭到毫无底线的削弱。总主教没想到,这件事情,竟会发生在他上任的时期。从今以后,他会成为七国信徒们唾弃的蠢货。想到这一点,总主教回忆起自己几个月前的选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群臣跪拜。 贵族和廷臣可不在乎总主教此刻心中的想法。人民支持丹妮莉丝,贵族支持丹妮莉丝,军队支持丹妮莉丝。教会?贵族和女王一样讨厌教会。他们很乐意看到一位能够强硬地与教会对抗的统治者。 这些人匍匐在女王面前,高呼丹妮莉丝的名字。 丹妮莉丝从他们之中走过,来到教堂外。君临人也一片片跪倒,高声呼唤女王的名字。这声音响彻云霄,传遍整个君临。哪怕是隔着很远的人,看不到女王的容颜,也知道贝勒大教堂发生的事情。 女王已加冕。 于是欢呼声继续向外传递,直到丹妮莉丝能统治的领地尽头。 回到红堡。 丹妮莉丝取下王冠,放到桌上。 王冠以金子铸成,混杂着白银与钢铁。上面点缀着七种宝石,象征着七神与七国。原属于坦格利安的王冠已经典当,丹妮莉丝又不愿用拜拉席恩家族的王冠,便新铸了一顶。女王一开始也没想到,这王冠竟会这么重,戴在头上像顶了一只猫咪。丹妮真害怕在走动的时候,王冠会突然掉落,那就太尴尬了。 丹妮抚过王冠上的珍珠,眼神迷离。 她一直坚信自己是七国的女王,会继承祖先的意志。但现在真的实现了这件事情,不知为何,丹妮的心中却感觉格外的失落和不安。 这个王国,并没有因她到来,就变得更好。 原本,龙石岛的突袭,若是能杀了徐洛,丹妮莉丝便能掌握主动。北境、河间地、河湾地,都会倒向她这一边。但谁能想到,徐洛并不在龙石岛。这真是一个残酷的玩笑。念及于此,丹妮心中涌起一阵怨恨。 欺骗。 所有人都在欺骗。她在欺骗徐洛,徐洛也在欺骗她。丹妮突袭了龙石岛,而徐洛则让谷地脱离了她的控制。 丹妮莉丝不知道谷地发生的事情,当她收到消息时,培提尔·贝里席已死。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珊莎·史塔克,则以不会投向北境为筹码,强硬地要求丹妮承认她峡谷守护者的地位。 丹妮只能苦涩地表示同意。 ‘在这里,你的善良只会成为他人伤害你的暗箭,陛下。’提利昂的话仍在丹妮莉丝的耳边回荡。但只有这时,她才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意外的发生令丹妮显得颇为天真。她的所有计划,都是以徐洛的死为基础设计的。如今,徐洛仍好好的活跃在河间地,她就一时没了方寸。 丹妮已派出弥桑洛,支援艾德慕·徒利在河间地的战斗。但她不知道,这场战争能不能获得胜利。同时与西境和北境开战,这是丹妮莉丝和提利昂一开始不愿面对的局面,也是驱使他们选择联姻的原因。但现在,她不得不勇敢地去接受结果。 如果,再给丹妮莉丝一次机会,她相信自己还是会选择进攻龙石岛。这种想法实在太甜美了。利用艾莉亚,刺杀徐洛,结束一切战争。这种想法甜美得如同梦幻。 因此,她也必须吞下失败后的苦果。 丹妮正遐思着,弥桑黛走进屋内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丹妮莉丝没有回头,只听弥桑黛低声说“陛下,提利昂大人回来了。他正在大厅内等您。” 提利昂? 丹妮莉丝几乎要一下跳起来。失去培提尔·贝里席,令丹妮心痛不已。培提尔解决了君临的危机,给她了不少友好的建议。失去这样一位得力助手,令丹妮痛苦。这也让女王更加倚重小恶魔提利昂。 丹妮莉丝抹了把脸,挤出平静安定的笑容。 “帮我梳头吧,弥桑黛。我马上就去见他。” “是,陛下。” 弥桑黛站到丹妮莉丝身后,镜中映出女王疲惫的面容。弥桑黛一边为丹妮莉丝理着发丝,一边轻声说“我想,您也许要做好心理准备,陛下。提利昂大人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283】提利昂在君临(一) 提利昂·兰尼斯特蜷缩在椅子里,沉默的身影如一只石像鬼。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丹妮莉丝正款步走进大厅。提利昂冷漠地、直直地盯着他的女王,目光随丹妮移动。看着走到他近前的女人,小恶魔心底升起一丝怒意。难道所有美丽的女人,都没有脑子? 提利昂想着,向后靠在椅背上,不乏恶意地冷声问“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丹妮莉丝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铁王座坐下。 提利昂直起脊背,声调逐渐拔高,重复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派达里奥·纳哈里斯,那个白痴,去的奔流城!” 那日。 提利昂与徐洛约定联姻事宜后,便启程前往高庭。半途见到魔龙,提利昂心知不对,火速返回奔流城。等他抵达,徐洛已离开河间地首府,而提利昂也没看到魔龙的身影。 小恶魔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出现幻影,便又满心困惑地重新上路。提利昂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到半日,奔流城便沦陷在魔龙的烈焰之下。 原来,达里奥·纳哈里斯先去了西境,帮助无畏的巴利斯坦攻下金牙城,随后才去的奔流城。这中间的时间差,导致提利昂与达里奥失之交臂。也导致了他没办法在丹妮莉丝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女王出谋划策。 “这是一个误会,首相大人。”聪明伶俐的弥桑黛连忙为女王解释,“达里奥以为城堡还在佛雷家族的控制之下,才会攻击奔流城。” “是吗?听起来真像真的。可我从来不知道,女王的情夫是个白痴!就算那家伙是个瞎子,不认识史塔克家族的旗帜。难道他还是个聋子,听不到城堡里的人告诉他事实吗!离开奔流城时,我可是特意嘱托过卡提斯爵士这件事的!” “小恶魔。” 丹妮莉丝低声。 既然是情夫,也就是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有时,丹妮莉丝觉得自己对提利昂有些太宽容了。在女王面前,他不该站起来回话吗? “怎么,您还想为您的男宠辩解吗?为那个靠女人往上爬的废物!”提利昂没有停歇,再次质问,“哪怕奔流城的事情,真的是误会。狭海海战又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了解发生的事情,提利昂。”丹妮莉丝也拔高了声调,“当时,琼恩·史塔克进攻了谷地。如果坐视不理,我们便会失去培提尔的支持。是他先挑衅了我们!” 见鬼! 我真希望你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傻女人。小恶魔跳下椅子,朝丹妮走了几步。他仰头看着上方脸色微愠的女王,几乎是咬着牙说 “怎么,难道你觉得,你打了琼恩一耳光。他还要把另外一半脸伸过来,让你再打一次吗? 你以为你是谁,丹妮莉丝!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敌人拥有整个北境,整个风暴地,半个河间地,以及龙石岛。他拥有铁群岛,甚至西境、河湾地的支持。如果他想,你以为你真的还能坐在这里,像个傻瓜一样?” “提利昂!” 丹妮脸色愠怒。她不自觉地伸手抓向扶手,铁王座随之划破她的手掌。鲜血顺着女王的手掌向下滴淌,这让丹妮稍微冷静下来。 “你什么也不是!丹妮,”提利昂继续道,“你以为,你生来就该理所当然的拥有这个王国?蠢货。难道你父亲伊里斯,和你哥哥雷加的遭遇,还没让你明白。只有得到贵族拥护的人,才能站在这个大厅,坐上铁王座?” 弥桑黛上前,为女王包扎伤口。丹妮莉丝胸口起伏着,小恶魔的话令她愤怒不已。她望着下方的提利昂,一字一顿说“我想,你也该明白一个事实,提利昂。我是你的女王,而你是我的国王之手,不是伪王琼恩的。” 提利昂欲言又止。他咬住嘴唇,喉咙滚动。最后,小恶魔长舒一口气。 “是的,你是我的女王。” 小恶魔喉咙滚动,低声说。他有些迷茫,有些无奈叹气,坐回椅子。如果你不是我的女王,我又何必在这里多费口舌呢?提利昂想着。 “我们必须和谈!”提利昂低垂着头,沮丧地低声说,“我们只有和谈一条路可走,丹妮。如果你将琼恩推给了西境。在你活着的时候,你永远也不可能统治整个王国。你将日日夜夜生活在战乱之中。我必须警告你,yrace陛下),除非这些就是你想要的。” “和谈?” 丹妮莉丝皱眉,收回包扎好的手。伤口隐隐作痛,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祖先伊耿·坦格利安说,国王不该坐得太舒服。国王需要冷静,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这一刻,坐在铁王座上的人,若是父亲伊里斯,他会怎么做呢? 伊里斯会烧死提利昂。丹妮莉丝想着。提利昂是对的,一个残暴的国王,无法统治他的王国。 但对于提利昂的话,丹妮仍心存疑虑。她活动着手腕,不乏困惑地问“琼恩·史塔克还会接受和谈吗,在龙石岛之战以后?” “他会的。” 提利昂郑重地说,“琼恩不是白痴。他在明知这种行为会挑衅你的情况下,仍执意进攻谷地,便说明了布兰·史塔克对他的重要性。只要你愿意交出布兰,他会愿意再次坐下来和谈。我们不妨一试。” 提利昂想起,在奔流城时,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亦或女王的美貌,都没能打动北境之王。但听到布兰·史塔克的时候,对方的态度却明显有了转变。虽然无法理解,但一个确定的事实是,布兰·史塔克对徐洛来说,非常重要。也许,重要性超过了他的王权。 铁王座上丹妮莉丝的眼神有些迷离。 女王想知道,如果是哥哥雷加·坦格利安,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她怀疑雷加根本不会有这些困惑。雷加会披上战甲,与敌人殊死搏斗……当然,雷加最后输了,战死在红宝石河滩。坦格利安家族因此失去了维斯特洛。 这时,女王的铁卫红羊走进大厅。 红羊腰间挂着长剑,还捆绑着一根鞭子。无畏的巴利斯坦认为红羊聪明矫捷,忠诚敏锐,特地将他从奴隶中提拔,以保护丹妮莉丝的安全。 “陛下,”红羊说,“琼恩·克林顿和伊耿·坦格利安求见。” 丹妮莉丝换了一个坐姿。 小伊耿来得比丹妮想的要快。对这个自称是她侄子的人,丹妮的心里还是很矛盾。“让他们先去会客室等我。”丹妮莉丝吩咐道。 “是。” 红羊随即退出了大厅。 【284】提利昂在君临(二) “琼恩·克林顿?” 格里芬? 提利昂纳闷地偏头,望向女王。 “瓦里斯向我引荐了他们,”丹妮莉丝解释,“现在正是我们需要盟友的时候。” 提利昂回忆起在狭海彼岸,与琼恩·克林顿以及小伊耿的生活。毫无疑问,琼恩伯爵是一位有荣誉感、正直的人。他曾冒生命危险,救了提利昂一命。但小伊耿……这孩子总是让提利昂想起他的侄子乔佛里·拜拉席恩。 伊耿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孩子,却以为自己理所当然的该成为国王。不过,好像坦格利安家族的人都有点这毛病。只是生活,其实是很残酷的东西。小恶魔想到。他不乏轻蔑地撇嘴,说 “小伊耿的目标,是铁王座,丹妮。在泰洛西,他们没有选择等待你回归,便直接来了维斯特洛。琼恩·克林顿多半是想乘维斯特洛动乱,先下手为强,夺走王位。瓦里斯为何与他们搅在一起的?我不明白。总之,小伊耿是一把双刃剑,陛下。” “我心里有数,提利昂。”丹妮莉丝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高庭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庭?……维拉斯·提利尔同意与我们结盟。如果您需要,维拉斯会派军队从南方进攻西境。但我并不建议您完全信任维拉斯。我只见过一个比他更可怕的人,魔山格雷果·克里冈。” “仅靠巴利斯坦,无法攻下凯岩城吗?”丹妮莉丝问。 “这很难说,凯岩城是一座坚城,陛下。”提利昂回忆起他生长的城堡,“它可以在无垢者的包围下坚持三年。而这三年里,巴利斯坦还必须不断面对来自西境贵族的偷袭。所以,我更宁愿用弥赛菈交换西境。如果詹姆足够明智,他会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我们不需要高庭加入对西境的战争,”女王若有所思地说,“你想过没有,提利昂。我们的情况已与刚抵达君临时不同。现在,我们有高庭、有龙石岛、还有黄金团。奴隶湾的资源,会源源不断的抵达君临。我们并非无法与北境一战,对吧。尤其是,西境投降以后。” 提利昂歪着头,很困惑地看着丹妮莉丝,脸色阴郁。 “我不明白,陛下。您为何一定要与北境发生争执呢?琼恩也许是维斯特洛,除道朗亲王以外,对您最没有敌意的人。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点。” “我无意发动战争,提利昂。但如果,我们能靠自己的力量取得这一切。我为何要去祈求另一个人的施舍呢?” “您这样想的吗。很遗憾,您做不到。”提利昂歪嘴,说,“您还不知道吧,陛下。琼恩已经在河间地击败了艾德慕和弥桑洛的联军。艾德慕逃回了奔流城,弥桑洛被俘。您想怎么击败他呢,骑上龙,再飞去一次孪河城吗?” 回到红堡时,提利昂恰好撞上了送信人。他将这件事情截了下来,因此丹妮莉丝还不知道弥桑洛战败的消息。 这才几天?弥桑洛竟然就失败了。这是丹妮莉丝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 一旁的弥桑黛听到弟弟被俘的消息,心头一颤。对于徐洛,女王的侍女并没有厌恶感。因此,弥桑黛也更偏向于和谈。顺着提利昂的话风,弥桑黛低声劝告道“陛下,无论结果能不能成功,和谈都对我们更加有利。这是唯一不动刀兵,走向和平的机会。” 弥桑黛的话,对丹妮莉丝还是有影响的。她的心思微微颤动。丹妮莉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达里奥·纳哈里斯的音容笑貌在她眼前浮现,韦赛利昂的低吼在她耳旁回荡。也许,在其他人听来,龙的吼声是没有区别的。但丹妮很清楚,韦赛利昂的声音,更单纯、更真挚。也许,达里奥能驯服韦赛利昂,这也是原因之一。她的孩子韦赛利昂,比很多人都要聪明天真。 女王睁开眼睛,没有立即回答两位宠臣,而是让红羊叫来伊耿·坦格利安和琼恩·克林顿。 片刻,两人走进大厅。 伊耿·坦格利安这一日穿了一身漆黑的长袍,犹如龙鳞光鲜明亮。上方用金线绣着三头龙的纹章。一旁的小恶魔不乏轻蔑的撇嘴,看小伊耿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来相亲呢。提利昂随即想到坦格利安家族近亲成婚的习俗。说不定,小伊耿真有这种想法。 不过,很遗憾。丹妮莉丝喜欢的,是那种男子气概十足,危险而浪漫的男人。小伊耿这样柔弱苍白、如女人一样的家伙,很难打动女王的芳心。 “丹妮姑母,”伊耿·坦格利安花哨地行了贵族礼,以表示他曾受过高贵的教育,“很高兴见到您。您比传说中更加美丽动人。” 而这样的你,将要成为我的妻子。 这句话没说出口,但小伊耿的一言一行,已经将这个讯息表达得一清二楚。 丹妮莉丝不觉皱眉。这个自称伊耿·坦格利安的年轻人,看上去格外轻佻。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她的侄儿……丹妮心里涌起一阵苦涩。要与这样一个人共同统治这个王国,就太糟糕了。 “陛下。” 与之相比,琼恩·克林顿就显得稳重许多。伊里斯的国王之手恭敬地行礼,道“黄金团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只要您需要,我们将为您战至最后一个人。” “感谢您的好意,大人。”丹妮莉丝说。 这时,瓦里斯才挪着胖胖的身子,自大厅外走进来。他看了看四周的人,乖乖地躲到角落里。丹妮莉丝没有理会瓦里斯,继续对琼恩·克林顿说 “琼恩大人,我听说,您曾和琼恩·史塔克并肩作战。” “是的。” “您有信心,在战场上击败他吗?” 这个问题让琼恩·克林顿沉吟了片刻。鹫巢城伯爵缓慢而迟疑地说 “这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陛下。但琼恩公爵也并不像外人传言的那么可怕。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总有一天,他会因这个缺点品尝到战败的苦涩。” “缺点?” “冒险,陛下。”克林顿伯爵说,“一分冒险,十分收获。琼恩公爵是个很极端的人。他习惯用最冒险的方式,去完成事情。每一次,都如履薄冰。只要有一次,他失败了,就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就是说,您可能击败他,对吗?” “我无法向您保证,陛下。但我有四成的信心,可以做到这一点。” 铁王座上的丹妮莉丝,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她也不相信,临冬城公爵是无法击败的。但琼恩·克林顿的话,还需要进一步检验才行。 【285】提利昂在君临(三) “提利昂大人,”丹妮莉丝转向小恶魔,“我们方才谈论的事情,等之后再做决定,可以吗?” 女王问得温和,却带着毫不妥协的决然。提利昂看了眼地板,叹气。 “是,陛下。” 提利昂回答。 小恶魔明白,丹妮莉丝这么做,是要一意孤行,与北境开战。提利昂不乐意看到这样的局势发生。但他需要给予女王足够的尊重,至少,他不想在众人面前与丹妮莉丝争吵。 到底是什么,让丹妮莉丝发生了变化呢? 小恶魔很想知道答案。他不明白,离开君临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提利昂思索着,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女王身旁的弥桑黛。偌大的宫廷,提利昂所能信任的人,其实只有弥桑黛一个。也只有女王的侍女,会为他帮助。但弥桑黛的目光,并没有看向他的方向。 丹妮莉丝自铁王座起身。 她矜持的微笑着,走下铁王座,来到廷臣之中。女王的目光落到伊耿·坦格利安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光彩与幽远的笑意。 “很高兴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伊耿。”丹妮莉丝说,“我想,这么多年,你还没有见过龙吧。怎么样,有兴趣和我一起去龙穴看看吗?说不定,雷戈会喜欢你——” 伊耿·坦格利安眼前一亮。 他年龄比丹妮要大两岁,但在女王面前,伊耿·坦格利安反而更像是个孩子。小伊耿清楚地品味出,女王话中的含义。 这是不是说,他可能拥有一条魔龙?就算是普通人,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更何况是自诩为龙王的坦格利安呢。小伊耿眼睛闪亮,喜悦地说“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陛下。” 瓦里斯出声打断伊耿想要说的话,“伊耿殿下和琼恩伯爵远道而来,他们一定累了。我想,要去看龙,还是等他们经过休息再去更好。” 丹妮莉丝转向瓦里斯,诧异地眨眨眼。 这还是瓦里斯第一次在她面前,明确的表情自己的态度。一向冷静的瓦里斯,甚至有些语序无措。这让丹妮颇为惊愕。瓦里斯想做什么呢?丹妮莉丝美目微暇。却听小伊耿大声宣布 “不,丹妮姑姑。我不累!我还能陪您一起去看望魔龙。” 瓦里斯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无力的懊恼。他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没再说话。丹妮莉丝则抿嘴一笑,说 “是吗,那就好。” 你可真是个乖孩子,小伊耿。 一旁的提利昂冷眼旁观,看着事态进展。对于小恶魔而言,丹妮莉丝的动作似乎太快了。女王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看到这一切发生。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兴趣去阻止。 离开红堡后,提利昂没有随众人去龙穴,而是孤身去了雷妮丝丘陵。 丹妮莉丝为何对徐洛心怀恶意,提利昂略微能猜想到。一次、两次的和谈失败,再加上失去达里奥和韦赛利昂的沉重打击,都可能让脆弱的小女王崩溃。 但提利昂希望丹妮表现得更稳重,更镇定。身为国王,丹妮的一生还会遇到更多让她痛苦、悲伤的事情。如果不能鼓起勇气去面对,终有一天,她可能会变成伊里斯那样的怪物。 身为女王的御前首相、女王之手,提利昂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止这种可能发生。他孤身来雷妮丝丘陵的目的,便是因为这件事。 与大部分居住在红堡附近的廷臣不同,佣兵达里奥将房屋定在了富人扎堆的雷妮丝丘陵。提利昂希望从这座房子里,找到关于达里奥背叛丹妮的证据。 如果说,达里奥焚烧奔流城是因为误会。那么,狭海海战呢?据弥桑黛的汇报,达里奥可是在双方约定和谈后,发起了攻击。 若说达里奥没有人指使,提利昂是不相信的。 达里奥也许会对女王嫁到北境的事情心怀不满,但要他做出焚城开战的事情,小恶魔觉得有些高看了这位女王的情夫。 打开房门。 屋内传来一阵幽幽的腐糜香气。小恶魔不觉皱眉,身后的侍从将油灯递给他,便转身退出。提利昂跨步走进卧室。除了床、桌子、柜子等必备品,达里奥的卧室里,堆满了各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从亚夏的丝绸,到多恩人织就的地毯。金光灿烂,火红艳丽地布满整个房间。 提利昂将油灯放在桌上,又打开窗户。 光线自外透进来,照亮这个阴暗冗杂的房间。 如果是我,会将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呢?窗边的提利昂扫视整个房间,若有所思。无论是谁,指派了达里奥做这件事情,多半是付给了佣兵钱。 这笔钱会以金币,还是贵重物品的方式兑现呢?金币无法追溯到原主。但要打动佣兵,一定需要很多很多金币。而贵重物品,比如狭海彼岸的织品、陶瓷,则要尽可能选择珍贵却不独特的。两者都有利有弊。提利昂匆匆扫了一眼,没看到特别昂贵的物件。曾是御前首相的小恶魔,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这世上只有女人,让他看走眼过。 达里奥大概是把东西藏了起来。 提利昂跳下桌,挨着柜子、箱子,盒子,开箱倒柜的寻找。 箱子里装着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些提利昂见过,那是丹妮莉丝赏赐给达里奥的。有的东西他没见过,但小恶魔也无法因此肯定,那些就是幕后黑手用来收买达里奥的东西。 提利昂摩挲着下巴,走向最后一个箱子。 这一次,箱子上了铁锁。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暗示。至少,这说明箱子里的东西很珍贵。提利昂高声叫侍从,让塔克拿斧头来,将这个箱子劈开。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进了屋内,随后站住不动。 提利昂诧异地回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门边,鬼魅的笑着,看着他。提利昂没看到侍从塔克,他不自觉摸住腰间的匕首,冷声问“你是谁?” 年轻人轻轻一笑,说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首相大人。我是哈兰·航特。航特家族的继承人。” 【286】提利昂在君临(四) 哈兰·航特? 像航特这样的谷地大家族,提利昂当然知道。但哈兰·航特为何出现在君临。尤其是,出现在达里奥的宅子里。 小恶魔不解地盯着不远处的年轻人,保持着警惕。 “你为什么在这儿呢,哈兰爵士。”提利昂低声问。 哈兰·航特脸上挂着淡然平静的笑意。他缓慢地眨眨眼,走到桌旁坐下,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算主人已死,仆人还是忠诚地每天烧上一壶热水,这大概就是财富的力量吧。 “我打算到君临住一段时间,大人。”哈兰·航特说,“路过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幢宅子,就进来看看。没想到竟在这儿碰见了您。” 这住宅,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吗?提利昂皱眉。 “啊,当然不。” 看穿了提利昂心思的哈兰·航特轻笑,摸出一枚金龙放在桌上。哈兰·航特的手一晃,金龙又消失不见。“至于我怎么做到的,您还不明白吗。这可是您最擅长的事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 提利昂觉得自己要更重视面前这个年轻人才行。提利昂可没这么轻易地相信哈兰·航特的话。君临有那么多宅院,宅院又有那么多个房间,哈兰·航特怎么可能恰好走进这一间。这其中隐藏的意味,由不得提利昂不深思。 提利昂想着,走到桌边坐下。哈兰·航特身上,泛着诡异的气息,令他很不喜欢。小恶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说 “你可能要失望了,哈兰爵士。这也也许会让你感到不愉快,但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也看上了这座宅子,且已经向女王陛下请求,将这院子赐给我了。” “啊,是吗。这的确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我们的品味竟是一致的,提利昂大人,这真令我意外。”哈兰·航特扫过房间,诧异地说,“不过,您一定不会介意将这座宅子转卖给我。对吧,首相大人。” 哈兰·航特语调中的笃定令提利昂想要发笑。 “你为何这么觉得呢,哈兰爵士。” 哈兰·航特保持着诡异的笑容,说“因为,您在这里,得不到您想要的东西,大人。而我却能给你,你想要的。” “哦,是吗。你认为,我想要什么呢,爵士?” “答案,大人。”哈兰·航特说,“关于丹妮莉丝陛下为何突然与北境人翻脸的答案。” 哈兰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在小恶魔心头。 提利昂举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如果说,哈兰·航特是瞎猜,蒙对了提利昂的想法,这大概会用尽哈兰·航特毕生的运气。提利昂可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哈兰·航特知道很多提利昂不知道的事情。提利昂好奇地看向哈兰,问 “你知道为什么?” “是的,大人。” “我为什么相信你呢?” “相信?不,您不需要相信我。您为何要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呢?”哈兰·航特困惑地眨眼,反问,“不过,如果您问的是,我告诉您的话的依据。答案是培提尔·贝里席大人。是培提尔公爵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我。” 培提尔? “他已经死了。” “是的,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琼恩·史塔克杀了他,我为此伤心了好几天。”哈兰·航特扬着嘴角,不无悲伤地说“但珊莎夫人还活着,首相。培提尔·贝里席从不隐瞒珊莎夫人。对了。在离开谷地前,珊莎夫人还特意嘱托我,碰到您要向您致以问候。她时常会想起,当年在君临时,您对她的照顾。” “珊莎?” 提利昂的眼前浮现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模样。她怯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像是害怕他把她吃了。 ‘是,夫君。’ ‘好的,夫君。’ 提利昂不禁好奇,他所知的珊莎,与哈兰·航特所说的,是不是一个人。回到君临,小恶魔听说了珊莎掌控谷地的事情。但他对珊莎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无知天真,虚荣且愚蠢的小女孩的样子上。 “珊莎夫人,”哈兰·航特说,“命我来这宅子里,取回一些已故的峡谷守护者的遗物。” “你是说,培提尔·贝里席?” 培提尔的东西,为何会在达里奥这里?哦,答案不言而喻。达里奥和培提尔有一腿。 “不然还有谁呢,大人。”哈兰·航特幽怨地说,“这些东西,对于您来说,毫无意义。但对珊莎夫人非常重要……您大概是以为,这里放着达里奥背叛女王的证据吧。唔,您一开始就错了大人。女王并非因为达里奥和韦赛利昂的事情,才和北境翻脸……” 提利昂歪着头,警惕地打量身前的年轻人。小恶魔这才意识到,他还是不够重视这位谷地贵族。在不知不觉间,哈兰·航特便以将他引入了陷阱之中。更无奈的是,哪怕知道这是一个陷阱,提利昂也必须踩下去。 “女王与北境翻脸的原因是什么?”提利昂问。 “我可以将这些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您,”哈兰·航特说,“但您必须答应我,在听完我的故事后,要将这座宅子交给我。” “这该由我来判断,哈兰·航特。” “是的,大人。” 哈兰·航特点头表示认同。或者说,他对自己将要讲述的事情非常有信心。他确信这些事情,能够打动面前的小恶魔。哈兰·航特思索着,开口说 “这件事和布兰·史塔克有关。” 提利昂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您知道吗,在布兰·史塔克身边,有一个女孩,叫梅拉·黎德。她是灰水望伯爵,霍兰·黎德的女儿。也是灰水望的继承人。霍兰·黎德,提到这个名字,您想到什么没有?” “极乐塔之战。” 提利昂回答。 霍兰·黎德是极乐塔之战中,与奈德·史塔克一同生还的那个人。 “是的,极乐塔之战,”哈兰·航特满意的笑着,“自奈德公爵死后,就只有霍兰·黎德一个人,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这里,我需要提醒您一件事情。当年与奈德公爵等人交手的,是御林铁卫白牛杰洛·海塔尔,与拂晓神剑亚瑟·戴恩三人。” 御林铁卫队长,白牛杰洛与拂晓神剑亚瑟·戴恩,出现在极乐塔,是为了保护雷加王子的爱人,莱安娜·史塔克。也就是奈德·史塔克的妹妹。 “你想表达什么,哈兰。”提利昂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何,他隐隐感到不安。哈兰·航特将魔盒放在了提利昂面前,一旦打开这个盒子,便会导致无尽的灾难发生。但提利昂无法控制自己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这里,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大人。”哈兰·航特笑意更甚,“奈德公爵从南方带回了一个孩子。琼恩·雪诺。他向世人宣称,这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子。但您真的觉得,像奈德公爵那样石头一样的北境人,会做出这样有损荣誉的事情吗?” “你是认为,琼恩·史塔克并非奈德之子?” “我认为?” 哈兰·航特皱眉,“不,我没有认为,大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只是梅拉·黎德告诉丹妮莉丝陛下,琼恩·雪诺的真实身份,不是奈德之子,而是——” 哈兰·航特没有说下去。 但提利昂心底已经一清二楚。 琼恩·雪诺乃莱安娜之子。为了从劳勃手下保护妹妹的骨血,奈德公爵对外宣称,琼恩·雪诺是他的私生子,还为私生子找了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母亲。 “这不可能!” 提利昂一下站起来,踢倒凳子,咆哮。“这怎么可能!这太可笑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哈兰·航特无所谓的耸耸肩,说“也许,大人。我也觉得这种说法很滑稽。但丹妮莉丝陛下似乎不这么想。这就是您想要的答案,提利昂。女王可以忍受一个毫无威胁的伊耿·坦格利安。但若是再多一个琼恩·坦格利安,女王的王座可就要不保了。” 哈兰·航特微笑着,满意地看着提利昂抓狂的表情。他根本不在意提利昂是否相信他说的话,反正,提利昂可以自己去查证这些事情。 提利昂揉搓着自己杂乱的头发。 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丹妮会表现得如此不安。如果哈兰·航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丹妮的确有理由反对北境。按照王国的律法,男子的继承权始终在女人前面。一直将自己视作王国统治者的丹妮莉丝,不可能容忍一个琼恩·坦格利安的存在。 这会是真的吗? 还是,这只是哈兰·航特编造的一个故事。可站在漩涡中的我,又要怎么做呢?提利昂不明所以,他只觉得嘴里的滋味很苦涩。 【287】提利昂在君临(五) 魔龙自黑暗中探出丑陋的头颅。 “坐下,卓耿!” 女王用瓦雷利亚语呵斥。 黑龙卓耿喷吐出灼热的气息,不耐烦地趴回地面。一旁的雷戈又随后爬起来,伸长了脖子,望着从外走进来的众人。它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浓郁的困惑与敌意。 人群分开。 无垢者抬着三头肥羊走到魔龙面前。 看着这些平静的战士,旁观者不免心生感叹。也只有无垢者这些经过非人训练的士兵,才能在卓耿面前如此平静。只要联想到被卓耿烧死的人的数量,大部分人都很难让心神保持安定。 卓耿朝肥羊喷吐火焰,火光照亮山洞。 毛发点燃与油脂烤熟的味道逐渐弥散。卓耿探头、咬住肥羊,一仰头,便将整只肥羊吞了下去。旁观者能清楚看到,一团巨大的东西,顺着它的喉咙向下,进入肚中。 雷戈爬到卓耿身旁,叼起另一只烤羊,一口咬住,撕开。只见它巨大的颚开合着,咀嚼着肉食。一双明亮如灯的眼眸,却时时刻刻盯着不远处的陌生人。 它不喜欢我们。琼恩·克林顿想着。 鹫巢城伯爵不知道丹妮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要伊耿·坦格利安驯化魔龙。他从这阴暗的山洞、狰狞的魔龙身上只看到两个字——危险。 “我们下次再来吧,伊耿。”琼恩·克林顿提议。 “叫我殿下,伯爵。” 小伊耿回答道,语调傲慢。 站在魔龙面前,伊耿·坦格利安感觉自己已经拥有了世界。伊耿笃定地相信,只要驯化两条魔龙中的一条,骑上它,他便能征服整个维斯特洛。 “它们很威武,不是吗,琼恩大人。”小伊耿望着魔龙,已然神迷。“我们为何还要等下去呢。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太久了。现在,机会就在我的手边,你却要我继续等下去?” “可是,殿下——” “你也不想开罪丹妮莉丝,不是吗。她希望我能够驯化魔龙。她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的身份。是的,我会向她证明,我是坦格利安的骨血。龙王血脉,不会被火焰灼伤,你还担心什么呢。琼恩。” 我担心你被它吃掉,小伊耿。琼恩·克林顿无奈的想着。他不自觉地看向瓦里斯,希望后者给予他一点帮助。但八爪蜘蛛的注意力,似乎也被魔龙吸引了。 丹妮莉丝走到伊耿·坦格利安身边。 她让人安排魔龙的进食,不是为了吓唬小伊耿,而是因为,魔龙在吃饱后,更加温顺、更容易驯服。 “你准备好了吗,伊耿。”女王问。 “我时刻准备着,为您献出一切,姑姑。”伊耿·坦格利安佝下身子,恭敬地回答。丹妮莉丝露出微笑。她不需要伊耿·坦格利安付出一切。她只需要伊耿驯化一条魔龙,成为她的龙骑士,以阻断某种可能性的存在。 伊耿·坦格利安朝丹妮点头致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魔龙雷戈。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伊耿强迫自己表现得安定,稳重。国王应该无所畏惧。骑士达克菲不止一次这样告诉伊耿。小伊耿相信达克菲爵士的话。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他的恐惧。小伊耿一步一步,缓慢却稳定。 可它实在太恐怖了。 那硕大的头颅,喷吐出的炎热气息。好像随时都可能张嘴将我吞掉。伊耿·坦格利安回忆起,莱摩尔修女曾告诉他的,关于魔龙如何吞噬人的故事。 除了它的主人,魔龙会吃掉任何靠近它的人。莱摩尔修女曾如此警告。而现在,就是检验修女的话的时候了。 入口。 小恶魔偷偷溜进龙穴。他大致看了一眼,来到瓦里斯身边。 瓦里斯的注意力完全在伊耿·坦格利安身上。不止是太监如此,丹妮莉丝、琼恩·克林顿、弥桑黛等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小伊耿身上。提利昂瞄了眼伊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对伊耿能否驯服魔龙,小恶魔没有想法,他来龙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瓦里斯大人。”提利昂低声喊。 瓦里斯没有回应。 提利昂碰了一下太监的手臂。 “瓦里斯大人!” 这一次,瓦里斯低头看了一眼小恶魔,表情有几分失神和困惑。“小恶魔,你有什么事儿吗?” “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您。”提利昂说。 “事情?” 有什么事儿,比伊耿驯服雷戈更重要? “关于亚夏拉·戴恩。”提利昂的表情出奇严肃,“我听说,亚夏拉·戴恩曾有过一个孩子?” 瓦里斯的表情明显变得警觉起来。他双手交叉,默然地看向前方空地,警惕地反问“您问这件事情做什么呢?” “外界有一种传言,说琼恩·史塔克是亚夏拉·戴恩的孩子。” “唔。” 瓦里斯努了努嘴。“您就为了这个?” “嗯。” “据说,亚夏拉当年的确有过一个孩子。”瓦里斯回答,“但那个孩子一出生便死了。为此,亚夏拉从星坠城的塔楼跳下,香消玉损。这件事情,您去问巴利斯坦爵士,也许能得到比我这儿更详细的答案。” “您觉得,那个孩子可能没死吗?” “可能?” 瓦里斯没明白。 “琼恩是亚夏拉·戴恩孩子的可能。” 提利昂的目光不自觉扫向丹妮莉丝。女王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伊耿·坦格利安。这时,提利昂意外地在女王身旁,看到了布兰·史塔克。布兰为什么也在这儿?提利昂回过神,继续对瓦里斯说 “也许,当年的那个孩子没死。奈德·史塔克将他从南方带回了北境。为了保护亚夏拉·戴恩的名誉,他隐瞒了孩子的身份。并向外宣称,这个孩子已经死去——” “没这种可能,大人。”瓦里斯漫不经心地回答,“琼恩·雪诺的年龄,您不该遗忘了这个问题。” 话音刚落,瓦里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抬头看了一眼龙穴顶部。瓦里斯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懊恼,他大概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情。但八爪蜘蛛随即释然了。反正,提利昂自己去查,也能发现这件事儿。 如果琼恩是亚夏拉与奈德公爵的儿子,他现在的年龄,至少要大上一两岁。这一点就抹杀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提利昂没有注意太监的表情。 瓦里斯的回答,抹杀了提利昂心中的幻想。这种感觉格外令人绝望且心怀苦涩。原本,提利昂还寄希望于,用亚夏拉的存在,来抹杀琼恩是莱安娜之子的可能。但现实只是变得更加糟糕罢了。 【288】提利昂在君临(六) 这时,伊耿·坦格利安已来到雷戈面前。 他高高地举起手,迎向魔龙。 雷戈警惕地盯着小伊耿,硕大的鼻孔翕动。它看向伊耿的目光并不友好,甚至带着某种敌意。 靠近点,宝贝儿!靠近点。 伊耿·坦格利安无声呼唤。他望着雷戈,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虔诚。魔龙能读懂他的眼神吗?魔龙能读懂他的渴望吗?伊耿困惑而不安。魔龙的认可,是单方面的。小伊耿能做的,只有等待雷戈喜欢上他。 伊耿的手很快便举得麻木。 他对此没有太多感觉,反倒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令他眩晕。 终于,雷戈一点点低头,靠近伊耿·坦格利安。 这一动,差点吓得伊耿·坦格利安掉头逃跑。但内心的恐惧反而令伊耿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魔龙温顺地匍匐在伊耿面前,将头伸给伊耿。这是?希望我抚摸它吗。伊耿吞了口唾沫,他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伊耿尝试走到雷戈身边,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都软了。要保持镇定的念头,早已被小伊耿抛之脑后。他颤抖着,一步步挪向雷戈,伸手,缓缓地、慢慢地,放到雷戈的头上。 灼热的气息自手掌传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摸到燃烧的火炉外壁。 伊耿·坦格利安深深地出了口气。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爬上龙的背脊了。魔龙不会让它不喜欢的人爬上它的后背。因此,能够爬上魔龙的背脊,被认为是得到魔龙认可的条件。 伊耿·坦格利安来到魔龙身侧。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励自己要表现得勇敢点。 雷戈的身躯,如一座小山一样,微微起伏隆动。此刻伊耿的眼前,已经浮现起天际缥缈的云朵。他爬上魔龙后背,便能乘骑着它,飞过君临的上空,居高临下的俯视这座曾抛弃他的城市。他可以飞越海洋、飞越高山、飞过河流与丘陵……也许,他能做他想要的一切。 也就在这时,雷戈突然扭过头来。 “住手!”女王尖锐地呵斥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停下,雷戈!” 但雷戈就像没听到母亲的话一样。它仰头,一口龙焰喷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伊耿·坦格利安。 发生了什么? 方才,还很温顺的雷戈,竟突然暴怒,攻击小伊耿。没有人知道原因。而小伊耿站在原地,已然彻底沦入恐慌之中。 不! 小伊耿无声大吼。 一道身影从旁侧冲来。这个身影奋不顾身地扑倒小伊耿,将小伊耿紧紧保护在自己身下。龙焰随即将两人吞噬。 现场一片混乱。 丹妮莉丝跑向雷戈。弥桑黛则试图拉住她的女王。瓦里斯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燃烧着的火焰。提利昂茫然无措地扫视着四周,不明所以。 “去找学士!去找学士!”小恶魔厉声嘶吼。 冰冷如铁的无垢者随即反应过来,服从地跑出山洞。 火焰逐渐熄灭。 这时,混乱的人群,才发现那个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小伊耿的人,是琼恩·克林顿伯爵。昔日,伯爵未能保护自己的恋人雷加王子,最后为雷加之子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从返回维斯特洛开始,琼恩·克林顿就该明白,维斯特洛早已不是他掌控一切的那个时代。 即便如此,琼恩·克林顿仍执意依靠个人的意志,帮助伊耿·坦格利安登上君临的铁王座。只可惜,金牙城一役败给了弑君者詹姆。否则,今日的局面或许会完全不一样。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丹妮想不明白。巨大的压力,仿佛山峦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感觉快要崩溃。 从回到维斯特洛,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顺利利的。君临、奔流城、龙石岛……要是,琼恩·史塔克当时在龙石岛就好了。丹妮莉丝心里苦涩不已。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杀了琼恩·史塔克,便能结束这一切。但谁能想到呢…… 到底要怎么做呢? 如果放弃王位,能够换回王国的和平,我愿意吗。丹妮莉丝问自己。她的胸口像塞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答案是否定的。她为了王位颠簸流离,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她终于回到自己的国家,却要她选择放弃。 这绝无可能。 那么,要让这种困境继续持续下去吗?丹妮想不明白。 龙穴发生的事情让现状变得更糟。 琼恩·克林顿当场死亡。他尽力想要护住伊耿·坦格利安。但雷戈的火焰温度太高,还是灼伤了伊耿的身体。学士不断给伊耿灌下罂粟花奶,可罂粟花奶并不能救命。这意味着,丹妮会失去来自小伊耿的帮助。 为何,雷戈突然发怒呢。就连丹妮莉丝,也没能反应过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诡异了。 迷迷糊糊,丹妮莉丝听到弥桑黛汇报,提利昂求见。 没等丹妮莉丝同意,提利昂已大步走进书房。提利昂似乎在她耳边说着关于处理黄金团的方案。黄金团是一个雇佣兵团,他们虽听令于琼恩·克林顿,但他们的团长不是琼恩·克林顿,而是一个叫培克的人。只要丹妮需要,靠金龙也能够收买他们。 果然,在关键时候,还是小恶魔更沉着冷静。更靠得住…… “陛下。” 小恶魔低声喊。 “嗯?” 丹妮莉丝这才回过神来。 “我明白你的难处,陛下。但我们必须停止与北境的战争。这是一场就算胜利,也会付出惨重代价的战争。它毫无意义,陛下。” 不,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懂,小恶魔。丹妮莉丝无声说。 “我有办法,可以说服琼恩·史塔克,在不联姻的情况下,与您和谈。”我相信我有,提利昂的眼睛看向别处,“如果您愿意,明天我就可以动身出发。只要给我布兰·史塔克,陛下。我可以向您保证,会为您带回一个完整的王国。” 丹妮莉丝皱起眉头。 如果与北境联姻,琼恩的身份揭秘之日,便是丹妮王权旁落之时。所以,丹妮莉丝现在很反感联姻的计划。但如果单是和谈呢,可以考虑吗? “就算失败了,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我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建议,陛下。”提利昂仍在不断劝说。 “去试试吧,提利昂。” 丹妮莉丝虚弱地说。她感觉非常非常疲倦。相比于将所有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不如让小恶魔分担一些。 狮子与狮鹫,太阳之子与戏子的龙。皆莫信。 魁晰,你的意思到底什么呢?女王疲倦地合上眼睛。 【289】小恶魔的奇幻之旅(一) 十字路口客栈,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当初,劳勃·拜拉席恩一世从北境返回君临,曾在这里停留。珊莎的冰原狼淑女在这里被处死,艾莉亚的冰原狼娜梅莉亚在这里被放走。 凯瑟琳·徒利在这里抓走了提利昂,并引发了颠覆七国的纷争。 猎狗和艾莉亚逃亡途中经过这里,猎狗几乎战死。艾莉亚也乘机逃离,前往了布拉佛斯。 布蕾妮和海尔·亨特四人,在这里杀死了血戏班残存的成员,又遭到了无旗兄弟会的逮捕。进而引发了其后凯特琳处死海尔·亨特与波德瑞克·派恩的事情。 若干年后,游吟诗人会将这个客栈加入他们的诗歌之中,传颂这里曾经发生的传奇故事。纷争与叨扰,战斗与流血,忠诚与背叛。 但此时此刻,站在十字路口客栈外的提利昂·兰尼斯特,想到的是客栈曾经的女主人玛莎·海德。泰温公爵为了报复提利昂从这里被抓走,杀死了客栈里所有人。提利昂曾两次见过玛莎·海德悬挂的尸体。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战争和盗贼侵袭后,如今的十字路口客栈已是残垣断壁、破房烂瓦。随提利昂离开君临的无垢者们没有抱怨,忠实地完成了一系列事务,让客栈变得能够居住。 “保持警惕,”提利昂提醒无垢者指挥官铁柱,“河间地到处都是强盗。” 铁柱冷漠地、亦或忠诚地接受了命令,带着无垢者进入客栈。 提利昂仍旧站在客栈外的河岸旁,望着对岸。 这一路走来,离了繁华的君临,城外的一切都显得萧索。但河间地没有像提利昂设想的那样,一片狼藉。 房屋重新搭建,田地重新开垦,偶尔能看到一个人影,从不知道什么角落里窜出来。冷清、荒芜,但隐藏着些微的生机。就像一片经过焚烧的草原,满目疮痍,但其下埋藏着野草的种子。只等一场细雨,便能焕发生机。 提利昂当然明白这一切改变发生的原因。 因为徐洛在河间地严厉地打击山贼和强盗,以军力保证地区的稳定,让河间地人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河间地原本就是富饶的土地,人民也温和勤劳。只要稍加帮助,便能快速复苏。 在君临,培提尔·贝里席选择了由外部向城市输血的方式,而徐洛则选择了唤醒内部的做法。两者谁优谁劣很难判断,但都卓有成效。 “在看什么呢,小恶魔。”猎狗桑铎·克里冈自后方走上来,问。这位面目丑陋的战士醉意熏熏,摇摇晃晃,倾身靠在枯死的柳树上。 “渡口。” 提利昂回答。 十字路口客栈的渡口,连接着红叉河两岸。在提利昂的记忆里,渡口往往比客栈还要繁忙。但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往。战争摧毁了这一切。 猎狗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摘下腰间酒袋,狠狠喝了一口。 对这座客栈,猎狗也有值得回忆的地方,还是比较悲伤的那种。他差点死在这里。但过去的,都该让它过去了。猎狗摇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他直起身来,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打算拿那小子怎么办。” 提利昂知道猎狗指的那小子是谁。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对岸,同时回答“布兰·史塔克会被送回他哥哥身边。再加上一些别的条件,我们或许能与北境和谈。” “你已经确信,我们能顺利抵达孪河城了?”猎狗问。 “嗯?” 提利昂瞟了猎狗一眼。 “从离开君临开始,就有东西一直跟着我们。”桑铎说,“我能嗅到它们冰冷的气息,它们不会让我们轻易地将这孩子交给琼恩。这一路不会太平……绝不会……” 提利昂品味着猎狗的话,问 “你想怎么办呢,猎狗?” “照我的意思,就该杀了他。”桑铎回答,“死人不会造成麻烦。” “他只是一个孩子,猎狗。” “孩子?是的。他也许是一个孩子。但他的手下可不是。我见过那些鬼东西,半人。它们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只有龙晶和瓦雷利亚钢才能杀死它们。” 说着,桑铎·克里冈拍了拍腰间。出发前,总主教给了他这把龙晶剑。 提利昂扭头看向猎狗,皱起眉头,说“你也相信,布兰·史塔克是异鬼之王?” 听着桑铎谈论异鬼,提利昂觉得很怪异。这条猎狗,连七神也不敬畏,却相信异鬼的存在。它们真的存在吗? “相信,不,我不在乎。”猎狗摇头,“如果杀死一个孩子,就能得到安宁,我会这么做的,提利昂。” “你害怕了吗,猎狗?” “害怕?” 桑铎·克里冈啐了一口。“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侏儒。要是异鬼出现,你可别指望你那些太监能挡住它们。” “感谢你的好意,桑铎。可我们怎么知道,琼恩想要一个活的小弟,还是死的呢?”提利昂平静地说。 离开君临前,桑铎·克里冈等在城门外,自发加入了他们北上的队伍。猎狗自称遵照总主教安排,护送他们前往孪河城。 提利昂不知道这些话的真假。他曾与猎狗并肩作战,猎狗最后遗弃了他。但提利昂相信这个没有荣誉感的战士。因为至少,猎狗有自己的原则。再考虑到此行的危险性,多一个强大的战士护送,总是好的。最后,提利昂同意了桑铎的请求。 见提利昂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桑铎·克里冈耸肩,转身离开了山坡。提利昂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随后回到客栈。客栈内,无垢者来来往往,简单地打扫出空地。 在二楼,提利昂碰见了推着轮椅外出的布兰。 “大人。” 布兰微笑着打招呼。 “你感觉怎么样?”提利昂问。这一路上,布兰都是坐在轿子上,被无垢者抬着走。但对一个残疾人来说,这样的旅程也一定算不上愉快。 “感谢您的挂念,大人。”布兰推动轮椅来到提利昂身边,“与其担心我,您更应该照顾好自己才是。您将太多压力扛在自己肩上了,疲惫会击垮一个人。” 少年的温柔令人感动,可联想到猎狗的话,提利昂心底却莫名窜过一丝寒意。 当布兰听到提利昂说,要将他送回北境时,这孩子没有露出任何慌乱和不安。他难道不知道,这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吗?布兰一定是知道的。提利昂很想用布兰是奈德公爵之子,有着史塔克家族的冷静和沉着安慰自己。但……他总觉得布兰的表现,更像是看穿了一切。 表象、目的,乃至未来。 提利昂在房间里用了晚餐。夜色降临,河风冷冽。树影与静水相呼应,透着令人困惑的朦胧感。我能嗅到它们冰冷的气息,猎狗在小恶魔耳边低语。 它们会在哪儿呢? 它们隐藏在黑暗中,等待客栈里的人熟睡,然后发起攻击吗? 提利昂皱起眉头。他不是一个实证主义者,一定要眼睛看到才会相信。但要他想象行走的冰尸,仍过于令人不安。但如果魔龙存在,为何异鬼不能存在? 提利昂拉过被子,盖好自己,保持着警惕入睡。 这注定是个难以安眠的夜晚。 提利昂想起了丹妮莉丝。女王近来不安定地状态,令提利昂担忧。他害怕丹妮莉丝改变心意,甚至连夜离开了君临城。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北境和谈的机会。不会再有下一次。没有谁,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 【290】小恶魔的奇幻之旅(二) 次日一早,提利昂等人便启程出发,继续北上。 又匆忙赶了几天路,终于是抵达孪河城下。 无垢者指挥官铁柱前去与孪河城守军交涉后,回来告诉提利昂,徐洛并不在孪河城内。虽然早就猜到了会有这种可能,但真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人心里发堵。 猎狗桑铎·克里冈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望着天空。 路程越远,就意味着危险越多。这一路来,没碰到实实在在的危险,但光是担惊受怕的,就够让人难受了。 可他们没有选择。 问过徐洛所在后,提利昂又下令,向赫伦堡前进。 “大人,”无垢者抬着布兰来到提利昂身边。脸色苍白的少年微笑着,如冬日暖阳。“前方的树林,有埋伏。” 一旁的猎狗冷冷看了布兰一眼。 对布兰成见颇深的桑铎·克里冈,对这句话抱着十足的怀疑态度。但他不敢大意,随即叫了几个无垢者一同,前去探路。 树影森森。 从外面很难看出树林内的景象,这的确是埋伏的好地方。 猎狗等人方一接近,便有数十支箭矢从林中飞出。两个无垢者中箭倒地。猎狗勒住战马,掉头逃回。 见鬼。 这少年的话,竟是真的。这种时候,猎狗更宁愿布兰是在撒谎。 提利昂看向身旁的布兰。后者仍是那副冷冷清清、冰冰凉凉的模样。对自己准确的预言了埋伏的存在,布兰·史塔克完全没放在心上。 提利昂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布兰一直这么平静,很可能是因为,布兰早就知道了,徐洛不在孪河城。如果这是真的,就太可怕了。 树林中,埋伏提利昂等人的,是士兵柠檬斗篷带领的无旗兄弟会。他们势要为凯瑟琳·徒利,也就是石心夫人夺回儿子。如果这些人知道,是布兰出卖了他们的行踪,让提利昂等人早有准备,他们会怎么想呢? “跟我来!” 猎狗拔剑,调转马头,朝着冲出丛林的无旗兄弟会成员冲去。 这么短的距离,战马跑不起来,强盗们也不害怕猎狗。他们几个人手持长矛,迎向桑铎。桑铎凭借着个人勇武,左右挥剑,片刻便砍倒数人。 但对无旗兄弟会来说,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猎狗,而是无垢者。 无垢者整齐的队形,单纯狠辣的剑术,都令无旗兄弟会猝不及防。强盗们没有和无垢者战斗的经验,匍一接触,便被他们的敌人打蒙了。而无垢者冰冷如铁的性格,则完全不受环境、地形以及对手的影响。 战斗在一刻钟内结束。 无垢者死了几个人,大部分人都是轻伤。反观无旗兄弟会一方,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人只能狼狈逃窜。猎狗纵马驰回,脸上完全没有获胜的喜悦。他横剑于布兰脖颈,冷声问 “说,小子,他们是不是你招来的。” 布兰·史塔克微笑着,眨眨眼睛。 “如果他们是我叫来的,我又告诉你们做什么呢?” 一句话,便让桑铎·克里冈的威胁烟消云散。是啊。如果无旗兄弟会是布兰叫来的,他又为什么要告诉提利昂几人,这些强盗的存在呢。 猎狗无法说服自己。在提利昂的目光威慑下,猎狗收起剑。 布兰擦掉脖子上的血迹,舔了舔嘴唇,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呢,爵士。三天后的晚上,还会有人来偷袭我们。如果你们想活着见到我哥哥,可得做好准备才行。” 几人面面相觑。 布兰已成功预言了一次埋伏的存在,没有人能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可是,三天后?这种感觉也太苦涩了。这个孩子为何知道三天后会发生的事情呢。 提利昂等人连问也不敢问布兰。 只有猎狗低声咒骂了几句。他讨厌有人叫他爵士,但为了参加七子审判,他的确接受了骑士的授勋。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行进得很沉默。 三天后。夜晚。 小队再次抵达十字路口客栈。 “见鬼!” 猎狗低声咒骂。 大概没人想到,他们在三天之后,竟是回到了客栈。一种宿命的感觉萦绕。就连一向不敬鬼神的桑铎·克里冈,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黑暗中。 破烂的客栈静谧地等候。 风声呜咽,穿过敞开的窗户,如鬼魂低声哭泣。一种难言的寒冷,将客栈外的众人包裹。就连一向被认为意志坚硬如铁的无垢者,也不禁左右看看同伴。 这实在太诡异了。 大家又想起布兰·史塔克的话这一晚,会有袭击发生。 猎狗看向布兰,后者躺在轿子上,睡得香甜。这个时候,哪怕真有什么虚无缥缈的鬼怪冲出来,桑铎都不会感到害怕。但要等待对方发起攻击的感觉,太痛苦了。 “要不,我们离开这儿吧。”提利昂说道。他对十字路口客栈的印象实在不好。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玛莎·海德的尸体,冷冰冰地悬挂在树梢上。 “不,半人。” 猎狗呲牙,“如果真的会有攻击,客栈的墙壁会为我们保护。露宿荒野,我们会遭遇敌人四面八方的围攻,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尤其是,在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他们有多少人,会怎样发起进攻的情况下。 见鬼。 猎狗握剑在手,叫上几个无垢者,一同进入漆黑的客栈。桌子、椅子、栏杆、扶手,一切都像他们离开前的模样。但敏锐如猎狗,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有人来过。 空气中,漂浮着人的气息。 “小心点!” 桑铎低声提醒。他率先朝更深处走去,一步一步,缓慢而谨慎。猎狗不敢点火,因为火焰会暴露他的位置,却让敌人隐藏进更深的黑暗。与之相对,借助屋外透进的月光,他便能看清客栈大部分的场景。 脚步声响起。 提利昂紧跟着走进客栈,点燃火把。桑铎·克里冈刚想说话,提利昂便制止了他。 “是无旗兄弟会的人,猎狗。”提利昂说。小恶魔指向一侧的地面,是摔碎的酒瓮。这至少说明,曾经在客栈内的东西,是活人。 猎狗舔了舔嘴唇。他忽然意识到,他们一直在担心,会袭击他们的,是异鬼。除了异鬼,无旗兄弟会,还有谁会攻击他们呢?当然,北境军也有可能。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徐洛没理由下令杀掉他们。 “今晚让大家都小心点,打起精神来。”猎狗大声说。他不想让己方士气受损过多。但桑铎的担忧是多余的,能够打击到无垢者的士气,敌人需要非常可怕才行。 在铁柱的指挥下,无垢者们开始按照他们被教授的方式,布置防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布兰·史塔克已经告诉他们,今夜会有袭击。他们还粗枝大叶的,结果招致损失,就太可笑了。 【291】小恶魔的奇幻之旅(三) 提利昂以为,他的注意力,会一直在袭击上。 但过了许久,袭击也没发生,小恶魔的思维便不自觉发散。 他回想起了在奴隶湾的日子。 一开始,提利昂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逃离佣兵,进了弥林。随后,提利昂意外的发现,丹妮莉丝比他想的更宽容、更大度。很多人自发团结在丹妮莉丝身旁,为女王而战,并非毫无理由的。 起初,小恶魔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但随着时间推移,提利昂变得对丹妮莉丝越发重要。提利昂享受这种感觉,被人需要、尊重,且信任。 提利昂拉过被子,盖住冰冷的身体。 还没来吗? 月光穿过打开的窗户,落进房间,冰冰凉凉。或许,布兰·史塔克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会有袭击。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孩子的胡话呢,提利昂想着。 但冰冷停滞的空气提醒他,这一切并没有这么简单。 提利昂的思绪回到君临。 直到现在,他仍然相信,和谈是最好的解决维斯特洛危机的方式。如果能够和平的解决问题,就不该依靠战争。但和谈之路,却无比艰难。丹妮莉丝还太过年轻,她甚至无法做出一种选择,坚定地走到尽头。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这也许,是离和谈成功最接近的一次。提利昂想着。他已经带上了布兰·史塔克。提利昂相信,只要给出足够多的利益,一定能够打动对方。 这时,喧闹声打断了提利昂的思绪。 小恶魔身子一僵,随即一跃而起。他一直没有脱衣,这时抓起放在床边的剑,便冲下楼去。旅店内,无垢者们手持武器,神色警惕戒备地望着屋外。有情况了。提利昂想着,下了楼梯,来到门边。 桑铎·克里冈朝黑暗中指了一下。 就算没有猎狗的帮忙,提利昂也已经看到了黑暗中的骑兵。蹄声阵阵,比主人更快的抵达十字路口客栈。提利昂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逐渐加快。他不觉紧了紧手中的剑。望着黑暗,提利昂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只能吞了一口唾沫。 因为不如北境人了解异鬼,提利昂没有骑兵不太可能是死物的想法。因此,直到对方从黑暗中现身,提利昂才确认来的是人。 对此,提利昂也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 “吁——” 理查德·霍普勒住战马。 看着客栈内全副武装的无垢者,血腥骑士勾起嘴角,露出残忍的笑。近些日子,无垢者严酷的纪律性与强大的武艺,给北境军留下了深刻印象。理查德·霍普很想和他们多几次交手。但今日,他不是为此而来。 “听着,交出布兰·史塔克!”理查德·霍普朝客栈喊,“否则我就下令进攻了!” 看到飘扬的冰原狼旗,提利昂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对这支骑兵为何突然出现,提利昂没有太多困惑。河间地的大部分贵族,都宣誓向艾德慕·徒利效忠。但无法在战场上获得胜利,让奔流城公爵无力控制城堡以外的土地。也许,北境人在河间地的活动范围,比河间地贵族还要宽阔。 提利昂收起短剑,走出客栈。 他朝不远处的理查德摊开手,说“我是提利昂·兰尼斯特,爵士。丹妮莉丝女王派我来,和琼恩和谈。” 马背上传来一阵大笑声。 “我不在乎你是谁,侏儒。”理查德·霍普说,“叫你家大人来和我说话。我可没兴趣在一个半人身上浪费时间。” 猎狗桑铎·克里冈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向外张望。马背上的人,给了他很强大的压迫力。那是一位强大的战士,桑铎能够感受到,他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着,渴望着战斗。 “大人?” 火把的光照亮提利昂丑陋的脸,“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那活儿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大。” 马上的骑兵又是一阵大笑。 “我不是来和你逞口舌之利的,小恶魔。”理查德·霍普翻身下马,走向客栈,同时手已按住剑柄。他冷冷看着提利昂,说“我受命来此,带走布兰·史塔克。如果你不把他交出来,我就自己去找。” 提利昂的目光从北境骑兵身上一一扫过。 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嗜血之徒,就算下马,也不是可以轻易击败的对手。更别说,对方有人数上的优势。提利昂不怀疑理查德·霍普的话。这种感觉很苦涩,但提利昂还是下令,让无垢者让开道路。理查德·霍普的行为,对君临无疑是一种冒犯,但徐洛可顾不得这么多。 理查德·霍普带着三人,大步走进客栈。几人从虎视眈眈的无垢者中穿过,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 “他在哪儿?” 理查德·霍普问。 “你不会自己去找吗,”一旁的猎狗桑铎嘲弄地笑着,“这么‘大’的人,还要我们把东西送到你手上?” 血腥骑士冷冷看了猎狗一眼,不可置否冷笑。 提利昂连忙上前打圆场,说了一句‘跟我来’,随即带着理查德·霍普上了二楼,来到布兰的房间外。 没等提利昂敲门,理查德·霍普抬腿,一脚踹开房门。 冷风呼呼,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 理查德·霍普楞了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提利昂。而望着屋内的小恶魔也同样怔在原地,脸色微微苍白。 房间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布兰·史塔克的身影。 提利昂随即看到了地上的尸体,那是他派来‘照顾’布兰起居的无垢者。没等提利昂反应过来,理查德·霍普一把推开他,大步走到窗边。 客栈外。 月光如洗,照亮后方的水面,波光粼粼。 一艘小船停靠在渡口。 布兰·史塔克刚走到水边。听到身后的动静,布兰回过头,朝着上方的人浅浅一笑,随即上了船。船无人自行,离岸而去。 “见鬼!” 可不能这么轻易地让这家伙逃掉。理查德·霍普咒骂着,又匆匆下楼。 片刻,马蹄声响起。 理查德·霍普带着人,沿岸追着布兰·史塔克而去。 房间内。 提利昂还没回过神来。他很清楚地知道,因为岸上的地势和地形,理查德·霍普无法追上水中的布兰·史塔克。一种难言的苦涩在他心头萦绕。所有人都知道布兰·史塔克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就这么被交给徐洛。但提利昂也没能猜到,布兰并无残疾,能够自己走路。 这孩子的伪装实在太好了。 随即,提利昂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情。如果说,布兰·史塔克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个天真甜美的孩子。这是不是意味着,北境人所说的,布兰乃异鬼之王才是真相? 这种想法过于大胆、过于跳跃,却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令提利昂不得不重视。 不好! 提利昂大叫一声,跨过地上的尸体,朝楼下跑去。刚跑到拐角,提利昂便听到了从下方传来的惨叫声。 异鬼自外冲入客栈,见人便杀。 一向所向披靡的无垢者,在这些冰冷的尸体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他们的勇气没有让他们获得胜利,反而令他们死得更快。无垢者一往无前,毫不退缩的冲向异鬼。异鬼只是抬手,挥剑,便将他们斩杀于剑下。 而随后,一具具尸体,悠悠然从地上爬起来,成为尸鬼,与昔日的同伴战做一块。就连复活后的尸体,也比原本的无垢者更加强悍。 这一切,是真的吗。 提利昂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恍若梦境。 【292】小恶魔的奇幻之旅(四) 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袭击发生。 这件事,布兰早已广而告之,但提利昂仍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觉得血液被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令他逐渐变得冰冷。 这就是异鬼? 这一切竟是真的? 种种问题,萦绕在小恶魔的心头,令他茫然无措。 无垢者无法挡住异鬼,这是显而易见的。而异鬼又堵住了大门,连想从客栈逃掉也办不到。提利昂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朝下张望。他不禁好奇布兰·史塔克是怎么下的二楼。再说,就算跳下楼去,下方也有异鬼在外等着,这么做只是白添痛苦。提利昂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念流转。 提利昂抱起床上的被子,扔下楼去,随后躲到床下。 片刻。 他便听到异鬼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像冰块砸在石头上。匍匐在床下的小恶魔,看到一双不属于人的脚,一点点朝他靠近。 提利昂捂住嘴,他害怕异鬼能察觉到他的呼吸。 异鬼绕过桌子,来到窗边。它站在窗户旁,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用通用语自言自语道“这半人跳下去逃掉了吗?主人要求捉住他。这可怎么办。” 说着,异鬼回到床边,坐下,默然无语。 提利昂眉头紧皱,他快要憋不住气了。提利昂闭上眼睛,强行撑住。他没听到异鬼离开的声音,也不知道这家伙待在这里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恶魔终于支撑不住,呼出一口浊气。 他睁开眼来,恰好对上倒挂在床边的异鬼。对方正一动不动,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提利昂猝不及防受到惊吓,差点叫出声来。 “出来吧,半人。”异鬼说,“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提利昂无奈,蠕了蠕嘴,从床下爬出。因为无法在正面对抗异鬼,就意味着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是错的。提利昂不觉得失败的问题在自己,但被袭击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的责任。这种感觉,不算美妙。 提利昂拍拍衣服站起来,看着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异鬼。 异鬼衣衫破烂,冰甲将它牢牢保护起来。一头白发枯燥潦草,皮肤干裂,眼神是冰凉冰凉的蓝色。这就是异鬼吗?提利昂能感到冷气一阵阵的,自异鬼体内透出。 “是布兰·史塔克派你们来的?”小恶魔问道。 异鬼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等见到主人,你就会知道了,侏儒。主人说,你可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说着,异鬼伸手去抓小恶魔。一想到会被异鬼带到不知什么地方,提利昂胃里就一阵苦涩。但不知为何,异鬼面前的他出奇冷静。就在异鬼快要碰到小恶魔的前一刻,提利昂突然动了。 他摸出腰间匕首,扎向异鬼胸口。 没用的…… 异鬼想要告诉面前的人。刀剑根本伤害不了他。下方的无垢者不明白这个道理,只能白白战死……但下一刻,异鬼说不出话来。 匕首径直穿透异鬼的心脏,令之破碎溃散。 这把匕首是杀死玛格丽的那把凶器。在高庭时,提利昂不是给凶器套上了刀鞘,而是连着刀换了一把。维拉斯等人没有打开仔细检查过,就把那把刀陪葬给了玛格丽。 门外。 气喘吁吁的猎狗闯进屋来。 “跑吧!提利昂。” 桑铎·克里冈大喊,随后跳下二楼。猎狗在这时竟也没丢下他,着实让提利昂感动了一次。提利昂来到窗边,只见下方有一匹马等着两人。提利昂咬了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 赫伦堡。 徐洛阴沉着脸,望着坐在下方的泰楚·奈斯托斯,缓慢地开合着手掌。很难解释他此刻的心情,是抑郁或者痛苦。 “没有办法了吗?”国王低声问。 布拉佛斯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现在很需要铁金库的帮助,泰楚。你不能就坐在这里,一言不发。你也知道的,北境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有了铁金库的借款,北境熬不过这个冬天。” 泰楚缩了缩脖子。 “我也没办法,琼恩。这不是我做的决定。如果我能够影响管事,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但是——” “它发生了。”徐洛说。 “我很抱歉。” 泰楚的目光转向另一侧。 对于发生这种事情,泰楚·奈斯托斯也很难受。这么几年的来往,他已将徐洛当做朋友。但商人的永恒追求,始终是利益。他必须站在铁金库的立场上行事。 徐洛抹了一把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清早,他高高兴兴地出门迎接自布拉佛斯而来的泰楚·奈斯托斯,没想到泰楚带给他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铁金库决定停止所有对北境的经济援助。 诸神! 对此,徐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卡林湾要塞,白港学城的建造,北境城堡的修复,种子,以及度过冬天的粮食、衣物,各种各样东西都要花钱。 这些钱从何而来?一直都是铁金库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抵达北境,维持着北境的平衡。如果没有了铁金库的援助,徐洛不敢想象情况会是什么样。 “你不能让铁金库的人再好好考虑考虑吗,泰楚。” 国王的声调带着难以言说的无奈,“我一直在履行我们之间的条约,是我赶走了瑟曦。是我在北境,一直为布拉佛斯商人着便利——” “但是丹妮莉丝处死了瑟曦·兰尼斯特,琼恩。”泰楚弱弱地打断徐洛,“她还偿还了维斯特洛欠铁金库的一半欠款。你知道的,商人都是逐利的家伙。管事们看到成堆的金币和财宝,就把别的一切都忘了……唯一的好消息是,为了补偿你的损失,铁金库决定不用你偿还之前的借贷,这笔账会算到丹妮莉丝女王头上。这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最后的利益。” “丹妮莉丝会同意这样的条件?” “她不得不同意。如果丹妮莉丝女王不同意,铁金库也不会同意君临的条件,”泰楚说,“否则,破坏和你的约定,会损坏铁金库在世界的信誉。这是铁金库不愿接受的。铁金库希望能够废除和你之间的和约,为此,他们必须给予你补偿。” 徐洛没有说话。 这或多或少,稍稍给予了徐洛安慰。 培提尔·贝里席。 谁能想到,培提尔公爵已经死了。他做的事情,却仍在影响着这片大陆。不过是在桌上与铁金库签了一份文书,培提尔便让北境失去了来自铁金库的援助。这对北境的打击,是无法估算的。 “好吧,”徐洛叹息,承认自己的失败。“感谢你的帮助,泰楚。我有些累了,就不送你了。” “是,陛下。” 泰楚起身,收起徐洛签字的文件。“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泰楚·奈斯托斯退到门边,说,“您的舰队在石阶列岛打击奴隶湾船只的行动,严重影响到了布拉佛斯的海运贸易。海王对这件事情很生气。如果你不终止行动,他或许会采取强硬措施。” 是吗? 随他们去吧。为了打击丹妮莉丝自奴隶湾而来源源不断的物资援助,在龙石岛沦陷后,徐洛将席恩派回了石阶列岛,重新以海盗的身份,掠夺奴隶湾船只。这当然会影响到布拉佛斯人,毕竟布拉佛斯海船也不是都悬挂旗帜的。 “谢谢你的提醒,泰楚。” 徐洛回答道。 泰楚离开,徐洛随即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一时,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北境的问题。没有钱,北境人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房门打开。 卡蒂娜走进屋内,禀告道“提利昂·兰尼斯特求见,吾王。” 提利昂? 徐洛没有睁眼,不可置否地冷笑了一声。 “不见。” 【293】成败一念,血火同源(一) 雪地。 梅拉推着轮椅前行。 两人穿过漆黑的城门,进入红堡。守门的无垢者卫兵,雕塑般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黝黑的城堡,也在这份静谧的雪景中,保持着沉默。 来到空地。 布兰停住轮椅,手动调转方向,面朝梅拉。这一日,泽地少女穿了一身黑色外袍,让她看上去格外冷峻严肃。如果只是粗看,旁人无法察觉梅拉的异常。但只要细细端倪,就会发现她的表情怪异的僵硬和冷漠。 “你还在怪我吗,梅拉。” 布兰牵起梅拉冰冷的手,缓慢揉搓。布兰冰冷的身体,无法温暖同样冰冷的梅拉·黎德。他这么做,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安慰之意。但从少女的目光来看,她并不领情。 “我必须这么做,”布兰温声细语,“你知道的。如果我不这么做,琼恩会把它们杀光。这很残忍,不是吗。难道,它们就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它们就该被屠杀吗?” 梅拉心中涌动着一阵明显的不甘和愤怒,布兰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少女内心的变化。 果然,她还是无法理解。异鬼之王无奈地想着。他叹了口气,将梅拉留在大厅外,独自推着轮椅入内。 高高的铁王座上。 丹妮莉丝端庄而严肃地坐直身子。形影不离的侍女弥桑黛陪在女王的身旁,注视着进入大厅的布兰。 就个人喜好来说,布兰是喜欢弥桑黛的。如果他不曾摔下残塔,布兰相信,他一定会和弥桑黛成为朋友。但对此刻的布兰来说,弥桑黛的存在,更像是一种阻碍。 布兰笑笑,将这个念头抛开。他恭敬行礼,向丹妮莉丝表达了自己的敬意。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丹妮的目光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向他后方的空地。 “提利昂呢?”女王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布兰捻动着手指。 女王不知道这件事,没人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布兰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布兰垂下眼睑,作出悲伤的模样,低声说 “我有一个遗憾的消息告诉您,陛下。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怎么?”丹妮莉丝皱眉,心头生起一丝警惕。 “提利昂死了,陛下。”布兰缓慢地说道,等待丹妮莉丝消化这个讯息,“琼恩·史塔克的手下,残忍地杀害了他。” 铁王座上的女王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 一阵疼痛和酸楚涌上丹妮的心头,她甚至无法控制脸上惊愕的表情。丹妮莉丝转向弥桑黛,似乎想从侍女处确认布兰的话。而弥桑黛垂下眼眸,不敢与女王对视。弥桑黛的表现,意味着布兰·史塔克的话,是真的吗?丹妮想着。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各种纷繁地思绪在丹妮的脑海中交战。她无法不敢布兰的话。 提利昂死了? 丹妮莉丝向后,靠上铁王座,缓慢地闭上,睁开眼睛,问“发生了什么?” 布兰随即将一路上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转述给丹妮莉丝,没有隐瞒,也没有篡改。 布兰很清楚,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撒谎,被弥桑黛看穿,是很致命的。女王的侍女虽然年幼,但聪明伶俐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小恶魔。只有在谈到十字路口客栈时,布兰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平静地说 “琼恩手下嘲讽提利昂的身材,提利昂回敬了一句。谁知道对方恼羞成怒,竟毫无理由地,下了死手,想要杀了提利昂。 或许,他们起初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那人只是用这件事做借口……我躲在床下,躲过了这一劫。但除了我,同行的人都被残忍杀害,陛下。他们的尸体被胡乱地扔在客栈的废墟里,连简单的埋葬都没有。” 随着讲述,布兰能依稀看到女王额头浮起的青筋。布兰的语调虽然平静,情绪也毫无激情。但这些事情,已足够激起丹妮莉丝的愤怒。布兰知趣地停下,如果再讲下去,龙母之怒焚烧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布兰·史塔克。 “然后呢,”丹妮莉丝银牙轻咬,“发生了什么?” “然后……”布兰耐心地琢磨着自己的话,“……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躲在藏身的地方,直到确定那些人都离开了。我才爬出客栈,找到一个路过的农夫,付钱让他将我送回了君临……” 这段话里,有致命的遗漏。 为什么,身体健全的无垢者,一个也没能活下来。布兰·史塔克一个残废,却幸运地返回了君临? 躲在床下,这会是个好的借口。但信不信,完全看听者自己的心情。 原本,按照布兰的设想,十字路口客栈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异鬼进攻客栈。然后提利昂为了保护他,吩咐几个无垢者带着他先走。可谁知道,北境骑兵比异鬼更早赶到了客栈。布兰只能无奈地跳楼逃走。 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意外,布兰想着,但幸好还不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他说完自己想说的话,默默等着丹妮莉丝的反应。 “那个人是谁,”丹妮莉丝完全没注意到布兰话里的漏洞。女王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亮,她郑重地重复自己的问题,“那个杀死提利昂的人是谁!” “陛下,” 一旁的弥桑黛出声道,“您请息怒。这还不是认定提利昂大人已死的时候。这些事情,都只是布兰的一面之词,还需要进一步查证。琼恩公爵没有理由杀提利昂大人。我也不相信,像提利昂大人那么聪明的人,会轻易地死去。” 说话时,弥桑黛一直看着下方的布兰·史塔克。女王的侍女不喜欢布兰,她总觉得布兰身上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弥桑黛很清楚的感觉到,布兰的语调虽然平静,但字里行间,都想挑拨起女王的怒火。弥桑黛担心,丹妮会一时恼怒,做下错事…… “理查德·霍普,陛下。” 布兰·史塔克高声说。布兰敏锐地察觉到,听到弥桑黛的话,丹妮莉丝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希冀的柔光。弥桑黛的话,激起了丹妮莉丝心中的幻想,这可不是布兰想看到的局面。他再次大声重复道 “杀死小恶魔的人,是理查德·霍普爵士。我亲眼看到理查德·霍普割下提利昂的脑袋,将提利昂的脑袋挂在了树上!” 布兰的话,如一道亮光刺破黑暗,陡然击碎丹妮莉丝的幻想。 女王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人。一人高高举起手中长剑,狰狞而凶残地挥剑,斩向下方的侏儒。 丹妮莉丝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旁人无法理解丹妮莉丝对提利昂的感情。提利昂为丹妮平定弥林,夺回君临,拉拢多恩,联盟高庭。差一点,他们甚至能与北境和谈,进而统一整个维斯特洛。得提利昂者得天下,不知不觉间,丹妮莉丝已变得非常依赖和信任提利昂。想到小恶魔可能死去,丹妮怎么能不伤心呢? 理查德·霍普吗…… 就连丹妮,也听过荚原城伯爵的名字。 其他人杀人,多半是因为愤怒或是畏惧,只有被称为血腥骑士的理查德·霍普,杀人的目的是为了娱乐自己。他似乎在享受敌人的鲜血和痛苦的挣扎。徐洛也常常为此头疼。徐洛怀疑,理查德·霍普的脑子里,计划着杀掉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丹妮莉丝缓慢地揉搓着额头,微微眩晕。 她的心底,不愿相信提利昂已死。哪怕有一线可能,丹妮莉丝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但若是培提尔·贝里席也会死,提利昂又为何就不会死呢? “陛下。” 布兰·史塔克的声音再次响起,“除了这件事情,我还为您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与我同行的农夫告诉我,琼恩·史塔克将他的粮草和军械,汇聚在哈罗德小镇。” 布兰有意识地停了片刻,等待丹妮莉丝消化这个讯息,才继续说“只要您骑上魔龙,飞到哈罗德小镇,焚烧掉这些辎重。没了粮食和武器,北境军就无法在河间地停留。您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给提利昂报仇雪恨!” “陛下!” 弥桑黛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慌乱。布兰所描绘的,是一副动人的前景。胜利、报仇。但却令人觉得不真实。“布兰·史塔克的话,只是道听途说。哈罗德小镇是否是北境军的辎重存放地,还需确认。” “机不容失,陛下。”布兰快速地说,“如果您不及时采取行动,琼恩就可能转移他的辎重。” “如果您贸然发起进攻,只会激怒北境人,”弥桑黛忧虑地说,“我们必须慎重起见。您一定不能让愤怒蒙蔽了您的眼睛。” “陛下,攻击哈罗德小镇……” “安静!” 丹妮莉丝厉声呵斥。女王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争执中的两人一下安静下来。就连一直缓慢地弹奏着七弦琴的歌手,也放下了手中的乐器。 【294】成败一念,血火同源(二) 火光的阴影落在丹妮莉丝脸上,阴晴不定。 骤然的安静,令大厅变得空旷。弥桑黛与布兰,如雕塑般矗立,仿佛正逐渐离丹妮莉丝远去。就连他们俩说的话,也像被一起带走了一般。 ‘在君临,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提利昂在丹妮耳旁低语,‘你是女王,你必须自己做出判断和决定。’ 丹妮莉丝闭上眼睛。 她一点点将愤怒剔除。然后又将悲伤剔除。将布兰·史塔克的话赶走,将弥桑黛的话赶走,直到她的内心像深潭一样安静。 提利昂死了吗? 没有答案。 但另一方面,这也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提利昂的生死,对丹妮莉丝来说,意义重大,却对局势没有太大影响。 要进攻哈罗德小镇吗? 想到这个问题,丹妮的脑海中,浮现起的是龙石岛之战。如果龙石岛的尴尬,在哈罗德小镇重新上演,局面就太糟糕了。 如弥桑黛所说,布兰的话,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焚烧掉北境的辎重看上去很美好,但北境人退回自己的土地之后呢,又该怎么办?等待丹妮的,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此外,有一个问题,提利昂的看法是对的。 北境人需要布兰·史塔克。如果他们宁愿和君临开战,也要夺走布兰。这足以说明布兰的重要性,布兰·史塔克会成为和谈的一枚重要的棋子……和谈……哪怕不和谈,布兰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丹妮莉丝睁开眼睛。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长久的闭眼后,突然睁开,有一种眼前一亮,焕然一新的感觉。丹妮莉丝再次看向身旁的侍女,以及下方的布兰·史塔克,心中已有了大致计划。 现在与北境开战是不明智的。 如果对方只是抓走了提利昂,没有杀他。贸然的行动,只会让提利昂的处境更加危险。哪怕只是为了提利昂,丹妮莉丝也得避免在这时挑衅徐洛。她需要进一步地确定提利昂的生死,再决定接下来的事情。 “你先下去吧,布兰。”丹妮莉丝声音出奇地平静。 “陛下?” 布兰·史塔克苍白的眉头皱起来。 “这件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丹妮莉丝一字一顿说,“为了你的安全,这几天,你就留在处女居,不要四处走动。梅拉暂时留在我身边。我会派红羊,负责你的起居事务。” 布兰眨了眨眼睛。 他听出了女王话中的含义。说是照顾,其实是将他囚禁了起来。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来得颇为突然。布兰有些困惑,又有些想笑地抿抿嘴唇。丹妮莉丝怀疑他,布兰想到,这也正常。他的话里,有不少漏洞。如果丹妮莉丝不怀疑,才会让他觉得奇怪。 “感谢您的好意,陛下。”布兰躬身,咽下了女王递给他的苦果。 布兰离开后。 丹妮莉丝靠在铁王座上,闭着眼,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琴声再次响起,如清泉在大厅内流淌。 丹妮莉丝没有多加注意,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她需要一个人,前往河间地探查事情的真相。此外,她也必须早日下定决心,是要战争,还是要和谈。 身为女王,丹妮莉丝认为自己应该与北境和谈。如提利昂所说,有了布兰·史塔克,她就有了和谈的筹码。但作为坦格利安家族的丹妮莉丝……她不愿有人威胁到她的王位。这种想法和感觉,让丹妮觉得自己很自私。但要为了王国的和平,交出自己的王位,她又自认做不到。 丹妮莉丝需要一个对方自愿降格,而又能达成和谈的局面。这谈何容易。 琴声又停了。 丹妮听到一阵细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丹妮睁开眼,只见原本坐在后方的歌手,走到了她的下方。对此,丹妮莉丝只有不解,她刚想开口。歌手俯身行礼,说 “请允许我先向您自我介绍,陛下。我叫艾迪森·托勒特,来自灰谷城的托勒特家族。此外,我还曾是一名守夜人。” “守夜人?” 丹妮莉丝理解到这个名词之下的含义。 殿下之人,是徐洛的人。 丹妮莉丝难以想象,一个每天都待在她身边,唱歌、弹琴,听她与廷臣交谈对话的人,竟然来自她的敌人。 “是的,陛下。是琼恩派我来您的身边,为他打探消息。”艾迪森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图,“但我想,您此刻正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来为您查证提利昂的生死。” “我不明白——”女王说。 “如果是您的人,很可能会被琼恩欺骗,陛下。而我,能够保证,为您带回真实准确的内容。”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丹妮莉丝警惕而疑虑地看着艾迪森,说,“我有什么理由要相信你。” 艾迪森·托勒特沉默一会儿。 他不自觉拨动琴弦,奏出一个商音。片刻,艾迪森终于下定决心,说“您认识玛格丽吗,陛下。” “玛格丽?” 当然。 丹妮莉丝时常会听到玛格丽·提利尔的名字。尤其是当其他人称赞她的美貌时,总是拿小玫瑰来和她对比。 ‘您的美貌,连玛格丽王后也自愧不如。’丹妮莉丝无缘见到玛格丽,她一直不知道这些愚蠢的家伙为何这么说。 “曾经,我也在这个大厅里,为玛格丽王后演奏。如果您问我,我会告诉您,我的确爱上了她。是的,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除了托曼·拜拉席恩国王,有哪一个男人能不对她动心呢?” 艾迪森·托勒特温情脉脉地自言自语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丹妮莉丝从中隐约明白了一点,关于艾迪森的目的。 “您没有机会见到她,真是太可惜了。否则,您一定会喜欢上她的。”艾迪森继续说,“她太善良,才会死在刺客手中。您一定也知道,派出刺客的人是谁……” “琼恩·史塔克。”丹妮莉丝接口。提利昂在高庭的成功,已经传遍了南境。 “琼恩背叛了守夜人。他为了成为国王,解散了守夜人军团。还派我来宫廷,做他的耳目。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陛下。所以,您问我,为什么愿意为您去河间地?为了复仇,陛下!为了给玛格丽复仇!” 说这话时,艾迪的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丹妮莉丝的目光中,仍旧充满了怀疑。她不知道,艾迪森这么做,是不是另有阴谋。但艾迪的出现,的确为她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一个为了爱情失去理智的傻瓜吗? 他或许会是一枚有利的棋子。 【295】成败一念,血火同源(三) 又一次被拒之门外。 这是第几次了?提利昂想不明白。 野人少女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小恶魔,就是不愿让他进门。虽然明知道徐洛就在房间里,可如果不能见到人。任凭小恶魔舌绽莲花,也无济于事。 提利昂抿紧嘴唇,又望屋内看了一眼。他的心里颇觉无奈,却也只能掉头离开。 要怎么做呢。 不安在小恶魔的心中涌动着。一方面,女王还在君临等着他的消息,他没有富余的时间在这里耽搁。可如果不能达成和谈,返回君临。提利昂又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下一次的机会。提利昂无法推测丹妮莉丝会怎么选择。和谈,还是战争?似乎完全取决于女王当时的心情。 提利昂走下楼梯。 仆人与卫兵匆匆经过,也没人看他一眼,就当他不存在一般。提利昂从仆人的托盘中,取走酒。仆人也毫无反应,只是加快步伐离开。 提利昂咂咂嘴,喝了口酒。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人。 下方。 正朝上走的波隆也看到了提利昂。他抬起头,目光直直迎向自己昔日的主顾,露出诧异又玩味的笑容,说“没想到,竟会在这儿碰到你,小恶魔。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我也是,波隆。”提利昂喝了口酒。从波隆的出现,他能品味到很多信息。提利昂思考着,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办事儿。” 波隆回答。他一手撑着墙壁,大大咧咧地说,“这个不重要,半人。你先告诉我,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我欠你的钱?” 提利昂不解。 “你不会想赖账吧?小恶魔。黑水河一战,你答应我的金子,到现在还没结清。” “额。” 提利昂轻咳两声,揉了揉鼻子。黑水河一战结束后不久,紫色婚礼发生,提利昂便被抓捕下狱。他还没来得及结清这些烂账。“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波隆。我怎么会忘呢?你会得到你想要的金子,佣兵。你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波隆打量着提利昂,似在揣测小恶魔的问这个问题的目的。这只是一个很无足轻重的问题,提利昂可以从任何人那儿得到答案。 “你哥哥派我来,半人。”波隆回答,语调戏谑,“他想和北境人结盟,一起对抗你的小女王。” 果然。 提利昂想到。如他所料,波隆是为詹姆而来。提利昂早猜到这点,詹姆会试图与北境结盟,以对抗君临。而这,是他和丹妮最不愿看到的局面。这会把维斯特洛的局部战争,演变成一场整个大陆的全面战争。 提利昂握了握拳,心思流转。不消片刻,提利昂便想到了应对的方式。波隆这人嗜钱如命,他会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只要提利昂利用好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想到这点,提利昂望进佣兵眼睛,说 “我有一个建议,波隆。如果你愿意来我身边,替我做事儿。回到君临,我就可以把金子给你。无论詹姆给你多少,双倍。你觉得怎么样?” “我会考虑的,提利昂。”黑水河的波隆爵士表现得兴趣缺缺,“但詹姆答应,将银山城赐给我,作为我的封地。” “银山城?” 提利昂轻笑几声,“詹姆在欺骗你,佣兵。西境遍地金矿和银矿,唯独银山城,没有任何金子。你挖遍整个银山城的土地,也休想找出一枚金龙。你知道温斯特子爵为何将他的领地命名为银山城吗?因为,他希望银山城能和其他领主的土地一样富庶。到我这儿来,波隆。你会得到深谷城。深谷城拥有西境最大的矿脉,童叟无欺!” 提利昂的话让波隆一时愣住。对西境不了解的他,并不知道提利昂话中的真假。他皱着眉,迟疑地开口,说 “但西境不属于你,半人。” “你这么认为吗?”提利昂哈哈大笑,说,“你别忘了,詹姆是御林铁卫,不娶妻不封地。我才是兰尼斯特家族真正的继承人,波隆。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我答应你的,就会兑现给你。你难道还怀疑我的信誉吗?” 波隆明显动摇了。佣兵的行事法则是,利益至上。波隆习惯于把鸡蛋放进不同的篮子里。如果,能够同时脚踏两条船,有何不可?波隆思索着,试探地问“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小恶魔?” 这么说,是答应了?提利昂暗自松了口气。 “这会是你做过最明智的决定,波隆。”提利昂喝了一口酒,愉快地地说,“首先,我需要你带我去见琼恩。” 两人重新回到书房外。 卡蒂娜饶有兴致地看着提利昂,想知道提利昂这次又有什么借口和把戏。但提利昂看也没看她一眼。波隆看看卡蒂娜,又看看提利昂。指着小恶魔,对野人少女说 “这是我的侍从,他需要跟我一起进去面见琼恩陛下。” “侍从?” 卡蒂娜有些意外。 “我改弦更张了,小丫头。”提利昂将酒杯放到一旁,说,“这样下去,丹妮莉丝会输掉整场战争。我打算抛弃她,回我哥哥身边,为兰尼斯特而战。” 这句话,换谁都不会相信。但唤潮而生卡蒂娜却动摇了。提利昂可不想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连忙大步绕过卡蒂娜。卡蒂娜试图去拦提利昂。波隆恰到好处地向前一步,卡住卡蒂娜的身位。昔日并肩作战的佣兵和侏儒,竟仍有着十足的默契。随后,波隆看也没看卡蒂娜,大步走进房间。 正伏案处理书信的徐洛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先看向提利昂,目光又移到波隆身上。对提利昂出现在这儿,他既不好奇,也不惊讶。 “你下去吧,卡蒂娜。”国王轻声吩咐。 “是。” 野人少女领命。 提利昂随即上前一步,说“琼恩——” “闭嘴,小恶魔。” 国王冷冷命令。这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一句话,将提利昂所有想说的话,塞回了喉咙。徐洛允许提利昂进入书房,也意味着他可以将小恶魔扔出去。提利昂无力在赫伦堡与徐洛抗衡。他知趣地合拢嘴,退到波隆身后。 徐洛向后,靠上椅子,揉着额头。 一种难言的疲倦感包裹着他,仿佛融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恍惚间,一双手搭上他的肩头,缓慢而用力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徐洛伸手,摸过肩头,空空如也。 提利昂和波隆两人,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着。波隆倒还好,事情成也好,不成也罢。他得到的钱不会少一分。说到底,波隆只是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信使,他当然没那么复杂的想法。但提利昂就觉得很难受了。他以为进入房间就是结束,谁知道这只是开始。 如果不能说话,又要如何说服对方呢? 提利昂又想起西境与北境联合的可能。这不仅会让丹妮陷入困境,也会帮助女王打破目前犹豫的状态,坚定选择战争的信念。 书桌后。 徐洛睁开眼,看向提利昂问“布兰在哪儿,提利昂。” “丹妮已经答应,会将——” “布兰在哪儿?” 徐洛郑重地重复。我不想听你说无关紧要的废话。 提利昂喉咙滚动,咕咚吞了口唾沫,将自己的话吞回去。他不能说,他不知道。这等于扼杀了一切的可能。但提利昂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所有说出口的话,都会被打断和拒绝。这让提利昂感觉出离的无力。 【296】成败一念,血火同源(四) 见提利昂没有反应,徐洛便看向波隆问“是詹姆派你来的,波隆爵士?” “嗯。” 波隆点头。空气中死寂的气氛,令一向大大咧咧的佣兵,也不觉变得安分。“詹姆希望,能够和北境结成联盟,一同对抗君临的丹妮莉丝,琼恩陛下。” 徐洛拿起桌上的信看了一眼。 “他的条件是什么?” “只要您愿意和西境结盟,詹姆会源源不断地为北境无偿的金钱上的援助。他希望借此来换取北境的军队对西境的支援。” 很合理的条件。 这才几天?徐洛若有所思,詹姆·兰尼斯特就知道了他被铁金库切断贷款的事情。不得不说,弑君者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时间点。 拜拉席恩王室欠款愈千万金龙。其中五百万的借款,来自兰尼斯特家族,三百万来自铁金库。兰尼斯特的富庶可想一般。詹姆的确有这个实力,补上铁金库造成的漏洞。但…… “琼恩,丹妮莉丝同样可以为你这笔钱。奴隶湾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如果……” 你去过奴隶湾,你就会知道,那里遍地都是黄金。 提利昂的话还没说话,便又被徐洛打断。徐洛再次提起自己关心的问题“布兰在哪儿,提利昂。告诉我答案。除了这件事情,我不想和你谈论任何事情。” 小恶魔的心情很苦涩。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这一次,提利昂老老实实地说“在十字路口客栈,布兰逃走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但是——” “但是?” 没有但是。 如果你们在一开始就将布兰交给我。如果你们在狭海把布兰交给我。如果你们在孪河城将布兰交给我。他现在都该乖乖地待在这里。徐洛无声质问着,却没得到除愤怒外的任何回答。 “只有你和丹妮结盟,琼恩。才有可能彻底解决布兰的隐患。只有你们联合起来,才能平息王国的纷争,将力量投入到清除异鬼中去!” “是吗?” 我也曾经这么想,但丹妮莉丝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徐洛疲倦地揉搓着眼睛,挥手打断提利昂接下来的话。让丹妮莉丝见鬼去吧。没了布兰,她的存在只会是种阻碍。徐洛再次看向波隆,说 “我可以答应詹姆·兰尼斯特的条件。但是,我只能承诺,会在对抗君临时,为他出兵。除此之外的一切问题,詹姆必须自己解决。” 像早有预料般,波隆沉默了一会儿,说 “詹姆不会同意这样的条件,陛下。如果高庭和多恩同时进攻西境,詹姆也无力防守凯岩城。他付出上百万的金龙,想要的是您全方面的支持。” “如果君临在提利尔攻破凯岩城前被打垮,他就不需要我干涉高庭的事务。” “这听上去,像是在赌运气——” 波隆咧嘴大笑,露出三颗金牙。身为佣兵的波隆,绝不是不懂军事的傻瓜。听上去,徐洛的话很像那么回事儿。但如果徐洛没能在凯岩城陷落前,攻下君临。这个提议成了一张无用的白纸。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金字招牌的波隆,可不想带着这样的结果回凯岩城。 “这是我能给的所有承诺。”徐洛说。他还不愿为了西境与高庭、多恩撕破脸皮。说到底,这是一种如履薄冰的游戏。虽然双方看上去已经是敌人,但在彻底开战前,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徐洛不愿抹杀这种可能。 “这很遗憾,”波隆耸肩,“詹姆以为你需要帮忙,才让我来,琼恩。” “是吗,我以为,他比我更需要帮助呢。” “你必须拿出诚意,陛下。”波隆微微扬起下巴,说,“您不该忘了,詹姆曾三番两次无偿地为您过帮助。他听说您是个慷慨的人,才会这样‘不求回报’地付出。您若是这么回馈他的帮助,就太让人寒心了……” “我未曾忘记他的帮助。” 接受了别人的帮助,就要有所回报,这是一条默认的游戏规则。只有遵守规则,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帮助你。徐洛很乐意遵从这点。 “……凯岩城不能陷落,陛下。如果凯岩城陷落,西境贵族就会分崩离析。詹姆希望您保证,至少让凯岩城掌握在他手中。” 徐洛没有立刻回答,陷入沉默之中。 这不算过分的要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洛是可以接受这个条件的。 看上去,詹姆也早有心理准备,才会这样嘱托波隆。徐洛手肘放在桌上,撑着下巴。现在,他很需要来自外界的金钱支援。其实,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但如果同意詹姆的要求,这也就等同于宣布与西境攻守同盟。因为什么情况下,才算是敌人威胁到凯岩城,这是没有标准的。提利尔攻下兰尼斯特港?还是,威胁到深谷城? 徐洛不知道,他这番沉默,在提利昂眼中,有着另外的寓意。显然,提利昂也清楚,这个条件对徐洛来说已非常宽厚。小恶魔看着徐洛逐渐释然的脸色,心里也逐渐揪紧。 如果西境与北境结盟,维斯特洛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到了这个时候,小恶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摊开双手,大声说“琼恩,你不能这么做。你低估了丹妮莉丝取回维斯特洛的决心和力量。你以为,你的军队真的足以对抗她的无垢者军团和魔龙吗?你会一败涂地。而你的失败,将会导致整个王国的悲剧!” 徐洛望向提利昂,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以为,小恶魔。所谓的和谈,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你真的能代表丹妮莉丝吗? 徐洛无声说。这世上,不存在必胜的方式。如果丹妮莉丝以为她拥有魔龙,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太天真了。 “回去告诉你的小女王,提利昂。”徐洛一字一顿,说,“在她学会尊重和保持自己的信誉前,我不会再轻易相信她的话。顺便友善地提醒一句找到布兰。他所能造成的破坏,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说着,徐洛转向波隆,说 “你可以回去告诉詹姆·兰尼斯特,我的答案了,波隆。提利尔的军队若是进入西境,我不会坐视不理。等他的船队从兰尼斯特港,抵达北境,他就能看到北境的骑兵出现在凯岩城的战场。” 【297】成败一念,血火同源(五) 大吼大叫的提利昂,被矛姬抓着,扔出书房。 空中落下,这重重一摔,反而让他冷静下来。小恶魔爬起来,盘着腿,沉默地望着身前的地面。佣兵波隆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吧,半人。” 小恶魔仍旧沉默。 波隆动了动嘴唇,双手环抱,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儿,提利昂。你没必要为了这沮丧。振作起来。你的人生比这糟糕的,多了去了。” 小恶魔扭头,一黄一绿的眼珠盯了波隆一眼,如蚊子咬了人的脸一口。 “诶。你看我干嘛,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波隆有些无奈,说,“要是你死了,丹妮莉丝不给我,你答应的金子怎么办?” 小恶魔垂下眼睑,无语地瞟了佣兵一眼,又低下头,缩成一团。 对波隆来说,西境与北境联合与否,异鬼存在与否,都没有干系。只要波隆手中还拿着金灿灿的金子,他就能活得很快活。对佣兵而言,每一天都是末日不是吗?与其烦恼,不如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杀人,玩女人。想那么多又不起作用。 但丹妮的国王之手,必须为整个王国的未来考虑。 提利昂不禁回忆起他刚回到维斯特洛时的设想,说服高庭,收复西境,联合北境,进而稳定整个王国。 事情好像一件一件稳步进行,但情况没有变好,反而更糟糕了。异鬼是真实存在的,与北境的联合因为达里奥的冒失被破坏,高庭的态度模棱两可、忽近忽远。想到这一切,提利昂的心情就很沉重。 他不能让北境与西境联盟。 现在,这件事的发生,不仅意味着丹妮的危机,也意味着他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剿灭异鬼。然后,异鬼能在混乱中捣乱,为自己谋求利益。 ‘我必须找一个能够帮助我,又愿意帮助我的人。’ 提利昂想着,爬起来。一旁的波隆正纵目眺望,注意到身边的变化。佣兵侧目瞥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无所谓。提利昂面对侧向自己的佣兵,说 “你现在还不能离开赫伦堡,波隆。等我结束这里的事务,你才能回去向詹姆复命。” 佣兵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说 “只要你给够金子,你要我今夜到你床上陪你都行。我想说的只有一点,保护好你的脑袋,半人。我们的琼恩陛下可不是好招惹的人。你听过吗,他杀了一百万人。像你这样的侏儒,在他眼里可连个人都不算哟。” 胡说八道。 提利昂没再理会波隆,大跨步下了楼。 出了焚王塔,提利昂在赫伦堡转了一圈。北境士兵在城中往来巡逻。猎狗桑铎·克里冈在水井边打磨自己的剑。看到匆匆走过的提利昂,猎狗只是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花了费不少时间,提利昂终于在后花园找到了他的目标,百花骑士洛拉斯·提利尔。 见到提利昂,洛拉斯眼中闪过一抹冷厉。没等小恶魔靠近,洛拉斯便起身离开。 “洛拉斯爵士。”提利昂连忙叫住他。 “怎么?” 洛拉斯·提利尔回头,问。时至今日,洛拉斯脸上仍能隐约分辨出些微斑痕,但他看上去已经不在意这些些末的东西。尤其是在小妹玛格丽死后,脸蛋的光鲜似乎变得格外无趣。 提利昂忽略了洛拉斯的冷漠,说“我有事情,需要找您帮忙。” “不帮。” “……我还没说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都不帮。” “……我不明白,”提利昂无奈地挠挠头,“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爵士。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可高攀不起您这样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让我一下吗?” “这件事情和高庭、和琼恩有关。您确定不听听吗?”提利昂望进洛拉斯的眼睛,一字一顿,缓慢地说。 听到这话,洛拉斯的脸色明显变了变。但他仍不为所动地说“一个侏儒的话,不值得信任。您说对吗,提利昂大人。” 提利昂眨了眨眼。 “我骗过您吗,爵士。” “呵,你还要装傻吗,小恶魔?关于杀害我小妹的真凶,”洛拉斯直直地看着提利昂,不加掩饰地抛出自己的问题,“你难道不是在欺骗我吗?你不仅骗了我,还骗了我哥哥,骗了高庭所有人。” “我不明白……” “要我把真相说出来,你才肯承认吗?”洛拉斯说,“瓦雷利亚钢非常珍稀,因此无人用瓦雷利亚钢做鞘。杀害玛格丽的那把匕首,它的鞘早就丢掉了——当初试图谋杀布兰·史塔克的凶手,没有留下刀鞘。你的刀鞘从何而来?” 提利昂看了眼身前的地面。 不。 你错了,洛拉斯爵士。那把匕首本来就没有鞘。你以为乔佛里那笨蛋,偷走他父亲的刀时,懂得从一堆珠宝中,找到那柄平平无奇的鞘? 但就因为这,你就不相信我?提利昂抿了抿嘴唇,问“这些事情,是琼恩告诉你的?” 洛拉斯仍冷冷看着提利昂。 当然,不需要洛拉斯的答案,提利昂也能猜到真相。一个为爱情变得愚蠢的傻瓜。提利昂无语地问“琼恩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吗,爵士?” “不然呢,相信你吗,兰尼斯特。” 提利昂舔了舔嘴唇,不愿与洛拉斯·提利尔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您要信谁就信谁吧,”提利昂说,“但如果你真的认为琼恩是无辜的,你就该听听我要说的这件事情。琼恩现在打算与西境联盟。他一旦这么做,丹妮莉丝必然与北境开战。到时,您的哥哥维拉斯,也会为了替玛格丽报仇,向北境宣战。我这么说,您能明白吗?” 光影落到洛拉斯的侧脸上。如果有女人在场,一定会为他忧郁而深沉的气质发狂。洛拉斯显然明白提利昂所说的可能。那会导致高庭和北境的敌对与动乱。他困惑又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说 “这些事情……你说的是真的?……” “您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现在赫伦堡里,也许只有忙着赏花的您不知道这件事。” “可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儿告诉我,”洛拉斯困惑地问,“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琼恩不肯见我。” 提利昂回答,“我需要你去见他,将我的话告诉他。只有你能做这件事,洛拉斯。我们必须阻止北境与西境的联盟。除非,您想看到您的哥哥,和琼恩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洛拉斯沉默了许久。 他不必听提利昂的话,也不必为提利昂便利。如果他想阻止高庭和北境的战争,只要快马加鞭,在战争爆发前,赶回高庭,劝说自己的哥哥维拉斯就行。但……洛拉斯·提利尔没有信心能说服如今的哥哥相信他的话。徐洛真不是杀害玛格丽的幕后指使吗? 这件事情,或许只有洛拉斯会如此轻易相信吧。 片刻。 洛拉斯·提利尔郑重地点头,说“说说吧,小恶魔。你想怎么做?” 【298】成败一念,血火同源(六) 说服洛拉斯·提利尔后,提利昂返回自己的房间。 他仍密切关注着事情的发展,但局势已不在他的控制之内。百花骑士洛拉斯的荣誉感过多,多得近乎虚伪。认为洛拉斯能够说服徐洛,是不明智的。对此,提利昂只能默默祈祷了。 进门。 提利昂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的人。 那人长着一张长长的脸,额头布满细细的皱纹。一头灰色短发齐肩,潦草凌乱。他的穿着给人华丽却廉价的感觉,这是游吟歌手的衣着习惯。看到提利昂,陌生人僵硬地咧嘴一笑,说 “您别紧张,提利昂大人。请允许我先自我介绍,我叫艾迪森·托勒特,来自灰谷城的托勒特家族。” “你是守夜人?”提利昂问。 艾迪森·托勒特微微点头。 提利昂心里稍微有了底。从见到艾迪森开始,提利昂便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曾见过这个人。听到托勒特家族,小恶魔便回忆起了那个曾在长城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但提利昂仍保持着警惕。他猜不到,一个守夜人出现在他房间的目的。 艾迪森·托勒特没有立刻对此做解释。 他起身,来到屋外,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随即关上门。然后,艾迪森又回到房内,翻箱倒柜地左敲敲,右翻翻。一举一动,流畅而娴熟。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大人。”艾迪森对提利昂解释,“看上去,琼恩对您没有特别的安排和防范。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我们?” 提利昂来到桌边坐下。 艾迪森·托勒特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说“是女王陛下派我前来,为您帮助,大人。”说着,艾迪森掏出一封信,交给提利昂。 信封上的印鉴是丹妮莉丝的没错,字迹也是出自女王的手笔。 提利昂放下信,再次看向艾迪森,问“女王有什么吩咐吗?” “女王陛下,不希望看到北境与西境的联盟。我们俩必须联合起来行动,破坏琼恩和詹姆·兰尼斯特的这次和谈。就像……培提尔·贝里席曾做的那样。” 提利昂低头揉搓着手指。 艾迪森·托勒特的突然出现,多少令他意外。更让他愕然的是,这个人一言一行的淡然和自信,就像掌控着一切一般。他似乎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一道灵光闪过。提利昂突然想起,他曾在红堡的大厅见到过艾迪森。但因为没人会过多注意游吟诗人,他也没有太多关注过这个守夜人兄弟。 提利昂再次看向艾迪森,目光更加谨慎。 这个人来自谷地,又是守夜人,出入在女王的宫廷。他到底是谁的人?提利昂不动声色地捻起信的一角,再次确认了信的内容。这人是丹妮莉丝派来的没错。但…… “关于北境和西境的事情,我已经着手处理。”提利昂说,“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女王失望的。” 艾迪森·托勒特畅快大笑。 “您真的不用这么警惕……您打算怎么做,靠洛拉斯·提利尔吗?也许您还不够了解琼恩。那是一个作出决定后,不会受到任何人影响的人。仅是洛拉斯,是绝对达不成目的的。” 提利昂眨了眨眼,说“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艾迪森笑容收敛,目光缓缓移向提利昂,说“这件事情,就需要您的配合了。我们必须小心行事,大人。琼恩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狼。他的嗅觉非常灵敏,一着不慎,我们就会万劫不复。” 书房。 徐洛与洛拉斯·提利尔两人沉默对峙。洛拉斯阴沉着脸,对徐洛的态度非常不满。而徐洛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肯做出任何让步。 这时,矛姬琪娜来到徐洛身边,附耳几句。徐洛挑眉,脸有讶异之色。 “好的,我知道了。”徐洛点头,看向洛拉斯说,“我有事情需要处理。如果您愿意的话,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下次再谈。” 洛拉斯刚想开口,便在徐洛冰冷的目光下闭上了嘴。 百花骑士没再说什么,昂首挺胸,大步离开书房。 片刻。 戴着兜帽的艾迪森·托勒特进入书房。走到桌前,艾迪森取下兜帽,恭敬行礼“陛下。” “你怎么回来了?”徐洛问。 对艾迪森没有提前汇报和通知,就擅自采取行动,徐洛多少有些不满。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汇报。”艾迪森平静地回答。他望进徐洛的眼睛,说“您的弟弟,布兰·史塔克在君临出现了。” “君临?” “是的,君临。”艾迪森说。 这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徐洛摸索着下巴。但布兰的身份已经暴露,他还回君临做什么?徐洛也不知该说布兰勇敢,还是疯狂。反正,他不觉得布兰是个傻瓜。 如果布兰在君临,徐洛不得不重新评估目前的局势。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君临城,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外。” 徐洛正想着,艾迪森继续说,“丹妮莉丝认为您杀了提利昂·兰尼斯特,分外震怒。她已经下令,如果在半个月内没有看到提利昂平安回到君临。她就会向北境宣战。” 听到这句话,徐洛报以冷笑。 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徐洛不可置否地想着。不过,这也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小恶魔提利昂,或许可以在这件事情中,发挥某种作用。 一阵喧闹声自外传来。 不用问,都知道又是提利昂在外叫嚣着要见徐洛。徐洛略微思索了片刻,高声让矛姬放提利昂进来。艾迪森·托勒特应声躲进另一边的帷幕后。 提利昂迈着步子,走进书房。他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到徐洛身上。而与之同时,徐洛也同样在打量小恶魔。 毫无疑问,提利昂想要和谈。但徐洛却无法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在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欺骗后,徐洛要是还相信丹妮莉丝的人,他就是个傻瓜。 而另一面,徐洛如果不想进攻君临,他就需要提利昂的帮助。毫无疑问,小恶魔是个聪明人,欺骗他是没有任何益处的。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明明白白说清楚。徐洛想着,随后说“我刚接到消息,提利昂。布兰·史塔克在君临出现了。” 他在试探我的反应,小恶魔想到。提利昂随后做出愁眉苦脸的表情,说“异鬼?布兰为什么会回君临,他想做什么?” “没人知道。”徐洛耸了耸肩,摇头。 提利昂看向徐洛,诚恳地说“异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琼恩。” “是的。” 徐洛表示认可。 “但现在的情况很麻烦。如果北境与西境结盟,丹妮就不可能同意与你联手清除异鬼……” “我明白。但我已经与西境说好,这件事情不可能改变。”徐洛说,“但我会保证,在与君临谈判期间,尽量敷衍弑君者。我会尽可能地,不向西境派去一兵一卒。” “此外,我也无法保证和谈的成功。你也知道,这世界会有很多意外发生。” “我会退出河间地,将之交还给艾德慕·徒利。”徐洛说,“如果,这能让丹妮莉丝满意的话。” 提利昂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旦谈到异鬼的问题,北境之王就像换了一个人。那个顽固不化的琼恩去哪儿了?提利昂忍住自己的喜悦。他害怕自己露出任何愉快的表情,都会被认为心怀诡计。提利昂抿了抿嘴唇,说 “一旦和谈成功,我会说服丹妮交出布兰。此外,她或许会愿意将魔龙借给你……我听说,北境的异鬼到现在还没有清除干净……” 这还远远不够。徐洛开合着手掌,说“我希望,我们面对的,是一位仁慈的女王。” 提利昂明白徐洛的言下之意。 “她不会责罚风暴地,以及其他向你宣誓效忠的贵族。” “此外,北境的目前状况很糟糕……” “只要你解除对狭海的限制,奴隶湾就会有源源不断地金子和物资抵达北境。直到度过这个冬天。” 徐洛露出笑容。 这样的前景很令人愉悦。 “我会接受这样的条款。具体细节,可以等到去君临见过丹妮莉丝之后,再做商议。” 提利昂有些意外。 “你要去君临?” “是的。” 徐洛抿起嘴唇,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说“这是我对君临最后的容忍,提利昂。如果和谈失败,我会用武力,强行从君临带走布兰。就像……我曾在谷地试图做的那样。你明白吗?” 小恶魔低头,看向地面。过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窗外寒雪飘零。 徐洛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令他困惑良久的问题到底是异鬼带来了寒冷,还是寒冷带来了异鬼? 看上去,与君临和谈的前景很美好。布兰、领地、以及和平。但徐洛不敢大意。奔流城、狭海、和龙石岛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徐洛打算做好另一手准备。他会强攻君临城,并不是吓唬提利昂的。为此,徐洛需要更多的东西。 理查德·霍普走进书房。 “陛下。” 徐洛没有回头,指向书桌上的信,说“这是任命你为‘风息堡代理城主’的授权书,理查德。去风息堡。如果没有意外,莫里根伯爵已经集结了足够的军队在风息堡等你。向风暴地贵族发出征召,讨伐所有违逆的人。我需要一个团结一致的风暴地,你明白吗?” 理查德·霍普静默了片刻。 他明白徐洛的意思。 虽然授权的是风息堡代理城主,但从埃恩·伊梅特的经历,理查德就能猜到。这意味着,如果他的表现足以令人满意,他将或许成为未来的风息堡公爵。甚至……风暴地守护。理查德·霍普身子微微颤抖,他捧起桌上的任命书,仿佛捧着的是易碎的珍宝。 就算是一向冷酷的理查德,声音也不禁晃动。他恭敬地低下头,行礼道 “是,陛下。” 【299】傲慢与偏见(一) 无垢者在雪地中练习厮杀技巧。他们两两捉对,赤着胳膊,手持铁剑,往来厮杀。他们喷吐出的热气,在空气中漂浮,逐渐凝结成露。 昨日。 丹妮莉丝收到了艾迪森·托勒特自赫伦堡发回的信息。提利昂仍然活着。此外,徐洛也陪同提利昂南下,打算与君临商议和谈的事情。 而瓦里斯也随即给她了同样的讯息。 提利昂还活着,这对丹妮来说,是天大的利好好消息。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如果小恶魔真如布兰所说,已被杀害,丹妮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除此之外,提利昂也成功完成了他想做的事情,重启和谈。丹妮一想到和谈就忍不住皱眉,而且…… “琼恩为何要带军队南下呢,瓦里斯。”女王回到壁炉旁坐下,同时问。 太监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胖胖的情报总管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说“和谈不需要军队,陛下。但战争需要。” 是吗。 战争需要?丹妮莉丝不同意瓦里斯的看法。君临和北境之间,已经有了太多血债。如果徐洛为战争而来,他又何必以和谈为幌子。 但…… 女王美目微暇,泛着一丝苦涩。 “陛下。” 瓦里斯低声缓缓说,“为了您和君临的安全,我建议您征召高庭的军队,进入君临。有了提利尔家族的帮助,北境人不敢轻举妄动。” “高庭?” 丹妮莉丝的语调带着疑惑。 我的建议是,不要相信维拉斯。提利昂说道。丹妮莉丝对维拉斯则持着怀疑的态度。高庭公爵暧昧不清的态度,令人很难完全相信他。如果提利尔的军队临阵倒戈,要如何应对?征召提利尔家族的军队进君临,会被视作对北境的挑衅和威胁吗?对此,丹妮还没有答案。 过去,有小恶魔在,丹妮只需要对女王之手的意见作出‘是’或‘否’的判断即可。前些日子,突然失去提利昂,才让丹妮反应过来,她必须学着自己解决她所面对的困境。随后,丹妮莉丝突然地发现,她在君临这种庞大的城市中,是多么的稚嫩天真。每个人似乎都在歌颂赞美她,但每一个人的笑脸后,都戴着另一张面具。 比如瓦里斯。 八爪蜘蛛的每句话,都像是在为丹妮、为王国考虑。可实际呢?高庭……“我们能相信维拉斯吗?”丹妮莉丝问。 “相信?” 瓦里斯的眼睛弯成月牙,轻笑着说,“您为何要相信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呢,陛下。在这座宫廷里,没有谁,是值得您信任的。” 没有人? “这之中,也包括你吗,瓦里斯。” 瓦里斯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便恢复笑脸。他大概没想到,丹妮莉丝会这样反问。瓦里斯不动声色地揉搓着手指,缓缓回答说 “是的,陛下。” 丹妮莉丝起身,再次来到窗边。 下方,无垢者已经结束练习,四散开来。只剩下寥寥几人,在空地打扫场地。 丹妮莉丝轻咳了一声。一旁,弥桑黛连忙拿起披风,给丹妮罩上。不知为何,丹妮发现最近她的身体似乎虚弱了许多。这让丹妮莉丝想起那些宫廷和毒药,关于谋杀和背叛的那些故事。丹妮的手不自觉放到胸口。她摇摇头,试图忘掉这样的念头。 “陛下。” 瓦里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除了北境的事情,还有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 “关于西境。”瓦里斯说。 “巴利斯坦出了什么事儿吗?”丹妮心里一紧。她的眼前浮现起祖父爵士的脸。巴利斯坦勇猛无畏,忠诚又有荣誉感,但他的年龄太大了。丹妮时常会担心他的身体。 “不,陛下。”瓦里斯说,“是弥赛菈公主。从西境传回的消息称,她在下船的时候,遭遇了刺杀。” 刺杀? “她没事儿吧?” “弥赛菈死了,陛下。凶手的匕首贯穿了她的胸膛,当场夺去了她的性命。”瓦里斯的脸上浮起一抹悲悯的神情,“什么人,才会对这样一个可爱善良的小女孩下手呢。我曾见过弥赛菈公主多次,她就像春天的迎春一样天真甜美。我难以想象,多么恶毒的人,才会伤害她……” 他在暗示我。 丹妮莉丝想,瓦里斯想告诉我,是有人恶意杀了弥赛菈。但这一次,丹妮不会再轻信他了。当然。杀死弥赛菈的人必定是恶意的。但会是谁派出了凶手呢。丹妮眼前浮现起一张模糊的脸。 不。 这不可能。琼恩没有理由,杀死一个小女孩。 不! 他有理由! 另一个声音随即高声喊。他曾杀了玛格丽,为何不能杀死弥赛菈呢?只要夺走弥赛菈的性命,提利昂以弥赛菈交换西境的算盘便一概落空。显而易见的,北境能从其中得到好处。 “凶手是受谁指使,有线索吗?”丹妮莉丝问。 “不。” 瓦里斯遗憾地说,“刺客做得很好。他在杀死弥赛菈后,随即吞服了携带的毒药,自杀身亡。我们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么说,弥赛菈的死就要永远尘封了? 无论是丹妮莉丝,还是徐洛,他们谁愿意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大动干戈呢。丹妮莉丝揪着披风的绳头,想要将之拽下来。一时间,就连一件披风,都仿佛要将她压垮。 和谈。 丹妮莉丝脑海中又一次浮现起这两个字。和谈真的有意义吗?如果依靠战争,就像她曾在弥林做的那样。只要击败了对手,就能获得对方的土地和财富。但和谈,却需要双方的同意。这个过程,繁琐而麻烦,结果却总是不令人满意。 但提利昂相信和谈,他甚至不允许丹妮随意的使用魔龙。 ‘您可以吓唬他们一次,陛下。但如果您总是吓唬他们,贵族们就不会再害怕您。如果您随意的使用您的龙,他们只会痛恨,而不是喜爱您。’ 卓耿渴望飞翔,也渴望火焰。丹妮想着。她能够听到魔龙的内心呼吁。 “此外,有一件事情,需要您注意。”瓦里斯很满意丹妮对弥赛菈之死的反应。他的语调一时轻松许多,不紧不慢地说,“琼恩·史塔克,派出了他的心腹荚原城伯爵,理查德·霍普,返回风暴地。” 还有多少事儿?丹妮莉丝无声悲叹。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回到君临,她所面对的事务,似乎比在弥林多了十倍不止。而且,她还总是处理不好这些事儿。 徐洛派理查德前往风暴地,无疑是想从南北两边夹击君临。丹妮明白这一点。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不。应该说是恐惧。君临是否能承受住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要如何应对呢? 丹妮一时完全想不到办法。但她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她不能坐视北境的威胁逐渐成型……丹妮莉丝看向瓦里斯。 “对如何应付北境,你有什么建议吗,瓦里斯。”女王问。 瓦里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一笑。看上去,瓦里斯对这件事早已成竹于胸。只听太监平静地说 “您攻陷龙石岛时,曾俘虏了不少北境的人。其中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卢斯·波顿,前任的恐怖堡伯爵,陛下。” “他是谁?” “卢斯·波顿公爵,曾是托曼国王任命的北境守护,陛下。琼恩·史塔克在北方击败了他,杀了他的儿子,并夺走了他的家族封地……对于琼恩,波顿公爵可是恨得紧呢。只要您提出要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到您这边。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对您来说,您无异于如虎添翼。” 丹妮莉丝默默听着,不觉皱起眉头。太监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可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瓦里斯。” “对琼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北境,陛下。”八爪蜘蛛解释道,“如果能够扰乱北境,我们便能乘机统一南方。到了那时,以北境贫瘠的土地,无力与您抗争。” “你是说,将卢斯·波顿送回北境?”丹妮莉丝隐约明白了,但她的疑虑却变得更深,“你觉得这么做,会有用吗?” 女王对这个提议动心了。 瓦里斯抿嘴一笑,说“是否有用,对我们而言,没有区别,陛下。您只需要付卢斯·波顿一笔钱,将他送到狭海彼岸。接下来的事情,便与我们无关。不过,我相信,以波顿公爵的能力,足以让琼恩·史塔克头疼一阵子了。” 丹妮莉丝拉下披风,交给弥桑黛。果然,一时间,丹妮感觉轻松不少。 如果只是佣兵的话,就不用担心卢斯·波顿对君临产生影响。事实上,卢斯·波顿的存在,完全可以作为一枚暗棋,等待需要的时候再使用。以此来对抗北境,似乎是合理且有效的。丹妮莉丝想着。 【300】傲慢与偏见(二) “poes and ngs,nd and ord,the hoe universe,is poori ove three thgs the a: sun,oon,and sun for dan,oon for iight,and forever” 空吟浅唱。尘世浮华,万物皆虚。于此之中,吾意惟三 惟日,惟月,惟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 写完信。 徐洛耐心地等字迹风干,又小心翼翼地将之封存,交给唤潮而生卡蒂娜。嘱托野人少女将信送回北境,一封给埃恩·伊梅特,一封给瓦迩公主。 不知何时,徐洛养成了这个习惯。无论是赶路,还是进入城堡,只要有休息的时间,徐洛就会给瓦迩写上一封信。云中谁寄锦书来。很多时候,信托相思,也是一种无奈之举。 接过信的卡蒂娜似乎没有体会到徐洛此刻心中的脉脉温情。她冷冰冰地看着徐洛,说“琼恩,你是要赶我走,对不对?” “赶你走?” “这些信,你可以找别人去送。” “嗯。是的,但我想让你走一趟。有什么问题吗,卡蒂娜。”看着野人少女紧绷的脸,徐洛也认真起来。 “我知道,你是害怕莫罗娜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卡蒂娜咬紧嘴唇,说,“但我是你的近卫,我应该待在你的身边。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徐洛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说 “霍普爵士也是我的冰狼卫,卡蒂娜。但他现在去了风暴地。我承认,这么做有希望你避开君临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因为交给埃恩的信非常重要。我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走这一趟。我可以相信你吗,卡蒂娜?” “我……” “回答我的问题。” “嗯。” 唤潮而生卡蒂娜艰难地闷哼一声。 “这就行了。” 徐洛下意识地揉了揉卡蒂娜的头发,怜爱一笑。是的。写给埃恩的信,只是嘱托一些最近的事情,并不重要。他希望卡蒂娜能远离战场,才是真正的目的。 随后,矛姬琪娜进来禀告,有人求见。 徐洛让琪娜将人带进来。 片刻。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进书房。没错,五大三粗。看到这个人,徐洛的脑海中便浮现起这个词。这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模样,虎背熊腰,却形容苍老。一头黑发近乎灰白,脸上的皱纹说明了他曾受过的风霜雨雪。来人单膝跪在徐洛面前,说 “莫尔蒙家族,乔拉·莫尔蒙,向您致敬。陛下。” “乔拉爵士?” 徐洛颇觉意外。乔拉·莫尔蒙为何会在这时出现?徐洛对这人的最后印象,是他被丹妮莉丝放逐。徐洛若有所思地挠了挠脸颊,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爵士?” 乔拉·莫尔蒙抿紧厚重的嘴唇,说“我希望您看在我父亲杰奥·莫尔蒙的份上,给我一份事儿做。陛下。”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大熊。 徐洛要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我以为你该是宁死不吃嗟来之食那种人。不过,乔拉这么做,引出的意味却让徐洛更觉有趣……是丹妮莉丝吗? 如果徐洛不知道乔拉是谁,哪怕只是看在死去的熊老份上,他也会重用乔拉·莫尔蒙。但不幸的是,他知道。乔拉的出现,就变得很滑稽了。 徐洛宁愿相信布兰会走出君临向他投降,也不相信乔拉会背叛丹妮莉丝。 “如果你愿意,乔拉爵士。”徐洛认真地说,“你可以陪同卡蒂娜,我身边这位女士一同返回北境。目前熊岛由你的侄女莱安娜负责管理。我想小莱安娜会乐意见到你的回归。” “不,陛下。” 乔拉脸颊一红,随即拒绝。“我做了有损家族荣誉的事情,又抛下他们多年不闻不问。我没有脸回去见莱安娜。如果您愿意,我希望能留在您的身边,为您效劳——” 不,我不愿意。 诸神才知道我放一团随时会炸的野火在身边做什么。但就算明知道乔拉怀揣阴谋而来,徐洛还是没办法对他生起恶意。哪怕只是为了熊老,乔拉也要活下去。 “好吧,” 国王说,“我同意你的想法,乔拉爵士。正好,我有一件事情需要有人去做。你先跟我来吧。” 说着,徐洛又小声嘱咐了卡蒂娜关于信件的事情,带着乔拉·莫尔蒙离开书房。 站在营寨边。 已能够看到君临高大的城墙。再向前,就会进入君临范围。徐洛担心那会被视作对丹妮莉丝的挑衅,便让军队在靠近黑水河的地方扎下了营。 来到营门,小恶魔提利昂与弥桑洛已等候多时。 看到徐洛,弥桑洛的脸色明显变了变。这次,弥桑洛会释放,作为对丹妮莉丝善意的表示。弥桑洛大概是看到徐洛,想起了河间地之战的失利,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艾德慕·徒利不是一位好的指挥官。这个人太过迂腐。河间地遭遇战,艾德慕试图据守村庄,来遏制徐洛的攻势。他摆出了很好的阵型,也修建了足够多的防御工事。 但很可惜,艾德慕没有足够强力的骑兵。因此被切断了补给。为了援救后军,艾德慕离开了他的龟壳。在正面战场上,新组建的河间地联军,显然不是身经百战的北境军的对手。 令弥桑洛稍感安慰的是,徐洛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徐洛径直走过弥桑洛,来到小恶魔身边。提利昂脸色紧绷,看上去也很紧张。 对丹妮莉丝是否会同意和谈,提利昂同样心里没底。 而他却必须完成这次和谈。 勇敢点,提利昂。小恶魔暗自告诉自己,你曾经历过那么多危机和困难。这只是很平常的一次。但提利昂仍无法令自己放松。 一想到失败后,无法想象的后果。他便无法控制身体变得僵硬。 为什么所有压力,都来到了我这里?小恶魔咂咂嘴,想要找点酒喝。下次吧。提利昂计划着,等这次事情结束。若是能一帆风顺,他一定要舒舒服服地喝个痛快。 “这是乔拉·莫尔蒙,小恶魔。你认识他,对吧。”徐洛将大熊介绍给提利昂,“等会儿,他会作为我的使者,护送你们进入君临。” 看到乔拉,提利昂的脸色变了变,一言不发。 他当然认识大熊。两人一同被奴隶湾的奴隶主们抓住,做过奴隶,又一起做过佣兵。不幸的是,在遭遇丹妮莉丝后,提利昂凭自己的聪明飞黄腾达。大熊却没有依靠自己的勇敢重新俘获女王的芳心。 一次背叛,终生不用。 丹妮莉丝用行动践行了这句话。 送别提利昂等人后,徐洛回到营帐。艾迪森·托勒特随即现身。他靠近徐洛,低声说“陛下,乔拉·莫尔蒙是丹妮莉丝的人。” “哦?” 徐洛看了艾迪森一眼,表情颇为意外。片刻后,徐洛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艾迪。” 【301】傲慢与偏见(三) 君临的百姓,对战乱的嗅觉,非常灵敏。提利昂进入君临时,已几乎看不到路上的行人。秋风扫落叶。飘零的雪纷纷扬扬,覆盖街道。不少房屋的门前,已经堆起掩盖房门的积雪,也无人出门打扫。 君临人,大概还没习惯已至的凛冬。 提利昂咳了咳,低着头大步走过。乔拉·莫尔蒙跟在小恶魔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君临。这座维斯特洛的王城,属于女王丹妮莉丝的城市。 八爪蜘蛛瓦里斯在红堡外迎接众人。见到提利昂,瓦里斯笑容满面,对提利昂道“能够看到您活着回来,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提利昂瞥了瓦里斯一眼。 若是平日,提利昂一定会讥讽瓦里斯。八爪蜘蛛嘴里说着高兴看到提利昂,其实心里多半在咒骂,想着提利昂为何没死在徐洛手中。但这时的小恶魔,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句恶意的话来。他没有多说,连点头示意也没有,便越过瓦里斯,进了红堡。 见到提利昂,丹妮莉丝当即自铁王座起身。女王的眼中闪动着希冀欣喜的光彩。这才是真正希望我回来的人,提利昂想着,躬身行礼。 “你没事儿太好了,提利昂。”丹妮莉丝说。尽量掩饰,却仍无法遮掩语调的波动。 “感谢您的挂念,陛下。”提利昂脸皮紧绷,“但很遗憾,这不是我们叙旧的好时间。相信您已经知道了,陛下。琼恩带着他的军队来了君临。他希望,您能够交出布兰·史塔克。” 提利昂的话,让丹妮莉丝心里微微发堵。她回到铁王座,坐下,问“他为何带军队而来?” 这个问题,不该问你自己吗? 小恶魔说“琼恩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丹妮。如果我们不照着他说的去做,他就会进攻君临。这一次,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一旁,瓦里斯开口“琼恩这是在威胁他的女王!” “是的,威胁。” 提利昂点头,“瓦里斯大人,您是否已经想好,要不要为他打开城门了呢?” 昔日,泰温·兰尼斯特背叛伊里斯,带兵来到君临城外。瓦里斯建议伊里斯不要给泰温公爵开门。这是伊里斯唯一一次,没有听从瓦里斯的建议。也是瓦里斯提出的对伊里斯最有利的谏言。 瓦里斯微微扬了扬下巴。 “这种事情,不该由您来决定吗。您才是女王的女王之手啊,大人。” “我的建议。” 提利昂看向丹妮莉丝。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和一点,以免给女王受到胁迫的感觉,“我们是时候放下武器,握手言和了,陛下。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不该让这场闹剧再持续下去。只要得到布兰,琼恩就会当做一切没有发生,回到我们最初的提议。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的机会?提利昂。”丹妮莉丝打断小恶魔,“才几日不见,你已经转而投向琼恩·史塔克了吗?” 提利昂眨眨眼。 “我不明白,陛下。” “我任命你为女王之手,是希望你为我进策献言,而不是给琼恩·史塔克当说客的。小恶魔!” “陛下——” 提利昂抿紧嘴唇。我这是在为您考虑。若是没有异鬼,这只是一场王国的纷争。但异鬼……提利昂不愿回忆在十字路口客栈发生的事情。经历过黑水河之战的小恶魔,难道没见过杀戮吗?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残酷、冷漠,一面倒的屠杀。任何见到异鬼的人,都不会将它们当做毫无威胁的对象。 也许,丹妮莉丝也该看看异鬼,再做决定。但现在,他们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努力了。“我见过异鬼。也看到布兰在异鬼的陪同下逃脱,逃回君临。琼恩是对的,我们应该共同面对的,是异鬼的威胁。” “布兰?那个孩子?”丹妮莉丝换了一下身姿,“你觉得那个孩子,会是你口中的恐怖东西?” “如果魔龙存在,陛下。异鬼为何不能存在呢?” 我也曾无法相信异鬼的存在。提利昂想着。两次。如果当初,我相信了艾里沙·索恩的话,现在会不会少很多事情?提利昂知道丹妮莉丝在担心的东西。相比于模糊不清的异鬼,丹妮更担心琼恩·史塔克,又或者说,琼恩·坦格利安。那个按照王国法律,继承权在丹妮之前的侄儿。 提利昂不安地搓动着手指。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件事上说服丹妮莉丝。清官难断家务事。任凭小恶魔绞尽脑汁,也不可能找到妥善的处理两位国王的方式。更艰难的是,看上去,琼恩还不知道他乃雷加王子之子的事情。因此,提利昂也无法将这件事展露于众人面前…… “无论您有什么打算,陛下。”提利昂的语调近乎恳求。在艾林谷嘲笑群臣,在明月山谷诱骗山地氏族,在君临抵挡住史坦尼斯进攻,在高庭戏耍金玫瑰家族的小恶魔。此刻的语调却在微微颤抖,“无论您在担心什么,陛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等和谈之后再解决。” “再说吧,提利昂。”丹妮莉丝撑着头,语调疲倦乏力,“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说着,丹妮莉丝起身,径直离开了大厅,留下彷徨无措的群臣。 走在红堡的空地上。 丹妮的心很乱,很乱。过去,她未曾自己思考过,自然心绪也就不会动摇。但现在,女王已习惯了依靠自己去思考,判断。这时的丹妮,并不像她在大厅表现的那么淡然、平静,甚至冷漠。惶恐扯拽着她的四肢,而慌张占据了她的大脑。琼恩已兵临君临,战争一触即发。 依靠君临的军队,丹妮可以守下这座城市。但这也意味着她将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这是她不想要的。为此,丹妮一次又一次向北境提出和谈的提议。虽然一次都没成功,但提出建议的,其实是女王而非徐洛…… 而另一方面。 丹妮恐惧着。她不知道如果答应和谈会发生什么。至少,丹妮明白一件事。等待她的绝不是徐洛跪拜口称女王,宫廷和谐,王国稳定。徐洛的势力很可能逐渐在王宫蔓延,直到他可以取代丹妮,成为国王的那日。这是丹妮所畏惧的未来。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吗? 难道提利昂,不是已经表现出了,偏向于北境的倾向么。 不知不觉。 丹妮莉丝已来到处女居。 这座塔楼,是昔日的受神祝福的贝勒,用来囚禁姐妹的地方。他认为自己看不到姐妹们,也就不会产生损害信仰的欲望。因此,相比于居住的地方,处女居更像是一座高级监狱。 房门打开。 布兰·史塔克回过头来。好像,自丹妮看到布兰以来,北境少年就一直是这副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意的淡然模样。哪怕听到自己将要死亡的命运,也只是平静地笑着,说了句知道了。 “陛下,您怎么来了。”布兰问。虽是问句,却没有疑问的语气。看上去,布兰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会是谁告诉他的呢? 丹妮莉丝在一旁坐下。 房间只有一个窗户,开在墙壁正中。坐在轮椅上的布兰,无法从窗户看到外面。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以及一个柜子。 房门外,监视着这里的,是女王铁卫红羊。以及红羊率领的十余个无垢者。用来关押布兰这样一个残疾少年,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不知为何,丹妮确信要这么做才能让她安心。 丹妮莉丝没有回答布兰的问题。也许,她连自己为什么来处女居都没有答案。坐了片刻,丹妮莉丝便起身离开。房门再次关闭,锁上。 女王来到后花园。 弥桑黛为她铺上绒毯,丹妮莉丝拉拢衣袍坐下。丹妮的目光仍旧迷茫,她轻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配做国王,弥桑黛?” 侍女轻轻为丹妮披上外袍,反问“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陛下。” “我很自私,不是吗。” “谁不自私呢?” “可身为国王,不应该自私。他该承担起一个王国的责任。如果一个国王只为自己考虑,一个王国将会是什么样子呢?” 弥桑黛无声地笑了笑。 “我不明白您说的这些,陛下。但您一直是一个好国王。您忘了,弥林的人民是多么尊敬爱戴您。您善良又美丽,他们高呼你的名字,将你举过头顶……” 但在维斯特洛,仅仅是善良,是不足以进行统治的。 丹妮莉丝现在才明白这一点。 ‘你以为你是谁,丹妮莉丝。’小恶魔在她耳边低沉地说,‘没有谁,是生来就该成为国王的。如果你以为你理所当然地该统治这个王国,你就是个傻瓜。’ 小恶魔的话,如刺扎疼丹妮的心。 从她出生开始,丹妮就相信自己该是七国的女王,她该统治这片由她祖先所统治的土地。这样的信念,陪她走到贸易城邦,走进多斯拉克海,走到弥林。但有一天,却有人告诉她,这是错的…… 万事皆有代价。 这世上,有没有代价的权利吗?一个国王,不该为他的王国做出牺牲吗?如果只需要享受富贵、财富、荣誉、权力,有谁不可以成为国王呢?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丹妮莉丝相信自己理所当然地该成为七大王国的国王。因此,她也相信,自己必须像一个国王一样行事。王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安排一次会面吧,弥桑黛。”女王仿佛梦游般絮语,“只有我和琼恩两个人。谈谈关于和谈的事情……” 【302】与女王度过的孤岛生活(一) 会面安排在海上。 魔龙卓耿在半空中飞翔,海龙迦娜则在水底潜游。没有士兵,没有武器。对徐洛和丹妮两人来说,处境都不安全。也因为如此,谁都不敢轻易伤害对方,两人都是安全的。 丹妮乘小船自君临出发,沿黑水河驶向入海口。 徐洛孤身一人等在岸边。 小船逐渐靠岸。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现实中碰面。丹妮莉丝立在船头。这日,女王穿了一身黑色的皮绒外套,细腻的绒毛,衬着她雪白的脸蛋,如花蕊般娇嫩动人。坦格利安家族标志性的银金发,繁复的编织,如雕刻家制作的精美壁画。她双手放在身侧,表情冷淡、平静。但在看到徐洛时,眼角仍不受控制地闪动了一下。 徐洛心中的震动一点也不比丹妮少。 女王比传说中更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但凡正常的男人,只要见到丹妮的面容,便会情不自禁地生起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激情。 女王铁卫李科·图霍走出小舟。 这日,除了天空飞翔着,看护着丹妮安全的魔龙卓耿,他是唯一一个负责丹妮安危的人。与之同时,他还承担着划船的责任。 李科·图霍年龄约莫十七八岁,比红羊稍大,也更沉稳、冷静。他站在丹妮身后,声音如洪钟响起,道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国统治者,全境守护者,大草原的卡丽熙,镣铐破碎者,弥林女王,龙石岛公主,不焚者,龙之母,弥莎,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来者何人?” 听到这串长长的,熟悉的头衔,徐洛不禁扑哧一笑。 “一个为女王美貌倾倒的傻瓜。” 北境之王,三叉戟河之王,风暴地之王,龙石岛公爵,风息堡公爵,临冬城公爵,孪河城侯爵,学城守护者,长城守护者,守夜人军团司令,先民、安达尔人及自由民的国王,异鬼杀手,不焚者,独角兽骑士,龙骑士,北境之剑,徐洛·奈戈瑞特如是回答。 这个回答颇为令人意外。丹妮莉丝眉头微动,不觉一笑。 难怪,弥桑黛只见了他一面,便被他迷住了。丹妮莉丝想着。这的确是个有趣的人。他看上去,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残暴、冷酷。 徐洛登上己方小船。为他划船的,是卫兵埃尔顿。这位士兵来自风暴地,是曾跟随史坦尼斯征战的老兵。忠诚和勇气都无可置疑。 两艘船随即向外海驶去。 这是为了防止徐洛做出威胁丹妮莉丝的事情,还有机会游上岸逃走。这一切来自弥桑黛的安排。女王的侍女对事情的处理总是细致入微的。 离开入海口。 已看不清岸边的人。两艘船逐渐靠拢,静静悬停。埃尔顿撑着船桨,眯眼看着天空,低声说“看上去,要下大雨了。” 大海悠扬,浩荡无边。 蓝色波浪荡漾不息,天际一望无尽。在这种地方会面,或多或少,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徐洛登上船头,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这是第一次,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丹妮莉丝。他必须把握好机会,要回布兰。布兰。布兰。布兰。徐洛将瑞肯送回北境后,布兰便成为了唯一的狩猎对象。 “很高兴见到您,y een陛下。”徐洛走到船头,丹妮莉丝也随之来到船头。两人隔船相望,丹妮莉丝的身形微微摇晃,看上去还不适应海上的状态。 丹妮莉丝的态度却没有那么友善。她警惕地看着徐洛,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天是你吗?” “哪天?” 徐洛不解。 丹妮莉丝没有回答。 那就不是了。女王想到。她脸上的冷意似乎又增加了几分。丹妮莉丝问“你能告诉我,韦赛利昂在哪儿吗?” 徐洛抿嘴。 “就算我告诉您答案,您也不会相信的。这件事情,可以等以后再向你慢慢解释。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点,达里奥·纳哈里斯辜负了你的信任,丹妮。” “它还活着吗,韦赛利昂。”女王问。 徐洛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也就是死了。 确认了自己的孩子的死讯,丹妮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抑郁。哪怕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这还是令她痛苦。试问,有哪一位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去,能够保持心情平静呢? 但身为女王,丹妮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心情。要报仇,龙石岛之战就该结束了。今天,她是为和谈而来的。 “提利昂说,只要得到布兰,你就会对答应和谈?”丹妮莉丝问。 “差不多吧。” 徐洛回答,“此外,我还需要您保障风暴地和北境贵族的安全。您要保证,不会向他们,追究昔日背叛伊里斯国王的罪责,也不会报复他们跟随我同您战斗。” “贵族的安全,”丹妮莉丝挑眉,“我突然有一个好奇的问题——” “您请讲。” “我听说,你在北境屠杀了一百万人。这是真的吗?” 这可不算什么好问题。徐洛挑眉,开怀大笑,说“一百万人,排着队让我杀,我也要杀上几十年呢,女王大人。您觉得这可能是真的吗?” 丹妮莉丝脸色微红,说“我答应你。不会追究风暴地和北境贵族的事。但是,我需要你出兵,为我平定西境,解决兰尼斯特的麻烦。” 丹妮莉丝又想到了弥赛菈,可怜的女孩。这个女孩的遭遇,总是让她想起童年的自己。当年,她也是这样身不由己,颠沛流离。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徐洛说。这意味着要撕毁和西境的盟约,但联盟这种东西。只有利益,没有对象。徐洛话锋一转,随即道“除此之外,因为凛冬的到来,北境物资缺少,急需君临的救援。” “君临的物资,会无条件的送达北境。”丹妮莉丝坚决地说。 听到女王的回答,徐洛暗自松了口气。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战斗呢?哦,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他不愿意看到北境与君临联合,因为这会阻止他为珊莎夺回北境的计划。现在,培提尔已死,似乎没有什么再阻碍他们了。徐洛若有所思,说 “我也有一个问题。” 礼尚往来。 丹妮没有说话,也就是同意了。徐洛便问道“我的小妹,艾莉亚在哪儿?” 一丝警惕爬上丹妮的心头。 他这是要为死去的属下报仇吗?丹妮想着。如果他要求我交出艾莉亚,才肯和谈……牺牲是必要的。如果可以交出布兰,为何不能交出艾莉亚。 “她在君临。”丹妮莉丝说。 “我希望,这件事情之后,您能够将艾莉亚给我。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和她谈谈。”是的,谈谈。徐洛依稀能回忆起艾莉亚桀骜不驯的模样,但现在的艾莉亚是什么样子,他早已不清楚。 丹妮刚想回答。 突然。 只见一艘巨大的海船,自远方驶来。这船的速度非常快,快得近乎不正常。船上没有帆,太远也看不清乘员,给人一种强烈的怪异和不适感。 骸骨号。 那艘在艰难屯打造的异鬼之船。徐洛与它交手四次,对它的印象颇深。 【303】与女王度过的孤岛生活(二) 徐洛不知道该说布兰绝命一搏好,还是狗急跳墙好。骸骨号的出现,无法对丹妮莉丝两人形成威胁。在它靠近前,魔龙卓耿就会摧毁它。 两人甚至还没机会看清船上的乘客,卓耿便凌空飞下,一口火焰点燃了骸骨号。 这座披荆斩棘,不畏险阻的异鬼之船,在龙焰下没能坚持十个呼吸的时间。骸骨号很快碎裂,逐渐消失在海面。 “这不是我的船。” 徐洛收回目光,向丹妮莉丝解释。 “也不是我的。”女王说。 我知道。 徐洛想着。他刚要继续询问关于艾莉亚的事情,突然,一丝警觉攀上他的心头。“小心!”徐洛大声喊道。丹妮莉丝没能反应过来。但身经百战的李科·图霍感觉到了危险。女王铁卫奋不顾身扑向丹妮,将她推到一边。 不知从何而来的铁矛刺穿船底,将李科·图霍钉在船上。 丹妮莉丝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李科·图霍的尸体,一时乱了分寸。另一边的徐洛,同样束手无策。“快!”徐洛朝埃尔顿大喊,“靠拢!快!” 小船很快动起来。 铁矛自船板拔出。水流很快顺着漏洞涌进船舱,丹妮能做的,只是尽量远离海水。这时,在海面之下,已是暗潮涌动。大约二三十的尸鬼人鱼,围在迦娜身旁,试图阻止迦娜对丹妮莉丝的救援。而两三个尸鬼人鱼,悬停在丹妮莉丝的船下,手持铁矛,准备刺出致命一击。 船只陡然碎裂,反倒救了女王一命。 承受不住压力的船板,碎裂开来。丹妮莉丝猝不及防,摔进海里。这一下,徐洛也顾不得等船靠近。他随即脱下外衣,跃入水中。 两个尸鬼人鱼正在靠近丹妮。 见鬼。 徐洛还以为尸鬼人鱼在白港已经被消灭光了。布兰的性格,就这么谨慎,不愿一次投入所有力量吗。徐洛快速游到丹妮身边,拉过女王。长矛堪堪擦着丹妮的身体划过。 在海底,由于水的压力,一切的动作都像是被慢放了。 只是尸鬼人鱼是优雅如同起舞的那种缓慢,徐洛是笨拙的那种。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徐洛这次既没有带暗黑仆从,也没有带空寂女士随身。虽只是尸鬼,被认为会是继亚瑟·戴恩爵士之后的维斯特洛第一剑客,竟拿这些鬼东西有些无可奈何。 徐洛将丹妮挡在身后。 尸鬼人鱼也不分敌人是谁,挺矛刺出。徐洛伸手去抓,长矛从他手旁划过,刺中他的胸口。徐洛这才将长矛抓住。海水对战斗的影响,多少令北境之王感到压抑。 徐洛猛地用力,拉过人鱼。 一团火焰猛地迸发,撞上尸鬼人鱼,烧掉它的上半身。断掉的鱼尾,摇摇晃晃,坠向海底。 徐洛乘机浮出水面。 女王在水底呆了太久,已经昏厥过去。徐洛连忙游向己方船只。剩下的尸鬼人鱼紧追不舍。卓耿自天而降,一团火焰包裹徐洛两人。尸鬼人鱼猝不及防,瞬间被龙焰的高温吞没。而徐洛则尽力保护着丹妮莉丝,离开龙焰。 天空突然下起暴雨。 呯呯嗙磅。 硕大的雨点如珍珠,一颗颗坠落,砸在两人身上,给这本就尴尬的气氛增添了一点不适感。布兰还是在垂死挣扎。这种程度的攻击,会给徐洛造成很大困扰。但要彻底解决两人,仍是不够的。 徐洛不时担忧地看丹妮一眼。 这个时候,什么仇恨,什么恩怨,都被抛在了脑后。如果丹妮莉丝死了,等待徐洛的绝不是敞开的君临,而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 快要到小船了。 也就在这时,突然地,一道浪潮席卷而来。天有不测风云。国王能算到最深的人心,但他能算到大海的怒意吗。还没等徐洛反应过来,两人便被高高的浪潮吞噬。徐洛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抓住一块碎裂的木板。 等徐洛再次醒来。 睁眼。 是一片空寂无边的白白天空。他似乎躺在某处海滩上。海水还不时的洗刷他的脚。随后,徐洛看到了怀中的丹妮莉丝。丹妮莉丝也同样看着他。两人靠得很近,从这样近距离,更能品味到女王的美感。 “你没事儿吧。”徐洛问。 丹妮莉丝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狡黠。 一点小意外。 徐洛告诉自己,不算大事。只要还活着,不论他们身处何处,都能很快返回君临。徐洛想要爬起来,随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徐洛忽然明白丹妮为何而笑。 “我很抱歉,陛下。”徐洛认真地说,“我的手好像僵了。” 丹妮还是没有回应。她侧过头,重新靠上徐洛胸膛。早还抵达海岸,丹妮就发现了这件事。她醒来,第一反应便是看清自己身处何处。但丹妮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因为身下的人,紧紧抱着她。丹妮尝试着挣扎,只是徒劳。北境之王的手,如铁锁牢牢将她抱住。 如果不是对方在昏睡中,仍保持着昏迷前的动作。她一定早就落进海中,不知沦为哪条鱼的美食了。 等徐洛的手,终于一点点从僵硬麻木中恢复。他摊开手,却发现怀中的丹妮莉丝已经睡了过去。徐洛考虑着要不要将女王叫醒,想了想还是算了。在大事上从不犹豫的国王,总是会为这种小事儿头疼。 星辰一点点自天空浮现。 星星点点,闪耀抖动。 等到半夜,女王才自沉睡中醒来。龙母坐起,睡眼惺忪地嘤咛一声,娇俏可爱。徐洛也随即坐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看着这陌生又不熟悉的荒岛,徐洛心中浮现起了人生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一定位于维斯特洛附近。 要是说他和丹妮漂流过了狭海,抵达了贸易城邦。徐洛反正是不信的。 “卓耿还有多久到这儿?”徐洛回过头,问正在清理头发的丹妮。 “不知道。” 女王回答。 好吧。徐洛认可了这个回答。自醒来他就对迦娜发出了召唤,但他也不知道迦娜什么时候能到这里。那现在,两人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徐洛的目光在海岛上逡巡。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荒岛。 靠近海岸的部分,是被海水冲刷而成的沙滩。向着内陆蔓延,逐渐出现植被和茂密的丛林。其中不乏嶙峋的石林和平坦的草地出现。 随后,徐洛看到了生长在海岸岩石上,弯曲着身子,枝繁叶茂,如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样,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心树鱼梁木。 “见鬼。” 徐洛暗自咒骂一句。 丹妮回过头。 徐洛耸耸肩,无所谓一笑,说“您介意一起去内陆看看风景吗,陛下。” “现在?” 丹妮莉丝露出困惑的面容。这么晚了,不是看风景的时间吧。 “夜景也不错的。”徐洛回答。他虽是用询问的语气说话,但言语间,并没有留给丹妮莉丝太多选择。如果徐洛想对丹妮做点什么,这荒郊野岭的,丹妮也没有反抗之力。女王想了想,跟上徐洛的步伐,朝内陆走去。 【304】与女王度过的孤岛生活(三) “我们能休息一会儿吗?”女王问。 “你累了吗?” “嗯。” “那好吧,”徐洛扫视了附近一圈,说,“我们就休息一会儿。” 丹妮莉丝开开心心地坐在腐朽的树干上,捶打自己酸痛的腿。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走这么久。回想起来,当初横穿多斯拉克海,丹妮也是骑在马上的。 “你在看什么呢,”丹妮问,“这一路上,你都一直不停地在前后看。” “小心,陛下。这树干里可能有蛇。”徐洛提醒。 丹妮一下跳起来。 不是说,女王就不害怕蛇的。“你开玩笑的吧?”丹妮盯着徐洛问。 “如果您认识拉姆斯·波顿,您就会知道,我从不开玩笑,陛下。”徐洛说,“至于我,我只是在看风景。您不觉得这树林的风景挺好的吗。” 我只觉得阴森。丹妮心说。 “拉姆斯·波顿,是波顿公爵的儿子吗?” “私生子。”徐洛回答,“一个残酷又可怜的无赖。” “他们说,你残忍的杀了他。” 他们是谁。 “这并不准确,陛下。动手的不是我。此外,拉姆斯变成了异鬼,我们没有理由对异鬼心怀仁慈。” “他们还说,你屠杀了北境一百万人。” “北境一共也不一定有百万人,陛下。”徐洛一边回答,一边扫视附近。他的表情丝毫没有放松的意味。“你说的那些人,大概是把因我而死的人,都算在了我头上。这么说的话,的确是的。” “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丹妮再次站起来,拍打着腿,示意徐洛可以继续上路了。 “这座树林里,藏着专门抢走美女的野兽。它们会把美女抓去,关押起来,直到一位手持利剑的勇士到来。勇士会杀掉野兽,救出美女。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平静的生活。我在看这些野兽什么时候会出现。” 女王咯吱咯吱笑起来。 “我认真的,琼恩。告诉我,你在看什么。” “如果我告诉您,我在看异鬼,您会相信吗?” “异鬼?” 不。 首先,异鬼不一定真的存在。其次,就算异鬼真的存在,它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座海岛上呢。 徐洛无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也担心这会引起你的恐慌。看到鱼梁木,徐洛就知道会有问题。他可不想寄希望于,布兰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也没发现他们在这座孤岛上。徐洛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但凭借着庞大的鱼梁木构建的网络,布兰是可以的。 异鬼一定比迦娜和卓耿更快抵达。 这也是徐洛完全无法放松自己的原因。如果遭遇异鬼,没有瓦雷利亚钢剑,他反正打不赢。到时候的场景,就会非常尴尬。所以,徐洛希望通过拖延时间,等待魔龙卓耿抵达。 两人在深林中找到一处山洞。 徐洛点燃火焰,让丹妮烤干身上的衣服。自己外出,寻找了一捆又一捆木柴,搬进山洞。这树林从未有人来过,因此很多枯干的木头。不干的,一把火也干了。徐洛将这些木头,混合石块,堆在狭窄的拐角处。又在入口不远处,布下龙晶油加水的陷阱。 布兰大概已经知道了龙晶油的存在,这东西应该吓不到异鬼了。但在它们意识到危险前,还是挺好用的。 坐在火堆旁。 丹妮莉丝已脱到让人不敢直视。徐洛坐到另一边,抱着手,闭眼享受着温暖的火焰。却听丹妮莉丝低声说“对于奔流城的事情,我很抱歉,琼恩。那是一场误会。” 误会? 不,丹妮。你对达里奥可能有所误解。 “我知道。”徐洛回答。 “还有龙石岛……发生的事情,我很遗憾……” “如果死的是我,您还会遗憾吗?”徐洛不留情面地反问道。这个时候,提这件事情,绝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我不是希望用道歉,来换取你的原谅。只是——”丹妮莉丝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深的误解。这些误解如果不解开。即使和谈之后,也会引发更多的灾难。” 徐洛睁开眼,瞟了丹妮莉丝一眼。 他原本以为,女王是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但……但有的事情,是无法原谅,也无法遗忘的。徐洛当然明白战争无情。但亲近的人逝去的悲痛,是不会因此减轻的。想来,丹妮莉丝如果真的深爱达里奥,应该能明白这份感觉吧。徐洛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突发的危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但不会敉平两人之间的隔阂。徐洛会护送丹妮回君临,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而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 aren你是我的女王。)”徐洛说,“我会记得这一点。您觉得这足够了吗?” 丹妮没有回答。 山洞外嘈杂的尖锐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就算是异鬼,也扛不住龙晶油的痛苦。但这些东西的学习能力,实在不怎么样。 徐洛抬手,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堆。 丹妮莉丝脸色微微发白,问“刚才那叫声,是什么?” “异鬼,陛下。” 徐洛拍掉身上的灰尘,站起来。“我们也该继续动身了。” 说着,徐洛带丹妮莉丝来到山洞更深处。丹妮不时回头张望,似乎想知道什么东西会从黑暗中冒出来。但徐洛知道,异鬼不会这么快追上来。 山洞内部。 有一个通向外部的洞口。徐洛示意丹妮抱住他,随后抓住墙壁上的藤蔓,朝上攀爬。就算是徐洛,要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向上也不容易。幸好丹妮莉丝身材比较娇小,体重偏轻,也不算负担。等来到地面,徐洛随即放火烧掉山洞内的藤蔓。异鬼想从内爬出来,又要费不少功夫。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有说话。丹妮莉丝也意识到事情的紧迫,不再要求休息,咬着牙跟上徐洛的步伐。又走了一程,徐洛担心丹妮受不了,所性背着她继续走。 很快,两人重新来到海滩。 徐洛带着丹妮莉丝,散步一般悠然走着。这次,轮到丹妮不时前后张望了。徐洛舔了舔嘴唇,问“您能告诉我,您在看什么吗?” “异鬼啊!”女王眨巴着大眼睛。 “哦。” 当我没问。 也不知什么时候,异鬼就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这还是丹妮莉丝第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的死物。‘就让你被异鬼抓去吧。’这句骂人的话,维斯特洛人大多都听过。但南方人还是大多没见过异鬼。这源自徐洛在北境的艰苦征战,造成的结果是,很大部分的南方人至今仍当异鬼只是传说。 “跑啊!”丹妮莉丝喊。 “跑不动了。” “可是它们马上就追上来了。”丹妮莉丝急得直跺脚。 不得不说,丹妮莉丝不摆女王架子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徐洛摇头,说“真的跑不动了。” “卓耿马上就到了。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卓耿马上就到了吗?”徐洛作恍然大悟状,“那更没必要跑了啊。” 说着,徐洛也不想逗丹妮了。 迦娜自海中陡然腾起,一甩头,撞倒一片异鬼。可怜这些死物追了一路,眼见着马上就能完成主人的命令,却又遭遇了海龙。命途多舛。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不用等到魔龙卓耿抵达。 只要徐洛和丹妮两人待在海边,异鬼便拿他们两人一点办法没有。但异鬼似乎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机会,不计损失地也要朝着两人扑来。 魔龙卓耿自天而降。 汹涌的火焰吞噬异鬼。 随后,卓耿落到地上,激起一地沙尘。丹妮莉丝欣喜地跑到卓耿身边。见到卓耿,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安全。丹妮回过头,看向徐洛,邀请道 “你要骑龙试试吗?” 徐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到卓耿身边。黑龙警惕地盯着徐洛,片刻后,这最桀骜不驯的一头龙,竟温顺地趴下,将头放在徐洛身边。 徐洛翻身,爬上卓耿背脊。 魔龙腾空而起。 【305】魔龙狂舞的序章 红堡的大门为丹妮莉丝打开。 自由民士兵朝着丹妮欢呼,高呼弥莎。提利昂、瓦里斯等人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女王归来。他们纷纷迎上来,将丹妮包围在中心。丹妮没有过多停留,从众人中分开一条路,径直前往处女居——关押布兰的地方。 现在,只要将布兰交给徐洛,一切的纷争就将结束。 不知为何,丹妮的心中却忐忑不安。回来的路上,丹妮让徐洛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异鬼战争的事情。那些事情残酷、冰冷,听来令人心碎。但女王还是默默地听完整个故事,直到回归君临。因为两人消失,导致君临和北境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徐洛要去处理这些冲突。而丹妮则负责回来解决布兰的问题。 一想到布兰利用艾德瑞克·戴恩,诱使徐洛前往赫伦堡。又在北境借放难民离开城堡,偷溜出城。丹妮就难免紧张。一个暗地的声音告诉她,布兰已经逃走才是正常的。 但布兰不能逃。 那实在太糟糕了。 站在处女居的门外,丹妮深吸了一口气。她仰头看向顶楼的窗口,阴影幢幢,但丹妮无法判断里面是否还有人待着。 对布兰·史塔克来说,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他会选择坐以待毙吗?女王遐思着,鼓起勇气,大步走进塔楼。 无垢者士兵护卫在女王身边,陪同她登上顶楼。 吱嘎吱嘎。 房门缓缓开启,阴影和光线落在地上。 布兰·史塔克回过头来,迎着丹妮莉丝灿然一笑。异鬼之王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苍白。但只有这一次,丹妮心中涌起一阵刺骨的寒冷。恍惚间,布兰像是会化作异鬼朝她扑来。丹妮揉了揉额头,稳定心神。 “您没事儿吧,陛下。”布兰温和地问。 丹妮好奇,布兰是在问她现在的状态,还是问她遭遇袭击的事情。这个人知道她遭遇了异鬼袭击,丹妮苦涩地想着。她捏着袖口,手心不觉冰冷。“我打算把你交给琼恩,布兰。”女王没有回答北境少年的问题,自顾自说。 布兰微微一笑,说“几个月前,您已经告诉我过一次了。” 几个月? 这次不一样了,布兰·史塔克。丹妮无声说。这一次,我了解你的真面目。丹妮莉丝回忆起海难、异鬼、龙。她意外的发现,她其实很难将异鬼与布兰联系在一起。但这并不重要,她需要做的,就是相信琼恩。 “说实话,相比于我,我更担心您,陛下。”布兰推着轮椅行向丹妮莉丝。丹妮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布兰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说“我哥哥很擅长哄女孩子,我担心他会骗你。” 我可以作证。娜梅莉亚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丹妮莉丝冷眼瞥了布兰一眼。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布兰·史塔克。女王无声说。布兰仿佛没感觉到丹妮的警惕和敌意,平静地说“琼恩的野心,不像您以为的那么少,陛下。琼恩从小就以少龙王戴伦为偶像。你知道他为何加入守夜人吗?因为守夜人是一个不看出身的地方,他希望借此建功立业——” “闭嘴,布兰。”女王沉声制止布兰说下去,“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琼恩的使者赶来,带你离开。” “唔。” 布兰·史塔克努了努嘴,没再说话。 两个无垢者上前,抓住布兰·史塔克的手臂。这完全是小题大做。布兰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不这么做,丹妮已不敢靠近这个孩子。 丹妮莉丝来到布兰身边,撩开布兰的茂密黝黑的短发。在布兰的后颈,有一块小小的黑斑。看到这胎记,丹妮松了口气。徐洛担心红堡中的布兰不是本人,特地告诉了丹妮辨认布兰身份的方式。如果,布兰连一个人的眼睛都无法伪装,他自然也就无法伪装自己的胎记。 “您这是想确认我的身份吗?”布兰问,语调轻快得甚至像是在笑,“当然,毫无疑问,我是真的布兰·史塔克,陛下。你知道的,有的事情,我们不得不亲自去做。” 丹妮很想问,是什么事儿。但她遏制了自己的好奇心。就算想着布兰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但只要听到耳中,也难免会受影响。 “好好看着他!”女王命令。 四个无垢者低头领命。 随后,丹妮莉丝转身离开处女居。这塔楼压抑浑浊的空气,几乎要令丹妮眩晕。来到外面的空地,侍女弥桑黛这才赶来,为女王披上一件外袍。丹妮莉丝随即想到,她身上的衣服该换上一套。反正,等徐洛派人来的这段时间也是空闲,丹妮便跟着弥桑黛回了房间。 换了新衣服,丹妮莉丝的感觉清爽许多。 无法控制的,丹妮又想到了布兰。布兰看上去太镇定了,镇定得就像他仍掌控着一切。但丹妮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看上去,已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布兰从目前的困境中救出。至少丹妮没有想到。 布兰还在,他是本人,而徐洛只有一墙之隔。还有什么,是被遗漏的呢? 随后,丹妮的思绪又来到徐洛身上。难怪,弥桑黛这小妮子只见过一面,就被那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丹妮想着。弥桑黛初潮不久,还没真正经历过男女情爱。她的确容易被徐洛这样的男人所迷惑。 休息了一会儿。 再次来到处女塔外,提利昂、瓦里斯等人也等在了这里。一种诡异的气氛在众人之间蔓延。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秘而不宣。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丹妮冷眼从一行人脸上扫过,心绪流转,困惑不解。 “陛下。” “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 “你们都在这儿做什么?”丹妮问。 “陛下。” 说话的是瓦里斯。太监似乎还在琢磨自己是否要将话说出口。提利昂随即大声打断了他。瓦里斯看了看小恶魔,又看了看丹妮莉丝,露出为难的表情,对提利昂说“这是我对女王的忠诚,要求我做的,首相大人。” “瓦里斯。” 提利昂抿紧嘴唇,缓缓摇头。 “怎么了?” 丹妮皱眉。几人这副心事重重,又不肯说出口的态度,令丹妮莉丝越发好奇。而另一方面,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这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您真的打算,与琼恩·史塔克和谈吗,陛下。”瓦里斯问。 “我以为,你不打算反对这件事,瓦里斯。”丹妮莉丝说。 “……那是之前” 太监摩挲着手指,左顾右盼。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说“您刚回来,陛下。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消息?” 丹妮莉丝心中的感觉越发凝重。 “瓦里斯,这件事情,可以等以后再说。”提利昂脸颊紧绷,声音低沉,带着威慑的意味。 “等以后?小恶魔。如果我不现在告诉女王,可能就没有以后了。”瓦里斯看向丹妮,表情郑重而不安,“陛下,现在,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君临城。我想,您必须知道这件事儿……琼恩·史塔克……琼恩,乃是您哥哥雷加与莱安娜的儿子。” 瓦里斯的话,如一道惊雷在丹妮莉丝耳边炸响。 提利昂撇过头去,无奈又遗憾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个消息无法瞒住所有人,但谁也想不到,这件事情会在一夜之间传遍君临。如果说,没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提利昂是不相信的。而瓦里斯,便是他怀疑的首要人选。 良久,丹妮莉丝才回过神来。 最开始,从梅拉·黎德口中,听到这件事,丹妮莉丝并未放在心上。她没有理由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但她也无法忽视这件事情。琼恩乃坦格利安,就像楔子一样,嵌在丹妮莉丝的心中。她努力让自己忘记,这件事反而更加清楚明白。丹妮试图通过旁敲侧击,从身边的人了解这件事情。结论是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丹妮莉丝可以不相信,但她无法阻止其他人相信。黑火的叛乱,尚且过去不足两百年。而魔龙狂舞的阴影,还在维斯特洛大陆上空徘徊。如果琼恩真的是坦格利安,以他如今的权势,对王位的威胁是不可轻视的。 魔龙卓耿在徐洛面前温顺的模样,在丹妮面前浮现。 就连伊耿·坦格利安,也没能这样轻易地获得雷戈的认可。丹妮当时便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而这种意味是残酷而血腥的。 是谁将琼恩的身份透露了出去呢? 丹妮莉丝扫过提利昂,瓦里斯,弥桑黛,一张张脸上,都写着无辜和困惑。但一定有一个人,脸上戴着的是虚伪的面具。 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背叛了她。 丹妮莉丝几乎眩晕。聪颖的弥桑黛连忙从一侧扶住女王。丹妮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您还打算和琼恩和谈吗,陛下。” 丹妮莉丝吞了口唾沫,想说,没能说出口。 如果说,琼恩的身份未揭晓之前,和谈只是意味着一种危险的可能。那么现在,这头权力的野兽,便已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丹妮吞噬。 按照王国的律法,男性继承人的继承权在女性之前。 只有七神知道,在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后,那人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丹妮莉丝不无绝望地想着。总之,那不会是她想看到的局面。绝不会是。 “我们会和谈,”丹妮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一般,大声地重复了两次,“我们一定会和谈!” 【306】女王的抉择 “去把布兰·史塔克带来,红羊。”丹妮莉丝命令。一时间,丹妮有种看不到布兰,便心中不安的感觉。 随后,丹妮移步红堡大厅。 群臣亦步亦趋,跟在女王之后。一行人沉寂无声,没人敢在这时打扰女王的安宁。进入大厅,丹妮莉丝走上铁王座坐下。冰冷的王座,刺激着她的神经。这满是荆棘的铁王座,提醒着她国王的权威与责任。丹妮莉丝心中很苦涩、也很混乱。 她必须维持一个统一的维斯特洛,以应对异鬼的威胁。见过异鬼后,这是植根于她心中最深处的念头。但现在看来,情况越来越复杂。琼恩的身份的揭晓,这件事情对丹妮的意义,还需要时间来发酵和揭晓。 琼恩本人会怎么看?贵族们会怎么看?北境贵族会撺掇琼恩称王吗?多恩人会因此选择支持琼恩吗?丹妮心中的种种问题,都需要时间来解答。 这时,一人偷偷摸摸走进大厅,来到八爪蜘蛛瓦里斯身旁。 那人附耳低语几句,瓦里斯微微点头。 “陛下。” 随后,瓦里斯看向上方的丹妮,温声细语地说,“我刚得到了消息,琼恩·史塔克率军离开了君临,朝西方去了。” 丹妮迷迷糊糊回过神,困惑不解。 “这是为什么?” “据悉,谷地的军队出现在了北境人身后,”瓦里斯似乎在笑。又或者,八爪蜘蛛一直都是这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琼恩·史塔克大概是害怕被前后夹击,所以提前离开了包围圈。” “谷地?” 丹妮更加不解。珊莎·史塔克又想做什么? “珊莎公爵夫人为勤王而来,陛下。”瓦里斯解释,“她听说北境军围困君临的事情,害怕您会有危险,特地派出军队来帮助您。” 那她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一旁的提利昂想着。珊莎的行动,更像是故意逼琼恩离开。只有诸神知道,这位奈德的女儿的目的。如今的珊莎,早已不是提利昂认识的那只小鸟了。 丹妮莉丝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她还没能从琼恩的身份缓和过来,便又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好像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丹妮要很用力地去想,才能回忆起之前的情况。 只需要将布兰交给徐洛的人,便能结束这一切…… 恍若梦境。 一时间,丹妮分不清到底是之前,还是现在,她身处梦境之中。 丹妮捏了捏大腿,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面对徐洛离开的问题。现在,还看不出这件事情有何影响。只要将人交给北境的使者,丹妮就算完成了自己的约定。为了保证布兰安全抵达徐洛身边,丹妮愿意派出她的无垢者护送布兰。总之,和谈仍然可以继续。 这时,一个踉跄的身影闯入大厅,打断了丹妮的遐思。 又有坏事儿了。 丹妮心里一紧,不禁想到。来人是拉瑞克。丹妮派他去迎接北境的使者。只见拉瑞克一身是血,疲惫难堪。仅是肉眼可见,便有十余处伤口。分布在手臂胸膛。也就是拉瑞克身强体壮,换做旁人,受了这样的伤,是否还能行动都是问题。拉瑞克走到殿下,单膝跪地,虚弱地低下头 “陛下,我们遭到了袭击,和我同行的人,都死了。” 都? “琼恩的人呢?”丹妮莉丝急切地问。 拉瑞克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一阵虚弱将女王攥住,丹妮莉丝向后靠在铁王座上,无法描述心中的混乱和不安。她忽然明白,布兰为何一直如此平静。他知道这一切,布兰早知道这一切会发生,所以才一点也不慌乱。诸神知道,布兰在这些事情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如果北境的使者死去,而徐洛又率军离开了君临。这意味着,丹妮无法将布兰送出城去。提利昂的经历已经说明了,潜伏在暗处的异鬼威胁有多大。丹妮的军队,不像北境人一样,可以正面对抗异鬼。 想到这一点,丹妮莉丝心中愁肠百结。也许,我也该下令开采龙石岛的龙晶。反正,矿场是早就修建好的……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从谷地军队出现,到伏兵杀掉北境使者。接连不断,没给丹妮半点喘息机会。一步差错,便会万劫不复,但布兰却平静而执着地执行着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布兰·史塔克,实在令人不安。 丹妮又想起布兰说他到君临是为了一件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也许,方才就该问问。但问了,布兰就会说实话吗。丹妮苦涩地发现,她的心思已经被布兰搞得很混乱。如果无法送布兰出城,丹妮莉丝打算…… “陛下。” 提利昂上前一步,说,“如果无法送布兰出城,为了夜长梦多,我建议您最好杀掉布兰·史塔克。琼恩应该会接受一个死去的弟弟。” “杀了他?” 瓦里斯咯吱咯吱轻笑着,说,“提利昂大人,您就不害怕,这会破坏和北境的关系吗。如果琼恩想要一个活着的布兰,您还能变给他吗?这可不是女王想看到的局面啊。” 丹妮莉丝冷眼扫过瓦里斯。 她越发怀疑太监心中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从当初瓦里斯出现在她身边,丹妮莉丝便不信任这个香喷喷的胖子。但瓦里斯用他的能力说服了丹妮。如果没有瓦里斯,仅凭提利昂和艾莉亚,就能杀掉瑟曦,杀掉托曼吗?于是,丹妮将瓦里斯留在了身边。 ‘留心芳香的总管。’魁晰在丹妮耳旁低语。 这是琼恩想看到的局面,瓦里斯。丹妮莉丝无声说。早在回来之前,他就告诉过我。如果发生意外,一定要先杀了布兰,以除后患。果然,只有琼恩最了解他的弟弟。 “提利昂说的对,只有一个死的布兰·史塔克,才能令人安心。”丹妮莉丝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她随即便想下令,让人去将布兰的头带来。 但已经迟了。 灰头土脸的无垢者自外走进。无垢者这模样,就像被碳烤过了一般。大厅内的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无垢者没有理会这些人,忠诚地向他的女王报告了处女居陷入火海的事情。就像瑟曦烧掉首相塔一样,处女塔也不幸的沦入了火焰的魔掌。 意外吗? 这世间所有的意外,都是早有预谋。 【307】国王的反应 “艾德慕走的哪一条?” 徐洛指着地图,问艾迪森·托勒特道。离开君临后,北境军一连数日疾行,总算是甩开谷地人一段。徐洛于是下令暂时休息,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现在,返回赫伦堡有两条路。 一条是先向西,经过圣石堡,随后北上。这条路更平坦,更宽阔,但贴近奔流城,容易被奔流城的军队堵截。另一条路,是直接北上,前往赫伦堡。这条路地形更复杂,情况更多变。 从时间上来说,两条路耗费的日程是差不多的,也都有被艾德慕军队堵截的危险。因此,艾德慕选择了哪条路,便成了徐洛作出选择的关键。 “这条。” 艾迪森·托勒特指向直接北上的险峻之路。 徐洛意外的挑了挑眉,问“是吗,我还以为他会去圣石堡。明明圣石堡离奔流城更近,道路也更平坦。他为什么不选这条路?就算担心我们乘机溜走,他也完全可以在后续调转方向来堵截我们啊。捉摸不透。” 营帐内的火光摇曳,阴影落到艾迪森的脸上。忧郁的艾迪似在沉思。他低垂着头,抿紧嘴唇。光影来回晃动,透着诡异的气氛。 “艾德慕大概是觉得,您习惯于冒险吧。”艾迪森说。 冒险? 徐洛颇觉无语。一分风险,十分收获。因为有足够多的利益,徐洛才愿意去做一些极端的事情。像这样两条路都差不多,明明另一条路好走一些的情况。他为什么要走更难走的路? 艾德慕·徒利的思考方式,果然不是徐洛能够理解的。再联想一下这位公爵曾在红叉河阻击泰温·兰尼斯特,徐洛就更释然了。 “你确定吗,艾迪。艾德慕真的会走这一条?你要知道,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徐洛看向艾迪森,直直地望着艾迪森·托勒特。艾迪森感受到国王的目光,抬起头来。他目光躲闪,上下移动几息,才迎上徐洛,认真地说 “我确定,陛下。” 陛下。 徐洛默默在心中重复这个敬称。你原本不需要强行为艾德慕想出理由的,艾迪。徐洛想着,若有所思地说“好吧,我相信你。那我们就走北上这条路,去会会艾德慕。” “陛下?——”艾迪森愣住。 艾迪森·托勒特不明白,徐洛为何明知道艾德慕拦在他的前方,还要走这条路。一丝惶恐不安在艾迪心中缠绕上升。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才算是控制住心神。 徐洛似没有察觉到艾迪森的反应,仍看着地图,自顾自问“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找出来是谁了吗?” 艾德慕的思绪,还在徐洛选择的道路上。 听到国王的问题,他楞了一下,随即摇头,说“不,还没有……我们查到了谣言的源头,是一群小孩子。有人教他们把这件事编成了儿歌。很快,您乃雷加之子的消息便传遍了君临。我们的人回报,教孩子唱歌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这人衣着华贵,应该是个贵族。” 二十岁左右的贵族。 在贵胄遍地的君临,实在不算引人注目。但艾迪森或许可以更有方向一点……“去查符合这个特征的,来自谷地和高庭的人,看看会不会有结果。” “您怀疑是维拉斯·提利尔在捣鬼?”艾迪森问。 “先去做,艾迪。” 徐洛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不希望艾迪森先入为主,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到高庭上。“此外,我需要你回丹妮身边。我需要了解女王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尽可能快的把消息回报给我。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你明白吗?” 艾迪森迟疑了一会儿,低头。 “是,陛下。” 艾迪森离开后。徐洛一个人呆在空寂的大帐篷里,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卡蒂娜离开后,总感觉少了点东西。或许,将卡蒂娜派走,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多细微的事情上,徐洛都离不开野人少女的照顾。这些事情在平日没有感觉到,可一旦失去,便立刻凸显出来。 比如说,为何没有酒? 徐洛高声喊了琪娜,后者才将酒送来。半杯酒下肚,徐洛的脑子立时清醒了许多。一边回味着甘冽的酒液,徐洛一边敲打木桌,回味着君临发生的事情。 琼恩乃是雷加之子,这件事情,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它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心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如果其他人都相信它是事实,哪怕它是假的也没有意义。 而其中最关键的,还是丹妮莉丝的态度。女王若是能平和的对待这个消息,那它就等同于不存在一般。 但平和?残酷的梅葛、魔龙狂舞、黑火叛乱,以及伊蒙学士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利用,北上长城。这一切都说明了王权的争夺是多么的残酷。徐洛可以相信一个赌徒能够在最后翻盘的机会收手,也无法相信一个王位继承人能坐视王权旁落。 那些散布消息的人,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但对于这件事是如何发酵、酝酿,并等待着爆发的,徐洛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就像突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然后还都相信了。 那只幕后的黑手,缓缓推动着一辆权力的马车,缓慢却稳重。横扫一切,无可阻挡。 徐洛已经派人去向丹妮莉丝解释,他对于王位没有渴求。他们仍可以按照之前的约定,由北境取下王冠来达成和谈。至于丹妮莉丝是否相信,徐洛心里没底。 他还不知道的是,他派出的人,被人暗杀了。 然后,仅是这样还不够。徐洛很清楚,单方面的等丹妮信任,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到了别人身上。徐洛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还有一件事情应该去做。 迎接亚夏拉·戴恩前往北境。 曾经,为了能够孵化魔龙,徐洛一心想证明琼恩是坦格利安的后裔。而如今,他需要利用亚夏拉,来证明琼恩乃奈德与亚夏拉·戴恩的私生子。 一个活着的生母,难道不比死去的莱安娜更有说服力吗? 亚夏拉·戴恩,应该仍与黄金团待在鹫巢城。希望她的到来,能够平息女王的忧虑吧。那么,问题便成了,徐洛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自丹妮莉丝回归维斯特洛以来,大陆上发生的刺杀太多了。至少有五十多个贵族,死于刺客之手。徐洛需要确保亚夏拉·戴恩的安全。 徐洛将可靠的人选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 要么,是这人现在不能离开他身边。要么,那个人已经死去。徐洛最后想到了一个还留在营地里的人——猎狗桑铎·克里冈。 徐洛命令琪娜去将桑铎找来。 片刻。 猎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进营帐。还是正午,桑铎·克里冈已喝得醉醺醺的。他一身铠甲松垮垮的系着,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猎狗来到徐洛身边,一屁股坐在长桌前,吸溜着鼻子。 “你该少喝点酒,猎狗。”徐洛提醒,“我们接下来要急行军赶一段路,你得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 桑铎看了眼徐洛手中的酒杯,打了个嗝,说 “你不也在喝酒吗?” 头疼。 但我没喝醉啊,徐洛很想解释。但和一个半醉的人争执是没有意义的。徐洛喝了一口酒,说“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猎狗。” “我可不是你的手下,别想命令我——”桑铎·克里冈随即挥手打断徐洛。 “这是你欠我的,猎狗。”徐洛早想到过猎狗可能的反应,他随即冷声提醒,“别忘了,你欠我不止一条命。” 桑铎·克里冈陷入沉默。 他解下腰间的酒袋,喝了一口,砸了咂嘴。“是的,我欠你的。”桑铎摇摇晃晃站起来,“说吧,私生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徐洛扫视了一眼四周,侧耳聆听。 营地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矛姬低声抱怨的声音,以及风呼呼刮过帐篷的声音。徐洛倾身靠近猎狗,低声道“我需要你去风暴地一趟,将鹫巢城中的亚夏拉·戴恩带回来。告诉她,我需要她,亚夏拉会跟你走的。” “是吗。” 猎狗睡眼惺忪,竖起食指,说,“就这一次,琼恩。做完这件事,我就回总主教身边了。现在的君临,很危险——比泰温大人还在的时候,危险太多。山中无狮子,群猴称大王——总主教需要我的保护。”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猎狗。 徐洛没有说话,目送桑铎·克里冈离开营帐。他又随即起身,对着地图细细研究起来。从这里到赫伦堡,要走的地形实在复杂。但复杂的地形,也有一个好处。 。 【308】这是没有题目却很长的一章 这里很适合埋伏。 艾德慕·徒利骑在马背上,纵目远眺。河山大好,青山绿水,一片绿意盎然,完全不似冬日的场景。跟在艾德慕身后的士兵,大多冷得直哆嗦。艾德慕公爵却身着棉衣,外套锁子甲,便算完事儿,连件大氅都没穿。哪怕是这样,艾德慕仍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他马上就能一雪前耻了。 按照艾德慕得到的消息,北境军已沿着这条路北上。他只需要在前方的山谷中埋伏起来,等待北境军到来。奔流城士兵可以先发制人,随后与赶来的谷底军队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号称不可战胜的北境之王。 不可战胜? 艾德慕·徒利可不这么觉得。奔流城公爵不禁回想起罗柏·史塔克还在的时候。罗柏也曾被认为是不可战胜的,却在孪河城一败涂地。泰温公爵也被认为是不可冒犯的,艾德慕却在红叉河成功的阻击了他。虽然大家都认为,他这件事情做的不对。但凭一己之力,扼住泰温公爵西进的道路。试问,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就连一向被认为无敌的少狼王,不也得避着泰温公爵的锋芒吗。 “让大家快一点!做好准备!” 艾德慕·徒利大手一挥,高声命令。 马修爵士是奔流城的守备队长官。在拉蒙爵士去世后,马修接替了拉蒙的职位。这人长得体胖腰圆,笑容憨厚亲近,很得士兵们的喜爱。他骑马向后传达了艾德慕的命令,随后,奔流城军队继续前进,一行人拖成长长的长蛇状,蜿蜒而行。黑黝黝的身影,就像一只只蚂蚁向前进军。 山谷低矮,两侧还算平坦。 其间间杂生长着笔直笔直的松树,几人合抱的橡树,枝丫向着四周蔓延生长的槐树。各式各样的灌木野草,间杂生长在乱石坑凹之中。 这里很适合埋伏。 敌人要想从下方冲上去,复杂的地形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阻碍。而那些杂草、灌木和石堆,则会为伏兵极佳的藏身位置。就算敌人想要事先侦查,若非经验老到的哨兵,也很难发现伏兵的存在。这真是一个天赐的雪耻之地。艾德慕·徒利虽然有些呆瓜,但身为奔流城继承人,军事方面的常识还是学习得很完备的。他满意地点点头,正想下令让士兵登上两侧的山坡。 就在这时,一杆旗帜自树林中竖起。 飞翔的冰原狼旗迎风飘扬。 艾德慕·徒利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随即便看到一个个北境士兵,从石堆、灌木丛、树后探出身来。一时不知几百张弓弩,瞄准了他们。 “敌袭!敌袭!有埋伏!”马修爵士高声呼喊。 嗖嗖嗖 箭矢飞出,落入河间地士兵之中。河间地士兵完全没有防备,一时混乱不堪。布雷肯伯爵行在最前方,刚想进入树林。迎面的箭矢瞬间将他射成了刺猬。河间地人原本就不以坚强的意志而闻名,他们瞬间溃散,朝着自己面前空出来的地方逃散。狼奔豕突,如丧家之犬般狼狈。 “这不可能!”艾德慕·徒利绝望般高声喊,“他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们走吧,公爵。” 忠心的马修爵士高声提醒。敌人的箭矢都快落到脸上了,哪儿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马修爵士拉着艾德慕·徒利的战马,想要原路返回。 可徐洛怎么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埋伏在树林中的北境骑兵早已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树林中。 徐洛默然看着溃散的河间地人,心情平静无波。如果山谷中的对手是蓝道·塔利伯爵,徐洛会觉得稍微愉快点。击败像艾德慕这样天真的对手,实在缺乏趣味。徐洛怀疑,他把伏兵埋到艾德慕脸上,艾德慕也看不出来。为什么老道又沉稳的黑鱼布林登·徒利,会有这么一个呆瓜侄儿呢。徐洛想不明白。 “这里就交给你了,皮革。”徐洛看了一眼身旁的皮革,说,“再过几天,青铜约恩就该到了。青铜约恩脾气很暴躁,把河间地士兵的尸体扔几具到他们来的路上,引诱他们一下。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就好。” “是,司令。” 皮革咧了咧嘴角,回答。 看上去,不动如山皮革对艾德慕这么容易上当也有些意外。皮革坐镇龙石岛期间,一直面对的都是来自多方的威胁,多少有些压力过大。应对艾德慕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甜点一样可口。至于青铜约恩,这其实是一位经验老到的统帅。只是一个容易发怒的人,总是不善于利用经验的。将青铜约恩交给皮革,徐洛很放心。 有了艾德慕,奔流城不得不向徐洛开城投降。 入夜。 皎洁的月亮悬挂西窗,明亮的光线落到地上,照亮艾德慕·徒利与北境之王的身影。艾德慕·徒利换上了一套紫黑色的长袍,衬上他原本就还算英俊帅气的脸庞,足以令人惊叹。他一头枣红色的乱发,让徐洛想起了凯瑟琳和莱莎。为什么徒利家族这一代人,思维方式总是令人困惑呢? “你们怎么可能出现在那儿!”艾德慕坐直身子,冷声问。 徐洛翘起二郎腿,向后靠在皮质的椅子上。不得不说,奔流城公爵很懂得享受。这皮垫很软很舒服。听到艾德慕的问题,徐洛眉头扭成麻花,唯有苦笑。 “我以为答案很简单,艾德慕公爵。急行军!你在出发前,都不看看地图的吗。这座山谷所处的节点,刚好足以让我赶到你的前面。” 急行军。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但这是艾德慕无法想象的。一来,如果急行军被后方的谷地军队轻骑追赶,很容易就会崩溃。二来,抵达山谷后,若是艾德慕·徒利早半天赶到,发生了遭遇战,北境一样会一败涂地。表情看似轻描淡写的徐洛,除非早知道事情的结局,亦或吃定了艾德慕不会加速行军。否则等待他的,都可能是一场惨重的失败。 艾德慕·徒利回想起马修爵士曾告诉他,应加快进军速度,却被他拒绝了。艾德慕心中便涌起一阵悔恨之意。 “我解答了您的困惑吗,公爵。”徐洛轻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那么,您是否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我不明白,您为何会率军阻截我的去路。” 艾德慕·徒利没有说话。 “不要告诉我,是丹妮女王派你来的。”徐洛提醒,“这样的回答,可不令人满意。丹妮莉丝前些日子,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她没有时间做这件事情。” “你真的没有答案吗,琼恩。”艾德慕反问。 徐洛摇头。 他隐约能猜到一点,但无法确认。 “北境,是史塔克家族的北境。”艾德慕冷冰冰地说,“它永远也不会属于一个外人。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哦。” 徐洛明白了,他的想法是对的。“是珊莎让你做的?但您似乎忘了,舅舅,我也是奈德的儿子。罗柏曾任命我为他的继承人。我是合法的临冬城公爵、北境之王以及——三叉戟河之王。河间地贵族曾宣誓向罗柏效忠。这件事情,您没有忘记吧。但现在,你们却想联合起来,反对罗柏的继承人,我?” “你只是私生子,琼恩·雪诺。”艾德慕·徒利回答。 是的。 私生子。 ‘你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小弟。’提利昂提醒道,‘因为其他人不会忘记。’ 徐洛搓了搓手,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很遗憾,这是您的选择,大人。但您要知道,只要我和丹妮联合起来,珊莎没有机会夺回北境。事实上,若不是我没时间处理谷地的事情,她连谷地也守不住。” “你这么认为吗,琼恩。” 艾德慕显然没意识到,这是徐洛故意套他的话。奔流城公爵正义凛然地说,“丹妮陛下永远不会和你联合。珊莎才是君临真正的盟友。终有一天,珊莎会回到北境,成为新一任的临冬城公爵夫人,夺回属于他父亲的土地。” 果然,是珊莎在幕后捣鬼吗。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从艾德慕的表现来看,珊莎似乎为此谋划了许久。又或者,培提尔·贝里席公爵为此谋划了许久。小指头到底给他的私生女阿莲留下了多丰厚的遗产呢?这会成为徐洛很长时间里,将要困惑的一个问题。总之,目前事情稍稍明白了一点。珊莎正在幕后试图离间君临与北境的关系,以达到利用君临来对抗徐洛的目的。 且看看吧。 徐洛缓缓地揉搓着手指。下令送离艾德慕·徒利后,徐洛转身面向书桌,打开这些日子积攒的信件。先略过了几封不太重要的来信。又决定了两三件杂事。 接下来的信,来自理查德·霍普。 如徐洛所料,相比于丹妮莉丝,风暴地贵族更宁愿支持他一点。毕竟,一个不该被遗忘的事实是,劳勃·拜拉席恩除了国王的身份,还是风息堡堡主。他是风暴地贵族之首。当年劳勃反叛,风暴地的贵族们可是最主要的叛军力量。他们不得不担心丹妮会对他们采取报复行动。 当然,像石盔城的史文家族,那种咬定了不看清局面不肯站队的人。对待他们的最好方式,仍是铁血的镇压与讨伐。相信一段时间的围城,会让古利安·史文伯爵清醒一点。 但是否要这么做,还是一个未知数。徐洛希望不用。他打算先写一封信给理查德,让他暂停在风暴地的军事行动。 第二封信,来自一个意外的人,卢斯·波顿公爵。 丹妮莉丝小瞧了波顿公爵的能力。她以为派上十几个人,就能看住公爵。小女王错得很离谱。就连徐洛,要把军队交给波顿公爵,也要担心受怕的。或许,坦格利安的人,心脏比较大吧。反正,抵达布拉佛斯的卢斯·波顿,很快召集了一批佣兵。其中有一个公爵的老熟人,‘戏子’马洛。佣兵们选择了卢斯·波顿,干掉了女王派去的人。 卢斯·波顿表示,自己已经启程前往北境。他会在东海望登陆,南下攻略北境。说实话,徐洛不认为卢斯·波顿能在北境搅起太大的风浪。泰隆·斯特恩足以应付带着佣兵团的卢斯·波顿。但这或多或少,会给北境造成麻烦。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局势不开明的情形下。 徐洛不希望北境发生混乱。 而卢斯·波顿显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写信来的目的,不是嘲讽徐洛,而是与想要与徐洛做一笔交易。公爵在信中恭敬地写道 “如果您能将荒冢厅交给我,我很乐意继续做您忠实的仆人。” 不愧是波顿公爵啊。 他若是提别的要求,徐洛不一定会答应。但荒冢厅,对徐洛来说可有可无。而得到荒冢厅的卢斯·波顿,却能以此为资本,一点点夺回自己的家族力量。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徐洛不得不同意波顿公爵的要求。他随即写了一封信,给埃恩·伊梅特,任命卢斯·波顿为荒冢厅子爵。 最后一封信,是瓦迩公主写的。 拿起信,徐洛心中不觉涌起一丝期待。他对自己上一次的信很满意,他希望那能让公主觉得开心一点。因此,很想知道瓦迩的反应。 “sunfordan,oonforiight,andforever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公主以日月为应和,对上了徐洛的信。看到这一句,徐洛不禁在心里暗夸了一句瓦迩的聪颖。从一个只懂得简单字词的自由民,到学富五车,博览群书的贵族小姐,瓦迩只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 徐洛收回心思,继续往下看。 下面是很长一段空白。 然后,在末尾留有一句话。 “thanksandrry” 感君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信从徐洛手中滑落,缓缓飘向地面。月光照着落地的信纸,就像映亮一具苍白的尸体。月光下,国王的侧脸苍白如纸。交相辉映,格外惨淡。他的脑袋一时放空,竟无法移动自己的手指。随后,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先是牙齿上下打颤,随后是手臂,躯干。 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下。 后来,学士山姆威尔在国王的传记中,提到瓦迩公主时,如是总结了这件事情自长城南下,国王的一生中,真正快乐的日子,不超过七天。而其中,都有瓦迩公主的身影。 。 【309】国王的权利与责任(上) 对公主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徐洛隐约能够想到原因。 人言可畏。 随着时间流逝,瓦迩身上的异鬼特质会不断的展现出来。她的头发会逐渐枯萎灰败,她的皮肤会逐渐暗哑干瘪,她的指甲会变长,眼睛会变蓝。直到最后,冰冷的蓝色盔甲将她包裹,把她彻底变成异鬼。 异鬼并不是多么可怕的生命。它们只在被绿先知控制,以及受到威胁时,才会表现出凶残的进攻性。但因为它们一出现,便摧毁了半个北境,北境人自然会畏惧、憎恶它们。 其实,异鬼对于人族,和狮子、冰原狼没有区别。存在威胁,但并不邪恶。如果一定要说,就是异鬼有着比野兽更强的夺取土地的欲望。 就像先民曾将森林之子驱逐,安达尔人又驱逐了先民。异鬼也抱着驱逐维斯特洛人的目的而来。既然无法认为先民和安达尔人是邪恶的,那么也就不能认为异鬼是邪恶的。 这只是一个胜者与败者的故事。 身处临冬城,被人族环绕的瓦迩公主,一定深深地被流言所困扰。人们会不断的议论她、讥讽她,甚至诅咒她。如果有一天,彻底变成了异鬼,瓦迩公主或许就不会在乎旁人的意见了。异鬼的思维方式,与人族是不一样的。但在这之前,她必定饱受痛苦折磨。 徐洛曾设想过,带瓦迩去塞外,在塞外为她建造一座新的城堡。 冰雪堡。 徐洛甚至连名字都设想好了。 但一来,北境的窘境,不支持他新建设城堡的打算。二来,他担心自己这么做,会被瓦迩认为,这是他想要抛弃她的前奏。种种原因,导致的结果是,徐洛只粗略的提到过这件事,瓦迩拒绝后,他便没再提起。现在回想起来,公主大概是早已存了必死之志,因此不在乎自己身处何处。 徐洛计划着,早日结束南方的纷争,陪公主去塞外生活。但谁能想到,意外比明天更早到来。他原本就不该抱着这样的侥幸的。可是,要丢下北境和南方的一切,丢下皮革、梭伦、理查德、梅丽珊卓、山姆威尔,丢下那些信任他的、追随他的人,就这样离开吗。 徐洛又做不到。 一种复杂又纠结,悲伤又迷茫的情绪在他心中盘旋。公主的死,就像破碎冰层的利剑,突然撕开了他的脑子,让他骤然停下脚步。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徐洛的世界突然放空,他才猛然间发现,他匆匆忙忙从北境到南境、从龙石岛到旧镇、从白港到长城。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维斯特洛。但他做这一切,并非因为他想去做,而只是被压力所驱使。又或者说,如果不做这些事儿,他就无事可做。但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接下来一连几天,徐洛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一杯酒,一杯酒,慢慢地喝,慢慢地想,只想求一个答案。可是越想,脑袋越疼。再加上连日的不眠不休,更是雪上加霜,令他的脑袋几乎裂开。 这些日子里,只有学士山姆威尔一直耐心地照顾着徐洛。山姆和梅丽珊卓,作为对弥桑洛与青铜约恩的回应,送还给了北境人。山姆似完全没受到俘虏生活的影响,前前后后,勤勤恳恳地忙碌。端来热水,为国王洗脸,又端走吐了污秽的水盆。老实善良的山姆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服侍着、等待着,观察着徐洛的状态。 “山姆,”这一天,徐洛突然放下手中酒杯,问,“能不能告诉我,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突然被国王问到的山姆威尔楞在原地。他缩着脖子,目光左右逡巡。山姆不明白徐洛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的重心在两只脚上来回徘徊。 “我不知道,司令。”山姆迟疑地说,“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善良的山姆,很自然地将付出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山姆威尔误会了徐洛的意思。 徐洛问的是,山姆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行走,在努力,在忍受痛苦和煎熬。而山姆回答的,却是他为何要照顾徐洛。徐洛摇头轻笑了几声,端起酒杯喝尽最后一杯酒。 当然。 山姆不需要答案。 对于山姆威尔来说,只要有书,有朋友,有亲人,有美食,他就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但对于未曾体验过快乐为何物的徐洛来说,他却需要一个答案。尤其是,在这个世界,连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温暖也夺走的时候。 离开书房。 徐洛先喝了一碗河间地的米粥,又吃了一些甜点,随后便开始处理这些天积攒的事务。要如何处理河间地的问题,来自贵族的质询和来自平民的抱怨,以及军队对粮食和辎重的索求……很多事情,有的事情,皮革可以代他处理。而有的事情,他必须亲自过问。 做完这一切,徐洛拖着身子,离开城堡,外出散步。 凛冬的奔流城,被积雪所覆盖,成了一座冰雪城堡。城外围绕城堡的天然护城河,也被寒冰所冻结。没见过冰雪的南方孩子,甚至在冰面上嬉笑打闹。 哪怕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没察觉到凛冬已至的槐树仍依依吐出新芽。桑树的表面变得黝黑,却饱含着生命的活力。农夫在田间忙作,寄希望于能在下一次战争发生前,收回一批粮食。这不再是种粮食的时节,但如果不种,一家人都要饿死。这些人,又是为什么在忙碌呢? 原本,徐洛是希望通过这次散步,来排遣自己的心情。 在烦闷的时候,看看自然景象,总是令人心生愉悦的。但他所得到的结果,不过是冷漠、冷漠、冷漠,他的心也仿佛被这个冬天所冻结一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和快乐。 就好像,他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这个世界的事情。看着它发生、生长、繁盛,枯萎,但一切都与他无关。因而也无法令他动容。 徐洛走过了一条田埂,又走过了一块田地。走过了一片小树林,又走过一家农场。当他走过一间杂草屋时,身后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站在屋外,正朝他叫嚷。 她的表情扭曲得近乎丑陋。她的两瓣嘴唇翕忽动着,不断地开合。她一手插着腰,一手朝着四周指指点点。徐洛好半天才听明白她的话 “……你不配做我们的国王!” 一丝难言的不适刺痛徐洛的心,令他不觉皱眉。 其一,徐洛才新占有奔流城,这座城堡至今未向他效忠。他并不是奔流城平民的国王。其二,他也是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没有听到这女人的话。 好吧。 徐洛倒回草屋。女人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守在门边,警惕又威胁地看着徐洛。 “我很抱歉,刚才走神了,没听到你说的话。”徐洛疲倦却温和地说,“你能把你的事情再说一次吗?” 女人摊开手,迟疑却坚决地指向屋内,说 “我的孩子已经病了五天。如果再得不到学士的照顾,他就会死掉。我需要你的学士来这里一趟,给他看看,给他一些药!” “孩子已经病了五天了吗?” “事实上,是七天!”农妇喋喋不休地继续说,“还有,我们没钱付药钱。领主不肯借钱给我们,如果——” “我会为你垫付这笔钱。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等春天来了,再还给我。怎么样?”徐洛明白农妇的意思,平静地说道。 细微的哭声从屋内传来。 农妇又向徐洛确认了一次,转身进了草屋,顺手将徐洛关在屋外。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徐洛茫然地左右望了望。被人突然打断思绪,徐洛也没了继续散步的心思,随后折返奔流城。 。 【310】国王的权利与责任(下) “陛下,有人在大厅等您。”刚回到奔流城,守城的士兵便禀告道。 因为与外界隔绝了几天,徐洛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略微一想,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了。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原本,徐洛打算直接回房间睡觉的。但……算了,先去看看来的人是谁吧,说不定有重要的事情。 来人背对徐洛,站在大厅中央。 他背负着双手,姿态颇为傲慢。这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模样,正是身强力健的时候。徐洛无法从来人的背影判断他的身份,但当他转过来时,徐洛便明白了。 布兰。 那招牌式的清冷的笑容,令人无法忘怀。 当然,来的不是布兰本人,只是一个冒牌的替代品。而这向徐洛传达了一个信息布兰仍旧还活着。这与徐洛的预期不符,他以为丹妮莉丝应该已经杀掉了布兰才对。 布兰来这儿做什么? 徐洛想着,走到前方坐下。他不能直接杀掉这个‘布兰的傀儡’,那会让事情变得毫无意义。但他也缺乏兴趣,听布兰想说的话。 “哥哥。” 布兰留在原地,“看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应该已经知道了瓦迩公主的死讯吧……” “不要在我面前提瓦迩,布兰。”徐洛冷声提醒。若不是布兰将瓦迩变成了异鬼,她就不会死去。 一阵难言的愤怒在徐洛心中激荡。 他多么希望,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布兰本尊。那么,他就可以一剑结果布兰的性命,为瓦迩公主报仇。 但布兰似乎没有感受到徐洛的愤怒。他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说 “啧。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我还是更怀念那个,在临冬城外和我谈笑风生的琼恩·雪诺。瓦迩公主的死,对您的刺激这么大吗?当然,我能够理解。我至今仍能想起临冬城里发生的事情。瓦迩公主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善良。她的死真是令人感到遗憾啊!” “闭嘴!”徐洛不自觉咬紧牙齿。 黑暗的阴影在大厅内盘旋滚动,令几天没有睡觉的国王感到眩晕。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就像深夜之中,老鼠啃啮木板的低语。 徐洛心中感到难言的烦闷,一阵呕吐的欲望涌上心头。 “您这么凶狠地看着我干嘛。”布兰一脸无辜地说,“又不是我害死了瓦迩。如果您有怒气,就去向那些嘲笑公主,诅咒公主的人发泄啊,冲我发火做什么。” “呵,你是想激怒我吗,布兰。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徐洛斜靠在椅子上,眼眸微暇,问。 “您误会我了。” “直说吧,布兰。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就是来和我聊家常的?如果你真的想聊天,为什么不亲自来我面前呢。那样,我们会有很多可说的话。” “下次吧,哥哥。”布兰微笑着回答。 下次? 徐洛冷冷看着布兰。 “给我水。” 他低声吩咐。与布兰的交谈,令他口干舌燥。这并不是因为他说了多少话,而是因为愤怒,烧灼着他的思绪与咽喉。 徐洛接过仆人递来的冷水,一饮而尽。 下一刻,难以抑制的呕吐感突然瞬间涌上来。徐洛俯身跪在地上,不住呕吐。这些日子喝下去的酒,混合着胃酸,吐了个一干二净。 良久。 徐洛才爬起来,擦干净嘴角,漱了口。 布兰一直等徐洛恢复正常,才开口说“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哥哥。” “我不和异鬼做交易。” 徐洛断然拒绝。 “啊,是吗。在临冬城,我以为,我们俩的交易很愉快。至少我很愉快。您遵守承诺,又有能力做到我要求的事情。这么好的伙伴,在人族里可很少见了。怎么,是我的表现让您不满意吗?我也兑现了我的承诺的啊!” 徐洛不可置否冷哼一声。 这一点倒是没错。布兰交付了他的报酬。只是,他也借助北境人离开城堡,逃离了徐洛的手心罢了。 布兰向徐洛走了几步。他似乎没闻到刺鼻的酒酸味,挥动着手臂,说“哥哥。现在,整个大陆都摆在我们面前。只要你想,一切唾手可得。我的军队,你的军事才能,联合起来,我们便能征服维斯特洛。而我,则会在事后为你复活瓦迩公主。怎么样,哥哥。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吧?” 复活瓦迩。 听到这四个字,徐洛的心跳便停跳了半拍。如果,闪电大王能一次又一次从死亡中复活。瓦迩为什么不可以。 布兰既然将这件事说出来,便说明他有充足的信心做到这件事情。 但…… “这不可能,布兰。”徐洛回答。 “啊,是吗。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我也不觉得,你真会答应这么做。”布兰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徐洛的心思。虽然是以整个大陆换公主的命,徐洛显然也是动心,认真思考后,才回答的。 “除掉兰尼斯特,哥哥。”布兰扬了扬下巴,无不傲慢地说,“这就是我的条件。只要你替我除掉詹姆·兰尼斯特,我就会为你复活公主。你看,这笔交易,又如何?” 徐洛向后靠在椅子上。 这是……又一次复仇吗? “是的,复仇。”布兰说,“只要解决了兰尼斯特,在这世上,便算是彻底为父亲,为哥哥罗柏报了仇!” 阴影在徐洛脸上晃动。 很显然,他心动了。除掉兰尼斯特,对徐洛来说,没有困难,也没有阻碍。只要和丹妮莉丝联合,要拔出凯岩城,并非难事。而这样一来,瓦迩公主便可以复活。只是……不,徐洛缓缓摇头。 “这不可能,布兰。我不会和异鬼做任何交易。”徐洛郑重地说。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布兰的目的是什么,但布兰一定隐藏了后手在其中。 避开陷阱的唯一方式,就是不要被诱饵所迷惑。 诚然。 复活公主,对徐洛来说,是一个甜美的诱饵。但只要想到吃下这个诱饵,会导致的可能的结果,徐洛心底便涌起一阵恐惧。 布兰努了努嘴,不无遗憾地说“这真是太可惜了,哥哥。我以为,这是我们双赢的交易。您却打算拒绝吗?为什么呢,您会因此失去什么?王位?财富?权力?这些东西对您来说,真的比公主还重要吗?” “不,布兰,你不明白。” 徐洛起身,一步步走向布兰·史塔克。“对于国王来说,责任重于权力。守护王国,是国王应做的事情。为了公主,我可以抛下我的王位,但我放不下属于国王的责任。我没有权力这么做。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毁灭这个世界,不……” 在布兰反应过来以前,徐洛已抓住布兰的脑袋。 他强行地闯入了布兰的世界。 几乎在下一刻,徐洛面前的人便被扼断生机而死。但饶是如此,徐洛还是看到了布兰所在的场景。 掠过鳞次栉比的房屋,随后是无尽的黑暗和阴影。 君临。 布兰还在君临。但是君临何处呢? 。 【311】黑暗前的黄昏(一)君临 大火熄灭后的处女塔,漆黑破败。 墙面上蒙着厚厚一层烟灰,被潮湿的空气浸润,变得黏糊糊的。破碎爆裂的木屑残骸落满走廊,被厚厚的黑灰所遮盖。走在上面,发出一阵击中棉花的咿呀声。 怎么会这么巧,恰好在丹妮要下令的时候,处女塔就燃了起来? 提利昂沉默地向上爬,两个无垢者跟在他身后。不对,塔内的火不是丹妮下令时燃起的。提利昂摇头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这场火来得又急又快,但也需要蔓延的时间。这么说,布兰是提前就打算烧死自己吗? 很有趣的念头。 进入布兰曾待过挺长一段时间的房间。扫视一周,很难发现昔日住人的痕迹。简易的木床、老旧的衣柜、放上东西就会吱嘎吱嘎响的桌子和椅子,都被烧成了灰烬,只余依稀残骸轮廓。 火焰熄灭后,提利昂便进入塔内查看过。房间内一共有五具尸体。其中四具,是丹妮派来看守布兰的无垢者。而剩下的那具呢? 从尸体很难判断它的主人。值得注意的只有一点,那具尸体的腿是完好的。或者说,尸体的两条腿曾经出现过骨折,但后来愈合了。这会让不明所以的人,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具尸体并非布兰。但提利昂很清楚,布兰·史塔克不是残废。至少,他的腿能够走路。 但这尸体就真的是布兰吗。 这很难说服小恶魔。 在十字路口客栈,异鬼之王布兰·史塔克明明已经被手下救走,他没有理由,自投罗网来送死。这其中,一定还隐藏了什么小恶魔没发现的事情。但一时之间,他也很难想出具体为何。 这场火从何而来呢? 提利昂仰头看向四周,仔仔细细,一点细节也不放过。首先,火不会是从这个房间开始燃烧的。否则,四个无垢者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布兰。其次,逃出处女塔的人佐证,火焰是从一个角落里开始的。联想到火势如此之快,提利昂怀疑这之中有炼金术士们的参与。 提利昂拿着一根木棍,沿着房间的四角,敲敲打打。木棍敲在石板上,发出厚实的笃笃声。提利昂很有耐心的将房间划为四个区域,一点一点,慢慢探索。无垢者抱手立在房中央,冷漠的看着半人首相做着不明所以的事情。这时,提利昂的敲击之下,突然发出空洞的咚咚声。 提利昂直起身。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进入房间,提利昂就怀疑,处女塔中,也有遍布整个红堡的地道。他曾从这样的地道中逃离红堡,对此印象深刻。但考虑到,真有这样的地道,昔日的坦格利安公主,早该从地道中逃走。又让小恶魔心生迟疑。但最后,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两个无垢者上前,用剑柄砸击墙壁。 不过几下,在烈焰下烘烤过的墙面便轰然倒塌。无垢者随即点燃火把,率先进入地道之中。提利昂担心地道中有危险。他迟疑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红堡的地道,像是布在山丘中的蚂蚁窝。密集的通道,互相连接,上下贯通。时而是狭长的甬道,时而又用梯子连接。如果不知道路,很容易在其中迷失。提利昂连忙叫住走在前方的两个无垢者,边走边做上标记。就算这样,提利昂还是不放心。如果通道中有人监视着他们,擦掉了标记,他们可能会永远的迷失在红堡的地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么一想,提利昂随即便隐约感觉到,有人跟在他们身后。提利昂无法明言询问身旁的无垢者,只是时而骤然回头,看向身后。狭长的甬道,没有任何躲避的地方。如果说,有人跟在他们身后,除了隐匿在火光的尽头,没有任何藏身的地方。 三人漫无目的地在地道中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布兰的线索。提利昂怀疑,布兰已经从地道逃离了红堡。如果说,丹妮莉丝的行为打乱了布兰的计划,迫使他放弃了自己的设想。那么,布兰已经离开,便是可能的。但因为不知道布兰的计划是什么,提利昂也无法做出判断。 循着自己的标记,几人重新回到房间内。三人身上都裹上了蜘蛛网和尘灰。提利昂胡乱地拍打掉灰尘,便大步出了房间。两个无垢者只好随后跟上。 出了城堡,三人快速穿过街道,很快来到炼金术士大厅。 衰落的炼金术士公会,连看门人也没有。老旧的石柱,支撑着修建在山丘下的大厅。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还混合了某种腥甜的香味。 提利昂进入大厅,同时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从炼金术士哈林口中套出关于处女塔或者野火的话。在黑水河期间,提利昂和哈林打过几次交道,命令炼金术士多生产野火。但随后看到的场景,将小恶魔所有的话都扼在了喉咙之中……炼金术士哈林,端坐在椅子上,胸口插着一支修长的弩箭。 看上去,哈林死亡时间还不算长。鲜血仍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积成小血洼。 杀死炼金术士的弩箭,让提利昂想到了他射杀父亲泰温公爵。听说,舅舅冯凯也是死于弩箭。凶手这么做,大概是想将罪责推给提利昂。但冯凯死时,提利昂远在狭海彼岸。 提利昂正推算着可能的凶手,突然,一阵怒吼声从身后传来。 扭身。 只见四五个黑衣人,从四周的阴影中冲出,朝着中央的三人包围而来。几个黑衣人的协作非常好,一举一动之间,不动声色地织就密集的网。无垢者随即拔剑,迎向敌人。无垢者从幼年便开始接受训练,武艺非常高超。但对方显然也是多年搏斗的好手,丝毫不落下风。 什么情况? 提利昂对突然发生的事情意外又惊讶。他心下思索着,手上快速拔出佩剑。小恶魔想不出,什么人会想要杀他。尤其是,以他国王之手的身份,就算这些人能暗杀成功。丹妮莉丝只要追查起来,他们身后的那人,也别想有好结果。 双方交手数回,黑衣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无垢者的强大。 他们随即改变策略,两两一组,进攻无垢者。意志坚定的无垢者士兵,没有受敌人影响。仍紧密地保护着提利昂的两侧。 这时,只见黑衣人不顾一切地扑向无垢者。无垢者一剑刺死了扑向自己的人。但那人也随即抓住了无垢者的剑,紧紧抓住,不肯松手。另一个黑衣人上前,动作敏捷轻快地抹断无垢者的脖子。 竟是以死搏死的换命做法。 提利昂明白形势对他有多危机。一边警告自己冷静,同时地,小恶魔乘着空当,冲上去刺死一人。他来不及拔剑,便朝外逃去。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紧追不舍。 见鬼。 饶是提利昂这样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之劫的人,此刻也不禁心脏收紧。小恶魔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死去。但他也想不到自己必定能活下去的理由。 黑衣人已至近前。 提利昂眼角的余光,甚至能看到敌人手中的匕首,所散发的点点冷光。他就地一滚,躲过了敌人的一击。但还来不及爬起来,另一人便合身朝他扑来。 提利昂闭上眼睛,本能地护住自己。 就在这时,另一边,一道阴影闪过。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跪倒在地。冥冥中,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像是昙花在深夜盛开。提利昂再睁开眼,艾莉亚·史塔克冷漠地站在两具尸体旁,若有所思。片刻,艾莉亚看了一眼提利昂,便飘乎离开了大厅。 她一直在保护我吗?提利昂若有所思。 。 【312】黑暗前的黄昏(二)君临 女王如柳树立于阳台。 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的腰身,令臀部变得更加曲线玲珑。冷冽的风时不时经过,吻过她的脸庞,令她感到丝丝寒冷。艾迪森·托勒特坐在书桌前,手放在双腿上,乖乖的就像受训的孩子。 “这次行程还顺利吗?”丹妮收回目光,回过头。 对上女王清冷明亮的眼眸,视线一接触便闪开。艾迪森听到自己心脏不争气地狂跳着。他都执行了那么多次探查、暗杀、追杀的行动。他在黑暗中,不知不觉地牵引着七国的权势之线。但只是女王的一个眼神,便令他陷入了孩童般的不安。艾迪森清了清嗓子,说 “托您的福,陛下。很顺利。” 看上去,徐洛像是完全没感受到他的越轨行为。是了。国王信任他的下属。也因为如此,他必将为自己的轻信付出代价。想到这里,艾迪森的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但很快,愧疚便被憎恨所掩盖。 他杀了玛格丽。艾迪森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像是害怕自己不肯相信一般。 “琼恩知道了他的身份?”丹妮莉丝问。 “嗯。” 艾迪森轻哼一声。也许,早就知道了。 “对此,他有什么反应吗?” “琼恩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已经派了人来,希望消除您的误会。此外,还让人去了风暴地,迎接亚夏拉·戴恩。您知道亚夏拉伯爵夫人吗?她自称是琼恩的生母。琼恩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抵消外界的流言……” 是吗。 听到这句话,丹妮莉丝心里一暖。 这些日子,女王最害怕的,就是徐洛得知自己的身份,奋而起兵,要求得到铁王座。那样,丹妮莉丝所做的一切忍让和努力,都白费了。丹妮愿意承担失去王位的风险,就像商人愿意承担亏损的可能,水手愿意接受海上可能遭遇的风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很乐意将王位让给别人。 谁也不行。 琼恩,琼恩。 丹妮莉丝又回想起孤岛上的夜晚。若非国王舍身相救,她已经香消玉殒。其实,如果琼恩不是她的侄子,女王会认为,琼恩是一个好的婚姻对象。英俊、自信、幽默,带着一点点的危险和冷酷。这样一个人,足以配得上女王的尊贵。只是…… 丹妮莉丝走向衣帽架,想要取下外袍。 一旁的艾迪森·托勒特连忙起身,取下衣服。小步碎跑,来到丹妮身边,恭敬地奉上衣服。丹妮莉丝接过衣服,穿上。她不知道,方才两人手指相碰的瞬间,会令眼前之人心神荡漾。 一触而逝的触感,就像碰到了柔软的面团。但这一刻的感觉,在艾迪森眼中,却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 艾迪森恭敬地低着头,等候丹妮走回椅子坐下。他才缓慢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似在害怕自己会突然摔倒。 屋外。 从炼金术士公会赶回的提利昂,撞上了等在门外的弥桑黛。侍女微笑着拦住提利昂,示意她要先行禀告才行。小恶魔踱着小碎步,在原地不耐烦地踱着小碎步。 “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您看上去很不安。”回到提利昂身边的弥桑黛问道。聪敏的侍女,轻易地发现了小恶魔身上不正常的焦躁。 提利昂抬头看了弥桑黛一眼。 或许,弥桑黛能够看到他没有看到的事情。小恶魔想着,随即将自己的遭遇大致给弥桑黛说了一遍。弥桑黛抿着嘴角,微笑着听着。听到有人刺杀提利昂时,弥桑黛装作惊讶地掩住嘴,但她眼中的苦笑却出卖了她。 “艾莉亚的确是女王派去保护您的,”弥桑黛向提利昂解释,“近些日子,已经有太多人遭遇暗杀,女王很担心您的安全。” “可是,为什么要杀我呢?”提利昂颇有些愤愤不平。 “您是女王的首相啊,大人。”弥桑黛银铃般的轻笑,“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只有您,能够协调女王与琼恩公爵之间的关系。有的人,不愿看到和平的王国。只要杀了您,便没人能阻止他们的计划了。” 提利昂愕然。 当局者迷。小恶魔自己,竟没注意到这件事情。原本,北境和君临的关系早已崩溃。是他一次又一次,努力将双方拉回了谈判桌。 但,会是谁,不愿看到王国的和平呢? “您还是先进去吧,别让女王等久了。”弥桑黛笑着,温和地提醒。 提利昂抿了抿嘴,进入书房。 他一眼便看到了缩到角落里的艾迪森·托勒特。在历史上,不乏有将歌手养成宠臣的女性统治者。但这不是提利昂应该过问和干涉的事情,小恶魔没将歌手放在心上,径直来到书桌前。 丹妮莉丝看向提利昂,困惑。 “你看上去像是钻过犬舍来见我,提利昂。” “差不多吧,陛下。” 小恶魔胡乱地撩了撩头发。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后方的艾迪森说,“我到这儿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谈。” “很重要的事情?” 丹妮明白提利昂的意思,挥手斥退艾迪森·托勒特。 艾迪森抱着琴站起来,向女王躬身行礼,退出房间。等他离开,提利昂才继续说“今天,我又去检查了处女塔。这次,我从柜子后,发现一个通道入口。” 通道入口。 丹妮莉丝也知道,红堡之下,隐藏着密集复杂的地道。但这种类似于传说的东西,并未进入过女王的视线。“你的意思是?——”丹妮莉丝问。 “您也知道我当初为何离开君临。” “你父亲泰温公爵,将乔佛里的死,归结于你。”丹妮莉丝想起提利昂弑亲的事情,心里略微不舒服。“为了活命,你逃离了维斯特洛,去了布拉佛斯。” “瓦里斯帮了我。” 提利昂接口说,“他将我带出红堡的地牢,送我去了伊利里欧的宫殿。而他将我带离红堡的方式……就是通过红堡下的地道。” 丹妮隐约明白了,但这种想法令她感到不安。 “你是说,布兰的事情,是瓦里斯做的?”丹妮问。 “不,我们不能这么说。” 提利昂摇头,“我们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瓦里斯一个人了解红堡的地道。据我所知,瑟曦也曾派人前往地道探查。而小指头也可能,和瓦里斯一样了解这座城堡的过去。” “那你的意思是?” “小心瓦里斯,陛下。”小恶魔提醒,“太监绝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忠诚。如果你还记得,就该明白,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 是的。 我仍记得这一点。狮子与狮鹫,皆莫信。小心芳香的总管,牢记不朽者。丹妮莉丝想着,微微额首。提利昂的意思,是他们无法用这一点,来确认瓦里斯的罪行。但要她小心太监吗? “先把这件事儿放一边吧,提利昂。”丹妮莉丝说,“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 “您请讲。” “我打算,让道朗亲王,将崔斯丹王子送来君临。”丹妮莉丝说得很缓慢,等待小恶魔品味其中的含义。提利昂眨了眨眼,说 “您是想通过和崔斯丹王子订婚,来断绝琼恩试图与您成亲,夺走王位的念头?” 丹妮莉丝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这是丹妮连续两三天,才想出来的方法。这么做,可以进一步稳定多恩的局势,防止多恩选择站到北境一边。另外,也如提利昂所说,断绝徐洛可能的联姻要求。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丹妮与徐洛成婚,几乎等同于承认了徐洛对铁王座的领有权。所以,她想先下手为强,打消这种可能。 “您做得没错。” 提利昂想了想,回答。 提利昂很想说,根本不需要这种预防措施。但残酷的现实是,当琼恩的身世被传播开的那一刻,北境和君临之间,便插入了一根深深的楔子。如果处理不好,这也许就是另一次血龙狂舞。丹妮想要采取预防措施,是完全合理的。这既不会挑衅北境,也可以达成目的。何乐不为呢? 听了提利昂的话,女王松了一口气般,倩然一笑。她必须习惯于自己去解决问题,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丹妮正坚实而执着地朝着前方走着。 。 【313】黑暗前的黄昏(三)北境 又过了多久? 皮革站在徐洛身后,顺着国王的视线,望着不远处的湖泊。冰与雪早已将湖泊冻结,此刻的湖面上,几个调皮的孩子正奔跑打闹。 国王是在看孩子吗? 不。 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到孩子身上。 他虚无迷离的视线,穿过孩子的身体,也穿过冰层,看着下方游动的草鱼和鲢鱼,漂浮的黑色碎末和泥团,看着那片折射着微弱光线的水层。当然。这一切场景,不过是他幻想出的东西。但这种幻想占据了他的大脑,令他感到平静。他也就任凭思绪停留在想象的湖水中。 皮革挺了挺发酸的脊背,叹气声颇为无奈。 皮革能够猜到,徐洛又想到瓦迩公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皮革自己,也常常会想起公主。像公主那样美丽、温柔又善良的女孩子,总是让人喜爱的。只是片刻之后,皮革脑海中的人脸,便会变幻成另一个女人的模样。想到俏皮又活泼的卡蒂娜,皮革便不自觉扬起嘴角。 或许,等战争结束,他也可以像野人传统一样。在某个夜晚,抢走卡蒂娜,带她前往长城附近定居。 走廊另一侧,胖胖的山姆威尔走来。他缩着脖子凑到前方,将信递给徐洛。这个动作打断了国王的思绪。徐洛本能地接过信,打开。一行行扫下去,不自觉低声嘟囔埋怨。 徐洛抿紧嘴唇,随后将信递给身后的皮革。 皮革接过信。 信上的字体遒劲有力,有着力透纸背的笔力。但隐约间,皮革又从中看出一丝潦草和颤抖。写信的人,似乎要很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写信的人,是多恩的道朗亲王。腿上的疼痛,常常困扰这位多恩的统治者。 皮革的目光从信纸上移开,看向徐洛,说“丹妮莉丝,是想和我们开战吗?” “道朗亲王的行为,不能代表君临和丹妮,皮革。” “可我们若是按照这封信上要求的那样,轻易放多恩军队经过风暴地。一旦开战,多恩人会成为我们极大的阻碍。而我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多恩人,离开了骨路。” “我们不会和君临开战,皮革。” 徐洛调转身子,面向皮革。他盯着皮革的眼睛,认真地说“丹妮莉丝不是瑟曦。女王想要和平,她不会轻易选择战争——” “那是过去,司令。” 皮革面容不动,回答,“如果丹妮莉丝相信了您是坦格利安的谣言,她一定会将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非龙女王愿意放弃她的王位,否则,她容不下您的存在。但她不会这么做,对吧?” “丹妮是个好人。”一旁的山姆威尔弱弱地说。 皮革瞟了山姆一眼。 又一个为丹妮莉丝美貌着迷的傻瓜。不动如山皮革想着。他将信交还给徐洛,说“我今天来,也是想要提醒您。君临现在拥有谷地、高庭和多恩的帮助,一旦开战,我们的军队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不,不会再有战争,皮革。”徐洛重复自己的话。但无论重复几遍,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我们需要征兵,司令。”皮革冷漠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是时候让北境的老兵重新聚集起来,准备战斗了。如果无法用和谈解决问题,您就必须果断地使用武力。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徐洛疲倦而烦闷地按住额头。 道朗·马泰尔亲王是遵丹妮莉丝的征召,将崔斯丹王子送往君临。但道朗亲王似乎‘误会’了女王的意思,他还额外派遣了一支军队,护送崔斯丹·马泰尔。而他写来的信,便是为了要求徐洛,兑现昔日承诺的帮助,让多恩军队和平的通过风暴地。 徐洛没办法拒绝这个要求。 现在,还没有任何理由认为,多恩会参与和北境的战争。道朗·马泰尔亲王的要求是完全合理的。而徐洛因为盛夏平原之战,也的确欠下了多恩人情。 只有一种情形,徐洛不需要偿还这个人情。他确定自己自己输了,或是想着要扫平多恩。否则,这次拒绝会成为一次名誉上的重大污点。最轻微的影响,也是贵族们不再信任他们的国王。 所谓君无戏言,不仅是权威,也是履行诺言的魄力。 而另一方面,如皮革所说,丹妮莉丝对北境的态度,成了现在事情的关键。单凭幻想,相信女王仍会维持友好的态度,这是愚蠢的。没有任何一个国王,在王权受到威胁时,会无动于衷。 “再说吧,皮革。”徐洛抿了抿嘴,叹息,“我们还可以再等等。” 说着,徐洛转向学士山姆威尔。 “写信给理查德·霍普,命令他不得攻击通过风暴地的多恩军队。除非,他遭遇多恩人的攻击。然后,写信给道朗亲王,告诉他,我同意他的请求。但是,我无法保证多恩军队的安全。他应该知道,风暴地贵族,并不是全部向我宣誓效忠的。” 徐洛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命令说完 “去找乔拉·莫尔蒙爵士。命令他去君临一趟,我需要知道丹妮莉丝现在的态度。我需要见到布兰,哪怕是他的脑袋。” 又或者说,布兰的存在,本身便代表了丹妮莉丝的态度。徐洛疲倦地合拢双眼,遮掩眼中的忧伤和困惑。 告诉我,你的答案吧,丹妮。 … 漆黑的房间。 浓重的黑暗如散不开的墨。屋内的人缓缓的呼吸着,沉重的呼吸在静谧得诡异的房间内格外明显。不知为何,这人忽然停了几个呼吸,继而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随后,他打开房门,离开了躲藏的这个房间。 终于等到了珊莎夫人说的时机,哈兰·航特也不需再隐匿身形。他计划着这就前往红堡,面见女王。 不愧是珊莎夫人啊,哈兰·航特埋头急步走在街道上,漫无思绪地想着。夜晚的君临空无一人,只有流浪者和野狗偶尔从他面前窜过。在钢铁街,他被巡逻的无垢者拦住。哈兰·航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用谎言说服了无垢者。两个无垢者陪同哈兰·航特,前往城堡。 培提尔·贝里席死后,珊莎·史塔克随即下月门堡,说服了月门堡守护奈斯特子爵站在自己这方。这是因为培提尔曾以峡谷守护者的名义,将月门堡赐予奈斯特。如果奈斯特不支持珊莎,他对月门堡的领有权,便会遭到怀疑。 随后,珊莎继续对韦伍德家族金钱上的援助,换取了安雅·韦伍德的认可。她又将林恩·科布瑞的尸体,送还给一直对弟弟有意见的莱昂诺·科布瑞伯爵。 古板守旧的青铜约恩,因为珊莎肚子里的峡谷继承人,不得不宣誓向自任鹰巢城公爵夫人的珊莎·史塔克宣誓效忠。至于哈兰·航特,则是自愿追随珊莎。一想到得到了珊莎夫人的好感,有一天可以权色双收,哈兰·航特便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至于现在,哈兰·航特要去完成珊莎托付的另一件事情。 混乱是向上的阶梯。 这是多么有道理的一句话。哈兰·航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细细品读其中的含义,才能明白珊莎派他来君临的目的。尤其是,一想到珊莎只是随口说出这样的至理名言,哈兰·航特便心生崇敬。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小指头培提尔的口头禅。 。 【314】黑暗前的黄昏(四)君临 哈兰·航特上殿时,除了他,大殿上还有一人。 那人虎背熊腰,臂宽身圆,一看便是力量强悍的战士。哈兰·航特心中闪过一丝困惑和不安。他没想到,乔拉·莫尔蒙竟也恰好在此。这样一来,事情或许会有些麻烦。但哈兰·航特有信心应付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 “你有什么事儿吗?” 哈兰·航特行礼问候后,丹妮莉丝不耐烦地问道。对珊莎和谷地,丹妮莉丝都缺乏好感。只是迫于谷地兵力,不得不应付他们。 “启禀陛下,” 哈兰·航特说话时,又不自觉看了看身旁的大熊乔拉。“珊莎夫人发现琼恩·史塔克有谋逆之意,特意命我前来,将这消息禀告给您。” 说着,哈兰·航特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卷。 弥桑黛将之呈给丹妮莉丝。 羊皮卷上,是徐洛与哈罗德·哈顿昔日签订的条约。北境保证会对哈罗德·哈顿给予军事上的援助,而哈罗德·哈顿则要向北境供给粮食和种子。这件事情,因为哈罗德·哈顿身死,已经终止。只有第一批谷地的船,抵达了北境。其后无论是培提尔·贝里席,还是珊莎,都没有履行条约的意愿。 引起丹妮莉丝注意的,是上面有这样一句话 ‘一旦北境以琼恩·坦格利安的名义称王,谷地必须无条件给予支持。’ 这句话,如抓到情夫移情别恋一般,刺伤了丹妮的心。酸楚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令她困惑和悲伤。丹妮信手将羊皮卷摔入托盘,问“珊莎将这羊皮卷给我,是什么意思?” 哈兰·航特时不时抬头瞄丹妮一眼。 女王很美,是与珊莎·史塔克完全不同的美。女王美得高贵不可方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而珊莎·史塔克的美则像布娃娃一般甜美,令人爱不释手。这么一想,还是珊莎更合哈兰·航特的心意。他一边揣摩着女王的表情和心意,一边谨慎地回答道 “这张羊皮卷说明,琼恩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陛下。” 哈兰·航特没打算告诉丹妮,这句话是珊莎加上去的。如果丹妮莉丝仔细辨别,就能看出真相。但她看到那句话时,便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 “这无法说明什么,”丹妮莉丝艰难地开口,“哈罗德·哈顿的死,已是数月以前的事情。” “不,陛下。” 哈兰·航特能感觉到丹妮莉丝的动摇。这说明,丹妮已经知道了风暴地发生的事情。 风暴地与多恩的仇恨,从征服者伊耿便开始了,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多恩人经过的。铜门城的布克勒伯爵,拉尔夫·布克勒违背徐洛的命令,攻击了多恩。 这是道朗亲王想要看到的局面——崔斯丹已轻装前行,赶来君临。这支军队,原本就是诱饵。道朗亲王不愿徐洛的存在,威胁到崔斯丹与丹妮的婚事,因此希望挑起北境与君临的战争——却不是丹妮莉丝想看到的。 哈兰·航特继续道 “琼恩正准备着,入侵君临,推翻您的统治,陛下。是青铜约恩,在河间地拦住了他……事实上,约恩伯爵快要支撑不住。这也是珊莎夫人,急着派我来见您的原因。” “这不可能,丹妮!” 大熊莫尔蒙沉闷的声音响起,“我离开奔流城时,琼恩陛下仍按兵不发。他甚至拒绝了手下人的征兵提议。这一定是谷地人的谎言!” 叫我陛下,乔拉。 丹妮莉丝无声地提醒。她的记忆中,仍保留着大熊对她的忠诚与爱戴。但也保留着乔拉试图刺杀她的事实。看着殿下站着的两个人,丹妮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出判断。但自白天起,就没见过瓦里斯的身影。失去了情报总管,女王便成了没有耳目的聋子和盲人。 还有一件令丹妮头疼的事情。 不知为何,高庭的军队没有得到征召,便抵达了君临近郊。早在之前,丹妮就因为这件事会刺激到北境人的神经,拒绝了瓦里斯。但…… 把他们丢给异鬼吧! 女王无声诅咒。提利昂呢,他又在哪儿?怎么一到需要的时候,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幸好,丹妮早已学会独立思考,自行做出判断。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况。 “琼恩只要布兰,丹妮。”大熊乔拉见丹妮许久不开口,又重复了他一来就提到的问题,“只要你交出布兰·史塔克,哪怕是他的脑袋。琼恩都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一旁的哈兰·航特无声轻笑。 丹妮莉丝则头疼又无奈地捏着大腿上的肉。我给不出布兰,你还不明白吗,大熊?如果琼恩想要,也许,我们给他一具烧焦的尸体。但他能相信那是布兰吗? 这些日子,丹妮莉丝已上上下下,搜遍了整座红堡。又向外搜查了君临城。结果是一无所获。布兰·史塔克就像消失了一般,彻底不见了踪影——如果,他还活着,而不是那具焦炭般的尸体的话。 这时,丹妮莉丝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她未曾查看过,但却可能是布兰藏身处的地方。这突然涌起的念头,令女王惊喜交加。只有经历过数次翻找,仍一无所获的人,才能明白丹妮此刻的心情。 丹妮莉丝不顾殿下还有两人等着她的回答,便带着弥桑黛,匆匆离开了大厅。 走过空地,经过回廊,进入梅葛楼。 丹妮莉丝一阶阶登上第三层塔楼,转过拐角。两个猝不及防的侍女撞到了丹妮身上,连忙跪地求饶。丹妮莉丝不耐烦地挥手赦免了她们,提着裙子走近拐角。 咚咚咚 她敲了门。 但没有人回应。是了,这个时候,艾莉亚也该待在提利昂身边,保护着小恶魔。丹妮莉丝回头示意身后的女王铁卫红羊。红羊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房间内空空荡荡,完全感受不到人住过的气息。 但这就是艾莉亚·史塔克的房间。出于对艾莉亚,又或者说对无面者隐私的尊重,丹妮莉丝从未闯入过这个房间,也没允许卫兵搜查这个房间。但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房间的陈设格外简单。 只有靠墙放着一张床。红羊简单的搜查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收获。这说明,对艾莉亚的怀疑是错误的。这个史塔克家族的二小姐,并没有包藏自己的弟弟。对此,丹妮也不知道自己是感觉安心,还是觉得遗憾。 就在这时,透过高耸的窗户,丹妮莉丝看到一具阴影遮蔽月亮飞过。 一阵难言的恐惧和酸楚,瞬间填满丹妮莉丝的胸口。仿佛有无穷无尽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朝女王袭来,将她淹没。丹妮莉丝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阴影逐渐消失,明亮的月亮再次亮起。 是了。 会飞的东西。那是魔龙。 但是,自达里奥·纳哈里斯死后,丹妮并未再训练任何龙骑士。曾尝试着想要乘骑魔龙的伊耿·坦格利安,在两日前无法救治身亡。能够得到魔龙好感的徐洛,远在河间地的奔流城。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够骑走魔龙呢?丹妮想不到,也想不明白。奔流城之焚的灾难犹在眼前。 月光下的女王,脸色苍白如纸。 。 【315】若渡过此河,便是人间地狱 漆黑的夜。明亮的月。 巨龙张开狭长的双翼,飞翔在维斯特洛的上空。空气化作冷流,从布兰·史塔克身旁刮过,吹起他潦草的长发。 布兰感受着猎猎拂过的冷空气,心潮澎湃。他忍不住想要狂啸大叫,朝着狂风和无尽虚空怒吼。 这就是骑上龙的感觉吗?这就是飞翔于世界之上的感觉吗?有哪一个少年,未曾有过骑龙的梦想? 直到这一刻,布兰·史塔克才终于实现了自己儿时的梦。 不知道哥哥看到雷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布兰想着,不觉露出一抹狞笑。琼恩一定会很惊讶吧,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脸色。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赫伦堡。 昔日,黑心赫仑不肯臣服坦格利安家族,伊耿用魔龙焚毁了这座城堡。赫仑王在塔楼中被活活烧死,那座塔因此被称为焚王塔。 从此以后,人们相信,赫伦堡是一座受诅咒的城堡。 布兰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赫伦堡。琼恩得到赫伦堡被焚的消息,他会怎么做呢?他还能继续忍下去吗?没关系。如果他仍然拒绝他的‘使命’,我不介意继续给他一点动力。布兰驾驭魔龙调转方向,放低飞行高度。 在伊耿·坦格利安尝试驯化雷戈时,布兰便尝试过用绿先知的能力,控制魔龙。过去,布兰一直想知道,魔龙算是智慧生物还是非智慧生物。 现在看来,魔龙或多或少有点脑子,但并不够用。至少,不够它反抗强大的绿先知。原本,布兰想将卓耿一起驯化。但他的时间不够了。丹妮莉丝的行动,打乱了他的计划。终有一日,搜索会抵达龙穴。因此布兰不得不赶快行动。 可怜的小伊耿。 布兰不乏嘲笑地撅起嘴唇。他至死都不知道,驯化魔龙,是有一种特殊的魔法手段的。否则,达里奥·纳哈里斯凭什么能够成为龙骑士?就因为他身上那点可有可无,不知道真假的龙王血液? 丹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将雷戈交给他。可怜的伊耿。布兰觉得,害死伊耿·坦格利安的人,是丹妮而不是他自己。 前方。 赫伦堡旁大的阴影,已依稀可见。布兰再次放低魔龙,朝城堡扑去。 …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殿下群臣的吵闹声,如蚊子般嗡嗡在丹妮耳边作响。 丹妮莉丝头疼地皱眉,闭上眼,任由他们胡闹。高庭的加兰·提利尔、金树罗宛、蓝道·塔利伯爵,多恩的娜梅莉亚,谷地的哈兰·航特,以及君临的小贵族,皮格斯子爵、因君临混乱而显赫起来的塔兰爵士,各种各样的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接连不断。 我要怎么做? 真的到了不得不开战的时候吗?丹妮莉丝心里发堵。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雷戈不知所踪,赫伦堡被焚,徐洛起兵,朝君临逼近。 这一次,是她觉得离和谈最近的一次,但似乎也是最远的一次。当琼恩的坦格利安身份揭开时,箭矢便已上弦,没有了回头的路。 “我们必须开战,陛下。”蓝道·塔利伯爵的声音依稀,“琼恩的军队已经向君临进发。如果我们坐以待毙,便失了先机。” 我们不能坐下来谈谈吗? 提利昂沉默地扭身离开了大厅,以表达他的无奈和愤怒。首相的突然离席,显然是失礼的,但提利昂已管不了那么多。没有人,能够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丹妮。 “开战吧!” “开战吧!” “开战吧!” …… 群臣的呼吁如浪潮一波一波涌向女王。这也是身为国王的无奈,她不得不聆听其他人的声音。若是遇到无道的国王,大概会直接杀了那些违逆他的人。但丹妮做不到。 “如果要出战,谁能够领兵呢?” 丹妮问。 女王突然的出声,打断了廷臣的争吵,让他们沉默下来。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陛下。”娜梅莉亚很激动。她上前,单膝跪地,仰头望着丹妮。身为沙德,娜梅莉亚自是巾帼不让须眉,但丹妮无法信任娜梅莉亚的能力。她真的有过统军的经验吗?丹妮不禁好奇。 至于其他人,则一时陷入了沉默。 叫嚷着开战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欢乐。但真正等到问谁愿意领兵出战,他们却不愿回答。一想到要正面去迎战被称为北境之剑的徐洛,这些人心中便不觉战栗。 一旦输了,丢的可不仅仅是脸面,还有可能是性命。 丹妮无语地叹息,揉着额头。 巴利斯坦和灰虫子在西境应付兰尼斯特。凯岩城的坚固,让它无法在西境沦陷前被攻陷。事实上,波隆还能四处游荡,说明凯岩城甚至没有被封锁。像凯岩城那样占地十里、以山为城的城堡,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封锁它。这样一来,巴利斯坦和灰虫子是暂时用不上了。 弥桑洛已经证明了自己不行。 血盟卫乔戈可以率领多斯拉克,但他指挥不了步兵。坚盾军指挥官塔尔塔科,自由兄弟会指挥官疤背西蒙,这两人面对徐洛,表现真的会比弥桑洛更好? 丹妮莉丝一度以为自己手下人才众多,但真到了要用的时候,她才发现缺少一个能将所有人统筹起来的将领。 “马图斯·罗宛伯爵,你愿意为我统兵吗?”女王看向金树罗宛,问道。马图斯·罗宛被认为是河湾地三杰,与蓝道·塔利、青亭岛的派克斯特·雷德温伯爵齐名。丹妮莉丝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 “我很乐意,陛下。” 金树罗宛身材微微发胖。他躬下身子,郑重地行礼,随后继续说“但我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您的重托。在盛夏平原,我曾与琼恩公爵并肩作战。我不是他的对手,陛下。这并非我谦虚,或是有意长他人威风。我与琼恩公爵的差距太大。我若是看不到这点,大家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瞎子。” 马图斯·罗宛伯爵受到普遍的称赞与爱戴,并非偶然。他的确是个很会做人的人。 呵。 丹妮莉丝不觉冷笑。她还以为金树罗宛会直接答应下来。女王又转向另一边,被认为是河湾地最强的蓝道·塔利伯爵。蓝道虽与马图斯齐名,但在军事方面。蓝道胜马图斯·罗宛许多。 “我无法保证胜利,”蓝道·塔利伯爵明白女王的目光,谨慎地回答,“但我愿意为您一试。” “您真的有信心胜过琼恩吗?” 得到意外的肯定回答,丹妮莉丝疑虑地问,“我听说,他从未有过败绩。” 蓝道·塔利的脸色冷得像块岩石。 他平静又郑重地回答道“没有谁是战无不胜的,陛下。战争是一场赌博。战争的局势变幻莫测,在战争结束前,没人知道结果。如果没有人知道结果,琼恩又怎么可能是不可战胜的?” 您看上去很有信心。 丹妮露出一丝好奇地微笑,倾身静听。 “琼恩公爵的确是一位劲敌。”蓝道·塔利继续说。因为丹妮对山姆威尔的优待,令伯爵对女王有着私人的好感。他不介意为女王解答这些困惑。“琼恩控制着北境,河间地和风暴地。如果他率先发起进攻,从南北夹击我们。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但他错失了这些机会。” 错失? “现在,是他最强大的时候,但也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北境的军队按兵未动。琼恩公爵所率领的,有很大一部分是河间地征集的新兵。这些人战斗力远不如曾与他一同作战的那些老兵。我们只要尽快迫使他与我们决战,就算是琼恩,也不可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话音刚落。 大厅内便响起了欢呼。蓝道·塔利的分析,很大的振奋了廷臣的信心。 “开战!” “开战!” “开战!” 似乎所有人都在渴望着从战争中分享荣耀和功绩。丹妮莉丝心中苦涩而无奈。她抿紧嘴唇,静默片刻,说“你先带兵拦住向君临进军的北境人吧,伯爵。尽可能找机会,与他们和谈。如果能够避免战争,就不要与北境人发生冲突。答应我,好吗?” 话是这样说,但做出这个决定。丹妮便明白了,一场战争已经来袭,没有任何回避的余地。要怎么才能和谈?没有人知道答案。 。 【316】冰与火的奏鸣曲·快(一) 赫伦堡之焚的消息传来时,徐洛还在床上。山姆威尔匆匆忙忙把他叫醒,告诉了他这件事情。对此,徐洛没有感到太大惊讶。他发现,自己竟隐约为终于有结果,松了口气。如果说有惊讶,大概是这么早,就动用了魔龙。 但随后山姆威尔告诉他,龙背上的人,是布兰·史塔克。 徐洛就愣住了。 丹妮会为了解决北境的威胁,与布兰联合吗?就像,大麻雀做的那样。徐洛觉得这很离谱。但如果丹妮没有与布兰达成某种协议,布兰为何能够成为龙骑士? 徐洛不敢做这样的设想。 这样的现实也太过苦涩了。 徐洛不得不做出应对。如果一旦真有战争,失了先机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他打算亲自去君临询问这件事,当然,是带兵的那种。 而君临方面给他的回应,则是蓝道·塔利的军队。 前哨与君临联军遭遇后,双方发生短暂的战斗,徐洛一方略微失利。徐洛便随即掉头往北前进,前去与北境南下的军队汇合。 现在,徐洛手下的士兵大约在一万两千人左右。其中只有一千骑兵,三千的步兵是曾随他征战超过一年的老兵。其余的士兵,既不可信,也缺乏战斗力。他需要与北境军汇合后,再回过头应付蓝道·塔利。 塔利伯爵显然也明白徐洛的目的。他一边率军急追,一边派出多斯拉克人追赶骚扰。 蓝道还是有些畏惧的。此时,他若是抛下步兵和辎重队,亲率骑兵追上徐洛,有四成机会能一举击溃徐洛。然后在北境援军赶到之前,迫使徐洛投降。但他没这么做。不过,就是多斯拉克人,也给徐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这些骑在马背上的天之骄子,他们手中的龙骨弓,让他们可以在很远的距离朝着北境人弯弓搭箭。北境人短小得只能用来射鹿的骑弓,完全无法与多斯拉克人抗衡。而如果弓箭手拉开阵型,反击敌人的侵袭。多斯拉克人又会调转马头,叫嚷着离开。一旦北境人松懈,他们又会如风驰来。就像一波波浪潮,不给徐洛喘息的机会。 徐洛甚至不能派出骑兵追击他们。多斯拉克人可以在马背上回头射箭,人数不足的国王骑兵,在赶上敌人之前,就会减员大半。而这时,多斯拉克人则会掉头发动冲锋。 “见鬼!这些怪物是从哪儿来的?他们都是疯子吗?”破盾者怒骂着走进营帐。休息的时候,徐洛会下令让辎重车拦在外围,但这不足以令多斯拉克人罢手。他们仍会接连地发起侵袭,直到营地内的骑兵愤怒地追上去。多斯拉克人,就像在和北境人玩一局游戏,又或者把他们当做奔逃的猎物。 “别生气了,梭伦。”徐洛看着地图,苦笑不已,“多斯拉克人只是蚊子,能叮咬我们一口。但没办法吞下我们。” “就不能把这些蚊子赶走吗,吾王!别让我抓住这些互动南!否则我非要剥了他们的皮,活生生吃了他们!”梭伦抓挠着头发,愤怒地抱怨道。 额。 这么厌烦了吗。这说明蓝道·塔利的办法还是奏效的。如果破盾者都这副样子,其余的士兵只会更加绝望痛苦。但的确,暂时没有任何办法反制这些多斯拉克骑兵。 河间地平坦开阔的土地,就像特意为多斯拉克人设计的战场。唯一的好消息是,蓝道·塔利不可能将多斯拉克人当做主力军团使用,他们无法在正面的会战中发挥太大优势。所以,只要按照计划,在孪河城与北境军汇合,就能结束多斯拉克人造成的困扰。 这些骑兵总不能追到城堡下面,和守军对射吧? 但要怎么坚持到孪河城呢,这也是一个问题。现在的情形看来,北境军要么被多斯拉克人拖垮,要么被蓝道·塔利追上。这两种局面都是徐洛不愿面对的。 丹妮为何不愿等等呢?徐洛苦涩地想着。哪怕是欺骗他,让他进入君临城,卫兵一拥而上杀了他。也比选择战争要好太多。 徐洛不愿与君临开战。 一来,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二来,他害怕布兰会乘着两人的战争,从中谋利。但女王似乎不愿顾及这些事情。王权,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这是一个徐洛无法回答的问题。至少,国王之位对他而言,是缺乏吸引力的。 等破盾者抱怨完,离开营帐,徐洛对着地图轻声问“怎么样,多斯拉克人扎营的地方找到了吗?” 空气中,弥散着难言的静默。 片刻后,艾迪森·托勒特才从隐身处出现。他恭敬地行礼,随后直起身,指向黑水河的一条分支,说“他们在这儿。” 徐洛不自觉皱眉。 “确定吗?” 要追寻一支移动的骑兵队伍。尤其是多斯拉克人这样除了死亡,拒不下马的民族,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艾迪森·托勒特却在五天之内,便抓住了对方暂时停留的地方,也无怪徐洛会感到吃惊。 “这里,陛下……”艾迪森解释,“……可以为多斯拉克人充足的水源,又有肥沃的野草供马匹食用。最主要的是——这里离我们只有半天路程。他们随时可以对我们发起攻击。” 这意味着,我们进攻他们,也只需要相差无几的时间。徐洛若有所思地想到。 徐洛侧过头,看着一脸严肃的艾迪森·托勒特问“丹妮这次,真的不打算妥协,一定要战争吗?” “我不知道,陛下。” 艾迪森努了努嘴,回答,“我离开君临时,还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不确定女王的态度。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我们也许还要等两天,才能知道君临的情况。” 艾迪森直接无法释怀他离开的那个夜晚。 丹妮莉丝味风暴地的事情朝他发火。女王憎恶地认为,艾迪森欺骗了他。如果徐洛没有开战的欲望,为何仍要在风暴地征兵?又为何攻击多恩人? 艾迪森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这是因为徐洛在得知瓦迩死讯后,喝醉了。他将信一股脑的交给山姆威尔,令山姆发出。但他忘了,自己并没有写下给理查德·霍普,让霍普爵士暂停军事行动的信。在徐洛发出第二封不允许风暴地贵族攻击多恩人的信后,他就彻底忘了这件事。 美丽的女人,就是发起火来,也是让人心动的。她微皱的眉头,如逐渐绽放的鲜花。傲慢的表情,只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但当成为她发火对象的时候,艾迪森心中只有痛苦和折磨。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呢,陛下。’艾迪森·托勒特朝丹妮莉丝喊道,‘难道要我把心掏出来,放在您的面前吗?’ 对此,丹妮的回复是一个残酷而傲慢的冷笑。 那一刻,艾迪森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空气仿佛被完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令他无法呼吸。他瘫软在地上,无助地看着女王离开书房。仿佛有琴声在他耳边奏响,是‘冬季的玫瑰’。 “我希望你再确定一次,多斯拉克人的消息。”徐洛看着艾迪森,目光温和又沉静,“你知道,这次行动对我们非常重要,艾迪。一旦我们扑了个空,或是遭遇敌人伏击,我们都会一败涂地。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我确定,陛下。” 艾迪森缓慢地低下头,郑重地回答。 。 【317】冰与火的奏鸣曲·快(二) 夜深。 又一波多斯拉克人的袭击过去。 营地中。 步弓手方从前方退下,准备返回营帐睡觉。哨兵和值夜的士兵,脸上尽是疲倦之色。明亮的火光映亮他们的脸,透着难掩的绝望。这时,一支骑兵队缓缓驰出营门。守门的士兵连忙打起精神来,目送这支骑兵与步兵混杂的队伍离开。 依照地图的指引,此去多斯拉克人驻留的地方,要经过田地、随后是茂密的树林,再穿过山谷,方能抵达黑水河畔。这会是一次冒险的行动。如果此行扑了个空,或是蓝道·塔利带着大军赶到,都会让局势急转直下。而最糟糕的可能,则是被多斯拉克人发现,突袭不成,反入了对方的陷阱。 但坐以待毙也不行,这么熬下去,大军很可能在抵达孪河城前崩溃。 要相信他吗?不相信吗?一路上,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徐洛。他觉得自己这样怀疑对方,多少有些过分。但如果盲目的相信,也是一种愚蠢。 用人不疑。 徐洛最后的选择相信这个消息。 “走这条路。” 等快到山谷时,徐洛突然下令,让队伍改道。过了一会儿,破盾者匆匆从后方赶来。破盾者面有困惑与不安,说“如果绕过这条路,我们很可能无法在白天之前抵达。到时,多斯拉克人多半已经离开了。” “无妨。” 徐洛平静地回答。 离开大道后,道路明显变得难走许多。破盾者心中困惑,也只好沉默地跟着。徐洛眉头紧皱,不时看一眼地图,又看一眼后方的队伍。 “您在看什么呢,吾王。”破盾者问。 “嘘!——” 徐洛举起手指示意。“你听,梭伦。”破盾者闻言,侧耳倾听。隐约间,有马蹄声传来。大军的骑兵都在他们附近,后方又怎么可能有骑兵呢。 “是多斯拉克人。”徐洛揭晓答案。 “他们绕到我们后面去了?这些混蛋!”破盾者破口大骂。平时都很镇定稳重的梭伦,在这时竟想直接掉头去与多斯拉克人交手。 “不急。” 徐洛示意梭伦平静,让队伍加快速度。梭伦这才明白,这一切都在国王的计算之中。 很快。 马蹄声便变得清晰,随后是多斯拉克人咆哮、狂笑的声音随风飘来。徐洛这才下令停下。同梭伦一样,徐洛的心情也很不安。他害怕自己的消息来源是错的。 但多斯拉克人的出现,打消了他的疑虑。 多斯拉克人大概也很困惑,为什么徐洛没有进入山谷吧。这种情形,可不是靠直觉能够猜到的。他们离艾迪森所说的多斯拉克人的驻留地还很远,没理由半途改道。 大军掉头,与多斯拉克人交战。 这样的遭遇,多少令多斯拉克人错愕。他们随即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掉头想要逃掉。但泥泞的道路,本就不是战马奔驰。双方方一交汇,留给多斯拉克人的选择,就只剩下一战。茫然无措的多斯拉克人,尝试着四散逃走。而北境军的步兵也随即从另一侧包围上去。 没有斗志的多斯拉克骑兵,很快落入下风。 如果说,不断的拉扯和奔袭作战,多斯拉克人当然是受神眷顾的骄子。但他们的耐性不够,尤其不善阵地战。就连身为步兵的无垢者,都曾在贸易城邦科霍尔挫败他们。面对铠甲更厚、阵型更密集的北境骑兵时,结果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徐洛问艾迪森,多斯拉克骑兵所在的原因。只要能抓住他们,徐洛就有信心击溃他们。 只可惜,这一次,艾迪森说谎了。 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徐洛只能无声叹了口气。艾迪森或许是真的以为,这样便足以击败他的国王。但远远不够。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还不行。 女王的血盟卫乔戈,被押到徐洛面前。 乔戈一脸血迹,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忿又懊恼地看着徐洛。徐洛瞟了乔戈一眼……多斯拉克人,对战败是如何看待的呢?徐洛不记得了。 “放了他吧。”国王命令,“替我带句话给丹妮,乔戈……国王的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 “就这么放了他?”梭伦表示反对,“等他回到龙女王身边,又会和我们作对。” “一个骑兵吗?没关系。他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 “那其他多斯拉克人呢,您打算怎么办?” 其他? 徐洛看向逐渐结束的战场,还是有数百多斯拉克骑兵逃离了战场。至于剩下的人,北境军正在逃亡中,他们带不了那么多俘虏。如果放了这些人,只会在后面的战斗中,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徐洛合上眼睛 “就地处死吧。” 回到营地。 见到活着的徐洛,艾迪森·托勒特便明白了事情的结果。他颤抖着,跌坐地上。徐洛脱下锁子甲,放到一边。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艾迪森脸色苍白,问。这一刻,他才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为何物。 “嗯。” 徐洛轻声应。他看着身前的人,却总有几分神情恍惚,仿佛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嗯……大概是,想确定你会怎么选吧……”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琼恩。”艾迪森苦笑,“你这样的人,活着真的有意思吗?所有爱你的人,都要死。而你自己,什么人也不爱,什么人也不相信。你活着不觉得痛苦吗?” 不。 你错了,艾迪。 我相信埃恩·伊梅特,相信泰隆·斯特恩,相信卡蒂娜,相信皮革,相信梭伦,相信理查德·霍普。哪怕是波顿公爵,我都愿意尝试着去相信他。 你不能说我谁也不爱。 我若是不在乎你,你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但你说得对,我已失去的太多。为了避免更多的悲伤发生,也许,是该结束了。 “你还记得在君临的旅店吗,艾迪。”徐洛端出两个酒杯,放在桌上,“我告诉过你,你若是将我当做兄弟,来找我,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你却从未把我当做兄弟……” “我是为了你,才南下,来到君临。而你认为我不把你当做兄弟?” “为了玛格丽·提利尔?” 徐洛眨巴眼睛,平静地反问。你不是为了玛格丽,才来找我,要继续你的事务吗? 艾迪森吞了口唾沫,傲慢地扬起下巴。 “是你变了,琼恩。你早已不是在长城上,那个亲近、温和的总司令。你是个为了权力不折手段的暴君。你解散了守夜人军团,因为他们会让人们想起你的过去。我是为了给死去的守夜人兄弟报仇,才会投向丹妮!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虚伪得令我作呕,艾迪。” 徐洛努了努嘴,“丹妮莉丝很美吧?我见到她的时候,也被她的美貌震惊了。你知道我为何无法信任你吗?一个为了女人活着的男人,不值得信任。如果你可以为了玛格丽,来找我,要我帮忙。自然也能为了丹妮莉丝,做出与之相反的事情。见一个美人,便为了她发狂,你把这称作爱情?的确,我从未明白过这件事。” 艾迪森悲怆地笑起来。 “那你想怎么处置我呢?杀了我吗?” 徐洛将提前准好的两杯酒推到艾迪森身前。 “你自己选吧,艾迪。左手这杯里,加了里斯之泪,喝下后,你就会死。右手这杯,加了鹰之尾羽。喝下去,你也许会变成瞎子,也许会变成聋子。这取决于你的运气。” 徐洛抬手,示意艾迪森。 艾迪左右看了看。他似乎还想找到从营帐中逃出去的方式。但现实很残酷。就算出的了这营帐,徐洛不追他。他又怎么离得开这个营地? 艾迪森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他这时才发现,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 艾迪森端起里斯之泪。 他缓缓将杯子举到唇边。对于一个歌手来说,失去嗓子,亦或失去眼睛,都是致命的。他无法忍受那样的痛苦和绝望。与之相对,只要喝下这杯里斯之泪,以徐洛的性格,他的背叛会被永远隐匿在黑暗中。没人会提起这件事,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为了守夜人死在君临。而丹妮莉丝那边,也会认为他为了对女王的忠诚而死。 两坏之中择其轻。 但艾迪森缓缓放下了杯子,端起另一个酒杯,一饮而尽。片刻,毒药发作,艾迪森倒在地上,嘶吼翻滚。矛姬察觉异常,冲进营帐。徐洛平静地示意他们把艾迪森拖出去。 独自坐在阴影中,沉默许久。 徐洛端起剩下的杯子,一饮而尽。他拿起一旁的信,再读了一遍。信来自埃林·安布罗德斯。雇佣骑士埃林将艾迪森的事情告诉了徐洛。艾迪森说的没错,从君临起,徐洛就不信任他。因此早早的让埃林·安布罗德斯布下了另外的情报网。 永远不要对一个人有所期待,否则你只会收获失望。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句话。 。 【318】冰与火的奏鸣曲·快(三) 没做过多停留。 天一亮,徐洛便命令大军起拔。没了多斯拉克骑兵蚊子般的骚扰,行军方便也快捷了许多。不久,孪河城便只有一日之遥。也不知,泰隆·斯特恩抵达孪河城没有。 到了这一步,徐洛也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一切,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是从何时开始,事情突然变得这么糟糕,令人觉得无法挽回的?徐洛想了想,发现是谷地骑兵将他们赶离君临。随后,便断绝了与丹妮莉丝的联系。然后是赫伦堡之焚。徐洛只是想去君临问问情况,但蓝道·塔利的军队又将他驱赶着向北。到了这一步,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徐洛眼前浮现起丹妮莉丝的脸颊。 的确。 女王是很美的,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心动。那么,美丽无双的丹妮莉丝陛下,会为了王位,不惜牺牲一切吗?徐洛提醒自己,他必须保持警惕。连续的被丹妮欺骗,已让他表现得像个傻瓜。 突然。 前方传来一阵惊悚的喊叫声。 徐洛纵马赶上。只见,原本冰冻的河面,突然碎裂。正在渡河的步兵,纷纷跌倒,滑入水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徐洛也愣住了。 凛冬已至。 孪河城附近的河水,早已结冰,不可能因为有人走过碎掉。甚至于,连夜把冰敲碎,也会在一两日之内重新冻结起来。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准备战斗!” 徐洛纵马,夺过冰原狼旗,引起士兵们注意,同时高声喊“准备战斗!准备战斗!准备战斗!”徐洛的声音随着风,前后飘荡。很快,北境军反应过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冲出的骑兵,朝着他们冲来。 来者持者坦格利安家族的三头龙旗帜与提利尔家族的金玫瑰。这支骑兵的速度很快,如洪流朝北境军涌来。北境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形成有效队列。越是慌张,越是混乱。 君临骑兵径直闯入北境人之中,如尖锐的剑,刺出一个缺口。一瞬间,便有十余人倒下。其余人慌不择路,朝着四面狼狈奔逃。 这怎么可能? 他们从哪儿来的? 徐洛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发懵。蓝道·塔利怎么可能跑到他们前面?这么做有意义吗?哦,徐洛明白了蓝道·塔利的打算。蓝道伯爵大概是觉得,只是追上徐洛,还可能被徐洛逃回孪河城。但如果从前方截断北境军的归路,就能直接将北境人截成两段。 这一口吃一个大胖子的想法,颇为大胆。 徐洛看着肆意冲撞的君临骑兵,也不禁咬紧牙关。如果任由这些家伙这样胡冲乱撞,北境人在集结起来之前,便会彻底溃败。 “卡帕斯!” 徐洛纵马在外围奔驰,大声疾呼,“集结骑兵!所有骑兵!跟上我!” 飘扬的冰原狼旗,迎风招展,成了北境骑兵的指引。 君临骑兵也发现了徐洛的存在,边缘的十几余骑兵离开队伍,朝着徐洛扑来。徐洛一手持旗,一手持剑,迎向君临骑兵。双方匍一交汇,便有四个提利尔家族的骑兵倒下。也就是徐洛,能够做到这一步。换一个执旗手,冰原狼旗或许都已倒下。 这时,北境军队的超强素质便体现了出来。 在破盾者的组织下,竟有一小支步兵,开始逆着逐渐减缓速度的君临骑兵向前推进。在对方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们的推进其实是在向后退却,但却是有组织的。这对于混战的帮助,犹如火星之于黑夜。 “向北撤退!” 徐洛带着集结起的几百骑兵,靠近梭伦,“带着人,向孪河城撤退!梭伦!” “孪河城?” 破盾者抹了一把脸,抬头,脑子有些不清醒。但梭伦至少明白,他们现在遭遇的阻击,是来自北方的。因此,去南方的阻力会更小。 为什么,不是向着南方撤退,进而组织起下一步的防御和反击? 徐洛一时无法向破盾者解释。 这是因为,以蓝道·塔利谨慎又稳重的性格,他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大部分就在后方不远。如果向后退却,只会落入敌人的包围之中。 他们只有向北一条路,无论代价有多大! “向北!梭伦!” 焦急的徐洛只能朝着破盾者怒吼,强令他向北移动。梭伦没有反抗,带着逐渐汇聚的小队,向着北方移动。徐洛则调转方向,与君临骑兵交战在一起。 仅是这样,并不足以让北境人脱困。 等到徐洛觉得时间足够,便带着骑兵,也向着北方撤退。而君临骑兵没有放过他们,一直死死咬在后方。跟在徐洛身后的骑兵数量,越来越少。 不久。 徐洛追上了溃逃的破盾者梭伦。破盾者带着他手下的步兵,停在了原地。等徐洛赶到,才发现,前方竟也是战场。交战的双方,一方是北境军。一方是举着飞翔雄鹰的谷地军队。 这混乱的局面,也难怪破盾者会愣住。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 该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北境军逃亡加上战死者,折损大半。若是掉头迎击蓝道·塔利的君临联军,毫无胜算。如果突进谷地与泰隆·斯特恩的混战,又无济于事。 这大概也是破盾者迟疑了的原因。 徐洛突然举起手中旗帜,高声喊“援军已到!援军已到!援军已到!”同时,朝着前方混乱的战场冲去。他也不管对方的排兵布阵,便迎着谷地人的弓箭手去了。 跟在徐洛身后的数百骑兵,也随即高喊 “援军已到!援军已到!援军已到!” 破盾者梭伦明白了徐洛的意思,也加紧追上步兵的步伐,加入战场。 下一刻。 令蓝道·塔利愤恨终生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就处于劣势的谷地军队,竟然开始向着战场外撤退。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蓝道·塔利伯爵发誓,只要谷地的懦夫们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能在孪河城外不到三十里的战场,彻底击溃北境军。但事实是,谷地人退了。 当他们看到冰原狼旗时,河间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便浮现在他们的心头。 国王的援军抵达,谷地人便失去了继续战斗的斗志。当然,事情往往是复杂的。谷地人撤退的原因不止于此。对于这件事情,珊莎·史塔克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不能让徐洛这么快走向失败。 徐洛与泰隆·斯特恩的军队汇合后,数量一下反超了蓝道·塔利伯爵所带领的君临联军前锋。蓝道·塔利没有选择继续作战,而是掉头离开,等待大部队与自己汇合。 蓝道·塔利的突袭,给徐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从南方归来的北境军,损失过半。但幸好结果仍是可以接受的,与泰隆·斯特恩汇合后,北境军的数量达到了两万五千人左右。 在孪河城休息了一夜。 徐洛随即向着南方推进。失去了谷地人帮助的蓝道·塔利,暂时不愿与北境人决战,开始向着后方撤退。蓝道伯爵希望等到谷地人回归后,再与徐洛决战。 而徐洛则希望在谷地人加入战斗前,击溃君临联军。 现在,主动权到了徐洛这边。伯爵必须为他的犹豫付出代价了。 。 【319】冰与火的奏鸣曲·慢:一次为爱 “陛下。” 哈兰·航特低头,蹑步上前。 丹妮睁开眼,看了哈兰·航特一眼,又疲倦的合上。她已经收到了来自战场的消息。蓝道·塔利伯爵一步退,便只能步步退。北境军的骑兵追着他们,就像疯狗一样,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时间,一直将他们赶过了屈膝之栈。再这么下去,蓝道·塔利就要被赶回高庭了。 对于局势会如此变化,丹妮发现自己竟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时至今日,丹妮仍不时回忆起和徐洛的荒岛生活。原本该很惊险恐怖的旅程,却因为徐洛条理清晰地处置变得寻常。来自北境之王的关怀和照顾,仍令丹妮心中感到温暖。如果他不是坦格利安该有多好,又或者,他的权势没有太大威胁,现在的情况都会有所不同。 我不想要战争,丹妮苦涩地想着,但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丹妮再次看向哈兰·航特。 按蓝道·塔利伯爵的说法,他的失败,完全是谷地人一手造成的。这是真的吗?丹妮很好奇。但另一方面,她必须给予蓝道·塔利强有力的支持。蓝道伯爵如今的撤退,并不是溃败。伯爵只是在等待谷地军队回到战场,以拥有足够的兵力优势与北境作战。 为此,丹妮已经下令,让巴利斯坦从西境调出部分军队,支援蓝道·塔利。原本,西境的战事就是僵局。如此,不如先解决北境,说不定能迫使西境投降。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儿吗?”丹妮莉丝问道。 哈兰·航特头低得更深,以免铁王座上的女王看穿自己的心思。他嘴角上扬,露出窃笑。嘴上却感同身受般,忧虑地说 “您一定是在为河间地的战事担忧吧,陛下。” 丹妮莉丝不动声色,道“我听说,谷地军队不肯服从蓝道伯爵的命令?” “啊,这怎么可能?” 哈兰·航特连忙说,“约恩·罗伊斯大人,可是一丝不苟地按照蓝道伯爵的安排在做啊!谷地的军队在绿叉河滩,阻击北归的北境军。这是伯爵的安排啊。是谁告诉您,罗伊斯大人不肯服从蓝道伯爵呢?这完全是污蔑,陛下。” “那谷地军队现在在哪儿呢?” “这您就要问蓝道·塔利伯爵了,陛下。”哈兰·航特轻笑,“谷地的军队,按照吩咐,在绿叉河滩阻击敌人。可琼恩·史塔克的援军却突然抵达,把我们打得溃不成军啊。” 一丝怒意窜上丹妮心头。 她不自觉地按向王座扶手,随即想起扶手上布满尖刺。她身子微微前倾,冷声对哈兰·航特说道“那只是一支溃兵,哈兰·航特。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哈兰·航特一脸无辜。 “可约恩·罗伊斯伯爵,又怎么知道那是溃兵呢?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您可想象不了,当时北境军冲入战场的气势。那叫一个气势如虹啊!这怎么能怪罗伊斯大人下令撤退呢?原本,蓝道·塔利伯爵就该将北境军拦在河边。但北境军却出现在了河滩的战场……” 你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哈兰·航特。 丹妮莉丝向后靠在铁王座上,长出了一口气。冷静,冷静。国王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竟然被这么小的事情影响,丹妮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够成熟。 “这些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要你告诉我,约恩·罗伊斯,多久能回到蓝道·塔利的身边?”丹妮莉丝问。 哈兰·航特警惕地试探性说道 “谷地军队,在两次河间地战争中,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我们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休整——” 胡说。 两次河间地战争,都只是小规模的冲突。参战人数加起来甚至都没有两万人。这怎么可能动摇一直作壁上观的谷地底蕴? “但是,为了陛下您,我们会尽快组织起军队。您请放心,珊莎夫人会无条件地支持您,直到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胜利? 蓝道·塔利要求谷地军队现在就进入战场。如果他们不能在抵达圣石堡前集结起军队,蓝道·塔利就会陷入无法维持军队完整的困境。这也是北境军穷凶极恶地追击的原因。打散敌人,比杀死敌人更重要。 “三天。谷地军队在三天内,能抵达米吉吗?” 米吉是黑水河畔的一个小村庄,蓝道·塔利暂时在此驻军。 “三天?” 哈兰·航特眨眨眼睛,“珊莎夫人很乐意为您分忧,陛下。谷地军队今日,就会动身前往米吉。” 哈兰·航特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说 “毫无疑问,蓝道·塔利伯爵会在米吉击溃北境军,陛下。但这也让珊莎夫人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如果解决了琼恩,您打算处置北境呢?您一定也知道,北境只对史塔克效忠。如果处置不当,很可能导致北境的混乱……如果您愿意,珊莎夫人会拖着怀孕之躯,前往北境,为您平定叛乱。” 怀孕? 丹妮莉丝地手不自觉放到小腹上。 珊莎的意思,是想将北境和谷地一并吞下吗?好大的野心啊。丹妮莉丝银牙轻咬。可她却无力的发现,自己不能拒绝谷地人的要求。如果蓝道·塔利在米吉村庄被击败,丹妮将面对的,就是河间地与风暴地的南北夹击。 这次失败后,提利尔家族是否还会继续支持她,就成了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她还能逃亡多恩。 道朗·马泰尔亲王或许仍保持着对坦格利安的忠诚。但如果,道朗亲王也相信,琼恩乃坦格利安呢?这是不可想象的。道朗亲王会想着让崔斯丹迎娶丹妮,自然也不介意让亚莲恩·马泰尔嫁给徐洛。 这是丹妮输不起的一战。一旦战败,她便几乎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至于谷地…… 丹妮还年轻,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里,她都会让珊莎·史塔克明白,挑衅她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丹妮莉丝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说 “替我转告珊莎,有她这样贴心又勤恳地仆人,我很高兴。” “是,陛下。” 哈兰·航特像是没听出女王的愤怒。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满意地躬身行礼,缓缓退出。现在,一切都在珊莎夫人的计划之中。女王大概以为,她能够在将来扳回一局吧。哈兰·航特抿起嘴角。女王如果这么想,就太天真了。 等哈兰·航特离开许久。 丹妮莉丝才起身返回房间。现在,战局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丹妮莉丝计划着,明日一早,便骑着卓耿赶赴战场。一条龙对战争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等获胜以后呢,该怎么做? 丹妮莉丝穿过回廊,走上梅葛楼,进入房间。弥桑黛去安排侍女给丹妮准备入睡前的洗漱。丹妮莉丝一人独坐窗边,望着天空。这一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暗淡,灰蒙如雾。在老一辈的人眼中,这样的夜晚是不吉利的,因此要尽量减少出门。 丹妮又想起了她第一次坐在这里时,如梦似幻的场景。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回归维斯特洛,回归君临,但她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欢乐。 就像现在,看上去马上就能获得战争的胜利,她却没有过多的激动,只有担心和疑虑。 战局瞬息万变,谁能说得好结果呢。 但如果获胜了,要如何处置琼恩呢?丹妮莉丝不自觉咬紧嘴唇。杀了他吗?如果不杀他,很难稳定北境和风暴地的局势。可一想到要杀了他,丹妮心中又隐隐不忍。 忽的。 丹妮莉丝又想到了提利昂。这几日,都很少看到小恶魔的身影。就算出现,提利昂也只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提利昂一定对现在的情况很失望。他尽了全力,去为丹妮莉丝和平的争取整个维斯特洛的回归,但结果却收效甚微。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腐糜的香气随之而来,就像有谁打泼了香料罐一般。丹妮莉丝困惑地回头。一个陌生的胖女人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她怎么会在这儿?丹妮莉丝诧异。 随后,丹妮认出了来人。 八爪蜘蛛,瓦里斯。 丹妮莉丝站起来,心中惊疑不定。她看着瓦里斯,冷声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瓦里斯。”这里是女王的寝宫,岂容男人随意进入。 “我是太监,陛下。”瓦里斯微笑。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瓦里斯眨眨眼,说“国王派我来,有些事情要问问您。” 国王? 琼恩·坦格利安?丹妮莉丝脑袋一时有些懵。听到瓦里斯提起国王,她第一反应,便是琼恩。 “不,伊耿·坦格利安六世,陛下。”瓦里斯像是看穿了丹妮的困惑,解释道。 “伊耿?” “伊耿陛下,”瓦里斯点头,表示肯定,“他希望我来问问您,您是否有一种可以驯化魔龙的方法呢?” 说着,瓦里斯从宽大的衣服里,掏出一支手弩,细细摩挲,就像爱抚自己的恋人。 “你想做什么,瓦里斯?”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令丹妮莉丝几乎无法呼吸。她想大声呼救,但如果瓦里斯对她有敌意。弩箭一定会在卫兵赶到前,射穿她的身体。 “回答我,陛下。马尔温博士前往奴隶湾时,是否给您带去了一份魔龙绘卷?” 丹妮莉丝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是的。 ‘魔法师’马尔温博士,抵达奴隶湾时,手中持有魔龙绘卷的下卷。也就是徐洛没有得到的那部分。他为什么没有把上卷拿走?有可能觉得没用,也有可能,他打不开第二扇门。 凭借着这份绘卷,丹妮终于能彻底掌控她的魔龙。这允许她不再将卓耿、雷戈和韦赛利昂用铁链锁起来。也允许她将让忠于她的人,成为龙骑士。 如果说,这其中有何限制,就是龙骑士必须是瓦雷利亚的后裔。 瓦里斯已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说明瓦里斯早已知道真相。他都在女王面前掏出了手弩,显然没打算继续待在丹妮莉丝身边。那他要做什么呢? 丹妮苦涩地意识到,瓦里斯想要杀了她。 “为什么,瓦里斯?你为何要这么做?”女王困惑地问。 “忠诚,陛下。” 瓦里斯走到一旁坐下,饶有兴致地敲打着弩身,发出清脆的响声,“您不知道,我可是亲眼看着小伊耿长大的哟。他是多么可爱、多么上进、多么仁慈,他会成为一个好国王。如果你愿意和他成婚,共同统治这个王国,将是多么美好的一幅场景啊……” 瓦里斯露出迷醉的神情。但下一刻,他的表情陡然变冷。阴晦的光线落到瓦里斯的脸上,令他的脸色变得清冷、发绿,如同狰狞地恶鬼。他低沉而愤怒地说道 “可你却害死了他。你明明可以让他驯化雷戈,却让雷戈烧死了他。你是多么残忍,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活人被烧死啊,陛下!一个像您这样残酷又冷漠的国王,又怎么能统治这个王国呢?与您相比,一直想要和平的琼恩·坦格利安,不是更适合成为国王吗?” “你已经和琼恩搭上关系了?”丹妮莉丝眯起眼。 牢记不朽者,小心芳香的总管。魁晰在丹妮耳旁低语。 “哦,这对您来说,并不重要了,陛下。”瓦里斯站起来,露出微笑,“看看这把弩箭吧。小恶魔用它杀了泰温大人,我才发现它这么可爱。等会儿,发现你尸体的侍女,会惊叫着,报告小恶魔刺杀了您。为何?小恶魔是琼恩的朋友,您忘了吗。你说,红羊会相信小恶魔便是真凶吗?” “你不会得逞的,瓦里斯。” 丹妮向后退却,躲避抬起手弩的太监。 “您还能逃到哪儿去呢?跳下这个窗台吗?像昔日的雷妮丝公主一样?这也是一种结局,陛下。只是它们都通向死亡!” “休想!” 丹妮莉丝厉声咒骂,随即敏捷地爬上窗台。瓦里斯连忙抬手,射出弩箭。箭矢似乎命中了女王,将之推出窗外,使之向下跌落。 屋外,传来侍女焦急敲门的声音。 得赶快了。 瓦里斯走到窗边,朝下看去。无论多美丽的女人,死亡的时候,都是丑陋的。尤其是摔死。瓦里斯已经能够想象丹妮倒在血泊中,四肢断裂,如被扯碎的洋娃娃的场景。 下方。 热浪上升,一具庞大的阴影展翅高飞。只见魔龙卓耿托着女王,朝着君临之外飞去。丹妮莉丝匍匐在卓耿背脊,虚弱地喘着粗气。鲜血从她的身体向外流逝。 她感觉到了死亡,也感觉到了新生。 。 【320】冰与火的奏鸣曲·小步 时机已到。 蓝道·塔利接受了徐洛的会战邀请。双方在黑水河畔的平原摆开阵型。 君临方面,蓝道将混合步兵和弓兵,放置在了左翼,靠近河的一边。无垢者军团位居中军,紧随无垢者的,是高庭的步兵和弓手。而联军的右翼,则是青铜约恩带领的谷地军队。 这看似混杂的排列,完全是无奈之举。如果蓝道将谷地军队与联军汇合,谷地人突然叛变,战争会在一个眨眼的时间内结束。 而与之相对的,徐洛将自己的骑兵放置在了右翼,靠黑水河的一边。北境步兵居中,以河间地联军护卫他的左翼。 除了蓝赛尔,大家都很清楚,骑兵需要开阔的地形来发挥效用。徐洛将骑兵安置在河边的原因说来很无趣。他担心如果河间地士兵在河边,被击败后,会背离河岸逃跑,冲散他的中军。而另一方面,说是河边,其实离河好几里,完全足够骑兵发挥。 大家都有让自己头疼的问题,但总的来说,胜负仍在五五之间,真正的成败还是要靠指挥官的临战决定。如果胜算不足四成,蓝道和徐洛都更乐意躲在城堡里,继续等待。 “蓝道·塔利没有把骑兵投入战斗。”皮革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提示道。 徐洛也看到这个问题。 蓝道伯爵很明白,徐洛能够赢得一场场战争的胜利,骑兵的骁勇要占去其一半战功。因此,他有意留下了部分骑兵,用来反制徐洛。 “没用的,”徐洛低声说,“蓝道伯爵想要赢得这场战场,他需要更用心才行。这么做,只能将他失败延后而已。” “您似乎忘了一件事情,”皮革转头看向徐洛,“魔龙,司令。若是有龙参加战斗,胜负仍然难料。” 徐洛开合着手掌。 “魔龙不会出现了。” 对于能不能相信瓦里斯,徐洛的答案是不能。但瓦里斯的确为他一份君临方面的军事行动及布防图。这让他可以撕碎蓝道·塔利的防守姿势,将蓝道从孪河城赶到圣石堡。所以,如果瓦里斯承诺,魔龙不会加入战斗,徐洛愿意信三分。 再说,就算魔龙出现,他也有应对之策。徐洛抿了抿嘴唇,说“至少这次不会。” 鼓点响起。 激烈的号角声,如两支军队交锋。 在破盾者指挥下,北境步兵,也被称为近卫军团的北境军团开始进军。这支军队从与波顿的战争,便跟随在国王身边,待遇丰厚,享誉无数。不断有人战死,又不断有新的人加入,但构成军团脊椎的老兵一直没变。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注意箭矢。” 破盾者厉声喊,队长们随即将命令重复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 很快。 双方的箭矢腾飞,密集的箭矢如水,泼向双方的阵型。这样的箭矢打击,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对士气的打击是很大的。被箭射中的人,往往不会立即死去,而是倒地哀嚎不断。幸免于难的士兵,绕过同袍,继续向前推进。 一向以训练和武艺闻名大陆的无垢者,轰然与北境步兵撞到一起。 破盾者的长矛旋即刺穿身前的无垢者胸膛,将之击倒在地。而一旁的无垢者,丝毫没受到影响,仍保持着自己的动作和步伐,朝着梭伦扑来。 梭伦冷静地躲过对方的攻击,擦掉脸上的血迹。 这些家伙是异鬼吗? 梭伦心底有些意外。很少遇到像这样冷酷、顽强的人族军队。但就算是异鬼,他也见得太多了。没有任何敌人是不可战胜的。无垢者再可怕,也不会比异鬼更可怕。 “冲!撕碎他们!” 破盾者抽出第二根长矛,厉声喊。 “吼!吼!吼!” 北境军举起盾牌,如钢铁机器般向前推进。两支军队相比,优劣势都很明显。无垢者训练有素,勇敢、武艺高强、不畏死亡。而北境军在不畏死亡的同时,拥有更好的装备。事实上,巴利斯坦早在奴隶湾证明了,铠甲比锋利的剑更有用。无垢者能否挡住北境军的进攻,是个值得时间验证的问题。 另一边。 北境骑兵在泰隆·斯特恩的带领下,狠狠撞上君临联军的左翼。一次侧击,便令联军的步兵线开始动摇。没有骑兵来反制这支北境骑兵的话,蓝道·塔利伯爵的左翼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冲过左翼的北境骑兵,该绕到敌人的后背,再次发起冲锋。而蓝道·塔利便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但很可惜,北境骑兵取得了一次胜果后,径直调转方向,回了自己的阵线。 “伯爵还不肯用他的骑兵吗?”徐洛不屑地抿嘴。蓝道·塔利这么做,的确令徐洛不敢轻举妄动。但蓝道的士兵,也会一点点被消耗。“在战场上,任何花里胡哨的操作都是没有意义的。” 蓝道·塔利还在等。 伯爵身旁的人,很难看出蓝道脸上有任何慌张之色。看上去,左翼的阵线,随时都会崩溃。在场的人都明白,左翼需要支援。如果蓝道·塔利不是在伪装,就一定是有什么底牌还没使出。但下属无法猜到他的想法。 而蓝道·塔利的无动于衷,令没有参战的洛拉斯·提利尔都有些焦急。 洛拉斯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北境军能获得胜利。但那样,又意味着高庭的失败。 为什么,他们不能先坐下来谈谈,再决定是否要打这一架呢?洛拉斯焦灼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左侧的步兵线。在敌人的骑兵冲击下,他们就像快要折断的木板。每一次,都令他们看上去摇摇欲坠。 与之相对,蓝道·塔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中军上。 伯爵很清楚,左翼一时不会溃败。这不足以影响战争胜负。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点,在于中军的步兵。 蓝道·塔利不像其他人那么信任无垢者军团的能力。对这些奴隶士兵,伯爵颇为疑虑。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一群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人,能够支撑多久? 无垢者和北境军团都会感到恐惧。但无垢者的恐惧是外部的,他们畏惧的是死亡以及战败后的处罚。北境人的恐惧是内在的,他们会恐惧,却将恐惧压在内心,从而变得勇敢。 也是这种怀疑,让蓝道·塔利将无垢者安置在了中军前方。 他不介意这些士兵有所损耗。不,恰恰是,这些属于女王的士兵死在北境人手中,对高庭方面更加有利。只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没有人会在乎过程。等北境人的锐气被无垢者消磨干净,就是高庭的步兵收割战场的时候。 蓝道·塔利是这么打算的。但时不时地,他也会看左翼一眼。伯爵也担心左翼溃散过快,对整个战场造成影响。 什么时候会到呢? 蓝道·塔利有些疑虑,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向左侧。他意外地看到了一具庞大的阴影朝他们飞来。这并不是蓝道·塔利期待的东西,但看到这家伙,也让蓝道心里一喜。 魔龙。 女王陛下乘着魔龙飞来了。 高高的上空,丹妮莉丝俯视着下方的战场。寒风猎猎,吹起女王的发丝,令她不觉缩起脖子。 下方,一个个人头仰着,望着她,困惑又惊愕。丹妮没受这些人的影响,她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战场,落到北境军与君临联军的混战上。 丹妮莉丝来迟了。 如果,在开战以前,丹妮莉丝就抵达战场,她可以轻易地判断出该指挥卓耿烧谁。哪怕她判断不了,她还可以先问蓝道·塔利。但现在这样在混战中,丹妮莉丝的能力,只够她分辨敌我。她没有能力,判断攻击什么地方,对己方更加有利。 在女王眼中的世界,她的士兵正一个个死去。这种感觉令她感到煎熬。下去问蓝道,可能会延误战机。 丹妮只好自己做出判断。 她担心飞得太近,被敌人用弓箭射下来。又担心放火的地方不对,烧到自己人。于是,女王骑着魔龙朝河间地士兵扑了过去。 河间地弓箭手拉弓射箭,朝半空中的魔龙射出一阵箭雨。 箭矢飞到半空,连龙的羽翼都没沾到,便又坠向地面。见此情景,河间地士兵哪儿还能继续战斗,纷纷惊叫着,四散逃窜。 丹妮莉丝不肯这样轻易放过他们,紧追不舍。 一口龙焰喷出。 汹涌炙热的火焰,如泼洒般,落到地面,跃动、蔓延。逐渐燃烧成一片火焰。被火焰吞噬的河间地士兵,连尖叫都没来得发出,便倒地死去。幸存的士兵,更是头都不敢回的,逃离了战场。至少有一半的河间地士兵,因为这一次攻击,溃散逃走。而剩下来的那一半,很可能是吓傻了。 谷地人见有便宜可捡,连忙连吼带嚎的,追着魔龙的尾巴冲了上去。 随后,丹妮莉丝调转方向,扑向中军的北境步兵。旋即,火势又在北境军团中蔓延开来。丹妮莉丝兴致满满地,想要击溃敌人。 但这一次,没有惊叫、没有逃跑。 回应女王的,是北境步兵如雕塑般,矗立在火海中。他们就像无知无觉的雕塑,静默地等待着火焰爬上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吞噬。 熊熊的火焰燃烧,朝着四周蔓延。 北境士兵却连挪动位置躲开火都不敢。他们很清楚,在战阵中,自己挪动的只是一小步,可以躲开火焰。但整个战阵都会因此被推移,溃散。北境士兵没有选择,对同袍的忠诚,让他们只能忍受着炙热地火焰,爬上自己的身体,逐渐将自己吞噬。 这不是一个人的战争,他们可以躲。但躲开这团火,却无法躲开敌人挥来的刀剑。同样是死,他们宁愿选择死在火海中。 他们是异鬼吗?丹妮莉丝困惑不解。他们为什么不逃跑呢? 没有答案。 如果,丹妮莉丝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北境步兵。这场战争很可能就随着蓝道·塔利投入骑兵结束了。但很不幸,这只是假设。丹妮觉得自己没有烧错人,她烧的的确是敌人。但对蓝道·塔利来说,却恼怒得想要痛骂女王。 丹妮想要驭龙喷出第三口火,但她没有机会了。 一团寒冰从上空袭来。 卓耿本能地拔高,躲过了这次攻击。丹妮莉丝朝攻击自己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冰龙朝她飞来,正怒吼咆哮。韦赛利昂。丹妮莉丝隐约分辨出它的身份。 冰龙韦赛利昂。 它比生前要庞大许多,甚至与自己的哥哥卓耿相当。寒冰一层层覆盖它的身躯,变成它的铠甲。冰蓝冰蓝的双眸,漠视地望着它曾经的母亲。其后,徐洛挺身立于韦赛利昂背脊。 一丝怒火窜起,丹妮莉丝无法容忍徐洛这样侮辱韦赛利昂的尸体。 丹妮驾驭卓耿,扑向徐洛。 。 【321】冰与火的奏鸣曲·回旋 徐洛驱使韦赛利昂,躲开卓耿喷吐的龙焰。 炙热的火焰,仍将韦赛利昂的翅膀烤得微微融化,也夺走了它部分的力量。冰龙相比于拥有生命的巨龙,更冷酷、更顽强,但也失去了狂暴的战斗意志。 徐洛努力使自己平静,将各种杂念驱散。 丹妮莉丝的出现,并不意味着失败。他愿意相信瓦里斯的话三分,但更多的,还是信任自己的能力。他一直按着韦赛利昂不肯实现投入战场,就是害怕战斗削弱韦赛利昂的力量。只要能够击败丹妮莉丝,胜利仍会站在他们这边。 下方。 徐洛看到蓝道·塔利的骑兵已经投入了战场。徐洛猜测,引领这支骑兵的,应该是加兰·提利尔。勇武的加兰很可能拦住泰隆·斯特恩前进的步伐,而北境军的左翼,溃败只在旦夕之间。 “为什么?” 徐洛朝对面的丹妮大声喊,“为什么要把龙给布兰!” “去死吧!” 女王怒吼,一心只想着给韦赛利昂报仇。如果说,她能够接受韦赛利昂已死的现实。见到自己曾经的孩子,被变成冰尸,这是她绝对无法忍受的。 有哪一个母亲,能忍受孩子的尸体被侮辱呢? 丹妮莉丝驱使着卓耿,再次扑向韦赛利昂。魔龙锋利的爪子,在冰龙的头上划出一道深痕。而韦赛利昂冰霜吐息,冻伤了卓耿的翅膀。 卓耿沉重喘息,琥珀色的眸子透着凶残和嗜血。 它仰头又是一口火焰,喷向自己的弟弟。 韦赛利昂不甘示弱,也冰霜吐息,迎向卓耿的怒火。双方的攻击在半空相遇。顷刻间,冰霜化作滚烫的雨水,倾盆落下。 骤然被大雨浇了个通透,下方交战的士兵也有些发懵。他们抬头看着空中的冰与火的交融,一时竟忘了厮杀。 看上去,局势仍然焦灼。 但情况其实对徐洛很不利。因为左翼的河间地士兵彻底溃散了。在谷地人的穷追猛打下,河间地人已经开始撤离战场。一部分谷地人继续追赶敌人,另一部分,转而扑向中军的北境步兵。 在战阵中,很难做到转向迎敌,北境步兵的队列因此也逐渐瓦解。 徐洛一边与丹妮厮杀,一边关注着下方的局势,心中不禁越发焦急。冷静,要冷静!徐洛提醒自己。这一战,还不会是彻底的失败。他还可以回到北境,重整旗鼓。现在还没到彻底认输的时候。 只是,纵使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有何面目见之。 徐洛重新迎向丹妮莉丝。他不敢再有半分迟疑和怜悯,驱使着韦赛利昂,拔高躲过卓耿的龙焰,同时冰霜反击。卓耿向左躲开,想要避开冰霜,但寒冰仍对它的翅膀造成影响,减缓了它的速度。 这是突然进入徐洛心头的想法。 他从未打算过这么做,也就不存在早有准备。但他也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时机稍纵即逝。“啊!——”徐洛大吼一声,鼓起勇气,纵身一跃,凌空扑向下方的卓耿。 如果这一击不中,韦赛利昂便无法越过卓耿接住他,徐洛会被活活摔死。 摔死的国王。 徐洛倒不是第一个。如果他记得没错,昔日的戴蒙亲王,就是在神眼湖之战,纵身扑向伊蒙德王子。双方一同战死。有趣的是,当时的戴蒙亲王,手持的正是徐洛所背负的瓦雷利亚钢剑,暗黑姐妹。神眼湖狂舞后,失去了戴蒙亲王的雷妮丝女王宣告垮台。 这个时候,徐洛来不及想那么多。 他抽出空寂女士,反手持剑,纵身刺向下方的卓耿头颅。魔龙背上的女王睁大眼睛,显然被这意外的一幕吓得乱了方寸。但她还是本能地驱使卓耿,向着一侧躲避。这一动作,让卓耿躲开了致命一击,但空寂女士还是划开了魔龙坚硬的鳞甲。 如岩浆般滚烫炙热的血液,从上方浇下。 后来的人们普遍相信,沐浴过龙血的人,变得更强壮、勇敢。但正处伤口外,坠向地面的徐洛,没能体会到其中的好处。 韦赛利昂连忙从上方飞下,试图接住徐洛。双方交错。徐洛死死抓住韦赛利昂背脊上的铁链,才没坠向地面。等徐洛爬回韦赛利昂的后背,空中的卓耿已驮着丹妮莉丝逃离了战场。 徐洛没心情追击丹妮莉丝,随即把注意力投向战场。 令他痛苦的是,战场边缘,又一支君临骑兵,在巴利斯坦的带领下,赶赴战场。丹妮莉丝在受到瓦里斯暗杀前,发出了这道命令。这也是蓝道·塔利伯爵一直在等待的对象。 见到巴利斯坦,蓝道·塔利随即下令,全军出击。 双方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的最后阶段。这时候,诡计,阴谋,排兵布阵,都起不了作用了。双方的士兵,都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战斗。谁先宣告撤退,谁便会一败涂地。 皮革带着北境最后的预备骑兵,迎向无畏的巴利斯坦。徐洛也驾驭着冰龙韦赛利昂,凌空飞过战场,扑向君临骑兵。经过战斗,韦赛利昂同样变得虚弱。不断逝去的寒气,令它虚弱得几乎无法腾飞。 徐洛只能鼓励韦赛利昂再坚持一会儿。 冰霜吐息。 寒冷、坚硬的寒冰扫过战场,掀翻君临骑兵,令之避之不及。韦赛利昂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冰霜力量倾泻而出,落到敌人之中。 冰龙成功阻止了君临骑兵的冲势。徐洛随即解开鞍上的链条,跳下地面,放韦赛利昂回归鹰巢城的雪山。徐洛从皮革处得到火吻,将阻截巴利斯坦的任务,交给了皮革。 但北境骑兵预备不过两千余,敌人却有足足数千。皮革能拦住他们多久,令人疑虑。 徐洛驱使火吻,驰向战场中央。这里,仍是一切的关键。只要击溃敌人的中军,巴利斯坦就要对是否继续作战考虑再三了。 “士兵们!” 徐洛高高举起空寂女士,血污几乎快遮掩他的双眼。疲倦令他虚弱,恐惧则令他颤抖。火吻驰过战场,撞倒试图靠近它的敌人。 “士兵们!——”徐洛雄浑的声音在战场响起,如利刃穿透夜空。 曾经,我们在孤山一同战斗。在骸骨丘陵一同战斗。在盛夏平原一同作战。在白刃河畔一同战斗。 我曾要求你们为了史塔克而战,为了北境而战,为了整个王国的存亡而战。而今日,我已没有能要求你们的。我只希望你们—— “——为了我的荣誉,再冲一次!敌人了我的荣誉,侮辱了我!今日,我决不能输!为了我的胜利!再冲一次!!” 漆黑的披风迎风飞扬,发出猎猎的响声。 “为了北境!”士兵在嘶吼。 “为了国王!”北境在咆哮。 “冲!” “冲锋!” “冲!” 钢铁的洪流,汇成浩荡江海,朝无垢者扑去。原本,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斗,无垢者便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受到突然的猛烈冲击,更是无法抵抗。无垢者不想撤退,但在敌人的强力挤压下,他们没有选择,只能不断退却。徐洛所性下马,加入众人的战斗。 空寂女士所向,所向披靡。 很快,无垢者开始向后溃逃。北境军紧追不舍,势要将他们赶出战场。也就在这时,无垢者突然向着两侧让路,让出了其后等待已久的提利尔步兵。 长矛横在盾牌前方。 状若疯狂的北境步兵没有迟疑,没有退让,径直撞了上去。一时间,人仰马翻,鲜血横流。 “杀!” 提利尔士兵冰冷的声音响起。 “杀!” 长矛折断,旋即又有新的士兵补上。 徐洛冲入提利尔家族的阵列中,一剑劈倒两人。鲜血四溅,洒了他一身,也让他稍微冷静。徐洛呆在原地。他没想到,在无垢者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敌人竟还有能继续战斗的步兵。 这不符合他的认知。 敌人会在伤亡超过三成时溃败。 双方还在厮杀,徐洛的脑海中思绪翻转,却已明白如今的局势。北境步兵凭借最后的悍勇,冲垮了无垢者。但要他们再击退提利尔步兵,没有可能。北境人能做到最好的,便是不在敌人的攻势下溃败。但这远远不够。因为皮革拦不住无畏的巴利斯坦。而泰隆·斯特恩也很难击溃勇武的加兰。 他输了。 从魔龙出现的那一刻,局势便开始倾斜。河间地士兵溃逃得太快,以致谷地人能从侧翼威胁北境中军。无畏的巴利斯坦加入战场后,让他的兵力也陷入了劣势。 输的时候,好像做过什么都是错的。 他赶走了丹妮莉丝,拦住了巴利斯坦,击溃了无垢者。但这一切,远远不够,他已经没有任何余留的手段,能够用来对付提利尔家族的步兵。 真的没有吗? 一个念头进入徐洛的脑子。 他不自觉地摸到后背的暗黑仆从。徐洛吞了一口唾沫。只要他拔出这把剑,便会有成百上千的尸体站起来,为他而战。提利尔家族没有龙晶,他们挡不住尸鬼的攻击。只要他用这把剑,就能将数十个敌人转化为异鬼。几十个异鬼能瞬间击溃提利尔,拦住巴利斯坦,驱赶勇武的加兰。 他不能输在这里。 徐洛若是输了,北境便会落入珊莎·史塔克手中。他在北境所做的一切,学城、耕地、以及野人,都会毁于一旦。他若是输了,敌人会将怒火撒在这些为他而战的士兵身上。杀戮,抢劫,虐待,残杀。这是无法想象,也不愿去想,却会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而他需要做什么呢? 徐洛只需要拔出暗黑仆从,就能阻止这一切发生。他在事后,甚至可以向其他人解释,他只是手滑,拔错了剑……但代价呢? 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用灵魂与恶魔交易,能够保证自己活着回到人间吗? “啊!——” 徐洛厉声咆哮,挥动空寂女士,斩杀身旁的人。一时人仰马翻,如修罗战场。但他终究是一个人,他能杀十个,百个,敌人却有数千人,可以填补这个空隙。只等他力竭那一刻,便是敌人冲上来斩杀他的时间。 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徐洛站在原地,气喘吁吁,一时竟没人敢上前掠其锋芒。 。 【322】变调 “拔剑啊,哥哥。” 为何不拔剑呢? 一处茂密的丛林,布兰·史塔克睁开眼睛。眼前,犹自浮动着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他再次合上眼睛,长久后睁开眼,眼中的场景才逐渐变得真实。青葱翠绿的树木,鲜绿欲滴。湿润的空气中,弥散着瘴气般的淡雾。荒草萋萋,泥土腐败,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景象。 布兰不明白,为何都到了此刻,徐洛仍不肯拔剑。只要徐洛拔出剑,布兰变有信心能够操纵他。到了那时,维斯特洛还有谁能够挡住异鬼的大军? 这一切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此刻么。 布兰·史塔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也罢,事情或许会麻烦些,但无伤大雅。但不知为何,布兰这样想着,脸上却浮现起愤恨憎恶的神情。 一旁,鼹鼠妈妈递上鱼梁木制作的糊糊。布兰僵硬地接过。布兰隐约还能记起,他初次喝鱼梁木籽时的恶心感觉。但到了今天,他反倒好奇,自己过去为何会讨厌这种温和柔顺的食物。 一口一口,缓慢又温柔。 布兰吃完鱼梁木籽,长舒了一口气,问“怎么样,进攻龙石岛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差不多了,主人。” “差不多?” 布兰声调骤然变冷,“我要的,可不是差不多,而是没有任何差错。这样的机会,我们只有这一次。一旦失败,不知道还有没有翻身余地。我决不允许任何差错发生,你明白吗?” 鼹鼠妈妈差点跪倒在地。 “是,主人。”她虚弱地回答。 布兰没再多说。他向后靠在轮椅上,再次合上眼睛。 … 引自安提斯坦尼,国王生来就是要行善事,遭诽谤的。 徐洛不能拔剑。 若是拔剑,他会赢下这场战争,却会输掉所有。北境会被毁掉,卡蒂娜会死,埃恩·伊梅特会死,皮革会死,梭伦会死,理查德·霍普会死。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徐洛变得和布兰一样。那么,北境不可避免地会被摧毁。 并非为了维斯特洛人而战。 纵使南境流血千里,伏尸百万,又与徐洛何干? 他只是为了保护那些心底还在乎的人,所以,不能做会杀掉所有人的事情。 徐洛将暗黑仆从背回身后。 纵目四望,一片苍茫,皆是虚影。徐洛不敢去看,却不能不去看。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不,这不可能。如果故事的结局,不是美好的。那它就不是结局。 徐洛迫使自己尽快的思考。 北境步兵看上去油尽灯枯,但软弱的提利尔想要击溃他们,仍需要时间。 另一边,巴利斯坦从西境带来的骑兵,是丹妮莉丝的骑兵。而丹妮莉丝手下的骑兵,只有多斯拉克人。草原上的骑兵,不擅长正面的骑兵冲锋。他们习惯于一点点追猎猎物,在猎物崩溃时,一拥而上,撕碎对方。从多斯拉克人甚至无法击败步兵出身的无垢者,就能看出他们在会战中的表现有多糟糕。 皮革当然无法击败多斯拉克人。但他若是尝试驱赶多斯拉克人,草原上的骄子们,多半会向后退却。这是他们的战斗方式,在拉扯中击溃对手。但此刻,战争不会等到他们决定全力一击就会结束。 胜负的关键点在右翼。 若是泰隆·斯特恩能够击退提利尔家族的骑兵,威胁到提利尔步兵,战争的天平便会向北境倾斜。高庭的步兵,并不像他们的骑兵那么优秀。这其中只有很小很小,将灭的烛火般那么微弱的胜算。 却也是徐洛最后的胜机。 徐洛深吸了一口气,支撑着自己提起最后一口气,回到火吻背上。火吻立在队列中,默然等待。凡是想靠近它的人,无论敌我,都会瞬间死亡。随后,徐洛纵马驰向右翼。 他找到泰隆·斯特恩时,泰隆正与敌人交战。徐洛方想让泰隆将骑兵集结起来,蓦地看到泰隆的手。恐怖堡伯爵的左手齐腕而断,粗略包扎过,仍向下滴着血。 看到徐洛,泰隆·斯特恩咧嘴一笑,说“我们今天大概要输了,陛下。”我欠你的,今日都还给你。 徐洛冷冷地勾起嘴角,不可置否,说“胜负不过一念之间。谁都会输,但我要输,还不在今日。把大家集结起来,泰隆。我们还有最后一战……” 话音刚落。 一阵马蹄声如雷点传来。两人诧异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会来? 飘扬着的,是兰尼斯特的咆哮雄狮。原来,自巴利斯坦离开后,詹姆·兰尼斯特便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也随即从凯岩城出发,走另一条稍远的路赶来河间地。 詹姆很清楚,北境若是输了,丹妮莉丝便能携全境之威,君临西境。而攻下凯岩城的丹妮莉丝,是绝对不会宽恕兰尼斯特家族的。他没有选择,只能站在北境这边。 詹姆大概也没料想到,北境人在绝对会输的情况下,仍能坚守下去。而他,则有机会成为决定胜负的那根稻草。 西境骑兵狠狠撞上提利尔家族的后背,蓝道·塔利等人,早已不知去向。河湾地士兵失去了指挥,不久便溃逃,离开战场。 詹姆·兰尼斯特长着一头茂密的金发,软软的贴着脑袋。与洛拉斯亮金色的发色不同,詹姆的头发带着谦逊般的暗淡,驯顺般的柔和。他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明亮。他径直驰到徐洛身旁,将完好的左手递给国王,轻笑 “您可欠了我很多,陛下。” 徐洛对詹姆的印象,仍是那个骄傲、桀骜不驯的弑君者。但如今出现在徐洛面前的詹姆·兰尼斯特,看上去谦逊、温和、隐忍,智慧。就像……一个年轻了二三十岁的泰温·兰尼斯特公爵。詹姆的姑母曾对他说你英俊、高大,武艺高强,詹姆。但只有提利昂,才是一个真正的兰尼斯特,才是泰温真正的儿子。 她错了。 雄狮不曾咆哮,只是尚未苏醒。一朝醒来,整个维斯特洛都要听他怒吼。 黑水河畔之战结束。 随后,北境军便马不停蹄,追着高庭和君临联军,回到君临。丹妮莉丝没有坚守,随即南逃。徐洛又整顿士兵,追着丹妮莉丝南下。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决不允许丹妮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如果有必要,徐洛会追着丹妮直到大陆最南端的阳戟城。 风暴地人仍和多恩军队交战。 但多恩人也很快朝着骨道撤退。徐洛将一支军队,派去进攻高庭,自己亲率大军,追赶多恩人,进军多恩。说实话,进攻多恩边疆地,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但应该不会有长时间的战争发生。只要攻下骨道,老谋深算的道朗·马泰尔亲王,就该明白,他该站在谁那边。 几日后,徐洛得知了丹妮莉丝出现在亲王隘口的消息。 丹妮莉丝的大军都在骨道,如果是亲王隘口,她不可能拥有过多的军队保护自己。 徐洛等不及大军赶往亲王隘口,便先行骑上韦赛利昂,飞向目的地。两千北境骑兵,从盛夏厅出发,追着国王的影子,沿多恩边疆地的山脉进军。 。 【323】极乐塔之战 极乐塔。 一切故事的开始。莱安娜·史塔克,在这里生下了琼恩·坦格利安,拉开了冰与火之歌的序幕。也该在这里,为故事写下结局。 ‘一切从这里开始吧。’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说。他抽出黎明,双手高举,剑身苍白好似乳白琉璃,在光线照耀下像是蕴含着生命。 ‘不对,’奈德公爵忧伤地说,‘一切将在这里结束。’ 徐洛踏上极乐塔的山道。 无畏的巴利斯坦、无垢者指挥官灰虫子、女王铁卫红羊以及拉瑞克,拦住了他的去路。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余名精锐的女王卫兵,守护着极乐塔的入口。 “我在黑水河滩,没有看见你们。”徐洛对灰虫子说。 “我们不在那儿。”灰虫子回答,“如果我们在的话,你不会赢下那场战争。” “无垢者表现很好,”徐洛点头,“若是没有他们的存在,提利尔的骑士和步兵,拦不住英勇的北境军团。但现在,无垢者已全军覆没,一个不剩。” “并非所有。” 灰虫子说,“我们的兄弟,大部分都在西境,没能赶到战场。否则,你会一败涂地,而不是苟延残喘,等到弑君者赶来。” “是吗。那现在呢,你们有投降的打算吗?”徐洛扫视在场的人。 “无垢者决不投降。” “御林铁卫的存在意义,就是保护国王。”无畏的巴利斯坦说。随即,年迈的祖父骑士抽出自己的佩剑。巴利斯坦也许曾赐予它名字,但徐洛没听说过。 而巴利斯坦的表现,说明丹妮莉丝确在极乐塔中。 徐洛按着空寂女士的剑柄,说“也许,您愿意给我一把剑,巴利斯坦爵士。” “为什么?” “公平。我希望给你一个公平的决斗机会。” “您尽全力,便是对我的尊重,和对我的公平,公爵。”巴利斯坦的剑尖下放,指向徐洛,“我曾背弃伊里斯国王,也没能保护好劳勃·拜拉席恩。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丹妮。或者,我会为她死在这里。” “好吧。” 徐洛抿了抿嘴,抽出空寂女士。“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一起上。诸位都是维斯特洛最英勇的战士,我无意轻视。但只有这样,你们才有赢的机会。” 无畏的巴利斯坦没再废话,挥动巨剑,劈向徐洛。 徐洛侧身躲过劈砍,斜刺巴利斯坦。巴利斯坦随即向后退却。老迈的御林铁卫,也有着数十年的战斗经验。巴利斯坦若是年轻二十岁,或许真可以与徐洛一战。 巴利斯坦耐心地等待着。 年迈的猎人,失去了体力,但拥有了更多的耐心。他希望能够等到徐洛犯错。 但在剑术上,历战上百,未尝败绩的北境之王,哪怕只依靠本能,也不可能出现差错。更何况,他的确如巴利斯坦所希望的,在全力迎战。 双方交汇,错手二十余招。 巴利斯坦聪敏而灵巧的避开徐洛剑锋,避免了手中剑折断的危机。但他的体力,也在逐渐消耗。终于,巴利斯坦慢了一步,空寂女士在他的盔甲上,留下一个深深的伤口。 鲜血浸润,巴利斯坦感觉越发无力。 年迈的骑士,早已过了战斗的黄金年龄。昔日,在弥林对战西茨达拉的奴隶卫兵,便已体会到这一点。而如今,面对强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北境之王,更是苦不堪言。 空寂女士刺入他的胸口。 巴利斯坦感觉身体一疼,低下头去,才反应过来。年老的御林铁卫无力地跪倒在地。徐洛伸手扶住他。巴利斯坦颤抖着取下头盔,喃喃 “谢谢您,公爵——” 我未能和我的兄弟,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白牛杰洛·海塔尔和奥斯威尔·河安一起,为荣誉而死。但我的死,至少不是令人唾弃的。 徐洛放下巴利斯坦的尸体。 他正想向剩下的女王铁卫们邀战。意外的,徐洛从众人眼中看到惊骇和恐惧的神采。徐洛不解地回过头,只见下方,成百上千的异鬼,正朝上方狼奔豕突而来。 见鬼。 国王眼角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这些鬼东西哪儿来的?异鬼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极乐塔?布兰一早就知道了徐洛和丹妮莉丝会出现在这里,徐洛还能理解。但…… ……盛夏平原之战。 徐洛明白了,这些是盛夏平原之战后,逃离战场的异鬼,以及他们转化的尸鬼。布兰这是来帮助丹妮莉丝的吗?好像不是。而且,它也办不到吧。仅靠雷戈,能胜过韦赛利昂吗?哦,还有卓耿……但徐洛一直没看到卓耿。 徐洛又扫视了一圈。雷戈飞在尸鬼上方,正朝极乐塔袭来,却没看到卓耿的影子。徐洛打算快点解决极乐塔的事务,离开这里。这点异鬼,可以等北境骑兵赶到再清理。反倒是丹妮莉丝,威胁更大一点。 这时,女王铁卫分开,弥桑黛走出。侍女曲膝行礼,说 “女王想见您,公爵。” 徐洛饶有兴致的思索着,想知道丹妮莉丝的目的。对于丹妮莉丝来说,徐洛绝对比异鬼更可怕。只要有卓耿在,丹妮莉丝就能离开极乐塔。威胁丹妮莉丝生命的,唯有布兰控制的雷戈,和徐洛的韦赛利昂。 “是吗,”徐洛回头看了眼扑上来的异鬼,“正好,我也想见见女王。” 徐洛跟着弥桑黛,进入极乐塔。看上去,丹妮莉丝也来得很匆忙。极乐塔中,一片狼藉,一副多年没人使用过的模样。徐洛沿着楼梯上了塔楼的顶部。 房门打开。 一股浓郁的血气弥散。 ……这是? 丹妮莉丝躺在船上,虚弱地看着徐洛。弥桑黛走到女王身旁,将一旁的婴儿放在丹妮怀中。弥桑黛转过身,看向徐洛,说 “这是您的孩子,陛下。” “嗯?” 弥桑洛的话,突然而直接,如闪电撕破漆黑的夜幕,让徐洛一时失神。 “您和女王的孩子。”弥桑黛重复。 “怎么可能。无稽之谈——”徐洛警惕而戒备地说,“我从未碰过丹妮莉丝——” 从未? 你再好好想想。 徐洛按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这不可能——”丹妮莉丝有两任丈夫,不太知道数量的情夫。怎么能证明这个孩子,是我的? “奔狼之血,陛下。”弥桑黛一字一顿,“如果您不相信,等着孩子长大,您就知道了。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史塔克的血液。” 你别想骗我。 我也是坦格利安。徐洛有些发懵。除非‘等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等海水干枯,山脉像枯叶一样随风垂落。’否则,我绝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孩子是从哪儿捡来的吧? 徐洛拔出剑。 “别想拖延时间了,丹妮。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你可以不相信,琼恩。”女王冷冷地看着国王,说,“但这个孩子,的确是我的骨肉。今日,他若是死在这里,你休想和平的得到多恩。” “善意的提醒,陛下。多恩是道朗·马泰尔亲王做主。” “你说的对,” 丹妮莉丝点头,“但我也要提示你一点,崔斯丹·马泰尔,琼恩公爵。他现在在我手里。你说,如果崔斯丹死在了极乐塔,道朗亲王会认为谁是凶手?尤其是,在这里被异鬼破坏之后。” “你在和我玩权力的游戏?” 徐洛有些哭笑不得。他依靠在墙上,问“既然你已经给出了筹码,那你想要交换什么呢,丹妮。” “带他走。” 丹妮莉丝看了眼怀中的孩子,无限温柔地说。 徐洛望着丹妮莉丝,没有立即回答。楼下,已传来异鬼那咿呀难听的声音。女王的卫兵们,没有龙晶,也没有瓦雷利亚钢。仅凭血肉之躯,他们挡不住异鬼和尸鬼。 好吧。 “我有个有趣的建议,丹妮莉丝。”徐洛打了一个响指,“如果你能让高庭、君临和多恩的军队无条件投降,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 一旁的弥桑黛突兀地抬头,看了国王一眼。 这句话里,包含了一个意思,丹妮莉丝也会活下去。因为没有女王的存在,徐洛仍是无法控制君临军队的。弥桑黛望向女王。片刻,丹妮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 【324】夜色中的卡林湾 夜色沉沉。 暗淡的光线,透过树枝,落到水上,反射着粼粼光晕。 卡林湾。 昔日破败的卡林湾,只余三座摇摇欲坠的塔楼。徐洛拨了重金,用以修复这座北境门匙。国王亲自拟定了草图,然后由科霍尔大匠师不断地进行了修改与革新。这座新建起的卡林湾要塞,以防御南方,同时监视北境为目的设计。外围修有四座圆筒塔楼,外部以木墙掩护,其实就是个小型城堡。 而灰水望沼泽末端,矗立着要塞主体,卡林湾堡垒。 两座高大的碉堡互为犄角,前后依靠,中间用城墙隔开,还修建了额外的瓮城。这是为了保证敌人就算攻破其中一座碉堡,也无法立刻威胁到另外一座。 在碉堡四周,又环绕着另外四座塔楼,以拱卫主堡的安全。 看上去,与昔日的卡林湾要塞二十一座塔楼皇皇大观的状态相比。今日的要塞,变得简陋许多。但其实,无论是石料、守备物资,还是城堡的坚固程度,都有了绝对的革新。 这是世界一千年的技术发展,质量不是靠数量能够弥补的。 夜色中的卡林湾,被弥散的慵懒气息所包裹。自第三次异鬼战争结束,北境便步入了太平无事儿的阶段。过去,还会有异鬼时不时的跑出来骚扰农夫。如今,连这些胆小鬼也不在了。从血战中突然放松下来的北境士兵,一时反倒无所适从。如今的卡林湾,由两百个弓箭手戍守。但他们的义务,相比于防范南方人的攻击,更像是监督工人继续施工。 “好无聊。” “我也是。” “好心烦。” “我也是。” “马上地里的土豆和萝卜就要成熟了,我也没办法回家帮家里人忙。听说收成比去年少了一大半,想着心里就很烦。也不知道每天留在这儿做什么。无聊得我都快要发霉了。” 卡林湾哨兵依靠在城墙上,懒洋洋地抱怨。 另一位哨兵扭头,看向自己同伴“想炫耀就直说好吗,戴夫。我才烦。我家里原本地就少,种的粮食不多。又赶上这个鬼冬天,根本收不起粮食。如果没有我的救济,我弟弟家都要饿死了。” “学城的灰衣绵羊,不是发了新的种子,说是能适应这气候吗?” “嗐,别说了。当初我把种子给家里人,他们都觉得,以前的种子种了两三千年,都没变过。哪儿需要什么新的种子?哎。老爷们,时代变了——” 沉默。 哨兵意外地发现,同伴戴夫没有回应自己的玩笑。他扭过头,发现戴夫正紧紧盯着卡林湾的粼粼水光。 月光洒在水面,映出一轮明镜。 顺着戴夫的视线看去,卡罗尔什么也没看到。荒野,弥散的瘴气,枯草。一副人迹罕至的模样。除了这些,卡罗尔什么也没看到,他没明白戴夫为什么突然出神。 卡罗尔刚想开口询问。 “嘘!——” 戴夫做了一个噤声动作。他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片刻后,戴夫的声音如洪钟响遍整个要塞。“敌袭!敌袭!都起来!都起来!” 戴夫边喊边跑,拍醒昏睡中的人。同时敲响警钟,唤醒那些还在沉睡中的人。 很快。 要塞的守护者们,跑上塔楼,跑上城墙,跑到碉堡之上。 外面的异鬼们,知道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也不再隐匿行迹。数之不尽的异鬼尸鬼,从各个树丛、沼泽、枯草地中涌现,朝着卡林湾要塞扑来。 “这是什么?” 卡罗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异鬼竟然还敢进攻要塞?又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多异鬼?看上去,整个北境残留的异鬼,都汇聚在了这里。 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扼住卡罗尔的喉咙。 过去的战斗经验,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任由这么多异鬼冲破卡林湾。北境的后方,没有任何防御可言。尤其是,在北境的老兵新兵,都被国王征召南下的情况下。 “哦,见鬼!” 卡罗尔也是从异鬼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老兵。他不害怕异鬼,他很清楚,这些东西也能被杀死。但如此庞大的数量,就算只是普通人,也足以令卡林湾守军胆寒。 “放箭!放箭!放箭!” 卡林湾守备队长格罗夫的雄壮吼声传来。来自熊岛的格罗夫,整个人就像一头熊。兄弟们曾开玩笑,把熟睡的格罗夫丢在雪地里,他也不会被熊吃掉。因为熊把他当成了同伴。这时,格罗夫的存在,多少给了卡罗尔一些安慰。密集地箭矢划破夜空,落入荒地,也不知道射中敌人没有。 格罗夫迈着大步子,从人群旁走过,不时用力拍打他们的脊背。 “都清醒点!给我瞄准!” “混蛋!油呢,火呢?都拿去烤野猪了?” “用力点!拉弓都拉不开了吗!!” 格罗夫的吼声与混乱的脚步声、器械移动的声音咔哒哐呛声,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强而有力。很快,士兵们在忙碌中,一时忘记了自己所面对的困境。 可是,身为守备队长的格罗夫不能忘。 他撑着粗壮的腰,站在城墙最高处,眺望着外边的异鬼。到底有多少异鬼?黑暗中分辨不清。但这个数量的异鬼,绝不是他们两百人能够防御住的。 格罗夫想到了求救。 但如今的北境,他们已经是老兵。能够向谁求救?也许,所有男人都该被拉到卡林湾要塞上来。但就算格罗夫能这么做,卡林湾要塞也支撑不到那个时候。而这个时候,还在夜色中,所有人都在睡觉。要想有人自发的来支援他们,是不可能的。 格罗夫也不禁失神,直到哨兵戴夫拍打他,将他唤醒。 “怎么?” “我们的援军到了,队长。”戴夫回答。 “援军?” 格罗夫皱起眉头,困惑而不解。哪儿来的援军? 片刻后。 曾经的波顿公爵,如今的荒冢厅子爵,卢斯·波顿,带着他的新手下,‘戏子’马洛大步走上城墙。 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异鬼,一向冷漠的波顿子爵也楞了一下。这些异鬼都是从哪儿来的?卢斯·波顿心中也升起这个疑问。因为徐洛坐镇南方,如果出现大规模的屠杀和人口失踪,异鬼早就被剿灭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异鬼,突然出现呢? 但这不是现在要问的问题。 “你的名字,队长。”波顿子爵对格罗夫说,语调仍保持着公爵般的威严。 “格罗夫,大人。” “格罗夫,对吧。现在,卡林湾要塞的所有防御,都由我接手。我的士兵会帮助你们,守下异鬼的这波攻击。而你,要立刻去临冬城,向埃恩·伊梅特请求援兵,你明白了吗?” “是,大人!” 格罗夫大声回答。他随即转身,打算离开卡林湾。猛地,格罗夫想到一个问题,回过头来“您怎么会这么快,就赶来了卡林湾呢,大人!” 卢斯·波顿望着城外,暗淡的灰色眼眸泛着一丝冷光。 “如果我告诉你,西境北上的船队,告诉了我这事情。你相信吗?” 如果我告诉你。 我真的不是认为国王会输掉北方的战争,所以连夜想来攻占卡林湾,扼住国王回归的道路,以向丹妮莉丝女王邀功。你相信吗?卢斯·波顿默然无声地问。 当然,战后的维斯特洛,不会有人再追问重新得到了伯爵爵位的荒冢厅伯爵,他出现在卡林湾的真正原因。 这是一场需要被遗忘的战争。 。 【325】全境沦陷 焚烧尸体的浓烟,在黑夜中,也凝重得清晰可辨。 这些带着尸体残渣的烟雾,弥散在整个黑水河畔,飘进农田和野外的小屋。 这样的焚烧,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但双方战死的人数实在太多,北境士兵又不能像过去一样,挖个大坑埋了。或者丢进黑水河里,眼不见心不烦。他们甚至打算动用野火来焚烧尸体,但在野火送来前,北境士兵还得重复砍柴,堆积尸体的繁重工作。 忙碌中的北境人,没有意识到,黑暗中有一双双冰冷的蓝色眼眸,正一动不动地,冷漠地看着他们。 “只要复活这些尸体,我们就能占领河间地。”夜王布兰登低声说。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鼹鼠妈妈嘶哑着声音问,“现在就开始行动吧。若是错失时机,主人怪罪起来,你我可都承担不起。快啊!让你的士兵动身吧,布兰登。” 夜王没有回答,他挥手示意异鬼行动,算是回应了鼹鼠妈妈的急迫。 负责焚烧尸体的北境士兵,大概在一百人左右。这支部队,完全足以抵挡小规模的异鬼袭击。但他们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上万异鬼包围。 这样的战斗,连称之为屠杀都不准确。 谁会为吹去一粒灰尘过多烦忧呢。 很快,夜王布兰登和它的异鬼们,便清理掉了尸体旁的北境步兵。它们站在河间地平坦的旷野上。从上方俯视,只见星星点点的冰蓝光彩,如萤火虫般闪烁着升起,又顷刻消失不见。 一具具尸体,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它们冷漠地、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君临!” 夜王布兰登淡然地吐出两个字。下一刻,数万大军开始朝君临进军。 为什么,第三次异鬼战争中,徐洛冒生命危险,也要闪击临冬城?为什么,在北境人都吃不饱饭的情形下,徐洛也要拨重金修卡林湾?为什么,徐洛始终不肯让异鬼,越过北境一步? 因为,无论异鬼在北境如何折腾,它们也只是关在笼子里的鱼。 但一旦入了南方,深渊里的鱼一遇风云,便要化龙。狰狞残酷,择人而噬的魔龙。北方占据维斯特洛一半的土地,人口却只和君临相当。在北境,北境人就是跑进山里,异鬼也不一定能找到。但在南境,城堡附近便是城镇,城镇附近遍布村庄。人口密集、互相堆叠。 随着异鬼大军向着君临推进,他们的数量,也滚雪球般增长。 原本,只是一条小溪一样,蜿蜒流淌的异鬼大军。抵达君临时,已经成为了一条足以冲垮城墙的洪流。而这道洪流,将在君临城中,得到新的补充和滋润。 负责守卫君临的,是不动如山皮革。皮革没有任何迟疑,便带着军队撤出了维斯特洛的王城,向南方撤退。如果不看名字,人们大概会以为,是埃恩·伊梅特在这里。 红堡,大厅。 夜王布兰登抱着异鬼之王布兰登走向铁王座,将布兰·史塔克放在铁王座上。 “嘶。” 布兰的手臂被铁王座扎了一个洞,向外浸血。有哪一位国王,未曾被这铁王座刺伤过?可为什么,他们仍要争夺这个王座呢。 布兰靠着铁王座,闭上眼睛。 他的视线,扩散到每一个他控制着的异鬼身上。可以看到,数之不尽的异鬼,正在河间地肆虐。原本该在这里拦住它们的军队,此刻身在南方。而等南方人反应过来,异鬼早已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我喜欢战争。 布兰舔了舔嘴唇,就像我喜欢死亡。虽然,布兰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君临和北境一定要打这一仗。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吗? 布兰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虔诚的修士,恶魔试图用各种方式诱骗他投向黑暗。恶魔向修士承诺权力,被修士拒绝了。恶魔向修士承诺财富,修士不为所动。恶魔向修士承诺美女、土地、荣耀,修士抓起手中的七芒星,扔向恶魔。 ‘滚吧,你无法打动我!’ 最后,无计可施的恶魔,在修士耳旁低语你如此虔诚,但天父偏爱的人,却是那个又肥又胖的修士。因为那个修士能给天父更多的信仰和牺牲。 虔诚的修士因而堕入黑暗。 猜疑,才是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解决的矛盾。哪怕是最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也会走向分手,这便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布兰喜悦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变成异鬼,变成尸鬼。它们游荡在整个河间地的土地上,追捕和撕碎任何活动的生命。 这不是血鸦公爵一直想看到的景象吗? 历经艰险,布兰终于帮他实现了。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仅仅是这样,仍有可能会输掉整场战争。 布兰·史塔克很清楚,他还没到放松警惕的时候。两次异鬼战争的失败,让布兰认识到他在军略上,与他的哥哥有多大的差距。但幸运的是,这个差距,可以依靠数量来弥补。也许,北境军团能击败一万异鬼,两万异鬼,甚至十万异鬼。 但等到暗黑狂潮席卷南境,遍地都是异鬼和尸鬼的时候,活着的人们又要怎么解决这样的困境呢? 布兰将自己的视角转向龙石岛。 龙石岛是战争的另一个关键点。如果没有龙晶,北境人难道还能去找瓦雷利亚钢继续战斗?因此,攻下龙石岛,便成了布兰计划中的重中之重。 因为龙石岛上太多龙晶,就连丹妮莉丝的军队,也装备了这种武器。要想攻下龙石岛,对布兰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情。而如果不能尽快拿下龙石岛,北境军便可从海上支援龙石岛。没有海军的异鬼,是无法与狭海舰队抗衡的。因此,布兰必须很快很快地拿下龙石岛才行。 要怎么做呢? 过去一个月,布兰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太难了。女王的舰队,也守护着龙石岛,虽然是防备北境海军的进攻。布兰的军队想要抵达龙石岛,都很困难。就算登上岛屿,守军只要坚守着城堡。任由异鬼数万大军,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这便是城堡的战略价值。 哦,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现在的布兰,至少有一个轻易解决龙石岛的方法。 魔龙雷戈。 布兰故意将韦赛利昂和卓耿都引到了南方,在两位国王反应过来前,龙石堡早已葬身火海。有了龙石岛,布兰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他可以合上眼睛安稳睡一觉,高枕无忧。 “我们的军队,开始南下了吗?”布兰·史塔克问。 “是的,主人。” 鼹鼠妈妈低声回答。看到这在艰难屯时,她完全不敢想象的一幕发生,鼹鼠妈妈欣喜若狂。但在这份狂喜中,她仍保持着自己的谨慎和疑虑。只听鼹鼠妈妈轻声问 “我们的进军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主人。” “快?” 不,还远远不够。“我们的行动,只有越快,才能给敌人来一个措手不及。我希望在一个月内,能够进入阳戟城的后花园,看孩子们在池中嬉戏。” “一个月?” “怎么?”布兰看向鼹鼠妈妈,“你觉得太久了?如果你能在提利尔家族投降以前,攻下高庭。我们或许能更快的完成这些事情。你是按照我说的,让异鬼分成小队,进攻河湾地,对吧?” “是的,主人。” “这样就行。河湾地人不懂得什么叫团结,他们只会分散作战。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抱成团。河湾地是挡住我们的最后可能。但一个无法团结起来的河湾地,不值一提。” 说着,布兰·史塔克看向夜王布兰登,命令“我需要你亲自带军队,击溃风暴地聚集起来的叛军。如果琼恩扼守骨道,你就前往亲王隘口,与那里的军队汇合。只要突破了亲王隘口,这个大陆,便是我们的了。” “是,主人。” 夜王低头行礼,向后退却。 还会有什么可能的阻碍吗?布兰·史塔克闭上眼,头疼地揉着额头。南下之后,看似什么也没做。但手握数千异鬼,却只能隐忍不发。 被人从谷地赶到君临,从君临赶到河间地。 利用瓦里斯、培提尔、提利昂与丹妮莉丝等人的怀疑和间隙,一点点撕裂丹妮莉丝与北境的信任。最后再用琼恩的身份,击垮两个无法互相信任的人。 这一切,真的很容易吗? 但辛苦无需对人说,铁王座上的君王是谁,昭示着所有努力的结果。 。 【326】议会 对与会的人而言,会令他们困惑的,只有一个问题: 异鬼从何而来? 这其实不算困难和复杂的问题,只是徐洛的注意力一直在布兰身上,忽略了这个问题。他潜意识的认为,异鬼不会大规模出现。因为要转化一个异鬼,必定需要一个人。任何地方,有大规模的人口消失,都不可能被忽略。但事实并非如此,徐洛遗忘了一个地方。 灰水望。 泽地人居住的地方,复杂的沼泽和有毒的瘴气,阻止了外界的进入。时至今日,除了泽地人,也没人知道灰水望所在的地方。徐洛同样不知道。 但梅拉知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目前的局面呢? 这是徐洛很想明白的一个问题。仅仅是灰水望的泽地人,被转化成异鬼,数量不足以形成威胁。与北境类似,泽地人若是躲起来,异鬼同样找不到他们。那么,原因该归结于战争吗?只要没有这场战争,徐洛不用率军南下。异鬼出现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就能将混乱的火焰扼杀在幼苗阶段。 可又要怎么避开这场君临与北境的战争? 答案是没办法。 曾经有一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输的时候,感觉做什么都是错的。徐洛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令他完全无法想象,仅在不到七日的时间里,河间地就完全沦陷了。风暴地和河湾地也因此遭到入侵。谷地因为自闭的原因,情况未知。西境得益于金牙城和波隆爵士从北境带回的龙晶,摇摇欲坠。 好像只有多恩和北境仍完好无损。 北境是因为卡林湾的存在,以及大家早已熟知了和异鬼战斗的方式。而布兰的注意力,也没太多放在北方。反正征服南境后,北境也不可能守住。 而多恩,完全是运气使然。 风暴地军队和北境军,此刻都在多恩的骨道附近。异鬼甚至没有去触他们的霉头,径直去了前往多恩的另一条路,亲王隘口。 现在,面对着遍布维斯特洛的异鬼,徐洛也很想知道,该怎么做。 而对于参加这次会议的人,代表君临的丹妮莉丝女王,代表多恩的亚莲恩公主,代表风暴地的理查德·霍普伯爵,代表高庭的加兰·提利尔,以及代表西境的提利昂·兰尼斯特,和徐洛本人。对这些人来说,此刻讨论的问题,已不是如何挽救维斯特洛。而是,怎么能够活着离开。 徐洛站在阳台。 外面。 多恩的黄沙泛着秋季的冰凉暗淡。飘零的细雪,落入黄色的细沙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到底是异鬼带来了寒冷,还是寒冷带来了异鬼? 徐洛开合着手掌,问:“留守风息堡的人是谁?” 理查德·霍普站在他的国王身边。霍普爵士没有权力决定是否要离开维斯特洛,当然,他可以离开。但这意味着他必须放弃一切。 “吉尔伯特·法林,陛下。”理查德·霍普回答。 继吉尔伯特·法林是‘巨人杀手’高迪·法林的叔叔。在五王之战以及史坦尼斯北上之后,都一直是他在驻守风息堡。吉尔伯特爵士在提利尔家族的进攻下,守下了城堡。异鬼要比提利尔士兵可怕的多,但这至少给了徐洛一点安慰。再说,风息堡似乎有自己的保护魔法,可以抵御异鬼的侵袭。 长桌的左手边。 提利昂·兰尼斯特挪到亚莲恩·马泰尔公主身旁,低声问:“公主,道朗亲王已经决定,离开多恩了吗?” “不然呢,提利昂大人。” 亚莲恩眨着大大的眼睛,反问,“维斯特洛还有幸存的可能吗?我父亲认为,骨道和亲王隘口,不足以阻止异鬼的侵袭。” 当然。 提利昂心说。昔日娜梅莉亚女王千船横渡,带着洛伊拿人来到多恩,与马泰尔家族联盟,建立了如今统一的多恩王国。多恩人的血脉里,有着横渡大洋的血统,他们也许并不反感再一次的横渡回到贸易城邦。但是,他们已没有那么多船。多恩早已不是一个海洋国家,整个多恩的船只,比雷德温家族还要少。 提利昂舔了舔嘴唇,问:“也许,您愿意帮我一个忙,公主。” “您是想要船吗?” 聪明的亚莲恩当即明白。 提利昂没有说话。兰尼斯特的船只,在于君临的战争中被摧毁。如今,只有女王有船。但丹妮莉丝可能不太愿意用她的船运送兰尼斯特的人。 “您在和我开玩笑,对吧,提利昂大人。”亚莲恩讥讽地浅笑。 “我哥哥会给你黄金,”提利昂郑重地说,“很多很多黄金。” 亚莲恩对此报以大笑。 “我们甚至没办法,把多恩的黄金统统带走,小恶魔。” 提利昂缩回脖子,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船成了唯一可以救他们命的东西。但谁能够上船呢?千船横渡,也不过带走十万二十万人。如今的多恩,连五十艘船都没有。谁能够成为上船的人?马泰尔家族?佛勒家族?戴恩家族?太多太多,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丹妮莉丝无力地问。 回答她的是沉默。 丹妮莉丝的目光投向阳台上的北境之王。徐洛恰好回过头,与丹妮莉丝对视。徐洛不认为,是丹妮造成了目前的局面。他们俩都需要为此负责。徐洛只是单纯反感丹妮。事实上,现在只要看到美貌的女人,便会令他回忆起瓦迩公主。这种痛楚令他不愿面对。 “有。” 徐洛抿了抿嘴唇,轻声说。 声音虽轻,却将房间内的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你们不够了解异鬼,各位大人。其实,异鬼并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异鬼就像瘟疫,无论它们增长速度有多快,都有一个上限的存在。” “上限?”提利昂敏锐的目光朝向徐洛。 “上限。” 提利昂似乎猜到了徐洛的意思,徐洛喝了口水,不疾不徐,继续说,“异鬼要由布兰控制,才会具有目的和攻击性。布兰控制的异鬼,也许是一万、两万,十万,或者百万。但始终是有一个上限的。现在游荡在维斯特洛的大部分异鬼,都是漫无目的,缺乏攻击性的。” “您的意思是?——” 桌子的右边,加兰·提利尔一下坐直了身子。 加兰的哥哥维拉斯·提利尔,现在还留在高庭。因此,虽有封臣雷德温家族的船只,他也并未打算离开维斯特洛。徐洛的话,给了加兰一点希望,虽然他并不能理解这种希望。 “我们现在还保留着近六万人的完整军队。当我们的军队行进在河湾地以及风暴地时,不会有异鬼主动招惹我们。直到,我们碰上布兰的异鬼军团。” “您是说,我们还有机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吗?”亚莲恩·马泰尔眯着眼,饶有兴致地问。 “不。” 徐洛抿嘴,“我不认为。我们的胜算不足一成。如果您认为这叫有机会的话,我不会反对您,公主。但我认为,我们没有选择,这么说会更加恰当。” 徐洛的眼中饱含悲伤。 人们不该忘记,国王赢得了每一场战争,但他从未参加过胜算低于三成的行动。低于三成,意味着完成这件事情会非常艰难。哪怕是第三次异鬼战争,闪击临冬城,也没有如今来的危险。 “我们应该怎么做呢?”丹妮莉丝问。 徐洛走到桌旁,摊开一张地图,点了一下龙石岛。 “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龙石岛。没有龙晶,我们就无法和异鬼作战。因此,我们必须将龙石岛夺回。然后,一支军队,从亲王隘口出发,去河湾地召集河湾地的军队。再然后,我们再到君临汇合,与异鬼决战。我用的决战吗,抱歉。应该是送死。七神也好,红神也罢,旧神就算了。如果它们眷顾我们,我们或许能有机会,看到一丝……不,我还看不到希望……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们会在绝望中战斗,各位。” 徐洛扫过与会的人,继续道: “如果你们需要,铁群岛和北境舰队,会帮助你们离开多恩。但诸位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离开。留下来的人,也许不得不和我一起,参加这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 当国王说出‘不可能’三个字时,不知在场的人心中涌现起怎么样的想法。北境之王曾将整个维斯特洛踩在脚下,但现在,他却对未来做出了悲戚的预言。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敌人的数量,远远多于他们,多得维斯特洛人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但他们不得不战斗。要么战死,要么等死。身为战士的荣誉,便是在战斗中死去。他们其实没有选择。 “我会和你一起,陛下。”加兰·提利尔郑重地说。勇武的加兰要返回高庭救自己的哥哥。 亚莲恩·马泰尔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说:“如果您愿意成为多恩亲王,陛下。我会考虑让多恩的军队加入你们。我并非乘火打劫。您要知道,厄斯索斯对我们而言,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我是个女人,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支持。” 徐洛没有理会亚莲恩玩笑似的话。 他没有打算活着离开维斯特洛。此战若败,北境覆灭在即。身为国王,活着离开,是一种耻辱。更何况,徐洛觉得,现在的困境是他造成的。 “我哥哥詹姆很乐意与诸位一同作战,”提利昂爬上桌子,低沉的说,“但你们必须承诺,帮助兰尼斯特家族离开维斯特洛。此外,若是成功。你们不得再问罪西境。如何?” 因为丹妮莉丝已经同意让出王位。因此,提利昂的问题,等于是在问徐洛。而北境也的确欠了詹姆·兰尼斯特很多。徐洛抿嘴,缓慢地点头,答应下来。 这样一来,只有多恩不会参加最后的异鬼战争。 徐洛向众人布置了接下来的战事。 一支军队,由蓝道·塔利指挥,从亲王隘口出发,前往河湾地召集军队。一向以不团结闻名的河湾地人,并没有全部参加黑水河滩一战。他们会成为接下来战争的主力。丹妮莉丝会骑着魔龙卓耿,负责掩护蓝道·塔利。 而徐洛,则会与席恩·葛雷乔伊一同,反攻龙石岛。 如果战事顺利,双方最后在风息堡汇合,总攻君临。 如果。 诸神啊,如果我不是每天做噩梦,我会是这无限广阔空间,宇宙的君王。 【327】冰与火之歌·协奏曲(一) 每一个呼吸,都有人变成亡者。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行动起来。 丹妮离开房间,随即找到了爬伏在山坡的卓耿。魔龙在黑水河滩受的伤还没痊愈,仍低沉地喘着粗气。丹妮心疼地抚摸着卓耿的脖子,随即爬上魔龙脊背。她的身体同样没有恢复,仍嘶嘶做疼。可与如今的局势相比,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 魔龙腾飞凌空。 勇武的加兰带着一队骑兵,冲入异鬼大军之中。丹妮随即掉头,俯冲而下。魔龙火焰喷吐,异鬼和尸鬼沾之即燃,慌忙躲开。提利尔骑兵乘着这个空隙,闯出乱阵。 丹妮从高空看下去,能清楚的分辨如今的情形。 如徐洛所说,异鬼的数量并w ww.tx t80.c om没有达到一个摩肩接踵的地步。事实上,从越是往外,异鬼的数量越是稀少。但就丹妮肉眼所见,便有数万异鬼在大地上游荡。 我们真的还有机会赢得这场战争吗?丹妮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无论形势如何,她都决定要留下。丹妮曾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返回维斯特洛,早已没打算离开。 他们抵达的第一座城堡是夜歌城。 夜歌城的城主是菲利普·福特爵士。他因在黑水河之战的优异表现被授予了这座城堡。而如今,福特爵士早已不知所踪,夜歌城沦为了异鬼狂欢和暂留的聚集点。 人族军队无法靠近城堡,只能远远绕开。 丹妮骑着魔龙,径直飞向不远的高庭。一路上,能看到数之不尽的人在逃难,而异鬼和尸鬼则在后方紧追不舍。 丹妮必须要很用心的去压制,才能平复自己的焦虑情绪。情况远比她所想的要糟糕,这种情形下,丹妮看不到胜利的可能。 高庭很快到了。 在小时候,丹妮会被教授关于维斯特洛的风俗习惯,以及地理人情。被誉为诗人的城堡的高庭,无疑是身为小女孩的她最向往的地方。 纯白高耸的建筑,遍地盛开的鲜艳花卉,喷吐着清泉和美酒的喷泉,以及在其中往来,高歌、颂诗的游吟歌手和诗人。这样的场景,一直令丹妮心生向往。 而如今,展现在丹妮面前的,是一座枯萎破败的城市。 魔龙卓耿在山坡上降落,可以看到,遍地都是腐败和死亡的气息。尸横遍野,骨肉分离,漫无目的的尸鬼四处游荡。残垣断壁,烟火横生。青苔和腐败的霉菌,沿着城墙向上生长,逐渐腐化染黑这座曾经的纯白之城。 丹妮莉丝不敢去看。 魔龙卓耿烧死那些试图靠近的尸鬼,重新腾空而起,返回与加兰·提利尔等人汇合。如果,连高庭都已陷落,河湾地还有能坚守的城堡吗? 德里堡。 城堡大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 德里堡子爵克劳德爵士亲自在城下迎接了女王丹妮莉丝。克劳德子爵看上去年有五十,满脸松垮的皱纹,大腹便便。他双手放在肚子上,挺身而立,神情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似害怕某个地方会突然有异鬼冲出来。等丹妮莉丝和加兰·提利尔走近,克劳德子爵热情地引着他们进入大厅。 大厅内,已有丰盛的食物准备好。在这样的灾难时刻,这显得格外的不容易。 丹妮莉丝不觉厌恶地皱了下眉头。现在河湾地人流离失所,连活下去都显得艰难。可德里堡中,竟还有如此丰盛的储备,着实令人愕然。但为了宾客权利,丹妮莉丝还是老实地拿起面包咬了一口。 女王随即放下面包,看向克劳德子爵,道:“我没有时间和你闲聊,克劳德。现在,异鬼已经攻陷了高庭。我们必须集中所有可用的力量,才能将异鬼驱逐。因此,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克劳德子爵低头拨弄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问:“还有其他人吗,陛下。” “其他人?” “其他为您提供帮助的人。”克劳德说。 沉默。 答案是没有。 夜歌城陷落,果酒厅陷落,干草厅陷落,乃至高庭都已陷落。像德里堡这样,还能坚守住自己城堡的。要么是城主英武勇敢,要么……是城堡太小了,异鬼没顾得上。 “你们带了多少人来,陛下?”克劳德再次问。 “三千。” 丹妮莉丝回答。 “三千啊……”克劳德抬头,看向丹妮莉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陛下,我倒是有一个提议。您想想看,如今的维斯特洛,已无安稳之地。我的德里堡却是个意外。德里堡城高墙坚,我已屯下了足够十年食用的粮食。您看,与我一同如留在德里堡,抵御异鬼,保境安民如何?” 丹妮楞了一下。 她这才明白克劳德的意思。克劳德竟是想吞掉她的军队,以至将她留下,供自己亵玩。丹妮不觉冷笑,说:“克劳德大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您觉得,如果维斯特洛陷落了,德里堡还能安然坚守十年吗?” “凡人皆有一死,陛下。”克劳德回答,“反正迟早要死,不如尽情享受我们余下的时间。您说是吧?”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呢?” “那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胖胖的子爵抿嘴。他拨动了一下手指,发出响亮的咔哒声。随即,从四周冲出三四十卫兵,将桌旁的人团团围住。 加兰·提利尔当即拍案而起,震慑般怒喝:“你这是在践踏宾客权利,克劳德!” 克劳德·德里不屑一顾地耸了耸肩,说: “您还相信宾客权利吗,加兰大人。早在红色婚礼上,宾客权利就被佛雷家族践踏得体无完肤了。再说,都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谁还在乎这些啊!身为领主,我的职责是保护我的领民。一切可以保护领民的方式,我都不会拒绝!” “好一个保护领民!” 丹妮莉丝冷笑,说:“克劳德大人,如果我没猜错,这城堡里的财物和食物,都是您抢来的吧?河湾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无数战士为了守卫最后的领土战死,您却在这里大言不惭的和我谈论‘守护’?” 女王陡然拔高了音调,道: “但您说得对,克劳德大人。为了保护我的人民,我不会拒绝任何手段!” 话音刚落。 一个德里堡卫兵冲进大厅。卫兵满身伤痕,脸有黑烟。“他们……他们……”卫兵断断续续,颤颤巍巍地说,“魔龙焚烧了城门,他们冲进来了,大人!” 克劳德子爵楞在原地。 他以为依靠着坚固的城堡,他的地位牢不可破。但在魔龙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事实上,克劳德为何敢与丹妮莉丝作对,都是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加兰·提利尔大步来到克劳德子爵身旁,挥剑砍下子爵的脑袋,示意厅中众人,厉声道: “降者不杀!” 一瞬间,大厅内响起丢弃武器的声音。 丹妮莉丝起身,向大厅外走去。她当然想过,可能会有危险,因此早有准备。但用这种方式,获得军队的支持,是女王所不情愿看到的。 现在,河湾地还有多少城堡在坚守? 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大陆的存亡而战呢? 丹妮莉丝没有答案。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继续向前吗。丹妮莉丝咬了咬牙。她没有退路可言。 【328】冰与火之歌·协奏曲(二) 大陆另一边。 狭海舰队随徐洛抵达龙石岛。 海风吹拂,黄昏低沉。 席恩·葛雷乔伊站在船头,皱眉望着海岛,环抱双手,说:“看上去,什么都不剩了,琼恩。” 徐洛没有回答,带着一队百余士兵上岛。夕阳的光晕从侧方照来,映得一片破落场景。前来龙石岛前,徐洛设想过各种可能的攻防,也没想到,布兰竟会直接烧掉龙石岛。 布兰·史塔克大概是依靠着魔龙和野火,直接烧掉了城堡和矿场。这种做法,不得不说十分狠辣。尸鬼用野火,大概连尸鬼自己都没能从火里逃出来。但想一下也能理解,布兰并不在乎几十上百个尸鬼的死亡。 这情况令徐洛颇为错愕。 要想和异鬼交战,龙晶是必须的。没有龙晶,再勇敢的士兵,也不可能是异鬼的对手。但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徐洛带着人径直抵达矿场。可以看到,原本露天的龙晶矿,被烧成灰烬。龙晶的性质近似于玻璃,高温烘烤后,化成了琉璃般的晶矿。这样的龙晶,是否能发挥效用,是一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是,这样浑然一体的龙晶,很不方便开采。 时间。 维斯特洛人需要时间。等他们采集了足够多的龙晶矿,局势早已无法挽回。徐洛遗憾的叹了口气,站在残破的矿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要怎么做,吾王。”破盾者梭伦问。 “没关系。” 徐洛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北境还有部分龙晶储备。我已经送信去白港,让他们将龙晶送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北境的龙晶,是为北境军准备的。这意味着,武器储备绝不超过装备两万人。这对如今的局势来说,杯水车薪。更何况,龙晶武器是种消耗品。 “先回风息堡吧!” 徐洛稳定心神,吩咐道。一切都要重新计议才行。这时,咿呀的咆哮声四起。埋伏在矿场中的异鬼和尸鬼冲出,扑向正中的人群。 布兰没有选择坚守龙石岛,而是直接毁掉它,很大程度,便是不认为自己能够守住这座岛屿。因此,埋伏的异鬼军队也不算多。 韦赛利昂自天飞下,扑向异鬼。 徐洛等人开始朝海岸撤退,迦娜等在海边,随时准备提供支援。异鬼伏兵追着维斯特洛人,将他们赶回海中。狭海舰队随即扬帆起航,返回风息堡。 该怎么办呢? 海风习习,凉凉扑面。 徐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本,他的计划里,是依靠军队,和布兰打一场硬仗。胜,则逐异鬼于塞外。但布兰显然不这么想。异鬼之王仍没有和维斯特洛人正面交战的欲望。只要是战争,就有输的可能。时间站在布兰这边,他可以以逸待劳,静静等人族自己崩溃。 那么,没有龙晶,这一战要如何进行? 徐洛不住地开合着手掌。纵目远眺,他依稀能看到君临。毫无疑问,布兰此刻便在君临之中,而且就在斜坡之上的红堡内。但徐洛能拿他怎么样呢?单枪匹马冲入红堡大厅,刺杀布兰于殿上吗。徐洛一时只觉头疼欲裂。这巨大的压力和纷繁的思绪,几乎要将他压垮。 船队在海上又航行了几日,终于看到风息堡的影子。 远远的,众人便看到城堡中的火焰。 猩红的火光,如旭日从黑夜中的城堡升起。船上的众人一时慌乱,大呼小叫。席恩·葛雷乔伊连忙安抚船员,命船队火速靠近风息堡。 进入港口。 只见慌乱的人群从城堡中冲出,挤上停靠岸边的船只想要离开。梭伦上前抓住一人,厉声喝止,命他稳定心神,随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慌乱地左右看看,最后看到徐洛,才算是平静。 “风息堡沦陷了,陛下!”仆役哭喊着说。 “沦陷?” 饶是徐洛,也不禁身子一震。永不陷落的风息堡,竟也会沦陷?这座城堡自建造起,千余年,连征服者伊耿都没能正面冲垮它的防御。梅斯·提利尔前后围攻风息堡,五年之久,也没能攻下它。可它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沦陷了? “发生了什么?”徐洛问。 仆役的声音仍带着哭腔,说:“有一支军队,伪装成提利尔士兵,要求进城。吉尔伯特大人同意了。可没想到……可没想到……他们是异鬼的人……” 吉尔伯特·法林,大概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有人投降异鬼。难道,异鬼征服大陆后,还能有人侥幸活下来?徐洛无法责怪吉尔伯特。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事情应该没有仆人说的那么糟糕。既然还有人能从城中逃出,说明城堡还未彻底沦陷。 “跟我来!” 徐洛抽出空寂女士,引着军队朝风息堡而去。这支军队原本想用来攻占龙石岛,足有五千余人。先行上岸便有数百。从堤道进入城堡,只见一片混乱。 冰龙韦赛利昂飞向前方,喷出冰霜,堵住了风息堡的入口。 而城堡之内,异鬼、风息堡守军、伪装成提利尔士兵的未知军队,混杂在一起,十分混乱。徐洛匆匆扫过,很快做出决定,命梭伦带人,冲上塔楼,先行占据四周的回廊。 风息堡是一座非常特殊的城堡。它本身就是一座巨型塔楼。中间以一面空洞墙分割。站在空洞城墙,以及四周,都能俯视威胁中央空地。 混乱的人群,大多集中在空地上,四周自然无法挡住成规模的舰队士兵。很快,国王的军队便占据了主要地势。 徐洛这才出现在人群之中,大声喝止他们,命众人放下武器。混战之中的人,当然不肯听从。随即,第一批箭矢落下,倒地十余人。风息堡这才安静下来,只有异鬼还在其中胡作非为。 梭伦当即带领士兵冲入空地,将众人手中的武器收捡,然后再一一清理其中的异鬼。 接下来。 众人又在风息堡中等待数日。丹妮莉丝和皮革先后带着军队,抵达风息堡。这也意味着,多恩被放弃了。异鬼将不受阻拦的肆虐多恩边疆地。 这已是背水一战。 夜色之中。 载着最后龙晶的船队,出现在城堡的视野之中。女王丹妮莉丝与徐洛一前一后,站在阳台。丹妮莉丝的身体因即将到来的战争微微发抖。 “我们还有机会吗?”女王问。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女王是否会愿意直接放弃王位,与北境握手言和呢?丹妮不确定自己的答案。而命运的奇妙之处在于,人们往往只能在事后后悔。 如果……我当初…… 没有如果了。 丹妮试着回忆几个月以前的情形,已有些模糊。但一种趋势是不可避免的。群臣渴望战争,而南北的关系也早已崩溃。丹妮莉丝仍能回忆起自己坐在铁王座上,看着下方廷臣的场景。说是试探性的接触,结果现实却是野火燎原。 从灰水望的异鬼出现,现实便已雪崩。 河间地没有能拦住他们的力量。君临没有。等风暴地和河湾地军队反应过来,事情已经不在他们控制范围之内。而如今,没有龙晶,兵力不足,补给不足。 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获得胜利吗? “有。” 徐洛低下头,掩住自己的伤感。还有一种方式。 【329】冰与火之歌·协奏曲(三) 徐洛背对着众人,一步步走上铁王座。 黝黑狰狞的王座,遍布尖刺,如野兽张开血盆大口,迎接着又一个走向它的人。徐洛转身坐下,昏暗的光线自窗外而来,照亮国王的脸。令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匿于阴影之中。 下方。 加兰·提利尔、洛拉斯·提利尔、理查德·霍普、泰隆·斯特恩、破盾者梭伦、皮革等人依次而立。提利尔家族的金玫瑰脸色严峻冷漠,而理查德和泰隆则会多几分淡然。皮革似乎永远都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欠揍模样。他们等待着,来自国王的命令。 说实话,徐洛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命令可以下达。 这是一场纯粹的,以血肉和勇气进行的厮杀。双方的实力差距,早已超过了军略和排兵布阵能影响的程度。 唯有勇气,唯有信念,唯有坚韧不屈的意志,能够帮助他们获取胜利。 “你们需要做的,昨夜我已告诉你们。我没有更多的命令值得补充。临行前,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 徐洛的声音低沉沙哑,众人恭敬而温顺的听着。“不惜一切代价,向着赫伦堡进军吧,各位!兰尼斯特会在西侧为你们提供援助。你们都是维斯特洛最勇敢、最强大的战士,我祝福你们,祈求你们能够活着回来。去吧,诸位!维斯特洛会永远铭记你们今日的勇气和牺牲。” “是,陛下。” 骑士、贵族和战士躬身行礼,随即退出大厅。 这时,红堡内的异鬼清理,还在进行。大军停留在城外,蓄势待发。阴影透过窗户,落到国王的身上,满是寂寥和悲伤。 … 异鬼在城外聚集,漫山遍野。 赫伦堡西侧的果酒厅。 詹姆·兰尼斯特默然看着这一切,活动着左手。黑水河爵士波隆站在他身后。佣兵波隆歪着身子,靠在城墙上,戏谑地问:“你真的相信那家伙吗,弑君者?” 你是想说,我不该信? 詹姆默然想着。说实话,我是不信,如今还有办法能够胜过异鬼。但我不得不信。我需要它们的船,将我的族人和西境的贵族带走。 看着异鬼,詹姆喉咙滚动。 这会是一场令人绝望的战斗,没有任何胜算可言。他发现自己竟在畏惧。哪怕是独自一人,面对罗柏·史塔克手下的数千骑兵时,詹姆也未曾恐惧过。但这时,他的身体竟在微微颤抖。 外面的那些家伙,真是可以战胜的吗?詹姆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恐惧驱离。 “你不打算离开吗?” 他侧过头,看向佣兵波隆问。 “离开?你不会是想赖账吧,弑君者。呵,你可是答应我的,等这场战争结束,你要把银山城给我。” 詹姆沉默了片刻,说:“事到如今,我不想骗你。银山城没有银子,波隆爵士。此外,你不是傻瓜。你应该知道,我们活着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深穴城呢?” 波隆似没听到詹姆后面句话,反问道。 詹姆无言以对。 佣兵这是贪婪到发疯了吗? “如果你觉得银山城亏待我,就把深穴城给我。”波隆舔了舔嘴唇,“别再问我为何留下,弑君者。我不是傻瓜。我是个佣兵,但你别忘了,我还是个男人。” 詹姆没再多说。他略有深意地看了波隆一眼,转身下了城墙。 城门开启。 兰尼斯特的军队枕戈以待。长枪如林,旌旗招招。异鬼随即从打开的大门,蜂拥而入。詹姆高高举起自己的佩剑,厉声命令:“所有人,听我命令!为了兰尼斯特!向着赫伦堡进军!” … “所有人!听令!” 战马奔驰,马蹄声阵阵。 加兰·提利尔感受着凛冽的冷风。他勒住马匹,厉声咆哮。前方不远,密集如树林的异鬼逐渐献身。这么早就撞上了异鬼的主力,令加兰·提利尔错愕。 加兰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声。加兰·提利尔不像北境人那样,和异鬼有过多次战斗,对这样的战争早已习以为常。异鬼屠杀人族的场面,在勇武的加兰脑海中回荡,令他恐惧。 但恐惧,无法让他退缩。 勇武的加兰,以勇武之名战斗。 昔日,哥哥维拉斯为了保护他,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而加兰·提利尔,则是为了不让哥哥失望,不让提利尔家族蒙羞,勇猛无畏的驰骋在战场上。 若是哥哥在天上能够看到我,希望我没有让他失望吧。 “举枪!” 加兰·提利尔高声喝令。 一瞬间,长枪如林。 勇武的加兰看不到河湾地骑士们的脸,但他毫不怀疑,这冰冷的面甲后的,是一张张渴望战斗的热切脸庞。 河湾地,是骑士精神的发源地。 若是连兰尼斯特都能英勇作战,河湾地骑士又怎么能落到他们身后。前方,异鬼正在快速接近。敌人密集的阵型,令人恐惧。加兰的心跳也在逐渐加速,但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对战斗的渴望。 “准备!” 加兰·提利尔厉声喝令。 长枪前放,形成密集的枪林,指向敌人。透过狭窄的面甲缝隙,河湾地骑士已能看到敌人的面孔。 那冰冷的、扭曲的、苍白的,意味着死亡和杀戮的面孔。而回荡在他们耳边的,则是来自主君,混合着马蹄的咆哮声。 “以天父之名,我命你公正!” 战马拨弄着马蹄。 “以战士之名,我命你勇敢!” 骑士们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以圣母之名,我命你保护弱者!” “冲锋!——” 厉声喝令,响彻云霄。万马奔腾,一往无前。混乱的马蹄声和沸腾般的烟尘,掩盖了加兰·提利尔的声音。 “目标,赫伦堡!冲锋!——” … 赫伦堡,神眼湖。 神木林。 维斯特洛南方最后的,密集的鱼梁木林。树荫青翠欲滴,空气中弥散着新鲜的露水清香。光影交错,迷离散漫。 布兰坐在林中,靠在树根上。阴影从上方投下,落到他的脸上,映亮少年苍白的面容。还真是难以想象啊。布兰·史塔克默然想着,都到了这种地步,维斯特洛人还会选择继续战斗。 他们为何觉得,自己还能赢呢? 异鬼之王不禁困惑。难道他们以为,仅靠勇敢,就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吗?这可真是可笑。这世上,勇敢是最无用的东西。除了让人更快死掉,它一无是处。 难道,这些人,是为了送死而来吗? 维斯特洛人不知道这一点,但布兰很清楚。如今的异鬼数量,足有五万之余。而尸鬼的数量,则在三十万以上。这还只是布兰控制下的亡灵大军。而维斯特洛的军队,君临方面,六万人。兰尼斯特,两万人。双方悬殊的兵力差距,已经到了任何战略和勇气都无法弥补的地步。 更残酷的事实是,人族的士气会下降。无论他们愿不愿意,疲劳和恐惧都会摧毁他们。而异鬼,则是毫不动摇的。无论怎么想,布兰都不认为维斯特洛人能赢。 这时,一阵细微的波动惊扰了布兰·史塔克。 布兰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又露出微笑。他扬起嘴角,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笑意越发浓郁。 你还是决定这么做吗,哥哥? 但你要知道,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任何怀抱侥幸,以为自己能够避免这个悲剧的人,都会沦入深渊之中。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我也要认真一点对待了。 布兰向后躺进树根。 树根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生长出来,刺入布兰的身体。鲜血浸润树根,透着扭曲怪异的美感。布兰闭上眼睛,融入鱼梁木之中。一瞬间,仿若星空,星星点点,点亮布兰的意识海。与鱼梁木结合,能够最大限度的扩展布兰的绿先知能力。 一时间,布兰所能控制的异鬼和尸鬼,继续毫无限制般地向上攀升。 … 只有寂静和阴影,在红堡的大厅内回荡。 徐洛拿起暗黑仆从,横卧在膝头。 拔剑? 不? 若拔出此剑,便是人间地狱。徐洛不知道在与暗黑仆从结合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种未知的危险令人颤栗。 但这也是维斯特洛最后的机会。 只要借助暗黑仆从,这把血鸦公爵毕生淬炼的魔剑,徐洛便能做到布兰所做的一切,包括控制异鬼。 有加兰·提利尔和詹姆·兰尼斯特等人,为他吸引布兰的注意力。然后,他控制着异鬼偷偷靠近赫伦堡,一击破城。 这是徐洛所能把握住的最后机会。 万事皆有代价。 徐洛很清楚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异鬼力量对人性的侵蚀,就像罂粟花奶。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没有侥幸和意外。徐洛只能默默祈祷,他能够在彻底被疯狂和扭曲吞噬前,结束战争。 而为了避免自己过早沦丧,徐洛也做了额外的准备。 “开始吧。”国王低声吩咐。 几个卫兵上前,用铁链将徐洛锁在铁王座上。一圈一圈,就是最罪恶的囚犯,也未曾受过这样的待遇。这是为了防止徐洛崩溃后,无人能够制住他所做的预防措施之一。 茉莉花般的艾莉亚·史塔克站在殿下,神情恍惚地看向铁王座,声音低低的,问:“你不害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哥哥。” 徐洛看向艾莉亚,目光冷冽。 “你不会的,对吧?” 艾莉亚默然。 “事实上,相比于你现在对我下手,我更害怕其他人下不去手。你知道该什么时候动手,对吧?” “当你的眼睛变蓝。”艾莉亚回答。 “记住这一点,不要有任何侥幸。”徐洛再次郑重地嘱托,“我一旦出现失控的迹象,立刻杀了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330】冰与火之歌·协奏曲(四) 异鬼在城外集结。 一片片,一排排,如树林般遮掩大地,逐渐向君临的城墙靠拢。 与之同时,君临城中残存的异鬼和尸鬼,也开始从后方攻击城墙上的守军。 破盾者梭伦立在城头,如石像雕塑般沉默、冷寂。敌人的数量比他们预计的多很多,看上去,布兰·史塔克的注意力,没有被向赫伦堡进军的军队所吸引。又或者……他能控制的异鬼数量增加了。梭伦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 总之,情况对他们来说很糟糕。 梭伦回头看了眼红堡。 明烁的阳光下,红堡的城墙如沉默的老妪,丑陋、苍老,令人惋惜。而破盾者眼前看到的,则是铁王座上的国王。 此城破,红堡便要受到威胁。梭伦不得不提醒自己这点。 异鬼快速靠近。 城墙上的士兵开始向下射箭、扔火把。场景一时凌乱不堪。在这混乱之中,异鬼大军靠上城墙,一个个趴下,向上累叠,竟是要硬生生铺出一条向上的大道。 这做法着实令人恐惧。 在人族的攻城战中,当填了数万尸体的时候,也会出现垒尸等墙的场景。但一开始就奔着这方向去的,就连残酷的梅葛,也办不到吧。 而让梭伦感到无奈的是,他们没有足够的防御器械和工具,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向上攀升。 人群中,梭伦一眼看到了夜王。 夜王布兰登。 后者显然也发现了梭伦,朝他冷冽一笑。随后大步朝城墙上走来。 “准备!” 破盾者高声厉喝,“准备战斗!” 无需吩咐,盾牌如墙,长枪如林,已迎向异鬼。如新砌的一面墙,拦在异鬼前进的道路上。 梭伦挑飞两个异鬼,朝夜王布兰登冲去。 长矛刺出。 夜王侧身躲过,反手抓住梭伦的长矛。夜王的速度,比寻常异鬼快了好多。饶是对此早有准备,梭伦还是吃了一惊。 夜王毫无停歇地,反手一剑,斩向梭伦。 梭伦随即退却,抽出另一根长矛,再次贴身攻向夜王。这一次,这异鬼的统帅竟避也不避,硬生生用身体扛了这一下。剧烈的疼痛,令夜王脸部抽搐。但拉蕾萨昔日的折磨,似乎帮他更好的适应了这种疼痛。 夜王布兰登朝梭伦咧嘴一笑,反手斩断梭伦的手臂。 鲜血从断肢喷涌。 身经百战的梭伦当即明白,对手远比自己的实力要强。速度,力量,他都无法和夜王布兰登抗衡。至于技巧,异鬼不需要技巧。 一丝无能为力的悲愤涌起。 梭伦怒吼一声,抽出长矛,反身冲向夜王布兰登。他高高跃起,试图借助下坠的力量,给夜王造成更多的伤害。 夜王没动。 它径直抬手,凌空扼住了梭伦的喉咙。长矛掉落。夜王随手将梭伦扔进异鬼堆里,便没再关注。 布兰·史塔克一直在意识中催促着它。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是什么,让一向冷漠、平静的主人,也变得这么慌张。夜王布兰登颇为无奈。若非布兰的催促,对付区区一个普通人,它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夜王布兰登将视线投向红堡。 逐渐偏移的日光,如头纱盖在红堡之上。 夜王布兰登下了城墙,跨过街道,一步步朝红堡走去。 红堡城头。 皮革看着异鬼大军逐渐从山坡下走上来。异鬼大规模的推进到了这里,说明外城墙已经告破。 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这也提醒了皮革,他们是防御红堡的最后一道壁垒。一旦城墙告破,大厅内的国王,不可能挡住异鬼的进攻。 “准备!” 皮革抬手下令。 弓箭手随即弯弓搭箭,瞄准靠近的敌人。片刻。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矢如雨,飞向下方的异鬼。 异鬼一片片倒下,场景颇为令人舒适。 但这远远不够。 敌人的数量太多太多了。难怪外城墙这么快便告陷落。一向冷静的皮革,很清醒地认识到,他可能坚守不了多久。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身后,便是无尽深渊。退一步,便没有了任何前路。皮革能做的,只是坚守、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坚守,就像外城墙上的同袍一样,死战不退。 “准备!” 皮革高声喝令。 “迎敌!” 他大声重复。 就在这时,皮革看到远方生起一阵骚乱。只见烈烈旌旗,自暮谷城方向而来。 来的,是谷地骑兵。 这一次的战争,已经不允许谷地人置身事外,珊莎最后还是选择了加入战斗。谷地人已做看客太久了,久到他们几乎要忘记自己的荣誉。 “谷地的勇士们!” 青铜约恩驰骋在战场最前方。老当益壮的谷地伯爵高举着自己的铁剑,厉声吼道:“为了谷地的荣誉和骄傲!谷地的健儿们,随我冲锋!” “高如荣誉!” “冲锋!” 谷地骑兵飞驰而过,狠狠撞上异鬼的后背。谷地人手中的龙晶,比这一日参战的任何军队都要少。他们能做的,只是用生命拖住异鬼前进的步伐。但想来,他们也做好了用生命拾起荣誉的准备。 … 红叉河畔。 尸横遍野。数之不尽的尸体顺流而下,混合着浮冰,竟堵塞了河道。一支黑衣小队自远方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愣住。那高高飘扬的冰原狼旗令梅纳德爵士错愕,他不禁失声,道:“北境还有人吗?” 北境男儿三十万,岂言无人? “拔剑吧,兄弟们!” 梅纳德爵士回头,对身旁的人说道。众人默然抽出龙晶剑。听闻异鬼肆虐的消息,原本已散落北境的守夜人军团,再次聚集起来,从东海望南下。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的战斗了。 梅纳德爵士率先朝异鬼冲去,同时低声吟诵着自己的誓言。 …… “长夜将至,我将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 詹姆·兰尼斯特抬起头来。 站在他所处的地方,詹姆已看到高耸的赫伦堡。 这城堡真大啊,比凯岩城还大。 不知为何,詹姆此刻脑海中浮现的,竟是这样一个念头。他回过头,早已不见了佣兵波隆。这该死的佣兵,不会已经战死了吧!詹姆低声咒骂,同时又暗自祈祷。活下去啊,蠢货!我可是答应要把深穴城给你的。 詹姆怆然笑了两声,废力地砍倒身旁的异鬼。冲到这里,已是精疲力竭,好像没办法继续向前了。詹姆仰天大笑,疯狂而凄凉。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水河爵士砍倒一个试图偷袭詹姆的尸鬼,气喘吁吁:“笑什么呢!别发呆啊,傻瓜!你要是死了,谁给我兑现承诺啊!” “波隆?你还没死?”詹姆撑着剑,喘着粗气,锵然笑了两声,道,“我在想,其他人累了,还能换一只手,我连换手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个,我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只异鬼靠近,詹姆向上挑剑,长剑脱手,自己也向后退却。 波隆上前,一剑刺入异鬼胸膛,终结了它的生命。 ……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 “冲锋!冲锋!冲锋!” 加兰·提利尔的咆哮声响彻战场,响彻云霄。 赫伦堡已近至眼前。 只需要一次冲锋,就能抵达城下。可加兰·提利尔回国头,才发现还能跟在他身旁的人,寥寥无几。 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血污沾染了加兰的脸颊,污浊了他的头发。长枪折断,铠甲开裂,龙晶剑缺口。走到这一步,加兰自问无愧于心。 至于剩下的,他只能无条件的去相信国王。 停在山坡上,勇武的加兰已能看到兰尼斯特的咆哮雄狮。无论过去有多少仇恨,也无论多讨厌兰尼斯特的为人。此刻,加兰都想对詹姆·兰尼斯特说一句,很高兴和你一起战斗,爵士。只是,他没有力气再向前了。 高空。 风声烈烈,只见魔龙遮天蔽日,凌空飞过。蕴热的空气,仿佛近在眼前。加兰·提利尔抬起头,呆呆的望着卓耿和韦赛利昂掠过,扑向赫伦堡。城堡之中,雷戈也升空而起,前来迎接自己曾经的兄弟。 【331】冰与火之歌·协奏曲(终) 魔龙的火焰,无法灼伤龙鳞。 这一点,至少在龙的年龄变大后,是成立的。因此,雷戈的怒火,无法伤害卓耿。但它仍持续不断地向卓耿施加压力,因为龙骑士丹妮莉丝女王害怕火焰。 龙背上,丹妮的视线,一直盯着赫伦堡的大门。 现在,上万异鬼围堵在城门外。丹妮知道这些死物从何而来,而她的任务,则是放它们进城堡,去搜寻布兰的存在。要做到这件事,她必须先解决拦住她的魔龙雷戈。 按理说,两条龙对上一条龙,人族一方应该占有绝对的优势。但事实并非如此。韦赛利昂的冰霜气息需要寒冷的维持与恢复,而卓耿的伤势,一直没能痊愈。结果二对一的局面下,一时竟陷入僵持。 下方的众人仰头看着天空,只见魔龙狂舞,影子像混乱的梦境一般缠绕、纷扰。不时闪过的火焰和冰霜,如电闪雷鸣,绽放出明亮的光彩,灼人眼球。 人们期待着,魔龙能成为改变战局的那枚棋子。他们渴望看到火焰灼烧赫伦堡,将其中的一切都化作灰烬。 终于。 卓耿猛地扑向自己的弟弟。雷戈随即向着地面坠落。 人群爆发热烈疯狂的欢呼。 一时的气势增长,竟刺激他们继续维持战线。不过,位于上方的丹妮,心情就没那么美好了。身为龙母,三条龙对她而言,就像孩子一般。有哪一个母亲,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心情还能保持愉悦呢。丹妮此刻的心中,就像有千根刺般,几乎令她昏厥。但她知道自己的目标。 丹妮驱使卓耿,俯身迎向赫伦堡。 龙焰熊熊升起,烧掉赫伦堡可供巨人行走的大门。 异鬼大军没有停歇,他们不顾安危,径直碾着龙焰冲进了城堡。丹妮也随即起飞,朝城堡内飞去。丹妮并不知道,布兰此刻不在城堡,而在城外的神眼湖中。她绕着城堡腾飞,焚烧任何一个可能有人存在的地方。她也没意识到另一个异常的事情。 冰龙韦赛利昂没有跟上她的行动。 神木林中。 布兰·史塔克睁开眼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就这种程度了吗,哥哥?你难道还没明白一个事实,我的力量远比你强大。布兰无声地对虚空诉说,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你要怎么控制这些死物来伤害我? 布兰再次闭上眼睛。 半空中的冰龙韦赛利昂,如抽搐般抖动着。 另一边,红堡大厅。徐洛猛地睁开眼睛,口吐鲜血。一丝蓝色的光泽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无数纷乱的幻影,在徐洛的脑海中变化。他越是与暗黑仆从结合,对自己理智的把控便越微弱。徐洛怀疑自己快要控制不了自己。 幻像中。 徐洛看到艾莉亚正朝他走来。 ‘不,艾莉亚。还不到时候!’徐洛急切地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现在战争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让艾莉亚杀掉他。 艾莉亚情绪完全没有波动。 她一步步走向铁王座上的国王,来到殿下。艾莉亚猛地提高速度,冲向徐洛。一道冰锥自她站立的地方升起。艾莉亚几个连跃,转瞬便来都徐洛面前。她纵身而起。下一刻,一道冰盾出现在她之前位置的前方。艾莉亚这一跃,竟是连冰盾也预判了。 “不!——” 徐洛咆哮。他的身体剧烈抖动着。挣扎之中,铁王座的尖刺刺穿他的身体,一时鲜血横流。但这疼痛,也让他稍稍恢复了意识。 一道火焰化作拳头,正中袭来的艾莉亚胸口。 匕首离徐洛头顶还有三寸,艾莉亚·史塔克倒飞出去,倒在地上。 … 临冬城。 冰天雪地。罗柏·史塔克站在屋檐下,望着外面。教头罗德利克·凯索爵士杵着他的大剑,默默注视着徐洛和布兰·史塔克。 这是幻象? 徐洛打量着四周。这是琼恩小时候,和布兰练剑的场景。徐洛看向对面的布兰,小布兰的脸蛋冰雕玉琢,格外可爱。我的小弟……徐洛抽出铁剑。 “我要进攻了,哥哥。”小布兰说。 “注意你的另一只手,布兰。”徐洛提醒,“进攻的人,也必定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我会记住的。” 布兰·史塔克朝徐洛冲过来。出乎徐洛意料,布兰的剑术异乎寻常的高明。‘我长大了,要成为一个骑士。’布兰开心地说。 骑士。 徐洛回过神来。战争还在继续,他不能在这里过多停留,他必须尽快击败布兰。徐洛自恃剑术横行维斯特洛,无人可挡,但当他拿剑的时候,一种难以言说的软弱和无力感攥住他。徐洛拼尽全力想要挥剑,却迟钝缓慢如蜗牛。布兰的剑刺穿他的心脏。 徐洛无力的跪下。 ‘你输了,哥哥。’布兰·史塔克低声说,‘睡吧,哥哥。你累了!’ … 不,这只是幻象! … 徐洛睁开眼睛。 夜王布兰登大步走进红堡的大厅。几个卫兵已被杀死。因为难以分辨现实和幻境,夜王的脸看上去疏远而模糊。徐洛必须警告自己,夜王手中的寒冰剑,绝非虚假。 它拥有杀死他的能力。 … 徐洛闭上眼,他再次出现在临冬城。 黑暗从无尽的虚空涌来,将一切吞噬。 这是幻象! 徐洛咆哮。他想要从其中抽身。但黑暗如漩涡,反倒将他吞噬。下一刻,徐洛出现在一个无尽的黑暗空间之中。这个空间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曾经,血鸦公爵也将他拖入这里。 徐洛挣扎着站起来,苦笑不已。 布兰的身躯在黑暗中逐渐浮现。 ‘你输了,哥哥。’布兰的声音如深渊中一般,不断回荡,‘你输了,你输了,你输了——’ “不,布兰。” 徐洛叹了口气,“难道血鸦公爵没告诉过你,我是谁吗?” 布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以为我是谁?” 徐洛问,“关于我的真名。你以为我是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疯狂的琼恩·坦格利安?你以为我是鸠占鹊巢的灵魂,还是某个远古的神祇?” 布兰的脸色越来越冷。 因为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朝他靠近。布兰知道徐洛的真名,血鸦公爵告诉过他。但布兰必须这么做。如今,胜负只在一念之间。他需要拖住徐洛,让夜王杀掉徐洛,以免徐洛夺走夜王的控制权。也避免徐洛告诉丹妮莉丝,他现实中的位置。 “告诉我,你是谁,哥哥。” 布兰的脸转化成艾莉亚·史塔克。 “告诉我,你是谁。” 布兰的脸又变成卡蒂娜、变成埃恩·伊梅特、变成丹妮莉丝、变成皮革。它不断的变幻,成为每一个徐洛所熟知的人。直到固定成瓦迩公主。 “告诉我,你的真名,陛下。”瓦迩公主低声问。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声响在国王耳边回荡。 这是幻象! 这只是幻象! 徐洛朝黑暗无声咆哮。但他一时竟不愿在瓦迩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背负的罪孽太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来日,公主若在亡灵之界,听到这个名字,又要如何看待他? 眼泪顺着国王的脸颊向下淌。 我不在乎这世间千万人的看法,唯独希望给你留一个好印象……徐洛深吸了一口气。就算看不到,他也知道夜王近在眼前。他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你想知道这个名字吗,布兰。” “吾乃黎明上国之王,血石皇夷吾。万物终结者,天命灭世者,镣铐破碎者。我已在这世间流浪了千年之久,久得我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但你——” 徐洛捏住布兰的喉咙,一如当年扼住血鸦公爵。“挑衅我,你配吗,异鬼之王?” 布兰似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料。 他一如既往的露出微笑,道:“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哥哥。当你选择走向黑暗,便没有了回头的路。” 下一刻,布兰的身躯破碎,化作无数碎片,融入了徐洛的身体之中。 一瞬间,数十万的异鬼、尸鬼乃至鱼梁木的意识接入徐洛的身体。密集的讯息,令徐洛瞬间昏厥。 红堡,现实。 暗黑仆从不受控制的自动浮起,贯穿夜王布兰登的身体,将他钉在王座之下。下一刻,暗黑仆从斩断铁链。无数寒冰自徐洛身躯生长,逐渐包裹他的身体。 国王站起来,握住暗黑仆从。 眼睛已彻底变成蓝色。 下方的艾莉亚·史塔克尝试着爬起来,又重重无力地摔倒。徐洛大概不知道自己身处所处,意欲何为,他握着暗黑仆从,一步步朝下方走去。 随着他的移动,地面的寒冰迅速生长,将万物冻结。 神木林中,完成了自己任务的布兰·史塔克,微笑着合上眼睛。一个成为异鬼之王的徐洛,远比布兰自己可怕。只要能毁掉这世界,怎样都好。这便是布兰的意志。无论是不是自己亲手去做,都是一样的。 ‘哐当’ 什么东西无声坠落,顺着大殿的阶梯向下坠落。 失去意识的国王本能地看向声响所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主地追着声音走过去。徐洛跪地捡起掉落的东西,是一把匕首。 仿佛闪电划破黑暗。 徐洛的意识一瞬间回到数年以前,他将这把匕首放进公主手中。而后,临冬城一战,公主又让培珊妮,将匕首还给了他。 公主。 对不起。 不负天下,愧对红颜。 国王反手,将匕首刺入脖颈之中。 【332】终末之旅 维斯特洛人,最应该感谢的,仍是瓦迩公主。 是公主,为国王守住了心中最后一丝温暖和阳光,才令他不致堕入黑暗。 大战结束后,百废俱兴。异鬼和尸鬼,要么被杀掉。要么,被强行送上船,运往极北冻原,永远的放逐。残存的森林之子,得到了神眼湖的神木林作为栖息地。他们的生命很漫长,但已无法继续繁衍后代。大概再过数百年,森林之子便会永远变成传说。 丹妮莉丝陪同自己的孩子琼恩·坦格利安登上王座,以摄政王的名义统治宫廷。但事实上,真正控制着王国的人,是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提利昂大力引进贸易城邦的资金,外加各种减负的政策,试图最快的恢复维斯特洛的秩序与繁荣。但没有数百年,饱受创伤的大陆,不可能得到恢复。 北境以其独特的中央集权制独立存在。徐洛放下王冠后,以龙石岛亲王的头衔,定居龙石岛。将来,当他把龙石岛亲王的头衔交给小国王琼恩·坦格利安时,琼恩·坦格利安自然而然的可以用亲王之名,统治北境。但事实上,北境的最高掌管者,是北境总管。 河间地贵族死伤殆尽,也同样采取了中央集权的方式,由国王指派总督和官员,来管理领地。皮革成为了第一任的河间地总管。 理查德·霍普成为了风息堡公爵,统治战后的风息堡。加兰·提利尔成为了高庭公爵,南境守护。詹姆·兰尼斯特认为自己身为御林铁卫,无权继承凯岩城,将公爵头衔让给了自己的弟弟小恶魔提利昂。 珊莎·史塔克没能实现她统治河湾地、谷地以及北境的目的,但君临也没有剥夺她的峡谷守护者头衔。谷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自闭生活。 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拉开序幕。 也许,琼恩·坦格利安真如预言所说,乃是新时代的王子。在他的统治期间,另一个被称为‘大航海’的时代正在来临。而紧随着而来的,将是工业革命、民主革命,以及君主立宪制的诞生。但这一切,不是国王所能预言的。 丹妮莉丝统治宫廷十年,后因旧伤复发病逝。这时,徐洛才离开龙石岛,进入君临,照顾琼恩·坦格利安继续成长。小琼恩的外貌,是标准的坦格利安家族银发紫眸。很难说,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但大战结束,一切都过去了。至少,徐洛确信小琼恩会成为一个好国王。 宽容、善良、仁慈、勇敢,以及不乏阴险的狡诈。 等到琼恩·坦格利安十八岁成年礼后,徐洛便彻底将王国交给了小国王,启程前往北境。路过河间地,能看到人口仍是那样的稀少和荒芜。但其中所透出的新的生机,仍生生不息。人族得以统治这片大陆,不是因为他们比森林之子,比异鬼更强,更优秀。而是因为他们懂得改变自己,懂得去适应这个世界。这两点,是森林之子永远不会明白的。 卢斯·波顿伯爵在卡林湾迎接了国王。 两人返回荒冢屯,又下了一盘棋。这还是二十年来,徐洛第一次赢过卢斯·波顿。已经白发苍苍的伯爵看着棋局,不禁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我选择——” “都过去,伯爵。” 国王不急不缓地收起棋子,低声道。 是啊,都过去了。 随后,徐洛前往临冬城,摘了一朵冬雪玫瑰。小瑞肯,如今已成长为一个合适的临冬城公爵。他是如此的像父亲奈德,以至于徐洛看到他,总是搞错时间。 因为没有了异鬼,也没有了野人,绝境长城的存在毫无意义。 此刻的维斯特洛人,已将生活的地域,推到了霜雪之牙。千百年后,绝境长城将成为人们来旅游和缅怀过去的遗迹,人们只在诗歌和故事中,会谈起一个叫守夜人的军团,坚守自己的誓言,守护了维斯特洛数千年。 再次站在摇摇欲坠的哈丁塔中,徐洛的思绪仍能回想起当初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徐洛将冬雪玫瑰放在地上。 身后,恍惚间出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惊喜,期盼。 国王回过头,空空如也。 “你还活着,琼恩?”公主欢喜地问。 “我还活着,你呢,公主?” … 不知为何,那个时代的学士出奇的沉默,只有山姆威尔学士一人,留下了关于国王的记载。自长城起兵,国王一声戎马,足迹遍布整个维斯特洛。三次阻拦异鬼于北境,一次击溃瑟曦于盛夏平原。他鼓励学城研究关于文学、科学以及世界的真相,也鼓励维斯特洛人与外界交流,拓宽视野。 但同时,他也曾残忍的屠杀整个曼德勒家族、佛雷家族。他曾导致北境数万人死去,也差点让维斯特洛走向覆灭。 功?过? 交给千年以后的人评说便好。 国王去世后,维斯特洛人在黑水河入海口,为他竖起了一座雕塑。凡是进入君临港的水手,都能看到手持暗黑仆从,默然注视着他们的国王。就好像,国王从未离开,一直守护着他们一般。 完本感言 以前看书,发现作者完本后,会感谢很大一串人。我一直以为那是出于传统和惯例。真等自己写完这本书,我才发现,这种感谢是必要的。 如村上所说,写作是一种长跑。 这个过程,对任何殚精竭虑去完成它的作者,都是一种煎熬。如果没有他人的陪伴,独自一人去承受这种痛苦,是悲剧的。 这里格外要感谢的人,应该是‘金小衙内’大佬。不是说老板给我打赏了多少。而是自我开书以后,大佬每天都会来给我投票。有的人或许会认为,就是点开手机,然后顺便点两下的事情。但事实是,我前女友都做不到每天来投票。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的时候紧张,有的时候松弛。有的时候忙碌,有的时候空闲。为什么,苏格拉底那么多学生中,只有柏拉图一人能做到那件小事儿呢? 除此之外,感谢‘祥生似蝶’、‘孤虹长空’、‘汤大傻’、‘我想静静zzz’、‘书友201907142248’、‘Einherjars’、‘东那个冻’、‘小灰机123’等等等等,大家的订阅、投票以及评论。没有你们的鼓励和认同,我大概也能完本这本书,但会承受更多的煎熬。 然后是像‘大孝子阿尔萨斯’、‘是夜对月煮酒’、‘折无痕’、‘少年粤’等等等等,长久以来的关注和认可。 说实话,像我这样一个首订不过5,均订不到30的扑街,还有这么多读者可以感谢,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就算这样,我仍没办法在这里一一列举,需要感谢的人。 如果有谁在这里被漏掉的,我为此表示抱歉。事实是,如果等哪天我有了五六百个读者,就更没办法,感谢到所有的人。嗯,你们需要多多投票,多多评论才行。 我们在这里回顾一下这本书。 一开始,我是想写那种我认为的网文。主角带着一个类似于魔兽世界‘恶魔之魂’的系统,然后可以召唤魔龙出来,为他作战。丹妮莉丝三条龙很厉害吗?我主角一召唤就是天命灭世者,死亡之翼。结果真的开始写的时候,就真的写不来那种小说啊。我剧情设定里,没有死亡之翼庞大身躯呼吸的空间。 应该说,我很尊敬、敬重、佩服乌贼娘。你们喜欢哪个词?他的存在告诉我,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是可以不写那种……那种我不会写的东西。 然后,因为一开始剧情处理上,一些场景、一些人物角色的处理,还不熟悉,有很多失败的地方。前两卷我已经提过两次了。这里应该说的是,‘黑色婚礼’部分。我只想着不断叠加更多的阴谋和揭晓,结果真的写的时候,发现超过三个的阴谋,根本没办法引起情感共鸣。这大概就是过犹不及。 再然后,就是大结局部分。我发现我的故事和高潮对接不上。我强行扭了它一下。我是很反感这种作者干涉故事进度的,但如果我不这么做,就意味着我可能需要另外构造二十万字的剧情来衔接。我想了想,我拒绝了。 我不认为这本书是多么优秀的作品。 二流水平吧。 所以它这么扑街,我是能够理解的。下一本书的话,我预定是写作三国方面的故事。为什么是三国呢?因为我的故事类型,就是权谋和战争。而三国有非常多,精美的角色可以使用。有人说,三国都被人写烂了……嗯……这个世界有六十亿人活着,我也不能不活啊。反正我就是确信自己能给出更好的,才去做嘛。 但是,因为我现实生活发生了一些小意外。我可能没办法保持继续写作。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写这个我想写的故事。 也许,也许。 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世上所有的告别,都是后会无期。再次感谢你们的陪伴,愿意花时间阅读我这样一个拙劣还不成熟的故事。 谢谢大家,晚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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