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李大炮的抗战岁月》 第一章前世四维 公元2017年冬,李四维已经蜗居在这个川东北的小镇上三年了。 冬至的夜来得特别早,李四维独自坐在窗前,望着苍茫的夜空,默默地抽着烟,一支接一支……今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没有宴席,没有蛋糕,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苍茫灰暗的夜和微凉的风。 房间里没有开灯,书桌上的电脑里正播放着《民兵葛二蛋》,就在这几天,李四维已经把这部剧看过三遍了…… 李四维现在没有正当职业,他只是个网络写手,名不见经传的那种。曾几何时,他也曾幻想过一举成名天下知,也曾幻想着能像陈十三那样抱得美人归……可是,三年过去了,他依旧拿不出一部像样的作品,依旧是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酸,依旧是在这一居室里苟且的宅男! 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没有千盅粟!书中,更没有颜如玉!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崔健苍凉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四维叼着烟,缓缓地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看,毫无意外是杨伟……他或许就是这世上唯一还会主动打电话给李四维的人了。 “老大,”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陕西腔,“生日快乐!” “谢谢,”李四维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老三,在哪呢?” “前两天在青海,下午刚到cd,”杨伟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他是华为的工程师,一年四季都在全国各地奔波,搞设备维护,“本来想赶过去看看你的……” “算了,好好休息吧,”李四维心中暖暖的,苍白瘦削的脸上笑意渐浓,“我很好!” “嗯……”杨伟犹豫了一下,神秘地问道,“老大,你猜我遇到谁了?” “这……我哪里猜得到,”李四维愣了一下,笑骂道,“你小子风流成性,该不会又偶遇某一位前任了吧?” 杨伟没有笑,轻轻地说道:“是……秦梦瑶……” “哦,”李四维手一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唇颤抖,“她……她还好吗?” “嗯,”杨伟沉吟了一下,“她……问起了你……” 李四维没有说话,但是,手机和握着手机的手……都在耳边轻轻的颤抖着。 杨伟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说……她要结婚了,希望你能参加她的婚礼……” “哦……”李四维强压着澎湃的心潮,但声音依旧抖得厉害,“什么……什么时间,在……在哪里……” “老大,你没事吧?”杨伟有些担心。 “没事,我没事,”李四维的声音轻快起来,心里鲜血在淌,嘴里却在逞着强,“这……挺……挺好啊,我们的班花终于有归宿了……”眼角的泪珠却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唉,造化弄人啊,”杨伟悠悠地叹了口气,沉默一阵,轻轻地说道:“圣诞节,上海……我在机场等你。” “好……啊,”李四维的声音依旧在抖,“到……时……见。”说完,他急忙按住了“挂断”键,直挺挺地倒在了简陋的小床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眼泪滑过他的脸庞,滴落在脏兮兮的床单上,悄无声息! 都说时间可以抚平伤痛,可是,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疼呢?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是那样的清晰……爱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李四维真的累了!这几天他一直在看《民兵葛二蛋》,他想参加起点的军事类征文,但他只是个写都市类网文的不入流写手,于是只能想到这个笨办法了——借鉴! 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葛二蛋的机智诙谐让他钦佩,孟喜子的美丽率真让他喜爱,秀玲和良子的遭遇让他叹息……但是,他依旧无从下笔,他知道那一个个鲜明的形象都是自己无法超越的!直到,秦梦瑶的婚讯传来,他彻底的崩溃了,他真的太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脑里响起了《民兵葛二蛋》的片尾曲,“抬起头望一望,天与地两茫茫,心中会有一种思念叫做家乡,浑身带着伤,风雨里我独自闯……” 熟悉的歌声惊醒了李四维,他悠悠地睁开了双眼,缓缓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后,开了灯,拧开水龙头,伸出瘦削的双掌,接起冰凉的自来水就往脸上敷……自来水敷在脸上,很凉,有一点刺痛的感觉,但却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自来水依旧在流淌着,流进简陋的洗手池,流进下水道,正如李四维不断流逝的情怀……他抬起头,对着墙壁上已经破碎的镜子苦笑,镜子里那个男人瘦削、苍白、憔悴、颓废…… 李四维艰难地闭上了眼,喃喃道:“当年的分离是正确的……美好的东西,只应该属于那个有能力守护她的美好的人!” 灯光昏暗,李四维说完这句话,长长地出了口气,睁开了……放不下,只因为想不通,想通了,也就放下了! 对着镜子,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告诉自己,“李四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美好的东西只应该属于有能力守护她的美好的人,你不是那样的人!” 李四维的生活很简单,房间、便利店,偶尔也去菜场和银行……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看书、看电影、码字;时常会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烟、买酒;偶尔想改善伙食了便会去菜场逛一逛;身上的钱花光了也会去银行,有时是取稿费,有时是取杨伟打给他的钱…… 李四维穿上破旧的大衣,叼着烟出了门,径直往楼下走去……路上,偶尔遇到楼里的住户们也只会偷偷地打量这个颓废的青年两眼,在他们眼中,李四维就是个怪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人人敬而远之。 走到便利店门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冲他呵呵一笑,“小弟,又买烟?还是哈德门,一条?” “嗯,”李四维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摸出一叠凌乱的钱币看了一下,都是零钱,约莫只有八九十块,便尴尬地笑了笑,“黎姐……先拿两包吧,抽完了再来。” 老板娘点点头,递过来两包哈德门,照例说了句,“小弟,烟还是不要抽得太厉害了。” 李四维依旧点点头,这样的场景重复上演三年了……但,李四维的烟瘾依旧很大,如果熬夜码字,这两包烟也只够他抽一个晚上!不过,老板娘的话依旧让他心生好感,他只是一个缺乏人关心的光棍汉! 便利店旁边就是卖酒的铺子,自酿的高粱酒,不贵,很香,味道醇厚。 老板庞叔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李四维是他的熟客了,李四维这三年时间在他这里买了不下五百斤的高粱酒了。 庞叔依旧很热情,“小李,还没吃饭吧?” “没呢,”李四维点点头,“这不,买点酒菜回去凑合一顿嘛……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了。” “前天才买的酒又喝完了?”庞叔笑眯眯地问道。 “没,”李四维摇摇头,“今天是个好日子,想搞点好酒尝尝。” “哦?”庞叔一愣,“啥好日子?这不过年不过节的……” 李四维尴尬地笑了笑,“嗯,那个……今天是我生日。” “哦,”庞叔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这得整点好的,你等我一下。” 庞叔急匆匆地进了后屋,不一会儿提着一个青铜葫芦出来了,笑容满面地望着李四维,“小李,你还真有口福……这酒还是我十年前酿的,刚好剩了这一壶,味道保准巴适……” 李四维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好的酒……我可喝不起……” “呵呵,”庞叔把酒壶往他怀里一塞,笑道:“送你的,就当生日礼物了。” “这……”李四维急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你可是我的大主顾呢,”老人摆了摆手,“拿着,一壶酒嘛……以后常来照顾生意哈。” 李四维心中有些感动,接过了酒壶,笑了笑,“庞叔,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您了。” 卤菜铺子,李四维是很少去的,买了点猪头肉和花生米便回了住处。 开了灯,关掉了电视剧,换上了音乐,便在小饭桌边将卤菜摊开,拿了碗筷准备开饭。 青铜葫芦很古朴,表面散布着些许铜绿,篆刻的“神仙醉”三个小字已经有些模糊了。酒壶不大,也就一两斤的容量。拧开壶盖,酒香扑鼻……酒只有半壶了,但沉淀下来的都是精华。 酒液微黄,倒入粗瓷碗里便浮起一层均匀的酒花……李四维是个老酒鬼了,微眯着眼睛深深地嗅了一下,陶醉地点了点头,连忙端起酒碗狠狠地啜了一口。 酒液流过口腔,激活了味蕾;酒液穿过喉咙,带着灼热;酒液流过食道,胸腔燃起一团火焰。 “好酒,”李四维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又灌了一大口,这才夹起一片猪头肉仔细地咀嚼起来。 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落魄的青年在小桌前自斟自酌……酒是好酒,好酒醉人! 渐渐地,一碗酒见了底,李思维脸上的陶醉神色早已消失了,两行清泪从他瘦削的脸庞滑落,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梦瑶……我祝福你……可是……我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真的……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没有!” 李四维说着抓起青铜葫芦往碗里倒,“咕咕咕……”青铜葫芦倒完了,只有半碗…… 他只是一个失败者,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躲在狭小的房间里买醉,醉过了,哭过了,他依然是那个在路上艰难跋涉的落魄青年……酒已罄,菜已尽,李四维摇摇昏沉的脑袋,点起一支烟,哈德门,便宜,却有味! 夜很深了,李四维叼着烟,强撑着坐在电脑旁,打开了“码字精灵”…… “哒哒哒……”他那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挑动,几个大字跃了出来——抗战之碧血丹心! 旋即,他又苦笑着要了摇头,按下了删除键,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热血青年,这么热血的题材自己根本写不出来…… “哒哒哒……”题目换成了《李二狗的抗战岁月》,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没有生活经验的宅男又怎么能塑造出个性鲜明的底层人物……他又轻轻地删掉了题目。 烟已燃尽,烟灰飘落,摔碎,四散……他没有理会,脑袋已经有些麻木,酒劲在体内肆虐。 李四维又笨拙地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里,抖抖索索地点拿起火机,点燃了。 香烟和烈酒在战斗,战场就是他那瘦削单薄的身体……他抖抖索索地将手指放到了键盘上,缓缓地敲打起来……烽——火——情——缘…… 他的手臂越抖越厉害,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脸上浮现起一丝苦笑……终于,还是选了这么一个庸俗的题目…… “砰……”他的身子软软地滑下了座椅,瘫倒在地,桌上的玻璃杯被带了下去,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李四维感觉自己的灵魂轻轻地飘了起来,在虚无中,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飘进了浓浓的黑暗之中,然后又飞快地坠落着,坠落着……向着那无底的黑暗深渊坠落着,终于,他的灵魂也被染成了黑色。 “我……终于死了吗……”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狭小昏暗的出租屋,李四维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双目紧闭,苍白瘦削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解脱的笑意…… 第二章今生大炮 “我……还没死……吗?”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维朦朦胧胧地恢复了一点意识,耳朵里、脑子里全是震天的爆炸声。 “嘘……砰……轰隆隆……” 李四维下意识地去捂耳朵,大地却在震动,将他的身体颠离了地面,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眼睛也艰难地睁开了……只看了一眼,他的一颗心便坠入了深渊。 眼前,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一个全身燃烧着的人在地上拼命地翻滚着,一个衣衫褴缕的人抱着少了一半的胳膊在吼叫着,地上横七竖八趴着的都是人,有的在瑟瑟发抖,有的已经被焦土掩埋了大半个身子…… “啪……”李四维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浑身一震,刺痛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混沌的大脑也变得清醒起来,爆炸声、惨叫声犹如潮水般涌入了他的耳朵里、脑海里…… 李四维的身体颤抖起来,灵魂也开始颤栗……他慌忙地捂住了耳朵,却捂不住那颗颤栗的心,这是哪里?地狱吗? 爆炸在继续,大地在摇晃……李四维被颠得气血翻腾,他慌忙将身子抬离了地面,否则,再这样颠下去自己会被颠成内伤。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声渐渐远去。 李四维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眼前早已经变成了一副地狱图景。残破的战壕覆盖着一层焦土,四处散落着残肢断臂,有人在濒死嚎叫,有人在痛苦哀嚎,有人在焦土里挣扎,有人在伏尸痛哭…… “大炮,李大炮,”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高叫着。 李四维愣愣地望了过去,三步开外,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小青年正抱着半截残躯冲自己高叫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被泪水冲刷出两条白生生的痕迹……李四维没有动,只是愣愣的望着那个青年,他不确定那个青年是不是在叫自己。 “李大炮,叫你呢!”一个声音在李四维身后响了起来,他的身子被那个声音的主人大力地一推,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 李四维跌倒在地,扭过头对推倒自己的人怒目而视,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络腮胡,乌黑的面孔,肮脏破烂的衣服,一只脚赤着,一只脚上还穿着一只草鞋……络腮胡正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眼中布满血丝,他恶狠狠地盯着李四维,大吼,“李二狗,你龟儿吓傻了吗?班长都快死了啊,他有事交代你……” 李四维心中一虚,原来那青年是在叫自己啊……他急忙回过头,爬行两步,到了那青年面前。 那青年抱着的是一个中年军人,虽然一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两条腿也不知炸飞到哪里去了,但他的军帽却依旧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那上面青天白日徽章……干干净净! 中年军人嘴角溢着血,一双黯淡的眸子瞪得圆鼓鼓的,死死地望着满脸懵懂的李四维,艰难地笑了笑,“大炮……不要……不要怕……好好……好好带着兄弟们……”话还没说完,便大口大口地涌出了黑色的血液来,一双大眼睛失去了光彩,依旧鼓得圆楞楞的,死死地瞪着李四维。 李四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心中涌起无边的寒意,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这是战场,这是战场……他就这么死了,一个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班长,班长,”那瘦小的青年紧紧地抱着中年人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李大炮,”那个粗壮的声音又在李四维的耳旁响了起来,“现在你就是班长了,你说,这仗该咋打?” 李四维艰难地扭过头,身子依旧在瑟瑟发抖,满脸的木然冲那络腮胡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讷讷地道:“我……我……” “你个龟儿子,”那大汉冲一脚踹在李四维屁股上,狠狠地骂道:“别给老子装怂,二十六师没有怂包……快起来,快给老子起来。”说着,抬起脚又要踹。 李四维吃痛,心中反而没那么怕了,身子也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腿有些软,又缓缓地蹲了下去,冲那大汉连连摆手,“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那大汉顿住了脚,依旧恶狠狠地望着他,“你说……”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高叫了起来,“鬼子来了,鬼子冲过来了……” 那大汉一惊,不再理会李四维,趴到了战壕边上,往外张望了一眼,大叫了起来,“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幸存的人匆匆拿起武器就围了过去,那瘦小的青年也放下了班长的尸体,端起一支长枪跑了过去,临走时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那目光有些复杂,但李四维瞬间便看懂了里面的失望和鄙夷…… 李四维的心仿佛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前世被人鄙夷了一辈子,此时,刚重生过来就又被人鄙视了…… 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那样过……既然有机会,那就把前世丢失的血性都找回来吧!一个念头在李四维心底冒了出来,不断地翻腾,搅得他气血翻腾,上涌,他一咬牙,捡起一支长枪,便猫着腰跟了过去。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在络腮胡身边趴了下来,络腮胡望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些,沉声道:“李大炮,兄弟们不能白死,班长既然让你带着我们,那我廖黑牛就听你的,但是你不能当怂包……” 李四维也懒得和他争辩,只是问道:“我们还剩多少兄弟?” 廖黑牛扭过头,望向了冲过来的鬼子,冷冷地说道:“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反正这十米长的防线就靠我们了……” 十米?李四维左右望了一眼,暗自苦笑,一个班连自己还剩六个……他犹豫着问了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预备队?” 一个年轻士兵苦笑道:“班长,这才是鬼子的第一次冲锋呢,你就想着预备队了?” 李四维一惊,尼玛,才第一次冲锋?合着……小鬼子还没冲锋,一番炮击下来,半个班就被轰掉了?这……这仗还咋打! “是啊,”廖黑牛愤愤地骂道:“鬼子的炮火太猛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右边不远的一处阵地上火光冲天,大地又开始震颤了…… 络腮胡大叫,“那是二营的阵地,狗日的小鬼子……” 只见那炮弹如雨点般倾斜了下去,李四维虽然看不清那里的情况,但也知道,那里的兄弟多半是完了……那阵地后面是一片密林,此时密林已经被炮火点燃,烈火熊熊,火光冲天…… “打,”就在这时,只听得战壕里一声怒吼,紧接着,参差不齐的枪声便如炒豆子般的响了起来。 李四维慌忙举起枪,拉动了枪栓,瞄住了冲过来的鬼子……硝烟弥漫,遮天蔽日,一队鬼子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人影幢幢不知有多少…… 大学军训的时候,李四维和同学们在操场上抱着五六式练了两天,挎枪、端枪、瞄准……可是射击考核的时候,却是在靶场上抱着九五式,只扣了一下扳机,那一梭子子弹便打完了……此时,怀里抱着一把汉阳造,他却有些忐忑,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砰,”李四维颤抖着扣动了扳机,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管,枪托却狠狠地顶在了他肩上,痛得他龇牙咧嘴……顾不得那么多了!鬼子越来越近,李四维急忙拉动枪栓,扣动了扳机,子弹胡乱地打了出去…… “哒哒哒……”战壕里的机枪怒吼了起来,鬼子的冲锋队一阵混乱,小鬼子就如被收割的稻子,直愣愣地往地上栽去…… 廖黑牛一拳砸在战壕边上,满脸的兴奋,“娘的,机关枪就是好使……”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闷雷般的的响声,众人就看到天际升起了黑压压地一片炮弹,向阵地飞射而来……那是鬼子的舰炮! “轰隆隆……”战壕里的火光冲天而起,李四维急忙趴下了身子,便如一条扁舟在如浪的炮火中飘摇、飘摇……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仗还他妈咋打…… 耳边惨叫连连,李四维慌忙去看时,只见一个个兄弟或被轰上了高空,惨叫着四散而落,或被炮火点燃了身躯,惨叫着冲出了战壕……李四维的手抖得厉害,长枪早已不知掉落到了哪里…… 炮火很快便停了下来,李四维甚至已经可以听到鬼子冲锋队的脚步了…… “杀,”廖黑牛的大嗓门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李四维慌忙四下寻找,在一个被炸烂胸膛的战士身下找到了一杆长枪,一转身,趴到战壕后面便慌忙拉动枪栓,扣下了扳机…… 此时,恐惧化作了愤怒,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杀光敌人,活下去! “哒哒哒……”战壕里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嗷嗷叫着的小鬼子犹如被收割的庄稼般,纷纷栽倒在冲锋的路上…… “杀啊……”一个高大的身影挥舞着一柄大砍刀,冲出了战壕,冲向了鬼子…… “杀啊,”越来越多的身影挥舞着武器冲出了战壕,杀向了鬼子…… 李四维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端起长枪就冲了出去…… “杀啊,”廖黑牛大叫一声,紧紧地跟在了他身边,班里幸存的三个战士也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噗,”一柄刺刀划过了李四维的左肋,衣衫破碎,鲜血沁了出来……那刺痛感让他浑身一颤,可是,手中的长枪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奔对方的胸膛,单刃偏锋的“汉阳造”制式刺刀“噗”地一声捅进了那个鬼子的胸膛,捅了个透心凉! 那鬼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李四维来不及拔出长枪,便被带得一个趔趄,栽了下去,突然,他觉得头顶一凉,一柄寒光闪闪的刺刀贴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 “咔嚓……”耳畔一声脆响,“噗……”鲜血溅了李四维一身,那个握着刺刀的鬼子已经被廖黑牛砍断了头颅…… 李四维慌忙翻身爬起,拨出了长枪,继续往前冲去……这是你死我活的时刻,战斗,是唯一的活路! 李四维刚跑出两步,迎面一柄寒光闪闪的刺刀直奔他的胸膛而来,他一惊,侧身便躲,舞动长枪,枪托狠狠地砸在那刺刀上,“叮”,刺刀被砸偏了,他手臂也微微发麻。 那鬼子并不恋战,一击不中,他已经绕过了李四维,刺向了李四维身侧的那个小个子战士……李四维急忙转身,挥着长枪就要去救,却见那小个子一弯腰从那鬼子的腋下冲了过去,那小鬼子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鲜血从他肋下飙了出来…… 李四维一愣,转身又向前冲去…… 硝烟弥漫的战场,看不到阳光,分不清方向……李四维只顾闷头拼命,也不知道捅翻了几个小鬼子,突然听得身侧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他急忙回头,却见一支队伍如下山虎般冲了过来,所过之处,小鬼子便如稻草般被砍翻在地…… 援军来了!李四维心神一松,全身酸软,往地上栽倒……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廖黑牛洪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坚持住!援军来了……” 李四维心中一暖,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廖黑牛急忙冲那小个子吼道:“黄猫儿,快,扶李大炮回去……” “要得,”那小个子战士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拉起李四维的胳膊便往回跑。 李四维踉踉跄跄地被黄猫儿拉回了战壕,往沟里一躺,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班长,你受伤了,”黄猫儿喘息了一阵,突然指着李四维左肋,那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猩红的血液顺着衣衫滴落焦土…… 李四维抬起头望向了黄猫儿,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慢慢扩散开来,变成了大笑,笑得癫狂起来,“哈哈,老子还活着,老子还活着……” 黄猫儿一愣,急忙从一具尸体上撕下一块布绑在了李四维腰间,替他止了血! 小鬼子终于退了,哇哇大叫着往回跑……幸存的川军急匆匆地退回了战壕,一个个瘫在地上,拼命地喘息着! 李四维仍然在狂笑,癫狂的笑声在战壕里回荡,“老子还活着,哈哈,老子还活着……” 第三章半个鸡蛋 三营的防线上,枪炮声已经停了下来,只有李四维癫狂的笑声还在战壕里回荡。 廖黑牛跳进了战壕,一身一脸的血,但那双大眼依旧炯炯有神。他望了一眼状似癫狂的李四维,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照着李四维左脸颊就是一个大嘴巴,打得李四维一个趔趄,紧接着反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李四维的右脸颊上,彻底把李四维打蒙了。 廖黑牛打完之后,一把抓住了李四维的衣领,瞪着一双牛眼大吼道:“李大炮,你龟儿咋啦?” 李四维愣愣地望着他,渐渐回过神来,愣愣地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老子还以为你龟儿吓疯了,”廖黑牛松了口气,笑骂道,“你龟儿平日里口气比那大炮还冲,今天咋怂了?” 李四维一愣,苦笑道:“小鬼子的炮火太吓人了……” 廖黑牛默然,垂下了头。 “一班的,一班的,”高大瘦削的军官猫着身子冲了过来,“你们班长呢?”这军官三十来岁,满脸血污,那血污却将他左脸颊上狭长的刀疤映衬得更加狰狞。 黄猫儿看了他一眼,“死了……” “死了?”刀疤脸又问道,“有代理班长吗?” 黄猫儿指了指李四维,“李大炮,班长死的时候,让他带着兄弟们干……” 刀疤脸望了望李四维,神色一振,“李大炮,老子是三营九连的代理连长陶德满,现在,我任命你为九连一排的代理排长……” 李四维听得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他有些心虚啊,自己根本就不会打仗啊,这班长还没当好呢,怎么又要当上排长了?他这么想着,狐疑地看了看陶德满的领章,一杠一星,少尉?充其量也就能当个排长吧? 陶德满似乎看出了他的犹疑,脸色一沉,“老子原来是三排排长,连长战死了,老子现在就是代理连长……你们一排的排长也战死了,你现在就是一排的代理排长了,如果老子死了,你还没死,你就是代理连长了……总之,连长死了排长上,排长死了班长上,班长死了战士上,只要九连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能让阵地落入小鬼子手里,明白了吗?” 李四维听得心中一震,腾地一下站起来,“啪”地一个敬礼,“是……” “砰,”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枪响,他急忙下蹲,但头上的帽子还是被打飞了……李四维惊出一身冷汗。 陶德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给老子顶住了,顶到预备队上来,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说完,他一转身便匆匆地走了。 陶大满走了,李四维却有些为难,望了望廖黑牛,问道:“廖大哥,这个排长该咋当?” 廖黑牛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锤子的排长,现在我们排还剩几个人?估计连一个班都凑不够吧。” 的确,九连一排三个班,一班剩了李四维、黄猫儿、廖黑牛三人,二班剩了王大福、王喜子两个人,三班剩了苟正富、卢老幺、张大全、李青山四个……李四维一点人头,心凉了半截,就靠这几个人顶个什么事? 李四维有些心灰意冷,大家的情绪也不高,坐在一起相对无语……廖黑牛突然开口道:“都别干坐着了,四下找找,把能用的武器都捡过来,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冲上来了……” “对对,”李四维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带头在战壕里找了起来。 川军本来装备就差,经过鬼子一番狂轰乱炸之后,又损失了不少武器,此时能收集起来的也不过一堆破铜烂铁。 李四维望着一堆破铜烂铁,一脸苦笑,“就这些?” 黄猫儿突然一咬牙,“老子出去看看……” 还没等众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翻出了战壕,如狸猫般窜进了战场。 “黄猫儿……”李四维急忙去叫。 廖黑牛一把拉住了李四维,“让他去吧,这小子手脚麻利得很……” 战场上尸体横陈,散落了不少武器,但谁也不敢去捡……黄猫儿刚窜进去,远处就传了了一声枪响,“砰”,尘土飞扬。 李四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去看时,却见黄猫儿伏着身子,躲在一堆尸体后面,轻手轻脚地捡着附近的枪支……黄猫儿小心翼翼地捡了五六支枪,就准备往回跑,刚从尸体堆后现出身形便引得一阵枪响,“砰砰……”黄猫儿猫着腰,急忙往回跑,跑过的路线上火花四溅,尘土飞扬。 廖黑牛狠狠地骂了一声,端起枪,朝着鬼子的阵地就是一枪,“砰砰……”对面的枪声更密集了,廖黑牛犹豫了一下,无奈地放下了枪。 黄猫儿已经窜到了战壕边,一个翻身便滚进了战壕里,他手中拉着一捆长枪。 “你咋样?”李四维急忙扶他坐下,在他身上打量起来。 黄猫儿嘿嘿一笑,“老子没事,就是腿有点软……” “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你的腿,”突然,张大全指着黄猫儿的腿叫了起来,李四维急忙去看,只见黄猫儿的左腿正在冒着鲜血。 “死不了,”黄猫儿低头一摸,无所谓地笑笑,“穿了,没伤到骨头……” 廖黑牛急忙撕下一块布,帮黄猫儿包扎起来……李四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军人的命,不拼命,那就只能被屠杀;拼命……他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营的阵地一片寂静,但其他阵地依旧还有枪炮声传来。 一个战士趴在战壕边上看了一会儿,突然叫了起来,“铁王八,铁王八,小鬼子的铁王八开到一营的阵地上去了……” 众人纷纷围了过去,却见火光一闪,一辆坦克被击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轰……”又是一声巨响,又一辆坦克燃烧了起来。 廖黑牛一脸兴奋,“是我们的山炮,嘿嘿,狗日的小鬼子,这下还敢猖狂……”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川军的炮兵阵地火光冲天…… 廖黑牛脸色一白,无力地靠在坑壁上,缓缓地瘫坐在地,喃喃道:“完了,我们的炮兵完了……” 李四维没有再看,失去了火炮的掩护,这些步兵要对付鬼子的坦克……那血腥的场景他在影视作品里看过,他也清楚,真实的场景要比那里面描述的更加残酷…… 一营的防线上枪炮声急促了起来,慢慢地又归于平静……鬼子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一枚接一枚,将前沿阵地照得犹如白昼! “开饭了,开饭了,”一个声音越来越近,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挑着一个担子,钻进了战壕,将担子里的馒头一一分给了兄弟们。 有人笑骂道:“姚胖子,你龟儿咋才来,再来晚点,老子没被鬼子打死,倒被你龟儿饿死了。” 姚胖子嘿嘿一笑,“老子也急啊,生怕饿到你些娃娃,可是馒头不蒸熟,你些娃娃吃了拉肚子,还咋打鬼子?” 姚胖子一路挑着担子吆喝过来,到了李四维他们的防线,停下了脚步,把担子放下,让战士们自己拿……他却拿起两个馒头凑到了李四维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惊讶道:“大炮,你娃娃咋挂彩了?” 李四维并不记得他,只得勉强地笑了笑,“小伤,没啥事。” “也是,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姚胖子满脸唏嘘地叹了口气,“这仗打得太惨了,二营整整一个营的兄弟啊,就被鬼子一轮炮火打没了,很多人都被活活烧死在了那片林子里……那烤肉的味道,唉,在团部都闻得到……” 李四维默然,拿起馒头轻轻地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姚胖子看了看李四维,悄悄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蛋递给了李四维,笑眯眯地说道:“你娃娃流那么多血,补一下。” 李四维一愣,没有接,兄弟们都啃着馒头,他哪里好意思拿着个鸡蛋? 姚胖子依旧笑眯眯的,“放心,这不是公家的……昨天那些上海人不是劳军嘛,一人送了两个,老子只吃了一个……”说着,他将鸡蛋塞到了李四维手中,叹了口气,“你龟儿一定要活着啊……唉,也不知道这一仗下来,我们四方寨的娃娃们还能剩下几个哦……” 李四维紧紧地将鸡蛋握在了手里,望着姚胖子,轻轻地说道:“谢谢。” “客气个啥,”姚胖子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前年,四方寨闹饥荒,可是你娃娃带着兄弟们一路到了江城,这才让兄弟们吃上了饭……” 还有这事?李四维心中却是一沉,苦笑道:“我……也是我把你们带到了这绝路上的吧?” “没人怪你,”姚胖子笑容不减,“这是打国仗,就是打死了,兄弟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四维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姚胖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过去了,不然那些娃娃又该叫唤了……你娃娃自己小心些。”他说完,匆匆地过去挑着担子往二排的防线去了。 李四维望着姚胖子的背影轻轻一叹,这李大炮倒比前世的李四维要强些……他拿起鸡蛋在枪托上轻轻地磕了磕,就开始剥壳了,但剥到一半,突然瞥到了黄猫儿。 黄猫儿正和廖黑牛靠坐在一起,默默地啃着干粮,鬼子的照明弹照亮了他的脸,满面尘灰,嘴唇苍白而干裂……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靠了过去,将剥了一半的鸡蛋递给了黄猫儿,“那个……你伤得重,把这个吃了吧。” 黄猫儿一愣,无所谓地摆摆手,“班长,我没事……你吃吧,是姚胖子专门给你留的……” 李四维将鸡蛋往他手里塞,“听话,你流了那么多血……” 黄猫儿又将鸡蛋推了回来来,“不用,你吃吧,你也受伤了……” 两人正在争执不下,廖黑牛一把抓过鸡蛋,一下子掰成了两半,笑道:“争啥?一人一半。” 两人都是一愣,一人接过半个鸡蛋。 “这就对了嘛,”廖黑牛嘿嘿一笑,“都是兄弟,有福同享。” 两人都望向了他,三人相视一笑,一股暖流从李四维心中流过。 “嘘”,鬼子的炮弹再次出膛,刺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短促声响……不用人提醒,战壕里的官兵便纷纷躲避起来。 “砰……轰隆隆……”战壕里又是一阵天翻地覆,反应稍慢的人已经被炮火轰上了天空,炸得尸骨无存! 炮火未熄,小鬼子的冲锋队已经出动了。 廖黑牛抹了一把脸上的焦土,恨恨地骂道:“狗日的小鬼子,晚上都不让人消停。” “打他龟儿的,”一个战士吼了起来,抓起长枪就趴到了战壕边上。 “哒哒哒……”战壕里的机枪怒吼了起来,李四维急忙去看时,只见照明弹下,鬼子正在匆忙后退……这,就把鬼子的一次冲锋瓦解了?!李四维震惊不已! 廖黑牛看得大为解气,不屑地骂道:“小鬼子也就这点本事,要是老子们有他们那么厉害的炮火,早把他们那些龟儿子赶回老家去了……”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苦笑道:“可惜,我们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武器……” 众人默然,鬼子有飞机、舰艇、坦克、重炮……可是川军呢?一个团只有4门迫击炮、四挺重机枪,很多兄弟手里拿的都是老掉牙了的汉阳造…… 李四维也看到网上会有很多空谈者说国军无能,但是李四维想说,让他们上去,照样打不赢!这是热兵器时代了,拼的是军备,拿着汉阳造去打飞机……打得赢吗? 鬼子退了,战壕里的川军兄弟慢慢缓过神来,活着的人捡起了掉在焦土里的馒头继续啃着…… 李四维的半个鸡蛋早已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在地上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半个被踩得稀烂的鸡蛋……拍掉尘土,擦掉灰尘,李四维轻轻地咬了一口,很香! 第四章两枚哑弹 这一夜,鬼子的照明弹不间断地打了一夜,将前沿阵地照得犹如白昼。 鬼子又向三营的阵地发起了两次冲锋,依旧先是炮轰,之后便是步兵冲锋,但是活下来的老兵多少都有些经验了,虽然打得艰难,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将鬼子的冲锋化解了,唯一令大家痛惜的便是营里的四挺轻重机枪,两次冲锋下来被鬼子端了三挺。 或许是累了,鬼子在后半夜消停了。 李四维是在捱不住了,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嘘,砰,轰隆隆……” 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维被爆炸声惊醒了,刚睁开眼,他就吓呆了……半空中,一枚炮弹直愣愣地坠向了他的脑袋,那尖尖的弹头在他的瞳孔里不断放大……李四维心中一片冰凉,浑身发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侧身,往右边翻滚…… 廖黑牛也看到了,从掩体里冲了过来,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唰……”那枚炮弹与李四维擦肩而过,让他左臂一麻,李四维暗呼完了。 那枚大腿粗细的炮弹擦过李四维的左臂,“咚”地一声插进了泥土里……一歪,倒了下去! “咚咚咚……”李四维只觉一颗心快要蹦出胸膛了,可是那枚炸弹静静地躺在焦土之中,意料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哑了?”廖黑牛瞪大了一双牛眼,脸色苍白地望着那枚掉落焦土之中的炮弹,汗珠从他额头滚滚而下,那是鬼子的105mm野战炮,炮弹能有腿那么粗! “哑……哑……了,快走!”李四维脸色惨白,满脸惊恐地望了一眼廖黑牛,翻身而起,撒腿便要跑,远远地躲了开去……小鬼子的轰炸还在继续,说不定这枚哑弹什么时候就被引爆了…… 廖黑牛也回过神来,一转身就要跑,却听李四维大叫一声:“趴下……”一个趔趄,便被李四维扑倒在地。 “咚,”又是一声闷响,一枚大腿粗细的炮弹掉在了他身侧…… “呼呼……”廖黑牛和李四维望着那枚炸弹,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两人相视一眼,彼此搀扶着便跑了开去。 “哈哈哈……”两人跑到掩体里躲好,相视狂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鬼子的炮弹突然停了下来,那两枚哑弹依旧静静地躺在战壕里…… 黄猫儿看了一眼哑弹,又看了看李四维和廖黑牛,感慨道:“你们的命真大……” 王喜子等人纷纷笑着附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大炮、廖黑牛,你们两个龟儿以后要走大运了……” “鬼子来了,”廖黑牛没有理会他们,趴在战壕边上叫了起来,“鬼子这次把铁王八派过来了……” 李四维听得心头一惊,急忙去看,却见四辆坦克两前两后缓缓地开了过来,一队小鬼子躲在坦克后面缓缓开了过来……战壕里的长短枪更本奈何不了他们,子弹大多被坦克挡住了,火花四溅……鬼子的队伍并没有多大伤亡。 “手榴弹,手榴弹……”李四维急忙叫了起来。 廖黑牛急忙递了一颗过来,“我就一个了……” “不够,”李四维接过手榴弹大叫起来,“都拿出来……越多越好……”他身上还剩一颗,加上廖黑牛这个也才两个,这远远不够…… 黄猫儿苦笑,“哪里还有,上来的时候一人就两个,早用光了……” 李四维心中一沉,连手榴弹都没了……只希望营里剩下的那挺重机枪能发发威吧!因为国军的重武器很少,鬼子的坦克便一味地追求轻便灵活,因此防御力不强,有些脆弱的部位重机枪的子弹就能穿透…… 果然,重机枪“哒哒哒……”地怒吼了起来,可是旋即便见鬼子坦克的炮塔一转,一发炮弹掉在了重机枪的位置,火光一闪,三营战壕里剩下的唯一的一挺重机枪也哑了火。 李四维一颗心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这时,战壕里越出四个身手矫健的战士,抱着炸药包冒着枪林弹雨便冲向了敌人的坦克…… “啪,”一个战士栽倒在地,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嗤,”第四个战士终于靠近了左前方的坦克,一拉引信,就要把炸药包扔向坦克,可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落地的时候已经被鬼子的乱枪打成了筛子。 “轰,”一声巨响,炸药包爆炸了,那辆坦克一震,暂时哑了火…… 三营代理营长看得大喜,“快,就这么干,把炸药包和手榴弹都给我用上……”其实,他们哪里会打坦克嘛,只是见坦克哑了火,便以为那坦克已经被自己的人炸掉了。 三营的官兵也大受鼓舞,又有十多个战士抱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嗷嗷叫着越出了战壕,冒着枪林弹雨冲向了鬼子的坦克…… 流弹如飞蝗,不断有人倒在了枪林弹雨里,但临死前,他们都会鼓奋起余勇将手榴弹和炸药包引燃……一时间鬼子的队伍大乱,死伤惨重,四辆坦克也哑了火。 “杀啊,”三营的官兵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便冲杀了过去,一股作气打得鬼子没有招架之力,但是李四维却看得大急……他总觉得这是鬼子的阴谋,那四辆坦克分明还有战力,可是为什么不发一枪一弹。 果然,当越来越多的兄弟冲出战壕之后,鬼子的坦克怒吼了起来,猛烈的火力一下子就把兄弟们打懵了……激战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四辆坦克变成了四座移动的钢铁堡垒,而冲出战壕的兄弟们已经避无可避,被鬼子如割稻子般屠杀着…… “啊,”李四维看得睚眦欲裂,一声怒吼,冲到了一枚哑弹面前,一咬牙便抱了起来,拼了! 李四维抱着一枚哑弹冲出了战壕,子弹在他耳边呼啸,他猫着腰快速地向离得最近的坦克冲了过去……一下子将炮弹塞进了坦克的履带里,急忙退了开去。 右前方这辆坦克依旧只缓缓前行,移动的履带和轮子将那枚炮弹越挤越紧,越挤越紧…… 廖黑牛一看李四维抱起那枚哑弹冲出了战壕,大骂了一声,“李大炮疯球了!”虽然这么骂着,但是他还是学着李四维的样子,去抱起了另一枚哑弹,冲出了战壕。 他刚越上战壕,就听得一声巨响,大地都晃了起来,右前方那辆耀武扬威的坦克被掀起一米多高,重重地摔回了地面,仰面朝天,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一刻,大地在震荡,战场上有一刹那地寂静……廖黑牛心中狂喜,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左前方的那辆坦克,这是一个大好时机啊!廖黑牛靠近了左前方的那辆坦克却有些着急,炮弹放哪里?李大炮会把炮弹放哪里?廖黑牛突然灵光一现,把那枚炮弹塞进了坦克的履带里……塞在那里,只要坦克一开动,就会将那枚炮弹挤爆的,他相信李四维就是这么干的。 李四维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只是,鬼子有四辆坦克,而哑弹只有两枚……他将哑弹塞进那辆坦克的时候,便是踉踉跄跄地跑向了右后方的坦克,顺手摸出了腰间的那枚手榴弹。 在第一辆坦克爆炸的时候,他加快了速度,靠近了右后方的坦克,趁着大家愣神的时候,他爬上了坦克的炮塔,一下掀开了坦克的盖子,就将手榴弹扔了进去,又将盖子死死扣住……火光一闪,坦克里一声闷响,李四维被震得气血翻腾,但也顾不到那么多了,他咬牙跳下坦克,就往左后方的坦克冲去……自己身上还有一排仅剩的一颗麻花手榴弹,机会只有一次! “轰隆”一声巨响,左前方的坦克也腾空而起,燃烧了起来……原来廖黑牛见那辆坦克不动了,心下着急,捡起一只三八大盖就冲着那枚炮弹开了枪,连着就是三枪,终于,那枚炮弹被引爆了……廖黑牛被震翻在地,急忙挣扎着翻身爬起,望着那辆燃烧着的坦克笑了起来,“嘿嘿,老子也干翻了一个铁王八……” 李四维回首望了一眼,心中大喜,抓紧时机冲到了最后一辆坦克边,一跃而上,揭开了炮塔的盖子,将早已握在手里的手榴弹一拉弦,扔了进去……“轰”,李四维还没来得及盖上盖子,手榴弹就响了,一个小鬼子刚爬到炮塔口,就被炸得腾空而起,摔了出去…… “杀”,幸存的川军一见小鬼子的坦克都哑了,顿时士气大振,和残余的小鬼子展开了肉搏…… 黄猫儿拖着一条伤腿冲出了战壕,李四维看得大惊,急忙跑了过去,大叫道:“黄猫儿,给老子滚回去。” 黄猫儿一愣,就见一个鬼子从侧面冲向了李四维,一下将他撞翻在地,举起刺刀就戮了下去……黄猫儿急了,一举枪,也不瞄了,“砰砰砰”就是三枪射了过去。 李四维被小鬼子撞翻在地,摔得七晕八素,急忙抬头,就见到小鬼子的刺刀直挺挺地刺向了自己的胸膛,心中大急,双手一撑地面,急忙往后退去。 正在这时,枪声响了,那小鬼子身体一顿,扑向了地面……“嗤”,冰冷的刺刀从李四维左腿根部划过,划烂了裤裆,没入了泥土里,插入了大半截……李四维只觉刺刀上冰冷的杀意直逼自己的一对蛋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快撤,”李四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廖黑牛拖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战壕跑去。 这一队冲锋的鬼子已经被全部消灭,幸存的川军将士匆匆后退,鬼子阵地上的机枪已经响了起来,跑得慢的川军被撂翻在地…… 李四维被拉回战壕,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觉全身酸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黄猫儿急忙靠了过来,“排长,你没伤到吧?” 李四维艰难地扭过头,冲他笑了笑,“莫……莫事,你……把……把老子……救了!” 黄猫儿一低头,正好看到李四维的左腿根血流如注,顿时大叫了起来,“排长,你的腿伤了……” 卢老幺和王喜子急忙去看,两人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惊叫了起来,“排长的蛋蛋被打烂了……” 廖黑牛正在喘粗气,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急忙摸了下去,一摸之下,放了心,笑骂道:“两个龟儿,也不看清楚,瞎叫唤个啥……李大炮的蛋蛋还在!” 李四维无奈苦笑:“老子……老子莫劲跟你们……瞎闹……看看兄弟们有没受伤?” 廖黑牛四下看了一圈,声音低沉了下来,“唉,王大福、苟正富、张大全、李青山四个龟儿子……都没了……”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突然觉得,以前在四川打的那些仗和这次战斗比起来,就像小孩子的过家家…… 李四维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说道:“兄弟们慢走……我们……随后就到……” 廖黑牛闻言猛地抬起头,瞪着布满血丝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李四维,“李大炮,你要活下去,还要带着兄弟们活下去……铁王八都被你干死了,你龟儿死不了!” 卢老幺嘿嘿一笑,“排长,干铁王八爽不爽?” 王喜子笑着接口道:“你没看到排长干得蛋蛋都流血了吗?” 李四维一愣,只觉得哭笑不得…… “李大炮,”这时,刀疤脸陶德满跑了过来,笑呵呵地一拍李四维的肩膀,“你龟儿干得好,樊团长都下令嘉奖你了,你炸坦克的时候,他看到了……” 李四维勉强地朝他笑了笑,“连长,兄弟们都快打光了……” 陶德满用力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团长说了,预备队马上就上来,再坚持一下……”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预备队来了就好! 第五章九死一生 二十六师隶属川军郭汝栋四十三军,川康整军会议之后,四十三军只留下了这一个师,全师四个团,万余人。 抗战爆发后,二十六师于九月初请缨誓师后,离开驻地,眼湘黔公路徒步行军,紧随二十军投入上海战场。 10月17日,二十六师奉命接替三十六师防守大场阵地,先以两个团外加两个营布置在大场前沿阵地,以一个营外加地方保安部队固守大场镇,一个团留作预备队,隐蔽在后方待命……陶大满说的预备队便是这个团了。 大场周围都是开阔地,地势平坦,根本无险可守,而日军的炮火比想象中更加猛烈,所以,师部不得不提前把预备队派上了前线…… 预备队来得很快,陶大满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班的预备队过来了,对李四维说道:“人,就只有这么多了……再也没有预备队了……上面的命令是:寸土不丢,退缩者,死!明白吗?” 李四维连忙敬礼,“属下明白!” 陶大满双眼一瞪,笑骂道:“你明白个锤子,上面的意思是我们和鬼子消耗不起,只能依靠工事,当乌龟!” “明白了,”李四维大声答道,“保存实力才能保住阵地。” “要得,”陶大满点点头,转身走了。 于是接下来,整个大场前沿阵地便转入了防守之中……任鬼子的飞机、坦克、野炮、舰炮轮番轰,二十六师的官兵只是紧紧地躲在工事里坚守,每次等到鬼子到了自己的火力网中才冒出头一阵狠干……就这样,一场攻坚战变成了消耗战,鬼子的冲锋被一次又一次打退了,阵地上早已尸积如山。 一天、两天、三天……鬼子的援军不断投进了战场,二十六师渐渐顶不住了,预备队补进来便被打光了,伙夫和勤杂兵被赶到了前沿阵地,很快也打光了,于是团部和师部也搬到了前沿阵地,团长师长带着警卫在前线与鬼子肉搏起来了…… 此时,二十六师的阵地早已面目全非,掩体在一次次炮击下已经坍塌,战壕被炮火轰平了,尸体和焦土将壕沟填平了,死伤的官兵都撤不出去……伤了的继续战斗,直到死去;死了的,被拖到了战壕边上,筑起一道新的防线,幸存的将士躲在袍泽兄弟的尸体后面继续战斗着。 三营的阵地上,守军已经不足三十,刀疤脸陶大满已经成了代理营长,李四维也被任命为九连的代理连长,可一个连活下来的也不超过十人……李四维双目通红,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廖黑牛依旧目光炯炯地盯着鬼子的动向,口中安慰着李四维:“李大炮,坚持住,今天是第七天了,三十六师该顶上来了,我们的任务就快完成了……” 李四维听得精神一振,纷乱如麻的脑袋清醒了几分,“黑牛,是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咯,你龟儿打得连时间都忘了?”廖黑牛嘿嘿一笑。 李四维苦笑,“一脑壳乱麻,哪里还记得时间!老子连好久吃的饭都忘了……只是,饿得慌!” “坚持一下,”廖黑牛依旧是那句,“等撤到了后方,你龟儿想吃啥都有……” “老子就想现在吃,肚子里火烧火燎的……”李四维摇摇头,“姚胖子那个龟儿要把我们饿死蛮?” 廖黑牛叹了口气,“姚胖子肯定被拉到那个阵地上去了,天晓得还活着没有……” 李四维默然,这时黄猫儿战战兢兢地递了个东西过来,声音颤抖,“连……连长,吃点儿吧……”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接过那东西一看,惊得差点甩了出去,“什么东西?”那是块硬邦邦的馒头,鲜红! 黄猫儿急忙抓住了李四维的手腕,“连长,甩不得,这是在死去的兄弟口袋里找的……将就着吃点儿吧。” 李四维犹豫着,把馒头还给了黄猫儿,“猫儿,你先吃吧……” “要得,”黄猫儿掰下一小块,将剩下的又递给了李四维,李四维轻轻地掰下一小块,顺手递给了廖黑牛,廖黑牛嘿嘿一笑,咬了一小口,用力地咀嚼起来,“甜,狗日的从来没觉得馒头也会这么甜……”说着他又将剩下的馒头递给了王喜子…… 就这样,大半个被鲜血染红的馒头就这样传了下去,九连剩下的人都吃了一点…… 仗打到这份儿上,不仅防守的官兵快崩溃了,就是小鬼子也快撑不下去了…… “轰隆隆”地一阵炮火,炸得残肢断臂漫天飞舞,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当他们翻过层层叠叠的尸山便已经累得气喘如牛了……守军躲在尸体后面一阵乱枪打过去去,鬼子便哇哇大叫着往回退了……又扔下了几具尸体。 一场攻守战打到此时,攻守双方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还好,夜幕很快便降临了。 “终于结束了,”李四维看着鬼子哇哇叫着退回去了,心中一松,狂喜道,老子活下来了,老子活下来了…… 廖黑牛往地上一躺,望着夜空大叫起来,“终于结束了,龟儿子的小鬼子,你黑牛爷爷还活起的……” 九连的幸存官兵一听,纷纷松了一口气,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狂叫起来,“我还活着,哈哈,我还还活着……” 李四维会心一笑,望了过去,可只看了一眼,他便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直冲脑门和四肢,浑身冰凉! 只见那名小战士叫着叫着,鼻子口里便涌出了黑色的血液,他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吐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块。 廖黑牛急忙冲过去抱住了他,那战士却已经咽了气…… 黄猫儿悠悠地叹了口气,“龟儿子的,他是被小鬼子的炮火震成烂了内内脏……” 李四维一阵后怕,一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每次躲避炮火便不敢把身子紧贴在地面,否则,他此时应该也和那个小战士一样吐血而亡了吧。 李四维正在唏嘘,就听得刀疤脸的声音响了起来,“九连的,九连的,跑得动的都跟老子走……” “营长,咋了?”李四维一愣,“不是说三十六师要来接收阵地了吗?” “老子也不清楚,师长命令,跑得动的都去二营阵地集合……”刀疤脸说着,焦躁地骂了一句,“你龟儿到底去不去?” 李四维挣扎着站了起来,冲刀疤苦笑一声,“去,去,师长命令,老子爬也要爬过去嘛!” “走,”刀疤一摆手,当先爬出了战壕,带着几个轻伤员跌跌撞撞地往二营的阵地去了。 李四维环视众人,犹豫道:“黄猫儿,带着兄弟们守住阵地,廖黑牛,你跟我过去……其他人……”其他人都伤得不轻。 李四维带着廖黑牛往二营阵地去了,二营阵地上聚集着两百多号人,一个个好似饿鬼般,衣衫褴褛,裤子已经分不清是长裤还是短裤了……一个个赤脚的、趟着破鞋的,头发蓬乱、胡须脏乱,一张张脸又脏又黑,只是那一双双放光的眼睛都定定地望着队伍前面的中年军官。 那军官站在队伍前面,一身少将服有些破烂,军帽上有几个破洞,但他站在那里依旧像一座大山般沉稳,那便是二十六师刘师长了。 刘师长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声音沉缓,“二十六师的兄弟们,我是你们的师长,你们的兄弟,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一仗打得很好,打出了我们二十六师的骨气,打出了川军的威风……二十六师一万多弟兄打得只剩下不足七百人了,但是你们都没有退,你们都是好样的。” 众人闻言,胸脯挺得更高了,一双双眼睛更亮了,目光炯炯地望着刘师长。 刘师长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当初,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大场七昼夜,如今我们做到了,本来,兄弟们该撤下去休整了……可是,来接收阵地的友军告诉我,我们把大场的一线阵地搞丢了一段,就是一五四团二营面前的这一段,我来看了,这段阵地的确是在我们手中搞丢的……所以,我把你们都叫来了,把全师所有还能冲锋的兄弟都叫来了……” 李四维听明白了,暗自叫苦,防守都难,还冲锋?可是……他也明白,这是二十六师唯一的选择了,如果不夺回阵地,这阵地便交不出去,二十六师就只能全部耗死在这阵地上。 刘师长目光一凝,沉声问道:“兄弟们,你们说咋办?” “干,”有人叫了起来,“干死小鬼子!” “干死小鬼子,为兄弟们报仇!”众人异口同声吼了起来。 “好,”刘师长大赞一声,“我们可以败,可以伤,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怕!” “不怕!不怕!”众口一声,吼声在战壕里回荡。 李四维只觉一股热血上涌,这是在打国仗,要打出川人的骨气,要打出国人的硬气!可以死,可以伤,可以败,但绝不能怕! “好,”刘师长沉声叫道:“朱旅长!” “报告师座,全师重机枪已准备完毕!”一个魁梧的中年军官大声汇报着。 “樊团长,”刘师长一点头,望向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军官,“陪我冲一回。” 那胖团长双腿一并,大肚子颤巍巍地吼道,“师座,属下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机枪掩护,”刘师长大叫一声,挥着一把大刀便冲出了战壕,冲向了对面的阵地……余下的大小官兵一声呐喊紧紧跟随,冲了出去! 二十六师阵地上仅剩的六挺重机枪一起怒吼着,李四维夹在冲锋的队伍里,拼命向前,此时,他无怨亦无惧……因为他知道,师长、旅长、团长都冲在前面,他知道,这是在为幸存的兄弟争取一线生机! 李四维甚至没有发一枪一弹,冲锋的队伍已经冲进了小鬼子的战壕,将里面残存的鬼子剿灭一空……二十六师固然伤亡惨重,鬼子何尝不是如此! 士气高涨的二十六师冲锋队,只一个回合就夺回了失去的阵地,等鬼子的援军到来之时,装备精良的三十六师已经接手了阵地,二十六师幸存的官兵陆续撤离了大场阵地……来时一个整编师万余人,回去的时候不足七百人,七昼夜的血战,说是九死一生,一点也不为过! 李四维被廖黑牛搀扶着,默默地走出了阵地,但心中却是一片沉重,频频回首望:夜幕下,鬼子的照明弹不时升上天空,将阵地照得犹如白昼,硝烟依旧散不完,朦胧中,一具具尸骸层层叠叠,犹如一座座坟堆…… “李大炮,咋不说话了?”廖黑牛忍不住抬起头,问了李四维一句。 李四维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黑牛,你龟儿该不会真是头牛吧?”廖黑牛浑身一点儿伤也没有,脸色虽然有点疲惫,但一双通红的眸子依旧炯炯有神! 廖黑牛嘿嘿一笑,“这算个啥,老子十五岁嗨袍哥,靠一双拳头平了清河场,十八岁跟着胖哥穿军装,前后三十余仗,老子几时受过伤?” 李四维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咋只混了个小兵?” “小兵?”廖黑牛瞥了李四维一眼,“老子要不是犯了点错误,早当营长了……” “啥错误?”李四维有些好奇。 廖黑牛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还不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裤腰带……把一个袍哥的小老婆睡了!” 李四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了话题,“黑牛,你练过功夫吧?” “嗯,”廖黑牛点点头,“巴子拳,我们那里的土把式……” 李四维心中一喜,“可以教我吗?我拜你为师!” 廖黑牛上下打量他一番道:“老子教你倒不难,能学成啥样就看你自己了……不过,你娃娃是该学点功夫了,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咋的也要有点绝活嘛。” “谢谢,谢谢师父,”李四维欣喜若狂。 “算了,”廖黑牛急忙摆手,“别叫老子师父,有钱的话请老子去上海逛窑子……” 李四维一愣,有些明白廖黑牛的毛病了。 第六章蛋蛋的忧伤 二十六师残部连夜撤到了上海西郊的一处军营里,此时,这座不大的军营已经成了伤兵收容所。 二十六师的重伤员一进去便被送到了卫生所,李四维伤得不重,左腿根部有一处刀伤右肩上被子弹刮了个槽。 李四维跟着刀疤脸带着三营的二十来个轻伤员钻进了一个空营房,营房不大,地上铺满了稻草和被褥,一行人钻进去就横七竖八地躺下去了……与前沿阵地比起来,这里的条件已经好了太多了。 躺在被窝里,李四维终于觉得踏实了,七昼夜的血战,九死一生,终于还是活下来了……可是,他也清楚上海是守不住的,接下来可能就是大撤退,必须补充好体力,抓紧时间睡觉。 就在这时,一个廖黑牛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大盆馒头,笑嘻嘻地钻了进来,“兄弟们,先吃点东西,吃饱了睡得踏实。” “对对,”众人一看有吃的都来了精神,轰然一声就将一盆馒头瓜分完了。 廖黑牛早拿着两个馒头给了李四维,笑道:“你龟儿不是早就饿了嘛。” 李四维感激地笑了笑,接过馒头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刀疤脸拿着两个馒头怔怔地坐在被窝里,迟迟没有动口,良久,悠悠地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好多兄弟……他们死在战壕里的时候……连口饱饭都没有吃上啊……” 李四维听得一震,呆住了,鼻头有些发酸。 众人也都停了下来,默默地垂下了头。 只有廖黑牛依旧在大口地嚼着,含糊不清地冲刀疤脸骂道:“你龟儿伤心个锤子,这小鬼子不是还没走嘛,等你把肚子吃饱了,伤养好了,再杀回去不就是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下去陪兄弟们了……” 众人默然,气氛有些沉重,是啊,他们现在还活着,可是还能活多久?将士难免阵前亡! 李四维勉强笑了笑,讷讷地说道:“牺牲的兄弟们……没有白死,他们……他们都是英雄……大家都会记住他们的……” “呵呵,”刀疤脸自嘲地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李大炮,你能记得那些在阵地上跟在你身后战死的兄弟吗?” “我……”李四维心虚地低下了头,无言以对,他记不住,这七天七夜的血战,跟在自己身后牺牲的战士不下两百,有很多人是预备队补充过来的,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姓名,他们便牺牲了…… 刀疤脸垂下了头,声音低沉,带着哭腔,“他们就那么死了,很多人……我连他们叫什么都不知道……” 廖黑牛大手一挥,“刀疤脸,别给老子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死……怕个球啊,怕死还当什么兵,兄弟们是打国仗打死的,死得不屈!” 李四维突然觉得有些羞愧,原来,自己只是个在电脑前胡编乱造的混蛋,却不知道真正的战争是这般残酷,被战争吞噬的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一寸山河一寸血!可是,有几个后人知道这些在淞沪在南京在各个战场上为了捍卫国土而牺牲的无名战士呢?真正挽救这个民族的正是他们啊,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抵挡了日寇的步伐,让这泱泱大国苟延残喘……可是,教科书上歌颂的都是谁?! 没有人再说话,都默默地捧着馒头,啃了起来。 “你们有伤员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放着消毒水和一些药物、纱布…… “有,有,”廖黑牛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小护士,脏兮兮的黑脸上挤出一堆笑容来,“小妹子,快进来,快进来,这里每个人都带伤呢。”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一双双大眼睛都盯在了那护士身上,拔不出来。 李四维打量着那小护士,身材娇小,一身白大褂,一张吹弹可破的俏丽脸蛋儿,留着齐耳的干练短发,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只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带着血丝……想来是累的。 那小护士或许是见惯了士兵们饿狼一般的眼神,也不恼怒,也不害怕,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口里说道:“不要急,一个个来。” 她说着便从门口的士兵开始包扎起来,她的神情很认真,动作很轻柔…… 一屋子人却都在牢牢地盯着小护士的身姿,有的望着她的脸庞,有的望着她的后背,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们只是一堆饥渴的男人,很多人甚至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 营房里的气氛不再尴尬,却有一丝暧昧的气息在流淌……女护士的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到了李四维的面前,李四维躺在最里面,是最后一个。 小护士走到他面前,放下了托盘,问道:“你伤到哪里了?” 李四维脸色一红,“大腿……”他轻轻地拉开了被子。 小护士并不避嫌,低下头,轻轻地解开了黄猫儿为李四维包扎的那快破布,一看之下,她的俏脸也爬上了两朵红晕……李四维的裤裆被划开了,伤口沿着大腿内侧蜿蜒到大腿根部,要是再往前去一点点,只怕这家伙就太监了……想到这里,那小护士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李四维一脸茫然,“咋……咋了?” “没什么,没什么,”小护士急忙去假期棉花去蘸酒精,只是那白嫩的小手却在微微颤抖,一张俏脸也憋得通红。 小护士包扎完,匆匆地出了营房,黑牛等人都望向了李四维。 廖黑牛暧昧地笑了笑,“大炮,什么感觉?” “真他妈疼,”李四维倒吸着凉气。 “还有呢?还有呢?”刀疤脸也是一脸的笑意。 “还有?”李四维有些茫然,想了一下,“有点凉……” “凉?”众人一愣。 “龟儿的,风吹蛋蛋凉啊,”李四维笑骂一声,“老子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条开裆裤啊,哪个帮老子找条好裤子……”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廖黑牛在不知是谁的包袱里找出一条裤子扔给了他,笑骂道:“你小子就没有其他感觉?还是不是男人了!” “怎么没有,”黄猫儿怪笑着朝众人努了努嘴,“李小炮都站起来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裆部,急得他急忙盖上了被子,满脸通红,或许是杀戮激发了男人的血性吧,刚刚小护士的确让他有了反应。 “啧啧,你娃还怕羞,怕个锤子啊,”黑牛笑骂道,“男人见到女人都没反应,那还是个男人吗?” “就是嘛,”刀疤脸点头附和,“小鬼子为啥打我们来了,不就是想抢我们的土地房子,想抢我们的钱和女人嘛……” 众人纷纷点头,李四维无奈苦笑,躲在被子里,迅速换上了裤子。 众笑闹一阵,反倒来了精神,廖黑牛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神秘地一笑,“小子们,哪个结过婚了?” 众人纷纷默然,摇头。 黑牛一愣,怪笑道:“窑子你们总逛过吧?女人,真是个好东西啊,想老子当年还在江城嗨袍哥的时候,那日子……”只见廖黑牛说得唾沫横飞,陶醉不已,刀疤脸只在一旁笑而不语,其他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李四维暗自苦笑,这些家伙怎么一谈女人就都这么兴奋?看这架势,只怕要聊一夜女人了……但转念一想,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了,你还能要求他们聊些什么?未来么?理想么? 夜已深,远远地有炮火声传来,前沿阵地上不时还有战斗。营房里,廖黑牛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和那烟花女子的荤段子,李四维也在认真地听着,他再世为人,前一世他谈过恋爱,那是一个如水般的江南女子,可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恋,最终也没有捅破那层膜……今生呢?他对李二狗的人生没有丝毫的记忆! 李四维前世生活在一个岛国片流行的年代,作为一个大龄剩男,望梅止渴的事情他也经常干,但此时听得黑牛将他的风流史娓娓道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一时听得入了迷。 陆陆续续的响起了鼾声,几个伤员也进入了梦乡,李四维也困了,他想,这些满足了好奇心的兄弟们一定能睡个安稳觉了吧,正如自己一般。 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校园里大学校园,整齐的楼房,干净的马路,荷花绽放的池塘,池塘边静谧的小树林……自己正拉着秦梦瑶的小手在散步。 李四维隐约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他不愿意醒来,就算这只是一个梦,那也是一场美梦。 梦里,秦梦瑶脱了凉鞋,纤纤玉足轻轻地踩在柔软的草地上,侧着绝美的脸庞望着他,脸上涌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维,周末我们去爬玉峰山吧?” “嗯……会不会太远了?”他皱了皱眉,这场景,这对白……似曾相识,但话语却脱口而出,“我答应老三周末陪他去参加建模大赛……” “哼,”秦梦瑶白了他一眼,“算了,当我没有说过……” “不要生气吗?”他轻轻地搂住了秦梦瑶柔软温润的身子,“我答应你,下一个周末一定陪你去玉峰山,到时候,我们就在山下找个旅馆住一夜,听说那里的民宿很有情调呢……” “坏蛋,”秦梦瑶轻轻地捶着他的胸膛,一脸的娇羞,让他心热脸红,定定地望着她绝美的脸庞,嘴唇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秦梦瑶轻轻地闭上了一双美目,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较弱的身子在他怀中散发着热量,让李四维的呼吸也变得炽热起来。他的嘴唇越来越近,直奔那一点樱桃小嘴,直奔那散发着健康光泽的丰润红唇……他已经闻到了她的鼻息,温热而甜蜜,带着淡淡的芬芳。 突然,秦梦瑶睁开了眼睛,一把推开了他,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冲着他大叫着,“李四维,你个笨蛋,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啊……我都要结婚了啊,我要结婚了……” 他一惊,仔细看去,却见秦梦瑶已经穿上了洁白的婚纱,美得那么圣洁,美得那么高不可攀……可是,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凄婉?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为什么满含泪水? “梦瑶,对不起,”他大声地叫了起来,泪水滚滚而下,“梦瑶,对不起啊……梦瑶。” “啪,”李四维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一下子睁开了眼,就见到廖黑牛蒲扇大的巴掌又乎了过来,“啪”,又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李四维被打蒙了,瞪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廖黑牛,“你……你……” “龟儿子的,老子还以为你魔怔了,又哭又闹的怎么都喊不醒,”廖黑牛松了口气,冲李四维笑骂道,“还是老子的巴掌管用……” 李四维欲哭无泪,哭丧着脸,“黑牛,老子不过是做了个梦……” “做梦?”廖黑牛嘿嘿一笑,“是不是梦到婆娘了,叫什么来着?嗯……” “梦瑶……”旁边一个战士接口道。 李四维这才发现,营房里的人全醒了,都在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他脸色一红,这脸丢大了。 “嘿嘿,”廖黑牛拍了拍他肩膀,“害啥子羞嘛,想女人很正常嘛,老子刚刚做梦还梦到小翠花呢……你那个梦瑶是哪里的?老子怎么没听说过?” 李四维敷衍道:“就是做了个梦,在梦里见到的,我也不认识……” 黑牛点了点头,“那也是缘分嘛,世间女子千千万,你做梦偏偏梦到她,说不定她是你前世的情人呢!” 李四维一怔,梦瑶……她……算是自己前世的情人吧。 第七章中国不会亡 二十六师休整了两天,便接到了上峰的命令。 这天中午,李四维正在院子里散步,便见到廖黑牛匆匆地跑了进来,“刀疤脸,李大炮,有消息了。” 廖黑牛作为一五四团三营唯一一个没有挂彩的人,这几天便充当了三营的勤杂兵。 李四维精神一振,他腿上的伤本就不重,上了药睡了两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更担心的是二十六师的走向,现在,终于有消息了。 “咋说的?”李四维紧张地望着廖黑牛,前世的他并没有听说过二十六师这样一支军队,但他知道南京城的惨烈啊,他只希望二十六师不要去南京!因为对于那场惨剧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就地整编,开赴南京!”廖黑牛大咧咧地一摆手,“听说,新军装和军饷都到了,这次我们师表现得好,上面特殊关照呢。” 李四维却如遭雷击,南京! “李大炮,你咋了?”刀疤脸见李四维脸色不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龟儿该不会是当不成连长,怄气了吧?” 李四维扭过头,茫然地望着他。 刀疤脸呵呵一笑,“就地整编意思是莫得新兵补充给我们了,现在的人员充其量也就能编成一个团……老子的营长肯定是当不成了,你的排长也莫戏了……” 李四维恍然,当不当这个连长他倒无所谓,他担心的是南京行!来自后世的他自然清楚南京的惨剧,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败军之将,根本无力扭转大局,也阻止不了那场悲剧,一头扎进去,不过是多了几分凶险罢了。 廖黑牛见李四维的脸色依旧不善,使劲一拍他的肩膀,笑骂道:“李大炮,你龟儿打了一仗咋变成官迷了,要知道这一仗我们师四个团长两死一重伤,十四个营长死伤了十三个……当个官官不会比当个兵兵保险……” 李四维勉强地一笑,“老子知道,老子只是有点担心……”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龟儿担心个球,就凭你炸的那三个铁王八,就算当不成连长,捞个排长还是莫得问题。” 果然,二十六师缩编成了一个团,外加一个营,李四维成了九连一排的排长,领了新军装、新武器,还有五块大洋,虽然新军装和新武器只不过是其他部队淘汰下来的,但那五块大洋却是银光铮铮的。 整编完成,部队又休息了一夜,第二晨曦微露,就已经在校场上整装待发了。 刘师长在高台上训着话,“二十六师的兄弟们,今天我们就要离开上海了,但是,我们不会离开战场,我们回去新的地方和小鬼子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在场的将士高叫了起来。 刘师长双手一压,“二十六师的兄弟们,你们永远都要记住,二十六师是打不垮的,二十六师的兄弟们会死,会伤,但绝不会怕!” “不怕!不怕!”在场的将士群情激奋。 “出发……”刘师长命令一下,队伍便要开动起来。 “青天白日旗!”突然,一个声音在校场上响了起来,“快看呐,我们的旗帜飘扬起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市区东南方向硝烟弥漫,一栋高大的建筑顶端,一面硕大的青天白日旗正迎风招展着,朝阳初升,将那面旗帜照耀的更加光彩夺目! 李四维知道,那高大的建筑就是四行仓库,枪炮声远远地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校场上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静静地仰望着那面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动静,聚集到了校场上,院子里,仰望着那面旗帜,神情激动! “敬礼!”一个声音高叫了起来,慷慨激昂。 “敬礼!”两个,三个……十个,百个……无数个声音在军营里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庄严肃立,举手敬礼! 这时,军营里的喇叭响了起来,悲壮苍凉的歌声飘了出来,响彻军营: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一定强 中国一定强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守东战场 四面都是炮火 四面都是豺狼 宁愿死 不退让 宁愿死 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炮火中飘荡 飘荡 慢慢地,有人跟着和了起来,有人唱了起来……有的人带着川音,有的人带着东北音,有的人带着广东音,有的人带着西北音……有的人唱着唱着就哽咽了,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了,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泣不成声了……但那来自天南海北的声音却汇聚成了振聋发聩的呐喊——中国不会亡! 同样的场景在其他的军营里上演着,在学校里、在广场上、在战火纷飞的战壕里……一个个满含热泪的中华儿女遥望着那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唱着喝着、喊着吼着,“中国不会亡”……那声音汇聚成了中华民族的呐喊,响彻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那呐喊声刺破了云霄,响彻了寰宇! 李四维早已泪流满面,忘掉了前世的历史知识,忘掉了从何而来,忘掉了身在何处,眼中只有那高高飘扬在上海上空的青天白日旗,耳中只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袍泽兄弟的呐喊,心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中国不会亡! 淞沪一战,国军调集了70个师,70余万人参与了这场大会战,这是抵御日寇的第一次大会战,中央军基本力量、空军、海军、以及川军、桂军、粤军、湘军、鄂军、东北军、西北军纷纷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上海保卫战。 正是国军的浴血奋战,让日军伤亡9万多人,粉碎了日军3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迫使日军屡次增兵达28万余人……而三个月中,国军的伤亡更达到了惊人的25万余人。 那一天,二十六师的驻地,有人眼含热泪,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泣不成声!他们的袍泽他们的兄弟他们自己,都为这片土地流过血……可是,他们却不得不退却,尽管那退却是为了蓄积力量,尽快那退却是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但是,他们毕竟退却了! 李四维却坚信,无论这一战的结局如何,那一个个英勇的国军将士曾用他们的生命守卫过这片土地,他们是真正的民族英雄——李四维很庆幸自己能和他们并肩作战,很自豪自己曾为这片土地负过伤流过血! 军中的男儿也会哭,但哭过之后,他们依然是铁铮铮的男儿!二十六师的将士陆陆续续地撤出了上海西郊,向南京退去,很多人仍然在频频回头,依依东望,望那在上海上空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和那弥漫的硝烟! 自11月9日起,日军击退国军零散抵抗,连占虹桥机场、龙华、凤泾、青浦。 11月11日,日军进至苏州河南岸,南市及浦东担任掩护任务的国军部队奉令撤出阵地。当日,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11月13日,国府发表自上海撤退之声明:“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 上海陷落之后,日军规定上海的报纸需要先由日军审核,然后才能出版。在上海的《大公报》毅然做出停刊的决定,主笔王芸生在最后一期写道:“我们是报人,生平深怀文章报国之志。在平时,我们对国家无所赞襄,对同胞少所贡献,深感惭愧。到今天,我们所能自勉兼为同胞勉者,唯有这三个字——不投降!”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长江之上大小船只挤得满满当当,船上满载着机械设备和机关学校的人员,船只沿江而上,它们的目的地是重庆,是大西南…… 长江两岸蜂拥汇聚的难民和撤退的军队交织在一起,绵延无尽,声势浩大! 李四维他们撤离上海的时候,青天白日旗依旧在四行仓库的楼顶迎风飘扬,激励着千千万万为守土浴血奋战的军民。 二十六师缩编之后,只余一团外加一个营,但将士们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精锐,一路上军容严整,进退有度。 李四维成了正式的排长,军装虽然是旧的,但领章上已经挂上了少尉军衔;武器虽然是旧的,但长枪已经换成了盒子炮……李四维带着三十多人的队伍,走在大道上,不知不觉间便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了!前世,他只是个蜗居小镇的宅男,何曾想过一下子就成了堂堂的国军少尉了! 廖黑牛依旧只是一个小兵,李四维不知道他究竟得罪了那尊大神,但貌似廖黑牛一点怨气也没有,一路上紧跟在李四维身边,步履轻快,还不忘回头调侃黄猫儿,“猫儿,你娃咋的了?是不是还怪老子昨晚去逛窑子没带你?你娃娃要知道,你伤的可是腿啊,老子带你去了,你也干不成事!” 黄猫儿当了一班的班长,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地跟在李四维和廖黑牛身后,神情有些低落,被廖黑牛一调侃,只得苦笑:“廖大哥,老子在老家可是定了亲的,正经人家的女儿,出落得花儿一样的人物……老子哪会去逛窑子嘛!” “哦,”廖黑牛来了精神,“你娃娃有她的相片吗?” “莫得,”黄猫儿摇了摇头,甜蜜地一笑,轻轻地指了指脑袋,“老子把她装在这里的。” “原来你龟儿是想婆娘了哦,”廖黑牛哈哈一笑,大家跟着哄笑起来,黄猫儿这才明白上当了,瞬间便涨红了脸。 二班的班长是唐和尚,一个白白胖胖的高大青年,刮着一个光头,听说当兵之前是某座大山里的和尚,不过在李四维看来,这娃肯定不是个正经和尚,只见他一拍黄猫儿的肩膀,怪笑道:“你娃娃倒是个痴情种,你知不知道‘情深不寿’这个道理?” 黄猫儿一愣,笑骂道:“你龟儿不是和尚吗?不老老实实地念经,却读这些歪书……” 唐和尚嘿嘿一笑,“这就算歪书了?那是你娃娃没读过《金瓶梅》,没读过《剪灯夜话》和《隔帘花影》……大炮排长,老子说得对不对?” 李四维一愣,随口应道:“对对对……” 话一出口,却见唐和尚一脸惊讶地叫了起来,“啊,知音啦,原来排长也读过这几本书啊!” 李四维俊脸一红,连忙摆手,“听说过,听说过而已……” 唐和尚却是不想放过他,笑道:“排长,你就不要谦虚了嘛,读过就读过,没啥好害羞的!” 李四维更加窘迫,周围的将士哄笑了起来,却听陈大山说道:“都别闹了,路上的难民越来越多了……小鬼子肯定不会安份的。”陈大山是三班的班长,身材矮小精瘦,他给李四维的第一印象就是沉稳,话不多,但都能说道点子上。 李四维一惊,这才注意到大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少逃难的平民,他回头对将士们吼道:“都别闹了,打起精神来,别让老乡们看了笑话。” 唐和尚等人这才止住了笑,抖擞起精神来。 二十六师沿京沪铁路一路西行,半天时间已经到了苏州境内。沿途不断有逃难的平民拖家带口地涌上了大道,望着越来越多的难民,李四维的心里并不好受,国家贫弱,日寇猖獗,百姓为了活命只得背井离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众将士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都默然了,良久,黄猫儿神情低落地问道:“排长,我们啥时候才能打回来?” 李四维一愣,沉吟道,“那一天可能还要很久才能到来,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们之中很多人都已经战死沙场了,但是,那一天一定会来到的!” “对!”廖黑牛抬起头,目光炯炯,“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这首歌就如一盏明灯,点亮了众人的双眼!他们依依东望,目光炯炯! 第八章兵不厌诈 中午时分,二十六师的队伍在大道边停下休整。 不少难民匆匆而来,从队伍旁边经过,又匆匆地往西边去了。 突然李四维眉头一皱,他看到了三个人,不同于一般的难民,三人都挎着枪,每人身上都有五六支! 他们并不像一般的难民那样匆匆而过,却停下来和官兵们套起了近乎。 李四维对廖黑牛他们招呼一声,走了过去。 李四维靠得近了,正听见其中一个面貌憨厚的中年人正对一群官兵说道:“军爷们呐,这仗都打成这样了,你们还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几个士兵面色阴沉,他们自问在淞沪战场是豁出命在打了,至于为什么败了,为什么撤了……跟这些平头百姓又哪里讲得清楚呢。 正在这时,李四维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冲那中年人问道:“老乡,你觉得我们该咋个为自己考虑呢?” 那中年人一愣,连忙陪笑道:“军爷,这仗眼看也是打不赢了……这样吧,军爷们的枪换给我们吧,十个大洋一支,军爷们拿了大洋可以回家,我们拿了枪也可以打小鬼子……” “是这样子的啊,”李四维笑容不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这脑瓜子倒好使……” “哪里,哪里……”那中年人谦逊地陪笑着。 李四维突然脸色一板,沉声喝道:“给我抓起来。” “是,”廖黑牛等人答应一声,便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把那三个满脸惊愕的买枪人按翻在地,将他们身上的长短枪全缴了。 “军爷,冤枉啊,冤枉啊。”那中年人回过神来,大声地叫起冤来。 “冤?”李四维冲他冷笑一声,“你知道买卖枪支是什么罪吗?” 三人一听,急了,扯起嗓子就嚎了起来,“冤枉啊,冤枉啊,军爷们都撤了,我们就是想买些枪自保啊……” 这一折腾倒也闹出了不小动静,过往的难民也在好奇地观望着。 这时,刀疤脸带着那个胖团长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他是新官上任,想不到李四维这么快就给他捅了篓子。 刀疤脸大步走到李四维面前,瞪着一双牛眼,脸颊上的刀疤都涨红了,“李大炮,咋回事?” 李四维一个立正,“报告连长,这里有人向兄弟们买枪,被我抓了。” 刀疤脸劈头便骂了起来,“龟儿子,你给老子瞎搞啥……我们是国军不是土匪,咋能乱抓人呢?” 李四维有点虚,小声辩解,“连长,你听我说嘛。” “说啥?你龟儿还能说出花儿来?”刀疤脸大手一挥,“快给老子把人放了……” 这时,胖团长冲刀疤脸摆了摆手,“陶连长,你先让这位兄弟把话说完嘛。”说着,他冲李四维笑了笑,“小兄弟,你说说,你为啥要抓他们?” 李四维急忙敬了个礼,“报告团长,我怀疑他们是汉奸。” 众人都听得一惊,被抓的几人也吓呆了……这年头,汉奸可不是小罪名! 李四维继续说道:“他们如果是百姓的话,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枪?他们如果是百姓的话,为啥要买枪?” “我……我们是为了自保。”最先被抓的那名中年人急忙挣扎着抬起了头,大声地辩解起来。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大声地说道:“你们买枪,一来可以瓦解我军的斗志,会让一些新兵成为逃兵;二来,削弱了我军的战斗力,战士们没有武器了,拿什么抵抗尾随而至的小鬼子?” 那人一怔,急忙大叫起来,“长官,我们冤枉啊……我们就是小老百姓,买枪就是为了自保啊……” 李四维一挥手,打断了他们,“对,你们可能只是为了自保,但是你们这么做就是在帮小鬼子忙……你们这就是汉奸行为!” 三个买枪人无言以对,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沁了出来,沿着脸颊往地上掉。 众将士也听得连连点头,如果这三个人碰到的是新兵,被他们这么一忽悠,肯定就把武器换了大洋,然后准备开溜,等到小鬼子追上来,他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这要真是小鬼子的阴谋,那就太歹毒了。 胖团长名叫樊天福,他是什么人呐?不说他在江城当袍哥瓢把子的那些事,就说这次淞沪抗战吧,二十六师四个团长两死一伤,他屁事没有,一样是亲自上前沿阵地,一样是寸土未丢! 川人有句话“面带猪相,心头嘹亮”,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别看他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那大脑袋里还真装了几两脑花儿。他把李四维的话略一思索,倒还真有几分道理,这些不明不白的人跑来向这些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军人买枪,这很有可能就是小鬼子的阴谋。 只见他把那大脑袋一点,沉声道:“抓得对嘛!他们这样做对我们的队伍危害很大,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不管。” 胖团长刚说完,他身后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军官凑到了他耳边,小声劝道:“团座……这事不好办啊。即使这位小兄弟怀疑的有理由,那也不能抓啊。” “为啥?”胖团长瞪了他一眼。 “您想啊,抓起来容易,抓了之后怎么处理?”那军官继续劝道,“杀吧?万一杀错了呢;带着吧?那就是累赘啊。” 胖团长听完微微一笑,“算了,先抓起来……老子去向师座汇报!玉堂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你带上警卫连,去队伍里巡视一圈,看到有买枪的统统抓了。” “是,”那军官应了一声,带人走了。 胖团长又对李四维笑了笑,“嗯,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团长,我叫李四维。”李四维精神一振,在他看来这的确不是一件小事,上面的人能重视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胖团长哈哈一笑,“你龟儿明明就叫李大炮嘛,在江城,老子就认得你了。” “啊,”李四维一愣。 “不过,李四维这个名字比李大炮好,”胖团长点点头,“李四维,这事儿你干得对,把这几个龟儿带上,一路上给我看好了……既然他们几个龟儿喜欢枪,那老子就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上战场去扛枪,扛着枪给老子打小鬼子去。” 那三个买枪人哭丧般地哀嚎了起来,拼命地喊着冤,一众官兵却没有理会他们,万一他们真是汉奸呢? “住嘴,”李四维怒目而视,呵斥道:“团长给你们机会上战场打小鬼子,你们还不乐意了?那你们买枪干什么?准备打自己的同胞吗?” 三人一怔,不敢再吱声了…… 李四维继续说道:“给老子听好了,不要想着逃跑,逃跑者以逃兵罪论处,格杀勿论!” 三人一听更是面如土色,身子筛糠似地抖了起来……李四维望了他们一眼,心下有些纳闷,难道他们真是老实人……但是,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他们都是在帮小日本坑害自己的同胞,让他们上战场不过分! 他有些自嘲地想,老子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宅男却跑到这个纷乱的时代拉壮丁来了,还真他娘的是……造化弄人啊!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三声枪响。 众人都是一惊,李四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三个买枪人,却见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一下挣脱了一个战士的控制,夺过一把枪,就要逃…… “抓住他,”李四维大喝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见廖黑牛怒喝一声,一把揪住那人后领,用力一拉往地上按去,那人身子一顿,腾空而起,仰面便往地上摔去,“砰”地一声摔得尘土飞扬,那人一声闷哼便没了声息。 “饶命啊,长官饶命啊,”剩下的两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拼命地磕头来。 李四维嘿嘿一笑,“起来吧,我们是国军,又不是土匪……快起来。”他说着轻轻地将两人扶了起来,这才小咪咪地望着那中年人,“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那面相忠厚的中年人偷偷地瞥了一眼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同伴,吞了口唾沫,连连摇头。 李四维自然看在眼里,缓缓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说着,他又踱着步子走到那身材高大的青年面前,笑眯眯地望着他,“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没有……”那青年轻轻地摇头,语气有些生硬。 李四维笑意不减,缓缓地点了点头,就在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的时候,李四维突然脸色一沉,“啪”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在了他脸上,大骂道:“八嘎!” 那青年被扇得一懵,一听这话,右脚一顿,脑袋一低,下意识地回了句:“嗨!” 周围的人一下反应过来,吼了起来:“小鬼子!” 几个官兵扑上去就把那还一脸懵逼的高大青年按倒在地,拳脚招呼起来。 剩下的中年人一见这场面,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大叫着:“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李四维微微一笑,大喝道:“住手,别把人打死了。” 一众军人愤愤地收了手,那高大的青年已经被打得瘫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那个还在磕头求饶的中年人吼道:“住嘴!” 那中年人急忙闭了口,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现在有话说了?” “有,有……”那中年人连连点头。 李四维笑了,“名字?” “小人叫江大年,”那中年人说完急忙补了句,“小人真是中国人,家住下河村,离这里不远。” 李四维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帮小鬼子办事?” 江大年一怔,支支吾吾地说道:“小人本来在日本人的商行当伙计……这不开仗了嘛……” 李四维面色一沉,“说重要的!” “好好,说重要的,”江大年连连点头,突然抬起头问道:“军爷,啥是重要的?” 李四维苦笑一声,廖黑牛上去就是一脚,把江大年踹翻在地,“说,为啥帮小鬼子办事?” 江大年慌忙爬了起来,竹筒倒豆子般就说了起来,“日本人给钱!小人本来辞了差事回了下河村,可是前天晚上藤原……就是被你们打得快死的那个小鬼子他哥,带着一大箱子大洋来了我们村,让我找人帮他买枪……” “龟儿子的,”江大年还没说完,李四维怒骂一声,“都带上,跟老子去找团长。” 就在这时,刀疤脸带着胖团长身边的那个军官已经过来了,远远地就冲李四维喊了起来,“李大炮,快,把那三个龟儿交给老子,他们有问题。” 李四维一个敬礼,“报告连长,他们已经招了,都是小鬼子的人。” 刀疤脸和那军官一愣,却见江大年“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冤枉啊,冤枉啊,小人不是小鬼子,我只是帮小鬼子买枪的……” 刀疤脸愣住了,他身后那军官和几个随从也愣住了,尼玛哦,你都帮小鬼子办事了,这还冤枉你了。 那军官恍然大悟,骂道:“难怪刚刚那个龟儿子负隅顽抗……快,把人带去团部……” “是,”他身后几个战士答应一声,拖着三个人就走。 那军官望了李四维一眼,“嗯,你干得不错,这次算是立功了……我会跟团长讲的。” 李四维冲他点头笑笑,心中却有些鄙夷,这事儿团长都知道了,用得着你给他讲吗? 刀疤脸他们一走,廖黑牛就问了起来,“大炮,你娃娃咋知道他们是小鬼子?” 李四维呵呵一笑,“老子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们干这事干得没道理,所以就诈他龟儿一下……” “诈得好……八嘎,这句老子也记下了。”唐和尚嘿嘿笑着,惹得众人轰然大笑。 胖团长很快便把事情报告了师部,刘师长听完,大惊,“小鬼子这招还真毒啊……这个事情我马上通知友军部队……恐怕很多部队都会忽略这个现象啊……嗯,那个排长娃娃要得,心细,警惕性高!” 第九章阻击别动队 上海到南京五百余里的大地上是绵延无尽的人潮,他们神色惶然,背负着行李,扶老携幼,在漫长的逃难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天空上,鬼子的飞机从航母上起飞,日夜不停地追击着从上海撤退的队伍,不分军民! 大道上,鬼子的汽车、坦克、摩托化步兵死死地咬住了断后部队,枪炮声就如断魂钟,无数英勇的国军将士永远倒在了苏南大地上,鲜血浸红了这方泥土。 二十六师日夜兼程,过了无锡,进入了常州,但身后的枪炮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李四维的脚步沉重起来,战士们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们频频回望,回望着那枪炮声传来响起的地方。 黑牛有些焦躁,“李大炮,小鬼子都追上来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老子又没聋。” “那你龟儿咋不吭声,”廖黑牛愤愤地道,“胖哥不下令,你龟儿就不知道去请战吗?” 李四维苦笑,“老子一个小小的排长,要请战也轮不到老子啊……” 陈大山点点头,“廖黑牛,你莫着急嘛,团长又不傻,该动手的时候,他自己晓得。” 唐和尚摩拳擦掌,“龟儿子的,老子正手痒,小鬼子倒知趣!”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知趣个锤子,小鬼子来得这么快,上海肯定丢了。” 众人默然,纷纷回望,此时虽然刚过午后,但是上海方向天色灰暗,风雨欲来。 刀疤脸匆匆而来,对李四维说道:“团座命令,九连断后,掩护大部队和老百姓撤退。” 李四维一怔,苦笑道:“连长,九连就这百十号人,也没有重武器,这里又无险可守……怕是不顶事吧?” 刀疤脸瞪着一双通红的铜铃大眼,望着李四维就骂了起来,“怕?怕个锤子?李大炮,你知道你是啥人不?” 李四维赧然,苦笑道:“连长,你别急嘛……” 刀疤脸却不待他说完便接着骂道:“李大炮,你是国军,国军是啥?国军就该为国而生,为国而死……你龟儿要当怂包可以,脱下军装,跟着老百姓跑吧,老子不为难你……” 李四维差点无地自容,一股怒气从心底冒气,直冲脑门,“刀疤脸,你龟儿子吃火药了吗?就你不怕死,就你是国军?老子又没有说不干,老子就是想你去找上面要几件重武器,然后选个好一点的地方……不然,靠我们这百十号兄弟,凭啥挡得住鬼子?” 刀疤脸一怔,脸色微红,冲李四维一点头,“好,老子这就去要重武器,别的不敢说,一个排一挺机枪。”他说完,带着几个战士转身就走。 众将士精神一振,别的重武器他们也不敢奢求,虽说前几天整编的时候补充了一些武器,但毕竟只是一个杂牌师,而且只剩一个团外加一个营的编制……但是,如果能搞来三挺机枪那也不错啊。 陈大山却有些担心地问道:“排长,你说他搞得来不?” 李四维微微一笑,“要想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草吧?三挺机枪应该还是要得来的。” 二排长石猴子嘿嘿一笑,“李大炮,你龟儿脾气冲啊,敢顶连长。” 李四维苦笑,“老子还不是为了大家,兄弟们是不怕死,可也不能白白送死吧?”这时,他心中还有点虚呢?毕竟,刀疤脸是自己的上司,要是在有的队伍,只怕自己当场就会被撤了吧。 “这倒是,”石猴子和三排长王大锤都点了点头。 刀疤脸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的战士,抬着三挺机枪和三箱子弹药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李大炮、石猴子、王大锤,机枪老子给你们搞回来了,马克沁,胖哥把大半个家底都交给老子们了……这回该莫得问题了吧?” “莫得了,莫得了,”三人连连点头。 刀疤脸满意地一笑,说道:“李大炮,你说我们早上路过的那个山头怎么样?” 李四维一愣,皱了皱眉,“那地方倒是不错,不过太远了,就算我们赶在鬼子前面到了那里,也不会有时间修建工事的……” “这倒也是,”刀疤脸也皱起了眉头,举目四望,周围都是平地,他只得无奈地骂道:“见了鬼的平原……” 李四维望着前方,皱眉道:“前面不远处好像有座山……” 众人望去,半里外,一道山岭横亘在大道旁,隐约可见。 “可是,老百姓……”刀疤脸望着路上络绎不绝的逃难队伍犹豫不决。 李四维苦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尽快赶过去修筑工事……只有我们守住了,老百姓才有一线生机……” 众人纷纷望向了刀疤脸,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了……刀疤脸一咬牙,“好,九连的兄弟跟我走!”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连长,我带人断后,你们尽快赶到那山岭设防……有机会打个伏击就最好了。” “好,”刀疤脸一点头,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地走了。 路上的百姓慌乱地奔跑起来,李四维拔出腰间的盒子炮,朝天就是一枪,大吼道:“老乡们,把多余的东西都扔了,鬼子马上就追上来了,逃命要紧,东西没了,咱还可以再挣回来,要是连命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路人闻言一阵犹豫,但还是将担子箩筐一扔,逃命去了……这位军爷说得对,东西没了可以挣回来,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枪声越来越近,李四维招呼一声,众人就下了大道。时值深秋,田野荒芜,众人只能趴在距离大道十多米的田埂后,稍加隐蔽。 李四维紧紧地注视着大道,远远地几个国军跑了过来,当先两人护着一个中年军官狂奔而来,后面十来个国军将士边打边退……不时有人中枪倒下,在他们身后是三五十个身着便装的追兵! 廖黑牛也看到了,举起了枪,众人纷纷举枪。 李四维压低声音说道:“等我命令!” 跑在前面的两个国军将士十分警觉,远远地便朝李四维他们的藏身之处望了过来。 李四维急忙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跑。 那两人稍一犹豫,便继续拉着那军官往前跑了起来,他们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至少李四维他们身上的国军服饰是很明显的。 三人匆忙地跑过了李四维他们的藏身之处,继续往前狂奔,他们后面的国军只剩下了五六人,仍在边打边退,想为前面的三人争取时间。 廖黑牛见李四维迟迟不肯下令,焦躁地说道:“李大炮,你龟儿还要等啥子?都要死完球了……” 李四维牙关紧咬,死死地盯着战场,鬼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人,自己就这一个排,满打满算三十七个人,如果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人,怕是把自己也要现在这里,毕竟鬼子的装备比川军强很多。 “李大炮,”廖黑牛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就要开打。 李四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听老子命令,打小鬼子个伏击,给老子都瞄准了招呼,一击致命!” 廖黑牛闻言停下了动作,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 大道上,最终幸存的五个国军将士匆匆地从李四维他们的藏身之处跑了过去,他们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追兵身上,竟然没有发现这支伏兵,就如同鬼子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前面的逃兵身上一样。 这支平民装扮的队伍便是鬼子的别动队了,鬼子的主力死死地咬住了国军的断后部队,又派出了很多支小分队,化装成平民,对国军的部队进行渗透,直取国军各部队的指挥部,破坏国军的指挥系统。 正被追着逃得就是国军的一个高级将领,鬼子自然很明白这一点,一路紧逼,追出了十多里地,后面已经聚集起三四支别动队,形成了四五十人的战力,眼看就要追上了,他们哪能不兴奋? “打,”就在鬼子距离李四维他们藏身之处十多米的距离,李四维一声令下,三十多支枪一齐轰鸣,有汉阳造,有cd造,有中正式,也有三八大盖,纷杂的枪声响起,不仅小鬼子懵了,就是刚刚逃出生天的五个国军将士也懵了,急忙回望,却见小鬼子如割稻子般纷纷栽倒在地。 援军!五人精神一振,连忙杀了个回马枪。 “冲啊,”李四维大叫一声,当先冲向了大道,此时,鬼子全都中枪倒地了,众人一拥而上,补刀的补刀,补枪的补枪,实在太慢的就捡起了鬼子的武器。 “多谢相救,”五个逃出生天的国军将士迎了过来,一个挂着少尉衔的年轻军官对李四维敬了个礼。 李四维连忙回礼,笑道:“都是国军兄弟,分属应当……不知后面的情形如何了?” 那军官一愣,苦笑道:“实不相瞒,后面的情形我们也不清楚,中午的时候,大部队遭到了鬼子的飞机轰炸,被打散了,我们的指挥部也被这股小鬼子袭击了,我们是被一路追杀到这里的……”说罢,他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是我们太大意了,前些天二十六师就通报过鬼子的阴谋……唉!” 李四维暗暗心惊,想不到小鬼子在这个时代就玩起了“斩首行动”了,看来世人都小看鬼子了,于是,他安慰道:“现在没事了,前面的就是你们的指挥官吧?你们快一点还能赶上二十六师的大部队……” 那军官一愣,“你们是二十六师的?” “嗯,”李四维一点头,“二十六师一五四团三营九连,负责断后!” 那军官一抱拳,“在下国民革命军第一师刘鹏举,就此别过,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厚报……”说罢,他带着四个战士匆匆而去。 廖黑牛拿着战利品,笑嘻嘻地跑到李四维身边,“李大炮,你龟儿指挥得好嘛,这么容易就把小鬼子都灭了……” 李四维扭过头望了他一眼,苦笑道:“是吗?如果没有前面的诱饵,你觉得我们这仗能打得这么轻松?” 廖黑牛一愣,瞪大了眼,“你龟儿刚刚迟迟不肯出手相救,原来是把他们当诱饵了?太黑了……” 陈大山大步走了过来,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排长这么做莫得错,不然只怕我们这时候正被这些小鬼子追着打呢……” 廖黑牛还有些不服,正要争辩,却听李四维笑道:“黑牛,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一下,我们也当回诱饵吧!” “啊?”廖黑牛傻了眼。 李四维笑道,“咋了?你怕了?” 廖黑牛眼睛一鼓,“老子啥时候怕过。”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对众人说道,“兄弟们,先把小鬼子的尸体搬到地沟里藏起来。” “为啥?”廖黑牛一愣,陈大山黄猫儿等人却已经转身去搬尸体了…… 李四维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要是让后面的小鬼子看见了这一地的尸体,他们还会上当吗?” 廖黑牛恍然,笑骂道:“就你龟儿弯弯肠子多,老子现在算是明白刘金水死的时候为啥要让你当班长了。” 收拾好战场,李四维带着众人又藏到了田埂下,紧紧地望着大道。 这一次,没有听到枪声,却听得天空一阵轰鸣声,十多个黑点出现在天际,鬼子的飞机!众人一惊,鬼子的飞机已经从头顶飞过了…… “娘的,”廖黑牛愤愤地骂了一句,“小鬼子仗着自己有飞机,整天在老子们头上耀武扬威的,等哪天老子搞几门炮把他们这些龟儿子全部打下来!” 李四维突然有些好笑地望了一眼老黑牛,“你龟儿别一天瞎叫唤,飞机……打多了,不好!” 廖黑牛一脸的疑惑正要问为啥,却听黄猫儿叫道,“有人来了。” 众人急忙望去,却见一行十多个男女背着行囊狂奔而来。 “打不打?”廖黑牛几忙问道。 “等一下,”李四维皱眉道,“看样子他们正被人追着跑,应该不是鬼子。” “对对,”唐和尚连连点头,“鬼子也不会派娘们儿来打前站啊,你们看,跑在最边上的那个小姑娘多漂亮啊……” 第十章文军国军 唐和尚的视力比大家好一些,按照他的话说,老兵能百战不死总有些绝活儿的,廖黑牛的绝活儿就是近战无敌,黄猫儿的绝活儿就是身形敏捷,而他的绝活儿就是视力超群! 李四维多少是有些不信的,但是当他努力望去,却根本看不清跑在最边上的那个女子长什么模样,只是看装扮已经确认了,这就是一帮子学生! 那队学生狂奔而来,不一会儿便跑到了距离李四维他们藏身之处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砰,”正在此时,枪声响了,一个学生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他们身后的追兵也显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小队便衣,只有十余人,他们叽叽哇哇地追了上来。 “救不救?”唐和尚焦急地问道。 “咋不救?”廖黑牛已经端着枪冲了出去。 李四维急忙吩咐道:“大山留守,和尚、猫儿跟我上。”说完,他便端着枪跟了过去。 廖黑牛端着刚缴获来的三八大盖,“砰砰砰”地就连放三枪,一个便衣被打倒在地,余下的便衣都是一惊,再也顾不得四散而逃的学生了,急忙把枪口对准廖黑牛……此时枪声大作,李四维带着一班、二班的战士冲了上去,一阵乱枪将那十余个人撂翻在地,众人上去又补了一阵刀子,再无一个活口。 李四维仔细一数,十三具尸体,差不多就是一个班的编制了,看来小鬼子的别动队还真有不少。 那伙逃出生天的学生倒也不很害怕,缓缓地靠了过来,大概这几天,他们也见惯了这样的血腥场景。 “你们是干什么的?”李四维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看到这些学生,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们是国立交通大学的学生,”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到了最前面,望着李四维说道:“本来,我们准备撤到西南的,但是我们的船被鬼子的飞机炸沉了,一百多个同学和老师,只逃出来我们十一个,刚刚刘秀又……又被鬼子打死了……” “哦,”李四维眉头一皱,脱口而出,“你们去西南逃命吗?” 一众学生闻言都有些羞愤地望向了李四维,那男生涨红了脸争辩道,“鬼子打进来了,我们的学校迁到了西南,我们也要去那里,为民族复兴培育更多的人才……校长说,我们也是军人,是保卫祖国文化传承的军人!” 李四维听得肃然起敬,这个时代的学生可比他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学生强得太多了,于是,他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快走吧,后面的鬼子越来越多了……这世道啊,偌大个华东竟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我们不走了,”那男生望着李四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从上海到这里,一路上尸横遍野,那都是我们的同胞啊,一路上,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师和同学们死在鬼子的枪炮之下……我不想再做文军了,我要做一个铁铮铮的国军,要拿起武器保卫我的国家,保护我的同胞!” “对,我们也不走了,”其他的学生附和着,“给我们发枪,我们也要打鬼子。” “就你们?”廖黑牛望着他们嘿嘿一笑,“小娃娃,你们还是回学校好好读书吧,打鬼子可是玩命的事情!” 一众学生对他怒目而视,一个女生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分离?为了最终打败侵略者,为了不再遭受苦难,即使牺牲了也能化作长江口的一朵浪花。” 李四维一怔,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身有些褴褛的学生装,留着齐耳短发,面如朗月,眉似远黛,眸如寒星,自有七分秀色又兼三分傲气。 李四维对她笑了笑,“同学,你们既然是文军,那么,你们也有自己的使命,只要完成了你们自己的使命,那就为抗日做出了贡献了,为啥非得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样上阵厮杀……” 那女生不待他说完,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朗声道:“正如你说的那样,偌大个华东竟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华北又何尝不是如此……现在我们可以去西南,但是如果有一天,鬼子进逼西南,我们又该躲去哪里?” 李四维一怔,“我们就这么让你们失望吗?” 那女生一愣,缓缓说道:“国军在淞沪战场上浴血奋战,世人有目共睹,我们参军只是想为保卫国家尽一份力……” 唐和尚笑呵呵地打断了他,“小妹子,这打仗是男人的事儿,你们就不要跟着掺和了。” 那女生眉头一挑,朗声道:“七月十五日,委员长在庐山发表讲话,‘如果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李四维微一沉吟,轻轻点头,“这位同学说得对,廖黑牛。” 廖黑牛一愣,疑惑地答道:“在!” 李四维望着他,“交给你一个任务,安全护送这几位同学去师部……” “啊,”廖黑牛连忙摇头,“老子不去。” “这是命令,”李四维面色一沉。 廖黑牛语气一软,“李大炮,我……擅自行动是我不对,我保证一定不会再乱来了……” “对,我们也不走,”那女生也望着李四维,一脸的坚决。 李四维苦恼地摇摇头,努力冲她挤出一个微笑,“小同学,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没有权力收留你们,你们要参军就要去我们师部……” “长官,我姓郝,”那女生正色道,“我看你的年龄并不比我大,你可以叫我郝同学。” “好吧,”李四维连忙点头,“郝同学,我们正在执行一次诱敌任务,不能带着你们。” “我知道,三国里孔明经常用这一招,”郝同学点点头,“我们听你的。” “好,”李四维暗自舒了口气,“同学们,谢谢你们的配合……” 他话音未落,枪声已经响了起来,听声音离此不过半里地,那枪声一开始如炒豆子般稀稀落落,一会儿便如雨打房顶般密集了起来……李四维急忙吩咐道:“廖黑牛,你龟儿给老子听好,带着他们去找连长,告诉连长做好准备,能打个伏击战最好,明白了吗?” 廖黑牛一愣,这一次没有再推辞,情况紧急,能不能化险为夷就要看刀疤脸是不是能全力配合李大炮了……也只有自己过去,才能在关键的时刻压得住刀疤脸! 那女生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朗声说道,“你们保重!”她说完,转身招呼同学们匆匆地跟着廖黑牛走了。 李四维一挥手,“把尸体藏起来。” 众人驾轻就熟地将便衣队的尸体藏进了地沟里,又躲回了田埂后面,静静地注视着大道。 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前面是一队乱哄哄的国军将士,四五十人的样子,早已没了队形,都在拼命奔逃,只有零星的反抗,不断有人中枪倒下……在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便衣队,大略一看,有六七十人之多。 “咋办?”黄猫儿问道。 “等我命令,”李四维咬了咬牙,“把手榴弹都掏出来。” 众人纷纷掏出了手榴弹,一人一颗木柄手榴弹,那是基本配。 众人紧张地望着混战的队伍,国军将士不断倒下,他们的还击也显得苍白无力,小鬼子却是越战越勇,越追越起劲。 唐和尚狠狠地骂道:“这些龟儿子都被吓破胆了嘛,被一群小鬼子追着打都不敢还手?” 李四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们遇到过什么吗?记住,永远都不要贬低你自己的袍泽兄弟。” 唐和尚一愣,悻悻地闭上了嘴,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两股队伍。 李四维紧张地望着两支队伍,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当便衣队已经追到了距离自己藏身之处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李四维低喝一声,“打!”便一拉弦,将一颗手雷扔进了便衣队的队伍里。 便衣队的人正追得起劲,却见手榴弹冒着青烟如雨点般落下,一时惊得魂飞魄散。 “轰隆隆”,火光闪现,大地震颤,便衣队已经被炸了个七零八落…… 正在狂奔逃命的贵国军将士也被这惊人的爆炸声吓蒙了,纷纷趴在了地上。 便衣队被李四维等人的手榴弹来了个中间开花,只有队伍边缘的鬼子幸免于难,但也被震得七晕八素了……他们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一声呐喊……李四维已经带人杀过来了,二十米的距离,便衣队的鬼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屠戮一尽! 那从大爆炸中回过神来的国军看到这一幕,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了。 李四维急忙走过去,大声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后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一众将士被问得面面相觑,最终,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道:“我是三十六师的,他们有的是第一军的,有的是第十九军的,至于后面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到处都是鬼子的飞机和坦克,队伍被打散了……我们一路逃到这里又遇上了鬼子的便衣队……” “是啊,”一个士兵带着哭腔,“到处都是鬼子的飞机,乌压压的把天空都遮住了,白天晚上不停地炸啊……可怜我们一个连的兄弟,跑到这里就只剩下十几个了……” “我们在白鹤港被鬼子的大部队咬上了,鬼子的大炮坦克都上来了,旅长战死了,五千兄弟就剩了我们几个跑了出来,一路上到处都是兄弟们的尸体啊……”有人说道后面已经泣不成声了。 “啊,这仗怎么会打成这样啊,”一个老兵痛哭流涕,“在上海,那么艰苦……兄弟们都挺过来了,可是,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啊?” 众人默然,没有人知道,这仗怎么会打成这样?说好的撤退怎么就变成了溃败?李四维也说不清楚! 李四维的目光一一在众人身上扫过,这群将士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人人带伤……神色沮丧! “兄弟们,这一仗败了,但不是你们的错,”李四维的神色激动起来,“想一想,如果我们有强大的空军,鬼子的飞机还敢这么猖狂地追击吗?如果我们也有强大的海军,还会在上海被压着打吗?如果我们也有小鬼子那么多的坦克和战车……我们还会被小鬼子追着打吗?所以……这一战虽然败了,但是战败的责任不在兄弟们身上……兄弟们都尽力了!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的国家太穷了!我们没有小鬼子那么好的坚船利炮,没有小鬼子那么多的飞机坦克……我们的国家还是太穷了!” 众人闻言先是愕然,继而沉思起来,到后来纷纷望向了这个年轻的军官,神色复杂!或许,李四维很年轻,军衔和职位也不高的,但是,能说这番话、敢说这番话的,只有他! 李四维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神情激动,涨得面红耳赤,一双星眸炯炯有神地望着众人,“虽然我们的国家很穷,但是,我们的国家是打不垮的!虽然我们的武器很差,但是,我们的队伍是打不垮的!因为,我们有四万万同胞!因为,淞沪一战,兄弟们用他们的生命唤醒了国人!中华民族已经醒来了……它已经在上海向小鬼子发出了怒吼……中国不可欺!中国人不可欺!中华民族不可欺!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让小鬼子铩羽而归!” “好!”一个挂着少校军衔的中年军官满面激动,“说得好,我们有四万万同胞,只要大家团结一心,日本蕞尔小国何足惧哉!” “对,团结一心!”众人纷纷附和,群情激奋。 李四维等他们慢慢平静下来,才说道:“你们很多人都受了伤,必须先走,我们师的大部队就在前面,你们加快脚步应该能追上……” 一个年轻士兵急忙打断了他,“长官,我们可以留下来帮忙……” 李四维对他笑了笑,“小兄弟,你们一路奔波,需要休息,我们正在执行一项诱敌任务,如果你们真想帮忙,就继续往前,不远处有座小山丘,我们连部在那里,他们需要人手!” “好,”众人纷纷叫好,黄猫儿领着他们去了。 望着那些远去的国军将士,陈大山悄悄地对李四维竖起了大拇指,“李大炮要得,早就听说你娃娃满嘴放大炮,今天终于见识到了……这些话你是咋说得出来呢?” 李四维嘿嘿一笑,“平时多想想,想着想着就会说了……好了,赶快打扫战场……” 第十一章与子同袍 李四维带着人继续埋伏,可是大道上陆陆续续过来的都是难民和溃兵,直到黄昏都没见再到小鬼子的便衣队,更别说小鬼子的大队人马了。 李四维有些失望,“看样子,这次伏击是打不成了,天黑就撤。” 陈大山点点头,“一个下午,师部怕是早在一百多里外了,我们必须赶上去了,这里一望无际的平原,道路纵横交错,小鬼子的渗透部队,说不定早到前面去了。” “是啊,”李四维也有些担心,“团部一共四挺重机枪,我们就要了三挺,小鬼子追上去就麻烦了。” “飞机,”唐和尚突然望着天际叫了起来。 李四维急忙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大道上又涌来了许多的难民和溃兵,于是,他笑道:“和尚,你娃娃这眼睛是咋练的?都快赶上千里眼了。” 唐和尚笑笑,“有空了就教你。” 陈大山笑道:“和尚,你该不会是在哄人吧,哪有什么飞机哦?” 他话音未落,李四维便看到三个黑点刺破云层,出现在了天边,“飞机来了。” 众人纷纷望去,就见那黑点越来越大,瞬间便到了头顶,轰鸣声大作。 唐和尚冲陈大山笑道:“这下信了吧?” 这个下午,小鬼子的飞机不时从头顶飞过,并没有发现李四维他们的藏身之处,但这三架飞机正赶上大道上的人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了,一个俯冲下来,便丢起了炸弹。 “嘘……砰……轰隆隆”,只见火光冲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响了起来,大道上炸开了锅,残肢漫天飞舞……爆炸过后,大道上一片狼藉。 “哒哒哒……”紧接着,小鬼子飞机上的机枪响了起来,刚躲过一劫的人纷纷中枪倒下。 “排长,咋办?”陈大山急忙问道。 李四维还在犹豫,唐和尚把枪一端,就要冲出去,“干他龟儿的!” 李四维急忙拉住了他,“咋干?就凭我们手里的破枪?” “那你说咋办?”唐和尚瞪了李四维一眼,“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鬼子屠杀老百姓吧?” 李四维眉头一皱,正在纠结,却见一队国军从大道上的人群里冲了出来,举着枪对空中乱射,边射边跑下了大道,跑进了田野里,向远处跑去……李四维明白了,他们是要把鬼子的飞机引开,可是…… 这一队国军大概七八十号人,他们并不散开,一边往田野里跑,一边朝天空开着枪,显然这些步枪根本奈何不了鬼子的飞机,唯一的一挺重机枪被两个战士抬着,没有有效的射击角度,也发挥不了作用……但是他们成功地吸引了鬼子飞机的火力,三架飞机尾随而至,机枪“哒哒哒……”轰鸣起来,国军将士不时有人中枪倒地。 李四维看得热血上涌,这一帮子袍泽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换取老百姓的一线生机啊。 那一群国军已经跑出一百多米,一路上倒下了十多人……那两个抬着重机枪的战士突然停了下来,架起重机枪就准备反击,却被鬼子的机枪扫中了。 “干!”李四维再也忍不住了,这挺机枪就是这里几百人的唯一生机啊。 李四维冲了出去,唐和尚和陈大山带着兄弟们紧紧地跟在了他身后。 鬼子的注意力放在那一群不断放枪的国军身上,倒给了李四维他们机会,众人很快便冲到了重机枪的位置。 “来!”唐和尚俯身捧起机枪的支架就往自己肩上放,大叫着,“李大炮,你龟儿快点!” 李四维一愣,机枪是个好东西,但会用的人却不是很多,排里的机枪手被派给了刀疤脸,其他战士不会用,自己也没用过啊! “我来,”陈大山捧起了机枪,奈何他与唐和尚身高相差太多了,机枪的支架搭在唐和尚肩上,以陈大山的身高根本掌控不好机枪,“哒”,刚放了一枪,陈大山就被那巨大的后坐力弹倒在地,唐和尚也是一个趔趄。 李四维急忙扶住了唐和尚,唐和尚稳住身形,扭头望向了他,吼道,“李大炮,你龟儿快点!” 李四维一咬牙,双手抓住了机枪把,吼道:“和尚,寻找目标!” 唐和尚抬头一望,略调身形,将枪口对准了一辆架俯冲而下的飞机,那架飞机正在用机枪疯狂地追杀着那些奔逃的国军兄弟,机身不断在下降。 李四维此时心中一片清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架飞机,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一梭子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口,李四维被那巨大的后坐力震翻在地,一双手已然麻木。 唐和尚一个趔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但口中却兴奋地叫了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李四维没有他那么好的目力,自然看不到打中没有,但一抬头,他却看到了另一架飞机正向着自己这个方向,俯冲而来,机枪口不断地喷着火焰,“砰砰砰”,子弹打在周围,泥土飞溅! “李大炮,”唐和尚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叫道,“再来!” 来就来!李四维一咬牙,站了起来,将机枪把握在了手中,一双血红的大眼死死地盯着那架俯冲过来的飞机,任凭敌机的子弹在自己身边打得泥土飞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干死它! “啊……打中了打中了……”李四维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他没有理会,只是用力地按下了扳机,“哒哒哒……”机枪发出了怒吼……李四维被掀翻在地,那挺机枪“啪”地掉在了地上,唐和尚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来。 李四维全身酸软地瘫在地上,努力地抬头看时,只见第一架被打中的飞机已经坠在了远处的一座山腰,燃起了熊熊大火;第二架飞机摇摇晃晃地向高空爬升着,突然一顿,又飘飘荡荡地坠向了地面;第三架飞机已经到了天边,化作一个小黑点,落荒而逃…… 李四维松了口气,再去看唐和尚时,只见他依旧静静地躺在自己脚边,没有动静……李四维心中一沉,急忙爬了过去,只见唐和尚双目紧闭,衣衫破碎,胸腹上血流潺潺…… “和尚,和尚,”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和尚你醒醒。” “咳,”唐和尚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老子……老子看到了,都……都打下来了……” “打下来了,打下来了,”李四维急忙点着头,“剩下的那个龟儿落荒而逃……” “咳,”唐和尚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笑容却更盛了,“你……你不是想知道……我……我的视力为啥那么好……好吗?” “别说了,别说了,”李四维的眼泪掉了下来,“老子不想知道了,等你好了再教我……” “不,”唐和尚依旧在笑,“老子……老子好不了了……老子从小就在山上的庙里……只……只读佛经,不……不沾烟酒……早晚都去……都去山顶看日出日落,眺望天空,白云悠悠……那日子,真好……可是,后来小鬼子……小鬼子占了东北,师父……师父就把我赶下了山,他说……他说,民族存亡……匹夫有责……你……你要是回去了,就……就去看看他,告诉他,我……我尽力了……” “好好,”李四维连连点头,泪珠子摔落在唐和尚的脸上,“他……他住在哪里?” “江城外……伏龙山……清凉寺……”唐和尚说着,声如蚊蝇,眼皮无力地耷拉下去,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和尚!”李四维一把将唐和尚紧紧地抱进了怀里,泪如雨下! 其他的兄弟都围了过来,静静注视着这一幕,泪眼朦胧! “排长,”陈大山轻轻地叫着,“排长,我们该撤了,小鬼子的飞机……” “老子知道了,”李四维猛地抬起头,双眼血红地瞪了陈大山一眼,挣扎着站了起来,“把和尚扶到我背上来……” “排长,我来背唐班长吧,”一个高大的战士挤了过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不用了,我来。” 李四维背着唐和尚的尸体朗朗跄跄地往大道上走去,对陈大山说道:“带着兄弟们去看看乡亲们咋样了……能救的就帮把手吧……” “嗯,”陈大山答应一声,带着人就走了,留下两个大个子跟在李四维身后。 “兄弟,留步,”一个中年军官带着两个随从追了上来。 李四维回头看了一眼,是个上校,“长官,还有啥事?” “刚刚多谢相助!”那上校正色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二十六师,”李四维说道,“谈不上谁救谁,如果没有你们吸引鬼子的火力,我们可能也难逃一死……” “对,”那军官一点头,“如今局势艰难,兄弟们只有团结一心才能有一线生机……” “嗯,”李四维转头便走,“我们的连部就在前面的山头,到那里再说。” 山头上的工事初具雏形,刀疤脸见李四维一行回来了,急忙带着两人迎下了山,笑容满面,“大炮,你龟儿今下午可是救了不少友军兄弟啊,其中还有两个上校……” 李四维木然地望了他一眼,背着唐和尚摇摇晃晃地往山上去了。 刀疤脸一愣,疑惑地问两个战士,“你们排长咋了?” 一个战士神色黯然,“鬼子的飞机来了,排长把机枪架在唐班长肩上,干下来两架飞机,可是,唐班长也被鬼子的机枪打死了……” “啊,”刀疤脸一愣,“刚刚我们也看到鬼子的飞机掉下来了,原来是他们干的,这是好事啊!” “可是……唐班长死了。”那战士说了一句,就快步追着李四维去了,另一个战士对刀疤脸说道:“排长很难过……” 刀疤脸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唉,战死沙场不就是我们的命吗?”说罢急忙跟了上去。 细雨朦胧,唐和尚的尸体被李四维背上了山顶,那个军官的人也背着三十多具尸体上了山顶,被鬼子的飞机一番扫射,他的一个警卫连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众人围在山顶,默然无语。 几个工兵刨了个大坑,将死去兄弟的尸体一具具地放了进去……唐和尚衣衫破碎,一双草鞋依旧破烂不堪。 李四维脱下了自己的军装,俯下身子,轻轻地盖在了唐和尚身上,苦笑道:“和尚,老子欠你一条命!” 李四维清楚鬼子飞机上的机枪是何等的威力,那样的俯射一枪就能掀翻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可是唐和尚硬是强撑着在自己倒下之后才倒下,那不就是为了替自己多挡几颗子弹吗? 众人默然,一个军官缓缓走上前,递给李四维一双半旧的军靴,轻轻说道:“给他穿上吧。” “嗯,”李四维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俯下身脱掉了唐和尚那双破烂的草鞋,将那双军靴给他换上。 几个学生在一旁早就看得泪流满面了,不知是谁带头吟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声音单薄却更显悲凉,几个学生唱着,李四维轻轻地和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胸膛里涌动的却是热血! 在场有不少军官也是知诗书的,渐渐地也跟着和了起来,那悲凉而古老的歌谣在山顶久久地回荡着! 战士们开始覆土……泥土掩盖了死去的袍泽,却掩盖不了悲伤! 下山的路上,廖黑牛愤愤地骂道:“这仗打得真他妈的窝囊,我们的飞机呢?” 众人默然,一个军官叹息道:“我们造不出飞机,买来的飞机打一架少一架……我们有优秀的飞行员,可是没有飞机给他们开……前些年,我们为了这大好的江山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小鬼子来了,我们才发现我们的国家竟然已经贫弱至此了!” 李四维回望山顶,在那里添了一座新坟,没有墓碑,没有名字,但那里面躺着的却是一群为国家民族之独立流干了鲜血的勇士! 第十二章南京!南京! 山腰的战壕里,李四维、刀疤脸和各友军的军官蹲在一起,商议着撤退的事。 刀疤脸有些不甘,“我们在这里把套子都下好了,却要空手而回吗?” 一个上校军官摇了摇头,“陶连长,兵败如山倒啊,我们从淞沪战场上下来了多少部队?没有五十万也有四十万吧,就这么多人不照样被鬼子追着打?就我们这么两三百人能顶什么用?鬼子来一个中队我们就吃不消了哦。” 另一个军官说道:“白参谋说得对,我们这点人留在这里根本于事无补,何不把这点力量保存下来?鬼子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南京,南京城不能丢!哪怕我们多带过去一个战士,南京城也会多一份保障!” “对,南京不能丢!”众人纷纷点头,神情激奋,南京城是国民政府的首都,是孙总理的安寝之地,在这些革命军人心中自有神圣的地位! 李四维也点着头,内心却无比苦涩,他知道,南京城最终是丢了!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夜色渐浓,细雨绵绵,撤退的道路泥泞不堪,这是一场艰难的跋涉,正如李四维此时的心情!他明知南京是一处九死之地,却又不得不去! “李排长,你还好吗?”一个温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李四维扭过头正好迎上了一张关切的俏脸。 “郝……”李四维朝她挤出一个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郝梦瑶,”女孩俏丽的脸上涌起两朵红晕。 “梦瑶……“李四维心中一颤,定定地望着她,刹那有几分失神,此梦瑶虽非彼梦瑶,但那眉目之间却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那双眸子是那般的清澈,那般的灵气逼人,正如初见秦梦瑶时她那双眸子! “你……你叫什么名字?”郝梦瑶被李四维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心中羞涩起来,螓首微垂,俏脸通红,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 李四维回过神来,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我叫李四维,兄弟们都叫我李大炮。” “是国之四维那个四维吗?”郝梦瑶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李四维笑笑,将自己的斗笠取下来递给了郝梦瑶,“戴着吧,这东西虽然不好看,但遮雨却很好。” “这……”郝梦瑶有些犹豫。 李四维将斗笠轻轻地戴在了她头上,温柔而仔细,“一会儿雨该大了,去西南的路还远着呢,如果淋病了怎么赶路?” “西南?”郝梦瑶一怔,连忙说道:“我们不去西南……我们要跟着你们打鬼子。” “不行,”李四维声音坚决,“你们不能留在南京,必须走。” “为什么?”郝梦瑶倔强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南京城背靠长江又无险可守,只要小鬼子以陆军部队从东、南两面围攻,再以海军舰队封锁江面,南京城就会变成一处死地……小鬼子的战力你们也见过了,淞沪战场我们七十多万人尚且守不住……这南京城还能调集多少部队?何况这些部队很多都是淞沪战场退下来的……早被打残了……” 郝梦瑶默然了,良久才颤声问道:“你……你们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李四维望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我们都是军人,为国而战是我们的本分……” 望着李四维那张瘦削的年轻的脸庞,郝梦瑶芳心一颤,“可是……你明明知道……留下来会死的。” 李四维粲然一笑,“是……以死报国!”说罢,他掏出一块硬邦邦的馒头,用力掰成了两半,递给了郝梦瑶半个,“吃一点吧……到了南京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为你们送行。” 郝梦瑶一愣,接过了那半块馒头,那样的馒头她中午吃过,这就是这些军人的口粮,他们就是吃着这样的东西在和鬼子拼命……她不禁想到了那句话,“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可这些军人呢?他们吃着这硬邦邦的干粮,流出来的却是血。 年轻的军官穿着草鞋打着绑腿步伐坚定地趟着泥水大步离去,美丽的少女怔立当场已经泪眼朦胧了…… “梦瑶,你怎么了?”一个女生关切地望着她。 郝梦瑶回过神来,轻轻将那半块馒头塞进了衣兜里,冲那女生笑了笑,“国芳,我们去重庆吧?” “啊……”那女生一愣,“我们不留在南京了?” “不了,”郝梦瑶目光炯炯,“我们先去重庆……但是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回到南京,再回上海。” 李四维他们到达南京城东郊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钱家渡,是麒麟门外一个小渡口,二十六师就临时驻扎在这里。 李四维等人刚安顿下来,胖团长就春风满面地进了李四维的营房,刀疤脸跟在他身边也是笑容满面。 “李大炮,”胖团长一把拉住要敬礼的李四维,“你娃娃干得漂亮,这一次为我们二十六师挣了脸,你知道那几个龟儿是啥人不?” 李四维一愣,一脸茫然,“哪几个?” “就是被你们救的那几个,”胖团长笑开了花,“三个上校,一个是中央军的参谋,一个是西北军的团长,一个是东北军的团长,三个龟儿刚刚亲自跑到师部道谢去了……” 李四维有些疑惑地望着胖团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嘛。 胖团长嘿嘿一笑,“以前这些龟儿总看不起我们这些穿着草鞋背着斗笠的川军,这一下可好,哪个还敢小瞧我们?你娃有功!” 李四维恍然,抗战伊始,川军是被各路军小瞧了,为此,川军将士肯定也是有些憋屈的……但这些都不是李四维关心的,他问道:“团座,上面有没有新命令下来?” 胖团长一愣,“你是说关于保卫南京的命令?” “嗯,”李四维点点头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没有,”胖团长摇摇头,“听师座说,还在开会……其实要我说,还开个锤子会?反正就是一个字,打!” “是嘛,”刀疤脸附和着,“小鬼子都打到南京来了,还开个锤子会?往死里打他龟儿就好了嘛!” “哦,”李四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中却在暗自祈祷,只希望历史改变那么一点点,千万不要让那个草包唐将军再来指挥南京保卫战了! 对于那个唐将军李四维前世还是有所了解的,那就是一个为了钻营投机取巧的政客而已,那种人即使在他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也是屡见不鲜的,那样的人为了往上爬,什么样祸国殃民的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胖团长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突然问道:“李大炮,你有啥想法?” 李四维一愣,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南京守不住……最好趁早把该撤的都撤了……” 胖团长肥脸一颤,深深地望着他,良久才压低声道:“你龟儿傻的啊,这话千万不能对外人说!” “卑职明白,”李四维连忙点头,“保卫南京,卑职定当尽一个革命军人的本分!” 胖团长走了,刀疤脸也跟着走了,李四维带着陈大山、黄猫儿和廖黑牛三人出了军营。 郝梦瑶一行十个学生都住在渡口上的客栈里,李四维去叫了他们,点了一桌子好菜,算是给他们饯行了。 菜不多,都是硬菜;酒不贵,都是自酿的粮食酒。 席间,李四维喝得不多,廖黑牛和黄猫儿却有些醉了。廖黑牛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端起粗瓷酒碗,“来来来,我廖黑牛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对读书人却尊敬得很,我敬你们一碗酒,祝你们一路顺风,前程远大。” 黄猫儿也站了起来,附和道:“一路上我也看出来了,你们都是真心想当兵,想打鬼子……排长不让你们跟着,你们也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你们好……听他的,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他鬼精鬼精着呢!” 郝梦瑶急忙站了起来,“我们明白了,排长说得对,我们要想打鬼子那也得先学好本事……” “对,”廖黑牛点着头,“排长就是这个意思,你们都是读书人,将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李四维见他们越说越远,只得端着酒碗站了起来,“诸位远行,我也没什么送你们的,就一句话,抗战虽然可能会很漫长很艰苦,但是,你们一定要坚信,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众人纷纷起立,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李四维准备离去,郝梦瑶突然叫住了他,“李……排长。” 李四维回头望去,只见郝梦瑶面泛红晕娇美如花,一双美眸泛着水光,“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 众人都是一愣,目光狐疑地看看李四维,又看看郝梦瑶……直看得两人脸色更红了。 李四维有些发愣,廖黑牛急忙推了推他,李四维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当先出了大厅,郝梦瑶匆匆跟了出去。 众人又都在大厅里坐下了,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过了一会儿,李四维和郝梦瑶先后进来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李四维神色落寞,郝梦瑶眼圈有点红。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廖黑牛突然说道:“李大炮,老子看得出来,那个小姑娘对你有意思。” 李四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廖黑牛嘟囔道:“老子又没说错……依老子的脾气,直接把她办了,那么水灵灵的小妹子,哪里去找啊……” 李四维依旧没有说话,陈大山骂道:“廖黑牛,你龟儿就是个牲口!” 廖黑牛怪眼一瞪,“你龟儿有脸说老子?不知道是那个龟儿在江城逛窑子的时候一次还要找两个妹儿……” 陈大山老脸一红,急忙说道:“老子说的不是这个,老子是说这么好的女娃儿你咋忍心往火坑里拉嘛……” 众人默然,是啊,他们只是一群有今天没明天的军汉,哪有权利谈情说爱呢? 良久,黄猫儿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女娃儿,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龟儿子哦?” 李四维心中苦涩,梦瑶,又是梦瑶,难道今生自己又只能与她擦肩而过吗?算了,一切至少也要等自己有命活着离开南京再说…… 长江边的夜风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四个沉默的军汉摇摇摆摆地往军营去了。 晨曦微露,李四维在校场上练着廖黑牛教他的巴子拳,冰寒的晨雾中他却已经汗湿了衣裳。 长江上的汽笛声隐约飘来,李四维停下了动作,暗暗松了口气,那个女孩应该已经上了西去的客轮吧……旋即又有一种苦涩的感觉在心底浮动,这一段如梦的缘分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能力留住! 南京保卫战的命令终于下来了,李四维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这场保卫战的司令长官毫无意外的还是那个唐将军。 刘师长在高台上意气风发地讲着:“此一战,委员长已抱定决心,将亲自坐镇南京城……卫戍司令部唐长官也誓与南京共存亡,我辈军人以身许国,当此危难之际,何能畏难,以求苟安!” 此言一出,二十六师上下士气高涨,群情激奋! 李四维却听得如坠冰窟!全军上下有背水一战的决心固然是好的,但是胜败无常,善战者,未虑胜,先虑败!可是,如唐将军那般志大才疏之人,可能既做不了最好的准备也做不了最好的打算,只会一味地讨上司的欢心,最终拉上数十万军民陪葬! 此时,却听刘师长继续说道:“我军的任务就是协同66军,坚守汤山一线……” 李四维站在队伍中身形微颤,刘师长后面的话他已然听不清楚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萦绕:“南京!南京!这一曲千古悲歌即将奏响,我还能做些什么?” 第十三章汤山迷雾(上) 汤山公路直通孝陵卫,距离不过十余里,孝陵卫后便是南京城的中山门和光华门,所以,汤山一直被视为南京的东大门,历来都是军事重镇。 早在全面抗战爆发以前,国民军队就在南京城外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而汤山一带的防御工事更是重中之重。国军从上海战场撤退之时,教导总队的工兵连又在汤山镇前端构筑了野战工事。 汤山南北一线阵地,北有汤山镇,南有汤水镇,二十六师的防区就在汤山镇。 当二十六师火速赶到阵地之时,李四维也被眼前的工事惊艳了一番。只见眼前碉堡星罗棋布,互为犄角,战壕纵横交错,互相沟通…… 众人也看得暗暗点头,廖黑牛得意地笑道:“这可比上海的那些工事安逸多了,小鬼子只要敢来,老子们就打得他们那些龟儿屁滚尿流……”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皱眉道:“小鬼子又不傻,只怕他们早就侦查好了地形,到时候只需要迂回包抄,这些工事就成摆设了……” 防线是死的,士兵是活的……李四维自然知道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二战的时候德国人硬是把那条举世闻名的防线绕了过去,让它变成了摆设。 廖黑牛一愣,“小鬼子真有那么狡猾?” 黄猫儿笑道:“你管那么多多做啥?上面说咋打我们就咋打……” 李四维点点头,对众人笑道:“猫儿说得对,上面说咋打我们拼命打好就是了……” 另一边,刘师长也带着几个军官在查看阵地。突然,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兄弟们呐,这次的任务很艰巨啊……表面上看,司令部调派了三四个军来防御汤山南北一线,可是,真实的兵力能有多少呢?” “是啊,”胖团长也皱起了眉,接口道,“都七十四军、六十六军和八十三军都跟我们一样,在上海就被打残了,又没有兵源补充,说是一个军,实际上也就一个满编团的兵员吧……三四个军不会超过两万人。” 众人纷纷点头,神色凝重起来。 “所以,我们不能等着小鬼子送上门来啊,”刘师长突然眼神一厉,沉声叫道:“樊鹏举。“ “到,”胖团长一个敬礼。 刘师长大声命令道:“带领一五四团在阵地前两公里内的各村庄、各交通要道游弋,阻击来犯之敌……如果遭遇敌人大部攻击,立即回撤,依托工事进行防御。” “是,”胖团长领命而去。 二十六师师部及直属营留守阵地,一五四团以排为单位进驻各村庄和交通要道,进行警戒和巡防。 南京自古便是富庶繁华之地,附近的大小村庄星罗棋布,宽窄道路纵横交错……一五四团本就不足千人,这一分散开去便如杯水车薪,能不能完成任务就全靠各连排的配合了。 李四维带着排里的兄弟一路向东北方向而去,一路经过了两个村庄,不要说小鬼子了就连老百的影儿都没见着。 傍晚时分,众人又来到了一个小村子,李四维手一挥,带着廖黑牛和二班的战士从南边大路缓缓进了村子,黄猫儿和陈大山各带一个班从东西迅速迂回包抄过去。 毫无意外,这又是一个空村,小鬼子还没到,村民们又都逃难去了,就下了四五十幢空荡荡呃房屋,村里一片死寂。 众人很快就在村北汇合了。 廖黑牛往一块大青石上一坐,愤愤地骂道:“龟儿子的小鬼子,一个个吓破胆了样,找了一下午连个面都不敢露了……” 黄猫儿往他旁边一坐,笑道:“黑牛,小鬼子不来才好,兄弟们晚上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睡个锤子?”廖黑牛笑骂道,“小鬼子那么阴损狡猾,晚上不来搞偷袭才怪!” 黄猫儿瞥了他一眼,笑嘻嘻地说道,“你明知他们会来,那还着急个啥?安心等着吧。”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道:“老子就喜欢干脆的,等得人心焦……” “呵呵,”陈大山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仗我们和小鬼子都像是在摸夜螺丝,就看哪个有耐心,有耐心才能给对方下个套,打个伏击。” 李四维点点头,笑道:“大山说得对,这次是相互渗透,不像打阵地战,拼的就是耐心……这样吧,猫儿带着一班去村西驻扎,大山带着三班去村东驻扎,我们就在这村子里过夜了。” “要得要得,”众人连连点头,各自安排去了。 此时,夜幕降临,寒冬的傍晚暮霭沉沉,夜风阵阵,这些穿着草鞋单衣的川娃子自然冻得难受,能在村庄里过夜,至少可以躲进空房屋里去避避寒气。 这一夜,汤山下起了浓雾,愈加寒冷。 廖黑牛自告奋勇带着两个兄弟去放哨去了,李四维和其他人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烤着火,众人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理想对于他们来说太奢侈,他们只是时刻都要以命相搏的军人;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太沉重,他们只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军汉,说不定哪天就命丧沙场了,说不定哪天就缺胳膊少腿了……所以,他们能聊的无非就是女人。 “嘿嘿,”一个精瘦的小伙儿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小心翼翼地摊开,里面包着一张照片,向众人炫耀地扬了扬,“老子让你们看看啥是美女儿……” 李四维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个战士叫卢二蛋,今年十九了,这是一个很开朗的小伙子,平日里总喜欢哼着一口跑调的小曲儿,自得其乐。 众人兴奋地拿过照片传看起来,在二十六师这样的杂牌部队里,平日里连个女人都很难见到,更别说美女了,众人看得没看眼笑。 有人笑道:“二蛋,这是哪个哦?” 卢二蛋得意一笑,“哪个?当然是老子的婆娘咯。” “咦,你龟儿上辈子造了啥子福哦?”有人赞道。 也有人叹道:“唉,可惜了可惜了,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卢二蛋不以为意,得意地笑道:“你懂个啥?鲜花不就是要插在牛粪上才会开得更漂亮吗?” 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将那照片递给了李四维,笑道:“排长,你看看,二蛋这小子还真有福气呢,找这么漂亮一个婆娘。” 李四维接过照片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心里已经了然,照片上明显曾经沾过泥污还没有擦干净……这照片要真是二蛋的,他保存得那么好又怎么会沾上泥污呢? 不过那女人的确很漂亮,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学生装,系着两条小辫子,一张瓜子脸,眉似远黛,目似明珠,鼻梁挺翘,双唇丰腴……她正对着镜头在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排长,咋样?”卢二蛋笑眯眯地望着李四维,满脸的期待。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赞道:“嗯,的确漂亮,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二蛋有福气,有本事。”说着就把照片还给了他。 卢二蛋接过照片,满脸地得意,扭头又和众人吹起了牛,无外乎就是怎样怎样和这女孩认识的,又如何如何把她追到手的……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还会很配合地问上几句,赞上几声。 李四维面戴微笑静静地听着……哪个青年没有一个浪漫的梦呢?只不过这些战场上的青年并没有机会去追逐这个梦想,于是就在这里胡乱地编造着,编的人编得漏洞百出,听得人却听得如痴如醉!这就是战士的生活! 不知不觉,李四维就靠在墙角睡着了,梦中他又遇到了秦梦瑶,忽而那秦梦瑶又变成了郝梦瑶……“砰”,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碎了他的梦。 李四维腾地一下坐起身,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的眼角黏糊糊的,一摸全是半干的泪……“砰”,又是一声枪响,李四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大叫了起来,“敌袭敌袭……”撒腿跑出了房间。 外面,大雾弥漫,寒气逼人,李四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拔腿便往院外跑去。 院外,朦胧的迷雾里人影闪动,不知有多少敌人,只见人影幢幢,缠斗在一起,金铁交鸣! 李四维急忙冲了过去,就砸向了一个鬼子的后脑勺,那鬼子正和廖黑牛缠斗在一起,被李四维一枪托砸翻在地,又被廖黑牛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有多少人?”李四维急忙问道。 “不知道,”廖黑牛大喝一声,“龟儿子的还会说中国话,差点被他们蒙过去了……”说着,他又挥着刺刀扑向了下一个对手。 此时,院子里又跑出一队战士,那些小鬼子见势不妙,急忙吼了一声,转身便逃,李四维和廖黑牛带人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小村外……小鬼子又留下了几具尸体,只有一个跳进了村外的小溪跑了。 廖黑牛还要追,李四维一把拉住了他,“别追了,报信要紧。” 廖黑牛恨恨地一跺脚,跟着李四维回了村里。 此时,黄猫儿和陈大山的人也过来了,李四维急忙叫道:“猫儿,你带两个兄弟去报信。” “是,”黄猫儿答应一声,带人走了。 李四维又问道:“有人受伤吗?” “二蛋不行了,”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李四维循声走了过去,就见两个战士围在一起,一个战士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着卢二蛋的肚子。 李四维急忙蹲了下去,这才看清,卢二蛋的肚子上有一道尺余长的刀口,那战士使劲捂着伤口,不让他的肠子流出来,一双大手被染得血红,但肠子还是从伤口里挤了出来…… “排……排长,”那战士带着哭腔,“二蛋的肠子断了,老子捂不住啊……” 李四维心中一颤,叫道:“黑牛,你带两个兄弟把二蛋送回阵地去……” “不……不用了……”卢二蛋睁开了眼,挣扎着说道:“排……排长……给我……给我一个……痛快……” 李四维眼眶一酸,颤声吼道:“廖黑牛……” “没用的,”廖黑牛低吼道,“治不好了,你这是要让他受活罪啊……” 众人默然,二十六师连战地医院都没有,送回去照样是等死…… “杀……了……我……”卢二蛋努力地张开了嘴,微弱的声音却如重锤一般敲在众人心上。 李四维腾地一下拔出了手枪,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廖黑牛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枪,蹲到卢二蛋面前,将枪抵到他的脑门,轻声说道:“兄弟,慢走……” 众人纷纷侧过头去,“砰”,枪声响起,有人放声哭了出来! 廖黑牛开完枪,默默地抱起卢二蛋的尸体就往镇子外走去……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叫道:“谁去帮他一把……” 一个战士应声跑回了院里,找了把锄头跟了过去,又有两人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浓雾中,众人沉默着。 李四维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道:“陈大山,带着兄弟们找掩护,准备战斗……来两个兄弟跟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李四维说完转身就走,陈大山急忙跟了上来,低声说道:“排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李四维浑身一震,回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老子知道,或许有一天,老子也会像二蛋那样……” 十余里外,一队日军缓缓南行。队伍中间,三辆汽车鱼贯而行,第二辆车上,一个年轻的少佐正襟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沉默而冷峻。 开车的中年司机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小心翼翼地扳着方向盘,这样的浓雾里,即使开着车灯也很难开清五米开外的道路。 “上野,”少佐缓缓地开了口,带着一丝讥诮地笑意,“你在害怕?是不是总觉得浓雾里到处都是敌人?他们正在虎视眈眈?” 司机的手一抖,不敢应声,额头却已有冷汗沁出。 “不用怕,”少佐冷冷地一笑,“懦弱的支那人啊……这片肥沃的土地早晚会变成大和民族的家园。” “嗨。”司机急忙点头,声音却有些颤抖。不同于这些狂热的年轻军人,他只是一个拿起武器的司机。 少佐舒展了一下腰肢,满脸兴奋地说道:“宫本联队一定会成为第一支攻入南京城的部队……” “嗨,”司机急忙点头,心中却满是忐忑,如果支那人的军队真的那么不堪一击,淞沪战场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袍泽丧命?那堆积成山的尸体、那一段段简陋的白桦墓牌,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死在这片土地上吧。 第十四章汤山迷雾(下) 晨雾打湿了衣衫,冰冷的风打在脸上,钻进鼻孔,肺在刺痛,李四维在黑暗中奋力地奔跑着。 他们已经侦查到了日军的行踪,必须尽快回去报信。此时,距离那个小村子还有两三里地,跟着他的两个兄弟已经跑不动了,但他还必须撑下去。 这是一场渗透战,哪一方能先掌握对方的行踪就可以做更充分的准备,就能够打对方一个伏击,否则,就只能一头钻进对方的口袋里。 “排长?”就在李四维摇摇欲坠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前方响了起来,是黄猫儿的声音。 “是……是我,”李四维喜出望外,“猫……猫儿,你……咋来了?” 黄猫儿从浓雾中蹿了出来,一把搂住了李四维,“团长让我来的,你出来太久了,他怕你们遇到危险……” “快……快回去……告诉团长,”李四维靠在黄猫儿怀里,拼命地喘着粗气,急切地说道:“鬼子……来了……还有……六七里地……一个大队。” “你呢?”黄猫儿一愣,就要去背李四维,“我背你回去……” “放开……”李四维挣扎开,一把推开了黄猫儿,“啪”地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快……去报信……让他们过来,前面……有……有个小山谷……可以……可以打伏击……” “哦,”黄猫儿一怔,急忙答道,“好,我这就回去报告团长。” 黄猫儿说完,便如狸猫般蹿了出去,消失在了浓雾里。 李四维抬头望着黄猫儿消失的方向,摇头苦笑,“龟……龟儿子的……天……天生亿万人……啥……啥样人都有!”这黄猫儿还真就是一只猫,这样的天气里任谁跑一阵儿也受不了啊,他跑了两里地过来,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排……排长,”后面两个兄弟踉踉跄跄地跑了上来,有些着急,“你……你也不……不行了……我们……实在跑不动了……” “没事了,”李四维的呼吸平静了下来,笑道:“都快歇一歇,黄猫儿回去报信了,大部队一会儿就过来了……” “真……真的?”两人一怔,欣喜道。 “嗯,”李四维点点头,扶着两人坐下,缓缓说道:“等团长到了,我们就在前面的山谷打小鬼子一个伏击,你们抓紧休息,等一下还要干仗呢?” 黄猫儿跑回小村将李四维的情报对胖团长一讲,胖团长听得精神一振,“传令全团出发,送上门的肥肉咋能不吃呢?” 众将答应一声,马上行动去了。 胖团长身边那个斯文的年轻军官却有些担心,“团座,雾太浓了,这样的天气不利于作战啊。” 胖团长肥手一摆,“玉堂啊,战机稍纵即逝,这样的天气对我们不利,对小鬼子更不利,我们既然先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小鬼子有上千号人,我们怕是吃不下啊,”叫玉堂的年轻军官担忧道。 胖团长也叹了口子,“唉……要是老子的团是满员的,非把这块硬骨头嚼了不可,现在就只能看运气了,能啃掉多少算多少吧。” 日军的队伍犹如龟爬,这样的天气里,他们何尝不是走得心惊胆战! 突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拦住了鬼子的队伍,那是一个年轻的军曹,脸上血迹斑斑,浑身衣裳湿漉漉的十分狼狈,他急切地冲众人吼道:“带……带我……见少佐,带……我见少佐。” 两个士兵急忙扶住了他往队伍中去了,少佐一见来人就推开车门跳了下来,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藤田,你受伤了?” 那军曹恢复了些力气,急忙说道:“少佐,我们在大约六里外的村子里发现了支那人的军队……” “多少人?”少佐皱眉问道。 “不知道,”军曹说道:“在村北,我们遭遇了他们的岗哨,大约十多人。” “咦?”少佐眉头一展,讥诮地说道:“十多人就把你的一个小队干掉了……看来那是支那人的精锐啊。” 军曹心中一凛,急忙站直了身子,垂下了头。 少佐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回头对一个大尉下令道:“横村,传令下去,队伍加速前进,天亮之前占领前面的村庄,迎接宫本大佐的到来……” 那军曹一咬牙打断了他,“报告少佐,属下……属下被支那人追杀,慌忙间跳进了村前的小溪……耽误了很多时间……” 少佐猛地扭过头盯着他,缓缓说道:“你是怕支那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会伏击我们吗?呵呵,藤田君,你要明白……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战争,犹疑不定……只会给支那人更多时间去布置圈套,明白了吗?” “嗨!”那军曹急忙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背后却已经是一片燥热。 日军加快了行军速度,不久便到了一条山谷之前,前队停住了脚步,急忙回报。 那少佐带着一众军官匆匆到了阵前,举目望去,只见迷雾之中两座矮山相对而立,一条五六米宽的公路从两山之间穿过,形成了一道山谷,此时浓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山有多大,谷有多长。 少佐转头望了望那军曹,“藤田,这山谷有多长?” 那军曹回忆了一下,说道:“大约三百多米。” “山多高?”少佐皱了皱眉又问道。 军曹摇了摇头,“当时雾太大,看不清有多高。” 少佐闻言皱起了眉沉思起来,突然,他一咬牙,命令道:“各小队之间拉开距离,迅速通过。” 三百多米长的山谷,各小队之间只要拉开距离,同时在山谷之中的人不会超过两个中队,这样一来,危险性不会太大。 “嗨,”各中队长答应一声,急忙去安排了。 前队的两个步兵中队很顺利地走出了山谷,两个步兵中队中队正在谷中行进,少佐带着运输中队和一个步兵中队正准备进谷……坐在卡车上的少佐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多心了,支那人的反应更本不可能有这么快。 “砰”,就在此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紧接着枪声如雨点般密集起来,而那枪声是从队伍后面传来的,殿后的步兵中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犹如割庄稼般纷纷栽倒在地。 “八嘎,狡猾的支那人。”少佐大骂一声,跳下车,他根本没想到国军会从后方发动攻击,所以他把运输中队放在了后面,现在后队只剩一个步兵中队有较强的战斗力了……运输中队的战力是在有限。 “砰……轰隆隆”,他刚跳下车,山谷中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紧接着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山谷中火光冲天,火光驱散了迷雾,山谷中残肢飞散,被堵在山谷中的士兵被炸得死伤累累,惨叫声甚至盖过了爆炸声。 少佐被爆炸声惊得浑身一颤,面色惨白,此时,他再无半点侥幸,一拔军刀便冲向了后队,冲溃不成军的后队官兵吼道:“顶住,给我顶住!后退者死!” 可是,一切都晚了,一个步兵中队被已经被打残了,运输中队虽然也也加入了抵抗,但他们的战斗力本就有限,根本无法挽回局势。 三百多米长的山谷将日军的一个大队分割成了三段,前队的两个步兵中队被两挺重机枪和猛烈的火力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却已经死伤惨重了,只有被压着打的份了。 中间的两个步兵中队已经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死伤殆尽,侥幸躲过爆炸的,又被子弹打成了筛子。 后队被将近两个营的兵力四面包围,死伤累累,余下的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当时安排伏兵的时候,胖团长害怕小鬼子不肯进山谷,所以就把重兵埋伏在了后面,准备直接把小鬼子赶进去,哪知碰巧小鬼子的指挥官会如此安排,真正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后面的伏击队伍以压倒性的优势将鬼子消灭殆尽,胖团长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兄弟们,快啊,消灭了鬼子的后队就去支援前面的兄弟,争取把鬼子全歼在此。” 众人纷纷冲了上去,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对残余的鬼子发动了猛烈的冲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李四维带着队伍冲杀一番,直累得气喘吁吁,冷空气吸入口鼻直如刀割一般,但却不敢丝毫停留。鬼子的前队还有两个中队的战力,如果不尽快消灭后队,等他们一站住脚跟只怕这仗打下来牺牲就大了。 李四维刚刚撂翻一个受伤的鬼子,正要补刀,就瞥见一抹寒光直袭自己的脖颈,他急忙横枪去拦,“砰”,长刀砍在枪管上,火星四溅,李四维一个趔趄稳住了身形,只觉手臂发麻麻。他来不及多想,双手一握枪管,枪托就照着对方的脑袋砸去。 那人也堪堪稳住身形,一挥狭长的军刀迎向了枪托,“咔嚓”,木制的枪托被削去了大半。李四维只觉手中一轻,那道刀光犹如一泓秋水直劈向自己的头顶……他心中一寒,侧身一扑,一个懒驴打滚躲了开去。 那人一愣,用怪异的中国话骂道:“懦夫……”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一柄砍刀和一柄刺刀同时击中了他的身躯,胖团长的砍刀嵌在他的脖子上,黄猫儿的刺刀刺入了它的左肋。 “啊……”那人怒吼一声,直挺挺地仰面便倒,正是那名少佐军官。 胖团长一把拔出砍刀,又捡起少佐那柄军官刀,嘿嘿笑道:“龟儿子的,真是把好刀,给老子用正合适……” 黄猫儿急忙扶起李四维,“排长,你没事吧?” “没事,”李四维捡起一杆长枪,举目四望,战斗已经结束了,受伤的在包扎伤口,没受伤的在搜刮战利品……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这战打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只是前面谷口的枪声却越来越激烈了。 胖团长一挥鬼子的军刀,大吼道:“兄弟们,跟我冲啊,消灭了前面的小鬼子,这一仗才算赢。” 胖团长吼完,挥舞着军刀当先冲进了山谷,众人精神一振,嗷嗷叫着就跟在他身后冲进了山谷。 山谷里尸骸累累,一片狼藉,众人一鼓作气冲到了谷口,胖团长突然停住了身子,大骂道:“龟儿子的,小鬼子果真禁得住打啊,这样都还在反抗。” 李四维急忙去看时,只见小鬼子已经形成了防御队形,“哒哒哒……”五六挺重机枪火光闪动,怒吼连连,竟然渐渐地把谷口伏击的兄弟们压制住了。 这样的情形看得李四维暗叹不已,让小鬼子的机枪中队跑出来了……一五四团的兵力还是太少了,要是能再多一个营,当时就能把小鬼子的机枪中队给打残了。 众人正在暗自惋惜,胖团长一咬牙,“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干这些龟儿子……”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兴奋地声音响了起来,“团座,团座,鬼子有炮……龟儿子的,都藏在卡车里的,还没来得及架起来哦,好在老子看到了……” 众人紧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面容猥琐的小老头迈着短腿小跑着过来了,在他身后,姚胖子等十几个炊事班的人抬着四门迫击炮,扛着弹药箱,满脸兴奋地跟了过来。 胖团长一看大喜过望,“米耗子,老子给你记功,快整过来整过来,周眯眼,你快过来给老子整起,也让小鬼子尝尝他们自己的大炮的厉害……” “来了来了,”一个满脸黑痣的中年人带着几个人笑呵呵地跑了过来,“龟儿子的,自从团里那两门迫击炮报废了,兄弟们就没炮打了,今天终于可以过过瘾了……” 周眯眼儿带着几个人一阵鼓捣,四门迫击炮就被他们架好了。然后,周眯眼儿就半眯着眼睛对鬼子的方向比划起来…… 胖团长不耐烦地骂道:“比划个锤子,这么大的雾看得到?” 周眯眼儿并不理会他,突然低喝一声,“放!” 四颗炮弹先后被放进了炮筒,四门迫击炮几乎同时发出了怒吼,“砰砰砰砰”,只见远处火光闪烁,鬼子的机枪便哑了火。 “冲啊,”胖团长大吼一声,当先冲了出去,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呐喊着跟了上去。 一时间,浓雾中喊杀声震天,幸存的几个鬼子慌忙逃窜,可是,到了此时哪里还能让他们逃了? 第十五章静静的汤山(上) 早在一九三六年秋,国军就在南京外围举行过大演习。 演习的预定目标是以假设敌日军侵略南京之时,待其主力到达汤山南北一线阵地之后,国军利用复廓佯装节节抵抗,消耗日军实力,逐次诱敌深入到紫金山以南地区加以歼灭。 此次,二十六师等参与汤山阻击战的部队也都是以这样的战略目标为指导进行部署的,先采用渗透伏击的战术消灭日军的前哨部队,待到日军主力到来,再转入阵地战,利用汤山南北一线的防御工事消耗日军的实力,最后将其诱入紫金山以南,以汇合装备精良的中央军主力将其歼灭。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二十六师不是曾经参与演习的防御部队,日军也比演习中的进攻部队要强大得多。 二十六师刚刚歼灭完敌人的机枪中队之时,天色已经微明,浓雾开始消散,一众将士正在兴高采烈地搜集着战利品的时候,后面警戒哨的枪声突然响了起来。 胖团长脸色一变,大叫道:“都给老子快点,应该是鬼子的主力上来了……各营交替掩护,撤回阵地。” “胖哥,”一营长刘三刀依然沉浸在兴奋中,大叫道:“鬼子来得正好,你们先撤,老子再打他一个伏击。” 胖团长脸色一沉,“你龟儿还没睡醒吗?驴都不会在一个坑里绊两次,难道鬼子比驴还笨?你们一营跟老子先撤,带上缴获的重武器,后面的仗就全靠他们了……陈歪嘴、王瞎子,你们带着二营三营打掩护。” “是,”三人急忙组织人手去了。 枪声越来越近,一个兄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边跑边叫着,“鬼子的大部队来了,还有铁王八……” 众人都是一惊,加快了速度。在上海战场上他们没少吃这些铁王八的亏……刚上战场的时候一五五团的一个营就被小鬼子的十二辆坦克一个冲锋就打光了,那就是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胖团长脸色变幻不定,突然一咬牙,“陈歪嘴、王瞎子,老子把手榴弹都留给你们,找机会给我把小鬼子的铁王八干了!” “要得,”两个营长目光炯炯,毫无怯意。 鬼子的前哨在山谷前停了下来,他们正是听着这边的枪炮声才火速敢来支援的,但是看到这一片狼藉的战场,他们还是来晚了……一个士兵匆匆地跑到后面汇报去了。 不一会儿,一群大小官佐匆匆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大佐,高大而英俊,那年轻的大佐面无表情地在尸横遍地的战场上缓缓地走着,步伐沉稳,突然,他的目光一凝,加快了步伐,三两步走到了那少佐的尸体旁,站住了脚步。 大佐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那具尸体,他的身体站得笔挺,他的军装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的佩刀华丽而锋利,他的眼中有杀意在凝结! 四周的大小官佐垂首而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谁都知道,吉田少佐是宫本大佐的同学,也是他的妻弟!谁都能感受空气中有杀意在弥漫,那源头就是宫本大佐!他是宫本家族的佼佼者,帝国陆军的明日之星,他岂能容忍这份耻辱?他将以鲜血洗刷这份耻辱,支那人的或者他自己的! 突然,宫本大佐“铿”地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苍穹,年轻的手迅捷而稳健,锋利的刀锋寒光闪烁,他的声音清冷而萧杀:“帝国的勇士们,尽情地展现你们的勇武吧,踏破沿途的一切村镇……鸡犬不留!” “万岁!万岁!万岁!”众人齐声高呼,震得山谷簌簌发抖,他们是帝国最精锐的陆军,他们是大和民族最勇武的战士! 北岗村外的岔路口,九连隐藏在一座小山头,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陈家台村,众人一脸的愤然。 刀疤脸狠狠一锤地面,咬牙切齿道:“龟儿子的小鬼子,坏事做尽了,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小鬼子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不就是来做坏事的吗?要是怕遭报应,他们也不会来了。” 王大锤恨恨地道:“只有龟儿子敢过来,老子就先干翻几个铁王八!” 刀疤脸骂道:“你龟儿就嘴硬,雾都快散了你咋干?” “嗯,”李四维也有些遗憾,“要是他们昨晚上来就好了,趁着大雾还可以摸过去,现在不行了,还没靠近就会被打成筛子。” “那就这样算了?”王大锤心有不甘。 刀疤脸摇了摇头,缓缓道:“先掩护大家撤回去,这一仗还长着呢,找机会……撤!” 就这样,小鬼子一路走,一路烧,直到旭日东升,才到了汤山镇前。此时,一五四团已经全员撤回了防御工事。 大战一触即发。 师部设在一座碉堡里,刘师长和几个主官正在瞭望口观察着日军的阵地。 突然,上校参谋放下了望远镜,叹了口气,“差不多一个联队的兵力,有坦克,有山炮,布阵很章法,是精锐之师啊。” 刘师长也放下了望远镜,转过身来,沉声叫道:“樊鹏举,这一仗全看你的了,有没有信心打赢?” 胖团长立马一个敬礼,胖脸上一片坚决:“报告师座,打赢的把握虽然没有,但成仁的决心还是有的!” “好,”刘师长满意地一点头,沉声道:“须知,南京城是全国军民的信心所在,我二十六师全体将士当有为保卫南京城流干最后一滴血的决心!” “嘘……”一声声轻啸,天空中便出现了颗颗炮弹,犹如鸟群飞向了二十六师的阵地,“砰……轰隆隆……”,火光闪烁,硝烟弥漫,闷雷般的爆炸声响起,二十六师的阵地在颤栗。 “啊……”残肢横飞,战壕里一片惨叫。 李四维躲在猫耳洞里,紧紧地捂着耳朵,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只有躲过了敌人的炮火打击,才能加入到后面的防守反击战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声终于停下了,阵地不再摇晃,李四维冲出了猫耳洞,四下搜寻着活着的兄弟。 战壕里已经覆盖了一层焦土,死去的兄弟被焦土覆盖着,没有人去理会他们,活着的人慌忙拿起武器趴在战壕边准备迎接鬼子的冲锋。 小鬼子在四辆坦克的掩护下嗷嗷叫着冲过了田野,冲上了山坡,领头的几面膏药旗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哒哒哒……”一挺重机枪怒吼了起来,几个鬼子应声而倒。 众人还没来得急欢呼,就听得“轰隆”一声,机枪连同机枪手被炮弹轰上了半空……鬼子的坦克就是移动的炮台! “打!”一声凄厉的高呼,战壕里的长短枪响成了一片。 子弹在耳边呼啸,尘土在四周飞溅,李四维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拉动枪栓、扣下扳机,鬼子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不需要瞄准,多放一枪可能就会多撂翻一个鬼子…… 阵地上的迫击炮怒吼了,将不多的炮弹尽数打了出去……鬼子坦克被全数命中!中国地大物博,藏龙卧虎,从来不缺好的炮手,只是缺炮!小鬼子的坦克为了适应山地作战,一味地追求轻便灵活,却在防御性上差了很多。所以,周眯眼儿一出手,小鬼子的四辆坦克就被轰成了废铁…… 失去了坦克的掩护,小鬼子的冲锋队瞬间便乱了阵脚,不断有人中枪倒下……战壕里的枪声更加高昂了。 突然,小鬼子的几面膏药旗一阵挥舞,那队伍竟奇迹般地稳住了队形,凶狠地冲了上来。 “给老子打举旗的,”李四维大声喊着。 “砰”,一面膏药旗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那队人马果然有一丝混乱,但很快又有人捡起了那支挂着膏药旗的长枪,挥舞着冲了上来。 五十米、三十米……鬼子瞬间便到了战壕边,虽然所剩无几,但却士气高昂。 “杀啊,”一个声音高叫着,刀疤脸当先跳出了战壕,一把大砍刀舞得虎虎生威,将一个鬼子挥着膏药旗的鬼子劈在阵前。 众人士气大振,纷纷挥舞着刺刀迎了上去。 “又上来了,”有人高叫着,鬼子的冲锋队源源不断地冲了上来,完全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 鬼子的冲锋队源源不断,战壕里的兄弟却越打越少。 李四维早已麻木了,双手麻木了,心也麻木了,鬼子冲到了战壕边就挥着刺刀搏斗,鬼子退下去就机械地拉枪栓、扣扳机……眼中只有敌人,耳中只有枪炮声和惨叫声……战争,远比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不知打了多久,汤山又下起了浓雾,鬼子终于停止了进攻……李四维全身酸软地靠在坑壁,拼命地喘着粗气。 良久,他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便大声地吼了起来,“谁还活着……谁还活着?” 没有人应声,死了的人胡乱地躺在焦土里,活着的人紧紧抱着武器,满脸麻木地靠在坑壁上,喘着粗气。 “李大炮,李大炮,”一个传令兵边跑边喊着。 “这里,”李四维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传令兵匆匆而来,“李大炮,从现在起你就是九连连长了……团长让你顶住!” 李大炮心中一沉,他知道,要么是刀疤脸阵亡了,要么就是三营长阵亡了…… “李大炮,你到底顶不顶得住?”那传令兵见他发愣,冲着他大声地喝问起来。 “顶得住!”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传令兵大吼着,“告诉团长,老子顶得住!” 传令兵一转身,跑开了,李四维双腿一软又坐在了地上。 要顶住!李四维咬了咬牙,大叫着:“廖黑牛,廖黑牛……” “到,”廖黑牛猫着身子跑了过来,一脸的血污。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排的兄弟们就交给你了,带好他们!” 廖黑牛一愣,怔怔地望着李四维,“我……” 李四维地吼道:“廖黑牛,带不带得好?” “带得好!”廖黑牛一仰脖子,大声答道。 李四维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他是连长了,管的人多了,防线也更长了。 刀疤脸死了,李四维看到了他的尸体,他的胸膛被打成了筛子,脸上依旧是狰狞的表情,此时,那表情已经凝固了,永远地凝固了。 二排只剩下了十个人,石猴子也挂了彩,左臂上的绷带被鲜血浸透了,右腿上的刀口还在潺潺地流血。 三排只剩下了十二个人,王大锤也死了,他的背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李四维不敢去看他的脸,他知道那张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不甘的表情,那表情能刺痛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心! 一排剩下了十一个人,黄猫儿依旧充满了活力,跑上跑下地搜集着武器弹药;陈大山默默地靠在角落里,借着微弱的光线在一个小本上写着什么…… 李四维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个破烂的本子,上面血红的字体丑陋地扭曲着…… 陈大山轻轻地合上本子,冲李四维苦笑,“都是跟过我的兄弟,有很多字我也写不起,只能胡乱地记着……他们是跟着我死在战场上的,我不能让他们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啊……”说着,他已经哽咽了。 李四维默然,从一个死去的战士身上撕下一块布,轻轻地为他包扎着受伤的左臂,那里被划了一道口子,血肉模糊,声音颤抖地说道:“呵呵……老子倒是会些不少字,可是……可是老子也写不完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名字啊,从淞沪到南京,从大场到汤山……跟在我身边死去的兄弟太多了……我……我甚至连很多兄弟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你做得比我好……” “算球了,”陈大山轻轻地摇头苦笑,“说不定哪天我就跟着兄弟们去了,那时候……还有谁看得懂我写的这些鬼画桃符一样的东西呢!” 李四维手一抖,是啊,几十年后,会还记得这些用生命捍卫着民族尊严的普通战士,他们只是一群活着没人在意、死了没人记得的大头兵! 汤山的大雾是一纸停战书,小鬼子消停了,国军也有了喘息的时间,三三两两地窝在战壕里,默默地啃着干粮……他们必须为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下一次战斗蓄积体力! 第十六章静静的汤山(下) 汤山的夜很冷,战士们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激烈的战斗过后,所有人都有着一种奇异的亢奋情绪,就连那些伤员也没有睡意……或许对他们来说,少睡一会儿便能多看看这个世界,多看看这些袍泽兄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排……连长,你说我们还能顶多久?”黄猫儿轻声地问李四维。 李四维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子也不知道,能顶多久算多久吧。” 众人默然,鬼子的冲锋太猛了,这才一天,一个连的兄弟就只剩下三十多个了。 良久,石猴子才开口问道:“龟儿子的,援军在哪里?不是说委员长要坚守南京城吗?总该有些援军嘛。”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李四维暗自苦笑,坚守?援军?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罢了。 李四维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望着黄猫儿笑了笑,“猫儿,你娃为啥得那么快哦?” 黄猫儿一愣,笑道:“我爹是山里的猎户啊,我从小就跟着他上山打猎,遇到山鸡野兔就拼命追,遇到豺狼虎豹就拼命逃……嘿嘿,慢慢地就跑得快了。” “呵呵,”李四维笑了笑,感叹道:“生活就是战场啊,是它让我们练出了一身本事……”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李四维开了个头,大家就都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只是很少有人愿意去听,他们也就很少有机会讲。 李四维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突然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沉默寡言的廖黑牛,笑道:“黑牛,给老子讲讲你的事嘛。”廖黑牛自从开枪打死了卢二蛋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咧咧的了。 廖黑牛一怔,摇了摇,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子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没啥好说的。” 李四维笑道:“老子就不知道啊,说说吧,以后……你龟儿想找人说可能都没机会了。” “是啊,说说嘛,”众人纷纷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脸色一红,“也没啥,老子当兵之前就是在清河镇上嗨袍哥,带着一帮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后来跟着胖哥当了兵,倒也安逸,在江城当了个营长,那也是个横着走的军爷,哪知道……后来一时糊涂,睡了一个兄弟的小老婆,那兄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时就要用袍哥的规矩把老子沉塘,最后还是胖哥保下了我,让我当个小兵,为国效力……大炮,你龟儿让我当这个排长要不得……” “有个球的要不得啊,”李四维笑骂道:“能不能活着走出汤山都还不知道呢,你还害怕哪个哦?” 廖黑牛一怔,沉默不语了。众人也不好接话,气氛有些尴尬。 黄猫儿突然笑道:“连长,说说你的事嘛。” “对对,”众人都饶有兴趣地望着李四维,“连长,讲讲你的事嘛……我们都只知道你叫李大炮,可是不知道为啥叫李大炮啊。” 李四维一怔,为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是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宅男穿越到这里的,一来就被人叫做李大炮,至于以前的事,他半点儿也记不得了。 廖黑牛见李四维有些尴尬,便笑道:“还能为啥?不就是能吹牛吗……当时他们几个兄弟刚来我们班,刘金水就问他为啥叫李大炮啊,他娃没好意思说,他的一个兄弟就说,因为他从小说话嗓门儿就大,说起话来口气又大,能吹,所以大家从小就叫他李大炮了……” 众人听得哄然大笑,李四维感觉有点囧。 正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地跑了过来,“李大炮,团长叫你去开会。” 众人一愣,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还开个啥会啊? 李四维也愣了愣,急忙起身跟了过去,这时候开会肯定是有大事儿。 会议是在师部的碉堡里开的,胖团长、四个营长和十多个连长都到了,很多人都带着伤……三营长王瞎子也伤得很重,眼睛依旧没有瞎,可是大腿中了一枪,是被两个警卫扶着进来的。 刘师长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兄弟们,你们辛苦了……鬼子来得太猛了,兄弟们的伤亡很大,所以,我们必须连夜撤离。” “撤?”众人都是一愣,有人叫了起来,“师座,不能撤啊,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拼了命也要把阵地守住啊。” 刘师长摆了摆手,“兄弟们,都别说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老子也不怕死啊……可是,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把小鬼子引到紫金山以南,在那里,精锐的中央德械师已经布好了防御,到时候,几支部队同时合围,要将小鬼子一网打尽。” 众人听得愣住了,有人惊喜地问道:“这是真的?” 刘师长点了点头,大声道:“各部整理武器弹药,准备撤退,出了汤山就沿紫金山外围向南迂回,沿途寻找战机消耗敌军战力……” 他话音未落,王瞎子大叫道:“报告师座,卑职愿意带着重伤的兄弟留守,以掩护主力撤离。”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望向了他。 刘师长也望向了他,面容严肃,“王营长,你可知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 王瞎子挣扎着一个敬礼,“报告师座,卑职明白,留下来就是一个死!” 刘师长突然一个立正,向王瞎子敬了个军礼,“是以死报国!” 浓雾中,宫本联队的阵地也不平静。 宫本寿夫的指挥部里,一场会议正在召开,几大队长以及作战参谋都被召集了起来。 宫本寿夫的脸色阴沉,语气冰冷,“经过一天的激战,想必诸君都已经清楚了,对面的敌人不过是一群背着斗笠穿着草鞋的支那农民……仗打到这个份上,我想问问,诸君有何感想?” 众人一阵沉默,一个中年中佐硬着头说道:“我们的敌人虽然装备简陋,但他们有很强的战斗意志。” 另一个年轻少佐附和道:“是啊,我的步兵中队数次冲破了他们的防线,但都被他们赶出来了,单论近身搏斗,他们一点儿也不比我们的战士差……” “八嘎,”他话音未落,宫本大佐便怒气勃发,大吼道:“横谷、冈本,这是帝国军人该说的话吗?难道你们就没有感觉到羞耻吗?” “嗨!”两人连忙垂下了头,噤若寒蝉。 其他官佐再也不敢出声,垂首而立。 宫本大佐猛地一下拔出指挥刀,“这是宫本联队的耻辱,需要用他们的鲜血才能清洗,谁,愿意去捍卫宫本联队的荣誉?” “冈本愿往!”那个年轻的少佐“啪”地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地望着宫本大佐,“为了宫本联队的荣誉!” “好,”宫本大佐大赞一声,满意地冲冈本少佐笑了,“这大雾之夜便是天赐良机,冈本君,努力向前,我的大军随后便到!” 二十六师带着残余的三百多人向西撤退,王瞎子带着五十多个重伤的兄弟留守在了阵地上,一人一支枪五发子弹,两颗手雷,枪和子弹是用来虚张声势的,手榴弹则是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 李四维被临时任命为一五四团三营营长,但这样的升迁丝毫没有带给他快乐,相反的,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一个上万人的整编师啊,从上海到南京,从大场到汤山,打到此时只剩下不到一个营的兵力了,而且他们即将进入的是南京城,那里会发生怎样的惨剧,来自后世的李四维再清楚不过了…… 撤退的队伍刚刚走出汤山镇,就听得阵地的方向传来了稀疏的枪声,众人心中一紧,胖团长大声吼道:“各营交替掩护,加快步伐。” 紧接着,阵地的方向便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众人回望,只见那个方向的火光刺破了浓雾……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地加快了步伐。 汤山的方向安静下来了,静得可怕。 过了钱家渡,后方又想起了零星的枪声,那是小鬼子的突袭部队和殿后的兄弟发生了交火。 胖团长匆匆地追上了刘师长,急切地说道:“师座,师部先向孝陵卫转移吧,诱敌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刘师长一愣,“不行,二十六师没有贪生怕死的将军!” “师座,”胖团长涨红了脸,动情地说道,“只要你在,二十六师就在,不能让二十六师被除名啊……兄弟们死了,总该有个名分的吧?” 刘师长一怔,默默无语。 “师座,樊团长说得对,”一个上校参谋劝道,“只要师座在,二十六师便能重建,兄弟们就没有白死!” 刘师长眼圈一红,举目东望,夜空中浓雾弥漫,汤山的方向一片寂静,可是,就在那里,兄弟们的鲜血染红了那片土地啊。 宫本大佐的大队人马开上了阵地,阵地上尸横累累,有装备精良的帝国陆军,也有衣衫褴褛的国军将士,此时,他们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再也不分彼此……他们都是军人,此时,践行了相同的宿命! 一个大尉军官匆匆而来,敬了一个礼,满面悲伤地汇报着,“报告大佐,已经全部占领敌人的阵地……但是……冈本少佐玉碎了。” “嗯,”宫本大佐猛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大尉,“冈本君的尸骨呢?” 那大尉一愣,颤声道:“少佐被拉燃了手榴弹的支那军官死死抱住……尸骨……尸骨已经找不到了……” 宫本大佐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久久无语,一众随行的军官也都垂下了头。 李四维带着三营的兄弟边打边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身边的弟兄越来越少。 “砰,”又是一声枪响,跟在他身边的陈大山应声栽倒在地,李四维一惊,急忙俯身去看,只见他正紧紧地捂着左腿,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 “咋样?”李四维焦急地问道,这样的追逐战,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打穿了,”陈大山苦笑一声,急忙掏出那个破烂的本子递给了李四维,“大炮,我跑不动了……你快走。” 李四维没有接,“噗嗤”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往陈大山大腿上一缠,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拉了起来,往肩膀上一靠,大叫着,“走,给老子快走……” “让老子来,”廖黑牛急忙往地上一蹲,背起陈大山撒腿就跑。 李四维一愣,转身就是一枪,“啊……”浓雾中传来一声惨叫。 雾浓如墨,三五米外便看不清人影,李四维突然心中一动,低吼道:“兄弟们,别开枪了,上刺刀。” 幸存的二十多个兄弟一愣,纷纷反应过来,浓雾之中,放枪容易暴露目标,小鬼子专照枪声响起的方向打,如果都用刺刀,小鬼子反倒分不清方向了。 众人不再放枪,朝着南方撒腿就跑,跑了一阵便停了下来,隐藏在大道边。 十多个鬼子尾随而至,突然浓雾中跳出一个人来,走在最后的鬼子毫无察觉便被一柄刺刀刺入后背,透胸而出,又迅速地拔了出去。“啊……”他一声惨叫,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小鬼子一惊,纷纷回头,大路两边又冲出两队人来,二话不说,挥起刺刀就捅。 反应慢的小鬼子稀里糊涂地做了刀下亡魂,反应快的小鬼子刚挥起长枪就被三五柄刺刀捅翻在地…… 李四维侧耳一听,后面悄无声息,他心中一横,低声问道:“兄弟们,有桩大买卖,你们做不做?” 众人一愣,黄猫儿当先问道:“反正都是个死,老子做了!连长,你说咋做!” “对,做了!”众人纷纷附和。 李四维说道:“好,先把鬼子的鞋和帽子拔了。” 众人一起动手,三五下就拔了十三双大头皮鞋,十三个钢盔。 李四维又说道:“拿到鞋和帽子的兄弟先换上,其他的兄弟把鬼子的尸体扔到山坡下去。” 众人依言而行,黄猫儿动作快,三两下就换好了,问道:“现在咋做?” 李四维只是低声地说了一个字:“等!”他说完又带头藏回了隐身之处。 于是,在这个大雾弥漫的夜里,二十多个川汉子静静地藏在大道边,等着一桩大买卖,而做这桩大买卖的本钱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命! 第十七章好大一买卖 在川东北的方言里,有一句话叫“搞某人一买卖”,意思大概就是,教训某人一下。 李四维等人正是准备搞宫本大队一买卖,至于怎么个搞法,那就只有等着看了;至于搞不搞得成,那就只有看运气好不好了。 李四维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搞掉这一支气势汹汹的追兵,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还能冒险一试:第一就是搞掉他们的运输队,从古至今,辎重都是一支军队的软肋;第二个方法就是刺杀他们的指挥官,破坏了一只军队的指挥系统,那就等于搞掉了半支军队。 所以,李四维一直在等,他们换上了鬼子的鞋子帽子和武器,借着浓雾和野草的掩护,静静地躲在大道边的山坡上。 大道五六米宽,在山腰蜿蜒,山脚一条小溪潺潺流过,两边都是布满鹅卵石的滩涂,大道和滩涂之间是一片三四米高的缓坡。 小鬼子的步兵中队一支支地从大道上开过去,李四维没有动;鬼子的机枪中队一支支地开过去,他依旧没有动;鬼子的一支炮兵中队也开过去了,紧接着又是绵绵不绝的步兵队伍,但是却始终不见鬼子的运输队,也没有看到鬼子的联队本部,李四维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此时,宫本寿夫的联队本部和辎重部队已经到了麒麟门外,迷雾之中,四面八方都有零星的枪炮声传来,一行军官神色凝重。 一个中佐参谋官向宫本寿夫建议道:“大佐,浓雾弥漫,联队本部和运输中队不宜深入,待前锋扫除障碍……” 宫本寿夫摆摆手,傲然一笑,“井上君,你要明白,帝国陆军二十多万勇士已经三面包围南京城,海军舰队已经过了江阴,支那人此时应该正躲在工事里瑟瑟发抖吧……不过,你的建议很妥当,那就等等吧。” 不一会儿枪声逐渐停了下来,不时有大小军官前来汇报。 “报告大佐,牛头山方向发现了敌军,数目不明……” “报告大佐,孝陵卫发现了敌军,数目不明……” “报告大佐,汤山残敌一路南逃,前锋部队已追至雨花台下……” 这时,宫本大佐终于神色一动,挑眉道:“敌军呢?” 那军曹一愣,如实答道:“只余百人,逃到支那军队的工事里去了。” 这时,一个通讯员匆匆而来,“报告大佐,司令部来电,第五师团、第九师团已经攻破汤水镇防线,沿汤山南线一路追击支那人的溃军,让各部努力配合……” “好,”宫本大佐神色一喜,“马上行动,兵锋直指雨花台……” “大佐,”一个年轻的少佐军官急忙劝道:“牛头山和孝陵卫之敌不可不防啊,如果他们断了我军后路……” 宫本大佐大笑着摇了摇头,“原田君,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十八师团和一一四师团就在我们身后,这两股敌人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更何况……带给宫本联队耻辱的敌人就在前面,我们必须亲自消灭他们!” 那少佐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敢再说什么。 雨花台,胖团长带着残部逃进了二六二旅的驻地。 二六二旅也是刚从淞沪战场上撤退下来的部队,但毕竟是精锐的德械师,一个个将士都比二十六师的显得更健壮,着装和武器装备更是甩了二十六师几条街。 一个少校军官迎了过来,冲着狼狈的胖团长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长官,你是哪个部队的。” 胖团长连忙回了个礼,“我是二十六师一五四团团长,我军刚从汤山阵地下来,被鬼子的一个联队紧追不舍……可以带我去见你的长官吗?” 胖团长很快便见到了那个长相俊秀气质儒雅的朱旅长,他将情况一说,朱旅长皱起了眉头,“一个联队……可是我这阵地上只有三千多兄弟……你放心,我马上和附近的兄弟部队联系,送到嘴边的肥肉我们没理由不吃。” 小鬼子前面的部队早已过去,后面的部队迟迟不来……就在李四维快要心灰意冷的时候,大路上突然有了动静,一队鬼子步兵缓缓而来,绵延不尽,李四维涌起一丝希望。 “唔唔……”鬼子的卡车缓缓驶来,两边都有步兵警戒,李四维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没有白等。 黄猫儿跃跃欲试,李四维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己只有这二十多个兄弟,武器弹药也十分有限,所以只有攻击鬼子最薄弱的环节才有一丝成功的希望,鬼子薄弱的环节就是辎重队,而最薄弱的环节就在辎重队的中部。 十多辆卡车缓缓驶过,后面的卡车还源源不断,李四维轻轻地拨出了刺刀,那是一柄汉阳造的制式刺刀,铁柄双刃,寒气逼人! 李四维观察得清楚,每辆卡车两边都跟着鬼子的步兵,一边三个,前后车的距离在六米左右,后面车边的第一个人差不多刚好能看见前一辆车最后一个人……显然,鬼子还是不相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来劫车! 又一辆卡车缓缓驶过李四维面前,三个鬼子的步兵,三人只顾埋头赶路,他们要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跟上汽车,显然,这不是一件好差事。 当第三个小鬼子从李四维面前经过的时候,他一挥刺刀就蹿了出去。那小鬼子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头来,就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刺刀正划向自己的脖子,他满脸惊愕地望着刺刀的主人,那明明也是一名帝国的战士啊?他来不及有第二个念头,冰冷的刀锋已经割断了他的动脉,直接切断了他的大半个脖子,至死,他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黄猫儿从蹿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个小鬼子缓缓倒下的尸体,拖上了山坡,轻轻地放在了草丛中。 李四维悄悄地向第二个小鬼子靠过去,他身后,一个伪装成小鬼子的兄弟,已经跟在了那里,此时,他就是小鬼子,后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 当李四维抹掉第一个小鬼子脖子的时候,三个伪装成小鬼子的兄弟已经成功地渗透进去了,此时,那辆卡车才不过走过了十来米的距离,驾驶室里两个小鬼子毫无察觉。 “咚咚,”李四维轻轻地敲了敲驾驶室的门。 副驾驶的小鬼子嘿嘿一笑,对司机说道:“岩谷那家伙真是太懒了……” 司机点了点头,放慢了车速,“这样的天气,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副驾驶上的鬼子皱了皱眉,一把推开了门,伸出脑袋就要骂,只是,他话未出口便觉得身子一轻,被拉下了车,一道黑影便蹿了上了副驾驶。 “噗,”被拉下车的小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柄刺刀割断了脖子,两个国军兄弟抬起他的尸体就蹿回了路边的浓雾之中。 那蹿上车的黑影正是李四维,那司机还以为是岩谷那小子想偷懒,可当他满脸笑意地望过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他瞬间便惊愕了。 “噗”,一声闷响,李四维的刺刀割断了他的脖子,将他往副驾驶一拉,自己坐到了驾驶的位置,缓缓地将车停了下来。 黄猫儿急忙将那司机拖下了车,两个兄弟接过那具尸体,藏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卡车缓缓停了下来,另一边的小鬼子敲响了驾驶室的门,疑惑地问道:“村上,怎么回事?” 李四维没有回答,缓缓地开了车门,卡车下面,几个兄弟已经绕了过去…… “你是谁?”那小鬼子一见李四维就愣住了。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来了句蹩脚的日语,“辛苦了!” 那小鬼子一怔,却觉得脖子一寒,这才恍然大悟,张口就要喊,可嘴里冒出来的都是血泡泡,黄猫儿笑嘻嘻地从他身后露了出来,冲李四维笑了笑:“现在咋办?” “混到后面去,炸车!”李四维一脚将那鬼子的尸体蹬下了山坡,兄弟们总算是混进来了,这买卖做成一半了。 前面的车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后面的车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小鬼子纷纷涌了上来,要一看究竟。 李四维此时已经打开了引擎盖,正在拿着一个扳手低头趴在引擎盖下面鼓捣着…… 一众小鬼子被李四维吸引了注意力,黄猫儿等人趁机混进了人群,悄悄往后面去了。 后面的车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前面的人越挤越多,众人见李四维一直趴在那里鼓捣,便窃笑起来。 一个老司机模样的人笑道:“村上,你行不行啊?我来帮你吧。”说着,他就凑了过来。 李四维停下了动作,缓缓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又说了一句蹩脚的日语:“辛苦了。” “嗯?”那司机一愣,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村上啊?心中一惊,喝问道:“你是谁?” 李四维微微一笑,没有理他,摸出一枚手雷在车头一磕扔进了车头里,一猫腰钻进了人群里。 那司机吓得魂飞魄散,大吼起来,“有炸弹!” 周围的人看得并不真切,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待他们反应过来,却听得一声巨响,车头已经爆炸了…… “轰隆隆……”后面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爆炸起来,一时间山摇地动,火光冲天…… 李四维钻出人群就往山坡下跑,可还是晚了,爆炸的余波将他掀翻在地,沿着山坡就往下滚,滚到河滩上的时候,已经摔得头晕眼花了。不过,看到山坡上十多辆车都燃起了熊熊大火,他满意地笑了,这买卖不亏了。 “营长……”黄猫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低声地喊道,“营长……” 李四维挣扎着站了起来,笑道:“老子没事……” “龟儿子的,小鬼子的手雷太厉害了,”黄猫儿满脸余悸,“老子差点就没跑脱……” 李四维心中一沉,以黄猫儿的身手都差点没跑脱,可能很多兄弟都没有跑脱吧。 “有枪声……”突然,黄猫儿面色一喜,低声叫了起来,“在南面……北面也响了……” 李四维也听到了,沉声道:“是我们的人,可能准备趁机打小鬼子一个突袭……快,我们往南面跑……” 黄猫儿急忙拉起李四维就沿着河滩往南跑,可刚跑几步,就见前面人影幢幢,无数的小鬼子正撒开脚丫子迎面跑了过来,李四维两人只得又调头往北跑,还没跑几步,前面的河滩也是四散狂奔的小鬼子…… “咋办?”黄猫儿一惊,李四维也愣住了。 四周的枪炮声大作,鬼子四散溃逃,李四维和黄猫儿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裹挟着一路往东跑了,趟过小溪,对面就是一片山坡……李四维一惊,不能这样跑啊,上了山坡就离国军的阵地更远了…… 李四维一把拉住黄猫儿,躲到了一块大石后面,“等一下……我们要往南跑……”李四维说着紧紧地攥着那柄刺刀。 黄猫儿摸了摸身上,啥武器也没有了,一脸苦笑:“炸汽车的时候都掉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算球了,听天由命吧,反正这买卖不亏了。” “是啊,”黄猫儿也来了精神,“这一买卖把鬼子整痛了。” 本来,朱旅长联络了附近的友军准备给小鬼子来个三面夹击,却见大道上突然火光冲天,爆炸声震天响,心中一喜就提前发动了攻击,果然,小鬼子正值人心惶惶之际,一触击溃……其他友军哪里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纷纷冲出工事,对宫本联队发动了攻击。 本来辎重队突然爆炸,就把鬼子炸懵了,那一车车的可都是弹药啊……此时又听得四面枪响,浓雾中不知有多少敌人冲杀而来,一时间便慌了神,阵脚大乱。 而夹击宫本联队的又是国军的精锐,论轻武器和兵员素质那都是一等一的,一时间打得宫本联队斗志全无,所谓兵败如山倒,小鬼子纷纷冲下山坡,向东突围去了,东面只有牛头山的守军,兵力薄弱,倒有一线生机。 鬼子一逃,国军更是士气大振,嗷嗷叫着紧追不放,一时间,大道上、滩涂上杀声震天,尸横遍野。 李四维和黄猫儿躲在石头后面,心中惴惴不安,外面枪林弹雨,流弹打在石头上,石屑纷飞…… 突然,一声惨叫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李四维急忙去看,就见一队溃兵慌慌张张地往这边来了。 那队溃兵越来越近,李四维一咬牙,对黄猫儿地吼道:“干了!” 黄猫儿一怔,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重重地一点头,“干!” 他们却不知道,这又是一桩送上门的大买卖! 第十八章千古雨花台(上) 宫本寿夫出身名门,自幼习武,后来就读于帝国陆军大学,成绩优异,被誉为帝国陆军的明日之星。 自中日开战以来,宫本寿夫从东北打到淞沪,从淞沪打到南京,一路势如破竹,未尝败绩,直到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帝国陆军最年轻的联队长,其内心的得意和骄狂可想而知。 岂知,宫本联队在汤山一战中,先是前部被伏,一个大队被全歼,紧接着,本部人马又在汤山镇前被一帮子装备拙劣的川军措了锐气……这才让宫本寿夫恼羞成怒,犯下了轻敌冒进的兵家大忌,待到他明白过来,已经晚了,败局已定,他也只得带着联队本部人马向东突围而去。 此时,大雾弥漫,乱军如蝗,率部突围又谈何容易?宫本寿夫一行数个官佐,一下子就成了国军重点招呼的对象。 宫本寿夫逃过了小溪,身边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身后的追兵却是紧追不舍。宫本寿夫自是又惊又怒,一挥军刀就想要回头拼命,一个少佐急忙拉住了他,“大佐,不可意气用事啊……过了这座山头,支那人就不敢追了。” “八嘎,”宫本寿夫无可奈何地怒吼一声,只得继续往山上逃窜。 当他跑过那块巨石的时候,突然心生警兆,急忙一低头,破空声响起,他的军帽被砸飞了,“砰”,那东西掉在了地上。 “炸弹……”一个鬼子本能地叫了一声,那东西和手雷差不多大小,落地有声,迷雾中倒和他们自己用的手雷差不多。 其他人一听,本能地便往地上一猫。 宫本寿夫也被那声炸弹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蹿了出去,却和迎面而来的李四维撞了个满怀,“噗”,李四维手中的匕首刺入了宫本寿夫的小腹。 “啊……”宫本寿夫就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愤怒的吼声,手腕一番,那把雪亮的军刀便划过了李四维的手臂。 “嗤”,李四维慌忙松开了匕首,一抬胳膊,还是被他在右臂上划出了一条口,鲜血瞬间便沁了出来……李四维慌忙后退,宫本寿夫却似一头发疯的野兽,挥着军刀就照李四维的脖子斜劈而下。 李四维也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彪悍,此时刺刀还在对方的小腹上,李四维赤手空拳,面对斜劈而下的雪亮刀锋也不禁心中微寒。 “砰”,黄猫儿从斜面蹿了出来,一头撞进了宫本寿夫怀里,抓着那柄刺刀又往前一送,“啊……”宫本寿夫又是一声惨叫,手中的军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身子踉跄后退,和黄猫儿摔成一团。 李四维急忙捡起军刀就冲了上去,却晚了。一众鬼子回过神来,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刺刀、枪托迎面便往李四维身上招呼……双拳难敌四手,李四维被打得节节后退。 宫本寿夫摔倒在地,痛得昏死过去,黄猫儿拔了匕首,一个懒驴打滚就翻身站了起来,照着一个小鬼子的后背就捅了下去,“噗”,匕首应声刺入那小鬼子的后腰,那小鬼子却是不管不顾,一回头死死地瞪着黄猫儿,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锋利的刀刃……黄猫儿用力一拔,那匕首却纹丝未动。 李四维背腹受敌,虽然拼命挥舞着宫本的军刀,却也是无力招架,只几个回合,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飞溅……难道真要命丧于此?李四维的心沉了下去,手中的刀却依旧舞得跟风车似的,死也要多拉几个陪葬的! 黄猫儿也绝望了,援军的枪声就在耳边响,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身影,自己的刺刀拨不出来,李四维又被围攻,岌岌可危……突然,黄猫儿把心一横,撒开了刺刀,一把拽下了鬼子腰间的手雷,照着他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一个鬼子少佐刚查看完宫本大佐的伤势,一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慌,“锵”地一声拔出军刀,就照着黄猫儿的膀子劈了下去,“噗”,鲜血飞溅,寒光闪闪的刀锋嵌在了黄猫儿的右肩上……那少佐一惊,一个这么瘦弱的支那人,他的骨头怎么能这么硬! 黄猫儿却恍若未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枚手雷砸在了鬼子的钢盔上,“哐当”,那鬼子被砸得脖子一歪,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栽去,那枚手雷顺着他的身子滴溜溜地掉在了地上…… 黄猫儿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道:“营长……快跑……” 那少佐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大吼道:“炸弹……”一拔军刀没拨动,只得撒手,慌乱地往后退去…… 众人都是一愣,停下了打斗,循声望去,却见火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紧接着,“轰隆隆”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有人身上的手雷又被引燃了……一时间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四维只觉一股热浪打在身上,整个人便是一轻,横飞出去,“啪”,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就失去了知觉。 恍惚中,李四维又看到了黄猫儿,他那张瘦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营长,我们做成了好大一桩买卖呢……” “是呢,”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猫儿,你龟儿救了老子呢……”李四维说着就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却空荡荡的……李四维一惊,急忙去看时,哪里还有黄猫儿的影子? “猫儿,猫儿……”李四维更慌了,又哭又喊起来。 “啪”,李四维只觉脸上一痛,急忙睁开了眼睛,却见一个大巴掌又朝自己脸上扇了过来,“啪”,一个结结实实的扇得李四维一怔。 廖黑牛瞪着一双大眼,“李大炮,你龟儿又在装疯卖傻了吗?”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他,眼眶里满是泪水,声音颤抖,“黑牛……猫儿……死了……是为了救我。” “老子知道,”廖黑牛瞪着他,一双大眼也红了,“猫儿为啥救你?就为了让你活着装疯卖傻吗?” “他是为了救我……”李四维垂下拉头,泪如雨下,“他……跑得那么快,他本来可以跑掉的…… “李大炮,”廖黑牛死死地抓住了李四维的双臂,大吼道:“你看着老子……” 李四维一怔,缓缓地抬起了头,茫然地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少有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叹息道:“大炮啊,我还记得我刚当上营长不久,那一次我们奉命去剿匪,可是我们一进山就遭了伏击,队伍被打散了,我和警卫排的兄弟被堵在了一个小山坳里,四周都是敌人……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说着,廖黑牛红着眼眶问了一句。 李四维静静地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廖黑牛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后来,胖哥带人赶过来,把他们打退了,可是跟在我身边的那些兄弟都死了……胖哥找到我的时候,我身上趴着十多个兄弟,子弹和炸弹都打在了他们身上……所以,我的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你的命也一样,我们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欠着死去的那些兄弟的命啊……”说着,廖黑牛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我……”李四维心中一颤,嘴唇颤抖,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一个软糯温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四维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人,一身白大褂……李四维暗呼一声,好漂亮的小护士啊,她往那里一站,周围仿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不过,那面容总让李四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好,”廖黑牛放开了李四维,让到了一边,嘿嘿笑了起来,“老子就知道,这龟儿命大得很,在大场镇的时候,鬼子连着掉了两颗炮弹在他身边,两颗炮弹都哑了……” “呵呵,”周围传来一阵笑声,李四维扭过头四下一看,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间碉堡,地上铺着稻草和被褥,还躺着十多个伤兵……李四维突然觉得有些赧然,自己刚刚失态了。 那女孩冲李四维笑了笑,“刘医生都说你的命挺大的,九处刀伤,背上还取了三枚弹片……可是都伤得不深,只要不感染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四维急忙岔开了话题,“黑牛,我们这是在哪里?” “雨花台啊,”廖黑牛嘿嘿笑道:“你小子安逸哦,躲在碉堡里睡了一天一夜了,老子刚从前线下来呢。” 李四维着才看清,廖黑牛面容憔悴,左肩上缠着绷带,血迹未干……雨花台?前世的李四维是个宅男,自然没有到过雨花台,更不知道雨花台上还有过一场国军与日寇的战斗。 廖黑牛见李四维发呆,又叹了口气,“鬼子来得凶啊,两个师团不停地攻击,炮弹就像下雨一样往我们阵地上打,子弹密集得把苍蝇都打得下来,兄弟们硬撑了一天一夜他们才消停下来……这不,老子就抽空来看你了……一会儿小鬼子有该上来了,老子得走了。” 李四维急忙坐了起来:“等我,我也去!” “你?不行!”廖黑牛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小护士已经叫了起来,“你受了伤,去了能干什么?” 李四维硬撑着站了起来,冲她笑道:“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咋就不能去了?哪次打仗兄弟们不是带着伤在和小鬼子拼命?” 廖黑牛没有说话,一众伤员也沉默了。对于这些百战老兵来说,死并不可怕,受伤才是令他们绝望的,在这样的战斗中,受伤就意味着死亡!更何况,李四维清楚南京城会有怎样的命运,伤兵根本没有活命的希望…… 陈大山打破了沉默,“营长说得对,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上前线,拼掉一个小鬼子算一个,我也去。” “我也去,我也去……”其他伤员也叫了起来。 李四维已经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后背有一点痛,肩膀和右臂上的伤口有点麻……还好,能使上劲,看来自己还是躲得快,鬼子军官那一刀划得不深。 “不行,”那小护士涨红了脸,“刘医生让我看着你们……你们走了,我怎么向他交代?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都伤成这样了,走路都成问题了,还怎么上前线?” 被她指着的那几个伤员都伤得很重,缺胳膊少腿的,的确是上不了前线了……那几个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兄弟们,你们就留在这里吧,你们在这里养足了精神,如果小鬼子打上来了……”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他确实说不出口,王瞎子带着伤病留守汤山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碉堡里一片沉默,小护士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四维冲小护士笑了笑,“你……” 小护士急忙说道:“我叫宁柔,我们在上海的时候见过,我给你包扎过伤口……”说着,她红着脸指了指李四维的大腿。 李四维也想起来了,脸色有些微红,“对对……宁柔,这些兄弟们就交给你了,大山,你的腿不行,也留在这里吧。” “嗯,”陈大山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李四维和廖黑牛,“大炮、黑牛……你们……一定要回来。” “放心吧,”廖黑牛大咧咧地一摆手,转身就走,“老子命硬得很,小鬼子还杀不死老子呢。”说着,他已经走到了门外。 李四维冲陈大山点了点头,“我们会小心的。” 李四维说完,一转身就要走,却听宁柔叫道:“你……等一下。” 李四维一愣,却见她匆匆地钻进一块白帘子后面,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刀递了过来,“给,这是你来的时候带的……当时你握得死死的,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取下来……” 李四维接过军刀,冲她微微一笑,“谢谢你,宁柔……我叫李四维,以后再见面你也可以叫我大炮。” 李四维匆匆地出了碉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只是想说而已,或许,美女天生就对男人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吧。 碉堡外,夜色朦胧,廖黑牛靠在碉堡外面瞪着他,见他出来,便指着山腰,对李四维说道:“左边是安德门阵地,我们跟着二六二旅的兄弟守在那里;右边是曾家门阵地,二六四旅的兄弟守在那里……小鬼子大概有两个师团,中午的时候还有三百多架飞机开上来一阵乱炸,那家伙……天上黑压压地一片,炮弹就像下雨一样,整个山头都在动……”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心情沉重,用血肉之躯抵挡小鬼子的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这样的仗,任谁上来也打不赢啊。 第十九章千古雨花台(中) 雨花台,南京城南的一处制高点,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东晋豫章太守梅颐曾在此抵御外族入侵,南宋岳飞曾在此痛击金兵,今日,中华民族的英雄儿女又在这里打响了抗击日寇的“首都保卫战”。 这注定是一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斗。驻守雨花台的是刚从淞沪战场撤退下来的八十八师,整个师只剩六千多人,重武器损失殆尽,全师只余少量迫击炮和4门75口径的山炮,而进攻雨花台的是日军的第六师团和一一四师团,总兵力四万余人,大小火炮数百门,还有大量的装甲战车和坦克,可是随时调动数百架飞机进行空中支援。 这也注定是一场英勇顽强的战斗。早在战斗打响之初,八十八师的全体将士便抱定了以死报国的决心,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雨花台防线长达七里,左翼是安德门阵地,右翼是曾家门阵地,廖黑牛带着李四维径直去了中央防线,胖团长在那里开会。 胖团长见到李四维十分高兴,很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大炮,你娃娃可以嘛,这样都没死。” 李四维急忙敬了个礼,“报告团长,卑职还要跟着您打鬼子呢。” “好,”胖团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还没废,走,老子带你见见两个少年英雄去。” 胖团长所说的少年英雄便是二六二旅的朱旅长和二六四旅的高旅长了。 朱旅长不过三十来岁,斯文俊秀中又透着一股子英气;高旅长也不到四十,身材高大面目坚毅……李四维一见,暗自赞叹,这样的人物倒也称得上少年英雄,从淞沪到南京那是一路浴血战斗,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将旅长了。 朱旅长得知李四维便是那个带人炸鬼子运输车队的人,也微微有些惊讶,赞道:“小兄弟有勇有谋,干得漂亮。” 高旅长也赞道:“那一战,你功不可没啊。” 李四维连忙谦逊道:“都是兄弟们舍生忘死,反倒是我……苟活下来了。” 胖团长忙笑道:“大炮,你小子这说的是啥话?活着不好吗?活着才能继续打鬼子!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你小子也是好样的。” “对对,”碉堡里,一众大小军官连连点头,活着是好事啊,活着才能继续打鬼子。 两个旅长正在商议事情,在场的至少都是挂着中校衔的参谋,李四维和廖黑牛不好多待,急忙告辞。 高旅长突然叫住了他,“李营长,你也听一听嘛,看看有什么好的建议?” 原来,他们正在商量着夜袭鬼子的阵地…… 李四维听完暗叹一声,犹豫道:“此时,鬼子肯定早有准备,夜袭怕是不会有什么作用。” 众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 “是啊,”一个参谋点了点头,“今天我们先后反攻了三次,可是都没什么战果,毕竟力量相差太大了。” 李四维暗暗心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组织了反攻……八十八师的战力果然强悍! 众人却沉默了,良久,朱旅长才说道:“仗打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只要搞掉了鬼子的炮兵阵地,兄弟们就能多坚守几天,否则……最多两日,雨花台就会落入小鬼子手里。” 高旅长也点头,“朱旅长说得对,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当拼死一搏,至于……成与不成,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经过一天的激战,雨花台阵地剩下的兵力不到四千了,两个旅长从中挑选了两千精锐,组成了一支敢死队。 李四维和胖团长等人毕竟不是八十八师的人,这样危险的任务自然轮不上他们,不过他们驻守的安德门阵地正是敢死队出发的地方。 午夜十二点,一个个神情肃穆的将士跃出了战壕,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往鬼子的阵地潜行而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之中,李四维却有些伤感,这都是国军的精锐啊……这一战过后,不知还有几人能够生还? 李四维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他能认识的不多了,胖团长、廖黑牛、姚胖子、米耗子…… “大炮,你娃娃还活着啊,”姚胖子冲他笑了笑,“听说你娃娃的事了,干得好。” “嗯,”李四维冲他笑了笑,“你也还活着嘛,老子还欠你一个鸡蛋呢。” “嘿嘿,”姚胖子笑了笑,“老子从汤山镇撤退的时候可是背着行军锅的,锅子被小鬼子打烂了,老子没事……那个鸡蛋等回了江城再还老子吧。” “要得,”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只要回去了,老子还你一筐子。” “你们两个龟儿子在想啥呢?”米耗子在一旁笑骂道:“先想想咋活着出去吧。” 李四维闻言笑道:“听天由命吧,其实,能死在这里也不错啊,雨花台可是风水宝地。”这一刻,他真的有些累了,与其直面南京城内的悲剧,他宁愿在这雨花台与鬼子血战到底。 “砰”一声枪响,那是信号,敢死队被发现了,需要掩护,阵地上的重机枪轰鸣了起来。 原来,白天的时候,八十八师打了鬼子三次反击,饶是强悍如鬼子的精锐师团也被他们打得心惊胆战了,所以,小鬼子趁着休息的空隙在阵地前拉起铁丝网,设置了障碍物,怕的就是国军趁夜突袭。 此时,敢死队离鬼子的阵地还有五十米左右,就被这些铁丝网和障碍物阻住了前进的道路,于是,只得硬攻了。 国军借着重机枪的掩护,努力向前,但鬼子的火力丝毫不比他们差啊,一番进攻当然没有丝毫作用。 带队的朱旅长一声令下,敢死队便扔起了手榴弹,“呼呼……”手榴弹铺天盖地往小鬼子的阵地上砸了过去,“砰……轰隆隆,”鬼子的阵地上火光闪烁,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开来,炸得鬼子一阵鬼哭狼嚎! 毕竟兵力悬殊,小鬼子的手雷很快便飞了出来,黑压压地犹如一群蝙蝠直愣愣地扑了过来……就这样,两支军队相隔不到五十米的距离,相互扔起了手榴弹,一时间残肢断臂横飞,山摇地动……山上的国军兄弟只看到山下火光冲天,爆炸声如闷雷般响起,心中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砰……”阵地上的火炮也怒吼起来,换来的是小鬼子更猛烈的炮火。 就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在安德门的阵地上打响了,此时李四维才真正体会到雨花台保卫战的惨烈:鬼子依靠绝对优势的火炮数量完全压制住了国军的炮火,整个安德门阵地瞬间就被炮火覆盖了,阵地上的兄弟毫无还手之力……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炮声渐渐停了下来,枪声也稀疏下来了,敢死队幸存的人互相搀扶着逃回了阵地。 “娘的,小鬼子早有准备,”一个少校军官拖着一个被炸伤了腿的战士滚进了战壕,懊恼地骂道:“早知道就多带些手榴弹了……” 李四维无法想象那一场近距离的手榴弹战是如何的惨烈,他只知道,去时两千兄弟,活着回来的不到六百,而且人人带伤……而小鬼子阵地上的火光久久都没有熄灭。 朱旅长跳进了战壕,有些失望地对高旅长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可惜……” 高旅长神色凝重,但还是宽慰道:“新民兄,你们已经尽力了,无愧于党国……抓紧时间休息吧,小鬼子随时都会来报复,我得去曾家门阵地了。” 小鬼子的报复来得很快,很猛烈。 天微明,一百多架飞机便到了安德门上空,持续轰炸了十多分钟,紧接着小鬼子在战车和坦克的掩护下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 大地在颤抖,雨花台在哭泣,英勇的国军将士在怒吼……阵地被国军战士的鲜血染红,又被鬼子的炮火轰成了焦黑色。 硝烟弥漫,战斗从早晨持续到中午,从中午持续到黄昏,鬼子的进攻没有一刻停息过……鬼子的援军源源不断,但二六二旅没有援军,没有补给。 夜幕初降,战斗稍歇,朱旅长下令将两箱手榴弹都拧开,串到了一起,放在了一线阵地的战壕里…… “砰……”鬼子的照明弹升上了天空,光芒四射,将安德门照得恍如白昼,“吱吱呀呀……”,战车坦克又缓缓向安德门阵地开了上来,枪炮声如雨般响了起来。 “撤,”朱旅长一声令下,仅存的四五百将士便退进了二线阵地。 鬼子一见国军的抵抗稍弱,都是精神一振,两天的苦战,对面的中国军队终于撑不住了吗?小鬼子的步兵越过了战车,嗷嗷叫着冲上了一线阵地。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得一声大喊,“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那声音是战壕里的几个伤兵一起喊出来的,他们手中已经拉开了手榴弹的引线……冲上来的小鬼子惊得魂飞魄散,可是,一切都晚了。 “轰隆隆……”火光一闪,硝烟升腾,爆炸声响彻雨花台……刚冲上战壕的小鬼子便成了真鬼子! “杀啊……”朱旅长呐喊一声,带头冲杀过去,残余的鬼子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又做了枪下亡魂。 战斗一直在继续,两军在一线阵地反复争夺,终于在晨曦微露的时候,鬼子在一线阵地上站住了脚,二六二旅的将士们不得不退守二线阵地。 鬼子源源不断地开上了一线阵地,紧接着向二线阵地发动了冲锋。 二线阵地,国军的兵力已不足三百。 朱旅长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大声叫道:“兄弟们,以身殉国,当在今日!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呼号声响彻雨花台。 一个战士匆匆来报:“旅长,82高地失守,二营的兄弟全部殉国!” “好,”朱旅长大赞一声,“陈斌升是好样的,二营的兄弟们也是好样的。” 第二营奉命防守82高地,苦战三日终于在鬼子的合围下沦陷了,全营五百多官兵,自陈斌升以下,全部战死。 战斗又打响,这次,小鬼子没有派出步兵强攻,一上来就是无尽的炮火轰响了二线阵地,小鬼子在这两天的苦战中也伤亡惨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减少他们的伤亡……此时,他们占据了一线阵地,火炮运用起来更加的得心应手。 李四维不断地放着枪,这是中正式步枪,平日里川军稀罕得跟宝贝一样的武器,可是在鬼子的炮火面前又显得那样的无力! “轰隆”一声巨响,李四维被震得一个趔趄,一转眼就看到米耗子和姚胖子被炸得飞了出去……李四维心中一寒,却见胖团长又被一枚炮弹击中,硝烟中尸骨无存! “胖哥……”廖黑牛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双手拼命地抓着,可什么也抓不到,只有弥漫的硝烟和翻腾的尘土,“胖哥……”廖黑牛涕泪交流,喊得撕心裂肺…… “啊……”李四维软软地靠在了战壕坑壁上,怒火在心中狂烧,可是……人力在此时却显得那般渺小,人力岂能阻止爆炸的炸弹,血肉岂能挡住鬼子的火炮? “嘘……”一声短啸,一枚炮弹径直掉在了廖黑牛身边,而廖黑牛还跪在地上痛哭…… 李四维一咬牙,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将廖黑牛推到了一边。 “砰”,炸弹爆炸开来,李四维被掀到了半空,又狠狠地砸向了地面,陷进了焦土里……李四维艰难地动了一下,感觉全身散架了一般,疼得锥心蚀骨! 廖黑牛一个趔趄,稳住了身子,当他回头看到这一幕时,一下子惊呆了…… “嘘……”炮弹摩擦空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廖黑牛猛地回过神来,扑到地上一把抱起了李四维,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李大炮,李大炮,你个龟儿子不能死啊……” “咳……”李四维咳出一口鲜血,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老……老子……还……没死……” “砰……轰隆,”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开来,热浪逼人。 “好,好,没死就好……”廖黑牛抱起李四维就冲出了战壕,头也不回地往中央阵地跑去了……此时,他只想救活李四维。 李四维艰难地扭过头,正看到密密麻麻地炮弹掉进了战壕,火焰和硝烟瞬间就吞噬了还在顽强抵抗的兄弟们……李四维紧紧地闭上了眼,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落,他仿佛还能听到弟兄们的呼号,“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第二十章千古雨花台(下) 安德门阵地丢了,曾家门阵地也丢了。 高旅长带着三百多将士依旧在雨花台的中央阵地顽强抵抗,但是鬼子的部队如潮水般地蜂拥而来,所有人都清楚:全军覆没……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廖黑牛抱着李四维冲进中央阵地,径直冲向了碉堡,大叫道:“医生,医生在哪里?” 宁柔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看李四维的样子,便急得要哭出来了:“刘医生……战死了,我……做不来……” 廖黑牛大眼一瞪,对她怒目而视,大声吼道:“你是咋当医生的?你做不来,老子教你……把他身上的弹片取出来……上药……缠上绷带就好了……” “哦,”宁柔被骂得俏脸一红,慌忙转身往碉堡里跑,“快……把他抱进来……我尽力……” 里面,是指碉堡里面。 陈大山看到廖黑牛抱着李四维进来,激动地站了起来,“黑牛,营长咋了?” “没事,没事,”廖黑牛慌忙将李四维放下,口中喃喃地吼道:“他龟儿没事,没事……” 宁柔将器械消了毒,小心翼翼地为李四维取着弹片,那宽阔的后背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片血肉模糊,看得小姑娘直掉眼泪,一双纤纤玉手不住地颤抖。 廖黑牛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盯着宁柔的动作,焦急地说道:“别光顾着掉眼泪啊,你倒是动手啊。” “嗯,嗯,”宁柔慌忙地点着头,颤抖着去拔弹片,这一次的弹片嵌得很深,一拨,鲜血飚射,溅得宁柔一脸……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快出去把小鬼子挡住啊……”宁柔胡乱地一摸脸上的鲜血,慌乱地为李四维止着血,对一旁目光炯炯的廖黑牛吼了起来,“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 “哦……好,”廖黑牛一愣,匆匆地出了碉堡,外面枪炮声隆隆,小鬼子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好在这里碉堡林立,小鬼子的火炮作用不大,只能用步兵冲锋,被国军死死地阻击在阵地外。 高旅长见廖黑牛冲了出来,急忙喊道:“你出来干什么?快,带着受伤的兄弟们撤……” “撤?”廖黑牛一愣,挥着一柄长枪就要往阵前冲,“鬼子都上来了,还撤个锤子?” 高旅长一怔,大吼道:“廖副官……” 一个满脸血污的中年军官匆匆地应了一声,“旅长!” “带着受伤的兄弟撤,去城里,”高旅长面沉似水,大声地命令着,“保护好二十六师的兄弟。” 那廖副旅长一愣,“旅长……一起撤吧……阵地是守不住了。” “我不能走,”高旅长面色严峻,沉声道,“我奉命守卫雨花台,自当与阵地共存亡……” “可是……”廖副官还要劝。 高旅长大声吼了起来,“我已决心以死报国,你带着兄弟们撤……回去告诉师长,致嵩有负所托!” 廖副旅长涨红了脖子,双眼通红,“我不去,你叫其他人去,老子也要以死报国……” “这是命令!”高旅长满面怒容,“二十六师的兄弟不该死在这里……” 廖黑牛听不下去了,大吼道:“都是国军,为啥我们就要当逃兵?不要小看川娃子,老子们也不是孬种?” 高旅长一愣,叹了口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鬼子已经包围了这里,阵地是守不住了……我们奉命坚守雨花台自当与阵地共存亡,可是你们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为抗战多保留一份力量吧。” 廖黑牛一怔,讷讷地说道:“高旅长,是老子欠你们的……我可以死,但是李大炮那龟儿子不能死……我要把他带出去。” 高旅长松了口气,对廖副旅长吩咐道:“奇龄,执行命令!” 廖副旅长一咬牙,眼眶已经红了,“是!”他大喝一声,转身钻进了碉堡。 “我们不走了,”一众伤兵听了廖副旅长的命令都吼了起来,“我们不当逃兵……” 廖副旅长暗叹一声,黑着脸吼道:“你们不走又能怎样?鬼子已经上来了,谁也挡不住……” 陈大山吼道:“给我们手榴弹,拼一个算一个……” 众人默然,他们自然知道拿手榴弹意味着什么。 “大山……”廖黑牛还想再劝。 陈大山摇了摇头,深深地望着他,“黑牛,带着营长冲出去……为二十六师留个种……”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破旧的小本子,“交给营长……就说这是老子的遗物……” 廖黑牛抖抖索索地接过了小本子,一双虎目中已经热泪盈眶了。 宁柔在一旁拔除了最后一枚弹片,却大声地哭了起来,“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众人望过去,却见宁柔被喷了一脸的血,正望着李四维的后背手足无措。 廖黑牛一惊,“咋了?” “止不住血,止不住血了……”宁柔嚎啕大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就说我不行的……我不行的……”说着,她就拼命地去捂李四维的伤口,一双白嫩的小手被染得通红。 “让开,”廖黑牛一把推开她,抓起一旁的药粉就往李四维的伤口上倒,雪白的药粉一倒下去就被浸红了…… 宁柔被推得一个趔趄,这才爬了起来,对廖黑牛哭喊道:“没用的……没用的……” 廖黑牛没有理她,兀自在忙活着。 “没用的……”廖副旅长也在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龟儿不会死的,不会就这么死了,”廖黑牛充耳不闻,扯过一卷纱布就往李四维身上裹,“都不能死,都不能死……都跟老子走,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打鬼子。” 廖黑牛就像魔怔了一般将李四维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一圈纱布都用完了,这才一把抱起李四维就往外面跑,“都走,都跟老子走……” 没有人说话,外面的枪炮声更响了…… 高旅长冲了进来,“滚,都给老子滚……老子给你们杀开一条血路……” 宁柔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地拿起一个医药箱,往里面塞着药品,将一个箱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挎上,就往外面跑了,她只是一个护士。 陈大山和一众伤员始终没有动,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高旅长。 高旅长暗叹一声,大吼道:“老子也没有手榴弹了……”说着,他已经转身冲出去了…… 廖副旅长深深地望了一眼一众伤兵,一咬牙钻出了碉堡…… 廖黑牛抱着李四维,撒开脚丫子就往山下跑去,下了山就是中山门,那里是八十八师师部的所在……宁柔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边,再后面是廖副旅长带着百十号将士边打边退…… 雨花台上枪炮声如闷雷,一直持续到午后,高旅长力竭战死,留守的将士全部以死殉国。 南京城外飘起了细雨,雨点淅沥沥地打在雨花台上,雨花台上的鲜血汇成了一股股细流……大地母亲也在为这些英雄儿女流泪,血泪。 小鬼子终于占领了雨花台,但是当他们看清阵地上的情形,却都忍不住哭了…… 雨花台上尸横遍野,所有的碉堡门都反锁着,从瞭望孔里能看得清楚,里面都是伤兵,他们手无寸铁,但都聚到了门后,死死地顶住了碉堡的门…… 这一刻,即使身为对手的小鬼子也禁不住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他们也是战士,除去立场,其实他们有着同样的宿命! 李四维已然失去了意识,恍惚中陷入了梦境。 周围是一片黑暗,他静静地躺着,身体轻飘飘的,身下的地面在不住地晃动……很多声音在他耳边响着,杂乱、缥缈……还有些熟悉。 “有鸟止于阜,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老大,我相信你!”那是老三杨伟的声音,那熟悉的陕腔让李四维心神一震。 他想张口去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维,我知道你只想做个闲云野鹤,我不会要求你改变,可是……我不能找一个不求上进的男人过一辈子啊……”那是秦梦瑶的声音,温柔而决绝,仿佛一把刀轻轻地割在了李四维的心上,疼得他全身都在痉挛。 他拼命地想去抓,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大炮,不要怕,好好带着兄弟们……”那是老班长刘金水的声音。 李四维的灵魂在颤抖,兄弟们……我对不起兄弟们! “营长……快醒醒,我们还要做大买卖呢,”黄猫儿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那是一个年轻乐观开朗的声音。 李四维浑身一震,努力睁开了双眼,“啊……猫儿……猫儿……” “醒了,他醒了,”一个女声在李四维的耳边响了起来,他努力地去看,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护士,她此时有些憔悴,俏脸上满是泥污……她……叫宁柔吧,李四维艰难地冲她笑了笑。 “大炮,李大炮,”一个粗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廖黑牛的大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老……老子死不了,”李四维冲他笑了,“老子还有事没做呢,阎王不敢收。” “呵呵,”廖黑牛笑了起来,眼圈有些发红,“阎王肯定怕你龟儿下去跟他捣蛋……” “呵呵,”宁柔也在笑,笑得梨花带雨,“你……流了好多血……快休息吧……” “我没事,”李四维挣扎着坐了起来,伸了伸胳膊,伸了伸腰,“我真的没事了。” 廖黑牛和宁柔却似看到鬼一般愣愣地望着他,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不可能……”在雨花台上的时候李四维明明血流不止,进了南京城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奄奄一息了…… “有啥不可能的,”李四维呵呵一笑,“老子就是打不死的李大炮……咦?我们这是在哪里?” 廖黑牛怔了怔,叹了口气,“雨花台失守了,胖哥死了……朱旅长和高旅长也死了……” “嗯,”李四维一怔,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我知道的,他们都是英雄,大英雄,我不会忘记他们的,雨花台上有他们的血……雨花台也不会忘记他们的。” 是的,千古雨花台绝不会忘了为这片土地流过血的英雄儿女。 “大山也死了,”廖黑牛继续说道,“我们逃进了南京城,可是……很快姓唐的就下令撤退了……他就是个混蛋……” “对,他就是个混蛋,”李四维恨恨地骂了一句,“他是千古罪人!” “对,千古罪人,”廖黑牛恨恨地说道:“他信誓旦旦地要与南京共存亡,拉着那么多兄弟和老百姓给他陪葬,可是临到头了,他却跑了……” 李四维点点头,“那……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李四维已经看清楚了,自己正这是在一辆牛车上,周围都是逃难的军民…… “我们出了南京城,可是下关没有船了,于是,我们就往东边跑,跑进了山里,那里的乡亲们帮我们找了船……我们过了长江,在浦口遇到了第一师的刘参谋……就是我们在路上救的那个……” “我记得,”李四维点点头。 “是他给我们找了一辆牛车,”廖黑牛嘿嘿笑道:“其实,他还挺讲义气的。” “哦,”李四维大概听明白了,“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廖黑牛叹了口气,“还能去哪里?我们的队伍被打垮了,小鬼子封锁了西边和南边的道路,我们只能一路往北边逃了,小鬼子的队伍就在屁股后面追着呢……” 李四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有多少兄弟,多少枪?” “唉,”廖黑牛叹了口气,“二十六师就只剩下你和我了,八十八师还有十多个兄弟……还有十多支枪,可是……没有多少子弹了……” “哦,”李四维缓缓地往牛车上仰面躺了下去,“等等,老子脑壳有点乱……” “你……真没事了?”宁柔担心地望着他。 “没事了,”李四维嘿嘿一笑,“不信的话你就检查一下嘛。” “哦,”宁柔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嘿嘿,老子没事,”李四维冲她笑了笑,缓缓说道,“老子没事,小鬼子就有事了。” 李四维躺在牛车上,暗自咬着牙,只要老子没死,二十六师的兄弟就不能白死,只要老子没死,雨花台上的六千多个兄弟就不能白死!前世窝囊了一辈子,今生怎么也得拼一拼。 人生就像游乐场,既然进来了,怎么能不坐一坐过山车呢?怎么能浪费那一腔热血和满腹的激情呢?! 第二十一章杀牛太平村(上) 一场大梦之后,李四维奇迹般地好了,不过此时他的脑壳的确有点乱。他一心想着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可是大局已定,国军兵败如山倒,小鬼子的兵锋锐不可当……这仇该咋报? 李四维默默地仰在牛车上,直愣愣地望着天空,天空一片阴沉,不时还有小鬼子的飞机路过,它也不丢炸弹,也不开枪,只是那么耀武扬威地盘旋一阵,便施施然往北边飞去了。 廖黑牛赶着牛车,恨恨地啐了口唾沫,“狗日的小鬼子,太猖狂了。” 众人望着天空,义愤填膺地骂了起来,“有本事就下来啊,狗日的!” 李四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兄弟们,老子有个买卖,你们做不做?” “啥买卖?”众人都望向了他。 李四维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十多个兄弟都是衣衫褴褛,面容疲惫,但那一双双眼睛却渐渐明亮起来了。 李四维伤愈的速度是个奇迹,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个奇迹,这让他们相信,这个年轻的军官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李四维精神一振,“南京这一仗打得真他妈窝囊,这口气你们能忍吗?反正老子是忍不下去!” 廖黑牛嘿嘿一笑,“龟儿子的,忍不下去又有啥办法?那么多兄弟都挡不住小鬼子,我们就这十多个人能有啥办法?” “是啊,”众人都有些丧气,他们也曾是八十八师的精锐,可是雨花台一战,八十八师伤亡殆尽,全师六七千人,从南京城逃到这里剩下的也不过十多个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们这十多个兄弟,这津浦路上还有那么多兄弟呢?” “算了吧,”有人摇了摇头,“都忙着逃命呢,谁会听你的?” 李四维嘿嘿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走,先去前面的村子歇歇脚,搞点吃的,跑了一路,老子也饿了。” “你饿个锤子!”廖黑牛笑骂道,“你龟儿成天躺在车上,老子们可是跑了两天的路了,就你最饿?” 李四维呵呵一笑,跳下了车,对宁柔笑道:“宁柔,你坐上去。” 宁柔俏脸微红,摇了摇头,“不用了。”她的药箱放在牛车上,手中拄着李四维那把军刀,依旧是李四维从宫本大佐手中夺来的那把没有刀鞘的军刀,被她当着拐杖拄了一路。 “叫你坐你就做嘛,”李四维笑眯眯地从她手里拿过那把军刀,作势就要把她往牛车上抱,“再不坐可就没机会了……” 宁柔羞红了脸,慌忙爬上了牛车,众人哄笑一声,她的脸就更红了。 众人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村庄前。这是个不大的村庄,典型的江南水乡,百十座房子分列大道两旁,错落有致,村口一座牌坊,上书“太平村”三个大字。 李四维看得暗叹不已,太平村?世人都渴望太平,可这太平必须要一代代英勇的人们用鲜血和生命去换取啊。 此时的太平村早已人去房空了,南京沦陷的消息一传开,江北各村镇的地方官、士绅地主、老百姓都望风而逃了。 李四维一行人缓缓地进了村子,村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逃难的军民,他们我再大路便和院落里,升起了炊烟在弄吃的……食物对于逃难的人来说,比什么都宝贵。 走到村子中央,众人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一个战士懊恼地骂道:“狗日的,我们来晚了,能吃的只拍都被人造光了……” 李四维哈哈一笑,指着前面一处大宅子,笑道,“走,那里有座大房子,我们进去整牛肉吃。” “啥?”众人都是一愣,惊讶地望着他,“吃牛肉?” “对?”李四维点点头,指了指拉车的老牛,“就吃它了。” “不行!”宁柔急忙反驳道:“这车留着还有大用处呢!”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这牛可不能吃!前面还有那么远的路,谁要是受了伤、生了病还可以坐一坐嘛。”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们,对廖黑牛吼道:“跟老子走。”吼完,他就大步地往那处大宅子去了。 廖黑牛一愣,拉着牛跟了过去,其他人也犹豫着跟了过去。 这应该是哪个地主老财的宅子,高门大院,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帮子溃兵,十多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汉子正在啃着红薯、玉米棒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找出来的,逃难的路上,能填得饱肚子已经很幸运了。 “兄弟,哪个部分的?”一个高大的军官放下了手里的红薯,攥着枪就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李四维一行。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老子是二十六师的,饿了,进来整点吃的。” 那军官打量了他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呵呵,你们来晚了,吃的是没有了……” 廖黑牛闻言,牛眼一瞪,骂道:“你龟儿太不仗义了吧,都是落难的兄弟,把你们的红薯分我们一点又咋了?” 那人面色一红,“你也别怪兄弟,前面的路还长着呢,谁知道还找不找得到吃的。” 他身后的十号兄弟也都站了起来,紧紧握着长枪警惕地望着李四维他们,那是清一色的中正式,都是精锐部队才有的装备。 廖黑牛还要再骂,却听李四维笑道:“黑牛,老子们从四川跑到上海,从上海打到南京,从南京逃到这里……一路过来,也算得上九死一生了,就为了跑过来吃红薯吗?” 众人听得一愣,就见李四维攥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军刀缓缓地走到了那头老牛的身边。 突然,他双手高高地挥起了军刀,一个转身,狠狠地砍了下去,“噗……嗷……”,那头老牛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嚎,大好的牛头就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噗通”一声,老牛庞大的身子栽倒在地,不住地抽搐着,牛血溅了李四维一头一脸……众人都看得呆住了。 李四维抹了一把脸上的牛血,大叫道:“兄弟们,今天,老子们……吃牛肉!” “你疯了吗?”宁柔眼眶通红地瞪着他,“是它把你从浦口驼到这里的……” “老子知道,”李四维深深地望着她,眼眶也红了,“是老子欠它的……可是,老子还欠着命呢,欠着唐和尚、欠着黄猫儿、欠着陈大山……欠着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的命呢……” 李四维声音颤抖起来,那话语却似重锤一般敲在了众人心上,他们都是九死一生的人,谁身上不欠着人命? “老子不能总这么欠着啊!”李四维红着眼圈低声地吼了起来,逼视着众人,“你们就想这么一辈子欠着他们吗?” 众人默然,微微垂下了头,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可是有谁睡过一个安稳觉? “谁他妈的想背着债过一辈子啊?”那个高大的军官红着眼瞪着李四维,“老子一闭上眼就看到兄弟们了,他们一个个血肉模糊地望着老子,总是在问我……连长,我们的仇报了吗?我们的仇报了吗……” 他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可是……老子没法说啊……老子不能说啊……兄弟们啊……老子还在逃命啊……” 众人听得红了眼圈,有人已经在偷偷地抹着眼泪了。 李四维缓缓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们不逃了,我们留下来还债吧。” “啊……”那军官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咋还?”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血债血偿!” 那军官迎着他的目光,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最后重重地一点头,“好,留下来还债,老子不能当一辈子逃兵!” 李四维松了口气,转头望向大家,“好了,牛已经杀了,愿意留下来的兄弟都过来搭把手……” 众人默然,去与留,那是生与死的抉择! “算了,”一个大汉钻出了人群,大叫道:“老子不逃了,当年东北军丢了东三省,老子才十四岁,跟着家人一路逃到了北平,逃到了南京……一家子人就剩了我一个。后来,老子也逃累了,就跑去当了兵,谁他娘的知道当了兵也还要逃,从上海逃到南京,又从南京逃到了这里……这回,老子不逃了……不能让人骂东北男人都是怂包软蛋啊。” “对,老子也不走了,”又一个精瘦的汉子钻了出来,“东北娃娃都硬得起,广西汉子就更不能怂了……” “对,老子也留下来了,”一时间众人群情激昂,抄着各种口音的喊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院子外不断各色服饰的溃兵涌了进来。 “好了,”李四维大声地喊道,“既然兄弟们都想好了,那就开始整,炖了牛肉饱餐一顿,然后杀鬼子为兄弟们报仇,为自己还债……”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行动起来了,杀牛的杀牛,架锅的架锅,找柴火的找柴火,挑水的挑水…… 人群里,一个敦实的大汉冲一个瘦削的青年笑道:“谢狗子,你娃娃啥时候也有这狗胆了?” 那青年腼腆一笑,“老子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今天能吃顿牛肉,就是死了也不冤……” 那大汉笑骂道:“你狗日的倒会想,走,跟老子找锅子去,那么大头牛得多找几口锅……” 李四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不论他们为什么留下来,这都是个不错的开始,但是后面一步都不能错! “你……”宁柔在他身边轻轻地说道:“你杀牛,就是为了让他们跟你去拼命吗?”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叹息道:“丫头,我也不想看到死人,可是……这个世道,总需要有人去和小鬼子拼命吧?” “我懂,”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和你们一起。”说着,她静静地望向院子里那些衣衫褴褛的溃兵,眼眶湿润了起来……她也是军人,她知道军人的职责!如果必须有人为国家民族牺牲,那么军人肯定是排在最前面的! 一个粗壮的汉子挥舞着一柄短刀,运刀如飞,麻利地将牛皮剥了下来,将肉一块块地切了下来,周围几个人忙着给他打下手…… 李四维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兄弟,刀法不错啊。” 那人头也不回,“以前在老家当过几年屠夫,猪牛羊都杀过……” “哦,”李四维来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大名叫做韦成,兄弟们都叫我韦一刀……” “为啥?”宁柔跟在李四维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一个打下手的汉子冲这个美丽的小护士善意地笑了笑,“他龟儿杀鬼子从来都是一刀毙命,所以我们都叫他韦一刀了。” “咦,好本事嘛,”李四维笑了笑,“啥时候也教教我。” “要得,”那汉子手中不停,抬头望了李四维一眼,笑道,“长官,你肯定是个大官吧?” “哦,为啥这么说?”李四维有些疑惑。 一个汉子笑道:“从南京城逃出来人那么多,有几个能坐得上牛车的……这牛车可是稀罕物件儿,只有大官才坐得成的。” 李四维恍然,摇头笑道:“我哪里算得上大官哦……现在牛杀了,大家一起吃,以后都是兄弟了,一起打鬼子。” “对对,”众人纷纷点头。 众人拾柴火焰高,何况是一群馋得掉口水的大兵?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支起三口大锅,架上干柴,炖起了牛肉…… 火苗在跳跃,牛肉在咕噜,肉香飘散开去,院子里慢慢地聚起了百十号人,门外还有很多逃难的百姓在眼巴巴地望着,只是看到这些挎着枪的大兵,他们又不敢靠近。 李四维坐到了台阶上,微微皱着眉头,这是一个好的开头,但是紧接着必须有一场漂亮的胜仗,否则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很快就会垮掉……可是,要到哪里去找这么一场胜仗呢? 这时那个高大的军官走了过来,自顾自的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兄弟,你怎么称呼?” 李四维扭头望了望他,“我叫李四维,二十六师一五四团三营营长,兄弟们都叫我李大炮。” “哦,李兄弟,你好,”那军官点点头,“我叫卢森,大家都叫我森蛮子,三十六师上尉连长……李兄你这一招倒是不错,可是,后面该怎么做呢?唉,南京一战兄弟们打得太惨了,如果再败上一次,兄弟们这点士气只怕就……” “嗯,”李四维点点头,突然展颜一笑,“卢兄弟,你放心吧……很快我们就会有一场胜仗了。” 森蛮子疑惑地望着他,微微皱眉,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说大话吧? 李四维自然知道他的疑惑,不以为然地笑道:“卢兄弟,现在最关键的是先把队伍拉起来。” 第二十二章杀牛太平村(下) 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这是一个饥馑的年代,百姓时常忍饥挨饿,军汉何尝不是如此?平日里还有两顿饱饭吃,可一上了战场……补给没了保障,挨饿也是常有的事。 拉车的老牛依旧很肥很壮,因为它只需要吃草,这是体质的关系,就像廖黑牛一样,他和兄弟们吃的是一样的粗粮,一样是饱一顿饥一顿,可是,他却比大家都要长得高大壮实。 当炖牛肉的香味在院子里弥漫开来的时候,闻香而至的溃兵已经把一座不小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了,他们穿着各色的军服,抄着各种口音,一边议论着一边眼巴巴地望着那三口大锅。 李四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露出了笑容,对身边的宁柔笑道:“丫头,香吧?” 宁柔红着脸点了点头,她也有很久没有闻到过肉香了。 李四维清了清嗓子,站在台阶上大声地说道:“兄弟们,先静一静。”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望向了他。 李四维高高瘦瘦,一身破旧肮脏的军装,虽然肩章已经掉了,胸标也染满血污看不清楚了,但是众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大官,因为一般的人没有牛车坐的,更不敢把拉车的牛杀了给大家吃。 李四维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兄弟们,肉快炖好了,但是……大家都是军人,总不能像叫花子一样抢着吃吧?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做一件事……”说着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里搜寻起来。 众人都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有人忍不住问道:“长官,你在找哪个哦?” 李四维微微一笑,把目光停在了韦一刀的身上,“韦一刀,你先说说,这头牛能有多少肉?” 韦一刀身材不高,闻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报告长官,除去骨头和脏腑差不多有三百五六十斤尽肉,放心,我剔得很干净。” “好,”李四维点点头,提高了声音,“韦一刀当兵以前就是屠夫,所以,我相信他的手艺和眼力,现在,我们还需要数数一共有多少人,这样才好把肉分下去,才能分得公平嘛。” “对对,”众人都不住点头,其实分不分得公平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赶快把这个过场走完,就能吃上肉了。 “兄弟们,”李四维微微一笑,“你们来自不同的部队,我也不好一个个的数,这样吧……每支队伍找个带头的,把自己的人数清楚了,然后上来报给我。” 众人一听自是欢喜,不一会儿五个领头的就上了台阶,廖黑牛和森蛮子赫然在列,五人快步地走到了李四维面前。 “八十八师,十三人。”廖黑牛当先说道。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黑牛,把你自己算上没有?” 廖黑牛一愣,尴尬地摇了摇头。 李四维笑道:“这可不行,你把自己算落了,可就没肉吃了。” “那就是十四人,”廖黑牛急忙改口,要不是在场有那么多外人,他真想骂李四维一句“龟儿子的李大炮”。 “三十六师,十……八个兄弟……”森蛮子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包括我。” “八十七师,十五个兄弟。”那是一个年轻军官,虽然满面血污,但看得出来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李四维点点头,问道:“兄弟,你怎么称呼啊?” 那军官进了个礼,“报告长官,卑职八十七师少尉排长韦正。” “好,”李四维回了个军礼,“二十六师少校营长,李四维。” 又一个中年汉子,身材不高,穿着士兵服,他对着李四维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卑……我是二十一军上士,叫石猛,我们还有三十五个兄弟。” 李四维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个上士能带出那么多兄弟,而且还能成为他们的头头,想来十分不简单了。 那汉子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瞪着一双大眼问道:“长官,还有什么问题吗?” “二十一军?”李四维有些疑惑,三十六师、八十七师和八十八师都是国军的精锐,李四维早有耳闻,可是二十一军他真不知道。 “是的,我们是二十一军的,”石猛迎着李四维的目光大声地说道。 “我知道,”卢森在一旁说道:“广西狼兵,在上海的时候,你们的部队打得最勇猛……” 石猛眼圈一红,咬牙道:“小鬼子的炮火太厉害了,我们六个师啊,三天就打光了,兄弟们的尸体遍地都是……我要给他们报仇。” 又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对李四维说道:“报告长官,我们是二十军的,还剩三十人……” “老乡啊,”李四维一听他那口音就愣住了,“你叫啥?” “我叫刘黑水,是一三四师上尉连长,”那人答道,“我们愿意跟着长官干,只要长官给我们发枪。” 李四维一愣,苦笑道:“现在……我也没有枪发你们……” “那可不成,”刘黑水摇着头,“我们为啥败得这么惨?就因为我们没有飞机大炮,连枪都不够用啊……这一路的血战,有的兄弟还拿着大刀在和鬼子干呢,咋可能打得赢嘛……” 李四维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乡,你要相信我,很快我们就会有枪的……” 刘黑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报告长官,我们是七十四军有十一个兄弟,”一个敦实的青年对李四维敬了个礼,“但是我们不能留下来,我们必须去找大部队……” “没关系,”李四维微微一笑,“先让兄弟们吃饱了再说。” 他见几人都说完了,就望着院子里的人问道:“还有漏掉的兄弟吗?” 没有人回答,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炖牛肉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勾得他们的馋虫在喉咙里蠕动。 李四维也在暗暗地吞着口水,却故作沉稳地说道:“好,连我和宁医生,现在一共是一百一十四人……” “慢……”院门口传来一声大叫,一个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道袍,留着几缕长须,呵呵笑道:“吃肉要算贫道一个……”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笑骂道:“你一个道士,能吃肉么?” “咋不能吃?”那道士大步走到了李四维面前,捋着长须笑道:“长官,算贫道一个,吃完了就和你们一起打鬼子。”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杀得鬼子,自然也吃得肉……现在是一百一四五个人了,韦一刀,开始分肉……” 一时间院子里沸腾起来,分到肉的躲在一边大快朵颐,还没有分到肉的不住地催促着韦一刀…… 李四维和几个领头的在台阶上默默地看着,石猛突然问道:“长官,你准备咋打鬼子?” 李四维一愣,扭过头望着他,缓缓说道:“这打鬼子总得先有个组织纪律吧……要有统一的指挥,你觉得我可以当这个指挥官吗?” “你……”石猛一愣,抬起头,迎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按理说,长官的官衔比我们高,我们应该听你的,但是……我们桂军都是硬骨头,向来只服有本事的……” 他话音未落,廖黑牛不干了,大眼一瞪,“姓石的,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桂军才是硬骨头,老子们也不是软蛋……” 石猛一怔,望向了廖黑牛,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要咋样?” 廖黑牛面色一沉,“老子想看看你有多硬?” 李四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吱声。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百战老兵,都是骄兵悍将,迟早都会有碰撞的,既然这样,那就让碰撞尽快爆发出来,只有碰撞之后,这支队伍才能慢慢地凝聚起来。 刘黑子在一旁劝道,“算球了,算球了,都是国军兄弟……” 廖黑牛大眼一瞪,“没你的事儿啊……姓石的,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石猛嘿嘿一笑,“咋比?” 廖黑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比气力比拳脚是老子欺负你,那就比枪法……” 石猛冷笑一声,“不,老子就跟你比气力比拳脚……” 众人都是一愣,廖黑牛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而石猛不过中等身材,比力气比拳脚肯定要吃亏……但是,石猛已经当先下了台阶,走到了院子中间,众人自觉地让出了一块空地。 廖黑牛犹豫了一下,望了李四维一眼,李四维轻轻一点头,廖黑牛大步跟了过去。 众人一看这场景,都来了兴致,吃着肉看人打架,这得多爽! 宁柔小声地问道:“会不会出事?”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都是蛮牛,让他们顶一顶也好收收脾气。” 场中央,廖黑牛和石猛踏着小步,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张开双臂跃跃欲试…… 众人吃得满嘴流油,在一旁起着哄:“上啊,快上啊……” “对对,先来个饿虎扑食,再来个黑虎掏心……” “快打哦,打完好吃肉……” “呀……”廖黑牛突然沉喝一声扑了上去,双爪如钩嵌住了石猛的双臂,“嘿,”廖黑牛大喝一声就要将石猛提起来。 却见石猛一声低喝,拉开马步,双脚犹如生了根一般纹丝未动。 “咦?”廖黑牛一愣,“呀”地一声低吼,左脚上前一步,右腿狠狠地靠了过去。 石猛双臂被死死抓住欲退不能,被廖黑牛撞了个结结实实,身子一个趔趄,廖黑牛又是一声大喝,右脚跟上一步,左腿又狠狠地撞了过去…… “呀,”石猛大喝一声,不退反进,合身扑向了廖黑牛,双腿死死地夹住了廖黑牛的腰,一仰头狠狠地撞向了廖黑牛的脑袋,廖黑牛一惊,连忙松开了他的双臂,双手抵住了他的脑袋,他哪里想到这家伙会用这般拼命的打法…… 石猛的脑袋被廖黑牛死死地挡住,双手却得了自由,死死地扣住了廖黑牛的两条膀子,脑袋使劲往前顶着……一时间,两人僵在了一起,互不相让,都挣得面红耳赤起来。 “加油……加油……”围观的人纷纷嚷了起来。 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步走了过去,冲两人笑道:“算了算了,别伤了人……小鬼子还在后面追着呢。” 两人都是一愣,廖黑牛松开了手,石猛也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两人还是瞪着大眼望着对方。 廖黑牛突然嘿嘿一笑,“姓石的,你龟儿是个硬骨头。” 石猛也望着廖黑牛嘿嘿笑:“廖黑牛,你他娘还真是一头牛,蛮牛!” 这时,韦一刀笑呵呵地端着两碗肉挤了过来,冲两人笑道:“别打了,你们再不吃,这牛肉就炖烂了,没嚼头了……” “对对,”李四维呵呵笑了起来,“要打架也先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很快,四百多斤牛肉就被这百十号很久没有沾过油荤的人造光了,有人打着饱嗝满意地抹着肚皮,有人意犹未尽地望着一堆牛肚牛肠…… 韦一刀急忙笑着摆了摆手,“去去……长官说了,我们吃肉,总得让外面的老百姓喝口汤吧?这些都是他们的……”说着他指了指院门外不敢进来又舍不得离去的一群难民。 一众将士看了看那一个个面有饥色的难民,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李四维慢条斯理地吃着,突然没有多少胃口了。 “长官,没胃口啊,”那道士笑呵呵地凑了过来,“你要没胃口,贫道帮帮你……”说着,他就伸手去拿李四维碗里的肉。 宁柔清咳了一声,冲那道士笑道:“道长,你还没吃饱吗?”她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瞪着那道士。 “嘿嘿……”那道士被她瞪得有些心虚,讪讪地收回了手,小声地对李四维笑道:“长官,好手段啊,杀了一头拉车的牛,就招来了这一帮子老兵……” 李四维一愣,抬头仔细地打量着他,“道长怎么称呼?” “哪里还是什么道长哦,”那道士摇了摇头,“吃了你的肉,我就是你的兵了,叫我黄化就可以了……你是不是在想如何收服那一帮子牛劲十足的兵痞子?” 李四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见黄化摸了摸下颌上的长须,“嘿嘿”一笑,“简单,只要你能打上一个胜仗,他们还不乖乖听你的吗?” “嗯,”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嘿嘿,”黄化神秘地一笑,“马上就有个机会……”说着,他的话噶然而止,一双眼睛却望向了李四维碗中的肉。 李四维将碗往他面前一递,“吃吧,不过吃完了先把你的胡子给我刮了……” 他讨厌黄化摸胡子的样子。 “要得,要得……”黄化端着碗就跑到一边去了。 宁柔俏脸微红,轻轻地将自己的碗递到了李四维的面前,“我……吃不了这么多……” 李四维一怔,抬头望着她明亮的双眼,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第二十三章火烧太平村(上) 女人,尤其是温柔体贴的女人,总能带给男人碾压一切的动力,宁柔就是这样的女人。 当李四维迎着她的双眸之时,心中的忧虑突然一扫而空,心底涌起一股豪情:为了她,我不能败! 黄化依旧吃得很快,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望着李四维碗里的肉了,因为那碗肉代表着那个漂亮的丫头对李四维的情义。 李四维抬起头望着黄化,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黄化嘿嘿一笑,“长官,贫道从南边来,遇到了小鬼子……” 李四维一惊,“他们到哪里了?” “滁县,”黄化嘿嘿一笑,“不过,你放心,不到天黑,他们追不上来的,以贫道的脚程,小鬼子的汽车都追不上。” 这又是个和黄猫儿一样的人物啊,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道:“有多少人马?” 黄化闻言叹了口气,“能有多少人马?看那架势充其量也就三五百人,十多辆车,那么大一座城啊,就被三五百个小鬼子给占了,守城的官兵竟然连枪都没放就跑了……” 李四维不禁感到脸上一热,貌似自己一路逃来也是一枪都没放啊。他叹息道,“南京失守,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但是,我相信只要大家缓过神来,还是有勇气和小鬼子血战到底的。” 黄化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长官,你也拉起这百十号人枪了,只要用得好,还是能打胜仗的……你是没看到小鬼子有多狂妄啊……但是,贫道总相信,骄兵必败!” 李四维点点头,笑道,“老子拉起这支队伍就是要干小鬼子的,他们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狠狠地干他些龟儿一买卖……黑牛!” 廖黑牛连忙跑了过来,“大炮,干啥?” “干啥?当然是干小鬼子了,”李四维嘿嘿一笑,“走,陪老子去村子里看看。” 廖黑牛一愣,“可是,就我们这些人枪……咋干啊?” 李四维微微一笑,缓缓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子就给他些龟儿子烧旺一点!”兵法有云,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孔明能火烧博望坡,火烧新野城,火烧赤壁……老子为啥就不能火烧小鬼子? 黄化和宁柔都是一惊,廖黑牛却不以为然,跃跃欲试地问道:“大炮,烧在哪里?” 一路走来,廖黑牛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李四维说的他就照做,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有的是板眼儿! “烧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可以烧?”李四维缓缓站了起来,将那碗肉轻轻地递给了宁柔,深深地望着她,柔声地说道:“吃了吧,吃得饱饱的……小鬼子就是个马蜂窝,我们一旦捅了它,就要撒开脚丫子跑路了,到时候,想吃上一顿饱饭就难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呐,本该远离战场的。 宁柔仿佛读懂了李四维的眼神,轻轻地接过了那碗肉,冲李四维微微一笑,“没事,我也是军人。” 院子里,吃饱了的军汉三五个聚在一起侃大山,韦一刀正带着几个人在做牛杂汤,那是为院子外面的难民准备的。 李四维带着廖黑牛和黄化往院门口走去,森蛮子和刘黑子急忙跟了上去,韦正和石猛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门外的难民见到有人出来,一阵骚动,有人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军爷。” 李四维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那老人正颤巍巍地望着自己……李四维大步地走了过去,冲他温和地笑笑,“老人家,你有啥事吗?” 老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军爷,你们会留下来吗?” 李四维心中一颤,轻轻地摇了摇头:“老人家,我们……” 老人一急,浑浊的眼中涌起了泪花,抖抖索索地说道:“军爷啊,老汉从小就在这村子里生活,实在舍不得走啊……再说,我老了,也走不动了。” 李四维鼻子一酸,微微垂下了目光:“老人家,我们也就这百十来个兄弟,就算留在村子里也挡不住小鬼子啊……” 老人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满脸乞求地望着李四维,“军爷……” 李四维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老人家,你不要这样……我们根本挡不住小鬼子的,一会儿牛杂汤做好了,你们多吃一点,吃饱了就快走吧。我会带着兄弟们在这里和小鬼子打一仗,给你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李四维说完一扭头,大步往村口去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看老人乞求的眼神。 廖黑牛一行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久久地没有人说话,仗打到这份上,没有人会好受,那一个个背井离乡的难民让他们情何以堪。 一行人沿着村中的大道转了一圈,李四维依旧没有言语,带着众人爬上了村西的一处矮坡上。 廖黑牛憋不住了,“李大炮,这仗咋打?你龟儿总该说句话啊……反正老子是不想逃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对,你说咋打吧……老子情愿死在这里也不逃了,都在逃,当官的在逃,当兵的也在逃,老百姓咋办?” 李四维默默地望着山脚下的村子,缓缓地说道:“就在这里了,老子要火烧太平村!” “你疯了?”韦正诧异地叫出了声,“我们是国军,怎么能烧老百姓的村子?” 森蛮子、石猛和刘黑水也怔怔地望着李四维,这小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啊,一开口就要烧了一个村子,上面怪罪下来可不是小事。 李四维扭过头,望着他们,“我们不烧,小鬼子来了不照样烧?我们不烧,老百姓就能住得成了?” 众人默然,一路上,他们没少看到鬼子烧村子,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啊。 李四维继续说道:“老子烧村子是要连小鬼子一起烧……放心,出了事,老子一个人担着。” “要得,”廖黑牛大声说道,“反正你说咋干老子就咋干,死都不怕了还怕个球啊。” “老子也干了,反正都是个烧,能烧了小鬼子也不算白烧!”刘黑水一咬牙,也表了态,“可是,要咋样才能把鬼子也烧了?” 众人也望向了李四维,鬼子又不傻,哪会乖乖地让你烧啊? 李四维指着太平村说道:“你们看太平村的地势,村东是一条大河,村西是一片山坡,一条大马路直通南北,房屋就坐落在村子两边,而且都是土木结构……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村南村北的路一堵,然后四下放火将小鬼子困住,再把伏兵布置在这山坡上……” “这倒是是个办法,”森蛮子点点头,还是有些忐忑,“可是……小鬼子不进村怎么办?” 李四维微微一笑,“嘿嘿,他们不进来,就把他们引进来……小鬼子一路北上如入无人之境,正是骄狂之时,只要将他们引到附近就行了。” “对,”韦正点点头,“此时正值冬季,晚上天寒地冻的,小鬼子只要见了这个村子肯定会进村过夜,也省得在野外挖灶做饭,更有房屋避寒,可是……怎么才能把他们引过来呢?” “我去吧,”黄化自告奋勇,“贫道跑得快……”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个人去怕是不成,烧这么大一个村子总要多拉些小鬼子陪葬嘛。” “放心吧,”黄化嘿嘿一笑,“贫道自有妙计,不过你得给贫道一样趁手的家伙……”说着,他望向了李四维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军刀。 李四维一愣,将军刀递给了他,“刀可以给你,但是事情不能给老子办砸了。” “放心吧,”黄化接过军刀得意地一笑,“贫道走了,你们搞快点准备。”说罢,他转身便往山坡下去了。 “他……行不行哦?”石猛有些担心地问。 李四维望着黄化的背影,喃喃地说道:“希望他能行吧……” “我们咋整?”廖黑牛却不担心这些,他以前在江城嗨袍哥的时候,接触过很多江湖人,这黄化就是典型的江湖中人,他们总有些看家本事的。 李四维精神一振,“首先,我们围三阙一,这个山坡是最重要的,到时候防守这个山坡的兄弟也会打得最艰苦,你们哪个来?” 廖黑牛嘿嘿一笑,“当然是老子来了。” “黑牛,还是老子来吧,”石猛摇了摇头,“老子的兄弟多一些……” “姓石的,你顶得住老子就顶得住,”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说道。 李四维摇了摇头,沉声道:“黑牛、石猛,这不是斗气的时候,你们一起吧,这次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了。”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要得。” 李四维又看了看韦正、森蛮子和刘黑水,“刘黑水你守村南,卢兄弟和韦兄弟守村北……记住,不要和小鬼子硬拼,只要多添柴火,把小鬼子堵住就行。” 三人精神一振,大声大道:“是!”,他们早有杀敌之心,此时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可是东边呢?”石猛皱了皱眉头。 李四维微微一笑,“还有七十四军的兄弟嘛。” “他们肯干?”韦正皱了皱眉,“那个广东佬只怕不会掺和这事,他都没有跟过来。” 廖黑牛大眼一瞪,“他龟儿敢?肉都吃了,还不想出力,哪有那么好的事?”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去说,他会干的。”李四维清楚,广东人自古就是很精明的,这买卖他们肯定会做。 任务分配已当,李四维便带着众人回了村子,往那座院子走去。 难民吃了牛杂汤,大多离开村子继续赶路去了,那个老人带着几个难民依旧守在院子外面,不肯离去。见到李四维他们回来,那老人又颤巍巍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求他们留下来。 李四维一狠心,问道:“老人家,你知道三国吗?” 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年轻的时候倒是听说书先生讲过……” “那你一定知道孔明火烧赤壁的故事了?”李四维继续问道。 “嗯,”老人一愣,“军爷的意思是?” 李四维缓缓说道:“现在,我们就像孙刘联军那般弱小,而后面的小鬼子就像曹魏的大军……所以,我想火烧太平村!“ “啊……”老人一惊,“军爷,使不得啊,使不得啊!”他身后的几个难民也是浑身一震,惊恐地望着李四维。 “老人家,”李四维摇头苦笑道,“小鬼子从上海一路打过来,沿途占领了村庄就是一番烧杀抢掠,我们不烧,他们也会烧的!” “这……这可咋办啊?”老人和几个难民都急了。 “老人家啊,你们走吧,想办法活下来,只要人在,烧了的村子总还能建起来。”李四维拉起他那干枯粗糙的大手,动情地说道:“等打走了小鬼子,兄弟们都来帮你们建房子。” 老人一怔,“军爷,你是好人啊。”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老人家,我算不得好人……我们一个师,上万的兄弟从四川出来打国仗,打到现在就剩下我和黑牛两个了,比起那些死去的兄弟,我们都只能算逃兵啊。” “上……上万人……就……就剩你们两个了?”两人一惊,嘴唇颤抖。 其他的难民也纷纷动容了,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将士们……他们比自己这些人遭受的苦难更多吧。 “嗯,”李四维点点头,叹了口气,“像我们这样的部队还有很多,所以,你们要相信,国军将士是有保家卫国的决心的,只要这个决心不灭,终有一天,我们会胜利的……到那时,你们就能重返家园了。” “我相信,我相信,”老人连连点头,回头对几个难民招呼道,“走,我们走,等军爷们打走了小鬼子,我们再回来。” 劝退了这些难民,李四维默默地进了院子,他的心却是沉甸甸的,八年啊……这些人还有几个能活着回来,自己这些兄弟又有几个能活着替他们建房子? 廖黑牛石猛他们何尝好受?李四维说得没错,比起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只能算一帮逃兵,这样苟活着谁又能好受? 七十四军的人听了李四维的安排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按照那个领头的说法,“我们是要去找大部队,但是鬼子凑上来了,我们也绝不会当孬种!” 廖黑牛他们吆喝着那些吃得饱饱的兄弟干活去了,布置陷阱,准备柴禾。 李四维安排松了口气,缓缓地进了大厅,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指挥一场战斗,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宁柔急忙迎了上来,冲李四维问道:“我可以干些什么?”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我都安排好了,你要做的就是救护伤员。” “我会尽力的,”宁柔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小鬼子会上当吗?” 李四维往椅子上一靠,叹了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反正我们把套做好了……小鬼子上不上当那就要看老天爷开不开眼了。” 宁柔默默地出了门,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汤进来了,“你再吃一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大家可都指着你了。” 李四维心中一热,抬起头冲她笑了笑,笑得很甜很甜,前世,他只是一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宅男! 第二十四章火烧太平村(中) 十二月中旬,淮南地区已经很冷了,尤其是那冰冷的江风打在脸上,生痛! 夕阳懒懒地挂在天边,没有一点儿热度,一队日军行进在滁县北郊的大道上,队伍有点乱,速度有点慢! 队伍中间是一辆汽车,岗村大尉坐在副驾驶上,面沉似水,可怜的第三师团啊,别的部队在南京城休整狂欢的时候,第三师团还得冒着严寒扫荡津浦一线,更可悲的是自己的中队竟然被少佐从滁县城里赶了出来…… 司机也面色不虞,对岗村抱怨道:“大尉,少佐为什么不让我们在滁县过夜?” 岗村勉强地冲司机笑了笑:“村上君,不要气馁嘛……支那人就像一群受惊的鸭子,皇军所到之处,他们望风而逃,这么富庶的地方,你还担心找不到过夜的地方吗?” “嗨,”村上露出了笑容,“如果能再找到一些鸡鸭就更好了。” 岗村露出一丝苦笑,“可恶的支那人,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能带走的都被他们带走了……已经有两个村庄让我们一无所获了。” “砰,”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村上急忙停住了车。 “砰砰……”零星的枪声又传了过来,岗村大尉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一个少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报告,一个士兵被杀死了……” 岗村一惊,紧接着怒气上涌,“凶手抓住了吗?” “没有,”那少尉一顿足,垂下了头,“已经派人追过去了,凶手只有一个人,他是突然从路边跳出来的,用刀割掉了松岛君的头,然后就蹿进树林跑了……” “饭桶!”岗村怒骂一声,“田中,你是怎么带队的?” “嗨,”田中少尉一顿首,犹豫着说了一句,“凶手……太快了!不像普通的支那人……” “唔,那就不要理他,”岗村皱了皱眉,他听说过一些关于中国武士的传说,那些人不好惹! “可是,”田中少尉为难地说道:“松岛君的头颅被他带走了……” “八嘎!”岗村一听,怒发冲冠,“可恶的支那浪人……抓住他,我要亲手将他大卸八块!” “嗨!”田中少尉领命而去,岗村大尉气冲冲地上了车。 “砰砰,”枪声零星地传了过来,岗村对村上吩咐道:“往东边开。”原来,前面是一条岔道,一东一西,枪声是从东边的田野里传来的。 淮南的田野一马平川,黄化左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右手攥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军刀,不紧不慢地钓着后面的小鬼子,小鬼子的子弹打在他身后,溅起阵阵尘烟……小鬼子追得气喘吁吁,却始终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三八大盖的射程都够不着他。 太平村,陷阱和柴禾都已备好,李四维和廖黑牛、石猛埋带人伏在村西的矮坡上,夜幕已经降临,黄化依旧没有回来。 石猛有些焦躁起来,“李营长,你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刚来的人办。” 李四维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他心中也没底。 廖黑牛却瞪了石猛一眼,“你懂个锤子,安心地等着,老子相信那个道士。” “廖黑牛,你相信有个锤子用啊,”石猛不甘示弱,“他要是办砸了,你怎么说?” “怎么说?”廖黑牛一愣,咬牙道:“老子以后就听你的了。” “好,”石猛和他四目相对,“要是他办成了,老子以后就听你的。” 正在此时,就见一个士兵猫着腰跑了过来,“那个道士回来了,还带着一颗人头……” “人头?”众人都是一愣,李四维皱眉问道:“他在搞什么?” 那士兵也满脸疑惑,“他把鬼子的人头挂在了村口的牌坊上……” “鬼子呢?”石猛和廖黑牛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们话音刚落,就听到村口响起了枪声…… 黄化挂把人头挂在了太平村的牌坊上,挂好之后,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靠在牌坊下的柱子上喘着粗气,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等到小鬼子的追兵近了,他才直起身子,拼命地往村东跑了,一队小鬼子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不断地放着冷枪。 黄化没跑几步就到了村东的河边,“砰”,他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啪啪啪……”小鬼子追到河边对着水里就是一通乱枪,打得水花四溅。 “人呢?”田中少尉追了上来。 “跳下去了,”一个士兵指着黑洞洞的大河。 “他肯定跑不动了,”另一个士兵说着,“要不然不会跳河。” “对,”有人附和着,“这么冷的天,跳进河里肯定没命了。” 田中少尉脸色阴晴不定,突然一咬牙,叫道:“走,去把松岛君的头颅取下来。” 很快,鬼子的大队沿着马路开到了村口,田中少尉急匆匆地向岗村汇报了情况。 岗村听完沉默不语,良久才叹了口气,“算了,他是活不成了……村子里搜查过了吗?” 少尉一顿首,“搜查过了,支那人都跑光了,一只鸡都没留下!” 岗村沉看了看周围气喘吁吁的兵士,暗自叹了口气,“安排好岗哨,我们今晚就在村子里过夜了。” “嗨!”田中少尉一顿首,高兴地安排去了,这样的寒夜里,能在村庄里过夜再好不过了! 一众兵士追了一路,此时也累得够呛,听了这话自然高兴,至于危险……大日本的勇士从南京一路北上就没有遇到过危险,丢了首都的支那人早就吓破胆了! 村上也很高兴,虽然一路过来他都坐在驾驶台倒也不累,但想着卡车里搜刮的那一堆鸡鸭他就心痒难耐! 卡车缓缓停到那座大院门口,几个士兵急忙爬上了车厢,从里面拿出来的全是鸡鸭、蔬菜和罐头…… 大院里火光升了起来,在村外树林里耐寒挨冻的国军将士沉不住气了,廖黑牛和石猛悄悄地凑过来问李四维:“啥时候打?” “等一等,”李四维轻轻地说道:“等得越久,胜算就越大。” 廖黑牛和石猛默默地退了回去。 这时,黄化也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凑到了李四维身边,嘿嘿直笑,“怎么样?贫道没有说大话吧?” 李四维一愣,关切地望着他,“你咋搞成这样了?” 黄化嘿嘿一笑:“做戏要做全套嘛,道爷要不跳河,他们哪敢安心地歇下来?” 李四维急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他,“快换上,别冻坏了。” 黄化嘿嘿一笑,“没事,贫道要连这点冻都捱不住,这些年的道就白修了。”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他,这家伙还真是个怪胎! 黄化不以为意地笑道:“小鬼子请道爷洗澡,等一下,道爷就请他们烤火!” 李四维笑骂道:“你龟儿快换上,一会儿该冻成冰棍了!” 廖黑牛也脱下了外套,“袍泽兄弟嘛,郝梦瑶那帮子学生唱那个歌说‘与之同袍’,老子哪能让你一个人冻着?” 黄化看了看廖黑牛也不推辞,嘿嘿笑道:“好!袍泽兄弟!” 院子里,浓郁的肉香飘散开来,一众小鬼子急不可耐地分起了肉汤,能在寒冷的夜里烤着篝火喝着肉汤,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难得的。 岗村大尉接过肉汤,还笑着对炊事班的大厨说了声,“西野君,辛苦了。” 西野君满脸堆笑:“嘿嘿,大尉,支那人把锅都支好了,省去了我们很多功夫呢。” 岗村哈哈大笑,“支那人倒是很体贴嘛,就是太懦弱了。” 一众兵士跟着大笑起来。 大院里响起了怪异的日本歌,一众小鬼子喝着肉汤,啃着大饼,唱着歌儿,好不欢乐! 小鬼子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太平村慢慢响起了呼噜声。 李四维对黄化招了招手,黄化兴奋地凑了过来,“长官,可以开干了?” 李四维点点头,小声地吩咐道:“你去通知韦正和刘黑水,可以开始了。” “好,”黄化嘿嘿一笑,“道爷请小鬼子烤火去!”说罢,他便如狸猫般地蹿进了黑夜里。 村南,小鬼子在这里安排了一班岗哨,三个小鬼子躲在村口的屋檐下烧了一堆篝火,陶醉地抽着烟,叽叽哇哇地聊着天,他们丝毫不相信还有支那人敢来找死。 一个小鬼子突然站了起来,笑道:“尿急,尿急……”他说着就往角落里走去。 另外两个小鬼子哈哈一笑,没有再理会他。 那小鬼子站到角落里掏出家伙就开始滋,突然,他感到一阵凉风吹来,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正要骂,就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就感觉身体一软,一股热乎乎地东西撒了他一脖子,他张开口想喊,可嘴里冒出的都是热血,却没有丝毫声音…… 黄化提着那把军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军刀上滴着血,那小鬼子的头颅耷拉在一边,只剩下一张皮还连着脖子……一个士兵蹿了过来,轻轻扶住了小鬼子的尸体。 另外两个小鬼子丝毫未觉,还坐在一堆聊着天,黄化和韦一刀一左一右地蹿了过去。 两个小鬼子只觉眼前一暗,还以为是同伴回来了,抬起头就去看。 “噗!”黄化的军刀犹如一道匹练,直接将一个鬼子砍翻在地,那大好的头颅咕噜噜地掉在地上,还在兀自打着转。 另一个小鬼子张嘴就要喊,可是韦一刀早已扑了上来,短刀直接地插进那小鬼子的嘴里,直透脖颈。 黄化有些惊讶地望了韦一刀一眼,这下有些明白李四维为什么要让他们两个一起行动了,这也是个用刀的高手啊。 几个国军士兵悄悄地冲了过来,将三具尸体拖到了角落里,后面刘黑水带着一帮子兄弟扛着柴禾就往路口堵。 黄化对刘黑水轻轻地说了一句,“等我们的信号……”便带着韦一刀往村北潜去,所谓的信号不过是村北的火光! 小鬼子一路北上,也是一身疲惫,在各家安歇下来倒也睡了一个好觉。 梦中,岗村大尉仿佛又回到了北海道,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安静地躺在北海道的沙滩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只是,那阳光却格外的明媚,明媚得有些灼热,他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软趴趴地根本动弹不了…… “大尉大尉,”正在他惊慌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惊醒了他,“着火了,着火了……” “慌什么?”岗村睁开眼看到村上一脸的惊慌,忍不住骂道,“肯定是哪个该死的士兵烤火引燃了房子……” “不是,”村上满脸惊慌,“整个村子都燃起来了。” “啊,”岗村这一下慌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急匆匆地摸过佩刀和手枪就往门外冲。一冲出门他就惊呆了,整个村子都燃了起来,火光冲天,他睡的这个院子,三间房已经着了两间,难怪会那么热。 “快突围吧,”村上催着他下令。 “不要慌,”岗村镇定下来,带着几个随从匆匆地往院外跑,“先出去看看情况……” 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军士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四散奔逃……跑得慢的被困在了放屋里,发出绝望的惨叫声。 田中少尉衣衫不整地带着几个部下往村东跑,“快,村东有水……” 村东的火不大,几个部下急匆匆地跟在井上少尉身后冲出了村子,看到眼前水波盈盈的大河,众人松了口气。井上一回头,扯着嗓子就叫了起来,“往东面来,往东面来……” “砰砰……”一阵枪声响起,井上少尉和他的几个随从悉数被掀翻在地。 河对面,那个敦实的青年骂道:“哪个扑街先开的枪,你不知道等他们再过来一些人才开枪吗?” 一个年轻的士兵硬着头皮说道:“排长,我们就这么几只枪,过来的小鬼子多了,就干不了啦。” “扑街,”那排长恨恨地一锤地面,“打起精神,一个都不能放到河里去,那都是武器啊!”是啊,每打死一个冲出火海的鬼子就能多缴获一件武器,要是让他们下了河就不好办了。 村南的火最大,刘黑水望着熊熊大火懊恼地骂道:“龟儿子的,这下子失算了,这么大的火肯定莫得小鬼子敢过来了……” 一个士兵嘿嘿笑道:“连长,莫得小鬼子过来才好嘛,兄弟们等着给他们收尸就好了。” “你懂个锤子,”刘黑水瞪了他一眼,“莫得小鬼子出来,就莫得缴获……” “啊,”众人傻了眼,“连长,那咋办?” “咋办?”刘黑水一咬牙,大叫道:“陈二狗,你给老子带几个兄弟在这里守着,其他人跟我来,去西面。” 村西的火势不大,这是专门为小鬼子留的退路……如果不是为了缴获武器,李四维真想一把火把小鬼子全部烧在村子里。 可是奇怪的是,小鬼子并不往村西冲。 “不对啊,”廖黑牛疑惑地对李四维说道:“小鬼子被烟子熏傻了吗?咋不往这边跑啊?” 石猛也很疑惑,“是不是我们把火烧太旺了?” 李四维摇摇头,他也搞不清状况,难道小鬼子的脑袋长得和一般人不一样? “那咋办?”廖黑牛和石猛焦急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又仔细地看了看村中的火势,一咬牙,“石猛,你带着兄弟们在这继续埋伏,黑牛跟我去村北看看。” 村南火光冲天,火势汹汹,小鬼子是万万冲不出去的;村东是一条大河,过去了要么跳河,要么就在火海外面给七十四军的兄弟当活靶子;只有村北,火势稍弱,韦正和森蛮子的兵力也不多…… 第二十五章火烧太平村(下) 寒夜里,江风徐来,火焰飞扬,天平村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很多小鬼子被困在了起火的屋子里,大火吞噬了他们的身体,也引燃了他们身上的子弹和手雷,于是爆炸声震天响,火焰升腾,如浪涛般汹涌澎湃。 有的小鬼子侥幸逃出了起火的房子,可是,街道上热浪逼人浓烟弥漫,他们跑着跑着便一头栽到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了…… 岗村大尉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又惊又怒,却听一个少尉叫道:“大佐,西面火势不大……” “不,”岗村露出了疯狂的笑意,恶狠狠地说道:“恶毒的支那人,他们用的是围三缺一的诡计……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众随从听得满脸惊愕,纷纷望向了岗村大尉。 岗村大步朝院门口的卡车走去,命令道:“村上君,一路向北,卡车开路……吉田君,带人上车!” “嗨!”村上慌忙跑向了卡车,钻进了驾驶台。 吉田少尉身边聚起来的也不过二十多号人,闻言急忙爬上了车厢,拔出刺刀就割掉了车厢的篷布,一左一右架起了机枪,准备突围。 岗村大尉坐在副驾驶上面带疯狂的笑意,“村上,冲出去,不要停留,跑得越远越好!” “嗨!”村上一点头,“天皇万岁!”便架着车冲向了火海。 你道小鬼子为什么不从村西突围,其实,这就与小鬼子拼刺刀的时候坚持退弹是一个道理。 美军占领日本的时候,麦克阿瑟将军曾经说过一句话,“日本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句话是经过冷静地观察和理性地思考得出的,日本人骨子里就是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孩子,执拗,执拗得有些残忍! 日本军人战死沙场不叫牺牲,也不叫殉国,而叫做“玉碎”,因为他们执拗地认为自己做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四维带着廖黑牛匆匆赶到村北,却见韦正和森蛮子已经组织兄弟们架起了枪,正满脸兴奋地望着火光冲天的天平村,他们身后还堆着不少的柴禾,准备好的柴禾根本没有用完…… 李四维大步走到韦正面前,面色阴沉,“韦排长,你搞什么?” 韦正微微地垂下了目光,没有言语。 黄化急忙笑呵呵地凑了过来,“长官,是贫道的意思,他们想请道爷吃枪子儿,道爷当然也要请他们吃枪子儿了。” “胡闹!”李四维瞪了黄化一眼,“你这是再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小鬼子有卡车,万一他们冲出来了,你们这点人枪能挡住他们吗?” 韦正脖子一梗,望着李四维:“长官,老子不怕死,拼了命也会挡住他们。” “我们也不怕,”森蛮子和其他弟兄也都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长官,我们就想多搞一点儿枪。” 李四维心中一软,只得冲黄化恨恨地骂道:“老子让你把下巴上那几撮毛刮了,你没听到吗?” “嘿嘿,”黄化一愣,满脸赔笑,“贫道这就刮这就刮……” 李四维无奈地苦笑一声,就见马路上的火苗四散纷飞,一辆卡车冲破了马路上的柴禾堆,疾驰而来…… “打!”李四维大吼一声,一众兄弟就对着那卡车招呼起来,“砰砰……” 鬼子从火光之处来,火光照耀之下,小鬼子就成了活靶子,不过这移动的靶子也不那么好打。 小鬼子看不清黑暗中的国军,只得开动机枪对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一阵乱射,“哒哒哒……”那火力却很猛,瞬间便把国军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砰砰砰……”众人的子弹纷纷向那机枪手招呼过去,两挺机枪瞬间便哑了火。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卡车上的小鬼子死伤殆尽,村上将油门踩到了底,落荒而逃。 “一个都不能放走!”李四维大喝一声,便端起长枪冲了出去。 “一个都不能放走,”众人呐喊着便跟了过去,朝着那卡车就拼命地追赶。 可是,卡车毕竟是卡车,在这般寒冷的夜里,人又怎么追得上卡车呢?冰冷的空气从口鼻里钻进去,刺得呼吸道生痛,刚追了半里地,众人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眼见着卡车越跑越远,李四维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哪里逃?”突然,人群中一声大喝,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几个跳跃之后,便落到了三五十米开外的卡车上。 众人都是一惊,李四维失声道:“是哪个?” 廖黑牛嘿嘿一笑,“除了那个杂毛老道还能有谁?” 正在此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卡车身子一侧,冲下了马路,陷进了马路边的水沟里。 “快,快,”众人精神一振,撒开脚丫子又追了上去。 卡车斜着栽倒在水沟里,尸体和物品撒了一地,黄化俯身压着的正是岗村大尉。 岗村大尉被黄化掐着后脖子,按倒在地死死地压住,任由他挣得面红脖子粗,却根本摆脱不了那大山般的重压! 李四维快步跑上去,满脸诧异地打量着黄化,暗暗心惊,这道士还会轻功? 黄化嘿嘿一笑,“长官,抓了个活口。” 李四维看了看岗村大尉,冲黄化道:“宰了!” “宰了?”黄化一愣。 李四维一点头,“把他衣服扒了,自己换上,他的武器也归你了。” “这……”黄化有点犹豫,“降者不杀啊……” 李四维指着还在拼命挣扎的岗村,摇了摇头,“他不是降者!” “好!”黄化一咬牙,“砰”地一拳砸在岗村后脑勺,岗村浑身一震,就不再挣扎了。 廖黑牛大眼一瞪,沉声道,“老道,你下不去手,老子帮你……”说罢,他抽出刺刀,一把拉起岗村就要割脖子,却见岗村七窍流血、双目圆瞪,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廖黑牛悻悻地放开了手,讪讪地骂道:“龟儿子的,还是你毒,杀人都不见血……” 黄化没有理他,默默地扒着岗村的衣服和武器…… 这时韦正拿着李四维的那把军刀走了过来,偷偷地瞥了黄化一眼,小声地对李四维说道:“刀刺穿了车门,将那司机捅死了……” 李四维扭过头冲他笑道,“多了这么个厉害人物,老子们打起仗来胜算就更大了。” 卡车上除了武器还有食物和两桶汽油,众人得了这些东西自是喜笑颜开。 森蛮子笑呵呵地凑了过来,“长官,咋样?我们冒这险,值吧?” “值个锤子,”李四维脸色一沉,“要是没有黄化在,小鬼子开着车就跑了,以后再敢给老子不听号令,有你龟儿好看。” “是!”森蛮子神色一肃,冲李四维敬了个礼。 李四维点了点头,“当然,老子这个计划也还有不周密的地方,明知鬼子有车,就应该在这路上挖个陷阱……” 虽然缴获了不少物品,却也伤了几个兄弟,宁柔在正在为他们包扎着。 李四维蹲在卡车旁皱眉思索,看来这火攻之法真的不适合热兵器时代了,要是鬼子再多上几辆坦克或者战车,这点火根本挡不住他们……可是,敌强我弱,除了借力还能怎么办呢? 这时廖黑牛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大炮,你看老子找着啥了?” “香烟,”李四维眼前一亮,“快,给老子一包。” 廖黑牛连忙摇头,“就这一包,老子还要留几支。”川军被戏称为双枪兵,一杆长枪一杆烟枪,自从上了淞沪战场就断了烟,此时,廖黑牛哪舍得全给他。 “龟儿子的,”李四维笑骂着抢过香烟,抽了一支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娘的,就是这个味儿啊。 “大炮,这火烧得安逸啊,啥时候再烧小鬼子一把?”廖黑牛满脸兴奋地望着李四维。 “老子也想多烧他几把,能把小鬼子全烧了都是好的,”李四维叹了口气,“可是,我们也得有合适的地方烧啊,而且还有个难题……” “啥难题?”廖黑牛一愣,“你说,老子给你想办法。” 李四维微微一笑,“兵法有云,出奇才能制胜,所以我们要想继续烧小鬼子,就不能让他们知道这火攻之计……” “你龟儿是说毁尸灭迹吗?”廖黑牛听明白了,一拍胸脯,“放心,老子这就去办,毁尸灭迹还不容易啊。” “好,”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不留下痕迹,就还有机会再烧小鬼子一把。” 廖黑牛一点头,摩拳擦掌地走了。 宁柔帮几个伤员包扎完,就匆匆地赶了过来,正看到李四维蹲在卡车旁陶醉地吸着烟,她皱了皱眉,大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抽烟?” 李四维一愣,抬起头,只见她俏丽的小脸上挂着汗珠,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倔强地盯着自己,“不许抽烟。” “为啥?”李四维愣愣地问道。 宁柔的眼神一暗,“我的三爷爷就是抽大烟抽死的。” 李四维愣了愣,苦笑道:“丫头,这不是大烟,抽不死的……再说了,我们是在打仗呢,还能抽多少只有天知道哦。” 宁柔一怔,默默地垂下了头。 晨曦微露,太平村已然烧尽,水火无情,大火过后留下的是满地的灰烬和散落的残骸,很多小鬼子是窒息而亡的,但太平村多是木房,又将小鬼子的尸体烧着了…… 廖黑牛带着一帮子兄弟回来了,有些惋惜地对李四维说道:“可惜了,枪烧坏了,手榴弹和子弹一颗也没剩,就捡了几把刺刀。” 李四维只是轻轻地问道:“尸体都处理好了吗?” “放心吧,”廖黑牛嘿嘿一笑,“尸体都烧的差不多了,剩下得捡到村西的山里找了几个坑洞埋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让兄弟们把车推上来,我看看还能不能开。” “你会开车?”众人都是一怔。 李四维嘿嘿一笑,“开过,但不是这种车。” 小鬼子的卡车比李四维想象中要结实,也要好开。 李四维开着车拉上战利品和几个伤员,宁柔坐在副驾驶里,一路向北开去。 一众将士跟在后面,喜笑颜开。 石猛突然凑到七十四军那个排长面前,嘿嘿笑道:“广东佬,你不是要走吗?” 那排长瞥了他一眼,“不急,跟着李长官再多烧小鬼子几次。” “这就对了嘛,”石猛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谁不是打鬼子呢?老子叫石猛,你叫啥?” “我叫计逵,”那排长笑了,“你和那黑牛干架我们都看到了,够猛!” 石猛摆了摆手,“老子还是不成哦,正经的干不过他。” “呵呵,”周围的人闻言都笑了。 廖黑牛回头笑道:“你龟儿也莫谦虚,那天老子也没把你撂倒。” 石猛嘿嘿一笑,问道:“蛮牛,你说啥时候我们才能再烧小鬼子一把?” 廖黑牛摇了摇头,“老子也不知道,但是李大炮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就是要烧小鬼子三次……他说了要烧,那迟早都会烧的。” 驾驶台里,宁柔突然悠悠地问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李四维一愣,“有啥残忍的。” 宁柔叹了口气,“那可是一百多条人命啊,就那么没了……” 李四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小鬼子杀人的时候肯定不会觉得残忍!” “我……不是那个意思,”宁柔垂下了头,“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干啥?担心我会折寿?担心我会遭报应?”李四维苦涩地一笑,“丫头,活在乱世就不要想那么多嘛,多活一天就算是赚到了。” 滁县,村井联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县城,井上少佐在临时司令部的大门口带着一众大小军官恭敬地等候迎接。 矮矮胖胖的村井大佐在一队官兵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井上君,辛苦了。” 井上少佐急忙敬了个礼,“为天皇效命!天皇万岁!” “天皇万岁!”众人齐声高呼。 村井大佐点了点头,“大本营命令我们加紧扫荡津浦沿线。” 井上少佐精神一振,“又有大战了?” 村井点点头,“只待开春……你的部队进展如何?” 井上急忙答道:“支那人如惊弓之鸟,皇军所到之处,他们望风而逃!我已经派出三个中队沿东、西、南三个方向扫荡了。” “不可大意,”村井皱了皱眉,“你收拢部队,沿津浦一线北进,其体的方向我会让横田君和藤野君负责。” “嗨!” 第二十六章水淹双渠沟(上) 李四维清楚,小鬼子就如一个巨大的马蜂窝,轻易捅不得!可是,既然已经捅了,那就只有换个地方继续捅了。 旭日已经升起,驱散了黑暗和晨雾,天时已经不再。 所过之处一马平川,地利也难寻……所幸,昨夜那把火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希望,整只队伍士气高涨。 一路向北,路边一群溃兵拦住了去路。这群溃兵也就二三十人,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兄弟,你们咋了?” “长官,”一个机灵的小个子兵士满脸堆笑,“昨晚的大火是你们烧的吗?” “嗯,”李四维点点头。 那群人都听得面色一喜,“那老头没骗人啊,你们真的烧了太平村,还抢了小鬼子的车……” 李四维苦笑道:“老子们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你们不跑路还等在这里干啥?” “长官,我们也要跟着你烧小鬼子。”众人满脸喜色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苦笑道:“老子们这可是在玩命呢。” 众人笑道:“长官,兄弟们也在战场上玩过命的,只要能打鬼子,咋的都成。” “好,”李四维一点头,爽快地答应了。此时没了天时地利,能多聚些人也是好事,于是他问道:“你们谁领头?”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机灵的小个子士兵急忙向李四维敬了个礼,“报告长官,我们的长官死的死散的散,没有领头的了。” 李四维点点头,大叫一声:“廖黑牛!” “到!”廖黑牛一愣,急忙应道。 李四维一指那群溃兵,“以后,他们就归你管了。” “要得,”廖黑牛嘿嘿一笑,满脸喜意。 就这样,李四维一路上收容了四股溃兵,前前后后足有一百多号人,整只队伍也壮大了不少。 中午时分,众人到了一处所在。 只见两山相对而出,形成了一个山沟,山沟里是一块块整齐的良田,两条石渠并排而出。就在山沟的口子上坐落着一座小村子,坐北朝南,三五十户人家整齐排列,屋舍俨然。 李四维暗自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这里倒算得上是个世外桃源了。 他缓缓地将车停在了村口,下令休整,照例让韦一刀带着兄弟们杀鸡宰鸭,炖肉。 一时间,队伍里一片欢腾,尤其是新加入的将士,他们可有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黄化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长官,你又要干买卖了?” 廖黑牛和石猛等几个领头的也都围了过来,兴奋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瞪了黄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往村口走去,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黄化笑嘻嘻地跟在李四维身边,“在太平村的时候,长官杀了头牛,拉了这支队伍,烧了小鬼子一把,今天,长官又杀鸡宰鸭,肯定是又有买卖上门了?” 李四维回头瞪着他,笑骂道:“你一个道士,咋那么多话?” 黄化赧然地一笑,“在山里的时候,贫道除了师父也找不到人说话了,这不,看到这么多人就管不住嘴了……” 李四维也乐了,笑道:“你累不累?” “不累,”黄化摇摇头,“有啥事,你吩咐就是了。” “好,”李四维点点头,“你沿着来路往太平村方向去,看看小鬼子到哪里了?” “要得,”黄化一点头,就要跑。 李四维急忙叫住了他,“别跑太远了,回来赶饭。” “放心吧,”黄化回头嘿嘿一笑,“以贫道的脚程,就算到太平村一个来回,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儿。” 李四维禁不住笑道:“你龟儿就是一个宝,好生的,不要去招惹小鬼子。” “知道了,”黄化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转眼便消失在了马路上。 廖黑牛笑道:“龟儿子的,猫儿都没他能跑……” 李四维身体一僵,回头勉强地冲众人笑了笑,“走,都跟老子上山。” “上山干啥?”廖黑牛一愣,“真准备在这里和小鬼子干一仗?”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老子上山去帮小鬼子看看风水。” 众人一愣,石猛笑道:“李营长,你还会看风水啊?” 李四维嘿嘿一笑,“有山有水就是好风水嘛。” 众人一声哄笑,刘黑水笑骂道:“葬小鬼子还用看啥风水?就像在太平村一样,一把火烧了,再胡乱地找个洞埋了就好!” 廖黑牛笑骂道:“你龟儿懂个啥?这么小个村子能烧得到几个小鬼子?再说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谁知道小鬼子啥时候来?” 山不高,几人沿着小路很快就爬到了山梁上。 李四维举目四望,只见山势绵延,足有十余里,然后两山交织在了一起。 “嘿嘿,还真有水,”石猛指着山谷深处,笑了,“这就是李营长说的风水宝地啊。” 众人纷纷点头,李四维也面露喜色,“果然有座水库,的确是块宝地啊。” 只见两山之间筑起了一座堤坝,那分明是一座水库,阳光下波光粼粼,一望无垠。 其实,早在李四维看到那两道石渠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上面应该会有一座水库的,只是他没想到这水库会有如此大,真是天赐的宝地啊。 廖黑牛跃跃欲试,“大炮,咋搞?” 李四维沉吟一阵,突然抬起头说道:“韦正,你先让韦一刀带了锅碗上山,就去那水库边上做饭。” “好!”韦正一愣,转身走了。 李四维又说道:“石猛、刘黑水,带着你们的兄弟把上山的路都毁了……” “毁了干啥?”廖黑牛一愣,“不会是要死守孤山吧?”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望着石猛和刘黑水说道:“记住,不仅要把小路全毁了,就是缓坡也要挖了……” 刘黑水和石猛点了点头,“长官,明白了,就是要让小鬼子爬不上来,对不对?” “对了,”李四维点点头,望着双曲沟缓缓说道:“只有让小鬼子按照老子设定好的路线走,我们才能有胜算。” “好,”刘黑水和石猛一点头,走了。 “我们干啥?”廖黑牛急了,森蛮子和计逵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微微一笑,“回去找家伙,我们去水库下面埋手雷……” “长官,你要炸水库啊?”森蛮子一惊。 李四维点点头,转身便走。 廖黑牛瞪了森蛮子一眼,“炸水库咋了?炸水库还不是为了打鬼子吗?只要把鬼子打跑了,想建多少水库建不起来?” 森蛮子和计逵对望一眼,都有些惊愕,这李长官真是啥事都敢做啊,烧了一座村庄不算,还要炸水库! 这村子没有正经名字,当地人都叫做双渠沟,祖祖辈辈都这么叫,因为正是这两条水渠灌溉了这一沟的良田,才养活了他们。 李四维一行沿着山谷顺势而上,到了水库堤坝之下。 “好一座水库!”森蛮子赞了一声。但见那堤坝拔地而起,足有二三十米高,一两百米长,外面是大条石砌起来的台阶,看上去倒也十分的宏伟大气。 森蛮子又叹道:“多好的水库啊,可惜了可惜了。”他是西北人,深知水的可贵。 李四维却不理会,一咬牙,大声地说道,“兄弟们,给老子从底下挖,多挖几个爆破点,挖深一些,把所有的手雷都埋进去……只有把这个坝彻底咋垮了,才能把小鬼子都淹了。” “要得,”众人答应一声,就开始干了。 李四维独自走上了台阶,拾阶而上,直到了大坝上,望着那碧波盈盈的水库出神。 “咋了?”宁柔走到他身边,轻轻地问道。 李四维扭过头,冲她露出一个苦笑,“没事,我只是……有点迷茫……” “迷茫?”宁柔一愣,“有啥迷茫的?” 李四维叹了口气,“一路走一路搞破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打鬼子还是在祸害老百姓了……” 宁柔愣了一下,也叹了口气,“这不也是逼得没办法了吗?只要挡得住小鬼子……破坏也就破坏了吧,至少不用死那么多兄弟。” “是啊,”李四维点点头,落寞地说道:“他们跟着我卖命,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他们,有时候想想真的挺……愧疚的。” 宁柔轻轻地拉起了他的大手,柔声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大家又不是为了你在打仗……我们都是军人,我们是为了保家卫国才和小鬼子拼命的。” “可是……这国又是谁的?家又是谁的?活着的人或许升官发财了,可是……死了的人呢?”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人死了,哪还有家哪还有国?” “不,”宁柔一下子松开了他的手,怔怔地望着他,眼睛里有着深深地失望。 李四维一怔,苦笑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宁柔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四维,你不能想,也不能那么说。就算我们死了,不还是中国鬼吗?这里还是我们的家,还是我们的国!” “哦,”李四维一震,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暗自有些惭愧。 宁柔轻轻地说道:“我离开家乡到上海的时候,我父亲就对我说过,生做中国人,死做中国鬼!” 李四维默然了,良久才叹了口气,“他一定是一个很伟大的父亲吧?”在李四维前世的那个时代,已经不会有哪个父亲会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了。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怔怔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嗯,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可惜,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 “能,一定能的,”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笑了,笑得很自信,“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着你们活着回去的。”他虽是个宅男,虽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可是他的一颗心却也是热的! “吃饭了,吃饭了,”韦一刀在山坡上喊了起来。 就在水库旁边的山坡上,那些新加入的将士正在挖掘战壕,闻言都欢呼一声,放下工具就围了过去。 李四维冲宁柔轻声说道:“你也去吃饭吧,记住,要吃饱哦,不然没力气跑路。” “你呢?”宁柔一愣。 “我要去等黄化,”李四维笑了笑,往堤坝下去了。 李四维还没走下去,就见黄化的身影出现在了双渠沟里,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叫道:“长官,长官,小鬼子来了……” 李四维急忙迎了过去,“来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黄化上气不接下气,“狗日的,一……一大路哦,少说……少说也有千把人……后面……后面还跟着十几驾车……气势汹汹的,好像知道我们干掉了他们的人一样……” 李四维扶住了他,笑道:“老子一路开着车,压了一路的车辙印子,小鬼子要是还猜不到,他们就是小傻子了!他们到哪里了?” 黄化喘了口气,说道:“离这里可能也就两三个时辰的路了……” 李四维一听放下心来,笑骂道:“那你急个锤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黄化一愣,“贫道不是怕晚了就来不及了吗?那么多鬼子根本干不过啊,我们还是趁早跑路吧……” 李四维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巴掌,“你怕个锤子啊。” 黄化一愣,“长官,不能贪多啊,贪多嚼不烂……我们就跑着和他们打,专捡落单的小鬼子干……” 李四维嘿嘿一笑,“老子就怕他们来得少了,糟蹋了这块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黄化一怔,“长官,你该不会是把坟地都给兄弟们看好了吧?” “你龟儿想啥呢?”李四维笑骂道:“要看坟地也是给小鬼子看的,走,先上去吃饭,吃饱了睡一觉。” 黄化摸不着头脑,这小鬼子的大队人马都杀来了,长官咋就不急呢? 李四维拉着他就往堤坝上爬,黄化一愣,“咦?这是水库?”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 黄化恍然大悟,面露喜色:“长官,你这是要学关云长水淹七军啊!” 李四维笑骂道:“哪来的七军?不就是一群小鬼子嘛,老子这是抬举他们了。” “对对,”黄化连忙点头,“辱没了这块风水宝地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边井上少佐面沉似水地坐在一辆车里,心中的怒火在翻腾,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对方干掉了自己的一个中队,竟然还留下这一路的痕迹! 车厢里,松井大尉小声地问道:“少佐,是不是先让士兵们休息一下?” “不!”井上少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倒想看看他们是什么人?胆敢如此蔑视帝国的勇士!我要用他们的头颅来下酒!” 一众官佐不敢再言语,虽然他们已经隐约地有些饿了。 第二十七章水淹双渠沟(中) 午后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吃饱喝足的将士们三五成群地坐在山坡上,闲聊。 李四维站在堤坝上眺望双渠沟,眉头紧锁,暗自推敲着整个计划。 廖黑牛、森蛮子、石猛、韦正等一干领头的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等待着他下命令。 “韦一刀,”李四维突然抬起头,朝远处的韦一刀叫了起来。 “诶,”韦一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众人都是一愣,廖黑牛沉不住气了,“大炮,叫他做啥?” 李四维沉吟道:“这里有个事儿还得他去……” “啥事?”众人都是一愣。 李四维微微一笑:“演戏!” 韦一刀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长官,我可不会演戏!”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怕个锤子,又不是叫你上台唱戏!去找几个兄弟,带上锅碗跟老子到村子里去,把剩下的鸡鸭和罐头都带上,去炖汤。” “就这么简单?”韦一刀一怔。 李四维笑眯眯地点点头,“你只管把汤炖好,炖得越浓越好,炖得越香越好!” “这个没问题,”韦一刀连忙转身,“我这就去安排。” “李营长,这有啥用?”石猛摸不着头脑,其他人也满脸疑惑。 李四维笑道:“演戏嘛,自然是演给小鬼子看的,我们要给他们一种错觉?” “啥错觉?”廖黑牛问道。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我们要让小鬼子觉得,我们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是他们行动迅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我们就仓皇地逃进这山谷里,只有那样,他们才会毫无防备地跟进来……” “明白了,”众人齐齐点头,“这戏是得演!” 韦正突然说道:“长官,我要不要在谷口两边的山头上埋下伏兵?到时候还可以给小鬼子来个包饺子。” 李四维摇了摇头,“算了,没那个必要。” “没那个必要?”众人都不解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笑道:“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 “那我们做啥?”廖黑牛问道,其他人也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沉吟了一下,“有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黑牛、石猛,你们去吧。” “好啊,”两人跃跃欲试,“啥任务?” “带着你们的兄弟去前面的马路上埋伏,”李四维望着两人,表情严肃,“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没有我的信号,你们不能擅自行动。”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啥信号?” 李四维想了想,“当大水冲过谷口,那就是信号……记住了吗?” “嗯,”两人连忙点头。 “那我们呢?”森蛮子等人沉不住气了。 李四维笑道:“蛮子、黑水选一些腿脚麻利的兄弟,我们去村子里演戏,百十号人就可以了……韦正和计逵带着兄弟们留守,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好,”众人答应一声,各自行动了。 冬日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的早,惨白的夕阳挂在灰蒙蒙的天边,有气无力的挣扎着。 村子里,三口大锅架在空地上,柴火正旺,鸡汤渐浓,香气在双渠沟飘荡。 众将士围成一圈,侃大山,聊女人,一片欢乐祥和。 李四维带着五个战士埋伏在南山脚下,紧紧地盯着南边的马路……演戏,最重要的就是侯火!这个度他必须亲自拿捏。 “长官,小鬼子啥时候才能到啊?”一个战士小声地问道。 李四维看了他一眼,笑道:“二狗啊,不要慌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等得越久,胜算就越大,明白吗?” “哦,”陈二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战士小声地叫了起来,“小鬼子来了……” “好多啊,”另一个战士有些紧张地叫了起来。 小鬼子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里,行伍整齐,气势威武,如一条长龙在马路上翻腾而来,一眼望不到尾。 “打!”李四维当机立断。 “砰砰……”众人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小鬼子的先头部队听到枪声,吓了一跳,纷纷避让。 子弹呼啸而来,却无力地掉在小鬼子的队伍前面,溅起一阵烟尘……当先几个小鬼子回过神来,大怒,端起枪就往前冲。 李四维大叫一声,“撤!”调转身子,撒腿就跑。 小鬼子一见几个胆小的支那人要跑,哇哇叫着就追了上来,边追边放起了枪,可是距离太远,只溅起了一阵烟尘。 李四维带着几人冲过谷口,钻进了村子,冲众人一摆手,“大戏开始了。” 众人立马行动起来,乱哄哄地就往山谷里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砰……哧……”三口锅,撞翻了两口,浓香的鸡汤浇在柴火堆上,腾起一阵白烟。 小鬼子追到谷口就闻到了香味,又见一群人乱哄哄地从村子里跑了出去,仓惶地往山谷里逃,顿时心中一喜,紧追不放。 李四维等人队形散乱,又不时地回过头来胡乱放枪,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小鬼子自是兴奋异常,也端起枪胡乱地打着。 “砰砰……”杂乱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小鬼子也来不及使用重武器,只能端着三八大盖一个劲的追,枪声密集,却没有一枪能打中人。 小鬼子的大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谷口,十多辆卡车停在了村外,井上少佐匆匆忙忙地跳下了车,突然,他使劲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香的鸡汤味传进了他的鼻孔……他的肚子不自觉地“咕噜噜”地一阵响,舌底涌起一股股唾液。 “报告少佐,”一个大尉军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村口发现了岗村中队的汽车。” “报告少佐,”又一个少尉军官匆匆来报,“村中发现了支那人炖的鸡汤。” “八嘎!”井上少佐怒骂一声,“狂妄的支那人!”自己的战士饿着肚子追了一路,而一向被他们视若无物的支那人却在炖着鸡汤…… “少佐,”一个军官犹豫道:“支那人能消灭岗村中队,实力不可小觑。” 井上少佐一怔,只听得双渠沟内枪声大作,看来支那人的实力不弱,必须一鼓作气地消灭他们! 井上少佐抬头看了看地势,随即命令道:“横谷中队、武田中队登上山脊,从两翼包抄,其他部队随我进谷……” “少佐,”一个军官劝道,“此谷地势险恶……” 井上少佐一挥手打断了他,“北岛君,你多虑了,支那人仓皇而逃,正当乘胜追击,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嗨,”众人不敢再劝。 井上少佐大步往村中而去,路过村中空地的时候,瞥了一眼那锅鸡汤,对一个随从吩咐道:“上野,看好这锅汤,勇士们凯旋之时,共饮!” “嗨,”一个年轻的卫兵答应一声,去照看那口锅了。 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往堤坝跑去,不时地回头放着枪……也无需瞄准,只是胡乱地放着,丝毫不管能不能打中敌人。 韦正在山坡上看得心痛,嘟囔道:“李长官在搞什么?距离那么远根本打不着小鬼子啊,他这是在浪费子弹啊……” 计逵也看到了,瞥了他一眼,“呵呵,既然是演戏,就要演得真一点,不把声势搞大一点,小鬼子怎么会派重兵追击呢?” “我们打吗?”韦正看了看两挺机枪,犹豫道。 计逵摇了摇头,“长官说了不能打草惊蛇,再等等吧……” 小鬼子也急啊,这伙人逃得比兔子还快,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眼看着他们跑上了山,只得不断地放着枪…… 李四维一行百余个兄弟匆匆地跑上了堤坝,爬上了山坡,跳进了战壕,他回头一望,身后的追兵是不少,可是战线却拉得太长……这样不行啊,只怕很多小鬼子还没进山谷吧! 李四维一回头,冲韦正叫道:“让机枪响起来!” “哒哒哒……”两挺机枪怒吼了起来,也不管够不够得着小鬼子,只是一个劲地轰鸣,子弹虽然打不到小鬼子,那气势却也吓了他们一跳。 井上少佐正带着大队人马在双渠沟里急行军,一听到机枪声他愣了一下,“九二式?” “是,”一个大尉军官点了点头,“看来支那人在山谷里修了防御工事……”九二式重机枪那可是重武器,一个大队才有八挺,支那人跑得那么快明显不可能是临时架起来的。 井上少佐一咬牙,“武藤,去把炮兵拉上来。” “嗨,”武藤大尉领命而去。 井上大队的炮兵小队停在村子外,两门72步兵炮有些沉,不适合这样的追击战,但是却是无往不利的攻坚利器,很明显,井上少佐是下定决心要将这伙支那人一网打尽了。 这时,横谷大尉匆匆地追了上来,“少佐,那山坡根本上不去……山坡上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应该是支那人的诡计?” 井上少佐一怔,支那人在山谷里修了工事,又破坏了上山的道路,看来……如果没有岗村中队的事,他也不会心虚,但是这伙支那人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岗村中队……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是有进无退了,否则,井上大队会成为帝国军界的一个笑话。 井上少佐一咬牙,“把人都带进来,我倒要看看支那人能有什么诡计!”英勇的帝国皇军战无不胜!一切阴谋诡计在皇军的炮火下都会化为灰烬! 堤坝下,小鬼子开始了冲锋,虽然那冲锋队被两挺机枪压着打,可那十多门迫击炮已经在组装了…… 刘黑水有些着急了,“长官,可以炸了吗?”小鬼子的炮火已经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李四维有些纠结了,他如此费尽心机地安排就是为了减少兄弟们的伤亡,小鬼子的迫击炮只要一响起来,伤亡就不可避免了,可是……如果就这样匆匆地炸了水库,只怕很多小鬼子都能逃过一劫,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场血战。 他拿着黄化缴获的那支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双渠沟,默默地计算着鬼子的人数……突然,一队鬼子军官出现在了望远镜里! 李四维心中一喜,大叫道:“炸!”这山谷十余里的进深,只要他们进来了,那就成了,全副武装的小鬼子又怎么能跑得过奔腾而下的洪水呢? 井上少佐匆匆地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居高临下的支那人,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突然他眼神一凝,停在了那道堤坝上,心中一惊,“那是什么?” 一个军官答道:“好像是一座水坝。” 又一个军官闻言笑道:“难道他们想背水一战?” 井上少佐却是心中一寒,大喊道:“撤退,撤退!”他却是读过三国的,也知道关云长水淹七军的故事。 众人都是一愣。 “那是支那人的诡计,”井上少佐绝望地喊了起来,可是一切都晚了。 大坝下面腾起几团烟火,“砰砰……”,紧接着,那巨大的堤坝一阵颤抖,便瞬间就垮塌了,滔天的水浪白得耀眼,“轰隆隆……”,那水浪犹如一条挣脱束缚的巨龙,沿着山谷奔腾而下,整个山谷都在颤栗! 西方人相信火焰可以焚尽罪恶,但是,全人类都知道,水也可以冲刷掉一切肮脏的东西! “成了,”李四维望着奔腾而下的水龙,心中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远没有众人看见的那般胜券在握! 他一直都清楚,这是一场赌博,稍有不慎,搭进去的就是兄弟们的性命和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如果小鬼子没有那般骄狂,如果小鬼子先探查了地形,如果那些手雷的威力不足以炸塌堤坝,如果……每一个如果都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第二十八章水淹双渠沟(下) 堤坝崩塌,水龙挣脱了束缚,奔腾而下,整个双渠沟都在颤栗! 雪白的巨浪迎面而来,有的小鬼子吓得呆立原地,有的小鬼子双膝一软跌在了地上,有的小鬼子尖叫着转身便跑……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又怎么能跑得过奔腾而下的洪流呢? 洪流吞噬了沿途的一切,小鬼子被卷进了巨浪里,不断地翻腾,碰撞,随着洪流滚滚而下! 井上少佐望着奔腾而下的巨浪和被卷上半空的将士,心胆俱裂!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一种力量远比他们的坚船利炮要恐怖,那是自然的力量,那是能够驱使这自然力量的智慧! 井上少佐绝望地闭上了眼,这一刻,他连反抗挣扎的勇气都没了。 “少佐,快跑。”一个军官伸手去拉他,满眼恐惧地望着奔腾而来的巨浪,“轰隆隆……”整个山谷都在颤抖。 井上少佐呆立原地,猛然睁开眼,仰天长叹:“无力回天呐!”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那军官一愣,他根本听不懂这句中国话!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下一刻,巨浪便将他卷上了半空,狂暴的水花灌进了他的口中、鼻中、耳中、眼中…… 山上的国军将士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个个呆呆地望着双渠沟,脸色苍白起来……那里洪流在奔腾,沿途的小鬼子全被卷进了洪流里,没有惨叫声,没有枪炮声,仿佛一条条生命就在一瞬间便化作了朵朵浪花。 落差,只要给它一个落差,温顺如水也会变成狂暴的洪流;给心灵一个落差,即使顺民也会变得狰狞;给社会一个落差,即使太平盛世也会变得动荡! 李四维缓过劲来,缓缓地站了起来,望向了双渠沟,洪流在奔腾,正如他此刻的心,和尚、猫儿,兄弟们,老子给你们报仇了! “长……长官……”黄化脸色苍白地瞥了一眼李四维,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水……比太平村那把火如何?” “啊……”黄化满眼敬畏地望着李四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狂暴的巨浪慢慢地平静平静下来,最后变成了涓涓细流,但那双渠沟再无半个人影,就连那田埂上的草皮也像被梳过了一般。 “咋……咋办?”刘黑水脸色也有些苍白,望着李四维,讷讷地道:“小……小鬼子……都……都死了吗?”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攥紧军刀跳上了战壕,“不管死没死,都给老子补上几刀……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 李四维说罢便沿着山坡溜了下去,挥舞着军刀就往谷口跑。 一众将士也回过神来,呐喊着跟了下去,管他娘的,反正都是小鬼子,他们死光光了总归是好事,管他怎么死的呢! 众人一直冲到了坡度稍缓的田野里才看到了小鬼子,一个个小鬼子散乱地躺在田野里,不知死活……众人冲上去挺起刺刀就是一阵乱捅,不多时,那涓涓细流就泛起了股股血水! 谷口,廖黑牛和石猛听到谷口传来的巨响,便兴冲冲地带着兄弟们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往谷口冲去,正赶上幸存的十多个小鬼子从村子里窜出来,仓惶地迎面跑来。 “砰砰……”众人立马端枪便打。 刚逃过一劫的小鬼子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突如其来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冲啊,”廖黑牛振臂一呼就往谷口跑去,可当他看到谷口奔腾的洪流之时也不禁停下了脚步,惊呼出声:“我的个娘啊……” 只见谷口洪流滚滚,小鬼子在巨浪中不断地翻腾,犹如一头头死猪…… 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石猛脸色苍白地骂了一句,“龟儿的,这水……这水……” 廖黑牛也讷讷地说道:“李大炮……那龟儿……太狠了!” 待到那洪流慢慢变成了溪流,那水的颜色已经变成了猩红色。 这时,廖黑牛才回过神来,冲一众发呆的将士吼道:“还看个锤子,跟老子补刀子去……小鬼子就该死,一个也不要留!” “一个不留,”石猛也大吼一声冲向了散落在马路上的小鬼子,手起刀落,就是一阵砍。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那血腥场景已经不可描述……当战斗结束,双渠沟外形成了一汪水塘,塘里的水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李四维回到谷口的时候一身衣服已经湿透了,狭长的军刀上,鲜血如断线地珠子,依旧在滴! 将士们在忙着打扫着战场,寻找着一切还能用的东西……见了血之后,他们反倒变得自然起来了,那雪白的浪花和翻腾的巨浪比血淋淋的战场来得诡异和恐怖! 廖黑牛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大炮,这买卖干得太安逸了,老子们赚大发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苦笑道:“你龟儿莫高兴早了……这一下,小鬼子该跳脚了……” “怕个锤子!”廖黑牛跃跃欲试,“只要他们敢来,老子们就再搞他龟儿一买卖……” “搞个锤子,”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去,把能汽油都搬到我那车上去,其他的车都炸了。” “炸了?”廖黑牛一怔,望着散乱地侧翻着的十多辆卡车有些肉痛,“都炸了……那么多东西咋带得走?” “不带了,”李四维摇摇头,“老子只要食物和汽油,武器照好的挑,带不走的就扔到那水塘里去……” 廖黑牛有些为难,“可是,那些家伙都挺好……” 这时,韦正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长官,我们找到了两门山炮。” 李四维一愣,冲廖黑牛笑道:“听到没有,这才是好东西……告诉兄弟们,枪一人只能拿一支,子弹都带走……不要舍不得,老子们是准备跑路,不是守阵地。” “跑路?”廖黑牛一怔,刚走过来的石猛等人也都惊讶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笑骂道:“不跑路还等啥?你们还真以为靠我们这两百多号人和缴获的这些武器就挡得住小鬼子的大部队?” 众人面面相觑,石猛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挡不住,我们也可以和小鬼子拼个鱼死网破……”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就算挡不住小鬼子,也可以狠狠地打他们一家伙。” 李四维瞪着石猛,缓缓问道:“你说,我们活着用处大,还是死了用处大?” “这……”石猛垂下了头。 李四维声音一沉,“执行命令!” “是!”众人一震,急忙领命而去,太平村一把火,双渠沟一沟水,不知不觉间已经让他们对这个年轻的军官多了几分敬畏。 如果说太平村的那把火还和他们看到的战场有几分相似,那么双渠沟这一仗在他们看来就已经有些诡异和可怕了。 这一仗,国军甚至连一个伤员都没有,宁柔一路跟过来却是脸色苍白。 李四维冲她笑了笑,“你没事吧?” “没……没事,”宁柔勉强地笑了笑,“你又要带着我们跑路了吗?” “嗯,”李四维点点头,苦笑道:“只怕小鬼子再追上来就不止千把人了……” “轰隆隆”,一阵巨响,那十多辆卡车燃起了大火,黑烟袅袅。 带不走的东西只有毁掉,李四维的卡车上带着两门山炮和十多门迫击炮,还有几挺机枪,弹药和食物……将一个车厢堆得满满当当的。 众人趁夜北上,一路紧赶慢赶,在半夜的时候到了光明集。 光明集,津浦线上的军事重镇,虽然称作集,却也城郭齐备,防卫森严。 当李四维一行到达之时,哨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队国军在哨卡后面架起了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李四维的卡车。 一个军官在哨卡后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四维急忙下了车,走到前面答道:“都是国军兄弟,我是二十六师少校营长李四维。” 那军官愣了一下,“那这卡车是怎么回事?” 李四维笑道:“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不信你可以过来看看。” 对面沉默了一阵,一个军官大步地走了过来,那是一个上尉军官,他冲李四维敬了个军礼,“李长官好,卑职是光明集卫戍军上尉连长姜武。” 李四维还了个礼,“姜连长请随我来。”对于这样坚守岗位的军人他还是比较敬重的,说着就带着姜连长往卡车后面走去。 姜连长也不犹豫,大步跟了过去,当他看到满满一车箱的武器弹药和食物,顿时就是一惊,“李长官,你们这是……” 李四维笑了笑,“打了鬼子一个伏击,消灭了千余人,可是东西太多……只能带这么多了。” 姜连长闻言浑身一震,瞪大了眼量了李四维一阵,又指了指他身后的队伍,“就你们这些人?”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 姜连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卑职多有冒犯!”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姜连长忠于职守,正是军人本色!只是,兄弟们刚刚打了一仗又赶了这一路,还望姜连长放行。” “这是自然,”姜连长急忙点头,回头让守军打开了哨卡。 光明集上一片寂静,很多人都已经拖家带口地逃难去了,留守的军民也都已经入睡了,但空置的房子比比皆是。 李四维停好了车便下令做饭,众人自是一片欢腾,比起睡觉他们更想念那香喷喷的肉汤。 你道李四维为什么凭着一头牛便能拉起一支队伍?因为这是一个饥饿的时代,即使这些军汉也多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样的将士又如何与小鬼子拼命?能让他们饱餐一顿,那士气自然就高涨了几分,就是让他们去拼命他们也多了几分勇气。 所以,每到一处,李四维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做饭,这些兄弟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军汉,吃一顿少一顿。 这是一座很气派的府邸,门口两尊石狮子,大门敞开着,上方悬着一道匾——钱府! 李四维径直走进大门,穿过院子,进了客厅,往书房去了,他需要找些东西——笔墨纸砚。 宁柔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要找什么?”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兄弟们在为这个国家流血拼命,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们……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宁柔一怔,“做什么?” 李四维勉强一笑,“我给不了他们荣华富贵,但至少该让他们留下一个名字吧。” 宁柔芳心一颤,不再言语,默默地跟着李四维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书架上古董书籍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上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看来这钱府即使不是个书香门第,这钱老爷也一定是个附庸风雅的主儿。 李四维缓缓地走到书桌前,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一定还想着回来呢……” 宁柔轻轻地说道:“有哪个人不恋家呢?” 李四维默然,是啊,有哪个人不恋家呢?可是为了保卫这个国,兄弟们从天南地北赶到了淞沪,九死一生…… 两人拿好笔墨纸砚便去了前厅,廖黑牛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都惊讶地望着两人。 李四维冲他们笑了笑,“都来搭把手,黑牛搬一张桌子出去,石猛你们搬两张椅子……” 众人一脸疑惑,却见李四维和宁柔已经出了客厅,到了台阶上。 “兄弟们,先把手上的事放一放,”李四维站在台阶上冲众人大声地喊道,“吃饭之前我们先做一件事。” 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儿,疑惑地望向了他。 “兄弟们,”李四维环视众人,动情地说道:“你们跟着老子打鬼子,可是……老子啥也给不了你们,对不住了!” 众人都是一愣,有人笑道:“长官,你能让我们吃饱饭……” 有人笑道:“长官,跟着你打鬼子贼带劲……” 也有人笑道:“长官,打鬼子是我们当兵的分内事嘛……” 廖黑牛也说道:“大炮,老子们打鬼子可不是想要啥子……” 李四维摇了摇头,“兄弟们呐,即使你们啥都不想要,可是老子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你们……如果你们没有遇到老子,可能你们就去了其他地方,可能你们就不用拼命了,可能你们就升官发财了……可是,老子啥也给不了你们。” 众人默然,或许在某一刻他们真的想过当个逃兵,逃回老家去,逃到后方去,或许他们某些人回到自己的队伍立马就可以论功行赏升官发财……但是他们选择留下来继续拼命,因为他们遇到了李四维。 宁柔突然说道:“跟着你……我们不后悔,你能给我们希望。” 李四维一怔,扭过头,深深地望着她,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姑娘。 众人也是一怔,石猛大声地说道:“对对,宁医生说得对,老子不怕死,可是,老子怕死了还在打败仗啊……李长官,你能带着兄弟打胜仗,兄弟就愿意跟着你。” “对,李长官,我们愿意跟着你,”众人纷纷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你能带着我们打胜仗……” 李四维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憔悴的脸,那一双双明亮的眼,鼻子突然一酸,眼中一热,“兄……兄弟们……我李大炮……谢谢你们了!这样吧,你们一个个上来,登个记……” “要得,”廖黑牛第一个叫了起来,望着李四维笑呵呵地道:“如果哪天老子死了,你龟儿就帮老子照顾老婆孩子。” 李四维一怔,深深地望着廖黑牛,只见他满脸笑意,但那双大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有的只是慢慢的期待…… “对对……”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要得!宁柔,你来帮兄弟们登记。”李四维倒是会写字,不过这毛笔他却是很少用的。 第二十九章浴血光明岭(上) 夜,很静,钱府大院里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夜,很长,李四维一觉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轻轻地摸着怀里那本厚厚的册子,心里沉甸甸的,这册子登记着兄弟们的信息,也代表着自己的承诺。 李四维虽然在这一路上都自称“少校营长”,可是心里也清楚,自己那个营长只不过是火线提拔的,而提拔自己的胖团长已经战死在雨花台了……这个营长能不能得到上面的承认呢? 李四维虽然不是官迷,但现在却不得不担心这个问题。毕竟,他身后还跟着这二百五十六个兄弟呢,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却连个名份都没有吧? 晨曦驱散了夜色,光明集从沉睡中醒来,李四维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房间。 院子里,韦一刀带着几个兄弟在准备早饭,依旧是香喷喷的肉汤。其他的兄弟还在睡觉,这一路跑来都十分疲倦。 韦一刀看见李四维出来,便笑呵呵地凑了过来,“长官,起来这么早干啥?再眯一哈儿嘛。” 李四维望着他,笑道:“你龟儿把汤熬得这么香,老子哪里还睡得着嘛。” 韦一刀讪讪地笑了,“长官,我们这不是在跑路吗?早点吃饱了,早点走……”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哪个跟你说的还要跑路哦?” 韦一刀一怔,兴奋道:“不跑了?是不是要再干小鬼子一买卖?” 李四维笑了笑,“看情况……毕竟,我们这也算是回到战区了,究竟咋干,就要等上面的命令了。” “哦,”韦一刀怏怏地应了一声,“我们自己干多安逸……” 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那是在打游击呢,所以才打得那么爽,可是,打游击改变不了大局……我们毕竟是国军,有守土之责,后方可有我们的千千万万的同胞呢,你愿意看着他们的家也被鬼子烧了……” “哪能呢?”韦一刀连忙摇头,脸色微红,“只是……那两仗打得太安逸了……消灭了那么多小鬼子,我们的兄弟伤亡也不大。” 李四维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样既可以消灭鬼子又可以保存实力,可是……如果都想着保存实力,谁来挡住小鬼子呢?” “哦,”韦一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李四维笑道:“一刀啊,我们留下来和小鬼子硬拼肯定会打得很艰苦,可是,我们这是在保家卫国呢。” 韦一刀精神一振,“长官,我懂!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如果打不赢就跑,都跑了,我们不就亡国了吗?”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对了,我们是国军!” 这时,一辆小汽车停在了院门外,一个军官跳下车,径直走了进来。 李四维连忙迎了过去,“兄弟,你们找哪个?” 那军官冲他敬了个礼,笑道:“长官,你不记得卑职了?” 李四维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拍额头,“对不起,对不起,这一路跑晕头了,姜连长啊,昨晚上还多亏了你,兄弟们才能睡个好觉呢,你这是?” 来者正是昨晚哨卡碰到的姜连长,他呵呵一笑:“司令听说了长官的事,让我接你去司令部开会。” “哦,”李四维一听,连忙笑道:“好好,卑职正准备去拜访司令呢。”说着,他忙整了整衣冠。 光明集卫戍司令部,当李四维到达之时,会议室已经聚了不少人,大多都像他一样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想来也都是从南京战场溃败下来的军官。 姜连长带着李四维走了进去,招呼众人坐下,然后钻进了后厅。 不一会儿,一个威严的少将军官从后厅走了出来,那少将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面容坚毅,他龙行虎步地走到了主位,一个军官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 众人慌忙起身,敬礼。 那少将环视众人,沉声道:“关某奉命镇守光明集,奈何兵力有限,所以只得把兄弟们都找来了……坐吧。” 待众人坐定,他身后的军官打开文件夹,朗声念道:“第五战区司令部令:兹授予光明集卫戍司令长官临机决断之权,收容各部溃散之将士,就地整编……” 那军官宣读完命令便退到了一边,关将军环视众人,缓缓说道:“上峰的命令,想必大家都听明白了吧,还望诸位全力配合。” 众人齐声答应,“谨遵将令!” 关将军点点头,“光明集,地处津浦咽喉,是战区在淮河以南最后一道屏障,不容有失……” 李四维回到钱府大院的时候,众人正在吃饭,一见他进来,廖黑牛急忙迎了上来,“大炮,咋样了?” “能咋样?”李四维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被收编了,暂编六十六师三团一营。” 廖黑牛愣了一下,乐了,“这是好事啊……” 李四维叹了口气,“可是……算了,吃饱了再说。” 廖黑牛一把拉住了他,“你龟儿说话说一半,哪个还有心思吃饭,究竟咋了?” 李四维望着他叹了口气,“我们缴获的重武器必须上缴,由卫戍司令部统一调配……” 廖黑牛一愣,“这有啥?缴就缴嘛,大不了老子们再去抢……” 李四维“啪”地一脚踢在他大腿上,笑骂道:“你以为小鬼子傻啊,你说抢就抢?” “嘿嘿,”廖黑牛讪讪地笑道:“你龟儿不是板眼儿多嘛。” 你道李四维真是为了这几门炮在纠结?这只不过是他演给大家看的罢了。在他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兄弟们拼了命去抢回来的,就这样缴上去了,他们能心甘情愿?不过,看到廖黑牛的反应,他觉得自己貌似多虑了。 果然,当整编命令下来的时候,并没有人闹情绪,大家反而显都有些兴奋。李四维看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了,因为新的战斗即将打响,他得尽快把这支队伍整编好。 这些兄弟都是百战老兵,倒省了很多事,但是有一件事却是省不了的,那就是连排级军官的任命,恰恰这也是李四维最为难的事儿。 毕竟只是一个营的编制,就那么几个军官的名额……前世,他可听说过,很多单位里大家为了一个干部名额斗得死去活来的!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个事儿把人心搞散了。 宁柔见他坐在客厅皱眉发呆,便走了过来,“咋了?” 李四维望了她一眼,苦笑道:“上面让我自行任命营里的军官,可是……” “哦,”宁柔闻言一笑,“你怕他们争权?”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啊。” “这有啥为难的?”宁柔笑道,“虽然都是半路走到一起的,但是也打了两仗了,各人的表现大家也看在眼里,你只要把一碗水端平了,没有人会有怨言的。” “好吧,”李四维闻言起身走出了客厅。 李四维站在台阶上,清了清嗓子,“兄弟们,都停一停,过来开个会。” 众人纷纷聚到了院子里,廖黑牛望着李四维笑道:“又搞啥名堂嘛?要开战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整编的命令下来了……可是,也有个事儿让老子很为难啊。” 众人一愣,“啥事?” 李四维清了清嗓子,“队伍拉起来了,总得有个组织,有个纪律吧?上峰让我自行任命连排长,可是,这事儿不好办啊……”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石猛笑道:“长官,这有啥难办的?你任命就是了,哪个还敢不听?” 李四维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子只能任命三个连长,可是,老子咋觉得你们都能当连长呢?” 众人听得一愣,然后都乐了。 廖黑牛笑道:“大炮,你龟儿带着兄弟们多打几个胜仗,等你当了军长,当了司令,兄弟们就都能当连长了……” 众人听得哄堂大笑,“就是,就是。” 李四维也乐了,他这话都不是拍众人马屁,这里面很多人以前都是连排长了,放到那些补充修整的部队去,都能升上一两级的。 卢森笑道:“长官,你也别为难了……难道不当官就不打鬼子了?”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好吧,”李四维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那我就提名,你们要是同意呢,就举一下手。” “要得,”众人连连点头,都有些兴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任命军官还需要大家同意的。 李四维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认命石猛为一连连长……同意的兄弟都把手举起来。” “唰唰唰……”一下子,众人的手都举了起来。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好,全数通过……二连连长刘黑水。” “唰唰唰……”众人又都举起了手。 李四维看得一愣,却见刘黑水叫了起来,“长官,我觉得廖黑牛比我适合当这个连长……” 李四维摇了摇头,“既然兄弟们都同意,那你就是二连连长了。” “这……”刘黑水还要推辞。 李四维一挥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三连连长,廖黑牛。” “唰唰唰……”又是全数通过。 “好嘛,”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连长都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排长了……” 整个过程出乎李四维预料的顺利,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心情大好,于是说道:“韦一刀,中午给兄弟们搞点好的,庆祝一下。” “要得,”韦一刀现在是炊事班长了,手底下也管着十来号人。 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李四维将一众连排长招进了客厅。 “兄弟们,”李四维招呼众人坐下,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任命可能对有些人不公平……卢森,你以前就是连长了,现在却只能当个排长,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森蛮子连忙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长官,这话你就不要再说了……想想那些战死的长官们,老子就庆幸!至少自己还活着,比他们强多了……再说,如果不能打胜仗,就是给老子个军长当又有啥意思?” “森蛮子说得对,”韦正也站了起来,“长官,只要能打胜仗,你就是让我当个小兵我也乐意。”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李四维反倒脸上一热,暗暗惭愧,是啊,战死沙场的将军还少吗?更别说各级校官和连排长了,战斗一旦打起来,不分官兵,都在拼命啊! “兄弟们,是老子太小心眼了,”李四维心中一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从今往后,老子不会再把心思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上面了,一心一意地带着兄弟们打仗,打胜仗。” “好,”众人纷纷站起了,“打鬼子,打胜仗!” 小鬼子来得比大家预料的要晚得多,李四维等人倒是安安心心地休整了两天。 这两天,新的军服发下来了,新的肩章,新的胸牌,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李让宁柔帮着重新做了一份名册,小姑娘的字体娟秀,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宁柔现在是随军卫生员,李四维帮她搞了个少尉衔挂着,临时充当自己的文书。 这天下午,卫戍司令部的命令也下来了,李四维带着队伍开到了新的防线,南郊的光明岭阵地。 光明岭是光明集南郊的高地,东西绵亘十余里,正好扼住了通向滁州方向的公路,算是光明集的一道天然屏障。 李四维四下查看了一下地形,冲廖黑牛他们笑道:“可惜了,可惜了……” 廖黑牛笑道:“有啥可惜的?”其他人也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笑道:“这要是在夏天,搞上几十桶汽油倒能在这山林里烧小鬼子一把。” “呵呵,”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待他们笑完,环视众人说道:“这是一场硬仗啊……” 众人笑道:“硬仗就硬着打嘛。” 李四维点点头,回头叫道:“黄化。” “长官,”黄化跑了过来,他已经剪了长发换上新军服,精神了很多。 李四维说道:“你跟我跑一趟。” “去哪里?”黄化闻言一喜,跃跃欲试。 众人也是一愣,纷纷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微微一笑:“最好的防守是什么?” 众人一脸懵然,韦正犹豫道:“进攻?” “对了,”李四维点点头,微微一笑,“不能坐以待毙啊。” 第三十章浴血光明岭(中)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李四维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叫上了新任的传令兵黄化,带着这个计划就要去见自己的新上司,那个抄着南京口音的大胡子,蒲团长! 黄化跟在李四维身后满脸兴奋,“长官,是不是又要搞大买卖了?” 李四维边走边笑道:“搞不搞得成,那就要看团长的了……” “砰……轰隆隆……”李四维话音刚落,就听得南面传来一阵巨响,他急忙扭头望去,只见一朵蘑菇云腾在光明公路上空升腾而起…… “咋了?”黄化一脸的惊讶。 李四维面沉似水,默然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那爆炸的方向。 黄化喃喃地道:“长官,该不会是小鬼子来了吧?” 李四维摇摇头,叹了口气:“是我们的人,在炸桥呢……龟儿的,搞不成了!”说罢,他转身就往回走。 黄化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咋搞不成了?” 李四维默然不语,只是沉着脸往回走。 战壕里,廖黑牛望着爆炸的方向,一脸的兴奋,“龟儿的,炸得好,炸了桥,小鬼子的铁王八就过不来了。” 石猛也笑道,“工兵营那帮兄弟要得,这战壕修得好,桥炸得更好……”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回来了,脸色阴沉。 众人顿时就是一愣,都迎了过去,“咋了?” 李四维望了他们一眼,苦笑道:“搞不成事了……都跟老子来,开会!” 李四维说完,径直往那简陋的防空洞去了,临时营部设在那里。众人面面相觑,急忙跟了过去。 防空洞里,李四维环视众人,突然问道:“你们见过乌龟吧?” “见过见过……”众人纷纷点头,“就是王八嘛。” 李四维点点头,“这一仗,我们就要学王八了……” 众人一听就炸开了锅,廖黑牛涨红了脸,“李大炮,反正老子不当缩头乌龟!”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老子没给你们说起耍,这是命令!” 众人一怔,沉默不语。 李四维沉声道:“老子一说王八你们就炸毛,炸个锤子?不要给老子看不起王八,那玩意儿可聪明着呢……你们逗过王八吗?你一整它,它立马就把脑袋一缩,任凭你咋折腾,它就是不出来……这个时候,如果你小看了它,那就危险了,只要它一找到机会就会猛地伸出头来死死地咬住你的手指,一旦咬住就不会放……“ 众人听得如坠云雾里,都疑惑地望着他。 李四维苦笑道:“让兄弟们再多挖一些猫耳洞,小鬼子的炮弹打过来的时候,都给老子钻进去,躲好,就像那王八一样,炮火不停,就不要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都知道鬼子炮火的厉害,这方法他们倒能接受。 李四维点点头,环视众人一眼,问道:“上次缴获的武器弹药多吧?” 众人纷纷点头,“多,多着呢,从来就没这么多过……” 李四维大手一摆,“多归多,但是不许给老子浪费了,要打就要学那王八,一口就把鬼子咬痛了,明白吗?” “明白,”众人答应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呐,这是我们一营的第一次防卫战,一定要给老子打出一营的威风来,明白吗?” “明白!”众人答应一声,纷纷出去安排了。 李四维呆立原地,眉头紧锁。 宁柔刚准备完医疗物品,见状轻轻地走了过来,柔声地问道:“你在担心吗?” 李四维望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阵地战……比游击战要艰苦得多啊,好不容易拉起这支队伍,真害怕就这样打光了。” 光明集,卫戍司令部,关将军望着面前的沙盘,眉头紧锁,这一战,没有丝毫胜算。滁县失守、盱眙失守,日军从东南两个方向逼近光明集,而自己手里就这么一个暂编师,两个团是光明集守备旅的老底子,新编的两个团是收容的溃兵……全师不足五千人! “报告,”传令官在门口敬礼。 “讲!”关将军抬起头望住了他。 传令官急忙报告道:“各团营已经达到指定防区,工兵连已经完成了爆破,只是……” “讲,”关将军眉头一皱,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望着他。 传令官一咬牙继续说道:“新编的两个团要求补充武器……” 关将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告诉他们,老子没有多的武器弹药……大刀片子都没有多的!娘的,当兵的把武器都耍落,还当个锤子兵啊……那个三团一营不是缴获了很多武器吗?” 传令官急忙说道:“他们营没有要……” 关将军叹息一声,苦笑道:“都是从南京退下来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传令官也默然了……鬼子的武器有那么好搞吗?总不能要求所有的部队都像三团一营吧?乖乖,他们是干掉鬼子一个大队才抢到了那么多武器吧。 三团一营的阵地上,将士们在挖猫耳洞,李四维来回巡视,口中不断地吼道,“都给老子加把劲,搞结实一点,这猫耳洞就是你们的乌龟壳,挖洞多流汗,打仗少流血,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个战士笑嘻嘻地答道:“营长是要我们装王八呢……这是啥战术?王八战术啊……” 这话一出,引得一众将士哄然大笑。 李四维瞪着那个战士笑骂道:“龟儿子的,你娃娃理解得很深刻嘛,等下鬼子的炮弹打过来的时候,你可要给老子躲好了……装王八也要装得像,明白吗?” “是,”那战士望着李四维一笑,“不就是装王八嘛,只要能打鬼子,装啥都成。” 夜幕降临,韦一刀做好了饭,给大家送了上来,馒头加小米粥。 廖黑牛急匆匆地跑过去,一看送来的是这东西,冲韦一刀笑骂道:“龟儿子的,肉呢?不是还剩了好多罐头嘛。” 韦一刀讪讪地笑道,“营长说了,那罐头要留着,等这一仗打完了,给兄弟们庆功的时候吃。” “娘的,”石猛也凑了过来,笑骂道:“等打完了再吃?到时候老子还能不能吃都难说呢。” 韦一刀望着他笑道:“咋不能吃?你好好打嘛,跟着营长干肯定能干赢的。” 众人一愣,廖黑牛笑道:“对对,韦一刀这龟儿说得对,兄弟们好好干,打跑了小鬼子就有罐头吃了。” “要得,”众人哄笑一声,领了馒头和小米粥就吃了起来。 冬夜,雾气弥漫,寒意刺骨,一众将士三五成群挤在战壕里睡了过去。 李四维带着黄化在阵地上巡查完岗哨,慢慢地回了放空洞。 宁柔蜷缩在角落里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眉头紧皱,娇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李四维看得暗暗心疼,这样的小姑娘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还不被当成宝贝疙瘩一样护着啊?唉,这个狗娘养的时代! 李四维轻轻地走了过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她身上……暗叹一声,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吧。 黄化见状急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李四维,“长官,你别冻着了。”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将那件外套也披在了宁柔身上,然后走到洞口坐了下去。 黄化也跟了过去,挨着他外面坐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帮他挡着风。 李四维轻笑道:“没事,老子跟着黑牛练过,冻不着。” 黄化嘿嘿一笑,小声道:“黑牛那是外家拳,练的时间短了没啥用。” 李四维来了兴趣,“你练的是啥功夫?老子看你还会轻功的样子。” 黄化轻轻地摇了摇头,“也算不得啥轻功,就是跑得快一些,跳得高一些,你要想学,我就交给你。” “算了,”李四维摇摇头,“那玩意儿肯定比黑牛的功夫更难学。” 黄化点点头,“内家功夫不仅要勤学苦练,更需要悟性,没有悟性的人摸不着门道的。” 李四维笑骂道:“老子像莫得悟性的人吗?只是现在没时间学,等哪一天安顿下来,老子就跟你学。” 黄化点点头,望着李四维轻笑道:“其实,贫道看你的面相倒有几分道缘呢。”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你龟儿看得来个锤子,老子咋可能去当道士嘛。”其实,想想自己前世,与道士过的日子有啥区别?就差像他们那样修身养性了。 黄化连忙陪笑道:“有道缘也不一定要当道士啊。” “你以前在哪座山上修行呢?”李四维好奇地问道。 黄化怔了一下,缓缓说道:“龙虎山里的一个小道观……你肯定没听过。” 李四维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再问了,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晨曦唤醒了黑暗,瞭望哨的士兵叫了起来,“小鬼子来了,小鬼子来了。” 众人都惊醒过来纷纷趴在战壕边上往光明岭下望去,只见一队队的小鬼子在山岭下的田野里集结,朦胧的晨雾中人影幢幢,黑压压的一大片。 李四维钻进瞭望哨,拿起望远镜仔细地看了一阵,笑道:“莫给老子大惊小怪的,也就三五千人,莫得坦克也莫得卡车……只怕那些龟儿这一路累得够呛……让韦一刀做饭,吃饱了好打仗。” 李四维猜得没错,守军炸毁了桥梁,小鬼子的坦克和运输车都过不来,所有的辎重和重型武器都是一路抬过来的…… 村井大佐的一腔怒火已经升腾到了嗓子眼,可是该休整的还得休整。他不敢拿着这疲惫之师贸然发动攻击,能吃掉自己岗村大队的支那军队绝对不能小觑! 韦一刀匆匆地带着炊事班的兄弟把早餐送上了阵地,众人纷纷去领食物去了。 李四维对众人笑道:“都给老子可劲儿造,吃了这顿,下顿就不知道啥时候才吃的成了。” 石猛笑道:“怕个锤子,打跑了小鬼子,老子还要吃罐头呢,那肉汤可真他娘的香!” “就是,”众人纷纷附和,“打跑了小鬼子,吃罐头去。” “好,”李四维大笑道:“都给老子放机灵点,明白了吗?” “记住了,”众人轰然大笑,“学王八嘛……” 不一会儿,阵地上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众将士纷纷躲进了猫耳洞,只有李四维和黄化还躲在瞭望哨里,紧紧地盯着鬼子的动静。 小鬼子的阵地上也是炊烟袅袅,待到那炊烟熄灭之后,一支支冲锋队在阵地上集结起来。 李四维喃喃地道:“小鬼子的兵力也不足啊,看来大部队还在南京城呢。” 黄化疑惑地问道:“长官,你咋知道?” 李四维身体一僵,勉强笑道:“你看他们的冲锋队,一队也不过五六十人,这可不像小鬼子的作风,以前可都是黑压压地一片……这说明,他们兵力不足,消耗不起了。” 黄化一听,松了口气,“这是好事啊。” 李四维缓缓地点点头,“告诉兄弟们,都给老子沉住气了,耗死这些龟儿。” 耗死?咋耗?黄化有些疑惑,但战斗一开始,他就明白了。 当小鬼子的野炮响起来的时候,李四维急忙缩进了猫耳洞,黄化也急忙躲了进去。 “嘘……砰……轰隆隆……”,小鬼子的炮弹如雨点般落在了阵地上,火光闪烁,浓烟翻腾,焦土和这弹片四射,整个光明岭都在颤栗。 众将士紧紧地躲在猫耳洞里,任那弹片纷飞,焦土四溅,却奈何不得他们。 第一轮是试探,炮声很快就停了下来,炮声一停,李四维又钻到瞭望哨里,拿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动静。 一支支小鬼子的冲锋队嗷嗷叫着就冲了上来,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们,并不急着下令,只是默默地估算着小鬼子的速度和距离,两里,一里,五百米…… 李四维一声令下,“准备!” 众人纷纷钻了出来,各就各位,架起长枪,拉枪栓、瞄准。 三百米、两百米……小鬼子的冲锋队一阵兴奋,支那人被那一阵炮火全灭了?这么轻松就冲上来了?冲在最前面的小鬼子已经到了山坡上,支那人的战壕就在眼前,只需要几个呼吸进能攻进去了…… “打!”李四维一声令下。 “砰砰……”“哒哒哒……”战壕里的枪声震天般地响了起来,小鬼子的冲锋队如割庄稼般的纷纷栽倒在山坡上。 前面的五六十人瞬间就交代在了山坡上,山坡下的第二梯队都是一惊,但是撤退的命令没有来,他们也只能端起枪硬着头皮往上冲,胡乱地反击着。 一时间弹雨纷飞,尘土四溅。 “哒哒哒……”四挺九二式在战壕里怒吼,小鬼子的第二梯队完全报销,第三梯队哇哇叫着就逃。 李四维急忙下令,“躲!” 众人一愣,立马拖着受伤的兄弟们往猫耳洞钻,也顾不得追杀逃跑的鬼子了。 李四维依然躲在瞭望哨里,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动静,突然他往下一缩,躲进了猫耳洞。 “嘘……轰隆隆……”小鬼子的炮弹又一次如雨点般倾泻在了阵地上…… 日军阵地上,木村少佐怒发如狂,就一个冲锋,就打光了自己一个中队,“狡猾的支那人……轰平他们的工事!” 黄化躲在李四维身边,脸色苍白,“龟……鬼儿子的,原……原来小鬼子这么凶啊。” 李四维笑道:“敢情你龟儿以为每一仗都能像前两次那么轻松啊,要真是那样,我们也不会被小鬼子从上海撵到这里了,嘿嘿,小鬼子的飞机坦克还没来呢。” “我……我的个娘诶,”黄化声音颤抖,“我……还以为是国军太怂,才会一溃千里。” “怂你娘,”李四维忍不住骂道:“你再厉害也不能拿着长枪和小鬼子的飞机坦克干吧?给老子记住了,你也是国军了。” “是……是,”黄化连忙答应。 李四维见他脸色苍白,笑道:“你龟儿裤裆没湿吧。” 黄化脸色一红,“道爷又不怂,只是……只是还不适应这个打法。” 李四维笑道:“没事,一仗打下来,你肯定就适应了。” 炮声渐渐停了下来,李四维又钻了出去,躲在瞭望哨里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动向。 第三十一章浴血光明岭(下) 夜幕降临,光明岭方向的枪炮声终于停了下来。 司令部里,关将军刚刚放下电话,愁眉不展,上峰依然是那句话,援军没有,但光明集不能丢! 可是……一天啊,仅仅一天,自己四个营的预备队已经补充上去了三个! 一干参谋、文书见他那脸色,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报告,”传令官匆匆地走了进来。 “讲,”关将军强自镇定。 “小鬼子在埋锅造饭了,暂时应该不会再发动攻击了,但是……”传令官望了关将军一眼,犹豫道:“黄团长请求增援……” “啪,”关将军重重地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黄麻子在搞什么?一天时间,老子已经给他补充了五个连……告诉他,援军没有了,这个团长,他干得了就继续干,干不了就让别人干!” 传令官一怔,硬着头皮说道:“司令……这怪不得黄团长啊,兄弟们的伤亡太大了,黄团长也受了伤……” 关将军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奈地坐了下去,良久,才问道:“何胡子的三团呢?” 传令官有些疑惑地说道:“三团……二营伤亡也很大,一营倒没什么伤亡……” “哦?”关将军一愣,“小鬼子和一营是亲戚啊,专打二营?” “那倒不是,”传令官说道,“一营阵地前面小鬼子的尸体也不少……” 关将军疑惑望了几个参谋一眼,“这就奇怪了?” 一个年轻参谋犹豫道:“卑职觉得这个不奇怪,李大炮能从小鬼子手里搞到那么多武器,打仗肯定有两把刷子。”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贺参谋言之有理……” 关将军点点头,沉吟道:“嗯……老子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咋打的。”说罢,他站起身大步往外去了。 传令官急忙跟了上去,“司令,援兵……” 关将军回头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再给黄麻子派三个连上去吧,告诉他,这是最后的援兵了。”对于黄麻子和何胡子他还是很倚重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两个团打头阵了。 三团一营的阵地上,韦一刀带着几个兄弟已经把晚饭送上来了,众人正在吃着饭。 廖黑牛坐到李四维身边,笑呵呵地说道:“龟儿的,小鬼子咋也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呢?”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只要是个人,他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的。” 黄化嘿嘿笑道:“小鬼子不敢往我们阵地上打正好嘛。” 石猛皱了皱眉,“可是其他防线上的兄弟们压力就大了。” 李四维点点头,叹息道:“小鬼子要这样搞,老子也没办法啊。” 原来,小鬼子在第二次进攻受挫之后,又丢下一百多具尸体,便不再往一营的防线上攻了。或许,他们认为应该从薄弱的防线突破,于是二营的防线便成了他们的重点攻击方向。 “司令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纷纷站起了身。 关将军大步地走进了战壕,环视众人一眼,“李大炮呢?” 李四维急忙迎了过去,敬礼,“卑职在!” 关将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缓缓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兄弟们打得不错。” 李四维一愣,急忙陪笑道:“守土有责,兄弟们只是尽了本分。” 关将军望着他微微一笑,“好了,你也别谦虚……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打的?” 李四维愣了一下,缓缓说道:“卑职认为,我们占了地利,只要躲过了小鬼子的炮击,坚守阵地就不难了,所以……”李四维把自己的“王八战术”娓娓道来。 关将军和几个参谋听得连连点头,“要得,要得……扬长避短,做得很好嘛……李四维,从现在起,老子没有任何预备队给你了,你能守住这段防线嘛。” 李四维一怔,连忙敬礼,“誓与阵地共存亡!” “好,”关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李四维怔怔地站在原地,司令跑到阵地上来就为告诉自己没有援兵了? 廖黑牛凑了过来,“大炮,没事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笑道:“兄弟们,吃完饭,抓紧时间休息,小鬼子晚上可能不会消停。” 众人闻言轰笑道:“就怕他们不来呢。” 李四维莞尔一笑,往防空洞走去。 防空洞里躺着十多个伤员,宁柔刚忙完,急忙迎了过来,“你咋进来了,小鬼子消停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就进来看看兄弟们……小鬼子今晚咋会消停嘛?” 宁柔点了点头,领着李四维往里面走,“都伤得不重……” 李四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一仗才刚开始呢。” 夜很黑,很冷,众人躲在猫耳洞里。 黄化挤在李四维旁边,轻声地问道:“长官,小鬼子真的会来?” 李四维嘿嘿一笑,“有备无患嘛……来了,老子就给他们烤个火。” “对头,”黄化也笑了,“就像在太平村那样……” 李四维叹了口气,“可惜老子的汽油了。” 黄化笑道:“只倒了两桶,还剩下那么多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用一桶就少一桶啊。” 夜渐渐地深了,战壕鼾声大作。 光明岭下,人影幢幢,一队小鬼子悄悄地往山坡上摸来。 突然,领头的小鬼子一摆手停住了脚步,使劲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汽油味传进了他鼻子里。 他身后的小鬼子也闻到了,纷纷望向了他。 这里怎么会有汽油味?那领头的小鬼子惊疑不定。可是……这是死命令啊!他一咬牙,打了个散开的手势。 一众小鬼子分散开去,从两边迂回,爬上了山坡,悄悄地向山岭上潜去。 山岭上仍然没有动静,领头的小鬼子暗自松了口,他已经隐约能看见那道战壕了,耳边传来了支那人的鼾声……他心中一喜,大手一挥,做了个冲锋的手势! 正在此时,山岭上火光一闪,“噗噗”两只火把亮了起来,紧接着,那火把便被抛下了山坡,“轰”,山坡上火光升腾而起,瞬间便烧成了一片火海。 李四维已经钻到了瞭望哨里,只见山坡上火光冲天,将偷袭的小鬼子照得无所遁形,更有倒霉的,瞬间就被烧成了火人。 “打,”李四维一声令下,战壕里枪声响成了一片,“砰砰……”,“哒哒哒……”。 小鬼子却是悍不畏死,拼命地往战壕里冲来,“嘘……”炮弹的呼啸声跟着响了起来。 李四维心中一沉,他知道,小鬼子这是下了决心要啃掉自己这块硬骨头了,情愿拿着他们自己人当炮灰! “躲,”李四维急忙吼了起来。 一众将士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地端起枪往猫耳洞躲去。 “砰……轰隆隆……”炮弹倾泻而下,弹片横飞,好不容易有几个小鬼子冲了上来,也被这炮火掀上了半空。 黄化躲在李四维身边,脸色苍白,“龟儿的,小鬼子连自己人都炸……” 李四维嘿嘿笑道:“小鬼子比你想的要疯狂呢……不过,管我们屁事,他们爱炸就炸……”小鬼子想和自己打消耗战,想得倒美。 “我们咋办?”黄化脸色苍白地望着李四维。 “等炮停了再说,”李四维一咬牙,“大不了到时候拼刺刀。”毕竟,山坡上多了一道火墙,小鬼子能冲上来的人数也不会太多。 炮声渐渐停了下来,战壕外面响起了小鬼子嗷嗷的叫声,李四维一拔军刀冲了出去,“杀。” “杀啊,”喊杀声响成了一片,众将士从猫耳洞钻了出来,挥刺刀的挥刺刀,架机枪的架机枪…… 冲上来的小鬼子不多,但山岭下人影幢幢不知还有多少,正源源不断地冲上来。 “噗,”李四维一刀将一个小鬼子劈倒在地,大叫道:“机枪,机枪!” “哒哒哒……”机枪响了起来,山坡下的小鬼子队形一滞。 “汽油,”李四维一刀劈歪了一个小鬼子的刺刀,大叫道。 黄化提着一桶汽油往山坡倒去,“轰……”快要熄灭的火苗腾地一下又跳了起来,小鬼子一怔,慌忙往后退。 “嘘……砰,轰隆隆,”炮弹又掉了下来,李四维心中一急,奋起余勇将对面的小鬼子劈翻在地,大叫道:“躲,躲……” 众人急忙舍了对手,就往猫耳洞躲去。 残余的十多个鬼子都是一愣,慌忙也往猫耳洞躲去,可是,里面的国军兄弟哪能让他们进来?“砰砰”就是一阵乱枪将残余的鬼子撂翻在地…… 关将军正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得光明岭方向枪炮声震天,急忙出去看时,只见光明岭上火光冲天,他急忙问道:“那是三团一营的方向?” “对,”一个参谋急忙点头,“狗日的,小鬼子这是下了狠心啊,要不要派兵支援?” 关将军扭头望了他一眼,苦笑道:“老子也想派兵,可是哪里还有兵派?” 众人默然。 关将军叹了口气,“李大炮啊,你一定要给老子顶住啊。” 炮声一停,小鬼子又嗷嗷叫着冲上了战壕,李四维苦笑一声冲了出去,“杀啊!” 众人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架机枪的架机枪,拼刺刀的拼刺刀……战壕里杀声震天,没打几下,炮弹的破空声又响了起来,“嘘……” 这次已经不用李四维招呼了,众人急忙舍了对手,往猫耳洞躲去。 小鬼子的阵地上,村井大佐面色铁青地望着光明岭的方向。一众官佐站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村井大佐狠狠地骂道:“那块阵地上到底有多少支那人?!难道他们是打不死的鬼军吗?” 木村少佐硬着头皮说道:“大佐,帝国的勇士禁不住这样的消耗啊……” 村井猛地扭过头,狠狠地盯着他,“帝国的勇士就该一往无前,木村君,你为天皇尽忠的时候到了。” “嗨!”木村少佐心中一颤,为了天皇,为了神圣的大东亚计划,他死不足惜,可是……他也不想就死在自己人的炮火下,不想和支那人以命换命…… 三团二营的阵地上,何胡子一脸疑惑地望着火光冲天的一营阵地,“狗日的,小鬼子又发的哪门子疯啊?” “是啊,”一个军官应声道:“狗日的,白天就光打我们,晚上就光打一营,这是哪门子战术?” 另一个军官犹豫道:“要不要支援一营?” 何胡子望了他一眼,苦笑道:“咋支援?要不是司令刚补充了一个连,老子明天都不知道拿啥子守阵地了……” “可是……”那个军官还是有些担心,“如果一营的阵地丢了,这光明岭也守不住了啊……” 众人默然,这时一个年轻军官小声地说道:“卑职倒觉得不必担心,打了这么久,小鬼子好像没有占到便宜啊……” “嗯……”何胡子皱了皱眉,拿着个望远镜紧紧地盯着一营的阵地,“狗日的,我咋觉得……小鬼子的炮专门在炸他们自己人呢……” 一个军官点了点头,“卑职也有这种感觉……真他娘的奇了怪了!” 用兵讲究出奇制胜,当小鬼子的夜袭变成了强攻,李四维很快就有了应对之法。 当炮火一停,便招呼大家出去阻击小鬼子,往山坡上浇汽油,烧起一道火墙阻住小鬼子的大队……当小鬼子的炮弹一响,就急忙往猫耳洞钻,而小鬼子不熟悉这个战壕的结构,拼死冲上来也不过是做了自己人炮弹下的枉死鬼! 就这样,炮声直到后半夜才停了下来,山坡上的大火依旧在烧…… 黄化一刀劈翻最后一个鬼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四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还……还剩多……多少汽油?” 黄化抬起头苦笑道:“没……了,全……倒了。”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受伤没有?” “没……”黄化摇了摇头,脸色哀伤,“可是,兄弟们……” 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颤声道:“打仗嘛……总会死人……” 小鬼子这番强攻摆明了是以人命换人命啊! 廖黑牛跌跌撞撞地凑了过来,“大炮,你受伤没有?” 李四维冲他嘿嘿一笑,“有黄化在呢。”黄化充当了他的贴身卫士,以黄化的本事,倒还真没让他受伤,只是,黄化却累得够呛。 “兄弟们伤亡不小,”廖黑牛叹了口气,“本来,老子还想着这一仗会很轻松呢……” 李四维摇头苦笑道:“小鬼子哪有那么好对付哦……走,去搭把手,救护伤员。”说着,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战壕里尸横遍地,但大多数都是小鬼子的尸体,兄弟们几乎人人带伤……突然,李四维目光一凝,他看到了韦正。 一个战士抱着韦正靠在战壕里,声音嘶哑地哭喊着:“排长,排长……” 李四维急忙冲了上去,“咋了?韦正,韦正……” 韦正艰难地睁开了眼,望着李四维努力地笑着:“长……长官……卑职没……没当逃兵……东北……东北娃不全是孬种……”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你……”李四维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紧紧地抓着韦正的手,努力地笑着,“你龟儿……是好样的!是英雄!” “嘿……”韦正裂开了嘴,“卑……卑职……不学东北军,不学少帅……他……他们一枪没放,就……就把东北丢了……害得多少人逃难啊……老子不逃了……逃累了……” “嗯,嗯,”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泪珠子摔了一地,“老子知道,老子知道,你别说了,快……宁医生,宁医生……” 宁柔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急忙俯身去看韦正。 韦正望着宁柔努力地笑着,“不……不用了……救……救兄弟……们……”说着,他的笑容渐渐地凝固在了脸上…… 宁柔一把捂住嘴,扭过头去,跌跌撞撞跑了…… 李四维轻轻地为韦正合上了双眼,轻轻地说道:“兄弟,你是英雄……少帅?他比不上你!” 众人默然,突然一个声音叫了起来,“下雪了,下雪了……” 李四维缓缓地抬起头,雪花轻轻地打在脸上,凉凉的,湿湿的,正如那未干的泪水! 第三十二章好大一场雪(上) 光明岭上,雪花飘飘洒洒,李四维仰头望着夜空,任由雪花打在脸上,冰冰的,湿湿的,有一种轻微的刺痛感,这刺痛感让他的怒火渐渐地熄灭了! 怒不得!怒不得!敌强我弱,必须忍! “排长!”一个年轻汉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抱着韦正的尸体放声痛哭,“排长……你不能死啊,你说还要带着俺们打回东北老家啊……” 李四维抹了一把泪水,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的肩膀,步履蹒跚地走了……死者已矣,自己能做的就是带着活着的兄弟努力地活下去。 这一仗,十六死,三十三个重伤……虽然小鬼子的伤亡人数远远超过了这个数,但李四维却丝毫也轻松不起来。山下的小鬼子还有几千人,而自己除了这两百来号兄弟再没有援兵了,汽油也用光了。 雪,越下越大,山坡上的火苗渐渐地熄灭了。 安顿好伤员,收好死去兄弟们的遗体,众人默默地躲回了猫耳洞里,战壕里一片死寂。 晨曦初露,光明战胜了黑暗,一个声音在战壕里响了起来,“小鬼子跑了,小鬼子跑了……” 李四维惊醒过来,急忙钻到了瞭望哨里,放眼望去,只见天地间雪花飘扬,大地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田野里哪里还有小鬼子的影子? 黄化跟了过来,笑道:“他娘的,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会下这么大一场雪……” 李四维默默地望着南方……此时,南京城可曾下雪? 三个连长都跑了过来,廖黑牛满脸兴奋地说道,“大炮,这下好了,兄弟们不用在这里挨冻了。” 李四维回头望了众人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就怕小鬼子杀个回马枪……先把战场打扫一下。” “好,”三人答应一声,高兴地走了,小鬼子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 何胡子很快就过来了,还没下到战壕,就嚷了起来,“李大炮,李大炮呢?” 李四维从山坡下爬了上来,跑到了何胡子面前,“团长好,找我啥事?” 何胡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哈哈大笑道:“娘的,你娃娃干得漂亮……把战果汇报一下,老子给你请功去。” 李四维一愣,急忙汇报道:“报告长官,一营官兵阵亡十六人,重伤三十三人,击毙鬼子三百九十二人。” “要得,要得,”何胡子重重地一拍李四维的肩膀,叹道:“要是所有的部队都能像你们这么能打,小鬼子哪里还敢这么猖狂啊!” 李四维默然,一营本就是百战老兵,加上正确的战术,才能有这样的战果。可是……现在的部队还剩多少老兵呢?淞沪一战,牺牲了太多的精锐!那一仗打出了国人的气节,也伤了国军的根本。 撤退的命令没有下来,卫戍司令部派人送来了被褥和煤炭。 领头的是个上校军官,打量李四维一阵,语气和善,“李营长指挥有方,这一仗劳苦功高,司令已经向上峰汇报,为你请功了。” 李四维急忙谦虚道:“全靠兄弟们奋勇杀敌……” “李营长就不要谦虚了,”那军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所有的兄弟都很英勇,但是能带着兄弟们打胜仗的人却不多……只是,还得让兄弟们在这里挨冻啊。” 李四维急忙笑道:“多谢长官体恤,有了被褥和煤炭,兄弟们倒也冻不着。” 那军官叹了口气,“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打扫了战场,清理了战壕里的积雪,将士们升起几堆火,围坐在一起,烤着火,聊着天,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倒也难得享受到了暂时的安宁。 防空洞里也烧了一堆炭火,宁柔在忙着为伤员们治伤,韦一刀带着炊事班的几个兄弟在给她打下手。 李四维轻轻地走到洞口,突然身子一僵,防空洞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有的伤员昏迷着,有的伤员在痛苦地呻吟着……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李四维清楚,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重伤就意味着死亡……可是,又有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就这样痛苦地死去呢? 宁柔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但这里就只有她一个医生,谁也分担不了她的工作。 一盆一盆的开水端了进来,很快又端了出去,清水已经变成了血水。 李四维轻轻地走到一个断了腿的战士身边,那战士双目紧闭,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干裂的嘴唇还在轻轻地张合着……李四维认得他,是个东北小伙子,叫做刘全福。 李四维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了他的嘴边,隐约地听到了一个声音,“杀……杀……” 李四维鼻子一酸,拉起了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轻轻地说道:“兄弟……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才能杀鬼子……” 那只手突然动了一下,刘全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盯着李四维。 李四维一喜,急忙叫道:“兄弟,兄弟……” 刘全福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几分,干裂的嘴唇轻轻地张合着,李四维急忙俯首去听。 “营……营长,”刘全福声若蚊蝇,“阵……阵地……” 李四维急忙说道:“阵地没丢,阵地没丢,下雪了,小鬼子跑了……” 刘全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老……老天爷……都在……帮咱……” “对,对,”李四维连忙点头,“老天爷是我们中国人的老天爷,他肯定会帮我们的,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了,我们还怕啥?兄弟,你好好养伤,伤好了,继续杀鬼子……” 刘全福的脑袋轻轻地动了一下,“营……长……俺……不行了……你……要……要帮……俺……多杀几个……小鬼子!” 李四维急忙说道:“兄弟,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要活着……” “营……长……”李全福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了,脸上的那一丝笑意也凝固了。 李四维紧紧地握着那一只渐渐冰冷的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滑落了…… “营……长,”旁边一个伤员望着李四维,轻轻地说道:“没……事的,他……也算是解脱了……活着……真痛……”这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身上缠满了绷带,还在往外渗着血……李四维也记得,他叫罗平安,一个陕西汉子。 李四维使劲眨了眨眼,将泪珠挤掉,扭过头望着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们……受苦了!我们的条件太差了……” “不……不苦,”罗平安笑了,“跟……着您,俺……俺值了!” 李四维心中一颤,暗自惭愧,望着罗平安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跟……着您……有肉吃,”罗平安脸上笑意更浓了,“您还……带着俺们打……打了好几个胜仗呢……俺觉得……值了……” “兄弟,别说了,”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头,“别说了,好好养伤……” “不……”罗平安依旧还在笑,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俺不能……不能……拖累你们……” 李四维心中一惊,“你这是啥话?” “给……给俺……一个痛快吧。”罗平安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俺求您了……下辈子……俺……还……还当您的兵!” “不,”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他吼了起来,“你要给老子活着,老子不许你死……”他不禁想到了汤山那个小村里的卢二蛋。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望了过来,宁柔匆匆地走了过来,“咋了?” 李四维一愣,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罗平安望向了宁柔,努力地提高着音量,“宁……医生,您……就让营长……给俺……一个痛快吧……俺……不想活得……这么痛……” 宁柔眼圈一红,瞪着罗平安大声地吼道:“不行,难道你想当逃兵吗?” “俺……俺……”罗平安避开了宁柔的眼神,讷讷地说道:“俺……不想……拖累大家。” “你……”宁柔怔怔地望着罗平安,强忍着泪水说道:“你没有拖累大家……你伤得不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到时候,你还要帮着大家杀鬼子呢。” “您……不要骗俺……了,”罗平安留下了两行泪来,“俺……的伤……好不了……” 宁柔默然无语,轻轻地撇过了头。 李四维心中一沉,看宁柔的反应他就知道,罗平安说的是真的。 李四维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宁柔单薄的肩膀,颤声道:“他……” 宁柔望了他一眼,眼圈通红,“他的刀伤问题不大,可是有几枚弹片……可能钻到肚子里去了……这里的条件……没法做手术啊……” 李四维急忙问道:“差啥?” 宁柔犹豫了一下,“药还有,主要是光线……” 李四维转身就往洞口走去,“黄化。” 黄化急忙跑了过来,“长官,啥事?” 李四维大声道:“带几个兄弟去找……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说罢,李四维回头冲一众伤员说道:“都不要给老子想着死……哪个龟儿再想着死,老子就把他当逃兵……老子知道你们痛,老子也痛,你们晓不晓得,你们的话就像刀子,在割老子的心啊……都要给老子等着。” 李四维带着十多个兄弟匆匆地回了光明集,光明集有一个规模很小的战地医院,李四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直奔那里! 李四维刚进院门,心就沉了下去。院子里躺满了伤员,只有三五个护士模样的女人在忙碌穿梭着……李四维只得暗自苦笑,二十六师根本就没有战地医院,更何况是临时组建起来的六十六师?能拉起这么一个战地医院已经很不容易了。 即使能搞到一点药品和手术器材也好啊!李四维硬着头皮走上了台阶,就在他伸手去撩那道白帘子的时候,屋里突然响起来一个惊惶的女声,“曲医生晕倒了,快来人啊,曲医生晕倒了。” 只听得屋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急忙说道:“你们快把曲医生扶到床上去,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一个女声犹豫道:“张医生……你也休息一下吧。” 张医生说道:“我没事……还有那么多将士等着做手术呢。” “可是,你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那女声带着哭腔,“你要是再倒了……就没有人能给他们做手术了……” 张医生叹了口气,“我没事的……只是……伤员太多了……药品也不够了……” 李四维暗叹一声,无奈地一甩手,转身下了台阶,大步往院外走去。 黄化匆匆地跟了上去,“长官,咋办?” “走,跟老子去找油灯和镜子,”李四维大步地往前走去,径直进了一个大院。 他隐约地记得,有个爱迪生利用镜子和油灯帮医生做手术的小故事,虽然有人认为那个故事是杜撰的,但是李四维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去试一试! 油灯很好找,家家户户都有,镜子却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找到。 李四维带着一帮兄弟拿着油灯和镜子匆匆地走出光明集,正好碰上了关将军一行。 关将军立马叫住了他,面色阴沉地问道:“李大炮,谁让你擅离职守的?” 李四维急忙敬了个礼,“司令,兄弟们还躺在阵地上等死呢!卑职找些东西帮他们动手术……” “胡闹!”关将军怒容满面,“你们能做什么手术?” 一个参谋官急忙打圆场,“李营长,有伤员,你就往我们的战地医院送嘛。”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我本来也想把他们送过来,可是……战地医院摆满了伤员,就两个医生,药品也不够了……兄弟们伤得太重,不能再来回折腾了啊!” “唉,”关将军叹了口气,望着李四维,口气软了下来,“是我们的准备不够充分啊!” 另一个参谋官也叹道:“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伤员,到处都缺医少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只能尽量救那些还有希望救活的人……” 李四维望着关将军,沉声说道:“司令,我懂……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等死,他们是在为这个国家流血拼命啊……” “快去吧,”关将军闭上了眼,无力地摆了摆手,“救活了就算他们捡了一条命,救不活……这是战争,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李四维带着众人匆匆地回了光明岭,径直钻进了防空洞。 众人一起动手,十多盏油灯尽数点亮,又将镜子调整好,隔离出了一个简易的手术位。 宁柔和一众充当助手的兄弟忙碌了起来,一盆一盆的开水端了进来,很快就变成血水端了出去,倒在雪地里,将白得耀眼的积雪也染成了红色。 李四维坐在洞口,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发呆!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些朴实的国军兄弟还在与敌寇殊死搏斗! 李四维心中涌起一股热血,因为有他们这样不屈的英雄儿女,中国不会亡!他大步地走了出去,冲众人吼道:“都给老子唱起来……” “唱啥?”众人一愣。 李四维已经唱了起来:“中国不会亡……” 众人一愣,纷纷站起身来,跟着合了起来:“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雪花在天地间飘扬,战壕里,两百来个汉子虎目含泪,抄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唱了起来,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战壕里,任由雪花打在帽子上,飘落在衣服上,雪是冷的,他们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 “中国不会亡”的歌声在一营的阵地上回荡,渐渐地传到了二营,传到了四团……慢慢地,这歌声响彻了光明岭! 这歌声是将士们的呐喊,也是中华民族对着这苍穹许下的诺言! 这一刻,仿佛那雪花都飘扬得更欢腾了! 第三十三章好大一场雪(中) 雪花依旧在飘飘洒洒,飘落在田野里,飘落在光明岭,飘落在战壕里,飘落在将士们的头上、肩上,但是没有人在意。 他们只是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防空洞,反复地唱着那首歌,悲壮苍凉的歌声依在光明岭上空飘荡。 李四维的声音已经沙哑了,但他一颗心依旧是火热,重伤的兄弟还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抗争……如果生命是一首歌,他们或生、或死,都该有一曲热血悲壮的旋律相伴! “长……官,”黄化一把拉住了李四维,眼圈通红地望着他,声音沙哑,“长官,您……不要唱了,不要唱了……您的嗓子都哑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转过身,望着战壕里那一个个飘满雪花的汉子,心中一颤……他缓缓地抬起双手,轻轻地压了下去,歌声噶然而止! 李四维腾地一下跳上了战壕,居高临下,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就在今天早上,有个重伤的兄弟告诉我……他活着很痛,痛不欲生……他要我给他一个痛快……” 众人默然,战场上,很多重伤员都会这样做……这是个连止痛药都十分稀缺的年代,身受重伤的痛苦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李四维环视众人,沙哑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可是我告诉他,他如果那样做了,在我眼里,他就是逃兵了……逃兵懂吗?你们都知道,在打小鬼子的战场上,当逃兵是可耻的……但是,生命也是一场漫长的战争,轻易地放弃生的希望,那就是在生命的战场上当了逃兵!同样可耻!李大炮的兵不许当逃兵!在打小鬼子的战场上不许,在生命的战场上也不许!明白了吗?” 众人望着李四维,目光渐渐地明亮起来,齐声答道:“明白了!”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望着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今后,不管是谁,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不管你活得多么痛苦,都要给老子拼命活下去……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是国军,你们是勇士,你们不仅要做打小鬼子的勇士,还要做捍卫生命的勇士!” “记住了!”众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轰然允诺,声震光明岭! 这时,韦一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防空洞,“长官,长官……手术结束了……结束了……兄弟们都挺过来了……没有人当逃兵……没有人当逃兵!” 李四维一怔,跳下了战壕,迎到韦一刀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定定地望着他,“他们都活下来了?” 韦一刀神色一暗,轻轻地撇过头去,“宁医生说……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活不活得下来……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李四维心里一沉,这缺医少药的手术,能做的有多少?取弹片、缝合、止血、包扎……连消炎药都不够打吧! 李四维暗叹一声,望着韦一刀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管咋说,他们能挺过来,就是好样的。” “是啊,”韦一刀叹息一声,“很多兄弟……做手术的时候,连麻醉药都没打……” 李四维轻轻地放开了韦一刀,大步往防空洞去了。 宁柔就靠坐在洞口,满头大汗,俏脸苍白,手上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她的面前放着一盆热水,一条毛巾,但水依然是清的,毛巾静静地浮在水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为自己洗净脸上的血污和汗渍了。 李四维轻轻地走了过去,将毛巾捞了起来,用力地拧干…… 宁柔抬起头,望着李四维露出了笑容,笑容里透着疲惫,“你身上……咋全是雪?”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别动……”他轻柔地展开毛巾,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和汗珠…… 宁柔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两道红晕,“我……自己……来吧。” 李四维望着她,暗暗心痛,“辛苦你了。” 宁柔眼神一暗,“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李四维放下毛巾,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丫头,你已经尽力了……好好休息。” 宁柔微微垂下了头,“我没事。” 李四维放开了她,扯过一床被子,仔细地铺着,“嘿嘿,你可是我们营的宝贝疙瘩……你要是不休息好,再有兄弟受伤了咋办?” 黄化抱着他和李四维的被子钻了进来,默默地递给了李四维,他还记得那一夜李四维给宁柔披衣服的情景……现在,他明白了,这娇柔的跟花儿一般的小姑娘值得大家用心去呵护。 铺好了被子,李四维不由分说地抱起宁柔就往被窝塞,“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开饭。” “嗯,”宁柔被李四维抱着塞进了被窝,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急忙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夜里,战壕里燃着几堆炭火,睡不着的兄弟们围坐在一起,披着被子闲聊。 廖黑牛凑到李四维身边,嘿嘿笑道:“这雪下得好啊,老子们难得清闲两天……大炮,给司令说说,让我们回去休整几天嘛。”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龟儿老毛病又犯了?” 廖黑牛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笑道:“老子这不是为了兄弟们着想嘛……这么大的雪,冻坏了咋办?” 李四维骂道:“你龟儿那点花花肠子,老子还不清楚?想都别想……你不是让老子帮你照顾老婆儿子吗?你龟儿都有老婆儿子了,还乱搞个锤子啊?” 廖黑牛赧然地笑道:“这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嘛……” 石猛黄化等人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和黄化。 李四维冲众人笑道:“黑牛这龟儿想女人了……” 众人恍然,一下子来了精神。 石猛嘿嘿笑道:“长官,说实话……老子也想了……本来憋着一股子火,小鬼子又跑了……发不出去啊!” “是呢,”刘黑水也点点头,“老子也想婆娘了,也不知道他在屋头过得好不好?” 僧蛮子望了刘黑水一眼,笑道:“是怕她在屋头给你戴绿帽子吧?” 众人轰然大笑,刘黑水涨红了脸,“哪个龟儿子敢?老子的枪可不认得他……” 李四维摆了摆手,瞥了一眼嘿嘿直乐的黄化,笑道:“龟儿的,还是黄化好啊,啥都不愁?” “对对,”众人纷纷点头,又把攻击目标换到了他身上。 黄化不动声色地望了李四维一眼,缓缓说道:“长官,宁医生挺好的,你咋不把他娶了?”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对啊,对啊……长官,宁医生多漂亮啊,娶了她你就享福了……” 廖黑牛望着李四维嘿嘿直笑,“大炮,还在想那个‘梦瑶’吧?” 李四维一怔,恍然发现,如果不是廖黑牛提起,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起那个自己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人来……难道,爱情真的可以脆弱到这个地步吗?他有些惶惶然了! 廖黑牛见李四维沉默不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老子就劝你把她娶了,你不听……这下后悔了吧?” 他说的是郝梦瑶,李四维想的是秦梦瑶。 众人纷纷来了兴致,催促道:“黑牛,说清楚点,说清楚点。” 廖黑牛望了李四维一眼,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自己一行如何在路上救了郝梦瑶她们,又如何在南京城与她们分别…… 众人听完一阵沉默,石猛摇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刘黑水叹息道:“这么做……也对!人家是个女学生,不该把她拉到战场上来。” 廖黑牛一拍大腿,“这不就对了?郝梦瑶不是军人,宁医生是啊,和宁医生在一起就莫得啥子好担心的了。” “对,”众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依旧低头望着炭火,沉默不语。 廖黑牛使劲拍了他一下,“大炮,你龟儿倒是说句话啊……你总不是想在宁医生面前当逃兵吧。” 李四维一怔,抬起头望了望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想再等等,等战局稳定一些再说……” 廖黑牛脸色一沉,“还等个锤子?你知道过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 “蛮牛说得对,”石猛也瞪着李四维,“长官,我们是在打仗啊,现在我们还在一起说说笑笑,谁知道哪一天……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是啊,”刘黑水也叹了口气,“兄弟们都看得出来,宁医生对你也有意思,要不然人家一个女娃娃,为啥跟着你上前线?人家又有医术,到哪个部队那都是抢手货……你就不怕……万一哪一天……”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众人心中一喜,却见他又无力地坐了下来。 李四维望着众人,缓缓说道:“我答应过她,会带着她活着回去见她父亲……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就……娶了她。” 李四维说完,起身往防空洞去了,留下众人摇头叹息,真的能有那么一天?即使有,自己怕是也看不到了吧? 宁柔依旧在酣睡,紧紧地裹着被子,露出了略显苍白的俏脸,秀眉微蹙。 李四维轻轻地坐在了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防空洞里,火光昏暗;洞外,雪花纷飞。 当李四维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被子……宁柔已经在开始忙碌了。 李四维轻轻地走了过去,“咋样?” 宁柔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人醒过来……” 李四维心中一沉,轻轻地拍了拍宁柔的肩膀,“再等等,他们会醒过来的……” “可是……”宁柔声音颤抖,“我们连消炎药都没了……” 李四维默默地转过身,往洞外去了,风停了、雪停了,天地间一片静谧。 消炎药?根本无处寻! 李四维抱着一丝幻想找到了黄化,“你……会配草药嘛?” 黄化被他问得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师父倒是教过我,可是学得不好……” 李四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你试试?” 黄化望着白茫茫的田野,苦笑道:“这么厚的雪……怕是什么也找不到……” 李四维一咬牙,“去镇上,我带兄弟们去药铺找找……” 这是,山岭下,一个传令兵匆匆地跑了上来,“李营长,李营长……有命令。” 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啥命令?” 那传令兵一脸的欣喜,“援兵到了,援兵到了……司令让你回去开会。” 光明集上洋溢着喜气,运兵的大卡车陆陆续续地开了进来……援兵只是战区司令部在附近征召的五千多新兵,但他们带来的药品却如救命稻草般,让李四维大喜。 太阳钻出了云层,阳光洒在光明岭上,正如此时李四维的心情…… 李四维静静地坐在洞口,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当他把从司令那里软磨硬泡要来的药品交给宁柔的时候,宁柔那张惊喜的俏脸能让他记一辈子! 一营补充了新兵,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此时,面对这些老兵,他们一个个温驯得就像小绵羊。在山岭上辟出的小校场上,廖黑牛带着一群老兵正在操练他们。 廖黑牛在队列里走走看看,不时地还会骂上两句,“狗日的,一个二个蔫里吧唧的,哪有个国军的样儿?都给老子把在婆娘身上使的劲儿拿出来……雪停了,小鬼子随时都会回来,现在不使劲练,到时候把命耍落了就不要怪哪个!” 是啊,雪停了,小鬼子随时都会打过来!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昏黄的太阳,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可是……冰雪融化之时,岂不比白雪飘飞之时……更冷? 第三十四章好大一场雪(下) 果然,冰雪融化之时要比大雪纷飞之时更冷。 一营的阵地上依旧燃着几堆炭火,司令部送了很多煤炭上来,仿佛光明集就有烧不完的煤炭一般。 李四维坐在洞口望着正在训练的新兵发呆,一营这次补充了两百来号新兵,已经达到了一个满编营的兵力,只是……这些新兵的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却让他暗自摇头。 训练场上,廖黑牛对着一众新兵又打又骂,可是,一个个新兵却依旧心不在焉,畏畏缩缩。 廖黑牛气得将手中的藤条一扔,冲刘黑水他们吼道:“娘的,这就是一群蠢牛……你们爱要全给你们了,反正,老子的二连是不要这些龟儿子的。” 吼完,他骂骂咧咧地跳下了战壕,走到火堆边,将一个战士踢开,一屁股坐了下去,阴沉着一张大黑脸,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就点上了。 刘黑水和石猛面面相觑,说实话,这些新兵他们也看不上,可是……一营总不能光靠老兵吧?老兵打一仗就少一些,如果没有新兵加入,那还不得全打光了?两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调教起新兵来,他们没有廖黑牛和李四维那份交情,自然也不敢像廖黑牛那样任性! 李四维苦笑着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廖黑牛身后。 廖黑牛正坐在火堆旁闷头抽烟,屁股上突然被人踢了一脚,顿时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瞪着血红的大眼,扭头就骂:“哪个龟儿子……” 廖黑牛扭过头,却见李四维正笑眯眯地望着他,顿时就蔫儿了,急忙挪了块地儿,让李四维坐下,又递了一支烟,给他点上,愤愤地骂道:“龟儿子的,那就是一群脓包!太他娘的气人了,练了一下午,连个队列都站不好,一个个就像死了娘一样,蔫不拉几的……”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仰头吐出一个烟圈,叹息道:“老子知道你看不上他们……他们也只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你能指望他们像老兵一样?” 廖黑牛一愣,叹了口气。“老子心里急啊……他们把这样的人送到前线来,不等于让他们来送死吗?” 李四维望了廖黑牛一眼,悠悠地说道:“上了战场的兄弟,谁不是来送死的呢?老班长、猫儿、和尚、大山……还有那么多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兄弟,他们死在了上海、死在了南京……他们哪个不知道上战场会死人?可是,他们还是去了,那不就是在送死吗?他们为啥心甘情愿地送死啊?”说着,他紧紧地盯着廖黑牛。 廖黑牛一怔,眼圈微红,“老子明白……” 李四维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老兵是能打,可是,哪一仗不死人?打到现在,我们还剩下多少老兵?黑牛啊,这些新兵现在是很怂、很弱,可是我相信,只要他们明白了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他们就能像老兵一样,和小鬼子血战到底……我们要把更多的新兵变成能打硬仗的老兵!” 廖黑牛垂下了头,讷讷地道:“可是……太难了……” 李四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得尘土,笑道:“走,老子去看看有多难……” 廖黑牛抬头望了望李四维,犹豫着站起身来。 李四维带着廖黑牛跳上战壕,往训练场上去了,龙行虎步,径直到了训练上。 刘黑水和石猛急忙迎了过来,“长官。” 李四维冲他们一点头,环视众新兵,突然高声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 众新兵面面相觑,一个大汉硬着头皮说道:“铜山……” 李四维微微一笑:“你们想回去吗?” 众新兵一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都有几分意动,他们大多都是被强行征兆而来的,家里有老婆孩子父母亲友,谁不想回去? 李四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些天,有很多难民从你们家乡路过吧?你们看到了没有啊?” 众新兵犹豫一阵,有的人点了点头。 李四维继续说道:“知道他们为啥逃难吗?因为,小鬼子打到了他们老家,要抢他们的东西,要烧他们的房子,要糟蹋他们的婆娘妹子女儿……” 众新兵默然,这些他们都知道,难民们说过,征兵的官员也说过,可是…… 李四维见众新兵沉默不语,继续说道:“你们就这样回去也挺好,那样就不会死在战场上了……可是,你们都走了,小鬼子谁来挡?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跟着你们过去,去你们的家乡,去抢你们的东西,烧你们的房子,糟蹋你们的婆娘、妹子、女儿……” “长官,你咋这样说话,”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不干了,涨红脸望着李四维,“不……不还有你们当兵的吗?” 李四维望着他微微一笑,“你知道老子是哪里人吗?” 那青年一愣,摇了摇头,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沉声道:“老子是四川人,廖连长和刘连长也是四川人,石连长是广西人……这营里还有陕西人、西北人、广东人……” 众新兵一脸疑惑地望着李四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李四维突然提高了音量,“知道老子们为啥不远万里跑到上海去打仗不?不要说老子是当兵的,你们也是当兵的啊,你们不要照样想着回家抱老婆吗?” 众新兵默然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陕西有潼关,西北偏远,西南有大山,可是,你们老家有啥?老子们回老家不比你们老家安全?小鬼子占了你们老家,也占不了我们老家,对不对?” 众新兵急了,一个大汉嚷了起来,“长官,你是当兵的,你不能当逃兵……” “是啊,是啊,”很多新兵附和着。 “对,老子不能当逃兵!”李四维大吼一声,目光从众新兵脸上一一扫过,“如果当兵的都想着自己家那点事,如果老子们都收拾铺盖卷儿往老家跑,那谁来挡小鬼子……小鬼子没人挡了,他们能占了你们老家,占了河南,也能占了陕西,早晚有一天还会打到西南去!打到我们的老家去!” “对对,”众人连连点头,这时,他们才发现,不是这些军爷求着自己扛枪打仗……为了身后的婆娘孩子,自己也得拼命啊。 李四维脸色一沉,声色俱厉,“所以……老子们不会走,你们也不能走……既然你们当了兵,那就是老子的兄弟了,今后,就要和老子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战壕里打仗了,可是,如果哪个龟儿子想当逃兵,好,老子就先毙了他。” 众新兵都是一惊。 李四维突然声色一肃,高声地唱了起来,“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廖黑牛等人一愣,跟着唱了起来,一众老兵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在阵地上回荡起来。 众新兵,先是一愣,然后默默地听着,听着这悲壮苍凉的歌声,有一支旋律在他们心中慢慢地震荡起来,突然,心底涌起一股热流,有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新兵跟着唱了起来,唱着唱着,声音渐渐地高亢起来,一个个的慢慢抬起了头,涨红了脸。 一曲《中国不会亡》到第三遍,众人已经涨红了脸,目光炯炯……李四维突然抬起手,缓缓下压,歌声噶然而止。 李四维的目光一一扫过众新兵,朗声道:“你们想回家,老子们也想回家;你们怕死在战场上,老子们就不怕吗?可是,老子要告诉你们,要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干掉小鬼子,干掉你面前的每一个小鬼子!” 众新兵纷纷望着李四维,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 李四维继续说道:“所以,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拿出你们干活的劲头儿来训练……活儿没干好,你的家人就要饿肚子;可是,本事练不好,那你就只能死在战场上……到时候,你再也回不了家,你的老婆孩子也会被小鬼子糟蹋……明白了吗?” 众新兵一怔,参差不齐地答道:“明白了……” 李四维环视众人,提高了声音,“明白了吗?” 众新兵一愣,整齐地答道:“明白了。” 李四维依旧紧紧地盯着他们,涨红了脸,大吼道:“明白了吗?” 众新兵迎着李四维的目光,一个个地涨红了脸,吼了起来,“明白了!”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记住这个感觉,保持这个劲头,因为,它们……可以让你更有希望活下来。” 说完,他深深地望了众人一眼,转身,大步地走了,跳下战壕,径直往防空洞走去,一路上老兵们纷纷侧身让路,望向李四维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之情! 刘黑水和石猛对视一眼,心中暗喜,新兵有了这股劲儿,训练就好开展了。 廖黑牛也喜笑颜开,冲着一众新兵吼道:“都给老子记住营长的话……哪个龟儿子敢给老子偷奸耍滑,晚上就没有饭吃!” “是!”一众新兵大声地吼了起来。 冰雪在融化,寒冷的训练场上,新兵的训练热火朝天地展开了……长官说得对,要活下去就得练本事,只有把面前的鬼子都干死,自己才能活下去。 李四维走进防空洞,脸色渐渐地阴沉起来。 宁柔守在洞里,悉心地照顾着众伤员,但伤员们依旧在昏睡,洞里一片死寂。 李四维轻轻地向宁柔走了过去,突然,他的身子一僵,一个隐约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嗯……哎……哟……” 宁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喜地四下打量。 李四维急忙扭头,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伤员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他。 李四维心中一喜,急忙走过去,俯下了身子,拉住了他的手,“罗……罗平安……” 罗平安的眼里渐渐地恢复了神采,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长……长官……” 李四维望着他笑了,使劲地握着他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疼……疼……”罗平安的手努力地动了一下。 李四维连忙放开了他的手,“对不起……老子……太高兴了……” 罗平安努力地一笑,“长官……谢谢你……” 李四维一愣,笑道:“你龟儿要得,没当逃兵……” 宁柔在抹了把眼泪,匆匆地走了过去,推了李四维一把,“先让我给他看看……” “对对,”李四维讪讪地一笑,让开了。 宁柔仔细地给罗平安检查着,俏脸上露出了笑容,笑中带泪。 罗平安怔怔地望着她,“宁……医生,谢谢……您。” 宁柔吸了一下鼻子,“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有兄弟醒过来了,让他的一颗心在这寒冬里多了一分暖意。 有了药,不断地有人醒过来,也有人再也醒不过来了,还有人在继续昏睡着,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 两个死去的兄弟被抬了出去,宁柔偷偷地抹着泪,李四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为她拭去了眼泪,“丫头,别哭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宁柔带着哭腔,螓首微垂。 李四维摇了摇头,悠悠地叹道:“你知道吗?在上海、在汤山……重伤的兄弟们只有一个结果……” “别说了,”宁柔猛地抬起头,轻轻地捂住了李四维的嘴。她知道……在雨花台上,陈大山带着一干重伤员一人要了一颗手雷……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这场雪很大,冰雪迟迟没有化完,小鬼子也一直没有动静。 新兵的训练有模有样,重伤的兄弟陆陆续续地转醒……李四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天傍晚,一个传令兵跑上了一营阵地,径直找到了李四维,“李营长,开会。” 李四维一愣,“知道啥事吗?” 那传令兵一愣,犹豫道:“卑职……不清楚,好像是南京……有消息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如坠冰窟!南京!南京……终于,还是来了吗? 南京的消息终于被传出来了。 当然,日本人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能防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呢!只要南京城的人没有死绝,这样的事就不可能被掩盖住! 李四维失魂落魄地从光明集回了阵地,将一众军官召集到了一起,传达了南京城里的消息。 冰雪融化的时侯很冷,冻得耳朵鼻子生痛!南京城的消息却更让众将士心寒! “干!”廖黑牛哪里还忍得住?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虎目含泪,瞪着李四维,“老子要杀回去!” 众人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维,个个眼圈通红,他们都是从南京城退出来的,这样的消息……让他们如何不愧疚!如何不愤慨! “黑牛,”李四维无力地站起身来,去拉廖黑牛。 廖黑牛一甩膀子,挣开了李四维的手,只是瞪着他,吼道:“去不去?你给句话!” 李四维浑身一震……他仰起头,努力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兄弟们……我也想去,我不仅想去南京……我还想打到上海去,打到小鬼子的老家去……可是……想,又有啥用?” 众人默然,是啊,光想有啥用?那可是武装到牙齿的小鬼子,打败他们哪有那么容易! 李四维扭过头,望着廖黑牛,“黑牛,如果我……带着兄弟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打过去,结果会咋样?” 廖黑牛一怔,冲李四维吼道:“那也比在这里干等着强!早知道是这样,老子当初就该和胖哥一起死在雨花台上!”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对,对……都死了就对了,小鬼子巴不得老子们都死了……都死了,小鬼子就能长驱直入了……” 众人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知道,兄弟们都不好受……老子就好受了?可是,我们还要努力活下去啊,只有活着,才能继续打鬼子!” 廖黑牛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咋打?” 李四维一咬牙,环视众人,缓缓地说道:“只要小鬼子敢来,老子就把光明集变成他们的火葬场!”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李四维,他们想到了火光冲天的太平村!别人说这话,他们或许不信,但是,李四维说的,他们信! 第三十五章老子有个计划 夜凉如水,冷月孤星根本照不亮这漆黑的夜。 光明岭上,火光昏暗。 有的将士们蜷在猫耳洞里昏昏睡去,大多将士依旧在火堆旁默默地枯坐着,这一夜,战壕里寂静无声!南京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李四维独自坐在洞口,望着漆黑的夜空默默无语,但他的心中却有一股洪流在涌动,要解心头恨,挥剑斩仇人! 他清楚,光明集是守不住的!即使守不住,也得拉着小鬼子给光明集陪葬!火葬! 光明集是个古老的城镇,保留着古老的城墙,城内土木结构的房屋林立栉比……倒是现成的柴禾堆!再加上大量的煤炭和少量的汽油,火攻确实可行! 只是,这个计划该如何展开?首先,必须说服关将军!只有关将军才能调集光明集的人力物力,来实施这个疯狂的计划……可是,关将军能同意吗?李四维有些忐忑。 宁柔走到了他身旁,将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悠悠地说道:“你……还在难过吗?其实,南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当时,你都快死了啊……” 李四维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傻丫头,我哪里有时间难过呢?我是在想……算了,你先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我没事,”宁柔展颜一笑,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我陪你说说话吧……” 李四维望着她,柔声道:“好啊,给我讲讲你的事儿吧?” 宁柔一愣,俏脸一红,“我?我没啥好讲的……” 李四维静静地望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里透着疲惫,俏脸略显苍白……李四维微微心痛,“丫头,明天和我一起去光明集吧……我想把重伤的兄弟都送过去,你去战地医院帮忙照顾他们,好不好?” 宁柔一愣,螓首微垂,“你……你要赶我走吗?” 李四维温柔地望着她,轻轻一拂她耳际的散乱的发丝,“我……唉,你知道吗?光明集是守不住的,我必须考虑好撤退的事情……” 宁柔一惊,怔怔地望着李四维,“真……真的守不住吗?” 李四维摇摇头,叹息道:“小鬼子势如破竹,我们暂时挡不住他们。他们可能会打到武汉,打到长沙,或者打得更远……我们只能一步步地拖住他们、消耗他们,等待时机,发动反攻!” 宁柔摇摇头,冲李四维粲然一笑,“那也没关系,我还是要和你……你们在一起,我是军医啊。” 李四维心中一暖,一把将宁柔搂进了怀里,“傻丫头……” 宁柔紧紧地靠在李四维怀里,声音轻柔,犹如梦呓,“你还记得我的话吗?” 李四维一愣,苦笑道:“你说过那么多话,我不知道是哪句了……” 宁柔轻笑道:“我说过,你能带给我们希望……所以啊,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安心。” 李四维一怔,紧紧地搂着宁柔的身子,一股豪气在心底涌起,在胸腔震荡:我,不能让她失望!我,不会让她失望! 黄化蹑手蹑脚地从防空洞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往洞外去了。 廖黑牛等人偷偷地往这边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 “哎……哟……”,洞里,一个伤员的呻吟声传了出来,宁柔一惊,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一下子挣脱了李四维的怀抱,红着脸朝洞内跑去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心中再无半点阴霾,人,应该往前看!既然南京的事再无挽回的余地,那就用心地做好光明集的事吧! 李四维神清气爽地走到了火堆旁,廖黑牛等人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他,一脸的暧昧。 李四维愣愣地一摸脸颊,笑骂道:“咋了?不认识老子了?” 廖黑牛笑道:“不认识了,龟儿的,榆木疙瘩咋就开窍了?” 李四维笑着踹了他一脚,“都给老子快去睡觉……养好了精神好干事儿。” 众人一愣,“真干?” “干,”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黄化,跟老子走一趟。” “去哪?”黄化一愣。 “司令部!”李四维微微一笑,“老子有个计划!” 廖黑牛笑道:“不就是放火吗?还计划个锤子,直接干就是了!” 李四维环视众人,沉声道:“这是大买卖啊,亏不得!” 夜渐渐地深了,李四维带着黄化直奔卫戍司令部。 关将军独自坐在沙盘前,丝毫没有睡意,南京城的消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虽然南京城的事,他没有责任,可是……光明集呢?光明集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南京城? 得到卫兵的通报,关将军精神一振,“快,请他进来。”对于李四维的能耐,关将军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先不说他搞来的那些军火,就是在光明岭上那一战也值得自己刮目相看! 李四维匆匆地走到门口,敬礼,“报告!” 关将军抬头,冲他微微一笑,“进来,坐!李营长,有什么事吗?” 李四维凑到了关将军面前,“卑职有一事相求。” “何事?”关将军一愣。 李四维望着关将军,缓缓说道:“有个计划,需要司令点头!” “说,”关将军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李四维沉吟道:“司令,您觉得我们能守住光明集吗?” 关将军一怔,脸色沉了下去,“我等身为军人,既然领了军令,就当与光明集共存亡,关某……绝不做第二个唐孟潇!”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我等既以身许国,当不惜贱躯……可是,谁敢保证上面不会突然下达撤退命令?谁能保证光明集不会成为第二个南京城?” 关将军浑身一震,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李四维瞥了一眼关将军的表情,继续说道:“善战者未虑胜,先虑败……卑职请求司令下令撤离城中百姓和重伤员。” 关将军望了李四维一眼,悠悠地叹了口气,“关某何尝没有这个打算?可是……” 李四维心中一动,“司令可是担心……此举会打击将士们的士气?” 关将军轻轻地点了点头,“唉!百姓何辜啊!可是为了大局……” 李四维摇摇头,“司令不必顾虑,有了南京城的事儿,将士们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哦?”关将军一愣,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紧紧地盯着李四维,“说说你的计划吧?” 李四维迎着关将军的目光,缓缓说道:“卑职的计划很简单——火烧光明集。” 关将军眼皮一跳,“如何烧?小鬼子可不傻!” 有戏!李四维心中一喜,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关将军听完皱眉沉吟起来,“这个计划……倒是有剑走偏锋的意思,只是……你有几分把握?” 李四维一愣,连忙说道:“司令,这世间本就没有万全之计……事已至此,何不放手一搏?” “嗯,”关将军依旧在沉吟,“这个计划……关某可以点头,但必须等到万不得已之时再用。” “是,”李四维明白的意思,“万不得已之时”有两个意思,第一,接到了撤退命令;第二,弹尽援绝,败局已定! “好,”关将军一咬牙,“此时交由你去办了,千万不要给老子捅出篓子来。”他听说过李四维火烧太平村的事儿,事已至此,只得一咬牙,把宝押到了李四维身上。 光明集中本有不少故土难离的百姓,但南京城的消息一传开,众人也慌了。第二天一早,关司令强制撤离的命令一下,众百姓也只得含泪告别了故土,一路北去,过了淮河,各自逃难去了。 罗平安等人被抬下了光明岭,跟着光明集的重伤员一并撤到了淮河以北,这是命令。 宁柔也走了,小姑娘红着眼圈一脸的幽怨,一路上也不搭理李四维。 上车的时候,李四维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宁柔费力地爬上了卡车,独自躲到里面去了。 李四维看得一阵心酸,可是……自己真的不敢将她留下来!万不得已之时,那会经过怎样惨烈的牺牲……李四维也不知道! 爱她,就希望她平安! 卡车缓缓启动,李四维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朝着卡车上的兄弟喝宁柔挥手告别……但泪花却已经蓄满了眼眶! 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李四维的怀抱……李四维身体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两行清泪已经悄然流下! 宁柔紧紧地搂着李四维的腰,喃喃地说道:“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李四维紧紧地搂住了她娇柔的身子,使劲地点着头,声音颤抖,“好,好……我不赶你走,永远都不赶你走……” “唔……”宁柔靠在李四维怀中抽泣起来。 李四维无声地笑了,笑中带泪,爱她,就陪着她吧!他轻轻地抬起宁柔的下巴,“好了,没事了,都哭花了,不好看了。” “哼,”宁柔白了他一眼,恨恨地道:“都是你……” “对对,”李四维连忙陪笑,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泪珠,“是我不好,是我怕了……放心,以后不会了。” “嗯,”宁柔破涕为笑,美得犹如带露的玫瑰。 “这就对了嘛,”黄化在一旁轻声地笑了。 这次的援兵补充了光明岭上四个营,剩下的三千多人被放在了光明集,他们是关将军留的预备队! 司令部一纸命令,预备队的训练停了下来,全部交给了李四维调遣。 李四维带着预备队的几个军官在光明集转悠了半天,把任务分派了下去。 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干活啊。挖坑的挖坑,运煤的运煤,一时间,光明集里好不热闹。 城门下,一队新兵正在挖沟。 一个新兵疑惑地问领头的军官,“连长,为啥俺们不好好的搞训练?” 那连长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老子哪里知道!这是命令,命令懂吗?” 那新兵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道:“俺又没说不干,嘿嘿,这活儿就跟俺在老家干的差不多,干得顺手着呢?”说着,他埋头挥起了铲子。 连长看到他的样子,嘿嘿一笑,“算你娃儿有长进……诶诶,好了好了,上头说不能把坑挖深了。” 那新兵一愣,讪讪地道:“上面的长官也怪,挖这么浅的坑有啥用?” 众新兵也一脸的疑惑,“这么浅的坑连驴也陷不住吧?” 连长也是一脸的疑惑,“试挺怪的,修工事也不该修在城墙根下啊……完犊子了,上头让咋整俺们咋整就对了。” 光明集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煤矿,仗打起来,矿工跑了不少,但煤矿没有停工啊。前线的军爷在拼命,总得多挖一些煤给人家取暖吧? 这天突然开来了一队官军,运煤的运煤,挖煤的挖煤,干得不亦乐乎……一个个矿工被搞得满头雾水。 一个浑身黢黑的汉子问自己的工头,“老秦,这些军爷要干啥?” 老秦也是满脸疑惑,“谁知道呢?管他娘的,军爷们都来了,都给老子使劲儿干,打仗俺们没他们行,挖煤总不能再输给他们了吧?” “对对,”一众矿工连连点头。 李四维有着宅男的秉性啊,执拗!要么就不干,要干就干把大的……于是,沿着城墙根就挖了一道三四米宽的沟,沟里堆上煤炭,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炭渣。 关司令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暗暗点头,诺大个光明集,又埋煤炭,又挖地道……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这小子还真是处心积虑啊!有股子狠劲儿! 就这样争分夺秒地干了两天,一切布置停当,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坑已经挖好,就等着小鬼子往里面跳了……只希望,自己没有白费心机! 安排好这些,李四维回了光明岭,剩下的事儿就交给关司令了。 冰雪已经融完,小鬼子依旧没有动静,李四维一颗心忐忑起来……越是酝酿得久的暴风雨,来的时候也会更猛烈吧! 夜晚,防空洞的伤员撤走了,李四维和一干军官围坐在火堆旁。 廖黑牛有些焦躁起来,“龟儿的,小鬼子到底打不打?等得人心焦!” 石猛也望着李四维,“要不,老子们再去捅他龟儿一下?”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满眼的意动。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都给老子抓紧时间练兵……该来的,总归会来!” 第三十六章烈焰冲天光明集(上) 日本军国主义崛起之后,首先把目光瞄准了地大物博的中国,甲午海战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东北三省更加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一九三七年,日本军国主义悍然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并定下“三月亡华”的狂妄计划!但是,淞沪一战,国军用血淋淋地事实告诉他们:中国不会亡! 淞沪之战国军虽然退了,但这无疑于狠狠扇了狂妄的日本军国主义者一记大嘴巴子!而且,战事正在向着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持久战已初现苗头! 于是,大本营又制定了所谓的“一号计划”——攻陷南京,迫使国民政府投降。当时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攻陷南京城,物资短缺就地补给!没有弹药就打白刃战! 虽然,日军顺利地攻下了南京城,但是,国民政府迁到了重庆,继续高举抗战大旗……这个时候,日本人明白了,这一招行不通!中国人不会屈服! 时间进入1937年冬,日本大本营再无大规模作战计划。日本华东派遣军已是强弩之末,大军留在了南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有十三师团和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支队渡过了长江,从浦口北上,沿津浦一线北进,意图荡清津浦一线,为来年大军西进铺好路。 佐佐木支队作为一支名不见经传的部队,很荣幸地成为了执行这次任务的三支部队之一。 支队长佐佐木希毕业于帝国陆军大学,虽不像宫本寿夫那般出彩,但也一样的野心勃勃。可惜,他没能赶上淞沪之战,又错过了“一号计划”,这让佐佐木希憋了一肚子火,此时接到这个任务自是欢心鼓舞,自忖能一展拳脚了! 他就是要让世人明白,自己丝毫不会比那个负伤回国的宫本寿夫差!还帝国陆军的“明日之星”呢?莫名其妙地就败在了南京城下,简直就是帝国军界的耻辱!他,就该剖腹!奈何人家出身高贵…… 佐佐木希自浦口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可是,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那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支那人却扭过头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一个联队被打得不足两千人,仓皇逃回了本部,这口气,让他如何咽得下!井上大佐当场就让他逼着剖腹谢罪了! 佐佐木希收拾残部就要兵发光明集,可惜大雪纷飞,道路阻塞,他只得把一口闷气憋在胸中! 佐佐木希好不容易等到冰雪消融,可是,十三师团已经浩浩荡荡地开上来了,那可是甲等师团,全师团四万多人,装备精良……甩了佐佐木支队何止几条街!好在荻洲中将没有羞辱佐佐木希的意思,把先锋的任务还是交给了他,佐佐木希自是满心感激,带着自己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就杀向了光明集,誓要一雪前耻! 光明岭的炮声响起之时,李四维的一颗心反倒安稳了……这才正常嘛! 晨曦中,炮弹如飞蝗般落在了光明岭上,炮火冲天,弹片与焦土齐飞,心肝与大地齐颤! 黄化早已没了当初的恐惧,猫在李四维身边,笑问道:“长官,你的坑能埋多少人?来的小鬼子可不少哦。” 李四维嘿嘿一笑,“那么大一座火葬场,来两三万人还是烧得了的。” 廖黑牛和几个新兵躲在一起,望着一众脸色惨白的新兵吼道:“你们怕个锤子啊?不就是几颗炮弹吗?想当初,鬼子的飞机把雨花台都轰得矮了一截,兄弟们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说你呢,你龟儿就像打摆子了,等一下还能开枪吗?” 那新兵身子跟筛糠似的,牙齿打着架:“俺……俺……” 廖黑牛瞥了他裤裆一眼,笑骂道:“龟儿子的,竟然给老子吓尿了……” 那新兵窘得满脸通红,另一个新兵急忙赔笑道:“连……连长,不……不是俺们……胆小……小鬼子的炮太厉害了……俺觉得整个山都在晃……” “屁事没有,”廖黑牛嘿嘿一笑,“给老子躲好了,没有命令不要乱动,等小鬼子的炮火一停,就该老子们收拾他们了!” 这时,小鬼子的炮火停了下来,战壕里响起了声声哀嚎,虽然有猫耳洞躲,可小鬼子的炮火太密集了,还是有不少人被弹片击中了…… “嚎个锤子!”一些老兵骂了起来,“来几个人,抬进去!” 一些新兵战战兢兢地钻出了猫耳洞,抬着受伤的兄弟跌跌撞撞地往防空洞跑。 李四维躲在瞭望哨里,观察着小鬼子的动向,突然,他大喝一声,“打!” 众人纷纷钻出防空洞,架起枪就往山下打。 小鬼子明显比上次的底气足了很多,一冲锋就是上百人的队伍,一队接一队,乌泱泱的一片……一时间,枪声震天,打得好不惨烈! 小鬼子的前队不断倒下,后队又悍不畏死地补了上来……嗷嗷叫着就往山上冲,子弹如飞蝗般往战壕里飞,一些畏畏缩缩的新兵不时地中枪倒地。 战壕里的新兵本就被小鬼子的炮火吓得不轻,又见小鬼子这般悍不畏死,一下子就慌了神,越发的打不准了。 “手榴弹……”望着嗷嗷叫着冲上来的鬼子,李四维心中大急,“全给老子扔了!” 李四维知道,只要打退了小鬼子的第一次冲锋,后面就好打多了……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咻咻咻”手榴弹如雨点般扔了下去,但小鬼子也不是吃素的,把胸前的手雷一扯,往头盔上一磕,扔了上来,完全一副拼命的打法…… “躲……”李四维急忙大吼一声,就往猫耳洞缩去。 “轰隆隆……”整个山头都是一阵摇晃,惨叫声此起彼伏。 “打,”爆炸声一停,李四维急忙冲了上去,拔出手枪就射。 一众老兵倒适应了这样的打法,可一众新兵不行啊,兄弟们的惨叫声吓得他们脸色惨白,抱着长枪迈不动步子……好在重火力都掌握在老兵手里,四挺重机枪“哒哒哒……”地怒吼起来。 小鬼子终于大叫一声,调头就跑。 李四维心中一松,大叫道:“躲!” 一众老兵对撤退的小鬼子视而不见,拖起受伤的兄弟就往猫耳洞里躲! 一众新兵却还在发呆,急得李四维想骂娘……廖黑牛等人冲出去就拖,“狗日的,想挨炮啊……” 一众新兵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嘘……”,炮弹如雨点般地落下,“砰……轰隆隆……”整个光明岭都在震颤! 廖黑牛对着几个新兵就骂,“狗日的……都给老子注意听营长的命令,叫你干啥就给老子快点……不然,没人管你死活……” 战壕里焦土和弹片四溅,残肢和血肉横飞……一众新兵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可这场景也让他们深深地明白了那句“没人管你死活”的意思了!那受伤太重的兄弟,根本没人去拖,在一阵炮火中化作了肉泥…… 炮声未停,小鬼子已经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一个新兵战战兢兢地问道:“连……连长,打……打……不打?”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记住老子的话,等命令!” “可……可是……”那新兵硬着头皮说道:“他……他们……上来了……” 廖黑牛嘿嘿一笑,“上来了就拼刺刀!” “拼……拼刺刀?”一众新兵惊得目瞪口呆。 李四维也听到了小鬼子的声音,一颗心沉了下去,小鬼子这个打法,一营只怕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嘘……砰……轰隆隆……”李四维心中一喜,我们的炮兵终于出手了。 山坡上火光闪烁,火光闪烁,弹片与焦土齐飞,小鬼子当时就被炸懵了……成片地往地上栽! 黄化松了口气,“狗日的……炮营那些龟儿子终于知道帮忙了!” 李四维笑道,“人家是炮兵,比你龟儿会打炮,该出手的时候,自然知道出手……”炮营根本就没想过和小鬼子的炮兵对轰,而是藏到了光明岭后面,专打小鬼子的冲锋队。 一轮炮火过后,小鬼子终于哇哇大叫着撤了…… 鬼子的阵地上,佐佐木希脸色铁青地放下了望远镜,恨恨地骂道:“井上那个混蛋!这些炮都是他们丢的……” 他身后,一众官佐大气也不敢出。 光明岭后的炮台上,炮兵营长一脸喜色,“狗日的,小鬼子的炮就是带劲啊。” 一个连长苦笑道:“营长,炮弹不多了……” 营长大手一摆,“打完算逑,打完了跟老子上光明岭去!” 日军连续两次冲锋受挫,锐气已失,一时间,双方在光明岭上你来我往,打了个旗鼓相当。 但是,新兵的战力实在太差,李四维的一营减员都很严重,更别说其他营了…… 佐佐木希在前线打得惨烈已极,荻洲的十三师团却在后面优哉游哉地行着军,一副“不争功”的做派。 一个参谋官硬着头皮问道:“中将阁下,是不是加快行军步伐?” 荻洲微微一笑,大手一挥,“宫本君,为何不好好欣赏一下这千里沃野呢?用不了多久,大和民族的子民就能在这里千里沃野上建立起繁华的都市了……” 宫本少将一愣,不敢再劝! 佐佐木希的指挥部。 已经是夜暮时分,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佐佐木希攥紧双拳,撑在桌子上,弓着身子,面色阴沉! 一个参谋硬着头皮问道:“队长,是不是请求空中支援?” 佐佐木希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藤野君,你觉得我军需要空中支援吗?嘿嘿,支那人,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藤野大佐浑身一震,果然,就听佐佐木希大声命令道:“传令,暂停攻击!挑选五百敢死队,由藤野大佐带队,夜袭支那人的一号阵地!” “嗨!”传令兵应了一声,匆匆出了指挥部! 佐佐木希一双鹰眼紧紧地盯着藤野大佐,面色阴沉!一众官佐微微侧目,大气都不敢出! 藤野大佐只觉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艰难地应了一声:“嗨!” 小鬼子终于停止了攻击,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 一众将士忙着救治伤兵,只一天,全营五百多人,能动弹的不到三百,新兵几乎人人挂彩!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暗自伤神,打硬仗,还是干不过小鬼子啊! 二营已经补充了两次预备队了,此时阵地上一片狼藉,何胡子早在中午便中了枪,撑到此时,再也撑不下去了,小鬼子一退,他往后便倒。 一个战士急忙扶住了他,“团长……” 何胡子勉强一笑,“老子……不行了,天……总算黑了……小鬼子能消停……一阵子了……吕……吕团附……” 一个军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带着哭腔,“团长……吕团附战死了……” “哦……”何胡子闻言一怔,两行清泪无声地滚落,那是他的结义兄弟啊,并肩作战十多年了…… 那军官一怔,这才看到何胡子的小胸腹鲜血潺潺……心中一急,快要哭出声来,“团长……您……军医……军医……” 何胡子艰难地一笑,“没……用的……吴……营长……呢?” “吴营长,他……”那军官抹了一把泪,“吴营长被小鬼子的手雷炸了……” 何胡子浑身一颤,喷出一口鲜血来,急得几个将士手足无措。 “你……”何胡子望着那个军官,“你……现在就……就是……营长……了……守……守住……阵地……”何胡子的双眼慢慢失去了光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瞪着那军官。 “团长……”那军官嚎啕大哭,“团长……我……我会……与这阵地共存亡……” 一个士兵急忙喊道:“长官,你不要只顾哭啊,快想办法……仗都打成这样了,咋守啊?” 那军官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腾地一下站起来,跳到战壕上,大声地吼了起来:“兄弟们,长官都战死了……我,卢全有,现在是代理营长……大家都别慌,连长战死了的,排长顶上来,排长战死了的,班长顶上来,班长战死了的,老兵顶上来……把人数和武器弹药报上来。” 战壕里还能站起来的只有寥寥数十人,一个士兵望着卢全有嚎啕大哭,“呜呜……营长啊,我们一个班就剩我一个了……这仗还咋打啊?” 卢全有一怔,大骂道:“你哭个卵啊,只要还有一个人在,二营就在,阵地就不能丢……没人,老子去找司令要……” 卫戍司令部,关将军此时已是焦头烂额了,前线的伤亡陆陆续续地报了回来,四个正副团长阵亡了三个,四个营长阵一死一重伤,连排长的伤亡更是数都不敢去数了…… 一众参谋文书眼巴巴地望着关将军,等着他拿主意。 关将军暗叹一声,大吼道,“金大牙、谢秃子。” “到,”两个上校军官连忙应声站了起来。 关将军目光如电,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沉声道:“你们也是团长,老子一直把你们留在后方,就是把你们当成压箱底的牌了,懂吗?现在,黄麻子和何胡子都战死了,老子就指望你们了……顶得住吗?” 两人“啪”地一个敬礼,凛然答道:“顶不住也要顶!人在阵地在!” “好,”关司令一点头,“把预备队都拉上去,老子倒要看看小鬼子的牙口有多硬!” “是,”两人一个敬礼,转身,雄赳赳地出了会议室。 关将军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力地坐了下去。 一个参谋急忙宽慰道:“司令,天色已晚,小鬼子也该消停了……” 关将军满脸苦笑地望着他,“张参谋,你信吗?” 张参谋脸色一红,默默地垂头。其他人也垂下了头,默默无语,会议室一片死寂。 “叮铃铃……”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众人都是一惊。 关将军浑身一震,急忙抓起了电话,“喂?” 突然,关将军脸上浮现出了惊喜之色,“是!是!下官明白了。” 关将军放下电话,一脸喜色地环视众人,大声地吩咐道:“立刻行动,准备撤离!” “啊?”众人一脸懵然,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关将军继续吩咐道:“贺参谋,即刻传令各部掩护司令部撤退,一切断后事宜,听从李四维李营长安排!” 贺参谋大喜过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卑职明白!”他是了解整个计划的人之一,这个命令就意味着,李四维的计划得到了战区司令部的认可了! 众人反应过来,急忙去收拾文件电台了。 关将军一屁股坐了下去,暗自松了口气,万幸,自己把李四维的计划上报了战区司令部,更幸运的是,战区司令部肯定了这个计划…… 第三十七章烈焰冲天光明集(中) 为了粉碎日本军国主义“三月亡华”的狂妄计划,一九三七年,国军调集七十余个师七十五万余人在上海与日寇血战三个月。 作为抗战时期最惨烈的一次大会战,这一仗打出了国人的气节,也打得国军伤筋动骨,二十五万精锐部队断送在淞沪战场。以至于,只能调集十二万余人参与南京保卫战,其中还有三万余新兵。 南京保卫战惨败,精锐的德械部队三十六师、八十七师和八十八师彻底覆灭……至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中,南京陷落,第五战区在徐州成立。 此时,日本关东军南下,华北派遣军东进,华东派遣军在南京虎视眈眈,第五战区能调集的兵力只有十余万……所以,当光明集求援之时,战区司令部只得把临时征召的五千多新兵派了上去。 这些新兵不过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和大街上拉的地痞二流子,他们能干得过训练有素的日军?战区司令部的长官们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也是迫不得已之计啊! 待到得到小鬼子的十三师团北进光明集的消息传来之时,一众长官在司令部愁眉不展!正在此时,光明集卫戍司令部的一份计划书交了上来,众长官一看之下,又惊又喜……惊的是,此计甚险而且……有伤天和;喜的是,此计若成,能让日寇的嚣张气焰有所收敛,为司令部调集兵力赢得时间。 人生能得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一场简短的会议之后,战区司令部立即电令光明集卫戍司令部:计划照准,相机行事,保存实力,退守淮河北岸。 光明集,关将军一接到命令立即下达撤退命令,将计划的执行权交给了这个计划的制定者……李四维! 夜幕降临,光明岭上火光昏暗,李四维望着狼藉不堪的阵地和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兄弟们……一股颓丧之气在心底涌起!就这样完了吗?老子还是把兄弟们带向了死亡…… 廖黑牛在指挥人搬运伤兵,石猛带着人在清点武器弹药,刘黑水带着人在修复工事,黄化带着几个新兵在帮宁柔医治伤兵,韦一刀带着炊事班的兄弟们把食物送了上来…… 那是一条条衣衫褴褛的汉子,那是一个个满面血污的汉子……李四维默默地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突然,他心中一惊,他们的眼神为何依旧那么明亮? “长官,”韦一刀拿着两个馒头跑了过来,递给了李四维,眼巴巴地望着他,“长官,吃点东西吧,您吃饱了才能带着兄弟们继续干仗……” 李四维望着那眼神,心中一颤,带着他们?宁柔的话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你……带给了他们希望……” 在那一刻,李四维只觉心中一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望着有些惊讶的韦一刀,微微一笑,“谢谢。” 他接过了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自己绝不能倒下,绝不能气馁!因为,兄弟们还指着自己呢! 李四维大口地啃完馒头,跳上了战壕,沙哑而粗狂的声音在阵地上响了起来,“兄弟们,小鬼子咋样?”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望向了李四维,默默无语。 李四维嘿嘿一笑,“老子知道,你们肯定都觉得小鬼子不怕死,小鬼子是凶残的野兽……可是,老子要告诉你们,小鬼子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人!现在,山下还躺着几百具小鬼子的尸体呢,那都是被老子们打死的……” “对,”一个人吼了起来,“小鬼子也是人,一阵突突也哇哇叫着往回跑……” “对,”更多人吼了起来,“上来就干死龟儿的……” 李四维清了清嗓子,“这就对了,小鬼子也是人,他们也怕死……可是,他们为啥敢来欺负老子们,还表现得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众人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视众人,继续说道:“因为小鬼子也欺软怕硬啊。他们觉得我们都是软蛋,只要他们表现得凶残一些,就能吓住我们……老子以前和人打架,总是装出一副拼命的样子,难道,老子真不怕死?装的,就是想把对方吓住,因为,只要他被老子吓住了,老子想咋欺负他都行!小鬼子也是装的!” 众人听得暗自点头。 李四维继续说道:“所以啊,如果老子们怕了,小鬼子只会欺负得更上劲了……那老子们该咋办?” 一个人吼了起来,“干,干怕他们……” “对了,”李四维大赞一声,“他们狠,老子们就要比他们更狠,只有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才不敢欺负老子们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吼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营长……李营长,有……有命令……” 李四维循声望去,却见贺参谋带着两个随从匆匆而来,他急忙迎了过去,“贺参谋,你咋来了?” 贺参谋喘了口气,“司令命令,准备撤离……” 李四维一怔,惊道,“真的?” “军中无戏言,”贺参谋满脸严肃,深深地望着李四维,“司令任命你为断后总指挥,一切按计划执行!” 李四维强压住心里的惊喜,“啪”地一个敬礼,“是!” 贺参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四维得了命令,急忙召集一众军官,一条条的命令传了下去,整个光明岭的守军悄悄地行动了起来。 伤兵被撤走了,新兵也撤离了,李四维带着一众老兵和谢秃子、金大牙的断后部队回合在光明集外。 “啪,”李四维走上去对着两人就是一个敬礼。 两人连忙回礼,“李指挥,有啥事就吩咐吧。” 李四维也不客气,“金团长、谢团长,李某有一事相托……二位过了淮河大桥之后,就地驻扎,等到光明岭炮声响起之时……就把桥炸了吧。” 两人都是一惊,“这如何使得?”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两人,“放心,这是李某的命令,上面追究起来,自然由我一个人担着!” “这……”两人还是有些犹豫,这可不是小事! 李四维神色一肃,“首先,这是命令,也是李某的请求……而且,炸了桥,这个计划才有希望成功。” 两人一愣,“啥计划?” 李四维微微一笑,“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两人再无话说,关将军说过,一切行动听从李四维的指挥。 李四维转回头望着身后的兄弟,突然大吼一声,“立正!” 众人一怔,急忙列队。 李四维走进队伍,一一走过众人面前,突然停在一个战士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声问道:“叫啥?” “王六根,”那战士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大声大道。 “出列!”李四维说完,又往下一个人面前走去。 “叫啥?” “孟福贵!” “出列!” 就这样,李四维挑了三十四个人。 李四维挑完人,大步走到队伍前,目光一一扫视众人,大声道:“现在,我任命:廖黑牛为暂六十六师三团一营代理营长!” 众人都是一怔,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大喝一声,“都聋了吗?” 众人依旧望着他,默默无语! 廖黑牛上前一步,梗着脖子,“李大炮,你龟儿要去哪里?” 李四维微微一笑,“带好兄弟们,老子要去干大买卖!” “带着老子!”廖黑牛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四维,“去哪里,老子都陪你!” 李四维上前一步,凑到廖黑牛面前,压低声音,“莫给老子犯浑!老子必须去,但你要活着!如果……替我照顾好宁柔!” “不!”廖黑牛大吼道:“老子替你去!你要死,老子就替你去死!” 李四维一把封住廖黑牛的领子,死死地盯着他,“你知道啥时候放火?你知道在哪里放火?你知道放火之后咋把兄弟们带出来?黑牛,这是大买卖,我们输不起!” 廖黑牛一怔,大眼里涌起了泪花,嘶声道:“你可以告诉我咋做啊……要不,我跟你去,我跟你去……你让石猛照顾宁医生……刘黑水也行……” 李四维一把松开廖黑牛的衣领,深深地望着他,“老子最信任的人是你!” 廖黑牛浑身一震,抹干了眼泪,“啪”地敬了个礼,颤声道:“是!”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转身对金大牙和谢秃子说道:“兄弟们就交给你们了……记住,等信号炸桥!” “啪”,两人同时敬了个礼,“是!” 此时,他们已经听明白了,李四维此去……必然是九死一生! 廖黑牛带着兄弟们跟着两个团长匆匆往淮河大桥而去。 李四维望着他们渐渐隐入黑暗中的身影,悠悠地道:“黄化,怪老子不?” 黄化站在李四维身后,嘿嘿一笑:“长官去哪儿,贫道陪着就是了,如果……真回不来了,贫道就陪您去阴曹地府走一遭,说不得,还可以帮您拉拉关系!” 李四维一转身,望着黄化微微一笑,重重地拍了拍黄化的肩膀,走到那支三十四人的队伍前面。 李四维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颤声道:“兄弟们,知道老子要去干什么吗?” 众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跟着长官干啥都成。”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们,“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后悔跟着老子吗?” “不后悔!”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四维,“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李四维心中一热,“好,都跟老子走。” 李四维说完,匆匆地进了光明集,众人紧紧跟随。 光明集地处淮河南岸,扼住了淮河大桥,是津浦铁路的咽喉要塞。 廖黑牛一行匆匆地过了淮河大桥,一路上众人默然无语。 过了大桥,众人停住脚步,回望光明集,可是,只看得见一片黑暗。 金大牙叹了口气,“李营长……是条汉子!”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准备炸桥吧!” 金大牙和谢秃子一怔,怪异地望着他。 廖黑牛一扭头,把目光转向了夜空,颤抖地说道:“老子……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大炮那龟儿子说……他输不起……你们知道吗?在雨花台上,是他为老挡了炸弹……他背上炸得血肉模糊啊,差点就没醒过来……可是……他想干大买卖,老子只能让他干,只能帮他干成了……” 金大牙和谢秃子默然,他们没有去过上海,没有去过南京,可是……在光明岭,他们已经见识到了与小鬼子战斗的残酷!一起经过那样的战斗的兄弟,该有着怎样的交情啊! 刘黑水双眼含泪望着廖黑牛,犹豫道:“黑牛……能不能……不炸桥啊?” 石猛声音沙哑,“是啊,给长官留条后路吧?” 廖黑牛猛地扭过头,瞪着两人,声音颤抖,“你们……忘了水淹小鬼子的时候,李大炮是咋说的吗?他说……他说……必须……让小鬼子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你们想让他……做亏本买卖吗?” 佐佐木希的敢死队已经集结完毕。 一众小鬼子脱了军帽,头上系着白色的布条,肃穆而立。藤野大佐站在队伍前面,一颗心却是冰凉的,佐佐木希心胸也太狭隘了,就因为一句话,逼着自己一个堂堂的陆军大佐去敢死队送死! 佐佐木希也不废话,往队伍前面一站,举起一个空碗:“倒酒!” 一众敢死队员也纷纷举起空碗,“哗哗……”旁边抱着酒坛的勤务兵急忙为众人倒起了酒。 酒倒好,佐佐木希一举碗,“天皇万岁!”一仰脖子,饮尽了碗中酒! “天皇万岁!”一众敢死队员大吼一声,举碗仰头,一饮而尽。 藤野大佐把心一横,把碗往地上一扔,“出发!”带着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敢死队,佐佐木希嘿嘿一笑,“支那人的酒,够烈!” 十三师团的大队终于上来了,佐佐木希急忙前去迎接荻洲中将。 荻洲中将望着他微微一笑,“佐佐木君,今夜可有将士们的避寒之所?” 佐佐木希强自一笑,“中将放心,敢死队已经出发。今夜,大军定能进城避寒!” “好!”荻洲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正在此时,只听得光明岭上“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光明岭后又传出一声“轰隆隆”的巨响! 一众小鬼子都是一惊,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不一会儿,一个通信兵匆匆而来,“报告,藤野大佐已经占领一号阵地,正向……” 不待通信兵说完,佐佐木希一挥手,“为何不见枪声?” 通信兵一愣,急忙汇报道:“阵地上并无支那军队,只有用手雷设置的陷阱……” 众人一怔,荻洲中将微微一笑:“支那人这是要逃啊,佐佐木君大军一到,支那人望风而逃……厉害!厉害!” 佐佐木希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大叫道:“传令:炮兵联队占领高地,大队随我追击!” 支那人这么干,是在羞辱佐佐木支队!在羞辱我佐佐木少将! 大军过处,一片喧嚣,但诡异的是,黑夜中并无一声枪响! 光明集外,藤野大佐迎面走来,一个军礼,“报告队长,支那人炸毁了桥梁,逃到北岸去了!” 佐佐木希只觉一股怒火从心底而起,灼痛心肝肺,他一咬牙,强压住怒火,“肃清城中之敌,请荻洲中将入城安歇!” “是!”众人暗自松了口气,穷寇莫追啊!何况帝国的勇士们这一天也折腾得够呛。 佐佐木望着北方的夜空,喃喃道:“狡猾的支那人,待到天明……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可是,他似乎忘了,此时不过午夜……天明还早,夜长梦多啊! 第三十八章烈焰冲天光明集(下) 烧掉一座古老的城池,不难!那林立栉比的房屋,都是土木结构,那就是天然的柴火垛! 可是,要利用一座城池烧掉一支装备了坦克和战车的甲等师团,那就不简单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四维费尽了心思! 光明集的两条主干道和城墙根都挖出了半米深的沟,里面填满了煤炭,上面铺上了没有燃烧完全的炭渣,伪装起来。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躲在城里放火,三十六个人,躲在地道里,身边摆着一桶一桶的汽油!地道可以通向城外,那是唯一的生路,可是能不能活着出去,李四维心中也没底。 在这个计划中,首先,李四维得确保小鬼子会进光明集过夜,所以,他让人炸了淮河大桥,制造出撤退的假象。然后,在放火的时候不能被发现,而且要让几个城门的火同时烧起来,困住城里的鬼子。最后,放完火之后还要堵住地道的入口,不能把生路留给小鬼子。 至于……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自己和兄弟们即使顺利地从地道逃到城外,也不一定逃出城外那些小鬼子的包围圈……所以,他把廖黑牛留了下来,如果自己回不去,他能帮自己照顾宁柔……想起那个可爱的姑娘,李四维心里在隐隐作痛……可是,自己没得选,这一局,输不起!谁来他都不放心! 为了表示对荻洲中将的尊敬,佐佐木希把自己的支队驻扎在了光明集外,担起了防卫任务,把光明集让给了十三师团避寒。 对于佐佐木希的好意,荻洲中将也不推辞,反而觉得这家伙虽然没多大本事,但眼力价儿还是有的。 荻洲中将把指挥部设在了光明集卫戍司令部,这里靠近南门,也是这城里最大的建筑。 他的随从子把一片狼藉的卫戍司令部一打扫,很快就布置得有模有样的。 荻洲中将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着几盘小菜小酌了几杯,然后,躺上了温暖的大床上,满足地进入了梦乡……在寒冷的冬夜,能有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尤其是经过了一天的长途跋涉之后。 佐佐木少将就没有他那般的好心情了,躺在小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回想着这一天的战斗,暗暗纳闷:谁他娘的说支那军队不堪一击?谁他娘的说支那军人懦弱无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光明集回荡着震天的鼾声,小鬼子也是人,是人就需要睡觉啊!尤其是劳累了一天的人,那睡得叫一个踏实! 佐佐木支队的哨兵也累得够呛,刚打了一天硬仗,有得干这看门的活儿,谁能没有怨言!城外的大军挤在篝火旁迷迷糊糊地睡了,岗哨上的士兵也在打着瞌睡。 漆黑的冬夜静悄悄,孤星冷月挂在天边,光明集内外散布的火堆发着幽幽的光芒。 南城门,一个看门的小鬼子突然一个趔趄,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吸了吸鼻子,突然一惊,急忙去推身边的同伴,“横田,横田,有汽油味!” 横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瞥了那小鬼子一眼,“武藤,慌什么?大概是有人在烧汽油取暖吧?” 武藤一愣,“谁会烧汽油取暖?那可是重要物资……” 横田又合上了眼睛,嘟哝道:“十三师团的吧,那可是甲种师团,家大业大的,和一般的部队不一样……” 武藤见到横田又睡了过去,心中一想,算了,这事儿自己一个小兵也管不了……再眯一会儿吧,谁知道支队长明天又会发什么疯!说不得,又是一场大战! 佐佐木在床上辗转反侧,熬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下去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恍惚中,他又回到了东京,正是阳光明媚的春天,富士山下的樱花开了,他惬意地泡在温泉里,看着几个孩子在温泉里翻腾…… 淮河北岸,关将军和廖黑牛等人都彻夜无眠。 淮河边,十多艘大小船只已经准备好了,关将军和廖黑牛等人站在岸边死死地地望着光明集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等待着那一把能照亮黑夜的大火! 突然,一个声音大叫了起来,“起火了,起火了!” 众人都是一惊,瞪大眼睛仔细看时,只见光明集亮了,越来越亮……火光刺破了夜空,映红了半边天! “成了!”关将军狠狠地一拳砸在大腿上,砸得自己龇牙咧嘴! “兄弟们,”廖黑牛猛地一扭头,大喝道,“准备渡河!” “好咧,”石猛和刘黑水答应一声,就准备上船。 金大牙急忙劝道:“再等等……” 廖黑牛大眼一瞪,“还等个锤子!再等……再等,李大炮跑出来也要淹死在淮河里,那龟儿逼急了会跳河的。” 廖黑牛说罢,转身就往船上跑。 金大牙和谢秃子望着廖黑牛的背影苦笑。 关将军暗叹一声,“大牙,带着炮营的兄弟一起去吧。” “是,”金大牙答应一声,急忙去叫人了。 关将军望着烈焰冲天的光明集,喃喃地说道:“为了一个李大炮,拿我的家底去赌……值吗?” 谢秃子站在他身边,目光炯炯地望着光明集,“值!” 佐佐木希正沉醉在美好的梦境里,突然,整个梦境摇晃起来,他一惊,难道东京有地震了? “队长……队长……”一个急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着火了!” 佐佐木睁开眼,吉田大佐惊惶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佐佐木顿时怒从心底生,“吉田,慌什么?让人去扑灭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就惊呆了……只见自己卧室里的一堵墙上已经腾起了火苗,这木制的墙瞬间便燃了起来。 佐佐木腾地一下跳下床,抓起武器就往门外冲……跑到院子里,回首望着烈焰升腾的房屋,他怒气冲冲地问道:“是谁?是谁烤火也能把房子点燃了?” 吉田大佐急忙说道:“队长,城中多处起火……恐怕是支那人的毒计。” 佐佐木一惊,急忙举目四望,只见城中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轰隆隆”,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士兵身上的弹药,那可是易爆物啊,一旦爆炸起来就是连锁反应。 众人被那爆炸声惊得脸色煞白,慌忙去解自己身上的弹药。 “可恶的支那人,”佐佐木将手枪一扔,狠狠地骂了一句,慌忙往院外跑去,“快,出城,这火扑不灭了……” 佐佐木的大院比较偏僻,此时刚烧起不久,可他一到街上,只见浓烟滚滚,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爆炸声不断地传来,街上乱成了一锅粥,刚刚惊醒的士兵哪里还听得进去长官的喝骂,只顾胡乱地跑着……佐佐木一颗心沉了下去,完了!日本人可是把三国奉为经典,火烧赤壁的故事,他耳熟能详! 门外,一个士兵已经开着一辆车停在了他身边,吉田大佐连忙拉开车门,“队长,“快上车吧……” 佐佐木大喝一声,“不能上车……快列队,往外冲。”此时街道人满为患,上了车不是等死吗? 佐佐木一把拔出军刀,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吼道:“不要乱,不要乱……” “咔嚓”,一个挡道的士兵直接被他劈翻在地,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让路。 佐佐木急忙往前冲,可是没冲几步,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地上躺满了人……这边的火更大,烟也更大,这是一条死路! 佐佐木心中一惊,急忙转身,挥舞着军刀,“调头,调头……这里是死路……咳咳……” 他身后的人慌乱地调头,“啪”,一个人突然栽倒在地,“啪啪……”不断有人栽倒在地……佐佐木急忙去捂口鼻,可是,已经晚了,他身子一软就摔在了地上,一双大眼里满是不甘,望着熊熊的烟火嘶声地吼道:“恶毒的支那人……” 荻洲中将比佐佐木少将要幸运些,他离南城门近啊! 火一烧起来,荻洲中将就被侍从官叫醒了。 荻洲中将慌忙抓起武器就往门外冲,一看城中大火,他就知道,大势已去! “车,”荻洲中将大喝一声,一辆汽车匆匆地开了过来。 “前面开路,”荻洲中将,一挥军刀,“挡道者,格杀勿论!” 他的随从们纷纷军刀出鞘、子弹上膛,冲了出去…… 通向南城门的大道上,路面已经被烧得通红,小鬼子一冲上去就惨叫起来,栽倒在地,瞬间就被点着了……借着火光,小鬼子已经可以看见南城门了,只要跨过这两百来米的火路,就能活下来!可是,再没人敢贸然上前,众人捂着口鼻,一脸绝望地望着那遥遥在望的城门! “车,”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用汽车碾过去……” 一众小鬼子急忙让开了路,荻洲中将坐在汽车上,看到这一幕却是心中一惊,汽车也开不过去啊…… 司机声音颤抖,“师团长……” 荻洲中将高呼一声,“停车!” 司机松了口气,急忙刹住了车。开玩笑,这样的路面,汽车要是开上去,油箱分分钟就会被烤爆! 荻洲中将推门跳下车,侍从官急忙凑了过来,满脸肃然地望着他,“师团长……” 荻洲中将一摆手,腾地一下跳上了车头,望着众人大吼道:“帝国的勇士们,为天皇尽忠的时候到了……难道,帝国的勇士要被这区区几百米的道路困死吗?” 那侍从官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天皇万岁!” 只见他吼完之后,将身上的手枪和弹药一扔,对侍卫队的人吼了起来,“勇士们,用你们的身躯为将军们铺出一条路来吧!”说完,他大步走到了那条烧得通红的路面上,合身扑下,一声没吭! “天皇万岁!”又一个侍从高呼着跟了上去,扑倒在地。 “天皇万岁……”“天皇万岁……” …… 不断有人高呼着冲上了路面,合身扑倒在地,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袍泽们扑出一条路来……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味道,荻洲中将早已泪流满面,司机急忙拉起他踩着袍泽的尸体往外面冲……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十米……能填的人已经填完……荻洲中将已经可以看清城门下拼命地救火的士兵的脸了,可是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天皇万岁!”司机大喝一声,合身扑在了炭火上。 佐佐木支队的士兵在拼命地救火,不光自己的队长在火海里,里面可还有一个甲等师团的师团长啊! 可是,当聚在南门救火的小鬼子们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们被深深地震撼了。 “天皇万岁!”一个正在救火的小鬼子大喝一声,扔掉了手里的钢盔,合身就往炭火上扑,炭火烫在身上,滋滋作响! “天皇万岁……”不断有人吼着扑到了炭火上,终于,一条生命铺就的生路延伸到了荻洲中将的脚下,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再迈出那一步了。 “师团长,”一个军官哭喊着冲了上来,拉着他就跑,“完了,全完了……十三师团全完了……” 荻洲被他拉着冲到了城门下,木然地回头,望着烧成了火海的光明集……突然,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不会完!十三师团不会完!十三师团的精神还在!” 不断有小鬼子从火海里冲了出来,踏着同伴的尸骨冲到了南门! 当然,这一幕只发生在南门!其他三道门前的火路变成了无法逾越的死亡线! 李四维带着一众兄弟从地道逃出了光明集,在火势刚起的时候,他们就堵住了地道的入口,顺着地道逃出了光明集,可是,他们也只能躲在出口,光明集外驻扎着佐佐木支队,封锁了去路! 一众人挤在地道里,能听到彼此“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不少人的身子还在颤抖着……这是干的啥事啊?烧的是一座城,城里还有几万人……那可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可是……他们能想象到那地狱般的场景! “啥……啥时候……出……出去啊?”黄化声音颤抖着,凑在李四维耳边,李四维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着。 李四维轻轻地说了一个字,“等!” 黄化了然,但身子抖得厉害,颤声说道:“娘……娘的,道……道爷……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李四维一把按在他肩上,紧紧地盯着他,“黄化……我们是在救人,杀小鬼子就是在救自己的同胞!” 黄化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小鬼子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 黄化一喜,“现在走?”外面已经乱了,正是出溜的好机会。 李四维眉头紧锁,走?现在即使能逃出小鬼子的包围圈,可是,出去之后呢?桥被炸了,出去跳河吗? 黄化一惊,“咋了?” 李四维眉头紧锁,紧紧地望着他,“如果……你是小鬼子,你现在会想些什么?” 黄化摇了摇头,王六根犹豫道:“他们……肯定知道了这是一个圈套……” 李四维点点头,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王六根一怔,愣愣地摇了摇头。 黄化眼前一亮,“然后,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还有后招?” 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再然后……他们会不会尽快撤离……兄弟们,跟不跟老子赌一把。” “跟!”众人纷纷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就算李四维让他们去死,他们也甘愿,何况是赌一把? “好,”李四维缓缓说道:“老子们就躲在这里……小鬼子如果撤了,老子们的命就保住了,小鬼子要是不撤,那……老子们的命就输了!” 光明集弥漫着烤肉的味道,回荡着哭声、骂声……可那冲天的烈焰也照亮了黑暗的夜! 第三十九章讳莫如深光明集 烈焰升腾,热浪逼人,烈焰驱散了黑暗和寒气,光明集终于一片光明了。可是,那烈焰焚毁的是一座城,吞噬的是数万条生命……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气味,李四维等人躲在地道里都能闻见。 望着火海,幸存的小鬼子痛哭流涕,这一败,败得憋屈,败得惨烈! 一将功成万骨枯,到了荻洲中将这个层次的人,绝不会缺少壮士断腕的勇气,他一整衣衫,肃然道:“传令各联队:交替掩护,即刻撤退!” 几个围在他身边的军官都是一怔,纷纷望向了他,眼角泪花犹在。 荻洲中将“呛啷”一声,拔出军刀,直指苍穹,面容狰狞,“以荻洲家族的荣誉发誓,此仇……来日,必让支那人以百倍偿还!天皇万岁!” 众人凛然,“天皇万岁!”纷纷行动起来。 荻洲中将回望光明集,此城已然不保,坚守无异于坐以待毙!能设下如此毒计的支那人又岂会没有后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廖黑牛等人渡过淮河,直奔光明集外,可是,徒留一片火海和满地狼藉,哪里还有小鬼子的影子? “找人!”廖黑牛当即力断。 一众将士四散开去,廖黑牛带着一队人马直奔北城门。 北城门内,烈焰滔天,热浪逼人,到了门洞,众人再不能前进一步。 廖黑牛定睛一看,饶是他神经坚韧,也不禁心中一寒,脸色苍白起来。跟在他身边的一众将士也脸色苍白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双腿发软,恶心欲呕…… 大道上,累累的尸骨正在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这不是战场,这是一座巨大的焚尸炉! “这……这……可咋办?”韦正脸色苍白,牙齿打着架。 廖黑牛浑身一颤,无力地转过头,强自一笑,“李大炮……精……精着呢……他……他肯定留了后路……对,他一定藏在哪里……” 当日布置陷阱的时候,廖黑牛等人坚守在光明岭上,参与挖地道的都是预备队的新兵…… 正在此时,一个战士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北门,“营长找到了,找到营长了……” 廖黑牛浑身一震,冲出人群,迎上了那个士兵,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紧紧地盯着他,“真……真的?” “真的,”那战士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营长躲在地道里……” 廖黑牛一喜,“快,带路带路……” 那战士硬着头皮打断了他,“营长命令,全体撤退……” “啥?”廖黑牛一愣,突然涨红了脸,“咋能就这么撤了?落水狗他龟儿都不知道打?” 那战士望着他,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廖黑牛一看他的表情,急了,“他受伤了?” “没有,”那战士连忙摇头,“营长说,见好就收……” 李四维正和刘黑水在淮河边,准备登船,廖黑牛和石猛带着队伍追了上来。 “李大炮,”廖黑牛急忙跑到李四维面前,“咋不追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疲惫地笑了笑,“算了,穷寇莫追……”说完,他意兴阑珊地往一艘大船走去,步履蹒跚。 黄化望了廖黑牛一眼,急忙跟了上去,那三十四个和李四维一起执行任务的兄弟也默默地跟了上去……别人不知道这把火烧了多少人,他们清楚啊,那是乌泱泱的几万人啊! 黄化追上李四维,关切地道:“长官……那是小鬼子啊,您说,杀小鬼子就是在救自己的同胞啊……”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地叹道,“哎,小鬼子也是人啦……何况,就我们这两百多号兄弟就能和逃跑的小鬼子硬碰硬?” 黄化一怔,是啊,没了工事的依托,就自己这些人恐怕不够那些鬼子塞牙缝的…… 李四维他们可是看得清楚,那城外的鬼子少说也有几千人,而且撤退的时候井然有序,就这点人……冲上去,与送死何异。 李四维等人安然归来,关将军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李营长,干得漂亮啊!没受伤吧?” 李四维“啪”地敬了个礼,“多谢司令牵挂,卑职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将军使劲地拍了拍李四维肩膀,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战果如何?” 李四维一愣,苦笑道:“战果……不好清算啊,等火灭了……能烧的应该已经都烧完了吧。” 关将军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战果还真不好清算!可是,他清楚,小鬼子这次北上的兵力至少有一个师团,浩浩荡荡的几万人……对岸没有枪声,那就说明,小鬼子要么全军覆没了,要么就是落荒而逃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这战果都小不了! 李四维望着关将军,犹豫道:“卑职想……去休息了。” “对对,”关将军连连点头,“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李四维哪里睡得着?他只是突然很想看看宁柔,很想很想! 淮河大桥北岸有一个小村庄,五河村,伤兵都安置在村庄里。 宁柔刚刚巡查完伤兵,正要走出房门,突然,一个身影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搂得紧紧的,紧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宁柔一惊,本能地要推开来人,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丫头……” 宁柔的手顿住了,缓缓地搂住了李四维的腰,她能清晰地感到,怀里的这个男人浑身颤抖得厉害。 宁柔心中一酸,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那么多……人啊,”李四维声音颤抖,“那么多人啊……” 宁柔只觉鼻子一酸,轻轻地拍打着李四维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这是战争,你没有做错什么……” 李四维浑身一颤,渐渐地平静下来,轻轻地放开了宁柔,低下头,静静地望着那张俏脸,良久,他轻轻地笑了,“还能见到你,真好……” 宁柔心中一颤,痴痴地迎着李四维的目光,“能再见到你,真好。”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李四维心中的阴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要还能见到她的笑容,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李四维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营地,廖黑牛等人急忙围了上来。 “李大炮,你们烧了多少鬼子?”廖黑牛满脸期待地望着李四维,“龟儿的,那些家伙都不肯说……” 李四维扫视众人一眼,摇了摇头,“老子也不清楚,你们要想知道,等火灭了,自己去看嘛。” “算了,”廖黑牛脸色一白,连忙摇头,“那鬼地方,老子打死也不想去第二回了。”石猛等人也是满脸的后怕,纷纷摇头。 李四维点点头,望了众人一眼,“这个事……以后都不要问了!都给老子睡觉去,明天事情还多呢……小鬼子吃了这个亏,肯定不会甘休的。” 荻洲中将带着残部有惊无险地撤回了滁县,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又少不得一番痛哭流涕。就这一把火,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损失了两万余人,十三师团被烧掉了大半,他怎能不心痛! 一番痛哭之后,心里好受了许多,荻洲中将准备起了后事,战败之责总要有人担起来。写好了报告和遗书,安排好整军事宜,荻洲中将躲在指挥部里,静静地等着那一道自裁命令。 光明集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待到大火一停,关将军派出探子前去查看……不然,他这报告还真不好写。 可是,探子回报的结果却让他更加纠结了。 “大火烧完了……能烧的都烧完了!”探子脸色苍白地说完,把带回来的十多把烧得变了形的军刀放到了他面前,“汽车和坦克都炸成了废铁,长枪烧得只剩铁坨坨了……” 关将军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有这些就够了。” 水火无情啊! 关将军的报告送到了战区司令部,几个长官看了之后,稍一商量,“送到汉口吧。” 报告又匆匆地送到了汉口,很快就有了回复,几个长官一看,上面只批了四个字:秘而不宣! 几人面面相觑,“这……咋整啊?” 一个少将参谋犹豫道:“上面……应该不喜欢……军人这么干……” 众人一阵沉默。 突然,一个中将长官点了点头,“是啊,军人嘛,动不动就烧掉一城池,炸毁一座大桥……影响不好嘛。” “对,”另一个中将点了点头,“这个先例开不得……这一仗,虽然有功,但是擅自炸毁淮河大桥……不可不罚!” 淮河大桥是津浦铁路上的咽喉要道,这一炸,等于就彻底毁掉了淮河两岸的运输大动脉……没了这座桥,有朝一日大军反攻南京,那得添多大麻烦啊! “对,”那少将参谋点点头,“那份计划书我仔细看过,没有提到过关于炸桥的事……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营长,就敢擅自炸毁淮河大桥,等到将来,如果他当了将军,那还了得!” 这话,诛心了!这一下,没人接话了,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好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将摆了摆手,“时局艰难,就不要为难在前线拼命的将士了。” 滁州,荻洲中将从刀架上取下了肋差,轻轻地擦拭着,满腹的苍凉。自己带着十三师团从上海打到南京,一路所向披靡,也可谓英雄一世了……想不到,想不到啊!一时疏忽,竟落得如此下场……在报告上,他将战败的责任都担了起来,剖腹谢罪是免不了的了。 “报告!”门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进!”荻洲中将缓缓地放下了肋差,正襟危坐。 一个侍从官推门而入,双手递过一个文件夹,“大本营有您的文件。” 荻洲中将一愣,不应该啊,按照惯例,应该当众宣读自己的命令,然后…… “师团长,”那侍从官见他发愣,又重复了一遍,“有给你的秘密文件!” 荻洲中将一惊,秘密文件!他急忙接过了文件,挥退了侍从官,缓缓地打开了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浑身就是一震,其他的字他已经看不到了,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字:此一败,非战之罪!望君重整十三师团,再接再厉,一雪前耻! 荻洲中将只觉鼻头一酸,眼眶中泛起泪花,聚成泪珠,无声地滑落…… 关将军也收到了战区司令部的命令:营长李四维阻敌有功,然擅自炸毁桥梁……兹升任中校代理团长,所部酌情嘉勉……另,光明集一战不宜宣扬! 关将军看了命令心里一惊,这是啥情况?不对啊,一把火烧了那么多小鬼子,就给了个代理团长?给个少将旅长也不为过啊! 关将军几经思索,亲自把命令送到了李四维手里。 李四维仔细看完命令,“啪”地对关将军敬了个礼,“此一战,非卑职一人之功,多谢长官提携!” 关将军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大炮啊,上峰……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卑职明白,”李四维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司令放心,卑职会约束兄弟们,关于此战的事绝不会散播……” “好,”关司令也很爽快,“本来每个团要配一个团附的,你这情况特殊,我就不给你指派了,你自己担着吧……至于营长,光明岭一战下来也打没了,你自己看着办,人选订下来就给我汇报一下……” “谢谢司令!”李四维心存感激,“啪”地一个军礼。 “好了,尽快把队伍拉起来,”关司令面露担忧之色,“小鬼子吃了这个大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从今天起,五河村就是你们团的防区了,给老子看牢了!” “是。”李四维大声应道。 得知李四维升了个中校代理团长,一众兄弟自是高兴,廖黑牛牛满脸兴奋,“李大炮,你龟儿安逸啊,一把火烧成团长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目光如电地环视众人,沉声道:“光明集的事,以后谁都不许再提,听明白了吗?” 众人都是一怔,又见李四维气势凛然,都是心里一惊,急忙应道:“是!” 这家伙可是能一把火烧了光明集、把一座城池变成焚尸炉的狠人拿呐!那场景……这几晚他们做梦都能梦到! 就这样,战役双方仿佛达成了默契,光明集之役变成了讳莫如深的一场战役! 日本方面,此时侵华局面一片大好,大本营绝不能允许此事张扬出去,绝不允许这一场战役伤了军民的士气!这一仗败得太惨了,惨到不可说! 汉口方面还寄希望于西方列强的资助,也不会将此战拿到台面上来!毕竟,西方人一直把人道主义的旗号扛得高高的……这事儿可能他们容不下!这一仗胜了,胜得有些匪夷所思,胜得有伤天和,同样不可说! 李四维倒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至少,自己不会被世人安上一个“李屠夫”的名号了! 但是,从此之后,李四维在六十六师多了个外号——李火火! 当然,众人只敢背地里叫叫,就连廖黑牛都不敢当着他的面叫……因为,在李四维刚回来的那一夜,他见到李四维被噩梦惊醒时的样子,坐在被窝里,趴在双膝上,满头大汗,浑身颤抖…… 第四十章驻军五河村 光明岭一战,暂六十六师基本被打残。好在,光明集一把大火之后,暂六十六师赢得了喘息之机,能在淮河北岸进行休整。 光明集一把大火之后,虽然李四维只捞了个中校代理团长的职务,但是战区的长官们清楚啊,这小子是彻底激怒了小鬼子,小鬼子的疯狂报复随时都会降临。所以,六十六师那个“暂”字头被撤了,补充的兵员武器很快就送到了。 关司令没好意思给李四维派团附,毕竟,李四维的那样的功劳才提了个中校代理团长,他觉得李四维有些屈了。 李四维当然更没权利自己提拔一个中校团附了,毕竟,他自己也才是一个中校。 等到兵员武器到位,李四维着手重建三团,这是他第一次带一个满员的团啊,虽说是杂牌部队,那也有两千来号人啊!说不得意那是假的! 卢全有是何胡子临终前火线提拔的代理营长,廖黑牛是李四维自己任命的代理营长,石猛被提拔成了新三营的营长……三个营长的人选算是定下来了。至于连排长的任命和调整,他就直接甩给了三人,一来偷个懒,二来借此考验一下三人。如果连这点事都整不明白,这营长还当个什么劲? 李四维一心想抓的是新兵的训练,士兵才是一支队伍的根本所在! 朝阳初升,这是一个好天气。 淮河边的校场上,李四维将队伍集合起来,乌泱泱的两千来号人。站在台上,李四维有些飘飘然了。 李四维环视众将士,“兄弟们,今天,六十六师三团重新立起来了,满编的……说实话,看着这么大的一支队伍,老子心里欢喜啊!所以,老子不想把你们一拉上战场,就被残了、打垮了。” 众人默然。 老兵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他们从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知道这个长官打起仗来有办法,跟着他,打不垮的! 新兵们则有些心虚,小鬼子的威名他们听说过,而且,在老家也见过不少逃窜的溃兵,那就是在前线被打垮了的队伍吧……就凭自己这些刚刚拿起武器的人真的能扛得住? 李四维望着一众将士,继续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所以,都给老子记住一句话: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记住了吗?给老子吼一遍!” “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众人参差不齐地喊了起来。 李四维声音一沉,“再来一遍。” 众人一愣,又喊了一遍,“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李四维面无表情,“再来一遍。” “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众人大喊起来。 李四维脸色一沉,“都他娘的没吃早饭吗?” 众人一怔,涨红了脸,大声吼了出来,“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对了,”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众人,“记住这句话!给老子永远记住它……这句话永远都有用的。” 众人望着李四维,虽然很多人都心存疑惑,但吼过这一遍之后,即使新兵也敢坦然地望着他了。 李四维环视众人,“从今天开始,以连为单位,把训练给老子抓起来,如果没有战事,三天考核一次,表现好的连队有奖励……当然,表现差的连队也不需要老子惩罚你们了,上了战场小鬼子自然会教训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将士齐声答道。 是啊,训练不卖力的人上了战场自然有小鬼子惩罚他们,只是,那代价太大了。 五河村的防御工事早已修好,此时,工兵连的人正在加固。 其他连队就在工事旁辟出小校场,开始了训练。 李四维巡视一番,带着黄化进了村。 小鬼子迟迟没有来,李四维很享受这难得的安逸……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战争该多好啊! 最近,他常去宁柔的伤兵营。和那个可爱的姑娘在一起,他心情好了许多,也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诚然,杀一千个敌人,也比不上救一个同胞有价值,但是,如果非要杀了敌人才能拯救自己的同胞,那就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吧! 宁柔说得对,放那把火,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黄化笑嘻嘻地跟在李四维身后,“长官,您不能总往宁医生那里跑啊……影响不好哦。” 李四维一愣,回头瞪了他一眼,笑骂道:“锤子的影响不好,老子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不行啊?” 黄化嘿嘿直笑,“喜欢宁医生就把她娶了嘛。”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等啥?”黄化一愣。 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等局势稳定一点……”他虽然对抗战史了解得不多,但也明白一个道理,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就是初期,尤其是正面战场!这就好比一股洪流滚滚而来,总是站在最前面的人受到的冲击最大! 宁柔正和几个医护兵在晒被子,见到李四维过来,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有个好消息哦。” 李四维望着那张笑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快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宁柔拉起李四维的胳臂就往后院走,声音轻快,“有五个兄弟可以下地了。” 李四维大喜,“这真是好事呢。” 黄化在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长官啥都好,就是见不得宁医生。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鬼子明显不是君子,但是,这一次,小鬼子或许是真的被光明集那把火烧痛了,迟迟没有动作! 在五河村修整的日子是快乐的,李四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就一直在战斗,一直在跑路……在这里,他难得地渡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看着兄弟们卖力地训练,他们的一点点进步都能让李四维暗自高兴;看着受伤的兄弟渐渐康复,李四维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看着宁柔的笑脸,李四维充满了斗志,突然觉得经历的所有苦难都值得了,前路的一切坎坷险阻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在五河村,李四维迎来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节,关司令派人送来了一头猪,这让众将士喜出望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荤腥了,一众老兵怀念着太平村的牛肉,怀念着双渠沟的鸡鸭,怀念着小鬼子的罐头,一众新兵则眼冒绿光地望着正在宰杀的那头肥猪! 一个新兵赞叹道:“好大的肥猪哦,在俺们村子,只有村长家过年才会杀上一整头猪啊,但是,也没有杀过这么大的猪啊。” 另一个新兵撇了撇嘴,“狗蛋儿,你也不看看俺们有多少兄弟,到时候,你能分到多少?” 狗蛋儿一愣,有些丧气,“是啊,肯定还没有俺在家过年的时候吃得多呢。” 一个老兵走了上来,笑骂道:“瞧你们那点出息。” 两个新兵立马一惊,齐齐叫了声,“班长。” 班长望着两人嘿嘿一笑,“知道吗?老子们在太平村的时候,团长宰了一头牛,那一顿啊……老子吃了回饱的,差点没吃完。” “真的?”两个新兵一怔,半信半疑地望着班长。 班长笑道:“知道老子为啥在这里不?就因为那顿牛肉啊……团长就是靠着那头牛把这支队伍拉起来的。” 两个新兵眼睛瞪得老大,凭一头牛拉起了这支队伍?两人觉得自己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班长见两人目瞪口呆,嘿嘿笑道:“当然,光靠一头牛是不行的,吃了那顿牛肉,团长又领着老子们连着打了两个漂亮仗,那真叫一个漂亮啊,两仗下来,一个兄弟没死,还抢了小鬼子一卡车东西,炸了十几辆车……” 两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班长这牛皮吹得……他就不怕吹破了? 班长笑着摇了摇头,“老子就知道,你们肯定不能信,不信你们去问排长和连长他们,他们都是从太平村就跟着团长干的。” 两人这才将信将疑,不过,这也太……太夸张了吧? 班长笑道:“老子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好好干,跟着团长干,迟早会有肉吃的,吃得你龟儿饱饱的。” 两个新兵明显对那两个漂亮仗更感兴趣,“班长,先给俺们讲讲那两个漂亮仗嘛。” “对对,”旁边的几个新兵也围过来了,“吃肉的事以后再说,先给俺们讲讲那两仗是咋打的。” 班长环视众人一眼,找了个角落蹲了下去,唾沫横飞地讲了起来,自从光明集那把火烧了之后,上面下了封口令,这十多天他都憋坏了。 这班长正在唾沫横飞地讲着,王六根沉着脸走了过来,“杜猴子,又在胡说啥?” “排长,”王六根急忙站了起来,讪讪道:“没啥,就是给这些龟儿讲太平村的事。” “哦,”王六根的脸色缓和下来,上下打量了杜猴子一眼,笑骂道:“你龟儿是馋了吧?” 杜猴子赧然道:“老子……这是憋的。” 王六根呵呵一笑,“讲吧,讲吧,太平村的事可以讲,让兄弟们明白,打仗不是光靠蛮干就可以的,会动脑子才行。” “是,”杜猴子“啪”地一个敬礼。 王六根呵呵一笑,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根递给了王六根,“老子知道你好这口。” “嘿嘿,”杜猴子连忙接了过去,然后,眼巴巴地望着王六根的烟盒。 王六根笑骂道:“行了哈,老子就这点存货了,抽完就没了……团长也好这口,总要给他留几支吧?” “对对,”杜猴子连连点头,“过年了嘛,总得表示表示。” 此时,李四维正在师部开会,光明集化为了灰烬,卫戍司令部也被撤销了。 关师长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接到战区司令部命令,五十一军将接手我们的防务,这一两天就能到。” 众人一愣,金大牙问道:“那……我们六十六师呢?” 众人也纷纷望向了关师长。 关师长笑道:“大家别急嘛,是个好消息,我们移师砀山,休整待命。” “还休整?”金大牙一愣,“都休整大半个月了。” 关师长瞪了他一眼,“那你休整出个啥来了?老子看了一圈,就你们团的训练搞得最差。” 金大牙一怔,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新兵哪有那么好练? 谢秃子急忙为金大牙解围道:“师长,每个新兵一天就一发子弹,这兵不好练啊。” 关师长默然,长叹一声,“唉,这一发子弹还是光明集这一仗省下来的……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缺少弹药啊。” 众人默然。 关司令又望着李四维笑道:“李大炮的团就练得不错嘛。” 李四维笑笑没有说话。 关司令继续说道:“兄弟们呐,五十一军比我们的战力强得多,他们来守五河集,上头放心,我们也可以多些时间训练,尽快把战力搞上去嘛……这是好事。” “对对,”李四维连连点头,“兄弟们练不好本事上去了也打不赢鬼子。”他知道,这个年代不缺仗打。 众人也纷纷点头,光明岭一仗打成那个样子,谁心里好受?能有机会休整训练是好事啊。 “好了,”关将军笑道,“回去让兄弟们安安心心过个好年,那几头猪可是老子费了好大心思才弄回来的,别糟蹋了。” “是,”众人齐声答应一声,都露出了笑容。 军人也是人,军人也想过个太平年! 韦一刀是个好屠夫,也是个好厨子,一锅锅香喷喷的肉汤已经熬出来了。 李四维一走进村子就闻到那香味了,他这才发现,自从过了淮河,自己就没有沾过荤腥了。一时间,馋虫在肚子里蠕动起来,顺着食道爬到了喉咙,让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别急,别急,”韦一刀的声音在校场上响了起来,“等馒头好了就开饭,啧啧,馒头就肉汤,老子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众人都乐了,笑闹声在五河村上空回荡,一时间,这座萧条的村落多了几分欢乐气氛。 第四十一章蝴蝶振翅暴风起 徐州,北倚微山湖,西连萧县,东临连云港,南接宿迁,京杭大运河穿境而过,是陇海、京沪两大铁路干线交汇之处,素有“五省通衢”之称。民国初,徐州府废,附郭铜山县。 铜山之富庶繁荣自不待言,即使战火即将降临,仍然可以依稀地看见往日的繁华景象。 李四维率部抵达铜山,在驻地刚安顿好,一脸黑色的小轿车径直开到了团部门口,两个哨兵警惕地盯着那辆桥车。 车门打开,一个青年推开门走了下来,抬头望着两个哨兵,“李四维李团长在这里吗?” 两个哨兵也正在暗暗地打量着这个青年,只见这青年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身得体的蓝色中山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气势,虽然他们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气势,但心中明白,这样的人自己惹不起! 听到青年的问话,一个哨兵急忙敬了个礼,“请问,您是谁?” 那青年微微一怔,“陈部长想见他。” 陈部长?两个哨兵虽不知道陈部长是何许人物,但能派小车来接人,自是大人物,哪里还敢怠慢,一个哨兵急忙说道:“请跟我来。” 哨兵带着那青年进了院子,院子里,团部的兄弟们正在忙碌,李四维在院子里转悠。 那哨兵带着青年径直走到了李四维面前,一个敬礼,“团长,有人要见你。” 那青年跟在哨兵身后,暗自打量着李四维,这就是部长要见的人?太年轻了! 李四维打量了那青年一眼,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幸会幸会,请问贵姓?” 那青年又是一愣,这不像是一个泥腿子团长啊!他微微一笑,握住了李四维的手,“鄙人冷锋,陈部长想见你!” 李四维心中一惊,勉强笑道:“能得部长的召见,卑职深感荣幸。”陈部长?是他们吗? 李四维坐在车上如坐针毡,心里思绪飘飞,他为什么要见自己?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团长啊!在史书上,那两个陈部长可是阎王一般的存在啊,自己该咋办? 李四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见汽车已经缓缓地驶进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宅子。 汽车停在了院子的一角,冷锋推门下去,为李四维拉开了车门,“李团长,请!” 李四维望了望面色冷峻的冷锋,一咬牙,硬着头皮下了车,怕个锤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说见他们就一定是坏事? 冷锋带着李四维绕到后院,径直到了一座小楼前,门口,两个和冷锋一样打扮的人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有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来。 冷锋带着李四维上了二楼,走到一扇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部长,人已经带来了。”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沉稳的声音。 冷锋推门而入,李四维慢慢跟了进去,只见一个中年人端坐在办公桌后,那就是陈部长了。 李四维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浑身透着一股子儒雅气质,面色从容,不过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蜡黄……李四维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本书,书中有一些关于陈家兄弟的记载,哥哥患有肺结核,到了台湾之后,因为贫病交加而去世,根据那本书的记载,他是一个比较清廉的官员。 李四维心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在贪腐横行的时代生活得久了,他对于清廉的官员有一种特殊的敬意! 李四维缓缓抬头朝陈部长望去,却见陈部长也在静静地望着自己。 李四维心中一惊,急忙一个敬礼,“卑职李四维,奉命报道!” 陈部长面无喜怒,依旧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缓缓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四维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答道:“卑职愚钝,请部长明示!” 李四维知道,面对这样的人物,自己绝不能说谎,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拆穿自己的任何谎言……世人往往为了掩饰一个谎言而编造出十个谎言,岂不知,谎言越多就越容易被拆穿! 陈部长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的人调查过,光明集那把大火烧掉了日军两万人左右……”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紧紧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迎着他的目光,轻轻地说道:“卑职不清楚……卑职放完火之后就带着兄弟们躲进地道逃命去了。” “嗯,”陈部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现在,你清楚了……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呢?” 李四维一怔,心念电转,缓缓说道:“不敢欺瞒部长,当时,卑职有点怕……” 陈部长一愣,紧紧地盯着他。 李四维继续说道:“虽然卑职也很恨他们,但是那毕竟都是人命……卑职亲眼看到小鬼子乌泱泱的队伍进了城,然后,一把火……他们都在里面被烧焦了,卑职躲在地道里都能闻到那种刺鼻的味道……”李四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陈部长终于露出了笑容,“现在呢?” 李四维提高了声音,“不怕了,卑职想明白了,卑职是一名军人,作为一名军人,卑职并没有做错什么!” “哦,”陈部长笑意渐浓,“你觉得自己真没有做错什么?” 李四维一惊,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是炸桥的事?” “看来,你还是知道的嘛!”陈部长点了点头,“你知道那座桥的重要性吗?” 李四维明白了,敢情他们还想着反攻的事呢!但是,李四维知道,小鬼子很快就会占领这一片区域,那座桥只会为小鬼子服务……不过,这事辩解不清楚,他只得坦然认错,“卑职错了,愿受责罚!” “好了,”陈部长微微一笑,“光明集的事已经揭过去了,叫你过来,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毕竟,那件事,上面还是很满意的。” 满意?李四维明白了,上面是想闷声发大财啊!允许你这么干,但是只能悄悄地干,难道上面还在西方人面前装博同情,想争取更多的援助?李四维没有再往深里想,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军官! 陈部长见李四维沉默不语,接着问道:“知道我欣赏你哪一点吗?” 李四维摇摇头,坦然道:“卑职不知……”是啊,比自己英勇的军人多的是,比自己职位高的人那就更多了……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陈部长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满面笑意地望着他,“比你英勇的军人有很多,可是……能像你这样历经磨难而活下来的不多,能在逆境中壮大自己队伍的人就更少了……我,需要你这样的人!” 李四维一惊,这是要拉自己入伙啊! “怎样?”果然,陈部长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缓缓道:“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个部门,但是,我可以保证,跟着我,远比当一个杂牌军的团长有前途。” 李四维暗自苦笑,正因为他知道陈部长是干啥的,他才纠结啊!拒绝吧?谁知道会不会得罪这个活阎王……同意吧?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未来啊。 陈部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等待着他的答复。 李四维只觉后背已经湿了,手也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不断地释放着压力,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可是……李四维一咬牙,缓缓地抬起了头,迎着陈部长的目光,“啪”地敬了个礼,“报告部长,卑职是一个军人,天生就是军人的命,卑职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的军人,哪怕有一天战死沙长也无怨无悔……还望部长成全。” 陈部长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望着李四维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强求……”突然,他微微一笑,“委座让我问问你,对于光明集的事有何想法?” 李四维一愣,他……这么好说话?可是委员长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四维沉吟一下,试探道:“卑职知错了,以后不会再胡来了……” “不是这一句,”陈部长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四维沉吟一下,缓缓说道:“卑职不会再放火了。” “也不是这一句,”陈部长还是摇了摇头,满面笑意地提醒道:“你的军衔还满意吗?” “哦,”李四维一愣,“卑职很满意。” “嗯,”陈部长点点头,缓缓道:“年轻人,该你的总归会是你的。” 李四维明白了,这是来安抚自己来了,那自己是不是要表表决心……李四维又是一个敬礼,“报告部长,错过的东西,卑职绝不留恋,卑职会用自己的双手到战场上重新把它挣回来!” 陈部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可以走了。” 李四维一个敬礼,转身就走,此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李四维轻轻地拉开了房门,正准备跨出去,却听陈部长的声音传了过来,“记住我的话……继续活着。” 李四维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对陈部长敬了一个礼,“谢谢!” 冷锋将李四维送回了团部。 李四维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趟,有种虚脱的感觉。自己刚刚都见了谁啊?即使在前世,他也听过陈部长的威名啊!还好,有惊无险……李四维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他不禁想到了那句话:一支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就是蝴蝶效应,蝴蝶展翅暴风起,何况是自己这么一个凭空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灵魂呢? 如果没有自己,李大炮已经战死在大场镇的战壕,就不会有太平村的事,就不会有光明集的事,或许,也不会有六十六师……自己已经不可避免地改变了一些东西。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黄化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长官,该吃饭了。” 李四维一愣,“你们吃吧,老子不饿。” 黄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李四维翻了个身。现在,他的脑子有点乱,只想好好睡一觉。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宁柔的声音,“你没事吧?” 李四维暗自苦笑,翻身下了床,打开了房门,宁柔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碗,笑吟吟地望着他,“吃一点吧,今天改善伙食……白米干饭,还有肉哦。” 李四维望着巧笑倩兮的宁柔,一颗心也轻快起来,微笑着接过碗,拉起她往外走去,“我没事,走,出去和兄弟们一起吃。” “你累了吗?”宁柔跟在李四维身后,小声地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陈部长,他是谁啊?” 李四维扭头冲她微微一笑,“不好说……嗯,是个还不错的人吧。” “这算什么?”宁柔白了他一眼,“不想说就算了……” 李四维苦笑道:“他想让我去为他工作……” 宁柔一惊,“你答应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拒绝了。” 宁柔松了口气,“你现在可是团长呢,身后跟着两千多兄弟了,可不能胡来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我不仅有两千多号兄弟,还有你呢。” 宁柔俏脸一红,垂下了头。 李四维继续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老家在哪儿呢?” 宁柔一愣,抬起了头,“你问这个干啥?”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我好早点送你回家啊,到时候……见见你的父母……” 李四维没有往下说,但宁柔已经听明白了,一颗芳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一张俏脸布满了红晕。 这时,韦一刀笑呵呵走进了院子,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团长,你咋起来了?我怕你的饭菜不够,正准备再给你送点过去呢……狗日的,上面这次好大方哦……” 暧昧的气氛被韦一刀打破,宁柔羞涩地垂着头,李四维扭头冲韦一刀笑了笑,“不用了,我去大厅吃。” 韦一刀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宁柔,又看了看李四维,露出一丝笑容,“好嘞。”他答应一声,端着碗脚步轻快地走了。 宁柔见韦一刀走了,抬起头瞪了李四维一眼,“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说罢,匆匆地出了院子。 李四维望着她的背影呵呵一笑,既然来了,总该做些什么!至于历史……关老子锤子事?老子重生一回总不能连只蝴蝶都不如吧! 第四十二章厉兵秣马赴枣庄 一九三八年初,战局稍缓,六十六师驻军铜山,修整。 李四维收拾心情,一心抓起了训练。他知道,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即将来临,除了放手一搏,再无任何选择。 人生能得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晨曦微露,晨风微凉。 六十六师三团驻地,校场上,全体将士队列整齐。 李四维大步走到台上,神色肃穆,环视众人,沉声问道:“兄弟们,你们忘记小鬼子占领我们的东三省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众人齐声高呼。 李四维继续喊道:“兄弟们,你们忘记小鬼子占领我们的华东华北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众人涨红了脸齐声高呼。 李四维继续喊道:“兄弟们,你们忘记小鬼子正在屠杀我们的同胞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众人声嘶力竭地起身大吼,目光炯炯地盯着高台上的李四维。 李四维环视众人,高声歌唱:“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众人紧跟着唱了起来,“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歌声在晨风中飘荡,慷慨雄壮的气势在校场上激荡开来,众将士胸怀激奋,精神抖擞……这就是三团的例行晨会! 晨会过后,将士们投入了训练,晨跑、拳术、刺杀……一个个就如那嗷嗷叫的野狼!校场上那一个个靶子就是小鬼子,胸中那一腔怒火和满腹激愤就是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 李四维带着黄化在各连巡视,兄弟们的那股子狠劲儿让他暗暗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小鬼子是一群狼,那么自己也必须带出一群狼来,才能和他们硬撼! 旭日东升,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送来了早餐,练得汗流浃背的将士们吃起了早餐,李四维带着黄化返回团部去了。 刚走到团部门口,李四维突然顿住了脚步,定定地望着大门前。 那里,十多个缠着纱布的兄弟整齐地列着队,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为首的正是罗平安,他突然上前一步,“啪”地一个敬礼,“报告长官,准尉罗平安请求归队!”他就那么举着右手,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啪啪……”其他人有样学样。 “报告长官,列兵吴大友请求归队!” “报告长官,列兵王有才请求归队!” …… 李四维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望着那一个个依旧缠着绷带却目光炯炯的汉子,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涩! 李四维轻轻地抬起手,“啪”一个敬礼,声音微颤,“好!好!欢迎兄弟们归队!” 宁柔笑意盈盈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望着众人,“都别傻站着了,快进来吃饭吧。” “对对,”李四维连连点头,“兄弟们,先去吃饭,吃完饭,老子给你们安排事儿做。” “是!”一众伤兵连忙敬礼,高高兴兴地进了院子。 李四维上前几步,拉住了宁柔,低声地问道:“你咋把他们整回来了?” 宁柔一愣,苦笑道:“哪里是我整回来的?他们自己要回来,我拦都拦不住……不过,他们都没什么大问题了,活动活动也挺好。” “真没事?”李四维还是有些担心。 宁柔白了他一眼,小嘴一撇,“我是医生。”扭头走了。 李四维讪讪一笑,跟了上去。 吃过早饭,李四维把十多个伤兵集合在一起,“兄弟们,还有很多兄弟在伤兵营躺着呢,所以,我决定让你们过去照顾他们,也给医护排减减压,这段时间,宁医生他们可累坏了。”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罗平安望着李四维,“长官,你是不是看到我们受伤了,就不想要我们了?” 李四维苦笑,“胡说,你们都是老子的兄弟,咋会不要你们?就算去了医护排,不照样是老子的兵?” 罗平安红着脸,犹豫道:“长官,不是我们不服从命令,可是,在那个地方待得太久……兄弟们心里堵得慌啊!你说,前线还在打仗,我们整天在那里挺尸,算个啥事嘛……你就让我们去训练,跟着兄弟们一起上前线吧!” “是啊,”众人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长官,你就不要让我们再回伤兵营了吧……” 李四维望着那一双双期待的脸孔,心中一软,“行……黄化!” “到!”黄化急忙跑了过来,“长官,啥事?” 李四维指着一众伤兵说道:“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成立一个……特勤排。” 黄化一愣,“长官……有这个排吗?” 李四维冲他嘿嘿一笑,“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从今天起,你就是特勤排的排长!” 黄化一乐,“好啊,道爷也是排长了。” 李四维笑骂道:“你龟儿原来还是个官迷啊。” 黄话赧然,“长官,有个官儿当……挺好的嘛……” “要得,”李四维点点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过这个特勤排排长可不好当哦。” 黄化一愣,“当个排长嘛,有啥难的?”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知道特勤排是干啥的?” 黄化摇了摇头,“你说,我做!” “好,”李四维一点头,“平时,你咋训练我不管,但是,战时你们会冲在最前头,给老子把准确的情报弄回来?” 黄化笑道:“这有啥难,我一个人就能干……” 李四维摇了摇头,“你一个人能干还不行,特勤排每一个兄弟都要能干……” 黄化一愣,有些为难地望了望一众伤兵,又望了望李四维,“这个……” 李四维嘿嘿一笑,“咋的?干不了?” “长官,我们能干……”罗平安急忙说道。 “对,我们能干……”一众伤兵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争先恐后地说道。 李四维只是静静地望着黄化,重伤兵又眼巴巴地望向了黄化…… 黄化看看一众伤兵,心一横,牙一咬,“对,我们能干!” “嗯,”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最基本的,先把这个做好吧。” 众人一怔,“长官,还有啥?” 李四维笑道:“先把这个做好吧……你们要清楚,为啥就你们排叫特勤排?因为,你们干的活儿别的排干不了啊!” 众人听得一喜,对啊,为啥叫特勤排?因为我们干的活儿,别的排干不了啊!长官这是要重用我们啊…… 安排好了伤兵,李四维放下了一件心事。至于黄化怎么调教他们,李四维不想管。黄化是个有真本事的道士,不过那路子肯定会比较野了! 这天下午,李四维又躲到指挥部去了,望着墙上的地图发呆! 徐州会战他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有一场很悲壮的战役――藤县阻击战,川军的王铭章将军殉国!还有一场大胜仗,台儿庄战役……除了课本上的这些,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团长,在这样的大会战中,根本没有发言权,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遇敌必战,遇战必胜! “叮铃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李四维回过神来,急忙拿起了电话,“喂!” “李团长,来师部开会。”是贺参谋的声音,“有任务下来了!” “是!”李四维放下了电话,望了望墙上的地图,要上前线了……会是哪里呢? 师部会议室,六十六师的团以上干部都到了。 关师长环视众人,缓缓道:“兄弟们呐,关某刚刚接到一道命令和一个通报!” 关师长说着顿了一下,望了众人一眼,“我先说通报吧,山东省主席、战区副司令长官韩将军畏战、拒战,已经被处决了!” 众人都是一惊,战区副司令长官那可是大人物了啊! 谢秃子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个锤子!”一个抄着四川口音的团长骂道:“兄弟们在前线流血流汗,拿命在拼,他一个副司令长官还不如一个小兵呢!杀得好!”李四维认得,那是新一团的团长赵玉堂! “对嘛!”新二团的团长陈勇点着头,“当官的贪生怕死,兄弟们还咋打鬼子?” 众人连连点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个贪生怕死的军事主官绝对带不出一支舍生忘死的部队! 李四维也连连点头,俗话说: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国军抗战不乏英勇善战,舍生忘死之人,可是,为啥却没落个好名声?就因为这个集体太臃肿,猪一样的队友太多,比如韩唐之流! 关将军点了点头,“上头已经处决了韩将军以正军纪国法,可是,失去的城池却轻易拿不回来了啊!” 众人默然,战争就是这样,可能只是指挥官的一个疏忽,一个错误,就会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但是,要想再夺回来……不知又有牺牲多少将士了! 关将军叹了口气,“战区司令部命令我师北上枣庄协同反攻部队作战……” 六十六师是新成立的师,名义上是独立师,可一旦开到前线,那就是哪里有火就往哪里扑的救火队员了! 枣庄?那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李四维暗暗欣喜,至少,自己有幸能参与到轰轰烈烈的台儿庄战役中去了……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行动起来。 这一整训就是一个来月,三团的将士们早就憋坏了,一听又要上前线,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尤其是一众老兵,跟着李四维打了几仗下来,尝到了甜头,丝毫不担心会打败仗! 廖黑牛这段时间天天练新兵,早练了一肚子火气。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带着通信兵在二营的营地上挨个连去吼,“都给老子磨蹭啥?前线都打成了一锅粥了!给老子放麻利些,都练他娘的一个月了,是时候检查检查你们这些龟儿子的本事了,谁是英雄谁是狗熊,拉上前线打一仗就清楚了……都给老子记住了,哪个龟儿要是给老子拉稀摆带,丢了二营的脸,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一众新兵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蛮牛营长的脾气出了名的火爆……众人的动作快了许多! 石猛也在三营营地上吼着着,“都给老子快点,老子们是新三营,新三营懂吗?那就是说,老子们这个营是新立起来的,没有一营二营那样的资历,也没有他们那样的战绩,所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在训练上,我们不能输给他们,在战场上,更不能输给他们!” “要得!”三营一众军官都是桂军的老兵了,练出来的兵也有几分桂系狼兵的本色! 一营长卢全有默默地收拾着文件,自己的事自己清楚。他不过是个排长,光明岭一战被何胡子火线提拔成了代理营长,这段时间干下来,有些扛不住了……虽然他也找李四维辞过官,可李四维每次笑呵呵地拒绝了,还对他一阵鼓励,无奈,他只得继续抗下去! “营长,你不给兄弟们打打气?”勤务员赵孟喜呵呵地冲他笑道。 “不了!”卢全友摇了摇头,“这是去打仗哦,还是不能让兄弟们太兴奋啊!冷静点,脑壳清醒些!” 赵孟喜点了点头,埋头收拾着东西。 已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百兽发情!将士们的心中也有一股豪情在激荡! 男儿许身保家国,沙场建功在今朝! 旭日东升,校场上,两千来号兄弟集合完毕。 李四维缓缓走到台前,环视众人,“兄弟们,要打仗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一个来月,兄弟们也算过了段安逸日子了,是到了为国出力的时候了!多的话老子也不说了,老兄弟们应该还记得太平村的誓言吧?” “记得!”一众老兵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继续说道:“新加入的兄弟们,身后就是你们的家乡……你们们想看着那里变成第二个南京吗?” “不想!”众新兵齐高呼,“誓死保卫家乡!” “好!出发!” 队伍开动起来,尘土飞扬,气势雄壮! 李四维骑着大马,站在路边,望着蜿蜒前行的队伍,有一点自豪,又有点忐忑……古来征战几人还?希望这些可爱的弟兄都能幸运一些吧!也希望自己能幸运一些吧……因为,我,李四维还想带着他们走得更远! 第四十三章天黑夜凉刀锋寒(上) 初春的夜,微凉,鲁南大地枪炮声四起,敌我两军已成犬牙交错之势。 这一切,还得从那位山东省主席、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韩将军说起。 为保存实力打小算盘,韩将不战自退,成了第二个少帅!他的如此作为,非但使守军失去了黄河天险,更将济南、泰安等地拱手让敌,使得北段津浦铁路门户洞开……他也因此成为在抗战中第一个被处决的高级将领。 韩将军虽然被处决了,但他一手搞出来的烂摊子却已经难以收拾了! 为了挽回颓势,一九三八年二月初,第五战区司令部下达了反攻命令。 第三集团军,向京杭运河以东推进,袭击济宁、汶上的日军据点,以牵制敌人主力;第二十二集团军主力向邹县,一部迂回曲阜、邹县间攻击日军,另一部控制在临城、韩庄之间;第三军团于临沂附近在地方部队配合下,夺取蒙阴、泗水,然后向泰安、大汶口间及南驿、曲阜间威胁日军,并对日照、莒县、沂水北方要点派一部兵力与海军陆战队共同防守。 独立师第六十六师便是配合第三军团作战的部队之一。 第三军团第八师的奇袭蒙阴计划并没有奏效,小鬼子早有准备,一场奇袭战打成了攻坚战,地方部队的任务就是阻击小鬼子的增援部队。 李四维接到阻击任务:向野店集方向攻击,拔掉沿途的鬼子据点,在野店集狙击泗水来敌……野店集有一处桥梁,正是泗水通向蒙阴的咽喉要道! 特勤排撒了出去,大部队以营为单位,互成犄角直奔野店集……野店集距离蒙阴将近二十里,他们必须赶在泗水的鬼子之前到达那里! 蒙阴方向枪炮声震天,那是第八师的兄弟们在攻城……其实,李四维对攻城战也有一些想法,只是,现在还轮不到他! 廖黑牛带着二营跟在李四维身边打头阵,是这支攻击部队的箭头! “龟儿的,”廖黑牛有些焦躁地冲李四维说道:“都过了四五个村子了,咋一个小鬼子都没看到?” 李四维笑道:“小鬼子又不傻!这时候肯定是集中兵力守着要道了,摆在这些村子干啥?让我们一个一个的收拾啊……”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迎面跑了过来,“报告……前面的村子发现了小鬼子的据点,距离此地大约三里地。”来人正是特勤排的川籍战士――刀逵! 李四维略一沉吟:“能绕过去吗?” 刀逵一愣,“村子不大,但是建在山坡上,前面是河……人多了动静大,很难绕过去……” 李四维点点头,“黑牛,传令下去,上刺刀,全速前进……没有老子的命令,不许开枪!” 刀逵一怔,廖黑牛却不犹豫,一点头传令去了! 三里地也就是一个冲锋的距离,这一个来月的训练不是白练的,每天早晚那项武装越野科目可是李四维的独创! 队伍到了村外,黄化急忙上前汇报情况,“长官,摸清楚了,这里应该是野店集的前哨了,只有百十号鬼子……” 李四维点点头,“好,你带人绕过村子继续前行,直奔野店集……留下两个兄弟给我们带路就好。” “是!”黄化答应一声,回头叫道:“刘勇、张家凤留下,其他人跟我来……” 黄化带着人潜入黑暗中,绕过村子继续前行。 李四维急忙召集了廖黑牛和三个连长,“这里离野店集不远,所以,我们要想突袭野店集,就不能在村子里搞出太大的动静……挑些手脚麻利的兄弟,刺杀术要好……检验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是!”三个连长答应一声,有些兴奋,又有点忐忑……毕竟,刺杀术是李四维搞出来的新玩意儿,他们练的时候觉得挺厉害的,可是,还没有实战过啊! 人选很快就定下来了,在这一个来月的训练中,长官对战士们已经算知根知底了。 李四维望着被挑选出来的五十来个兄弟,缓缓道:“我让三个连长找一些刺杀术练得好的兄弟,他们挑了你们……这说明,你们在训练中表现得很好嘛。” 众人听了不禁觉精神一振,望向李四维的眼神明亮了几分。 李四维继续说道:“但是,实战是检验训练成果的唯一标准,!你们究竟练得如何,这一战之后就能见分晓!当然,如果……有人练得不好,那么,他将会付出血的代价,而且,还会坏了老子的计划!” 众人都是一震,神色严峻起来! 李四维扫视众人,“所以,你们还有一次机会,那就是自动退出……有人要退出吗?” 众人一愣,懵然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继续问道:“有人要退出吗?放心,没哪个会嘲笑退出的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你们的生死,也关系到计划的成败……所以,老子再问一遍,有人要退出吗?” 依旧没有人回答,五十多条汉子都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好,”李四维一点头,“老子再给你们回忆一下刺杀术的要点:脚步要轻,动作要快,一刀毙命,尽量划拉脖子……还有问题吗?” “没了,”众人低吼道。 “好,”李四维一扭头,“黑牛,你来带队……记住,如果枪声响起,任务就算失败了!” “明白!”廖黑牛一点头,冲刺杀小队的兄弟一摆手,“跟老子走!” 在刘勇和张家凤的带领下,刺杀小队绕过村前的小河向村北潜去。 刺杀小队一走,李四维便给三个连长交代了任务。 野店村是个小村子,但背山面河,地势不错,于是被当做了野店集南面屏障,横谷大队在这里放了两个小队驻守。 夜还不深,驻守野店村的麻生大尉已经得到了横谷少佐的命令:支那军队已经包围了蒙阴城,必须做好战斗准备,严防支那军队向野店集渗透!所以,这一夜,野店村的三个方向都加强了岗哨,巡逻队伍也增加了兵力! 村北的岗哨,小鬼子布置了一个班的兵力:沙袋垒起来的防御工事里架着一挺九二式机枪,火力组的小鬼子在工事唠嗑儿;观察哨上蹲着两个小鬼子,一个在观察,一个在打瞌睡,两人是换班来的;岗哨旁的屋子里燃着一堆篝火,渡边少尉和其他六个小鬼子躲在里面,赌博的赌博,唠嗑的唠嗑,小鬼子也需要娱乐! 三条黑影犹如幽灵般从黑暗中闪了出来,潜向了瞭望哨,瞭望哨是一座离地三米高的木楼…… 其实,整天呆在瞭望哨上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铃木中士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眼,准备叫醒高桥中士,这小子也该睡够了,我也要眯一下了! 他正要俯身去拍高桥中士,突然,“咚咚”两声轻微的响声传了过来,那是有人从木梯上来了……他一愣,有些诧异,会是谁呢?今天不是我和高桥当值吗? 铃木往木梯口走去,他想看看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另一面翻进了木楼里,落地无声……好一招声东击西! 黑影轻轻地走到正在酣睡的高桥面前,寒光闪烁的短刀划切向了高桥的脖子,那是一把汉阳造制式军刀,铁柄双刃! 短刀无声地切破了高桥的喉咙,黑衣人并不干休,双手用力一压,高桥的半个脖子都被切了下来!鲜血飙射,高桥的身体轻微地抽搐着,一个满手血腥的鬼子就这样在睡梦里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铃木走到楼梯口定睛一看,木梯上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冲他无声的笑着,露出微黄的大门牙……铃木顿时就是心中一惊那男人光着头,很明显,他不是自己人! 铃木举枪就要射,张嘴就要喊,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冰冷的寒意刺破了他的肌肤,直透喉咙,瞬间蔓延到了他全身……他,无力地倒了下去,耷拉着的半颗脑袋鲜血潺潺,那声惊呼化作了血泡子! 黑影收回了刀,轻轻地扶住了铃木的尸体,将他平放在了木楼上。 黑影朝木梯上的同伴做了个成功的手势,捡起两个小鬼子的枪,占据了制高点。 木梯上的黑影正是廖黑牛,看到孙大力的表现,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李大炮那龟儿搞的这个刺杀术还真的有用! 廖黑牛轻轻地下了木梯,冲躲在黑暗中的兄弟一挥手,十多条黑影闪了出来,往那个火力点围了过去。 小鬼子的火力组是四个人,一个指挥官、一个射手和两个副射手。 指挥官伊藤准尉突然有点尿意,他冲其他三人嘿嘿一笑,缓缓地站起身,大步地往路边走去,那里有可棵大树,是天然的厕所……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就是一惊,急忙去抜刺刀,张嘴就要喊,因为两个光着头的支那军人就站在他对面。 “噗嗤……”一声轻响,一柄短刀准确地插进了他的嘴里,透脑而出。 “呃……”伊藤一声闷哼,并没有断气,但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他只觉浑身一软,再也无力拔出腰间的刺刀了。 一个黑影两步窜到他身前,手中的短刀如风般划过了他的脖子,鲜血飞溅…… 廖黑牛急忙扶住了伊藤的尸体,拔出了自己的短刀……此时,一颗心却仍旧在狂跳!因为,李四维说过,“枪声响起就意味着任务失败”,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 其他人也一脸后怕地望着廖黑牛,谁会想到会迎面碰上一个小鬼子呢?真他娘的刺激! 火力点里的三个小鬼子依旧在轻声地聊着什么……廖黑牛一挥手,众人定了定神,继续往火力点围了过去! 火力点里不能生火啊,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山本上士摸出半盒皱巴巴的香烟笑着望了望两个同伴,掏出两支递了过去……木村下士和清水下士笑呵呵地接了过来。 清水还很识相地逃出火柴,划燃一根,去为山本点燃了香烟。 山本深深地吸了一口,惬意地扬起下巴吐了个眼圈,就在这时,两个黑影突兀地跳了出来,挥刀便刺……一刀直奔他咽喉,一刀直奔他胸口。 清水和木村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发应过来就被几个黑影扑翻在地,捂嘴的捂嘴,抹脖子的抹脖子,就如那农村里杀年猪一般,可是,他们却不能像濒死的猪那般放声大叫,只发出一阵闷哼,便断了气! 山本上士慌忙中摆头、后退,可是,刺向他脖子的那一刀却如影随形,“噗嗤”,还是切了进去!捅向他胸口的那一刀晚了一步,差了十公分刚,捅在了他小腹上……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被切断了脖子的山本已然断气了! 众人定了定神,廖黑牛大手一挥,围向了那间屋子,隐藏在黑暗中的兄弟全部现出了身形,缓缓地靠了过来……这是第一次运用刺杀术,众人在默默地观摩着! “咚咚,”廖黑牛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屋里传出一声“叽哩哇啦”的鸟语,廖黑牛自是听不懂,只是悄悄地躲到了一旁。 众人等了一会儿,门始终没有开,廖黑牛又轻轻地敲了两下。 屋里,渡边少尉皱了皱眉,“石川,你出去看看,肯定是哪个家伙想进来烤火了。” 石川下士笑了笑,站起身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廖黑牛听得屋里又是一阵鸟语,紧接着,“吱呀”,房门被拉开了,一个小鬼子探头望了望,门外灯光昏暗,并没有人影,他挎着长枪走了出来,准备看看是哪个家伙在开自己玩笑。 那小鬼子径直往火力点走去,可刚走了两步,他就看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火力点里,一个家伙正在扒别人的钢盔……这不对啊!小鬼子一惊,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 利刃划过脖子,带起冲天血光,石川的身体软软地到在了廖黑牛的怀里! 石川久久不见回来,渡边少尉皱了皱眉,站起身,“都别玩了,出去看看,那些家伙是不是又在偷懒?” 几个赌博的小鬼子急忙收起了赌具,挎上枪,就跟着渡边往外走,刚走到门外,迎头碰到两个士兵扶着石川走了过来,他们低着头,看不清脸。 渡边心生警兆,沉声喝道:“石川,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扶着石川的国军兄弟本打算伪装成鬼子混进屋里,哪知又和小鬼子撞了个正着!都这样了,还说啥?两人将石川往渡边怀里一推,合身扑了上去,捂嘴的捂嘴,捅刀子的捅刀子,和渡边扭做一团。 廖黑牛低喝一声,“上!” 众人从藏身之处扑了上去,一众小鬼子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扑翻在地,捂住了嘴…… 双拳难敌四手,廖黑牛一伙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捂嘴的捂嘴,补刀的补刀,将剩下的六个小鬼子解决掉了。 解决完村北的岗哨,换了小鬼子的钢盔和长枪,一伙人向村中潜去……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 天晴风急放火时,夜黑雾浓杀人夜! 第四十四章天黑夜凉刀锋寒(下) 解决了村北的岗哨,廖黑牛等人戴上了鬼子的钢盔,挎上了鬼子的三八大盖,带头向村西潜去! 夜色朦胧,灯光昏暗,倒是个混水摸鱼的好时机!李大炮说过,刺杀术的精髓就在于:混水摸鱼! 此时,李四维带着大队人马绕到了村北的岗哨。 自有人迅速地收拾了鬼子的尸体,也有人占领了瞭望哨和火力点,调转枪口,对准了村中……李四维走到那屋子里四下一打量,屋里很简陋,一个火堆,一张桌子,一通地铺…… 看到地铺上的几床被子,李四维心中一动,对三个连长低声交待道:“王三民带四连去接手岗哨,马跃带五连跟我走,卢英带六连按原计划行动……记住,枪声响起就意味着行动失败!” “是,”三人一点头,行动起来。 李四维让人抱起被子,当先往村中潜去! 廖黑牛等人向村西的岗哨抹去……有了偷袭村北岗哨的经验,众人心中稍定,行动起来更显迅捷。而村西前面有小河阻隔,一众岗哨也更松懈! 依样画葫芦,拔除村西的岗哨。这次,少了很多意外状况,摸掉瞭望哨,扑杀火力点……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随后,刺杀小队兵分两路,孙大力带队去村南,廖黑牛带队去村东…… 村里,一队十三人的巡逻兵在石井少尉的带领下,缓缓地向村北游弋,队伍威严而沉默,只有“踏踏踏……”的脚步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转过一个拐角,石井少尉突然一个踉跄,向前扑了出去,好在他反应灵敏,窜出两三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后面的小鬼子一惊,急忙往地上一看,原来,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石头,绊了石井少尉一跤……众人有些尴尬,见着上司出丑总不是好事! 石井少尉自然也明白,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时间又羞又怒,羞的是在手下面前丢了脸面,怒的是哪个混蛋乱丢东西! 事情有些意外,场面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几床棉被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罩在了小鬼子们的头上…… 石井少尉一惊,这不是意外! 可是,已然晚了,他拼命地想要将棉被甩出去,却觉得小腹一阵冰冷刺痛! 院墙上十多条黑影抓着上了刺刀的长枪跳了下来,小巷前后各有一队大汉挺着刺刀冲了过来……众人对着被罩住头脸的小鬼子就是一阵捅!此时的小鬼子就成了校场上的草把子,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卢英已经带着人潜入了院子里,挨次刺杀过去。 当然,最先倒霉的就是那些落单的小鬼子,比如摸出屋子撒尿的,比如躲在被窝睡觉的,比如喊他赌博他说不要的…… 麻生大尉今夜无眠,坐在榻榻米上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刀……支那人如果突破了蒙阴城,那么野店村将变成野店集驻军的前哨阵地! 突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外面为什么这么静?静得有些诡异! “小林,”麻生大尉叫了一声。 “嗨!”门口出现了一个高瘦的年轻军人,他站得笔直,紧握着长枪。 麻生大尉皱着眉头,“外面有什么异常吗?” 小林上士一愣,“报告少佐,没有。” 麻生大尉皱眉沉吟,“不对……太安静了,静得有些……可怕!” 小林一愣,暗道,静不就对了吗?静就说明没有人入侵,没有战斗。 麻生大尉已经抓起了佩刀,“走,随我出去看看。” “嗨!”小林顿足点头,转身叫人去了。 卢英带着兄弟们一路摸过来,终于到了一处大宅子,正暗自欣喜,这里应该就是小鬼子的头头了……他一挥手,十多条汉子就围了过去,又准备翻围墙。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小林当先走了出来。 卢英等人一惊,急忙顿住了脚步,仔细去看。 小林身后跟着十来个小鬼子,然后是麻生大尉……他们出了大门就上了宅子前的大道,准备去村中巡视一番。 卢英哪里能让他们走掉?他大手一挥,众兄弟闷头就冲了上去! 脚步声响起,麻生大尉心生警兆,“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敌袭!” 一众小鬼子没有麻生大尉那样机敏啊,被他吼得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地取下长枪就要拉枪栓……可是,卢英等人哪会给他们机会?扑上去就挥起刺刀一翻劈挑捅刺! 李四维说得清楚,枪声响起就意味着行动失败! 小鬼子只得放弃开枪的想法,举起长枪和卢英等人战成一团! 小鬼子拼刺刀很有一套,一来,三八大盖比中正式和汉阳造都要长,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二来,小鬼子都训练有素,拼刺技能本就比国军一般部队要强许多;三来,很多国军部队基本是缺衣少食,战士们普遍营养不良,吃不饱饭,体力自然就跟不上小鬼子。 但是,李四维这支部队刚刚整训了一个来月,天天拼命练着,往饱里撑着,此时一交锋,和仓惶应战的小鬼子打了个旗鼓相当……众人闷头拼杀,殊死相搏,正可谓,月黑风高夜,相逢亮剑殊死斗,血洒夜空寂无声。 麻生大尉的确有两把刷子,刀法刁钻,只两个照面便在卢英肩膀上划拉了一道血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正在此时,斜刺里又杀出一队人来,原来,李四维解决了两队巡逻兵,带着兄弟们撞了过来。 既然遇到了,那还说啥?李四维身后可跟着一百多号兄弟啊! 众人闷头就往上冲,以多欺少最好!众人一拥而上,将小鬼子团团围住,正式开启“以多欺少”模式! 小鬼子本是仓惶应战,此时又被人围殴,一时间,双拳难敌四手,不断有人重刀又被乱刃分尸,鲜血四溅! 麻生大尉一看败局已定,自己也没了活路一刀劈开卢英,伸手就去拔腰间的手枪,虽然难免一死,可是,就算要死,也得先报个信呐?支那人太狡猾了,不能让野店集上的驻军再上他们的当了! 可是,众人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 卢英的身体退了,但手中的刺刀已经脱手而出,直奔麻生大尉胸膛射去! 李四维也是心中焦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军刀顺势朝麻生大尉的脖子斜劈而下! 离麻生大尉最近的那个兄弟直接一把抱住了横谷拔枪的手,张嘴就咬! “噗!”卢英的刀刺破了麻生大尉的胸膛。 “咔嚓!”李四维的刀直接砍断了麻生大尉的半个脖子……那把从宫本大佐手中抢来的刀锋利如昔! 鲜血飙射,麻生大尉扑倒在地,那夺枪的兄弟和他摔作一团!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马跃已经带着几个兄弟从大院奔了出来,“清理了!” “好!”李四维一点头,“继续,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是!”众人答应一声,继续往前潜行而去! 其实,他们也是太过小心了,这村里就驻扎了两个小队,此时哪里还有活口? 清理完毕,李四维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众人清点了伤员,收缴了武器弹药。 伤员不多,大多都是在和麻生大尉一伙硬拼的时候受的伤,简单包扎就好。 枪支弹药不少,要知道,一个普通的小鬼子随身携带三个弹药盒,共计一百二十发子弹,除了平日损耗,此仗一枪没放,那缴获是十分喜人的。 廖黑牛嘿嘿地跑了过来,“大炮,你龟儿这个战术要得……”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知道吗?在汤山公路那个峡谷里,老子被一个小鬼子骂了声懦夫……” 廖黑牛一怔,这事儿他真不知道!黄猫儿和胖团长知道,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李四维继续说道:“从那个时候起,老子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带出一支能和小鬼子拼刺刀的队伍来……中华武术传承几千年,博大精深,启容撮尔小国欺辱!” 廖黑牛听得心中一热,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你龟儿现在做到了!” 李四维摇摇头,“前面的路还长着呢,这一仗不过是占了天时和人和的便利……一来出奇不意偷袭,给小鬼子来了个各个击破,二来以众击寡,占了人数的优势……” 廖黑牛一摆手,“别给老子扯这么多,老子听不懂,反正你说,老子做!” 李四维呵呵一笑“这可不行!黑牛,你龟儿要想独当一面,就要多动脑子,明白吗?” 此时,一营长卢全友和三营长石猛也带着部队到了附近,得到了刘勇和张家凤的接引,进到村离。 “团长,这就拿下了?”两人一见李四维,满面惊讶,“我们在后面,啥动静都没听到啊!怎么的也该有枪声才对啊……” 廖黑牛大手一挥,比划出一个“杀”的动作,得意道,“白刃战当然没有枪声……”这一战,他的二营算是摘了头功。 卢全友和石猛一怔,“伤亡如何?” 廖黑牛嘿嘿一笑,“二十五个轻伤,包扎一下还可以拼刺刀。” “算你厉害,”石猛和卢全友自是无话可说,不费一枪一弹就拿下了一个据点,他们还没有廖黑牛这个底气。 李四维摆了摆手,“这一仗才刚刚开始……” 这时,黄化匆匆而来,“长官,摸清楚了……野店集是个小镇,公路从南门外经过,镇里驻军应该不多……只是,北面和西面还有两个据点。” “嗯,”李四维点点头,沉吟道,“黑牛,两个据点就交给你的二营了,记住,不要急。” 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明白,悄悄地干嘛!”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枪声一旦响起,那就不要顾忌了,见机行事。” 至此,兵分两路,李四维带着一营三营直袭野店集,廖黑牛带着二营迂回北面和西面的据点。 却说蒙阴城下,第八师和驻守城垣的小鬼子激战正酣,第八师人多势众,小鬼子据城而守,一时间僵持不下! 六十六师第四团向新泰进攻,准备攻占新泰集,阻击莱芜之敌;师部率新一团、新二团驻守崖山村,一来阻击从泰安南下的鬼子援军,二来居中策应。 崖山村临时指挥部,师部的一众长官默然相对,等待着各攻击部队的消息。他们这样的杂牌部队,没有通信电台,一旦执行起阻击任务来,通信就只能靠等了,等着各部队派人来报! “报告,”一个通信兵匆匆来报,“四团来报,已经在新泰集和小鬼子的驻军交上手了。” “嗯,”关师长点点头,“战况如何?” 通信兵连忙答道,“驻军兵力不多,火力也不猛,谢团长有信心在天亮之前拿下新泰集!” “好,”关师长一拍桌子,“告诉谢秃子,老子的右肋就交给他了。” “是,”通信兵答应一声就要走。 关师长急忙叫住了他,“三团有消息吗?” 通信兵一愣,“还没有……野店集方向也没有枪炮声……” 关师长皱了皱眉,“这个李大炮,他在搞什么?这是在和鬼子抢时间,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贺参谋也皱了皱眉,“不应该啊,这四个团,就三团训练搞得最好,老兵最多……李大炮是不是又要搞事情啊?” 众人都点了点头,李大炮在光明集的表现可谓让他们眼界大开,说李四维畏战不前,打死他们,他们也不能相信! 野店集东门外,李四维戴着小鬼子的钢盔,别着横谷少佐的军刀和手枪,躲在暗处地观察着野店集。 他身后,一百多号兄弟也戴上了小鬼子的钢盔挎上了三八大盖,静静地等着他的命令。 野店集比光明集要小得多,自然也没有那么高大的城墙,只是用土夯起了一道两米多高的围墙,岗哨和火力点设在了城门外,周围还布上了铁丝网,有大约一个班的小鬼子在值哨。 李四维费尽心思,当然不会是想强攻野店集。虽说野店集城小墙矮,但小鬼子的援军随时会到……机会只有一次! 一鼓而下,奇袭是最好的选择! 第四十五章遍地开花夺野店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对此,李四维深信不疑。 其实,第八师攻击蒙阴城也是采取的这个策略,先是派敢死队从西、南两面城墙偷偷翻入城中……只是,他们显然没有经过这方面的训练,也没有充分的准备,所以,刚进城就和城里的小鬼子打了起来,被赶出了城外……奇袭战变成了攻坚战。 李四维为了这一次奇袭可以说费尽心思,先是在这一个多月里强化了将士们的白刃战能力,又悄无声息地拔掉了野店村的据点,弄来了伪装的道具――钢盔和三八大盖…… 这一百来号头戴钢盔、肩挎三八大盖、腰别汉阳造制式刺刀的兄弟,是从这两千来号人里挑选出来的近战好手。李四维将他们分成了八个小队,计逵、赵丰年、张青山、王三民、马跃、刘天明、吴玉堂和他自己,各带一队。计逵等人都是从太平村就一直跟着李四维的老兄弟了,对于李四维的行事作风比较了解,耳濡目染之下,做起事来也有几分李大炮的风范。 李四维将刘黑水、卢全友和计逵等人叫了过来,“都记住了,这是偷袭,说白了就是浑水摸鱼……所以,不能心急,摸得越久收获就会越多。”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目光炯炯,敢将小鬼子当鱼摸的长官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李四维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黑水和全友在东门和北门外埋伏,计逵你们七个人各带一队,从围墙四面的死角偷偷地翻进去,进去之后伪装成小鬼子,找机会拔掉鬼子的岗哨和镇子里的火力点……然后,打开城门放大部队进来,杀人!老子们给小鬼子来个遍地开花。” “嗯,”众人一点头。 “计逵、赵丰年去西面;张青山、王三民去北面;马跃、刘天明在东面;吴玉堂跟我去南面。”李四维大手一挥,“开始行动。”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行动起来! 野店集地处要道,日军第五师团派出了横谷大队驻守野店集。奈何,野店集城小墙矮,横谷少佐只得分兵集外,设置据点,作为野店集前哨阵地。 这一夜,蒙阴城战斗打响,上面传来命令,第五十团已派出斋藤支队,经泗水增援蒙阴,而自己的任务就是确保道路畅通。 第五师团每个联队都有一个通信中队,配备一个电话小队和一个无线电小队,战时,这些装备都会配属到各作战大队……此时,距离横谷少佐收到命令已经过去了五个钟头,斋藤支队的先头部队应该快到了吧? 横谷少佐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野店集外围的几个据点依旧没有动静,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支那部队的反应速度啊! 横谷少佐有些得意,那些靠着两条腿传递信息的支那部队又如何赶得上帝国部队的反应速度呢?等他们赶过来,只怕刚好撞到斋藤支队的枪口上吧? 放下心的横谷少佐脱下鞋袜,往床边走去,他准备眯一下,养足了精神才好应酬斋藤支队的长官们。 “砰……”就在这时,城中传来一声枪响,横谷浑身一震,匆匆地穿起了鞋袜,抓起指挥刀,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砰……”城中的枪声如雨点般响了起来。 横谷少佐一惊,枪声怎么会是从城中响起来的?不对!很不对劲! “岗村,”横谷少佐大喝一声。 岗村中尉匆匆而来,“少佐!” “究竟怎么回事?”横谷少佐紧紧地盯着岗村中尉。 岗村中尉也是一脸茫然,“报告少佐,这个……” 这时,枪声更密集了,在城中四面八方都响了起来,众人听得明白,那全是三八式步枪的声音……什么情况?难道自己人在打自己人?这不可能! 横谷少佐急了,“快去给我查!” “嗨!”岗村中尉带着五个小鬼子匆匆地出了院门,迎面就碰上了一支小队伍。 “外面是怎么回事?”岗村中尉冲领头的问道。 领头的军官一抬头,冲他露齿一笑,来了句口音怪异的日语,“辛苦了!” 岗村中尉一愣,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军刀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来人正是李四维,他带着一小队人翻过南面的城墙,一路拔掉了两处火力点,然后就听到城中的枪声响起。 因为三八大盖和汉阳造、中正式的枪声大不一样,所以,进城的兄弟普遍使用的是三八大盖,这样一来,即使枪声响起,小鬼子也被搞得一脸懵然,搞弄不清状况。所以,李四维带着小队继续前行,刚好就碰到了岗村中尉。 李四维一看岗村中尉的派头,心中就是一喜,这栋大宅子里肯定藏着大鱼!所以,他那句“辛苦了”完全是肺腑之言。 岗村中尉遭遇突然袭击,自是又惊又怒,一个侧身就想躲过去,可是……他又如何快得过李四维的刀?“噗”,鲜血飞溅,岗村被砍得扑倒在地,四肢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另一边,李四维一拔刀,他身后的兄弟就端起刺刀扑向了岗村带来的五个小鬼子,一阵捅…… 有的小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捅翻在地,带着疑惑见他们的天皇去了……这明明是自己人啊!只可惜,夜色昏暗,他们看不清这些“自己人”穿的衣服和自己衣服的颜色不一样,这些“自己人”穿的鞋子和自己的鞋子不一样! 横谷少佐刚要转身,却听得门口一阵打斗声传来,心中一惊,“敌袭!敌袭!” 院里,二十多个小鬼子端起枪就冲了出来。 此时,外面的小鬼子已经全被捅翻,李四维带头就往院里冲,两伙人撞了个面对面。 “砰砰……” 几个手脚快的小鬼子已经扣动了扳机,李四维吓了一跳,但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一猫腰冲了进去。 “噗噗……”几个兄弟被掀翻在地,李四维的左肩被流弹划过,衣衫破碎,血流如注,但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他一挥刀就冲进了人群。 他身后,躲过子弹的七八个兄弟也冲了进来,这么近距离和二十多个小鬼子对射的话……只怕都得交代在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冲进去,不给小鬼子再开枪的机会! 三八大盖的穿透力太强,为了避免误伤,李四维他们一冲进人群,小鬼子就不敢再开枪了……只是,此时李四维他们却变成了被围殴的那一方。 “当……”李四维劈开一柄刺刀和一个小鬼子擦身而过,哪小鬼子一个趔趄,左肋血流流潺潺。李四维身形未稳,迎面又是一柄刺刀捅来,他急忙挥刀斜劈,堪堪荡开了那柄刺刀,可是,眼角寒光一闪,又一柄刺刀从斜刺里杀向了他的右肋…… 众兄弟固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陷入重围的他们最终难逃厄运…… “啊……”刺刀捅穿了一个兄弟的腹部,他大吼一声,奋力挥起刺刀刺向了对面的小鬼子,“噗……”刺刀自下而上,挑穿了小鬼子的胸膛,“噗通……”两人跌落尘埃,摔成一团。 “噗……”一个兄弟被小鬼子刺穿了胸膛,“呀!”他大吼一声,伸出双手去恰小鬼子的脖子,可是,那手臂始终还是比三八大盖短了一截……小鬼子刺刀一挑将他挑翻在地。 周围的惨叫声不断,眼前是挡不完的刺刀……李四维手臂发麻,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自己太鲁莽了! 不断有兄弟倒在了血泊里,虽然,他们拼死也想拉上小鬼子垫背,但……形式却越来越恶劣! “杀……”就在此时,一声大吼,十多人冲进了院子里,领头的正是马跃!他带队从东面一路摸了过来,拔出了沿路的火力点,正巧撞到了这里。 新加入的小队犹如下山猛虎,一个冲锋,打得小鬼子措手不及…… “杀……”又一队人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王三民,他从北面而来! 谁叫横谷少佐选的这个宅子位置太好呢?宅子前的道路四通八达,正方便他指挥城里的各处驻军……只是,此时,却因此变成了四战之地! 王三民一看李四维受了伤,顿时就吓了一大跳,“保护团长……” 两个大汉急忙冲杀过去,将李四维拉出了战团,李四维此时已经有些脱力了,拄着军刀,弓着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马跃和王三民的两个小队一加入,形势立马逆转,小鬼子又变成了被围殴的那一方,几个回合下来死伤殆尽! 横谷少佐被马跃和王三民围住一翻厮杀,早已是血肉模糊,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些支那人胆子有多大,……他们竟然伪装成自己人摸进城里来搞事! 自己还是小看他们了!横谷少佐心灰意冷,“当啷……”佩刀被王三民打飞,“噗嗤……”胸膛被马跃挑破,“噗通……”仰面栽倒在地! 指挥部的小鬼子被屠戮一空,李四维缓过气来,步履蹒跚地往场中跑去…… 可惜,倒地的兄弟们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啪,”李四维跌坐在地。 众人吓了一跳,王三民急忙去扶他,“长官,你咋了!” 李四维艰难地抬起头,眼圈微红,“老子没事,快去看看外面咋样了?” “好,好,”马跃连连点头,“我去……三民,照顾好长官!”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老子跟你去,三民,这里交给你了,照顾好受伤的兄弟……” “团长……”王三民还欲说什么,李四维已经当先冲出了院门。 显然,李四维的担心是多余的,外面的枪声已经变得杂乱起来,三八大盖、汉阳造、中正式…… 李四维带着马跃一行没冲出多远,迎面就碰到了刘黑水。 刘黑水一见李四维受了伤,也是一惊,急忙迎了过来,“长官,你咋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没事,情况咋样了?” 刘黑水笑了,“大局已定……剩下的小鬼子已是笼子里的王八,蹦哒不了多久了,兄弟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清理!” “好,”李四维松了口气,“一定要尽快清理完,把防御工事修复好……” 这时,石猛也跑了过来,“长官,大局已定……”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不能大意,一定要把残敌肃清……小鬼子的援兵随时会到,做好战斗准备!” “是,”刘黑水和石猛一个敬礼,急忙去安排去了。 两人前脚刚走,廖黑牛就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过来,他满身是血,但一张大脸上笑容可掬,“大炮,外面都被老子解决了……你龟儿咋受伤了?宁医生呢?”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老子死不了,快,带人去把桥炸了!” “啊,”廖黑牛一怔,“不下套了?老子还想着阴小鬼子的援兵一把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炸了,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吧……打了一夜都累了。” “好,”廖黑牛一点头,带着人炸桥去了。 李四维望着夜空暗自苦笑,阴小鬼子一把?哪有那么容易!一夜的战斗,三团已是疲惫之师,那什么和小鬼子拼?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炸了桥,把小鬼子的坦克和战车挡在河对面。 天色微明,野店集西面一股火光冲天而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过后,三十多米长的石桥塌了下去! 李四维将临时指挥部设在了城西的一座院子里。他刚安排好防御,就见宁柔背着个挎包冲了进来,俏脸上香汗淋漓。 小姑娘一见李四维眼圈就红了,定定地望着李四维血迹未干的左肩,“你咋不去治伤?” 李四维连忙迎了过去,赔笑道:“我这不是刚忙完嘛,再说,我这只是小伤,没事的。” 宁柔急忙跑了过来,拉着李四维坐到椅子上,“小伤?小伤如果感染了,你这条胳膊也保不住!” 李四维一怔,抬头望着她,“我真没事……可是,死去的兄弟们……他们再也活不过来了……” 宁柔一愣,轻轻地摸了摸李四维的脑袋,“这是战争啊……” “可是……”李四维声音一颤,“如果不是我太大意……他们就……不会死了。” “我知道,”宁柔轻轻地望着李四维,“有个重伤的兄弟给我说了,他说你们冲进去端了鬼子的指挥部……他让我告诉你,兄弟们不会怪你……” “我……”李四维鼻子一酸,微微地垂下了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傻瓜,”宁柔轻轻地将李四维揽入了怀中,“兄弟们都明白,你已经尽力了……你想尽千方百计就是为了少死几个兄弟……他们都懂!” 李四维心中一颤,一颗揪着的心终于舒展开来,轻轻地靠在了宁柔怀里,“我……会想更多的办法……让大家都活着!” 活着或许不难,活着还不当逃兵……那就太难了! 第四十六章野店集阻击战(一) 行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成效! 野店集上炊烟袅袅,罐头汤的香味在晨风中飘荡,令将士们精神一振! 临时指挥部里,宁柔正在为李四维包扎伤口,一个动作轻柔,满腹柔情,一个眼神痴迷,满目蜜意! “报告,”黄化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将满屋子柔情蜜意打得粉碎,掉落尘埃。 李四维急忙坐直了身子,脸色一整,“进来。” 黄化急忙走了进来,“长官,小鬼子来了,只有五里地了。” 李四维一怔,“他们应该听到爆炸声了吧?龟儿的,小鬼子咋都他娘的这么轴呢!” 宁柔和黄化都是一愣,“轴?” 李四维微微一笑,“就是一根筋的意思……那条河能挡住小鬼子吗?” 黄化皱了皱眉,“下游是个深水潭子,上游也是个深水潭子……可是,野店集正西面这两百多米长的一段只有四五十米宽,最深的地方也就能淹到肩膀,怕是……只能挡住小鬼子的坦克汽车,却挡不住步兵……” “哦,”李四维皱眉沉思起来。 宁柔和黄化默立一旁,不敢打扰李四维的思路,气氛有些沉闷。 “嘿嘿,”这时,廖黑牛满脸兴奋地闯了进来,“李大炮,老子们这买卖干得划算哦,知道我们缴获了多少东西吗?” 李四维的思路被打断,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激动个锤子,缴点东西就高兴得找不到北了?” 廖黑牛被骂得一愣,“不是……缴的有汽油,嘿嘿,十多桶呢……你说,有了汽油,老子们再一把火烧了这镇子,还不得烧死一堆小鬼子啊……” 李四维笑骂道:“你龟儿烧上瘾了?你还真以为小鬼子是傻子,你说烧就烧?”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龟儿不是板眼儿多嘛,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廖黑牛说完,三人都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皱着眉,摇了摇头,“莫得办法……小鬼子是赶去增援的,只要一过了河肯定会直奔蒙阴城……” 廖黑牛闻言脸色一垮,满脸的沮丧……黄化和宁柔也有些失望。 在野店集烧肯定是不行的……李四维苦苦思索,突然心中一动,“黄化,那河里的水流得快吗?” 三人一愣,黄化摇了摇头,“看不见有水在流……” 李四维心中一喜,有戏!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军刀就往外面走,“带老子去看看……” 宁柔一惊,急忙叫道:“你的伤还没包扎好……” 李四维头也不回,一摆手,“你先回去,我安排好事情就去找你……包扎。” 宁柔无奈,黄化和廖黑牛相视一眼,露出喜色,急忙跟了上去……有戏了! 小河在野店集西面一里左右,正西面这一段两百多米长的河面不宽,浅绿色的河面平静无波。 李四维带着黄化和廖黑牛到了河边,仔细一看,心中大喜,“黑牛,把汽油都搬过来……黄化,找两根长绳过来,不用多粗,但一定要长,要轻……” 两人虽然不清楚李四维要干啥,但也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欣喜之情,连忙答应一声,走了。 李四维望着小河发呆,诚如黄化所说,小河挡不住小鬼子的步兵,但是坦克汽车肯定过不来了…… 李四维突然一转身,径直找计逵去了。 计逵正带着一帮子兄弟在摆弄刚缴获的两门山炮,一见李四维过来,急忙迎了上去,“长官,这可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守起阵地来可就轻松多了……” 李四维点点头,“这玩意儿……能打多远?” 计逵急忙答道:“不会超过五里地……” 李四维闻言一皱眉,五里地……太远了,几乎整个野店集都会暴露在小鬼子的炮火之下啊。 “咋了?”计逵见李四维皱眉,有些疑惑。 李四维摇了摇头,“太远了……本来,老子还以为小鬼子的火炮过不了河,就没多大威胁了,可是五里地……几乎整个野店集都在小鬼子的炮火覆盖范围里啊……” 计逵心中一动,“其实……也没有五里地那么远……一般超过四里地,这炮就打不准了……我们可以把伤兵撤到东面去。” 李四维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这一带莫得山莫得林,一览无余,要不然,找个地方把这两门山炮埋伏起来,直接端了小鬼子的炮兵部队,那才安逸哦……可惜了,你们也往后挪挪,藏好了,有机会就干掉小鬼子的炮兵,实在不行就算球了,协助防守吧……” “卑职明白了,”计逵“啪”地一个敬礼。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两门炮就交给你了。”对于这个精明的粤军小伙儿,李四维还是很放心的。 李四维回到小河边,廖黑牛和黄化带着一帮子兄弟已经把东西都拿过来了。 李四维急忙指挥他们布置起来,待到一切布置停当,他又找到了机枪手。 野店集一战,横谷大队装备的十二挺九二式重机枪全部落到了李四维手里,此时,已经布置到了阵地上,但是李四维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猎……鹰! 鹰,指的便是小鬼子的飞机!小河阻挡了小鬼子的坦克和汽车,但是,一旦野店集久攻不下……小鬼子会不会出动飞机助阵?李四维不得不防! 重机枪射手和机枪指挥官都被李四维集合到了一起。大战在即,众人对于李四维这一做法十分不解,都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你们谁当过猎人?” 众人面面相觑…… “报告,”一个汉子“啪”地一个敬礼,“卑职是猎户出身。” “啪”,又是一个汉子敬礼道:“卑职也是猎户出身。” “好,”李四维心头一喜,望着两人,“你们猎过最快的动物是什么?”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豹子……” “咦?”李四维一愣,仔细一瞧,两人眉目之间还真有点像,“你们是兄弟?” 两人嘿嘿一笑,同时点了点头。 “嗯,”李四维也点了点头,“你们猎过鹰吗?” 两人一愣,摇了摇头,在他们彝人的眼里,鹰是神圣的存在! “好,”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两人,“今天,老子就让你们去猎鹰,干不干?” “这……”两人一怔,为难地望着李四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刘黑水一看,急忙笑道:“李里绍龙、李里绍虎,长官给你们开玩笑呢,他是说让你们去打小鬼子的飞机……”对于这两个跟了自己五六年的彝人小伙儿,刘黑水一眼就看透了他们的想法! 两人一愣,松了口气,“原来是打铁鹰啊……成!” 李四维望着两人,神色凝重,“这个任务可不简单……诱饵就是野店集和集上兄弟们的性命,明白了吗?” 两人相视一眼,“啪”,同时一个立正,“报告长官,卑职尽力而为!”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又扫视其他人,“老子需要两挺机枪,还有哪个有胆量跟着……李里兄弟干的?” “我……” “我……” “我……” …… 众人纷纷举手,一群久经沙场的兄弟,谁没有胆量?铁血将士皆英豪,壮志豪情冲云霄! 这是一次诱捕,也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兄弟们的命,搏的是命运!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这就是李四维的个性,一个宅男的心性! 李四维在城里安排好两挺重机枪,又下了命令:阵地后移! 野店集的围墙被砸倒,留下的基脚就是天然的防线!这道防线离河边一里地……五百来米不近也不远。 如果……兄弟们都装备的三八大盖和机枪,如果兄弟们都是神枪手,李四维还想把阵地再往后面移一些,毕竟,离小鬼子的火炮远一些,兄弟们的伤亡就能更小一些……然而,所有事情都不会有如果! 安排好这些,李四维去了伤兵营。 夺取野店集一战,李四维的部队伤亡不大,二十多个重伤员,有三个都是在和横谷少佐那一战受的伤,其他一些轻伤员包扎一番又可上阵杀敌! 宁柔见到李四维急忙迎了上来,拉起他的手就要给他包扎,李四维摇了摇头,“先转移吧。” “转移?”宁柔一愣,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往哪里转移?” “去城东,”李四维望着宁柔,轻轻地说道:“黄化已经去找地方了……” “为啥?”宁柔望着李四维,“有两个兄弟伤得很重……受不得颠簸……” “那就轻一点,慢一点,”李四维紧紧地盯着宁柔,“为了你们的安全,必须转移。” “不行,”宁柔倔强地望着李四维,“我们是医护兵,必须离前线近一些……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我们也是军人!” 李四维望着这个倔强的女孩,突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把战地医院设在城东……派几个卫生员上前线……这样可以吗?” 很少有人能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爱过方知情重,这份爱,重到压垮了他心中的原则,只因,他不想她有危险! 宁柔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抓紧时间转移……” “好,”宁柔点头吩咐道:“小梁,安排大家转移。” “是,”一个敦实的小姑娘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宁柔一把拉住了李四维的胳膊,“我先帮你包扎好伤口。” “好,”李四维抬头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斋藤少将十分郁闷! 他带着斋藤支队从曲阜出发,过泗水,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晨曦微露之时赶到了野店集附近,可就在此时,前方一声巨响,腾起一朵蘑菇云! “八嘎!”斋藤少将又惊又怒,那声巨响仿佛就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嘲笑,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司机浑身一抖,急忙刹住了车! 横谷俊那个草包!斋藤少将暗骂一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怎么可能?支那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拿下了野店集!横谷大队难道是摆设? “报告,”侦查中队的渡边中尉匆匆来报,“前面的桥梁被炸毁,野店集竖起了支那人的青天白日旗! “八嘎!”斋藤少佐怒骂一声,望向了野店集的方向……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一个年轻的参谋官急忙说道:“少将,根据横谷的情报,前面的河不宽,也不深……架起浮桥,步兵完全可以强攻过去,只是……这些车怕是……” 斋藤少将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望了渡边中尉一眼,“野店集有多少支那军队?” “目测在两千人左右,”渡边中尉犹豫道,“具体数目有待确认……” “八嘎,”斋藤少将怒了,“横谷那个废物……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强渡小河,攻破野店集,直驱蒙阴城!”两千的支那军队就攻破了一个大队防守的野店集,横谷该剖腹! “嗨!”众官佐顿足垂首,纷纷行动起来。 当斋藤支队的前锋到达小河西岸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气油味就钻进了他们鼻中,最前面的一个少尉望了一眼河水,只见河面上飘着一层油花……他心中疑窦丛生,急忙去汇报给了中队长。 “河上有汽油?”阿部大尉一愣,“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见过有军队把汽油倒在河里阻击敌人的吗?支队长有令,架起浮桥,强行渡河,攻破野店集,直驱蒙阴城!” “嗨!”军令如山,那少尉不敢再说什么,匆匆地赶到了队伍前面,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是啊,自己也从来没听说过哪支部队会把汽油倒在河里阻击敌人……或许是因为支那人不会开车,就把汽油全部倒进了河里? 当然,他们并没有发现在上游和下游的水面上各自漂浮着一条麻绳,那麻绳的两端固定在岸边,绷得笔直! 他们更没有发现,就在河对岸,一个支那军人藏在被一堆乱石后面……他就是黄化! 黄化紧紧地盯着对岸的小鬼子,手中拿着一个火柴盒,在微微发抖…… 却说谢秃子带着四团强攻新泰集,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拿下,毕竟已经探明了,新泰集中的小鬼子不足两百人…… 可是,新泰集的小鬼子硬是靠着低矮的围墙撑到了天明……当谢秃子带着队伍攻进新泰集的时候才发现,集上已经见不到一个活着的小鬼子了……那一刻,众人心中五味陈杂,沉默不语! 小鬼子也是军人,他们的顽强丝毫不亚于国军最精锐的部队!为了一纸军令,他们也能战至全军覆没! 这一刻,谢秃子心中竟然涌起一丝敬意……抛开立场,军人对军人的敬意! “吕副官,立刻炸毁新安桥!”谢秃子突然抬起头,大声命令道:“其他人,修复工事,准备战斗!”他清楚,攻下新安集耗费了太多时间,而这,很可能是致命的! 野店集上,韦一刀带着兄弟们把熬好的罐头汤和热窝头送上了阵地……阵地上弥漫着罐头汤的香和热窝头的甜! 第四十七章野店集阻击战(二) 时间就是生命!战争用血淋淋的事实有力地诠释着这个道理。 战机稍纵即逝,每一刻的耽误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吕团附带着一队工兵匆匆赶到新安大桥的时候,小鬼子的援军已经上了大桥,迎面冲杀过来。 狭路相逢,还说啥? “砰砰……”,子弹如飞蝗,扑在地上,烟尘飞溅;扑在身上,鲜血飙射。 “兄弟们,快炸桥!”吕团附一拔手枪冲在最前面,必须为炸桥争取时间……突然,他的身子一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颗子弹从他的胸口射入,直透后背……他依旧在嘶吼着,“快炸桥……” “吕哥!”一个兄弟急忙俯身去救他,却发现他怒目圆睁,已然没了呼吸。 “狗日的小鬼子!”那兄弟怒骂一声,端起长枪继续往前冲杀。 “砰砰砰……”几个小鬼子中枪倒地,但是,在他身后,更多的小鬼子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把大桥堵得满满当当! 这支援军正是从莱芜前来的坂本支队,和斋藤支队一样,他们也出自日军最精锐的师团之一――第五师团。 吕团附带领的不过是支工兵部队,哪里挡得住坂本支队!一共五六十号兄弟很快便死伤殆尽,工兵连长一看这情况,只得一咬牙就在桥头引爆了炸药! “砰……轰隆”,桥头烟尘翻腾,新安大桥一阵摇晃,工兵连长被小鬼子射翻在地……烟尘散去,桥依然屹立不倒,桥面却已然被鲜血染红了!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谢团长猛然望向了新安大桥的方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晚了,终归是晚了! 野店集,斋藤少将一声令下,前部的工兵们迅速跳下了那泛着汽油的河水中,开始架设浮桥。 河对岸的黄化躲在乱石后面,静静地盯着这一幕,没有动手……他在等待一个信号! 工兵们干的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活儿,不一会儿,两百多米宽的河面上,十二座浮桥架了起来。 “嘘……” 空气摩擦声响起,斋藤支队的炮兵阵地上,炮弹如飞蝗般冲天而起,划出一道道弧线,飞向了野店集。 与此同时,前队的步兵纷纷端起长枪,跑下岸去,踏着浮桥,冲向了对岸。 黄化依然没有动,信号还没出现……他握着火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密密麻麻! “砰……轰隆隆……” 野店集上炮火连天,众将士紧张地躲在掩体后面,暗自祈求着这一轮炮火尽快过去。这一次,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挖猫耳洞,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大地震动,硝烟弥漫,一栋栋房屋化为废墟,鲜血与碎肉齐飞,焦土与弹片共舞……野店集上一片狼藉! 哀嚎声四起,有人被弹片击中,血流如注;也有人被炮火点燃,化作火人;更有被直接命中的……尸骨无存! 李四维趴在围墙后面,紧攥拳头,死死地望着河对岸,双眼通红,他的心中,一股恶气在激荡!这股恶气有七分仇恨,两分不甘,还有一分委屈! 廖黑牛躲在一堆砖土后面,望着已经冲上岸来的小鬼子,怒目圆瞪! 计逵躲在隐蔽之处,面无表情地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对岸,盯着炮弹升起的方向……炮弹落在离他不远处,弹片横飞,焦土四射,他却如一尊雕像,凝神静立! 终于,他神色一动,大吼起来,“仰角三十五度,表尺两千三百……” 他迅速地报出一组数据,几个炮手急忙调整着两门山炮…… 黄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约定的信号迟迟没有出现……他不知道兄弟们能不能在这样密集的炮火下坚持住! 斋藤支队带来了一个炮兵大队!对于他们来说,攻破野店集是首要任务,至于野店集会变成什么样……他们毫不在意! 小鬼子的前锋已经冲上了岸,乌泱泱地往野店集冲去,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野店集炮火横飞,守军被炮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力。 李四维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攥紧的拳头微微地颤抖起来……这一战,他把发令的权力交给了计逵……炮声起,火光起,反击开始! 但是,计逵的炮始终没有响起来!这一刻,李四维忐忑了,他不知道这个炮兵出身的粤军排长究竟有没有能力把握住战机……战机稍纵即逝! 此时,小鬼子的前锋已经距离阵地不到一百米了,小鬼子的炮击终于停止了,但后续部队已经源源不断地登上了岸,粗略一看,已经多达六七百人了! 就在小鬼子的炮击停止的那一刻,计逵的手掌狠狠地从胸前切了下去,“放!” “砰砰”,两门山炮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嘘嘘……”炮弹划破了虚空,飞向了对岸! “砰砰……轰隆……”,一团火光冲天而起…… “打中了,”计逵望着火光腾起的方向,露出了笑容,“快,转移阵地!” 黄化望着对岸腾起的浓烟,“嗤啦”划燃了火柴,凑到了面前浸透了汽油的的火把上,“轰”火把燃起……黄化举着火把猛地窜了出去,直奔河边。 有几个眼尖的小鬼子已经看到了黄化,举枪便打,可是,黄化一猫身子已经到了河边,“啪”将火往河面上一丢,转身就跑……子弹射在他身后,尘土飞溅,而他,转眼便没了影踪。 “轰隆……”漂浮在河面上的汽油一下就被点着了,火势瞬间便蔓延开来,在两条麻绳隔出来的河面烧成了一片火海,浓烟翻腾…… 正在渡河的一百多个小鬼子连同十二架浮桥瞬间便被点着了,一时间,惨叫连连。慌乱中,有人跌落水中,有人跳进了水里,可是……他们似乎忘了,火正是从河面上烧起来的,那河面上漂浮着厚厚的一层汽油……他们这一跳,身上的火苗却似燃得更旺了。 西岸,正准备渡河的小鬼子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一张张惊恐的脸上写满了“后怕”两个字! 东岸,正冲向野店集的小鬼子听到身后的惨叫声,也不禁脚步一顿,很多人回头望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后路已断!这看似唾手可得的阵地却是个陷阱! 果然,在烟火腾起的那一刻,野店集的守军火力全开,开始了残酷的反击战。 冲上东岸的七八百小鬼子瞬间就变成了孤军……退路被火海堵住,又失去了炮火支援,对岸的小鬼子被浓烟阻隔了视线、被烈火堵住了渡河之路……更不能给他们任何支援了! “砰砰砰……”“哒哒哒……” 子弹横飞,已经近在咫尺的小鬼子还没有从惊厄中回过神来,便如被收割的庄稼一般,成排成排地往地上栽倒! “杀啊!”廖黑牛兴奋地大吼一声,“给老子一个都莫要放跑咯!” 小鬼子在东岸的孤军死伤惨重,幸存者纷纷向两侧狂奔而去! 可是,那里会有活路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北面,石猛的三营向西北运动;南面,卢全友的一营向西南方向运动……至此,小鬼子的这只孤军陷入合围,再无生还之机! 西岸,斋藤少将暴跳如雷,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先是炮兵阵地被击中,两门山炮被炸成了废铁,死伤好几个炮兵;紧接着,河面化突然又变成了火海,浮桥被毁了,正在渡河的一百多勇士不死也会重伤;更可气的是已经渡过河的那些勇士……当大火熄灭之时,他们……应该全都玉碎了吧! 饶是斋藤少将久经沙场,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对岸的支那人竟然凭着一把大火,瞬间就扭转了战局,而自己……空有一个支队的兵力,却束手无策! “将军,迂回增援吧!”步兵联队长吉田大佐地睚眦欲裂地望着对岸,那里虽然被大火和浓烟遮蔽,但是枪声震天,很显然,支那人正在围攻帝国的勇士……那些率先过河的正是吉田联队下属的堂本大队!一个大队几乎全都过去了……如果不尽快救援,他们将全军覆没! 斋藤少将猛地一抬头,双目如鹰隼般死死地盯着他,“吉田君,请你先冷静一下!” 吉田大佐被那眼神盯得心中一惊,急忙顿足垂首,“嗨!” 他知道,堂本大队毫无意外地将被牺牲掉! 果然,斋藤少将猛地拔出军刀,“长泽君,继续开炮,对东岸实施无差别攻击!我要用野店集为堂本大队殉葬!” “嗨!”长泽大佐一顿足,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一众官佐都是心中一寒,不是因为斋藤少将的命令,而是因为那把火,那把让斋藤少将都不得不壮士断腕的火。 长泽大佐的炮兵大队在刚刚的战斗中损失了两门山炮,这让他很窝火,在和国军的炮战中,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此时得了命令,自是欢欣鼓舞,欲报仇雪恨而后快!斋藤少将的意思很明确了:无差别攻击……长泽大佐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东岸,野店集守军对堂本大队的围歼战已经接近尾声,一众守军自是人心振奋……可是,就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嘘嘘嘘……” 李四维心中一惊,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躲,快躲……” “砰……轰隆隆”,只听得一声巨响,李四维被震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一枚弹片贴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李四维招呼啊,众将士一听那声音自是躲都躲不赢! 老兵都参加过光明岭战役,自是把李四维的“王八战术”牢牢记在心上……此时不躲何时躲? 新兵经过前面一轮炮击,自然清楚这炮火的威力,心中也早有了几分惧意,又得了老兵的提醒,自是慌忙就躲! “好狠的小鬼子!”李四维四肢并用,躲到了一堆残砖废土之后,心中的震撼却难以言喻! 河面上浓烟滚滚,小鬼子的炮兵根本看不清战场的情况!正常情况下,小鬼子不会开炮,因为,河这边还有七八百小鬼子,他们不能误伤了自己人啊!可是,现实却刚好相反,为了取胜,他们选择了无差别攻击,不惜将炮弹轰向了自己的袍泽兄弟! 此时,计逵早已转移了阵地,奈何小河上空浓烟翻滚,新一轮的炮击被迫取消,他必须保证自己的炮弹都尽量打到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上去,毕竟,炮弹不多,不能放空炮啊! 前沿阵地枪声正密,他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嘴角浮现出笑意,李长官这一招果然够狠,过了河的小鬼子已经死伤殆尽了,还在顽抗的小鬼子也不过是占板上的鱼肉罢了! 可是,就在此时,熟悉的破空声响起,小鬼子竟然开炮了!炮弹如雨点般落下,野店集外的战场上,不分敌我都被小鬼子的火炮轰击着! 计逵看到这情景心中一寒……小鬼子竟然采取了无差别攻击! 小鬼子摆明了是要赶尽杀绝啊,兄弟们虽然拼命躲避,可是,仓促修起来的简陋工事又如何挡得住如此密集的炮火? “连长,咋办?”一众炮兵看得心急如焚! “咋办?干!”计逵一咬牙。 “有用吗?”一排长有些忐忑,毕竟只有两门山炮,如何干得过小鬼子的炮兵? “管不了这么多了,”计逵一摆手,“至少,我可以把小鬼子的炮火吸引过来!为兄弟们争取一线生机!”想法很简单,小鬼子的炮弹打一发少一发! “砰砰”,两门山炮同时轰鸣起来,两发炮弹划过虚空,飞向斋藤支队的阵地,“嘘嘘……” 炮弹越过那滚滚的浓烟能不能打中小鬼子的炮兵?计逵不知道!但是,他能肯定,炮弹一旦射出去,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 “轰隆……”佐藤支队的阵地上腾起一朵蘑菇云,又一门山炮连同一箱弹药被命中了,几个炮兵被掀上了半空…… 长泽大佐暴跳如雷,“干掉它,干掉它……”这注定是一场炮兵之间的较量! 长泽大队余下的五门山炮停止了射击,炮手在调整着参数! 一击得手,计逵也停止了射击,连忙转移阵地……两门山炮一左一右从原来的阵地向两边横移十五米。 “轰隆”,计逵等人刚转移走,一发炮弹已经掉在了原来的阵地上,炸得焦土四溅! “砰”,计逵一挥手,右边的山炮响了,“嘘”,一发炮弹穿过浓烟,轰到了长泽大队的阵地上,“轰隆隆”,又一门山炮被轰成了铁,五六个炮兵被弹片掀翻在地。 “砰砰砰”,三发炮弹几乎同时从长泽大队的阵地上飞射而出,“嘘嘘嘘……轰隆隆”,来不及转移的山炮被命中……山炮连同几个炮兵被掀上了半空。 计逵浑身一颤,右手顿了一下,又重重地挥了下去,“砰”左边的山炮也响了…… 这是炮兵之间的对决,怂不得! 第四十八章野店集阻击战(三) 因为一把烧在河面上的火,野店集发生了罕见的一幕,炮兵对决! 高明的炮手能够根据炮弹的轨迹找到炮弹发射的地点,所以,炮兵的对决需要不断地变换阵地。 计逵是个高明的炮手,他明白这一点,但是此时,他却不得不拼死一搏,因为,李长官和兄弟们正被鬼子的火炮压着打! 当右翼的山炮被鬼子的炮弹命中之时,计逵浑身一颤,右手顿了一下,但他一咬牙,那只手还是重重地挥了下去。 “砰”,左翼的山炮响了起来,炮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腾空而起! “退……”几乎在同时,计逵大吼一声,调头便跑。 一众炮兵四散开去,撒腿便跑,此时,逃离是唯一的生机! “嘘……砰……轰隆隆……”就在这时,一声尖啸,身后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留在原地的山炮被鬼子的炮弹直接命中,炸裂开来……正在撒腿狂奔的炮兵,有的被轰上了半空,有人的被飞射的弹片击中,有的被起浪推倒在地…… 炮,远比枪可怕,炮兵的对决远比步兵的对决更残酷! 两门山炮被摧毁,临时组建的炮兵连死伤惨重,但是,他们吸引了火力,前沿阵地的压力大减,更重要的是,他们摧毁了长泽大队的四门野炮和几箱炮弹! 爆炸过后,野店集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飘荡。 长泽大队忙着转移阵地,计逵的炮兵连也无力反击,渡过河的堂本大队被自己人的炮火彻底消灭干净,野店集的守军忙着救治伤兵,修复防线…… 没了坚固完备的防御工事,两轮炮火下来,全团的伤亡达到了六百人,其中超过一半的人都阵亡了。 李四维沉默地望着一片狼藉的阵地,心在滴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就在早晨,他们还和自己喝着一个锅里熬出来的罐头汤,那时,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可是,两轮炮火之后,他们就永远地离开了…… “长官,”黄化找到了李四维,“火已经点了,还有啥任务?” 李四维看了看黄化,“正好有个任务给你……” 黄化神色一喜,“又有啥买卖?” 李四维摇了摇头,“这次是很重要的任务……你带着特勤排的兄弟们负责转移伤员……” “转移伤员?”黄化一怔,“宁医生她们不是在野店集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野店集……怕是守不住了。” “咋会啊?”黄化急了,“刚刚那把火不是烧得很好吗?” “那把火快烧完了!”李四维紧紧地盯着黄化。 “不,”黄化摇着头,“长官,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吗?” 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该想的法子老子都想过了……现在只有硬扛了……” “嗯?”黄化一惊,“真没法子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阵地战,不是游击战! 黄化也死心了,连长官都说没法子,那就是真没法子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你把受伤的兄弟都送到……枣庄去,路上不要耽搁……把医护兵全都带上……照顾好他们。” “那你们呢?”黄化一怔。 “我们是可战之兵……还有守土之责,擅离职守就变成逃兵了,”李四维缓缓说道:“但是受伤的兄弟们没有战斗力了啊,老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等死吧?” 黄化愣了愣,“啪”地一个敬礼,“是!我一定把他们安全地送过去……”说完他转身就走。 李四维望着黄化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丫头,如果能活下来,我会去找你的。 其实,李四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下了这个决定?是为了受伤的兄弟们?还是为了宁柔? 他只知道,他们……都是自己很在乎的人! 斋藤少将默默地望着野店集的方向,面色阴沉不定,突然,他轻轻地问道:“诸君以为,野店集的守将如何?” 众官佐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 斋藤少将缓缓回过头,环视众人,“中华大地藏龙卧虎,诸君还需多多努力啊!” “嗨!”众人齐声答应。 斋藤少将摆了摆手,“传令各部用餐,待到火灭之时再进攻。” 此时,日当正午,是到该吃饭的时候了。 新泰集,炮火纷飞,六十六师四团和坂本支队激战正酣。 当谢团长带着四团匆忙增援新泰大桥时,一切都晚了……小鬼子牢牢地控制了新泰大桥,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开了上来,与四团激战在一起。 日军的第五师团在华北战场可谓战功赫赫,坂本支队和斋藤支队一样,也是由第五师团的精锐联队组成。 何为精锐?火力强大,单兵素质过人,指挥官能征善战……这就是精锐! 四团的一众将士和坂本支队甫一交手便节节败退,死伤惨重,只得依靠城小墙矮的新泰集拼死抵抗。 炮声震天,弹片横飞,谢团长在阵地上暴跳如雷,“顶住了,都给老子顶住了……不能退,不要跑,你们跑得过小鬼子的炮弹吗?” “团长,”三营长哭丧着脸跑了过来,“这咋顶嘛,小鬼子的大炮都要把新泰集轰平了?” 谢团长大眼一瞪,劈头盖脸就骂,“小鬼子的炮有好凶嘛,你他娘的不是还没死吗?给老子滚回去,要是你们营的阵地丢了,老子第一个枪毙你!记住咯,只要四团的人还没死绝,新泰集就不能丢!” “唉!”三营长一跺脚,“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队伍啊,就要在这里打光吗?” 谢团长一滞,紧紧地盯着三营长,“张自德,队伍打光了还可以再拉起来,要是当了逃兵……你我就永远也不配再戴这青天白日徽章了,六十六师的所有人都会抬不起头来,你明白吗?” 张自德一怔,愣愣地望着谢团长,“啪”的一个敬礼,大吼道:“是,卑职绝不会玷污了四团的名声!” “好,”谢团长露出了笑容,“告诉兄弟们,小鬼子可以与新泰集共存亡,我们也可以!我们是中国军人,绝不能连小鬼子都比不过。” 他深深地记得,当他们攻下新泰集时看到的那一幕……新泰集上,两百来号小鬼子全部战死,就连炊事兵和医护兵都战死了。 猛烈的炮击终于停了下来,坂本支队的坦克缓缓地开了上来,六辆坦克一字排开,后面跟着一队一队的步兵。 “迫击炮,”谢团长吼了起来。 “砰砰砰砰……”四门迫击炮同时响了起来。 “嘘……轰隆……”一发炮弹准确地命中了其中一辆坦克。 可是,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一声巨响,“砰”,一辆坦克喷出烟火,“轰隆……”一门迫击炮被直接命中。 “砰砰砰……轰隆隆……”其他的坦克也发出了怒吼,转眼间,四门迫击炮被全部摧毁。 谢团长被惊得目瞪口呆,一众将士看得心惊胆战,他们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坦克,包括谢团长这个地方守备部队出身的军官。 坦克缓缓逼近,守军火力全开,但是子弹打在坦克上,溅起阵阵火花…… 坂本少将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一脸轻松的笑意,“支那人难道就只剩下这样的部队了吗?” “是啊,”众官佐点头附和,“这样的部队又如何挡得住帝国勇士们前进的步伐?” “轰隆”,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众人的笑容化作了惊愕。 坂本少将急忙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一辆坦克冒起了熊熊大火,已然完了……他哪里知道,这支队伍里不乏从淞沪和南京撤退下来的官兵,他们可有对付坦克的经验。 “收兵!”坂本少将面沉似水,声寒如冰,“中村大佐……轰平新泰集!” “嗨!”中村大佐兴奋地答应一声,转身又回炮兵阵地去了。 野店集,河面上的火渐渐熄灭了。 将士们在工事里严阵以待,他们都明白,真正的硬仗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四维在阵地上高叫着,“兄弟们,你们怕不怕?” 众将士纷纷望向了他,叫嚷起来。 “不怕……” “怕个球啊……” “杀一个够本……” …… 李四维突然高声地打断了他们,“老子……怕!很怕!非常怕!” 众人一怔,却听李四维继续说道:“老子怕死在这里,但是老子更怕守不住野店集,那样的话,小鬼子会冲过去杀了老子的亲人和朋友;老子怕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姑娘,但是老子更怕守不住野店集,那样的话,小鬼子会冲过去糟蹋老子心爱的姑娘;老子怕再也见不到可爱的孩子,但老子更怕守不住野店集,那样的话,我们今天丢了野店集,明天丢了徐州……终有一天,老子的孩子会变成亡国奴……” 众将士浑身一震,沉默了。 “所以,老子虽然很怕,但是老子不能退!”李四维涨红了脸,大吼起来,“兄弟们,你们怕不怕?” 众人沉默着,但那一双双眼神坚定起来,那一双双眼睛明亮起来,那里面有火,仇恨的怒火!他们也怕,但那恐惧的后面是什么?是汹汹的怒火! “兄弟们,”李四维大吼道,“刚刚,老子让韦一刀熬罐头汤去了,老子告诉他,只要小鬼子消停了,兄弟们就要喝上香喷喷的罐头汤,吃上热乎乎的大窝头……” 李四维话音未落,空气中已经传来了,“嘘嘘嘘……”的尖啸声,一排排的炮弹如飞蝗般直扑野店集。 “砰砰砰……轰隆隆……”阵地上炮火纷飞……大战如期而至! 野店集,韦一刀带着兄弟们挑着担子到了城东,径直走进了野店中学。 野店集不大,野店中学也不大,但青砖黑瓦的三层小楼,在这个以土木建筑为主的小镇上,比镇长的办公楼都要结实体面!(国府对于教育事业是十分重视的,看看教育界的大师,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个事情。) 野店中学也没有逃过小鬼子的炮击,不过,城东毕竟离战场要远一些,比起城西那些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建筑来却好了太多。 “开始弄吧,”韦一刀把担子往操场上一放,安排起来,“二狗子,你带着一班的兄弟清理操场;一手儿,你带着二班的兄弟把大锅架起来;胖子,你带着三班的兄弟去取水……” “排长,”身材高大的罗胖子有些犹豫,“外面都快打翻天了,俺们还在这里做饭?” “是啊,”长得精瘦的刘一手有些忐忑,“不要饭做好了……人都死了,做了哪个吃嘛?要不然,让俺们上城西去帮兄弟们一把?”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刘一手说得对,不要饭做好了,没人吃啊……” “都给老子麻利点,”韦一刀面色一沉,环视众人,声音低沉,“长官说了,兄弟们打完仗要喝香喷喷的罐头汤,要吃热乎乎的大窝头……” “这……”众人一愣,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老好人当众发脾气。 “这啥这?”韦一刀搬起一口大铁锅对众人吼道,“都给老子麻利些,长官说了要吃那就是要吃……如果……兄弟们下来了,饭还没做好,老子咋跟长官交待嘛?” 众人都是一怔,他们明显听到韦一刀的声音有些颤抖。 韦一刀自顾自地架起了铁锅,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太平村的时候,长官杀了牛,就是我操刀割的肉,长官还夸我刀法好、眼力好呢……也是用这口大铁锅炖的肉,后来,我就一直把它背着,还用它给兄弟们炖了鸡汤,炖了罐头汤……长官说,每打一次胜仗就有我的功劳呢!可是,我心虚啊……我也是在战场上和小鬼子拼过命的,我知道小鬼子有多狠……我不能让正和小鬼子拼着命的兄弟们饿肚子啊!” 不知为何,众人听完他的话,感觉心里酸酸的。 刘一手一吸鼻子,急忙跑了上去,给韦一刀打起帮手来……其他人也纷纷行动起来。 “嘘……砰”,突然,一发炮弹落在了教学楼上,炸塌了一角,木屑与砖渣齐飞。 但操场上,众人却置若罔闻,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井井有条。 不一会儿,十二口大铁锅在操场上架了起来,三排四列,整整齐齐。 切罐头、摘野菜……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城西的枪炮声、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但这仿佛与他们无关;不时地炮弹掉落四周,焦土四溅,但这仿佛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埋头做着厨子的事。因为,他们要让兄弟们喝上香喷喷的罐头汤,吃上热乎乎的大窝头。 城西的战场上,激战正酣;城东的操场上,罐头汤的香味弥漫开来…… 慢慢地,整个野店集都飘荡着罐头汤的香味。 李四维精神一振,高呼起来,“兄弟们,打走小鬼子,去喝罐头汤。” “打走小鬼子,去喝罐头汤……” 这呼声此起彼伏,响彻战场。 第四十九章野店集阻击战(四) 苍穹如盖,残阳如血,新泰集上炮落如雨,火焰与硝烟共舞,残骸与焦土四溅! 谢团长趴在废墟里,背上交叠地压着三个兄弟,温热的鲜血潺潺地流到他的身上、头上、脸上……是他们替他挡住了飞溅的弹片。 他静静地趴着,无力挣扎,无心反抗,如雨点般落下的炮火已然让他绝望! 炮声依旧,惨叫声却渐渐地变得微弱,他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团长,”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在他耳边响起,来人正是三营长张自德,“你没事吧?” 他缓缓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张自德,神情依旧有些恍惚。两个兄弟急忙拖开了压在他身上的三具尸体,扶起了他。 张自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跑,“小鬼子的炮火太猛,先避一下吧……” 谢团长一怔,猛地挣脱了张自德的手,狠狠地瞪着他,“老子毙了你!谁让你们退的?” “团长,”张自德眼圈一红,怔怔地望着他,“兄弟们都快死光了,死绝了……小鬼子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们硬拼,他们是要把我们和新泰集一起炸成灰烬啊……团长,让大家撤吧,我们不能拉着兄弟们送死啊!” 谢团长浑身一颤,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是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拉着兄弟们去送死呢! 张自德拖起谢团长就跑,炮火依旧在肆虐,新泰集在哀嚎,谢团长心如死灰,人心被炮火震散了,队伍垮了,四团给六十六师脸上抹黑了。 残阳终于掉进了夜幕里,炮火停了下来,坂本支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新泰集,新泰集已然化作一片废墟。 野店集,小鬼子终于退了,留下了遍地尸骸和一片废墟。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突然高声喊了起来,“杨凡,杨凡……” “到,”一个粗壮的中年军官跑了过来,对着李四维“啪”地敬了个礼……他就是工兵连连长杨凡,一个从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的东北大汉。 李四维一摆手,“让工兵连的兄弟按计划行事!” “是!”杨凡“啪”又是一个敬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李四维见杨凡走了,又举目四望,大叫一声,“张羽……” “到,”一个精瘦的小伙急忙跑了过来,身体站得笔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长官,请您吩咐。”他是这批新兵中少有的学文人,商丘一个地主家的少爷,此时,他接替黄化,成了李四维的传令兵。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传令各营,准备撤退。” 张羽一怔,瞪大了双眼,“长……长官,您是说……撤退?”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你娃娃没有听错,是撤退!” 张羽更加惊讶了,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他真的懵了!长官下午还说“怕死,更怕丢了野店集”……可是,现在他却下令撤退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给老子的,你龟儿还愣着做啥子?快去传令……老子死了无所谓,总不能拉着兄弟们陪葬吧?” “是……是!”张羽浑身一震,转身传令去了。他不知道长官的心思,但是早一点撤退就能少死几个兄弟……这,总归是好事!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咒骂,这该死的战争! “李大炮,你个龟儿子!”廖黑牛匆匆而来,怒容满面,双眼通红,“你要当逃兵老子不拦着,但是,老子不能当逃兵!”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苦笑道:“莫给老子咋咋呼呼的,老子啥时候要当逃兵了?” 廖黑牛一愣,“不是你下的撤退命令吗?” “是,”李四维一点头,“老子是下令撤退了,可是撤退并不一定就是要当逃兵啊,有的时候……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进攻?”廖黑牛兴奋了,“咋进攻?” 李四维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让兄弟们撤下去,韦一刀把罐头汤和大窝头都准备好了……边走边吃!” “老子早闻到了?”廖黑牛紧紧地盯着李四维,“老子们等一下要走去哪里?” 李四维笑意更浓,“走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们走去哪里,小鬼子就得跟着老子们去哪里!” 廖黑牛一愣,“为啥?” 李四维满面笑意地望着他,“黑牛,你听说过斗牛吗?” 廖黑牛摇了摇大脑袋,满脸懵然。 李四维笑骂道:“你这都不知道,那还问个锤子?带着二营的兄弟跟紧了就好,老子往哪里走,你们就跟着!” 李四维说完再不理廖黑牛,死守必输无疑,结局无外乎全军覆没!那为什么不把小鬼子调动起来?谁说阻击战就一定要死扛? 张羽匆匆地跑了回来,“报告长官,命令已经传了下去,但是伤兵都不愿意撤……他们说,愿意留下来断后……” 李四维心中一震,他知道这是从淞沪撤下来的老兵的传统,正如汤山战役时的王瞎子,正如雨花台上的陈大山……李四维猛地一抬头,“去告诉卢全有,受伤的兄弟都交给他了,让他带着一营的兄弟们护送受伤的弟兄去枣庄,一个都不能少!老子不需要他们断后!另外,二营三营都给老子去城东野店中学集合,老子在那里等着他们。” “是!”张羽精神一振,目光炯炯……长官肯定又有好主意了,正如那些老兵讲的太平村的故事,还有自己亲眼所见的烧在河面上的那把火…… 李四维下完命令,匆匆地赶到了野店中学,正在忙碌的韦一刀匆匆地放下活计,迎了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长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肯定会来……” 李四维重重地一拍他肩膀,嘿嘿笑道:“老子说过要喝罐头汤,那就一定会来的……一刀,辛苦了……” 韦一刀连忙赔笑,“不辛苦,不辛苦,兄弟们在前面和小鬼子拼命,那才辛苦呢……” 李四维点点头,“份量够吗?还有一千来号兄弟呢……” “够,够,”韦一刀连连点头,“按照您的命令,罐头全炖了……” “好,”李四维满意地一点头,大步地往操场上走去……那里,十二口大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在野店集飘荡。 初春的夜,微微凉,野店集的月光有些朦胧。 突然,一队一队黑影如狸猫般窜上了小河东岸,四散开去,悄悄地向野店集摸去…… “嗤嗤……”不知是谁一脚踢掉了连在一根导火索,五颗连在一起的手榴弹齐齐开花,“砰砰……轰隆隆……”,和手雷埋在一起的几枚七五山炮炮弹被引爆,火光迸现,弹片横飞……一队队的黑影被直接掀翻在地……幸存者惊惶后退,那静悄悄黑洞洞的阵地已然变成了夺命的雷阵! 河对岸,斋藤少佐脸阴沉地望着爆炸的方向,怒火在胸膛里激荡:狡猾的支那人果然早有准备! 更让他愤怒的是这些武器本来是第五师团的装备!他敢肯定,支那人用来设置陷阱的正七五山炮弹,就和上午支那人用来炸掉长泽大队四门山炮所有的炮弹一样…… 正因为支那人有了这些武器装备,上午的炮战才会旗鼓相当,下午的强攻才会无功而返…… 其实,他是清楚的,横谷少佐不是个废物。支那人能从他手中夺下野店集和横谷大队几乎所有的装备,那会是一支何等狡猾的部队?这样的队伍就是他斋藤一男处置而后快的目标! “将军,”参谋官木村大佐犹豫道,“野店集的守将早有防备,夜袭……难以奏效……” 斋藤少将猛地一回头,死死地盯着他,“木村君,那么,请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奏效?” 木村大佐一怔,呐呐地道:“还是……需要依靠长泽大佐的炮兵大队……野店集只能被彻底摧毁!” “嘿嘿……”斋藤少将桀桀怪笑,一扭头望着长泽大佐,“长泽君,斋藤支队还可以依靠你们吗?” 长泽大佐忍不住大脸一热,涨得通红,“报告将军,长泽大队义不容辞!” “好,”斋藤少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希望到了蒙阴城下,斋藤支队还有野炮可以用……” 长泽大佐只觉羞愧难当,硬着头皮顿足垂首,“嗨!”上午的炮战是他永远洗不掉的耻辱,二比四,更可耻的是,损失的炮弹足有一个炮兵中队的基数…… 斋藤支队的炮又响了起来,“嘘……”炮弹如雨点般落在野店集…… 野店集东面三里左右有一座小山丘,高不过二十米,方圆不到一里。 李四维端着一碗罐头汤,站在山脚下,默默地望着炮火纷飞的野店集……小鬼子终于还是疯狂了。 廖黑牛凑了过来,口里的窝头还未下咽,含糊不清地笑道:“小鬼子有病吧?老子们都跑了,他们炸个什么劲儿……” 石猛也附和道:“小鬼子啥用没有,就是炮多……一座空城他们也能炸得这么起劲……” 李四维望了他们一眼,“嘿嘿,谁说野店集是一座空城?” 两人都是一愣,“兄弟们不是都撤了吗?” 李四维点点头,“兄弟们是撤了,可是陷阱还在啊……” 野店集肯定是有陷阱的,杨凡带着工兵连按计划在阵地前面设下了陷阱,但是,除了前面被小鬼子触发的那一个,其他的都在小鬼子的炮火下化为了灰烬! 长泽大队的炮火将野店集又犁了一遍,慢慢停了下来。 一队队的步兵摸过了河,往野店集的守军阵地摸去,一路上,毫无障碍,守军戴着钢盔静静地躲在围墙基脚后面,不发一枪一弹……小鬼子的前锋自是又惊又喜,呐喊一声冲进了守军阵地,举枪就打,挥刀便刺! 可是,当他们看清眼前的那些“守军”之时,却是又惊又怒。那哪里是支那人的守军?那是一个个早已死去的帝国皇军,他们被人摆在了阵地上,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前锋指挥官白石少佐不敢怠慢,立马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了斋藤少将。 斋藤少将听后沉默了,野店集的守将想干什么?即是在白天那样残酷的炮火打击下,他们依然在坚守阵地,可是为何到了夜晚……他反倒跑了?是临阵脱逃?还是是诱敌之计? “将军,这一定是支那人的诡计,”木村大佐信誓旦旦,“前面肯定陷阱重重!” “哦?”斋藤少将一扭头,紧紧地盯着他,“既然前面陷阱重重,那……斋藤支队是不是该调转头,灰溜溜地回曲阜呢?” 木村大佐一滞,不敢再搭话,他自然听出李斋藤少将的讥讽之意。 斋藤少将大手一挥,“白石大队继续追击,其他部队抓紧时间过河,交替掩护,摸索前进……工兵大队抢修桥梁,接应运输大队和装甲大队过河……” “嗨,”众官佐答应一声,急忙安排去了。 且说白石大队得了命令,一路向东追击而去……其实,他们完全不用着急,因为,李四维的队伍早已在等着他们了。 “砰砰砰……”黑暗中,一声声震天响,火光闪烁,大地一阵颤抖……依旧是简陋的陷阱,但在这样的黑夜里依旧效果惊人。 白石大队被炸得一懵,却听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吼,“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咻咻咻……”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轰轰轰……”大地一阵战栗,小鬼子惨叫连连! “撤!”一声断喝,黑暗中脚步声“嗒嗒”远去。 紧随白石大队的山本大队匆忙来援,只看到了满地狼藉和一个个脸色惨白的幸存者…… 李四维带着队伍跑出大约一里地,突然一个右转,往南边去了。 廖黑牛匆匆追了上来,“大炮,你龟儿要去哪里?” 李四维嘿嘿一笑,“罐头汤好喝吗?” 廖黑牛一愣,“好喝啊!” “热窝头好吃吗?”李四维继续问道。 廖黑牛一头雾水,“好吃啊!” “你龟儿是不是吃撑了?”李四维笑道:“没事,老子带你们去消消食……” “消食?消食好啊,”廖黑牛恍然,嘿嘿笑道:“只怕饿了一下午的小鬼子却肚子空空,莫得食物可消了。”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龟儿也蔫坏啊!” 廖黑牛大眼一瞪,“老子还不是跟你学的……这个食咋消?” “斗牛嘛!”李四维笑道:“老子们干不过小鬼子的火炮,但老子们可以牵着他们鼻子跑啊……” 廖黑牛有些犹豫,“小鬼子又不傻,他们不跟着来咋办?” “这好办啊,”李四维毫不在意,“他不跟着来,老子怕就整他龟儿一买卖嘛,把他整痛了,把他整怒了,他自然就跟过来了……俗话说逗孩子骂人,逗狗儿咬人,嘿嘿,逗了小鬼子……就能让他们追着跑了!” 斗牛士,手舞红布,斗牛怒而搏! 此时此刻,李四维不得不当起了斗牛士……斗牛士无需有斗牛那般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一定要牢牢掌握住斗牛场上的节奏! 第五十章野店集阻击战(五)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往哪里走?如何走?这里面却有着大学问。 走得巧妙,便可以走出个绝地逢生,走出个反败为胜;然而,一步走错,便也会落得个自蹈死路,全军覆没。 李四维选择趁夜避走,自然是为了带着兄弟们走出一条活路来!要完成任务,也要活命! 初春的夜,微凉、漆黑。 李四维带着二营、三营幸存的六百来号兄弟在漆黑的田野里跋涉,为了活命,他们必须走。为了拖住斋藤支队,他们必须迂回,走到斋藤支队的后方,狠狠地干小鬼子一买卖,干痛小鬼子! 迂回的队伍静悄悄,他们脚上穿着从横谷大队抢来的翻毛皮鞋,身上套着从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死人衣服,头上戴着从横谷大队缴获的钢盔,挎的长枪是一水儿的三八大盖…… 廖黑牛凑到李四维身边,埋怨道:“大炮,老子们为啥要穿小鬼子的鞋?他娘的,小鬼子的鞋还不如老子的草鞋穿着安逸呢,挤得老子的脚生痛……”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你以为老子愿意穿死人鞋啊?可是,不穿不行啊……” “为啥?”廖黑牛一愣。 李四维叹了口气,“为了更容易活下去,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泗水。” “泗水?”不仅廖黑牛瞪大了眼,刚凑过来的石猛也惊呼出声。 李四维忘了他们一眼,“老子们不止要去泗水,可能还会走得更远……你们怕了?” “怕个锤子!”两人对视一眼,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你说去哪里老子们就去哪里……都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还怕个啥!” “好,”李四维嘿嘿一笑,“把各连连长给老子找来,老子有个计划。” “要得,”两人高兴地答应一声,找人去了……李大炮有个计划,小鬼子就该倒霉了。 野店集,斋藤支队的步兵联队已经迅速地过了河,工兵大队正在为运输大队和装甲大队抢修桥梁。 滨田大队担任后卫任务,在河两岸驻守。 东岸南边,三个外围岗哨呈犄角之势,驻守在这里的是宫崎小队。 最大的岗哨里燃起一堆篝火,宫崎少尉和十多个军士围坐在火堆旁,抽着烟,聊着天,“这伙支那人不简单啊,听说白石大队中了他们的圈套,被炸残了……” “是啊,”石垣准尉叹了口气,“第五师团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依我说,一定要把他们统统找出来,剥皮抽筋,祭奠死去的勇士们。” “对对,”一众军士也是义愤填膺,“第五师团的荣誉容不得他们玷污!” 宫崎少尉却摇了摇头,“只怕斋藤少将没功夫理会他们……毕竟,救援蒙阴城才是第一要务,这些支那人再诡计多端又如何?等到蒙阴之围一解,他们的所有诡计都成了徒劳!” 石垣准尉闻言沉吟了一下,“队长说得有理,这伙支那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过,他们的罐头汤熬得真香……等安顿下来,我们也应该抓一个支那厨子,让他为我们熬罐头汤……” “哈哈哈……”一众军士大笑起来,“对对对,如果每天都能喝上这么香的罐头汤,打起仗来都会更有劲……” 就在这时,“嗒嗒嗒……”,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支十多人的小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装容整奇,步伐铿锵,径直朝岗哨走了过来。 宫崎少尉一愣,“滨田少佐怎么会派人来?用不着这么谨小慎微吧……支那人全都逃跑了?” 石垣准尉却皱了皱眉,警惕地望着那一支渐渐接近的小队,喃喃道:“好像……哪里不对啊。”他莫名地感觉心突然跳得厉害。 宫崎少尉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对的?都是帝国的兄弟……” 他说着站了起来,冲来人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你们是哪支部队?” 来人正是李四维带领的小队,他们想混到斋藤支队后队去,就不得不摸了这个岗哨。 李四维并不停歇,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笑容可掬地冲宫崎少尉来了句,“辛苦了!”他就会这一句日语,还是在电视上学的。 “辛苦了,”宫崎少尉明显一愣,却见李四维已经走进了岗哨,掏出半包香烟递了过来,他身后十多个兄弟也挤进了岗哨,一个个笑容可掬。 宫崎少尉随手接过了香烟,上下打量了李四维一眼,满脸疑惑,“我怎么没见过你?” 李四维此时套着一件小鬼子的少尉服,显然,在滨田大队里,这个层次的军官宫崎少尉大多都认识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四维也懒得敷衍了,脸上笑容不改,腰间刺刀已然在手,带着一缕寒光直奔宫崎少尉胸口。 宫崎少尉一惊,急忙闪躲,却哪里快得过李四维的刀。李四维处心积虑,突然发难,宫崎少尉毫无防备,仓促应战……做了刀下亡魂。 其他的小鬼子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操起家伙就要干……可是,这些跟在李四维身后的兄弟们岂会给他们反抗之机? 这些兄弟都是参加过夜袭野店村的好手,一进岗哨,他们就不动声色地朝自己的目标靠了过去,在李四维拔刀之时,他们也动了。 岗哨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李四维翻身坐起,喘着粗气,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在他屁股下坐着的赫然便是石垣准尉,他瞪着一双死鱼眼,脖子被切掉了大半,鲜血还在潺潺地留着…… 不一会儿,廖黑牛匆匆而来,衣服上血迹殷红,大脸上闪烁着兴奋的色彩,“都解决了。” “嗯,”李四维一点头,“石猛呢?他那边咋样了?” “放心吧,”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把孙大力派给他了,那个龟儿干起这事来不比老子差。” 果然,石猛也带着兄弟们匆匆地赶了上来,满脸兴奋,“狗日的,要是小鬼子都这么分散就好了……” 李四维一摆手,“好了,抓紧时间,按计划行事,都记着吧?” “是!”廖黑牛和石猛一点头,匆匆而去,隐入了黑暗中。 河面上,工兵大队的工作进入尾声,一座简易的桥梁初具雏形。一众小鬼子松了口气,总算快完了,累了一天,又熬了半宿,任谁也快撑不住了。 “啊……”一声惨叫陡然响起,一众小鬼子都是心中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却见东岸的一角打成了一团。 周围的小鬼子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他们明明都是帝国的士兵,为啥就打到一起了呢?还动了刀? 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不知哪一个先动了刀,惨叫声响起,一个同伴倒了下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惨叫声此起彼伏,刀光犹如一条条毒蛇,悄无声息就出现在了身边……这一下,剩下的人也慌了,混乱的范围在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加入了这场混战! 一时间,刀光闪烁,喊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滨田少佐吼了起来,带着一众随从大步走了过去。 “啊……”又是一声惨叫,另一角又乱了起来。 滨田少佐一惊,停下了脚步,该不会是炸营了? 不断有惨叫声响起,东岸乱成了一团…… “砰……”滨田少佐拔出了腰间的枪,“住手!你们都疯了……” 他话音未落,几个身材高大的军士就冲他奔了过来,也不说话,挥刀就刺……虽然这几个人被他的随从挡住了,但是,他也明白为什么会乱起来了。 在战场上,如果你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又熬到大半夜……就在此时,突然有同伴拿着刀二话不说就捅你,你会怎样?那些看到这一幕的人又会怎样? “砰砰砰……”滨田少佐连开三枪,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住手,都住手……”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此时,众人哪里还收得住手! “啊……”他的一个随从被刺翻在地,一个大汉挥着刺刀直奔滨田少佐,那大汉正是廖黑牛……李四维的计划很简单,混进去,制造混乱,混水摸鱼…… 河面上,一众工兵停下了活计,匆忙爬上了西岸。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远离混乱总是没错的,遭了池鱼之秧,那就有理也没处说了! 西岸,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乱成一片的对岸……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乱了起来呢?怎么会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 “中村大尉,怎么办?”一个小队长急忙问道。 中村大尉也是一愣,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滨田少佐都没法子啊! 廖黑牛的刀挑穿了滨田少佐的胸膛,滨田少佐满心不甘地跌落在地,死死地望着廖黑牛,“你……你们是……什么……人?” 廖黑牛并不答话,一俯身,手起刀落,切断了滨田少佐的脖子……他是来制造混乱的,牢记着李四维的话,不许说话! 黑暗中,李四维带着大队人马对混战的小鬼子虎视眈眈,六个连长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王三民,马跃,该你们了……”李四维扭头望了两人一眼,“记住,混过去,照坦克干!” “是,”两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 东岸打得不亦乐乎,滨田大队的大小军官已经被混进去的廖黑牛等人有意地干掉了,剩下的小鬼子人人自危,打着打着,除了自己,其他人都变成了敌人…… 突然,一个小鬼子带头冲下了浮桥,拼命往西岸跑去,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个…… 中村大尉一看,急忙吼道:“戒备,不能放他们上来……” 西岸的小鬼子都是一愣,犹豫着举起了刺刀,拦在了桥头。 “站住,”中村大尉在西岸大吼,“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从东岸冲过来的乱兵却似杀红了眼,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冲到西岸桥头,挥刀便砍…… 西岸的小鬼子却被他们的疯样子镇住了,一愣神的功夫就被砍翻了几人,剩下的人来不及拉枪栓,挥起长枪就和乱兵打到了一起……因为,更多的乱兵冲上了浮桥,涌了过来。 “不对,不对!”中村大尉拼命地一摇头,大吼道:“杀了他们,杀光他们……”他说着就拔出了手枪。 “噗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柄刺刀,刺穿了他的胸膛,另一柄刺刀又划向了他的脖子…… 越来越多的乱兵涌上了西岸,西岸也乱成了一锅粥,东岸反到安静下来,留下了遍地尸骸,和一地鲜血。 李四维紧张地望着对岸,突然,对岸一道火光划破了黑暗,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 李四维心中一喜,“杨凡,准备炸桥……兄弟们,跟我冲……”他话音刚落,已经一马当先冲向了浮桥。 “砰砰砰……”“轰轰轰……”河对岸,爆炸声连绵不断,盖过了喊杀声。 一众正在厮杀的小鬼子都被爆炸声震得一愣,可是,他们的“同伴”貌似并没有受影响,手起刀落便将他们劈倒在地…… 李四维带着大队人马杀上了西岸,残余的小鬼子被尽数挑翻…… 廖黑牛此时终于能说话了,“他娘的,缠着块布条子太难受了……”他说着扯下了左臂上的布条,原来,混进去的兄弟都在左臂上缠上了块布条!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挥雪亮的军刀,“冲啊,杀光小鬼子……” 众人跟在他身后冲向了小鬼子的运输大队…… “砰砰砰……轰隆隆……”河面上水花四溅,十多架浮桥被尽数炸断…… 正带着步兵主力向蒙阴城行进的斋藤少将突然听得野店集方向爆炸声震天,顿时身子一僵,缓缓地扭头望去,声音颤抖起来,“狡猾的支那人……” “将军,”木村大佐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斋藤少将。 “全军调头,”斋藤少将勉强稳住身子,一把挣开了木村大佐的扶持,咬牙切齿地望着野店集的方向,“抓住那些可恶的支那人,把他们挫骨扬灰!” 此时,他已然变成了一头愤怒的斗牛! 可是,当他率部赶回野店集之时,对岸的枪声和喊杀声已然消失不见了,岸上,数百具尸体散落一地,河面上,浮桥化为了星星点点的碎块静静地漂浮着…… “噗……”斋藤少将终于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溅了木村大佐一头一脸。 “将军,”一个侍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仰面栽倒的斋藤少将。 “快……传令……”斋藤少将双眼圆瞪,直愣愣地望着侍从,“追……追击,他们……他们的目标是……是泗水……” 抄了斋藤支队的后路,端了运输大队,李四维一伙自是收获满满,奈何,他们根本带不走这么多东西。 李四维开着卡车,载着伤员和食物在前面开路,一众将士赶着骡车,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这一战,收获满满。 副驾驶的廖黑牛满脸兴奋,“大炮,老子们这阻击打得够漂亮吧?嘿嘿,反正老子没听说哪个部队能把阻击战打成这样……”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你龟儿莫高兴早了……老子们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怕个锤子,”廖黑牛不以为然,“这几仗打下来,老子们这个团也是精锐了,兄弟们可不是吃素的,遇狼杀狼,遇虎打虎……” 李四维叹了口气,沉默不语了……正因为兄弟们都是精锐了,他就更不敢拿着他们……轻易去冒险了。 第五十一章神出鬼没袭野店 飞蛾之所以扑火,是因为它们天生渴望光与热;壮士之所以赴死,是因为他们天生不肯屈服! 李四维沉默不语地开着车,眉头紧锁,心头沉甸甸的。 他渴望光与热那,却不想做飞蛾;他不肯屈服,却也不想做壮士! 于是,他带着兄弟们又开始跑路了,可是,该往哪里跑? “大炮,”廖黑牛很不习惯这种沉默,“你龟儿怕个锤子,不就是个泗水城吗?老子们照样给他端了!” 李四维缓缓停下了车,望着廖黑牛,“然后呢?” “然后?”廖黑牛一愣,其实,他连怎么攻下泗水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然后”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泗水的小鬼子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正等着我们送上门去呢。” “那咋办?”廖黑牛挠了挠头,双眼一亮,“要不……老子们绕过泗水,去藤县,那里可是川军兄弟的防区……” 李四维依旧在摇头,“那……阻击小鬼子的任务咋办?” “这……”廖黑牛一下就蔫了,完不成任务就是当逃兵。 李四维突然一咬牙,笑了,“算球了,老子们再赌一把!” “咋赌?”廖黑牛心中一动,有赌不算输。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拦住了队伍,“集合,快……集合。” 众将都是一愣,缓缓地挺住了车,疑惑地望向李四维,小鬼子还在后面追着呢! 李四维提高了嗓门,“集合,老子有个计划!”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李大炮又有计划了,买卖来了! 前面的人连忙跳下骡车,列起了队,后面的人小跑着跟了上来。 李四维环视众人,望着那一张张略显疲惫的脸,这一夜他们太累了! 众人也都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注视着这个年轻的长官……他又有什么样的计划呢? 李四维的缓缓地开了口,“兄弟们,老子知道,你们都累得很!” 众人已经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他们的确很累……但他们依旧不想错过李大炮的计划。 李四维环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是军人,军人就不能怕累,因为……在战场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关系到我们的生死,为了活下去,累了就得扛着!现在,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一点头,“好,现在分配任务……” 斋藤少将在野店集被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怒火在胸膛里激荡,如何都压不下去。 他当场下令,追击李四维一伙,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挫骨扬灰。奈何,浮桥已经被炸毁……待到工兵重新架起浮桥,哪里还看得到李四维他们的影子! 但是,斋藤少将坚信,这伙支那人的目标一定是泗水!于是乎,斋藤支队的主力一路往泗水追去…… 此时的斋藤少将就如一头愤怒到疯狂的斗牛,不剿灭李四维一伙誓不罢休!因为,他真的被打痛了。在野店集一战中,斋藤支队前后损失了将近两千人,还有六辆坦克和几乎一个运输大队的汽车、骡车以及车上的物资。 泗水距离野店集三十余里,斋藤支队没了汽车,只得用担架把斋藤少将抬着,斋藤少将怒急攻心,在颠簸的担架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侍从官松本大尉一直跟在担架旁,小心地照顾着他。 “松本,”斋藤少将突然睁开眼睛了,一觉醒来,精神了许多,语气中也少了几分愤怒,多了一丝谨慎,“我们到哪里了?离泗水还有多远?” 松本大尉连忙答道:“报告将军,我部距离泗水大约十里地,很快就可以抵达泗水。” “嗯,”斋藤少将点了点头,“小心支那人的诡计,缓慢前行……” “将军放心,”松本大尉连忙说道:“木村大佐坐镇前部,工兵和侦查兵共同开路,支那人的诡计将无所遁形!” “嗯,”斋藤少将安心了不少,“驻守泗水的是高岛大队,只要不中支那人的诡计,撑上三五天都没问题……” “轰隆隆……”“轰隆隆……” 斋藤少将话音未落,就听得泗水方向传来了阵阵闷雷般的响声…… “八嘎!”斋藤少将顿时满面通红,咬牙切齿起来,“命令前部加快行军……” 他听出来了,那是斋藤支队的野炮在响,可能的事实只有一个,支那人抢了斋藤支队的炮,在轰击泗水城! “嗨!”松本大尉也是义愤填膺,这是斋藤支队的耻辱,是每一个斋藤支队勇士的耻辱! 事实的确如此,按照李四维的计划,兵分三路:廖黑牛和石猛各带一路,带足弹药和罐头,从南北两个方向,抄小路返回野店集。李四维则带着三十多个炮兵赶着骡车直奔泗水,车上是缴获的四门野炮和十多箱炮弹。 野店集一战,临时组建的炮兵连伤亡殆尽。计逵重伤被送回了枣庄,这三十多个兄弟也被编回了原来的连队,但是李四维的计划里需要用到炮兵,于是,又把他们都集合了起来。 一辆汽车和十多辆骡车悄然停在了泗水城东两里外,排列整齐,把马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李四维推开门跳下车,一众兄弟连忙把四门野炮抬了下来。 李四维望了两个领头的炮兵一眼,“谷大贵,你们带两门炮就在东门放……记住了,不要管炮打到哪里去了,反正要给老子快点把炮弹都打完,然后把车都炸了,往南门跑。” “是,”高大健壮的谷大贵答应一声,急忙摆弄野炮去了。 李四维望着另一个兄弟继续说道:“周阿莫,跟老子去南门,带上两门炮,三箱炮弹!” “好叻,”精瘦黝黑的周阿莫答应一声,指挥兄弟们搬炮去了! 谷大贵带着兄弟们把炮往前推进四五百米,然后就开始了疯狂的轰击,虽然只是两门野炮,但不追求命中率,只一味地追求发射速度,那制造出来的声势也非同小可。 高岛大队早就接到了消息,正在严阵以待,哪知对方上来就是一顿炮火打击……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高岛少佐一见这阵势,反倒放下了心!这样看来,支那人想强攻泗水城了!他不怕支那人强攻,就怕支那人耍诡计……在他看来,支那人能打败斋藤支队,肯定是耍了什么诡计。可是,能让斋藤支队吃亏的诡计,谁能不怕? 东门外,两门野炮怒吼连连,毫不停歇。 泗水城里,地动山摇,一众小鬼子慌忙躲避,此时,他们多少能体会到国军在战场上的憋屈来了。 炮声只响了片刻便陡然停了下来,城里的小鬼子都是一愣,暗自松了口气。 “炮兵,炮兵,”高岛少佐有了喘息之机,急忙高叫起来,“还击,还击!” 高岛大队也有一支炮兵小队,装备着两门70步兵炮。此时,他们刚回过神来,匆匆调整射击参数,就开始了还击…… “砰砰……”炮弹怒吼着冲出了炮膛,“嘘嘘……”炮弹划出优美的弧形,飞向了城外…… “轰隆隆……”东门外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声不绝于耳……那声势让发炮的炮手都惊住了,难道射中支那人的弹药箱了? “嘘嘘……轰隆隆……”,就在此时,城南也传来了震天响的炮声。 野店集,斋藤支队只留下了平岗中队驻守,毕竟,现在的野店集只是一片废墟! 对于这个任务,平岗大尉还是很满意的。累了一天,忙了大半宿,终于可以歇歇了。 升起四堆篝火,建起四个简易的岗哨,三个小队在外围成犄角之势,中队部居中调度……平岗中队牢牢地守住了浮桥东岸! 抽抽烟,聊聊天,打打瞌睡……和斋藤支队的其他队伍比起来,平岗中队好不快活! 比起平岗中队,廖黑牛和石猛等人就凄惨得多了!他们在半路下了车,全副武装向南迂回,一路急行军,到达野店集西岸的时候,一个个早已汗流浃背了。 东岸的篝火已经隐约可见,廖黑牛终于松了一口气,停住了身形,“收敛声息,准备行动。” “营……营长,”王三民喘着粗气,“太……太累了,兄弟们都……都快不行了,让……让兄弟们多休息一下吧……” “休息个锤子!”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为了争取时间,李大炮还在泗水呢!再累都给老子扛住了,时间就是生命,只要拿下野店集,老子就让你们休息个够。” 此时,石猛的队伍也从北边迂回过来了,他急匆匆地走到了廖黑牛面前,“黑……黑牛,咋……咋行动?”看来,他也累得不轻,北边的路不见得比南边的路好走。 “还能咋行动?”廖黑牛嘿嘿一笑,“既然兄弟们都累得不轻,那就多带手雷,摸上去,混进去,然后就用手雷招呼龟儿子们……” “成,”石猛松了口气,这一路跑来,兄弟们都太累了,要动起刀枪来结果还真不好说……用手雷就方便多了,反正现在每个兄弟身上都有不少。 泗水城东,中村大佐带着前锋匆匆赶到,却被一堵火墙拦住了去路。 一见这堵火墙,众人心中就是一惊,野店集那道燃在河面上的火墙让他们记忆犹新啊! “来的是哪支部队?”就在这时,火墙对面一个小鬼子大声地喊了起来。 木村大佐连忙应道:“我是斋藤支队参谋官,木村一郎,高岛少佐呢?” “报告长官,少佐已经带人追上去了!” “哦,”木村大佐心中一喜,“往哪个方向追去了?” “少佐往南边追去了……” “好,”木村大佐大手一挥,“全体绕道,向南追击……” 木村大佐心中笃定,藤县是支那部队的防区,想来,这支队伍也只能去那里了。 “嗨!”传令兵答应一声,跑开了。 不一会儿,这支前锋部队就从田野里绕到了城南,匆匆向南边追去。可是,他们刚追了不到三里地,就遇到了另一伙追兵――高岛大队! 木村大佐见到高岛,有些意外,“你们怎么不追了,支那人呢?” 高岛少佐“啪”地一个敬礼,“报告长官,没追上。” “怎么会这样?”木村大佐一愣,满脸失望地盯着高岛少佐,“那……他们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不清楚,”高岛一脸惭愧,“他们一来就放炮,先是在东门,接着又在南门放……等我的炮兵反击的时候,他们就没了声息……后来,我们就追了出来。” “你……”木村大佐一滞,最终叹了口气,“唉,你自己去跟斋藤将军说吧。” 高岛少佐一怔,急红了脸,“大佐,大佐,你得帮帮我,我是真没有看到支那人的队伍,我以为他们往南边逃了,可追出三里地都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啊……” 黎明前后,野店集,篝火正旺,有鼾声在晨风中飘荡。 一条黑影如幽灵般渡过浮桥,轻轻地、静静地往平岗中队的岗哨抹去。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一个哨兵突然揉了揉眼睛,碰了碰同伴,“小仓,那里好像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小仓下士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今村,你眼花了吧?哪里有人影哦?” 今村下士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讪讪地笑道:“可能是太困了……唉,真想好好睡一觉。” “咻咻咻……” 正在此时,破空声响起,两人急忙去看时,直惊得魂飞魄散,只见漫天的手雷迎面砸来…… “砰砰砰……轰隆隆……” 四个岗哨几乎同时发出了爆炸声。 平岗大尉正在似梦似醒之间,突然听得一声炸雷响起……他猛然惊醒过来。 “轰隆……轰隆……” 这哪里是打雷?这是爆炸的手雷! 手雷如飞蝗般迎面扑来,平岗大尉只觉浑身冰凉,满心绝望! “轰隆……轰隆……” 爆炸声终于停了下来,廖黑牛等人从黑暗中现出身来,挥舞着刺刀就冲进了岗哨,补刀! 待到大局已定,一众军官都聚到了廖黑牛面前……李四维临走前任命了廖黑牛为代理团长! “现在咋办?”石猛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一皱眉,“李大炮让老子们一拿下野店集就修筑防御工事……这事儿还得杨凡来。” “是,”杨凡答应一声,带着工兵连的兄弟干活去了。 “我们呢?”其他几个连长依然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一挠头,“哦……李大炮说……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小鬼子随时都可能打回来……哦,韦一刀,你带着炊事排的兄弟们赶紧弄吃的去。” 众人得了命令,纷纷散去。 石猛留了下来,望着廖黑牛轻声问道:“要不要老子带几个人去接团长?” 廖黑牛摇了摇头,“要接也是老子去接……可是,李大炮说了,我们守住了野店集,他和兄弟们才有活路。” “可是,”石猛还是有些担心,“他身边就那么点人……” “放心吧,”廖黑牛勉强地笑了笑,“李大炮……那龟儿命大得很,他一定能安全回来的!” 李四维的确没多大的事儿,就是非常的累,累得汗如雨下,累得四肢酸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城南放完炮,李四维就带着一帮兄弟往城北去了,从北边迂回,一路上既无人追,又无人拦! 终于,在拂晓时分,疲惫不堪的李四维回到了小河西岸,又闻到了那熟悉的罐头汤的香味,在那一刻,他只觉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第五十二章痴男怨女聚野店 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大概,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想明白吧。 此时,李四维却觉得,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能闻到熟悉的罐头汤的香味……这一刻,他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一身枯竭的力气突然有了新的源泉! 晨曦微露,罐头汤的香味在晨风中飘荡,杨凡带着工兵连的兄弟们在修筑工事…… 河边的岗哨里,一个兄弟突然高声地叫了起来,“回来了,团长回来了,团长回来了……” 正在打盹的廖黑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撒腿就往河边冲了过去,口里大叫着,“哪里?在哪里?” 当他看到浮桥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浑身一震,“李大炮,李大炮你个龟儿子……”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把将李四维紧紧地搂紧了怀里,声音颤抖着,“你个龟儿子,你个龟儿子……担心死老子了!” 李四维使劲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老子没事……兄弟们还好吧?” 廖黑牛死死地搂着李四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兄弟们也都没事……” “好了好了,”李四维使劲推着廖黑牛,“撒开,兄弟们都看着呢!” 廖黑牛一怔,讪讪地松开了李四维,一扭头,正看到石猛等人眼神怪异地望着自己……廖黑牛的大脸红了,佯怒道:“看啥?李大炮回来了你们不高兴啊?” 石猛嘿嘿一笑,“老子们当然高兴,可也不会像你……那样,宁医生要看到了该咋想?” 众人哄笑起来,“就是,就是,宁医生要看到了,还不得生团长的气啊?” 李四维急忙笑道:“先吃饭,老子又饿又累,这一路跑得!”说着,他当先挤了出去,往岸上走。 “大炮,”廖黑牛急忙跟了上来,“你们咋跑出来的?”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老子们去放了几炮,撒丫子就跑了……小鬼子也没追上来,老子们轻轻松松就跑出来了。” “哦,”廖黑牛闻言笑骂道:“这么简单啊,那你龟儿还说老子干不了?” 李四维点点头,“你的确干不了……受伤的兄弟们呢?” 廖黑牛讪讪地一笑,“老子让马跃带着他们绕道平邑去了费县……” 李四维一愣,点点头,“去费县……倒也行,走,喝汤去,韦一刀的汤越熬越香了。” 韦一刀见李四维来了,急忙放下大马勺,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团长,你可算回来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嘿嘿,老子想喝你熬的汤了,不回来咋行?” 韦一刀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团长,你下次带上我,不管到哪里,我都让你喝上汤。” “要得,”李四维点点头,“都弄好了吧?” “弄好了,弄好了,”韦一刀连连点头,“香喷喷的罐头汤,热乎乎的大窝头。” 李四维大手一挥,“兄弟们,别忙了,先吃点热乎的。” 众人欢呼一声,围了过来……跟着李大炮干,肚子不会吃亏! 众人匆匆地吃完饭就开始忙活起来,小鬼子要是反应够快,太阳升起之时就能追过来…… 李四维匆匆填饱肚子,窝在一堆篝火旁补瞌睡,突然,被人一阵摇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团长,团长……” “唔,”李四维急忙睁开眼去看时,那人正是黄化,顿时就是一惊,坐了起来,“你咋回来了?不是让你送伤员去枣庄吗?” 黄化面色一红,“我们在路上碰到了师部的卫生队……重伤的兄弟都交给他们了……” “你……”李四维狠狠地瞪着黄化,“老子的话是不是不好使了?你咋能随随便便就把兄弟们交给他们?” 黄化缩了缩脖子,涨红了脸,“我……我……” “是我交出去的,”宁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梁她们都跟过去了,有她们照顾着,你就放心吧。” 李四维浑身一震,急忙抬头望去,却见宁柔亭亭玉立在黄化身后,一双美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在她身后,一个个缠着绷带的轻伤员也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你……”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勃发,紧紧地盯着宁柔,“胡闹,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咋不知道?”宁柔静静地望着他,“这里是战场,随时都有人受伤,而我,正好是随军医生……” “唉,”望着那张精美的俏脸,李四维瞬间便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要说他送伤员去枣庄没有私心,他自己都不信! 宁柔款款地走了上来,轻轻地抓起李四维的手,“在光明集,你说过不会再赶我走的……你忘了吗?” “我……”李四维暗叹一声,一把将宁柔搂进了怀里,“对,以后,就算老子下地狱都会拉着你一起……” 宁柔心中一颤,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李四维使劲地将宁柔往怀里揉,仿佛要把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和另一颗心贴得这么近,这种感觉即是和秦梦瑶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过! “好,好……”不知谁带头吼了起来,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李四维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宁柔,宁柔一张俏脸也羞得通红,静静地站到了李四维身后。 李四维抬头一扫众人,将目光停在了一众伤兵身上,“谁让你们回来的?” “我们……”众伤兵望向了宁柔。 宁柔却瞪了他们一眼,连忙冲李四维摇头,“他们自己要回来的,拦都拦不住……”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伤兵,众人纷纷垂下了头。 “杜猴子,”李四维把目光停在了王六根身上,“你说,为啥不听命令?” 杜猴子缓缓地抬起了头,迎着李四维的目光,颤声叫道:“团长……”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瞬间变红了眼眶。 李四维心中一软,叹息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我们和小鬼子拼不起,要不停地跑路,可是,你们身上有伤……” “我知道,”杜猴子声音沙哑,“团长,我明白,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我……我心里憋屈啊!狗蛋儿、牛娃子……他们是多好的娃娃啊,平时一口一个班长叫着,有啥事,他们都抢着帮我干,可是……可是,小鬼子的炮弹一阵乱炸,炸得……他们全都没了……我不甘心啊,老子不甘心啊……老子要……要给他们个说法啊……”杜猴子说着早已泣不成声,跌坐在地。 “是啊,”又一个伤员抬起头,双眼通红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俺要是就这样撤到后方去,将来下去了咋给兄弟们交待?他们要问,排长,俺们的仇报了吗?俺该咋给他们说啊……”说着,他抱头痛哭起来。他是二营四连的一个排长,叫王宝根。 又有人抬起头来,“团长,老子是老兵,从上海打到南京,从南京打到这里,如果就这么撤下去了,将来咋去见那些老兄弟?老子本来在上海就该和他们一起死的,一个班就活了老子一个,那都是兄弟们那他们的命换回来的啊……他们要知道老子当了逃兵……”他说着,已经哽咽了。他是三营八连的一个班长,叫李先尧。 “团长,”卢全友也回来了,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在光明岭你都能带着兄弟们守下来了,在野店集也一定能守得住……” 李四狠狠地瞪了卢全友一眼,“你龟儿咋回来了?受伤的兄弟呢?” 卢全友迎着李四维的目光,“团长,是我违抗了你的命令,可是……可是我也是军人,兄弟们还在前面拼命,我有啥脸先撤下去?” “营长说得对,”一个伤了胳膊的少尉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我们是军人,我们不能在后方懦弱地等死,就算要死,也要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 “对,对,”一众伤兵连忙附和,“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团长,我们伤得不重,还可以打,就算打不动了,我们还可以拉个小鬼子垫背……” “你……你们,”李四维心中一酸,望着一个个伤兵,泪眼朦胧,“好,好,老子就带着你们……和小鬼子拼了,大不了一起下去,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崖山村,关师长坐在指挥部,心绪不宁。指挥部不断摇晃,指挥部外,枪炮声震天,小鬼子已经攻了过来……可是,谢秃子的四团依旧渺无音讯。 “师长,”贺参谋匆匆地闯进了指挥部,“师长,兄弟们顶不住了。” 关师长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告诉兄弟们,六十六师的师部不会动,崖山村要是被小鬼子攻破了,关某和兄弟们一起死!” “这……”贺参谋一怔,“师长,小鬼子的炮火太猛了,兄弟们真的顶不住了……” “贺大脑袋,”关师长紧紧地盯着贺参谋,“六十六师虽然是支杂牌部队,但是,六十六师不出逃兵!告诉兄弟们,六十六师在,崖山村就在!” “唉,”贺参谋一甩手,匆匆地出了指挥部。 关师长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圈渐渐地红了,“兄弟们,不要怪关某人呐,谁叫我们生在这乱世,又扛了枪呢……” “师长,”就在这时,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影被人扶了进来,望着关师长嚎啕大哭,“师长……团长阵亡了,新泰集丢了……本来,团长都冲出来了……可是,他让我告诉你,四团没有逃兵,谢秃子不会给六十六师抹黑……说完,他又带着兄弟们冲回去了……” 关师长轻轻地闭上了眼,眼角泪珠滑落,良久才缓缓地开了口,“谢团长是好样的,四团的兄弟们都是好样的……六十六师也不会给四团抹黑!” 泗水城,天色大亮,斋藤少将进了城。 野店集一战损兵折将,又丢了辎重,意气风发的斋藤少将只剩下满腔怒火……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下了! “松本,”他叫来了自己的侍从官,“把野店集的战况汇报给司令部……” 松本大尉一愣,“将军……” 斋藤少将一摆手,“如实汇报,让司令部弄清楚敌人的来历……他们不是一般的支那部队!” “嗨,”松本大尉连忙答应,心中对斋藤少将又多了一分敬意。他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知耻而后勇”! “还有,”斋藤少将又叫住了他,“让众将士好好休息……” 野店集,朝阳初升,众将士一起动手修建着工事,干得热火朝天。 李四维在阵地上一边巡视着,一边为大家打着气,“兄弟们,记住老子一句话,挖坑多出汗,战时少流血……” 有人哈哈大笑,“团长,这话不对……以前你总说,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老子也没说错嘛,要是你们训练的时候不努力,能顺利地拿下野店集吗?” 那兄弟连忙点头,“对,排长就常说,团长话是多了些,可是说得都有道理……” 李四维笑骂道:“哪个龟儿说老子话多?你们排长是谁?” 那兄弟一愣,讪讪地道:“王……王六根……” 王六根早就涨红了脸,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团……团长,这话……我真没说过啊。” 李四维望着他哈哈一笑,“你龟儿胆子很大嘛,敢说老子话多……嘿嘿,等这一仗打完了,老子要找你好好聊聊。” 王六根急红了眼,“团长,这话真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连长说的……” 李四维一愣,众人轰然大笑,阵地上多了一丝欢快的气氛。 这时,黄化匆匆而来,凑到李四维耳边,“泗水周边戒备森严,但是,小鬼子一直没有动静……” “没动静?”李四维一愣,“给老子盯紧了……龟儿的,小鬼子到底想干啥?”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望着天空微微一笑,“好美的朝阳!”好好地看一眼吧,谁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朝阳呢? “是啊,好美的朝阳,”宁柔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仰着俏脸,迎着朝阳,微眯着双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如果……每天都能和你一起看日出该有多好啊!” 李四维身子一僵,缓缓地扭过头,静静地望着那张俏脸,缓缓说道:“能的,一定能的。”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甜蜜而坚定! 为了你,我不能败!为了你,我不会败! 第五十三章且战且退去平邑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正如李四维在野店集安排李里兄弟执行猎鹰计划,到头来根本没有派上用场。 这一次,李四维又组织众人在野店集修筑防御工事,可是……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见小鬼子的踪影。 防御工事里,廖黑牛焦躁地望着西岸,“龟儿的小鬼子,就算是用爬的也该爬过来了……难不成他们不打野店集了?” 石猛嘿嘿一笑,“肯定是被团长搞怕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你们几时见小鬼子怕过,那是一群疯子,老子这几下还吓不住他们……他们恐怕又有啥诡计了。” “啥诡计?”廖黑牛撇了撇嘴,“小鬼子耍诡计耍得过你?老子不信!” 石猛也点着头,“就是,就是,要是每个长官都像团长一样会耍诡计,小鬼子哪里还占得到便宜?” 李四维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是夸老子,还是在骂老子?啥叫耍诡计,老子这就兵不厌诈……兵法,是兵法,你们懂不懂?” 廖黑牛和石猛珊珊一笑,“诡计也是兵法,兵法就是诡计……” 众人轰然大笑,李四维无语地摇摇头,望向了西岸,却见黄化匆匆而来。 黄化跑过浮桥,冲上东岸,转眼便到了李四维面前……他跑得很急,有些气喘,“团……团长,小鬼子……出了泗水城往西南方向去了……” 李四维一愣,皱起了眉,“西南方向……那是邹城方向……难道小鬼子要进攻藤县了?可是,他们放心把后背交给我们?” “龟儿的,”廖黑牛怒了,“小鬼子这是看不起老子们啊,他们是觉得老子们没胆子在后面搞他们一买卖?李大炮,搞不搞?” 石猛等人也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 “搞个锤子!”李四维一摇头,“事出寻常必有妖,黄化,你马上带人看看东面和北面的情况,老子咋感觉不对劲呢?” “好,”黄化一点头,转身就跑了。 “有啥不对劲?”廖黑牛摇摇头,“老子咋感觉不到?” 石猛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你龟儿要能感觉得到,你就不是蛮牛了!” 李四维望着东方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该不会是师长他们……” 崖山村,枪炮声震天响,村子基本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一线阵地已经丢了,将士们就躲在废墟里和小鬼子死扛。 指挥部已经塌了,关师长挥着手枪加入了战斗,众将士见了自是士气大振。 贺参谋却是担心不已,带着警卫连紧紧地护在关师长周围。 “嘘……轰隆……”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震得众人一个趔趄。 贺参谋急忙叫道:“保护师长……” 关师长却是怡然不惧,一抖军帽上的焦土,“不用护着老子,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老家耕田呢!” 贺参谋跑了上来,苦劝道:“师长,您先撤吧,崖山村交给我和兄弟们……” “贺大脑袋,”关师长对贺参谋怒目而视,“老子再说一遍,六十六师没有逃兵!谢秃子没当逃兵,老子也不能当……” “师长,”贺参谋一把抓住了关师长的手臂,不让他再往前冲了,“你在六十六师就在啊……” 关师长一怔,紧紧地盯着贺参谋,“你咋还没明白,崖山村丢了,六十六师也就没了……” 贺参谋浑身一震,望着关师长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师长,师长,”一个衣衫褴褛的军官带着人跑了过来,“第八师来人了……” 关师长一愣,急忙问道:“蒙阴城出事了?” “报告关师长,”一个少尉军官跑了过来,“啪”地一个敬礼,“我们师收到了撤退命令,可是,师部联系不上你们……” “撤退?”众人都是一惊。 “对,”那军官一点头,“蒙阴城久攻不下,鬼子的援军来势汹汹,战区命令我师退守费县……” “我们师呢?”贺参谋急忙问道。 那军官望了他一眼,“你们师防守平邑……关师长,准备撤退吧。” “是,”关师长一点头,“贺参谋,传令三团撤退……” 日上中天,李四维望着泗水城的方向,渐渐焦躁起来,小鬼子究竟想干啥? 廖黑牛等人也是坐立不安,等待的过程往往比结果更令人不安。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师部来人了……” “在哪里?”李四维急忙问道。 黄化苦笑,“那小子跑得太慢,老子等不住他……” 李四维瞪了黄化一眼,“师部有啥命令?” 黄化急忙说道:“有,师部命令我们撤往平邑……” “撤退?”廖黑牛一怔,叫了起来,“打得好好的撤个锤子啊?” 石猛也急了,“老子们花了那么大力气搞防御工事,咋打都不打就撤了?” 李四维一摆手,面色阴沉,“都给老子闭嘴,命令就是命令,马上执行!黄化,带特勤排开路;卢全友跟老子一路,带一营的兄弟和勤杂部队先行;廖黑牛、石猛,带二三营殿后……都把鬼子皮给老子扒了,但是,不要扔了,以后还用的着。” “是,”众人轰然允诺,廖黑牛平时很贫嘴,但李四维一发火,他也不敢怠慢。 李四维望着南方,台儿庄战役应该快开始了……退守平邑只是开始,接下来,将是一番苦战! 泗水城的小鬼子龟缩不前,野店集的撤退并不难。 可是,崖山村的撤退并不容易。驻守崖山村的两个团死伤惨重,要把这些伤员撤出去就不是件容易的是,更别说后面还有紧追不放的坂本支队了! “贺参谋,”关师长一咬牙,“你带着伤员和勤杂部队先行,我和金大牙断后。”金大牙带着一团,但是,二团的团长已经阵亡…… “我来断后,”贺参谋冲警卫连长吼道:“带着师长先走,记住,师长在,六十六师就在。” “是,”警卫连连长彭涛一点头,拉起关师长就走,“肖锋,带着一排的兄弟开路。” 关师长一甩膀子,挣脱了彭涛的手,深深地望着贺参谋,“大脑袋,给老子活着回来。” “是,”贺参谋重重地一点头,带着几个警卫冲向了村北,那里,战斗正炽。 关师长缓缓地环视一片废墟的崖山村,猛地一转身,“走,去平邑,战斗……才刚刚开始!” 舜帝庙,地处平邑、泗水和蒙阴三条大道在这里交汇。 李四维带着卢全友的一营匆匆赶到舜王庙,正碰到关师长一行。 李四维的队伍武器完备,队伍整齐……关师长的队伍却显得有些凄惨了。 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师长,三团奉命退守平邑。” 关师长上下一打量李四维,突然面色一沉,“李大炮,三团还能打吗?” “报告师长,”李四维一个敬礼,“小鬼子不死绝,三团就能战!” “好,”关师长一点头,紧紧地望着李四维,“一团、二团还被小鬼子拖在崖山村,你去接应一下。”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转身吼道:“卢全友,跟老子去崖山村接应兄弟们,黄化,传令廖黑牛和石猛全速前进,就在舜王庙设伏……” 崖山村,贺参谋、大金牙为了给师部争取时间,仍然带着兄弟们在苦苦支撑……小鬼子的攻击愈加凶猛,大半个崖山村已经被占领了,双方在废墟里打作一团。 六十六师两个团的守军苦战一天,伤亡惨重。得到撤退的命令之时,金大牙的一团剩下的不过三五百人,打到此时,这三五百人也打得没多少了,被小鬼子几个冲锋又打散了,分割包围起来…… 金大牙陷入了包围圈里,身边跟着的不过三五十个兄弟,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用完了,众人只得端起刺刀和小鬼子拼杀起来……奈何,敌众我寡,不断有人闷哼着倒在了废墟里,短兵相接,受伤就等于死亡! 金大牙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剩下的兄弟背靠背,围成一个小圈子奋力抵抗着……可是,悍不畏死的小鬼子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只一个冲锋,就把防御圈冲垮了…… 金大牙奋力地挥舞着刺刀,但是,三个小鬼子马上就把他围在了中央,刺刀带起阵阵寒光直奔金大牙……“噗嗤”,一柄刺刀划过他的左臂,衣衫破碎,血光飞溅,“砰”,他忍着剧痛,一枪托将后退不及的小鬼子砸得一个趔趄,但背后寒意刺骨,一柄刺刀已经捅向了他的后心…… 金大牙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就这样死了吗?就这样败了吗?老子不服!他奋力地扑向了地面,堪堪躲过了背后的刺刀,但另一个小鬼子已经红着眼挥下了刺刀…… “砰砰……”就在此时,枪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小鬼子纷纷栽倒。 “杀啊!” 李四维并没有将队伍散开,带着三百多个兄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枪声就如炒豆子般响起,小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散而逃……众人呐喊着就要追杀上去。 “不要追!”李四维大叫着,“带上活着的兄弟,撤!”他们的任务是救人! “李大炮,”金大牙见到援军,精神一振,翻身爬了起来,“你们咋来了?” 李四维冲他点了点头,“先撤,老子奉命接应你们,往舜王庙撤……” “好,”金大牙一点头,捡起一柄刺刀就跑村外跑,“一团的兄弟们,撤!” 舜王庙,廖黑牛和石猛得了命令匆匆而来,泗水方向无追兵! “咋设伏?”石猛一看舜王庙的地形,既无山又无水,这里不是个险要的所在啊。 廖黑牛也有些傻眼了,“李大炮搞啥呢?” 黄化在一旁说道:“团长应该没准备和小鬼子硬干……” “老子明白了,”廖黑牛眼前一亮,“石猛,老子带二营在这里接应,你们去前面,寻找有利地形,设伏!” “好,”石猛一点头,带人走了。 崖山村,李四维带着兄弟们一路冲杀,打退了几股小鬼子,终于找到了贺参谋…… 贺参谋身边还有一百多兄弟,正躲在村西南的一处断壁残垣下和小鬼子对射……但枪声零落,被四五十号小鬼子压着打,显然,贺参谋他们的子弹也快打光了。 李四维等人急忙冲了过去,端起三八大盖就是射……野店集一战之后,三团根本就不缺弹药! 这股小鬼子也都是用的三八大盖,想来他们冲得太快,重武器都落在后面了……都是用的三八大盖,三百对五十,李四维的队伍死死地压制住了这股小鬼子。 李四维冲到贺参谋身边,大吼道:“贺参谋,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先撤,去舜王庙……” “好,”贺参谋一点头,撒开脚丫子就跑,“二团的兄弟们,跟我走!” 李四维见他们跑了,一声令下,“卢全友,带一连二连先撤,一里地外设伏……” 卢全友一愣,“团长,您先走……” 李四维大眼一瞪,“别磨蹭,时间就是生命……撤!” 卢全友带着兄弟们撒开脚丫子便跑,时间就是生命! “砰砰砰……” 枪声犹如炒豆子般,李四维带着百来号兄弟死死地挡住了这股小鬼子,缓缓向村外撤去。 “砰砰砰……” 越来越多的小鬼子聚了过来,甚至有小鬼子抬来了机枪和迫击炮…… 李四维急忙大吼一声,“手雷!” 众兄弟急忙扯下了腰间的地瓜手雷,往钢盔上一砸,纷纷扔了出去。 “跑!”李四维大吼一声,当往村外跑去。 “轰隆隆……” 几乎在同时,整个崖山村都是一颤,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四维带着兄弟们狂奔而去,直奔舜王庙。 后面的小鬼子循着爆炸声蜂拥而至,却只看到满地狼藉…… 有幸躲过一劫的小鬼子急忙爬了起来,“他们逃了……往西南方向逃了……”吼着,他们已经当先跑了出去,都是已经杀红了眼的人,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李四维跑出一里来地,迎面碰到了卢全友。 卢全友一脸紧张,“团长,你没事吧。” 李四维一摆手,“老子没事……记住了,不要让小鬼子用重武器,一看到机枪或者迫击炮,就给老子扔手雷,扔完就跑,不要犹豫,老子在一里外等着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卢全友一点头,“团长,你们快走!” 李四维带着三连的兄弟匆匆而去,“兄弟们,坚持住,到了舜王庙,老子们就算赢了。” 众人一听,精神大振,团长又有啥办法了? 第五十四章挖坑平邑城 穷寇莫追! 小鬼子或许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此刻,李四维让他们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石垣大尉的中队在崖山村外被如雨点般落下的手雷炸懵了,死伤者十之八九。 待到赤西大尉率队赶到,杀红了眼的石垣大尉带着几个幸存者当先冲出了崖山村,朝李四维他们撤退的方向追了过去……赤西大尉只得率队跟上。 一百多号小鬼子一路往舜王庙方向追来,刚追出一里地左右,便遇到了一片山林,所谓“逢林莫入”,但杀红了眼的小鬼子哪里记得这些! “砰砰砰……” 当小鬼子的队伍刚冲过一座山坡,迎面便是一阵乱枪,冲在最前面的十多个小鬼子栽倒在地……剩下的小鬼子都是一惊,匆忙躲避! “砰砰砰……” 枪声越来越密集,卢全友带着两百多号兄弟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瞬间就把小鬼子分割、包围。 “机枪,机枪!”赤西大尉高叫着,他被困在一处山坡上,身边跟着三十来号人,还有一挺歪把子机枪。 赤西大尉话音刚落,机枪手便将机枪架了起来……他们要在这山头上组织起防御,伺机反攻! “手雷,”卢全友一见那挺机枪,急忙扯下了腰间的地瓜雷,李四维的话,他记得很牢。 一众兄弟纷纷扯下了手雷……野店集一战,缴获了各种武器,他们最爱的却是这种地瓜模样的手雷。 “咻咻咻……” 手雷如飞蝗般扑向了山头,赤西大尉吓得魂飞魄散,爬起来就想跑,可是……往哪里跑?这手雷少说也有三五十颗,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头。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手雷只给了他五秒时间逃离……赤西大尉稍一犹豫,便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撤!”卢全友将手雷一扔,带头就跑。 “砰砰砰……轰隆隆……”山头焰火翻腾,残肢与草屑焦土齐飞。 山头上,粗具雏形的防御圈被炸了个天翻地覆! 其他的小鬼子被这声势吓了一跳,慌忙猫到地上躲避……当爆炸声停止,山头硝烟弥漫,一片死寂! 再看四周,哪里还有支那人的踪影!他们突兀地消失了,正如他们突兀地出现! “大尉,”木村少尉急忙冲上了山头,拼命地翻找起来,只找到了赤西大尉的上半截身子! 其他小鬼子纷纷围了过来,心有余悸地望着一片狼藉的山头…… “是97式,”一个小鬼子突然俯身捡起了一枚压弹,惊讶地叫了起来,“是我们的手雷……” 众人纷纷望向了他手里的那颗手雷,面色阴沉,支那人怎么会有那么多97式手雷? 一个上士望着木村少尉,“队长……追击吧!” “不,”木村少尉摇了摇头,“这伙支那人太狡猾了,我部必须等待支援……” 他们不过是崖山村一战中的疲惫之师,面对装备同样精良的支那部队……追上去又能怎样?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他们面前! 卢全友带着兄弟们又撤出一里多地,遇到了李四维,“团长,小鬼子好像没跟上来……” 李四维一愣,“没追上来不更好吗?带着兄弟们撤,到舜王庙等着!” “是,”卢全友带着兄弟们狂奔而去。 李四维等了一阵,小鬼子并没有追上来……他带着兄弟们迅速撤退。 舜王庙,卢全友汇合了廖黑牛……坑已经挖好,就等小鬼子往里面跳了! 可是等了半天,却见李四维带着兄弟们撤了过来,不待他们发问,李四维大手一挥,“撤!” 平邑城外,当地的保安部队团早已建好了防御工事。 关师长刚交接完阵地,金大牙和贺参谋就来了…… 不多时,李四维也带着兄弟们赶到了。 “李大炮,”关师长上下打量李四维一翻,“小鬼子呢……枪声突然就没了,究竟是咋回事?” “啪”,李四维一个敬礼,“报告师长,小鬼子突然不追了……” “是啊,”廖黑牛一脸的不甘,“老子们把坑都給她们挖好了,他们些龟儿子就是不来!” 关师长望了他一眼,“黑牛,不要急嘛,小鬼子迟早会来的……” “对对,”贺参谋点了点头,望向了李四维,“当务之急是布置防御……可是……” 平邑是座小城,抗战开始之前,城里只有一个保安团,此时,加上六十六师残部,总兵力也不过两千多人。 保安团的千余人装备简陋,缺少训练,战力有限!六十六师……四团已经在新泰集打没了,一团二团经过崖山村一战……所剩总共也就三百多人……所以,这一战的主力是李四维的三团。 众人深知,凭这点实力根本挡不住小鬼子! 关师长望了望李四维,“李大炮,你有啥想法没有?” “嗯……只能做好打巷战的准备,”李四维沉吟道:“最好……挖地道,修街垒……” “可是……”关师长皱着眉,“小鬼子马上就到,我们根本没有时间。” “可以动员百姓帮忙啊,”金大牙对小鬼子的炮火心有余悸,对于挖地道、修街垒的事十分赞同。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应该把百姓都撤出去,小鬼子一来,平邑必然一片焦土……” 众人默然,纷纷望向了关师长。 关师长眉头紧皱,回首望向了平邑城,却见城门口涌出一队队的百姓。 百姓们偕老扶幼,赶着猪、抱着鸡鸭、端着鸡蛋馒头……缓缓地往阵地涌来,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众将士…… 领头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他颤巍巍地朝关师长走来。 关师长急忙迎了上去,“老人家,您们这是……” 老者浑浊的双眼紧紧望着关师长,“众将士远道而来,为平邑百姓守卫家园……老朽不能失了礼数,特来劳军!” 关师长浑身一震,望着老者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劝他们撤离?此情此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铿锵地说出承诺?自己又能承诺什么呢? “长官!”老者小心翼翼地望着关师长,“平邑城能守得住吗?” 关师长嘴唇颤抖,“老人家,我……我不能……承诺什么!” “这……”老者浑身一颤,怔怔地望着关师长,“长……长官……真的……没有把握吗?” “我……”关师长望着那双眼睛,一颗心沉甸甸的,突然,他一咬牙,“老人家,我们的确没有胜利的把握,但是,我们每个将士都有成仁的决心!” “好,好,”老人连连点头,“有长官这句话就够了……老朽知足了。” 这时,李四维却走了上来,“老人家……你们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老人一愣,慢慢地露出笑意,“长官,老朽今年七十有六,生在平邑,长在平邑……老朽的身体里流淌着平邑的气息……老朽离不开平邑了……” “可是……”李四维还准备再劝。 老者摆了摆手,“老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还能走去哪里呢?后生们想走,老朽也不拦着,但是……将士们有啥需要,老朽自当尽力而为!人,可以走遍天下,但绝不能把自己的根断了!我的根就在平邑……” “对,”一个后生叫了起来,“平邑就是我们的根,小鬼子想到平邑来为非作歹,除非,平邑的后生都死绝了!” “对对对……”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愤。 李四维望着这样的场景,只得暗叹一声,默默地退了回去……他们的选择错了吗?李四维心底涌起一丝敬意,有坚持的人总会令人敬佩! 关师长不知如何感想,只是望着老人叹息一声,“老人家,既然你们下了决心,关某也不客气了,我们需要青壮劳力……” 老者闻言点点头,“好!伍天赐……” 一个虬须大汉应声而出,“叔祖!” 老人缓缓转身,望着他,“从今天起,伍家的所有男丁,不分老幼,听凭关将军调遣,刀里火里谁也不许退缩!否则,他就不再是伍家的后人!” “是!”伍天赐答应一声,恭恭敬敬地走到关师长面前,抱拳一礼,“平邑伍家第三十五代族长,伍天赐,听凭将军调遣……” 与此同时,坂本支队攻占崖山村,留下了水野大队追击溃兵,坂本少将亲率主力直奔蒙阴城,他们的目标是临沂城。 临沂为鲁南要地,是日军由山东进至运河沿线的必经之路。显然,攻占临沂要比追击溃军重要得多。 李四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正在平邑城里四处奔波! 平邑是个小城,但也聚起了三千多精壮劳力。此时,李四维带着他们正在城中加紧挖掘地道、修建街垒……在哪里挖?如何挖?在哪里修?修成什么性状?他都需要亲自去勘察地形,现场指导。 其实,在当前的形势下,挖地道、修街垒并不是高明的战术,费时费力……但为了避免小鬼子的炮火打击,他不得不为之! 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李四维只能尽量规划处最省时省力的路线。 平邑城的百姓热情高涨,挖地道、运土方、修街垒,青壮劳力都在卖力劳作!烧水、送茶、送饭食,老弱妇孺也在城中穿梭……平邑城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平邑城不大,李四维规划的路线需要打通十五座院子……此时,他正在一处院子里指挥着三十多个青壮挖掘地道,张羽提着一个篮子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团长,这里的老百姓真热情……放下篮子就走,想推辞都不行!” 张羽把篮子往李四维面前一递,满满的一篮子鸡蛋。 “熟的,”张羽抓起两只递给了李四维,“团长,先垫垫肚子。” 李四维拿了一个,“剩下的分给干活的百姓吧。” 人多好干活,夜幕降临的时候,地道和街垒粗具雏形。 饭菜的香味在平邑城飘荡,一座院子里,李四维坐在台阶上,李端着一碗饭菜大口地刨着。 张羽端着饭菜凑了过来,满嘴油腻,含糊不清地笑道:“团长,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安逸的饭菜了,这日子真好。” 李四维手一僵,抬起头望了张羽一眼,“这饭……张羽,唉……”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太遥远了,在这个贫弱的国家,即使二三十年后,大多数人还是吃不饱的。 张羽一愣,“团长,我们……真的守不住?” 李四维没有回答他,只是埋头刨着饭……他也想守护这座城,他也想守护这些可爱的百姓,他也想守护这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叮叮叮”,竹筷子在碗底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四维将一碗饭刨得干干净净。 “张羽,”李四维将碗轻轻地放进了篮子里,望着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这场战争,是国力的较量,有太多的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啊。” 张羽一怔,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位年轻的长官无所不能…… 李四维缓缓转身,往院外走去,身形有点佝偻,步履有点蹒跚……他身上压着的那副无形的担子,比别人看到的都要重。 李四维回了北门外的阵地,比起地道和街垒,他更担心前线的兄弟们。 阵地上飘荡着猪肉炖粉条的香味,兄弟们三五成群地蹲在战壕里,捧着大海碗吃得津津有味。 廖黑牛等人看到李四维,端着海碗就迎了上来。 “大炮,坑挖好了吗?”廖黑牛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坑大不大,埋得到多少小鬼子?” 李四维一愣,瞪了廖黑牛一眼,“谁说老子在挖坑?” 廖黑牛嘿嘿一笑,“平邑城可比光明集还大,你龟儿咋可能不给小鬼子挖坑?” 众人也满脸期待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苦笑着摇摇头,“光明集是座空城,老子能把整个光明集做成一个坑,可是,平邑城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廖黑牛愤愤地望着李四维,“战火过处,哪里不是一片焦土?” 众人默然。 李四维环视众人,微微一笑,“坑,老子肯定挖的有,但是能不能成,就得看你们的了。” “没问题,”众人精神一振,“只要能坑小鬼子,干啥都没问题!” “好,”李四维一点头,“先吃饭,吃饱了开始干活。” 第五十五章孤独的平邑(上) 初春的黄昏,风从林间穿过,微凉,却凉不过木村少尉的心。 赤西大尉死了,赤西中队的将士死伤惨重……而这,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这样的战斗犀利得让木村少尉心寒。 短兵相接之后,赤西中队剩下不到百人,木村少尉哪里还敢再追坚守待援。 水野大队从崖山村一路南下,直取平邑城,不久就碰到了木村少尉一行。 木村少尉本不是水野大队的序列,但得知水野大队要追击溃兵,便将林中遇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水野少佐,希望他能有所防备……那些支那人和以前遇到的部队不一样,他们即使在溃退的时候依然在耍诡计。 水野少佐听了皮笑肉不笑,环视众人,“平邑不过一座小城罢了……自从开战以来,有哪座城镇能挡住水野大队前进的步伐?” 木村少尉一愣,急忙劝道:“少佐阁下……” 水野少佐一摆手,冲木村少尉微微一笑,“木村君,感谢你的情报和你的热心肠,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必须回到你的战斗序列中去了!” “嗨!”木村少尉无奈,只得告辞。 水野少佐望着他的背影嘿嘿一笑,“难道那些支那人有三头六臂不成?传令下去,直取平邑城,我倒要去看看……那些支那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少佐,”唐泽大尉劝道,“木村少尉的话……可能有些夸大,但是,赤西中队的遭遇就是在眼前,少佐还须小心为上!何况,现在天色已晚,我军就算急行军赶到平邑城下,也是夜晚了……” “哦?”水野少佐望了他一眼,“唐泽君,你有什么建议吗?” 唐泽大尉沉吟道:“根据情报显示,前面有个舜王庙适合驻军,我军不妨先在那里驻扎下来,然后,派人探清平邑的情况……” “好,”水野少佐爽快地点了点头,面带笑意,“如果条件允许……夜袭平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嗨!”唐泽大尉暗自松了口气,作为水野少佐的老部下,他对这个老上级的秉性十分了解……自视甚高! 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这是李四维的一贯作风! 夜,已经深了,平邑城依旧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李四维正在指挥着城中的青壮劳力连夜加固地道和街垒。 他要争分夺秒地把平邑城建成一座坚固的堡垒……正如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挖坑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砰砰砰……” 零星的枪声突兀地在城北响起,那是舜王庙的方向。 李四维一惊,匆匆往北门去了,扔下了一句,“张羽,你在城里看着……” 枪声来得很突兀,消失得也很快,李四维明白,应该是特勤排和小鬼子的侦查部队遭遇了。 果然,当他匆匆地赶到北门阵地的时候,黄化正在向关师长汇报情况,“……小鬼子在舜王庙扎了营,看样子,他们要在那里过夜……” 李四维大步走了过去,“人数摸清了吗?” 黄化一怔,连忙冲李四维敬了个礼,“报告团长,人数大约在千人左右……兄弟们还想摸清楚一些,可惜被小鬼子发现了。” “千余人吗?”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扭头冲关师长说道:“师长,看来小鬼子看不上平邑城啊。”这一次,他显然高估了小鬼子的进攻力量。 关师长点点头,“从战略位置上来讲,藤县和临沂才是要地,小鬼子应该会把重点攻击目标放在这两个地方……先夺取藤县和临沂,再扫荡周边的小城镇。” “嗯,”众人深以为然,“我们的兵力不足,小鬼子也一样!” 关师长点点头,目光缓缓地扫视众人,“如何才能挡住这股小鬼子呢?” 众人一阵沉默,小鬼子的战力他们都清楚,只要一个疏忽,六十六师就将不复存在了……毕竟,六十六师现在就剩下这千把兄弟了。 关师长把目光望向了李四维,“李大炮,你不是主意多嘛,说说吧。” 李四维沉吟一阵,抬头望着关师长,缓缓道:“卑职认为,最好是以静制动……毕竟,平邑城还有两万多百姓啊。” 关师长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是啊,城里还有两万多老百姓……这一仗,我们输不起!” 众人默然,如果没有这城中的百姓,他们就算被小鬼子打败了,也可以跑起来嘛,边跑边打,就像在野店集那样……可是,这平邑城中有两万多百姓啊,跑不得! “那就死守吧!”李四维望着关师长,“我相信,如果真的只有一千多小鬼子,六十六师的兄弟们完全扛得住!” 伍天义浑身一震,惊喜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此话当真?”他是保安团的团长,也是伍家族人,要说在场谁最在意平邑城,当然非他莫属! 李四维望着他,神色严肃,“事关几万人的生死,李某不敢妄语……以六十六师现在的战力,依拖平邑的防御工事,挡住这一千多小鬼子也不无可能!” “对,”贺参谋连忙说道:“三团的战力贺某是亲眼见到的,完全可以和小鬼子正面对抗而不落下峰……李团长,你们团全是三八大盖吧?” “嗯,”李四维点点头,“还有几挺机枪和一些手雷,都是在野店集缴获的……” 众人都有人惊讶地望向了李四维,要知道,现在的三团还有七八百兄弟……那可是一笔巨大的缴获啊。 关师长望着李四维,神色严峻,“李大炮,你咋不早说?老子好给你请功啊。” 李四维连忙摇头,“师长,卑职是军人,杀敌报国是本分,不敢邀功……我等本该守土护民,可是,自从上海那一仗,卑职就一直在跑路,一直跑到了平邑城,兄弟们战死了,土地丢给了小鬼子……卑职惭愧。” “嗯,”关师长缓缓地点了点头,“北门阵地就交给你了,先打好这一仗,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这几仗打下来,关师长有些理解李四维的想法了。虽有小胜,但大局呢?从光明集撤到淮河以北,从崖山村撤到平邑……说一句丢城失地也不足为过,又有何脸面去邀功请赏?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 “啪”,伍天义连忙朝关师长一个敬礼,“卑职愿率保安团的兄弟协助李团长……” 关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伍团长,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伍天佑一愣,“有啥事比守阵地还重要?” 关师长望着他,神色严肃,“城毁了,我们可以再建,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任务,就是照应城中的百姓!” 伍天义急忙摇头,“关师长,您多虑了……叔祖和家兄已经组织了人手,到时候,他们会带着乡亲们行动。” 众人都是一愣。 关师长叹道:“伍老爷子想得周到啊……既然如此,你就负责南门的防守吧。” 各团长领了任务纷纷散去,关师长也带着师部进了城,北门阵地完全交给了李四维的三团。 廖黑牛有些兴奋,“大炮,老子们三团成六十六师的顶梁柱了!” “是啊,是啊,”石猛等营连长也是满脸兴奋,师长能把最重要的北门阵地交给三团,那就等于公开承认了,三团就是六十六师的主力! 李四维却没有半分喜色,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主力,不好当啊!”主力不好当!主力就意味要打最硬的仗,做最大的牺牲! “有啥不好当的?”廖黑牛脖子一梗,瞪着李四维,“李大炮,你龟儿官越当越大,胆子咋越来越小了?当初,老子们在大场镇,在雨花台上,你龟儿有没有想过仗难打?啥样的阵仗不是端起枪就往上冲……” 李四维被问得一怔,讷讷望着廖黑牛,“黑牛,老子……老子……你不明白……” “老子不明白?”廖黑牛瞪着李四维,脸色潮红,“老子明白得很,你龟儿不就是担心兄弟们吗?你想大家都活下来,在光明集、在野店集……你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让兄弟们都活下来吗?”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廖黑牛一眼,没有回答。 廖黑牛也叹了口气,“可是,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吗?我们都是军人,不想做被人护着的小媳妇儿,这是战争,是战争就要死人!我们不怕死,只怕死得窝窝囊囊,死了没脸去见下面的兄弟……” “对,”众人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团长,我们不怕死,但是,我们怕自己死得不像个军人,你一直护着我们,只会让我们变得害怕……” “我……明白了!”李四维怔怔地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眶有些湿润,他们不仅是自己的兄弟,还是一个个铁骨铮铮的热血汉子,他们是军人! “这就对了!”廖黑牛嘿嘿一笑,“有啥计划你就讲吧!” “好,”李四维深深地望着他们,话语铿锵,“平邑在,三团就在!” 夜,更深了,李四维安排好各营的任务,便钻进了临时指挥所,他必须抓紧时间眯一下,疲劳作战显然不是件好事。 平邑城终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只有各个岗哨上还有将士在坚守着。 舜王庙,小鬼子的临时营地里。 “怎么回事?”水野少佐怒气勃发,恶狠狠地盯着黑木大尉,“枪声就在附近响起,支那人安全逃离,帝国的三名勇士却殒命疆场……你们怎么能如此丢脸?” 黑木大尉被骂得羞愧不已,“报告少佐,黑木中队马上追击,定然把那些支那人的人头带给少佐。” “算了,”水野少佐望了他一眼,“让将士们安心歇息,明日……水野大队将和平邑守军堂堂正正一战,我要让他们明白水野大队的厉害。” “嗨!”众官佐暗自吁了口气,一路赶来,哪个没有几分疲惫呢?歇一歇总是好的。 晨曦微露,平邑城还没有完全苏醒,北门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开始忙碌起来。百姓们送来劳军的猪肉、粉条、蔬菜都还剩下很多……战斗打响之前,兄弟们还能吃上一顿饱饱的猪肉炖粉条。 猪肉和粉条在铁锅里翻腾,香气在北门弥漫开来,勾起了众将士的馋虫,哪个还睡得着? 李四维整了整衣帽,刚要走出防空洞,就见黄化匆匆地闯了进来,“团长,小鬼子来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龟儿子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告诉兄弟们,打走了小鬼子就开饭。” 晨光中,水野大队缓缓地逼近平邑城,在北门外集结,千余人的队伍,并不十分雄壮。 廖黑牛看了看水野大队的阵势,撇了撇嘴,“龟儿的,就这点人还来耀武扬威,害得老子们早饭都没得吃……” “就是,就是,”众人义愤填膺,“狗日的小鬼子,他们就不能晚点来吗?猪肉炖粉条啊,老子们好不容易才能吃上一回呢。” 石猛嘿嘿一笑,“团长不是说了吗?打走小鬼子就开饭……” “对对,”廖黑牛一愣,连忙点头,“打走小鬼子,就开饭。” 众人精神一振,攥紧了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水野大队的阵地……想开饭,就打退他们! 第五十六章孤独的平邑城(中) “嘘……” 炮弹摩擦空气的声音响起,北门阵地上的将士纷纷躲进了猫耳洞。 “砰……轰隆隆……” 整个北门阵地都在震颤! 没有枪声,没有惨叫声,整个北门阵地瞬间便没了守军的踪影。 炮声稍歇,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守军依然没有反击…… 三里、两里、一里、三百米、一百米……水野少佐放下来望远镜,嘴角挂着一缕不屑的笑容,“唐泽君,这就是木村少尉口中的那群支那军人?木村真是个妄语的家伙……” 唐泽无奈地点点头,“木村少尉的确夸大其词了……” “砰砰砰……” 唐泽大尉话音未落,枪声突兀响了起来,那是三八大盖的声音! 不对!水野少佐急忙拿起望远镜,他只看了一眼,便又惊又怒,枪声是三八大盖的声音,为啥栽倒在地的是自己人? “哒哒哒……” 那是九二式机枪的声音,可是……倒下的依然是自己人! “怎么会这样?”水野少佐在愤怒的咆哮,“炮击,继续炮击……” “嘘嘘嘘……砰砰砰……轰隆隆……” 小鬼子的冲锋队撤了,炮弹有如飞蝗般扑向了北门阵地。 炮火横飞,硝烟弥漫,焦土四溅……北门阵地摇摇欲坠。 水野少佐举着望远镜,望远镜里却看不到守军的身影…… 炮击持续了一刻钟,炮声一停,小鬼子嗷嗷叫着冲向了北门阵地。 阵地上一片死寂,小鬼子的冲锋队一路势如破竹。 两里、一里、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最前面的小鬼子已经在做最后的冲刺了。 突然,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阵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那枪口在他们眼里清晰可见。 小鬼子急忙端枪就射,可惜,已经晚了。 “砰砰砰……” “哒哒哒……” 一切,有如光明岭之战的重现。这一次,三团的战术更加娴熟。 战斗在持续,从早晨到黄昏,小鬼子扔下了两三百具尸体……北门阵地巍然不动。 小鬼子的阵地。 水野少佐面色阴沉,目光一一扫过众官佐,眼中有火苗在跳动。 一众官佐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却无一人敢出声。 “唐泽大尉,”水野少佐将目光停留在唐泽大尉的脸上,“说说你的想法吧!” 唐泽大尉望向了水野少佐,“少佐,卑职以为,平邑的守军防守有度,常规的战术已经难以奏效……我军可以组织一次夜袭!” “夜袭?”水野少佐目光炯炯地望着唐泽大尉。 唐泽大尉一点头,“是的,夜袭……四支敢死队,从四个方向突入城中,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好,”水野少佐赞赏地点点头,“唐泽君,此事就拜托你了。” 夜,黑如墨,凉如水,平邑城静静地隐于黑暗之中,有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 作为夜袭计划的四路敢死队之一,唐泽大尉带领着三十多个精挑细选的战士,迂回到城南,从死角悄无声息地翻过城墙,潜入了平邑城中,过程顺利得出乎他们的意料。 唐泽大尉大手一挥,队伍分成五个小队,潜入了大街小巷,他们要一路潜行到城门,与城外的伏兵来个里应外合。 城里一片死寂,静得可怕。 唐泽大尉带着五个士兵钻进了一条巷子,小心翼翼地潜行着,突然,他感到脚下一挡。 “叮叮当当……” 铃声突兀地响起,在小巷里回荡。 唐泽大尉心中一惊,急忙顿住了身形,他身后的五个战士紧贴在巷壁,全神戒备…… 铃声渐渐消失,小巷里依旧一片死寂,唐泽大尉惊疑不定。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惨嚎声在大街小巷里回荡。 唐泽大尉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传遍了全身,他大手一挥,率先冲向了黑暗之中……此地不宜久留! “啊……”一声惨叫在他身后响起,唐泽大尉急忙回头,隐约中,一个士兵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戒备,”唐泽大尉低喝一声,急忙冲了过去,他必须搞清楚状况。 “啊……”又一声惨嚎在他耳边响起,他急忙去看时,只见一个战士缓缓栽倒下去。 唐泽大尉一把将他扶住,却见他双目圆瞪,声如蚊蝇,“刀……刀……好冷……” 刀?唐泽大尉急忙去查看他的伤口,却见那伤口贯通胸背,足有三寸长……看形状是刀伤! “啊……”又是一声惨嚎,唐泽大尉浑身一震,急忙冲剩下的两个战士吼道,“退出去!” 一个战士正要转身,就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当头劈下……他急忙闪躲,却已经晚了。 “咔嚓”,大刀过处,头颅折断,血光冲天。 “砰”,唐泽大尉举枪便打,可是黑影一闪,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嚎,唐泽大尉循声望去,只见最后一名战士也倒在了血泊里。 “啊……”唐泽大尉冲着黑暗中发出了愤怒的吼声,“出来,都出来!” 他的吼声渐渐地消失在小巷里,小巷里又是一片死寂。 一阵凉风袭来,唐泽大尉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心底涌起一股寒意,瞬间传遍了全身。 唐泽大尉紧攥着手枪,转身就跑……行踪已经暴露,突袭计划已经失败,保命要紧! 唐泽大尉狂奔着冲出了小巷,夜色中,他已经隐约地可以看到城墙了,两仗高的城墙并不高,索钩依然挂在城墙上,他只需要一个冲刺就可以爬上去了…… “唰……” 一凛冽的寒光闪过,刀锋划破了夜空,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他的右肩。 唐泽大尉急忙闪躲,但是,那刀光已然劈了下来,“咔嚓”。 “啊……”刀锋过后,唐泽大尉嘶声惨嚎,他的右臂齐根而断,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黑暗中,两个黑影现出身形来,两人一袭黑衣,手提大刀,刀长三尺三寸,宽三寸三分,刀锋如雪,寒光闪烁。 两人脚步矫健,身形快捷,两人走到倒毙的小鬼子面前,一一检视……最后,到了唐泽大尉面前。 一个黑影俯身一探唐泽大尉的脖子……脉搏尚存,他大刀一挥就要l了结唐泽大尉。 “天行,”另一个黑影叫住了他,“小鬼子死有余辜,就这样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此人正是伍天赐。 “明白了,三哥,”伍天行答应一声,挥刀而下,将唐泽大尉的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夜,更深更凉了,唐泽大尉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不禁惊喜欲狂。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就如坠冰窟,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臂都没了……断口处,鲜血还在潺潺地流淌着,死亡的恐惧犹如浓黑的夜! “救命,救命……”唐泽大尉拼命的喊叫着,声音嘶哑而低弱,这一刻,他像个绝望的孩子。 没有人答应,夜依旧漆黑如墨,小巷里静得可怕,微凉的风在小巷里轻轻地穿过,唐泽大尉被绝望的气息笼罩着。 在城东、在城西……相似的一幕在上演着,总有那么一个倒霉蛋被留下了性命,在孤独和绝望中慢慢等死。 伍氏宗祠,灯火通明,伍老爷子居中而坐,六十余条大汉齐聚一堂,每人手抱一柄大刀,神情严峻。 伍老爷子环顾众人,慷慨激昂,“小日本子侵犯平邑,天怒人怨,我伍氏在此生根发芽四百余年,平邑早已和伍氏的血脉融为一体,小鬼子要占领平邑,那就是要断我伍氏的根基,凡我伍氏族人不分男女老幼都要抗争到底!” “抗争到底!”一众汉子齐声高呼。 “好!”伍老爷子一点头,“幸得老天派下李将军,挖地道、修街垒,让平邑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只要我平邑百姓精诚团结,平邑将固若金汤!” 北门阵地,李四维在防空洞召集了一众营连长。 “现在,敌情已经十分清楚,”李四维环顾众人,缓缓道:“对面之敌不过千余人,今日一战,所剩不足九百,而这九百人还兵分三路,意图突袭平邑……” 廖黑牛闻言嘿嘿一笑,“李大炮,你龟儿是不是又要搞小鬼子一买卖?”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现在不搞何时搞?哪个跟老子去?”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目光炯炯! 廖黑牛嘿嘿一笑,“还问个锤子?打小鬼子谁不想去?”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就知道,三团没有怂人!好,都给老子听仔细了,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在战争中,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黄化的特勤排已经摸清了小鬼子的动向,所以,李四维准备冒险一搏。 夜黑如墨,北门阵地上一队队的将士换上了小鬼子的衣帽,悄悄地潜入了黑暗之中。 水野大队的营地戒备森严,派出了四支伏兵,营地上所剩的不过两百人。 水野少佐在指挥部焦躁地踱着步,唐泽大尉已经出去很久了,一直没有消息……难道计划失败了? 不能够啊!水野大队从平津一路打到莱芜,何曾失败过? “砰砰砰……” 枪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近而密集……水野少佐一惊,急匆匆地跑出了营帐,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更加惊疑不定。 只见营地里打成了一片,而且双方都是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装备……糯米混到梗米里,一时间哪里分得清你我? 井川大尉满脸是血地跑了过来,满脸沮丧,“少佐,下令突围吧……支那人突袭了外围岗哨,营地守不住了……” “突围?”水野少佐浑身一震,“不能突围,否则……水野大队就完了。” 枪声越来越近,昏暗的火光里无仿佛有无数的人涌了过来,他们穿着帝国陆军的制服,用着帝国陆军的武器……两人看得震惊不已。 井川大尉不再犹豫,一把拉起水野少佐,撒腿就跑,“少佐,丢了阵地还可以夺回来的……丢掉的荣誉还可以挣回来。” 水野少佐沉默不语,但他心中清楚,这样的局面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这样的场景是他进入?中国战场以来从未见过的! 即是有备而来,李四维又怎么会给他们留下生机? “砰砰砰……” 枪声如闷雷在耳边炸响,水野少佐大腿一麻,踉跄着跑出几步,栽倒在地,恍惚中,他听到一个声音在高叫着,“团长,是个少佐!” “少佐吗?还没老子官大,”一个年轻的声音略带不屑,“宰了!” “八嘎!”水野少佐忍着剧痛嘶声怒骂一声,挣扎着想要去看那个侮辱自己的年轻人……可惜,冰冷的刀锋刺穿了他的后背,透胸而出。 “就这样死了吗?”水野少佐绝望了,“终于,我就这样在异国他乡做了一个孤独的游魂……” 第五十七章孤独的平邑城(下)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夜色如墨,风凉似水,吉冈中队静静地埋伏在西门外,只待城门一开,便发起突袭。可是,潜入城中的敢死队却一直没有消息。 吉冈大尉正等得心急火燎,就在此时,却听得城北传来了密集的枪声,顿时心中一惊,暗呼不好,皇军能夜袭支那人的城池,支那人又如何不能夜袭皇军的营地? “快,”吉冈大尉一马当先,“全队立刻撤离,火速救援大队本部!” 城北的枪声越来越紧,吉冈大尉带队狂奔,循着枪声火速赶往城北。 队伍火速行进,很快便到了城北,吉冈大尉已经能望见大队本部营地里隐约的火光了,可是,营地里枪声已经变得零星,喊杀声已经变得低弱……难道战斗已然接近尾声了?吉冈大尉心急如焚,“快,快点,再快一点……”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耳畔枪声大作……有埋伏!吉冈大尉心中一惊,连忙猫下身子,躲避着横飞的子弹,“反击,反击……” 可是,黑暗中伏兵四出,火力凶猛,吉冈中队已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吉冈大尉正在吼叫,却也被一梭子流弹掀翻在地,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时,廖黑牛的声音在夜空回荡,“龟儿的,一个都不要给老子放跑了……” 此时,水野大队的营地里,一场夜袭已然完美落幕。 孙大力龙行虎步而来,啪地一个敬礼,“团长,这里的小鬼子都杀光了……一共是二百一十五个,兄弟们十五个轻伤,三个重伤。”这是个来自川西大山里的汉子,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好,”李四维一点头,“把能用的东西都收好,还能穿的鞋帽和外套也扒了……尸体都处理掉。” 孙大力领命而去。 灯火昏暗,李四维望着西边,那里的枪声、喊杀声逐渐变得微弱,廖黑牛的声音远远飘来,“全都给老子杀了,三团不收俘虏……” 森田中队本来埋伏在东门外,他们距离大队本部的营地更远一些,发觉大队本部被夜袭的时候也更晚一些,但是,森田大尉和吉冈大尉的反应是一样的,心急火燎地就带着队伍回援……同样的,在水野大队本部营地的东面,他们也遭到了伏击,那是石猛的人马。 南门是夜袭计划的重点,埋伏在南门外的是唐泽中队一部和黑木中队,人数在三百左右。 当城北的枪声响起之时,黑木大尉也果断地选择了回援……围点打援,水野大队的本部营地就是那个必救的“点”。 黑木大尉刚下达了撤退命令,却听得南门里枪声大作,城门“吱呀呀”地被打开了……城门里火光昏暗,一队皇军且战且退,到了门口。 黑木大尉一怔,城门已开,机会难得,可是,城北正在激战…… “进攻……”黑木大尉还在犹豫,广末中尉已经带着唐泽中队冲向了城门。 “队长,”寺岛中尉焦急地望着黑木大尉,“下命令吧!”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指挥者犹豫。 黑木大尉一咬牙,“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指平邑城,“进攻!” 寺岛中尉一得令,带着队伍就冲向了城门,众人满脸兴奋,成功在此一举! “砰砰砰……” “哒哒哒……” 城内门一片枪林弹雨,广末中尉带着唐泽中队奋勇向前,很快便冲了进去,和守军打成一团! 随着黑木中队的陆续加入,守军渐渐地难以招架,缓缓地向城中退去……小鬼子一见自是精神振奋,拼命追杀。 突然,一声凄厉的吼声响彻街头,“有埋伏……快撤,有埋伏……” 刚刚冲进城门口的黑木大尉心中一惊,他听得出,那是寺岛中尉的声音。 “杀啊……” 城门外喊杀声震天,金大牙带着一支队伍从城门口冲杀了进来。 黑木大尉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流弹击中了背部,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他奋起余力大吼道:“天皇万岁……” “噗嗤……” 一柄冰冷的刺刀刺穿了他的后背。 原来,寺岛中尉带着队伍一路追杀,刚拐过街角就被迎面一阵弹雨猛击……寺岛中尉大叫着后退,堪堪躲过一劫,他身边的部属却没那么幸运了。 街垒后面一挺机枪怒吼着,死死地拦住了去路,两边的房屋里枪声大作,冲上街道的小鬼子避无可避,死伤殆尽,幸存者落荒而逃,可是身后枪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关师长此时正站在城头,静静地望着下面的战斗,良久,长长地舒了口气,冲身边的贺参谋说道:“大局已定,平邑城暂时保住了。” 贺参谋点点头,“平邑城……暂时保住了……希望费县和临沂能守住吧。” 关师长望着夜空,喃喃道:“希望如此吧……” 小巷里,金大牙兴奋地大叫着,“兄弟们,都把眼睛给老子放亮点,一个小鬼子也不能放过……” “放心吧,团长,”众人附和着,“就算小鬼子藏到粪坑里,老子们也把他揪出来……” 南门里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守军开始追剿漏网之鱼,一时间追得鸡飞狗跳。 鹤田下士在黑暗死寂的小巷里拼命逃窜,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双腿犹如灌铅……自从来了中国战场,他从没打过这样的仗,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搞清楚,身边的袍泽都倒下了,四周都是敌人的子弹在飞,耳边都是敌人的喊杀声在响……这一仗,打得他的心都寒了,他只想逃,逃出这该死的鬼地方。 终于,他逃累了,一屁股跌坐在小巷口,武器丢了、帽子摔丢了……他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只是拼命地喘着粗气。 “哒哒哒……” 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声音越来越近,“龟……龟儿子的,跑……跑得比狗还快……” 另一个声音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跑……跑不了他……” 鹤田下士心中一惊,哪里还敢耽搁,一咬牙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两步,正看到一座大门半开的小院,他急忙钻了进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院子很小,鹤田下士摸进了一间屋子里,摸索着躲到了床下,背靠着墙角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屋子里很静,四周一片黑暗,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渐渐平息,但恐惧依旧挥之不去,鹤田下士心中一团乱麻,“我要回去,我要回到美丽的北海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要回去看看美丽的良子……我为什么要来平邑?我为什么要来中国?我本该在北海道的乡下,耕种着那两亩田地,守着美丽的良子……可是,我为什么在这里,在这漆黑的地方……孤独的一个人……忍受着这绝望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悄然滑落……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小伙子。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猛然撞开了。 鹤田下士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却被这撞门声惊醒,这一刻,他如坠冰窟,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行人闹哄哄地闯进来了,一个声音大吼着,“给老子仔细地搜……团长说了,绝不能放掉一个漏网之鱼,不能让他们祸害平邑城里的百姓!” “怎么办?怎么办?”鹤田下士脑袋轰地一声响,一双手紧攥着,身体开始痉挛,一颗心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怎么办?怎么办?” “砰,吱呀……” 房门被一脚踹开,杂乱地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有人冲了进来。 “啊……”鹤田下士终于没忍住,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啊……呜呜呜……” “这里有一个,”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拖出来,”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他娘的,还在哭鼻子呢……”说着,他爬到床底下就去拖。 “呜呜……”鹤田下士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床脚,死活不肯撒手,“不要,呜呜……不要杀我……” “娘的,”大汉拉了两下没动,一下子怒了,“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小鬼子……” 大汉骂着,一枪托砸在鹤田下士的背上,砸得他闷哼一声,手一软…… 城北大局一定,李四维就带着一支队伍匆忙增援南门……这一战,不容有失。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当他匆忙赶到城南的时候,金大牙已经带着兄弟们在搜捕漏网之鱼了……李四维带着兄弟们也加入了进来,这件事很重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每一个漏网之鱼都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李四维带着一支队伍路过一座小院的时候,正听得院内嘈杂不堪,再看那大门,已经被撞坏了。他一转身,带着人走了进去,正看到几个兄弟在院子里摔摔打打…… “住手,”李四维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一惊,急忙回头,一见是李四维,几人脸色就是一白……他们虽然不是三团的人,但在崖山村,是李大炮亲自带人解救的他们,对于李大炮,他们又敬又怕。 一个少尉军官“啪”地一个敬礼,硬着头皮答道:“报告李团长,卑职奉命搜查漏网的小鬼子……”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辛苦了……但是要记住一点,我们是国军,不是土匪。” “是,”那军官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是一个敬礼。 “排长,”正在此时,两个大汉从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满脸的惊喜,当先的大汉手中拖着的正是鹤田下士,“抓到了一个……” “呜呜……不要,不要,”鹤田下士在他手里无力地挣扎着,“不要杀我……” 那大汉一低头就要收拾鹤田下士,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李四维,顿时浑身一震,“啪”地一个敬礼,“报告李团长,抓到了一个小鬼子……” “好,”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干得不错……” “不要杀我,求求您不要杀我……”鹤田下士放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脸祈求地望着李四维,“呜呜……求求您,不要杀我,我才十九岁……我还想回北海道,我还想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的良子还在等我回去……呜呜……求求您了……” 鹤田下士叽哩哇啦地哀嚎着,众人都听不懂,但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李四维一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鬼子,他瘦弱而年轻,单薄的身子在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满是哀伤,涕泪交加,一双眼眸中盈盈地都是哀求之意……这一刻,他心中突然一软。 众人也都沉默了,纷纷移开了目光,他们是军人……面对凶猛的敌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上去拼命,但是,面对这样的哀求,他们反倒沉默了。 李四维突然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去,大手一挥,“杀了!” 鹤田下士的孤独绝望固然让他怜悯,但是,他明白日本人的秉性――他们是一群永远十四岁的孩子!他们平日里可以彬彬有礼,他们也可以在瞬间变得楚楚可怜,他们更可以在瞬间变得残忍不堪……如果自己手软了,那么平邑城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孤独而绝望! 天色大亮,搜捕结束,李四维这场将计就计的夜袭战圆满收尾,水野大队全军覆没,平邑城暂时安全了,城中的军民自是士气大振……但是,李四维清楚,关师长清楚,六十六师的官兵们也清楚:胜利只是暂时的、短暂的,接下来,平邑城将遭受更猛烈的报复。 第五十八章战地黄花分外香 水野大队覆灭,平邑军民欢欣鼓舞,城中一片欢腾。 城中的大户当天便把劳军的酒食送上了阵地,佳肴味厚,美酒香醇。 当天夜里,伍老爷子又在伍家大院摆上了庆功宴,酒菜流水价地上,三十桌一开;平邑城最有名的梆子剧团搭台献艺,歌声铿锵…… 关师长、贺参谋、金大牙、李四维等人被请到主桌,伍老爷子亲自作陪,众人在席间举杯换盏,谈笑风生。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伍老爷子站起身,冲李四维举起了杯,“李团长,老朽再敬你一杯。” 李四维连忙起身,双手举杯,“不敢不敢,保境安民是我辈职责所在……” 伍老爷子缓缓摇头,一脸正色,“李团长误会了,老朽敬你这一杯,是为了地道一事……” “地道?”李四维一愣。 “对,”伍老爷子一点头,“挖掘地道实乃奇妙之举……只要地道在,就算小鬼子进了城,我等百姓也有了保命的手段……” 李四维连忙摇头,“老爷子不可大意,小鬼子人性泯灭,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南京……” “老朽明白了,”伍老爷子微微一笑,“平邑城绝不会是第二个南京……” 就在此时,却听得隔壁席上一阵喧哗,“哗啦……呯呯嘭嘭……”,酒桌被掀翻在地,酒盏菜碟摔得粉碎。 廖黑牛对伍天佑怒目而视,扑上去就要动手,其他人急忙拦阻,却哪里拦得住他! 李四维一惊,匆忙走了过去,“住手,廖黑牛,你龟儿吃撑了吗?小鬼子还没来,你就和自己的同胞动起了手……你要搞内讧吗?” 廖黑牛身体一僵,扭过头来,双眼通红地盯着李四维,“李大炮,老子没有想搞内讧……今天这事儿你不要管,他个龟儿子骂老子没事,但不能骂那些战死在南京的兄弟们!” 李四维一怔,暗叹一声,不再言语。死在的南京的兄弟们,黄猫儿、陈大山、胖团长……一个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沉重得他不敢提起! 伍老爷子也急忙跟了过来,冲伍天佑劈头盖脸地一通骂,“伍天佑,廖营长是抗日的好汉,谁给你的胆子和他动手的?” 伍天佑被骂得满脸通红,其实,他也就是听到李四维提起南京的事,便随口抱怨了两句,哪知一下子就惹怒廖黑牛……可是,事已至此,他如何能认怂?只得闷头不语。 廖黑牛扭头望着伍老爷子,摇了摇头,“老爷子,这事你不用管,我廖黑牛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会胡搅蛮缠……可是,他既然骂了我的兄弟,我就得替那些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 伍老爷子一怔,“廖营长,小辈不懂事,有口无心……” 廖黑牛依然在摇头,死死地盯着伍天佑,眼圈微红,“当时在汤山,我们一个团打得只剩下了两三百人,重伤的兄弟是抓着手榴弹和小鬼子同归于尽的,五十多条汉子,有哪个是怂包?在麒麟门外,李大炮带着二十多个兄弟炸了小鬼子的运输队,被两三千的鬼子围着打,有哪个是怂包?雨花台上,小鬼子的飞机坦克把山头都炸得矮了一截,可是,朱旅长、高旅长、胖哥、陈大山……兄弟们哪个怂过?” 廖黑牛说着,周围的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就连高台上河南梆子也停了下来。 廖黑牛说着虎目含泪,声音颤抖起来,“是,南京丢了,老子们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可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们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任何人……伍家兄弟,你可以骂我……但是,你不该骂他们,你不能骂他们!” “我……我……”伍天佑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廖黑牛依旧在摇头,死死地盯着伍天佑,“你知道吗?老子的命是死去的兄弟们给的,你骂他们是怂包,那就替他们领教领教……” “黑牛,”李四维一扭头,望着廖黑牛,神色哀伤,“算了,你先回北门吧……” “是!”廖黑牛“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廖营长,”伍老爷子急忙追了上去,“廖营长请留步……” 廖黑牛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四维叫住了伍老爷子,“老爷子,不用追了。” 伍老爷子回头望着李四维,局促不安,“这……小辈无礼……” 李四维摆了摆手,“老爷子言重了,黑牛就是个火爆脾气……不过,伍兄弟你要记住,我们这些当兵的能活下来,哪个不欠着死去的兄弟们的命呢?你可以骂我们,但绝不能骂死去的兄弟们……” 伍天佑涨红了脸,一咬牙,“啪”地一个敬礼,“是!” 李四维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伍大哥,你不是我的兵,不用敬礼。” “不!”伍天佑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从今天开始,伍天佑就是您的兵了,李团长,请您收下我吧!” 李四维一怔,扭头望向了伍老爷子…… 伍老爷子捻须一笑,“李团长,您就收下他吧。” 李四维犹豫道:“可是你们伍家……” 伍老爷子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值此国难之际,伍家儿郎自当为国尽忠,国之不靖,何以为家?”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国之不靖何以为家!老爷子说得好啊……出自这样忠义之家的子弟,哪支队伍去不得?伍兄弟能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是李某的荣幸!” 关师长也站起了身,冲着伍老爷子“啪”地一个敬礼,“老爷子高义!伍家忠义传家,当为天下楷模……” “李团长,伍玄德愿追随您左右……” “李团长,伍玄义愿追随您左右……” “李团长,伍玄礼愿追随你左右……” …… 于是,一场庆功宴很快就变成了参军会。 在昨夜的战斗中,伍家子弟完美围杀唐泽大尉的敢死队,其表现出来的实力非同一般,自然深得关师长等人的青睐……可惜,报名参军的十六个伍家子弟都要求跟着李四维。为啥?只因为李四维和廖黑牛的那番话! 自从崖山村一战之后,六十六师仅存千余人,进了平邑城,各团的医护兵和城中的大夫组建了临时的战地医院,战地医院就设在平邑中学,宁柔带着三团的医护排成了这里的骨干力量。 夜,深了,战地医院依然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夜空中飘来荡着痛苦的呻吟声……昨晚一战,全师轻重伤员超过百人。 白色的布帘被撩开,宁柔缓缓地走出了病房,望着漆黑的夜空,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地揉了揉疲惫脸颊。 “丫头,”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柔情四溢,“饿了吧?” 宁柔浑身一震,抬头望向了那张熟悉的脸,一双美眸瞬间便亮了起来,光彩摄人,“你咋来了?”她想见到他,却又害怕在这里见到他,因为,如果他出现在这里,那么多半就是因为他已经受了伤。 “给你送吃的来了,”李四维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饭盒,饭盒是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趁热吃吧,从伍老爷子家里带过来的菜,很丰盛哦,味道也不错……” 宁柔接过了饭盒,急忙揭开了盒盖,饭盒里装得满满当当,饭菜还在冒着热气……她凑到饭菜上,使劲地嗅了一口,美眸半闭,一脸的陶醉,“真香呢!一直忙到现在,还真的饿了。” “走,回房间吃吧,”李四维看着她的模样,宠溺地笑了,“看你累得……吃饱了,好好睡一觉,你可是三团的宝贝,千万不要累坏了。” “回房间?”宁柔俏脸微红,瞥了李四维一眼,“前线……” “没事的,”李四维微微一笑,“已经布置好了,只要小鬼子敢来,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宁柔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小鬼子肯定打不过你。” “嘿嘿,”李四维笑得有点得意,“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嗯,”宁柔使劲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罢,她一扭头,捧着饭盒往后院去了,脚步轻快。 李四维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甜蜜:战地黄花分外香! “愣着干啥?”宁柔突然一回头,瞪着他,“不进去坐坐吗?” “我……咕噜,”李四维望着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好……好啊。” 李四维急忙跟了上去。 穿过昏暗的走廊,到了僻静的后院……宁柔轻轻地推开一扇门,回过头笑眯眯地望着李四维,有些得意,“快进来,这里可比战壕舒服多了哦。” 李四维莞尔一笑,走了进去,环顾房间,“是挺舒服呢,看来以后宁医生不会回三团了……” 这是一间狭小简陋的屋子,一张破旧的小木床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床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床被褥,床边摆着一张小桌子…… 宁柔把饭盒放到了桌上,拉着李四维往床边一按,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瞎说啥呢?那……我问你,啥时候让我回去?” 李四维一愣,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这个……你现在是师部直属单位,我就是想让你回去,也没有这个权利啊。” 宁柔闻言,目光一黯,“那……真没有办法了吗?” 李四维心中一震,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宁柔沉默了,幽幽地望着李四维……良久,悠悠地叹息一声,“你知道吗?这两天……我总是心神不宁的,我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怕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被别人抬进来的……” “傻丫头!”李四维心中一颤,将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搂入了怀中,“我也想时时刻刻都陪在你身边啊,可是,我们都是军人……国之不靖何以为家!好好照顾自己,等赶走了小鬼子,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要担心,要知道,你的男人是死不了的李大炮……” “嗯,”宁柔靠在李四维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幸福,“我的男人是个死不了的大英雄……” 狭小简陋的房间里,两个相爱的人儿就这样静静地拥抱着,柔情蜜意弥漫开来,把房间里的空气都染得香甜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宁柔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从李四维怀中逃离开去,匆匆地整理着衣帽,“谁啊?” “宁医生,团长在吗?”是黄化的声音,声音里透着犹豫,“阵地上……有新情况……” 宁柔一听是黄化,便镇定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黄化,快进来说!” 黄化站在门口没动,“宁医生,我……就在这里说吧。” 李四维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往门口上一靠,“你龟儿的,有啥情况非得现在跟老子说?” 黄化讪讪地一笑,“团长,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就是……黑牛……他在阵地上耍酒疯……” 李四维一怔,站直了身子,望着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老子就知道,今晚肯定消停不了……阵地上还有酒吗?” 黄化一愣,“酒?倒是还有一些……” “走,老子回去看看……”李四维一整衣帽便出了门,大步流星地走了,甩下一句,“龟儿的,尽给老子胡来!” 黄化见李四维气势汹汹,心中一惊,满脸紧张地望了望宁柔,“黑牛他只是心情不好,团长……” 宁柔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有事的……记得照顾好他们。” 她明白李四维和廖黑牛的感情,兄弟情,有啥事儿担不起! 第五十九章岿然不动平邑城(上) 夜黑凉如水,北门阵地上却是一片喧闹,喝得醉醺醺的廖黑牛正在练兵! “都给老子好好练,拼命练……李大炮说了,训练多流汗……战……战时少流血……”廖黑牛的声音和他的脚步一般飘忽,“你们都是老子的兄弟……老子可不想你们被打残了、被打死了……老子可不想……一退再退了……” 二营的一众将士在阵地上跑着圈子,一个个愁眉苦脸……此时,他们本该在梦乡里,可是,却被醉醺醺的廖黑牛都吼了起来,呼和来去,一番折腾……他们哪里敢违逆廖黑牛?何况是喝醉了酒的廖黑牛! 石猛和卢全友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此时的廖黑牛有些滑稽,可他们却看得有些心酸……他们劝不了,也不想劝!廖黑牛经历过的,他们也经历过,他们何尝不想像廖黑牛一样,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彻彻底底地发泄一次?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廖黑牛! “不许停……都不许停,”廖黑牛醉眼朦胧地望着众人,满脸通红地吼着,“哪个龟儿子敢给老子停下来,老子就让他多跑五圈……” “哒哒哒……” 众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喝醉了的廖黑牛能干出什么样的事?他们不敢想…… “咋办?”王三民加快脚步跑到了卢英身边,偷偷地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总不能就这样折腾一夜吧?” 卢英摇了摇头,也是满脸苦笑,“还能咋办?只希望黄排长能快点把团长找回来吧……”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在阵地上陡然响起,“廖黑牛,你个龟儿子!”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李四维面沉似水,直奔廖黑牛,双目如电,死死地盯着他。 廖黑牛一怔,愣愣地望着李四维,“李……李大炮……” “你还认得到老子?”李四维走到他面前,嘿嘿一声冷笑,“你龟儿兴致高啊……来来来,老子再陪你喝几杯……” “我……”廖黑牛微微垂下了头,避开了李四维的目光,“老子不跟你喝……”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大喝一声,“黄化,拿酒来。” “是,”黄化答应一声,去拿酒了。 “李大炮,我……”廖黑牛抬起头,呐呐地望着李四维,“我……” 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黑牛,你想的啥老子会不明白吗?不光老子明白,兄弟们也都明白……有的时候老子也想好好醉一场,哪怕在醉梦里被小鬼子砍了脑袋,老子都无所谓了……可是,老子不敢,老子有心爱的女人,老子有这么多兄弟,所以,老子不敢醉啊。” “我……错了,”廖黑牛望着李四维眼圈一红,“大炮,我……错了。” 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微微一笑,“没事,既然醉了,那就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其他的事都交给老子,老子帮你扛着……” “团长,酒来了。”李四维话音刚落,黄化就抱着两坛子酒回来了。 李四维抓过一坛酒,“啪”地排开泥封,往廖黑牛面前一送,“给老子全喝了,喝够了!” 廖黑牛望着李四维,虎目通红,“好。”说罢,他双手接过酒坛,仰头就灌。 阵地上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在望着廖黑牛。 “咕噜咕噜……” 廖黑牛的喉头在跳动,一坛酒很快就空了。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摔,抹了把嘴角,大赞一声,“痛快!” 李四维面无表情,从黄化怀里抓起另一坛酒,“啪”地拍开泥封,递到了他面前,“继续给老子喝!” “呃……好……” 廖黑牛打了个酒嗝,伸出手就去接,可是,手却抖得厉害,抓了几下才抓住…… 李四维一松手,廖黑牛的手便是一滑,酒坛“啪”地摔在了地上,“咕噜咕噜……”酒液不住地往地上倾泻……廖黑牛急忙俯身就要去捡,身子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他四肢并用,拼命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每每又无力地扑倒在地…… 廖黑牛和二营的几个军官看得眼圈通红,可是,李四维只是面色阴沉地望着在不断挣扎的廖黑牛…… “团长,”王三民终于忍不住了,双眼通红望着李四维,带着哭腔,“团长,营长知道错了……” 李四维一摆手,“黄化,去把班长以上的军官都给老子叫过来,叫他们来看看,好好看看,看看我们三团最勇猛的军官,看看廖黑牛喝醉酒之后是个什么熊样子……” “团……团长……”黄化一怔,望着李四维,面色犹豫,眼圈微红,“算……算了吧……” 李四维猛地一扭头,紧紧地瞪着他,沉声道:“这是命令!” “是!”黄化浑身一震,“啪”地一个敬礼,急忙去叫人了。 廖黑牛依旧在挣扎,气喘吁吁……虽然一次次挣扎都显得徒劳,但是,他是谁啊?他是廖黑牛!不服输的廖黑牛! 百十个大小军官默默地围在廖黑牛身边,有人看得面露不忍之色,有的看得虎目含泪,有人微微一看了目光,有人在偷偷抹泪…… “都给老子看清楚了,看仔细了,”李四维站在最前面,面色阴沉,“看看喝醉酒的人是个什么熊样子……看清楚了吗?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参差不齐地答应着。 李四维声音一沉,“记住了吗?” 众人浑身一震,轰然答道:“记住了!”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环视众人,“从今往后,哪个龟儿子再敢在阵地上给老子喝酒,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点点头,蹲下身子,“黄化,搭把手。” “好,”黄化答应一声,急忙把廖黑牛扶到了李四维背上。 李四维背起廖黑牛就走,廖黑牛身材高大,他背着有些吃力,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 接下来,一连两天都是艳阳天,热力四射的阳光就如平邑军民高涨的抗日热情。 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加固地道和街垒,编练民团,有志青年踊跃参军……短短两天时间,六十六师就接收了超过一千的青壮,要知道,整个平邑城也不过两万余人。 关师长自然可见其成,李四维却并无喜意,他真的怕了! 天色未明,李四维便把三团的百余新兵召集到了北门阵地。 一众新兵换上了军装,扛上了长枪,胸前挂着手雷……一个个脸露兴奋之色,这身装备让他们自觉威风霸气了不少。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上阵前的高地,目光如电,一一扫过众新兵,缓缓开了口,“兄弟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国军了,知道啥是国军吗?”说罢,他顿了一顿,环视众人,“国军就要守护脚下的土地,国军就要保护身后的百姓……国军不好当,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威风,却比你们看到的还要艰苦!或许就在下一刻,战斗就会打响,你就会死去,或者和小鬼子力战而死,或者临阵脱逃被老子亲自枪毙,所以,老子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说着,他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一脸严肃,语气平静,“老子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选择,有不想再当国军的人,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脱下你们身上的军装,安安静静地离开,没有人会为难你们,老子只当你们从来没有来过……张羽,开始计时。” “是,”张羽答应一声,掏出一块怀表,“现在是五点十分,想要离开的人抓紧时间咯。” 一众新兵面面相觑,在一旁等着补充兵源的军官也是满脸诧异……团长这是干啥?可是李大炮的话,他们哪个敢质疑!廖黑牛的事还历历在目……他现在还躺在战地医院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北门阵地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 李四维静静地站在高台上,双目紧闭,笔挺如枪!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还有十秒,想要离开的人抓紧时间咯……五!四!三!二!一!时间结束。”他说着,暗自望了一眼新兵队列,队列依旧整齐,没有人动过! 李四维猛地睁开了眼,再次环顾众人,“好,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是国军了……是我李四维的兄弟了!三团欢迎你们!” 一众新兵顿时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脸上多了几分自豪之色……要知道,大把的人想加入三团,但是李四维只收了他们。 李四维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必你们都知道,很多人想参军,但是都被老子拒绝了……你们知道老子为啥单单收下了你们?” 众人一脸懵然,纷纷摇头。 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在上海,在南京,在光明集……老子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地死战战场上,那种感觉……逼得老子都快疯了!所以,老子不想再随便拉着人去送死了……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很多人都是地痞流氓光棍汉!” 众人愕然! 李四维嘿嘿一笑,“莫怪老子话说得难听,与其让你们浑浑噩噩地活着,老子情愿你们去和小鬼子拼命……战死了,你们就是英雄;如果能活下来,你们就是国军了,也有个出身!” 这话有够难听! 伍天佑忍不住了,“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笑容满面,“当然,你们也有些人出身大户人家,比如伍天佑,但是,谁叫你们有一颗忠义之心呢!老子这个人最见不得忠义之人了,见一个就想收罗一个……” 众人轰然大笑,伍天佑也忍不住笑了。 李四维笑容一敛,“不管是谁,只要跟了我李四维,就是老子的兄弟,老子就不能让他白白去送死……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多动脑子多动手……动脑子的事需要慢慢来,动手的事情,等你们去了连队,自有长官督促你们……但是都给老子记住了,训练的时候多流汗,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众新兵轰然答道。 从这天起,黄化带着特勤排在平邑周边游弋,三个营轮番整训,呼号声响彻北门阵地! 廖黑牛醉得很厉害,一个雄壮的汉子硬是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能下地,之后,又被李四维强迫着在战地医院呆了一周。 这天,艳阳高照,廖黑牛在医院里呆得百无聊赖,可又出不去……门口,两个卫兵一直紧紧地盯着他。 正在他焦躁不安之时,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李四维一眼就看到了他,笑呵呵地就走了过来,“咋样,这里呆着安逸吧?”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黑着脸,“安逸个锤子!啥时候让老子回去?”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完全好了?” 廖黑牛脸色一动,“老子早好了,真的,一点问题都没了,不信你问宁医生……” “好,”李四维一点头,“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他是故意让廖黑牛再这里多待几天的,总得抓住这个机会让其他人长长记性嘛。 “要得,要得,”廖黑牛满脸喜意,急匆匆地就往门外走,“老子先回去了,这几天老子不在,那群龟儿子也不知道懒成啥样了……”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里面走去……去见见那个可爱的丫头。 “团长,团长……”李四维刚走了几步,今听得黄化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团长,紧急军情。” 李四维心中一惊,连忙转身,迎了过去,“慢慢说……” 黄化喘了口气,“西面有鬼子的大军,正在向平邑城逼近。” 李四维瞪了黄化一眼,“慌啥!该来的迟早会来,有多少人?” 黄化连忙答道,“四五千人的样子,还有十多辆铁王八……” “嗯,铁王八……”李四维点点头,“又是一场恶战啊。” 李四维明白,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平邑城而来,小鬼子的目标应该也是临沂,可是,既然小鬼子来了,那么平邑又怎么能平安无事!小鬼子会顺势荡平平邑城,平邑军民又岂会善罢甘休! 第六十章岿然不动平邑城(中) 平邑城西面为何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日军呢?这一切还得从光明集那把大火说起。 在光明集,李四维一把大火烧掉了大半个十三师团,烧得荻洲中将欲哭无泪。好在,出于某些原因,双方面都选择了秘而不宣……于是,荻洲中将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十三师团在南京城重建,整训月余,再次气势汹汹地北上,与第九师团配合,一路攻城拔地,直逼淮河一线。 可惜,在淮河两岸,他们遭到了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直到淮河血战,日军腹背受敌,再无力北进,全线退回淮河南岸,与守军形成了对峙之势。 无奈之下,日军大本营制订了“南守北攻”的计划,第五师团、第十师团分东西两路南下,直取鲁南要地临沂、滕县。 国军方面,第五战区司令部急令:二十二军驻防滕县,第三军驻防临沂,后来又增调五十九军驻防费县。 第二十二军是装备简陋的川军,而五十九军是刚刚在淮河血战中打出威名的西北军……日军只得急调斋藤支队东进,增援临沂。 斋藤支队在野店集吃了个大亏,退回曲阜休整一番,此次卷土重来,自然急于建功……自曲阜一路东进,沿途攻城拔地,好不嚣张! 可是,斋藤少将依旧高兴不起来,因为,情报显示,那支支那军队正在平邑城,而且,不久前,坂本支队的一个步兵大队在平邑城被全歼……不除此大敌,如何算得一雪前耻! 斋藤支队行进在大道上,直驱平邑城,工兵开道,步兵、炮兵居中,装甲战车跟进,运输大队居中,步兵大队押后……四五千人一摆开,浩浩荡荡,好不威武! 支队本部,斋藤少将在战车里闭目养神,一众官佐正襟危坐。 突然,战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松本大尉的声音在车门外响了起来,“报告将军,前部吉田联队已经抵达平邑城北,和守军交上火了。” 斋藤少将猛然睁开了双眼,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果然,平邑方向炮声轰隆,硝烟翻腾,“好,很好……平邑城,在战火中颤栗吧!” 中村大佐跟了下来,闻言有些犹豫,“将军,我军奉命增援临沂……没必要……在这弹丸之地浪费时间!” “不,”斋藤少将回过头来,紧紧地盯着中村大佐,露出残忍的笑意,“平邑虽是弹丸之地,但是,平邑城的守军却是一支善战的部队,斋藤支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身后藏着这么一个危险的敌人!” “嗨,”中村大佐顿首,默默地望向了平邑城……那支部队的确是十分危险的敌人! 平邑城北门,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城墙瞬间便被轰得支离破碎,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来……北门外的阵地上炮火纷飞,焦土四溅,硝烟翻腾。 吉田大佐举着望远镜,仔细地扫视着平邑城,满脸笑意,突然,他的笑容一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对面的阵地上为何看不到一个人影?总该有被炮弹击中的倒霉蛋吧……难道平邑城是座空城?不对啊,情报不是说了嘛,野店集那支狡猾的支那部队就驻守在平邑城,而且全歼了坂本支队的水野大队! “停止炮击,”吉田大佐一摆手,“准备冲锋!” 三个步兵中队早已列队完毕,炮声一停便冲了出去,嗷嗷叫着冲向了对面的阵地。 此刻,守军的阵地依旧一片死寂…… 三个冲锋队嗷嗷叫着冲向了对面的阵地,两里,一里,三百米,两百米……吉田大佐死死地盯着平邑城,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望远镜中突然跳出一个军官,他挥舞着手枪,大吼着什么……一个个守军突兀地从阵地上冒出了脑袋,一排排枪管火光迸……已经冲到战壕前的冲锋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掩护,炮火掩护!”吉田大佐急忙吼了起来,“轰,狠狠地轰,轰平支那人的阵地!” “嘘嘘嘘……砰砰砰……轰隆隆……” 北门阵地硝烟翻腾,焦土横飞…… 吉田大佐急忙再去看时,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又没了守军的人影……吉田大佐顿时一怔,他们都是老鼠吗? 三团的将士自然不是老鼠,但是,这一仗,他们就是要当老鼠!李四维深知小鬼子炮火的厉害,所以,战壕里早已挖通了地道,等到小鬼子的炮声一响,众人就躲入了地道里。 这样的战术自然挡不住小鬼子,但是,却可以尽量消耗小鬼子的炮弹。小鬼子也不是带着弹药库跑的,当他们的炮弹消耗殆尽的时候,就是守军反击的时候! “停止炮击!”吉田大佐突然大叫起来,“步兵增援……”他看到冲锋队已经趁机攻进了支那人的战壕,硝烟中却不见支那人的反击! 炮声嘎然而止,北门阵地上硝烟弥漫,率先冲上中央阵地的加藤中队却有些懵,阵地上除了几具尸体,并不见半个支那守军……难道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就攻占了支那人的阵地? 随后冲进侧翼阵地的冈田中队和阿部中队同样疑惑……身后,大队人马已经冲了上来,他们甚至已经可以隐约地听到袍泽们的呐喊声了。 “戒备,戒备,”加藤大尉高叫着,“胜利属于天皇……”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左翼整地枪声大作,右翼阵地几乎在同时响起了枪声,“砰砰砰……”如炒豆子般,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响成一片……他顿时一惊,却已然晚了! “砰砰砰……” 中央阵地枪声大作,加藤大尉只觉后背一麻,如遭雷击,扑倒在地…… “他们在土里,支那人在土里……啊……”一个声音在战壕里回荡。 加藤大尉奋起余力,扭过了头,迷糊间,他看到了那黑洞洞的枪口,枪口就是从那猫儿洞旁边伸出来的……支那人躲在土里! 后续冲上来的大队小鬼子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但是,冲锋之路,有进无退! 当大野少佐带着大队人马冲上中央阵地之时,枪声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加藤中队无一幸免,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战壕里,小仓少尉手中握着一枚手雷,手雷塞在一个猫儿洞口,正在冒着青烟。 “小仓君……”大野少佐惊怒交加,“小仓君,发生了什么事?” “土……土里……”小仓少尉嘴角溢血,痛苦地望着大野少佐,“土……” “轰隆”一声,猫耳洞被炸塌了。 “砰砰砰……” 左翼阵地的枪声又响了起来,一个声音高叫着,“支那人躲在土里……” 大野少佐恍然,急忙后退,大吼着,“手雷,手雷……炸死他们!” “咻咻咻……” 手雷褥雨点般被扔进了战壕里。 “轰隆……” 战壕里焦土四溅,弹片横飞,有的猫耳洞直接被炸塌……爆炸声过后,战壕里一片死寂。 等了一阵,战壕里依旧没有动静,大野少佐大叫一声,“吉武君。” “嗨!”吉武少尉答应一声,带着一个小队冲下了战壕。 战壕里一片狼藉,袍泽的尸体和猫耳洞一起被炸毁,却依旧不见支那人的踪迹…… “有地洞,”突然,一个小鬼子指着一个坍塌的猫耳洞叫了起来,“报告队长,这里有个地洞……” 吉武少尉连忙冲过去一看,只见那个坍塌的猫耳洞后面有一个黑洞洞的地洞,四周用砖石和木头加固过,即是在这么猛烈的爆炸中也没有坍塌! “挖,”吉武少尉一惊,急忙奔向了下一个猫耳洞,“挖开!” 几个士兵急忙动手,将那个完好的猫耳洞挖开……原来,在那猫儿洞后面竖着一张木板作为伪装,那木板后面就是加固后的入口,而在猫耳洞旁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射击孔…… 吉武少尉看得暗暗心惊,这样的工事……得花费多少心思和人力物力啊!支那人的抵抗意志是有多顽强! 他不敢耽搁,急忙把这个发现上报给了大野少佐,大野少佐过来一看,急忙上报给了吉田大佐。 吉田大佐望着被挖出来的地洞口暗自纠结,追吧?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炸了吧?万一这地道直通城内…… “大佐!”大野少佐望着吉田大佐,“如何处置?” “嗯,”吉田大佐一咬牙,“全部炸了!”既然是支那人挖掘的工事,留着肯定对他们更有利! “轰隆隆……” 战壕里又是一阵尘土飞扬,一颗颗手雷被扔进了地洞里,完全把地道炸塌了。 地道里,廖黑牛听到身后传来的爆炸声,一脸懊恼,“龟儿的!老子们挖了那么久,就这么没了……小鬼子真他娘的贼!” 王三民劝道:“算了,团长都说了,城里才是我们的主阵地。” “对,”卢英附和道:“能消耗小鬼子那么多炮弹,累些也值!” “对,”廖黑牛精神一振,“先进城再说,老子们地道多的是,就怕小鬼子没那么多炮弹来炸!” 吉田联队占领了北门阵地,炸毁了战壕里的地道,急忙组织人马,直接攻向城内! 北门已然被轰塌,三个中队嗷嗷叫着就从缺口攻向了城内。 城内却是一片死寂,安静得可怕。 柳井中队作为第一梯队,顺利地冲进城内,并没有遭到预想中的攻击。 “散开,”柳井大尉精神一振,“占领有利地形,建立防御,接应后续部队……” 第二梯队花泽中队也嗷嗷叫着冲了进来,依旧没有遇到反击。 “柳井君,”花泽大尉一脸疑惑地望着柳井大尉,“这是什么情况?” 柳井大尉摇了摇头。 花泽大尉一挥手,“花泽中队,向前攻击……”说着,他带头冲上了中间的大街,向城中冲去。 三米,五米,十米……刚冲了二十米,大街忽然转了个弯,花泽大尉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哒哒哒……” 一众小鬼子刚刚转过街角,迎面便是一阵弹雨,转角处正对着一处街垒,街垒后一挺九二式机枪正在欢快地叫着。 “啊啊……” 不少人猝不及防被猛烈的机枪弹掀翻在地,花泽大尉急忙后退,却觉大腿一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正好摔在转角处,却也捡回了一条命,那转角的青砖墙正好替他挡住了子弹。 一众小鬼子留下了十多具尸体,纷纷退了回去,躲在了转角处。 花泽大尉来不及治伤,强撑着吼了起来,“迂回包抄,端掉对面的街垒。” 既是有心算无心,李四维又怎么给他这个机会! “啪啪啪……” 只见街道两旁的墙上砖块纷纷掉落,那是预留的射击孔。 “砰砰砰……” 一支支黑洞洞的枪管从掉落砖块的洞里伸了出来,火光迸现,硝烟弥漫。 一众小鬼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射翻在地,回过神来的小鬼子吓得四下乱窜…… 第三梯队的西门中队刚冲进城,却见前面的花泽大队瞬间便被射杀殆尽,都是心中一惊,这座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噗噗噗……” 子弹将花泽大尉打成了筛子,他瞪着一双大眼,死不瞑目,眼中有着愤怒、绝望,还有着一丝恐惧! 柳井大尉也看得又惊又怒,“有埋伏,有埋伏……”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砰砰砰……” 枪声零星地响起,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被突入其来的冷枪射杀,死在了他们自以为的“有利地形”上…… 城外,吉田大佐听得城内枪声大作,面沉似水,望着平邑城沉默不语。 “大佐,”饭冢少佐一脸焦急,“下令支援吧!”进城的三个中队可都是他的人…… 吉田大佐一咬牙,“下令撤退!炮兵大队推进,准备炮击……” 他早已得了斋藤少将的命令,摧毁平邑城河城中的守军……要不然,他一个联队长也不能指挥得动整个炮兵大队! 得了撤退的号令,柳井中队和西门中队夺路而逃,狼狈地退出了平邑城……这样的战斗他们从未打过,连反击都无从下手!整个城就是一座巨大的陷阱……如何攻得下来? 吉田大佐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呢?既然是陷阱,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它……让平邑城连同该死的支那守军在帝国的炮火中化为灰烬吧! 第六十一章岿然不动平邑城(下) 炮弹如雨点般落向了平邑城,大地在战栗,房屋化为瓦砾木屑砖渣……城中的军民躲在地道中痛苦地等待着,头顶闷雷声声,地道也在摇晃,泥沙不时地掉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道闷雷声终于嘎然而止,地道不再摇晃,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一个个地道口悄然打开,一队队将士悄然潜了出去,又将地道口盖住,伪装起来。 城北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即是街垒也被毁坏了许多……一支支队伍静静地躲在街垒里,严阵以待。 吉田大佐举着望远镜,仔细地侦查着城中的情况,城墙彻底地塌了,城中的建筑物都化作了废墟,硝烟渐渐散去,不见一个人影…… “进攻,”吉田大佐精神一振,拔出佩刀,直指平邑城,“扫荡平全城,人畜不留!” 四辆坦克一字排开,越过了城墙,碾压过瓦砾砖渣,“吱吱呀呀”……一队队的步兵跟在坦克后面,冲进了城里,在废墟里搜索着。 吉田大联队的将士势不可挡,气势如虹……在帝国的炮火中,一切抵抗都是徒劳!在吉田联队面前,一切都不堪一击。 “吱呀吱呀……” 坦克在继续推进,所过之处没有遇到丝毫抵抗。 最右翼的坦克刚刚翻过一堆砖渣瓦砾,一条黑影从废墟中跃身而起,将一个炸药包塞进了履带之中…… “砰……轰隆隆……” 那条人影和坦克一起腾上了半空,化作了一蓬血雨,那辆坦克在半空不住地翻转着,浓烟滚滚,砸向了地面,“砰”地一声摔在了废墟之中。 一众小鬼子顿时就是一惊,有人高叫着,“有人偷袭……”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又是一声巨响,最左翼的坦克也腾向了半空……一条人影向一座破败的街垒狂奔而去。 “砰砰……” 枪声如炒豆子般响了起来,那道人影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废墟里,他急忙挣扎着爬了起来…… “砰砰砰……” 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他,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向前跑了两步,“噗通”一声跌落尘埃,再也没了动静。 “砰砰砰……哒哒哒……” 就在此时,枪声大作,一座座破败的街垒后面、一堆堆废墟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条条人影,他们端着三八大盖,架着九二式机枪开始了猛烈的射击。 聚集在两辆坦克周围的小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躲避,…… 两条人影悄无声息地从废墟后面现出身形,抱着炸药包冲向了最后的两辆坦克…… “噗噗噗……” 一道身影被流弹击中,身子一顿,栽倒在地……另一条人影已经成功地靠到了坦克旁边,“轰隆”,那辆坦克火光一闪,被掀翻在地,仰面朝天,那道人影也被震得横飞而出…… “砰……” 仅剩的那辆坦克发出了怒吼,“嘘……轰隆……”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一座街垒后面,十多个守军被炸得横飞出去。 另一座街垒里,廖黑牛看得双目通红,“龟儿的铁王八……必须炸了它……” 他话音未落,又是“轰隆”一声,又一座街垒里硝烟翻腾……惨叫连连……对于缺乏反坦克枪炮的步兵来说,坦克就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难以战胜! “营长,我去,”伍玄义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满脸涨红……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战斗,直看得热血沸腾! “营长,我去,”萧疯子一把夺过了伍玄义胸前挂着的手雷,“老子在上海炸过铁王八……”萧疯子本名萧剑锋,他在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了,是八十八师出身的老兵。 廖黑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疯子,给老子小心点。” “好,”萧剑锋答应一声,又接过几颗手雷,猫着身子冲出了街垒…… “轰隆……” 又一座街垒被彻底炸毁了,街垒后面的兄弟死伤惨重。 “龟儿的,”李四维看得睚眦欲裂,一转身,扯下了刀逵胸前的手雷,“老子整不死你……” “团长,我来!”刀逵一惊,他是奉命来保护李四维的,哪敢让他冒险! “轰隆隆……”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只见最后一辆坦克火光冲天,一道身影如狸猫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冲进了一座街垒里。 “好快的身手!”刀逵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 李四维也看明白了,心中狂喜,大吼起来,“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地打,没了铁王八,小鬼子就是丢了爪牙的老虎……” 吉田大佐满脸铁青地放下了望远镜,咬牙切齿,“狡猾的支那人!他们一定是躲在了地下……” 四辆坦克全部被毁,进攻的将士被死死地挡在北门内的狭窄地带……那些街垒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防御圈,犹如一个碉堡群! 木村中佐一脸沮丧,“大佐,下令撤退吧!” 吉田大佐猛地一扭头,死死地盯着木村中佐,“木村君,吉田联队的将士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大佐,”木村中佐急忙劝道:“平邑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吉田大佐一咬牙,“下令,炮火掩护……摧毁敌人的街垒……” “砰砰砰……嘘嘘嘘……轰隆隆……” 炮声再次响起,一座座街垒被轰夸,硝烟弥漫…… 举着望远镜,吉田大佐得意地一笑,“渡边大队的射击精度很高嘛……命令炮兵大队向前推进,嘿嘿,支那人的街垒……” “大佐,”木村中佐满脸犹豫,“这样打……炮弹的消耗……” 吉田大佐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炮弹没了总能造出来的,但是,这样的敌人消灭一些就再也没有了……” 有了炮兵的支援,城中的小鬼子精神一振,嗷嗷叫着就往前冲…… 武吉小队很顺利地占领了一座破败不堪的街垒,最为第一个占领街垒的小队,武吉小队的官兵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心虚……尸体呢?为什么没有一具尸体!这座街垒破败不堪,可是,里面连一具尸体也没有…… 炮兵不断向前推进,在炮火的掩护下,一队队的小鬼子顺利地占领了一座座街垒……小鬼子在城中肆虐,可是除了一片废墟,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在地下,他们一定在地下,”吉田大佐望了望天色,日已西沉……他有些焦躁了,“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他们找出来……” 小鬼子以中队为单位划分了区域,在要道上建立了据点,又以班为单位派出了搜索队,对整个区域展开了地毯式搜索,搜索着地道的入口……吉田联队已然摆出了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地下,一间密室保存完整,这是伍家大院的一处地下密室,两端联通了地道,隐蔽处开了通风口,但里面的空气依旧十分沉闷……鬼子的炮击将伍家大院轰成了废墟,地下室的出口被彻底掩埋,这里就成了六十六师的临时指挥部。 关师长环视众人,面色阴沉,“必须搞掉小鬼子的炮兵……” 贺参谋点头赞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要给小鬼子足够的时间,他们迟早会找到地道的,到那时,平邑军民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了。 金大牙望了李四维一眼,面色为难,“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在北门外……” 李四维一咬牙,“必须反击……” 地道蜿蜒向北,沿途的避难所里挤满了神色惊惶的百姓……李四维大步地走着,他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心头的阴霾挥之不去……是我把他们带入了绝境! 走进一处宽敞的密室,廖黑牛等人已经等在这里的,这是城北崔家大院的一处密室,连通了地道,被当作了三团的临时指挥部。李四维使劲地揉了揉脸颊,大步走了进去。 “李大炮,”廖黑牛迎了过来,双眼通红地瞪着李四维,“咋办?你说我做!” “对,”卢全友、石猛等人也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你说吧,咋干?” 李四维的目光在他们脸上缓缓扫过,“好,干他娘的!廖黑牛,你的二营向北门攻击;石猛,你的三营向城南攻击……记住,换上小鬼子的衣服,做好记号,以班为单为,分进合击,老子们要遍地开花,和小鬼子打成一片,让他们有炮不敢用!” “明白,”廖黑牛和石猛精神一振,这样的事他们在野店集就干过! “团长,一营呢?”卢全友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一营的兄弟也憋不住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一营的任务就是守住地道的入口……记住,你们守卫的是全团兄弟的退路,守卫的是地道里两万百姓的生命,疏忽不得!” “是,”卢全友“啪”地一个敬礼,“一营与地道共存亡!” 夕阳终于放弃了挣扎,沉如了西山里,暮色苍茫,笼罩着一片废墟的平邑城。 城北,一堆废墟轻轻地动了一下,地下突然露出一个洞来,一个身影从洞里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移开了洞口的残砖断瓦和烧得焦黑的烂木头……很快,他就清理出一条通道来。 紧接着,一条又一条人影从洞口钻了出来,迅速地出了废墟,消失在了残垣断壁间。 最先出来的那条人影等他们都走了,又将残砖断瓦放了回去,把那条通道堵住,悄然地钻回了洞里,把洞从里面堵上了。 这样的场景在城中的很多地方同时上演着……地道的每一处出口都有专门的工兵负责。 城北,柳井中队负责的区域里,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欣喜若狂,“找到了,找到了……” 附近的人都是一惊,急忙涌了过去。 “砰砰砰……” 就在此时,枪声响了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枪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出来了,支那人出来了,”柳井大尉不惊反喜,“他们憋不住了……帝国的勇士们,杀光他们,杀光这些老鼠一般的支那人……”他们终于出来了,他们终于送上门来了! “砰砰砰……” 柳井大尉话音刚落,就见一队士兵狂奔着冲向了自己的据点,他们身后子弹横飞……支那人在追杀皇军?! “火力支援,”柳井大尉急忙下令。 “哒哒哒……” 据点里,机枪怒吼起来,瞬间便压制了追兵的火力,那一队士兵狂奔而来,顺利地回到了据点。 “怎么回事……”柳井大尉急忙迎了过去,望着领头的一个上士,那应该是一个班长。 那班长并不答话,冲柳井大尉咧嘴一笑,露出了黢黑的门牙…… 柳井大尉一惊,急忙挥起手枪,“支……呃……” “噗嗤,”那班长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一脚将他踹倒了地上。 据点里顿时枪声大作,一众小鬼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轰隆隆……” 有人扔出了手雷,据点里硝烟翻腾,惨叫声此起彼伏。 盏茶的功夫,据点里的战斗就结束了……据点里的二十多个小鬼子被全歼,伪装成小鬼子的突袭队也只剩下了两人。 据点外,一队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来吧,”一个战士大吼着,扑向了机枪位,“来吧,小鬼子……” “哒哒哒……” 机枪怒吼起来,冲到据点外的三五个小鬼子栽倒在地,其他小鬼子悍不畏死地冲进了据点…… “杀啊……”另一个战士挥着长枪就迎了上去…… 平邑城中,枪声四起,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街垒、废墟、残垣断壁……每一处都在战斗,枪战、白刃战,战成一团……诡异的是,战斗的双方都穿着日军的军服,有的人打着打着竟然分不清周围的人是敌是友了……当然,这些人大多是日本人! 平邑城的枪声一直持续到入夜之后,那里变成了一汪浑水,谁也看不清战场的形式了。 北门外,吉田大佐望着夜幕中的平邑城,面色铁青,浑身颤抖……平邑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战斗打到这个份上,大野大队和饭冢大队已然陷进去了! “命令……全体……”吉田大佐无力地举起右手,声音颤抖,“撤出平邑城!” “嗨,”木村中佐答应一声,他一直认为,在这座废墟里干耗得不偿失! 撤退的号声响起,残余的小鬼子落荒而逃……枪声、喊杀声嘎然而止,守军并不追击,城中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两个步兵大队残余的将士乱哄哄地涌出了平邑城,涌向了吉田联队的阵地…… 吉田大佐静立夜风中,望着这一幕,直欲挫碎口中牙咬,“平邑城……平邑城……你是一座吃人的城……噗……”突然,一口鲜血逆涌而上,喷洒在焦土之上……他的身子仰面便倒。 第六十二章故技重施破吉田 平邑一败,吉田大佐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仰面便倒,吓得一众官佐大惊失色。 “大佐,”离得最近的木村中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吉田大佐,“您……还好吧。” “八嘎,”吉田大佐又羞又怒,一把推开了木村中佐,望着乱哄哄的溃兵,双目通红,“这些混蛋……把皇军的尊严置于何地……我要杀了他们!” 木村中佐默然,一众官佐也默然了!皇军什么时候败得如此狼狈过?即是撤退,也从来都是井然有序的,他们这样乱哄哄的撤退下来……的确有失体统! 他们却不知这些溃兵在城中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这所谓的溃兵有多少人还是皇军! 撤退的号声响起之时,大野少佐正带着本部人马在城南苦战,所以,大野大队是从南门撤离的。 那个时候,饭冢大队在城北战斗……城北的战斗最激烈,饭冢少佐在一场遭遇战中被打死,残余的将士也被打散,于是,李四维趁虚而入,带着二营的人混了进来,准备先把水搅浑,再趁机摸鱼! 糯米混入了梗米,不静下心来,又如何甄别得出来呢? 吉田大佐怒气未消,溃兵却已经蜂拥而至,冲进了本部大营。 吉田大佐怒不可遏,“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我要杀了他们!” “大佐,使不得啊!”木村中佐一惊,急忙劝阻,“他们……”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众人都是一惊。 “呯呯嘭嘭……” 转瞬之间,整个大营里枪声大作,喊杀声四起,众人又打成了一团……拼死相搏的人都是一样的装束,挥舞着一样的武器,整个战场活脱脱地就是一场窝里斗! 吉田大佐傻了眼,“他们疯了吗?” 木村中佐也惊怒不已,“他们疯了……保护大佐!” “支那人,他们是……啊……”一个声音刚响起,却又化作了凄厉的惨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两颗流弹射穿了他的胸腹……混进来的守军哪里会跟他客气。 吉田大佐闻言已经明白了,支那人伪装成溃兵混了进来……可是,他却无计可施!混乱在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了这场混战! “大佐,”木村中佐也同样不知所措,“撤吧!”一旦被卷入混战……想退都退不出去了! “撤!”吉田大佐一咬牙,“诸君……收拢本部人马,立即后撤,建立隔离带……” 几个大小官佐领命而去,吉田大佐望了一眼混乱的战场,转身就走,身边的随从不过十多人。 “大炮……”廖黑牛一刀挑翻一个小鬼子,望向了吉田大佐一行,“小鬼子的大官要跑了……” 李四维一枪托砸得对面的小鬼子一个趔趄,挺枪就刺,“咬住他……咬死他……” 廖黑牛闻言,端起长枪就追了过去,孙大力、伍天佑等人紧随其后! 李四维一刀刺死了那个倒地的小鬼子,连忙追了过去……混乱已经制造出来了,现在的关键就是让小鬼子的指挥系统瘫痪掉,只有这样,才能让这种混乱持续下去! “砰砰砰……” 吉田大佐的随从返身就是一阵乱枪,两个兄弟躲避不及被撂翻在地。 廖黑牛等人猫腰躲过,举枪反击,“砰砰砰……” 两队人马相距不过十多米,一追一逃,流弹横飞,不时有人中枪倒下……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已然上演。 李四维很快便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扯下胸前的手雷炸了上去……他只怕动静不够大! 一颗、两颗、三颗……三枚手雷几乎同时掉落在吉田大佐的队伍里,一众小鬼子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躲避,吉田大佐也被一个高大的随从扑倒在身下,保护起来。 “砰砰砰……”手雷炸响,震耳欲聋,“轰隆隆……”硝烟升腾,弹片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李四维低喝一声,一马当先冲了过上去,挥枪便刺…… 吉田大佐一把推开了身上的尸体,翻身坐起,欲哭无泪……怎么会这样?胜券在握的一仗怎么会打成这样?这是命运不怀好意的玩笑吗? 我不服!吉田大佐一挥手枪,瞄准了正在冲向自己的李四维,猛然扣动了扳机…… “咔……砰……” 命运再次和他开了个不怀好意的玩笑!南部十四手枪在关键时刻……炸膛了! “啊……”剧痛让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抱着血肉模糊的右手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李四维已然冲到了他面前,一枪托狠狠地砸在他的头顶,“砰”,吉田大佐被砸得身子一顿,一颗头颅猛然撞向了地面,红白相间的粘稠物从他的后脑勺潺潺地冒出,滴落尘埃……吉田大佐弓着身子,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双手无力地垂到地面,正好摆出一个跪姿,永远地跪在了平邑城前! “砰……轰隆……” 爆炸声突然响起,杀红了眼的军人滨死之时炸响了身上的手雷,和身边的敌人同归于尽……不能共存,那就同死! 李四维浑身一震,挥舞着长枪返身便杀了回去,“杀!”声如坚冰透骨寒,身似疯虎下山岗! “杀……”廖黑牛等人紧紧相随,杀回了战场……水浑了,正好摸鱼! 大野少佐带着残部匆匆赶到北门外,却见联队的本部营地里已经打成了一片,他哪里还敢掺和,一咬牙,带着残余的五百多人马绕道便走……他不想把这五百多人再搭进去! 西门大尉收拢了三百溃兵,从西门撤出来,一路赶到北门外,见到此情此景,他却不信邪,一挥佩刀,“以班为单位,分进合击……” 一众小鬼子嗷嗷叫着就冲了进去,可是……可是,该向谁开枪? 时间就是生命,短兵相接,哪里有时间给他们犹豫? “砰……轰隆……” 爆炸声响了起来,刚冲进去的小鬼子被炸得一懵,紧接着,便和乱兵混到了一处,打得昏头转向…… 西门大尉一惊,这才记起城中的战斗,那一战……误伤不在少数!他心中一寒,急忙吼了起来,“西门中队,撤……” “砰,”一声枪响,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颗不知哪里飞来的子弹洞穿了他的喉咙,另外两颗子弹,一颗擦过了他的肩膀,一颗划过了他的脸颊…… 他出声了,这是个致命的错误,为了让混乱持续下去,敢发号施令的军官……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混战在持续,有人受伤了,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拼杀;有人重伤濒死,奋力炸响了身上的手雷…… “啊……妈妈……”有人崩溃了,扔掉了武器,抱头痛哭,可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刺刀…… 这样的战斗不需要俘虏,因为,大多数人已经……分不清敌我了,这样的战斗不需要弱者,懦弱的人只会遭受更猛烈的杀戮! 斋藤少将驻军舜帝庙,听到平邑方向杀喊声震天,急忙联系吉田大佐,可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又急忙派人查看,却遇到了狼狈而来的木村中佐。 原来,木村中佐跟着吉田大佐一道撤离,受到追击之时,他躲在一具尸体下面装死……李四维一行杀了吉田大佐走得匆忙,让他逃过了一劫,他哪里还敢回去,只得去找斋藤少将求救! 斋藤少将听了他的回报,直气得浑身颤抖,“开炮,让长泽大队开炮……让那些可恶的支那人给吉田联队陪葬……” 侍从官松本大尉浑身一震,望着斋藤少将,面色犹豫。 “将军!”参谋官木村大佐急忙劝阻,“那里……数以百计的帝国勇士正在和支那人奋战……” 斋藤少将一怔,猛地握住佩刀,“呛”第一声拔出了一半,又忿忿地塞了回去,“啊……”他朝天怒吼,转身回了营帐! 一众官佐默然无语,纷纷望向了木村大佐。 木村大佐叹了口气,“白石君,你的大队前移,建立防御圈,接应吉田部,防止支那人渗透!” “嗨!”白石少佐领命而去……斋藤支队下辖吉田联队、白石大队、长泽大队和柴崎大队,白石大队是独立步兵大队,长泽大队是炮兵大队,柴崎大队是装甲运输大队。 吉田联队的本部营地,喊杀声一直在持续,死了的人永远醒不过来了,活着的人依旧在拼杀……麻木了,麻木了,魔怔了,魔怔了……他们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杀!杀!杀光周围所有人!因为,所有人都是敌人! 天色微明,喊杀声终于停止了,地上遍布着尸体,活着的人也累得瘫倒在地上了……再无一人能站立! 斋藤支队没有派援兵过来,六十六师也没有派援兵过来……这里就是修罗地狱,进来的人不死不休,进来的人九死一生! “呼哧……呼哧……” 粗重的喘息声在晨风中飘荡,活着的人都在拼命地呼吸! “大炮,李……大炮……咳咳,”廖黑牛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老……老子……不……不能动了……” 李四维正靠在一堆尸体上喘着粗气,“老……老子也……不能动了,咳咳……还……还有活着的人吗?” “有……”又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接着,一个无所谓的声音响了起来,“算了……死就死吧……值了……” “对……嘶……”有人附和着,“值……值了……” “锤子!”李四维撑着长枪,挣扎着站了起来,痛得咬牙切齿,“哪……哪个龟儿敢……敢给老子当……当逃兵……起来……都给老子……站起来……” “砰……” 他话音未落,一声枪响,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大炮,”廖黑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无力地扑倒在地,一双眼睛血红,“李大炮……” “死……嘶……老子……死不了……嘶,”李四维趴到尸体堆后面,“全都不要动……小鬼子……还没死完……” “咋办?”廖黑牛松了口气。 李四维一咬牙,“等!” 就剩下几个不能动弹的伤员了,还能咋办?等吧!听天由命! 兄弟们先来就能活,小鬼子先来就是个死! 等死的滋味不好受!等待命运决定生死的滋味更难受! 营地里一片死寂,放佛连清晨的空气也凝固了! 不一会儿,几个黑影从城中钻出来,飞快地跑了过来。 “团长……” 是黄化!李四维精神一振,“老子在这里,小心鬼子的冷枪……他们还有人活着……” “老子这就让他们死!”黄化恨恨地骂了一句,举枪对着天空就是三枪,“砰砰砰。”那是他和三营约好的暗号,团长活着,小鬼子也有人活着。 枪声过后,城北涌出一队将士来,为首的正是石猛。 正如斋藤支队的考量,石猛一直没敢贸然闯进战场,直到枪声和喊杀声停了下来,黄化才带着特勤排的人冲了上来…… 白石大队接应到了不少的溃兵,但丝毫不敢大意,对那些溃兵小心甄别……他们就更不敢贸然加入战场,待到战斗停止,他才派出了两个中队缓缓地靠近了战场…… “砰砰砰……” 三营和小鬼子的两个中队迎面遭遇,自然免不了一番对射。 “先救人!”石猛一咬牙,“停止射击,救人要紧!” 三营的火力一停,小鬼子也很默契地选择了停火……谁知道一旦打起来,会不会又变成一番混战呢? 李四维被黄化背上,匆匆地撤回了城中,他伤得很重。 石猛带着人尽量地搜寻着伤员,可是,前后也不过找到了十余人……二营,几乎全军覆没! 小鬼子也在尽量地搜寻着幸存者,地上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活着的人无力地瘫软在尸体中间,犹如死尸……他们有的伤得并不重,却是战斗到了力竭! “砰砰砰……” 突兀地,又是一番很有默契地对射,双方迅速地撤离……谁都不想再次上演那样的混战,尤其是在这里,现在! 第六十三章此身不灭战不休 舜帝庙,斋藤支队本部,斋藤少将枯坐指挥部,外面阳光明媚,他的内心却寒意森森。 饭冢大队、大野大队死伤过半,吉田联队本部连同川岛队全军覆没,斋藤支队四个步兵大队仅存白石大队编制完整!原来,那支支那部队依旧招惹不得……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斋藤少将浑身一震,缓缓地解气了电话。 “斋藤君,”毫无意外,坂垣中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嗨,”斋藤少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师团长阁下。” “临沂战事吃紧,”坂垣中将的声音不紧不慢,没有丝毫烟火气,“你要明白,不能完成战略计划的军人,唯有一途可以为天皇陛下尽忠……” “嗨,”斋藤少将心中一颤,声音也微微颤抖,“斋藤支队……绝不会为广岛师团抹黑!” “唔,”坂垣中将语气平静,吐字缓慢,“临沂之战不容有失。” “嗨,”斋藤少将轻轻地挂了电话,不自觉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芝麻没捡着,被蛰了手,再也不能连西瓜也丢了,否则,自己就唯有一途可以为天皇陛下尽忠了……剖腹! 李四维被黄化被在背上,颠簸着,颠簸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坠越深,越坠越深……待到他落了地,四周是一片漆黑……他摇了摇晕晕沉沉的脑袋,隐约中听到了一些声响…… “团长……” “李大炮……” “李四维……” “李团长……” “李将军……” 那些声音或熟悉或陌生,却都喊得他的心发酸。 黑暗中还有女人“嘤嘤”的哭泣声,“你说过……你是死不了的……你说过的……”,那声音让他的心在颤抖。 那是……宁柔的声音,她一定很担心,很害怕吧!李四维急了,他在黑暗中左冲右突,张大嘴喊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来! 他更急了,拼命地跑着,跑着……黑暗无边无际……看不到一丝光亮……他依旧在奔跑着,想要冲出这黑暗,却突然跌倒在地。 “啊……”,一股怒气在他心底涌起,在他胸中激荡……这该死的黑暗,这该死的黑暗!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挥舞着双手在虚空中拍打着,撕扯着……他要撕裂这黑暗! “呜呜……你说过……你是……死不了的……李大炮……你说过的……” 那个哀婉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李四维浑身一震,在内心呐喊着,“丫头,你不要怕,不要怕啊……我马上就回去,我马上就回去……” 他又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撒腿狂奔起来……前面,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他拼尽全力冲刺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带起的风犹如冰冷的刀锋刮在他的脸上,撕扯着他的衣服…… “你说过……呜呜……”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又像在他心底……“啊……”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前冲刺着……却依旧无力地跌倒在地,这一刻,他绝望了……我死了吗?我死了吧……他瘫软在了地上,地面寒彻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歌……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那歌声雄壮而苍凉,还带着一丝凄婉,却是一股清泉流进了他的身体里,化作了丝丝力量,在他身体里集聚。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萦绕,“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给了兄弟们希望,又怎能让他们失望?我给了她承诺,又怎能让她绝望?” “啊!啊!啊!”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仰望漆黑的虚空,无声地怒吼着,“黑暗要缚我,我就冲破这黑暗;命要收我,我就打碎这命运……我是李大炮,死不了的李大炮!啊……” 突然,他怔住了,“啊……”他怒吼出声。 “醒了……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团长醒了……”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正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涌了进来,一张张欣喜的脸望向了自己,一双双关切的眼……泪光闪烁。 “团长……”黄化的腿脚最快,冲到了床边,双眼通红,“团长,你可算醒了……呜呜,他们都说是我害了你,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要给你偿命了。” 那一战,李四维伤得浑身上下十余处刀伤一处枪伤,最致命的是左胸的那条刀伤……他被急昏了头的黄化背着,一路颠簸,几乎把一身血液流尽,所以,其他人才会说是黄化把他害了的。 李四维一怔,望着黄化,艰难地笑了一下,“啥……啥话?你……你救……了……我。”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嘿嘿……”黄化破涕为笑,扭头望着众人,一脸的傻笑,“团长说,是我救了他,嘿嘿,是我救了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师长也挤了过来,“李大炮,你好好休息……小鬼子撤了……” 李四维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烂的房间里……几根木头搭在残垣断壁上,上面再盖上几张破席子,就建成了一间房子! 房间外,天已经黑了,但那巨大的火堆光芒冲天,明亮得刺眼,空气中飘散着烤肉的糊味……他一惊,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手一软,又无力地摔在了床上。 黄化急忙去扶他,“团长,你别动……” 李四维依旧在挣扎,颤声道:“兄弟们呢?兄弟们在哪里?黑牛呢?三民呢?卢英呢……”他喃喃地仿佛在自语,又仿佛魔怔了。 黄化一时乱了手脚,不知所措。 众人也都默然,垂下了头。 李四维浑身一震,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带我去看看他们……我要去看看他们……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你别这样……”宁柔挤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你……别这样……你伤得很重,不能乱动……呜呜,你别这样……” “丫头,呜呜……丫头啊,让我见见他们……”这一刻,他哭得像个孩子,“让我见见他们……” 宁柔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众人也纷纷侧目,偷偷抹泪……世人都只看到了“胜利”,但他们清楚,这胜利来得何其残酷! “嚎个锤子,”廖黑牛的声音响了起来,“国军就要守护脚下的土地,国军就要保护身后的百姓……或许就在下一刻,战斗就会打响,我们就会死去……战死了,我们就是英雄……” 众人纷纷侧身,让开一条路来,廖黑牛浑身缠着绷带,被一个兄弟扶着,缓缓地走向了李四维。 “黑牛,”李四维一惊,怔怔地望着廖黑牛,“你……你还没死?兄弟们呢?” 廖黑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地走向了他,定定地望着他,“李大炮,这些话是不是你龟儿亲口说的?” “我……我……”李四维讷讷地望着廖黑牛,嘴唇颤抖。 廖黑牛定定地望着他,“不管你是不是记得,老子都记得,兄弟们都记得……老子们都想当英雄!老子们不能给三团抹黑,不能给国军抹黑,不能给中国人抹黑!你也是英雄,在老子心里,你一直都是……在兄弟们心里,你也一直都是英雄,所以,他们愿意跟着你,哪怕是去死!” “我……我……”李四维怔怔地望着廖黑牛,猛地抹了一把眼泪,“我……去送送兄弟们。” “行!”廖黑牛点点头,望着宁柔,“宁医生,全靠你了。” 这一战,三营阵亡八十余人,二营阵亡三百三十六人! 平邑城中清理出了一块巨大的空地,架起了柴禾垛,阵亡将士的遗体一具具地摆放在上面…… 那首《中国不会亡》就是在火化仪式开始前唱的,此时,柴火燃得正旺,全城军民都围在火堆旁默默垂泪。 两个医护兵抬着李四维,轻轻地将他放在了火堆前,宁柔在一旁小心地照料着。 李四维从担架上撑起身子,望着那熊熊大火,泪湿眼眶,“兄弟们,你们都是英雄,在我李大炮心里……永远都是……” 油灯昏暗如萤火,李四维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宁柔坐在床边,正俯首望着自己,满目温柔……李四维也定定地望着她,四目相交,未语情先浓。 慢慢地,李四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咋还不去睡觉?我都不能动了……你还怕我跑了吗?” 她没有笑,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安静地躺着,我才能好好地看看你……” 他心中一颤,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傻丫头,等到打完了仗,我天天陪着你,让你看个够……只怕到时候,你又会看腻了。” 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是……我怕,我真地好怕……” “我知道,”李四维反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我啥都知道……当时,我周围一片漆黑,我啥都看不到,啥都说不了……可是,我听到了兄弟们的呼唤,也听到了你的哭声……是这些声音给了我力量,是你们给了我力量……” “我相信,”宁柔轻轻地点头,“就像在光明岭上,你用歌声鼓舞了那些重伤的兄弟们一样……” “真聪明,”李四维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宁柔的脑袋,笑容满面,“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是个小神童。” “孩子?”宁柔一愣,羞红了脸,匆忙起身往门外去了,“我去给你打点开水……” 李四维嘿嘿一笑,“丫头,你没带水盅……” “呀……”宁柔身子一顿,满面通红地窜进屋里,拿起水盅匆匆地跑了。 李四维的伤好得很快,快到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有人将这归结为命硬,有人将这归结为爱情的力量,也有人将这归结为意志力……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第三天早上,李四维竟然能下床走路了。 李四维下了床,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看望廖黑牛…… 廖黑牛见了李四维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惊讶地望着李四维,“李大炮,你龟儿吃了啥子药哦,好得这么快?肯定是宁医生藏了私……”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莫给老子乱说,嘿嘿,老子就是死不了!” “死不了!”黄化正好走了进来,闻言嘿嘿一笑,“团长,这个名字威风啊,挺适合你!” 李四维一愣,笑骂道:“你龟儿莫事干吗?在这里给老子打诨!走,陪老子去阵地上看看……” 黄化一怔,苦笑道:“团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要是陪您去了,宁医生还不得恨死我?” “啰嗦,”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老子是军人……啥是军人?能站着,绝不躺着;能战斗,绝不退缩;敌人不灭,战斗不止;此身不灭,战斗不休……” 黄化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满脸钦佩!他也是读书识字的人,却说不出这番话,至少不能说得像团长那般自然!那般底气十足! 廖黑牛已经嘿嘿笑了起来,”李大炮,你龟儿在说老子吧?走,老子陪你走一趟……”说着,廖黑牛翻身下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外走。 李四维一把拉住了他,“好好歇着,别逞能,老子可不想自己手下多个瘸子营长。” 李四维带着黄化走在废墟之中,他心中明白,平邑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六十六师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 第六十四章重振旗鼓新三团(上) 李四维伫立在废墟中,望着满目疮痍的平邑城,满的悲凉……有时候,他情愿做一个大头兵,拿起武器就打仗,放下武器就放羊,活着没人注意,死了没人知道……可是,他是六十六师三团的团长!他担着兄弟们的生死,担着百姓们的期望! 平邑城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不出意外,六十六师马上就要转移了……如何向兄弟们交待?如何向满城百姓交代? “团长,”黄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满脸犹豫,“小鬼子太厉害了,能把他们赶跑……已经打得很好了……老乡都在夸我们呢……” “是吗?”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只要以后……他们不骂我们……就好了。” “为啥?”黄化一脸疑惑。 “走吧,”李四维振了振精神,大步往前走去……他是军人,战争年代的军人!还能动弹,就得继续战斗的军人! 沿路,青壮们在清理废墟,搭建窝棚,老弱妇孺在端茶递水……工地上忙忙碌碌,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就如平日里谁家打井盖房一般。 沿途的百姓见到李四维走过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着和他打招呼,伍老爷子带着一行的乡绅族老也迎了过来。 “李团长,您好了……” “李团长,您咋起来了?您应该多休息啊……” …… 他们满脸热情,话语里饱含敬意。 李四维心中却五味陈杂……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笑脸,“乡亲们,我……对不住你们。” “李团长,您咋这么说?” “李团长,千万不敢这么说……” “李团长,您们是平邑城的大恩人啦……” …… 众人都是一怔,连呼不敢! 李四维摆摆手,满脸真诚,“保境安民是军人本分,可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平邑城啊……” 众人默然去,平邑城是毁了,可是,能怪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吗? 伍老爷子满脸严肃地望着李四维,缓缓开口,声音沉重,“李团长,我等虽是蝼蚁草民,但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贵军在平邑城两次大战,我等都看在眼里,将士们舍生忘死,鲜血染红了大地,这份恩情……平邑人永远不会忘记!” “对对,”有人大声地嚷了起来,神色激动,眼眶通红,“俺打扫过战场……那些军爷死得惨呐,有的浑身是伤,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粉身碎骨拼都拼不起来……他们也是人啊,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是……为了平邑城,为了我等草民,他们……”说着,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有的人沉默不语,有的人偷偷抹泪,有的人小声抽泣……他们亲眼见过战场之后,才真正地明白了战争的残酷,才能明白那一个个普通战士的伟大…… 伍老爷子也泛起了浊泪,“您们是平邑的恩人……平邑城毁了就毁了,只要打跑了小鬼子,我们还能建起来,建起一座更好的城!”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只要赶跑了小鬼子,我们可以建一座更好的城……” 李四维望着他们,突然深深地一躬。 伍老爷子急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 李四维抬起头来,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对,只要人还在……啥都能重新挣回来……” “对,只要人在,啥都能重新挣回来,”众人一怔,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只要人还在,啥都能重新挣回来!” 李四维迎着那一束束明亮的目光,挺直了身体,抬高了头颅,“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沙哑的歌声在废墟里响起,苍凉而坚定……他要让这首歌响遍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要让这信念点亮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三团的阵地依旧在北门,挖通了地道,加固了工事……全团将士严阵以待。 “团长好!” “团长好!” …… 李四维走上阵地的时候,一个个兄弟都站了起来,立正,敬礼,满脸敬意地望着他,目光炯炯!他是一个先士卒的军官,是一个百战不死的军人,是三团所有将士心中的传奇! 李四维在阵地上巡视一番,神色凝重。 那场恶战,战斗力最强的二营几乎全军覆没,连同廖黑牛,生还的不过十三人,三营也伤亡过半……此时,全团能战之人不到五百人。 “必须补充兵源了,”李四维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三团不能垮,为了死去的兄弟……三团不能垮!”三团的荣誉是他们拿生命换回来的! 鲁南大地战云密布,三团要存活下去,必须壮大实力! “黄化,去师部,”李四维猛然转身,目光炯炯,“老子要招兵!” 师部的防空洞里。 “招兵?”关师长一怔,紧紧地盯着李四维,“招兵可以,但是……一,不许打保安团的主意;二,师部没有任何武器弹药可以给你;三,师部没有任何军饷可以给你。”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 关师长暗自松了口气,望着李四维悠悠一叹,“大炮啊,师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四团彻底打光了,一团二团也都是新兵,而且缺员严重,所以,保安团不能动……” “卑职明白,”李四维望着关师长,“三团,永远是六十六师的三团!一切都听师长安排!” 李四维明白,平邑城两仗之后,百姓只知有三团,却不知有六十六师了!百姓只知有李团长,却忘记了关师长!关师长心中多少有些芥蒂……这绝不是好事! “好,”关师长点点头,“放手去干吧!”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便走。 “大炮,”关师长犹豫了一下,叫住了李四维,“平邑城……我们怕是呆不了几天了。” 李四维身子一僵,“卑职明白!” 开战以来,他何曾在哪个地方久呆过?可是,平邑城不一样!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他不想丢下这些可爱的百姓,他不敢辜负这些可爱的百姓!可是,他是军人…… 李团长要招兵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小小的平邑城,百姓蜂拥而至。 李四维站在一堆断砖烂瓦上,环视人群,“乡亲们,你们是水,军队是鱼,鱼儿离不开水,我们的军队要壮大就离不开你们……三团要壮大就需要招募新兵。” 李四维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汉子挤出了人群,“李团长,算我一个。” 李四维一怔,望向了他,“我记得你,你说你清理过战场……你叫啥?” “俺叫宋富贵,”那汉子有些欣喜地望着李四维,“您收下俺,俺一定好好干!” 李四维望着他,“宋富贵,你打扫过战场,见过兄弟们的惨状……当兵不是好差事啊。” 宋富贵一怔,抬头挺胸,目光坚定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俺不怕……那些军爷能为了平邑城流血,俺也能,俺的家就在平邑城……” “好,”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的队伍不会一直留在平邑城呢?我们是国家的军队……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会去哪里……” “这……这……”宋富贵咬了咬牙,“俺也干!到了哪里都是打鬼子……” “我也干了!”又一个青年站了出来,相较于宋富贵的朴实无华,这个青年多了一分俊俏和儒雅,他望着李四维,慷概激昂,“平邑是我们的家,国家却是所有中国人的家……如果国家都没了,哪里还有我们的家?!” “说得好,”李四维大赞一声,“你叫啥?” “我叫罗毅,”那青年精神一振。 李四维点点头,“罗毅,如果我告诉你,当了我的兵没有一块大洋的军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你还会跟着我干吗?” “跟!”罗毅面色坚毅,“要钱做什么?我本是个教书先生,一生别无所求,有一个安稳的住所,教书育人,闲来读几本圣贤书……可是小鬼子来了,我不想自己的子孙和教过的孩子做日本人的奴隶,所以,我要当兵扛枪,去打小鬼子!” “对,要钱干啥!”人群里又挤出几个人来,“俺们打小鬼子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做小鬼子的奴隶……只要长官能带着俺们打走小鬼子,让俺们干啥都行!” 人群一阵沉默,对,要钱做什么!拼死反抗,是为了打出中国人骨气,是为了打出中国人的威风,是打出中华民族的气节,是为了不受异族的奴役! “李团长,李团长……”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伍天赐匆匆而来,他身后跟着一队人,抬着两口红木箱子。 李四维一愣,迎了上去,“伍大哥,你这是?” 伍天赐一抱拳,“李团长,叔祖知道您要招兵,让我给你送来些银钱来……” 说着,他一摆手,两口红木箱子被抬了上来,一掀开,里面全是现大洋。 李四维一怔,“伍大哥,这太多了……” 伍天赐一摆手,“李团长,您不必推辞,这是伍家的心意……叔祖说,您是个高明的将军,希望您的队伍越来越强大,早日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 李四维一抱拳,“伍老爷子高义,李某代全团兄弟谢过伍老爷子了。” 战死的兄弟需要抚恤,新招募的兄弟需要安家费……这钱,是雪中送炭。 这边,李四维正在和伍天赐客套;那边,一个愤怒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为啥女人就不能参军报国了?你不要瞧不起女人……”那是个年轻的声音,即是带着怒意也掩饰不了那种清脆! 李四维循声望去,却只见到一个身着碎花长裙的姑娘,乌黑发亮的马尾辫在她窈窕的后背上跳动着……李四维能想见她脸上的怒意。 张羽被那姑娘紧紧地盯着,面色窘迫,“姑娘,对不起,这是团长的命令……” “不可能,”那姑娘显然不买账,“李团长是大英雄,他咋会和其他男人一样……瞧不起女人?” “这……”张羽更窘迫了,脸色涨红,讷讷道:“团……团长……” 李四维苦笑一声,冲伍天赐一抱拳,“伍大哥……” 伍天赐也在苦笑,“李团长……舍妹刁蛮,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四维一怔,“那位姑娘……” 伍天赐点点头,“正是舍妹,家父老来得女,娇惯坏了……” 李四维正宽慰他几句,却听那姑娘又叫了起来,“哼,还拿李团长说事……” 张羽已然无法招架,求助地望了过来。 李四维急忙走了过去,“这个命令是我下的……” 那姑娘望了过来,李四维这才看清她的长相,额如白璧净无瑕,面如玉盘泛红霞,双目有神似朗,星五官雅致如精雕……好个英姿勃发的俊俏姑娘,李四维看得暗自赞叹,他一下子就明白张羽为何如此为难了! “你咋能这样?”那姑娘扭过头定定地望着李四维,脸上浮现起一丝失落,眼神也暗淡了几分,“他们都说你是大英雄呢,你咋能这样?” 李四维被她那双大眼睛盯得有些心虚,“姑娘,我们招募的是战斗人员……战场太残酷,女人不应该卷进去……” “为啥?”那姑娘依旧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为啥女人就不能上战场?南京的事都传来了,小鬼子可不分男人女人,为啥?为啥你们男人可以去拼命、去反抗,而我们女人连抗争的资格都没有?” 李四维一滞,无言以对…… 伍天赐瞪了她一眼,“胡闹!若兰,你咋跟李团长说话的呢?” 伍若兰置若罔闻,只是倔强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暗叹一声,望着那张倔强的俏脸,一脸的沉重,“姑娘……你知道吗?女人在战场上被抓住了……会很惨……很惨……” 伍若兰不甘示弱,“李团长,你的兄弟有当俘虏的吗?” 李四维一愣,大声地吼了起来,“三团没有逃兵,更没有俘虏……” 伍若兰的眼神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璨若星辰,“我,伍若兰也绝不会做俘虏!”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如清泉响彻李四维的心底。 李四维心中一热,“好,你留下吧!” “是!”伍若兰“啪”地一个敬礼,像模像样,英气逼人! 伍天赐连忙劝道:“李团长,您不必纵容她……” 李四维一摆手,深深地望着伍天赐,“令妹说得对,谁都没有资格剥夺她们抗争的权利!” 他脑海里不禁浮想出了另一个女孩的音容来…… “我们为什么要分离?为了最终打败侵略者,为了不再遭受苦难,即使牺牲了也能化作长江口的一朵浪花。” “七月十五日,委员长在庐山发表讲话,‘如果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她……还好吗? 第六十五章重振旗鼓新三团(下) 无论哪个时代,人类的英雄情节都不会消失,只是,在战乱年代,这种情节更为强烈。 平邑之战,李四维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团长,三团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部队……李四维一道招兵令,平邑百姓蜂拥而至。 这里面不仅有男人,还有伍若兰一般的女人……女人也是爱英雄的,正如男人爱美女一般! 排起长龙准备报名的人群里就有不少年轻姑娘,她们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暗叹一声,“张羽,老子收回那条不收女兵的命令……”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巾帼从来不让须眉! 张羽“啪”地一个敬礼,“是!” 李四维一点头,“但是,其他的命令不变……不合格的人,不论男女都不能要!” 张羽一怔,面色犹豫,“团长,女……女兵的标准是不是要降低一些啊?” 李四维大手一摆,语气坚决,“招兵的标准不能降,战事随时都会暴发,老子不能拉着他们去送死!新三团……只能是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部队!” “是!”张羽哪敢犹豫!人命关天……失去袍泽、失去兄弟的感觉……他不想再轻易体会! 李四维点点头,望着伍若兰,“姑娘,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伍若兰抬头挺胸,脸色坚定,目光炯炯,“我一定能留下来。” “若兰……”伍天赐面色阴沉,“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叔祖知道你参军的事吗?” 伍若兰明眸一瞪,“叔祖一直教育我们忠义为先……他不会反对的。” “你……”伍天赐一滞,无奈地摇头,“好,大哥也不拦着你,但是,不许跟李团长为难,明白吗?”他了解这个娇惯的妹子,那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 “知道了,”伍若兰一点头,目光柔和下来,声音也低了下来,“谢谢大哥。” 伍若兰的事告一段落,李四维把招募新兵的事交给了张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武器!他出身川军,身经百战,自然明白武器对于战士的重要性……不能给战士们配备足够的武器,那与谋杀无异! 水淹双渠沟,李四维的队伍缴获的武器多到携带不了!野店集一战,三团缴获的武器更是多到需要销毁! 他的队伍为啥战斗力强悍?刻苦训练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是这些缴获的武器却是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李四维一直明白这个道理,打仗,拼是军事素质,拼的是顽强的精神,拼的是谋略,也是在拼装备! 所以,离开野店集的时候,他就把武器储备做为了一项重要工作来抓。刘黑水,那个沉默寡言的川汉子被剥离了战斗序列,带着一个排的人在负责这项工作……李四维清楚地记得,在太平村,自己杀牛拉队伍的时候,这个男人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武器! 城北,一座窝棚偏居一隅,少有人来,一个班的战士在窝棚边游戒备,面色凝重。 窝棚里,角落的地面上,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口不时有人钻出来,有人肩上扛着一捆捆的长枪,有人抱着一包一包的子弹和短枪…… 有人接过长枪仔细地点着数,一一报给刘黑水。 刘黑水拿着个破旧的小本子在仔细地核对着……这批枪,李四维要得很急。 良久,刘黑轻轻地合上了本子,“嗯,三八大盖八百二十一支,子弹一万二千五百六十八发,王八盒子三十六支,子弹一百八十七发……团长这一下就把这里搬空了……” “好啊,”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嘿嘿一笑,“搬空了好……老子们又可以上战场了!干这闲差哪里有打小鬼子来得痛快?” 刘黑水瞪了他一眼,“乌吉布,老子跟你说了说过多少次了……这不是闲差事!你忘了二十军的兄弟是咋死在战场上的了吗?” 乌吉布一怔,神色黯淡下来,沉默地低下了头。 刘黑水环视众人,叹了口气,“老子知道,你们都想去和小鬼子拼命,老子也想!可是,没了武器,兄弟们拿啥去和小鬼子拼命?如果……二十军的兄弟都能用上这样的枪……在上海就不会打得那么惨了!老子再给你们说一遍,这份差事不是闲差,团长既然把它交给了我们,我们就得干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众人轰然允诺。 刘黑水依旧挂着上尉军衔,在太平村遇到李四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二十军的上尉连长了…… “好了,”刘黑水将那个破旧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兜里,“把武器都包好,团长应该快到了……” 李四维很快就到了,他带着特勤排一起来的……望着堆成小山的武器,李四维望着他,叹了口气,“黑水,辛苦你们了!”哪个军人不想上阵杀敌?何况是他们这些背负着血债的军人! 刘黑水连忙摇头,“不苦,不苦……天天对着这些武器,我心里踏实……” “呵呵,”李四维笑了,“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知道老子为啥把这差事交给你吗?” 刘黑水一愣,摇了摇头。 李四维笑眯眯地望着他,“还记得太平村的事吗?” 刘黑水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老子也永远不会忘……当时,你答应跟着老子干,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你们发武器……可是,老子当时真地拿不出来啊……后来,缴获了很多武器,可惜,老子们还是带不走……后来,老子就想,为啥不把缴获的武器交给你管理呢?老子也是川军出身,我知道,你一定会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他们的,因为,你懂得它们的珍贵!” 刘黑水浑身一震,望着李四维,默然无语,但一双眼眶却已经红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等老子们的队伍壮大了,就能有更多的武器,到时候,还都交给你管!” “嗯,”刘黑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招募新兵的工作已经完成,招募到了一千余人……本着李四维的要求,一些人被劝退了! 他要的是能成为精兵的人,而不是炮灰! 新兵集合一处,李四维站在一堆断砖堆起的高台上,仔细地审视着他们,惊奇地发现,里面竟然有三五十个女兵!伍若兰赫然在列!筛选标准是他定的,难度他清楚,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能达到的! 李四维环视众人,缓缓开口道:“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军人了……是我李大炮的兄弟姐妹了!老子本该用新军装,新的武器欢迎你们。但是,这些东西……老子现在都拿不出来……军装是从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武器是从小鬼子手里抢过来的……有嫌弃的吗?”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嘿嘿一笑,“都莫给老子嫌弃了……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老子的兄弟们拿命换回来的!今后,你们可能也要像他们一样……拿命去换这些东西,因为,老子们都可以死,但是三团不能垮!” 众人都是一震。 临时师部,关师长枯坐桌后,目光紧紧地盯着桌上的地图……滕县在激战,临沂在激战,平邑……撤离的命令马上就会下来了吧?六十六师会撤去哪里呢? “师长,”金大牙兴冲冲地进来了,“三团新招募了一千多人呢,都快满员了……” 关师长瞥了他一眼,继续俯首望着地图,“李大炮招到了人……你高兴过什么劲?” 金大牙讪讪一笑,“他能招到人,我们一团也能啊……” 关师长一愣,抬头望着他,“招募新兵……可以,但是,一,老子没有军饷给你;二,老子没有武器弹药补给给你……” “这……”金大牙一下就蔫了,就算给每个新兵发一把大刀,他也发不出来啊。 关师长叹了口气,“你以为现在招募新兵是好事?部队很可能马上就要转移了……缺少武器不说,就算给你足武器弹药,你如何让新兵在转移之前形成战斗力?” “这……”金大牙一滞,有些不甘,“那李大炮为啥能行?” 关师长嘿嘿一笑,“那个龟儿子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光明岭上四个营,哪个有他打得好?光明集中那把火,换作是你……你烧得起来吗?在野店集,他能扛得住小鬼子两天两夜,换作其他人……哪个能行?他要招募新兵,老子也没有给他一块大洋,一颗子弹……” 金大牙哑口无言。 夜幕下,李四维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领了军服和武器,你们有半个小时……把安家费送回去,和家人道个别……半个小时之后,老子要在这里看到换上军装之后的你们……当然,如果谁在规定的时间里没有到,老子只当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是!”众新兵轰然允诺。 每人一套破烂肮脏的鬼子军服,男兵每人一杆三八大盖、十发子弹,女兵每人一支王八盒子、六发子弹…… 领枪的时候,伍若兰又和发枪的乌吉布吵了起来,“为啥女人要用短枪?我要长枪!” 乌吉布并不给给这大美女面子,面色一沉,“新兵,你是军人了,军人就该服从命令!就算给你一把大刀,你也得好好接着!” “你……”伍若兰一滞,忿忿地望着这个面色黝黑的男人。 乌吉布面色不改,“你知不知道,为了能给你们每人配上一杆枪,团长把我们排的枪都收上去了?你们还有一直王八盒子,我们呢?我们只能扛着大刀片子了……” “这……”伍若兰娇躯一震,“我……真的不知道……” 李四维大步走了过来,瞪了乌吉布一眼,“吵个锤子!不就是枪吗?在太平村的时候,老子们有啥?枪没了,老子再去搞……你信不过老子?” 乌吉布一怔,“团长,对不起!”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知道,你们心里憋屈……但是,你记住一点,老子们没有的,只要小鬼子有,老子就一定能抢过来!” “是!”乌吉布“啪”地一个敬礼,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李四维的话,他信! 李四维点了点头,望向了伍若兰,“给你什么武器,你就接着……武器都是按战斗岗位分配的……” 伍若兰一愣,“我的岗位是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何才能让三团尽快强大起来?李四维琢磨了一下午,心中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他要打造一个全新的三团! 新兵们散了,李四维召集了所有军官,宣布了他的计划,“首先补充工兵连,杨凡,你去老兵里挑人,老子只有一个要求,照好的挑……工兵连既要能建工事,又要能打硬仗!”李四维回顾所有战事,自太平村以来,每一场战斗,工兵连都功不可没! “是!”杨凡精神一振,“啪”地一个敬礼。 李四维点点头,继续说道:“特勤排扩编为特勤连,黄化任连长,孙大力任副连长……黄化、孙大力,老子还是那句话,别的连队干不了的事情,你们特情连都要给老子干了!” “是!”黄化呵呵一乐,“老子当连长了……” 孙大力满脸兴奋,脸颊上的刀疤都在跳动,一抬缠满绷带的右手,敬了个礼,“是!”上一次战斗,他是受伤最清的那一个,近身搏命,他丝毫不比廖黑牛差! 李四维继续说道:“刘黑水担任补给连连长……” 刘黑水一愣,“团长,团里啥都没有啊……”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很快就会有的,老子说过,我们没有的……只要小鬼子有,老子都能给他抢过来!” “是!”刘黑水浑身一震。 李四维望了望卢全友、廖黑牛和石猛,“你们三个步营编制不变……连长缺了的,从排长里提,排长缺了的,从班长里提,班长缺了的从老兵里提……二营的军官打光了就从其他两个营里补!” “是,”三人齐声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环视众人,缓缓道:“我们……可能很快就会转移了,留给你们整训的时间非常少,必须抓紧了,先把队伍拉起来,至于战斗力……战斗力是打出来的!新兵的战斗力要在战斗中去磨练!老子相信,只要新三团能挺过最开始的一两场战斗……那么,它就能成为一支非常有战斗力的队伍!” “是!”众人轰然允诺! 新的三团,新的战场,新的开始! 可是……真的能挺过去?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李四维的心,却很忐忑! 第六十六章被遗忘的平邑城 已经是后半夜了,月冷星寒,北门阵地上的一堆堆篝火也都快熄灭了。 李四维枯坐篝火前,望着夜空默然无语,一连两个晚上,他都失眠了……阵地上此起彼伏的鼾声让他心生羡慕,如果没有挑起团长这副担子,自己也能像这些兄弟睡得那样踏实吧? 现在的平邑就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废墟,小鬼子没了踪影,上峰也一直没有命令传下来,六十六师的官兵甚至连外面的战况都毫不知情。 “平邑城……是被人遗忘了吗?”李四维悠悠地口气。 “团长,”刀逵猛然惊醒,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快速地扫视了四周,顿时松了口气,“团长,你在和谁说话呢?” 黄化当了连长,不可能再跟在李四维身边,只能把这个表现出色的老部下派到了李四维身边,对于这个爱以身犯险的长官,他实在放心不下!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没事,你继续睡吧。” 刀逵一愣,犹豫道:“团长,你……睡一觉吧……看着你这么累……我心里堵得慌。” 李四维摇头苦笑,“哪里睡得着哦,要是有支烟抽就好了……”在这化为废墟的平邑城里,香烟成了奢侈品。 刀逵精神一振,站起了身,“我去帮你找……”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了,别把兄弟们吵醒了,这两天的训练抓得紧,他们都很辛苦……你也睡吧,我困了自然也就睡着了。” 李四维猜得没错,平邑城的确被遗忘了,因为敌我双方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临沂和滕县! 自定下“北攻南守”战略起,日军坂垣师团和矶谷师团便分东西两路,分别进攻鲁南要地临沂和滕县,意图夺取两地,会师台儿庄,从做一迂回夹击徐州。 坂垣师团素有“铁军”称号,于三月三日直逼临沂外围防线,与第四十军在汤头交锋,并以优势兵力攻破守军阵地,围攻驻守临沂守军第四十军的五个团。 三月二日,第五十九军接到增援命令后,张军长亲自率部出征,一昼夜强行军一百八十里,主动出击,以解临沂之围。十四日凌晨,张将军指挥全军暗度沂水,向坂垣师团右翼发起突袭,初战告捷。坂垣师团被迫放弃正面攻城,转而对五十九军作战,自此,两支精锐部队在临沂城外展开了激烈搏杀。 矶谷师团沿津沪铁路大举南下,直逼滕县。第五战区以第四十五军驻守滕县,全军上下不过两万人,主要武器是七九步枪、大刀、手榴弹和少量的土造轻重机枪、迫击炮…… 三月九日,日军发起总攻,以飞机、大炮为掩护,组织多次进攻均被打退…… 三月十五日,素有“鬼赤柴”之称的赤柴霸宠藏率领精锐的赤柴联队迂回进攻滕县,自此,轰轰烈烈的滕县保卫战拉开了帷幕。 滕县、临沂是徐州北面的两扇大门,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时激战正酣,第五战区所有长官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个地方,谁又会注意到以化为一片废墟的平邑城和城中的半支残兵呢? 已过拂晓,李四维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砰……” 一声枪响,惊醒了晨雾中的平邑城,也惊醒了沉睡中的将士们,阵地上瞬间便喧闹起来…… “砰砰砰……” 枪声大作,是在东南方向! 李四维猛然惊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盒子炮已经拔在了手中,“龟儿子的,总算有动静了……一营二营留守阵地,三营增援……”说着,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这一刻,他反而踏实了!等待,远比战斗要令人痛苦! 李四维带着三营赶到的时候,枪声已然停了下来,只看到罗平安等人抬着几个人迎面而来,他们身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显然都伤得不轻。 “咋回事?”李四维望了罗平安一眼。 罗平安指了指那几个伤员,“团长,他们被小鬼子追到了这里,我正准备送他们去治伤……” 李四维走到一个挂着少尉军衔的人面前,“兄弟,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那人伤得稍微轻一点,望着李四维,虚弱地张了张嘴,“长官……我们是……一二五师的……在……在香城……被小鬼子打散了……跑了一夜,就……就跑到这里来了……” “你们是川军?香城……”李四维一惊,他在关师长那里看过一份军事底图,香城就在滕县北面……这么说来,滕县保卫战已经打响了! “长……官……”那少尉这才看清李四维的军衔,顿时精神一振,眼神明亮了起来,“你……你是团长?你们……有……多少兄弟?” 李四维点点头,“城里还有四五千兄弟吧。” “啊,”那少尉喜出望外,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四维,“长官,去增援……增援……救救兄弟们……”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只是团长,做不了这个主……罗平安,带他们去治伤。”滕县……现在赶过去已然晚了吧! “是,”罗平安答应一声,“兄弟们,走了。” “噗通”一声,那个少尉一翻身就从担架上滚落在地,朝着李四维就爬了过来,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痕……众人都是一惊,急忙去扶。 “长官……”那少尉挣扎着不肯起来,仰起血迹斑斑的脸,望着李四维,声音颤抖,“长官……我求求您了……兄弟们还在小鬼子的包围圈里啊……” 李四维心中一颤,身体僵住了……一咬牙,“你……你先去包扎伤口……等一下,老子带你去见师长……” “不……不能等了,”那少尉泪光闪烁,“求求您了,现在就带我去吧……兄弟们不能等啊……” “你……”李四维一咬牙,“你先去治伤,老子去给师长说……放心,老子的话比你的话好使!” 那少尉一怔,“长……长官……谢谢……谢谢……” 李四维望着他微微一笑,“老子也是川军,以前是二十六师的。”说罢,他转身便走。 那少尉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放心吧,”罗平安把他扶了起来,“我们团长的确是川军出身的……” “可是……咋看你们也不像川军啊……”那少尉被扶到了担架上,依旧一脸疑惑地望着罗平安。 罗平安冲他微微一笑,“这话说来就长了……也没啥奇怪的,我们团不仅有川军,还有中央军、桂军、粤军、滇军、西北军……老子以前就是西北军……” “啊……”几个伤员听得目瞪口呆。 救人如救火,何况是去五六十里之外的地方救人呢! 李四维匆匆地往城中走去,在东门就遇到了金大牙。 “大炮,那枪声是咋回事?”金大牙带着兄弟们在东门阵地上严阵以待。 “走,去师部说,”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匆匆而去。 金大牙一愣,“严驼子,给老子守好阵地,老子去师部看看……他娘的李大炮,搞得神秘兮兮的干啥!” 师部的窝棚里,李四维将伤兵的事一说,气氛就沉默了下来。 良久,关师长眉头紧皱,“李大炮,你觉得……六十六师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平邑到香城……直线距离在一百里左右,兄弟们就是急行军也得半天的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只怕……守军等不了那么久啊!” 李四维接着说道:“可是,这一次我们还非救不可……” 众人纷纷望向了他。 李四维环顾众人,缓缓道来,“一来,救援友军,天经地义;二来,小鬼子已经攻击到了滕县,滕县一丢,平邑就成了孤城,六十六师再无退路……” 众人默然。 关师长叹息一声,“川军的装备简陋是出了名的……他们打得艰苦啊!李大炮……” “卑职在!”李四维腾地站起身来。 关将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三团可堪一战?” 李四维精神一振,“三团随时准备战斗!” “好,”关师长松了口气,“以三团侧击滕县周边之日军,二团开路,一团殿后,保安团掩护伤兵和百姓撤往枣庄……” “师长,”关师长话音未落,保安团团长伍天义腾地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关师长,“师长,六十六师要放弃平邑城?!” 关师长无奈地叹息一声,“伍团长,平邑已然化为了一片废墟……死守平邑只会让平邑百姓跟着陪葬啊!” 伍天义一怔,涨红了脸,“平邑人不怕死!” 关师长一滞,讷讷道:“伍团长,关某只是不想平邑重演南京的惨剧啊……” 伍天义还待再说,李四维急忙劝道:“伍团长,请听小弟一言……这天下,不怕死的人很多,可是,如果不怕死的人都死光了,中国也就没了希望……平邑百姓都是好样的,他们应该好好活下去,为我们的抗战做出更大的贡献……你觉得呢?” 伍天义浑身一震,沉默地低下了头。 “现在,我们要离开了,但是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李四维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伍团长,把他们都活着带出去吧,中国需要这样有血性的百姓!” “嗯,”伍天义缓缓地抬起头来,迎着李四维炯炯地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北门阵地,新三团的将士集结完毕。 李四维环视众人,缓缓道:“兄弟们,小鬼子正在围攻滕县,师长命令老子们去小鬼子背后狠狠地捅他龟儿子一下……敢不敢去?” “有个锤子不敢!”廖黑牛和石猛带头叫了起来。 其他兄弟也纷纷附和,“捅他龟儿子一个大窟窿!” 李四维抬起双手轻轻一压,“老子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捅小鬼子嘛,怕个锤子啊!可是,师长却问了句,‘李大炮,三团可堪一战?’”说着,他环顾众人,“哪个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站出来,給兄弟们翻译翻译……” 众人一愣,马上就有人嚷了起来,“不用翻译,老子们都懂……师长这是在问三团还能不能打战呢?” “对嘛,”李四维点点头,“老子当时就是一愣啊,三团啥时候不能打了?从太平村到光明岭,从野店集到平邑城,三团那次不把小鬼子打得落花流水,浑身冒烟?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老三团被打残了,老子们现在是新三团了,百分之六十的战斗人员都是新兵啊!”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新加入的兄弟只训练了两天,任谁也会怀疑新三团的战力啊!就是老子也怀疑得很呐……担心你们这些龟儿上了战场不敢见血,听了枪炮声会尿裤子……所以,老子也把师长这个问题交给你们……三团可堪一战?” “能战!” “能战!” 老兵们当先吼了起来。 “能战,能战……能战!” 新兵们也跟着吼了起来,振聋发聩的吼声在阵地上空回荡!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能战就给老子把战果摆出来!黄化、孙大力……” “到!”两人精神一振! 李四维望着他们,目光炯炯,“特勤连换上小鬼子的装备先行……老规矩,渗透作战!混进去,把水搅浑,浑水摸鱼!” “明白,”两人“啪”一个敬礼。 “好,”李四维一点头,“卢全友、廖黑牛、石猛……” “到!”三人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望了一眼依旧缠着绷带的廖黑牛,“一营、三营在两翼先行,二营随团部殿后……” 安排停当,各部先后开拔,朝滕县急行军。 当殿后的队伍缓缓离开的时候,李四维忍不住回首平邑城,心中满是苦涩…… 撤退!又是撤退!就如之前的每一次撤退……无数的兄弟都战死在了这片土地上,可是,依然守不住这片土地!就如之前的很多战场一样……平邑城或许也会被人渐渐遗忘! 第六十七章滕县!滕县!(一) 赤柴联队素有鬼赤柴联队之称,以战斗作风顽强名扬于世,自卢沟桥事变以来,一路南进,所向披靡,被誉为日本陆军战力最强的联队……对于滕县这座小城,他们志在必得! 赤柴联队迂回到龙山脚下,于十五日下午抵达冯河、龙阳店一带,距离滕县城东北不过十里地。 而此时,守军的主力部队布置在城北的外围阵地,城内只有一二二师、一二四师、一二七师三个师的师部以及三六四旅旅部,兵力只有四个特务连、四个通信连和四个卫生队,合计千余人,没有一支战斗部队……情况十分危机。 滕县前敌指挥部,王铭章将军望着地图眉头紧锁,敌军突袭而至,兵力远胜城中守军,更兼武器精良……守城之战必然惨烈,然,军人报国,正当其时! 他猛然一抬头,望着传令官,“任命……七二七团团长张宣武为滕县城防司令,即刻率一营回援,北沙河防务交由团附。” “是,”传令官“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传令去了。 王将军扭头望着参谋长,“渭宪,电令二六六旅火速回援。” “是,”参谋长赵渭宪答应一声,传达命令去了。 王师长再次望向了地图,沉吟起来……日寇既然突袭滕县城,又如何能让自己顺利调集援军? 他走到了桌边,拨通了临城司令部的电话,“司令,日寇以第十联队突袭滕县,情况危机,请求支援……” 副总司令孙震将军一震,“情报准确吗?” “是的,”王将军声音沉重,“我已急令七二六团、二二六旅火速回援……为防意外,请求司令部尽快支援。” 孙将军叹了口气,“之钟啊,所有作战部队都派上前线了,司令部现在就只剩一个特务营在执勤……我马上向战区司令部汇报情况,争取支援……” 王将军放下了电话,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远水解不了近渴!以赤柴联队的战力,滕县能坚持多久?一天?半天? “叮铃铃……” 电话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王将军急忙抓起了电话,放到了耳边,却听得一声叹息,“之钟啊……我让止戎带三个步兵连过去支援你……你一定要顶住了,第二十军团会去增援你们的。” 王将军一怔,“司令……二十军团……王仲廉第八十五军就在临城啊……”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良久,才听孙司令叹了口气,“之钟啊……记住,坚守待援!” “是!”王将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突然,他强压住这颤抖,“啪”地一个立正,朗声道:“请司令放心,之钟当与全体将士死守滕县,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之钟和四十一军……绝不为川军抹黑!”川军转战千里,受尽了冷眼……“遇人轻我,必定我没有可重之处”,那就用行动来向世人证明――川军也是国之劲旅! 放下电话,王将军大声道:“渭宪,召集城中各部长官,马上讨论守城策略。” 很快,各部长官匆匆而来。 王将军统计了城内各部兵力,面色凝重,“诸位,包括回援部队,和司令部增援的三个步兵连……城中的可战之兵不超过两千人!这城……该如何守?” 众人默然,他们自山西转战鲁南,和日寇交手无数,自然清楚日寇的战力……如此的兵力对比,只怕连一天都难以守住吧! “师长,”一个少校参谋打破了沉默,“敌众我寡……死守滕县城,至多只能撑一天……卑职建议,出城……机动作战。” 众人听后一阵沉吟。 王将军环视众人,沉吟道:“以我劣势之装备,对战现代化之强敌……也只能如此了!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 王将军立即起身,拨通了司令部电话,“司令,我部决定出城……采取机动作战……” 电话那头,孙将军一阵沉吟,“之钟啊……委员长要我们死守滕县城,是死守待援!出城机动作战固然多了几分胜算,可是如何保证滕县不丢?” 王将军浑身一震,“之钟明白了!” “之钟啊,要……顶住啊!”孙将军叹了口气,“我当尽力催促八十五军尽快开赴滕县……” 王将军挂了电话,快步走回会议桌前,一望张宣武团长,“张团长,立即传谕昭告城内全体官兵,我部决定死守滕城。我和大家一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立即把南、北两城门屯闭堵死,东、西城门暂留交通道路,也随时准备封闭。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准出城,违者就地正法!” “是!”张团长领命而去。 王师长环视众人,“诸位,军人以身报国,正当其实!” “啪……”,众人纷纷起立,目光炯炯地望着王将军,齐声高呼,“以身报国!” 三月十六日,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滕县城,为它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外衣。 滕县城外,赤柴大佐目光灼灼地望着这座古老的城池,轻轻地挥下了大手,“进击!赤柴联队攻无不克!” “攻无不克!” 联队将士齐声高呼,气势如虹! “砰砰砰……嘘嘘嘘……” 野炮大队发动了攻击,黑压压的炮弹冲出了炮膛,刺破了虚空,如飞蝗般扑向了滕县城…… 与此同时,十多架飞机从天空俯冲而下,炸弹如雨点般落下…… “轰隆……轰隆……轰隆隆……” 古老的滕县城炮火纷飞,火光冲天,浓烟翻腾,残砖断瓦四溅…… 直到日上中天,滕县城内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野炮大队调转炮口,猛轰东关寨墙的东南角,片刻便炸开了道二米多宽的缺口。接着又以数十挺轻、重机枪猛烈扫射缺口,掩护步兵冲击…… 滕县血战,正式拉开帷幕! 艳阳高照,滕县城东北四十多里,李四维正带着队伍在急行军……特勤连开道,三个营成犄角之势直逼滕县城。 军情紧急!李四维心急如焚……滕县保卫战的惨烈,他前世也有所了解,对于孤军奋战的四十一军,他有着特殊的感情!都是在抗战……为什么他们会孤立无援?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大炮,”廖黑牛伤未痊愈,一路赶来,早已气喘如牛,“不……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撵……撵到了滕县……兄弟们也打不动了啊……” 李四维一怔,回首望着身后的弟兄……老兵还能勉强坚持,可那些新兵早已汗流满面、脚步踉跄了。 “让……让兄弟们……歇一下吧,”廖黑牛满脸苦笑,“大多……都是……新兵,哪能还像……老二营那么整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黑牛,你说得对,老子们不能拉着一支疲惫之师上去送死……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吧!” “好,”廖黑牛暗自松了口气,他总觉得李大炮今天有些反常,一出平邑城就心急火燎的…… 头顶艳阳,一路急行军,没有丝毫停歇,一众新兵早已气喘如牛,四肢酸软了……此时,他们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当兵的苦楚来了。 伍若兰坐在一块石头上,呼吸渐渐平缓,可是脚踝却又酸又涨……她虽自幼习了些拳脚,可哪里赶过这样的路?遇山翻山,遇水趟水,遇林穿林……那是在山野里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路来啊。 “若兰妹子,”宁柔俯下身子,递给了她一壶水,“还不习惯吧?我第一次急行军也是这样,不过次数多了,就会好些的……” 伍若兰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姐姐,“排长……你参军多久了?” 宁柔微微一笑,“应该……快到一年了吧,我是卢沟桥事变之后才参的军……” “那……你以前是干啥的?”伍若兰有些好奇。 宁柔一愣,“我以前是北平医学院的学生……为啥这样问呢?” 伍若兰讪讪地笑了,“我就是好奇……你看着这么柔柔弱弱的,咋这么短时间就适应了……” “哦,”宁柔点了点头,悠悠地叹了口气,“等打过几仗你就明白了……要想活下去……你就必须比小鬼子跑得快……从上海撤退的时候,小鬼子的飞机在天上扔炸弹,坦克和卡车在身后拼命地追……掉队的兄弟,根本活不下来……” 伍若兰浑身一震,眼神中多了一丝敬意……她听说过,宁排长以前去过上海和南京,当时,她还有些不信,现在,她信了!这个女人,远比她的外表要坚强! 宁柔突然顿了一下,冲她勉强一笑,“后悔没有?” 伍若兰一愣,“你是说后悔参军吗?” “嗯,”宁柔点点头,轻轻地望着她,“你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吧?” “不苦,”伍若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能跟着李团长这样的大英雄……再苦也值呢!” 宁柔一怔,她是女人,自然能读懂伍若兰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痴迷。 “好了,”李四维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全体开拔,放慢速度,保存体力……滕县不远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砰……” 他话音未落,一声枪响从前方传来,紧接着,枪声大作…… “廖黑牛,”李四维大喝一声,“二营交给你了……刀逵,跟老子去前面看看。” 说罢,他带着刀逵循着枪声飞奔而去。 穿过密林,翻过山坡,李四维迎面碰到了特勤连的一个战士,“前面啥情况?”李四维记得,他叫赵半斤,在光明岭补充进来的。 赵半斤急忙回报,“兄弟们在前面镇上遇到了鬼子的阻击……” 李四维一怔“一营三营呢?刀逵、赵半斤,马上去通知石猛和卢全友,让他们围上来……老子的目标是滕县,挡道的……都给老子灭了!” “是,”刀逵、赵半斤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李四维一拔腰间的盒子炮就往山坡下冲去,半里外就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小镇里,枪声四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娘的,手榴弹,继续给老子冲……”罗平安瞪着街口的几处暗堡,双眼通红,“炸死那些龟儿子……团长,你咋来了?” 几个兄弟摸出手榴弹就要往前冲…… 李四维大叫一声,“都给老子回来……”望了一眼暗堡,面色阴沉,“罗平安,你个龟儿子想在这里耽搁多久?” 几座暗堡互为犄角,机构巧妙,只露出了射击孔,露出的机枪口怒吼连连,打得兄弟们抬不起头来,冲锋的路上躺着十几具尸体…… 罗平安老脸一红,“团长……小鬼子的防御工事……根本混不进去啊……” “攻不进去,你可以把他引出来啊,”李四维双眼血红地瞪着他,“引蛇出洞会不会?老子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打仗要多动脑子,多动脑子!” 罗平安被李四维骂得一懵,垂下了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撤出去,都给老子撤出去。”李四维冲众人大叫着,“这镇上有婆娘等着你们吗?非要给老子往里冲……” “团长,”罗平安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不甘地望着李四维,“特勤连的兄弟啥时候后退过?” “现在、立刻、马上……全都给老子撤出去,”李四维死死地瞪着罗平安,“滕县,滕县……老子的目标是滕县!天黑之前……老子要进滕县!” 滕县方向越来越清晰的枪炮声犹如深深闷雷,敲在他的心上,冲击着他的神经。 “是!”罗平安一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四维如此狂躁!滕县……有什么在牵动着团长的心呢? 围攻小镇的兄弟如潮水般退去,镇里的小鬼子看得莫名其妙…… 一处暗堡里,山口大尉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得意地上翘,“伊藤君不愧是土木工程方面的专家,两天时间就能在东郭镇建出如此的防御工事……东郭镇将固若金汤,所有来犯的支那人都将像这群人一样,铩羽而归!” “大尉,”伊藤中尉却微微皱着眉头,“这些支那人……不像是一般的部队,他们……和皇军一样的装束,用的也是三八式步枪……” 山口大尉听得一惊,“你是说……他们是支那人的渗透部队……他们的目标……是滕城?” 伊藤中尉点点头,“必然就是这样了……大尉必须马上向中岛少佐汇报!” 李四维带着兄弟们退到了镇外,回首望去,小鬼子并没有跟出来…… “蛇没出来嘛……”罗平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 他话音刚落,黄化匆匆而来,“团长,咋退回来了?兄弟们炸掉了镇西的一座暗堡,拿下镇子也是迟早的事……” 李四维一摆手,紧紧地盯着他,面色阴沉,“老子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你带着兄弟们继续往滕县渗透……沿途能绕过去的敌人就尽量绕过去,摸清去县城的路线!” “可是……”黄化一怔。 李四维大眼一瞪,双眼通红地吼了起来,“执行命令!天黑之前,老子要进滕县县城!” “是!”黄化浑身一震,却是满腹疑惑……团长为啥这么着紧滕县? 黄化带着特勤连绕过小镇,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扭过头,望着小镇,咬牙切齿,“龟儿子的,以为躲在乌龟壳里……老子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想得倒美!” 第六十八章滕县!滕县!(二) “哒哒哒……” 滕县,沿着东关寨墙东南角被轰开的缺口,一个小队的小鬼子在机枪的掩护下蜂拥而入,扑向了守军……狰狞的笑意爬上了他们的脸颊!这些穿着短裤背着大刀扛着破枪的川军如何能抵挡帝国陆军最强大的步兵联队?胜利就在眼前,鬼赤柴联队势不可挡! 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川军被自己的刺刀挑翻时那惊恐的表情了! “通通通……” 被机枪压着打的川军终于开始了反击,可惜,早已老掉牙的步枪……连响声都显得虚弱无力! 小鬼子的冲锋队毫无阻滞地继续冲击……三十五米,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他们已经能看清守军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了,他们毫不犹豫地端起了三八式步枪,那被后人戏称为“一战时期的武器”和川军手中的长枪比起来,却似领先了半个世纪! “砰砰砰……” 三八式步枪的声响清脆而有力,守军的堡垒尘土飞溅,硝烟弥漫,几声惨叫之后,连那老掉牙的步枪也哑了火! 小鬼子更得意了,可是,前面一条五六米宽的壕沟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小小的壕沟就能挡住鬼赤柴联队?他们在心中鄙夷着川军的黔驴技穷,嗷嗷叫着就冲下了壕沟,直奔对面川军的堡垒…… 我们是鬼赤柴联队的勇士,我们的攻击势不可挡! 带着一丝不屑,带着满心自豪,山本下士端着挂着膏药旗的三八式步枪第一个冲过了壕沟,冲上了那低矮的土坡,守军的堡垒就在前方,不足十米! “手榴弹!” 一个声音突然在堡垒后炸响! 按照惯例,川军是准备拼刺刀了……山本心中暗喜,该我山本明达一展雄风了,我要让这些瘦弱的“双枪将”明白我山本明达的彪悍勇武……可是,他并没有真正听懂这句中国话!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突然,黑压压的手榴弹如飞蝗般扑了过来,扑进了壕沟里,砸向了壕沟里的小鬼子! 山本明达下士浑身一震,慌忙躲避,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听懂那句中国话!川军,貌似并不遵循那所谓的惯例! “砰砰砰……轰轰……” 一颗颗手雷爆裂开来,弹片横飞,硝烟升腾,慌乱的小鬼子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鱼儿…… 山本明达下士被同伴血肉焦糊的尸体压住,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正在他惊魂未定之时,那个声音又在他耳边炸响,“手榴弹!” 这一刻,山本明达下士入坠冰窟,寒彻心扉! 这一刻,山本明达下士作为鬼赤柴联队伍长的骄傲和勇武被死亡的恐惧击得粉碎!他选择了静静地躲在同伴的尸体下…… “咻咻咻……” “砰砰砰……轰轰轰……” 破空声、爆炸声,声声惊魂!山本明达下士躲在尸体下,浑身战栗!他的同伴却化作了伴着惨叫声翩翩起舞的亡灵! 当爆炸声再次停歇,山本明达下士推开身上的尸体,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壕沟,向城外冲去。 “哒哒哒……” 守军的机枪终于响了,那响声却如催命的丧钟,跟在他身后落荒而逃的小鬼子纷纷栽倒在地…… “轰轰轰……” 那爆炸声再次响起,山本明达下士奋起余勇冲出了城墙上那道缺口,逃回了城外松本中队的阵地,瘫软在地……两个列兵扶起了他,他的身子依旧在颤抖着。 “八嘎!”他的耳边响起了松本大尉的怒骂声。 当他艰难的扭过头,他才发现,松本大尉正举着望远镜望着城内,浑身颤抖…… 那道缺口,三五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直奔阵地而来……他们,就是野口小队仅有的幸存者了吧?山本明达下士颤抖得更厉害了! 小镇外,特勤连刚走,廖黑牛便带着二营跟了上来,匆匆地跑到面色不虞的李四维面前,“大炮,咋了?” 李大炮瞥了他一眼,“遇到了几条挡道狗!” “那你龟儿也用不着这副样子嘛,”廖黑牛大咧咧地一笑,“老子现在就带兄弟们去干掉他们!”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望着藤县的方向,面沉似水,“兄弟们必须保存实力……” “那咋办?”廖黑牛一愣,“总不能留着这些龟儿吧?万一他们在背后咬一口呢?” 李四维点点头,“绝对不能让他们从背后咬一口……” 他话音未落,石猛带着三营也到了。 他快步跑到李四维面前,跃跃欲试,“团长,你说,咋干吧?” 二营一直是三团的主力,可是,二营现在变成了新兵营,那三营就该当仁不让!这就是石猛接到命令时的真实想法,他出身桂军,有广西狼兵之称的桂军!在淞沪战场上敢主动出击的桂军! “好!”李四维冲他点了点头,“老子会带一营、二营先行,把队伍拉开,把声势摆出来……你们三营殿后,隐蔽好行踪,如果小鬼子敢出来追击一营……就干掉他们!” “是!”石猛“啪”地一个敬礼,“只要小鬼子敢追出来,三营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记住了,如果小鬼子不出来,就不要理他们!就算小鬼子追上来了,也不要去攻打前面的镇子……记住了吗?” 石猛一愣,“为啥?” 李四维指了指前面的小镇,面色阴沉,“镇子里防御工事完备,三团耗不起!我们必须尽快赶去滕县,那里……会是很艰苦的一仗!三团必须尽可能地保存实力……明白了吗?” “明白了!”石猛一点头,转身便走,和匆匆赶来的卢全友迎面相遇。 卢全友一愣,“石营长,好快啊!” 石猛点点头,“军情紧急,半点也耽误不得!团长在等你……”说罢,大步而去! 卢全友一怔,小跑着朝李四维而去。 山口大尉急忙将东郭镇发现支那人渗透部队的情报汇报给了中岛少佐。 电话那头,中岛少佐有些惊讶,“怎么会是东郭镇?那个方向并无支那部队……” 山口大尉急忙说道:“属下亲眼所见,论战力,他们当属支那部队中的精英,好在只有百十人……” 他话音未落,却听伊藤中尉在瞭望口叫了起来,“大尉,有新情况……又有一支五六百人的支那军队从镇外路过……” 电话那头,中岛少佐也听到了伊藤中尉的声音,急忙说道:“山口君,探明情况,马上回报!” “嗨,”山口大尉放下电话,急忙走到瞭望口,拿起了望远镜。 一看之下,他顿时大惊,正如伊藤中尉所说,这支队伍足有五六百人,依旧是和皇军一样的装束……这样大规模的一支渗透部队如果加入到了战场,不知有多少友军部队会吃大亏啊!在松浦战役结束之时,皇军可就是用这一招坑了不少支那部队…… 山口大尉急忙把情况汇报给了中岛少佐,中岛少佐一听,急了,“山口君,必须拦住他们……” 山口大尉暗暗叫苦,“少佐……”早些时候,那股敌人和皇军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手,可……他们表现出来的战力却尤在皇军之上……镇西的一座暗堡已经被他们击破!现在,他们有五六百人,凭自己一个中队的兵力…… 中岛少佐貌似明白了他的顾虑,“山口军,在东郭镇西南拖住他们……千叶中队、岩崎中队、松尾中队将会配合你部合围这支部队!” “嗨!”山口大尉精神一振! 李四维带着一营、二营的四支精锐连队大摇大摆地绕过东郭镇,往滕县方向而去,吸引火力! 卢全友带着其他两个连队掩护着勤杂部队已经先行,三营借着镇外草木山丘的掩护潜行到镇子西南方向,静静地守候着…… “大炮,”廖黑牛跟在李四维身旁,有些兴奋,“小鬼子会跟上来吗?” 李四维面无表情,“老子把注下了,至于小鬼子跟不跟……那就看运气了!” 这是一场博弈,渗透部队大张旗鼓绕过东郭镇,这就是要告诉镇上的守军,他们要去滕县搞事情,要去坑他们的友军!至于镇上的小鬼子跟不跟上来……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东郭镇西南,大道边的一片小山坡上,石猛和三营的将士们静静地潜伏,人人枪在手,弹上膛,紧紧地盯着东郭镇的方向。 “营长,”趴在石猛身边的罗毅有些紧张,“小鬼子会来吗?”他因为有些文化,被派到了石猛身边当了传令兵。 石猛瞥了他一眼,“罗毅,你怕了?” 罗毅摇了摇头,“平邑男儿没有孬种,我只是担心兄弟们白忙活了……” 石猛微微一笑,“老子从太平村就跟着团长了,这一路来,还没见他算错过……小鬼子也是人,是人就会上当的!” “哦,”罗毅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望向了东郭镇的方向,不再言语……在三团,他总能感受到老兵对团长毫无保留的信任! 在他看来,这不是好事!因为,是人……就难免被情绪左右,难免犯错! 突然,他的瞳孔一缩,一队小鬼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来了,”石猛低吼,声音里透着兴奋,“放他们过去,听老子命令行事……” “不拦住他们吗?”罗毅一怔,忍不住又问了。 石猛嘿嘿一笑,“如果为了拦住他们,老子还在这里大费周章干啥?团长是要把他们全部干掉!” “啊……”罗毅一惊,继而,一丝兴奋从他心底涌起,在他心中蓄积……他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小鬼子的队伍完全显露在了他的眼里,急匆匆地向着李四维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夕阳缓缓地掉进了云层里,大地失去了阳光的照耀,有些阴冷,滕县城在日寇的狂轰滥炸之下,千年古貌荡然无存。 前线指挥部搬到了张景湖宅院,但张景湖宅院也被遭受了炮击,已然面目全非。 王将军坐在指挥部,眉头紧锁。尽管城中炮火纷飞,硝烟弥漫,但他的心却似失去了阳光照耀的大地,越来越冷!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伤亡的将士越来越多,武器弹药也在急剧地消耗着,但是援军……依旧杳无音讯。 天色渐暗,外面的枪炮声渐渐停了下来,王将军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一干随从问道:“枪声怎么停了……外面什么情况?” 众人也是一愣,参谋长急忙神色一喜,“我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和一个人影撞了了面对面。 来人正是滕县周县长,他步履急促,满脸喜色,“小鬼子退了,小鬼子退了,小鬼子被滕县军民打退了!” “啊……小鬼子真的退了?”众人又惊又喜! 王将军呆立原地,望着一脸喜意的众人,暗自叹息……今天,小鬼子退了,可是,明天呢?他清楚,如果没有援军,滕县陷落不过是早晚的事! 良久,他摆了摆手,望着众人,露出一个笑容,朗声道:“张宣武团长、严诩营长作战英勇、指挥有方,为守军赢得了喘息之机……传令各部长官,召开紧急会议,重新部属城防!” 他是滕城的最高统帅,做最坏的打算,却要展现出最乐观坚强的一面展现给部属们! 第六十九章滕县!滕县!(三) 夜,微凉,却凉不过山口大尉此时的心! 他亲率两个半小队,气势汹汹追杀而来,却被石猛和李四维包了饺子,所部转眼间便一败涂地……他也只得带队突围,落荒而逃,从黄昏一直逃到入夜时分,此时,他身边只剩下了一个随从――幸田下士。 “大尉!”幸田下士的声音中透着惶恐,“大尉……我们好像迷失方向了。” 山口大尉猛然停下了脚步,四下一张望,只见月光惨白,草木森森,一眼望不到头……这是哪里?这是哪里?这就是我山口戎戒的葬身之所吗? “大尉,”幸田下士有些恐惧地望着一脸癫狂笑意的山口大尉,“大尉……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呵呵……希望?”山口大尉猛然扭头,望着他癫狂地笑着,“希望在哪里?希望在哪里?早在山口中队追出东郭镇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希望了!呵呵……幸田君,山口中队已经没有希望……呃!”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身子一顿,仰面便倒……额头上赫然多了一支羽箭,箭羽兀自在颤抖着。 “谁?”幸田下士顿时一惊,将长枪当胸一横,声音颤抖,“出……出来……” “咻”,一支羽箭应声而至,“噗”,箭头洞穿额头,钉在了他的眉间。 “啊……”幸田下士浑身一颤,仰面栽倒,双目圆瞪,充满了恐惧……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草丛后面窜了出来,俯身就去捡自己那把三八式步枪…… 李四维并没有功夫去追杀山口中队的溃兵,形势比他想象的更恶劣……和山口中队的战斗堪堪结束,西面和东南面又同时响起了枪声! “石猛,”李四维大喝一声,“带三营去西边,能战则战,不能战就接上兄弟们向南突围……”敌暗我明,特勤连的情报回来之前,根本无从知道敌人的兵力! “是!”石猛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三营的,跟我走!” “刘黑水,这里交给你了!”李四维大吼着,“完事之后,带着补给连马上往南边突围,老子在那里等你们……” “是!”刘黑水答应一声,“补给连的兄弟,该补刀的补刀,该捡武器的捡武器!都给老子捡干净了……” 李四维带着队伍匆匆地向东南方向赶去……穿过一片田野,翻过一个山坡,迎面就碰到了特勤连的吴大友。 吴大友一见李四维,急忙汇报,“东南面突然出现了一百多号小鬼子,罗排长带着兄弟们正在抵挡……”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李四维振臂一呼,“兄弟们,干他龟儿的!” “干他龟儿的!”众人轰然允诺,纷纷冲了出去,冲向了战场……就一百多号?小鬼子是来送死的吗? 中岛少佐野心勃勃,意欲一举围歼李四维的部队,只是……他却不知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当李四维在他四个中队完成合围之前打响了战斗,他的四个中队瞬间就变成了掉入陷阱的恶狼……狼再恶,又怎么会是猎人的对手呢?! 山口中队从东郭镇而来,被石猛断了后路却浑然不知,还带着队伍坠在李四维的队伍后面,意图伺机展露獠牙……李四维却带着他兜兜转转,直到入夜,才在一处山坡下猛然回首,此时,一切都晚了……山口中队被李四维、石猛前后夹击,全军大乱,山口大尉带队突围,迷失于荒野中,所部全军覆没!三团没有收容俘虏的传统! 千叶中队从南明村而来,遭遇了黄化带领的特勤连一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石猛的三营赶到战场,他们已是笼中困兽!很快便步了山口中队的后尘…… 岩崎中队从杨庄而来,与罗平安的二排迎头碰上,打了个难分难解……很快,李四维的大队人马赶到,直打了岩崎中队一个落花流水,四散溃逃!可是,掉入陷阱的野兽如何逃得出猎人的手掌?何况,他们的对手是李四维! 从张坡村而来的松尾中队却要幸运得多……他们只遇到了孙大力带领的特勤连三排,打了一场遭遇战,扔下了十多具尸体,便听到两边的枪声停下了……松尾大尉果断下令,撤离战场,往张坡村而去!对面的敌人如此强悍,他不敢想象其他几个中队遭遇了什么!枪声的消失……是代表着全军覆没吗? 滕县城,四十一军前线指挥部,一场紧急军事会议正在召开着。 各部队汇报了伤亡情况,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这份伤亡报告犹如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众人心上。 王将军站起身,走到滕县布防图前,默然沉思,良久,缓缓转过身来,环视众人,一字一顿,“放弃外城阵地!” 众人一震!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自断退路!这是死守滕县的决心! “我赞同……” “我赞同……” “我赞同……” …… 一个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一条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站了起来,一双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望向了王将军! “好!”王将军深深地望着众人,赞道:“诸位都没有忘记出川时的誓言!” “不敢忘!”众人轰然答道:“川军打国仗,要打得硬气,打得光荣!不打走小鬼子,誓不回川!” 王将军笑了,欣慰而感动!这才是川军,这才是隐藏在“吊儿郎当双枪将”形象之下川人的血性与骨气! 众人也笑了,能看到将军这样的表情,他们满足了! 王将军突然笑容一敛,“传令各部火速撤回城内,深沟高垒,多挖防空洞,捆绑云梯……” 会议结束,各位将官火速行动起来。 王将军走到布防图前,无语凝望……滕城啊滕城,四十一军的弟兄不会让你失望!四十一军的弟兄不会让天下人失望! “王将军!” 王将军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县长,“周县长,你来了,城中……” “谢谢,”周县长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周某代全城百姓谢过王将军和四十一军的兄弟们。” “周县长,”王将军摇了摇头,“守土安民本是军人份内之事……只是,外城的部队一旦撤进城内,滕县军民再无退路,县长还是先……” “不,”周县长明白王将军的意思,更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一脸坚决地望着王将军,“抗战以来,只有殉土的将领,没有殉职的地方官,周某愿开此先例。” 战斗结束了,李四维却轻松不起来,小鬼子既然选择了突袭滕县城,又怎么会让援军轻易进去?这里……离滕县城还有二十里啊! 他呆立原地,望着滕县城的方向,默然无语。 “啊……” “哎哟……” …… 战场上飘荡着伤员的惨叫声、呻吟声,却似一记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当那一个个兄弟就在眼前伤了、残了、阵亡了,他如何能释怀?!那可都是把性命都交给了自己的人啊! 以前,他只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宅男;现在,他依旧不是铁石心肠…… 医护排正在救护伤员,望着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望着那一个个痛苦挣扎的伤兵,很多医护兵都双目含泪。 “……呃……”又一个重伤员痉挛着死去,宁柔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伍若兰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泪珠如断线的珠子,顺着她苍白的俏脸滚滚而下。 她一仰下巴,正瞥到呆立战场的李四维,一抹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过去。 “若兰,”宁柔一惊,挣扎着站了起来,追了过去,她不知道这个懵懂的姑娘会说出什么话来,但她明白,那个看似强大的男人,他的内心有多么脆弱。 刀逵望了一眼梨花带雨的伍若兰,一伸手就拦住了她。 伍若兰一愣,顿住了身形,冲李四维哭喊道:“不能再这样了,团长,不能再这样了……你这是让他们去送死啊……” “若兰,”宁柔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伍若兰,“若兰,不要这样……这就是战争啊……” “可是,他们……他们本来可以不死啊,”伍若兰“哇”地一声扑进了宁柔的怀里,“为啥一定要去滕县,为啥一定要去滕县,不去滕县,兄弟们就不会死了……” “若兰……”宁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她……毕竟还是个十六七的孩子…… “让她过来,”李四维望了过来,声音疲惫,“宁柔,你让她过来……” 宁柔望着李四维,满眼的担心,李四维迎着她的目光,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让她过来吧……” 宁柔拍了拍伍若兰的肩膀,小声地道:“若兰,过去吧……好好说。” “嗯,”伍若兰轻轻地应了一声,朝李四维走去,可是,心中的愤怒早已荡然无存,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男人在平邑城外和小鬼子血战,九死一生,打退了强敌! 此时,她甚至不敢直视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他身上的血竟然红的那般的刺眼,他肩上的伤……那草草缠上去的布片早已被鲜血浸透…… “你的伤……”那一刻,伍若兰竟然慌了,急忙跑过去就要拉李四维的胳膊,“你……这样处理伤口很容易感染……” “我没事,”李四维轻轻地让了开去,朝她疲惫地一笑,“你是不是想不通我为啥一定要去滕县?” 伍若兰一怔,呆呆地望着那双明亮的眼,那双嵌在疲惫不堪的脸上的明亮的眼。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她,“就在现在,滕县城里有一支孤军正在坚守,而我……奉师长之命去增援,就如当初,六十六师奉命坚守平邑城一样,明白了吗?” 伍若兰愣愣地点了点头。 李四维却笑了,“看来你还不明白,我们是军人,啥是军人?说白了就是四个字――以身许国!” 此时,他目光明亮,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伍若兰浑身一震,以身许国吗?这四个字……原来远比纸上写出来更沉,远比嘴上说出来要重! “姑娘,”李四维悠悠叹息道:“他们是我的兄弟,是把性命都交给了我的人啊!我……也想他们好好活着,可我们是军人,是生逢乱世的军人……每一条性命都是我背的债,如果有一天,我也战死沙场了,下去了,他们还是我的兄弟,这份债也算是还了……” 说着,他扬起了下巴,望向了夜空,后面的话他已然说不出来了……如果侥幸不死,这份债,我将独自背负一辈子! 望着那张扬起的脸,伍若兰鼻子一酸,她知道,如果不扬起下巴,那张脸上将泪如雨下。 “有用吗?”她望着那张扬起的脸,泪眼朦胧,声音颤抖,“就这些兄弟……就算进了城……有用吗?” “我不知道,”李四维的声音平静,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声音里强压的颤音,“我不能做个见死不救的军人,更不能带出一支见死不救的队伍……哪怕是搭上了我和新三团……” 有用吗?李四维也不禁在暗暗问自己……可是,很多事,不去做,谁又知道?! 第七十章滕县!滕县!(四) 张坡村,岗哨林立。 村北最外围的阵地上,中岛少佐凝望着夜空,在静静地等待着东郭镇方向的枪声。 四个中队已经出击!支那人的这支渗透部队……他志在必得! “砰砰砰……” 突然,隐约的枪声在东郭镇方向响起……中岛少佐顿时一喜,一双鹰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是三八式步枪在怒吼,美妙的勾魂曲已然奏响,支那人那支狂妄的渗透部队很快就会成为伴着这勾魂曲翩翩起舞的亡灵! 如果再加进来一点炮声,这勾魂曲就更加美妙了……中岛少佐微黑的面孔上露出了残忍而陶醉的笑意。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便僵住了……为什么只有三八式步枪的声音?他这才想起山口大尉的汇报,支那人的渗透部队也用的是三八式步枪! “砰砰砰……轰轰轰……” 八九式掷弹筒在这时怒吼了起来,中岛少佐暗自松了口气,支那人总不会连掷弹筒都有吧! “少佐,”侍从官黑木少尉轻轻地走了上来,“您先回指挥部休息吧,前线的战况会第一时间汇报给您。” 中岛少佐缓缓地回过头,望着黑木少佐,目光炯炯,“黑木君,你知道吗?这是一曲多么美妙的乐章啊……既然支那人喜欢借尸还魂,哪就让中岛大队的勇士们用这一曲勾魂乐为他们超度吧!” “借尸还魂?”黑木少尉一愣,满脸的疑惑。 中岛少佐微微一笑,“在支那,有一部伟大的兵书――《三十六计》,攻战计里有借尸还魂一计,混战计里又有混水摸鱼一计,这两计就是渗透战的精髓所在……” 黑木少尉满脸倾佩,“少佐博学!” 中岛少佐一脸的感慨,“支那人虽然懦弱可欺,但支那的文化渊远流长,不可不学啊。” 枪炮声渐渐地消失了,夜,又恢复了宁静祥和。 “呵呵,”中岛少佐笑得志得意满,神清气爽,“支那人就是支那人,就算武装了皇军的武器,他们照样不堪一击!” 黑木少尉连忙陪笑道:“少佐的合围之计英明……” “不,”中岛少佐摇了摇头,一脸的严肃,“这一计应该叫做……请君入瓮!” “砰砰砰……” 三八式步枪再次次怒吼,依旧是东郭镇的方向,却比上一次要清晰得多了。 中岛少佐浑身一震,怎么会这样?难道敌人分兵了? 滕县城,四十一军前敌指挥部,王军长站在布防图前凝神静思,城防已经布置下去了,城中军民正在加紧巩固,可是他实在放心不下……敌众我寡,孤立无援,丝毫也疏忽不得啊! “嗒嗒……” 门口脚步声响起,惊醒了他。 “渭宪?”王将军回首一看,来人正是参谋长赵渭宪,“北关的情况怎么样了?” “北关的布防依旧完成,可是……”赵参谋长径直走了过来,望着布防图,皱眉沉吟,“卑职总觉得……这城防有哪里不对,可又怎么也想不明白……” 王将军一愣,叹了口气,“城防是没有问题,问题是……将士们越打越少,弹药武器也不多了……” 赵渭宪浑身一震,满脸苦笑,“援军还没有消息吗?” 王将军摇了摇头,“我等……尽力而为吧!” “哒哒哒……” 一二四参谋长邹绍孟走了进来,“军长,渭宪……” 王将军笑道:“慕陶,南关的情况如何了?” 邹参谋长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疲惫地一笑,“已经按计划布置停当了……” 王将军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慕陶,在记挂家人吗?” 邹参谋长浑身一震,笑容化作了感慨,“汝宁是个聪颖的孩子……可是我……忙于军务,疏于管教了……我能留给他的……可能唯有那封家书了……” 王将军和赵参谋长默然,他们也是军人,自然清楚军人的苦楚。 “呵呵,”邹参谋长勉强地笑了笑,望向了城防图,“这城防还有需要完善的吗?” 中岛少佐发现了情况不对,可惜,此时的他已然束手无策了! 中岛大队四个步兵中队已经派出,留守本部的除了一个步兵炮小队和一个机枪中队,就只剩一些勤杂卫生人员了。 “少佐……”黑木少尉也感觉事态不对了…… “黑木君,”中岛少佐强自镇定下来,颇有大将风度地一摆手,“慌什么?战况未明,宜以静制动!” 松尾中队落荒而逃,孙大力正欲死咬不放,却被匆匆敢来的吴大友叫住了,“连长,团长有令,特勤连回师东郭镇……” 孙大力一怔,“回中午路过的那个小镇子?” “对,”吴大友一点头,“团长命令,夺取小镇!” “是!”孙大力精神一振,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 李四维决定重返东郭镇也是无奈之举,这一战固然胜了,却也死伤了不少兄弟,死了的兄弟总得埋了,伤了的兄弟总得安顿了,活着的兄弟也得填饱肚子休息一下吧! 东郭镇守备空虚,正好突袭! 东郭镇,伊藤中尉迟迟不见山口大尉的队伍返回,心中忐忑……直到入夜,突然听得滕县方向有隐约的枪声传来,这才稍安。 待到枪声一停,伊藤中尉心下已定,吩咐炊事人员准备吃食,迎接队长凯旋…… 可是,山口大尉并没有凯旋!十多个小队却从四面八方摸向了东郭镇……经过中午那一战,他们多少摸清了些门道。 镇北,五个连环暗堡被炸掉了一个……此时,工兵的抢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胖乎乎的吉田准尉抹了一把汗,往地上一坐,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结束了……” 精明的芥川下士急忙掏出了香烟,摸出一根递了上去,“吉田君,辛苦了……” “你啊……”吉田准尉笑呵呵地接过了香烟,满脸赞许,“芥川君,你这样会让我很不安啊。” 芥川下士一怔,却听吉田准尉笑道:“你要是天天和山口大尉呆在一起,保不准哪天就得我递烟给你了……” 众人都是一愣,轰然大笑! 芥川下士讪讪一笑,“就算我想和山口大尉天天呆在一起,那也得有这个机会嘛……”他却不知道,此时,山口大尉躺在荒草之中,已然僵硬多时! 芥川下士给众人一一发了烟,众人点上,一阵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呃……”突然,一声短促的闷哼响起。 吉田准尉一惊,“你们听到了吗?” 众人一愣,疑惑地望着他,纷纷摇头。 “肯定有声音,”吉田准尉皱着眉,指着不远处透出一丝亮光的一座暗堡,一脸笃定,“就在那边……” 说着,他站起身就准备走过去,却听得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心中一惊,猛然回头,却见眼前寒光一闪,脖子冰凉,热血飙射…… “呃……”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惊恐的望着那柄短刀的主人,那也是帝国皇军! “噗,”那柄刀毫不迟疑地顺势切下,吉田准尉的头颅一歪,耷拉在了肩上,只留下了一层皮,与身子相连! 一众小鬼子都惊呆了…… “刷刷刷……”黑暗中又窜出十多个人来,挥舞着短刀便杀了过来。 一众小鬼子猛然惊觉,可惜,已然晚了! 夜凉如水,刀寒如冰,刀起刀落血光迷眼……一众小鬼子带着惊恐带着疑惑不甘地跌落尘埃! …… 这样的场景在不断上演,暗堡、营房……鲜血飞溅! 当伊藤中尉所在的暗堡被人敲响之时,门后的士兵如其他暗堡里的人一样,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 “砰”,门被猛然推开,一队士兵不容分说地冲了进来,他们手中的刀……分明在滴着血! “八嘎!”伊藤中尉又惊又怒,“谁让你们进来……” 他话音未落,愤怒便化为了惊恐,“支那人!他们是支那人……”吼着,他就去抜手枪。 “咻”,一柄短刀刺破虚空,“噗”,刀锋穿透了他的胸膛,一个高大的士兵满脸狰狞地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刀柄,猛然上挑。 “啊……”伊藤中尉发出凄厉的嘶吼,一双大眼绝望地瞪着这个高大的士兵,身体不断地抽搐着。 这个士兵正是孙大力,他猛地抬起右脚一蹬,将伊藤中尉的尸体蹬得横飞出去,重重地咋在了墙上,“砰”,墙都在颤动! 当李四维带着队伍赶到东郭镇的时候,黄化已经带着特勤连清理完战场了…… 韦一刀招呼兄弟们直奔山口中队的伙房,“能吃的都给老子搞出来,要让兄弟们吃饱了!” 刘黑水满脸兴奋,“兄弟们,跟老子去搬东西……” ……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歇歇了,一路走来,他从未如此疲惫过……明知滕县是必死之地,他却不得不带着兄弟们往里闯! 夜,更深更静了,罐头汤的香气在东郭镇弥漫开来。 刘黑水收获满满,宁柔在鬼子的卫生队找到了不少药物…… 晨曦初露,赤柴联队的火炮又发出了怒吼,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滕城…… “唔……唔……” 一架架战机从滕县上空掠过,炸弹如雨点般落下…… 大地在颤抖,古老的滕城在哭泣…… 黎明带来了曙光,也带来了又一轮血战! 东郭镇,李四维被滕县方向的爆炸声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滕县……” 他匆匆地站起身来,一整衣衫,抓起军刀就冲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吼了起来,“起来了,都给老子起来了……” 东郭镇瞬间便苏醒了,一阵喧哗之后,队伍在镇中的广场聚集起来。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到队伍前面,一望被抬着的五十多号伤兵,“杨凡,你带着工兵连护送伤员去枣庄!” 杨凡一怔,“团长……” “这是命令,”李四维一瞪眼,“把他们给老子安全送到枣庄去!” “是!”杨凡浑身一震。 李四维一望宁柔,“宁排长……” 宁柔浑身一颤,倔强地迎向了李四维的目光,泪光闪烁,“你知道的……在光明集我没有走,在这里,我也不会走!你答应过我……”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情愿选择死也不愿意选择别离的女人! 李四维心中一颤,微微撇开了目光,“好……梁红英。” “到,”敦实的小姑娘浑身一震。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她,“现在,我任命你为医护排代理排长,带着大家照顾好伤员……” “是,”梁红英抬头挺胸,迎着李四维的目光,满脸坚决。 李四维一扭头望向了黄化,“黄化,带着特勤连继续探路老子要绕到滕城外,在小鬼子背后捅一刀!” “是!”黄化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 李四维却突然叫道:“孙大力……” 孙大力精神一振,“到!” 李四维一咬牙,“你带一个排往香城方向,把情况摸清楚……” 孙大力一怔,“团长,去香城?” “对!去香城!”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给老子摸清楚小鬼子的虚实!”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三排的兄弟跟上……” “刘黑水,”李四维望向了刘黑水。 “到,”刘黑水精神一振。 “你带着补给连留守东郭镇,”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东郭镇不能丢!” “是,”刘黑水轰然答道:“东郭镇不会丢!” “三营居中开路,一营、二营掩护两翼,”李四维一挥手直指滕城方向,“挺进滕城!” “是,”众人轰然允诺。 安排停当,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李四维大步走到宁柔面前,“你,留守东郭镇,伤员会送过来!” 宁柔一怔,“东郭镇离滕城有二十多里地……” “听我的,”李四维声音一沉,“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明白了吗?” 宁柔浑身一震,“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枪炮无眼,战局无常……他不能给出任何承诺! 望着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两行热泪从宁柔的脸庞滑落。 “排长……”伍若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他……会活着回来吗?” “会的,”宁柔抹着眼泪,“他一定能活着回来的,他是打不死的李大炮……你咋还在这里?” “我……”小姑娘“哇”第一声哭了起来,“我怕……我怕我如果走了,就……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宁柔心中一颤,一转身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她还只是个大孩子啊! 伍若兰在宁柔怀里痛哭失声,而宁柔,也早已泪流满面! 第七十一章滕县!滕县!(五) 朝阳初升,照耀着滕县大地,可是,古老的滕城此时已被日寇围得铁桶一般。 滕城之内炮火纷飞,硝烟翻腾,一幢幢建筑物被炸塌,残砖断瓦烂木头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丘,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被炸出了一个个的深坑…… 城外,敌人的火炮怒吼连连,炮弹如飞蝗般扑来;头顶,小鬼子的飞机呼啸盘旋,炸弹如雨点般落下……大地在震颤,滕县在哀鸣,守军将士死死地躲在防空洞里,苦等着炮击停止的那一刻! 东郭镇方向,李四维带着三营居中,一营在左翼,三营在右翼,形成箭头攻势,向滕城快速挺进。 “报告,”一个特勤连战士匆匆追了上来,径直冲到李四维面前,“报告团长,南明村方向发现小鬼子大队人马,正在向东郭镇方向迂回!” 李四维面色凝重,“有多少人?” 那战士一怔,“粗略估计,有一千多……” “一千多?”李四维和石猛等人都是一惊,要知道,此时整个三团可战之兵也不过一千二百多人。 “报告,”正在此时,又一个特勤连战士匆匆而来,“报告团长,杨庄方向发现小鬼子大队人马,正在向我军后方迂回!” 李四维急忙问道:“有多少人?” “粗略估计,在一千人以上……” “龟儿的,”李四维面色一沉,“小鬼子是要断了老子们的退路,来个三面合围……” “报告,”他话音未落,一个特勤连的战士迎面而来,“报告团长,张坡村方向发现小鬼子的大队人马……” 石猛一惊,“团长,我们马上撤回东郭镇……小鬼子挡不住我们!” “不,”李四维扭头望向了杨庄方向,大吼一声,“传令各营,向杨庄方向的小鬼子逼近,迂回包抄……先给老子吃掉他们!” 石猛一惊,“其他两路小鬼子呢?让他们追上来,三团就会腹背受敌……” 李四维声音一沉,“告诉兄弟们,老子们是在和小鬼子抢时间……如果能在其他两路小鬼子追上来之前吃掉杨庄的小鬼子,那老子们就还有一战之力,如果不能……那老子们就会被小鬼子包饺子!” 石猛浑身一震,“团长,这样做……太冒险了!” 李四维一扭头,目光灼灼地瞪着他,“老子们是干啥来了?就这样回去了,老子还不如直接带你们去枣庄!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摆在面前,你龟儿就不敢吃吗?”危机、危机,机会往往就隐藏在危险之中!有陷阱,就会有诱饵! 石猛一怔,“啪”地一个立正,“是!去吃掉他们!” 原来,当松尾大尉狼狈逃回张坡村之后,中岛少佐惊惶不安,急忙向长野大佐汇报了情况。长野大佐一听,又惊又怒,作为矶谷师团最精锐的联队之一,他如何能忍受如此的奇耻大辱!于是,长野联队精锐尽出,誓要全歼这支狂妄的支那部队! 滕城,炮击终于停止。 “吱呀吱呀……” 十余辆坦克从东寨墙的塌口冲进了滕城,缓缓地向守军逼近,坦克后边面紧跟着一排排小鬼子。 守军自出川以来,转战晋、鲁,早已经有了对付这铁王八的经验…… 最前面的坦克缓缓开上了一座废墟,将那残砖断瓦压得粉碎!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在摇晃,那辆坦克被震得腾空而起,侧翻在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废墟下,一个守军战士被震得倒飞而出,血肉模糊! 此时,又一个守军战士抱着一捆手榴弹从另一座废墟下冲了出来,冲到了另一辆坦克旁边…… “哒哒哒……” 坦克里的机枪发出了怒吼。 “砰砰砰……” 坦克后的小鬼子短枪便打。 “噗通……” 那守军战士栽倒在地,而那捆手榴弹已经塞进了那辆坦克的履带里……火光闪烁,“轰隆”一声巨响,那两坦克也没有逃脱被毁灭的命运。 “攻击……” 龟梨少尉又惊又怒,一挥佩刀,直指守军阵地。 “砰砰砰……” 小鬼子端着枪冲向了守军的阵地。 “砰砰砰……轰隆隆……” 坦克炮也怒吼起来,对着守军的阵地一通猛轰! 杨庄西南面,竹内大队正气势汹汹地向三团逼近……竹内少佐望着士气高昂的队伍,踌躇满志,这一仗,长野联队胜券在握!这一战,长野联队志在必得! “报告,”水川少尉匆匆而来来,“少佐,前方发现了支那部队,距此两里,人数四百左右……” “好,”竹内少佐精神一振,“传令各部,占领有利地形,准备迎战!” 另一边,石猛带着三营匆匆而来,也看到了竹内大队的人马,顿时大叫一声,“兄弟们,跟老子冲啊!” 吼罢,他一马当先,带着队伍往东面跑去,企图绕过竹内大队的拦截。 竹内少佐举着望远镜,满脸笑意,“看来,这是一群被追得慌不择路的野兽啊……截住他们!” 竹内大队的人马往东面移动,堪堪拦住了石猛的三营。 “砰砰砰……” “哒哒哒……” “砰砰砰……轰轰轰……” 枪声大作,炮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两支队伍短兵相接,战况激烈。 “撤!”石猛不甘地怒吼一声,调转头,带着队伍败退而去。 “追击!” 小鬼子士气高昂,紧咬不放。 双方一路缠斗,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 水川少尉看着这一幕,满脸不屑,“联队长如此重视的对手却也不过如此……” “不,”竹内少佐放下了望远镜,面色凝重,“败而不慌,退而不乱……这是一支精锐!” “是吗?”水川少尉不以为然。 竹内少佐点点头,“他们虽然败走,但刚刚那场短暂的交锋……敌我伤亡当在一比一!” “啊,”水川少尉一惊,“一比一?” 滕城内,东关阵地激战正酣,日寇坦克助威,援军源源不断,守军伤亡殆尽,渐渐不支……终于,小鬼子冲入阵地。 “手榴弹!” 一个声音怒吼了起来。 “咻咻咻……” 手榴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 “轰轰轰……” 爆炸声震天响,小鬼子的队形一阵混乱,纷纷躲避。 “大刀!” 紧接着,那声音又震天般响了起来。 “杀!杀!杀!” 阵地上幸存的守军,扔下长枪,拔出大刀,呐喊着冲进了小鬼子的队伍里,对着惊惶失措的小鬼子就是一顿猛砍猛杀,顿时,寒光闪烁,鲜血四溅……素以白刃战著称的矶谷师团勇士,此时却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城外,撤退号响了起来……残存的小鬼子落荒而逃,坦克掩护,缓缓退出城去! 此时,守军将士早已是强弩之末。 “叮当……” “叮当……” 大刀掉落,将士们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报数……” 那个声音又高叫了起来,只是,已然没有先前那般中气十足了……那个高大的汉子正捂着鲜血淋漓的大腿,那里被一个小鬼子的刺刀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一……” “二……” “三……” …… “十四……” 声音到了十四,嘎然而止! “没……有……了吗?” 大汉的声音颤抖起来,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连长,你的退,”一个战士叫了起来,带着哭腔……这样的战斗,腿伤了,那就连撤退都不可能了! 大汉声音一沉,“老子没事……检查武器弹药,准备战斗!” 小鬼子随时都会再次发动进攻…… 石猛带着三营边打边退,往来路撤退。 竹内大队士气高涨,紧追不放。 追过田野,追过池塘,追过山坡……突然,败退的支那部队不再退了。 “攻击!”上川大尉心中一喜,挥舞着佩刀呐喊着,“矶谷师团的勇士们,消灭他们,一个不留!” “砰砰砰……” 上川中队的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一往无前!他们牢牢地记着师团长那句话――“天下任何军队在第十师团面前都是挡路的蚂蚁”,这是矶谷师团的骄傲,这是每一个矶谷师团勇士的骄傲! 对面,石猛的怒吼声也响了起来,“兄弟们,让你们憋着的怒火都烧起来吧!” “砰砰砰……” 长枪怒吼起来,三营的兄弟们怒吼着迎了上去,怡然不惧!佯装败退,被小鬼子追了两里地……这让他们憋足了火! 咦?上川大尉一怔,敌人刚刚还被追着打,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勇武了? “咻咻咻……” 就在此时,破空声响起。 上川大尉急忙扭头望去,只见山坡上的树林里突然飞出一片手雷,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顿时惊得他魂飞魄散,“有埋伏……” “轰轰轰……” 他的惊呼声却被掩盖在了爆炸声中!剧烈的爆炸将他掀翻在地,但眼角的余光还是让他看到横飞的残肢断臂…… “哒哒哒……” 熟悉的九二式机枪声响起,盖过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噗噗噗……” 上川大尉只觉浑身一震,便失去了知觉……猛烈的机枪弹穿通过了他的身体,射在地上,尘土飞扬! “撤退,撤退……” 后队的横谷大尉又惊又怒,但事已不可为,唯有撤退! “砰砰砰……” 突兀的枪声在后方响起,显然,撤退……已无路可退了! “杀啊……” 廖黑牛带着二营从后方冲了上来,惊惶失措的小鬼子四散逃窜……可是,猎人既然布好了陷阱,又岂会为野兽留下一条活路?! 日当正午,滕城南关阵地上却看不到半缕阳光! “嘘嘘嘘……轰轰轰……” 二十余架飞机在滕城上空盘旋,炸弹如雨点砸进了南关守军阵地,炮火纷飞,硝烟弥漫。 “轰轰轰……” 南关外,日寇十二门重型榴弹炮同时响起,猛轰南城墙,很快,南城墙轰然倒塌! “唔唔唔……” 小鬼子的战机扬长而去,榴弹炮停止轰击,南关阵地已然一片狼藉! “狗蛋……”一线阵地,一个战士抚尸痛哭,“狗蛋,你不能死啊,你说……等回了新都还要带老子去你家耍呢……” “嚎个锤子!”一个军官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捡把枪,给兄弟们报仇!” “报仇!”那战士一抹眼泪,双眼通红,“对,报仇!” 他俯身捡起一杆长枪,就跟着那军官迎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堡垒已然被炸塌,堡垒后面散落着兄弟们的尸首,面目全非……幸存的将士慌忙捡起武器,迎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这一刻,一切战术都已无用,唯有用生命去阻挡小鬼子的步伐! 当竹内少佐匆匆赶到战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三团将士时期如虹,小鬼子已然死伤殆尽! 竹内少佐见大势已去,一扭头,带着随从调头便跑。 石猛从小鬼子的前队一直杀到后队,正看到落荒而逃的竹内少佐一行,呐喊一声就追杀了过去。 刀逵追了上来,大叫,“石营长,团长命令,三营即刻调头北进,迎击南明村之敌!” 石猛忿忿地望了一眼狂奔而去的竹内少佐一行,转身高呼,“三营的兄弟,扒了小鬼子的弹药盒,跟老子走!” 另一边,张羽找到了卢全友,“卢营长,团长有令,一营停止追击溃敌,即刻护送受伤的兄弟回东郭镇,协助补给连守住东郭镇。” “是,”卢全友一怔,犹豫道:“可是,南明村之敌……” 张羽一摆手,“团长让你放心回去,对付小鬼子的主战场……在东郭镇!” 从南明村而来的是长野联队的福田大队,他们本来是要突袭东郭镇的,可是,半途却听得东南方向枪声大作……那是竹内大队和支那人交上火了吧?! 福田少佐略一犹豫,带着队伍调头向南,循声直奔战场!围歼支那人的功劳可不能少了福田大队这一份! 另一边,长野大佐率联队本部和中岛大队残部正在北进,却听得东北方向枪声大作,心下一惊,急忙加快了行军速度……这和原定计划不一样!是哪里出了意外? 第七十二章滕县!滕县!(六) 滕城东关,赤柴联队的速射炮再次轰鸣。 赤柴大佐面沉似水,狠狠地盯着东关城墙,眼中怒火熊熊!矶谷中将的训斥深深地刺痛了濑谷旅团每一个将士的心:滕县附近的川军是是支那军队中战斗力最弱的部队,旅团作为皇军的精锐部队,从十四日开始,连续作战四天,居然还没有占领滕城,实为皇军的耻辱! “开炮,继续开炮!”赤柴大佐挥舞着佩刀,在速射炮阵地前疯狂怒吼,“让这该死的城墙化为灰烬!” 他望着城墙上那刺眼的缺口,又惊又怒!那些在上午被轰出的缺口,在中午休战时,又被川军用一代代食盐和粮食堵住了……这是一支多么顽强的部队啊! “砰” 清脆有力的枪声突兀地响起,一颗愤怒的狙击弹从川军的阵地飞出,刺破虚空,冲向了赤柴联队的速射炮阵地…… “啊……” 左侧,机枪中队的合田上士浑身一震,踉跄着仰面栽倒,凄厉的惨叫声在阵地上回荡。 “啊……呃……” 几乎在同时,赤柴大佐一声闷哼,扑倒在地,他的后背多了一条刺目的血痕,鲜血喷涌。 那颗愤怒的狙击弹去势未竭,扑向了右边末永少佐的胸膛,带起一股劲风,擦胸而过,射入地面,溅起一股烟尘。 末永少佐呆若木鸡,“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周围的小鬼子惊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扑向了赤柴大佐,“联队长受伤了,保护联队长!” 末永少佐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赤柴大佐,“军医,军医……” 在日寇的持续轰炸中,滕城除了一座美国教堂外,其他大小房屋已经被全部轰平,化为一堆瓦砾。 南关城墙被完全炸塌,小鬼子集中六百多人,在十余辆坦克的掩护下,冲向了守军阵地。 “川军,死战不退!”三七零旅旅长挥舞着大刀,冲向了日军。 “川军,死战不退!”所剩无几的守军将士挥舞着大刀、长枪紧紧跟随,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小鬼子的队伍……最后的抗争拉开了帷幕!最后的怒吼响彻南关阵地! 东关,川军堵住的缺口被重新轰开,赤柴联队带着复仇的怒火攻入了城内…… “手榴弹!” “莫得了……团长,一颗都莫得了!” “团长,子弹也莫得了!” “大刀!”七四零团团长高呼一声,拔出大刀冲了出去,“川军,死战不退!” “川军,死战不退!”守军将士紧紧跟随,犹如瀑布冲入水潭,溅起朵朵浪花,晶莹而决然! 山坡下,一营带着受伤的兄弟匆匆而去,二营停止了追击,整在扒拉着小鬼子尸体上的武器弹药。 “快,快,”廖黑牛在高声催促着,“手雷、机枪、火炮……给老子捡好用的拿……拿好了就去支援三营的兄弟,不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说着,他扭头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站在山坡上,眺望着滕城的方向,面沉似水……我,终究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吗? “大炮,该走了!”廖黑牛高声地叫着,“三营的兄弟快和小鬼子交上手了……” 李四维猛地回过头来,精神一振,“对,该走了!黄化,带着兄弟们把滕县方向来的小鬼子引开,带他们绕几圈就往东郭镇引,老子要一个个地收拾他们……其他人跟老子去支援三营……” 东郭镇方向,福田大队循着枪声匆匆而来。 “快,快……”福田大佐不断地催促着将士们,“再晚就只能帮竹内大队打扫战场了!”前方的枪炮声已然低落下来……战斗应该接近尾声了吧! 果然,枪声变得零星起来……那是竹内大队在追杀溃散的支那人吧?! “砰砰砰……” 又行出一里多地,前方突然枪声大作。 福田少佐一惊,急忙停下了脚步,一摆手,“戒备。” 他举起望远镜望去,只见一里外,百十号皇军正狂奔而来,一个个衣衫褴褛,队形散乱,极为狼狈……在他们身后半里多地,依稀可以看见气势如虹的追兵,可是……他们为何也和皇军一般的装束? “少佐,”机枪队中队的武田大尉焦急地望向了福田少佐,“阻击吗?” “呃……”福田少佐一怔,敌友未明…… 福田少佐还在纠结,可是,那伙溃军却已经乱哄哄地冲了过来,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不断有人在枪声中栽倒…… “站住,”福田少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指溃军,厉声喝问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暗号……” 溃军充耳不闻,埋头狂奔而来,转眼间,便离阵地不到两百米了,又有人栽倒在地…… “八嘎!”福田少佐怒骂一声,“站住……” 溃兵依旧充耳不闻,埋头狂奔……他们身后,枪声大作,追兵的子弹“砰砰”地打在地上,尘土飞扬! 福田少佐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一个栽倒在地的溃兵,却发现,那个受伤倒地的溃兵正端着大正十一式轻机枪,对福田大队的将士们虎视眈眈……他顿时大惊,“开枪,开枪,他们都是支那人……” 武田大尉并没有看到这一幕,所以,听到命令时犹豫了……他这一犹豫,却是致命的! 八十多个溃兵,已经乱哄哄地冲进了机枪中队的阵地,挥着刺刀,面容狰狞地扑向了机枪手…… 于此同时,那些在中途倒地的溃兵瞬间就变得生龙活虎了,手中的三八式步枪、大正十一式机枪、八九式掷弹筒……火力全开! 滕城已破,小鬼子大举攻入城中,张景湖宅院也被小鬼子的炮弹击中,四十一军前敌指挥部转移到了城中,继续指挥守军将士与小鬼子巷战。 残破的指挥部里,王将军伫立城防图前,面色凝重……外面的喊杀声震天,最后的时刻到了吗?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满身烟尘满脸黑灰的军官匆匆而来,他身后两个卫兵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军官跟了进来。 “何团副,”王将军一怔,“东关情形如何?”来人正是七四零团团副何煋荣,被抬进来的是团长王麟……一发炮弹击中他的头部,当场阵亡! 何团副目光炯炯地望着王将军,“报告军长,团长已经战死,兄弟们死伤惨重……” 王将军望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面上无悲无喜,声音镇定自若,“很好,东关城防由你接替,记住……川军,死战不退!” “是,”何团副低吼一声,带着两个卫兵转身就走。 王将军呆立良久,拿起自己的军帽,缓缓走到王团长的遗体前,俯身,将帽子轻轻地戴在了他的头上,正了正,望着那青天白日徽章喃喃道:“兄弟,慢走!” 王团长说罢,站起身,大步走向了电讯室……滕城的电话线路早已被破坏,与外界的联系,唯有依靠无线电。 “给临城司令部发讯,”电讯室,王团长面沉似水,声音低沉,“立到,临城,军长孙,密。独立山方面本日无友军枪声,想系被敌阻止。目前,敌用野炮飞机,从晨至午不断猛轰,城墙缺口数处,敌步兵屡登城屡被击退。职忆委座成仁之训,开封面谕嘉慰之词,决以死拼,以报国家,以报知遇。谨呈。王铭章。叩。” “滴滴滴……” 通讯员不断按动发报机,发出清脆有力的音符……可是,他的眼角,两行清泪已然无声滑落! 出了电讯室,王将军环顾一众参谋、文员,猛地拔出了配枪,高呼道:“兄弟们,以身报国的时候到了……焚毁机要文件和电台,随我杀敌!” “是!”众人轰然允诺,目光炯炯! 借尸还魂、浑水摸鱼,这都是李四维惯用的招数。 此时,石猛临时发挥,打了福田大队一个措手不及,顺利地冲入了福田大队的机枪阵地,和一众机枪手打起了白刃战……和机枪手打白刃战?失去了距离优势机枪手变成了待宰羔羊! 福田少佐又惊又怒,却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颗子弹掀翻在地,虽不致命,却也让他心中发寒。 “少佐,”一个随从急忙扶起了他,转身就往步兵阵地钻。 不光他们钻,从机枪阵地溃散的士兵也往步兵阵地钻…… 步兵正在和后面伪装成追兵的三营将士交火,根本没功夫理会这些钻进来的同伴…… “砰……轰……” 步兵阵地突然腾起一阵烟尘,几个小鬼子被炸翻在地,众人都是一惊。 “砰砰砰……轰轰轰……” 爆炸声不断响起,小鬼子的步兵阵地上一阵混乱,一众小鬼子惊惶失措,哪里还顾得上对面的敌人?敌人分明就在阵地上! “轰轰轰……” 爆炸声不断响起,混乱在不断扩大。 一场阻击战就这样演变成了混战…… 当李四维带着二营冲上来的时候,战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杀啊!”廖黑牛大吼一声,当先冲了上去,三团的战术精髓――混水摸鱼早已深深地融入到了每个老兵的灵魂了! 本就心胆俱寒的小鬼子一见二营的援兵,更慌了!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敌我不清!短兵相接,如果你连身边的人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还怎么打?杀光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吗?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赶快逃吧! 逃吧! 终于,有人崩溃了,撒腿就跑! 逃吧!逃吧!逃得远远的,远离这该死的战场!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慌了,撒腿就跑! 福田少佐也慌了,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臂,高呼一声,“撤!”转身就跑。 跑得快的小鬼子四散跑了,跑得慢的却被困在了阵中! 金铁交鸣,惨叫声此起彼伏……还在拼死反抗的小鬼子慢慢地发现,周围的人都变成了敌人!所有人都会把刺刀刺向自己……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一个小鬼子突然哭喊了起来,胡乱地挥舞着刺刀,见人就刺。 “噗噗噗” 三柄刺刀几乎同时刺穿了他的身体! “啊……”一个小鬼子双眼血红,挥着刺刀向外冲杀而去。 另一个小鬼子靠了过来,“石川……呃!”他认得这个小鬼子,可这个小鬼子此时却已不认得他了,一刀捅了他一个透心凉! “啊!”被叫着石川的小鬼子一拔刺刀又向前冲去,一个躲避不及的国军兄弟又被他挑翻在地…… “龟儿子的!”廖黑牛正好看到这一幕,怒骂一声,冲了上来,挥刀就砍。 “砰,”双刀相交,两人都是一个踉跄。 廖黑牛一怔,挥刀又扑了上去。 “噗……” 他的刀还在半空,石川却是浑身一震,一截刀尖透胸而出。 “啊!”石川一声凄厉的长嚎,猛然转身,手中的枪托带起破空声,狠狠地砸在了偷袭者的太阳穴上,“砰砰”,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小……仓……”石川倒地,已然恢复了神智,却是一脸错愕地望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那是小仓廉戒啊! “啊……”石川凄厉地长嚎起来,浑身战栗,“为什么……” “噗”,廖黑牛的刺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小腹,用力一挑,将他挑得离地而起。 战场上,拼杀声、惨叫声渐渐地低落下去,最终消失了。 “哐当”,手中的长枪掉落尘埃,李四维一屁股跌坐在地,拼命地喘息着…… “大……大炮,”廖黑牛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莫……莫事吧?” “老子莫得事,”李四维抬起头,神色凄然,“兄弟们伤亡……” 廖黑牛神色一黯,环顾四周,颤声道:“很大……” “很大吗?”李四维望着血红的夕阳,闭上了双眼,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回东郭镇……带上阵亡的兄弟……” 滕城,十字街。 王将军带着一干参谋文员一路拼杀而来,突然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回首望去,却见指挥部已化作一堆残砖瓦砾…… “军长,”赵参谋长惊呼起来,“小鬼子的炮兵上了城楼……” 只见东关残存的城墙上,两门山炮正对着十字街,一众小鬼子正在填装炮弹…… 王军长一惊,“传令各部,退守西关!” 退守西关!能多守一分钟也好啊! 第七十三章滕县!滕县!(七) 竹内大队溃败处,尸横遍野,血染黄土。 长野大佐带着队伍匆匆而来,中岛大队的残部加上联队本部人马,浩浩荡荡,足有千余人,战车、野炮、步兵炮……好不威风! “报告,”武田准尉匆匆而来,到了吉普车旁,“报告大佐,前方发现了大量皇军尸体,标识显示……是竹内大队……” “有多少具尸体?”长野大佐浑身一震,面色阴沉地望着侍从,“发现竹内君的尸体了吗?” “尸体超过五百具,”武田准尉一怔,“并没有发现竹内少佐的尸体。” “八嘎,”长野大佐怒骂一声,气得浑身颤抖,“竹内那个混蛋!我要让他剖腹,我要让他为死去的勇士陪葬!” 长野大佐怒气冲冲地跳下吉普车,大步流星,直奔战场。 战场上尸横遍野,挡住了去路,一众将士正在清理尸体…… 长野大佐默立不语,良久,他“呛啷”一声拔出指挥刀,直指东郭镇方向,“踏平东郭镇……”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西北方向突然枪声大作。 众人都是一惊,看来福田大队和支那人遭遇了!竹内大队的惨况就摆在眼前,福田大队肯定也难讨便宜…… “大佐,”侍从官广末中尉望着长野大佐,一脸犹豫……是传令支援福田大队,还是传令直逼东郭镇? 长野大佐面色阴沉,一望广末中尉,“中岛大队……” “砰” 突兀地枪声响起,一颗愤怒的子弹从山林中窜出,直扑长野大佐。 “啊……” 长野大佐浑身一震,仰面便倒,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他的胸膛。 “保护大佐!” 广末中尉大吼一声挡在了长野大佐身前,配枪已然在手,紧紧地盯着山坡上的森森草木……支那人的狙击手一定躲在那里。 “保护大佐!” 一众随从也呐喊着围了过来,瞬间便在长野大佐身边围起了一道人墙。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三个小鬼子栽倒在地。 “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急忙反击,子弹打得枝叶翻飞,一道人影在林间闪过,又似惊鸿消失在了林间。 “抓住他,”一众小鬼子嗷嗷叫着冲进了树林里。 广末中尉急忙去查看长野大佐的伤势,一看之下,如坠冰窟……那一枪正中左胸,长野大佐已经昏迷。 军医匆匆而来,一探伤势,顿时面色惨白,“联队长失血过多,已经休克,必须马上手术……” 林中,百十号小鬼子一路追杀过去,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追上。 “他一定还在这林子里,”织田少尉一脸不甘,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在林间扫巡,“绝不能让他逃掉!” “砰” 枪声再次响起,一颗子弹从林间窜出,直奔织田少尉胸膛。 “噗”,织田少尉仰面便倒,胸前鲜血飙射。 “他在树上,”一个小鬼子举枪便射。 “砰砰砰……” 子弹到处,残枝烂叶四下飘飞,一道身影从枝丫中窜出,犹如灵猿,在树上腾挪闪躲,瞬间便已远去,只留下一句得意的叫嚣在林间回荡,“小鬼子,来追道爷啊!哈哈……” 一众小鬼子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却也听得出那话语中的嚣张气焰,一个个怒火中烧,嗷嗷叫着便追了过去。 树林不大,一众小鬼子追了一阵,便看到了树林的边缘,就在此时,那个可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爷让你们追你们就追?小鬼子原来这么蠢啊……那就怪不得道爷了!” 那声音在树林上空回荡,一众小鬼子急忙仰头搜寻,却只见枝叶森森。 “砰砰砰……” 突然,四周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乱扑。 “啊……” “啊……”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不断有人中枪倒下……剩余的小鬼子惊惶躲避,可是,特勤连选好的伏击点又怎么会留下死角呢? 长野大佐被送回张坡村,副联队长夏川中佐接替了指挥权,“松尾君,刺杀联队长的凶手必须抓住,这是中岛大队的任务……我会带着其部队去支援福田大队的!” “嗨!”中岛少佐已然冷汗津津,回想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如果当初自己不去招惹这支支那部队,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这些事? “有埋伏,”一个浑身是血的军曹冲出了树林,凄厉地高叫着,“有埋伏……” 夏川中佐和中岛少佐都是一惊,“看清楚敌人没有?” 那军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有六七十人,就在林子对面……” 夏川中佐皱起了眉头,陷阱……竹内大队就是这样败的吗? “联队长,”就在这时,侦查小队长矢泽少尉匆匆而来,“福田大队已然溃败……溃军正在往这边涌来。” 夏川中佐浑身一震,只觉一记惊雷在心底炸开……这么快?福田大队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可是,那个方向的枪声分明变得零星起来了……应该是胜利者在追杀溃兵了。 “那些溃兵会不会是竹内大队的?”步兵炮中队的横田大尉疑惑地望着矢泽少尉。 矢泽少尉一怔,“这……”匆忙之间,他还真没搞清楚。 中岛少佐却急忙打断了他们,“联队长,下令吧……退守张坡村,收拢溃兵,我军还有一战之力!” 夏川中佐一咬牙,“即刻退守张坡村……不要让溃兵冲乱了我军的队形!” 此时,三股部队已失其二,这股敌军的强大超乎想象,唯有退守张坡村,收拢各部溃兵,再图其他。 “嗨!”中岛少佐浑身一轻,竹内大队败了,福田大队也败了,就凭一个被打残了的中岛大队和联队本部的三个炮兵中队……不退?不退难道去送死吗?! “嗨!”横田大尉一怔,虽然暗自鄙夷,但也只得领命而去。 “嗨!”矢泽少尉暗自松了口气,不论这股溃兵是哪个大队的,反正在夏川中佐心中,他们就是福田大队的溃兵!我……并没有失职! 夏川中佐带着队伍匆匆而去,与溃兵拉开了距离,直奔张坡村而去。 而此时,福田大队和三团混战正酣,白刃战!福田大队的小鬼子并不知道,一支援军曾经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五里地…… 残阳如血,东郭镇炊烟袅袅,罐头汤的香气在小镇内外飘荡。 李四维带着余部直奔小镇而来,将士们沉默而疲惫,只有伤员的痛苦呻吟和众人沉重的喘息声。 连续两仗,三团固然胜了,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三营死伤过半,二营伤亡超过三分之一……这就是战争――以命相博,你死我亡!这就是战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人伤己! 袅袅的炊烟和熟悉的味道总算是一种慰籍,李四维的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振了振精神,加快了脚步。 “团长,”黄化笑呵呵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团长,小鬼子撤了……” “撤了?”李四维一愣,“咋搞的,咋就撤了?” “我也不清楚,”黄化满脸疑惑,“你们那边的枪声一停,小鬼子就撤了……我带着兄弟们跟过去看了,他们缩在南边的村子里,正在收拢那些溃兵……” 廖黑牛嘿嘿一笑,“龟儿的,肯定是被老子们吓破胆了,转眼就打掉了他们两支队伍……他们要敢来,老子们照样给他打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就你龟儿口气大!小鬼子撤了不好吗?他们要是给老子撤出中国去才好呢!” “那咋可能?”廖黑牛讪讪地一笑,“小鬼子就是一群饿狼,还得往死里打……他们才会跑。” “先回去,”李四维加快了脚步,“让兄弟们吃饱了,休息一下吧……” 滕县西关,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阵地被攻破,警卫连打光了,赵参谋长战死了,邹参谋长战死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小鬼子的援兵却似无穷无尽,王将军带着周县长和仅存的十余个卫士、随从冲上了一段残存的城墙,居高临下,顽强抵抗。 “抓活的,抓活的……”目光灼灼地望着那被困在城墙上的中将军官,冈崎大尉一脸兴奋,他看得清楚,那就是滕城守军的最高指挥官。 小鬼子停止了射击,蜂拥而上,王将军的卫士和随从奋力反击。 “砰砰砰……咔……” “砰砰……咔……” …… 一支支穿短枪陆陆续续地传出了空响声,他们已然弹尽援绝! 望着蜂拥而上的小鬼子,王将军一扭头,望向了周县长,面色坦然,“周县长,四十一军无力保卫滕城,对不住滕城百姓,今城破在即,王某唯有三字以报滕城百姓――不投降!” 说罢,王将军毅然一抬手,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好似平地惊雷,众人都是一震,呆呆地望着那道缓缓倒下的身影……他还有一发子弹,那是留给他自己的! “王军长,”周县长浑身一震,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张熟悉的脸孔,大步走到城墙边,回首望着小鬼子,高呼一声,“小鬼子,中国人是不会投降的!” 随后,他纵身一跃,跳下了六米多高的城墙,长衫被劲风刮得猎猎作响! 这一刻,城墙上下,鸦雀无声! “八嘎!”冈崎大尉的怒吼声犹如炸雷,可他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不投降!不投降!如果每个支那人都不投降…… “军长……”一个卫士当先冲向了王军长的遗体,“兄弟们,送军长的遗体回去……” “送军长回去!”其他卫士纷纷冲了过来……悲愤欲绝的吼声在西关上空回荡! “杀光他们!”冈崎大尉怒吼着,“杀光他们,杀光不投降的支那人……” 一个卫士背上王将军的遗体,其他卫士团团环绕,往西关外杀去,势如破竹! 东郭镇,夜凉如水。 李四维带着刀逵从伤兵营出来,面色阴沉,步履沉重……现在躺在里面的伤员一共是两百二十五人,其中三十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已经是后半夜,东郭镇鼾声如雷,李四维缓缓地走在夜风中,毫无睡意……滕县还去不去?三团该何去何从? “团长,”张羽匆匆而来,“孙连长派人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特勤连的王庆。 “香城方向啥情况?”李四维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庆连忙回答:“香城方向出现了小鬼子的大队人马,正朝南边而来……粗略估计,超过万人!” “超过万人吗?”李四维浑身一震,“王庆,告诉孙大力,马上撤回来……刀逵,传令各部,准备撤离!”历史已经重演,既然自己无法改变什么,那就……把兄弟们安全带出去吧。 夜幕下,东郭镇瞬间便苏醒了过来,一片喧闹,各部正在集结。 李四维望着各营连长,神色严峻,“兄弟们,滕县已失,小鬼子主力已从香城南下……” “大炮,你就说咋干吧?”廖黑牛焦躁地打断了李四维的话。 “对对,”众人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吃饱喝足,休息了一阵,他们依旧是斗志昂扬的铁血战将! 李四维一点头,“好,三营开路,二营断后,一营护卫伤兵,向东南方向转移……廖黑牛,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三团的代理团长……”东南方向正是台儿庄。 “大炮,”廖黑牛一怔,“你呢?” “我……”李四维抬头望向了滕城方向,一个声音犹如魔咒,在他脑海里萦绕,“滕城……特勤连跟我去滕城……” “不行,”廖黑牛大惊,“要走一起走……”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一起走……那样谁都走不了!” 众人默然,伤员太多了,带上他们……肯定跑不赢小鬼子。 “我去滕城!”廖黑牛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三团离不开你……” “不,”李四维摇摇头,深深地望着廖黑牛,“三团,离不开我们每个人……好好带着兄弟们,我会去和你们回合的。” 三团是兄弟们一刀一枪地打出来的,三团的成长离不开每一位兄弟的努力! 第七十四章滕县!滕县!(八) 夜,已过半,滕城的枪声、喊杀声依旧在夜空中回荡。断壁之下、残垣之中,川军将士借着夜色的掩护在继续抵抗。 蜂拥而入的小鬼子有如乱蝗,不断填充着每一个角落,可是,每前进一步,都会有人倒下,这是一座噬人的城! 张坡村外,李四维带着特勤连正欲伺机而动,要掩护主力撤退,他就必须在滕城方向搞出动静,越大越好! 长野大佐捡回了一条性命,那颗子弹离他心脏堪堪一公分,三八大盖的子弹,穿透力强,杀伤力不足。 夏川中佐安然睡去……村外有铁丝网,村口有明哨暗堡,村中有三个炮兵中队,还有收拢的各部溃兵,总兵力接近两千,张坡村……固若金汤! 夜,静得可怕,风,凉意刺骨。 村北,一队巡逻兵在围墙下游弋,“哒哒哒”,鞋底敲击着青石板,声音整齐而响亮。 “哒哒哒……”那响声缓缓而来,渐渐远去。一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围墙之上,悄无声息。 黑影猫在围墙上,四下打量一阵,轻轻地跃下了围墙,落地无声……来人正是黄化。 紧接着,围墙上又涌现出一道道黑影,迅捷地跳下了围墙,转眼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村南、村东、村西……相似的一幕幕在上演。特勤连分作四队,趁着夜色从张坡村四周渗入……他们的计划很明确,刺杀小鬼子的指挥官,炸掉小鬼子的军火库。 村中一座小院,安静而祥和,两个卫兵静静地站在院门寇,笔挺如松,长枪在手,目光炯炯。 房间里,灯光昏暗,中岛少佐鼾声如雷,嘴角挂着香甜的笑意……睡梦中,徐州一鼓而下,支那政府被迫和谈,长野大队回国在望! 隔壁,鼾声四起,一队卫兵全副武装,却躺在地上酣睡如猪。 院墙上,两道黑影悄然出现,轻轻跃入院中,迅速隐入院墙之下的阴影里,拔出腰间短刀,直逼院门口,步履无声。 “哒哒哒……” 院门外,清脆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两个卫兵一愣,循声望了过,只见一支巡逻队缓缓而来,军容整齐。 巡逻队从左面而来,渐行渐近。 “石川,不对吧……”一个卫兵瞥了一眼巡逻队的领队,面色疑惑,“带队的不应该是吉田准尉吗?” 石川一怔,望了一眼那个领队,“椎名……这个人我也没见过……” 说话间,那支巡逻队已经到了院门口。 “暗号……”椎名一惊,就要举枪。 一只大手突兀地从他背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口鼻,几乎在同时,冰冷的刀锋刺破了他的后背,“噗噗噗”三刀,疾如旋风。 “呃……” 椎名闷哼着,拼命挣扎,那支手臂却纹丝不动。 “噗噗噗”又是三刀,椎名浑身一颤,瞬间瘫软如泥,缓缓地靠在了身后之人的怀里,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石川的头颅已然耷拉在肩上,颈部鲜血喷涌……一个大汉轻轻地扶住了他的尸体,那大汉穿着皇军上尉的军服,却攥着一柄短刀,椎名认得,那是支那人的武器――汉阳造制式刺刀,铁柄单刃。 “他们是支那人……”椎名涌起最后一个念头,双目圆瞪,失去了光彩。 那大汉正是李四维,他将石川的尸体轻轻放到了墙角,转身进了院子。 巡逻队紧跟而入,留下了两个兄弟在院门口,充当“卫兵”。 “吱呀……” 一扇房门被轻轻推开开,好似被那不经意的夜风轻轻吹开一般。 “吱呀……” 另一扇房门也被那不经意的风吹开,一条条黑影闪身而入,手中短刃寒光闪闪。 “嗯……”中岛少佐梦呓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着他的美梦。 只是,床前已然多了两条黑影,一个猛然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个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被褥,中岛少佐的身子在不住地挣扎着,抽搐着! 隔壁,闷哼声此起彼伏,血光飞溅,十多个小鬼子在半梦半醒间命丧黄泉。 不一会儿,李四维带着兄弟们若无其事地出了小院,继续前行。 夜,死一般的静,一声声闷哼有如熟睡之人的梦呓,一条条生命在半梦半醒间魂飞杳杳……这是断魂之夜,这是刺客的盛宴! 台儿庄方向,三营开路,二营断后,三团主力一路向前,穿过田野、翻过山岭、趟过溪流……将士们在咬牙坚持,他们在于矶谷师团的主力赛跑!输,就是死! 三营一马当先,探路排险。 二营严阵以待,徐徐后撤。 补给连埋头赶路,他们背负着三团富余的武器弹药。 一营轮番上阵,他们抬着团里的所有伤员。 宁柔在伤兵队来回奔跑,伍若兰背着药箱紧紧跟随。 “宁医生,”一个声音在后队响起,语气悲怆,“吴驼子快不行了……” 宁柔急忙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后队。 吴驼子被炸断了双臂,躺在担架上不住地抽搐,却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抬着他的战士双目含泪,“宁医生,你快救救他吧……” 宁柔俯身一探,俏脸惨白,“伤口感染,他……”话未说完,她一扭头,转身就走,泪珠却已飘落在夜风中。 “宁医生,”又一个声音在前队响起,惶恐不安,“你快来看看陈康……” 宁柔浑身一震,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瘦削单薄的身子透着仓惶无助……伤,与死只有一线之隔!逝者已矣,刺痛的是那些多情的人,善感的心! “砰……” 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张坡村的夜,惊醒了睡梦中的小鬼子,惊扰了那些正在收割生命的刺客。 李四维浑身一震,望着眼前的大院,满脸不甘,这里面肯定藏着大鱼…… “杀!”李四维一咬牙,端着长枪冲出了黑暗的角落,冲向了那扇敞开的院门,和门口严阵以待的卫兵!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十多个兄弟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冲向了院墙,一跃而上。 其他人紧跟李四维冲向了院门,举枪便打。 “砰砰砰……” 子弹如飞蝗扑向了院门,一个卫兵应声而倒,其他卫兵仓惶反击。 院内,小鬼子怒吼连连,枪声大作,一个兄弟从院墙上跌落下来,没了声息。 “轰轰轰……” 院内爆炸声响起,枪声顿时一停,墙上的兄弟跃身而下,冲入了院内。 李四维精神一振,胜利在望。 房间里,夏川中佐仓惶地跳下床,拿起手枪就冲到了窗户后面,小心地捅破窗户纸,往外望去。 院子里,卫兵已然死伤殆尽,黑压压的乱军蜂拥而入,大开杀戒……夏川中佐心中一寒,急忙回首四望,突然一咬牙,钻到了床下。 院内,枪声疏落,惨叫声渐渐停止,一个声音高叫着,“给老子找,这里一定藏着大鱼,莫让他跑了。” “哒哒哒……” 脚步声杂乱,乱军直奔房间而来。 “砰砰……” 房门被撞开,两三个大汉冲了进来……夏川中佐躲在床底瑟瑟发抖。 一双大脚“嗒嗒”而来,鞋底敲打地面的声音就如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夏川中佐的心上,冰冷的寒意在向他全身蔓延,让他浑身僵直。 “砰砰砰……” 突兀的枪声在院外响起,恰似天籁之音,让夏川中佐浑身一松。 果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撤……”夏川中佐还没来得及庆幸,那声音又补上了一句,“给老子把房子都炸了!” 夏川中佐浑身一颤,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躲在床下等死?还是冲出去送死?他连选择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天由命吧! “嗒嗒……” 脚步声匆匆而去,三个大汉撤出了房间。 “咻咻咻” 三枚手雷几乎同时被扔进了屋里,青烟弥漫……夏川中佐如坠冰窟,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紧紧地护住了头颅。 “轰轰轰” 弹片横飞,墙倒屋塌。 房屋化作一片废墟,李四维带着队伍冲出了院门,门口的两个兄弟正在和街角的小鬼子对射。 “冲过去,就活!”李四维大吼一声,猫着腰就冲了过去。 “轰隆隆……” 村北一声巨响,整个张坡村都在颤抖,那爆炸声盖过了一切声响,一众小鬼子惊惶回望……村北火光冲天,烟火翻腾,那里正是军火库所在。 李四维等人却毫不犹豫地冲杀过去,冲开一条血路,隐入了黑暗中,四散而去……炸掉小鬼子的军火库,那就是全体撤退的信号。 滕城,晨曦微露,枪声零落,城东沦陷、城南沦陷、城北沦陷,城中的守军再无退路。 三个战士被堵在了一座破败的小院里,浑身血迹,满面尘灰,小鬼子已经将这里团团围困,生,已遥不可及! “砰……咔……” 一个战士的枪膛发出空响,子弹已经打光,他一翻身,颓然地跌坐在地,满脸苦笑,“班长……老子好饿……老子不想当饿死鬼啊。” “砰……” 面色坚毅的老班长一枪放倒了一个冒头的小鬼子,回头骂道:“龟儿的狗娃子,这城中的兄弟哪个不饿呢……”自昨天中午城破,他们就滴水未进。 “砰……” 老班长话音未落,一声枪响,他身边的那个战士仰面栽倒,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额头。 “二牛,”狗娃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慌忙抱起来二牛,“二牛,你还欠老子一个锅盔……莫想着赖账……” 二牛的双眼慢慢失去光泽,可脸上浮现的却是解脱的笑意,“狗……哥……我……没当……逃兵……锅盔……下辈子……还……还你……” “龟儿的……”二狗望着那凝固的笑脸,喃喃地骂着,泪水却顺着眼角悄然滑落,“莫想赖账,等着老子……” 他捡起二牛的枪,趴到了那段残存的墙根上,对着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咔”,依旧是空声! “二狗,”老班长依旧在笑,却是笑中带泪,“老子也没有子弹了……不用怕,老子们还有刺刀……” “老子不怕,”二狗一扭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怕自己当了逃兵,怕给川军抹了黑,可是,老子从来没有怕过小鬼子……从来没有!” “好,”老班长也攥紧了长枪,静静地靠在墙根,“龟儿子的,有胆量,跟老子一起走,下去了还当老子的兵……” “要得,”二狗望着老班长,嘿嘿一笑,“跟着你,老子心里踏实!” “咻咻……” 几颗手雷从屋外飞了进来,小鬼子躲在屋外,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怕了,困兽犹斗,悍不畏死! 老班长和二狗相视一笑,坦然无惧! 晨曦微露,张坡村的枪声停了,喊杀声消失了,入侵者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小鬼子……那是一支魔鬼部队,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他们行踪不定,却又无处不在。 夏川中佐默然地坐在新的指挥部,额头上缠着绷带,他伤得不重,却吓得不轻! “报告,”松山少尉匆匆而来,“一共发现了五百一十三具尸体,有十二具不是我们的将士……” “十二比五百零一吗?”夏川中佐喃喃自语,双腿在微微颤抖。 滕城东面,一处山林里,特勤连的兄弟在这里汇合了。 李四维默默地望着满脸疲惫的兄弟们,沉声道,“报数……” “一” “二” “三” …… “九十八” 声音噶然而止,李四维如遭雷击……特勤连可是全团最精锐的兄弟啊! “团长,有些兄弟可能跑散了,”黄化满脸犹豫,“他们……会跟上来的。” 李四维点点头,“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去……滕城。” 众人浑身一震……滕城?! “团长,”孙大力一仰脖子,望着李四维,满脸疑惑,“为啥是滕城?” 李四维心中一颤,“我知道,此去滕城将九死一生,可是……只有去滕城才能让小鬼子乱起来……” 黄化“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我去。” “团长,我们也去!”众人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跟着您,刀山火海,我们也去!” “好,”李四维欣慰地扫过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身若虎豹心似铁……这才是特勤连的将士!” 第七十五章奇兵与骑兵的对决(上) 旭日东升,大地渐渐回暖,滕县境内的一座山林里,李四维和一众兄弟正在酣睡,呓语和鼾声在林间轻轻飘荡……他们太累了,说好休息半个小时,谁知倒过去便睡着了。 “哒哒哒……” 铁蹄敲打着大地,响声沉闷,远处的田野上,一支百余人马的日寇铁骑正疾驰而来——他们正是矶谷师团骑兵联队下属的秋山中队。 当张坡村被袭的消息汇报到师团部的时候,一众官佐又惊又怒,在皇军的占领区,决不能允许有这样一支狂妄的支那部队存在!可是,这样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奇兵……该如何对付? “他们不是来去如风嘛,”参谋长冢本大佐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轻蔑的笑意,“那……就让帝国的铁骑去试一试……他们到底有多快!” “好,很好,”矶谷中将缓缓点头,露出了笑容,“帝国铁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风一样的速度!” 帝国铁骑,疾如风、烈如火! 日俄大战中,日军现代骑兵之父秋山好古在黑台沟会战中以八千破十万,杀得号称世界第一的哥萨克骑兵尸横遍野……自此,骑兵成了日军的骄傲。 在全面抗战爆发以前,日军在关东军便部署了二十五个骑兵联队,全面抗战爆发以后,日军第一、第四两个骑兵旅团共计六个骑兵联队开赴华北战场,配属到各主力师团……华北、华中大地一马平川,正是骑兵跃马扬鞭的理想之地! 矶谷中将一声令下,骑兵联队精锐尽出,四个骑兵中队四散而出,铁蹄在滕县的大地上翻飞,气势如虹! 秋山大尉接到命令之后自是踌躇满志,闲散已久的秋山铁骑终于可以一战雄风了!支那奇兵?来去如风?那就看看他们如何快得过秋山铁骑! 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呢? “哒哒哒……” 秋山中队的骑兵在快速接近,铁蹄敲击大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罗平安全身一震,从睡梦中惊醒,已然冷汗津津……这声音,他听到过,而且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了。 望着远处田野上那一个个奔驰的黑点,罗平安脸色煞白,“骑兵,小鬼子的骑兵……” “不就是骑着马的小鬼子吗?”孙大力揉了揉眼睛,望着满脸煞白的罗平安,满脸的不以为然,“怕个球,小鬼子就是小鬼子,骑上了马也不过就是个小鬼子,来了,老子们照样干他龟儿!” “就是嘛,”黄化看了看疾驰而来的鬼子骑兵,大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干他龟儿的,小鬼子杀了,马留着吃肉!” “要得,”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抄家伙,找掩护,就准备开干,他们很多人可都是在太平村吃过牛肉的……这么多马,那还不得让全团的兄弟都吃上十天半个月饱肉啊! 罗平安一急,匆匆地跑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躺在一棵大树下,疲惫的脸上挂着香甜的笑意,鼾声如雷……空气清新,阳光温暖,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睡一觉了。 “团长,团长,”罗平安使劲地摇着李四维,“快醒醒……” 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瞪着罗平安,“你慌个锤子,啥事嘛?” 罗平安满脸焦急,“骑兵……小鬼子的骑兵追来了?” 李四维摇了摇昏沉的脑袋,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骑兵要追就让他追嘛,老子们两条腿还跑得过……”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地往林边跑去。 三四里外,一百多号骑兵在田野上疾驰,直奔山林的方向而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李四维脸色一白,大叫起来,“迎战,迎战……绝对不能让那些龟儿子靠近!” “团长,”罗平安急忙劝阻,“打不得……躲……” “躲个锤子,”李四维一瞪眼,“这林子就这么大点儿,往哪里躲……小鬼子又不傻,遇到林子肯定不会放过!”是嘛,支那人的奇兵能往哪里藏?肯定是藏在哪个山林子里了。 李四维说着,趴到一块石头后面,举起了长枪,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鬼子骑兵,“都给老子沉下心,好好打……只要守住了这个山头,小鬼子的骑兵就没辙!”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举起枪就瞄准了疾驰而来的鬼子骑兵。 “孙大力……罗平安,”李四维大喝一声,“你们各带一队兄弟去后面,防止小鬼子的迂回偷袭……记住,任他风急浪大,我自不动如山!” “是,”两人答应一声,各带一队兄弟匆匆而去。 两里、一里半、一里、八百米…… 小鬼子的骑兵如暴风席卷而来,转眼便到了八百米外。 “打!”李四维沉声断喝,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砰,”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小鬼子跌下马去,那战马仍自奔行。 “砰砰砰……” 枪声如炒豆子一般响起,远处,小鬼子的骑兵却毫无阻滞……子弹大多打在了地上。 小鬼子伏在马鞍上,举枪便打,那是三八式骑枪,更短更轻,便于骑兵操作,威力却也小了一些。 “噗噗噗……” 石屑与尘土四溅,断枝与落叶翻飞。 “砰砰砰……” 特勤连没有退路,退下山头就会失去地形优势,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秋山中队也没有退路,真正的骑兵就如刮起的风暴,只能一往无前! 一方策马狂奔,伏鞍射击,另一方凭借地形,奋力阻击……一时间,枪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动如山,不动如山,”李四维在心中默念,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一个个跳动的黑点,不断地扣动着扳机,再快的物体都有一个运动轨迹,只要看准了这道诡计,就能但不虚发。 秋山大尉看着不断跌下马背的部属,怒火中烧,“冲,冲,冲……只要冲上那道山坡,支那人就是待宰的羔羊!”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近了,越来越近了,秋山大尉露出了狞笑,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支那人绝望的惨叫!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李四维面沉似水,“黄化,找手雷,准备炸树!” “炸树,”黄化一怔,“明白了……快,都把手雷给老子交出来。” “把子弹都给打出去,”李四维大吼一声,不断地扣着扳机。 “砰砰砰……” 前面的兄弟在拼命地阻击,后面,黄化带着几个兄弟在树下埋手雷。 一百米、五十米…… 小鬼子转眼就到了山坡下,百余骑只剩下了八九十骑。 一声呼啸,鬼子骑兵一分为三,大队继续向山坡上冲来,其余两队向两边迂回。 “埋好了,二十三颗,”黄化大叫一声。 “退,”李四维一声断喝,猫着身子,转身就往林中跑去,其他兄弟边打边退,往林中退去。 “杀!杀!杀!”秋山大尉精神一振,支那人逃了,他们怕了! 秋山大尉一马当先,冲上了山坡,手中的骑枪怒吼连连,勇武过人。 “砰” 一声枪响,他的帽子飞了出去,惊得他一身冷汗。 “砰” 又是一声枪响,他胯下的赤色健马一声长嘶,往前扑倒…… “大尉,”紧随他身后的骑兵惊声尖叫,就要来救。 却见秋山大尉双腿一蹬,腾身而起,扑进了林中,那匹健马摔倒在山林边缘,不断抽搐。 “呀……”秋山大尉掉落林中,翻身而起,一挥骑枪,怒吼连连…… “嗖”,一道瘦削的人影从一颗大树下窜出,向林中蹿去。 “砰”,秋山大尉抬手就是一枪,却射在了泥土里。 “轰轰轰……” 爆炸声四起。 “吱呀呀……” 一棵棵大树呻吟着倒了下来,秋山大尉大惊失色,刚刚冲上来的十余骑也是大惊失色。 可是,已经晚了,健马奔腾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前面的骑兵只得咬牙向前刚,只希望能在大树砸下来之前冲过去,后面的骑士拼命挽缰,只希望在撞上大树之前刹住马蹄。 “希津津……” 战马哀鸣,前面的三五匹被大树砸中,跌进了树林,后面的躲避不及,撞上了倒下的大树,和前面的人马。 “砰砰砰……” 就在此时,枪声大作,李四维带着兄弟们返身杀回。 被大树压住左腿的秋山大尉心急如焚,可是那树上还跌倒着一匹伤了腿健马,他哪里又挣得脱。 “噗” 黄化风驰电掣而来,转眼便到了他身边,手起刀落…… 鬼子的奇兵队被倒下的十多颗大树砸得纷乱,又被返身杀回的特勤连打了个措手不及……冲锋就别想了,残余的骑兵跳下马来,扑了上来。 一时间,枪声喊杀声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另一边,小鬼子的两股迂回部队被孙大力、罗平安的队伍死死挡住,在山坡上杀了个难分难解…… 突然,听得前面战马嘶鸣,都是心中一惊,那是马儿濒死的哀鸣,那是骑兵的丧钟。 特勤连的兄弟们却是精神一振,团长总有办法收拾他们! 果然,黄化很快便跑到了孙大力的阵地上,一脸一身的血,却是春风得意,“兄弟们,加把劲,打完小鬼子老子们吃马肉!” “吃个锤子,”李四维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小鬼子的援军肯定要来了……黄化,炸树!” “好,”黄化答应一声,转身就走,“还有手雷的都给老子交出来……” 山坡下,千野少尉怒吼连连,“进攻,继续进攻……” 残余的二十余骑再次发动冲锋,策马冲上了山坡。 “撤,”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千野少尉一愣,却见前锋已经冲进了山林里,山林里枪声疏落。 “他们逃了,”冲岛准尉兴奋奋地大叫着,“他们逃了……” 千野少尉精神一振,伏鞍打马,冲了上去,他要让支那人尝尝秋山铁骑的厉害! “轰轰轰……” 他刚冲到山坡上,却听得山林里爆炸声震天。 “吱呀呀……” 那是大树倒下的声音。 千野少尉浑身一震,急忙收缰勒马。 “希津津……” “啊……” 前方的人仰马翻,马嘶人嚎。 “砰砰……” 枪声大作! 又是支那人的诡计?千野少尉心底涌起一股寒意,此时,山林正面的枪声已然停止……秋山大尉全军覆没了? “砰砰砰” 千野少尉还没回过神来,三颗子弹便呼啸而来,一颗直奔他的脑袋,两颗直奔他胯下的健马! “噗,”子弹钻入了千野少尉的额头,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脑袋一仰。 “希津津……” 千野少尉胯下的健马一声哀鸣,人立而起,无力地栽向了地面。 胜局已定,李四维带着黄化直奔罗平安的阵地,那里,大原少尉所率的三十余骑已经所剩无几…… 大原少尉听得其他两面枪声已停,再看到山坡上的守军火力突增,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撤,撤!”大原少尉一声高呼,调转马头,落荒而逃。 残存的鬼子骑兵一见指挥官都逃了,纷纷调转马头,紧跟而去。 帝国铁骑,疾如风,烈如火,可是,前面是一座山呢? “不要追了!”李四维急忙叫住了正要追击的兄弟,“龟儿的,你两条腿能追上人家四条腿吗?打扫战场,准备撤退!” “撤?”罗平安一怔,“往哪里撤?这里好歹还有个山坡……” 李四维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一个个兄弟,“要什么山坡?特勤连的每一个兄弟就是一座山!” 特勤勇士稳如山,安如岳! “团长,”黄化在山坡上叫了起来,“龟儿的,小鬼子骑兵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 “能拿的都拿上,”李四维精神一振,接过一把骑兵刀,用力一挥。 “呛……” 九一式骑兵刀的锋刃刺破虚空,隐约中有龙吟之声响起。 罗平安大赞,“好刀,好刀。” 李四维收刀入鞘,“刀是好刀,马是好马……落在小鬼子手里,糟蹋了!” “团长,”孙大力牵着一匹神骏的战马走了过来,满脸兴奋,“还有几匹也活着,可惜,都受了伤,没法骑了。” “活着……活着好啊!”李四维一拔骑兵刀大步迎了上去,“带老子去看看。” 小鬼子的战马体格健壮,养护精细,可惜,此时也只能倒在山坡上哀鸣。 李四维径直走到一片伤马面前,手起刀落,“噗”,硕大的马头断了大半,掉在了地上,马血喷涌而出。 李四维一俯身,张开嘴,凑了上去,“咕噜咕噜”,畅饮起来! 众人都是一怔,却见李四维抬起了头,满面鲜血,“都愣着干啥?给老子喝啊!喝饱了好跑路……” “要得,”孙大力放下了马缰,一拔骑兵刀直奔一匹伤马,“老子正好饿了!” 众兄弟纷纷拔出骑兵刀,奔向了一匹匹伤马! 手起刀落,热血涌,特勤勇士生食血! 第七十六章奇兵与骑兵的对决(中) 时过正午,日已西斜,滕城方向再无枪声,千年古城化为一片废墟。 “哒哒哒……” 铁蹄翻飞,敲击着大地,菊川骑兵中队疾驰而来,腾起漫天烟尘。 当先一骑正是千野少尉,他带着残部落荒而逃,正巧碰上了赶来增援的菊川骑兵中队,于是,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转眼间,一众鬼子骑兵已然到了山岭之下,只见山岭上下尸体横陈,黄土和青草已被染成了血色……却哪里还有特勤连的踪影? “呛”,菊川大尉猛然拔出佩刀,怒指苍穹,“追击!追击!用支那人的鲜血洗刷帝国铁骑的耻辱!” 秋山骑兵中队被支那人的步兵打败,几乎全队覆灭……这是帝国铁骑的耻辱,也是菊川中队每一个将士的耻辱。 “哒哒哒……” 铁蹄翻飞,一路向南,骑士们心中怒火在燃烧……冒着酷暑与飞尘,沿着通向战争的道路,英勇的骑士必将用支那人的鲜血捍卫帝国铁骑的荣誉! 滕县西南,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在烈日下匆匆而行,向前,向前……进入山区就能摆脱小鬼子的骑兵! 如黛的青山遥遥在望,李四维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是,只要能在小鬼子的骑兵追上来之前赶到那里,兄弟们就能活下去! 可是,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至少……这些带着伤兵、满身疲惫的将士们是跑不过的! “哒哒哒……” 铁骑敲击大地的声音隐约传来,那是阎王催命的梆子声,“三更了……三更了……”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团长,”罗平安策马追了上来,“小鬼子的骑兵追上来了,有一百五六十骑……”罗平安是个高明的骑士,小鬼子的战马在他胯下服服帖帖。 李四维浑身一震,终于还是逃不了吗? 他望了一眼那如黛的青山,回过头来,已然是一副坚毅的面孔,“孙大力,带受伤的兄弟继续向前……”如黛的青山在前方,不出十里地,可是身后……铁蹄声声,已然清晰可闻! “团长,”孙大力一昂脖子,满脸倔强,目光灼灼,“老子不走!” “团长,”十余个伤兵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团长,我们不走……” “不行,”李四维大眼一瞪,“你们行动不便,留下来有干啥?” “拼命,”瘸了腿的王青峰笑了,笑得坦然,“团长……我还能再拼掉一个小鬼子……” “我们也能!”其他伤也笑了,释然而决然,“团长,我们还能和小鬼子拼命!” “哒哒哒……” 马蹄声轰隆,小鬼子的骑兵在田野上露出了影踪,那一道道疾驰而来的身影便是一尊尊死神! “团长,”王青峰端起长枪转身迎了上去,一瘸一拐,却义无反顾,“团长,你要带着兄弟们活下去……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跨!” “团长,你们快走,”一个个伤兵义务反顾地转身迎了上去,吼声在骄阳下飘荡,“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 因为,那是他们的骄傲!那是无数兄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值得他们每个人用生命去捍卫! “团长,”罗平安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调转了马头,“三团不垮……我们就一直活着!” “团长,”黄化声音颤抖,“走吧!走吧!三团不垮,兄弟们就没有白白牺牲!” 李四维无力地挥着手,声音颤抖,“走!走!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 剩下的兄弟撒开脚丫子狂奔而去,直奔那道青山! 骄阳似火,双腿如灌铅,汗如浆出汇聚成溪流在他们身上流淌,但是,他们不能停!因为,死去的兄弟需要有人记得!因为,他们用生命捍卫的荣耀必须延续!哪怕……这荣耀只是他们心中的荣耀!哪怕……这荣耀不为人知! 但是,这荣耀已在他们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融入了他们的血液! 罗平安一骑绝尘,迎向了小鬼子的铁骑。 三里、两里、八百米…… “噗噗噗……” 小鬼子的子弹如飞蝗般扑来,与他擦身而过,在四周溅起尘土! “砰砰砰……” 罗平安一收缰,已然调转马头向左驶去,手中的骑枪发出了怒吼……他是个老练的骑兵,从前是,现在依然是! “啊……” 一个小鬼子从马上跌落,又被骏马的铁蹄踩中了左腿,放声哀嚎! “噗噗噗……” 五个鬼子骑兵调转马头,紧追不放,子弹如影随行。 “砰砰砰” 胯下的健马在狂奔,罗平安扭头,连开三枪,反身填装子弹,如履平地。 “噗通” 又一个追兵跌落马下,尘灰四溅。 菊川大尉策马狂奔,望着越来越近的伤兵,笑容狰狞……他们还想为自己的同伴争取一线生机?可笑! “砰砰砰……”身边枪声四起,对面的支那士兵一个个倒下! 凭他们,如何挡得住帝国的铁骑? 低矮的土堆和稀疏的草木并不能为断后的伤兵提供有效的保护,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中枪倒地,但剩下的人依旧在拼命反击! 王青峰静静地趴在低矮的土坡后面,不动如山,左腿上的鲜血在静静地流淌……他端着长枪,死死地瞄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牙关紧咬,手指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拼掉一个!再拼掉一个! 哪怕只多拼掉一个小鬼子,团长他们也能多出一线生机! “砰”枪声响,两百米外,又一个鬼子骑兵无声地跌落马下。 “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土坡上烟尘飞扬,王青峰浑身一颤,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右肩,掉入了荒草丛中。 一咬牙,他颤抖着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 “噗” 一颗子弹扑面而来,洞穿了他的额头,刚刚浮现的笑容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嘴角。 “轰隆隆……” 小鬼子的骑兵队犹如一股铁流滚滚而过,伤兵们组成的防线瞬间便被冲垮! “啊……”一个战士突然从低矮的土坡后面跃起,左肩上血流如注,但他还是奋力地扑向了擦身而过的战马,狠狠地撞向了那粗壮的马腿。 “希津津……” 战马一声长嘶,左前腿一软,整个马身扑向了地面,而那个战士被倾倒的马身重重地砸在身上,再无声息,但是想来,此刻他的脸上应该挂着笑意…… “希津津……” 罗平安胯下的战马被流弹击中,嘶鸣着栽倒在地,他被狠狠地摔了出去,在荒草地上不住地翻滚。 “噗噗……” 子弹尾随而至,草屑飞扬。 罗平安翻身而起,却又无力地摔倒在地。 “咚咚咚……” 马蹄声如闷雷般响起,一柄雪亮的骑兵刀直刺他的胸膛,那刀的主人伏在马鞍山,面目狰狞! “噗……” 刀锋刺破了他的小腹,顺势上划,划破胸膛……罗平安挣扎着侧过了头颅。 那个鬼子骑兵与罗平安擦身而过,军刀上血流如注! 三个鬼子骑兵一兜马缰,扬长而去,只留下罗平安在草地上不住地抽搐…… “你要给老子活着,老子不许你死……” 恍惚间,李四维的吼声在他脑海里响起……那是在光明岭吧!黄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的、浅浅的。 身后的枪声已然消失,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李四维的心沉到了谷底。 青山近在眼前、不足两里……李四维已经能看清那茂密的山林和那林间闪动的人影…… 人影?李四维精神一振,“兄……兄弟们,加……把劲……活……活路就在眼前!” “黄化,把团长活着带出去,”孙大力大吼一声,取下长枪,调头冲向了一处矮坡……只要拖住小鬼子,哪怕一刻钟,团长就安全了! 一队兄弟紧随其后……特勤连不能!三团不能垮!必须有人活着,必须有人牺牲…… “给老子回……”李四维回首望去,怒吼起来。 “团长,”黄化一把抓住李四维的胳膊,加快了速度,“兄弟们不能白死……” 李四维用力地一甩膀子,挣脱了黄化的手掌,双眼血红,“最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吼着,他已泪流满面。 黄化如遭雷击,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不……不是的,跟着你,我们心甘情愿……” “砰砰砰……” 枪声响起,孙大力等人已经和小鬼子交上了手。 李四维一转身,冲了回去,长枪已在手,举枪便打,小鬼子的骑兵如洪流般扑面而来! “要死一起死,”黄化一咬牙,跟了上去,“兄弟们,来生再聚!” “要得,”一个个兄弟都掉转头,跟了上去!长枪在手,利刃在身,心中便无惧……他们是特勤勇士,是三团的精锐! 山坡上,一个虬须大汉肩挎一柄牛角长弓,背后一壶雕翎羽箭,望着山下的战场,面色凝重。 他身后,一群青壮望着战场,神色激动。 “头领,干不干?”一个精瘦的汉子目光灼灼地望着虬须大汉,“兄弟们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干!咋不干!”虬须大汉一咬牙,“只要是小鬼子,老子就打!只要是打小鬼子的,老子就帮!” “好嘞,”众人轰然允诺,弯弓搭箭,向山下冲去。 山间、树上不断涌出人来,足有百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下冲去。 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强悍如菊川中队的铁骑也是队形一滞。 不断有小鬼子摔下马来,不断有兄弟倒在荒草之中。 李四维双眼血红,不断地扣动着扳机。 菊川大尉怒吼连连,“进攻!进攻!我们是帝国不败的神话,我们是陆军的骄傲……”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这是弹雨笼罩的空间,这是生与死的距离……死神在狂笑,大地在哭泣!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拔刀……” 李四维的怒吼在阵地上回荡。 “呛呛呛……” 刀已出鞘,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芒! “啊……” 黄化怒吼一声,骑兵刀脱手而出,直奔三米开外的一个骑兵,身形随之腾起…… “噗” 军装不是铠甲,在利刃前不堪一击,小鬼子倒飞而出,黄化已然腾身而至,一把拔出了骑兵刀,怒吼着冲向了左侧的骑兵…… “噗” 一枚子弹擦身而过,溅起一阵烟尘。 “嗤……” 黄化身形一晃,已然扑向了那匹健马,寒光陡现,鲜血飞溅,战马嘶鸣着栽倒在地,那依旧握着骑兵枪的小鬼子此时才扣响了扳机。 “噗……” 子弹钻入了土里,他的身子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身酸软…… “杀!” 一个战士从矮土坡后爬了起来,浑身是血,合身扑向了疾驰而来的战马,刀光一闪,马腿断裂……那个战士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杀!”孙大力一声暴喝,矗立如山,双手握刀,死死地盯着那迎面扑来的战马。 战马上的小鬼子心中一喜,举枪便打。 “砰……” 枪声响,孙大力一猫腰,已然侧身让过,手中的利刃斜劈,如一泓秋水! “噗……” 血光现,战马和孙大力擦身而过,哀鸣着栽倒在地……孙大力的双臂在不住地颤抖,骑兵刀上鲜血滴落。 “杀!” 李四维怒吼一声,俯身迎向了一匹战马。 “噗噗噗……” 他身边泥土飞溅。 “噗嗤……” 利刃划过马腿,李四维一个滚地葫芦侧翻出去,手臂发麻,但那把利刃依旧紧紧握在手中。 短兵相接,惨叫声四起。 “希津津……” 一个冲锋,小鬼子的铁骑穿过了特勤连的阵地,一兜缰绳,调转马头,死死地盯着这些顽强的支那人!心底微寒…… 菊川大尉一挥佩刀,怒吼道:“进攻……” 李四维静静地望着那杀气腾腾的骑兵队,眼中浮现出一丝讥诮……因为,他看到了那蓬箭雨! “咻咻咻……” 破空声大作。 “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不可一世的鬼子铁骑不断地跌落马下,因为,他们的身后一支奇兵已经悄然而至! “咻咻咻……” 菊川大尉惊惶回望,却只看到了漫天箭雨! 那箭头在阳光下寒光闪闪,那寒意却已扑进了菊川大尉的心…… “撤……撤……” 菊川大尉肝胆俱寒,调转马头,落荒而逃。 “哪里逃!” 一声暴喝响彻战场,虬须大汉弯弓搭箭,弓如满月! 第七十七章奇兵与骑兵的对决(下) 虬须大汉弯弓如满月,杀意冲天,双目冷光闪烁,正似一尊杀神! 箭离弦,化作流星,两百米外,菊川大尉浑身一震,跌落马下,雕翎羽箭贯通腹背,去势不竭,钉如泥土中,雕翎仍在不住颤动! “啊……”凄厉的长嚎。 “咻……”雕翎箭破空。 “嘭……”牛角弓复位。 三个声音这才传入李四维耳中,不分先后! 李四维心中一寒,这大汉……是古战场下来的杀神么?再看他身后众人,一色的青壮,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出,小鬼子不断落马……再看他们的装束,皮袄皮帽,背上一桶羽箭,腰间一把长刀,健步如飞,杀意凛冽……这不是一般的山匪,更不似民团! “撤!撤……” 菊川大尉落马,残余的小鬼子哇哇大叫,四散而逃。 “杀!” 虬须大汉一声暴喝,弯弓搭箭,三箭齐发。 “杀!” 其他人呐喊一声,调转方向,弯弓搭箭,箭雨纷飞,惊惶逃散的小鬼子不断坠马…… 早在菊川大尉下令撤退之时,千野少尉便已打马狂奔而去!有了在山林里的那次经历,恐惧早已在他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此时,却似枝叶蔓延开来! “啊啊啊……” 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千野少尉伏在马鞍上,策马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 “咻” 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一支羽箭擦着他头皮掠过,插入荒草丛中……千野少尉浑身一僵,差点掉下马去,好在那训练有素的健马十分机警,躲过几枚羽箭,撒腿狂奔,它也感觉到了恐惧! 菊川中队在突如其来的箭雨中伤亡殆尽,落荒而逃者不过十余骑。 李四维见胜局已定,冲一众兄弟吼道:“快救人!黄化,去看看断后的兄弟们……” “是,”黄化答应一声,身形一闪,冲了出去,几个腾跃已经消失在了田野里。 虬须大汉一怔,眼中精芒一闪,暗呼:高手! 此时,战场上小鬼子已经尽数落马,众人将弓箭往肩上一挎,拔出腰刀,冲了上去,手起刀落,对着小鬼子就是一阵乱刀,然后,割了首级,往腰间一挂…… 李四维看得暗暗心惊,急忙朝那虬须大汉走去。 虬须大汉只是淡淡地望着他,静立原地。 李四维走到他面前五步开外,一抱拳,“多谢壮士相救!” 虬须大汉望着他,面无表情,淡淡道:“不必谢我……是小鬼子,我都杀!打小鬼子的,我都帮。” “好,”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壮士高义!在下独立六十六师三团代理团长李四维,壮士如何称呼?” 虬须大汉摇了摇头,“萍水相逢,不必留名!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们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好,”李四维一抱拳,“就此别过,救命之恩不敢忘!” 此地不宜久留!李四维说完,转身就走……他要尽快追上三团的主力! “团长,”孙大力大步迎了上来,满脸悲怆,虎目含泪,“这一仗,战死三十六人,前面两仗……” 李四维浑身一震,却见黄化抱着一个血葫芦一般的兄弟狂奔而来,“团长,找到了一个活着的兄弟……” 李四维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哪个?是哪个……” 他跑到近前才看清,那活着的正是罗平安,只见他双目紧闭,草草包扎的布带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龟儿命大,”黄化急忙满脸唏嘘,“一条伤口从右腹划到左肩,还好刀口不深,这才留了一口气……我只能给他止血,要想活命,还得尽快找到宁医生……” 千野少尉策马狂奔,带着十余个惊魂未定的残兵一路逃窜。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突见一个大汉迎面而来。那大汉衣衫褴褛,满面血污,手中拄着一条长枪,步履蹒跚…… 来人正是刀逵,在撤离张坡村的时候,他左腿中枪,与众人走失,一路上躲过小鬼子的追兵,往西南方向而来……谁知却在这里却与鬼子骑兵迎面撞上了! 刀逵暗骂一声,端起长枪就对准了一个小鬼子,猛然扣下了扳机。 “杀!”千野少尉精神一振,一挥佩刀,“抓活的!”他虽惊魂未定,也不会把一个伤兵放在眼里,何况有了这个俘虏,自己回去也多了一线生机! 小鬼子呼啸一声,策马狂奔,对刀逵展开了包抄。 “砰……” 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刀逵却也被那巨大的后坐力,掀翻在地。 “啊……”一个小鬼子跌落马下。 其他小鬼子怒吼着围了过来,有人举枪便打,“砰砰……” 千野少尉一惊,“八嘎!抓活的!抓活的!” “噗噗……” 子弹激射,打得草屑纷飞。 刀逵一声闷哼,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左腿,伤上加伤! 刀逵一咬牙,忍着剧痛,翻身坐起,举枪又要瞄准了一个小鬼子,却见眼角寒光一闪,一柄骑兵刀砍向了右臂。 “嗤……” 衣袖破裂,血光飞溅,刀逵一声闷哼,手中的长枪无力的跌落。 “抓住他……”千野少尉大叫,策马狂奔而来。 两个小鬼子勒住马缰,跳下马背,合身扑向了刀逵。 “砰” 刀逵奋起余力,右腿一弹,将一个小鬼子蹬得倒飞而出,“啪”,那小鬼子直摔到两米开外,一声闷哼,挣扎不起。 另一个小鬼子却已将刀逵扑在身下,挥拳就砸向了他的下颌,“砰”,刀逵不闪不避,被那拳头砸得脑袋一仰。 “呀……” 刀逵一声怒吼,左臂一曲,勾住了那小鬼子的脖颈,猛地一收胳膊。 那小鬼子猝不及防,被刀逵拉倒在地,脖颈被死死箍住,一时间呼吸困难,呼喊不出,只得拼命挣扎,可是,他又如何挣得脱那条强壮的臂膀? “砰……” 紧随而来的小鬼子一枪托砸在了刀逵的头上,刀逵浑身一震,左臂软软地滑落…… 那被箍着的小鬼子这才挣脱了束缚,瘫在地上,拼命地喘息着,犹如一条濒死的鱼! “上川……”另一个小鬼子将他拉了起来,“你还好吧?” 上川并不答话,“呛啷”一声拔出骑兵刀,怒吼着扑向了昏迷不醒的刀逵,“我要杀了他!” “住手!”千野少尉冲了上来,手中的佩刀架住了上川的骑兵刀,“砰”,火花四溅! 上川一怔,望向了千野,双眼血红,“为什么?” 千野紧紧地盯着他,面容冷峻,“上川君,理智一点!我们需要情报……我们不能对敌人一无所知!” 是的,他们需要情报!迄今为止,他们还对这股敌人一无所知! 李四维带着队伍匆匆往台儿庄的方向而去,兄弟们闷头赶路,气氛沉默而压抑!经此一战,特勤连幸存的兄弟不过三十六人,包括奄奄一息的罗平安! “团长,”黄化打破了沉默,“为啥不把那个大汉拉进来?”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苦笑,“黄化啊,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服人管束的……” 黄化一怔,点了点头,那个虬须大汉的确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 “团长,”孙大力也凑了上来,满脸担忧,“这个方向真能追上宁医生他们?有几个兄弟拖不得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台儿庄还在国军手里,就算追不上宁医生他们,也能找到医生和药品。” 山脚下,虬须大汉的手下打扫完战场,都是一脸兴奋。这一仗大获全胜,不仅缴获了武器,还有三十多匹完好的战马。 战马!虬须大汉露出了笑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那群战马,“满洲的儿郎们,我们有自己的战马了!” 五年前,他们离开关外,流落中原,自那时起,他们就再也没有纵马驰骋过! 虬须大汉一个翻身,将一匹健马骑在了胯下,“驾”,他一夹马腹,那健马便如离弦之箭冲向了田野……他们是天生的骑士,他们能驾驭任何烈马! “哈哈哈……” 虬须大汉放声长笑,豪迈的笑声在田野上回荡。 “阿克敦,”那精瘦汉子望着纵马而去的虬须大汉,顿时一惊,“快,去把首领追回来……小鬼子的援军随时会来,我们必须退回到山里去。” 一个敦实的小伙子答应一声,翻身上马,策马急追而去。 不一会儿,虬须大汉便纵马而来,阿克敦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古尼音布,”虬须大汉一勒马缰,停在了精瘦汉子面前,满脸笑意,“别这么紧张嘛,像我一样纵马驰骋吧……山洞和树林可不是纵马的好地方!” 古尼音布摇了摇头,“首领,小鬼子的援军将至……” 虬须大汉一愣,紧紧地盯着古尼音布,满不在乎,“我的古尼音布,满洲的儿郎可是马背上的王者,又何惧小鬼子的骑兵?” “首领,”古尼音布摇摇头,神色严峻,“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切不可因为一场胜利就轻敌大意!” “好,”虬须大汉一点头,“你去安排……我们必须夺取更多的战马!” 西面二十里,千野少尉碰到了匆匆而来的生田大佐,他带着两个骑兵中队、一个骑炮中队匆匆而来,杀气腾腾。 “怎么回事?”生田大佐语气森冷。 千野少尉滚落马鞍,望着生田大佐,声泪俱下,“报告大佐,秋山中队误入支那人的陷阱,死伤殆尽;菊川中队……中了支那人的埋伏……全军覆没……” 生田大佐浑身一震,“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指千野少尉,杀意升腾,“那……你为何还活着?” “大佐,”千野少尉浑身一颤,“大佐,支那人虚实不明,不可冒进呐……属下抓到一个支那军人,正要送回联队,严加审讯……” “人在哪里?”生田大佐神色稍霁,缓缓还刀入鞘。 “快,带上来,带上来……”千叶少尉心下一松,急忙回头嚷了起来。 一个小鬼子拍马上前,跳下马,将横在马背上的刀逵拉下马来。 “啪”,刀逵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声闷哼,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望向了生田大佐。其实,一路颠簸,刀逵早已醒了,奈何被捆得粽子一般,根本无力反抗。 “嗯,”生田大佐望了刀逵一眼,暗自点头,这汉子倒像精锐之士……他大叫一声,“翻译。” “嗨,”一个中年男人跳下马,匆匆而来,他分明是一个中国人,头顶瓜皮帽,腰挎盒子炮,满脸精明……此时,却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脸,“太君……” 生田大佐一指刀逵,“你好好问问他,他是哪支部队的?” “嗨,”翻译官答应一声,大步走到刀逵面前,深深地望了刀逵一眼,满脸堆笑,“太君问你,你是那支部队的?” “嘿嘿,”刀逵笑了,满面血污,那笑容显得格外狰狞,“老子是李大炮的兵!” 翻译官一愣,匆忙翻译给了生田大佐,“太君,他说,他的长官叫李大炮。” “李大炮?”生田大佐生硬地学了一遍,又问道,“问问他,他们有多少兵力?” “嗨,”翻译官又满脸堆笑地望向了刀逵,“太君问你,你们有多少人马?” 刀逵“嘿嘿”一笑,“告诉他个龟儿,老子们只有一百多十号弟兄,也照样闹他个天翻地覆……小鬼子,不过是土鸡瓦狗!” 翻译官内心巨震,却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报告太君,他说他们有八百多人……” “八百多人?”生田大佐微微一愣,扭过头,紧紧地盯着千野少尉,“他们真有八百多人?” 千野少尉一愣,眼角的余光正瞥到一脸坦然的翻译官,心念电转,急忙答道:“报告大佐,属下不敢断定敌人的兵力,但从四下的伏兵看来,敌人当在五百以上……” “嗯,”生田大佐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吟道:“竹中君,派出侦查小队,查清敌人的行踪……其他人,跟我回滕县。” “嗨,”众人答应一声,匆匆行动起来。 千野少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一指刀逵,“快,带上他跟大佐走!” “嗨,”两个小鬼子急忙去拉刀逵,要将他弄上马去。 刀逵拼命挣扎,大吼道:“小鬼子,杀了老子,有种你杀了老子……” 他话音未落,那翻译官已经冲了过来,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恶狠狠地骂道:“你横啥横?要横也得有命在!” 刀逵浑身一震,不再挣扎,他分明看到那翻译官的眼中……另有深意。 生田大佐看得啧啧称奇,“你跟他说了什么?” 翻译官一脸坦然,“报告太君,我告诉他,只要和皇军合作才会有命在……没了命,什么都没了!” “好,说得好!”生田大佐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和皇军合作就能活命!” 翻译官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哈腰,“多谢太君,多谢太君夸奖。” 与狼共舞,岂不也是一支奇兵? 第七十八章有我和你一起扛 夕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边,将人影拉得很长很长,虚弱而暗淡。 李四维背着王光武,佝偻着身子,步履维艰,汗珠布满了他的脸庞,混着血污,一滴滴掉落。 特勤连幸存的三十六人中,超过三分之一是重伤员…… 背上的王光武声音颤抖,“团长,你放俺下来吧……你们先走,俺们慢慢回去……”他的左腿受了伤,草草缠上去的布片早已被鲜血浸透。 “不行,”李四维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声音低沉,“死……了的兄弟……还在战场上躺着……老子不能……不能再把……受伤的兄弟也弄丢了……” 王光武心中一颤,默然无语。 让死去的兄弟入土为安?还是带上活着的兄弟逃命?这是个残酷的选择!也是李四维必须面对的问题。 李四维又迈开了步子,依然沉重而缓慢,但他却努力地挺直了腰板,“老子会去给他们收尸的,一定会的!” “团长,团长……”黄化从山坡上狂奔而来,满脸欣喜,“找到了,找到了……黑牛他们就在山那边的村子里……” “龟儿的,”李四维只觉浑身一轻,“总算追上了!” “人呢?”孙大力抱着奄奄一息的罗平安,抬起了头,“快让他们拿担架来接人啊……” “来了,就在后面,”黄化大步走到孙大力身边,一探罗平安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龟儿的罗平安,命硬!” 这时,山路尽头露出廖黑牛等人的身影,远远地便响起了廖黑牛的大嗓门,“大炮,你们可算追上来了……” 山坳里,三五十座院落依山而建,村中一条小河缓缓流淌。 一行人急匆匆地进了村,抬着伤员直奔村长家,临时卫生所就设在那里。 村长家炊烟袅袅,宁柔带着伍若兰和几个妇女正在忙碌……烧水,铺床,准备药品、纱布。 当院门口的脚步声响起,宁柔猛然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涌进来的人群,灵动的双眸在人群里不住地搜索着……伤员不断被抬了进来,人群里,却不见李四维的身影! “宁医生,快,快,”廖黑牛匆匆地闯了进来,“有几个兄弟伤得很重……先看罗平安,他伤得最重。” “罗平安?”宁柔一怔,匆匆地走了过去,一探罗平安的情况,“快,把他抬到床上……若兰,剪刀……” “宁医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廖黑牛和一个兄弟把罗平安往床上一放,连忙转身就往门外走去,“我得去接应团长他们……” 宁柔手一僵,“他……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廖黑牛头也不回,“可是,又走了,他说要去接战死的兄弟们回来……”说着,廖黑牛已经到了门外,风风火火地往院门口去了。 宁柔却是鼻子一酸,低下头,拿起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去剪罗平安身上缠着的布带……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使命和兄弟都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吧! 浸透鲜血已然发硬的布带被轻轻剪开,罗平安胸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饶是她见惯了伤员,此时也忍不住心中一颤,“消……消毒水……” 伍若兰却似傻了一般,呆呆地望着罗平安胸腹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柔儿姐……为啥要打仗?为啥要打仗啊……” 宁柔浑身一震,眼泪也滚滚而下,“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我只是医生,我只会救人……” “救人……对,救人,”伍若兰慌忙将消毒水递了过去,“救人……”眼泪滚落地面,溅起尘埃。 夜,悄然而至,卫生所里灯火通明。 宁柔救治完最后一个伤员,直起腰,使劲地捶了捶酸软的腰。 伍若兰急忙将她扶住,“柔儿姐,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吧,等一下,把吃的给你送去……” “不,”宁柔冲她勉强一笑,挣开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去,步履蹒跚,“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有什么事就来叫我……” 伍若兰一愣,急忙追了过去,“我送你回去……” 宁柔摆了摆小手,已经到了门外,“我去看看团长……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伍若兰一怔,停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 宁柔刚走到院门口,迎面就碰到了黄化,顿时一愣,“你……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黄化连忙点头,却是一脸焦急,“宁医生,你快跟我走……” “咋了?”宁柔一惊,心提了起来,“团长呢?他……” 黄化叹息一声,“唉,你去了就……” 黄化话音未落,宁柔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门,带着哭腔,“他究竟咋了?究竟咋了……” 黄化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宁医生,你莫急嘛……团长他没受伤……” “哦,”宁柔一怔,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紧紧地盯着黄化,“他没有受伤?” “没有,”黄化摇着头,“我们赶回去的时候没碰到小鬼子,可是……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柔一颗心落了地,目光亮了起来,喃喃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只要人没死,哪有过不去的坎儿! 李四维没死,却已心如死灰! 夜凉如水,村南的山坡上,十多支火把照亮了夜空。 李四维呆呆地跪在山坡上,面前是六十多座小土堆,小土堆整齐地排列着,那是一座座新坟,埋葬着他的兄弟们。 李四维身后,廖黑牛等人静静地矗立着,望着那如雕塑一般跪着的李四维,满眼哀伤……整个山坡一片死寂,只有那火苗在“嗞嗞”地跳动着。 黄化和宁柔匆匆赶来,在山坡下停住了脚步。 黄化指着李四维,悠悠一叹,“团长他……跪下去……就没起来过,谁都拉不起来,谁都劝不听……” 宁柔浑身一颤,轻轻地往山坡上走去,每一步都那么轻,放佛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夜风中,她的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看到宁柔走了上来,廖黑牛和石猛对望一眼,轻轻地一挥手,带着兄弟们悄然退去。 宁柔走着,每一步都那么轻,每一步都那么慢……近了,更近了,她望着那个如雕塑一般跪在坟堆前的男人,眼泪慢慢地迷蒙了双眼……他又做错了什么?他是个军官,他只是做了所有军官都会做的事,他甚至比大多数军官都做得好,可是……他那坚强的身体下面到底隐藏了一颗多么脆弱敏感的心? “你咋了?”宁柔强忍着泪水,语气轻柔,“李四维,你咋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缓缓地扭过头,愣愣地望了宁柔一眼,又缓缓地回过头,痴痴地望着那一座座新坟。 “李四维,”宁柔的声音颤抖起来,“李四维……你究竟咋了?”那短短地一瞥,她已经看清了这个男人那红肿的双眼……他肯定哭过! 李四维又缓缓地扭过了头,呆呆地望着她,红肿的双眼里泪光闪闪,嘴唇在不住地颤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四维,”宁柔的俏脸上,泪珠滚滚而下,“李四维,你咋了?你告诉我啊……你究竟咋了嘛?” “我……”李四维呆呆地望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你……你咋来了?” 宁柔依然痴痴地望着他,任泪水滑落,“他们说你……说你……要垮了……是真的吗?” “我……我……”李四维的眼泪滚滚而下,愣愣地指着自己的胸膛,“柔……柔儿,我……我……我这里好累……好累啊……” 宁柔蹲下身子,轻轻地搂住了李四维,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垮,你不能垮啊!你垮了……三团咋办?兄弟们咋办?” “三团……兄弟们……”李四维浑身一震,“没有我,三团仍然是三团,兄弟们……再也不用跟着我……跟着我去送死了……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不是的,不是的,”宁柔搂得更紧了,“是这该死的战争害死了他们,是可恶的小鬼子……害死了他们……”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李四维缓缓地摇着头,泪水涟涟,“他们如果不跟着我……就不会死……就不会死了……” “他们是军人,”宁柔死死地抱着李四维,“他们是军人啊……开战以来,死的军人还少吗?将军都死了几十个了……他们只是最底层的将士……他们跟着别人……难道就不会死了吗?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想怕死得没有价值……” 宁柔放开了李四维,伸出一双小手,轻轻地掰过他的脑袋,紧紧地望着他的双眼,“你听过这首诗吗?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藳莱……你明白了吗?只有结束这该死的战争,只有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兄弟们才不用再去送死啊……” 李四维愣愣地摇着头,“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啊……他们把命都交给了我,可是……可是……我却把他们带向了死亡……我的心……我的心……好难受……好难受……我情愿死去的人是我,我情愿死去的人是我啊……你知道吗?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我才是啊……” “哇,”宁柔一把抱住李四维,放声痛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兄弟们咋办?你死了……我咋办?” 李四维浑身一震,紧紧地搂住了宁柔,失声痛哭……老天爷啊,你为啥要让我来到这个乱世?你为啥要让我遇到他们?我只是个宅男,我只是个多愁善感、一事无成的家伙啊…… 李四维哭了,宁柔哭得更伤心了,不住地抽噎着,“你累了……就使劲地哭吧……有我呢!有我呢!呜呜……” 这一刻,李四维放声大哭,“呜呜呜……” 山脚下,黄化和廖黑牛等人矗立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泪已经迷蒙了他们的双眼……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可是团长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啊!每一道命令都会有兄弟牺牲,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全团人的生死……他如何担得起?他如何担得起!可是……他必须担起来,因为,他是三团的灵魂啊! 夜,在静悄悄地流淌,山坡上灯火通明,周遭一片死寂……只有那一对紧紧相拥的恋人在放声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或许是哭得累了,或许是心中的悲伤流尽了……那哭声渐渐微弱下去了。 李四维轻轻地放开了宁柔,静静地望着她,泪痕犹在,声音却变得坚定起来,“柔儿,我莫事了,莫事了……你……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陪兄弟们。” 宁柔抬起头来,倔强地摇了摇头,“我陪着你……”说着,她轻轻地跪在了李四维身边,“我要陪着你,陪着你……今后无论有啥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扛……” “你……”李四维心中一颤,“柔儿,你不用这样……我……我扛得住,我扛得住……” 宁柔回过头,倔强地望着他,“四维,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帮不了你啥……可是,你累了,我可以抱着你……你哭,我可以陪着你哭……你跪,我就陪你跪……” “我……”李四维浑身一震,痴痴地望着那个倔强的女孩,望着那无暇的俏脸,喃喃道:“柔儿,我……我真的没事了,你回去帮我照顾受伤的兄弟吧。” 宁柔依旧倔强地跪着,“你要……还债,我陪你一起还!” 还债……李四维心中一颤,这债……又如何还?如何还得清!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命!足以压垮任何坚强的脊梁! 夜,寂静无声。 把宁柔送回去,李四维漫步在深夜的小村中,喃喃道:“兄弟们,愿你们……来生……不要再投胎到乱世中吧!” “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藳莱!” 宁柔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乱世……人命如草芥啊! 第七十九章前路漫漫,战不休 哭过,闹过,当新的一天来临,一切还将继续。 晨曦微露,小山村从睡梦中醒来,紧接着,炊烟袅袅,炖马肉的香气在村中弥漫开来。 李四维从睡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新的一天开始了,必须振作起来! 推开门,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使劲吸了吸了鼻子,露出了笑容,“龟儿的,韦一刀炖的肉还是这么香……” “团长,”黄化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再睡一会儿吧,饭好了,我让韦一刀送到你房里去。” “哪里还睡得着哦?”李四维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走去,“走,跟老子去挑人……特勤连不能垮!” “是,”黄化一怔,连忙跟了上去……特勤连不能垮! 各连队停止了晨练,聚集到村南的空地上。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到阵前,一转身,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报数!” 卢全友小跑两步,在李四维面前站定,“啪”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应到三百六十九人,实到三百三十六人……” 李四维眉头一皱,“其他人呢?” 卢全友连忙答道:“在岗哨上。” 李四维点了点头,“刘黑水,村里村外的岗哨都由补给连接手……把其他三个营的兄弟都换回来!” “是,”刘黑水答应一声,带着补给连的兄弟匆匆离去。 “团长,”卢全友犹豫地望着李四维,“这……究竟是要做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特情连要挑人……从你们三个营里挑。” “大炮,不能这样搞啊,”廖黑牛一惊,急忙站了出来,“一营只有三百六十九人,三营只剩二百六十八人,老子的二营也只有三百八十七人……你再把老兵往特勤连一挑,这仗咋打?” 石猛也连忙点头,“蛮牛说得对,三个营本来就兵员不足……” 李四维大手一摆,“这事就这么定了……特勤连不能垮!” “这……”众人只得沉默以对。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将士,他那红肿的双眼显得刺目,“兄弟们,特勤连的遭遇……你们应该知道了吧?在小鬼子的骑兵追上来的时候,罗平安和王青峰他们返身就迎了上去,你们知道他们对老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啥吗?” 李四维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他们说……团长,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三团不垮,我们就一直活着……” 李四维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队列里一片沉默。 “三团不垮,我们就一直活着……”李四维的眼里泪光闪烁,嘴唇颤抖,“兄弟们,三团不能垮,三团也不会垮……重建特勤连就是为了让三团更加的强大……特勤连是个特殊的连队,特勤连挑选战士只有一个标准,体能!所以,各级军官会继续留在原来的连队,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也会留在原来的连队里……不会对各营的战斗力造成太大的影响……明白了吗?” “明白了!” 至此,再无一人反对! “黑牛,”李四维一转身,走向了廖黑牛,“你派出去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挑选战士的任务就交给了黄化,在这方面,他比李四维的眼光毒辣。 廖黑牛挠了挠头,“这个……萧疯子那龟儿也不知道派个人回来报信……” “算了,”李四维摆摆手,“等一下,让黄化带几个兄弟再去看看……” 廖黑牛一怔,“大炮,真准备在这里窝着了?” 卢全友和石猛也凑了过来,紧紧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望了三人一眼,叹了口气,“百十号伤员呢,外面情况又不明……只能先呆着吧!” 三人默然。 李四维望着枣庄的方向,喃喃道:“老子们要是有电台就好了……”没有电台,通讯就只能靠腿了。 其实,早在昨天中午滕城陷落之后,福荣联队便南下临城,沿赵墩支线进犯枣庄,晚些时候便攻陷了枣庄……此时,福荣联队已然进逼驿县。 只是,通信闭塞的三团并不知道这些消息。 “开饭了,开饭了……马肉炖粉条子,管饱!” 韦一刀的声音在小村里回荡,炖马肉的香气早已让将士们垂涎欲滴。 在这个饥馑的年代,马肉可是个好东西! 李四维草草地吃过早饭,便带着张羽直奔村长家。 村长一家人正在吃饭,也是马肉炖粉条。 “长官,”村长一见李四维,急忙放下碗就迎了过来。 李四维大步走了过去,“老人家,你快坐下吃饭,我就是来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村长忙赔笑道:“长官,你就别担心了,那两个女长官照顾得可周到了……这不,还在里面伺候他们吃饭呢!” “呵呵,”李四维笑了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快不敢这样说,”村长诚惶诚恐,“长官们在前线和小鬼子拼命,那才是最大的牺牲啊,俺们做这些都是小事,小事……” “惭愧啊,”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终于还是挡不住小鬼子……” 村长摇了摇头,“长官们已经尽力了啊……我听受伤的军爷说,你们一共一百多号人,只回来了三十多个,很多人都只剩半条命了,那得遭多大的罪啊……唉,怪只怪小鬼子太凶狠了。” 李四维望着一脸朴实的老人,叹了口气,“老人家,这村子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你们要早做打算啊。” “也没啥好打算的,”村长摇了摇头,“小鬼子来就来吧,山上有不少深洞子,躲得住……只盼长官们早日打回来啊。” 李四维浑身一震,“会的,会的。” 这时,宁柔和伍若兰走了出来,他们刚伺候伤兵吃完饭。 李四维冲村长笑了笑,急忙迎了上去。 “辛苦了,”李四维望着双眼红肿的宁柔,暗暗心疼。 “没事,”宁柔冲他柔柔地一笑,“你……好些了吗?” 李四维望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李大炮又回来了!” 伍若兰瞪了他一眼,“哼,你咋把柔儿姐姐惹哭了……” “若兰,”宁柔急忙叫住了伍若兰,“快去吃饭,今天事儿还多呢。” 伍若兰狠狠地瞪了李四维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走向了厨房……她自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坟前失声痛哭的事! 李四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小丫头,还挺护着你呢。” 宁柔微微一笑,“我认的妹子,还是个大孩子呢……你……决定了吗?是走,还是留?” “等等吧,”李四维叹了口气,“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有有这么多伤员……黄化已经带着人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万一,”宁柔犹豫道:“万一师部命令下来了,受伤的兄弟咋办?” “能走的就走,不能走的就留,”李四维微微垂下了目光,“等他们伤好了……他们会追上来的。”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明白,这就是军人的无奈,兄弟情谊和军人的职责往往只能选择一个。 李四维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准呢。” 宁柔浑身一颤,是啊,大战在即,可以想见……前面会有怎样的凶险! “罗平安醒了,”宁柔强自笑了笑,“他的命还真大呢。” “哦,”李四维一喜,转身就走,“我去看看他……你先去吃饭。” 罗平安醒了,被包得粽子一般,躺在床上,时醒时睡……半梦半醒之间,他放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团……长……” “嗯,”李四维俯下身子,将脸凑到了他面前,满脸欣喜,“你龟儿是好样的……是条汉子!” 罗平安虚弱地笑了,“你……你的话……我……不敢……忘……” “我知道,我知道,”李四维鼻子一酸,“你好好养伤,特情连还等着你呢,兄弟们还等着你呢……” “嗯……”罗平安笑得虚弱而满足。 特勤连补充完整,每人两把刀,一把是小鬼子的骑兵刀,一把是磨得雪亮的汉阳造制式军刀;每人两顶帽子,一顶带着青天白日徽章,一顶是小鬼子的钢盔;每人一杆三八大盖,不配重武器,他们的任务不允许携带重武器。 黄化带人出了村,孙大力正在给他们讲授特勤连的作战知识,“我们特勤连……主要是搞渗透,搞刺杀……团长说,这叫非常规作战。嗯……我们的训练科目也很简单,体能、刺杀术、枪法……” “连长,”有新加入的兄弟苦笑,“这还叫简单呐……” “龟儿的,”孙大力大眼一瞪,“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你龟儿要是练不好本事,小鬼子可不会对你心软……好了,先练武装越野吧,负重五十公斤,五公里……” 说着,他把从村民家借来的各种口袋发了下去,“装石头土块,给老子装够了……” 一众新加入的兄弟都傻了眼,“连……连长……五……五十公斤?” “对,”孙大力大脑袋一点,已经俯身去装石头土块了,“团长说了,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们的长官没有教过你们吗?” “教……过……” 小村里喧闹起来,各连队都开始了练兵,这是三团的传统,抓住一切空闲时间……练兵! 一众村民纷纷驻足,看得啧啧称奇。 “难怪这些兵要比县城里的强壮得多呢……” “就是,你看那领头的……都装得跟俺家的牛犊一样……” “黄二狗,你不想活了?拿军爷和你家的牛犊比……” “嘿嘿,怕个啥?俺又没说他们坏话……再说了,这些军爷和县城里的不一样,他们不欺负人,还给俺们分肉吃……” “就是……张驼子,你瞧你那怂样儿,平日里,你不是横得没边儿吗?咋的,见了军爷,还没人家二狗有胆量……” “你些龟儿没见过,俺可是亲眼见过那些受伤的军爷……那伤口,俺看了一眼,做了一晚上噩梦……” 众人默然。 夜暮时分,黄化匆匆地回到了村子里,直奔李四维的住处。 李四维也刚回来,在各连巡视了一下午,正准备洗把脸呢,就见黄化急冲冲地冲了进来,顿时心中一惊,迎了上去,“啥情况?” “枣庄丢了……”黄化脸色苍白,倒豆子一般,“昨晚上丢的,小鬼子正在攻打驿县……” 李四维也是一惊,“枣庄咋能都这么快?兄弟们咋样?” “小鬼子来得太快了,”黄化叹了口气,“师部撤出来了,在驿县,可是……被小鬼子追了一路,伤亡惨重啊。” 李四维满脸苦涩,“师长有啥话?” “师长让三团立刻开往驿县,”黄化神色凝重,“小鬼子的大部队已经到了,还有飞机坦克助阵……” “怕个锤子,”李四维大眼一瞪,“兄弟们又不是没打过……去,让兄弟们吃饱喝足,带上家伙在村南集合。” “可是,伤兵咋办?”黄化有些犹豫,“很多人可还动不了……” 李四维大手一摆,往院外走去,“老子去跟他们说。” 村长家,李四维把事情对伤员们一讲,众人沉默了。 良久,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团长……三团不要俺们了吗?”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微微一笑,“你们都是三团的功臣,三团随时欢迎你们归队,可是,我们是去打仗……你们先安心的养好身体。” 李四维顿了顿,“我都跟村长商量好了,他们会照顾好你们的……” “团长,你给俺们留些武器吧,”一个伤兵叫了起来,“只要有手里有枪,俺们就不怕小鬼子!” “对对……”其他伤兵纷纷附和,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要得,”李四维点点头,“武器会给你们留着,但是,小鬼子来了,你们就给老子躲到山里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准动枪,记住了吗?” “嗯,”众人纷纷点头。 夜黑如墨。 村南的空地上,三团兄弟整装待发。 李四维站在阵前,目光炯炯,“兄弟们,新的战斗已经在驿县打响,老子们必须走了……去和小鬼子拼命去了,怕不怕?” “不怕……” “怕个锤子……” 众人目光炯炯,嗷嗷直叫。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这才是三团的兄弟……出发!” 路,在夜幕下蜿蜒,望不到尽头,三团将士雄赳赳地奔赴新的战场! 他们是军人,敌寇不灭,战不休! 第八十章榴花原是血染成(一) 台儿庄盛产石榴,漫山遍野、大街小巷都长着石榴树,每年初夏,榴花盛开,将整个台儿庄都映得火红。 三月十八日,滕县失守、临城失守、枣庄失守……濑谷支队一路南下,直逼峄县,拉开了台儿庄血战的帷幕。 李四维带着队伍一路急行军,赶到峄县北郊时,已经是四月二十日的凌晨了。 “停止前进,”李四维在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峄城方向。 此时,峄城方向依旧枪声震天、炮声如雷,战火映红了夜空……那里,大战正酣! “团……团长,”张羽追上来,弓着身子,气喘如牛,“让……让兄弟们歇……歇一歇吧……”他是文书,体能上还是差了太多。 李四维死死地盯着峄城方向,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能歇,兵贵神速,只有和小鬼子近战、夜战,才能出奇制胜!黄化……” “到,”黄化快步走了过来,脸不红、气不喘。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目光炯炯,“把小鬼子的炮兵阵地找出来……搞掉!” “是,”黄化答应一声,转身就走,“一排的兄弟跟我走,孙大力带队跟上。” 一排的紧追黄化而去,头上钢盔,脚下小牛皮军鞋,手中长枪,胸前手雷,如果不是腰间多了一柄骑兵刀,活脱脱的就是一群小鬼子。 孙大力一拔骑兵刀,“二排、三排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是偷袭,被打死了莫得哪个给你们收尸!” 吼罢,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李四维目送特勤连的兄弟隐入夜色之中,猛然扭过头来,“黑牛,二营开路,一路向南,杀进峄城!”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一瘸一拐地就冲了出去,“兄弟们,子弹上膛,跟老子走!” “卢全友,一营跟上,把动静给老子搞大,掩护特勤连的兄弟!” “是!” “石猛,三营垫后!” “是!” “刘黑水,补给连跟老子走!” “是!” “我们呢?”伍若兰一脸焦急。 “留下,等!” 此时的峄城好似一叶风雨飘摇的孤舟,在小鬼子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随时都可能倾覆。 城中三支部队,各守一方,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早已经伤亡殆尽。 六十六师在炮火最猛烈的北门阵地,此时,幸存的将士们被小鬼子的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 阵地上不时飞起残肢断臂,惨叫声此起彼伏,幸存的将士悲愤欲绝。 “师长,下令反攻吧!”金大牙睚眦欲裂,“与其坐以待毙,老子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 关师长面沉似水,“老子也想反攻,可是就剩这百十号兄弟了……都死了,阵地让谁守去?把峄城拱手送给小鬼子吗?” 金大牙浑身一震,讷讷无语。 “给老子咬牙捱着,”关师长咬牙切齿,“捱到三团的增援……兄弟们就没有白死!”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来,北城墙彻底坍塌。 武田少佐挥舞着佩刀,精神振奋,“进攻,进攻……” 炮火戛然而止,左、中、右,小鬼子的冲锋队三路并进,嗷嗷叫着冲向了峄城。 “噗噗……噗噗……” 守军的反击显得虚弱无力,血战至今,城中已然弹尽援绝! “杀啊!”小川上士挥舞着膏药旗,一马当先,任那子弹在他身边溅起阵阵烟尘,他只看到了胜利!胜利在望! “哒哒哒……” 熟悉的九二式机枪声陡然响起,小川上士一愣,太田大尉疯了吗?这个时候哪还需要机枪手支援? “噗”,他的身子突然一震,愕然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胸口鲜血直冒。 “噗噗”,又是两枚子弹钻进了胸膛,他身子一颤,仰面便倒,心中只剩懊恼……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心!那该死的机枪声! “哒哒哒……” 机枪依旧在轰鸣。 “轰轰轰……” 爆炸声四起。 “砰砰砰……” 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大作。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 魂归杳杳之时,小川上士仿佛听到了支那人的喊杀声…… 廖黑牛带着二营突袭武田大队,机枪、手雷开路,直奔武田大队本部。 “杀……” 一营紧随其后,兵锋扫过武田大队本部,向西攻入了太田中队的机枪阵地。 李四维带着补给连向东,兵锋直插松山中队的阵地。 其他三个中队慌忙回援大队本部,却见武田少佐带着三五个随从落荒而来,廖黑牛带着队伍在后面紧追不放! “杀啊!”石猛带着三营尾随而来,紧跟二营脚步,杀了过来,向左斜插,拦住了石垣中队! 小鬼子的冲锋队也顾不上冲锋,一调头就往回跑,可是,战场之上,哪能任他们进退自如! “杀啊!”守军将士精神一振,呐喊着跳出堡垒,冲杀过来,“是团长……团长带着兄弟们增援来了。” “砰砰砰……” 守军士气大振,枪声都响亮了许多。 关师长暗自舒了口气,“他娘的,总算来了!没晚!” “轰……” 突然,西北方向陡然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爆炸声如闷雷般响起! “轰隆隆……轰隆隆……” 武田少佐被震了个趔趄,惊回首,只见炮兵阵地火光冲天…… “完了!”武田少佐如坠冰窟,“炮兵大队完了……” “杀!” “杀!” “杀……” 三团将士士气大振,特勤连得手了! “少佐,突围吧!”参谋官宫崎中尉满脸惊惶,“大势已去,突围吧!” “八嘎!”武田少佐猛然一挥佩刀,照他当头劈下,声如寒冰,“后退者死……” 他话音未落,浑身一颤,一发流弹射中了他的胸膛。 “当啷”,佩刀无力地滑落,武田少佐仰面便倒,宫崎中尉呆若木鸡。 “噗”,一颗流弹打在他脚下。 “突围!突围!”宫崎中尉惊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向西逃去,“突围!” 联队本部就在那个方向! 西门,守军死伤殆尽,中川大队已然突入城中,一场巷战正在上演! “重兵部于西门,炮兵猛攻北门!”参谋官吉田少佐满面堆笑,“大佐好一招声北击西之计!” “不,吉田君,这依然是声东击西之计,”福荣大佐淡淡地一笑,得意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这本是支那人祖先的智慧,可惜,他们却不懂得……” “轰隆隆……”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北面爆炸声震天,顿时笑容一僵,扭头一看,顿时心惊,“是炮兵阵地……狡猾的支那人!” “大佐,”荣仓少佐面色阴沉,“荣仓大队愿往……” “不,”福荣大佐一摆手,“敌情不明,不宜分兵……荣仓君,立即增援中川大队,拿下峄城就是胜利!” “嗨!”荣仓少佐转身而去。 一样的装备,三团将士杀得小鬼子毫无招架之力,当宫崎中尉落荒而逃之时,小鬼子开始了溃散! “杀!”特勤连从西北面杀来,孙大力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杀光小鬼子,一个不留!” “杀光小鬼子,一个不留!”众将士纷纷附和,吼声响彻夜空! 四周都是喊杀声,四下都是同伴的惨叫声……小鬼子肝胆俱寒,四散溃逃! 三团将士紧追不放! “停止追击!”李四维的吼声响起,“打扫战场,撤入城内!” 打扫战场……无外乎补刀、救人、收缴武器弹药! 此时,晨曦微露,三团将士撤入城中,小鬼子徒留遍地尸骸。 关师长匆匆而来,一脸喜色,“李大炮,来得好啊!” “啪,”李四维一个敬礼,“请师长下令……” “战区司令部令,”关师长神色一整,“六十六师会同各部坚守峄城,等待命令。” 李四维一怔,“不是死守峄城?” “嗯,”关师长点了点头,沉吟道:“上峰应该有其他的打算吧……张将军和庞将军守住了临沂,小鬼子的东路军无力南下,西路军孤军深入……” “围而歼之?”李四维心中一动,“这是局大棋啊!” 关将军点了点头,小声道:“听说汤将军的八个精锐师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小鬼子进来了……” “汤将军?”李四维一愣,有些疑惑。 “中央军第二十军团总司令,人称抗日铁汉,”关将军满脸敬意,“南口一役以少胜多,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哦,”李四维恍然大悟,“卑职知道了……小鬼子定是有来无回!” “好,”关师长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给兄弟们吃颗定心丸……峄城不能丢在我们手里。” “是!”李四维转身就走。 关师长紧跟而来,看着三团的将士,赞叹不已,“要得啊,三团都搞成日式装备了……” 李四维一怔,“路上打了不少仗,很多兄弟都没有跟上……他们用命换回来的……” “唉,”关师长眼圈一红,“该死的小鬼子……黄麻子没了,何胡子没了,谢秃子,贺参谋也没了……那些跟了我十多年的兄弟……就这样一个个打光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十多年的兄弟啊! “报告,”一个少尉军官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西门失守,小鬼子已经攻入城中……” “娘的,”关师长怒骂一声,“李大炮,留一个营守住北门,其他人去城西,把小鬼子赶出去!”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卢全友,一营守北门!” “是!” “刘黑水,补给连护卫伤兵!” “是!” “其他人跟老子去城西!”李四维一端长枪,冲了出去,“把小鬼子赶出去!” “把小鬼子赶出去!”众兄弟轰然附和! 西城,守军的防线被完全摧毁,退入街巷,凭借街垒和房屋和小鬼子展开了巷战。 可是,小鬼子的援兵源源不断地涌入,守军伤亡殆尽,只得节节后退! “轰隆……” 一处街垒火光升腾,机枪被摧毁,街垒后面惨叫连连,小鬼子一拥而上…… “轰隆隆……” 一桩房屋彻底倒塌,化为瓦砾,一队守军将士被埋葬其中。 一队小鬼子刚攻克了一座街垒,正呐喊着冲向街角。 “砰砰砰……” 前面的街角突然传出一阵熟悉的响声,那是八九式掷弹筒在怒吼……一众小鬼子顿时一愣,谁能比我们还快? 炮弹已入雨点般落下,一众小鬼子惊得魂飞魄散。 “轰隆隆……” 爆炸声过后,一众小鬼子死伤殆尽。 “哒哒哒……” 石猛带着队伍闷头冲了上来,挥起刺刀就是一阵乱刺! 另一条街道,一队小鬼子气势汹汹而来。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十余枚手雷砸了下来。 “退……”上野准尉心中一寒,惊惶大叫。 “轰轰轰……” 爆炸声响起,他被掀翻在地…… 上野准尉一撑胳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无力地瘫倒在地,眼角的余光正看到十多个皇军打扮的人从街角冲了出来。 他们手中紧握着骑兵刀,冲上来,手起刀落,砍向了倒地的战友。 “你们疯了,”上野准尉惊恐地嘶吼着,“你们疯了……” “噗,”孙大力一刀刺入他的胸膛,“噗噗,”一拔刀又猛刺两下,“龟儿的,认错人了!” 一幢残破的房屋里,三个守军将士在顽强抵抗。 “砰砰砰……咔咔咔……” “俺没子弹了,”一个战士将长枪一扔,拔出了背上的大刀,往外冲去,“拼了!” “牛娃,”军官叫住了他,眼圈一红,“一路走好!” “嘿嘿,”牛娃憨憨一笑,“铁子哥,俺去给你们探路……”说完,他猛然回头,冲了出去,“小鬼子,俺日你大爷……” “砰砰……” 院子里,枪声响起,牛娃一声闷哼,跌倒在地。 “啊,”另一个战士一挥大刀冲了出去,“铁子哥,俺先走了……” “好兄弟,等等我。”铁子哥挥舞着长枪跟了出去,“一起走,来生还做兄弟……” “砰砰砰……” 十多个小鬼子举枪便打,前面的战士浑身一震,胸口上鲜血喷涌。 “当,”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拄,那战士犹自站着,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一众小鬼子! “啊,”铁子哥怒吼一声,一猫腰冲向了小鬼子的队伍。 “砰砰砰……” 枪声如雨点般响起。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铁子哥浑身一震,猛然扑倒在地,抬头望去,却见小鬼子纷纷倒地。 十多个国军将士冲了进来,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第八十一章榴花原是血染成(二) 朝阳初升,为峄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城中却是烟尘弥漫,血光闪烁。 城西,枪声、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三团和进城的鬼子在大街小巷里打得难分难解。 西门外,福荣大佐气定神闲,“守军不过是困兽之斗……任何敌人在矶谷师团面前都不过是挡路的蚂蚁!” “是,”吉田少佐连连点头,“矶谷师团战无不胜,福荣联队攻无不克…… 他话音未落,北面一队残兵涌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失魂落魄的宫崎中尉。 宫崎中尉跌跌撞撞而来,哭丧着一张脸,“报告大佐,支那人援军突袭北门,武田大队伤亡惨重……大队长殉国了!” 福荣大佐不动声色,“呛啷”一声拔出佩刀,锋利的军刀化作一道流光,将宫崎中尉劈翻在地,“吉田君,整顿武田大队,继续攻城……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嗨,”吉田少佐心中一寒,带着溃兵直奔城北而去。 “荣仓君、中川君,”福荣大佐一扭头,紧紧地盯着两人,“城中是什么情况?枪声……怎么会越来越近?” 两人浑身一震,连忙答道:“属下会加紧攻势……” 他们话音刚落,却见城墙的缺口处,一队队将士涌了出来,向着阵地狂奔而来…… “八嘎!”福荣大佐又惊又怒,“临阵脱逃者……” “噗噗噗……” 他话音未落,却见阵前子弹激射,烟尘四溅,吓得他们慌忙后退。 一段残存的城墙上,萧疯子满脸不甘,“龟儿的,算他们命大!虎子,给老子照城墙下的鬼子打……” “好勒,”虎子答应一声,调转枪口,对着城墙下逃窜的小鬼子就是一阵突突。 福荣大佐又惊又怒,暴跳如雷,“那是九二式重机枪,他们怎么会有九二式重机枪?一定是武田大队……武田一男那个蠢货……他该剖腹!他该剖腹……” “大佐,下令撤退吧,”荣仓少佐急忙劝道,“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八嘎!”福荣大佐一声怒骂,死死地盯着峄城,面容狰狞,“小栗君,向师团部请求空中支援……” 小鬼子如潮水般退去,三团将士一阵欢呼。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黑牛!” “到,”廖黑牛匆匆而来,满脸喜意,“龟儿的,还想和老子们打巷战,打光他些龟儿子!”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神色严肃,“老子把西城交给你了,可以退,可以打巷战……但是西城不能丢!” “是!”廖黑牛神色一整,“团长放心,二营在,西城就在!” 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扭头叫道:“黄化!” “到!”黄化血染戎装,但依旧神采奕奕,目光炯炯。 “特勤连去南门摸清小鬼子的虚实,”李四维狠狠地望着福田联队的阵地,“跟老子玩围三缺一,老子要让他哭都莫地方哭去!” 黄化一怔,“团长,准咋搞?”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石猛!” “到!”石猛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四维。 “去北门,”李四维大手一挥,“跟老子去捏软柿子去!” “是!”石猛一挥手,“三营的兄弟,去北门!” 北门,吉田少佐收拢了武田大队的残部,又发起了进攻,奈何……炮兵阵地被端,重武器也丢失殆尽,三次冲锋都还没冲到城墙就被打退了。 “八嘎!”吉田少佐又惊又怒,冲着一干官佐劈头便骂,“武田大队就是帝国皇军的耻辱,耻辱!连自己的武器都落入了支那人之手……你们都该剖腹,都该剖腹!” 一众官佐默然垂首,太田大尉硬着头皮说道:“少佐……此时应该与联队合兵一处……重点突破……” “八嘎!”吉田少佐怒不可遏,死死地瞪着太田大尉,“你敢质疑大佐的智慧?” 太田大尉浑身一震,默然无语。 “冲锋,继续冲锋,”吉田少佐状若疯狂,宫崎中尉被一刀劈翻的场景在他脑海里不断翻腾……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宫崎义男! “砰砰砰……” 小鬼子端着长枪嗷嗷叫着又冲向了峄城。 北门阵地,李四维望着石猛和卢全友,“小鬼子一退,就跟上去,咬死!一营在左,三营在右,补给连跟老子打中路……这一次,老子要把他们一口吃掉!” “是!”石猛和卢全友精神一振,北门的小鬼子丢了重武器,此时就是没了爪牙的猫! 两里,一里,三百米,两百米…… 小鬼子越来越近,守军却始终没有露头,这让他们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砰砰砰……” 小鬼子顿时一惊,那熟悉的声音正是八九式掷弹筒发出来的。 “嘘嘘嘘……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硝烟翻腾,弹片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小鬼子的冲锋队瞬间便一片混乱。 “杀啊……” “杀啊……” 喊杀声震天,守军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来,对着小鬼子的冲锋队就是一个冲锋,小鬼子被炸得晕头转向,哪里还有反抗之力?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残余者掉头便跑。 吉田少佐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浑身一震,惊叫起来,,“支那人要反攻,他们要反攻……快,组织防御,组织防御……” “撤吧,”太田大尉慌忙劝道:“没有防御工事,没有重型武器,我们是……挡不住他们的……他们是一般的支那军队!”凌晨那一败,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少佐,撤吧,”宫本大尉神色严峻,“宫本中队断后!” “噗噗噗……” 他话音刚落,流弹已经激射在阵前,三团的兵锋已近在咫尺! 一营、三营向两边展开,李四维带着补给连直冲武田大队本部阵地,机枪手和迫击炮紧随其后。 “杀啊……杀啊……” 喊杀声震天,吉田少佐脸色一白,带着中岛中队调头便跑,“撤!撤……” 宫本大尉一拔佩刀,转身迎向了补给连,“宫本中队的勇士们,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嘘嘘嘘……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来,宫本大尉浑身一颤,被掀翻在地。 “杀啊!”李四维大吼一声,冲入了宫本中队的阵地,补给连的兄弟紧随其后。 吉田少佐带着中岛中队落荒而逃,冲上了北边的山坡,钻入了石榴树林中……补给连紧追不放,子弹横飞,不断有小鬼子惨嚎着倒地! 一营、三营向两边展开,咬上了冈田中队和近藤中队,此时,胜局已定,他们又怎会手软?打得小鬼子四散溃逃,中枪倒地者不计其数! 战场上,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大地! 补给连追到石榴林边,李四维突然顿住了脚步,“停止追击!打扫战场……去南门!” “嘘嘘嘘……轰隆隆……” 就在此时,西城硝烟升腾,十余架飞机在西城上空盘旋,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李四维一惊,“快回城……” 可惜,已经晚了,两架敌机调转方向,往城北而来,一个俯冲,炮弹便如雨点般落下,“嘘嘘……轰轰……”,大地震颤起来。 战场上硝烟翻腾,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机枪,”李四维看得睚眦欲裂,“老子们的机枪呢?把小鬼子的飞机给老子打下来……” 小鬼子的飞机在空中一个盘旋,又转头飞了回来,飞机上的机枪怒吼起来,“哒哒哒……”对着地上的人群就是一番狂扫! “噗噗噗……”子弹激射在地面,烟尘飞扬。 “绍虎!”李里绍龙一声怒吼,猛然站起身来,手中抱着一挺九二式机枪,“猎鹰!” 李里绍虎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笔挺如松,“来!猎鹰!”抬起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那两架盘旋的敌机。 “啊,”李里绍龙将机枪往李里绍虎肩上一搭,抬头望向了天空,骄阳似火,光芒耀眼。 李里绍虎身形一矮,脚下不丁不八,如同生根一般,扛住了机枪,死死地抓住两个支架。 “哒哒哒……” 一架飞机在空中盘旋而来,一个俯冲,又开始了扫射。 “打!”李里绍虎一声爆喝,不动如山。 李里绍龙脚下盘根,双手死死地握住枪柄,断然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哒哒哒……” 飞机俯冲而下,好似捕食的雄鹰。 李里兄弟不动如山,好似愤怒的雄狮,正欲决死一战。 “噗噗噗……” 地上溅起一阵烟尘。 “当当当……” 飞机上火花四溅。 这是巅峰对决,这是生死一搏。 “砰……哗啦啦……” 机舱玻璃破碎,血光一闪,机身一震,向地面坠落。 “噗噗噗……” 李里绍虎浑身一颤,胸前鲜血飙射,仰面便倒。 “猎鹰!”李里绍龙嘶声大吼,被机枪砸倒在地。 “猎鹰!”一个兄弟大吼着,站了起来,怀中紧抱着一挺机枪! “猎鹰!”一个个兄弟大吼着站了起来! “猎鹰!”李四维大吼着,眼泪迷茫,这一幕似曾相识,这一幕让他心颤……陈大山! “哒哒哒……” 阵地上,八挺重机枪怒吼着,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仅剩的那架飞机。 慌了,剩下的那架飞机一个拉升,就向高空冲去。 “当当当……” 无数的子弹打在机身上,火花四溅,“腾……”泄露的燃油腾起火苗,飞机冲上了高空又摇摇摆摆地坠向了地面,带起一路浓烟! “轰隆隆……” 第一架飞机坠入了城内,炸烈开来,烟火翻腾。 “砰……” 第二架飞机在半空爆裂,化作无数火球,坠向地面。 “猎鹰!猎鹰……” 将士们高声欢呼,李四维的泪珠悄然滑落,“快,补给连和三营支援西门!” 西门外,福荣大佐看到坠落的战机,目瞪口呆! 荣仓少佐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没有战防炮,他们怎么可能做到……” 中川少佐默然无语,望着硝烟翻腾的西城,面色凝重…… 西城内,炮火纷飞,二营的将士死死地躲在街垒里……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廖黑牛睚眦欲裂,“兄弟们,往城中退!” “不能退啊!”马跃双眼血红,“不能退啊,营长……” “退!”廖黑牛一咬牙,“有命在……才能反攻!” “呜呜呜……” 小鬼子的飞机突然盘旋而去,两人都是一愣。 “准备迎敌!”廖黑牛回过神来,高叫着,“检查武器装备,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兄弟们从废墟中钻了出来,高叫着。 “轰轰轰……” 鬼子的飞机从峄城上空掠过,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城中硝烟翻腾。 一幢幢建筑物轰然倒塌,化作了残砖瓦砾。 “杀啊!杀啊……” 喊杀声响彻峄城,直冲云霄。 台儿庄,徐州古运河从城南缓缓流过,自从黄河改道,这里便没了昔日的繁华。 城南的浮桥上,三十一师的将士匆匆而来,开进了城中,这里是运河北岸最后的据点,是日寇进攻徐州的门户。 指挥部,池师长部属了城防任务,面色严峻,“各团加紧布防,小鬼子的前锋已到峄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一众官佐匆匆而去。 参谋长望着城防图面色凝重,“三天呐……” 池师长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话语铿锵,“日寇又不是妖魔,我三十一师为何就挡不住他三天?” 日已西沉,血色的光芒笼罩着峄城,枪声渐消,小鬼子哇哇叫着退出了西城。 福荣大佐面色阴沉,望着一片废墟的西城,咬牙切齿,“支那人!好一群支那人……峄城何时多了这么一支部队?” “应该是从北面来的援军,”通信中队的北野大尉拿着一分文件匆匆而来,“他们的长官叫做李大炮……这是旅团部的回复!” “李大炮?”福荣大佐一把接过文件,仔细去看,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了,“打掉了半个骑兵联队?打垮了大半个长野联队?” “旅团部的情报是这样的,”北野大尉神色凝重,“这是一支劲旅!” 峄城守军的卫生所设在峄城中学堂,伤员被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很快便人满为患了。 李四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本想看看李里绍虎,可是那个彝族汉子被击穿了胸膛,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第八十二章榴花原是血染成(三) 残阳如血,笼罩着峄城。 南门,小鬼子的冲锋队再一次如潮水般退去,枪声渐消。 “营长,小鬼子撤了,”一个战士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满是血污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小鬼子被我们打跑了……” “老……老子…没瞎,”营长无力地靠在残破的堡垒后面,紧紧地按着胸膛,“狗娃,快……去看看……还剩多少兄弟……让……让他们……清点武器弹药,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狗娃一愣,“营长,小鬼子都撤了……啊……你受伤了……” 团长的指缝里不断地溢出鲜血,染红了手指。 “老……老子死不了,”营长大眼一瞪,“快去……让兄弟们做……做好战斗准备……小鬼子随时……随时都会回来……” “是……”狗娃一抹眼泪,跌跌撞撞地跑了,颤抖的声音在阵地上回响,“哪个还活着?哪个还活着……” 营长望着他的背影,勉强一笑,按在胸膛上的手却已经被染得血红,“咳咳……”,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溢出。 “哒哒哒……” 响亮的脚步声响起,营长浑身一震,回首望去,却见乌泱泱的队伍从城中跑了出来,直奔城门口……他笑了,笑容渐渐凝固,援军终于来了。 “快,接手城防,”李四维冲进了阵地,“子弹上膛,等老子命令……” “团长,”刘黑水凑了过来,满脸犹豫,“兄弟们太累了……” “累也给老子撑着,”李四维大眼一瞪,“这是大好时机,绝不能错过了……告诉兄弟们,韦一刀已经在炖马肉了,打完了这仗,敞开了肚皮吃……” “呃……”刘黑水一怔,无奈苦笑。 “黑水啊,”李四维叹了口气,“哪个不累呢?可是,不一股作气把小鬼子打趴下,兄弟们的伤亡就会更大……” “嗯,”刘黑水浑身一震,“我明白了。 西门外,小鬼子的阵地上一片寂静,一众官佐都在望着福荣大佐。 “命令……”福荣大佐将那份文件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捏在手中,咬牙切齿,“青木大队向城西转进,靠拢联队本部……其余各部停止攻城,等待支援。” “嗨,”一众官佐暗自松了口气。 “让将士们休息一夜,来日……”福荣大佐面容狰狞地望向了峄城,“来日踏平峄城,活捉李大炮!” 城南,青木大队刚刚吹响了冲锋号,传令官就匆匆而来,找到了青木少佐,“大佐有令,青木大队向城西转进,靠拢联队本部。” 青木少佐一怔,“怎么会这样?南门已经摇摇欲坠,只需一个冲锋,青木大队就能攻入城中……” 传令官一脸木然,“这是大佐的口令,请您执行!” 笑话!中川大队和荣仓大队两次攻入西城,可是,又能怎样?西城依旧在守军的手里。 “嗨,”青木少佐浑身一震,满脸犹豫,“可是,冲锋队已经出发了……” “这……”传令官一愣,急忙望向了南门,只见三股冲锋队齐头并进,扑向了守军的阵地,而守军阵地竟然没有反击…… “不对!”传令官一惊,“快收兵!” “什么?”青木少佐望着传令官,一脸愕然。 “青木少佐,”传令官一脸焦急,“你知道吗?武田大队在北门外被打得溃不成军,他的描述就和此时的场景一样……支那人要反攻了!” “不可能,”青木少佐一脸的难以置信,“南门的守军早已伤亡殆尽……”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那声音……却是从东面而来。 “砰砰砰……” “杀啊……” 就在此时,南面也是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般响了起来。 “支那人的援军?”青木少佐顿时一惊。 “砰砰砰……轰轰轰……” 南门的守军阵地上九二式迫击炮在怒吼,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冲锋队。 “砰砰砰……” “杀啊……” 守军呐喊着冲了出来,杀向了冲锋队。 “撤,快撤!”传令官吼着,转身便往西狂奔而去,命令传到了,他可不想卷入这场厮杀……他看了武田大队的遭遇,就不难想见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形。 冲锋队瞬间被冲散,溃兵四,李四维带着补给连直奔青木大队本部而来。 石猛带着三营从东面杀来,声势浩大! 黄化带着特勤连从南边杀来,杀气腾腾! 青木少佐摸不清虚实,哪里还敢犹豫,“撤退,向西撤退……机枪中队中队断后……” “杀啊……”他话音未落,特情连已经冲到阵前,“咻咻咻……”手雷如雨点般砸了进来。 “杀啊……”石猛一马当先,杀向了机枪中队的阵地。 “杀啊……”李四维带着补给连杀到了阵前,迫击炮、重机枪随后推进。 一切就像北门外那一战的重现。 武田少佐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本部人马匆匆往西逃去。 南门外,枪炮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城西,福荣大佐听得城南的枪炮声,又惊又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荣仓君,即刻增援青木大队……” “大佐,”荣仓少佐一脸犹豫,“敌人虚实不明……” “八嘎!”福荣大佐面容狰狞,“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这是命令。” “嗨,”荣仓少佐硬着头皮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砰砰砰……” 北面突然枪声大作,一队人马突然杀来。 紧接着,西门守军的迫击炮和机枪也怒吼起来。 “杀啊……” 两队人马从城中冲杀出来。 “八嘎!”福荣大佐直气得七窍生烟,“狂妄!狂妄……” 北面,一队人马已经和小中川大队的警戒部队打作了一团。 中川少佐怒气勃发,“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中川大队的小鬼子呐喊着就冲了上去,一营的兄弟却呐喊一声就……撤了! 另一边,荣仓少佐慌忙阻击从西门冲出来的守军,守军突袭不成,转身便跑…… 福荣大佐看到这一幕却笑了,“支那人这是……黔驴技穷,停止追击,荣仓君,即刻支援青木大队……” “嗨,”荣仓少佐答应一声,立马带着荣仓大队的人马开出阵地。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 可是,荣仓大队刚脱离联队本部阵地,两股守军又去而复返。 “八嘎!”中川少佐怒了,“咬死他们!” 中川大队的人马往北面追击而去。 荣仓少佐也带着本部人马冲向了西门的守军。 两队守军调头就跑。 如此反复,西门外的战斗竟好似一场儿戏,你追我逃,你走我追…… “无赖!无赖!”福荣大佐暴跳如雷。 城南的枪声却渐渐疏落,青木少佐带着溃兵落荒而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大佐,”一众官佐望着福荣大佐却似束手无策。 福荣大佐无奈暗叹,望着夜空,无力地说道:“收拢各部人马,坚守阵地,待天明……踏平峄城!” 天明……援军坑定就到了吧!坦克、战车、火炮都到了,碾碎峄城也不在话下了。 夜幕下,三团的兄弟打扫完战场,匆匆撤入了城内。 伤兵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卫生所,石猛赫然就在其中,一枚流弹击穿了他的肩膀,大腿上还有一条血流潺潺的伤口。 罗毅背着他,带着哭腔,“营长……谁叫你总是冲前面……你是营长……” “营长咋啦!”石猛气场不减,“团长不也冲在最前面吗?你娃娃不懂,在淞沪,在南京……哪个营长不是冲在最前面?” “可是,你这伤……” “这点伤算个啥?”石猛痛得龇牙咧嘴,但依旧满不在乎,“哪个军人身上没有几道伤……老子们的身体就是一副皮囊,只要不死,缝缝补补又可以杀鬼子!” 李四维也受了伤,不过伤得不重,草草包扎之后便出了卫生所,直奔指挥部。 指挥部是峄城守备团的司令部,此时,院子里一堆堆残钻瓦砾,只剩下了两间房屋依旧傲然而立。 房间里灯火通明,峄城守备司令和关师长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哒哒哒……” 李四维匆匆而来,“报告!” “进来,”守备司令望了他一眼,“你就是李团长?” “是的!”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城北城南已无敌军,小鬼子龟缩到城西了。” 守备司令浑身一震,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真的?” “是的!”李四维点点头,神色严肃地望着守备司令,“不过……三团伤亡甚重,卑职请求转移重伤员……到后方去!” “这……”守备司令一怔,满脸为难之色。 关师长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缓缓开口,“黄司令,向上峰请示吧!” 黄司令面色犹豫,“这……” 关师长望着他,声音颤抖,“司令这份恩德……关某不敢或忘!” 这是恩德……让重伤的兄弟们有条活路! “好!”黄司令一咬牙,转身往电讯室走去。 关师长和快气死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 “大炮,峄城还能守多久?”关师长缓缓地开了口。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小鬼子的援军一到,峄城守军再无退路……” “唉,”关师长悠悠地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李四维也心里也堵得慌,死守峄城……三团必然会打光!兄弟们现在用的都是日式装备,只会越打越少…… “哒哒哒……” 黄司令匆匆而来,满脸喜色,“上峰同意了,命令峄城守军相机撤离,移驻运河南岸,拱卫徐州!” “呼,”关师长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四维精神一振,“现在小鬼子龟缩城西,正是撤离的好时机……” “好,”黄司令一点头,“命令各部准备撤离……三团断后。”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只要兄弟们有一线生机,三团就不会垮!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通明。 池师长拿着一份电令在仔细地看着: ……沿韩庄至台儿庄运河布防后,向驿县之敌攻击前进,敌如出而迎战,应尽力堵击,迨唐军团进击敌侧背后,全力压制敌于微山湖,聚而歼之…… “敌军有何动静?”池师长轻轻地放下了电令,环视众官佐。 “敌军前锋福荣联队仍在峄城,峄城守军仍在坚守,”参谋长答道:“赤柴联队在韩庄以南与五十二军对峙,坂本支队在临沂受阻,无力南下……台儿庄外暂无敌踪!” 夜幕下的峄城一片宁静,空气中飘荡着炖肉汤的香气。 城西日军阵地,荣仓少佐吃着咸菜就米饭,愤愤不平,“可恶的支那人,他们哪里来的肉?” 中川少佐苦笑,“他们不是打垮了骑兵联队吗?” “马肉?”荣仓少佐一惊,怒骂道:“愚蠢的支那人,他们不知道战马的宝贵吗?” “荣仓君,”青木少佐一脸鄙夷,“支那人哪知如何组建骑兵?” 其他官佐连连点头,满脸赞同,他们哪里会知道,不久的将来,从大西北而来的骑兵部队会在中平原上让他们的袍泽吃尽苦头! 峄城南门,一支支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峄城,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南而去。 李四维送走了关师长和宁柔,带队返回了城中。 炊事排的营地上,三团的将士左手大窝头,右手炖马肉,正在大快朵颐。 廖黑牛一见李四维就凑了上来,满脸笑容,“龟儿的,打了一天,能吃上一顿饱饭,真他娘的爽快。”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给老子滚回西城阵地吃去……” “嘿嘿,”廖黑牛讪讪一笑,“留了一个连的兄弟在那里看着呢!放心吧,小鬼子现在就像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老实得很……再说,在阵地上吃,哪有在这里吃得爽快……”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吃饱了,给老子马上滚回去,带兵打战最忌轻敌大意。” “是,”廖黑牛神色一整,“老子记得了……不会再有下次。” 李四维神色一软,“腿没事吧?” 廖黑牛满不在乎地一笑,“还行,撑得住,大不了就瘸了……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你啊,”李四维转身离去,心中却是一酸,一仗一仗又一仗,有人死了,有人残了……这就是战争,能活着,就是上天的恩赐吧! 第八十三章榴花原是血染成(四) 晨曦微露,福荣大佐的阵地上炊烟袅袅。 福荣大佐精神振奋,援军已到,一个炮兵大队、六辆辆坦克、十辆战车……踏平峄城就在今日! 对面的峄城笼罩在晨雾之中,一片安宁,空气中飘荡着肉汤的香气。 朝阳渐渐东升,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福荣联队列队整齐,对峄城虎视眈眈。 “开炮!”福荣大佐意气风发,一挥佩刀,带起破空声。 “砰砰砰……” 炮弹冲出炮膛,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 “嘘嘘嘘……轰隆隆……” 西城瞬间便化为一片火海。 “停止炮击!”传令兵高叫着,“冲锋!” “吱呀吱呀……” 三辆坦克一字排开,三个冲锋队紧随其后,冲向了守军阵地。 两里,一里,三百米…… 守军阵地一片死寂,福荣大佐举着望远镜,看得满头雾水。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冲锋队稳步推进,守军阵地上依旧未发一枪一弹。 “支那人……这是什么战法?”福荣大佐喃喃自语,满脸疑惑。 “支那人该不会是逃了吧?”吉田少佐漫不经心地笑道。 “逃了?”福荣大佐浑身一震,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吉田少佐,面容狰狞,“你说他们逃跑了?” 吉田少佐一惊,讷讷地望着福荣大佐,“也……也许……刚刚的炮火让他们全军覆没了……” “八嘎!”福荣大佐的怒火在眼眸中燃烧,语气森冷,“吉田君,永远要记住,你是帝国的少佐军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要清楚……” 如果眼前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妻弟,昨天就该一刀劈了他! “嗨!”吉田少佐浑身一震,满脸惧意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仅仅是自己的姐夫,还是一个铁血的帝国军人! 坦克缓缓开进了守军阵地,冲锋队也呐喊着冲了上去,可是……阵地上除了焦土和血迹,一个守军也没有,连尸体都没有! “八嘎!”森田准尉一声怒骂,“小田君,即刻回报,其他人继续冲锋……” 城中,至于一片废墟,和散落的皇军尸体,并没有遇到任何守军……在城中,就连守军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一具! 冲锋队很顺利地冲到了城中,一处残破的宅院里,五口大锅烧得通红,锅里的炖肉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儿,肉香在空气中飘散。 森田准尉望着那几口大锅,暗自吞了吞口水,脸色却十分阴沉,沉默不语。 “准尉……”一众小鬼子纷纷望向了他。 “兵分三路,”森田准尉一咬牙,“占领峄城!” 占领峄城! 福荣大佐得到回报,面色阴沉,良久才沉声道:“各部进击,占领峄城……就地休整,等待命令!” 守军是撤退无疑了,可是……他们会去哪个方向?西面还是南面? 二营先行,补给连、三营居中,特勤连和一营殿后,三团正向运河方向急行军,按照约定,他们会和师部在运河南岸的巨村汇合。 运河渐近,黄化追了上来,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小鬼子只怕正在吃老子们留下的肉呢!” 李四维微微一笑,“只怕他们还没那个胆儿……” 一众小鬼子望着那一锅锅香喷喷的炖肉,偷偷咽口水。 福荣大佐却咬了咬牙,“倒了!” 谁知道支那人在肉里加了什么东西? 巨村只是运河南岸的一个小村,当李四维率部赶到之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村外有简陋的工事,显然,这远远不够。 “杨凡呢?”李四维冲望向了黄化,“去,把工兵连的人找来。” “杨凡受伤了,”计逵望着李四维,神色哀伤,“从枣庄到峄城,工兵连几乎打光了……” 李四维一怔,“算了,还有力气的都给老子动起来,去老乡家里找工具……这工事必须加固!” “是,”一条条条汗流浃背的汉子答应一声,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是军人……受伤了,把身体缝缝补补,好了,继续战斗;累了困了,咬牙撑着,因为放弃就意味着伤亡! 旭日东升,村北的河滩上,五六百条汉子顶着烈日在加固工事。 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送了水又开始做饭了,当兵是个苦差事,他们必须想尽办法让兄弟们填饱肚子,这比上前线安全,却一点儿也不容易。 李四维去了村南,村南的山坡添了很多新坟,没有墓碑,只有一座座低矮的土堆,他们的墓碑就是一块块刻着名字的砖头,和他们一起埋在土里。 这是最从容的一次撤退,他们比大多数战死的将士都要幸运,至少能入土为安……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故土! 李四维步履沉重地走到山坡下,突然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望着那些坟堆,他整了整衣帽,“啪”地一个军礼,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好似怕了一般! 峄城,福荣大佐木然地坐在临时指挥部里,死死地盯着各部刚刚递交上来的战报,通红的双眼中快要喷出火来! 武田大队阵亡四百一十五人,包括少佐一人,大尉三人,中尉及已下军官十九人,损失重机枪八挺,掷弹筒十八个,步枪…… 青木大队阵亡三百六十三人,包括大尉及已下军官十五人,损失重机枪八挺…… 中川大队阵亡一百零五人,包括中尉及已以下军官十人…… 荣仓大队阵亡七十八人,中尉及以下军官五人…… 炮兵大队阵亡三十六人,损失野炮十二门…… 福荣联队可是矶谷师团攻略徐州的先锋啊!可惜,徐州未到,兵锋已挫! 福荣大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报告!”北野大尉匆匆而来,“在峄城之南四十里发现支那部队的踪迹……他们在运河南岸修筑工。” 福荣大佐恍若未闻,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一叠战报。 “大佐,”北野大尉试探着问道:“是否追击?” 福荣大佐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传令各部……就地整编!” “整编?”北野大尉一怔。 福荣大佐目光灼灼地望着台儿庄方向,“作为矶谷师团的先锋部队,福荣联队必须尽快恢复战力!” 巨村的夜微风轻拂,空气中飘荡着肉汤的香气和兄弟们的笑闹声。 李四维走过二营的阵地,正看到廖黑牛在吹嘘自己嗨袍哥的往事,唾沫横飞,“想当年,老子年方十五,就在清河场插旗子,硬是凭着一双拳头平了清河场,好不威风……” 一个兄弟笑道:“有现在威风吗?” 廖黑牛一怔,讪讪一笑,“那倒没有,中国人欺负中国人能威风到哪里去?打小鬼子那才是真威风!” 众兄弟轰然大笑,有人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廖黑牛清了清嗓子,“后来老子去了江城,跟胖哥参了军,那年十八岁,老子就是少校营长了……”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廖黑牛又嘿嘿一笑,“可是过了十多年,老子还是个少校营长……” 众人一愣,又哄笑起来。 廖黑牛摆摆手,“老子满足了……只要能打得赢小鬼子,就是让老子当个大头兵,老子也愿意……” “对对,”众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笑笑往前走去,路过三营的阵地,正听到石猛的声音,“想当初在上海,小鬼子的飞机大炮不停地炸,还有军舰上面的炮火支援,打得那叫一个惨烈,老子们六个师只打了一天就伤亡四万人……” 一众兄弟听得感慨不已。 石猛话锋一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可就是这样,老子们都没虚过,营长带着我们继续冲锋,他说,桂军可以死,但要打出中国人的血性和骨气,要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的骨头有多硬!” “好好……”众兄弟纷纷叫好,神色激动。 石猛轻轻地挠了挠左腿上的伤口,感叹道:“后来,在太平村遇到团长,那时候就想,留下来给兄弟们报仇吧,大不了随他们一起去了……可是一仗一仗打下来,小鬼子杀了不少,老子依然还活着,看来,小鬼子也没啥了不得的嘛。” 八连长莫金辛笑了起来,“就是嘛,老子们从峄城撤退的时候,小鬼子还缩在城西,活像那缩在壳里的王八!” 众人轰然大笑。 不管是新兵老兵,和小鬼子干了一仗又一仗,还真没吃过亏! 李四维继续前行,走过村口的岗哨,走过炊事排所在的院子……他静静地走着,脸上挂着微笑,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安宁的……抗战爆发之前,自己所在的部队应该就是这样的氛围吧?兄弟们聚在一起聊着天,有肉,有酒,有笑声。 不知不觉中,他就走到了安置伤员的院子外,略一犹豫,抬腿走向了院门。 伍若兰迎面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看到李四维脸上的笑容,她愣了一下,满脸好奇,“啥事儿,你咋笑得这么开心呢?” 李四维望了她一眼,笑容不减,“也没啥事……受伤的兄弟们咋样了?” “柔儿姐姐说他们的伤势都还算稳定,”伍若兰也露出了笑容,“这不,都嚷着饿了,俺去给他们找点吃的。” 其他两支队伍已然没了战斗力,被撤到了徐州,这里的伤兵就只有宁柔和伍若兰在照顾了。 “快去吧,”李四维笑了笑,“肉汤应该炖好了。” 伍若兰风风火火地走了,李四维进了院子里,宁柔也刚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李四维,愣了一下,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你来了……” “嗯,”李四维也笑了,笑得温柔,“辛苦了。” “应该的,”宁柔笑了笑,“进去看看他们吧……有几个兄弟的情绪不咋好。” “咋了?”李四维一怔,快步走了过去。 伤员们都醒着,李四维一一看过去,和他们聊了几句,无外乎问候勉励。 当走到杨凡的面前时,杨凡显得有些激动,叫了一声“团长”,烟圈就红了。 “这是咋了?”李四维一怔,“伤得很厉害?” “我的腿……”泪水无声地滑落,杨凡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没了……” “没了?”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掀开被子,只见杨凡的左腿从膝盖以下……都没了。 宁柔在一边轻声说道:“伤得太严重了……” 李四维轻轻地盖回被子,“放心吧,能好……” “可是,”杨凡哽咽道:“好了也是个废人了,再也不能打鬼子了……可是,除了打小鬼子……我也不知道还能干啥……” 李四维眼眶一红,摇着头,“不,好了……你依旧是老子的兵,依旧是三团的工兵连长!” “我……我……”杨凡嘴唇颤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目光炯炯,“老子给你一根拐杖,只要你能跟上大部队的行军速度,你就还是工兵连长……告诉我,跟不跟得上?” 杨凡浑身一震,泪珠滚滚而下,却是掷地有声,“跟得上!”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都给老子记住了,三团永远是三团所有兄弟的三团,只要你们不死,那就是三团的兵,你们若是死了……活着的兄弟会把你们放在这里!” 李四维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拍得砰砰作响。 在以往的战斗中,很多重伤员都会选择和小鬼子同归于尽,血性是一个原因,可是就没了其他的原因了?与其残了,不如和小鬼子同归于尽! 李四维走出了房间,伍若兰已经端着盆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炊事排的兄弟。 伍若兰一见李四维就愣了,“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咋一转眼就……你这是哭了吧。” 李四维瞥了她一眼,绕过她就往院门口走去。 “他这是咋了?”伍若兰疑惑地望着宁柔。 宁柔勉强笑笑,转身就往屋里走,“他没事……走,先把吃的给兄弟们送进去。” 伍若兰一愣,“柔儿姐姐,你不去看看他?” 宁柔身子一僵,继续往屋里走去,“他……需要……静一静。” 李四维走在夜色下的小村里,空气中依旧飘荡着肉汤的香气和兄弟们的笑闹声…… 李四维停住了脚步,仰望着夜空,新月如银钩挂在天边,不明亮,更没有温暖的光芒洒落人间! 战争,随时还会降临!苦难,仍没有远去! 第八十四章榴花原是血染成(五) 夜凉如水,临城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濑谷支队的指挥部灯火通明,一场战争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会议桌边,一众官佐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望着濑谷少将。 濑谷少将环视众人,胸有成竹,缓缓开口了,“命令,第十联队(赤柴联队)调派精干大队一个,会同炮兵野炮第十联队一个大队、独立机关枪第十大队一个中队、独立轻装甲第十中队,组成临沂支队,向东北方向挺进,打通驿县至临沂一线,协同坂垣师团作战。” “嗨!”一众官佐轰然应诺。 “其余各部,”濑谷少将环视众人,“坚守已占领区域,监视敌军动向……等待坂垣师团南下!” “嗨!”一众官佐领命而去。 待众人离去,参谋官迟疑道:“少将,此时不乘胜追击……恐坐失良机啊……” “不,”濑谷少将缓缓地摇了摇头,紧紧地盯着地图,“我部孤军深入,此为兵家大忌……宜待友军南下合击台儿庄。” 而此时,坂垣师团的先锋部队坂本支队仍在临沂城外,不能寸进! 三月二日,五十九军接到增援临沂的命令,张军长亲自率队,一夜强行军一百八十公里,赶赴临沂,主动出击,以解临沂之围。 十四日凌晨,张军长指挥全军暗度沂水,大破坂本支队,坂本支队被迫放弃攻城,转而对五十九军作战……两军在临沂城外激战三昼夜,喊杀声响彻沂水两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十八日,五十九军、四十军从东南西三面夹击坂本支队,经过三昼夜血战,坂本支队被击溃,残部溃败而去……第一次临沂之战,守军大捷,矶谷师团与坂垣师团会师台儿庄的计划破灭。 至此,濑谷支队将主力部署在临城、韩庄、枣庄一线,福荣联队驻守峄城,日军不敢冒进,峄城以南无枪声,战事仿若陷入停滞。 天色微明,巨村已然一片喧嚣,各连队开始了晨练。 按例,李四维在各连队开始巡视,身后跟着甘飞。这是个沉默寡言的陕西汉子,也是特勤连的第一批成员,此时,他接替了刀逵的工作,成为了李四维的传令兵。 李四维望着如火如荼的训练场景,露出了笑容,“甘飞,你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甘飞一愣,摇了摇头,“报告团长,俺不知道。” “不论在哪个时代,”李四维目光炯炯,掷地有声,“战争打到最后,永远都是人与人的对抗!小鬼子靠着优势的装备可以取胜,但这胜利注定是短暂的!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千千万万不惜死的将士,有传承了几千年的文明与智慧,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团长,”甘飞摇了摇头,“俺没想那么多,反正小鬼子想打到俺的家乡去,糟践俺的父老乡亲,俺就和他们拼命,小鬼子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俺不怕他们……” “呵呵,”李四维扭过头,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孔,赞道:“好,不愧是老秦人的后代!”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罗平安传回消息,小鬼子缩在峄城,没动!” “没动?”李四维一愣,沉吟道:“龟儿的,小鬼子很精啊……算球,有人会让他们动起来的!” 朝阳笼罩着台儿庄,守军阵地上,将士们正在操练刀法,激昂的《大刀进行曲》在阵地上回荡: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杀!杀!杀……” 杀声震天,大刀挥动,在朝阳下寒光闪闪! 指挥部,池师长望着参谋长,“屈参谋,既然各部已经布置妥当,那就执行命令,以一部向驿县攻击前进……把敌人调动起来。” “是!”屈参谋点点头,“不能等了……今夜就行动!” 一轮新月挂在天边,黯淡的光泽根本照不亮这人间。 三十一师骑兵连悄然驶出台儿庄,一路向西北搜索前进。 九十一旅乜旅长率一八三团随后跟进,步履匆匆。 濑谷支队仿若盘踞在临峄一线的恶狼,而他们就是以身诱狼的勇士。 “砰砰……” 枪声打破了康庄的宁静,骑兵连向驻守康庄的日军发动了进攻,一八三团随后赶到,加入了战团。 临城,濑谷支队的指挥部,侍从官快步走来,递过一份文件,“少将,驿县东北山区发现大量支那军队,正在集结……” “叮铃铃……” 侍从官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起,濑谷少将一皱眉,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福荣大佐的声音,“报告少将,支那军队出台儿庄向峄城发动了进攻,已经在城南二十里处的康庄与我部交火……” 濑谷少将眉头紧皱,沉吟一阵,一咬牙,“立即反击,抽调精锐大队向台儿庄方向攻击……野炮第十联队会派出一个大队配合你们的攻击!” 参谋官皱了皱胃,犹豫道:“少将,进攻的兵力是否有些薄弱?” 濑谷少将摇了摇头,“先消灭驿县东北之敌,台儿庄就在那里,跑不掉!” 台儿庄的战斗在康庄正式打响,负责诱敌的部队边打边撤,退回了台儿庄阵地。 福荣联队派出荣仓大队紧随其后,直逼台儿庄,与守军在台儿庄北门展开激战。 “砰砰砰……轰轰轰……” 随后赶到的野炮第十联队片野大队大展神威,猛轰北城墙。 守卫北门的一八一团一营被猛烈的炮火打得抬不起头来,死伤累累,待到炮声一停,小鬼子呐喊着冲了上来。 王团长大喝一声,“杀敌!”扑到机枪位,拉开机枪手的尸体,抱着机枪猛烈地扫射起来。 “团长……”一营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脸悲怆,“兄弟们……都快打没了……” 王团长头也不回,大吼道:“你不是还在吗?只要一八一团还有一个人在,北门阵地就不能丢!” “是,”一营长浑身一震,转身就跑,悲愤的声音在阵地上回荡,“兄弟们,人在,阵地就在!杀啊!” “杀!杀!杀……” 幸存的将士纷纷怒吼,长枪在怒吼,机枪在怒吼,手榴弹在咆哮! “砰砰砰……” “哒哒哒……” “轰轰轰……” 小鬼子的冲锋队有两百多人,此时,竟被幸存的四五十位将士死死拦在了北门外! “团长,”二营长率部匆匆赶到了阵地,“我们来了……” “来得好!”王团长精神一振,“给老子狠狠打,把小鬼子赶回去……” “砰砰砰……” “哒哒哒……” “轰轰轰……” 守军士气如虹,小鬼子又冲了一阵,便嗷嗷叫着调头便跑。 荣仓少佐和片野少佐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怒火在燃烧。 “炮击!”片野少佐一挥佩刀,面容狰狞,“炮击!炮击!1让支那人在帝国的炮火中化为灰烬!”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 巨村的夜静悄悄,巨村对岸无敌踪,六十六师指挥部灯火昏黄。 关师长望着李四维神色凝重,“大炮,我部接到的命令是坚守阵地……” 李四维点点头,“卑职会带领主力守住阵地……特勤连向北渗透有利于我部掌握战况,捕捉战机,如果上峰有新的命令,我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好吧,”关师长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炮啊,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吧?” “服从命令!”李四维“啪”地一个立正,“师长放心,三团在,阵地就在!” “好,”关师长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严阵以待,决不可掉以轻心!” “是,”李四维转身出了指挥部,可是心里却似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挠……眼看着运河北岸打得热火朝天,打惯了硬仗的三团将士又如何不心痒? “咋样?咋样?”李四维一回到阵地,廖黑牛等人就围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四维摇了摇头,“让兄弟们打起精神……老子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 “哦,”众人面露失望之色。 李四维一瞪眼,笑骂道:“龟儿的,你们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没打累啊?” “打小鬼子……哪会打得累嘛,”廖黑牛嘿嘿一笑,“早点把小鬼子打出中国去,老子也好早点回家去!” 李四维默然……不打走小鬼子,誓不回川! “是啊,”石猛也叹了口气,“离家都快一年了……” 他是桂军,家更远! 李四维抬头望向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整吧!这仗还要打多久,谁也说不准呐……只希望,更多的兄弟能活着回家吧!” 众人都默然点头……谁没有家呢?谁不想活着回家?可是,战争总会有人牺牲…… 夜,更深了,台儿庄北门的枪声渐渐停歇,小鬼子的冲锋再次被打退。 王团长暗自松了口气,跌坐在地,喘着粗气。 “团长,”二营长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一股小鬼子从小北门溜进来了……” 王团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给老子说有啥用?快组织兄弟们把小鬼子赶出啊……” “小鬼子躲进了躲进了泰山庙,”二营长哭丧着脸,“小北门的兄弟们都快打光了,根本攻不进去……” “走,”王团长捡起一杆长枪,跌跌撞撞地就往小北门跑,“一营的兄弟坚守阵地,其他人跟老子走,把小鬼子赶出去……” “把小鬼子赶出去……” 将士们顾不得疲惫,拿起武器就跟了上去。 泰山庙在小北门内,两百多个小鬼子死死地守在庙里,外面的将士拼死冲锋,却始终攻不进去。 “手榴弹!”王团长带着兄弟们匆匆而来,“组织敢死队……大刀准备……” “俺去……” “俺去……” …… 将士们纷纷拔出大刀,奋勇争先。 “好,”王团长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沉声道:“都是西北军的好汉子!跟老子一起冲……机枪掩护,手榴弹准备……杀!” “杀啊……” “哒哒哒……” 机枪声响起,敢死队从两侧冲了上去。 “咻咻咻……” 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向了泰山庙,“轰轰轰……” “杀啊……”爆炸声未停,将士们已经挥舞着大刀冲了进去。 “杀!杀!杀!” 泰山庙内喊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杀啊……” 机枪手扔下了机枪,挥舞着大刀冲了进去! 一营阵地,小鬼子再次呐喊着冲了上来。 “打啊!”满脸血污的一营长怒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杀啊……” 阵地上喊杀声稀疏,但依旧激昂! 泰山庙的喊杀声、惨叫声渐渐消散,王团长一摸脸上的血迹,“三营坚守阵地,二营跟老子回援一营。” 北门阵地,小鬼子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 “营长,俺先走了!” 一个上尉军官抱着一捆手榴弹跃出了堡垒,猫着身子往小鬼子冲去,“噗噗……”子弹在他身边飞溅。 “铁柱……”一营长双眼通红,不断地扣着扳机,大吼着,“等着老子!” “轰隆隆……”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惊天巨响,铁柱的身影淹没在硝烟里,小鬼子被掀翻一片,惨叫连连。 “杀啊!”一营长嘶吼着,眼泪滚滚而下,那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兄弟啊! “杀啊……”王团长带着二营赶到,百余条大汉怒吼着,冲入了小鬼子的冲锋队……战到此时,一营已经伤亡殆尽,二营只剩不到两百人! 冲锋又一次被打退,日军阵地上,荣仓少佐面色铁青,“谁说驻守台儿庄的是杂牌军?谁说的?他们的战力……哪里像杂牌部队?” “荣仓君,”片野少佐面色阴沉,“继续进攻吗?” 荣仓少佐一怔,望着火光昏暗的守军阵地,面容狰狞,“继续攻击……一切妄图阻挡矶谷师团的敌人……都是蚂蚁!” “炮击!”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守军阵地上,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弹片与焦土四溅! 战争,不就是你死我活吗? 第八十五章榴花原是血染成(六) 北门的枪炮声还在响,台儿庄西北面的大小村庄里也是枪炮声四起,火光冲天! 台儿庄南站戒备森严,灯火昏黄。 候车大楼楼顶,两个身影默然站立,笔挺如松,静静地望着台儿庄方向,面色凝重。 “孙将军,”一个身影缓缓开口,声音沉缓,“台儿庄关系至巨,不容有时!” “是!”另一个身影“啪”一个立正,神色坚毅,“孙某不敢有负党国重托,自当死守台儿庄……只是,敌军三十一师装备简陋,还请白参谋长……” 白参谋长一摆手,“事关国家存亡,白某自当尽力争取……战防炮和铁甲战车最迟明日凌晨就能到达。” “是,”孙将军精神一振,“孙某当坐阵台儿庄,全体官兵誓与台儿庄共存亡!”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通明。 “叮铃铃……” 电话响起,池师长心中一紧急忙抓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师长……北门的城墙被轰塌了……兄弟们伤亡惨重,团长也身受重伤……” “慌什么?”池师长浑身一震,沉声道:“你带着弟兄们顶住,师部马上就派援军过去。” 说完,池师长急忙挂了电话,一望在做的官佐,目光停在了参议王冠五的身上,“王参议,一八一团团长身受重伤……现任命你为代理团长,即刻赶往北门阵地。” “是!”王参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冠五!”池师长叫住了他,沉声道:“台儿庄不容有失!” 王参议扭过头,深深地望着池师长,“卑职明白!我在,阵地就在!” 说罢,他转身就走。 王参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池师长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环视众官佐,“诸位兄弟,我部绝不能坐以待毙……传令各部,准备趁夜反击!” “反击?”众人都是一怔。 池师长重重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掷地有声,“对,趁夜反击!” 凌晨两点多,又一波冲锋被打退,小鬼子嗷嗷叫着往回跑。 “杀啊……” 守军一声呐喊,紧咬不放。 “杀啊……” 西面喊杀声震天响。 “杀啊……” 东面的喊杀声随即响起。 荣仓少佐顿时一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荣仓大队拼命阻挡,可是,憋了一夜的守军此时正如下山猛虎,哪里说拦就拦得住? 朝阳初升,台儿庄和驿县方向的枪炮声一夜未停。 巨村对岸依旧无敌踪,三团的将士却已经焦躁不安起来。 李四维也站在阵地前,紧紧地望着台儿庄方向升起的浓浓硝烟,双眉紧锁。 “团长,有人找你。”张羽匆匆而来,“是伍老爷子。” “伍老爷子?”李四维一怔,急忙转身,“走,去看看……他怎么来了?” 张羽笑了笑,“来了很多人,说是战地服务团的,还有担架,要把重伤员抬到兵站医院去。” “战地服务团吗?”李四维加快了脚步。 村中卫生所,伍若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脸讶异,“茂仁,你来这里干啥?” 武茂仁嘿嘿一笑,“小姑姑,俺是来干正事儿的……” 伍若兰大眼一瞪,“你个小娃子能干啥正事?” 伍茂仁脖子一梗,“小姑姑,俺现在可是邳县青年抗日救国团的人了,还是战地服务队第十五中队的队长呢!” “哦,”伍若兰笑眯眯地望着他,“那得多大个官?啥军衔啊?” 伍茂人一怔,红了脸,“俺们栗干事说了,抗日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将士们在前线杀敌,俺们就运送伤员……” “好了,”伍若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路上小心点,子弹可不长眼睛。” “知道了,”伍茂人腼腆一笑,“小姑姑,俺走了。” 说着,他转身抬起一副担架就往外走了,担架上的战士冲他笑了笑,“小兄弟,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伍茂人连忙摇头,“你们在前线杀鬼子,那才是最大的牺牲,俺们就出点力跑跑腿,这是最小的事儿。” “长大了,”伍若兰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村口,伍老爷子看到李四维回来,急忙迎了过去,“李团长,前方战势如何?” 李四维摇摇头,“六十六师奉命驻守巨村,一直没有看到敌人影踪……老爷子,你怎么来了?” 伍老爷子神色一整,满脸严肃,“老朽顺道来看看……看看我伍家儿郎有无贪生怕死之徒?” 李四维浑身一震,“伍家儿郎奋勇杀敌,都是好样的……只是……有五人已经……” 伍老爷子浑身一颤,“是……战……战死了?” “嗯,”李四维急忙去扶他,“老爷子……” “老朽没事,”伍老爷子轻轻地让了过去,望着李四维,眼中泪花闪烁,却依旧掷地有声,“为国战死,是他们的荣光,也是我伍氏的荣光!伍氏后人会永远记住他们的……李团长,可否把他们的名单给老朽抄誊一份?” “张羽,”李四维一扭头,望着张羽,“把名册拿来。” “是,”张羽匆匆而去,他这个文书,专门负责这些工作,每一个战死的兄弟都有详尽的记录。 伍老爷子颤巍巍地望着李四维,“吾儿天佑……” “天佑现在是特勤连的班长了,”李四维勉强笑了笑,“他正和兄弟们在运河对岸执行任务呢。” “好样的,”伍老爷子精神一振,“打鬼子,就不能含糊!” 三峰山,屹立于临城与枣庄之间,临枣公路从山脚下蜿蜒而过,伍天佑正随黄化在山林里穿梭。 突然,黄化大手一摆,众人顿时刹住了脚步,蹲下身去,长枪已在手中。 黄化目视众人别动,轻轻地往前走去,步履无声。 黄化走下山坡,仔细地看了看,回头冲众人招了招手,大步往山下走去。 山下,百十号穿着杂乱的人纷纷回头,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纷纷对准了黄化,“你是啥人?” 黄化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帽子,“老子是独立六十六师三团的上尉连长,奉命执行渗透任务!你们又是啥人?” 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中年人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阵,冲身后的众人摆了摆手,大步走来,“我是苏鲁人民抗日义勇队第二总队第九大队的队长,叫我老马就好。” “好,既然都是打鬼子的,”说着,黄化瞥了一眼他们那些简陋的武器,“说吧,你们准备咋干,大家一起。” 他说着,孙大力已经带着兄弟们钻出了山林,往山坡下走来。 “不用你们帮,”一个青年梗着脖子望着黄化,“俺们自己能行……昨天俺们就在这公路上干掉了鬼子的八辆汽车。” “你们昨天干过了?”黄化一愣,指了指山脚下的公路,“也是在这里?” 老马点了点头,“打小鬼子了一个伏击……” “那今天干不成了,”黄化摇了摇头,“驴都不能在一个坑里跌两次,何况狡猾的小鬼子?” 老马一愣,“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机会……小鬼子可能也想不到我们还敢来吧。” 黄化摇了摇头,指着他身后的人群,“就凭你们这些东西就敢冒险?嗯……几条三八大盖,十多条汉阳造,还有几十把大刀,你就不怕你的兄弟们出事?” “我……”老马老脸一红,叹了口气,“我们抗日义勇队和你们正规军不一样……只有这些家当,可是还是要打鬼子啊。” 黄化一摆手,紧紧地盯着他,“还有没有其他目标?” “有倒是有,”老马有些犹豫,“那里的小鬼子更多……” “有就好,”黄化精神一振,“走,带我们去,一起干,缴获的东西有你们一半。” 老马见黄化一脸笃定,又看了看他身后精神抖擞的将士们,一咬牙,“好,一起干!” 三十一师全线反击,荣仓大队阻挡不住,只得节节败退,一路上枪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一路拼杀,三十一师各部收复沿路村庄十多处,最终,日军据守园上、彭村,拼死反抗,两军相持不下。 三十一师指挥部,池师长在地图前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师长,”屈参谋匆匆来报,“骑兵连刚刚发挥来的情报,在乱沟、红瓦屋一带发现敌人的增援部队……” 池师长浑身一僵,急忙望向了地图,“命令……第一八一团、一八五团就近占领有利地势,阻击敌增援部队;一八六团加强城防,准备恶战;一八二团撤回北站,作为师预备队!” 池师长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屈参谋,你坐镇指挥部……” 屈参谋一怔,“师长,你去哪儿?” 池师长头也不回,“我去前线看看……” “师长,”屈参谋急忙追去,“我去吧。” “不,”池师长扭头望了他一眼,“不亲眼看着兄弟们……我放心不下啊!” 老马说的目标是临城附近的一座仓库,仓库外戒备森严,显然,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 黄化精神一振,“兄弟们,肥肉就摆在眼前,别给老子搞飞了。” “放心吧,”孙大力嘿嘿一笑,从背上取下钢盔往头上一戴,“浑水摸鱼,老子们最在行!” 众人纷纷换装,老马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 黄化冲他笑了笑,“要不是怕自己人误伤,老子们早就换上了……渗透嘛,总得伪装一下。” 老马连连点头,“这个伪装好,这个伪装好,只怕小鬼子也分不出你们是敌是友了……” 黄化摇了摇头,“可惜,老子们不会说小鬼子的话,一开口就得露馅儿。” 老马一愣,“那倒是个麻烦……” “队长,你不是会说吗?”一个青年忍不住道:“你教他们呗。” 黄化等人一怔,纷纷望向了老马,“你会说?” 老马点点头,“以前和小鬼子做过生意,倒是会一点……” “你和小鬼子做过生意?”孙大力大眼一瞪,脸色不善地望着马如意。 老马面不改色,缓缓道:“我以前是上海一个商行的经理,和日本人做些煤炭生意……一开战,我就辞职了,现在,小鬼子是全中国人民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我的老婆孩子都死在了日本人的飞机下,这个仇必须报,我跟你们一起去。” 孙大力脸色稍缓,黄化点了点头,“好,刘三顺,把你的衣服给他……” “连长,”刘三顺一怔,“不行,俺要和兄弟们一起去……” “这是命令,”黄化脸色一沉,“你在这里带着抗日义……义勇队的兄弟们,随时准备增援,明白吗?” “明白了,”刘三顺泱泱地把装备换给了老马。 老马犹豫了一下,接过换上。 黄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帮他整了整衣衫,指着自己的领章,“记住了,老子是个中尉,你就是随从,有啥话,你自己应付……枪响了,能躲就躲。” 老马点点头,“记住了。” “好,”黄化点点头,望着孙大力,“我带一个排从正面靠近,你和罗平安各带一个排从两侧进攻,枪响为号。” “好!”孙大力和罗平安点了点头,各自带队离去,沿着树林往两边散去。 “走吧!”黄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整衣衫,大步往山坡下走去。 一众兄弟有样学样,挎着长枪,排出一条纵队,紧紧跟随。 老马愣了愣,急忙追到了黄化身边,“就这样过去?” 黄化望了他一眼,“不要怕嘛……” “我不怕,”老马摇了摇头,“只是这样真能接近小鬼子?” 黄化嘿嘿一笑,“不还有刀有枪嘛……放心,老子们一向都是这么干的!” 台儿庄,白参谋长许诺的战防炮和铁甲战车一早便已到达,虽然只是一个炮兵连和一个铁车中队,但也让守军信心大增。 战防炮已经布置妥当,铁甲战车就停在南站。 池师长带着随从匆匆而来,径直上了铁甲战车。 铁甲战车第三中队队长急忙迎了上来,“池师长……” 池师长一摆手打断了他,“去南洛!” “南洛?”中队长一怔,“那里是前线……” “老子就是去前线,”池师长大步往车里走去,“这战车就是临时指挥所了,去南洛,兄弟们正在那里和小鬼子拼命呢!” “是,”中队长“啪”地一个敬礼,满眼都是敬意。 铁甲车缓缓驶出南站,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第八十六章榴花原是血染成(七) 朝阳笼罩着大地,南洛村北部枪声如雨,炮声轰隆,喊杀声震天,一一八二团、一八六团迎着小鬼子的增援部队厮杀不休。 “轰隆隆……” 一辆铁甲战车咆哮而来。 “吱呀……” 停在了南洛村外的铁路上。 小鬼子都是一怔,支那人怎么会有这东西? “杀!” 第三节车厢里,传出了池师长的命令。 “砰砰砰……” 铁甲车上的两门火炮咆哮起来。 “哒哒哒……” 铁甲车上的八挺机枪一起怒吼着。 “轰轰轰……” 小鬼子的阵地上炮火纷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指挥官西尾中佐又惊又怒,挥舞着指挥刀,“反击!反击……” “砰砰砰……” 日寇的火炮响起,铁甲车已经悠然远去,守军士气大振。 临城南郊。 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大摇大摆地往小鬼子的仓库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 “龟儿的,是汽油!”黄化一惊,对于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好,给团长搞回去,”紧跟在他身后的一排长冯振义嘿嘿一笑,“让团长再烧几把火……” 老马却是大惊失色,“汽油?去不得,去不得……” 黄化声音一沉,“怕个锤子,走!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黄连长,”老马小声地劝道:“反正带不走,炸了就好嘛。” “能带多少算多少,”黄化说罢,再不理会他,大步朝前走去。 仓库不大,楼顶十多个小鬼子,架着一挺机枪。仓库前边一左一右两座瞭望塔,上面各自架着一挺机枪,各守着两个小鬼子。仓库周围拦着铁丝网,隔出一个不大的院子。大门口是一座岗哨,八个小鬼子分两拨,四个在堡垒后面,守着一挺机枪,四个在外面,为首的是个准尉,蹲在堡垒后面。 看着越来越近的堡垒,老马只觉腿肚子打颤,偷偷地瞥了一眼其他人,却见他们依旧大摇大摆地径直往那岗哨走去,真的好似回自己人的地盘一般。 老马暗自吞了口唾沫,拉了拉肩上的长枪,大步跟了上去。 “站住!你们是哪支部队的?”一个小鬼子叫住了他们,其他小鬼子也紧紧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一脸的戒备。 老马强自定了定神,脸色一板,“大佐让我们过来巡视油库,这是我们的队长。”说着,他指了指黄化。 “口令?”那准尉打量了他们一眼,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老马。 老马心里一抖,望着那准尉呐呐无语,他哪里知道啥口令? “龟儿子的,”黄化一看形势不对,大骂一声,腾身而起,直扑机枪手,人在空中,刀已在手中! 一众小鬼子还在惊愕之中,黄化人影一闪,已经将机枪手扑翻在地,手起刀落,血光飞溅。 “干!”几乎在黄化扑出的瞬间,冯振义暴喝一声,也扑向了那问话的小鬼子,短刀直奔小鬼子的小腹。 “砰,”那小鬼子一惊,抬枪便打,那枪口一仰,子弹射向空中。 那小鬼子却是浑身一震已经被撞翻在地,小腹上剧痛袭来,寒意直透心底……冯振义的短刀刺破了他的小腹,顺势上划,划破他的胸膛,鲜血喷涌。 “砰砰砰……” 一时间枪声四起,瞭望塔上的四个小鬼子几乎同时跌落下来,仓库楼顶的小鬼子也被一阵弹雨打得抬不起头来。 “杀啊……” “杀啊……” 孙大力和葛大路各带一支人马从两侧杀出,十多个身手矫健的兄弟跃过铁丝网,手雷如雨点般砸向了楼顶的小鬼子。 烈日当空,南洛村东南面刘家湖,一八五团三营在营长高鸿立的带领下匆匆而来。为了反守为攻,一八五团奉命从台儿庄北门开赴南洛一线阻击日寇的增援部队,三营便是先头部队。 “营长,”一个侦查兵从西面匆匆而来,满脸欣喜,“前方两里处发现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高营长心中一喜,“兄弟们,干!” 一众将士也是面露喜色,跃跃欲试。 就在此时,又一个侦查兵从北面而来,面有惊色,“营长,北面两里处发现了一千多小鬼子,还有二十辆装甲车……” 高营长一怔,“看真切了?” 其他人也紧紧地盯着这个战士,盯得他有点心虚,“看……看真切了,正往台儿庄赶呢。” 高营长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营长,还干不干?”一连长问道。 众人纷纷望向了高营长,不干,错失良机!干,很可能腹背受敌,而且还有二十辆装甲车,就是拼了命也打不过啊…… 高营长咬了咬牙,“兄弟们,怕不怕死?” 众人一怔,目光炯炯,“怕个啥?上了战场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他们从保定打到涿州,从涿州打到娘子关,如今又到了台儿庄……一战一战又一战,多少兄弟死在了眼前,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奢侈梦! “好,”高营长一咬牙,“干了!端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就往西面突围……” “砰砰砰……” 西南方向突然炮声大作,高营长一惊,拔出大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跟老子上,大刀伺候……” 炮声轰隆,不正是最好的掩护吗? 小鬼子的炮兵阵地不断地怒吼着,一排排炮弹腾空而起,扑向了南洛村的守军阵地,一众炮兵热血沸腾,忙得不亦乐乎。 田中少佐拄着佩刀,望着炮火升腾的南洛村,一脸得意。 “敌袭……呃……” 突然一个小鬼子惊叫起来,但一柄大刀嵌进了他的左肩,直陷到胸口。 一众小鬼子惊惶回头,却见三营的将士已经冲进了炮阵,大刀在阳光下带起道道寒芒,震人心魄,寒芒没入身体,溅起刺目的血光,令人胆寒。 “杀!” “杀!” “杀!” 那发自肺腑的喊杀声,直冲云霄,一个个将士有如杀神! “撤……”田中少佐惊得魂飞魄散,惊惶地挥舞着佩刀,“带上炮……往北撤……” 有人拉着炮就跑,更多人撒腿就跑……命都没了,要炮做什么! 正在向台儿庄逼近的小鬼子慌忙调头,前来增援。 一八五团王郁彬团长正好赶到,带着二营、三营加入了战团,刘家湖枪炮声、喊杀声震天,杀得天昏地暗。 黄化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冲进了仓库,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汽油桶,他一怔,“这么大……的桶?” 老马两条腿还在打颤,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我说了搬不走的……这油桶太大了,炸了吧!小鬼子的援兵马上就到了!” “龟儿的,”孙大力不信邪地走了过去,“呀”一声爆喝,硬生生地将半人高的大油桶抱了起来,涨红了脸,“老子能带一个……” 黄化摇了摇头,“都炸了!莫得哪个人能带着这么大一桶汽油逃脱小鬼子的追击,老子也不行。” 孙大力不甘心地把油桶一放,“龟儿的,白忙活了!” 倒也不算白忙活,缴了十多条三八大盖,还有两挺歪把子和一挺九二式。 “轰隆隆……” 浓烟冲天而起,众人带着缴获的武器隐入山林里,匆匆而去。 小鬼子的援兵匆匆而来,只看到一片火海和满地的血迹。 翻过山头,老马犹豫道:“黄连长,就此别过……” 黄化点点头,“真不想跟我走?去了可就是正规军了,团长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官当当……” 老马摇了摇头,“我的老婆孩子都葬在微山湖畔……我不能离开这里!” 黄化点点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团长总说,勉强加入的人只会削弱我们队伍的战斗力。” “他说得对,”老马笑了笑,转身就要走,“前路凶险,多保重!” “等一下,”黄化叫住了他,望向了孙大力,“把缴获的武器都给他们吧?” 孙大力看了看装备简陋的义勇队,点了点头,“反正我们也用不上重武器,长枪一人一把也够,就都给他们吧,只是子弹不能全给他们。” “真的?”老马和一干义勇队队员大喜过望。 “嗯,”黄化一摆手,特勤连的兄弟把缴获的武器送了过去,一干义勇队的队员慌忙来接,连连道谢。 “老马,好好打鬼子吧,”黄化冲老马点了点头,带着兄弟们隐入了林间,一路往东去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老马身边,轻声道:“你应该跟他们去的。” 老马轻轻地摇了摇头,“秋年……信仰不同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秋年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是啊!” 老马扭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秋年,加油吧!总有一天,我们也能有这样精锐的队伍!” 刘家湖,小鬼子的援军赶到,拼命反扑,二十辆战车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一八五团在混战中伤亡惨重,王团长重伤,高营长重伤……队伍撤进了三里庄,顽强抵抗。 此时,乜旅长带着一八一团赶到,铁甲战车随后赶来,最终杀退了日军。 巨村,战地服务队抬着重伤员离去,李四维回首,正看到伍若兰在和伍老爷子话别,俏脸上挂着笑容,眼圈却已然通红,泪光在眼中闪烁。 “好了,”伍老爷子摆摆手,“兰儿,你从小性子跳脱,参军不正好吗?跟着李团长好好干,为国家出点力。” “爷爷,”伍若兰嘴唇颤抖,“您从小就宠着兰儿,可是,你年岁大了,兰儿却不能留在您身边照顾您……” “傻孩子,”伍老爷子慈祥地一笑,“你为国尽忠,就是在为我尽孝……伍氏祖上都是忠义之人,只要你们这些儿孙不污了这名声,我将来见了列祖列宗也好有个交待。” “爷爷……” 伍若兰的泪珠蓄满了眼眶,望着老爷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照顾好自己!”伍老爷子挥了挥手,转身就往村外走去。 仆人冲伍若兰一笑,“小小姐,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老爷的。” “福伯,”伍若兰勉强地笑了笑,“你也要注意身体……” “嗯,”福伯点点头,匆匆地跟了上去。 伍若兰望着他们的背影,泪珠无声地滑落,这一刻,她才发现,爷爷老了,福伯也老了,他们的背影已经佝偻,脚步已然蹒跚。 伍老爷子走过李四维面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这一别,老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老朽就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吧!若兰这个丫头……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李四维心中一酸,望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呵呵,”伍老爷子笑了笑,转身往村外走去,喃喃道:“李团长点头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望着伍老爷子颤巍巍的背影,李四维的视线模糊了,这本该是个富足乐观的老人,可是现在却……流离失所。 伍老爷子带着仆人消失在视线里,李四维眨了眨眼睛,转身往村里走去。 走过伍若兰身边的时候,李四维冲她笑了笑,“若兰,要不你去兵站医院照顾受伤的兄弟们吧……” 伍若兰回过神来,慌乱地抹干了眼泪,使劲地摇着头,“那里有人照顾他们……” 李四维笑道:“你去照顾他们我会更放心。” “不,”伍若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李四维,“我知道,你是想让我能多看看爷爷,可是……我怕……我怕离开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伍若兰说完,一扭头就跑了,徒留李四维呆立原地,这一刻,他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有些慌乱! “团长,”甘飞轻轻地叫了李四维一声,满脸疑惑,“你咋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四维一惊,回过神来,冲甘飞笑了笑,“走吧,去阵地上转转……” “团长,”石猛迎面而来,面容焦躁,“究竟还要在这鬼地方缩多久?那些小孩子都上前线去救护伤员去了……” “不要急,”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石猛,“该三团出手的时候,自然会有命令下来!” “我知道,”石猛皱着眉头,一脸烦躁,“可是,就让我们缩在这里,听对岸的枪声……心里难受啊!”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台儿庄的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心里就不难受吗?可是,我们是军人!” 第八十七章榴花原是血染成(八) 日已西斜,台儿庄西北面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大地在颤抖,在哭泣! 日寇以二十辆装甲、一个野炮大队、两个步兵大队组成了增援部队,和从台儿庄溃败的荣仓步兵大队、片野炮兵大队在南洛汇合,开始全线反扑。 自南洛至台儿庄北门,沿途三里庄、邵庄、刘家湖、彭村、裴庄、园上等十余个村庄都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据点,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了一曲战争交响乐,响彻大地,苍凉而悲壮! 各村庄的驻守部队缺乏反战车武器,只得据守村内,苦苦支撑,日寇的前锋直逼台儿庄北门。 台儿庄南站附近,水晶沟。八门仿克虏伯75野炮一字排开,两门德国莱茵金属150榴弹炮坐镇后方,蓄势待发。 他们正是刚刚抵达战场的炮兵第七团第一营和炮兵第十团一营三连。 “放!” 炮兵第十团一营傅营长一声令下,八门野炮两门榴弹炮同时发射,炮弹怒吼着冲出炮膛,直扑日军的园上阵地,顿时炸得小鬼子魂飞魄散,死伤惨重。 日军的炮兵慌忙反击,情急之中误将南站当做了炮兵阵地,只见炮弹如雨点般砸在南站,“轰隆”声中,南站的三层小楼瞬间坍塌,化为一堆残砖瓦砾。 “砰砰砰……” 水晶沟阵地炮声连连,炮弹如乱蝗般扑向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日军的炮兵这才回过神来,调整炮口对准了水晶沟……至此,一场惊天动地的炮战开始。 一番炮战直打了两个多小时,只听得炮声震天响,硝烟弥漫,遮天蔽日,整个台儿庄见不到一丝眼阳光。 水晶沟,守军炮兵阵地,傅营长脸色铁青,“给老子轰,轰死狗娘养的!” 炮战中,一门野炮被击中,三名炮兵阵亡,榴弹炮连一辆炮兵牵引车被击中。 “报告营长,一连只剩一箱炮弹……” “报告营长,二连只剩一箱炮弹……” “报告营长,三连只剩一箱炮弹……”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傅营长浑身一震,咬牙吼道:“给老子继续打,打光就撤!” “砰砰砰……” 八门野炮继续怒吼,榴弹炮连已经开始撤退,他们的炮弹已然打光。 炮声渐消,小鬼子的火炮调转炮口,直指台儿庄北门,继续轰击! “轰隆隆……” 北城墙被轰出十余丈长的一道缺口,小鬼子的步兵蜂拥而上,守军拼命阻击,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巨村的夜依旧一片宁静,这宁静却让六十六师的将士们焦躁不安,一河之隔,对岸是枪林弹雨,无数的袍泽兄弟正在与小鬼子殊死相博,而他们只能做为河防部队,隔岸观火! 李四维也开始焦躁起来了,在河滩上来回走动,不时地望着那被战火烧亮的夜空,怅然若失! “你……就那么喜欢打仗吗?”一声柔弱的叹息,宁柔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李四维浑身一震,缓缓地扭过头,定定地望着她,一脸苦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打仗……可是……可是……” “我明白的,”宁柔露出了笑容,“书上说,好战必亡……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焦躁。” “我焦躁?”李四维一怔,“可能有点吧,兄弟们都有些焦躁了……” 宁柔望着他,正色道:“正因为兄弟们都焦躁了,你就更不能乱,你是团长,是他们的领头人……你一乱,三团就危险了,兄弟们就危险了。” 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李四维一颗焦躁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露出了笑容,“我明白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宁柔轻轻地点点头,“你跟我去看看若兰那丫头吧。” “她咋了?”李四维一愣。 “唉,”宁柔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伍老爷子走了。” “啥?”李四维浑身一僵,“走……走了?” “嗯,”宁柔眼圈一红,轻轻地垂下了视线,“从巨村回去,他就走了……” “怎……怎么会这样?”李四维声音颤抖,“他怎么会就这样走了?他还没等到我们打回平邑城去啊……” 第一次见他,是在平邑城北门。 他说:“长官,老朽今年七十有六,生在平邑,长在平邑……老朽的身体里流淌着平邑的气息……老朽离不开平邑了!” 他说:“人可以走遍天下,但不能把自己根断了……老朽的根就在平邑城!” ……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背井离乡! 宁柔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李四维木然地跟在后面,脑海中不时浮现出伍老爷子的音容笑貌,那是个可敬的老人! 伍若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谁也敲不开门,宁柔有些无奈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缓缓地走到门边,没有伸手敲门,“若兰,你回去看看老人家吧……替我送他一程!我会去把你哥他们找回来和你一起回去……” “吱呀……” 门被拉开了,伍若兰双眼红肿,泪痕未干,望着李四维痴痴地说道:“可不可以不打仗了?可不可以把我哥他们都叫回来……不打仗了?我不想再有人死了……”说着,她已泪如雨下。 宁柔轻轻地搂住了她,满脸疼惜,她才十七岁,还只是个孩子……战争,对于她来说,还太残酷!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因为,你爷爷还想回到平邑去……因为,很多像你爷爷一样的人还想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乡去!” 说完,李四维转身就走。 伍若兰的娇躯微颤,抬头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哭喊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李四维扭头冲她笑了笑,“放心吧!我还要带着兄弟们打小鬼子呢!” “哇……”伍若兰扑进宁柔怀里嚎啕大哭,“柔儿姐姐……我爷爷……爷爷死了……可是……我都没有送他离开……” 送他离开!古人最重孝道,养儿孙不就指着他们养老送终吗? 宁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泪已无声地滑落……自古忠孝难两全,有多少将士为国转战千里,拼命流血,却连给老人养老送终都做不到! 李四维带着甘飞径直去了三营阵地,“石猛!” “到!”石猛连忙迎了过来,“团长,啥事?” 李四维沉声道:“三营还剩多少兄弟?” 石猛一怔,“三营现有二百四十二人……团长,有任务?” “对,”李四维一点头,“挑个可靠的军官,带一个排过河执行任务……” 石猛嘿嘿一笑,“那还挑个啥?就我了……团长,我够可靠吧?” 李四维点点头,“论打仗,你是有两下子……你去可以,去把伍氏族人都换回来……” “咋了?”石猛一愣,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悠悠一叹,“伍老爷子走了,让他们回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吧!” “伍老爷子走了?”石猛失声惊叫,一脸震惊,“他咋就走了?上午还好好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望着夜空,喃喃道:“他累了吧。” “好,”石猛神色一整,“我马上出发。” 李四维回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记住了,不要轻易涉险,有情况就派人送个消息回来,这里还有几百号兄弟呢!” 石猛浑身一震,“可是,军令……” 李四维大手一摆,“出了事,老子扛着!” “是!”石猛“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台儿庄火光冲天,黄化带着特勤连一路东行,沿路刺探敌情,顺手端掉了小鬼子的两个补给点。 此时,特勤连已经过了驿县,正往台儿庄靠近。 孙大力走了上来,有些忧虑,“道士,有两个兄弟伤得不轻,要不先送他们回去?” 黄化皱了皱眉,“台儿庄的战况还没摸清呐……这样,你让几个兄弟护送他们回去吧。” 孙大力一愣,“让伍天佑送他们吧?” “行,”黄化点点头,“那小子办事还算牢靠,就让他那个班都回去,顺便把搜集到的情报给团长带回去。” “连长,”一个兄弟匆匆而来,“前方两里发现大队人马,天黑,分不清敌我……” 黄化一怔,“让兄弟们隐蔽,老子去看看……” 说着,他一猫身子没入了黑暗之中,悄无声息! 二十七师八十旅奉命向敌后活动,此时,正赶往裴庄,队伍静静地在夜色下赶路,突然,路边的树林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应该是石头撞击树干的声音。 一个军官沉声喝道:“谁?” 其他人纷纷端起了枪,一脸戒备地盯着树林。 “自己人啊!”黄化嘿嘿一笑,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你是谁?哪支部队的?”一个军官紧紧地盯着黄化。 “黄化,独立六十六师三团上尉连长,”黄化笑呵呵地走向了那军官,“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台儿庄战况如何?” 那军官放松了戒备,“三十师一八零团团附郑云奇……台儿庄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小鬼子攻势正猛,兄弟们都打得很艰难,伤亡很大……” “唉,”黄化叹了口气,“小鬼子丧心病狂,就像那疯狂的饿狼一般,兄弟都辛苦了……可惜,我们师的任务是驻守巨村,拱卫徐州,不能和兄弟们并肩作战了。” 郑团附一愣,“你为什么到了这里?” 黄化笑了笑,“奉团长的命令,过河探查情况,顺便拔了小鬼子两个补给点。” “你们有多少人?”郑团附心中一动,“实不相瞒,台儿庄兵力匮乏……” 黄化一脸欣喜,“你等着,老子去叫人……龟儿的,在河对岸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黄化一转身,冲入了树林里。 一个连长凑到了郑团附身边,“团附,你听说过六十六师吗?” 郑团附摇了摇头,“倒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他也没必要说谎啊……国立,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嘛。” “是,”国立点点头,退到了一边,“就不知道他这个连战力如何了?听口音倒像是川军团的人……” 郑团附点了点头,“不要小瞧川军,他们在滕县就打得很好啊,王军长是我辈的楷模,川军将士也是民族的英雄。” 说着,黄化已经带着特勤连的兄弟过来了,冲郑团附一笑,“全部在这里了,只差一个班,送受伤的兄弟回对岸了。” 郑团附一怔,叹了口气,“可惜,在台儿庄苦战的兄弟,很多受了伤却撤不下来啊……” 众人默然。 孙大力望着郑团附,“说吧,咋干?” 郑团附一愣,“去裴庄、彭村一线,向敌军左后方攻击。” 巨村,石猛带着兄弟们走了,李四维成了三营的代理营长,就在阵地上过夜了。 仲春的夜已经不凉了,阵地上没有篝火。 李四维望着天边的新月却如何也不能入睡……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在打仗,一仗一仗又一仗,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那种痛苦不是他一个宅男能够承受的!他忽然有些怀念前世的生活了,虽然平淡如水,却不会有如此多的苦难。 “团长,”甘飞小声地说道:“你该睡了……” 李四维扭过头,静静地望着他,脸色落寞,“甘飞,你会梦到死去的兄弟们吗?” 甘飞一愣,脸色有些苍白,“咋不会呢?他们在梦里还经常和俺说话呢,可是,梦一醒,俺又记不清他们说过什么了……” “记不清也好,”李四维叹了口气,“你知道,他们在梦里和我说得最多的是啥不?” 甘飞摇了摇头,“是啥?” 李四维悠悠地说道去:“他们总问我,小鬼子打走了吗?小鬼子打走了吗?可是……我却回答不了他们呐!” “团长,你不要急嘛,”甘飞看到李四维的眼圈红了,有些慌,“你不是说,小鬼子总有一天会被打跑的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只怕……很多兄弟都等不到那一天了,我也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没事儿,”甘飞明白李四维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只要知道有那么一天,俺就知足了。” “你呀,”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你比我活得洒脱……” “团长,你笑话俺的吧,”甘飞憨憨地一笑,“俺从小脑子就简单,哪能跟团长比啊!” “简单点好啊,”李四维缓缓地躺在了战壕里,喃喃自语,“简单的人活得轻松。” 第八十八章榴花原是血染成(九) 冷月如钩,孤星如豆,特勤连跟着郑团附的队伍悄悄地开进了裴村。 裴村早已人去屋空,不仅百姓全离开了,就连守军也不见踪影。 黄化惊讶不已,“郑团附,这村子里怎么连支守军都没有?” 郑团附摇头苦笑,“部队伤亡太大了,守城的兵力都十分匮乏,哪还有多余的兵力来守城外的村庄?只能是小鬼子打哪里,我们就往哪里堵!” 黄化默然。 郑团附神色一整,郑重地望着黄化,“黄连长,裴村就交给你们了!” 黄化一愣,“你们去哪里?” 郑团附抬手指着东北面,“往北,过了彭村,就是刘桥村,我们准备从那里向北,攻击敌军侧背。” 黄化犹豫了一下,“一起去吧?” 郑团附望了黄化一眼,抬手指着西北面,“那边就是黄村,过了黄村就是红屋子,友军兄弟正在那里和小鬼子血战,所以,裴村绝不能丢!我只有两个连的兵力,实在顾不过来……” 黄化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日寇在台儿庄北门久攻不下,于是抽调了一直队伍向西门突袭,包括三个步兵中队和五辆坦克,杀气腾腾,直逼刘桥村。 而此时,郑团附也正带着队伍向刘桥村赶去。 巨村,夜幕下,十多个身影渡河而来,阵地上的哨兵精神一振,特勤连的兄弟回来了。 “团长,团长……”李四维被人从睡梦中摇醒,正看到甘飞那张堆满憨笑的脸,“特勤连的兄弟回来了。” 李四维一怔,急忙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伍天佑笔挺地站在一旁,连忙问道:“碰到廖营长没有?” “没有,”伍天佑摇了摇头,“连长让我们班送两个受伤的兄弟回来,同时向你汇报情况……” 伍天佑把在对岸的遭遇一一道来,从三峰山一直说到台儿庄。 李四维听得渐渐皱起了眉头,“你说黄连长去了台儿庄,而且是和友军部队一起行动?” “是的,”伍天佑点点头,“说是二十七师一八零团的团附,姓郑。” “嗯,”李四维点点头,缓缓地走到了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大哥,伍老爷子他……走了!” “啥?”伍天佑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 李四维暗叹一声,“老爷子走了……你回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伍天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出来了,他努力地抬起右手去抹眼泪,那手却抖得厉害,抹花了脸! “去吧,”李四维不忍地撇过了脸,“老爷子是我敬重的人,可惜……我军务在身,不能送他最后一程了……” “团……团长,”伍天佑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部……部队正在执行任务……我……我咋能回去?就……就这样回……回去了……父亲他……他会不高兴的。” 李四维上前一步,把双手往伍天佑肩上一搭,使劲地压着他颤抖的双肩,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伍大哥,冷静点!回去送送老爷子吧,不要后悔一辈子啊!” 伍天佑浑身一僵,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可是……可是……我们还在……执行任务,擅离职守……” “谁说是擅离职守了!”李四维一瞪眼,“是我给你们放的假!” “可是……”伍天佑一怔,战事正在激烈的时候,哪能说放假就放假? 李四维大手一摆,“没什么可是!你现在就去,把若兰带上,把伍氏族人都带上……送完老爷子,尽快回来!” “是!”伍天佑“啪”地一个敬礼,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转身就走。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悠悠一叹,“难啊!” “啥难啊?”甘飞的眼圈有点红,担心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摇头苦笑,“这事整得……没法收拾了!唉,先去师部吧。” 一条大道连接着彭村和刘桥村,右边是一座山岭,右边是一条水渠。山岭不甚高大,水渠也因为这场战争荒废了,长满了藤蔓野草。 晨曦微露,郑团附带着两个连在山岭下匆匆行进,他们要去刘桥村。仓木少佐也带着三个步兵中队和五辆坦克到了山岭下,他们刚穿过刘桥村,正要往彭村而去。 “砰砰砰……” 突兀地枪声在右边的上岭上响了起,打破了刘桥村的夜空,那是双方的侦查兵撞上了。 南边,郑团附听到枪声就是一惊,急忙下令,“隐蔽!” 众人四散开去,躲到了大路两旁,下沟渠的下沟渠,钻山坡的钻山坡。 “报……报告,”一个侦查兵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跑了下来,右手紧紧地捂着左肩,“前面两里处发现了小鬼子……足有五六百人,还有五辆坦克。” 郑团附一惊,“五六百人,还有坦克?他们是想偷袭西门!” “团附,打不打?”两个连长目光炯炯地望着郑团附。 “打!”郑团附一咬牙,掷地有声,“一连左侧,三连右侧……从两侧突袭,先炸掉小鬼子的坦克!” 两里左右,也就是一个冲锋的距离! “是!”两个连长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另一边,仓木少佐听到枪声也是一惊,“停止前进!” 山坡上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钻出了树林,“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两个小鬼子匆忙跑了上去,一查看,急忙回头大叫,“是水岛下士!伤得很重……” 仓木少佐急忙走了上去,俯身一看,只见水岛下士小腹血流如注,一条尺长的伤痕几乎将他分为两段了! “支……支那……”水岛下士嘴唇颤抖了两下,声如蚊蝇。 仓木少佐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多少兵力?距离此地多远?” “呃……”水岛下士浑身一抽,再无声息。 “报……报告,”又一个小鬼子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他衣服上血迹斑斑,伤得也不轻,“前方两里处,发现支那部队,人数在三百左右!” “三百?”仓木少佐心下一定,大步流星往山坡下走去,“江角君。” 三百人?支那人是来送死的吧! “嗨,”江角大尉连忙出列,目光炯炯地望着仓木少佐。 “带领第三中队穿过这座山林,迂回到敌人后方,”仓木少佐傲然一笑,“我要把他们全部歼灭!” “嗨!”江角少佐带着一个中队,悄然地往山坡上爬去。 仓木少佐一回头,拔出佩刀,往前一指,“攻击队形,继续前进!” 两辆坦克开道,杀气腾腾地向前推进。 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 仓木少佐默默估算着距离,一只手攥着佩刀,另一只手拨出了手枪,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吱呀呀……”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坦克压在路面上那“吱呀呀”的单调声音。 “咻咻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手榴弹从黑暗中扑来,如雨点般落下,砸进了小鬼子的队伍里,坦克周围就是重点照顾对象。 “砰砰砰……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仓木少佐被掀翻在地,又惊又怒,他如何也想不明白支那人躲在哪里的啊。 “刷刷刷……” 一众小鬼子被炸得晕头转向,路边的沟渠里,一条条黑影已经蹿上了大道,猫着身子就往坦克冲了过去。 “砰……轰隆隆……” 最前面一辆坦克火光一闪,被掀到了半空,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燃起了熊熊大火。 “砰砰砰……” 回过神来的小鬼子慌忙开枪,一个战士刚靠近中间那辆坦克,浑身一震,瞬间便被打成了筛子。 “砰……轰隆隆……” 最后面的一辆坦克在巨响声中燃气了熊熊大火。 但是其他人都没能靠近小鬼子的坦克,就被乱枪打中,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 郑团附带着队伍从山坡上杀了下来。 “砰砰砰……轰轰轰……” 余下的三辆坦克炮塔一转,火光闪烁,炮弹便如雨点般砸向了郑团附的队伍。 “哒哒哒……” 坦克上的机枪也轰鸣起来,正在冲锋的兄弟们不断地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大地。 “杀啊……” 郑团附睚眦欲裂,奋力杀入了小鬼子的队伍里。 “砰……” 左手一抬佩枪,将一个小鬼子打翻在地。 “杀!” 右手一挥大刀,又将另一个小鬼子砍翻在地。 郑团附一扭头,正看到一个小鬼子挥着刺刀捅向了一个倒地的兄弟,他急忙一抬左手又要开枪。 “噗噗噗……” 就在此时,一梭子子弹从从侧面飞来,钻入了郑团附的胸膛,鲜血飙射!郑团附浑身一震,仰面就要栽倒。 “当啷” 手中的大刀重重地插入了地面,郑团附稳住了身形,扭头望去,开枪的正是十米外那辆坦克炮塔上的机枪手! 郑团附双眼通红,瞪着那机枪手,爆喝一声,“杀!” 那机枪手竟然被吼得浑身一哆嗦,却见郑团附已经一点点地抬起了左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杀!” 那机枪手又惊又怒,羞恼地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机枪再次轰鸣,郑团附直挺挺地仰面倒下,“砰”,溅起一阵烟尘。 那机枪手却似傻了一般,直愣愣地望着已然倒在地上的郑团附,依旧死死地扣着扳机,“哒哒哒……咔……” 直到枪膛中的子弹打光,他才如梦方醒般长长出了口气,凶神恶煞般吼了起来,“杀!杀!杀……” 可是,他眼中分明有掩饰不了的惧意! 巨村,六十六师指挥部。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关师长瞪着李四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让他们回家?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说大了,这是涣散军心!” 李四维低着头,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悠悠地说道:“师长,这事不管你咋处罚,我都认了!他们回去,是我下命令,我说这是我交给他们的任务……伍老爷子对我们三团有恩,他走了,我很痛心……可是,我是团长啊,不能去送他,所以,就只能让他们代我去送送老人家了!” “你……少给老子扯这些!”关师长哭笑不得,要讲人情,伍老爷子对六十六师都不错呢! “师长,”李四维一脸诚恳,“我就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 “好了,”关师长一摆手,“情是情,法是法……这事儿必须罚,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李四维唯唯诺诺,“师长,你说咋罚都行。” “咋罚?”关师长一瞪眼,“老子先给记在那里,等这一仗打完了再说!不给你点教训,你长不了记性!” “行,”李四维讪讪一笑,“师长,还有个事儿……” “啥事?”关师长沉着一张脸,“有准备给老子惹事?” “这个……”李四维吞吞吐吐,“你看,我们在这里缩了也有五六天了,连小鬼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关师长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李四维,“你都别想,这运河防线要是出了一点纰漏,不要说你我这样的芝麻小官,就是战区司令部的长官们都担待不起!” “可是……”李四维还有些不甘。 “没有可是!”关师长一摆手,态度格外的强硬,“这是军令!军令如山!” 李四维暗自苦笑,他总不能告诉关师长,小鬼子根本就过不了台儿庄吧? 关师长见李四维低头不语,也叹了口气,“大炮啊,老子也想过去和小鬼子痛痛快快打一场……友军兄弟就在对岸和小鬼子拼命,我们却只能在这边眼睁睁地看着,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心里难受吗?老子也难受……” 李四维一抬头,“啪”一个敬礼,“报告师长,您说的卑职都明白了!” “好,”关师长一点头,“还有事吗?” 李四维摇摇头,“没了。” “走吧,”关师长一摆手,“千万不要惹事,军法无情!” 李四维从师部出来,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掉头,带着甘飞就往村南走去,他想去看看那些葬在村南山坡上的兄弟们! 一路上李四维低头不语,愁眉紧锁……特勤连的兄弟们怕是陷进去了! 刚走出村口,甘飞突然“咦”了一声,望着南边的大道,满脸欣喜,“团长,你快看!” 李四维一怔,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看之下,也是心下大喜! 第八十九章刀光霍霍寒敌胆 巨村,朝阳刺破了云雾,撒下了金色的光芒。 “嘚嘚嘚……” 村南的大道上,十多个身着戎装的汉子策马缓缓向村中驶来,在他们身后是一列列整齐的军队。 将士们浩浩荡荡地朝村中行来,精神抖擞,步伐铿锵,帽沿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四维和甘飞站在村口,望着那雄壮的队伍,神情激动。 “团长,”甘飞扭过头望着李四维,一张脸笑开了花,“是援军!得有两三千人吧?” 李四维点点头,笑容满面,“而且装备还不差!中正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还有迫击炮……这下,老子们就不用再缩在这里了!” 甘飞连连点头,“他们来了,就不用俺们守运河了……” “咦?不对!”突然,李四维的笑容一僵。 甘飞一怔,满脸疑惑,“有啥不对?” “咋都是新兵?”李四维的目光扫过一众将士,皱起了眉头,“都是年轻娃娃,只怕连血都没见过吧……” 将士们的确都很年轻,脸庞上稚气未脱,单薄的身子略显青涩,虽然一身戎装,装备整齐,但身上却没有半点儿杀伐之气! 甘飞仔细一瞧,失声道:“这不都是学生娃子吗?俺在老家的时候就见过……那都是拿笔杆子的娃娃,这不是让他们来送死吗?” “学生军?”李四维心中一震……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对,是学生军!”关师长带着金大牙走了过来,冲李四维点了点头,“他们都是第五战区抗日青年训练班的学员,奉命支援前线!” “补充到我们师?”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装备还行,不过,很多家伙听了枪炮声还得尿裤子吧……” 关师长大眼一瞪,“来的都是热血青年,你个龟儿就不能说点好话?” 李四维讪讪一笑,“卑职就是担心他们打不了硬仗啊……” 关师长神色一整,沉声道:“李四维!” 李四维一愣,连忙“啪”地一个敬礼,“到!” “命令,三团即刻渡河,”关师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在驿县、台儿庄之间活动,相机行事!” “是!”李四维又惊又喜,“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要走。 “大炮,”关师长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这命令是刚刚从战区司令部发出来的,长官点了你的名,知道这么多团长为啥点你的名吗?” “哦,”李四维一脸茫然,“为啥?” “你啊,”关师长一怔,摇头苦笑,“这说明,上面已经注意到你了……这是好事,但是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坏事!光明集的事你还记得吧?” “哦,记得。”李四维一愣,转身就走,冲关师长摆了摆手,“管他娘的!反正老子没有对不起他们……好事坏事,随它去吧!” “大炮,”关师长叹了口气,大声道:“在对岸……给老子小心点,要活着回来!” “嗯,”李四维答应一声,加快了脚步,甘飞紧跟在他身后。 李四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关师长叹了口气,“这龟儿打仗倒还行,却不是做将军的材料哦!” 金大牙似懂非懂,皱起了眉头,“师长,这就是……为啥他在光明集搞了那么大的事,上面却只给他了个团长的原因?还是个中校代理团长?” 关师长摇了摇头,望着金大牙笑了,“那你说,按那功劳给他个啥官合适?军长还是司令?就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还是泥腿子出身,他干得了吗?” 金大牙一怔,摇了摇头,李大炮那龟儿带着兄弟们拼死搏命还行,要说当啥军长司令……还差得远呢! “嘚嘚嘚……” 马蹄声渐近,领队的十多个军官已经到了村口。 关师长一整衣衫,大步迎了上去。 “砰砰砰……” 旭日高升,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裴村西北面,枪声如雨。 一连长梁国立带着兄弟们在裴村西北面的山坡上狂奔。 山坡也就一两百米高,山顶是密林,山坡上布满灌木和野草藤蔓……往山下望去,裴村的房屋已然在望。 一路逃来,幸存的兄弟已不足百人,手榴弹用光了,子弹也将告罄,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 “砰砰砰……” 枪声响处,不时有兄弟栽倒在地……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青草! “砰砰咔……” 一个大汉返身阻击,可是两声枪响之后,子弹打光了。 “娘的,”大汉怒骂一声,把长枪一扔,反手拔出了背上的大刀,一猫腰就冲了出去,“小鬼子,我日你先人!” “噗噗……” 子弹激射,打在他周围,溅起草屑和烟尘! 大汉跑过一处茂盛的草丛时,顺势往地上一扑,扑倒在草丛中,好似挺尸一般。 “砰砰砰……” 梁国立正在阻击小鬼子,眼角的余光却见王三春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子弹在他身边激射,将他掀倒在草丛里……梁国立顿时睚眦欲裂,端着枪就要冲上去,“狗娘养的小鬼子,老子和你们拼了……” 两个战士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一左一右拖着他就往山坡上退去,“连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密林,已近在咫尺!进去,就有一线生机! 梁国立却使劲挣扎着、嘶吼着,“三春跟了我八年,救过我三回……你们放开我,老子要给他报仇!” 两个战士一愣,梁国立使劲一甩胳膊,挣脱了两人的手,红着眼睛冲向了小鬼子,抬枪便打,“砰砰砰……” 两个战士对望一眼,一咬牙,端起枪跟了上去,“砰砰砰……” 其他兄弟一见连长转身向小鬼子发起了冲锋,顿时精神一振,有子弹的端着枪杀向了小鬼子,没子弹的,长枪一扔,拔出了大刀,猫身躲在了草丛中、土堆石块后面,等着小鬼子靠近……密林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往那里逃! 此时,他们血红的眼中只有敌人,他们的心中只有滔天的杀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小鬼子遭遇那场突袭之后,又是一番厮杀,此时还剩了四百多人,他们弹药充足,一路追来,杀气腾腾!眼见众人返身杀回,他们不惊反喜……逃兵已经弹尽援绝了,杀回来倒好,好来送死! “砰砰砰……” 三八大盖声音高亢,小鬼子满脸兴奋地冲杀上来,他们要……赶尽杀绝! 王三春静静地伏在草丛中,紧紧地攥着大刀,那是跟了他八年的大刀!五年前,在喜峰口,就是这柄大刀,最多的一战,噬了九个小鬼子的血! “咔嚓、咔嚓……” 小牛皮鞋踩在草地上,清脆、响亮! “咔嚓、咔嚓……”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王三春趴在草丛中,身体紧绷,大刀紧握,屏息静气,目光透过杂草,死死地盯着那端着枪冲杀过来的小鬼子。 “砰砰砰……” 三八大盖在兴奋地歌唱,他的主人双眼通红,面容狰狞……但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草丛中还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杀意昂然!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杀!” 那嘹亮的歌声仿佛又在王三春的心底响起,那杀意滔天的呐喊仿佛又在王三春的脑海里炸响! 这一刻,滔天的杀意在他体内激荡,手中的大刀在轻轻地颤抖、嘶鸣! “咔……” 声音就在左前方,那小鬼子抬起的脚刚压响草地,迈出的步子还未完全落下! “杀!” 一声暴喝,杀意滔天! 那小鬼子浑身一颤,惊恐地望着那突然蹿出的大汉和那当头劈来的大刀,手脚发软! 王三春的身子从地上弹射而起,犹如扑食的猎豹,手中的大刀化作一道流光,“唰……”斜劈而下,“咔嚓……”砍入小鬼子的左肩,顺势一拉,“哧……”衣衫尽裂,刀锋划开了小鬼子半个胸膛。 “啊……” 那小鬼子一声凄厉地长嚎,仰面便倒。 他左边的小鬼子顿时一惊,连忙转身,王三春却已经蹿到了他面前,快若捷豹!“唰”带血的大刀狠狠地劈下,血光刺目,寒光慑人! “砰……” 小鬼子慌忙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呼啸着擦过王三春的头皮,射飞了他的军帽。 “咔嚓……” 刀锋劈开了小鬼子的脖子,顺势一拉,王三春拉出大刀,扑倒在地,一个翻滚,向更左边的小鬼子冲去,怒目圆瞪,双眼血红,舌绽春雷,“杀”!杀意滔天! “杀!” “杀!” “杀……” 杀声四起,震天动地,一条条大汉突然杀出,一柄柄大刀寒光闪烁……扑向了小鬼子! “砰砰砰……” 有小鬼子慌忙扣下扳机。 “呯呯嘭嘭……” 有小鬼子挥着刺刀悍然迎战。 山坡上,西北军七八十条汉子挥舞着大刀和四五倍于自己的小鬼子厮杀成一团,悍然不惧! 山脚下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匆匆而来,一看战场,把盒子炮往腰间一插,闪身冲向了战场,“呛啷”一声,刀已在手! “杀!” 刀,是宫本大佐的佩刀,狭长而锋利,寒光闪烁! “杀!” 兄弟们纷纷端起刺刀,埋头冲向了战场,这是一场白刃战!西北军兄弟主导的白刃战! 山岭上,孙大力带着一队兄弟匆匆而来,枪已在手,子弹已经上膛,可是,战场上的情景却让他一惊,“龟儿的,西北军的家伙比老子们还生性!” “杀……” 兄弟们不等他命令,低吼一声就冲出了密林,冲向了战场。 不大的山坡,混战的人群,闪烁的寒光……这更像一场冷冰器时代的战斗,没有震耳的枪声响起,却有无边的寒意在蔓延! 刀锋寒,血光刺目;刀光寒,寒透敌胆! 巨村,三团的将士已经整装待发。 李四维站在阵前,环视众将士,声音一沉,“廖黑牛,二营开路;卢全友,一营殿后;补给连和三营居中策应……兄弟们,跟老子走,打小鬼子去!”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精神抖擞,“打小鬼子去!” 学生军已经开上了阵地,此时,纷纷侧目,望向了三团的队伍。 一个高大的青年满脸感慨,“这才叫气势,这才叫精锐,我们还是差了些……” 一个挂着少尉衔的老兵摇了摇头,“这叫杀气,等你们打过几仗,也就有了!” “对,”另一个老兵满脸点点头,“三团的兄弟那可都是九死一生的主儿……” “是三团吗?”一个英气的青年有些疑惑,望着远去那个挺立在三团阵前的身影,喃喃道:“我认得他……” 两个老兵都是一愣,“你认得他?” 青年点点头,“是的,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排长,是他救了我们……想不到这么快就成团长了。” 两个老兵一怔,对望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光明集的事,只烂在他们的肚子里……那事太骇人听闻! “他们要过河去了吗?”那青年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吧,梦瑶……” 那排长呵呵一笑,“放心吧,李团长命大着呢!野店集、平邑城、滕县、峄城……一仗一仗又一仗,他都活下来了。” “对,”另一个老兵重重地一点头,“他……可能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人吧。” 众学生兵听得一怔,“为了战争而生的人吗?” 他们有些疑惑不解! 但是,他们知道这场战争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多少苦难……为了结束这苦难,他们必须战斗,哪怕马革裹尸! 三团陆陆续续地渡过了运河,朝着那硝烟翻腾的方向前进,前进! 裴村西北面的山坡上,惨叫声渐消。 地上尸骸堆叠,鲜血然红了泥土,滋养着这一坡的草木! 孙大力跌坐在地,紧紧地捂着小腹,鲜血染红了他的大手……举目四望,只有黄化还屹立不倒。 黄化浑身浴血,嘶声大吼,“报数!” 阳光照耀在他身上,血红! “一” 孙大力放声大吼。 “二” 冯振义瘫倒在地,气喘如牛。 “三” 梁国立声音颤抖。 “四” 王三春声音嘶哑。 …… “一百零七” 声音嘎然而止! 黄化一把抹掉了脸上的血迹,猛然转身,“回裴村,死守!” 山下,三辆坦克蓄势待发! 炮塔上,仓木少佐面色惨白,手中的佩刀不住地颤抖! “撤退!” 佩刀无力地滑落。 ps:惊觉盗版猖獗,心灰意凉!迟迟无法完成这一章,望朋友们见谅! 第九十章流在裴村的血(上) 裴村,地处台儿庄西门外,东北五里处是南洛村,西北五里处是刘桥村,是日寇进攻台儿庄西门的必经之路。 裴村内外种满了石榴树,每到初夏石榴花开,村里村外红艳艳的一片,红得像还未凉的血! 村北石榴树林,砍倒的树和装满土石的口袋、箩筐组成了简易的防御工事,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在工事后严阵以待。 小鬼子退了,但迟早都会卷土重来,没人、没工具,匆忙之间,他们只能建起这么一道简易的防御线。 重伤员被安置在村里,没有医生,没有药品,只有从小鬼子身上缴获的绷带……他们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黄化也想过送他们回去,但是除了重伤员,特勤连和西北军的兄弟也不过八十多人,要守住裴村?还是派人送他们回去?黄化没得选! 伤员们也没得选!裴村不能丢! 让众将士欣慰的是缴获了两挺机枪,一千多颗子弹,还有一百多枚手雷,鬼子的甜瓜雷。 孙大力的腹部有一条三寸长的刀口,草草包扎之后,正在摆弄小鬼子的歪把子机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一双眼睛已然炯炯有神。 黄化走过去,递给他了一壶水,“多喝点水能好受一些。” 孙大力一把接过水壶,仰头就灌,“咕噜咕噜……” “你应该回去的,”黄化叹了口气,“你伤得不轻。” 孙大力的手一僵,取下了水壶,扭头望着黄化,淡然一笑,“出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 “老孙!”黄化加重了语气,“你可以把这里的消息给团长带回去……” “道士,”孙大力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能丢下兄弟们!你知道吗?我们村一共有十八个人参军,我是他们的头儿,我们一起入伍,一起训练,一起出川,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这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黄化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和你一样。” “是啊,”孙大力长长地出了口气,“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呢!可是,我是孙大力!我的心……过不去这个坎……” 黄化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地转身走了。 孙大力又举起水壶“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水,一抹嘴唇,大叫一声,“爽!” 可是,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咬牙切齿。 “连长,”旁边的兄弟轻轻地叫了一声,“你先歇一下吧,俺来帮你搞这机枪。” 孙大力摇了摇头,又埋头鼓捣起那挺机枪来……他只是不想停下来,闲了,人总喜欢胡思乱想。 王三春坐在树荫下,使劲地擦着那把缴获的三八大盖,神情专注。 梁国立默默地坐在一旁,怀里抱着杆三八大盖,神情恍惚。 黄化径直走了过去,“梁连长,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梁国立一怔,抬起头来望着黄化,“人已经派回去了……去水晶沟阵地来回不到二十里,援军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到……” 黄化松了暗自口气,却见梁国立露出一个苦笑,“如果还有援军的话……” 如果还有援军的话! 黄化一怔,也只能苦笑了。 王三春抬起了头,望着黄化,“你练过?” 黄化点点头,“参军以前是个道士,跟师父学了几年……你的功夫也不赖。” 王三春笑了笑,“参军以前,我是山上的响马,坐头把交椅的……” 黄化怔了怔,笑道:“现在都是国军兄弟了……” “嗯,都是兄弟了,”王三春点点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那年,小鬼子到了我老家……我本来以为响马就够坏了,哪知那小鬼子比我们还坏,后来打了几仗,兄弟们都打光了,我也到了关内。兄弟们的仇还得报啊,于是,我就当了西北军。这些年打啊打啊,鬼子也杀了不少,可是,死了的兄弟永远都回不来了……” 黄化默然,哪个当兵的身上没有背着兄弟们的血仇?可是,杀再多的鬼子,兄弟们也活不过来了。 梁国立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仇是算不清了……杀吧,杀吧,能杀多少算多少吧!等到哪天杀不动了,就下去陪兄弟们吧。” “砰砰砰……” 东面的枪声,突如其来。 黄化一惊,转身就跑,“孙大力,这里就交给你了。” 梁国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紧跟而去,“西北军的弟兄跟我来。” 王三春提起长枪跟了上去,身后不过十多个兄弟,几乎人人都带着伤,步伐踉跄,但手中的枪依然紧攥,眼中的杀意依旧昂然! 黄化匆匆跑到村东口,就见百余溃兵从东北面蜂拥而来,直奔村东口,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小鬼子。 “砰砰砰……” 枪声如雨,不断有人倒在了路上、田野里。 黄化望了一眼梁国立,拔出了盒子炮,“梁连长,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应该是三十一师的兄弟,”梁国立皱着眉,“咋打?” 黄化四下一看,“小鬼子得有五六百人啊,我们又缺乏重武器……先放小鬼子进村,分散他们的兵力……” 梁国立重重地一点头,“就这办,先接应三十一师的兄弟进村。” 众人连忙抢占有利位置,村外一马平川,所谓有利位置,不过是村口的一片小树林。 三十一师的兄弟冲到了村口,小鬼子紧随其后,正打开杀戒。 “打,”梁国立打响了第一枪,紧接着树林里枪声大作,小鬼子不断有人栽倒。 三十一师的兄弟得了接应,纷纷镇定下来,转身反击。 小鬼子的攻击一滞,四散开去。 迫击炮一字排开,物部中尉佩刀一挥,八门迫击炮同时轰鸣。 “砰砰砰……” 炮弹怒吼着冲出炮膛,直扑而来。 黄化大惊失色,“撤……” “嘘嘘嘘……轰轰轰……” 地动树摇,枝叶横飞,躲避不急的兄弟被掀倒一片,哀嚎四起。 “轰轰轰……” 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小树林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砰砰砰……” 小鬼子嗷嗷叫着冲杀上来,幸存的兄弟慌忙撤入村东。 “散开,”黄化大吼一声,冲向了村口的小院。 “上屋顶,”梁国立大吼一声,冲上围墙,往屋顶跑去。 众人四散开来,慌忙找掩护。 西北面的工事里,一个兄弟匆匆而来,“黄连长说,全部撤进村里去……” “撤?”众人一怔,“这……白忙活了?” 孙大力一咬牙,“进村!” 村口,小鬼子的追兵在村口顿住了脚步,村中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龟龙少佐站在村口望了望,“先围起来……炮击!” “嗨,”几个官佐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物部中尉一挥佩刀,迫击炮又开始轰鸣。 “砰砰砰……嘘嘘嘘……轰隆……” 硝烟翻腾,一座座房顶在炮火中垮塌,瓦片与弹片齐飞。 “啊啊啊……” 村中惨叫声四起。 一番炮击过后,村中又是一片死寂。 村口,只余一个步兵中队,龟龙少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进攻!” 村南两里,廖黑牛带着队伍匆匆而来,“快点,快点,村里都打起来了……” “营长,”排长郑三元匆匆而来,“小鬼子不少,把前面的村子团团围住了!俺们就一个排的人……” “怕个锤子!”廖黑牛脚步不停,“把伪装都给老子换上,不要急着打枪,先混进去……娘的,老子跑了一夜,总算遇上了!” 龟龙少佐一声令下,小鬼子四面突进,气势汹汹! “砰砰砰……” 枪声最先在村东响起。 “砰砰砰……” 紧接着,村北的枪声也响了起啦。 村南的小鬼子加快了脚步。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廖黑牛带着伪装好的兄弟匆匆而来,留守在村口的小鬼子顿时一愣。 廖黑牛速度不减,带着队伍直奔而来。 “站住!”留守村口的小柴准尉大喝一声,紧紧地盯着廖黑牛,“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怎么在这里?” 廖黑牛抬头一笑,已经到了小柴准尉的面前,抄着一口川音,“老子是阎王爷派来的……” 话音未落,他一抹腰间的短刀,扑向了小柴少尉,“噗”,短刀入腹,“嗤”,用力上挑,血光飞溅,小柴少尉一脸惊愕! 一干小鬼子也看得大惊失色,慌忙举枪,此时,郑三元带着兄弟们猛扑过来,明晃晃的刺刀寒光闪闪。 “砰砰……” 有小鬼子已经扣下了扳机,但马上便被扑翻在地。 “呯呯嘭嘭……” 留守村口的是一个班,剩下的十多个小鬼子瞬间便陷入了混战,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只几个呼吸,小鬼子便被掀翻在地,血染黄土。 廖黑牛一抹脸上的血迹,“有人受伤吗?” 郑三元环视众人,连忙道:“八个,都伤得不重。” “好,”廖黑牛一弯腰,扒下了小鬼子腰间的弹药盒,捡起一杆长枪就往村里冲,“快!” 丝谷中尉正带着两个小队往村中赶,就听村口陡然响起了枪声,当即叫道:“九条君,第一小队留下,防备支那人的偷袭!” “嗨!”矮胖的九条少尉答应一声,带着第一小队转身往村口去了。 村东,黄化被几个小鬼子堵在了堂屋里。 “咻咻” 两颗手雷扔了进来,黄化一惊,用力一跺脚,腾身而起,手在房梁上一搭,翻身而上,骑在了房梁上。 “轰轰”,两声巨响,硝烟弥漫。 “砰砰” 两扇木门被踹开,三个小鬼子冲了进来。 “刷刷” 一左一右两个小鬼子一转身,往两边去了,中间的小鬼子四下一张望,“没……” “咻……” 破空声响起,一柄短刀迎面射来,钻进了他的胸膛,“呃……上……” “砰砰……” 盒子炮响起,左面的小鬼子扑倒在地,不住地抽搐。 “砰砰……” 右面的小鬼子猛然转身,举枪便打。 “哐当……” 瓦片掉落,溅起尘灰。 “砰砰……”两声枪响,那小鬼子仰面便倒,额头上一个血窟窿,红白相间的浆糊,溅了一地。 “砰……” 窗户被从外面撞开,一个小鬼子趴在窗口,举枪便打。 “噗噗……” 黄化连忙闪躲,子弹钻进了房梁。 “砰砰砰……” 门外三个小鬼子端着枪冲了进来。 “咻” 一颗手雷砸了下来,青烟直冒,三个小鬼子寒气直冒慌忙闪躲。 “砰砰” 黄化一抬手,对着窗口就是两枪。 “啊……”窗口的小鬼子一声惨叫,捂住了左臂,长枪掉在了窗外。 “轰……” 手雷炸裂,三个小鬼子回头土脸,摔倒在门口。 黄化一个闪身,跳下了房梁,一把拔出短刀,直奔窗口。 左臂受伤的小鬼子刚把枪捡起来,却见黄化已经冲了过来,一道寒芒直奔面门,“噗”,鲜血飞溅,小鬼子仰面便倒,满脸血污! 黄化穿窗而出,一俯身,捡起长枪,冲向了堂屋门口,抬枪便打。 “砰砰砰……” 堂屋门口,一个小鬼子刚刚翻身而起,便又被掀翻在地。 另一个小鬼子慌忙举枪,却觉得左臂一麻,一颗子弹已经钻入了手臂,枪口无力地低下,他毅然扣下了扳机。 “噗噗……” 一颗子弹划过黄化的左腿,其他的子弹射入地面,烟尘四溅。 “砰砰” 黄化连开两枪,将他掀翻在地。 最后一个小鬼子一个懒驴打滚,已经滚下台阶,翻身而起,举枪便打。 “砰砰砰……” 黄化急忙闪身,冲到了柱子后面,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 “噗” 刀锋擦着小鬼子的头皮而过,钢盔被射飞,“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那小鬼子浑身一震,仰面便倒,胸膛上,鲜血飙射! 旁边的小院,王三春带着三个兄弟在围墙后和一队小鬼子激战。 十多个小鬼子被死死地拦在了院外,一个小鬼子突然取下了十年式掷弹筒,对着围墙就轰! “砰……咻……轰……” 十年式掷弹筒体积小,单重不到六斤,但威力依旧巨大。 三炮过后,低矮破败的围墙被轰出一段三四米长的缺口,墙后的四人一死一伤,王三春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却见小鬼子已经蜂拥而来。 “砰砰砰……” 王三春连忙反击,其他两个兄弟也举枪便打。 “砰砰砰……” 迎接他们的是小鬼子更加猛烈的还击。 “啊……” 一个兄弟被打成了筛子,另一个兄弟也惨叫着倒在了土堆之中,鲜血瞬间便染红了墙土。 “呀!”王三春被击中左臂,一声怒吼扔掉了长枪,窜到围墙后,拔出了大刀。 “咻咻” 两颗手雷扔了进来,王三春一惊,连忙后退。 “轰轰” 尘烟翻腾,三个小鬼子已经冲了进来。 “杀!” 王三春一声怒吼,扑了上去。 “噗” 一个小鬼子被捅翻在地,王三春顾不得拔刀,合身将另一个小鬼子扑翻在地,第三个小鬼子一声怒吼,挥刀便刺! “砰” 一声枪响,那小鬼子瘫倒在地。 “砰砰砰……” 梁国立从房檐上一跃而下,手中的长枪怒吼连连,直冲缺口处的小鬼子而去。 “噗噗” 两颗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梁国立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 “杀!”一声暴喝,他又抬起了长枪,“砰”,一颗子弹将刚冲进来的小鬼子掀翻在地。 “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进了他的胸膛。 “砰”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啊……” 王三春睚眦欲裂,捡起一杆长枪,翻身而起,他身下的小鬼子一紧双眼凸出,如死鱼般! “砰砰砰……” 外面枪声如雨,黄化端着长枪从小鬼子身后杀来,小鬼子惨叫连连! 枪声停,黄化冲进了院子。 王三春一扔长枪,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梁国立,跌坐在地,将他抱入怀中,“连长……” 梁国立眼神涣散,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我也救……救了你……一……一次……还差两……” 王三春浑身一颤,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娘!” 眼泪却已簌簌而下! 第九十一章流在裴村的血(下) 日已西斜,裴村的枪声依旧没有停歇,这是一场漫长的仗!每一处院落、每一间屋子都在反复争夺,鲜血染红了每一个角落! 黄化去了村北,特勤连的兄弟都在那里,孙大力又带着伤,他必须去! 王三春留在了村东,他的兄弟都在这里,他必须留下! 什么是兄弟?军人的答案只有四个字――生死不离! 村北是小鬼子的攻击重点,三十一师的兄弟在顽强抵抗,二十七师的兄弟在顽强抵抗,可是,鬼子的包围圈在一点一点地缩小。 王三春和两个幸存的兄弟最终被困在了一间堂屋里,屋顶已经被炸塌了大半个屋顶,散落的烂木头和碎瓦堆了大半个房间,堂屋的大门也已经塌了。 一个兄弟趴在窗户下,一个兄弟躲在碎瓦堆后面,王三春躲在房门后,十多个小鬼子被死死地挡在了门外,其中六个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砰砰……咔” 窗户后面的兄弟懊恼地吼了起来,“排长,没子弹了……” “砰” 王三春一枪撂翻了一个小鬼子,低吼道:“栓柱?” 躲在碎瓦堆后的兄弟连忙答应,“俺只剩两颗了……” “砰” 说话间一颗子弹已经飞怒吼着飞出了枪膛。 “砰” 火花一闪,一个刚刚露头的小鬼子哀嚎着倒了下去,子弹嵌在了钢盔上,但他的额头上血流潺潺,瞬间便染红了那张满是烟尘的脸,这一枪虽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窗户下的兄弟心里一沉,轻轻地放下了长枪,拔出了大刀。 “砰” 又是一声枪响,门外,一个小鬼子准备救人,可是刚伸出手去,就是一麻,右臂已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顿时捂着伤口哀嚎连连。 窗户下的兄弟紧紧地攥着大刀缓缓起身,站到了窗户后面,死死地盯着窗口。 碎瓦堆后的兄弟也拔出了大刀,准备冲出来。 “都别动,”王三春低吼着,轻轻地拉开了枪栓,可是,那里面也只剩一颗子弹了,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砰砰砰……” 突然枪声大作,外面的小鬼子端着枪冲向了门口,哇哇叫着,“他们没子弹了……” “砰” 王三春一斜身子,扣下了扳机。 “啊……” 一个小鬼子惨叫着,摔到在地,胸口上,鲜血直冒。 其他的小鬼子都是一惊,慌忙往两边散去。 “八嘎!”院门口传来一声怒吼,隼人大尉大步而来,满面狰狞,“一个小小的院落,留下了六个勇士鲜血,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在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小鬼子,人人浑身浴血,杀气腾腾! “嗨,”幸存三个五个小鬼子垂首顿足,一脸羞愧。 “丝谷君!”隼人大尉目光阴森地扫了他们一眼,死死地盯着那破了顶的屋子,屋子里一样的阳光刺目! “嗨,”丝谷少尉答应一声,一挥手,一个小鬼子往地上一趴,架起了歪把子机枪。 “哒哒哒……” 歪把子机枪轰鸣着,两队小鬼子从两边冲向了堂屋。 “砰砰噗噗……” 子弹激射,碎瓦被打得更碎,四下飞溅,烂木头被打得更烂,木渣横飞。 “呃……” 栓住浑身一抖,缓缓往后倒去。 “噗噗……” 又是几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胸膛! “栓柱……”窗户后的兄弟失声大叫。 王三春心里一沉! “咻咻” 两枚手雷从窗户扔了进来。 “轰轰……” 硝烟翻腾,窗户后的兄弟被那翻腾的硝烟吞噬! “咻咻” 两枚手雷从门口扔了进来,王三春一个翻滚,滚到了墙角。 “嗤” 一枚激射的弹片划过他的右腿,鲜血直流。 “唔” 王三春闷哼一声站了起来,一猫腰,拔出了大刀,向门口蹿去。 三个小鬼子几乎同时了进来。 “嗤……” 大刀划过了一个小鬼子的腹部,去势不竭。 “噗” 捅进了第二个小鬼子的胸膛。 “杀!” 王三春一声暴喝,压过了前两个小鬼子的惨嚎声。 第三个小鬼子惊回头,就见一条血淋淋的大汉合身扑了过来,慌忙一挥刺刀。 “噗” 刺刀捅进了王三春的小腹。 “杀!” 王三春又是一声暴喝,左脚一蹬,去势更猛。 刺刀捅穿了他的小腹,那小鬼子躲避不急被扑倒在地。 “砰” 那小鬼子摔得头晕眼花,脖子却已被王三春死死掐住,只得拼命挣扎,可那双大手却越来越紧! 王三春被长枪支在小腹,弓着身子,死死地掐着那小鬼子的脖子,鲜血潺潺流出,顺着长枪流在地上。 随后冲进来的小鬼子直看得心底发寒,慌忙上前来拉,却又那里拉得动?那被掐着脖子的小鬼子双眼凸出,眼看不行了。 “杀!” 王三春嘶声低吼,一双血红的大眼死死地盯着身下的小鬼子。 “八嘎!”随后冲进来的丝谷少尉怒吼一声,冲了过去,一挥佩刀,“咔嚓”砍进了王三春的右肩。 “杀!” 王三春依旧在怒吼,声若蚊蝇,但那杀意丝毫不减! “呀!” 丝谷少尉一声怒吼,就去拔刀,那刀却一下没拔出来。 “八嘎!” 一众小鬼子回过神来,又羞又恼,纷纷冲了上去,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插入了王三春的身体。 “杀……” 王三春的身体抽搐着,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但那双依旧死死地掐着那小鬼子的脖子,那小鬼子早已双眼凸出,七窍流血! “八嘎……” 一众小鬼子依旧在怒吼,手中的刺刀插了又拔,拔了又插……鲜血在王三春的身下汇聚成河,红得刺眼! 村北的小院里,孙大力无力地倒在一堆墙土后,他的身上又添新伤,鲜血浸透了戎装,但那颤抖的手依旧紧握这一支盒子炮,在慢慢地抬着,抬着……那小小的盒子炮此时重若千钧! 黄化和两个兄弟和五六个小鬼子厮杀在一起,没有枪声,没有喊杀声,只有刀锋对刀锋的清脆响声! 黄化的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左肋的伤口也在潺潺地流着血,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小鬼子了,只觉得痛,痛得钻心……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伤! “呃……” 一个兄弟闷哼着倒下,一柄刺刀挑开了他的胸膛,另一柄刺刀随后插进了他的后背。 “啊……” 另一个兄弟怒吼着挥动了刺刀。 “噗” 刺刀捅进了一个小鬼子的胸膛,但那小鬼子的刺刀也捅在了他左肋。 “啊……” 又是一声怒吼,他右脚一蹬,奋力地推动那杆长枪,串在刺刀上的小鬼子踉跄着后退。 “噗” 一个正在围攻黄化的小鬼子被刺穿了后背。 “砰……” 三个串在一起的人跌成一团。 “啊……” 黄化嘶声怒吼,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嗤” 锋利的军刀划破了一个小鬼子的胸膛,去势不竭。 “噗” 刺进了旁边那个小鬼子的小腹,顺势一拉,刀锋直奔第三个小鬼子的大腿。 “嗤” 一柄刺刀划过黄化的后背。 “咔嚓” 黄化的刀锋削断了第三个小鬼子的左腿。 “啊……” 黄化嘶声怒吼,一个神龙摆尾,“嘭”,在他身后偷袭的小鬼子浑身一震,被踢得凌空飞出,“啪”,仰面摔倒在地,双眼一翻,没了声息! “杀!” 残余的两个小鬼子挥着刺刀便冲了过来。 “噗通” 黄化无力地跌坐在地,这一刻他已然力竭! 眼前的刺刀亮得刺目,黄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道士……” 孙大力的嘶吼声在他耳边响起。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也在此时穿入了他的耳中。 “黄化……” 李四维的吼声在他耳边响起,黄化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正看到两个小鬼子软软地倒了下来,两柄明晃晃的刺刀插入了泥土里。 再听时,村里村外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炮声轰隆……黄化精神一振,援军到了! “黄化,”李四维奔了过来,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你龟儿可不能死啊。” 黄化望着李四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再来晚一点,贫道就羽化了……” 李四维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羽化你妹!” 黄化一个趔趄,侧身便倒。 李四维一惊,急忙将他扶了起来,“再忍忍,宁医生很快就过来……” 黄化浑身一颤,“还等,会死人的!” 另一边,廖黑牛匆忙地将孙大力扶了起来,却见他泪痕未干,顿时愕然,“你龟儿咋还流猫尿了?” 孙大力有气无力地瞪着他,“老子没哭!” 夕阳无力地挂在天边,临城指挥部里,濑谷少将望着窗外的阳关,心中一片寒意。 台儿庄的攻势毫无进展,情报说驻守胎儿村的是支那人的杂牌部队……怎么可能杂牌部队?!一支杂牌部队怎么可能挡得住濑谷支队的攻势……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濑谷少将精神一振,慌忙接起了电话……好消息应该到了吧! “少将阁下,”电话那头传来了福荣大佐的声音,“台儿庄派遣队攻击受阻,伤亡惨重……西尾中佐请求增援……” “八嘎!”福荣大佐话音花未落,濑谷少将已然暴跳如雷,“一个小小的台儿庄都拿不下来,他这是在濑谷支队抹黑……转告西尾义雄,增援部队没有,如果台儿庄攻势再无进展,我会为他准备好肋差!” “嗨!”福荣大佐心中一寒,但是,台儿庄战局已经糜烂到无法收拾了……福荣大佐硬着头皮叫道:“少将……” “啪” 那边的电话已然挂掉了,福荣大佐愣愣地放下了电话,无力地坐了下去……虽然台儿庄派遣队的现任指挥官是西尾中佐,可是,他的前任是荣仓少佐,那时进攻台儿庄的主力也是福荣联队的步兵大队。攻势一旦失败,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濑谷少将愤愤然挂掉了电话,坐在地图前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胸前的军功章随着轻轻地摇摆。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刚刚压下的怒火又腾地一下燃烧起来,濑谷少将猛地抓起电话,怒吼着,“告诉西尾义雄,没有援兵,只有肋差!” 吼完,濑谷少将就准备挂点电话,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濑谷君!” 濑谷少将浑身一震,惶恐不安,“司令官阁下……” 那个声音打断了他,“台儿庄攻势进展如何啊?” 濑谷少将只觉头皮发麻,“台儿庄……还未拿下!” 那个声音一沉,“濑谷君,台儿庄是进攻徐州的门户,关系到第二军战略计划的成败,你部宜采取果断之攻势,尽快拿下台儿庄!” 濑谷少将心中一紧,慌忙说道:“司令官阁下,驿县东北部山区发现了大量支那军队……” “不用顾虑,”那声音镇定自若,“不日,矶谷师团将全军南下,你部只需尽快拿下台儿庄,为后续作战大好基础!” “嗨!”濑谷少将心中稍安,轰然允诺。 裴村,小鬼子被三团的主力围歼,只余龟龙少佐带着三五十人仓惶逃离,往南洛村方向逃去。 打扫了战场、救治伤员、掩埋了战死的兄弟,三团的将士忙完这些,已经到了晚上。 这一仗,特勤连死伤惨重,还能带伤作战的轻伤员不过十八人! 夜幕下,裴村已然化作一片废墟,空气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 目送着补给连护送伤员的队伍离开,李四维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廖黑牛。” “到,”廖黑牛精神一振。 李四维深深地望着他,“二营开路,向西南方向前进!” “西南方向?”廖黑牛一怔,“大炮,战场在北边!” “老子知道,”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大叫道:“韦一刀。” 韦一刀一怔,连忙跑了过来,“到!” 李四维冲他笑了笑,“炊事排和二营一起前进,找个合适的地方为兄弟们搞点吃的。” “是!”韦一刀精神一振,“团长,你就放心吧,材料都带着,保准让兄弟们吃饱了!” “这才对嘛,”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不吃饱饭,哪有力气打小鬼子?” 夜幕下,三团出了裴村,悄然向东南方向挺进。 卢全友凑到了李四维身边,轻声道:“团长,这样转移会不会贻误战机?”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上面让我相机行事!” 战机往往不是等来的! 第九十二章风卷残云破疲兵(上) 李庄,位于裴村西南,是运河北岸的一个小村子。 已近月底,夜色如墨,庄外戒备森严,庄内火光闪烁,空气中飘荡着热馒头的香甜气息。 从巨村河防阵地出发,一路急行军,又在裴村经历一场激战,李四维早就饿了……兄弟们也都饿了吧? 李四维带着甘飞在村中巡视一番,径直到了炊事排所在的小院。 韦一刀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团长,馒头就快好了,兄弟们马上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有你们在,三团的兄弟就不会挨饿!” 韦一刀精神一振,“如果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打小鬼子,那还要俺们炊事排干啥?” 李四维抬起头,望着夜空,悠悠地叹了口气,“还记得在大场阵地的时候,炊事员都打光了,兄弟们一天一夜没吃上东西,一个个饿得头晕眼花……后来,猫儿在战死的兄弟身上找到了半块带血的馒头,八九个兄弟啊,一人就吃了那么一小口……当时,我就想啊,兄弟们连肚子都吃不饱了,还咋打仗?就算让他们去死,那也不该让他们当饿死鬼吧?” 韦一刀怔了怔,“所以……” 李四维点点头,“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让兄弟们先吃饱了!” 韦一刀连连点头,“对,犯了杀头罪的人都还有一顿断头饭吃呢!” 李四维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刀,你的担子不轻啊!要记住,无论在哪里,无论处境多么艰难,你们都要想办法让兄弟们填饱肚子!” “是!”韦一刀“啪”地一个立正,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俺记住了!” 馒头配菜汤,虽然比不了前几天的伙食了,但也让疲惫的将士们精神一振! 临时指挥部里,李四维吃饱喝足,一抹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手表来,那还是在张坡村的时候,从一个鬼子军官身上找到的。 “八点十五分,”李四维嘀咕了一句,抬起头来望着还在狼吞虎咽的廖黑牛三人,“还有三个小时,吃完了回去让兄弟们抓紧时间眯一下。” 廖黑牛一怔,抬起头来,含糊不清地问道:“大炮,还要睡觉啊?” 石猛和卢全友也纷纷抬起头来,嘴里塞满了食物,愣愣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点点头,“对,养好精神晚上好干活。” 廖黑牛连忙说道:“兄弟们吃饱了,有的是精神……” 石猛和卢全友也连连点头。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们还可以等一等……” 卢全友一怔,“团长,等不得了,友军兄弟还在拼命呢?” 李四维的目光一紧,盯着他,“你不是跟老子说要抓住战机吗?咋抓住战机?在合适的时机以最好的状态加入战斗,这就是抓住了战机!” 廖黑牛点点头,他还记阻击小鬼子别动队的事……很多时候,足够的忍耐才能抓住最好的时机。 李四维嘿嘿一笑,“战之久,则钝兵挫锐……这个时候过去,小鬼子的精神应该还不错吧?” 台儿庄内外,枪炮声依旧没有停歇,但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军人也是人,几天几夜的连续作战,是人都会累! 园上,位于台儿庄北门外,是小鬼子进攻台儿庄的前沿阵地,此时,小鬼子的临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西尾中佐坐在电话旁,读着一份份战报,眼中布满了血丝,从峄城出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合过眼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西尾中佐连忙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福荣大佐的声音,“西尾君,少将阁下刚刚下达了增援命令,不过,装甲中队和野炮大队要从临城赶来,预计明天凌晨才可以到达台儿庄,你一定要稳住阵脚!” “嗨!”西尾中佐精神一振,“福荣君,多谢!” 挂了电话,西尾中佐精神抖擞。 这时,荣仓少佐大步走了进来,身形有点飘忽,他比西尾中佐还有疲惫。 “荣仓君,”西尾中佐笑容满面,目光炯炯,“增援命令已经下达,援军很快就能赶到。” “真的吗,西尾君?”荣仓少佐也是精神一振,“那太好了……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要不要暂停攻势?等待援军到来,再……” “不!”西尾中佐摇了摇头,“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将士们,让他们再接再厉……要知道,我们累,支那守军也累,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待到援军一到,台儿庄就可以一鼓而下!” 荣仓少佐皱了皱眉,却无力反驳,真正的胜利往往取决于最后五分钟,谁能扛下去,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西尾中佐一转身,“角谷!” “嗨!” “传令各部,援军已经在路上了,让他们加紧攻势,务必在午夜之前争取更大战果!” 夜渐渐地深了,台儿庄的枪声更紧了,喊杀声更响了。 午夜的李庄突然喧闹起来,一个个声音在低吼着,“起来了,给老子起来了……把眼睛擦亮点,把精神打起来,准备干活了。” 队伍在村北集合起来,李四维一扫众人,“韦一刀,炊事排留守李庄。” 韦一刀一怔,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为啥让俺们留下?” 李四维望着他笑了笑,“你们留在这里,宁医生也会留在这里,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三团的后方了,明白吗?” “明白!”韦一刀精神一振,“俺们炊事排的兄弟一定会守住这里的。” 李四维摇摇头,“老子没让你们死守,如果小鬼子的大队人马杀过来了,那就往巨村撤!” 韦一刀“啪”地一个立正,“是!” “好,”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廖黑牛,“二营开路……黑牛,你们先过来,比我们熟悉情况,哪里的小鬼子少就先去哪里!” 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知道,就是捡软柿子捏嘛……” 李四维一瞪眼,“你懂个球!这叫积小胜为大胜……” “对对,”廖黑牛讪讪一笑,“积小胜为大胜!可是,小鬼子都在裴村以北,老子也就在裴村打了一仗,你们就跟上来了……” “算逑,”李四维一摆手,目光扫过众将士,“兄弟们,饭也吃了,觉也睡了,都该把精神给老子拿出来了吧!小鬼子打了那么几天几夜,这个时候也该累了,正是好欺负的时候……” 众将士一乐,“老子们就喜欢欺负小鬼子……” 李四维却是声音一沉,“风卷残云听说过吗?” “听说过,”众将士轰然答应。 “好,”李四维提高了声音,“等一下,我们的攻击就要像风卷残云一般,攻击要狠,撤离要快!”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距离李庄最近的还是裴村,只是,此时的裴村已然化为一片废墟,哪里还有小鬼子的踪影? 廖黑牛带着二营过了裴村,一路向北,那边的枪声最激烈。 一营、三营紧随其后,护卫两翼,李四维带着补给连剩下的五十多个兄弟居中策应。 彭村,仓木少佐带着残部和一个中队的援兵卷土重来,正好在村中过夜。 比起其他据点的战友,他们要幸运一些,至少能睡个安稳觉。 夜空中飘荡着鼾声和呓语,小鬼子正睡得香甜,他们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村北口,一座简易的岗哨堵住了进村的路。 岗哨里,一堆篝火快要熄灭了,七八个小鬼子横七竖八地歪倒在火堆旁,早已鼾声如雷,武器散落一旁。 观察哨上的两个小鬼子靠坐在一起,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声音飘忽,眼皮耷拉着……其实,人在太疲倦的时候,脑袋里是一片混乱的,所以,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上野,昨……天我杀了两个……” “横……谷,我夫人要生了……” “我……我好想吃妈妈做的寿司……” “我……好像看到了一……一个人影……呃” “在哪里?”横谷下士茫然地抬起头,鲜红的液体射了他一脸,他一愣,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啧啧……” 有点腥,有点甜……就像生鱼片? “噗……” 一柄刺刀划破了他的脖子,他这才猛然惊醒,拼命地挣扎着,却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口鼻。 “噗……” 刺刀用力下切,切掉了大半个脖颈,横谷下士终于停止了挣扎。 廖黑牛回头一招手,紧攥着刺刀往村中潜去,兄弟们纷纷从黑暗中涌了出来,紧随其后,岗哨里只留下了一地散乱的尸体。 村东、村南、村西,相似的一幕在同时上演……刀比枪更适合偷袭,因为它杀人无声! 三团的兄弟从四面突入村中,一间间房屋搜索过去……夜空中,鼾声渐渐变得微弱,血腥气却越来越浓了。 仓木少佐有着十年兵龄,本是个十分警醒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醒得晚了,他是被痛醒的……那一刻,他如坠冰窟,刀锋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正在下压,他避无可避! “敌……”他张嘴大吼,可却变成了一声闷哼,“呃!” “噗……” 鲜血飞溅,李四维抓起仓木少佐的佩刀转身便走,小鬼子的手枪虽不怎样,这刀却是很锋利的。 “砰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李四维一惊,匆忙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哒哒哒……” 机枪声响了起来,李四维跑得更快了。 “砰……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来,前方的路口火光冲天。 “咋啦?”李四维大吼着冲了过去。 “铁王八,”廖黑牛回过头来,“龟儿的,三个铁王八,里面还有人,被兄弟们炸掉了一个……” “轰隆隆……”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廖黑牛满脸兴奋,“炸掉两个了……” “等一下,”李四维心中一动,冲了出去,“让老子来!” “你龟儿要干啥?”廖黑牛一把拉住了他,“你是团长了,还要像在大场一样干铁王八啊?” 李四维回头一笑,“老子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活捉一只铁王八?老子也想开起来威风一下……” 廖黑牛一怔,“你会开?” 李四维一瞪眼,“不会不能学吗?” 他的确不会开坦克,可是有机会了总想鼓捣一下……如果有了一辆坦克助阵,这一战就好打多了! 第九十三章风卷残云破疲兵(下) 缴坦克? 听起来像个异想天开的笑话! 李四维没有进过军校,也没有跟过指挥才能卓越的长官,一直以来,他只不过凭着自己的那一点点小聪明在拼命折腾,对,折腾! 他的想法常常看似异想天开,可是,三把火烧出个上下一心的三团来,混水摸鱼摸得小鬼子心惊胆寒……作为一个人,如果不敢想不敢做,那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廖黑牛听了李四维的话,连忙松开了他的手,当先冲上了围墙,“老子帮你搞!” 李四维一愣,紧跟着蹿上了另一面围墙,拼命地朝那辆坦克追去。 “哒哒哒……” 机枪在轰鸣,最后一辆坦克渐行渐远,激射的子弹打得尘土飞扬。 众兄弟听了李四维的话,拖起死伤的兄弟就往院子里退,倒没有多大伤亡。 此时,李四维在围墙上狂奔着,怒吼声响彻夜空,“炸墙……拆房子……把铁王八堵住……” 众人听到吼声,纷纷行动起来。 廖黑牛一瘸一拐,已不如往日矫健,李四维拼命地奔跑着,很快便跑到了坦克前面,继续往前狂奔,“把小鬼子的铁王八堵住……堵死它,老子要抓活的……” “轰隆轰隆……”沿路的兄弟纷纷退进院子里,开始炸墙。 李四维依然在奔跑着,直跑到一个路口,才跳了下去,一回头,那坦克距离路口已不二十米,隐约中,恍如一只庞大的钢铁怪兽,径直碾压过来。 “哒哒哒……” 机枪轰鸣,李四维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旁,激射的子弹打在身后的围墙上,土屑四溅。 “轰隆轰隆……” 两边的围墙轰然倒塌,砖石土块砸在道路上,堵住了大半个路面,坦克一阵颠簸,继续前行。 其实,此时的坦克里不过两个人,至于其他的人,已经在那座院子里变成了死尸! “堵住它,堵住它……” 外面喊声震天,黑暗中人影幢幢,三团的兄弟们抬着树杆子就冲了上来。 “噗噗噗……” 子弹激射,尘土飞扬,他们却毫不停歇。 机枪手金子中士疯狂地扣动着扳机,眼神狂乱,“他们疯了……他们疯了……”, “咔……” 枪膛传来一声空响,金子中士慌忙丢下机枪,去填装弹,可是手却抖得厉害。 后藤上士紧握着操纵杆,双眼通红地望着前面,面容狰狞,“来吧,来吧……帝国的装甲战车会把你们碾成肉泥……” “轰隆轰隆……” 前面的围墙相继倒塌,尘土飞扬,散落的砖石土块挡住了大半个路面。 “堵住它,堵住它……” 众兄弟抬着一根根木头杆子冲了上来,拦车头、卡轮子…… 车里,金子中士手抖得厉害,迟迟无法装好子弹,他愤怒地一扔弹链,摸出了手枪,对着射击孔就打。 “砰砰……” 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金子中士精神一振。 “散开,”李四维一惊,慌忙冲了上来,一抽盒子炮,蹿上了坦克,“哐当”拉开了炮塔盖子,趴下身子,将手枪伸了进去,“砰砰砰……” “啊……” 车里传来一声惨叫。 “哐当……” 坦克一震,不再动弹。 “砰砰砰……咔” 李四维的枪里传来一声空响,车里硝烟弥漫,再没了动静。 李四维将盒子炮往腰间一插,拔出短刀就往车里钻去。 “砰,嗖” 一颗子弹贴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划出一道血痕,李四维心中一紧,寒毛直立,一咬牙钻了进去。 车里,硝烟未散,后藤上士瘫倒在驾驶台,额头上一个血窟窿,双目凸出。 金子中士瘫倒在角落里,胸脯上鲜血直涌,手枪已经掉到了一旁。此时,他紧握着一枚青烟直冒的手雷,满目疯狂地望着李四维,笑意狰狞…… 李四维一惊,“哐当”短刀掉落在地,他猛然蹿到驾驶台,一把将后藤上士的尸体拉到了面前,奋力地向那颗手雷压了上去。 “嘭” 一声闷响,即使隔了一具尸体,李四维也被震得气血翻腾。 “当啷当啷……” 李四维循声望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填装台上,两枚炮弹不住晃动,轻轻地撞击着……李四维踉踉跄跄就冲了上去,将他们轻轻地按住。 开玩笑,这玩意儿要是爆了,他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大炮……” “团长……” 廖黑牛和甘飞在炮塔口往里面望,却见李四维愣愣地抬起头来,满脸的汗珠直淌,混着血水流到了脖子上。 两人一惊,“你受伤了?” 李四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腿……腿软……” 两人一怔,慌忙钻了进去,将李四维扶起来。 廖黑牛一把抓在了李四维裆部,哈哈一笑,“还好,没湿!” 甘飞一脸茫然,“团长,你这是咋了?冲上来的时候,你那么猛,俺都没追上……” 李四维回过神来,无力地骂了一句,“你们懂个球!” 是啊,当时凶险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抓住了,抓住了……” 外面传来了兄弟们的欢呼声,李四维顿觉精神一振,就像宁柔说的那样,他就是要给兄弟们希望,让他们相信,未来不仅有苦难,还有奇迹,还有胜利! 彭村的夜依旧漆黑,但那欢呼声却刺破了黑暗,直冲云霄! 李四维精神振奋,钻了出去,站在坦克上,意气风发,“兄弟们,从现在起,老子们也有坦克了……” “老子们有坦克了,老子们有坦克了……” 众人齐声欢呼。 卢全友却皱了皱眉,“团长,哪个会开啊?” 众人都是一愣,坦克……对于他们来说,太陌生! 李四维嘿嘿一笑,掷地有声,“没人会,老子自己来!” 众人精神一振,急忙拿开了那些树杆子,搬开了砖石土块。 卡车李四维是开过的,坦克他却也是第一次捣鼓! 没有方向盘,李四维试着拉动了一根操作杆。 “吱呀呀……” 坦克一斜,冲了出去,围在一旁的兄弟们吓得四散而退。 坐在车里的廖黑牛和甘飞却是精神一振,“动了,动了……” 李四维连忙又拉动了另一根操作杆,车身慢慢地打直,“吱呀吱呀”地往前开去。 李四维心中一定,娘的,也不难嘛! 两人又兴奋地叫了起来,“走了,走了……” “走了,走了……” 外面的兄弟们也兴奋地吼了起来。 李四维缓缓地剎了车。 廖黑牛一怔,“大炮,干啥?” 李四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龟儿的,不行啊,万一开到半路莫油了咋整?”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管它的,反正是抢来的,开不动就扔了嘛。”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行!先去搞油……” 墩上,位于刘家桥西北三里处,此时,五百多日军和一八二团一营守军正在此酣战。 炮声轰隆,枪声如雨,日军火力凶猛,守军被围在阵地,苦苦支撑。 守军村北阵地,张营长带着兄弟们刚打退小鬼子的又一次冲锋,正靠在战壕后面喘着粗气。 一个战士跌跌撞撞从村东跑来,“营长,营长……俺们连没多少弹药了,连长问你撤不撤?” 张营长抬起头来,怒目圆瞪,双眼通红,“回去告诉你们连长,弹药用完了就给老子拿大刀拼,大刀拼断了就拿身体堵……” 他话音未落,又一个战士跌跌撞撞地从村西跑来,“营长,营长……俺们连没弹药了,连长请求撤退!” 张营长浑身一震,一颗心直往下沉。 “营长营长,”一个战士从村中冲来,“俺们连弹药快打光了,兄弟们顶不住了……连长说,撤进村里打巷战,问你行不行?” 张营长暗叹一声,“好,撤进村里,打巷战!” 村外,小鬼子的冲锋又一次被打退。 “少佐,”宝木大尉匆匆地走到阵后武内少佐面前,“守军意志顽强,我军伤亡惨重……” 武内少佐暴跳如雷,“八嘎!八嘎!围住其他三面,重点攻击村北阵地!装甲战车开路,重兵护卫……” “嗨!”宝木大尉匆匆而去。 对面的阵地前,一辆面目全非的坦克仰面朝天,早已烧成了一堆废铁。 “吱呀吱呀……” 很快,两辆坦克从阵后开了出来,缓缓压向了守军阵地,两队小鬼子紧紧相随。 守军阵地,张营长面如死灰,手榴弹都用光了,根本无法对付这些钢铁怪兽! “吱呀吱呀……” 坦克越来越近。 张营长高声疾呼,“撤……” 幸存的三五十将士慌忙往村中撤退。 “砰砰砰……轰轰轰……” 坦克炮开始怒吼。 “哒哒哒……” 坦克上的机枪也跟着轰鸣起来。 不断有人栽倒在撤退的路上张营长睚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吱呀吱呀……” 坦克碾过阵地,继续前行,直驱村中。 武内少佐得意地一笑,“他们没多少弹药了,可能,连手榴弹都用光了……” 宝木大尉连连点头,“支那人的弹药配给比帝国皇军差太远了……帝国皇军一个班的弹药比他们一个排的都多!” 武内少佐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是帝国勇士们的幸运!” 坦克已经冲入了村中,冲锋队和守军短兵相接,枪声四起。 “呛啷”,武内少佐猛拔出佩刀,直指村内,“全体攻击……” “吱呀吱呀……”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有坦克在靠近,急忙回首,就见黑暗中一辆坦克径直开来,气势昂然,坦克周围人影幢幢…… 宝木大尉也看到了,顿时精神一振,“援军到了……” “不,”武内少佐却是一惊,“他们更像是溃军……” 来人更近了,宝木大尉也看清了他们的样子,那一个个步兵衣衫褴褛,垂头丧气,身上血迹斑斑……分明就是刚吃了败仗!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宝木大尉沉声问道。 那些人却不搭话,只是径直靠了过来。 宝木大尉顿时一怒,“问你们话呢!” “哒哒哒……” 回答他的是机枪的怒吼声,那坦克上的机枪对着鬼子的阵地就是一顿狂扫。 “噗噗……” 宝木大尉被射翻在地,一脸的怒意,眼中满是疑惑……他们疯了吗? “噗噗噗……” 子弹钻入肉体,一个个小鬼子被打懵了。 “杀啊……” 喊杀声响起,廖黑牛带着队伍冲杀过去,顿时杀得小鬼子人仰马翻,四散而逃。 “杀啊……” 卢全友带着队伍从东边杀了上来。 “杀啊……” 石猛带着队伍从西边杀了过来。 溃散的小鬼子已然无路可逃,纷纷被干翻在地。 村中,小鬼子气势正旺,将守军不断压缩,胜利放佛已在眼前,突然听得村外喊杀声四起,都是一惊。 支那人的援军到了? 连日苦战,他们的神经早已绷到了极限,此时,哪里还稳得住? 张营长带着兄弟们正苦苦支撑,已然是强弩之末,此时听得喊杀声响起,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撑住了,是我们的援军!” “是我们的援军……”众人也听到了那喊杀声,那是中国人的声音! 李四维停下坦克,钻了出去,甘飞急忙放下机枪,跟了出去,“团长,咋不把坦克开上?” 李四维头也不回,拔出盒子炮就冲了出去,“老子舍不得!” 残余的小鬼子蜂拥进村里,廖黑牛带着二营紧追不舍,“杀呀,一个鬼子都不要放跑……” 一营、三营从村外向两侧迂回,口中大叫着,“友军兄弟们,打小鬼子啊,拦住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跑!” 村中据守的将士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杀啊!援军到了,一个小鬼子也不要放跑!” 听得喊杀声震天,小鬼子顿时慌了,黑暗中看不清有多少敌人,但那喊杀声就足以令人胆寒! 溃败如瘟疫般在鬼子的队伍里蔓延,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溃逃的队伍,向村南涌去。 两辆坦克也慌了,夺路而逃,很多跌倒在地的小鬼子被碾成了肉泥! 廖黑牛看到坦克,顿时两眼冒光,“兄弟们,给老子捉住它们……” 李四维追了上来,大吼着,“给老子炸了它们,炸了它们……” 开玩笑,此时不比在彭村,这样混乱的场面如何困得住小鬼子的坦克? 廖黑牛一怔,连忙改口,“给老子炸了它们,炸了它们……” 第九十四章来了,就留下吧 破晓时分,墩上的枪声逐渐零落、消失,一场突袭战顺利结束,小鬼子大部被歼。 村里村外,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两辆坦克侧翻在村南口,火光闪烁。 幸存的将士忙着清理战场,救护伤员。 李四维站在一堆废墟上,高叫着,“兄弟们,动作快一点,准备撤退了……” 张营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满脸焦急,“长官,你们这就要走了?” 李四维扭头打量着他,眼前的军官身材瘦小,满面尘灰,衣服上血迹斑斑,左臂上缠着的绷带还在渗着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期盼……李四维心中一颤,微微撇开了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长官,”张营长声音一颤,“不能留……留下来吗?” 李四维的身体一僵,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我们还会回来的。” “长官,”张营长浑身一震,艰难地说道:“如果你们一定要走,请把缴获的武器留给我们一些吧……” “一起走吧,”廖黑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张营长的话,摇了摇头,“这村子都毁了,就你们剩下的那点兄弟……拼光了也守不住的。” 张营长望了他一眼,正色道:“墩上不能丢,就算兄弟们打光了也不能丢……” 廖黑牛浑身一震,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微微垂头,双眉紧锁,显然,他在挣扎! “大炮,”廖黑牛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你说走,老子就走,你说留,老子就留!可是,你不要忘了……老子们是咋活下来的。” 咋活下来的? 李四维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廖黑牛,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子没忘,可是三团……不能成为第二个一五四团啊……” 廖黑牛默然,带着兄弟们死还是带着兄弟们活?这个抉择需要李四维来做。 “团长,”石猛和卢全友大步走了过来,“兄弟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撤。” 李四维怔了怔,抬起头,紧紧地望着石猛和卢全友,指了指张营长,“这个兄弟说墩上丢不得,他们不会撤……” “团长,”石猛呵呵一笑,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我们都听你的。” 卢全友也点了点头,“团长,你下命令吧!” 李四维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吟道:“受伤的兄弟必须转移,全友,你带一营去吧。” 卢全友一愣,“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论打仗,你不如石猛和黑牛,但是做事沉稳一些,把兄弟们交给你……我也放心。” “是,”卢全友“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李四维又望着廖黑牛和石猛,“让兄弟们加固工事,清点武器弹药……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是!”廖黑牛和石猛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张营长大喜过望,“长官……你们留下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叹了口气,“兄弟,你也别怪我……那些都是跟着我一仗一仗打下来的兄弟……” “长官,卑职明白,”张营长眼眶一红,“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死在战场上……那滋味,难受啊!” 李四维点点头,“我本来打算带着他们退回李庄休整,等到晚上再出来……你也清楚,小鬼子的火力强,只有靠夜战突袭,我们才能出奇制胜。” 张营长连连点头,“长官说得对,可是……墩上不能丢啊,墩上如果失守,小鬼子就能长驱南下,包抄南洛、三里庄……我不能把兄弟部队的后背丢给小鬼子打啊。” “好了,”李四维勉强一笑,“你做得对!郝军长说过,成功不必在我,我先牺牲……不能为了自己的兄弟损害了大局!去吧,和廖营长他们商量一下防守的事。” “是!”张营长“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李四维抬头望着天际,晨曦在天边露出了半边脸,黑暗在缓缓退却……天快亮了,又会是艰难的一天啊! 晨曦微露,援军依旧没有到,但西尾中佐却是等不及了。 阵地前,他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命令,继续进攻,今天,必须攻进城去!” “嗨!”通信兵领命而去。 很快,十余门火炮开始轰鸣,顷刻间,北城墙砖石横飞,被轰出一道道缺口,北门和小北门也在炮火中轰然倒塌。 “杀……” 小鬼子嗷嗷叫着发动了冲锋。 西尾中佐露出了笑容,“很好,很好,台儿庄!” 守军阵地上,三营长从战壕后爬了起来,甩了甩发昏的脑袋,尘土飞扬,“兄弟们,杀敌报国,当在今日!” 吼罢,他端起长枪就趴到了工事后面,一扣板机,“砰……” 幸存的守军将士纷纷爬了起来,甩掉了身上的尘土,举枪便打,“砰砰砰……” 北门内外顿时枪声大作。 朝阳在天边露出了半张脸,光彩夺目,墩上的工事里,守军将士严阵以待。 村北阵地,李四维靠坐在战壕里,正在擦拭着那支盒子炮。他低着头,神情专注。 廖黑牛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递过来一支烟,“来一杆,小鬼子身上找到的。” 李四维抬起头,接过了烟,望着廖黑牛,笑骂道:“龟儿的,就给老子一支?” 廖黑牛一怔,嘿嘿笑了起来,把那剩下的半盒也递了过来,“大炮,老子还以为你生气了。” 李四维一愣,“老子生啥气?” 廖黑牛摸出火柴,轻轻地划燃,为李四维点燃了香烟,叹了口气,“如果是在大场,在汤山……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你肯定不会说撤退的话。”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老子当官了?怂了?想保存实力了?” 廖黑牛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害怕兄弟们跟着你送死。” 李四维默然,狠狠地吸了口烟。 廖黑牛也给自己点上了烟,使劲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大炮啊,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其实,我们都想活下去,可是,我们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惜命!打小鬼子子,死了就死了……只要我们没有白死,也就值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知道你们都不怕死,可是,老子就是想少死点人……” 廖黑牛摇了摇头,“其实,你不该当兵的,更不应该当军官。” 李四维一怔,“可是,老子就是当了兵,还莫名其妙地当了团长……” “你啊,”廖黑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想法……应该改一改了。” 李四维摇摇头,“改不了咯!” 一支烟已经燃尽,他又摸出了第二支。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 北门的枪炮声一直没有停歇过,指挥部里的电音和电话铃声不时的响起,池师长和一干参谋文员早已熬红了眼。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池师长急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参议的声音,“师长,北门阵地已失,三营伤亡殆尽,小鬼子已经攻占了大庙,二营也……兄弟们实在太累了,攻不进去啊……” 池师长一咬牙,“给老子顶住正面敌人,工兵营马上过去支援,大庙的小鬼子就交给他们!” “是!”王团长精神一振。 墩上,守军严阵以待,没有等来小鬼子,却是刘黑水和卢全友先到了。 村北的阵地上,刘黑水和卢全友联袂而至,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全友,你咋回来了?受伤的兄弟们呢?” 卢全友嘿嘿一笑,“在路上遇到了刘连长,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些学生军把受伤的兄弟都接走了。” 刘黑水点点头,“是的,师长还让带来了一些好东西。” 李四维一愣,“啥好东西?” “手榴弹,”刘黑水精神一振,“整整八十箱。” “手榴弹?”李四维略显失望,要知道,他们不缺手雷,这些仗打下来,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手雷还有富余。 刘黑水一怔,“还有一部电台。” “电台?”李四维精神一振,“在哪里?” 村中一处破败的大院里,五辆板车装满了弹药箱,补给连的兄弟正在卸车。 刘黑水带着李四维匆匆走进了院子,他是来看电台的。 屋子里,两个女兵正在摆弄电台,突然听得外面的喧闹声一下子消失了,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整齐的声音,“团长好!” 高淑娟抬起头,撇了撇嘴,“一个团长,搞得好神气哦。” 姜萱怡依旧低着头,继续调试着电台,“不神气的话,上面能给他们配电台?” 她很年轻,却挂着少尉军衔。 “萱怡姐,”那女兵突然有些好奇,“你说,这个团长是啥来头?上面把你都派来了!” 姜萱怡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哪里知道?” 那笑容浮现在俏丽的脸庞上,从容优雅,又带着一丝莫名的风情,让人心悸。 屋外,李四维冲众兄弟笑了笑,“兄弟们辛苦了,尽快把手榴弹送到阵地上去。” 乌吉布嘿嘿笑道:“团长,听说你们捉了一只铁王八?” “嗯,”李四维点点头,径直往房间里走去,“就停在村口,甘飞在看着。” 众兄弟都有些兴奋,“这下,老子们也有铁王八了……还是团长厉害。” “那可不?”乌吉布嘿嘿笑道:“我们团长厉害着呢,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作为在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的老兵之一,他对李四维的了解的确要多一些。 刘黑水带着李四维径直走到了门口,“姜……姜少尉,我们团长来看看电台。” “请进,”姜萱怡望向了门口,她也有些好奇,这团长究竟是什么模样,竟然能让上面破例给他们团配电台? 一抬头,她却看到了一个满面尘灰的年轻军官,他也太年轻了吧!他的脸上……好大一条伤口,也不包扎? 李四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也正在打量着这个女军官……咋有点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啊?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 姜萱怡见李四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团长,电台已经调试好了。” “哦,”李四维回过神来,大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仔细地瞧着那电台,“现在就可以收发消息了?” 他看到很专注,专注得让人惊讶,所以,两个女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 “是的,”姜萱怡点点头,“随时都可以,不过我们用的是干电池,电源……” “我知道,”李四维抬起头,冲姜萱怡微微一笑,“听黑水说上面给我们配了电台,我有些意外,所以就过来看看……” 刘黑水嘿嘿一笑,“团长,这下你放心了吧?” 李四维连连点头,“放心了,放心了……找几个兄弟,保护好两位……” “我叫姜萱怡,”姜萱怡微微一笑,“她叫高美娟。” “哦,”李四维冲两人笑笑,“姜少尉、顾下士,你们好,我叫李四维,以后就辛苦你们了。” 姜萱怡点了点头,“李团长,你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李四维点了点头,“你们忙,我去阵地上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黑水,姜少尉和顾下士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刘黑水连忙答应。 李四维走得很快,出了房门,消失在院子里。 姜萱怡一愣,“刘连长,团长他不呆在指挥部吗?” 刘黑水一怔,“呵呵,姜少尉,我们这是小队伍,仗一打起来,哪里还能呆在指挥部哦。” 姜萱怡和顾淑娟面面相觑。 村北阵地,李四维刚出村口,廖黑牛就迎了上来,“大炮,真有电台了?” 李四维点点头,“有了,不过就一台,用处不大。” 刘黑水一怔,笑骂道:“你龟儿还想几台哦?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兵,就没听说过哪个团里配了电台的!”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几台?老子想给每个营都配上一台!” 廖黑牛摇了摇头,“你龟儿在说梦话吧?”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也知道,这是梦话,可是,就不许老子想想?黑牛啊,要是每个营甚至每个连都能配上一台,我们团的战斗力肯定会提高一大截。” 这时,卢全友走了过来,“团长,都到快中午了,小鬼子咋还没影儿?” 李四维一怔,“你急个啥?老子巴不得他不来呢!” 廖黑牛皱了皱眉,“小鬼子不来,老子们不是白忙活了?都饿了这半天了。”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老子也饿了,要是韦一刀在这里就安逸了。” 这里正说着呢,韦一刀的声音就在村里响了起来,“兄弟们,开饭了,开饭了……” 三人都是一怔。 李四维喃喃道:“龟儿的,韦一刀还真来了?” 这时,几个兄弟挑着馒头、菜汤往阵地上来了。 李四维望了过去,顿时一愣,宁柔也来了。 宁柔快步走了过来,目光在李四维身上打量着,突然浑身一颤,“你的脸……” 李四维冲她嘿嘿一笑,“小伤,没事,没事……” “还说没事,”宁柔慌忙取下了医药箱,“这是枪伤,差一点……”说着,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了。 差一点,李四维就被那颗子弹爆了头。 “我真没事,”李四维心中一暖,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能看到你,啥事都没有了。” 宁柔浑身一僵,回头望着他,眼圈有点红了,“以后小心点,不要总往前面冲了,好不好?” 第九十五章反攻!反攻! 阳光笼罩着墩上,明亮而温暖。村北阵地上,兄弟们领了馒头、菜汤,在狼吞虎咽。 战壕边上,李四维静静地坐着,任由宁柔给他清洗着伤口,消毒水浸入伤口,有些刺痛,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痴痴地盯着宁柔。 宁柔的动作很轻很柔,一脸的专注,就像在修复一件无价的艺术品。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不施粉黛,却泛着红润的光泽,圣洁而美丽。 李四维暗叹了一声,老天爷总算还公平,把自己扔进了这样一个充满苦难的时代,却又让自己遇到了她! “你累了……就使劲地哭吧……有我呢!有我呢!” “我要陪着你,陪着你……今后无论有啥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扛……” “四维,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帮不了你啥……可是,你累了,我可以抱着你……你哭,我陪着你哭……你跪,我就陪你跪……” “你要……还债,我陪你一起还!” 李四维笑了,满足而陶醉……如果这就是上天的补偿,那我李四维甘之若饴! “还笑?”宁柔瞪了他一眼,满脸心疼,“以后小心点啊……看着都疼。” “不疼,”李四维痴痴地望着那张似嗔还柔的脸,声音甜得醉人,“一看到你,就不疼了。” “你……”宁柔的脸更红了,转身就走,“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那声音里分明透着一丝喜意,她只是个花信年华的女子,如何不喜蜜语柔情! 宁柔拿了两个馒头、一碗菜汤递给了李四维,麻利地收拾着医药箱,“你先吃,我去看看哪个兄弟还需要处理伤口。” 李四维点点头,“处理完了就回村子里,自己小心点。” 宁柔冲他甜甜地一笑,挎着医药箱走了,步履轻快,洋溢着青春活力。 馒头已经凉了,菜汤是重新热过的……其实,这都不重要了,能填饱肚子就好。 李四维大口地咀嚼着,来了这个时代,他才真正明白了食物的珍贵,即使一个浸透鲜血的冷硬馒头,他也能咀嚼出其中的香甜来。 “团长,”刘黑水匆匆而来,手中拿着一纸命令,“上面给我们的命令。” 李四维连忙把剩下的一块馒头塞入了嘴里,使劲地嚼着,接过了那份命令,仔细地看着。 看完命令,李四维嘴里的馒头已经吞下,端起菜汤,“咕噜咕噜”地灌着。 刘黑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面色焦急。 李四维放下海碗,抹了一把嘴,“他妹的,老子就知道,上面不会无缘无故地给老子们配个电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给张营长他们多留点手榴弹。” “是,”刘黑水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站起身,大叫着,“甘飞,传令各部,村南集合,准备转进,有新任务!” 村东阵地上,刘黑水带着十多个兄弟扛着手榴弹匆匆而来,张营长急忙迎了上去,“刘连长,咋又送手榴弹来了?刚刚送过了……” 刘黑水笑了笑,“张营长,我们团刚接到新任务,准备走了……团长让多给你们留一些手榴弹。” 张营长一惊,“去哪里?” 刘黑水犹豫了一下,“往峄城方向……” “上面要反攻了?”张营长精神一振。 刘黑水摇了摇头,“不清楚,从命令上看,应该是要反攻了。” 张营长一喜,“反攻了就好,反攻了就好……替我谢谢李团长,我这就重新布防。” 三团走了,墩上交给了张营长,此时,这个营只剩下了一百五六十人,而且很多人都带着伤。 三团出了墩上,向西南方向而去,北面枪炮声震天,显然不是他们应该去的,因为,李四维接到的命令是:向峄县渗透,拔出小鬼子在沿途险要位置的据点。 接到命令之后,就连李四维也深信不疑:反攻就要开始了! 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池师长连忙抓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孙司令的声音,“峰城,全线反击吧!” 池师长一怔,“司令,以我部的兵力,根本无力反击啊!” 孙司令声音一沉,“放心,第二集团军各部会全力配合,战区司令部会敦促第二十军团南下,到时南北夹击。” 池师长精神一振,“是!” 放下电话,他连忙拨通了王参议的电话,“冠五,现在你就是三十一师师附了,负责肃清城内之敌,然后向北门之敌发动攻击!” “是!”王参议精神一振,“要反攻了吗?” “对!”池师长精神振奋,被小鬼子压着打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墩上,张营长将队伍拉到了村北阵地。 “兄弟们,”张营长站在战壕边上,身边一字摆开了八箱手榴弹,“还是那句话,小鬼子要想从墩上过,除非二营死绝!” “对对……” 众将士目光炯炯地望着张营长,一张张满是尘灰的脸上表情坚毅。 “好,”张营长大赞一声,环视众人,“二营还剩一百五十八人,轻伤员三十九人……要守住墩上,会很难!” “营长,”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叫了起来,“你说吧,要咋守?” 张营长望着他,一咬牙,“这里有三百二十颗手弹,需要四十个敢死队员!” 那战士嘿嘿一笑,“算我一个!”说着,他昂首阔步走了过来。 “算我一个,”又一个战士走了过来。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将士走了过来。 “好!好!”张营长在笑,眼泪却已无声地滑落。 敢死队,一言以蔽之,不求活命,只求破敌! 敢死队员人手一柄大刀,身上绑一圈手榴弹! 三团一路向西南行进,直到祥和坝才停下了队伍,李四维将坦克开进了村北的树林里,吩咐甘飞用树枝枯草盖好,然后集合了队伍。 李四维望着石猛和廖黑牛,“任务……你们都清楚了吧?” 两人点点头。 李四维展开地图,铺在一块石头上,招呼两人过来,“二营、三营分左右两路,轻装简行向北推进,注意隐藏行踪……先摸清楚情况,天黑之后,我会带大队跟上,在这里汇合。”说着,他指了指地图上。 两人急忙俯身看去,“吴家坡。” 从峄城撤退的时候,他们是从那里经过的,记得吴家坡北面就是山区。 “对,”李四维点点头,“不出意外,吴家坡北面的几座山头就是小鬼子的据点。” “明白了,”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李四维目送他们离开,回头叫道:“一营跟我走,补给连、炊事排随后跟进,注意隐蔽行踪。” 泥沟镇,枪炮声震天,硝烟遮天蔽日,独立四十四旅在这里死死地拦住了小鬼子的增援部队,战斗一直从拂晓打到日落西山,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福荣大佐面色阴沉,“加强攻击力度,天黑以前一定要抵达台儿庄!” “嗨!”一众官佐急忙去传令。 福荣大佐望着守军阵地,悠悠叹息,“七个小时了,他们的战斗意志……太可怕了。” 是啊,预订凌晨抵达台儿庄的援军,被生生地阻挡了七个多小时,在强大的炮火攻击下,守军毫无退意! 刘家湖的枪声逐渐零落,小鬼子的坦克攻入了村里,守军无力抵挡,一路南撤。 小鬼子紧追不舍,十一辆坦克,五百步兵,杀气腾腾,直逼墩上! 香川少佐意气风发,“在帝国的坦克面前,一切敌人都将被碾成肉泥!” 是啊,是一辆坦克,对于没有反坦克武器的守军来说,根本无力阻挡! 台儿庄北门,二十七师一部、三十师一部从东西两面夹击园上小鬼子本部,杀声震天。 北门内,王师附命令一八六团第三营和工兵营分别反击大庙和东南碉楼之敌,顿时,枪声大作,杀声震天。 大庙,两百小鬼子盘踞庙里,三营将士将大庙前后围住。 小鬼子死守庙中,火力强大,守军一时无计可施。 前门,八连长心中一动,凑到了营长身边,“营长,不如用火攻!” “火攻?”营长一怔。 “对,”八连长指了指大庙的大门,“卑职带兄弟们放火,烧开大庙之门。” “好,”营长一咬牙,“烧!” “是!”八连长领命而去,“兄弟们,找柴火,烧死小鬼子!” “烧死小鬼子……” 八连的兄弟们纷纷行动起来。 “砰砰砰……” “哒哒哒……” 大庙内外枪声更炽,八连的兄弟们冒着枪林弹雨用一捆捆柴火堵住了庙门。 大庙里,吉岗大尉心中一惊,“支那人要放火了……” 他话音未落,一支支汽油瓶砸向了柴火堆,火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顿时,浓烟滚滚。 吉岗大尉肝胆俱寒,“嗤啦”一刀割下一片衣襟,拿起水壶倒上水,捂住了口鼻,猫下了身子,一众小鬼子有样学样。 火势凶猛,片刻时间,那庙门便“轰隆”一声倒塌,火势反倒一弱。 门外,八连的将士已经呐喊着冲向庙门。 吉岗大尉不惊反喜,一把拔出腰间的配枪,“放他们进来,关门打狗!” 一众小鬼子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向门后围了过去。 八连长一马当先,冲进了庙门,众兄弟奋勇争先,杀向了庙里。 “杀……” 八连长抬枪欲打,却见前面大厅空无一人,连忙向前冲去,却听身后枪声响起,惊回头,大门后面两挺机枪正在轰鸣,一众小鬼子笑意狰狞,众兄弟纷纷倒地。 八连长看得睚眦欲裂,一转身,就要杀过去,却听后堂喊杀声响起,一队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杀了出来。 “噗噗噗……” 子弹如乱蝗钻进了胸膛,八连长浑身一震,不甘地了倒下,长枪依旧紧握手中,却连扣下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耳边只有枪声和兄弟们的惨叫声。 庙外,三营长听得庙内枪声大作,急忙下令增援,却被小鬼子的机枪压了回来。 “轰隆隆……” 庙里传来一声巨响,小鬼子的机枪一哑,紧接着又继续轰鸣起来,八连的兄弟却再也没了声息! 墩上,小鬼子的追击部队被一营拦在了村北,刘家湖的溃兵也加入了战团。 战壕里,张营长带着兄弟们在拼命阻击,小鬼子的冲锋队被打退。 香川少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要下令坦克炮击,却听得两面喊杀声响起。 “杀啊,杀啊……” 敢死队员从小鬼子的阵地两侧隐蔽处杀出,虽然不过四十人,却是士气如虹,瞬间便冲入了小鬼子的阵地。 一片片大刀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刀起刀落,血光飞溅。 一个战士杀到坦克旁边,一扔大刀,钻到了坦克下面,两个小鬼子端着刺刀急忙来捅,一俯身,却见他浑身浓烟直冒,两个小鬼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倒在地。 “轰隆隆……” 一声巨响,坦克腾空而起,两个小鬼子被震得横飞出去,支离破碎! 小鬼子的一众军官看得肝胆俱寒,大吼着,“拦住他们,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坦克!” 小鬼子得了命令,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把一个个敢死队员围在中央。 “杀啊……” 张营长一挥大刀,冲出了战壕,众兄弟拔出大刀跟了上去。 “轰隆隆……” “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小鬼子的阵地一片狼藉,哀嚎遍野。 张营长双眼血红,一马当先杀入敌阵,手起刀落,已将一个惊慌失措的小鬼子砍翻在地,刀势不停,“嗤啦”,又将另一个小鬼子一刀两断,继续前冲,“噗”大刀捅进了第三个小鬼子的胸膛。 “呀!” 两个小鬼子怒吼一声,一左一右杀了过来,张营长一把拔出大刀,身形一矮,大刀一挥,横扫千军,“噗通、噗通”,两个小鬼子栽倒在地,腿上血流如注。 “呀……” 三个小鬼子冲了过来,张营长双腿一瞪,身形蹿出,迎面杀了过去。 “噗!” 大刀将一个小鬼子捅翻在地,“嗤啦”,张营长左肋添了一道血痕,他身形一震,向左蹿出,堪堪躲过了左面的那柄刺刀,身子已经扑进了左边那个小鬼子怀中,将他撞翻在地。 右面的小鬼子急忙来救,张营长反手一刀,斜刺而出,那小鬼子的身形一顿,不甘置信地低头去看,大刀从他右腹刺入,鲜血直流。 “呀!” 那小鬼子一声嘶吼,奋力刺下。 张营长被身下的小鬼子死死抱住,避无可避,危急之中,奋力一缩身子。 “噗嗤” 冰冷的划过穿透他的左肩,去势不停,“噗嗤”,刺入了身下那小鬼子的脖子。 “啊……” 那小鬼子一声痛叫,无力地松开了双手。 那挥舞刺刀的小鬼子扑倒在一旁,大刀透背而出。 “砰” 张营长一脚将那小鬼子蹬翻,挣扎着爬起来,拔出了大刀,杀向了下一个小鬼子。 站在炮塔上的香川少佐看得睚眦欲裂,一挥佩刀,跳了下去,冲向了张营长,怒吼着,“我要讲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噗” 张营长的刀再次砍翻一个小鬼子,身形一个踉跄,回首正看到香川少佐带人杀了过来,他奋力地拔出大刀,迎了过去,脚步已然踉踉跄跄。 “杀……” 香川少佐气势汹汹而来,挥刀便砍。 “杀!” 张营长怡然不惧,大刀奋力砍出! “呛……” 大刀和军刀砍在一起,火花四溅,两人都是一个踉跄,后退两步。 “呀!” 一个小鬼子从张营长背后杀来,张营长急忙一蹲身子,大刀后挑,“嗤啦”,划过那小鬼子的小腹,鲜血直流。 “呀!”香川少佐暴跳如雷,挥刀扑了过来。 张营长浑然不顾,一挥刀扑向那个身形踉跄的小鬼子,大刀一横,再次划过他的小腹,刀锋过处,肠子涌了出来,那小鬼子一声惨嘶,仰面便倒。 “噗” 突然,一柄刺刀从侧面杀来,如毒蛇般刺穿了张营长的左肋。 “杀!” 张营长一声暴喝,扭转身子,大刀横扫而出,那个偷袭成功的小鬼子还没来得及得意,头颅便已横飞而出。 香川少佐被那飞溅的鲜血喷了一头一脸,手中的佩刀竟然忘了刺出! “杀!” 张营长又是一声暴喝,扭头瞪着香川少佐,双眼血红,好似杀神,而他的左肋早已血流如注,那柄刺刀还嵌在他的身体里,搅出一个血窟窿。 香川少佐浑身一颤,不禁后退三步,大吼着,“杀了他!杀了他……” “噗噗……” 两柄刺刀捅入身体,张营长一个踉跄,再也无力挥动长刀,回首望去,兄弟们已然死伤殆尽。 “反攻!反攻……” 张营长望着台儿庄的方向,嘶声大吼,那吼声却是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把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香川少佐疯狂地怒吼着,除了这样,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个杀神一样的支那人带给自己恐惧。 七八个小鬼子涌了上来,刺刀纷纷挥出,血光漫天,骨肉横飞! 第九十六章他就像个孩子 铜山,第五战区司令部。 “啪”,战区司令长官李将军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面色阴沉,“汤克勤他想干什么?!” 司令部里顿时一片寂静,通信官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白副参谋长望了一眼直喘粗气的司令官,轻轻地拿起了那份文件,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时机未到?时机……德邻兄,不必动怒嘛,克勤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此时,濑谷支队主力盘踞临城、枣庄一线,的确不是最佳时机呐。” 李将军一怔,缓缓地坐了下去,胸膛渐渐平复,悠悠一叹,“我何尝不知啊,可是,第二集团军的伤亡……太大了!” “德邻兄,”白副参谋长正色道:“自此国难之际,吾辈军人当以最大之牺牲换取最大之价值……我想,连仲会理解的,将士们会理解的!” “唉!”李将军无力地叹息一声,司令部里一片寂静。 以最大之牺牲换取最大之代价!说起来豪壮,做起来却异常血腥! 车辐山,第二集团军司令部。 孙司令怔怔地放下了电话,一脸木然,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以最大之牺牲换取最大之代价!”李将军的话语在他脑海里不住盘旋,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司令部窗外的阳光,那是夕阳的余晖,依旧光明,却透着一股寒意。 台儿庄西南门,运河阵地,十辆坦克缓缓逼近,带着一股碾压一切的气势。 ……两里、一里、三百米、两百米…… “放!” 阵地上一声暴喝。 “砰砰砰……” 一阵巨响,四条火龙从阵地上腾空而起,直扑小鬼子的坦克。 “轰轰轰……轰隆隆……” 六辆坦克瞬间便被击中,化为一颗颗巨大的火球,其余几辆坦克落荒而逃! 守军将士群起欢呼,园上日军遥见这一幕呆若木鸡! 这,便是战防炮的威力!运河阵地上布置的四门火炮正是德国莱茵公司生产的37口径的战防炮,正是对付坦克的利器!四门战防炮同时怒吼,曳光弹、穿甲弹交叉使用,才有了前面那惊人的一幕。 夕阳西下,李四维带着一营赶到了张家坡,钻进了村外的一处密林里。 台儿庄方向枪炮声震天,而这里距离峄城不足三十里,此时却是一片安静……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就在这里休息,”李四维走到一颗大树下坐了下来,“冯振义,带着特勤连的兄弟们去周围看看。”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带着兄弟们走了。 众人刚刚坐下,乌吉布就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四维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李四维,“团长,有新命令。” 李四维接过来一看,顿时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去他妹的!” “咋了,团长?”卢全友和甘飞疑惑地望着他。 李四维苦笑一声将命令递给了卢全友,“任务取消!” “怎么会这样?”卢全友急忙去看,末了,抬起头望着李四维,一脸茫然,“现在咋办?” 李四维咬了咬牙,“等!” “等?”众人一愣,却见李四维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扯起衣角仔细地擦拭起来。 那是一柄汉阳造制式刺刀,从淞沪就一直跟着他,时常擦拭,光亮锋利。 众人也纷纷拿起刺刀仔细地擦拭起来,树林里一片安静。 乌吉布望着李四维,一脸犹豫,“团长,这命令……”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等姜少尉来了再说!擦刀,晚上跟老子一起去!” 乌吉布一愣,默默地坐在了一旁,取下刺刀开始擦拭起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天色越来越暗,刘黑水带着队伍跟了上来。 姜萱怡匆匆而来,径直走到李四维面前,“啪”地一个敬礼,“团长,命令你看过了吧?有什么要回复的吗?” 李四维抬起头,呵呵一笑,“没有,命令我看了……挺好!先休息一下吧,看把你们累得。” 或许是不放心别人,两个姑娘自己背着电台,这一路赶来,脸上早已汗珠密布。 姜萱怡一愣,紧紧地盯着李四维,“那,我们还打吗?” 李四维依旧笑容满面,故作沉吟,“这个,还得看情况……” “团长,”姜萱怡有些焦急,“上峰说计划有变,不能打草惊蛇……” 李四维声音一沉,“姜少尉,就地休息,等我命令!” 这是他的团,他不喜欢姜萱怡这样说话……她只是一个通信员! 姜萱怡一惊,默然转身,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顾淑娟急忙跟了过去,小声劝慰道:“萱怡姐……” 姜萱怡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是我话太多了。” “哦,”顾淑娟暗暗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个团长还挺凶……” 要知道,不管是在汉口还是在铜山,那些军官对她们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因为她们是女人,而且是那种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女人。 宁柔走了过来,冲她们笑了笑,“我叫宁柔,是团里的军医。” 姜萱怡回了个笑容,“姜萱怡,通信员。” 顾淑娟也连忙笑道:“顾淑娟,通信员……宁医生,你来这个团多久了?” 宁柔在她们旁边坐了下来,“其实,三团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我就跟着团长他们在一起了。” “哦,”顾淑娟眼前一亮,“你们一起参军的?是老乡吗?” 宁柔摇了摇头,“我以前是八十八师的军医。” 顾淑娟一愣,“那可是精锐部队,在上海打过仗,还保卫过南京……你咋没有回去?” 宁柔悠悠地叹了口气,“在南京的时候,我原来的部队就打光了,我是跟着团长他们一路逃出来的,和他们在一起久了,熟悉了,就舍不得走了。” 两人似懂非懂第点了点头,她们是第一次下到团级单位,对于宁柔的想法不太懂。 姜萱怡叉开了话题,“宁医生,我听团里的兄弟们口音很杂……” “哦,”宁柔点点头,“是啊,现在好一点了,大家都在学团长说话。一开始,团里天南海北的声音都有……” “为啥?”顾淑娟好奇地问道。 宁柔露出了缅怀的神色,将李四维在太平村杀牛的事娓娓道来,两个新来的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待到宁柔讲完,两人意犹未尽,“后来呢?” 宁柔微微一笑,“后来,我们在路上把追兵打败了,一路到了光明集,再后来……就有了三团。” 姜萱怡皱着眉头,“你们当时就那么点人,咋能把追兵打败啊?” “对啊?”顾淑娟也一脸疑惑,“再说,团长那时候就是个小官,大家能真心听他的话?就因为吃了他一头牛?” 宁柔笑着摇了摇头,又讲起了火烧太平村的事,听得两个新来的姑娘目瞪口呆。 那边,冯振义匆匆而回,身后跟着廖黑牛和石猛。 李四维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情况怎么样?” 冯振义连忙答道:“村子周围没有小鬼子的踪迹,暂时是安全的。” 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廖黑牛。 廖黑牛嘿嘿一笑,“还真让你龟儿猜中了,离这里不到十里地,那里有四个山头,都有小鬼子出没,没敢靠近看,但我估计人数不会太多。” 石猛也点点头,“那四座山头连在一起,互为屏障,而且山脚下就是峄城通往台儿庄的公路,倒是算得上咽喉要地。” “好,”李四维点点头,“就搞它们了。” 另一边,两个女孩子还想宁柔继续讲后来的事,却见李四维转身走了过来,环顾众人,大声命令道:“所有人,进村休整。” 村子里三四十座小院子,此时人去屋空,众将士安顿下来,已经是夜色如墨了。 韦一刀带着兄弟们在准备晚饭,李四维召集了一干营连长,正在安排夜袭鬼子据点的事。 “突袭时间定在凌晨一点,”李四维环视众人,顿了顿,“按突袭野店集的办法,不能开枪……如果枪声响起就意味着突袭失败,各部立刻强攻,夺下据点。”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好,”李四维点点头,展开地图,“全友,一营突袭草山子;黑牛,二营突袭天柱山;石猛,三营突袭北山;其他人跟我行动,目标——獐山。” “是!”众人答应一声,精神振奋。 李四维摆摆手,“去安排吧,突袭的人员不用太多,但一定要精挑细选……吃了饭,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十二点出发。” 众人散去,李四维将地图收好,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特勤连还在就好了……特勤连搞突袭更稳当,可惜……在裴村打啥子阵地战嘛,一战就打残了。” 甘飞一愣,“团长,俺就是特勤连的,还有冯排长他们……”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老子担心的是卢全友的一营……他没有打过这样的突袭战,需要有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代替他!” 甘飞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可以让韦一刀去。” “韦一刀?”李四维一愣,“就不知道,他龟儿还行不行……走,去炊事排看看。” 在太平村,韦一刀和黄化一起行动,表现不俗,黄化都夸过。 炊事排的小院里,韦一刀正带着兄弟们在忙碌,一见李四维来了,连忙擦了擦手,迎了过来。 李四维抽了抽鼻子,“韦一刀,整得挺香啊。” 韦一刀呵呵一笑,“兄弟们要去拼命了,俺把最后一点罐头都开了……” “要得,”李四维点点头,突然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能杀小鬼子不?” 韦一刀一怔,“啪”地一个立正,“能!杀小鬼子和杀猪杀牛一个样!” “好,”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把这里的活儿交给兄弟们……跟老子去一营,一营的突袭队你来带。” “是!”韦一刀精神一振。 宁柔、姜萱怡和顾淑娟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三个姑娘坐在床边聊得很投机。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三团的往事,水淹双渠沟、血战光明岭……宁柔娓娓道来,两个新来的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门被敲响了,甘飞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宁医生,俺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宁柔急忙过去拉开了房门,将甘飞让了进来,“辛苦你了。” 甘飞将馒头和肉汤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回头冲宁柔笑了笑,“团长说,让你们吃完饭早点休息。” 说着,他一转身便要走。 姜萱怡急忙叫住了他,“团长没有说其他的吗?” “其他的?”甘飞一愣,摇了摇头,“团长只说了这句。” “哦,”姜萱怡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甘飞大步走出门外,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宁柔有些奇怪地望了姜萱怡一眼,“萱怡,你咋了?” 姜萱怡露出一个苦笑,“电文……早该回复了。” 宁柔恍然,抽了抽鼻子,“好香的罐头汤哦……萱怡,你放心吧,电文很快就可以回复了。” 姜萱怡和顾淑娟都是一愣,疑惑地望着她。 宁柔指了指罐头汤,“有好久没有吃上肉了,今晚能吃上肉,肯定是有行动了。” 姜萱怡和顾淑娟将信将疑,却见宁柔已经拿起一个馒头,端起一碗肉汤回到了床边,“快吃吧,热乎的更香。” 姜萱怡望着宁柔,犹豫道:“宁医生,我觉得团长这么做太冒险了,很容易打草惊蛇……” 宁柔摇了摇头,“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安心等他的命令吧。” 很快村中就响起了鼾声呓语,姜萱怡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 宁柔的声音轻轻响起,“萱怡,睡吧,睡一觉起来什么事儿都清楚了。” 顾淑娟的声音响了起来,“宁姐,你就不担心吗?” 显然,她也没有睡着。 宁柔轻轻地叹息一声,“我们只是女人,就算担心又能改变什么呢?还是好好保存体力,不能拉大家的后腿。” 两人默然。 宁柔声音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你们不用担心,就算任务失败了,他也能让我们安全地离开。” 顾淑娟一怔,“宁姐,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宁柔语气笃定,“我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你喜欢他?”姜萱怡突然笑了,“我看得出来,一说到他,你的语气都变了……” 顾淑娟嘻嘻一笑,“他是个少年英雄,宁姐喜欢他也很正常啊,自古美女爱英雄嘛。” 宁柔没有反驳,“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大英雄。” 姜萱怡和顾淑娟都是一愣。 宁柔的脑海里又浮现那夜李四维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场景来,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醉,“有时,他又像个孩子。” “孩子?”姜萱怡和顾淑娟讶然道:“你说……他就像个孩子?” 这话,她们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嗯,”宁柔的声音更温柔了,“就是那种……很善良、很脆弱的孩子。” 姜萱怡和顾淑娟无言以对,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第九十七章风起云涌聚獐山 驿县东南有四峰:獐山、北山、天柱山和草山子,距离城区不足十五里,紧扼枣峄公路和峄台公路,是枣庄和峄城的天然屏障。 四峰相互掩映,其中獐山最高,地形险要,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独立第十机关枪大队梅川中队奉命驻守四峰,其中獐山之上足有一个小队,山巅六挺九二式重机枪可以俯射其余三座山岭和峄台公路,正是四峰之中的重中之重。 夜幕下,驻地上,一堆篝火燃得正旺。 梅川大尉坐在篝火旁,怀抱一把三味线,双目微闭,忘情地拉奏着,那是一首来自他家乡的古老民谣。 一众小鬼子围着篝火尽情地唱着、跳着、放声大笑着,这是他们难得的欢乐时光。 一曲终了,梅川大尉缓缓睁开双眼,将三味线仔细地收好,装进了一个古朴的木匣里,然后站起身,双手下压,声音低沉,“诸君!” 小鬼子们立马鸦雀无声,纷纷望向了梅川大尉。 梅川大尉一脸正色,“娱乐时间已过!诸君各自回房安歇,不许喧闹!” “嗨!”众人轰然允诺,向营房走去。 营房的主体是一座小庙,小庙的周围搭起了一串窝棚,虽然简陋,却胜在整齐。 梅川大尉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木匣子工工整整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然后又走到墙边,取下佩刀、武装带、帽子,整齐地挂到墙上,最后走回床边,脱下军装,折得整整齐齐,码在木匣子上,这才躺倒在床上,盖好被子,舒服地闭上了眼! 驻地上顿时安静下来,渐渐地鼾声便在夜空中飘荡开来,一切显得安宁而祥和,只有营房外一条条架得整整齐齐的长枪在提醒着所有人,这里面躺着的是一条条正打盹的饿狼! 夜凉如水,篝火已经快要燃尽,岗哨上的小鬼子也打起盹儿来了。 一条条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赤着脚,落地无声,紧攥着短刀,杀意凛然!他们是李四维带领的突袭队伍,只有三十多人,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獐山脚下,刘黑水带着补给连的兄弟钻出密林,悄悄地向山上靠近,在山上的枪声没有响起之前,他们不能先暴露目标。但是,只要山上的枪声响起,他们就会全力强攻上去。 山脚下的密林里就剩下了宁柔、姜萱怡、顾淑娟三人和一干勤杂人员。众人猫在林子里,静静地等待着山上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獐山之上依旧悄无声息,顾淑娟有些沉不住气了,“宁姐,山上咋还没动静啊?” 宁柔勉强一笑,“没有动静呢,就说明兄弟们还没有暴露……再等等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说着,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山上的方向,可是夜色如墨,哪里看得清什么呢? 姜萱怡和顾淑娟也紧紧地望着山上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这样仿佛能让她们心安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弹指一挥间,又仿佛是恒古万年,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脚步声,“嘎吱,嘎吱……”,那是小牛皮鞋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 “宁医生,”甘飞的声音在黑暗响起,“可以上山了,四个山头都拿下来了。” 宁柔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走了过去,“有没有兄弟受伤?” 甘飞笑了笑,“没有,俺们上去的时候,一个个小鬼子睡得就像死猪一样,长枪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子里,帽子、弹药盒和军刀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他们脱光了睡在床上,俺们钻进屋里就是一阵刀子……小鬼子还在做梦呢,就被俺们宰了,鲜血把墙和床都染红了。” 宁柔点了点头,往前走去,“没人受伤就好。” 姜萱怡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暗道:以后睡觉一定要关好门窗,手枪要放在枕头下。 顾淑娟定定地望着甘飞,满脸的不信,“你们就这样拿下了小鬼子的据点?不费一枪一弹?没损一兵一卒?”她觉得这应该是古代最高明的刺客才能做出来的事! “对啊!”甘飞点了点头,“就这样拿下的!” 顾淑娟默然,气氛有点尴尬,身后的兄弟们却不以为意,只是埋头赶路。 快到山顶的时候,顾淑娟隐约闻道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就知道甘飞所言不虚了,她突然有些结巴,“那……那我们上去了……住在哪里啊?” 想想那满屋子的血腥场景,住进去了哪还睡得着觉? 姜萱怡也望向了甘飞,她也是第一次下到前线作战部队,那样的血腥场景想想都让她寒毛直竖! 甘飞呵呵一笑,“兄弟们正在收拾呢,上去了保准你们有地方住……” 很快便到了山顶,一座戒备森严的岗哨拦住了去路,姜萱怡抬眼往岗哨里一望,顿时心中一惊。 顾淑娟望着岗哨,失声道:“小鬼子……” 那岗哨里站着的分明就是一队小鬼子,穿着土黄色的小鬼子军装,斜挎着三八大盖,头上的钢盔两边特有的屁帘儿正在随风摇摆! 宁柔莞尔一笑,“淑娟,那都是自己兄弟!” 果然,一个“鬼子哨兵”嘿嘿一笑,“顾下士,小鬼子都去阎王爷那里做客了,你想见他们……难咯!” 众人轰然大笑,顾淑娟俏脸一红,娇哼一声,低头就走。 李四维已经等在营房外了,见到她们上来,急忙迎了过去,“房间给你们准好了……可能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房间是梅川大尉的,不大,却很整洁,在房间里并没有看到尸体,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看到。 姜萱怡和顾淑娟对望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李四维帮宁柔放好医药箱,回头望着姜萱怡,笑容满面,“姜少尉,现在,你可以给上峰回电了,就说我部已经顺利拿下了獐山、天柱山、北山和草山子四处的鬼子据点,请上峰指示!” “是!”姜萱怡精神一振,“淑娟,开始工作。” 两人连忙取下电台,鼓捣起来。 “嘀嘀嘀……” 一阵忙碌,姜萱怡拿起一纸命令递给了李四维,李四维拿着那份命令看了看,“好了,这就对了嘛。” 宁柔疑惑地望着他,“啥对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上面让我们坚守据点,等待主力部队反攻。” 宁柔秀眉微蹙,“只怕,反攻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呢!” 李四维一愣,皱了皱眉,旋即嘿嘿一笑,“管他啥时候反攻呢!反正我们上来了,就守着吧……主力部队迟早是要反攻的!” 主力部队迟早是要反攻的,李四维对此深信不疑! 晨曦微露,獐山驻地炊烟袅袅,罐头汤的香气在晨风中飘荡!小鬼子在山上的存货不少,看样子应该是梅川中队一个星期的食物储备,韦一刀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 李四维站在山巅,举目四眺,东面,峄台公路从山脚下经过;南面,稍矮的草山子好似小鸟依人,紧靠獐山;北面,獐山左拥右抱,将北山、天柱山揽入怀中,枣峄公路便从更北面蜿蜒而过。 “的确是个好地方呢!”李四维轻轻地赞了一声,举起了望远镜,四下眺望。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东面山脚下的小村里突然涌入三五十号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形踉跄,还有几个是被人抬进村的。 他们会是啥人?李四维皱起了眉头,“甘飞,让冯排长马上带人下山,给老子摸清楚他们是干啥的!” “是!”甘飞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回头再去看时,那群叫花子一般打扮的人已经在村西一处小院里歇了下来,却派了三五个人出村,径直往山上摸来了! 李四维正准备放下望远镜,突然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一柄牛角长弓,一壶雕翎羽箭,一个身形伟岸的虬须大汉! 是他!李四维的身体一僵,此时,那虬须大汉衣衫褴褛,左胳膊无力地耷拉着,略显狼狈,但那高大的身影依旧挺得笔直! 李四维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大步流星地往炊事排走去。 在营房后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简陋的窝棚,那就是炊事排了。 此时,炊事排的兄弟们正在窝棚里忙碌,韦一刀拿着把大马勺在大铁锅里轻轻地搅动着,一脸专注,汗珠布满了他的脸颊。 看到这一幕,李四维都有些怀疑了,这就是兄弟们说的那个昨晚在草山子一把刀剁了十二个小鬼子的狠人吗?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到窝棚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韦一刀。” “诶,”韦一刀放下大马勺,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团长,你咋来了?”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朋友来了,差不多三五十人吧,都是饿了好久的汉子,多整点吃的。” 韦一刀一愣,“团长,啥朋友啊?” 李四维脸色一整,“他们救过我和特勤连的兄弟们!” “是!”韦一刀连忙一个立正,“团长放心,俺这就安排,保准他们吃饱了!” 李四维点点头,转身就走,绕过营房,出了岗哨,径直往山下走去。 “团长,”甘飞急忙追了上来,“你去哪里?” 李四维回头一笑,“还记得那群射箭的汉子吗?” 甘飞一愣,“遇到鬼子骑兵那次?” “对,”李四维点点头,“就是那次,他们帮了我们!” 甘飞精神一振,“咋能忘呢?” “他们来了,”李四维说着转身往山下走去,“一起去接他们吧!” “啊!”甘飞一怔,连忙追了上去。 李四维赶到村子里的时候,冯振义已经和那虬须大汉在聊着了。 冯振义一脸热情,那虬须大汉面色略显犹豫。 李四维大步走了过去,冯振义和虬须大汉都望了过来。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虬须大汉一抱拳,“兄台,别来无恙?” 虬须大汉一怔,满脸苦笑,“小鬼子把寨子毁了,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就剩这些了。”说着,一抬右臂,指了指走围的兄弟。 李四维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吧,先上山,吃饱了饭,该治伤的治伤,该睡觉的睡觉,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虬须大汉一咬牙,“好,兄弟们,先上山!” 山上自有饱饭,热馒头加罐头汤,管饱! 一众乞丐一般的汉子蹲在营房外面一顿狼吞虎咽,看得三团的兄弟暗暗吞口水。 待他们吃饱喝足,没伤的钻进营房倒头便睡,有伤的自有宁柔给他们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会议室里,虬须大汉咽下两个大馒头,喝完一碗罐头汤,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李四维犹豫道:“你的手……让军医给你看看吧。” 虬须大汉摇了摇头,“只是损了骨,需要养一养,军医也不会有别的办法。” 李四维一愣,“损了骨?”这样的伤在战争年代的确不如枪伤、刀伤、缺胳膊少腿常见! 虬须大汉神色一黯,声音颤抖,“是古尼音布,他替我挡了子弹,将我扑下了山坡……我的胳膊折了,他……我的古尼音布却被打成了筛子。” 众人默然。 虬须大汉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长官,我要找小鬼子报仇,希望你能帮我!” 李四维浑身一震,满脸正色,“正如你说的那样,只要是打小鬼子的,我都帮!你说吧,打哪里?” 虬须大汉一怔,“长官,不需要你们出手,只要你们能给我武器就行!” 李四维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黑水,把多余的武器弹药都拿出来。” “是!”刘黑水毫不犹豫,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虬须大汉一怔,他没想到李四维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冯振义也是一怔,他也没想到李四维会轻易地答应只给武器!此时,不应该趁机拉着这大汉入伙吗?他可清楚这大汉的本事,又是另一个黄化一般的人物! 峄城之战过后,三团本就不缺武器了,此时又端了鬼子这四个据点,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仅仅是九二式重机枪就有十二挺,还有长短枪一百多支,迫击炮六门。 刘黑水很快就带着兄弟们把武器弹药搬了出来,在营房外面一字摆开,三八大盖、九二式、甜瓜雷、迫击炮……一支支、一挺挺、一箱箱、一尊尊,好不爱人! 虬须大汉看着那一地的武器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对李四维一躬身,“富察莫尔根谢过大人!” 显然,李四维的慷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却不知道,李四维这不过是在慷小鬼子之慨! 李四维呵呵一笑,“曾经并肩作战,那就是兄弟……富察兄弟吧?我叫李大炮,你叫我大炮就行。” 富察莫尔根一愣,“大炮?” “对,”李四维点点头,“以前都是老子说话像放炮……你姓富察,应该是关外人氏吧?” “嗯,”富察莫尔根点点头,“九一八之后,我就带着兄弟们进了关,后来一路到了鲁南,就在山里建了个寨子,现在寨子也没了,兄弟们也没活下几个!” 李四维很义气地一拍胸脯,掷地有声,“富察大哥想打小鬼子,尽管去打,这獐山便是你们的后盾,累了饿了就回来歇着,武器弹药用光了就回来取!” 富察莫尔根顿时浑身一震,深深地望着李四维,“多谢大炮兄弟了!” “这对了,”李四维笑得神清气爽,“叫兄弟就对了……富察大哥,先睡一觉,等到晚上好行动……” 富察莫尔根一愣,“等到晚上?” 李四维嘿嘿一笑,“晚上突袭在,这招对付小鬼子很有效……不瞒富察大哥,这山上的据点就是我们昨晚偷袭得手的,不损一兵一卒!” 富察莫尔根一怔,“好,就晚上突袭!” 把富察莫尔根送回了营房,李四维伸了个懒腰,望着天空露出了笑容。 “团长,”冯振义轻轻地靠了过来,“为啥不把他拉进来?” 李四维一愣,瞥了他一眼,笑道:“润物细无声嘛,你龟儿懂不懂?” 冯振义一怔,“懂了,懂了!” 第九十八章 旭日初升,福荣大佐带着援军抵达园上。 此时,日军在园上的兵力共计一个半步兵大队、一个野炮大队、两个野战重炮中队、一五零口径的榴弹炮小队以及三十多辆坦克,可谓是兵强马壮。 指挥部里,西尾中佐向福荣大佐汇报着战况,“吉岗中队、丸山中队已于昨日凌晨攻入城中,分别占据了大庙、东北碉楼,坚守至今……至于外围防线,向东,我部已占领邵庄,正向台儿庄东门推进;向南,我部已突破刘家湖、墩上、彭村一线,正向台儿庄西门挺进……” 福荣大佐听完汇报,怔怔地望着地图,皱眉沉思,突然缓缓开口,“西北角……集中兵力突破西北角。” “嗨!”众官佐答应一声,匆匆散去。 台儿庄西北角,野炮、野战重炮、榴弹炮轮番轰击,步兵、坦克不断冲击,福荣大佐誓要攻破台儿庄! 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李四维站在獐山之巅遥望硝烟翻腾的台儿庄,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老子必须做点啥!” “团长,”站在他身后的甘飞一脸迟疑,“你说啥?” “甘飞,”李四维猛然转过身来,“去把廖黑牛他们三个找来,开会!” “是,”甘飞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大步往营房走去,走过训练场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望了望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兄弟们,“刘黑水、冯振义,跟老子去会议室,让兄弟们也不要练了……” 李四维说着,快步向会议室去了。 “是!”刘黑水和冯振义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团长让大家休息了。” 训练得汗流浃背的兄弟们欢呼一声,散了……团长定的训练科目,强度太大了! 刘黑水和冯振义急忙跟进了会议室,却见李四维站在地图前,皱眉沉思。 不一会儿,甘飞带着卢全友、廖黑牛和石猛走了进来。 廖黑牛满脸兴奋,一进门就蠢蠢欲试地望着李四维,“大炮,是不是有新任务了?” 李四维抬起头来,望了廖黑牛一眼,“台儿庄都快打翻天了,老子们不能在这山上躲清闲啊!”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目光炯炯,“团长,咋整?” 李四维环顾众人,沉吟起来,“上面给我们的命令是死守据点,等待反攻……这样一来,我们能抽调的兵力就十分有限了。” 卢全友点了点头,“是啊,连番激战,又得不到补充,现在,我们团缺员太严重了……三个营加起来应该不到五百人了,算上补给连、特勤连、炊事排,也不会超过七百人!” 众人默然,在平邑重振新三团之后,一路大仗小仗没有断过,虽然战果不错,但兄弟们的伤亡却是越积越多! 李四维悠悠地一叹,“也就是说,我们能抽调出来的兵力不会超过四百,这四百人放到台儿庄战场上去……好的话能支撑三五天,但能起到的作用应该十分有限!当然,我们也可以把这些兵力渗透到小鬼子后方去,只要能找到小鬼子的软肋,作用应该会比去台儿庄更大……可是,这条路也是最凶险的,对于枣庄和临城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稍不注意,进去的兄弟们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大炮,”廖黑牛不等李四维说完便叫了起来,“让老子带着兄弟们去……” 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算了,三团再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了……还是用最稳妥的办法吧,我们就从峄台公路下手,专搞小鬼子的补给和增援部队。” “团长,”卢全友皱了皱眉,“这样很容易暴露啊,只怕我们一动手,小鬼子就会知道我们端了他们的据点……”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们就算不动手,小鬼子迟早也会怀疑的,最迟也就两三天……这獐山难免一战。” 卢全友犹豫了一下,“晚一点总会好一点吧?”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打吧,早点打响了,台儿庄会轻松一点吧……” 众人纷纷点头,面色凝重。 李四维神色一整,环视众人,“各回本部,安排好各自据点的防御,将多余人手聚集到獐山。” “是!”众人轰然允诺。 众人散去,李四维正准备出门,就见富察莫尔根大步走了进来,“大炮兄弟,你们要开始行动了吗?” 李四维一愣,“富察大哥睡好了?” 富察莫尔根苦笑,“大炮兄弟说笑了,兄弟们血仇未报,如何睡得安稳呐?” 李四维叹了口气,“富察大哥,那日我们被小鬼子的骑兵追杀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其实,谁身上没有背着兄弟们的血债呢?我们一直在杀小鬼子,一直再报仇,可是,要杀多少才算报了仇?我想,就算杀再多的小鬼子也算不得报了仇吧,因为,死去的兄弟永远也活不过里了!” 富察莫尔根浑身一震,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望着他,满脸真诚,“富察大哥,其实我们拼命地杀小鬼子不只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富察莫尔根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李四维,目光渐渐地明亮起来,“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让我和你们一起行动吧?就我一个人……” 李四维一愣,“你的手……” 富察莫尔根拍了拍腰间的斩马刀,“我可以用这个。” 李四维瞥了一眼那柄斩马刀,连连点头,那刀可比西北军兄弟的大砍刀都要大上一号,李四维估计他一刀下去还真能把一匹骏马给斩成两段,就更别说小鬼子了。 夕阳掉入了西天的云海,夜幕笼罩了大地,台儿庄的枪炮声从未停歇过。 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通明。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池师长急忙接起了电话。 “师长,”电话那头传来了王参议的声音,“西北角阵地失守,王祖献及以下全营官兵殉国……” 池师长浑身一震,“他……他们是好样的!冠五,警卫连马上过去,一定要把阵地夺回来!”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任何策略都失去了意义,唯一有效的就是――拿人命去填! 池师长怔怔地挂了电话,“命令,警卫连即刻增援西北角,夺回阵地。” “是!”传令官匆匆而去。 屈参谋叹了口气,“师长,警卫连都填上去了……唉!” “师长!”通信连长匆匆而来,“司令部电令。” 池师长一摆手,“念!” 通信连长捧起文件,神色肃然,“委座钧令:台儿庄屏障徐海,关系第二期作战至巨,故以第二集团军全力保守,即有一兵一卒,亦本牺牲精神努力死拼,如若失守,不特该军全体官兵重罚,即李长官、白副总长、林次长亦有处分……” 电令念完,众将默然,指挥部里一片寂静。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池师长缓缓地接起了电话。 不出意外,电话那头传来了孙司令的声音,“峰城,委座的电令读过了吧?” 池师长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读过了!” “好,”孙司令声音一沉,“三天,再坚持三天,二十军团就能南下!” “真的?”池师长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孙司令斩钉截铁,“告诉兄弟们,再坚持三天!三天过后,就该我们反攻了!” “是!”池师长精神一振,掷地有声,“司令放心,我部官兵绝不后退一步!” 夜幕下,泥沟镇灯火昏暗,四十四旅已然退去,此时,这里成了福荣联队的据点。 泥沟镇西面,李四维带着一队兄弟静静地潜伏在一处密林里。 这只队伍人数在两百左右,人人轻装简行,严阵以待。 李四维望着灯火昏暗的泥沟镇,暗自苦笑,本来想在峄台公路上搞小鬼子的补给部队,谁知一路到了泥沟镇都没遇到目标……看来打小鬼子的补给部队也得看机缘啊! “团长,”冯振义从泥沟镇方向匆匆而来,钻进了密林,“搞清楚了,前面的镇子被小鬼子占了,敌人数量不超过两百。” 李四维精神一振,“好,就从这里开始整了!” 富察莫尔根一愣,犹豫道:“就这些人?鬼子的据点不好打……” 李四维望了富察莫尔根一眼,看得出,他最近没少吃小鬼子的苦头。 富察莫尔根满脸苦笑,“小鬼子的据点火力太强了,那一次,大半兄弟都倒在了小鬼子的机枪下……”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不能强攻……冯振义,你带第一小队从镇子东边摸进去;甘飞,你带第二小队从镇子北面摸进去;韦一刀,你带第三小队从镇子南边摸进去……马上行动。” “是,”三人答应一声,带着兄弟们走了。 临时指挥部里,近藤大尉坐在灯下,正在写着信,嘴角挂着会心的微笑。 “近藤君,”执行官丸山中尉大步走了进来,“巡视完毕了,没有一场。” “辛苦了,”近藤大尉抬起头微微一笑,“丸山君早点休息吧。” “嗨,”丸山中尉垂首顿足,正看到桌上那张信笺,顿时多了一丝笑意,“近藤君,家里又来信了?” 近藤大尉笑意更浓了,“惠子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书信就多了些。” 丸山中尉一愣,“惠子小姐吗?她可是帝国女子大学的高材生啊,一定能更好地为天皇陛下效力。” “是的!”近藤大尉面有得色,“惠子说她想来支那,成为随军医生,为大东亚圣战效力!” 丸山中尉一脸倾佩,“惠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能教导出这样一个妹妹,近藤君令人钦佩!” 近藤大尉谦虚地笑笑,“丸山君过奖了……早点歇息,大战在即,我们必须保存足够的体力。” “嗨!”丸山中尉答应过我,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哒哒哒……” 丸山中尉的脚声逐渐远去,近藤大尉拿起钢笔,轻轻地低下头,继续书写着,嘴角上翘,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妹妹就是他的骄傲,而她也将献身于帝国的圣战事业了。 “……惠子,让我们一同为帝国的圣战事业努力奋斗吧!” 写完这一句,他轻轻地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在此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缕寒光。 “咦……” 近藤大尉一下子扑倒在地,那柄短刀划了个空,短刀的主人发出一声惊呼。 “八嘎!”近藤大尉一个懒驴打滚,从墙根爬了起来,一拔配枪,对着来人怒吼着,“你是谁?” 来人分明一身皇军的装扮,只是他为何要对自己下此毒手? “嘿嘿,”来人正是韦一刀,他露齿一笑,“他娘的,你龟儿比猴子还快!” 他还真没想到,这个鬼子军官动作这么快! “八嘎!”近藤大尉哪里还不明白,一咬牙就要扣下扳机,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一股寒意袭来,让自己如坠冰窟,寒毛直竖,手指却似僵住了一般,始终扣不下去。 “噗……” 那寒意直透他的心底,向全身蔓延开来。 “啪……” 那支跟了他五年的配枪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一柄短刀没入他的胸膛,只剩刀柄在外。 “嘿嘿,”韦一刀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缓缓走了过来,“这么好的玩意儿,正好给团长用!” 近藤大尉靠在墙壁上,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双眼睛外凸,死死地盯着韦一刀,满眼不甘! 韦一刀走了过去,俯下身,一把拔出了短刀。 “噗” 又一次捅了进去。 “噗噗” 两次,三次! 李四维带着富察莫尔根大步走了进来,“一刀,还顺利吧?” 韦一刀点点头,面色有点发白,“这龟儿逃命有一套,俺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了。” 李四维走了过来,拍了拍韦一刀的肩膀,“下次小心点,看来老子还是该把你调到特勤连去,杀人的功夫还得天天练……” 韦一刀连忙摇头,“团长,俺更喜欢给兄弟们整吃的,等黄连长和孙连长回来,俺还是回炊事排,成不?” 李四维一愣,“成!” 这时,冯振义和甘飞匆匆走进了院子里,朝会议室走来。 李四维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不错,第一次独自带队都没挂彩……有什么发现吗?” 甘飞一脸喜色,“团长,气油,有很多汽油!” “汽油?有多少?”李四维心中一喜,“快,带老子过去看看。” 第九十九章兄弟回归聚獐山 夜色中的泥沟镇依旧一片安宁,灯火昏暗的角落里却躺着一具具尸体,鲜血早已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镇东一座靠近大道的院子,十多个兄弟戒备森严,甘飞带着李四维等人径直走进了院里。 院子里停着三辆卡车,卡车上的篷布已经被掀开,几个兄弟正在上面清点着,“团长,有汽油,有弹药,还有罐头和米面。” 李四维嘿嘿一笑,“龟儿的,老子们运气好啊!和车子一起整回去……现在就走。” 众人一愣。 甘飞连忙问道:“团长,有汽油了,俺们不烧一把?”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缓缓地摇着头,“汽油不是重点,重点是烧在哪里?烧什么?” 众人一怔,却见李四维已经走向了驾驶台,“哪个龟儿脑壳好使?上来,老子教他开车!” 众人面面相觑。 富察莫尔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你教我吧!” 李四维看了看他耷拉着的左臂,犹豫了一下,“要得,上来,先教你!”说着,他拉开了车门,钻了上去。 富察莫尔根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甘飞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团长,俺也想学……是不是学会了开这个……就可以开铁王八了?” 李四维伸出脑袋,嘿嘿一笑,“对,你要是能把卡车开好,老子就让你开坦克!” “要得,”甘飞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去。 开坦克,那才威风! 其他人一愣,纷纷围了过去。 晨曦微露,獐山从沉寂中醒来。 兄弟们开始了晨练,跑步、列队、刺杀……搞得好不热闹。 阿克墩蹲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也经常操练,练刀法、练射箭,却没有这么热闹。 刘黑水走了过来,“阿克墩兄弟,昨天睡得还好吧?” 阿克墩连忙站了起来,“好着呢,俺们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宁医生的医术好,受伤的兄弟们也睡得踏实。” “那是,”刘黑水呵呵一笑,“很多兄弟的命都是宁医生救回来的呢。” 阿克墩点点头,“俺看得出来,你们都挺尊敬宁医生的……俺们以前也有个医生,古尼音布大叔……可是,他被小鬼子杀了。” 刘黑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以后跟着我们三团,一起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阿克墩愣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俺们都要听头领的……” “头领?”刘黑水一愣,“你是说富察大哥?” “嗯,”阿克墩点了点头,“他就是我们的头领呢,俺们都听他的。” “呵呵,”刘黑水笑了笑,“放心吧,他保准会跟着我们团长干的。” “为啥?”阿克墩望着刘黑水,将信将疑。 刘黑水笑而不语。 “刘连长,”韦一刀扛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一脸喜气,“让兄弟们莫练了,下去搬东西……俺去给你们做罐头汤,管够!” 刘黑水一愣,“搬啥东西?” 韦一刀嘿嘿一笑,“米面、罐头、弹药,啥都有,三大车呢!俺们碰到鬼子的补给队了……” 刘黑水一喜,转身就走,“好嘞,老子这就带人下去。” 阿克墩一愣,急忙跟了上去,“俺跟一起下去吧。” 韦一刀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这支队伍以后得姓李咯。 一箱箱物资被扛上了獐山,兄弟们自是喜笑颜开……罐头汤、馒头、米饭管够! 会议室里,李四维环视一干军官,面色凝重,“兄弟们,加强戒备,小鬼子随时都可能摸上来……” “怕个球哦!”廖黑牛嘿嘿一笑,“来了正好,天柱山上有四挺九二式了,又搞了这么多子弹,够他们喝一壶的!” 石猛和卢全友也跃跃欲试,“黑牛说得对,就怕他们不来!” 李四维摇了摇头,“小心无大错嘛!老子不怕小鬼子来硬的,就怕他们来阴的……” 整日里搞偷袭,搞得自己都害怕了,害怕哪一天被小鬼子偷袭了,那就冤得慌了。 “是!”众人嘿嘿一笑,“放心,只要小鬼子敢玩阴的,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李四维点点头,“都回吧,老子睡一觉,晚上还得出去干事……” 众人一愣,“还去啊?” “当然得去,”李四维笑了,“嘿嘿,老子就是要让小鬼子睡不着!” 日上三竿,李四维等人已经鼾声如雷。 顾淑娟拿着份命令走出了房门,径直走到李四维的房间外,听到里面的鼾声,犹豫着停住了脚步。 正好,宁柔从营房里走了出来,她刚刚给富察莫尔根那些受伤的兄弟换了药,一见姜萱怡就笑着走了过来,“萱怡,咋了?” 姜萱怡扬了扬手中的命令,“上面有新任务,可是,团长他……” 宁柔一愣,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李四维斜躺在床上,大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衣服上血迹斑斑,脏乱的长发遮住了小半张脸,但那露在外面的一条剑眉,即使睡着了也紧皱着。 宁柔心中一软,轻轻地俯下身子,就要去拉被子。 “唔……”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一脸茫然望着宁柔,“你咋来了?” 宁柔一愣,脸色一红,“萱怡在外面,有份命令……” “哦,”李四维讪讪一笑,急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走,看看去,该不会又有啥任务了吧?” 宁柔一把拉住了他,“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呵呵,”李四维心中一暖,反手拉住了她的小手,往门外走去,“没事,我睡好了。” 宁柔俏脸一红,任他拉着手,跟着走了出去。 姜萱怡看到两人手拉手,顿时愣了一下,连忙把命令递给了李四维,“第二集团军正在全面反击,上峰让你派兵支援。” 李四维接过命令,仔细地看了看,满脸苦笑,“我到是想呢!可是,哪里还有兵可派?” 姜萱怡默然,三团的情况她已然摸清了,还真派不出多少兵来! 李四维突然一咬牙,“行,你这就回电,三团会在獐山附近阻击敌人的补给和增援部队,支援友军!” 姜萱怡一愣,“这样一来,我们就暴露了!” 李四维笑了笑,“暴露就暴露吧,大不了和小鬼子硬干!” 李四维没了睡意,把阻击命令传达下去,又跑到各个据点巡视一番,回到獐山已经是晌午了。 富察莫尔根已经醒了,正在和刘黑水聊天,一见李四维回来,就迎了过去,“大炮兄弟,今晚还出去吗?”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要出去……” “好,”富察莫尔根一笑,“今晚把我的兄弟都带上。” 李四维一愣,“这……恐怕不行。” 富察莫尔根一愣,“这些兄弟都是好手,枪法肯定不如你的兄弟,但是刀法肯定不比他们差。” 李四维摇了摇头,“富察大哥,不是这个问题……这样的行动,默契很重要。” “默契?”富察莫尔根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咬了咬牙,“你是怕他们不听你的?” 李四维一愣,显然,富察莫尔根是误会了。 富察莫尔根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从现在起,我们都是你的兵了。” 李四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刘黑水,他有些疑惑,刘黑水到底给富察莫尔根说了什么? 刘黑水望着李四维,笑而不语。 富察莫尔根见李四维犹豫,脸色一红,“团长,你莫不是看不起我的兄弟?” 李四维连忙摇头,“怎么会?实不相瞒,我正想着怎么才能把你们留下来呢!只是这惊喜来得太快,我还没回过味……” “真的?”富察莫尔根一愣,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刘黑水。 李四维心下了然,肯定是刘黑水对他说了啥!但是,他们都不说破,李四维也不好问。 李四维冲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富察大哥,就这么定了,你们留在三团,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要枪有枪,要吃有吃!”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杀鬼子!” 李四维嘿嘿一笑,“鬼子肯定有得杀!” “而且,”富察莫尔根犹豫了一下,“你要让兄弟们都活下去。” 李四维一怔,这……太为难人了吧?又要打鬼子,有想不死人,这根本不可能! 富察莫尔根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李四维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不敢保证让兄弟们都活下来,但是,我会尽力让更多的兄弟活下来!” “好!”富察莫尔根“啪”地一个敬礼,有些走样,“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团长了!” “好,好!”李四维大喜过望。 正在此时,甘飞从山路上跑了上来,一脸喜意,“团长,兄弟们回来了!” 李四维一愣,“哪个回来了?” 甘飞连忙笑道:“伍班长他们回来了,有上百号兄弟呢!” 李四维一喜,急忙走了过去,向下一望,却见山路上百十号兄弟浩浩荡荡地向山上来了,当先一人正是伍天佑。 李四维急忙迎了下去。 伍天佑“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五天佑归队了!” 李四维连忙回了一个军礼,“伍大哥,老爷子……” 伍天佑望着李四维,勉强一笑,“大哥说,他是笑着走的……他说,伍家的儿郎为他争了气,见了列祖列宗也有面儿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大哥,欢迎你们回来。” “团长!”伍天佑犹豫了一下,“上峰没有为难你吧?”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关师长很好说话……嗯,团里正缺人手,你和冯排长要把特勤连拉起来。” 伍天佑“啪”地一个敬礼,“是!” 李四维点点头,望着后面的兄弟,大笑了起来,“兄弟们,来得正是时候,马上开饭了,罐头汤、馒头、白米饭,管够!” 一众兄弟哈哈大笑起来。 伍若兰瞪了李四维一眼,“哪个当团长的像你?一见面就是吃!” 李四维一愣,望着伍若兰讪讪一笑,“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嘛……” “歪理!”伍若兰白了他一眼。 李四无言以对,众人一阵哄笑。 李四维干笑几声,“兄弟们先上去,先上去……不说吃的了,上去找刘黑水领武器,准备干仗!” “好嘞,”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走到伍若兰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若兰,你瘦了!” 伍若兰浑身一震,急忙撇过了脸,眼圈却已红了,嘴里还在逞强,“我本来就不胖。” “对对,”李四维连连点头,“团里新来了两个姑娘,正好跟你们搭伴。” 伍若兰一愣,回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两个姑娘?” 李四维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是啊,通信员……” 伍若兰依旧紧紧地盯着他,“姑娘,就是还没有结婚咯……漂不漂亮?” 李四维一怔,连忙摇头,“不知道……” 伍若兰大眼一瞪,“漂不漂亮也不知道?” 李四维心中一紧,大概明白错在哪里了,连忙摇头,“还行,但是,还没法和若兰比!” “哼,”伍若兰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团长,俺咋闻到了一股酸味呢?” 李四维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笑骂道:“冷娃子,你龟儿咋没伤到嘴呢?” 冷娃子嘿嘿一笑,“团长,俺就这张嘴还能找点乐子,老天爷也舍不得给俺坏了啊。” 李四维一愣,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娃行!这张嘴还真不能坏了……” 众人轰然大笑。 有兄弟归队,自然是件喜事,獐山之上多了不少乐趣。 李四维却丝毫也轻松不起来,他在等着那声枪响! 下午的事情就是整编了,富察莫尔根的人不到五十个,还有几个重伤的,李四维给了他们一个连的编制。 重新归队的兄弟都是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兵,挑了不少进特勤连,剩下了各自归队。 安排好这些,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李四维望了望天边血红的太阳,喃喃道:“今晚,他们会来吗?” 他身后的甘飞愣愣地问了一句,“团长,他们是哪个?” 李四维回头一笑,“老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就是觉得,应该来了!” 第九十九章突袭突袭部队 今日,獐山的夜来得比往日更晚一些。 夜色初临,一队队的兄弟便悄然下山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在军国主义深入人心的岛国,尚武之风十分盛行,军队中更不乏身手过人的官兵,很多主力师团都会有那么几支为特殊战斗而生的精锐,濑谷旅团就有这样一支特殊的队伍——源内挺进队。 源内挺进队只有一个中队的编制,但每个队员都是濑谷旅团的顶级精英,他们穿土布衣服,讲中国话,扛捷克式,善于伪装和渗透。 这些天,临枣公路上的补给车队频频被劫,源内挺进队便在这一带清剿抗日义勇队,战果斐然。 这天傍晚,源内挺进队正在枣庄西南的张庄修整,通信员拿着一纸命令找到了源内少佐,“队长,有新的作战任务。”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将那纸命令递给了源内少佐。 源内少佐接过命令仔细地读着,眉头微蹙,“支那人偷袭了獐山据点?那里本来有一个中队的兵力驻守,看来……我们遇到了一支劲敌!” 说着,他把命令交还给了通信员,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台儿庄的战斗夜以继日,西北角被强行突破,小鬼子不断涌入城中,守军顽强抵抗,每一栋房屋,每一条小巷都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阵地,尸骸四散,鲜血染红了大地。 夜幕下,城中烟火翻腾,枪声震天。 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昏黄,一干官佐相对无言,面色凝重……一个一个连打光了,一个一个营也打光了,一个一个团也伤亡殆尽了,两个旅、一个师也所剩无几了。 “师长,”一个参谋声音颤抖着打破了沉默,“不……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兄弟们快……快打光了……” 池师长默然良久,猛然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地环视众人,“让兄弟们再扛两天,再扛两天……第二十军团很快就要反攻了。” 康庄,源内挺进队匆匆而来,进入了村中,一座座房屋里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临时指挥部里,源内少佐展开了地图,“兵分三路:樱井的第一小队向西南迂回,突袭草山子;棉谷的第二小队向东南迂回,突袭天柱山;武内的第三小队随我直袭獐山。” “是!”众官佐轰然允诺,精神饱满,一路的急行军丝毫没有让他们感到疲惫,有的只是临战前的亢奋。 源内少佐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十分,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好好休息一阵,十二点准时出发!我要让支那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 说着,他的目光越来越亮,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眼中跳动! 康庄往南三里,李四维带着一队兄弟正在缓缓地向北挺进,今夜,他的目标在峄城。 “团长,”伍天佑匆匆而来,“前面的村庄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武装。” 李四维一怔,急忙挥手,行进的队伍嘎然停下步伐,“人数,装备?” “接近两百人,从枣庄方向而来,”伍天佑急忙答道,“武器多是步枪,轻机枪不少于二十挺,穿土布衣服,行动迅速。” “二十挺?”李四维皱起了眉头,“只怕莫得哪支游击队有这样好的装备吧?嘿嘿,既然遇到了,怎么也得会会他们!” 伍天佑精神一振,“冯排长已经派人去通知另外两支队伍了,其他的兄弟在监视着他们。” “好,”李四维一咬牙,“让兄弟们在村外汇合,今晚的目标就是他们了!” 康庄的夜,依然有点静。 源内少佐坐在床上,缓缓地嚼完最后一块干瘪的馒头,拿起一块白布,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缓缓地拔出了佩刀,刀身狭长,寒光闪闪……他重新摸出一块白布,满脸专注地擦拭起来!刀就是他的生命,日日擦拭,才能焕发出荣光!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执行官武义中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队长,侦查人员已经出发。” “很好,”源内少佐满意地笑了,缓缓收刀入鞘,“武义君,村中的戒备也不可放松。” 村南,一队小鬼子在村口散开,隐入了黑暗中。 三个小鬼子互呈犄角,向西南方向而去,相隔不五米。 井田上士手握短匕,脚步轻盈,当先摸进了一片密林,他是身手过人的勇士,有着“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自信。 井田上士走入林中,侧后方的三浦中士和西村中士也随之进了密林,两人端着长枪,目光警惕,动作迅速。 “吱……” 一声轻响,三个小鬼子同时停下了脚步,机警四望,黑暗中一片死寂。 井田上士松了口气,一挥手,继续前行。 “吱呀……” 井田上士急忙刹住了脚步,眼前的大树在摇曳,他急忙抬头望去,却听得身后“扑通扑通”两声闷响。 惊回头,只见三浦中士和西村中士已经被几个黑影摁住,正在拼命挣扎。 “咻” 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井田上士连忙转身挥刀,短刀划出一道寒光,一个黑影擦着刀光扑倒在地,井田上士一个垫步,挥刀扑了上去。 “嘭” 正在此时,另一个黑影从身侧扑来,将他撞翻在地。 井田上士一翻手腕,短刀向身后刺去,“嘭”,手腕被重重地一击,短刀掉落在地,井田上士忍不住一声痛叫,“啊……” “嘭” 又是一声闷响,那枪托划过一道圆弧,砸在了他脑后。 井田上士的叫声戛然而止,双眼一翻,瘫软在地。 冷娃子从他背上爬了起来,脸色发白,“龟儿的,差点就给老子放了血。” 伍茂德嘿嘿一笑,将长枪挎到了肩上,“哪个叫你龟儿这么莽?近身搏斗,短刀可比长枪凶哦。” 杜猴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是一脸后怕,“龟儿的,刀使得好啊,差点给老子来了个开膛破肚。” 孙二勇大步走了过来,“莫啰嗦了,猴子,带几个兄弟先把人给冯排长送过去。” 他身后,三浦中士和西村中士已经被绑了手脚,嘴里塞着破布,仍在拼命挣扎,可惜,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死死地摁着,丝毫挣脱不得。 冯排长在村南的一处林子里,杜猴子带着五六个兄弟把人送过来的时候,楼万山带着几个兄弟也押着三个小鬼子过来了。 冯排长走了过来,一把拔出短刀横在了一个鬼子的喉间,“不许乱叫……”说着,他缓缓地把那小鬼子口中的破布扯了下来。 “敌……”那小鬼子一得自由,张嘴便要吼。 “噗……” 冯排长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一众小鬼子瞳孔一缩,显然,这是个狠人! 冯排长一抹刀锋上的鲜血,大步走向了三浦中士,血光犹在的短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许乱叫,明白了吗?” “唔唔……”三浦中士连连点头。 “好,”冯排长轻轻一笑,缓缓地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你们是什么人?” 三浦中士一脸畏惧地望着冯排长,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我……我们是抗日义勇队的人,自己人!” 众人都是一愣,“抗日义勇队?” 自己人? 冯排长皱了皱眉头,“你叫什么名字?认不认识老马?” 三浦中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叫卢三炮,和老马不是一个中队的。” 他们刚刚清剿的一支抗日义勇队,其中就有个叫卢三炮的,所以,他并不担心被识破。 冯排长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们到这里做什么?” 三浦中士心中一松,声音中多了一分镇定,“獐山上有鬼子的据点,我们奉上级的命令,来拔除这些据点。” 冯排长有些懵了,双眉紧锁,眼中多了一丝茫然,看三浦中士的穿着倒和老马的那支队伍差不多,再听他的口音,就更难辨真伪了! 这时,树林外一阵喧嚣,李四维大步走了进来,“冯振义,情况弄清楚了吗?” 冯振义一喜,“团长,你们这么快?正好,抓了几个探子,还在审?” 李四维一怔,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个俘虏一眼,一挥手,“杀了!” “啊!”众人都是一惊。 冯振义连忙说道:“他们是抗日义勇队的人!” 李四维脸色一沉,“老子杀的就是他们?” 众人一脸懵然,尤其是冯振义,他们还和老马一起端过小鬼子的油库,团长咋……翻脸不认人? 李四维话音刚落,三浦中士已经脸色大变,望着李四维怒气勃发,“八嘎……” 他怎么能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如此疯狂,连自己人都杀,情急之下怒骂出口,可是当他看到李四维嘴角讥诮的笑容之时,已然晚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一伸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一个健步冲到了三浦中士面前,挥刀便捅! “呀!”三浦中士奋力一挣,将两个押着他的兄弟拉了个踉跄,但是李四维的短刀还是捅进了他的肩膀,“噗”,血光飞溅。 一众兄弟哪里还不明白是咋回事?纷纷拔出了短刀…… 一阵闷哼,小鬼子横尸当场。 冯排长一阵后怕,“龟儿的,和老马的人简直一模一样,老子都分不清楚。” 李四维嘿嘿一笑,“那是你先入为主了……” “先入为主?”冯振义一怔,“团长,你一上来就诈他们,是不是也算先入为主啊?” 李四维一愣,“老子这是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好了,韦一刀和马跃的人也快到了,准备行动!” 马跃自从野店集一战之后就去了费县,后来,辗转到了枣庄,枣庄沦陷之时,又带着一批受伤的兄弟撤到了铜山,这一次和伍天佑一同归队,便被李四维派上了用场,毕竟三团能独当一面的人还是不多。 夜更深了,康庄又静了几分,隐约中有鼾声在夜空中飘荡。 村外,一队队黑影从四面八方悄然靠近。 村北口的岗哨里,三个小鬼子神色肃穆,锐利的目光不时向四周扫视。 “龟儿的,”李四维低声咒骂,“还真他娘的是精锐,这么晚了一个个还精神得很!” 作为一支特殊的部队,源内挺进队自有一番行军布阵的窍门。 “咋办?”甘飞低声问道。 李四维一咬牙,“让弓箭手先上。” “嗖嗖……” 几条身影蹿了出去,弯弓搭箭,他们是富察莫尔根带来的兄弟,这一手箭术倒派上了用场。 “咻咻咻……” 离弦之箭刺破虚空,扑向了三个小鬼子,三声闷哼,三个小鬼子栽倒在地。 李四维心中一喜,“上!” 当先冲了出去,一众兄弟紧随而上。 “哒哒哒……” 枪声突然响起,李四维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慌忙扑倒在地。 “啊……” 身后惨叫声响起,不少兄弟被掀翻在地。 “暗哨!”富察莫尔根一声大喝,冲了出去,“在岗哨后面!” 岗哨很简陋,就在村口架了一堆木头,那暗哨就在侧后方的围墙上。 “哒哒哒……” 与此同时,村南、村东、村西也陡然响起了枪声。 李四维心中一紧,想必,其他三支队伍也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围墙上一个盆口大的窟窿,一支枪管在那窟窿里不住地喷着火舌,压得一众兄弟抬不起头来。 “砰砰砰……” 李四维端着长枪,不断地扣动扳机。 “噗噗噗……” 子弹激射在他面前的土包上,尘土飞溅,李四维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喷着火舌的枪管,一百步,不超过一百步! 李四维强自镇定,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一众兄弟已经四散开去,冲向了围墙。 富察莫尔根一马当先,身形如电,子弹在他身周乱飞,却丝毫也挡不住他的步伐。 “砰……” 一声脆响,那机枪的轰鸣声嘎然而止! “杀……” 众兄弟精神一振,呐喊着冲了上去,李四维心中一松,爬了起来,向村中冲去! “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如雨。 “杀……” 喊杀声震天。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四维杀到村中,眼前已经打成了一片,兄弟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但小鬼子却丝毫不乱,三五成群结阵和兄弟们厮杀在一起,不落下风! 这是一次失败的突袭! 李四维挥舞着刺刀冲进了战团! 第一零一章獐山攻防战(上) 康庄,夜色如墨,烟火翻腾,村中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因为一场失败的突袭战,两支精锐部队杀成一团。 “噗……” 李四维再次挑翻一个小鬼子,鲜血溅了一身。那倒下的小鬼子死死地抓住了他的长枪,李四维一惊,急忙松手,身后寒意刺骨,一柄刺刀已经刺破了衣服,躲,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嗤啦……” 李四维奋力侧身,刺刀贴着左肋划过,鲜血飞溅。 “杀!” 李四维一声暴喝,左拳后摆,右手已经摸出了短刀,紧跟着刺了过去。 “嘭” 拳头狠狠地砸在那偷袭的小鬼子左颊,砸得他一个趔趄,紧随而至的短刀直奔他的脖颈。 那小鬼子也是悍勇,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刺刀横摆,就向李四维小腹横切过去,两败俱伤的打法! 李四维已然是避无可避,一咬牙,短刀刺了下去,脚下一蹬,顺势撞向了那小鬼子的怀中。 “噗……” 短刀刺穿了脖颈,那小鬼子浑身一震,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李四维,眼中全是疯狂的笑意! “嗤啦……” 李四维浑身一颤,左肋再次滑过刀锋,那伤口又深了几分,却也避过了必杀一击! “噗通……” 两人跌成一团,李四维忍着剧痛,奋力地拔出短刀,此时,停下来就是死! 不远处,一个小鬼子挑翻了一个兄弟,狂奔而来,手中的刺刀奋力地刺向了李四维的后背,此时,李四维刚刚拔出短刀,对于背后袭来的刺刀浑然未觉! “咻……” 破空声响起,一柄短刀后发而先至。 “噗……” 那小鬼子浑身一颤,短刀插入了他的后背,透胸而出! “杀!” 那小鬼子暴喝一声,奋起余勇将刺刀压了下去。 李四维只觉寒毛倒竖,左臂一撑,奋力向右侧扑去。 “嗤……” 依然没能躲过那柄锋利的刺刀,但也避过了要害,刺刀在他左臂划过,左臂一软,扑倒在地。 那小鬼子的刺刀插入泥土,身体扑倒下来,刺刀一斜,向右歪倒……李四维只觉肝胆巨寒,那一刀压下来,半条左臂只怕就没了。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身影从右侧扑了过来,将那小鬼子的尸体扑了出去,刺刀也顺势被向左歪去。 “团长,”那人影慌忙爬了起来,急忙来扶李四维,“你莫事吧,团长?”来人正是甘飞。 李四维一回头,双眼血红,一把推开了甘飞,挣扎着爬了起来,挥舞着短刀就冲了出去,“杀!” 状若疯虎! 甘飞一愣,急忙挥舞着刺刀跟了上去,“杀!” “杀!” 一声暴喝,富察莫尔根单臂挥舞着巨大的斩马刀,冲杀过来,浑身浴血,犹如杀神! 铜山,战区司令部。 李将军紧紧地握着电话,手背上青筋凸起,电话那头,是孙将军的哀切的声音,“三十一师连日与敌激战,四个团长丧亡了三个,十二个营长只活下了两个,一线战士亦所剩无几……” 李将军一咬牙,沉声打断了他的话,“仿鲁,台儿庄关系至巨,不容有失!司令部会尽力调派援兵……”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孙将军喜出望外,“静候长官佳音!” 李将军愣愣地放下了电话,暗叹一声。 “德邻,”白副总长愁眉紧锁,“战区哪里还拿得出援军?” 李将军望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建生,不能让将士们寒心啦!” 说着,他拿起电话,缓缓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康庄,喊杀声渐消,惨叫声渐弱,战事已然接近尾声,三团的兄弟们正忙着清理战场。 甘飞在为李四维包扎着伤口,长长的纱布在李四维腰间缠了一圈又一圈。 李四维不禁苦笑,“算了,老子自己来吧,都快被你包成粽子了!传令兄弟们,尽快撤离!” 甘飞一怔,李四维已经从他手里夺过了纱布,“嗤”,短刀一挥,将纱布割断,颤抖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一端,右手用力一拉,“嘶”,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伤口的血却流得慢了许多。 “团长,”甘飞一惊,“还是俺来吧!” 李四维大眼一瞪,汗珠滚滚而下,沁入了眼中,低吼着,“快去,再啰嗦,老子的血都要流干了!” “对对,”甘飞慌忙离去,只有尽快把伤员送到獐山,宁医生才能救他们呐! 李四维艰难地抬起左臂,用嘴咬住纱布的头子,快速地缠上两圈,用力一拉…… 当队伍匆匆撤回獐山之时,天色已经微明,李四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被甘飞狂奔着背上了山。 朝阳初升,台儿庄酣战依旧,天边突然出现了一片黑点,迅速向台儿庄上空接近。 “飞机,飞机……快隐蔽!” 守军阵地上传来一阵惊呼,国军也有飞机,可是连番大战之后,前线的官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人的飞机了,尤其是如此多的飞机同时出现,倒是小鬼子的飞机时常出现在战场,每每都是一番狂轰滥炸。 “哦哦……” 小鬼子的阵地上一阵欢呼,不少人朝天空摇动着太阳旗,一脸兴奋。 “唔唔唔……” 四五十架飞机开始俯冲,掠过小鬼子的阵地,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嘘嘘嘘……砰砰砰……轰隆隆……” 一众小鬼子顿时懵了,惊惶四散,可是,一切都晚了,硝烟翻腾,炮火纷飞,无数的小鬼子化成了血雨焦尸! “嘘嘘嘘……砰砰砰……轰隆隆……” 炮弹不断落下,小鬼子的阵地化为一片火海,濒死的哀嚎声响彻台儿庄! 投弹完毕,一架架飞机纷纷降低高度,缓缓飞过守军阵地,摆动机翼……那是在向坚守阵地的将士们致敬! 一众守军将士激动地越出战壕和掩体,举枪脱帽,欢呼雀跃,仰望天空,飞机上巨大的青天白日机徽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那是我们的飞机,那是中国人自己的飞机! 獐山据点,李四维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甘飞守在床前,一脸惊喜,“团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李四维挣扎着坐了起来,“老子睡了好久?” 甘飞急忙扶住了他,“刚到中午,宁医生说,不能让你乱动……” 李四维一摆手,推开了他,“快去,叫各营长小心戒备……” 甘飞一怔,“团长,这事哪能还让你操心,他们早布置好了。” “嗯,”李四维松了口气,“老子再睡会儿……” 说着,他软软地歪倒在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甘飞轻轻地为他盖好了薄被,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奔营房。 营房里,宁柔和伍若兰忙得满头大汗,这一战,三团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战死三十七人,伤者一百三十七人,很多都是重伤! “宁医生,”甘飞满脸喜意地走了进来,“团长醒了。” “哦,”宁柔头也没抬,语气冷淡,“让他好好休息吧。”但是,那双满是血污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伍若兰瘪了瘪嘴,声音有些颤抖,“让他逞能,这下子动不了吧?” 甘飞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脑袋,怏怏地转身出去了,“她们不是应该很高兴吗?见到团长回来时的样子,都哭了啊……” 韦一刀端着一盆开水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一瞪眼,“就你娃子管得多!回去看好团长,老子刚刚熬好了汤,给他端一碗回去。” “要得,”甘飞讪讪地一笑,径直往炊事排去了。 韦一刀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嘿嘿,女人心海底针嘛,你一个婆娘都没娶上的娃娃懂个啥!” 说完,他端着开水匆匆地走了进去,“宁医生,水来了。” “辛苦了,”宁柔放下针线,回头一笑,那双大眼明显肿了。 “砰砰砰……” “哒哒哒……” “轰隆隆……” 李四维的梦中依旧是枪林弹雨,血肉横飞。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恍惚间,宁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团湿湿的、凉凉的东西在他脸上轻轻地移动着。 “啊……” 李四维奋力地睁开了眼,所有的枪炮声、惨叫声顿时消失无踪,耳边只有宁柔那关切而焦急的声音,“没事了……” 眼前那张憔悴的俏脸渐渐变得清晰,李四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我没事了……” 宁柔一怔,俏脸在瞬间变得明媚起来,“没事就好……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说着,她的眼中已然泪光闪闪。 “傻丫头,”李四维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拂过她耳畔的乱发,“我不是没事了吗?比起那些战死的兄弟……我幸运多了。” “你……”宁柔一滞,连忙起身,“我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李四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要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宁柔俏脸一红,声如蚊蝇,“天天看,不腻吗?” “不腻,”李四维痴痴地望着她,“因为记得你的俏脸,所以,我一直没有倒下,不管多累多痛,都有一个声音在我心底提醒着我,我要活着回来,我要再次看到你。” 宁柔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俯下身,伸出修长的玉手轻轻地抚摸着李四维的脸庞,眼中泪花闪烁,“那就多看一眼,多看一眼……你要记得,有个女人一直在等着你。”说着,泪珠已无声地滑落。 “嗯,”李四维笑了,笑中带泪,“我会记得,永远都记得。” “嗯,”宁柔轻轻地伏在李四维的胸膛上,缓缓地闭上了眼,“如果……我们不是相遇在战场上……那该多好。” 李四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她柔软的娇躯,即使左手被压得生痛,但他的心里是欢喜的,是充满怜惜的。 “柔儿姐姐,”伍若兰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看到床上的情形顿时一愣,急忙转过身去,一跺脚,“你们……你们……干啥呀?” 宁柔一惊,急忙起身,一整衣衫,红了脸,“若兰……你照顾一下团长,我去看看伤员……”说着,落荒而逃。 李四维的脸也有点红了,慌忙坐了起来,“若兰,给我端的汤?” 伍若兰走了过来,俏目一瞪,“不是你的还是谁的?都热好几遍了……来,喝了吧。”说着,坐到了床边,拿汤勺在碗中搅了搅,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递到了李四维嘴边。 李四维一愣,脸更红了,“若……若兰,我自己来吧?” “不行,”伍若兰理直气壮,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你是伤员。” “好吧,”李四维乖乖地张开了嘴,他从来学不会拒绝! 李四维的确饿了,一海碗罐头汤很快见了底。 “饱了,有力气了,”李四维冲伍若兰笑笑,“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受伤的兄弟还指着你们照顾呢……” “不行,”伍若兰摇了摇,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我要看着你。” 李四维挠了挠头,“看着我做啥?我又不会跑了……” “你会,”伍若兰眼圈一红,声音颤抖起来,“你为啥总要往前冲?你知不知道……人家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四维有点慌,勉强一笑,“傻孩子,我不是好好的嘛。” “你……”伍若兰一把抓住了李四维的右臂,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打仗的时候……你不要往前冲了,好不好?” 李四维一怔,望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若兰,有些事,你不懂的,我……我必须往前冲啊!” “为啥啊?”伍若兰怔怔地望着他,泪眼朦胧,“为啥啊?” 李四维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因为……死去的兄弟在天上看着我呢,他们在看……我李大炮是不是怂了……” 伍若兰芳心一颤,痴痴地望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泪眼朦胧,可是,她分明看到两行清泪顺着那苍白的脸庞无声地滑落。 “砰……” 枪声突兀地响起,李四维猛然睁开了双眼,一翻身,下了床,但那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的身体一阵痉挛。 “你咋下来了?”伍若兰慌忙扶住了他,急得眼泪簌簌而下。 外面,已然枪声大作。 李四维扭头冲她微微一笑,眉头却已皱成了一团,“我必须去看看,兄弟们在前面战斗呢……我得让他们看到我。” 伍若兰浑身一震,“我扶你去!” 因为,死去的兄弟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必须冲在前面! 因为,活着的兄弟还在战斗,所以,我必须让他们看到我! 第一零二章獐山攻防战(中) 峄县东南部四座山峰,獐山居中,最高。 北山位于獐山西北侧,天柱山位于獐山东北侧,草山子位于獐山东南侧,三座矮峰背靠獐山,就似三座桥头堡,而獐山则是主阵地,为三座矮峰提供火力掩护。 当源内挺进队全军覆没之后,濑谷少将又惊又怒,即刻把冈本大队从临城抽调了过来,这已经是濑谷支队目前能抽调出来的所有兵力了。 冈本大队赶到乱沟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众官兵便驻扎在村中,略作休整。 冈本少佐分析了地形,制定了突袭计划:渡边中队突袭北山,佐藤中队突袭天柱山,得手之后,后续部队跟进,以这两座山头为跳板,拿下獐山……只要獐山一下,草山子自然也就成了囊中之物! 计议已定,渡边大尉和佐藤大尉带着队伍匆匆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 北山和天柱山都不过两百余米高,在夜色下若隐若现,寂静无声。 佐藤大尉带着队伍悄悄濳到天柱山脚下,可是,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是一愣。 山脚下,砍倒的树木杂乱地堆放着,形成了一堵齐膝高、半米多厚、长得望不到头的障碍墙。山坡上,树木被砍得干干净净,被砍倒的树木散乱地倒在山坡上。 佐藤大尉仔细地观察一阵,轻蔑地笑了,“异想天开的支那人,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帝国勇士的进攻?天真!” 说着,他一挥手,几个小鬼子动作轻快地跨过了那堵障碍墙,小心翼翼地往山坡上潜去。 突然,一个小鬼子踩滑了,脚下一溜,蹬在了一颗被砍到的树上,那棵树沿着山坡向下滑去,枝叶拍打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哗啦……” “蠢材!”佐藤大尉怒骂一声,蹲下了身子。 “砰砰砰……” 山头据点上的枪声响起,显然,守军已经听到了动静,照着山坡上就是一梭子。 “啊……” 一个倒霉蛋被流弹击中,惨叫着栽倒在地,沿着山坡滚落下去。 “砰砰砰……” 紧接着,山头据点枪声大作。 佐藤大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冲!” 此时,他们再没有隐藏行踪的必要,突袭已然失败! “砰砰砰……” 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猫着身子就往山上冲去……还好,守军好像没有重机枪啊! 难道据点陷落的时候,梅川中队的袍泽已经把重机枪毁掉了?嗯,他们干得好! 台儿庄西北角,连日厮杀,守军没能将小鬼子赶出城去,小鬼子在城中也不能寸进。 守军阵地,二十七师一五八团三营七连、八连奉命驰援三十一师,此时八连已经全部阵亡,七连仅余五十七人,三个排长已经全部阵亡,阵地前尸骸堆叠,血流成河。 战斗的间隙,王连长靠在一堵断墙后,满面烟尘,眼神中透着疲惫之色。 这时,副营长时尚彬匆匆而来,径直朝王连长走了过来,“范堂!” 在他身后,两个兄弟抬着一个木箱,紧紧相随。 “营长,”王连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有啥新任务?” 时营长望着他,面色凝重,“池师长命令你组织敢死队,对敌展开最后的搏杀!” “是!”王连长精神一振,转身冲幸存的兄弟们吼道,“池师长命令七连组织敢死队,与小鬼子展开最后的搏杀……不怕死的,都给老子过来!” 众兄弟闻言纷纷站了起来,大步向王连长围了过来,“人死鸟朝天,怕个啥!” “好,”王连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兄弟,露出了笑容,“好兄弟!子弹上膛,手雷开盖,跟老子走!” “好嘞……” 不一会儿,众兄弟便准备完毕,手持长枪、斜背大刀、腰间挂满了开了盖的手榴弹,就准备出发。 “等一下,”时营长叫住了他们,冲两个抬着箱子的兄弟一摆手,“打开。” 两个兄弟连忙打开那个木箱子,木箱子里是满满的一箱大洋。 “范堂,”时营长指着那箱大洋,“这是池师长给的,每个兄弟三十块!” 王连长呵呵一笑,“老子就不要了,带在身上碍事。” “俺也不要了,俺打小鬼子可不是为了钱……” “对,俺们连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干啥!” …… 一众兄弟个个慷慨,人人激昂,纷纷紧握长枪,目光炯炯地望着王连长,只待他一声令下! 王连长目光炯炯地回望着他们,他也在等待。 “砰砰砰……轰轰轰……” 急促的炮声突然响起。 王连长精神一振,转身便走,“出发!” 五十七条勇士直奔西门,在炮火的掩护下出了西门,分成六队,向一墙之隔的鬼子阵地冲杀而去! 李四维被伍若兰扶着,刚到门口就碰到匆匆而来的冯振义,“团长,你咋起来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鬼子是从哪边过来的?” 冯振义连忙答道:“还没有准确的消息回来,不过,鬼子正在攻打天柱山和北山,獐山和草山子周围暂时没有鬼子的踪迹!” 李四维点了点头,“嗯,果然还是北边来的,让兄弟们摸清楚他们的阵地。”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天柱山的方向,“若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扶着李四维慢慢地走了过去。 坑道里,兄弟们严阵以待,紧紧地盯着天柱山的方向。 “团长,”一个兄弟发现李四维过来了,顿时精神一振。 “团长……” 众兄弟纷纷望了过来,打着招呼。 负责这段防线的正是马跃,他急忙迎了过来,“团长,要不,卑职带一队兄弟去支援廖营长吧?” 他回来得晚,并不了解李四维的防御计划,听到天柱山方向的枪声激烈,不禁有点担心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不用,让兄弟们好好看着吧。” “看?”马跃一怔,“看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看着吧,快开始了。” 天柱山,守军在不断地放着枪,但是稀疏的步枪弹根本挡不住佐藤中队的攻击。 麻生上士是冲在最前面的人之一,很快便冲过了半山腰,冲向山顶,身手矫健……转眼间,他距离山顶已不足五十米了! 五十米,四十米……他麻利地扯下了手雷,只要把手雷扔进守军的阵地,突袭就成功了一半! “轰……” 就在此时,山顶突然亮起了一颗巨大的火球,亮得就像一颗太阳,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突然,那一颗颗火球奔腾而下,热浪扑天盖地而来,麻生上士却如坠冰窟,肝胆巨寒……此时,逃已无处可逃了! 慌乱中,他扑倒在地。 “轰……” 第一颗火球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弹跳而起,从他身上跳过。 “嘭……” 他身后的一个小鬼子被火球撞翻在地,身上瞬间便燃了火苗。 “啊……” 那个小鬼子翻滚着、哀嚎着,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他身上的武器弹药爆炸了,硝烟翻腾,他再无声息。 一颗颗火球滚下,一个个小鬼子挨之即燃,在山坡上翻滚着、哀嚎着,紧接着,他们身上的武器弹药爆炸了…… 佐藤大尉早已被肝胆俱寒,转身逃命去了,可是,他又如何跑得过那滚滚而下的火球呢? “轰……” 一颗颗火球滚落山脚,被那树木堆成的障碍墙挡住了去路,火球引燃了树木,很快便形成了一堵巨大的火墙。 佐藤大尉身手不俗,连着躲过了两个火球,可是,第三个火球已经当头砸下。 “啊……” 佐藤大尉一声惨叫,跌倒在山坡上,不住翻滚。 火球所过之处,山坡上散落的树木早已被引燃,整个山坡化作了一片火海,小鬼子身上的武器弹药不断地爆炸着,声势骇人! 天柱山上据点里。 二营的兄弟将最后一颗火球点燃,推下山去,发出一声欢呼。 廖黑牛一扫众兄弟,笑骂道:“龟儿的,喊你们砍树,叫你们做木球,你们还不愿意……李大炮啥时候说过假话了?这不比拿着枪干爽利得多?” “营长,”王六根讪讪一笑,“这也不怪我们啊,半人多高的木球,要用木板子和藤条做出来……太难了。” “难?”廖黑牛瞪了他一眼,“那也比拿着刀枪拼命要好!” “对对……” 其他兄弟纷纷附和。 何荣昌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可惜,只能烧一次哦!” 廖黑牛也点了点头,“就那么多汽油,有啥办法?” 用木板子和藤条做出半人高的球形笼子,里面塞满枝叶和枯草,用的时候浇上汽油、点上火……便成了那一颗颗夺命的火球。 天柱山的枪声停了,北山的枪声也停了。 天柱山的西北坡化作了一片火海,北山的东北坡也化作了一片火海。 火海里,翻腾的小鬼子渐渐没了声息,火势却更大了,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气味。 獐山之上,李四维望着火光冲天的天柱山和北山,面无表情。 一众将士神色激动。 伍若兰紧紧地抓着李四维的手,俏脸有些发白,“烧……烧的是……人吗?” 李四维回过头,轻轻地望着她,柔声道:“扶我回去吧。” “嗯,”伍若兰连忙扶着李四维往营房走去,这把火烧得固然精彩,但却不是她喜欢看的…… 姜萱怡正在房间里捣鼓从源内挺进队手中缴获的无线电台,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嘀咕道:“都吃过饭了啊,韦排长咋还在做烤肉?” “烤肉?”刚刚走进房间的顾淑娟一怔,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忍不住干呕连连,“呃……呃……” “淑娟,你咋了?”姜萱怡急忙过来扶住了她,轻轻地敲打着她的后背,“快,先到床上去坐一下。” “呃……我……”顾淑娟无力地摆了摆手,强压住那干呕声,“我没事……” 姜萱怡还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脸的关切,“究竟咋了?” 顾淑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力地摇了摇头,“萱怡姐,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时,隔壁传来了一个不屑的声音,“幺娃子,这算个球啊……在光明集,团长一把火烧了一天一夜,那气味,老子隔着一条河都闻得吐了。” “大傻,你娃娃想死啊?”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喊你娃娃莫要说……” 隔壁,安置着十多个伤员。 姜萱怡如遭雷击,脸色瞬间便惨白起来,“呃……呃……” 烤肉……那烤的是人肉! 李四维被伍若兰扶回房间的时候,冯振义也回来了,匆匆地跟了进来,“团长,摸清楚了,小鬼子的老巢在乱沟村,有一队人马原本在来獐山的路上了,不过,看到山上的火光,又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吗?”李四维点了点头,“一共还剩多少?” 冯振义沉吟了一下,“按照兄弟们的汇报,应该还有差不多七八百……” 李四维皱了皱眉,“不好搞啊。” 冯振义一怔,“团长,要不再去搞一次夜袭?” 李四维摇了摇头,“算了,这个时候去……只能是一番苦战。” 冯振义皱了皱眉,“就这样等着?” “嗯,”李四维点点头,“安排人密切注意小鬼子的动向,让山上的兄弟们严阵以待,只要撑到友军部队反击,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扭头望了一眼伍若兰,“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仗有没有兄弟受伤……若兰,去看看你柔儿姐姐要不要帮忙吧。” 伍若兰犹豫了一下,站起身,“那……你不准乱跑。” 李四维微微一笑,“不会乱跑的,我要睡觉……早点好起来,才可以重回战场啊。” 乱沟村,岗哨林立,戒备森严。 冈本大队临时指挥部里,冈本少佐站在门口,望着火光冲天的天柱山和北山,脸色阴沉,一干官佐站在周围,大气也不敢出。 “哒哒哒……” 院外脚步声响起,山本大尉匆匆而来,他身后,两个小鬼子抬着一个被烧得焦黑的人进来了。 “怎么回事?”冈本少佐匆匆地迎了出去。 山本大尉连忙答道:“侦察兵在天柱山附近遇到了他……” 他话音未落,冈本少佐已经俯身而下,紧紧地盯着被烧花了脸的小鬼子吼了起来,“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死……了,都……死了,”眼泪滑落,那小鬼子声如蚊蝇地说完这句,咽了气。 冈本少佐如遭雷击! 第一零三章獐山攻防战(下) 晨曦微露,台儿庄,三十一师指挥部。 “嘀嘀嘀……” 电音响起,不一会儿,通信连长拿着一份电文,匆匆走到了池师长面前,“师长,五十二军关军长来电。” “关军长?”池师长神色一动,猛然抬起头来,“念!” 通信连长捧起电文,大声念道:“军以任务关系,不克及时南来,殊引为憾,现奉命以全部攻击台庄敌之侧背,今日午后可与敌接触,我辈铁血男儿,决当与敌一拼也!” “好!”池师长听完精神一振,环视众官佐,“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中央军的兄弟们马上就要到了!” “是!”众官佐轰然允诺,精神振奋……援军终于来了! 屈参谋望着池师长,犹豫了一下,“师长,我们是不是组织更多的敢死队……收复失地,为反攻做准备!” 池师长一愣,皱眉不语……昨夜的敢死队的确收复了西北角阵地,可是,五十七个兄弟却只活下来了十三个! 要阵地?要兄弟?这是个残酷的选择! 獐山,李四维从梦中醒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营房外兄弟们操练的动静,这动静让他觉得亲切而安心。 掀开被子,李四维慢慢地坐了起来,伤口仍然有些疼,却也不甚厉害……这次没有伤到骨头,只要伤口不崩裂,很快就能好! 李四维轻轻地将腿放下了床,却根本穿不上鞋,只得又坐了回去,冲门外叫了一声,“甘飞!” “吱呀……” 房门被推开,甘飞匆匆走了进来,“团长,你咋了?” 李四维冲他勉强一笑,“去,把计逵和刘黑水叫来。” “是!”甘飞一转身,匆匆而去。 李四维坐在床头,双眉微蹙……以三团现在的兵力和武器装备,配合适当的战术,要灭乱沟村的小鬼子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不能那么干啊,至少现在还不能那么干! “哒哒哒……” 刘黑水和计逵匆匆而来,钻进屋里,站到了李四维面前,“团长,有啥任务?” 李四维打量了两人一眼,笑了,“你们两个练得挺卖力嘛,整得这一头汗水!” 两人呵呵一笑,“团长,你说的嘛,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嗯,记得就好!”李四维满意地一笑,顿了一下,望着刘黑水,“黑水,我们还有多少火炮,多少炮弹?” 刘黑水略一沉吟,“这山上的据点里原本有七五口径的野战炮四门,炮弹一百六十发;五零口径的迫击炮六门,炮弹一百二十发……我们带过来八门迫击炮,三十六发炮弹,火炮就是这些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又望向了计逵,“计逵,老子把这些家伙都交到你手里了,只有一点,把小鬼子的火炮给老子压死!” 计逵一怔,“是!” 野店集炮战中,他受伤去了枣庄,后来枣庄沦陷,他又转战峄城,在那里归了队,现在,他挂着个连长的衔,拉起了炮兵连。 刘黑水闻言,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为啥不直接干掉这股小鬼子?我们有这个实力!” 难得缴获小鬼子的火炮,就这样用掉,太浪费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子会干掉他们的,只是时机还没到!” “时机没到?”刘黑水和计逵都是一愣。 李四维点点头,沉吟道:“战区的长官在台儿庄布置了一个口袋阵,要把小鬼子诱进去,狠狠地干一顿!可是,我们如果在这里把动静搞太大了,小鬼子肯定会有所警觉,到时候万一溜了,那就亏惨了!所以,在反攻命令下来之前,我们都只能坚守阵地,把他们拖在这里。” 刘黑水恍然,“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把这股小鬼子一口吃掉,也不能被他们损耗实力。” 李四维苦笑着叹了口气,“就是这样了,这会很难……” 刘黑水和计逵默然,小鬼子就好比那择人而噬的恶狼,困住他们要比杀了他们更难! 李四维突然神色一整,声音一沉,“计逵,你有把握吗?” 计逵浑身一震,“啪”地一个立正,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有!” 在野店集,他硬撼斋藤支队的炮兵而不落下风,在这里,他也有信心把小鬼子的火炮死死压住!因为此时,他可以居高临下,而且有着不弱于对手的火力!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你们马上去安排!” “是!”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地靠在了墙上,暗自叹了口气,反攻!早一点反攻吧,免得夜长梦多啊! 朝阳初升,五十二军一路南下,此时军部已经抵达孟庄,沿途收复了十余座村镇。 军部在孟庄暂驻,关军长刚刚走进临时指挥部,就听得东北方向枪炮声大作,顿时心中一惊……那是兰陵方向,那里怎么会有敌人? “叮铃铃……” 很快,电话响起。 关军长匆匆地接起电话,就听得汤司令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雨东,兰陵、项城一带发现敌踪,根据情报显示,是临沂之敌……” “临沂之敌?”关将军一怔,“临沂失陷了?” “不,”汤司令沉吟道:“已经确认过,临沂依旧在我军手里……这股日军只有五千余人,想必是坂垣师团派往台儿庄的援军!” 原来,临沂久攻不下,又听闻濑谷支队在台儿庄频频受挫,于是,坂垣师团从坂本支队抽调三个步兵大队并一个炮兵大队,绕过临沂,直奔台儿庄,配合濑谷支队作战。 在项城、兰陵一带,匆匆而来的临沂之敌与第二十军团不期而遇,打了一场仓促的遭遇战。 关军长已然听得明白,连忙说道:“司令,临沂之敌不足为虑,我军继续南进……” “不,”汤司令打断了他,“雨东,我们不能把后背留给临沂之敌啊,否则很容易腹背受敌。” 关军长一怔,“可是,司令曾经向池师长许诺,三十一师只需顶住三日,我部必然挥师南下……台儿庄不能变成第二个滕城啊!” “雨东!”汤司令声音一沉,“大局为重!你部停止南下,折向东北方向……我们要将临沂之敌囊入包围圈,和台儿庄之敌一并吃掉!” “是!”汤司令心意已决,关军长无力再辩。 旭日东升,冈本大队出了乱沟村,缓缓向獐山据点推进。 昨夜,佐藤中队和渡边中队夜袭天柱山和北山据点,转眼之间却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没说几句话,也咽了气……这一败,败得冈本少佐心惊胆战! 他坚信,这据点里的守军和以往遇到的支那部队不一样,他们太狡猾! 冈本少佐连夜派出一个侦查班,直到天明,回来了三个,还都带着伤……这让他彻底寒了心,哪里还敢搞什么突袭?对手的侦查能力明显更加强大啊! 既然玩阴的玩不过,那就来硬的! 冈本少佐一咬牙,利用冈本大队的火力优势,强攻獐山据点! 作为帝国陆军现代化建设的样板师团,冈本少佐对于冈本大队的火力还是很自信的:七五口径的九二式野战炮两门,七零口径的九二式迫击炮四门,五零口径的八九十掷弹筒五十个,九二式重机枪二十挺、轻机枪三十八挺……这样的火力比支那人的杂牌师都要强吧! 可是,獐山据点原本就是矶谷师团修建的,据点里的火力也是矶谷师团配备的! 冈本少佐或许是忘了这一点,或许只是没有想到据点里的武器已经全部落入了三团的手里。 一众小鬼子踌躇满志,开赴獐山前沿阵地,指挥部射在了距离占山四里地的一处矮丘下。 两门野炮向前推进到最佳射击点,炮兵小队鬼子忙着架设火炮,调整参数。 山本中队和木村中队的将士分左右两路,悄悄向獐山靠近,只待炮声一响便会发动冲锋。 冈本大队前敌指挥部,冈本少佐举起望远镜,遥望獐山:阳光笼罩獐山,山坡的树木被有意地砍掉了,砍得很干净,被砍倒的树木散落在山坡上;一条小径直通山上的据点,看不见人影,但那坑道外面露出了一支支枪管,想来支那守军早已严阵以待了! 冈本少佐缓缓地转动脖子,扫视着獐山据点……突然,他浑身一震:一门九二式野战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就在那坑道旁边!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那炮管口火光一闪……冈本少佐顿时如坠冰窟,肝胆俱寒! “嘘嘘嘘……” 四发炮弹从獐山扑来,扑进了炮兵小队的阵地。 “嘘嘘嘘……” 更多的炮弹如飞蝗般扑来,密密麻麻! “砰砰砰……轰隆隆……” 炮兵小队的阵地烟火翻腾。 “砰砰砰……轰隆隆……” 炮兵小队连同阵地被炮火吞噬。 冈本少佐呆若木鸡,一众小鬼子也满脸懵然……这,就完了?! 獐山,据点里。 刘黑水望着计逵嘿嘿一笑,“这下,团长该放心了吧?” 计逵松了口气,“运气好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龟儿的,这小鬼子的指挥官要不是蠢蛋,要不然就是个自大狂……” 冈本少佐自然不是蠢蛋,不过,自从滕城一战之后,矶谷师团大小官佐都多了些自大情绪! 此时,这一番炮击就好似晴天霹雳,让冈本少佐立马就清醒了……据点里的守军远比想象中的强大! “少佐,”山本大尉匆匆而来,“按原计划进攻吗?” “不,”冈本少佐摇了摇头,“传令各部,撤退!” “撤退?”山本大尉一怔。 冈本少佐一点头,“对,各部撤退!守军火力强大,不宜强攻……” “那……”山本大尉摸不着头脑。 冈本少佐脸色一僵,沉吟道:“还需……从长计议!” 他何尝不为难? 獐山据点就如一只刺猬,冈本大队虽然气势汹汹而来,却无从下手! 突袭不成!强攻更无胜算! 冈本大队狼狈而退。 李四维得到冯振义的汇报暗自松了口气,拖吧,拖一刻算一刻,拖到反攻命令下来,一切都好办了! 第一零四章当反攻的号角吹响 三月三十一日,援军再次失约,台儿庄守军依旧孤军奋战。 四月一日,日军再次冲入城中,守军奋起反抗,逐屋逐巷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台儿庄出现了自开战以来少有的沉寂。 四月二日,二十七师进至城东边庄、季庄一线,组织敢死队突入城中,苦战至日落,始终没能与城中守军汇合,只得退回城外。 四月三日,得到坂本支队增援的濑谷支队决定对台儿庄放手一搏。 午后,三十余架敌机飞抵台儿庄上空,对守军阵地一番狂轰烂炸,战斗异常惨烈。守军苦战至入夜,台儿庄西北门、北门、东门、东南门均陷入敌手,全城超过一半面积被敌占领,守军死伤殆尽。 三十一师指挥部,灯火昏暗,气氛凝重。 “叮铃铃……” 电话响起,池师长急忙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王师附悲怆的声音,“师长,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兄弟们……快打光了啊……” 池师长浑身一僵,艰难地开了口,“冠五……援军……” “到不了是不是?”王师附声音颤抖,“师长……下令撤退吧。” “冠五,”池师长讷讷无语。 他还能说什么?王师附本是一个参议,完全可以不用上前线,可是城中的指战员越打越少,自己先让他代理团长,又让他代理师附负责城防,每一次,他都没有二话……现在,自己如何还能给他下达不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台儿庄不能丢啊!不然,全师数日的血战将前功尽弃! “师长,城是不能再守了!”王师附的声音一沉,“弃城的责任我一个人担负,决不连累你!” 池师长浑身一震,摇摇欲坠,“啪”,电话掉落在桌上。 一干参谋大惊失色,他们分明看到池师长牙关紧咬,但鲜血还是不可抑制地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冠五!”屈参谋长急忙拿起了电话,“台儿庄的得失存亡,不仅关系到徐州的安危,对整个抗战大局都关系至巨……” “我知道,”电话那头,王师附带着哭腔,“我知道,可是再打下去……兄弟们就打没了,没了啊……” “冠五!”屈参谋长一咬牙,沉声道:“台儿庄能坚守到现在,那是多少弟兄拿生命换来的啊!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王师附默然。 屈参谋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师部明天就撤人城中,决不会你们牺牲了,我们还活着回去!你听着,我现在传达师长的命令,台儿庄只能死拼不能撤,谁再说放弃台儿庄,格杀勿论!”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传来一句,“请师长放心!” 掷地有声! 屈参谋长放下了电话,转身命令道:“传令乜旅长,从现在起,城里的部队无论是不是因公或者负伤,只要擅自退回大桥者,上自旅团长下至兵,由他先杀后报!” 乜旅长守卫着台儿庄西南浮桥,那是通往运河南岸的唯一通道。 “是!”传令兵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慢!”池师长叫住了他,艰难地说道:“等……一下吧。” 众人一愣,却见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颤抖着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一向是个要强的军人,是个骄傲的人,可是……那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兄弟啊!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了孙司令的声音,“峰城?” “司令,”池师长如鲠在喉,艰难地张了张嘴,“连日苦战,我部八千兄弟伤亡殆尽,还请……还请司令网开一面,允许我部……撤……撤到运河南岸,稍作休整……” 电话那头,孙司令沉默良久,“峰城……再等一等,等一等好不好?” 池师长浑身一僵,“司令……峰城于心不忍呐!” “唉,”孙司令叹了口气,“我……给李长官打个电话。” 电话被轻轻地挂掉,池师长整理当场,浑身颤抖……第一次,自己第一次主动请求撤离战场! “师长……” 一众官佐望着池师长,眼眶微红,他们了解这个骄傲男人,他们明白这样的决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铜山,战区司令部。 李长官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孙司令近乎哀求的声音,“李长官……援军迟迟未到,我军伤亡殆尽,还请长官网开一面,允许我军撤到运河以南喘口气,为第二集团军保留一点种子……这是长官莫大的恩德啊!” 李长官听完,沉吟良久,缓缓道:“仿鲁,我知道你们打得很难,可是正因为你们的顽强抵抗,日寇也打得很艰难……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快见分晓的时刻了,谁能坚持最后五分钟,谁就能获胜!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 “长官,”孙司令声音颤抖,却无言以对。 李长官继续说道:“我会催促汤部尽快南下,你部务必坚守至天明,以待援军!” “是!”孙司令艰难地应了一声。 三十一师指挥部,众官佐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电话铃声响起。 “叮铃铃……” 池师长连忙接起了电话,“司令!” “峰城!”孙司令的声音透着一丝坚定,“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我军再无退路!战区司令部悬赏十万大洋,把凡是能拿枪的将士集合起来,组织敢死队,对敌夜袭……务必坚守到天明!” 池师长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电话那头,孙司令声音一沉,“这是命令,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是!”池师长艰难地应了一声,怔怔地挂了电话,呆立原地。 众人望着他,默然无语! “嘀嘀嘀……” 电台突然响起。 不一会儿,通信连长拿着一份文件匆匆而来,“师长,截获了敌人的信息。” 池师长望了他一眼,“念!” 通信连长拿起电文,面色犹豫,“电文说……敌第十师团已经……占领了台儿庄……” 他话音未落,众人都扭头望向了他,一道道目光犹如一束束电芒!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但那一张张疲惫的脸庞慢慢地变得坚毅起来。 池师长陡然一转身,环视众人,目光如电,“传令,乜旅长炸毁浮桥,师指挥部迁入城中!”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 獐山据点,枪声零落,冈本大队的进攻再次被打退。 望着安然退去的鬼子残部,富察莫尔根一脸愤懑,“为啥不追?为啥不追……本来第一天我们就可以把他们彻底打残!” 刘黑水叹了口气,“富察兄弟,这是团长的命令!” “命令?”福擦莫尔根嘿嘿冷笑,翻出战壕,径直往营房去了,“这是啥混蛋命令?我倒要去问问他……” “富察……”刘黑水望着他的背影,满脸苦笑,喃喃道:“团长也是为了兄弟们呐!” 计逵摇了摇头,“让他去吧……兄弟们心里都憋着火呢。” 会议室,李四维独坐灯下,正在翻着一本册子,脸上浮着淡淡的哀伤之色。 富察莫尔根大步而来,满脸怒气,“团长,为啥不让追击?为啥放着小鬼子不打?” 李四维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合上那本册子,递给了富察莫尔根。 富察莫尔根一愣,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是自太平村以来,我们战死兄弟的名册……一共是一千三百一十九人。” 富察莫尔根一怔,“这么多?” 李四维点点头,神色哀伤,“这些战死的兄弟,有的是四川的、有的是两广的、有的是东北的、有的是西北的、有的是江苏的、有的是河南的、还有山东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可都是我的兄弟啊!现在,小鬼子就在眼前,我何尝不想为他们报仇雪恨?” 富察莫尔根浑身一震,“那你为啥……” 李四维叹了口气,“台儿庄是局大棋啊,这局棋压上了几十万国军兄弟的身家性命……我们不能坏了这局棋!” 富察莫尔根望着李四维,将信将疑,“灭了这伙小鬼子会坏了这局棋?” “我不确定,”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坦然,“但是,这个险……我冒不起!” 富察莫尔根一愣,“那我们就这样耗着?” 李四维点点头,“让兄弟们再等等……不会等太久的!” 他坚信,守军会反击! “好,”富察莫尔根一点头,“我信你!” 李四维微微一笑,“放心吧,这伙小鬼子迟早是我们的……特勤连的兄弟已经下山了。” 富察莫尔根走了,李四维将那册子轻轻打开,仔细地看了起来。 如果不常看看,自己会慢慢地将他们遗忘吧……而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四月四日,夜,台儿庄内杀声震天,一支支敢死队在炮击炮的掩护下杀向日军占领区,但见大刀寒光闪闪,精疲力竭的小鬼子仓惶逃窜……至天明,一柄柄大刀已经砍得卷了刃口,小鬼子数日血战夺得的街区被收回了四分之三。 四月五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抵达铜山督战,颁下严令:各部戮力同心,务必于八日之前将台儿庄之敌捕捉、歼灭!树立首功者,奖赏大洋十万块,否则,师长以上定予严惩! 至此,反攻的号角已吹响,声震寰宇! 此时,第二十军团汤司令致电池师长:“我军明日决将台儿庄之敌击溃,与贵师会合,如不成功甘当军令!” 第二集团军孙司令致电委员长:“……连日激战,第二十七师仅余战斗人员千余人,第三十一师千余人,第三十师两千余人,独立四十四旅两千余人。负伤官兵之未退出者,誓与阵地偕亡,杀声震天,足寒敌胆。现,我军士气愈是振奋,誓矢忠贞,以报党国,使台儿庄留历史之光荣,藉以唤起全民抗战之精神,即余一兵一卒,决不轻离寸地……” 獐山据点,朝阳初升,李四维站在山巅,遥望乱沟村,阳光照在他身上,把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姜萱怡匆匆而来,满脸喜色,“团长,命令下来了,反攻开始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来,一脸喜色,“好!好啊……甘飞,召集大家开会。” 说着,他并未去接电令,二十大步往据点去了,脚步轻快了,伤口也不疼了。 会议室里,廖黑牛石猛等一干军官匆匆而来。 李四维环视众人,“兄弟们,反攻开始了!”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团长,下命令吧!” “好,”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营、补给连并炮兵连留守据点,二营、三营、特勤连突袭乱沟村,吃掉这股敌人!” “是!”廖黑牛和石猛精神一振。 卢全友等人却是一愣,“团长……” 李四维大手一摆,“老子跟你们一起留守据点……乱沟村的小鬼子只是一支残军,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的确,冈本大队已然成了一支残军! 渡边中队和佐藤中队已经全军覆没,化为灰烬。 炮兵小队被计逵打残,山本其余四个步兵中队也在连日的攻防战中死伤惨重。 据特勤连的消息,乱沟村残余之敌不足五百人。 乱沟村,冈本大队指挥部。 院里阳光明媚,冈本少佐心里却是一片凉意。 五天了!不知不觉,冈本大队竟然被拖在这里五天了,损兵折将,却连那山头都没攻上去……冈本少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那几座山头却似有着一股魔力,每一次进攻失败之后,他都会有一种错觉,守军快不行了,只要再攻一次,再攻一次就能成功了!可是…… “砰砰砰……” 突兀的枪声在村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敌袭!敌袭……” 惊惶的喊声在村中响起。 “终于来了吗?”冈本少佐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腾地站了起来,拔出了佩刀,“决战终于来了!” 临城,濑谷支队指挥部,台儿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指挥部里沉默而压抑。 濑谷少将望着窗外的阳光,,心中却是寒意凛然,“四小时下天津,六小时占济南,小小台儿庄谁知竟至于如此困难!那里的守军只是一支杂牌部队啊……” 濑谷少将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疲惫。 “少将阁下,”参谋官的声音响起,“台儿庄局势已难以维持,还请少将阁下早做决断,以免各部陷入重围。” “唔,”濑谷少将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传令各部,撤退吧……” 侍从官一怔,犹豫道:“可是……师团长那里……” 濑谷少将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自会给他交待!” 日上中天,乱沟村的枪声停了下来,战斗已然结束。 廖黑牛精神抖擞地吼着,“兄弟们,打扫战场撤了……团长说了,尽快回到山上去,据点不能丢。” “廖营长,”冯振义匆匆而来,面色犹豫,“兄弟们……抓了几十个俘虏……” 廖黑牛一怔,“俘虏?哪个让你们抓俘虏了?三团啥时候有过俘虏?” 冯振义苦笑,“兄弟们哪会抓俘虏啊?可是,小鬼子自己把枪一扔,跪了……” 廖黑牛大眼一瞪,“那也不能要!” 冯振义浑身一震,“杀……杀俘?” “对,”廖黑牛瞪着一双牛眼,“你们不敢杀,老子自己去杀……” 说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冯振义一咬牙,追了上去,“行!老子去杀!” 这时,石猛也过来了,“黑牛,啥事?” 廖黑牛顿住了脚步,望了他一眼,“有鬼子投降了,你说咋整吧?” “咋整?”石猛咬牙切齿,“打不赢就想投降?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南京城的百姓可不答应!” 说着,他已经拔刀在手,“走,带老子去,你们要不忍心下手,老子来!” “一起去!”廖黑牛已然拔刀在手,“血债只有用血来偿!” 冯振义浑身一震,拔出了短刀,当先走了,“对,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第一零五章榴花原是血染成 四月六日,第二十军团击溃了从临沂来前来增援濑谷支队的坂本支队,主力南下,迅速荡清了台儿庄东面之敌,尔后,一路向西攻击,濑谷支队仓皇逃窜,弹药、粮秣、被服来不及带走,被付之一炬,火炮、坦克和战车被遗弃于战场。 城内残存日军被守军以密集火力和手榴弹封锁了退路,大部被歼灭。 四月七日,台儿庄再无枪声,青天白日旗高高地插在城头,迎风招展。 胜利了,胜利了! 守军在欢呼,欢呼声中夹杂着哭声。 台儿庄内,房倒屋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废墟中尸骸堆叠。 池师长默默地走废墟中,步履蹒跚……幸存的兄弟正在清理战场,可是,很多尸体早已被炸得支离破碎,甚至分不清敌我,兄弟们在废墟中找着、挑着、拼凑着,用雨布包裹起来,有人虎目含泪,有人嚎啕大哭。 看着这一幕幕,池师长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突然,他仰起了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可是,两行清泪却已从他眼角滑落,无声却难掩悲痛! 胜利了,胜利了,可是……很多兄弟都永远地失去了!那些都是自己的兄弟啊,他们跟着自己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到头来……却连尸体都找不全了!这场胜利,来得多么惨痛! 台儿庄外围的残敌仓惶地向峄县方向逃窜,可是,獐山据点早已易主。 “来了,来了……准备!” 獐山据点,李四维放下望远镜,精神抖擞,小鬼子的残兵正朝獐山方向仓惶而来,队形散乱! 近了,近了…… “打!” “砰砰砰……嘘嘘嘘……轰隆隆……” 山上的野炮响了,呼啸的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硝烟翻腾、弹片横飞。 “哒哒哒……” 山上的机枪响了,激射的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鬼子重武器丢失殆尽,身后又有强兵追击,只得慌忙调头,往北逃去。 “团长,追吧!”富察莫尔根满脸兴奋。 其他兄弟也满脸期待地望向了李四维,目光炯炯。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追了……守好据点!” 小鬼子都逃了,还守?可是,看看李四维坚定的神色,众人略显失望。 刘黑水却望着落荒而逃的小鬼子,嘿嘿一笑,“这是老子打得最爽快的一仗……龟儿的,在上海的时候,小鬼子拿着机枪大炮打老子们的大刀土枪,今天,老子们也拿着机枪大炮打得他们不敢还手,这就叫做报应!”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老子们在这里捡软柿子呢,友军兄弟们早把他们打怕了!” 第二十军团一部挡住了东北方向的退路,坂本支队无力突围,只得向西北方向靠近矶谷师团。 第二十军团主力和第二集团军一部紧追不放,濑谷支队残部无力抵抗,仓惶逃回峄县,会合峄县守军拼死抵抗,却又如何抵挡得住气势如虹的追兵? 小鬼子在驿县稍作抵抗,又仓惶地逃向了枣庄。 众将士又杀向了临枣一线,濑谷支队的残部据守顽抗,一番鏖战打得天昏地暗,这时,矶谷师团的援军匆匆赶来,战势陷入僵持。 四月十一日,农历三月十一,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银辉洒落人间,明亮却清冷。 一支队伍悄然开进了彭村,正是李四维带领的三团。 此时,獐山据点已经移交给了第二十军团,三团奉命撤往南岸休整。 连番大战,三团伤亡惨重,可战之兵已不足六百,能撤到南岸休整,李四维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众兄弟却有些失望。 看着沿途散落的武器辎重,看着士气如虹的友军部队,谁不热血沸腾?可是,这样的大战却没有他们的份。 队伍进了村,在破败的院落里安顿了下来。 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们在准备晚饭,很快,夜空中就弥漫起了饭菜的香气。 围墙塌了,钻石土块和烧焦的木头堆了大半个院子,剩下的两间房子屋子还能住人,李四维把团部安排在了这里。 几个兄弟在院子里清理出一片空地,拾了一些没有燃尽的焦黑木头,烧起一堆篝火。 李四维让甘飞叫来了一众营连长,围着篝火开起了会。 众人的兴致都不高,默然地坐在篝火边。 李四维环视众人,悠悠地叹了口气,“老子知道,这个时候让你们回南岸休整,你们一个个的心里都憋着气,对不对?” 廖黑牛望着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当然有气,小鬼子就在面前,可就是不让老子们打……”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黑牛啊,老子早就说过,这仗可能要打很久,要打小鬼子,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能急!” 廖黑牛没有争辩,却仍旧一脸的不甘。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变得低沉,“兄弟们,打到现在,我们团还剩多少兄弟可以和小鬼子拼?五百?六百……这些兄弟拼完了呢?” 众人默然。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都拼完了,三团也就没了……冯振义,你跟着老子打过小鬼子的骑兵……在那山脚下,我们被小鬼子的骑兵追上的时候,王青峰他们说的啥,你还记得不?罗平安说的啥,你还记得不?” 冯振义浑身一震,缓缓地地低下头去。 李四维的声音有点颤抖,“王青峰他们说,团长,特勤连不能垮,三团不能垮!吼完了这一句,他们拖着受伤的身子冲向了小鬼子的骑兵队……这是他们说给老子的最后一句话啊!罗平安说,三团不垮,我们就一直活着!说完这一句,他策着单骑冲向了小鬼子……” 众人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口气,“小鬼子杀我兄弟、屠我百姓、践踏我们的大好河山,与我们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我也恨不得把小鬼子杀光……可是,三团不能垮啊!为了战死的兄弟们,三团不能垮啊!” “大炮,别说了,”廖黑牛抬起头,泪光在火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老子明白了!休整就休整,等老子们休整好了再找小鬼子干!” “对对……小鬼子要打,三团也不能垮!” 众人纷纷附和。 “好,”李四维点点头,“都回去好好给兄弟们讲讲,三团虽然撤了,但士气不能散!让兄弟们打起精神,等休整好了,老子们再杀回来!” “是!”众人精神一振。 众人散去,李四维仰望天边银月,悠悠地叹了口气,“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宁柔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李四维连忙回头,甘飞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宁柔正静静地站在身后……看到她,李四维心中顿时多了一分暖意。 “什么时候来的?”李四维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刚来,”宁柔温柔地一笑,轻轻地坐在了他身边,“其实……能到南岸去休整……我心底是高兴的。” “哦?”李四维一怔。 宁柔轻轻地靠在了李四维肩上,悠悠地一叹,“我虽然不用去战场上拼杀,可是,见过的伤员不比你们少……他们的伤、他们的血、他们的惨叫……我做梦都忘不了。” 李四维轻轻地搂住了她娇柔的身躯,她也只有二十岁啊! 在和平年代,她还只能算个孩子……可是,生在这战乱的时代,她却是个军医,眼中是鲜血淋漓的伤、耳中是兄弟们的惨叫、手上身上脸上时常沾着伤员们的血…… 银辉洒在小院里,亮得清冷,还好,面前有堆火,怀中有心爱的人儿! 沉睡至天明,众兄弟又是精神抖擞了。 吃完早饭,朝阳已经跳出了云海,阳光洒落大地,村中多了一丝暖意。 队伍集结完毕,缓缓地往村南开去。 李四维刚走到村口,就听得前面有兄弟在惊呼,“开花了,石榴树开花了……” 李四维加快了脚步,石榴花本来要等到初夏才开放呢! 彭村的石榴树本来很多,但大多已经在炮火中失去了生机,村南依旧有十多棵生机蓬勃,此时,花朵已经盛开。 很多兄弟都满脸惊喜地望着那盛开的石榴花,李四维也看到了,傲立不倒的石榴树上开满了红艳艳的花,红得像火、红得似血。 “今年的石榴花咋会开得这么早?”一个声音透着惊讶和疑惑,“俺们老家也有石榴,俺记得还有半个多月才会开花呢。” 一个兄弟叹了口气,“毛娃子啊,这里的石榴树都是兄弟们用血灌出来的呢……” 众人默然,是啊,无数兄弟们的血浇灌了这些石榴树呢!你看那花,在阳光下对红,红得刺眼! 一路南去,沿途的石榴树都开花了,那盛开的花红得像血! 到了李庄,队伍里添了一辆坦克、三辆卡车,伤员和辎重上了车,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甘飞如愿地开着坦克,一脸得意,“团长,多亏了刘连长当时留了些汽油,要不俺们的坦克和卡车也得像小鬼子的那样……” 李四维微微一笑,小鬼子的坦克和卡车没油了,开不走又来不及毁掉,被缴获了不少! 巨村,三团开进了村中,留守的兄弟们自然欢欣鼓舞,三团带回的战利品可不少,武器弹药、罐头粮食、还有卡车和铁王八。 巨村洋溢着欢声笑语,酒香肉淳,少不得一顿欢宴。 师部,关师长仔细地打量着李四维,目光炯炯。 李四维有点局促,“师长……” “呵呵,”关师长讪讪地收回了目光,“老子就是好奇啊。” “好奇?”李四维满脸疑惑。 关师长点点头,神秘地一笑,“你还不知道吧?” 李四维更加疑惑了。 关师长叹了口气,“老子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上面的调令下来了,我要走了,以后就没有独立六十六师了。” “啊,”李四维一惊,“师长,六十六师没了,三团也就没了!” 关师长摇了摇头,“不出意外,以后就是独立第六十六旅了,而你,可能就是少将旅长了……少将了,多年轻的少将啊!” 李四维有点懵,少将旅长? 关师长笑眯眯地望着他,“四维,今年有二十五了吗?” 李四维一怔,暗自苦笑,二十来岁的身体,三十来岁的灵魂……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了。 关师长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四维啊,你还年轻,有很多事……你还没经历过,也想不明白,但是你要记住,以后遇事要多忍耐……老实说,你现在的性格不适合当官。” 李四维点点头,他本就没想过当多大的官,只是既然来了这个时代,又身为军人,总得担起军人的职责吧! 关师长叹了口气,“本来,按战功,你早就可以升上去了,可是,现在却只是个中校代理团长……这一次,上面注意到了你,这是个好机会,就不要再捅娄子了。” “捅娄子?”李四维苦笑,“师长,我啥时候捅过娄子?” 关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四维啊,这潭水深着呢……你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总有人会想方设法把你搞下来,要知道,上面的人呐,都喜欢听话的。” 李四维点点头,无论在哪个时代,上位者都是这样的吧! 关师长满意地点点头,“你明白就好……现在不比往日了,听说,要当将军还得委员长亲自把关。” 李四维点点头,“卑职明白了,多谢师长。” “呵呵,”关师长摆摆手,“不用谢我,要知道如果没有你,可能我应该早就和光明集一起没了吧……不怕你笑话,我虽然不怕死,可是,还是想活下来。” 李四维一怔,笑了,“师长,其实,大家都一样!” 是啊,军人也是人,能活着谁不高兴呢! 人们总喜欢用舍生忘死来形容勇士,可是,仔细琢磨,舍生忘死并不代表着他们不想活下来,只是有些东西让他们不得不拼死捍卫,比如民族存亡、国家安危! 命令很快就下来了,增援部队接替了巨村的河防。 关师长走了,带着他的兄弟们一起,听说去了汉口。 李四维的命令也下来了,不是升迁,而是移防漯河,休整! 对于这个命令,李四维有些意外,难道真像关师长说的那样? 李四维没有再多想,接了命令,立马让兄弟们都动了起来. 队伍要走了,还有很多受伤的兄弟没有归队呢!要把他们都找回来! 队伍要走了,很多兄弟都是本地人,总得让他们道个别吧! 第一零六章弟兄齐聚赴漯河 王庄,座落在徐州东郊,伍氏族人就暂住在这里。 夕阳西下,李四维带着一队兄弟匆匆地进了村子,他们都是在平邑城加入三团的兄弟,中午接了休整命令,就匆匆赶回来和家人道别。 李四维此来,是专程拜祭伍老爷子的,伍老爷子对三团有恩。 村东口有一座无名小山,伍天佑带着李四维和一干伍氏子弟沿小径一路上去,翻过山梁,到了东北坡。 不大的空地上添了一座新坟,低矮的土丘,无字的墓碑……伍老爷子的坟遥对着平邑城的方向,在夕阳下显得孤独而苍凉。 众人上前,一一祭拜完毕……这一走,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下山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开了口,“伍大哥,老爷子的墓……” 伍天佑抬头望了李四维一眼,“是叔祖吩咐的。他说,等到抗战胜利的时候,把他的骸骨迁回平邑去,到那时候……再刻字。”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伍大哥,你们都叫老爷子叔祖?” 伍天佑轻轻地叹了口气,“叔祖本来有个独子,也就是玄清叔父,二十多年前,在反清的运动中被杀害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无语。 下了山,兄弟们已经等在村口了。 李四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伍大哥,命令下来了,我们的队伍马上就要去漯河了……这徐州怕是……你们要早做打算呐。” 伍天佑一怔,轻轻地笑了,“多谢李团长了,不过,我们不会再走了。叔祖说,要守住根……我们的根在平邑。” 李四维苦笑,“可是,小鬼子……” 伍天佑摆了摆手,“李团长,小鬼子来就来吧,我伍氏族人也不会任他们欺凌!” 李四维叹了口气,没有再劝,“既然如此,我们团还有富余的武器,伍大哥要是不嫌弃,我就让人送过来。” “这,”伍天佑一怔,“会不会给你们招惹麻烦?” 武器,他自然想要!这是乱世! 李四维微微一笑,“都是在小鬼子手里缴获的,枪多弹药少……等到子弹打光了,这枪也就没啥用了,而且,有些家伙我们用着也不趁手。” 比如那王八盒子,在战场上还不如长枪和刺刀好使……李四维一直还记得,那个鬼子军官用那枪射自己的时候,枪炸膛了,伤了他自己。 伍天佑闻言,一抱拳,“那伍某就谢过李团长,我这就派人去取。” “也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我们的队伍明天一早会从附近经过,你让人等在路口,我会让天佑他们提前走,给你们送过来。” 李四维一行回到巨村,已经是夜幕十分了。 他刚进村,甘飞和刘黑水就迎了上来,甘飞满脸愤懑,刘黑水神色无奈。 李四维望了两人一眼,“这是咋了?” 刘黑水望了望甘飞,冲李四维露出一个苦笑,“这龟儿舍不得那辆坦克……找我闹呢。” 李四维恍然,瞪了甘飞一眼,“你龟儿还没开过瘾啊?” “团长,”甘飞有点激动,“坦克是俺们缴获的,为啥要给他们?” “你个愣娃!”李四维笑骂道:“我们要那坦克干啥?汽油烧光了,那东西就变成不会挪窝的王八了!到时候,你把它放在那里吃灰吗?交给友军,让他们拿去打鬼子不好啊?” 甘飞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可是……” 李四维摆了摆手,“我们团现在还没资格开坦克,明白吗?” “哦,”甘飞怏怏地点了点头。 刘黑水松了口气,“团长说得对嘛,把坦克和汽车缴上去,就可以多留点武器弹药……那玩意儿才是我们用得上的。” 李四维来了精神,“留了多少?” 刘黑水连忙笑道:“他们不要枪,把野炮全弄走了……迫击炮给我们留了六门,还有一百二十发炮弹。” 李四维松了口气,“很好了,老子们现在有枪有炮了!” “是啊!”刘黑水点点头,感慨万千,“想想我们在川军团的时候,用的那都是些啥?老掉牙的枪一人都分不到一杆……” 李四维叹了口气,“国力贫弱啊,这么大一场战争,支撑起来不容易,很多地方部队都是这样吧。” “是呢,”甘飞也点了点头,“俺们原来的部队也是这样的。” “呵呵,”李四维笑了笑,“黑水,把富裕的枪支弹药匀一点出来……” 刘黑水一怔,满脸紧张,“给哪个?” 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给伍大哥送去……不用多,把那些王八盒子都给他,再给几十条长枪。” “团长,”刘黑水满脸犹豫,“要不长枪还是留着吧……说不定哪天也能用上。” “送,”李四维摆摆手,往村里去了,“老子们要用了,再从小鬼子那里抢,反正他们多的是!” 李四维刚走进指挥部,就看到了罗平安,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十三个兄弟,都是那一战的重伤。 李四维心中一喜,急忙走了进去,“兄弟们,都回来了?” “团长!”众人连忙起立,一个个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痊愈。 “坐坐,”李四维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扫过,“我们要转移了,你们的身体……” “报告团长,”罗平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神色坚定地望着李四维,“我们跟得上!” 可能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的双眉紧紧地皱到了一起,牙关紧咬着。 李四维连忙点头,“好,快坐下……老子就说过,特勤连的每个兄弟都是一座山,没有什么能压垮你们!” “是,”一抹抹笑容浮现在了那一张张苍白的脸上,他们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们的精神却坚毅如昔。 人,是这天地间最神奇的物种。每一个人都是唯一的存在,就如有些人脆弱如陶瓷,摔不得、砸不得,而有的人却如铁石,摔不碎、砸不破……这些兄弟就是后者! 李四维突然有些疑惑,望向了一旁的冯振义,“冯振义,你咋能这么快就把他们接回来了?” 黄化嘿嘿一笑,“倒不是我去接的,过了河没多远就遇到了他们,是五十二军的兄弟送他们回来的。” 李四维一愣,望向了罗平安。 罗平安讪讪一笑,“听老乡说,台儿庄这边打得热火朝天的……所以,能动弹了,俺们就寻思着回来,走在路上遇到了五十二军的兄弟,他们就把俺们送过来了。” “呵呵,”李四维笑了,“你们运气倒好……” 很快,宁柔也回来了,她带着一队人去兵站医院接受伤的兄弟们。 宁柔脸色有些疲惫,“只接回来一百一十二个……有十三个兄弟没有归队。” 李四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去休息一下,明天就要开拔了。” 宁柔没有动,深深地望着李四维,“杨凡……他……” 李四浑身一怔,声音沉了下来,“他个龟儿也当逃兵了?” “不!”宁柔突然有些激动,眼眶红了,嘴唇也在颤抖,“他不是逃兵……他说……他说他不能成为三团的负累……他……他走了。” “走了?”李四维一惊,大声地吼了起来,“他就是逃兵!老子说了,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就是逃兵!” 众人默然。 宁柔等他吼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还有那些伤残了的兄弟都……回家乡去了!留下的兄弟们说,他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如遭雷击,“龟儿的,他们……咋就这么傻呢!至少也该给老子说一声呐……他们就这样回去了,以后咋办?” 宁柔扭过了头,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说……凭着自己的双手,能养活自己,让你不要担心他们,带着兄弟们好好打鬼子……” 说着,她一扭头,就跑了出去,晶莹的泪珠洒落一地。 “龟儿的,咋就这么傻呢?”李四维呆立原地,喃喃自语,眼泪却已无声地滑落。 一众兄弟都垂下了头,他们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眼中泪花。 “老子给你一根拐杖,只要你能跟得上大部队的行军速度,你就还是工兵连长……告诉我,跟不跟得上?” “跟得上!” “好……都给老子记住了,三团永远是三团所有兄弟的三团,只要你们不死,就是三团的兵,你们若是死了……活着的兄弟会把你们放在,这里!” 黄化和孙大力走了门口,看到众人的模样,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四维把脸转到一边,声音沙哑,“以后,不许有人再像他们那样……听到了吗?” “嗯,”众人点了点头。 “唉,”李四维长长地出了口气,“冯振义,今天兄弟们归队了,去告诉韦一刀,让他加个菜。”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偷偷地抹了一把泪,大步地走到门口,“黄化、孙大力,你们两个龟儿缩在外面干啥?给老子过来……” 两人讪讪地走了过来,“团长,我们不是看里面……” 李四维摆摆手,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他们,“都好了吗?” “好了,”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拼命暂时不行,但休整还是没问题!” “没事就好,”李四维舒了口气,“回来了就好,好好养着吧。” “是!”两人“啪”地一个敬礼。 李四维笑了,“都去转转吧,和兄弟们打个招呼,特勤连添了些新面孔。” “见过了,”黄化嘿嘿一笑,“射箭的那个家伙嘛……我就说,你咋能放过他呢!” 李四维一瞪眼,“啥叫老子不放过他?谁叫后面又遇上了呢!这是上天安排好的……” “对对,”两人连连点头,“有这么一条好汉做兄弟,挺好!” “哦,”孙大力突然一拍额头,“小梁她们回不来了,战区的伤员太多,她们被留下来了。”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黄化叹了口气,“台儿庄打得太惨了,一开始还拼命地往医院送伤员,很快就把医院塞满了,到后面……就再没送过了,听说,都在城里和小鬼子拼了……” 李四维默默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了天空……这就是战争吧! 夜,很深了,李四维坐在昏暗的油灯下,轻轻地翻着一本小册子。 册子有些破旧了,是在太平村的时候他自己订的,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老班长、黄猫儿、王大福、王喜子……唐和尚、陈大山、刀疤脸、胖团长……自从他来到这个世上,身边战死的每一个兄弟,有名字的、没名字的,都在上面。 他很怕,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他们,忘了他们的模样,忘了他们的名字,忘了他们也曾为这片土地流过血! 这一夜,李四维辗转反则,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恍惚又看到了杨凡,他依然那么高大,只是两鬓已然斑白,满脸沧桑。他站在村口,拄着一根拐杖,腰背挺得笔直,他的背后是一个陌生的村子,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他在笑,仿佛在说:团长,你咋来了?兄弟们都还好吧? 李四维努力地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出声音,他急了,他想说,有很多话想说……急着,急着,他哭了,依旧发不出声来,但一颗心却潮湿了,心中仿佛正在下着雨,一场倾盆大雨…… 突然,李四维发现自己能出声了,“龟儿的,你们咋这么傻……”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醒了,眼角却是湿漉漉的。 外面刘黑水的声音响了起来,“团长,团长……” 李四维定了定神,翻身下床,走向了房门,“啥事?” 刘黑水顿了顿,“伍天佑已经带着兄弟们走了,凑了四十支短的,四十支长的……” “吱呀……” 李四维拉开了房门,冲刘黑水点了点头,“行,黑水呐,给伍大哥送枪不亏……他们拿着枪也是打鬼子啊。” “嗯,”刘黑水点点头。 李四维叹了口气,“伍家都是忠义之人,老爷子对我们又有恩,能帮就帮一把。” 说着,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残星渐隐,晓月已黯,天快亮了,该出发了。 第一零七章中原名镇漯河 漯河,位于河南中南部,地处伏牛山东麓平原与淮北平原交错地带,在明朝便成为了繁华的水陆交通要道,商埠重镇。 清朝光绪三十二年,京汉铁路全线通车,在漯河设立了头等站,至此,漯河一跃成为经济发达的中原名镇。 李四维一行匆匆赶到漯河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日的深夜了。 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外面一个个声音在高叫着,“下车,集合……” 李四维顿时精神一振,“拿好东西,下车集合!” 一路坐过来,车内拥挤不堪,又闷又吵,一点儿不比蹲在战壕里舒服。 众将士也是精神一振,迅速地下了车,在站台上集结完毕,一张张满面尘灰的脸上多了几分喜意。 这时,一个军官带着随从径直过来了,打量了队伍前面的李四维一眼,“啪”地一个军礼,“李团长吧?我是第五战区军训处少校参谋于正德,奉命接待贵部。” 李四维连忙回了一个军礼,“于参谋,有劳了。” 于参谋微微一笑笑,“先随我去驻地吧。” 驻地在镇子北郊,临近沙河,以一栋老旧的房屋为主体,前面是一片十多亩的校场,周围搭建了一溜低矮的窝棚……看得出来,窝棚搭建得很仓促,但是,有地方住总是好的,要知道,大多数时候都是需要他们自己找住处的。 于参谋将李四维一行领进了驻地,回头冲李四维笑了笑,“先让兄弟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 “好,”李四维点点头,“于参谋,辛苦了。” 于参谋神色一整,“你们在前线为国流血牺牲,比你们,我等所做实在微乎其微……” 李四维摇了摇头,“同为军人,分工不同罢了,都是在为抗战服务。” 余少校闻言,眉宇间多了一丝喜色,“明天,我会尽早把补给送过来。” 李四维连连点头,“多谢了。” 于参谋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走了回来,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李团长……有些话,兄弟觉得还是应该同你讲一讲。” 李四维呵呵一笑,“但说无妨。” 余少校沉吟了一下,“这漯河不比别处……还请李团长多多约束兄弟们。前阵子有支队伍在这里吃了亏,有个兄弟还丢了性命……不值当啊。” 李四维一怔,“咋会这样?” 余少校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不,这营房就是出事之后抢工搞出来的。” 李四维见他不肯直说,也不再问,笑了笑,“多谢提醒。” “嗯,”余少校一转身,带着随从匆匆而去。 李四维望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龟儿的,看来这里的水也很深呐。” 廖黑牛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管他龟儿的深不深,老子就想睡觉……那火车肚皮里又闷又挤,还没老子蹲在战壕里舒服呢。”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笑骂道:“你龟儿不要不知好歹,如果让老子们徒步过来,现在还不知道窝在哪个荒山野林过夜呢。” 廖黑牛讪讪一笑,“倒也是。” “好了,”李四维笑了笑,“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安顿下来……今晚就着干粮撑一撑,明天让韦一刀去镇上搞点好的。” “好嘞,”廖黑牛精神一振,“跟着你龟儿就是安逸,肚皮不得吃亏。” 营地里一阵喧嚣忙碌之后,众兄弟都安顿了下来,很快,便有鼾声响起……一路奔波也是不易。 李四维整理好床铺,也准备睡了,但是,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甘飞。” “咋了,团长,”甘飞匆匆地钻了进来,一边还在扣着纽扣,显然,他也准备睡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还撑得住吧?” “撑得住。”甘飞精神一振,“有啥任务?” 李四维沉吟了一下,“你辛苦一下,带几个兄弟把岗哨拉起来……这地方可能不太平。” “是!”甘飞“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 李四维明明很困,可是,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 明天会有怎样的命令?休整完了又会何去何从?补充的新兵会是什么样的?上面又会补充什么样的武器装备…… 他突然觉得还是在前线好,带着兄弟们痛痛快快地杀鬼子……至少,不需要想这么多事情! 李四维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了。 听着熟悉的呼号声,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一翻身坐了起来,精神抖擞……管他龟儿的,有着这一帮生死兄弟,还怕个啥! 李四维整理好衣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各营连正在营房前的空地上训练,六百多条汉子,个个精神抖擞。 李四维走出去,张羽便迎了过来,“团长,甘飞睡了。” 他是文员,倒很少参加训练。 “嗯,”李四维点点头,“让各连先停一停……集合,我有话要讲。” 很快,队伍便集合到了一处。 李四维缓缓扫过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兄弟们,缓缓开了口,“兄弟们,现在,我们到了后方了……后方和前线不一样。” 众人轰然,后方肯定和前线不一样了! “笑个锤子!”李四维大眼一瞪,“廖黑牛,你龟儿笑得最欢,那你说说,后方和前线有啥不一样。” 廖黑牛嘿嘿一笑,“那还用说,前线有小鬼子,后方没有。” 说完,得意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盯着他,“还有呢?” 廖黑牛得意地一笑,“那就多了去了,前线只有鬼子和枪林弹雨,后方可有酒肉有女人……” 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一摆手,“说重点!” “重点?”廖黑牛一怔。 众人也一脸疑惑。 李四维神色一整,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在前线,我们只需要奋勇杀敌,那算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到了后方,咋样才算是合格的军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 李四维声音一沉,“军纪严明,军容严整,这两点就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我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到了后方却军纪涣散,军容不整,甚至祸害百姓,那么,肯定算不得好军人,记住了吗?” 众人顿时神色一整,“记住了!” “好!”李四维环视众人,目光炯炯,“第一,没有我的批准,不准擅离军营!有事要出去的,必须上报,明白吗?” “明白!” “第二,如果出去了,对百姓要和善,有欺压百姓的,休怪老子无情!记住了吗?” “记住了!” “第三,这里不是战场了,要注意你们的着装和个人卫生……衣服鞋帽该洗的洗、该补的补!每天,早起的时候要洗手脸,睡觉之前要洗脚……” 众人一愣,这个习惯他们可没有! 廖黑牛讪讪一笑,“大炮,还要洗脚洗脸啊?老子们都记不得多久没洗过了,破毛巾都没有一条哦……” 李四维一怔,是啊,在前线朝不保夕,那样时间做这些?!自己不也是一样吗?都忘记有多久没有洗过头脸手脚了,衣服上也是一股刺鼻的汗臭味…… 李四维望着眼前一个个满脸尘灰、衣衫褴褛的兄弟,鼻子有点酸,“兄弟们,今天不用训练了……张羽去找几个剃头师傅回来,给大家都把头发剪一剪;黑水带几个兄弟去采买一些毛巾脸盆回来……今天,三团的将士必须要活个人样子出来!” 活个人样子出来?! 众人浑身一震,默默地垂下了头。 曾几何时,即是出身最贫寒的人也会时常洗脸洗脚,家境稍好的甚至会打扮得人模狗样,可是,到了前线,他们整日里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衣服脏了破了,没人会在意;洗不洗脚脸,没人会在意;身上臭不臭,没人会在意……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在意!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活着! 李四维暗叹一声,“都低着个脑袋干啥?都把精神打起来,老子们是军人,哪怕穿得像乞丐,只要把在前线杀鬼子的劲儿拿出来,谁敢小瞧!” “对!”廖黑牛抬起了头,“兄弟们,都把精神拿出来,让老百姓看看,老子们不孬!他们也能安心!” 李四维精神一振,“黑牛说得好!都打起精神来,让老百姓看看啥是威武之师,要让他们相信,只要军人还没死绝,中国就不会亡!” “对,只要军人没死绝,中国就不会亡!” 众人纷纷抬头,高声附和。 朝阳初升,于参谋来了,身后跟着一条长龙,人群中夹杂着轱辘车,车上的物品堆得满满当当的……他们给三团送补给来了。 走到大门口,营地里的情形让他们都是一愣……这还是军营吗? 校场上熙熙攘攘:左边,排起了五条长龙,五个剃头师傅正在忙着给将士们剃头;右边,一众将士正在洗衣服,水花四溅,欢声笑语不断;角落里,新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水声哗啦啦地响,夹杂着打闹声。 李四维刚好从房间里出来,一见大门口的队伍,急忙迎了过来,“于参谋来了,快请进。” 于参谋一愣,眼前这个精神抖擞的年轻军官哪里还是自昨晚见过的那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身上隐约散发着汗臭气味的李团长? 于参谋忍不住赞叹一声,“李团长,你还真年轻啊!” 李四维一怔,讪讪地笑了,“昨天刚从前线下来,形象……的确有点……” 于少校说完也有点尴尬,连忙掏出一份清单递了过来,“这是补给清单,请你过目。” 李四维一愣,接过清单,望了望外面那一长溜车队,有些惊讶,“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对,”于参谋点点头,“一个加强团的份额。” 第一零八章老蹚的故事 旭日东升,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漯河镇,这个京汉铁路上的中原名镇一片欣欣向荣。 最近,镇上进进出出的很多军队,但战争的阴霾丝毫没有影响到镇上的人们,他们依然在为美好的生活努力着。 三团的营地里,兄弟们的装容已经焕然一新,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昨天休息一天,整理了装容,今天又开始操练了。 于参谋送来了补给,上面再无新的命令下来……李四维悠闲地在校场上穿梭,巡视着各连的训练情况,不时和廖黑牛等人讨论几句,都是该如何如何改进训练方法之类的话题。 “团长,”一个在大门口值哨的兄弟匆匆而来,一脸喜色,“新兵到了。” 李四维精神一振,转身就往大门口去了,“龟儿的,终于来了。” 廖黑牛等人哄笑着跟了过去,“也不知道都是些啥神仙,让老子们等这么久!” 话音刚落,就见于参谋带着一队人进了大门,走在他身边那人身材高大,步伐沉稳,肩章上一颗金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李四维迎了过来,于参谋连忙介绍,“李团长,这位是新编第十六旅的罗旅长,以后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李四维一怔,“啪”地一个敬礼,“旅长好!” 看来事情和关师长想的不一样啊!李四维略微有点失望,又暗自松了口气……哪个当兵的不想穿上将军服呢?可是,将军岂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这乱世!李四维也怕真个自己个旅长,自己还干不了呢。 罗旅长打量了李四维一眼,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在汉口就听过李团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位少年英雄。” 自己名声有那么大? 李四维一愣,连忙侧身,“旅长,屋里请。” 罗旅长摆了摆手,“于参谋,我们先办正事吧。” “嗯,”于参谋答应一声,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先集合队伍吧。” 李四维连忙让廖黑牛等人去集合队伍……看来这是要宣读委任状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三团的兄弟们很快列队完毕,新兵也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队列整齐,精神抖擞,不过,他们的服装却是五花八门,有的穿着地方部队的军服,有的穿着警察的制服,更多的却穿着便装……那行李也很杂乱。 李四维皱了皱眉,疑惑地望向了于参谋。 于参谋微微一笑,“李团长,这些兵都是从附近几个县的保安团、警察大队和民团挑出来的……你们的军服稍后会送过来。” 李四维恍然地点了点头。 罗旅长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些兵看着倒不错,就怕……不好带啊。” “是啊,”于参谋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笑,“都是一身老蹚习气!” 李四维满头雾水,“老蹚?” 罗旅长身后的中校军官冲李四维笑了笑,“老蹚,在外地都叫做——匪。” 他很年轻,身材瘦削,面色白净,一直默默地跟在罗旅长身后,看样子是个参谋之类的文官。 罗旅长呵呵一笑,“是啊,名声在外呢。” 李四维了然,冲三人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有匪气又如何?对付小鬼子,有匪气的人总比那些软骨头要强得多! 队伍集结完毕,于参谋先上去宣读了委任状。 不出意料,李四维转正了——新任第六十六团上校团长。 六十六团升格为加强团,下属三个步兵营和一个特务营,各级军官允许李四维自行任命,然后上报……但是,中校团附是上面任命的,就是一直跟在罗旅长身后的那个年轻军官,他叫卢永年。 李四维有些意外地望了望那个卢永年,难道是个儒将? 宣读完委任状,于参谋向一众官兵介绍了罗旅长。 罗旅长环顾众将士,“值此国难之际,吾等军人需众志成城,勠力杀敌,方能一雪国耻,以报国家和人民!军旗……” 一个随从连忙上台,将一面军旗交到了罗旅长手里。 罗旅长将军旗一展,目光炯炯地扫过一众将士,“六十六团上校团长李四维,接旗!” 那面军旗随风招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羽纱为底、缀黄色丝穗、镶白绸边,正中央是青天白日国徽,靠近旗杆一条黑绸,上书几个朱红大字――“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六团”! 李四维浑身一震,望着那几个朱红大字,一颗心在“砰砰”地跳……三团的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有自己的军旗了,有自己的番号了! 李四维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步伐铿锵地走到了罗旅长面前,“啪”地一个敬礼,双手接过了那面军旗。 镀铬的精黄铜旗杆一入手,竟是沉甸甸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李团长,”罗旅长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从今往后,你部就是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六团了,还望贵部奋勇杀敌,不要辜负了这面军旗!” “是!”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炯炯地望着罗旅长,掷地有声,“六十六团将士会用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捍卫这面军旗的荣誉!” “好!”罗旅长“啪”地回了个军礼,“记住你的誓言!” 仪式结束,罗旅长和于参谋带着随从走了,李四维亲自把那面军旗插到了指挥部的屋顶上。 三团的兄弟望着那面迎风招展的军旗,个个神色激动。 “龟儿的,威风!”廖黑牛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洋溢着喜气和骄傲,“今天,老子们也有自己的番号和旗帜了!和中央军一样了!” 冯振义仰望着那面旗帜,笑容满面,“在八十八师的时候,老子们也有自己的旗帜……就是没有这面旗帜看着顺眼,嘿嘿,六十六团,这可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是啊,”李四维走了过来,神色激动,“这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呢,上面有兄弟们的血!” “团长,”卢永年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关于各级军官的人选……” 李四维呵呵一笑,“卢团附,这个不急,先让兄弟们安顿下来……等一下该吃午饭了,老子闻到肉香了。” 说着,他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卢永年一怔,讪讪地笑了,“对,应该让兄弟们先安顿下来。” 他往校场那边一瞧,张羽和刘黑水已经在给新来的兄弟们登记、分配住宿了。 李四维冲他点点头,“甘飞,把我的东西搬到会议室去,房间让给卢团附。” 房屋只有七间,一间是会议室,一间堆放武器弹药,一间堆放补给,一间用作卫生室,一间住着宁柔和伍若兰,一间住着李四维,另一间住着甘飞和张羽他们。 卢永年一怔,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甘飞也有些犹豫,“团长,俺们几个搬出去,让卢团附住俺们那个屋。” “不用了,”李四维摆摆手,“你们那屋里挤了好几个,不好搬的,老子住在会议室里也方便。” “是!”甘飞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这……”卢团附一脸赧然。 李四维冲他笑了笑,“既然来了,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不用客套……你是第一次下基层部队吧?” 卢团附一愣,点了点头,“以前一直在参谋部供职。” 李四维微微一笑,指了指校场,“看来,新来的兄弟挺规矩嘛。” 那边的工作井然有序,并无一丝混乱的迹象。 卢团附一愣,“倒也是,关于老蹚的事,我也只是听说的。” 李四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给我讲讲嘛!” 卢团附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听说的……在河南有四害,水灾、旱灾、蝗灾、螳灾,其中的螳灾便指的是这老蹚。” 李四维一愣,“为啥叫老蹚?” 卢团附笑了笑,“这个就得从螳匠说起了……豫西豫南一带的年轻人,在农闲的时候喜欢成群结队地出去打工,形成了一股数量庞大的流民队伍,他们主要帮人修理、养护梯田和沟渠等农田灌溉工程,所以被称为螳匠,民国初年,光鲁山一带就有数万螳匠。” 李四维一脸疑惑,“这不挺好吗?都是些勤劳的青年啊。” 卢团附一愣,摇了摇头,“平日里是挺好的,可是,一旦到了灾年,他们就没活干了,没活干就没饭吃,体弱的就做了乞丐,身体强壮的就做了土匪,而且战斗力不俗……” “哦,”李四维听明白了,“因为他们大多是螳匠出身,所以,就把他们叫着螳匪了。” “对,”卢团附点点头,“因为要来这边,所以提前了解了一些情况,就知道了这事。” 李四维却叹了口气,“其实也就是一群苦命人,要是有口饭吃,哪个愿意当匪呢?” 卢团附奇怪地望了一眼李四维,“那也不该去抢别人的!” “呵呵,理是这个理。”李四维没有和他争辩,但自古以来,官逼民反的事还少吗? 卢团附笑了笑,“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豫西出了个别廷芳,搞了个自治联防,很多螳匪都被剿灭了……不过,这一带的人却沾了些匪气,不好管理哦。这一次,如果不是别司令帮忙,只怕这整编工作不会这么顺利。” 李四维一怔,“这别司令这么大能量?” 卢团附一脸感慨,“十多万人枪,有自己的兵工厂,委员长亲封的‘宛西十三县联防司令’、‘河南第六区抗战自卫团少将司令’……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一带威望极高。” 李四维点点头,“那倒真是个人物了……走,过去看看。” 其实,听了卢团附一席话,还真让他多了一些想法……既然,这边出螳匠,那工兵连的人就有了! 第一零九章武器,永远不准对着自己人 正午的阳光有些灼人,六十六团的营地里却一片欢声笑语。 大框大框的热馒头、大桶大桶的猪肉炖粉条子被源源不断地送上了校场,空气中弥漫着热馒头的香甜气息和猪肉炖粉条子的醇香,将士们端着海碗排起了一条条长龙,脸上的笑容如何也藏不住! “大哥,你们的伙食咋这么好呢?”一个穿着便装的黑瘦青年端着个破旧的粗瓷海碗,话语里充满惊叹,“俺们在民团的时候,过年才能吃上这么一顿呢!” 那负责舀菜的兄弟嘿嘿一笑,“哪能天天这样吃?就是委员长也养不起这样的队伍呢!不过,平日里虽然差一些,但也能填饱肚子。” “是呢,”负责发馒头的兄弟也是满脸笑容,“团长说了,不吃饱肚子没力气打鬼子,亏啥都不能亏了兄弟们的肚皮!” 那黑瘦青年端着满满一碗热菜,望着里面分量十足的几块肥肉,连连点头,“团长说得对嘛,如果饿着肚皮,打也打不赢呢!” 那负责发馒头的兄弟给他捡了两个大馒头,“先拿两个,吃完了再来……团长说要让兄弟们吃饱,但是不能浪费。” 那青年一愣,“哪能浪费呢?俺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吃饱过!” 他身后的中年人作势,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吃不饱,你个鳖孙要能吃饱了,准保把俺们团吃垮球……”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 两个炊事排的兄弟一愣,“吃不饱?” 那青年讪讪一笑,“俺就叫吃不饱。” 炊事排的兄弟顿时乐了,“就你娃这体格子,能吃多少,还吃不饱?”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这娃也是苦命,家里兄弟五六个,他是老大,家里又没啥田地,从小捱饿捱到大的……饿怕了。” 两个炊事排的兄弟止住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周围的笑声也小了许多。 外面热火朝天,会议室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各营连长齐聚一堂,有人抓着馒头在啃,有的在低头喝汤。 卢永年看到这样的场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李四维却若无其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叫兄弟们来呢,是想把各营连的军官定下来……六十六团的番号下来了,人员也到齐了,这事不能拖了!” 众人纷纷笑道:“就这点事,你定就好了嘛。”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规矩,举手吧!” 李四维清楚,“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恒古不变,这便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的症结所在!在前线拼命杀鬼子,兄弟们自然舍生忘死,可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若是不能让大家服气,只怕这队伍的人心就散了……所以,这事大意不得。 “行,”众人纷纷点头,“这个容易。” 卢永年望着李四维,面色犹豫,“举手?” “嗯,”李四维微微一笑,“我提名,你要同意呢,就举一下手……我们团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卢永年一愣,“这……” 廖黑牛大眼一瞪,“就这样办,老子觉得这样挺好!” 卢永年望着廖黑牛,神色一滞,在坐两个虬须大汉,廖黑牛显然是那个粗鲁的,富察莫尔根默默地坐在卢全友的廖黑牛身边,只是慢慢地吃着碗里的猪肉炖粉条。 李四维摆了摆手,“黑牛,不要急嘛……老规矩,举手表决,同意的,就举一下手。”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卢永年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 李四维环顾众人,“好,就这么办了……我们现在是四个营的编制,三个步兵营的营连长不变!排长、班长由你们下去自己定,没问题吧?” “没问题,”众人纷纷点头。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第四营是特务营,营长我来。一连为特勤连,二连为补给连,三连为工兵连……先说工兵连,杨凡……走了,缺个连长,哪个能干?” 说着,李四维望向了黄化和孙大力。 孙大力连忙摇头,“团长,我只会杀鬼子,让我干别的,我真干不了!” 黄化也摇了摇头,“团长,你了解我的,老道只会杀人,不会建工事!”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了罗平安,“罗平安,这个差事你能干吗?” 罗平安一愣,连忙起身,冲李四维“啪”地一个立正,“能!” 他本是特勤连的一个排长,被李四维叫过来的时候,还在纳闷呢……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啊!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新来的兄弟,你们连先挑,照身强力壮的挑……和以前的工兵连一样,要修得了工事,也要拼得了刺刀!” “是!”罗平安目光炯炯,掷地有声,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片潮红。 李四维点点头,扭头望向了刘黑水,“黑水,补给连还是由你带着。” “是!”刘黑水嘿嘿一笑,“老子就喜欢干这个!” 李四维最后望向了黄化和孙大力,面露为难之色,“特勤连……” 孙大力连忙说道:“还是黄连长来,只要不赶我出来,我当啥都成……” 黄化摇了摇头,“还是老孙来带吧,事太多,烦人!” 李四维一摆手,“算球,还是你们两个一起来,按老规矩办!”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一笑,“行!” 卢永年有点急了,“团长,这……不合规矩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就这么定了,特勤连的事儿多,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卢永年一怔,“只怕上边……” 李四维嘿嘿一笑,“没事,老子去跟旅长说……事情就这样定了,你们回去把排长和班长的人选尽快定下来,报上去了才好领新军服。” “是!”众人轰然允诺。 卢永年有些郁闷了,“还没举手呢?” 众人一愣,哄然大笑。 李四维拍了拍卢永年的肩膀,“走了,和我喝两杯去,从小鬼子那里搞了几瓶酒,一直没舍得喝呢!” 卢永年被李四维拖着出了会议室,众兄弟纷纷喜笑颜开地回营去了,想着新军服的事,自然都没心思喝酒了。 甘飞在李四维原来的房间里添了一张小床,让李四维和卢永年挤一挤倒也合适。 李四维拉着卢永年回了房间,从床底下摸出两瓶清酒,往桌上一放,“今天菜好,正好给你接风。” 卢永年望着桌上的酒,摇了摇头,“这酒我喝过,没劲!” “啰嗦,”李四维大眼一瞪,拿起一瓶酒,把盖儿一咬,就往碗里倒,“咕噜咕噜”,就是一大碗,“没劲你就多喝点,老子憋了几个月,馋!” 要知道,前世的李四维可是个酒鬼,只是在前线不敢喝,战争是人命关天的事,永远都该保持清晰的头脑。 李四维倒满两碗酒,将一碗推到卢永年面前,自己端起一碗,“首先欢迎你的到来,干了!” 说完,一仰脖子,举起碗酒“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卢永年犹豫一下,也举起了酒碗,学着李四维的样子,仰头就灌。 干完一碗,两人吃了些菜,李四维又打开了另一瓶,往碗里倒。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不急倒,不急倒……你说一句就干一碗,哪个受得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放心,我就剩一句话要说了。” 说着,两碗酒已经倒好了。 李四维一端酒碗,定定地望着卢永年,“既然你来了,今后就是我李大炮的生死兄弟了!其他的话没有,就是希望你把你全身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我们团更强大……让更多兄弟……能活下来!” 卢永年浑身一震,缓缓地端起了酒碗,“行!让更多的兄弟能活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酒干,眼已花。 李四维夹了一筷子菜,大口地嚼了起来,口齿不清,“好吃,真他娘的好吃!上一次吃到这么好的菜,还是平邑城呢。那里的百姓是真好啊,可惜呀,我们还是没能挡住小鬼子……平邑化作了一片废墟,百姓们流离失所……伍老爷子……” 李四维的声音渐渐地变得低沉了,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真的尽力了……尽力了……团里的兄弟换了一茬又一茬……” “不怪你们,”卢永年摆了摆手,“百里先生在《国防论》里讲过,对日战争将是一场持久战,中日两国的国力相差太多了,暂时的退却不可避免……但是,只要我们能死死地拖住日军,把他们拉入持久战的泥沼,胜利迟早是属于我们的。” 李四维一怔,不得不再次打量了这个面红耳赤的青年军官一眼,“永年,有见地!” “呵呵,”卢永年自嘲地笑了笑,“都是百里先生说的,其实很多人都读过他的《国防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做起来太难了……我们的国家太穷了,如何拖得住日军?只有用一座座的城,一条条命……去填啊。” 李四维“嘭”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填就填!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几千年的文明,总不能让一个撮尔小国灭了国,亡了种!” “对!”卢永年“啪”地一巴掌趴在桌子上,“每个人皆可牺牲,但中华民族一定要延续下去!” 两个人在房间里借着酒劲嬉笑怒骂,门外路过者无不诧异。 这时,甘飞匆匆而来,“砰砰砰”,使劲地敲着门,“团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吱呀……”门被拉开了,李四维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怒气勃发,“哪个龟儿子这么闲?” 甘飞指了指营房那边,“一伙新来的和几个老兄弟打起来了……”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摇摇晃换地冲了出去,“龟儿的,反了他们!老子本来想和和气气地就收了他们,他们反倒不乐意了……” 甘飞一怔,急忙跟了上去,他第一次看到李四维生这样大的气! 营房外边,人声鼎沸,几十号人打成了一团,有人已经拔出了短刀,显然已经打红了眼! 卢全友和石猛等人刚刚赶到,就见李四维怒气冲冲而来,满身酒气,都是一惊,连忙就去拦他……天知道,他喝醉了酒会干出啥事来!在平邑城那次,廖黑牛被喝了酒的李四维教训的场景,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李四维大眼一瞪,“老子没醉,都闪开!” 说着,他一拔腰间的盒子炮,冲着天空,“砰砰砰”就是三枪。 众人都是一惊,打架的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脚就把一个拿着短刀的兄弟踹倒在地,红着双眼扫视众人,“都给老子记住了!你们的武器,永远不准对着自己人!” 众人浑身一震,那个被踹倒在地的兄弟可能是被吓傻了,倒在地上也不敢动弹,那些拿着短刀的兄弟连忙把刀藏到了身后! 第一一零章你们打的是一位英雄 对于窝里斗,李四维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李四维读的是理科,历史知识并不扎实,但他也知道自晚清覆灭以来那段动荡的历史!军阀割据,连年混战,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在一场一场又一场的窝里斗中消耗殆尽,人民饥馑、经济停滞……中国失去了崛起的最后时机! 如果没有那动荡不安的二十多年,如果没有一场一场又一场的窝里斗,现在的中国应该又是另一番景象吧! 所以,当他看到有人对自己的兄弟动了刀子,顿时怒不可遏,冲上去就将一个领头模样的老兄弟踹翻在地。 参与打架的兄弟看到李四维暴怒的样子,顿时后怕起来,这里可是军营! “起来!”李四维一低头,等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兄弟,“孟富贵,还要老子扶你起来吗?” 孟富贵慌忙爬了起来,把短刀往腰间一别,垂首肃立,大气也不敢喘。 “把头抬起来,”李四维声音一沉,“你龟儿杀小鬼子的时候那股子气势去哪里了?被狗吃了吗?” “团长,”孟富贵连忙抬头挺胸,望着李四维,一张脸涨得通红,“俺……”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你是三十六师的,在太平村跟着森蛮子一起来的,现在是三营九连的排长了,对吧?” “是!”孟富贵浑身一震。 李四维点点头,突然叹了口气,“为啥要打架?” 孟富贵暗自松了口气,急忙答道:“他们……” “为啥要打架?”李四维声音一沉,打断了他,大眼圆瞪,紧紧地盯着他。 孟富贵一怔,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他们……” “为啥要打架?”李四维又是一声沉喝,打断了他,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他。 孟富贵浑身一震,“团长,俺……俺……” 李四维目光一转,如电般扫过那些打架的兄弟,沉声暴喝,“你们为啥要打架?” 众人纷纷垂下头去,不敢吭声,校场上一片寂静,针落地声可闻! “俺……错了,”孟富贵突然叫了起来,带着哭腔,“团长……俺错了……俺错了……” 李四维回头望着他,轻轻一叹,“知道错了,就好!记住,他们都是你的兄弟,生死相依的兄弟……把衣服脱了。” 孟富贵浑身一震,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团长,你要赶俺走?”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把上衣脱了。” 孟富贵连忙开始脱衣服,只要不赶他走,干啥都成! 一件还算干净的破旧的夏衫被孟富贵脱下,露出那略显黑瘦的上身来……众人望着孟富贵,他那脊背上、胸腹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新来的,”李四维一扭头,冲着那群打架的新兵吼了起来,“都把脑壳给老子抬起来,好好看看,看清楚了,你们要打的是啥人?” 一众新来的兄弟望着孟富贵,看着他身上的累累伤痕,神色复杂。 李四维瞪着他们,面色阴沉,“都给老子看清楚了没有?” “看……看清楚了……”众人参差不齐地回答着,哪里还有半分骄横之气? “看清楚了没有?”李四维声音一沉,怒喝道:“中午都没有吃饭吗?” 众人浑身一震,“看清楚了!” “看清楚就好!”李四维一点头,“孟富贵,转过身来!” 孟富贵缓缓地转过身,面朝着那些打架的兄弟。 李四维一拍孟富贵的肩膀,朗声说道:“他叫孟富贵,是六十六团少尉排长,上过前线、杀过鬼子,为国家受过伤、流过血……他是一位抗战英雄!你们……打的是一位抗战英雄啊!” 孟富贵浑身一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的身体却挺得更直了,头颅昂得更高了! 打架的人纷纷垂下了头,一个个面色通红。 “新来的,都把头给老子抬起来,”李四维声音激动,“告诉老子,啥人才会打抗日的英雄?” 众人地望着李四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满面羞愧!啥人才会打抗日的英雄呢?他们绝不想做那样的人!这一架不过是义气之争…… 李四维望着讷讷无语的众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兄弟们呐,同室操戈就是小鬼子最希望我们做的,明白吗?我们的国家已经积弱多年,我们拿啥和小鬼子去拼?人!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千千万万的热血男儿,这才是小鬼子最怕的!你们永远都要记住一句话,团结就是力量!” 李四维说完,转身就走,“张羽,晓谕全团官兵,再有持械斗殴者,不论对错,每人四十军棍!” “是!”张羽一怔,连忙答应。 李四维向外走去,众人纷纷侧身让路,一众新来的弟兄大气也不敢喘。 望着李四维远去的背影,石猛暗自松了口气,大步过去,一拍孟富贵的肩膀,“快把衣服穿上……看你龟儿以后还敢不敢对自己人动刀子了?” 孟富贵连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以后,俺的刀子只杀小鬼子。” “这就对了嘛,”石猛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团长呐,最恨窝里斗,有本事都朝小鬼子使去。” 那群打架的兄弟默默地散去,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大步走到了孟富贵面前,“啪”地一个敬礼,“孟排长,对不起!” 孟富贵一怔,连忙摆了摆手,“算了,俺也不对,这事就过去了。” “中!”那青年一点头,“以后,俺要比就和你比杀鬼子。” 孟富贵一愣,呵呵笑了,“好,以后俺们就比杀小鬼子……你叫个啥?他们好像都挺服你啊,二话不说,就帮你打架。” 那青年笑了笑,“俺叫薛天罡,那都是俺一个团出来的兄弟。” 石猛看了看他那身便服,“民团的?” 薛天罡点了点头,“是的,舞阳县的,以后俺就跟着你们了。” “好啊,”石猛嘿嘿一笑,“好好干,你这样的娃是块当兵的好料子……不过,以后千万不要再犯到团长手里。” “嗯,”薛天罡一怔,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刚刚那会儿,俺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 “俺也是,”孟富贵深有同感地点点头,“不过,后来,俺又觉得……觉得挺骄傲的,他说俺是个英雄。” “呵呵,”石猛拍拍他的肩膀,“团长说的没错,你为国家受过伤流过血,你就是英雄,不过,就算当了英雄,也不许给老子骄傲!” “是,”孟富贵连忙点头。 三人相视而笑,为国家受过伤流过就算英雄的话,他们自信都可以当英雄! 李四维刚走出人群,卢永年都凑了过来,醉眼朦胧、步履蹒跚。 李四维急忙搀了他一把,“永年,你龟儿这量不行啊!” 卢永年醉意盎然地一拍李四维肩膀,“量……我不如你好好……如果……刚刚,让我……让我去……我就把他们都……都拖出去……动军法了……”说着话,他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李四维不禁摇头苦笑,“甘飞,快把卢团附扶进去。” 甘飞答应一声,扶着卢永年走了。 宁柔和伍若兰刚刚也在看热闹,见陆团附一走,便靠了过来。 宁柔走到李四维面前,琼鼻一皱,秀眉微蹙,“四维,你又喝酒了?” 李四维讪讪一笑,“喝……喝了一点。” 宁柔俏目一瞪,“以后少喝点,纵酒伤身。” 伍若兰却是嘻嘻一笑,“柔儿姐姐,团长喝酒挺好,喝了酒更有男子汉气概呢!” 宁柔也“扑哧”一声笑了,白了李四维一眼,“这就叫酒壮怂人胆……” 李四维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拉住了宁柔的小手,“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怂人啦,看来有些事……拖不得了……” 宁柔俏脸一红,慌忙挣脱了他的手,拉起伍若兰就跑。 望着两个俏丽的背影,李四维摇了摇头,“啧啧,女人呐……” “女人咋了?”廖黑牛不知何时凑到了过来,一脸怪笑,“你龟儿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悠悠地叹了口气,“唉,前路漫漫多坎坷哦。” 廖黑牛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个锤子嘛!兄弟们都在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你们营定下来了吗?” 廖黑牛点点头,“快了,你龟儿这么一闹,新来的家伙老实多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其实,孟富贵他们是为了……” 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正色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动了刀子,就是错了……黑牛啊,我们都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你该明白,我们是靠啥才活下来的吧?” 廖黑牛浑身一震,“七分运气,两分本事,一分就是兄弟们拼死相救……”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七分是靠兄弟们……所以,对自己兄弟动刀,这个先例开不得!否则,人心就散了,队伍就垮了!” 廖黑牛一怔,连连点头,“老子明白了。” 李四维这么一闹,新来的兄弟们老实了,老兄弟们也和气了,团里的整编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各营连补充完兵员,开始了训练,人人卖力,个个争先,呼号声震天……附近行人时常驻足侧目,看得一脸赞叹。 名单报上去,新的军服和装备很快就下来了。 黄绿色的军服,崭新的肩章、胸章、军裤、武装带、布绑腿、野战帽……兄弟们换上新军装,顿时威风了几分,个个喜笑颜开。 “龟儿的,老子们这算主力部队了吧?”廖黑牛兴冲冲地走进了会议室,一双崭新的皮鞋踩得,“嘚嘚嘚”直响。 李四维正坐在桌边看一份文件,闻言抬头笑道:“主力?只要在前线和小鬼子血拼的部队,都是抗日的主力部队!” “不对啊,”廖黑牛往他身边一座,笑着摇了摇头,“你龟儿瞎说呢,装备不一样,战斗力也不一样,咋能都是主力部队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装备不一样,战斗力也不一样,甚至连待遇都不一样,可是,只要他们敢去前线和小鬼子死战,那不屈精神都是一样的,那他们就是中华民族的脊梁!都是抗战的主力部队嘛!” 廖黑牛一滞,卢永年在一旁呵呵笑,“廖营长,团长说得对,越是在苦难的时代,我们越需要这中不屈的精神,能把这种精神延续下去的人,都是民族的脊梁!” 说话间,其他几个营连长也到了,众人纷纷落座。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今天找你们来,主要是训练的事……让陆团附来讲吧。” 众人一愣,训练能有啥事?不一直都是这么训练的吗? 第一一一章我是你的男人 晨曦微露,舒缓悠扬的起床号陡然响起,响彻了六十六团的营地,继续向四周飘散开去。 李四维猛然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摸过衣服就开始穿……紧接着,第二遍起床号又响起来。 在那一天的会议上,卢永年说:“兄弟们,我们六十六团的编制和装备是甲等部队的标准了,所以,我们的日常训练也必须按照甲等部队的标准来……” 于是,第二天便有起床号、集合号……甚至连吃饭和睡觉都有军号声! 半过多月过去了,各种号声已经深深地烙进了李四维的灵魂里,号声一响,整个人都精神了。 当第三遍起床号结束时,李四维已然穿戴完毕,端起脸盆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毫无意外,卢永年的小床上已经没了人影,他总会比李四维起得早,第一天的起床号是他亲自吹的,司号员也是他亲自教的。 此时,营地里已经是一片喧嚣,脚步声、水声、嬉笑怒骂声……汇聚成了一曲晨起交响乐。 很快,急促亢奋的集合号响起,将士们匆匆赶到校场,迅速集结。 李四维大步流星而来,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径直走到了队伍前的高台上,站定。 当第三遍集合号戛然而止,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地声可闻。 李四维神色肃穆,目光如电般扫过众将士,声音沉痛,“兄弟们,你们忘了沦陷在日寇铁蹄下的大好河山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两千多将士齐声高呼,“那片江河在哭泣,那片大地是中华儿女世世代代的家园!把它夺回来,夺回来!” 李四维神情激动,“兄弟们,你们忘了倭国强盗正在欺辱我们的姐妹、屠戮我们的同胞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将士们慷慨激昂,“巍巍中华岂能任倭国强盗横行,泱泱华夏岂能任倭国强盗欺凌!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兄弟们,”李四维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你们忘了那些无辜死难的同胞和战死沙场的兄弟们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众将士群情激愤,声震寰宇,“我们是幸存者,背负着他们的血海深仇,从硝烟里归来,还将再次冲入硝烟之中!我们要报仇,报仇!” 此时,将士们纷纷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一个个义愤填膺,斗志昂扬。 李四维的身体笔挺得有如标杆,一脸坚毅,目光炯炯,“热血沸腾在潘阳……” 众将士跟着唱了起来,歌声飞扬: 热血沸腾在潘阳 火花飞迸在长江 全国发出了爆裂的吼声 保卫大武汉 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 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我们要坚决地保卫着她 像西班牙人民保卫马德里 粉碎敌人的进攻 巩固抗日的战线 用我们无穷的威力 保卫大武汉 …… 这一曲《保卫大武汉》是在一周前传到漯河的,很快便在镇上传唱开来。于是,它成为了六十六团在晨会时高唱的歌曲……众将士隐约地感到,新的战斗已然降临。 激昂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青天白日旗在晨风中飘扬……这是六十六团每天早晨的例会。 歌声嘎然而止,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早会结束,准备操练!” “是!”中将士轰然允诺,声势雄壮。 以连为单位,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迅速地分离开来,前后左右,拉开了距离。 李四维走下高台,走入阵中,卢永年、卢全友、廖黑牛、石猛、张羽、甘飞紧随其后。 当李四维走到第一个方阵前面之时,一营一连连长方大荣“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一连应道一百六十六人,实到一百六十六人。” 李四维顿住脚步,“啪”回了个礼,“按例,开始队列训练!” “是!”方大荣答应一声,转身冲将士们吼道:“立正……” 李四维继续往前走去,走到一营二连的方阵前时,连长赵安清“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二连应道一百六十六人,是到一百六十四人,两人病假。” …… 李四维一路走来,各连长依次汇报了出勤情况,自有张羽一一记录。 其实,现在的出勤率根本不需要李四维担心了。 第一天,晨练缺勤的一百多人都没有吃上早饭,于是,第二天晨练缺勤的人就少了很多。 第二天,李四维在晨练之前安排了这个简短的晨会,于是,第三天基本上就没人缺勤了。 后来,只要一听到号声,众兄弟就精神抖擞地往校场上汇聚而来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晨会,每天早上吼几嗓子,吼得他们热血沸腾!在这吼声中,他们明白了,自己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在这吼声中,他们体会到了那份属于军人的热血和豪情! 校场上,一个个方阵在不断地变幻着,将士们精神抖擞,步伐铿锵,气势雄壮! “好,”卢永年望着校场上的队列,笑容满面,“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精锐之师……” 廖黑牛嘿嘿一笑,“啥叫仿佛?老子们本来就是精锐之师!” 卢永年一愣,讪讪地笑了笑,“以前是精锐,以后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呵呵……”众人轰然一笑。 “团长,”张羽把出勤表递给了李四维,“二营缺勤的人有点多。” 李四维拿起表单一看,皱了皱眉,“黑牛,你们二营咋会有十三个病号呢?” 廖黑牛一怔,满脸苦笑,“还不是因为练得太狠了嘛!这天越来越热了,有些兄弟的底子本来就薄,你的训练强度有那么大,我们营昨天一天就病倒了八个……” 石猛连忙点头,望着李四维犹豫道:“团长,这天越来越热了,很容易中暑的……是不是把训练强度降低一点?”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一脸期待。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训练不能松啊……这训练再苦,也莫得战场上苦吧!老子现在不强迫着他们练,那就是在害他们!” 众人默然,训练再苦,又怎会有战场上苦呢? 上了战场,风餐露宿,千里跋涉,穿梭于枪林弹雨之间,寒不得衣,饥不得食,渴不得水,困不得眠……将士们若无坚韧的精神和过人的体力,如何吃得消?如何能全身而退? 艳阳高照,校场上呼号声震天响,卫生室里却已经人满为患了,宁柔和伍若兰忙得满头大汗。 “宁医生,快给俺看看……” “宁医生,俺浑身软趴趴地,难受得紧……” …… 一个个病号痛苦呻吟,宁柔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行,”伍若兰突然抬起头,一望宁柔,就准备出去,“柔儿姐姐,俺去找团长,让他来看看,他都把兄弟们折磨成啥样了?” “若兰,”宁柔急忙叫住了她,“先给兄弟们看病!” 伍若兰一怔,忿忿地一跺脚,又回来了。 一个脸色苍白的兄弟眼巴巴地望着宁柔,“宁医生,你就给团长说说呗,真不能这么练,会死人的!” “对啊,对啊……”一众病号都眼巴巴地望着宁柔,“你可不知道团长有多狠。上午,让俺们顶着日头绕镇子跑一圈;下午,又让俺们顶着日头再绕镇子跑一圈……俺的个亲娘诶,还要背着三十多斤的行李,还要规定时间,回来晚了还要在校场上接着跑……” 宁柔手上一僵,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团长也是为了你们好,上了前线,小鬼子可不会让你们歇下来哦……” “啊……”众人都是一愣,满脸失望。 有人又说,“每天下午还要打靶,两颗子弹,打两个八环,才能吃晚饭,如果只打一个,就只有一半的口粮……”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那晚上叫一个饿哦!” 伍若兰“噗嗤”一笑,“那你们哪个现在还在饿肚子呢?” 众人一愣,纷纷摇头,“莫得哪个了。” “那不就结了嘛!”伍若兰俏丽地一笑,“看来团长的方法挺管用嘛,晚上饿着肚皮才能长记性呢……” “嘿嘿……”众人讪讪地笑了,微微有些脸红,显然,他们很多人都因为打靶的事饿过肚皮! 宁柔微微一笑,“放心吧,团长不是个坏人,不会诚心整你们,他就是想你们把本事练出来,那样才能打小鬼子……可能,他最近是急了点。” 夜幕降临,营地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飘荡着兄弟们的欢声笑语,无论白天的训练多苦多累,晚上能饱饱地吃上一顿饭,那这一天的辛苦也就值了。 会议室里,李四维独自坐在桌边,低头读着一份文件,一脸专注。 “嘚嘚……” 脚步声突然响起,他急忙抬头望去,正看到宁柔款款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饭菜,一脸恬静。 李四维急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就要去接那碗,“咋让你送来了?甘飞这龟儿越来越懒了……” 宁柔“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谁说是给你送来的?这是我的,甘飞还在后面呢!” 李四维讪讪一笑,“你也还没吃?” 宁柔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捶了捶胳膊,娇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李四维一愣,“我咋了?” 宁柔摇了摇头,满脸苦笑,“敢情你还不知道呢!天这么热了,你还让兄弟们这么拼命地练,今天一天就添了五十多个病号,都是中了暑……” 李四维一惊,“这么多?” “嗯,”宁柔点点头,望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有些兄弟身体的底子太薄了……欲速则不达,训练的事不能太急。” 李四维苦笑一声,抓起桌上的那份文件扬了扬,“不急不行啊,大战就快临近了。” 宁柔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徐州失守了吗?” 李四维点点头,“徐州的部队已经开始分散突围,徐州必然是保不住了!小鬼子占了徐州之后,肯定大举进攻武汉……唉,到时候,不知多少兄弟又要血洒疆场……” 此时,《保卫大武汉》已经唱遍了大江南北,中国军民在武汉和日寇决一死战的决心,可见一斑! 宁柔突然抬起头,嫣然一笑,“四维,你就更不能着急了……到时候,你总不能拉着一帮病号去打鬼子吧?” 李四维一怔,讷讷无语,最近,自己是有些焦躁了! “四维,”宁柔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不要急,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带着兄弟们打胜仗!”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柔儿,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战场太大,我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 宁柔轻轻地握住了李四维的手,“你是李大炮啊,是个大英雄呢!”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李大炮,哪里算个英雄哦?” “不,”宁柔紧紧地盯着他,“我的男人就是个大英雄!” 李四维心中一颤,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甜蜜一笑,“对,我是你的男人,我要做一个大英雄!” 宁柔也笑了,那笑容犹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美得可以陶醉任何男人的心! 李四维望着那张笑脸,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我是你的男人呢! 为了你,我不会败! “嘚嘚嘚……” 响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宁柔一惊,连忙起身,“快把饭菜吃了吧,这是给你带的。” 李四维一愣,“你刚刚还说是你的!” 宁柔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哪个叫你那么拼命地折腾兄弟们,让我和若兰累得半死……” 李四维呆立原地,一脸苦笑,还好天热,饭菜未凉! 第一一二章现身说法之我的战争(上)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世间最奇妙的存在莫过于那个能令他着迷的女人了吧!若非如此,便不会有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也不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 望着宁柔轻盈而俏丽的背影,李四维不禁有了这样的明悟! 当然,李四维对吴三桂是从来没有半分好感的,“如果没有他的冲冠一怒,清兵可能就进不了关,没有满清的固步自封,巍巍中华泱泱华夏又岂会贫弱至此?!” 此时,门外传来了石猛的笑声,“宁医生,又给大炮送饭来了啊?” 石猛、卢永年等人赶来会议室参加每晚的例会,与宁柔在门外的台阶上迎面相遇。 众人都笑嘻嘻地望着宁柔,“宁医生,咋每次都这么急匆匆地就走?嘿嘿,下次我们晚点来,晚点来……” 宁柔瞪了他们一眼,“晚点来,你们赶得上例会?” 众人一愣,讪讪地笑了。 宁柔摇了摇头,“我就是过来向团长汇报一下情况,今天,团里又添了五十多个病号……天热了,训练不能再这么搞下去,不然,鬼子还没来,兄弟们就都成病号了。” “是是是,”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附和,话语中透着喜意,“宁医生,你说得太对了。” 宁医生说了,团长总该听得进去了吧! “不耽误你们开会了,”宁柔微微一笑,向医务室走去,步履轻快。 “对,开会,”众人连忙加快了脚步,向会议室里去了。 李四维见众人进来,冲众人露出一个笑容。 廖黑牛一怔,“龟儿的,还是宁医生厉害……大炮,老子都好几天没见你笑过了。” 众人轰然一笑,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龟儿子很能说嘛,那么,等一下就你第一个发言了。” 廖黑牛一滞,讪讪地坐了下去。 众人连忙止住了笑声,正襟危坐。 李四维环顾众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最近的训练是我着急了一些,果然,欲速则不达啊!所以,我会根据实际情况降低体能训练的强度……但是,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备,何况至此国难之时?体能训练降低了,其他的战术训练丝毫不能放松!体能训练空出来的时间,必须用到其他的训练中去。”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你们觉得……其他科目都不缺训练时间?” 卢永年点了点头,“对,就拿射击训练来说,每人每天只有两发子弹,这……再多的训练时间又有什么用?” 廖黑牛也连忙摇头,满脸得意,“我们的射击训练已经很好了,绝大多数兄弟都能打两个八环了……” “对对,”众人连连点头。 李四维环顾众人,微微一笑,“你们觉得射击训练搞成这样就够了?” 众人一怔,“这比很多友军部队都好了!”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作为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军人,这样的训练远远不够!黑水……” “到!”刘黑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四维望着他,“从补给连挑一批精通枪械结构和维护的兄弟,到各个连队去讲课……枪就是军人生命的一部分,要让每个兄弟都了解它们,就像了解他们自己的身体一样。” “是!”刘黑水一怔,连忙答应。 李四维冲他点点头,扭过头环视众人,“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训练各种枪械的配合作战嘛……虽然,很多人以前都经过这样的训练,但是我们还要继续搞!对于战术,我们要精益求精!”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再次环顾众人,神色凝重起来,“铸剑先铸气,练兵先练胆!我们团有很多新加入的兄弟,有的可能上过战场,杀过人,但是,我相信那只是少数人,而更多的兄弟,他们可能连血都没有见过……如果他们上了前线,面对枪林弹雨,会不会六神无主?和小鬼子短兵相接,会不会心慈手软?遭遇了鬼子的飞机坦克,会不会心惊胆寒?” 众人默然,在以往的战斗中,他们很多人都见过这样的场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手足无措,敌人的炮弹一来,有人就在阵地上乱窜,遭了流弹,有人瘫在战壕里,做待宰羔羊!短兵相接的时候,很多人对敌人不敢下死手,稍一犹豫,就成了冤死鬼…… 李四维一望廖黑牛,“黑牛,你第一个发言,你说说,咋让新来的兄弟们练练胆?” 廖黑牛一怔,浓眉紧皱,“要是在前线,老子就去抓几个小鬼子回来,让他们杀着耍,可是,这是在后方啊……不好办,不好办。” 石猛嘿嘿一笑,“有啥不好办?这后方虽然没有小鬼子,却有土匪流氓,打他一买卖,抓一群回来,让兄弟们练手!” 李四维一怔,满脸苦笑,“算球,算球,当老子没问……” 他从来都不希望兄弟们的手沾上同胞的血,何况,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卢永年突然眼前一亮,望向了李四维,“团长,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办法。” “啥办法?”众人纷纷望向了卢永年,满脸期待。 卢永年清了清嗓子,“我听一个同僚说过,有些部队为了训练新兵的胆量,就让他们穿上蓑衣、戴上斗篷,晚上独自到乱葬岗去呆一段时间……听说,效果还不错。” “这也叫练胆?”廖黑牛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这个稍微大胆的人都做得到,可是,真让他去杀人,他敢吗?” 卢永年一怔,“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四维突然嘿嘿一笑,“我倒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从明晚起,从我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去……黄化,你明天就去附近找乱葬岗!” “是,”黄化笑呵呵地应了下来,他自是百无禁忌。 其他人却是脸色一苦,目光不善地望向了卢永年……在战场上,他们都能舍生忘死,可是,这并不代,他们每个人都敢到乱葬岗去。 卢永年一愣,暗暗叫苦,“团长,我觉得这个办法……” 李四维一摆手,“光有这个办法当然还不够,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在各连队组织老兵搞演讲,就讲他们在战场上的遭遇……讲他们身上的伤,讲他们曾遭遇的凶险,讲那些牺牲在他们身边的兄弟。” 在不久的将来,这种演讲形式有了一个贴切的名字――《我的战争》! 接下来,众人重新制定了训练科目,和作息时间。 会议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廖黑牛一直坐着没动。 “你咋还不走?老子要吃饭了。”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饭菜,低头扒了起来。 “大炮,”廖黑牛依然没动,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声音低沉,“你不能这样搞!” 李四维抬头望了廖黑牛一眼,满脸苦笑,“老子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廖黑牛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坚决地摇着头,“不管咋样,你都不能揭兄弟们心里的伤疤!” 李四维浑身一僵,悠悠地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在揭兄弟们心里的伤疤……可是,这样做可以让没上过战场的兄弟们获益匪浅:一来,可以让他们身临其境;二来,可以让他们了解战场上的各种凶险;三来,可以让他们学习一些宝贵的经验……这些经验都是老兵们九死一生换回来的,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他们一命。” 廖黑牛一怔,“这……是好事,可是,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也明白,李四维说得对,但是,这样做对某些老兵来说却是残忍的! 因为,老兵心底总有着不愿触及的伤疤,李四这样做,就等于揭开了他们心底的伤疤,必将让他们的心再次鲜血淋漓!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咬牙,“就这么办!当老子李大炮的兵,就必须成为勇士,必须要直面淋漓的鲜血,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抑或是……战死的兄弟们的!” 夜,渐渐地深了。 李四维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手中皱巴巴的香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只是个半天军校都没有上过的泥腿子,对于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他又如何敢说毫无顾虑? “睡不着?”卢永年突然坐了起来,冲李四维嘿嘿一笑,“我也睡不着,给支烟,莫一个人抽嘛。” 李四维一愣,也披衣坐了起来,摸出一支皱巴巴地香烟递了过去,“这还是前天王六根给的,莫得几根了哦。” 卢永年笑呵呵地接过了烟,“九连那个连长?” “嗯,”李四维点点头,划燃火柴伸了过去,满脸笑意,“就是他个龟儿,每次打仗都不会忘了给老子搜些烟来,可是,从来都不会一次给完,每次瞅着老子莫得了,他就给一点……” 卢永年就着洋火点燃皱巴巴的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嘿嘿,很有意思的一个家伙嘛,看来,是个懂得钻营的家伙哦。”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送东西,从不求老子办事,也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那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那就怪了?”卢永年半信半疑,话锋一转,“这么晚不睡,想啥呢?” 李四维苦笑一声,“想的事儿多了,不好说……你呢?” 卢永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家了……我正上个月刚结婚。” 李四维一愣,“你刚结婚就跑前线来了?” 卢永年摇了摇头,“本来早就想上前线了,老爷子不准,一定要让我先完婚……可是,结了婚,心里又有了牵挂……” “怕了?”李四维微微一笑。 卢永年沉默了一下,“说不怕,那是假的,要说真怕,那也是假的……就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李四维一怔。 卢永年点点头,一脸落寞,“不甘心呐,我娶了县城里最美丽的女子,却……连还能不能陪她到老都不知道。” 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回去的。” 卢永年苦笑,“你觉得我现在回去合适吗?” 李四维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卢永年狠狠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古人云,受命之日,则望其家;临阵之时,则忘其亲;闻鼓之时,则忘起身……幼时读到,我也曾热血沸腾,可是,现在才明白其中的难处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勉强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啥?睡吧!” 卢永年一脸鄙视,“你不是也没睡着吗?在想宁医生吧?”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说的哦?” “我又不瞎,还用哪个说?”卢永年嘿嘿一笑,“还有那个若兰小姑娘……” 李四维浑身一僵,又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嗤啦”,划燃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永年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也是合格的军人,从不会让我为她们担忧。” 卢永年一怔,“你对她们的评价倒挺高嘛……那你是在担心部队的训练了?”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我们的很多训练都……” 卢永年无奈地摇摇头,“所有的部队都这样,我们至少还能让兄弟们每天打上两颗实弹,要知道,很多部队都是上了战场才能打实弹……” 李四维默然,卢永年说的是实情,国家太穷,根本没有多余的子弹用于部队的日常训练。 卢永年突然精神一振,“我倒觉得我们的训练科目已经很好了,尤其是你提的那个……让老兵没现身说法,这个就很好,那些老兵都是战场上的幸存者,他们的经验都是十分宝贵的,和新兵一分享,肯定能让新兵获益匪浅。”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只有试了才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担心的却正是这个,只怕……适得其反! 卢永年一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倒是真的……” 李四维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翻身躺在了床上…… 第一一三章现身说法之我的战争(下) 即使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讲来,味道都是不一样的!这便是语言的魅力、情感的玄妙。 李四维自然算不得演说家,只是在说话之前,他会尽可能地多加思索,该说啥?不能说啥?咋说? 所以,他辗转大半夜,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悠扬的起床号响起,李四维从梦里惊醒,匆忙起身,整理着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例行的晨会在嘹亮的歌声中结束,一曲《保卫大武汉》唱得将士们热血沸腾。 武装越野被挪到了早饭前,将士们都是精神一振,终于不用顶着日头,跑得汗流浃背了。 上午,依次是队列训练、格斗训练、刺杀训练。 午饭过后,太阳正毒,各连队拉回了自己的营房,李四维带着一干营连长直接去了工兵连。 老三团的工兵连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不过十余人,其他的都是在漯河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 罗平安早得了通知,列队完毕,等在了营房门口,看到李四维一行人过来,“啪”地一个敬礼,“敬礼!” 全连官兵连忙敬礼,动作整齐划一,颇有气势。 “啪”,李四维回了个礼,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官兵,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点精锐的样子了。” 罗平安闻言,露出了笑意,“团长,你们快请进……这个……会要咋整?”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去,“呵呵,其他连在上枪械课,你们这个演讲算是试点……可以慢慢来。” 营房并不宽敞,几路大通铺占了大半个屋子,众将士把一条条过道挤得满满当当,李四维一行十余人进去,营房里就显得更拥挤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这样吧,兄弟们都坐到床上去……大家放轻松一点,就当拉家常了。” 众人一愣,面色犹豫……拉家常? 罗平安望了李四维一眼,冲众兄弟吼道:“听团长的,都给老子坐到床上去,注意纪律!” 众将士纷纷坐到床边,营房里顿时就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李四维点点头,带着一干营连长往里面走去,在中间的一个床头坐了下来。 众营连长纷纷落座,也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天气越来越热了,所以,从今天起,下午就不搞武装越野了。” “是!”众人精神一振,满脸喜色。 李四维微微一笑,“不过,兄弟们也不能闲着,借着这个时间,我们搞个演讲,就是讲故事,让老兵来讲讲战场上的事,讲讲他们自己的事……” 说着,李四维望着一干新兵,“很多兄弟都还没有上过战场吧?” “对,”很多新兵连连点头。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呢,是川军出身,开战以前啊,也和你们差不多,属于地方守备部队,在江城……那时候,偶尔也打打仗,不过就是抢点地盘,打打土匪……你们有些人应该也打过土匪吧?” “打过?”有新兵叫了起来。 李四维望着他们,满脸笑意,“感觉咋样?打得艰不艰苦啊?” “不艰苦,”一些新兵大咧咧地笑了起来,“都是俺们追着他们打。”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自古都是官兵追土匪嘛!老实说,在江城的时候,老子也觉得打仗挺容易的,抗战爆发的时候,我和兄弟们义愤填膺,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上海跑,要去打国仗……从江城,过贵州,走了几天几夜的路,后来到了湖南坐上了火车,开到上海的时候,那里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急匆匆地上了战场,可是一看那阵势,老子当时就傻了,你们猜为啥?” 众人一愣,“为啥?” 廖黑牛此时却撇了撇嘴,面色古怪,在他的记忆里,这龟儿当时可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到了战场一看,老子就觉得以前打那些仗,那简直就是在玩过家家啊!” 众人望着李四维,满脸疑惑。 李四维摇了摇头,“龟儿的,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飞机,炮弹就像下雨一样,老子在江城那见过这阵势……当时就懵了,还没回过神呢,炮弹就掉下来了,天摇地动啊,脑袋里一片空白……等老子回过神来的时候,炮弹已经停了,老子就觉得浑身发软。” “呵呵,”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一瞪眼,“笑个锤子,你们这些龟儿上去了,说不定还得尿裤子呢。” “不会,”众人纷纷摇头,一脸不服。 李四维叹息一声,“莫不信,等到硝烟散了,老子四下一看,差点就尿了……周围的兄弟们都不见了踪影,战壕里已经是一片焦土,很多兄弟都被炸成了一块一块的了,那些断胳臂断腿飞得到处都是,有些还冒着烟,那气味就像烤糊了的肉一样……那叫一个惨啦。” 这一下,众将士已经鸦雀无声了,只剩李四维低沉的声音还在缓缓地响着,“当时,老子觉得,人间地狱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整个人都傻了,身体也不听使唤了……还是你们廖营长推了老子一把,把老子推醒了。” 众人默然,他们很多人都听老兵说过李四维的英勇往事,却鲜有人知道这段往事。 李四维继续说道:“老子回过神来才知道,原来是老班长在喊我……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才看清楚,老班长两条大腿都没了,躺在黄猫儿怀里,人也快不行了,他望着我说,大炮啊……不要怕……不要怕……带着兄弟们好好打鬼子……” 李四维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了,“老班长说完……就没了……” 李四维停了下来,久久不语。 有兄弟轻声地问道:“后来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当时就傻了,这时候,小鬼子开始冲锋了……你们廖营长看我发傻,上来就是一脚,把老子踹翻在地,他说,不装装怂,二十六师没有怂包……老子被他一踹一骂,反倒不那么怕了,怕个锤子!小鬼子也是人,老子就不信整不死他们!那时候,我们一个班就剩六个人了,但是老子们硬是把小鬼子的冲锋打退了……嘿嘿,小鬼子的炮火再厉害,他们也是人啦,也整得死!怕个锤子……” “对对,怕个锤子!”众兄弟纷纷附和,神情激动。 李四维点点头,“后来……” 李四维将后来的事娓娓道来,时而惊险万分,时而化险为夷,时而悲壮苍凉,时而大快人心……一众将士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热泪盈眶,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大呼痛快。 李四维讲完,看了看表,“兄弟们呐,这就是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战争,我们的敌人远比想象的要凶残、狡诈,面对这样的敌人,首先,我们不能怕……” “不怕!不怕!”众将士目光炯炯。 李四维点点头,“光不怕还不够,还不能慌、不能乱,他们狡诈,老子们就要比他们还狡诈;他们凶狠,老子们就要比他们还凶狠……老子们的国土凭啥让他们横行霸道?老子们的同胞凭啥让他们欺负?把他们赶出去,赶回他们的小岛去!” “把他们赶出去!赶回他们的小岛去!”众将士群情激愤。 李四维点点头,“今天,就讲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一点到三点,每个连队都会开这样的会,所有老兵都可以自愿上来讲你们在战场上的经历,讲你们的经验……” 李四维从工兵连出来,带着一众营连长径直去了会议室。 众人坐定,李四维环顾众人,“今后的演讲都可以这么搞嘛,让老兵都上去讲讲,可以讲他们在战场上的经验,可以讲他们在战场上遇到的危险,也可以讲他们看到的英勇事迹……只要是真实的,都可以讲!”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好了,以后的训练就这么安排了,一到三点,就是老兵的现身说法,之后是枪械课和战术课,最后是射击考核……” 廖黑牛犹豫着打断了李四维,“大炮……如果,老兵都不愿意上去讲呢,不是所有老兵都像你那么能讲!” 众人一愣,轰笑起来。 李四维摸了摸鼻子,“那你们就给老子带头讲,如果还是没人讲,那就唱歌……” “唱歌?”众人一怔,“兄弟们就会两首歌……” 一首是《中国不会亡》,一首是《保卫大武汉》。 李四维皱了皱眉,“那就再学新歌嘛,只要是爱国歌曲都可以唱……”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会,跟谁学去? 卢永年嘿嘿一笑,“这个交给我吧。” 李四维精神一振,“对嘛,卢团副可是军校出来的,他能教你们。” 自此,三团有了新的训练安排,每天军号一响,兄弟们便精神抖擞地动起来了。 关于老兵的现身说法,一开始推行得并不顺利,就像廖黑牛说的那样,并不是每个人都善于讲故事。 可是,在军官的带头下,越来越多的老兵加入了进来,有些事,憋得太久,反而需要倾诉。 不善于讲故事的人,内心的情感往往却是最强烈的,一些老兵话语朴实,但说到动情处,往往声泪俱下。 有人嚎啕大哭,“二狗子……就这么没了,那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啊!” 有人捶胸顿足,“都怪俺……怪俺呐,要不是俺……心软了,那小鬼子……就活不成,老班长……就不会死了,都怪俺呐……” 有人泣不成声,“兄弟们……就拿着大刀……去砍鬼子的坦克……就那么打没了……” 一众新兵感触万千,同时,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们对抗日战场上的凶险有了更多的了解,从老兵口中听说了很多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武器,比如侦查气球、爆炸气球、飞机、坦克……也知道了该如何应对这些武器,还了解了一些小鬼子常用的战术,迂回、渗透…… 这天上午,集合号刚刚吹响,六十六团的驻地外就响起了马蹄声,罗旅长带着一队军官,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来了。 李四维得了通报,匆匆迎了出去。 罗旅长在大门口下了马,满脸笑意,“李团长,听说你们的训练搞得有声有声,我就带着兄弟们来学经验来了。” 李四维一怔,“哪里哪里……还请旅长和各位袍泽多多指教。” 罗旅长摆摆手,“不要客套,先带着大家四下看看。” “是!”李四维连忙答应,带着众人走向了校场。 新编十六旅,虽然称为旅,却有三个加强团的编制,规模不亚于地方部队一个师。 罗旅长此来带着十余位官员,除了其他两个团的团长、团副,还有旅部的参谋等人,众人在李四维的带领下穿梭于校场之上。 一行人看得连连点头,一个年轻的上校军官赞道:“将士们身手矫健、精神抖擞,李团长果然训练有方啊!” 另一个上校军官连连点头,“张团长说得是啊,同时整编的,老子那个团就没有这气象……” 李四维正要客套,却听罗旅长惊“咦”一声,“李团长,那支连队不错啊……一个个的还能飞檐走壁了。” 李四维一愣,“报告旅长,那就是特勤连……” 特勤连的兄弟正在屋檐下训练,三个人一排站定,脚下一蹬,腾身而起,在屋檐上一搭手,蹿到屋顶上去了……说飞檐走壁自然夸张了一些,但那份矫健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罗旅长一愣,“就是搞了两个连长那个特勤连?” 李四维点点头,“因为特勤连时常需要分散作战,一个连长实在忙不过来……” 罗旅长呵呵一笑,“这个你讲过了……特种做战嘛,倒还有几分意思。” “特种作战?”其他人可没听李四维讲过,都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 李四维笑了笑,“也算不得真正的特种作战,就是执行一些侦查、渗透的任务,只是,要比一般的侦查兵要求高一点。” 张团长一愣,“高一点?仔细讲讲嘛!”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我们缴获了一些鬼子的装备,在战时,特勤连会带两套准备,如果能渗透到鬼子的后方,他们就会换上和小鬼子一样的装备,伺机搞掉小鬼子的重要据点或者指挥部。” 张团长眼前一亮,“这一招倒挺实用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可惜,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日本话,一开口就暴露了,常常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罗旅长一怔,哈哈大笑,“你早说嘛,旅部可有会说日语的人才,我回去就给你找一个过来。” 李四维心中一喜,“多谢旅长!” 张团长连忙笑道:“旅长,可不能偏心,我们团也得要一个……” 另一个团长不甘人后,“还有我们团……” 罗旅长爽快地一点头,“成,但是,你们也得给老子搞一支这样的连队出来。” 两个连长连连点头,“没问题,侦察连练一练也就成了,只是这鬼子的装备……” 说着,两人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微微一笑,“成,能匀出两个连的装备,只是……弹药不是很多。” 两人喜出望外,“有本钱就成,要弹药自己搞去。” 罗旅长点点头,意气风发,“这就对了,只要兄弟们能团结一心,就不愁打不了胜仗!” 直到日落西山,罗旅长一行才满意而归。 临走的时候,罗旅长望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开始,我觉得,你当这个团长还太年轻了,现在,我倒觉得,你当这个团长……屈才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能为抗战尽一份心力,卑职就满足了!” 罗旅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一一四章民国二十四年步兵操典 张旅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一回去,就把人派到了六十六团。 来人带着一个卫士,骑着马,带着行李,匆匆地赶到了六十六团驻地,此时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李四维得了通报,急忙迎了出去,满脸热情,“欢迎,欢迎。” 来人一身戎装,挂着少校衔,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弱,但腰板挺得很直,面容中透着坚毅之色。 “啪”,他冲李四维敬了个礼,一脸严肃,“新编第十六旅少校参谋郑三羊,奉命向您报到。” 说着,掏出一封委任状递了过来。 李四维一怔,接过委任状看了看,“啪”,还了一礼,“郑参谋,六十六团欢迎你的到来,一路辛苦……甘飞,先带郑参谋去房间。” 委任状是罗旅长签发的,上面说了,郑三羊以后就是六十六团的参谋长了。 “是,”甘飞连忙答应一声。 李四维的房间又添了一张小床,有点拥挤了,郑三羊倒也没有嫌弃的迹象,一安顿下来就主动向找到了李四维,“团长,日语课什么时候开始?” 李四维笑了笑,“不急……今天有些晚了,先吃饭。”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你看……吃完饭就开始,行吗?”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郑三羊摇了摇头,“卑职应该做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既然到了三团,就是我李大炮的兄弟了,以后就不要卑职卑职的了,听着别扭。” 郑三羊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李四维满意地笑笑,“先去会议室,和大家认识一下。” 因为郑三羊的到来,晚上的例会提前举行,晚饭都送到了会议室里。 李四维给大家简单地做了个介绍,就进入了正题,“郑参谋准备今晚就开始教大家日语,特勤连的兄弟都要来上课,其他的兄弟采取自愿的原则。” 李四维话音刚落,廖黑牛就笑了,“算老子一个。” 石猛不甘人后,“我也要学。” “还有我……”众人纷纷附和,热情高涨。 郑三羊有些意外,“说实话,在战场上,日语用处不大……” 此前,最大的用处无外乎获取情报和劝俘。 李四维冲他呵呵一笑,“郑参谋,俗话说艺多不压身嘛,有时间了,大家就应该多学习……学习使人进步嘛!” 郑三羊一愣,点了点头,学习使人进步,可是,真正坚持学习的人却很少见了,尤其是朝不保夕的军人! 李四维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神色一整,“大家热情高涨是个好事,可是,学习一门语言不是简单的事……哪个龟儿要是在半路上打退堂鼓,老子可不饶他!” “咋会呢?”众人纷纷笑了。 他们都清楚老三团的战斗模式,如果别人学会了日本话而自己没学会,那今后的战斗中肯定会失去很多战斗机会。 晚饭过后,第一堂日语课就在会议室开始了,第一期的学员是各营连长和特勤连的班排长,众人将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时代,将士们肯定没有条件拿着纸笔来听课,好在这是口语课,更注重实践。 课上,郑三羊的脸色没了先前的严肃,话语也朴实了很多,“兄弟们,要说好日本话,我们不但要会说日本话里的词语,还要知道日本人的说话方式……比如,你和一个叫山口义男的日本人相遇,该怎么打招呼呢?” “就叫兄弟吧?” “叫义男吧?” “叫山口也行啊……” 众将士笑着说得杂七杂八……李四维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但此时却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郑三羊摇了摇头,“他们一般会叫‘山口君’,平级之间、上级叫下级基本上都是这么叫……再比如,遇到自己的长官,他们一般不会叫职务,而是会叫军衔,比如对于一个联队长,他们一般会叫‘大佐阁下’……” 课上,郑三羊侃侃而谈,话语朴实而生动,一众将士倒学了不少东西。 不知不觉,熄灯号已经吹响。 郑三羊环顾众人,“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郑参谋,”廖黑牛望着郑三羊嘿嘿一笑,“日你先人用日本话咋说?” 郑三羊的脸色顿时一僵。 “黑牛,”李四维连忙起身,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龟儿学这个干啥?” 廖黑牛一愣,“当然是骂小鬼子了……” 李四维苦笑,“你龟儿用四川话骂不行吗?” 廖黑牛摇着头,“那咋能一样?老子用四川话骂了,小鬼子也听不懂啊,有球用?” “对对,”其他兄弟纷纷附和,“骂了就是要让小鬼子听的,他们要听不懂,不就白骂了吗?” 李四维一怔,扭头望向了郑三羊。 郑三羊已经听明白了,脸上露出了笑意,“对,骂他们就要让他们听懂!这句话应该这么说……” 于是,从那以后,每次日语课结束,会议室里就会响起一阵歪腔歪调的日语呼号,将士们会照例问候一下小鬼子的先人们! 回到房间里,李四维从枕头下摸出半盒香烟来,取出两支递给了卢永年和郑三羊。 卢永年接过香烟,嘿嘿一笑,“原来就藏在这里啊,早知道老子自己拿了。” 郑三羊摆了摆手,“我不会。” 李四维和卢永年都是一愣,“好东西,真不会?” 郑三羊微微一笑,“真不会。” 说着,他坐在了床边,拿起一本书,“晚一点关灯没问题吧?” “没问题,”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往他床头上一瞥,“书挺多啊。” 郑三羊笑了笑,“个人爱好。” 卢永年凑了过来,“郑参谋,在旅部的时候咋没见过你?” 郑三羊摇了摇头,“我刚调来不久。” 卢永年点点头,随手拿起一本书,“借我看看。” 郑三羊点点头,“请便。” 李四维也凑了过来,翻了翻,突然眼前一亮,“步兵操典?” 郑三羊望了李四维一眼,“团长以前没读过?” 李四维讪讪一笑,“很早就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一直没机会读到。” 卢永年呵呵一笑,“团长,我觉得吧,那玩意儿用处不大……团里的训练已经很好了,很多经验比那书上的更实用。” 郑三羊一愣,点了点头,“的确,很多前线部队的经验都是将士们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要比书上的更实用。”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将士们的经验固然宝贵,但是,论系统性,这书上的更强一点,还是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 李四维前世也读过很多书,他觉得,“尽信书不如无书”固然有些道理,但是每一本书都凝聚了作者心血和智慧,无论多么冗杂,无论多么枯燥,总有可取之处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读书之道。 于是乎,三人坐在床上,默默地读起书来,房间里一片安静。 正如李四维所说,论知识的系统性,《步兵操典》要比他们自己摸索的经验强得多,但里面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此时,有了战场上的经验,再读起来就容易多了,去伪存真之后,倒也收获不小。 不知过了多久,卢永年合起书,“我得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李四维抬头一笑,“以后,你就不要起那么早了,不是有司号员嘛。” 卢永年摇摇头,“习惯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是不是秋露不在被窝里,你就睡不着啊?” 卢永年讪讪一笑,“年轻人嘛……” 郑三羊也合上了书,一脸疑惑,“秋露?” 李四维笑道:“就是永年新娶的媳妇儿。” 郑三羊笑了笑,“年轻的时候都这样……抛家弃子地上前线,不容易啊。” 卢永年叹了口气,“只希望这该死的战争早点结束吧。” 灯熄了,三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各有心思,迟迟不能入睡。 悠扬的起床号响起,六十六团的驻地从沉睡中苏醒,开始喧闹起来。 第一次参加晨会,郑三羊被深深地震撼了一把!他从军快十年了,却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晨会,听着那振聋发聩的誓言和嘹亮的歌声,望着那一张张神情激愤的脸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校场上那激荡的士气……这一刻,他不禁热血沸腾!这才是军队该有的氛围,这才是一支威武之师该有的士气! 新的一天,李四维又提出了一些新的训练要求,有一些是他从那本《步兵操典》上学来的,有一些是受了《步兵操典》的启示,自己琢磨出来的。 同一本书,不同的人能读出不同的东西来! 同一本书,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也能读出不同的东西来! 作为六十六团的新任参谋长,郑三羊全程了解了团里的训练情况,私下里对李四维感慨道:“关于训练,我已经提不出什么建议了!” 李四维只是笑笑,“不急,问题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慢慢暴露出来的,今后,需要你提建议的地方还会很多的。” 郑三羊叹了口气,“让老兵现身说法……这样的事也只有我们团才敢做哦!” 李四维一怔,“为啥?” 郑三羊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很多部队的新兵都是临时征调的壮丁,他们没有我们团那些将士的那股子士气,你让老兵上去跟他们讲战斗的凶险和血腥,只怕会让他们更加害怕……哪里还有士气?” 李四维默然,前世,他听说过抓壮丁的事儿……的确,千军易求,士气难聚! 训练在不断地完善,时间也在一天天地过去。 这天中午,漯河镇上的广播响了起来,一则新闻传遍了全镇:武汉被日军轰炸了! 武汉由武昌、汉口、汉阳三镇组成,位于长江、汉江交汇处,连接平汉、粤汉铁路,是我国的心脏腹地和东西南北水陆交通枢纽,历来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一九三八年,武汉成了世界舆论关注的焦点,成了全国抗战的中心,是全国人民的精神堡垒。 四月二十九日,为庆祝天皇裕仁生日,日军以汉阳兵工厂为重点,对武汉施行特大规模轰炸。顿时,空袭警报响彻云霄、满城火光冲天,国军空军奋起反击,经过近半小时的鏖战,共计击落敌机二十一架,残敌落荒而逃。 广播之后,六十六团将士早已群情激愤……你家天皇过生,你们就跑来轰炸武汉,有这样欺负人的?! 廖黑牛径直走到李四维面前,双眼通红,“大炮,去请战!” “对,”众人目光炯炯,“团长,去请战吧!”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一沉,“好!” 战吧!战吧! 泱泱华夏岂能任人欺凌!堂堂热血军人岂能在后方安享太平! 第一一五章将士赳赳赴前线 整编完成以后,六十六团的驻地安装了一台电话,但李四维甚少用到。 此时,他匆匆地走进会议室,拨通了旅部的电话,这一刻,他的热血在沸腾,他只想尽快地开赴前线……整训初见成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留在后方,安享太平! 电话很快接通了,罗旅长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李四维精神一振,“报告旅长……” 罗旅长打断了他的话,“李团长,你马上到旅部来开会。” 李四维一怔,“是!” 李四维挂掉电话,匆匆地出了会议室,直奔马厩,“甘飞,陪我去一趟旅部。” “是,”甘飞匆匆地跟了上来。 诚如卢永年所说,六十六团是有着甲等部队的装备,新补充的武器装备有很多都是进口货,虽然那些装备可能只是中央精锐部队的剩货,但却足以让这些出身地方部队的将士们喜出望外了,而军马和电话的配备,更让团里的通信条件大为改善。 旅部设在镇上的一所大宅子里,当李四维赶到之时,各步兵团的团长、旅部直属部队的负责人等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待众人聚齐,罗旅长的目光缓缓扫过,“兄弟们,听到武汉被轰炸的消息,我也很震惊、很愤怒……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要请战,这是好事!”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罗旅长,满脸期待。 罗旅长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兄弟们,这次整训,上峰对我们这支队伍是寄予了厚望的……可是,我在巡视中发现,我们的队伍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啊。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开赴前线。” 众人一怔,“旅长……” 罗旅长摆了摆手,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兄弟们,武汉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国抗战的中心!又岂容敌寇践踏?上面早有部署……其实,早在淞沪会战之后,保卫武汉的战斗就已经打响了!” 众人一愣,面露疑惑。 罗旅长笑了笑,站起身来,拿起檀木小棍走到巨幅的作战地图前,将小棍往地图上一指,“淞沪会战结束之后,辞修将军就率部直驱芜湖上游部署江防,使得敌寇的长江攻势化为泡影!” 罗旅长说着顿了顿,小棍一指徐州,“你们有些部队是从徐州战场撤下来的,但是,还有很多部队在徐州一线浴血奋战,他们正是在为了部署保卫武汉的力量在争取时间……兄弟们,抗战是一局大棋,我们每支队伍都只是这棋盘上的一粒子,何时该动?该如何动?这都是军委会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众人默然,他们只是冲锋陷阵的基层军官,自然看不清这局棋。 罗旅长声音一沉,“所以,任何一支部队都不能妄动!身为军人,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上峰的命令!” “是!”众人神色一肃,轰然允诺。 抗战是一局大棋,如果身为棋子的各支部队却不听使唤,那么,这局棋又如何能胜?! 罗旅长满意地点点头,“都回去,让兄弟们把心稳下来,我们的任务是训练……现在,还没到我们该动的时候,但是,出征之日,我要看到一支威武之师,可战之师!如果,哪支队伍掉了链子,我饶得了你,军法也饶不了你!韩将军前车不远,各位要引以为鉴!” 众人浑身一震,“是!” 李四维出了指挥部,甘飞急忙迎了上来,“团长,咋样?”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回去。” 街上行人熙攘,都在议论着日寇轰炸武汉的事情,群情激愤。 李四维却是一路沉默,罗旅长的话不无道理,如自己这般基层军官,眼光还是太狭隘……抗战这局棋还须静心观、用心思。 李四维一进大门,众兄弟就围了过来,“团长,咋样了?” 李四维神色一肃,“旅部命令,各团抓紧训练、静侯军令!” 众人一愣,“咋会这样?” 李四维环视众人,“兄弟们求战心切,这是好事,但是,老子们为啥打仗?是为了打胜仗,把小鬼子赶出去!不练好本事,咋打胜仗?”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为了国家大仗,战死也光荣!可是……老子不想带着你们去送死,每每想起那些战死的兄弟,老子这心……难受啊!” 众人默然,谁不难受呢?谁不想打了胜仗还不死人呢?可是,太难了! 李四维突然精神一振,声音一沉,“命令下来之前,都给老子用心训练……所有人都要训练,包括所有勤杂人员!命令下来之日,老子要看到一支威武之师;战场之上,老子要看到一支钢铁之师!” 众人浑身一震,“是!” 李四维一点头,“连级以上军官去会议室,重新制定训练计划……其他人,照常训练!” 会议室里,众人齐聚一堂。 李四维环顾众人,“我们的训练已经初见成效,这离不开兄弟们的努力,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的训练肯定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有看到、没有想到。但是,全团两千多个兄弟,两千多双眼睛、两千多颗脑壳,总有人能看到、能想到……所以,告诉每一个兄弟,让他们在训练中去找问题、想办法、提建议,只要他的建议有用,老子就给他奖励!” 在旅部的会议上,罗旅长的一席话让他感触很深,每个人的视野是有限的,看问题的高度和角度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人能面面俱到。作为一个基层军官,只有把所有兄弟的智慧都发挥出来,才能带出一支强大的队伍……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 李四维话锋一转,“兄弟们的基本训练已经初见成效,接下来,训练重点要转移到战术、战法上来,增加实战演练……” 一场会议结束已经是傍晚了,军号声响起,一天的训练也结束了。 众将散去,李四维端起茶碗喝了口水。 郑三羊清了清嗓子,“团长,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在上海,日寇使用了毒气弹……” “毒气弹?”李四维一怔,“老子咋把这茬忘了?” 关于毒气弹的事,他在后世时有耳闻,但来了这个时代,他还真没遇到过,一时便给忘了。 卢永年一脸恍然,“那份战报我也看过……三羊,你经历过那场战斗?” 郑三羊点了点头,一脸苦涩,“我回后方修养了半年,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很多兄弟……”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提得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条条建议传到了李四维的面前,很多建议看似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仔细一想,往往却让他暗自庆幸。 至于奖励,李四维确实拿不出什么财物,不外乎就是在晨会上口头表扬,在午饭时给提建议的兄弟加个菜,仅此而已,却也让兄弟们热情高涨……这是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将士们所求不多,无外乎一个认可,一份肯定。 等待,总是漫长而焦躁的。 这一夜,如往常一般,三人在房间里看着书。 卢永年突然抬起头来,“龟儿的,还要等多久哦?” 他也喜欢上了这句口头禅,只是那句“龟儿的”还是有点歪腔歪调。 李四维抬头望了他一眼,“等着吧,上头花这么大力气让我们整训,有仗打,肯定不会忘了我们。” “对,”郑三羊点了点头,“只是,这场大仗关系至巨,上面怕是迟迟出不了防御计划。” 李四维点了点头,“防御战,不好打哦。” 这就好比足球赛。 七千多平的球场,只有一个球门,要守住,不算难! 可是,武汉那么大,战线数百里,参战部队动辄数十万,如何好守? 大武汉,不易守! 早在南京失陷前,军委员会就拟定了《第三期作战计划》:“……以确保武汉为核心,持久抗战,争取最后胜利之目的,应以各战区为外廊,发动广大游击战争,同时重新构成强韧阵地于湘东、赣西、皖西、豫南各山地,配置新锐兵力,待敌深入,在新阵地与之决战。” 这份计划体现了保卫武汉的战略构想――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 围绕这个战略构想,军事委员会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搜集情报、修筑工事、整训部队…… 而此时,大量的日寇被牵制在徐州战场,战局依旧不明朗……对于攻占汉口,日本内阁、大本营、陆军部、海军部和侵华日寇之间也存在很大分歧,一直争论不休。所以,关于日寇的进攻路线,一直没有明确的情报和判断,具体的防御计划迟迟没有出炉。 武汉之重,稍微判断失误,将酿成难以承担的恶果! 直到五月中旬,六路日军对徐州形成合围之势,战局已渐渐明朗,日军在徐州附近的大平原围歼国军主力的企图暴露无疑。 为保存抗战的有生力量,第五战区兵分三路突围,向豫鄂皖地区转移,十九日,徐州陷落,保卫大武汉的防御部署已经迫在眉睫。 也就在这一天,新编第十六旅接到了移防命令。 第二天一早,六十六团整装待发。 众将士集结于校场之上,钢盔鲜明、武器齐备、精神抖擞。 李四维立于高台之上,目光炯炯,声音慷慨,“兄弟们,月余苦练,终于到了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我只有一个要求,任何人都不能玷污了这面军旗。” 说着,他指向了那面在高台上迎风招展的军旗……甘飞双手擎着军旗,一脸肃穆,他身后,两个全副武装的兄弟肃然而立。 一众将士目光炯炯地望着那面军旗,轰然允诺,“人在旗在!旗在阵地在!” 李四维大手一挥,“出发!” 新编十六旅各部汇聚,浩浩荡荡七千余人,旌旗飞扬,气势雄壮,穿过漯河镇,一路南下。 沿途百姓扶老携幼、箪食壶浆,欢送着出征的将士,其中不乏慷慨激昂的乡绅,也不乏泪湿衣襟的军属。 出了漯河镇,一众将士拿着熟鸡蛋热烙饼,神情飞扬,步伐矫健,此去打的是国仗,光荣之仗! 廖黑牛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大炮,老子们现在是鸟枪换炮了,高射机枪迫击炮电话战马无线电……都有了,这一次,一定要搞个大买卖。” 李四维冲他笑笑,“搞,搞他个惊天动地,搞他个天翻地覆。” 一众兄弟精神一振,“对,搞他个惊天动地!搞他个天翻地覆!” 他们大多是在太平村跟着李四维一路杀过来的,自然对搞大买卖格外热衷。 郑三羊突然策马前驱,“团长,你对大别山区了解多少?” 此次行军,目的地正是大别山北麓。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所知有限。” 大别山,他听说过,却从未去过,自然所知有限。 郑三羊皱了皱眉,“此时已是初夏,山中虫蝇肆略、天气变化无常,此去,只怕很多兄弟会水土不服,对于军中疫情不可不防啊。” 李四维点了点头,冲郑三羊笑了笑,“宁医生已经做了些准备,连夜在镇上采买了不少药品。” 回首望去,宁柔和伍若兰坐在运输队的牛车上,守着一堆药品,正在小声地说笑,显然,她们的士气也很高。 郑三羊点点头,“宁医生倒是个细心的女子,若兰也很能干。” 李四维微微一笑,“是啊,有她们在,兄弟们少吃了很多苦头。” 他心中却在暗叹,这样的军旅生涯,的确是苦了这两个妙龄女子……如果在前世,她们即使身为军医,也不用这样辛劳吧! 众人纷纷点头,此次出征,团里没有一个伤病员,这都是宁医生的功劳。 “这日头越来越毒了,让兄弟们慢一点吧。”李四维驻马抬头,望了望高挂的艳阳,悠悠一叹……武汉本有长江火炉之称,此次出征,又正赶上酷夏时节,这一仗,必然艰难万分! 第一一六章寿县城外两冲阵 大别山,龙盘虎踞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处,西接桐柏山,东连霍山和张八岭,北临淮水,南濒长江,东西蔓延三百多公里,南北宽约两百公里,巍峨雄壮,是保卫大武汉的天然屏障。 大别山北麓,霍山、金寨、商城一线,以南是地势险峻的山区,以北是丘陵地带,自六安经固始、潢川、罗山至信阳的公路便从这一丘陵地带蜿蜒而过。 新编十六旅沿大别山北麓一路东进,但见沿途山地上土堡绵延,宛若万里长城。早在南京陷落后,当地政府就动员组织百姓加紧修筑国防工事,至此,已初具雏形。 叶家集地处固始之东、六安以西,扼六(六安)信(信阳)公路之咽喉,十六旅官兵在二十五日抵达叶家集地区,休整一日,便勘察地形,布置防御。 史河自北向南流过叶家集,史河西岸以富金山最为险要,十六旅便把防御阵地设在了富金山上。 富金山呈扇形展开,紧邻六信公路南侧,自山腰起,条条棱坎向下直通山脚,向上直通山顶。从山顶放眼四望,叶家集、史河及附近地区尽收眼底,实乃布兵防御之宝地。 各部得了命令,立即开始布置防御,三五日后,便布置停当。 这天下午,李四维正在阵地上巡视,张羽匆匆而来,“团长,旅部通知你去开会。” 李四维连忙交代了几句,带着甘飞匆匆向旅部赶去。 旅部居中,在山顶,六十六团的防御区在左翼山腰。 李四维匆匆赶到旅部,其他各部的主官已经到了。 会议室里,罗旅长环视众人,神色凝重,“六安战事已起,日寇来势汹汹,刚接上峰电令,命我部派出精干力量东进支援友军作战。” 众人一愣,这才来几天又要走啊? 罗旅长自然明白众人的心思,“我部主力依旧留守叶家集地区,只派出一至两个团的兵力东进……友军刚从徐州战场撤下来,又来不及补充整补,兵力不足,打得着实艰苦。” 说着,他环视众人,“谁愿意率部东进?” 李四维和张团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卑职愿往!” “好,”罗旅长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人,“六安非同小可,此去当尽力而为,但是……兵少将寡,当以袭扰为主,配合友军作战。” “是!”两人了然,所谓袭扰就是游击嘛。 六安地处皖西,紧邻鄂东。 三八年一月十三日,安徽省府由安庆迁至六安。 二月二十三日,第五章区司令长官李将军在六安宣誓就任安徽省主席。 五月十四日,合肥沦陷,日寇兵锋直逼六安,来敌正是李四维的老对手——在光明集差点葬身火海的荻洲中将所率的第十三师团。 当然,李四维是不知道这些的,直到此时,他都不知道在光明集烧的是哪支日军。荻洲中将倒是有些情报,但到了徐州会战之后,他也没了李四维的情报了……他想,或许那个阴狠的支那小军官早已在战场上丧命了吧。 李四维领了命令,立刻返回六十六团防区,将廖黑牛等人召集到了团部。 廖黑牛等一人看李四维的表情就明白了,“团长,有行动了?” 李四维点点头,环视众人,“奉命东进,支援六安的友军……袭扰为主。” 众人精神一振。 黄化嘿嘿一笑,“道爷最喜欢袭扰了。” 孙大力也连连点头,“袭扰好,袭扰好啊!”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地形不熟,又有很多新来的兄弟,都莫给老子轻心大意!特勤连兵分两路,摸清地形,二营、三营随后跟进,一营随团部殿后。”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跃跃欲试。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团长,是不是再讨论一下具体作战计划……利于应变?” 李四维摇头一笑,“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老子们唯有随机应变!抓紧时间开拔才是正理!电话不便,所有的战马集中于通信排,用于各部的联络。” 郑三羊还想再说什么,卢永年不着痕迹地拉了他一下,以目示意,阻止了他。他经过军官任命那场会议,自然明白,此时说了也是白说! 各部准备停当,第二天一早开拔,分散迂回,向东挺进。此时,日寇兵分两路,攻略寿县和舒城,战事正炽。 拱卫六安的是刚从徐州战场撤下来的五十一军,将士们虽然奋勇,奈何已是疲弱之师,配合作战的地方部队战力又十分有限,战势不容乐观。 这一日,李四维率部沿北线推进到寿县以西,寿县的枪炮声已清晰可闻了。 “报告,”一骑匆匆而来,直奔到队前,跳下马来,“左翼二营已经靠近寿县城,廖营长问要不要通报友军。” 李四维略一沉吟,“不用通报,左翼绕过县城,向北挺进,伺机攻击敌军薄弱环节。” “是,”通信兵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郑三羊略显疑惑,“团长,如果通报,可以增加友军的士气。” 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三羊,不必着急……” 他话音未落,却见一骑匆匆而来,通信兵跳下马,狂奔而来,“报告团长,右翼三营已经与敌人的运输队交上手了……可是交战地点离寿县城不远,那里有小鬼子的大部队……不下两千人。” 李四维一愣,咬了咬牙,“通信兵,传令廖营长在八公山设伏!” “是!”通信兵匆匆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李四维一望卢永年,“卢团副,带领团部和勤杂部队向北迂回,和二营汇合,其他人跟老子走!” 说着,他取下了肩上的长枪,他喜欢用三八大盖冲锋。 卢永年一愣,“团长,你要干啥?” 李四维回头嘿嘿一笑,“狭路相逢,老子咋能就这么跑了?” 卢永年一惊,“你是团长!” 李四维头也不回,长枪一挥,“带兄弟们和二营汇合,老子们等一下就过去!” 卢永年一愣,却见郑三羊一模腰间的盒子炮也要跟上去,顿时急了,一把拉住他,“三羊,你又发什么疯?” 郑三羊一把推开了他,“永年,你带好团部,我跟团长去。” “你是参谋,”卢永年怔怔地望着他。 郑三羊回头笑了笑,“你以后就明白了!”说完,快步追向了李四维。 卢永年满脸苦笑,这都是怎么了?团长不像团长,参谋不像参谋! “卢团副,走了,”刘黑水见卢永年发愣,急忙叫了他一声。 卢永年回过神来,“走,追上二营……刘连长,团长他们……” 刘黑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卢团副是第一次上战场吧?” 卢永年一愣,“是啊!” 刘黑水叹了口气,“多打几次仗你就明白了。” “身先士卒吗?”卢永年恍然。 “不全是,”刘黑水摇了摇头,幽幽一叹,“如果不冲上去,他们的心就会不安!” “不安?”卢永年更加疑惑了。 刘黑水却已经加快脚步走了,因为是袭扰战,所带辎重不多,也没了大车,所有补给都靠兄弟们肩挑背扛。 寿县城东南方向,丸山中队正押送着给攻城部队的补给,十多辆骡车装得满满当当…… 黄化将摸好的情况通报给了石猛。 石猛精神一振,“来得好!” 黄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犹豫,“这里离寿县城太近了……” 石猛嘿嘿一笑,“县城那边枪炮声震天,老子们快点,他们发现不了。” 黄化还是有些犹豫,“是不是先请示团长?” 石猛一瞪眼,“你觉得,团长要是遇上了这些龟儿,得不得打?” 黄化一怔,“打!” 丸山中队刚开进一个小山谷,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丸山中队的战斗力虽赶不上主力部队,但却也是个个悍勇,这补给又丢不得,只得拼命顽抗。 正在双方殊死搏杀之时,李四维带着一营杀到,将士们如下山猛虎将丸山中队团团围住……小鬼子再无一幸免。 战斗结束,黄化跳上了大车,一阵翻找,冲李四维吼道:“团长,都是吃的,咋办?” 李四维一摸脸上的血迹,走了过来,望着大车上的罐头、米面,“带肯定带不走了,都给老子烧了,烧完之后,你带着特勤连的兄弟继续向东渗透,晚些时候,在八公山汇合。” 黄化一怔,“八公山?” 李四维一转身走向了石猛,“对,八公山!” 石猛急忙迎了上来,“团长!” 李四维露出一个笑容,“干得漂亮,开门红啊!” 石猛嘿嘿一笑,“黄老道的消息准。” 李四维突然神色一肃,“还冲得动吗?” 石猛一怔,“啪”地一个立正,“没问题!” “好,”李四维目光炯炯,“在两个营挑五百精锐,一路向北杀去。” 石猛精神一振,“是!” 李四维神色一肃,“记住,冲击敌阵后侧,快速冲过,不得停留,直奔八公山!” 石猛一愣,“团长,为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引蛇出洞!” 石猛笑了,“明白!” 石猛连忙挑人手去了,卢全友等人凑了过来。 李四维一望卢全友,“卢营长,你带人把受伤的兄弟带上,原路返回,沿着团部的足迹去八公山。” 卢全友一怔,满脸犹豫,“团长……”每次硬仗都没有他的份,心里不憋屈是假的。 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你办事稳当,老子放心。” “是!”卢全友精神一振。 卢全友带着受伤的兄弟们走了,石猛带着五百壮士也走了。 李四维一望郑三羊,微微一笑,“还冲得动吗?” 郑三羊嘿嘿一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继续冲。”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明白!” 寿县城内,将士们顽强抵抗,但小鬼子炮火猛烈,城防已岌岌可危,城内外枪炮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援军!援军……”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叫了起来,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双疲惫的眼睛亮了起来,“陈团长,援军来了!” 陈团长顿时精神一振,举起了望远镜望了过去,只见城外东南角,一支队伍犹如一阵龙卷风从敌军侧背席卷而过,所过之处,敌军阵脚大乱,匆匆调头还击,敌人的攻势一滞,城内的枪声也低了几分。 陈团长欣喜若狂,“反攻!组织反攻!” “团长!”身边的参谋满脸苦涩,“我部……已经没有兵力了!” 陈团长浑身一震,满脸不甘,“再给老子一个团,只要一个团……里应外合就能灭了这伙小鬼子!” 说话间,却见那支队伍已经掠过敌阵,向北冲去了,众人都是一愣。 那参谋苦笑道:“团长,幸好我们没冲出去!” 陈团长一怔,“不,黄参谋,你看清楚了吗?他们的从敌阵后方掠过,虽只是短暂的接战,但至少消灭了上百的小鬼子,而他们的损失不会超过三十人……” 黄参谋一震,“这怎么可能?” 陈团长皱起了眉头,“他们此时退去,一定还有后招……看见他们的钢盔了吗?那可是中央军,让兄弟们带起精神来!” 再仔细看时,却见大队的小鬼子已经尾随而去,紧追不舍! 作为攻打寿县城的指挥官,沼田中佐满脸通红,疯狂地挥舞着指挥刀,“消灭他们!消灭他们!” 武田少佐急忙劝道:“中佐阁下,小心有诈!支那人狡诈成性……” “不!”沼田中佐一扭头,双眼通红地瞪着武田少佐,咬牙切齿,“支那人只会龟缩在工事里,就像缩进壳里的乌龟,此时,他们没了工事之利,正是追击之时!在强大的皇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武田少佐一怔,垂首顿足,“嗨!” 一个大队浩浩荡荡上千人狂追而去,誓要将那群偷袭的支那军队咬死! 小鬼子一分兵,寿县城内的压力骤减,陈团长暗自松了口气,正在此时,却听得那个黄参谋惊呼起来,“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陈团长急忙望去,却见东南方向又冲出一支队伍来,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小鬼子后队,瞬间便撂翻了一大片小鬼子。 陈团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小鬼子同样惊讶,更多的却是愤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八嘎!八嘎!”沼田中佐又惊又怒,“可恶的支那人!除了偷袭,他们就不会干其他的了吗?” 小鬼子慌忙反击,李四维却已带着队伍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中佐阁下,”武田少佐也傻眼了,“追不追?” 沼田中佐面色阴沉似水,猛然举起佩刀,又无力地放了下来,“把敌情通报波田君……让他注意侧后!” “嗨!”传令兵匆匆而去。 武田少佐略一犹豫,“要不要派一个中队……护卫波田大队的侧后?” 沼田中佐略一沉吟,点了点头,“调两个中队上去。” “可是,城中……”武田少佐一怔。 沼田中佐一摆手,“城中之敌,不足为虑!” 第一一六章八公山下伏波田 无可否认,无论武器装备还是军事素养,日寇都远超国军。深受军国主义熏陶的日寇,上到将军下到普通士兵,都疯狂而麻木。这种疯狂和麻木让他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但也正是这种疯狂和麻木,让他们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骄狂! 李四维正是看透了日寇的这一致命弱点,所以,他才会采用如此拼命的打法,要知道,在寿县城外的两波冲锋里至少有五六十个兄弟倒在了路上……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寿县北部多丘陵,李四维带着队伍一路往东北狂奔而来,眼前的阳光突然一黯,队伍已经冲入了一处小山谷。 但听得身后枪声如雨,王六根带着后队边打边撤,奋力狙击着小鬼子的追兵,惨叫声不断响起,让人焦急。 “团长,”郑三羊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叫起来,“拼了……不把这尾巴割掉,会有大麻烦!” 李四维头也不回,咬牙切齿,“要吃,就要把他们一口吞下去!” 突然,他精神一振,“就是这里了,兄弟们,上山!” 山谷只有百十米长、四五十米宽,但见左侧山大林疏坡陡,怪石嶙峋,右侧是一个小山头,虽不高大,却正好与左侧的山岭互为依托。 李四维一望郑三羊,“你带主力上左侧山坡,机枪手跟我上右侧山头……振华,通知王六根撤退,迅速通过山谷,在谷口阻击!” 甘飞成了旗手,随团部行动,苗振华从特勤连调来充当了李四维的警卫! 郑三羊急忙劝阻,“小鬼子不会上当……” 李四维声音一沉,“执行命令!机枪手,跟我走!” 此时,随队只有六挺捷克式轻机枪,这是在漯河新装备的,却深得将士们的喜爱,轻便、火力却丝毫不弱……虽然只有六挺,却也够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指挥者拼的就是临场反应,赌的就是身家性命!一刻也迟疑不得! 苗振华匆匆而去,郑三羊带着队伍向左侧的山坡上冲去。 王六根带着兄弟们刚退入山谷,就见苗振华匆匆而来,“王连长,团长让你带着兄弟们迅速撤离,穿过山谷!” 王六根一怔,“不打了?” 苗振华急忙说道:“团长安排好了……让你在对面谷口阻击敌人。” 王六根精神一振,大吼一声,“兄弟们,想活命,就跟老子撒开脚丫子跑!”吼完,他转身就向山谷中跑,一众兄弟慌忙跟了上去。 山谷里的反击戛然而止,山谷外的小鬼子顿时一愣。 今村大尉精神一振,挥舞着佩刀,“追击!追击!不要让他们跑了!” “今村君,”富勇大尉急忙劝阻,“此地险要,小心有诈!” 今村大尉摇摇头,傲然一笑,“富勇君,你多虑了,仓促之中,支那人只顾逃命,哪里能有什么危险!勇士们,冲啊!” 富勇大尉皱了皱眉,颇为无奈,虽然同为中队长,但临出发武田少佐却把指挥权交给了今村大尉……难道就是看中了他的勇武? 八公山区距离寿县城十余里地,寿县通往淮南的公路从山区南端通过,石猛带着兄弟们却尽捡山路小道跑,波田大队也只得跟着跑。 十余里地对于石猛和一众兄弟来说不算远,他们在漯河的武装越野大概也是这个距离,而且,经过李四维的严酷训练,他们的速度早已非等闲之辈能望其项背的了。 一众小鬼子在身后拼命追赶,却只能远远地望见他们的背影,激射的枪弹只能在他们身后溅起阵阵烟尘……更可气的是,每当他们快要跟丢的时候,前面的逃兵就会慢下来,回头打上几枪,虽然没有伤到几个人,但是,这……纯属挑衅!他们如何能忍? 波田少佐直气得面色铁青,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追!追上他们,消灭他们!用他们的鲜血洗刷这等奇耻大辱! 小鬼子的速度虽比不得石猛等人,那耐力和意志却丝毫不弱,坠在后面,紧追不舍! 今村大尉不顾富勇大尉的劝阻,一声令下,小鬼子杀气腾腾地追进了山谷里……没有人能阻挡帝国勇士的冲锋! 追昏了头的小鬼子,如何能感受到山谷中隐藏的杀机? 百十米的山谷一眼就能望到头,小鬼子的前锋正看到对面谷口支那军人狼狈的身影,顿时嗷嗷叫了起来,“不要让他们逃了,不要让他们逃了……” 今村大尉冲进了山谷,哈哈一笑,“富勇君,看来你高估了支那人的勇气……嘿嘿,他们向来只会偷袭和逃跑!” “砰砰砰……” 富勇大尉正要反驳,却听得前方谷口枪声响起,顿时心中一惊。 “哒哒哒……” 右侧的山头机枪声响起,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咻咻咻……” 左侧山头的手雷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中正式、汉阳造一起怒吼。 今村大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武田大尉却是转身就跑,“撤出去!快,撤出去!” “嘭嘭嘭……轰轰轰……” 爆炸声震天,整个山谷都在颤栗。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小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栽倒在地。 今村大尉睚眦欲裂,却也只得挥舞着佩刀,往谷口狼狈逃去,“撤出去!撤出去……” “咻……” 一颗子弹刺破虚空,直扑今村大尉后脑勺,“噗”,血光飞溅,今村大尉踉跄着扑倒在地,濒死的惨嚎声甚至盖过了枪声。 “啊……” 他愤怒、不甘,却又绝望! 富勇大尉肝胆俱寒,跌跌撞撞地冲出谷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战场上死的,往往都是勇武之人! “杀!” 李四维一蹬腿,蹿身而起,端起长枪,就朝山坡下冲去。 “杀……” 将士们如猛虎下山,冲向了残敌,喊杀声震天,枪声如雨! 郑三羊精神大振,“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伏击会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他并不如李四维了解小鬼子的秉性! 富勇大尉带着残余的三五十人落荒而逃,战场上枪声渐消…… 众兄弟忙着清理战场,收缴武器,补刀子! 李四维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却听得一声大吼,“小心!” “砰……” “砰砰砰……” 他急忙寻声望去,却见两个兄弟跌成一团,周围的两个兄弟仍旧端着枪,对着一个死去的小鬼子不断射击。 李四维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走了过去,“咋回事?” 两个兄弟面面相觑,没有搭话。 李四维一望倒地的两个兄弟,上面的汉子正是九连一排的排长王二虎,此时,他背上多了一条血痕,下面的青年则脸色惨白,一脸懵然。 李四维一把拉起王二虎,“先给二虎包扎伤口。” 两个兄弟连忙将王二虎扶住,走到了一旁,包扎起来。 李四维又将那脸色惨白的青年拉了起来,“叫啥名?” 那青年见李四维面色阴沉,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庞……庞贤义。” “咋回事?”李四维声音一沉,紧紧地盯着他。 庞贤义微微抬起头,指着那具被打成筛子一般的尸体,“他……他没死……死透,俺正要……” 李四维望了一眼那具尸体,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尉军官,满脸的血污,右腿只剩了半截,但右手死死地握着一支手枪……李四维顿时了然,“你看他太惨了,不忍心下手?” 庞贤义浑身一震,默默地垂下了头。 “啪”,李四维狠狠地一巴掌,将庞贤义扇了一个趔趄,“你给老子等着!” 众人都是一震,大气也不敢出……团长只打过两次人,第一次是在漯河打孟富贵,因为,他对自己兄弟动了刀子!这是第二次! 李四维一抬头,环视众人,“王六根,你带人护送伤员跟上来,其他人跟老子走……庞贤义,你龟儿跟着老子,不许掉队!” “是!”众人轰然允诺,庞贤义默默地跟在了李四维身后。 郑三羊跟了上来,“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其他事,以后再说!先赶到八公山,那里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郑三羊默默地闭上了嘴,加快了脚步,对,八公山的事最重要! 八公山,廖黑牛得了命令,匆匆地赶到八公山,勘察一番,将伏击地点选在了公路北侧的一座山头上,连忙让孙大力派出兄弟们,去接应李四维等人。 公路在此拐了一道弯,只要将两端锁住,就是一个简陋的口袋阵。 廖黑牛布置妥当,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计逵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带的炮弹太少了,要不然这伏击能轻松很多!” 廖黑牛嘿嘿一笑,“放心吧,刘黑水一定能赶上来,到时候你给老子拼命地轰,炮弹打完了再想办法搞!” “行,”计逵精神一振,“八门炮都安排好了,就等小鬼子来了!” 计逵是团里最好的炮兵指挥,所以,大多数迫击炮都配给了二营。 众将士埋伏在山林里,既兴奋又紧张……林中肆掠的蚊蝇虫蚁和透下来的灼热阳光,让这伏击别有一番滋味! 日上三竿,刘黑水的补给连先赶到了,他亲自带着一队兄弟把重机枪、迫击炮和弹药先送了过来。 又过了一阵子,卢永年带着团部也匆匆地赶了上来。 廖黑牛望了他一眼,“卢团副,你先带着队伍的兄弟去北面吧。” “北面?”卢永年一愣,“深山?” “对,”廖黑牛嘿嘿一笑,“去找个好地儿,兄弟们打完这仗,好好休息一下。” 卢永年有些犹豫,“我们留下来也能帮上忙……” 廖黑牛一摆手,“不,你们是预备队,老子们打光了,才轮到你们上!” 卢永年还待说什么,刘黑水拉住了他,微微一笑,“卢团副,放心吧,这里没问题……廖营长说得对,你们去找个好地方,兄弟们打完了,必须好好休整一下。” 卢永年见他们说得笃定,便不再争辩……他知道,以自己的权威根本压不住这伙子骄兵悍将。 日上中天,西南面隐约传来了枪,廖黑牛精神一振,“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团长和兄弟们冒了这么大的险,能不能成就看老子们的了!” 众人一抹脸上的汗珠,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山下。 最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石猛带领的三营,得了特勤连兄弟的通报,他们在前面上了公路,沿着公路一路狂奔而来,冲过山脚,继续向北跑去。此时,队伍已然有些散乱了,很多人都是汗如雨下,脚步踉跄……可是,不跑,就是个死!众人只得咬牙坚持着,平日里刻苦训练的用处完全体现出来了。 “还……还……要跑……好久?”七连长候卫华已然气喘吁吁。 石猛稍微好点,脚步不停,“枪声响起……的时候,就……就能停!” 后面的追兵也出现在了山脚下,带队的松浦少尉看到前面的队伍已然散乱,顿时精神一振,“他们跑……跑不动了……继续追……” 东条准尉略一犹豫,“要不要……休息一下?” 一路追来,他们也是疲惫不堪,此时追上去,很难讨到便宜! “不,”松浦少尉一咬牙,“拖住他们,少佐的主力赶上来……就能一举消灭他们!” 山上依旧没有动静,廖黑牛强自忍耐,不能打草惊蛇! 松浦少尉带着一个小队紧追不舍,石猛带着队伍继续跑,零星的枪声响起,依旧只溅起阵阵烟尘。 松浦小队过去不久,小鬼子的大队人马追了上来,浩浩荡荡。 廖黑牛看得精神一振,龟儿的,终于来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众将士紧张地望着山下的小鬼子,握着武器,打起也不敢出,生怕发出一丝响动,惊走猎物! 小鬼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进来,迤逦前行,一眼望不到头……众人在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炮兵的信号! 终于,小鬼子的后队也进入了伏击圈。 “嘭嘭嘭……嘘嘘嘘……轰隆隆……” 迫击炮陡然怒吼起来,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队伍,前队、后队、中央,同时开花。 “迎战!迎战……” 一众鬼子军官惊惶地吼了起来,慌忙组织反击! 这一刻,波田少佐的满腔怒火陡然消退,头脑中一片清明……又是一个圈套! “砰砰砰……” “哒哒哒……” “嘘嘘嘘……轰隆隆……” 伏兵全力开火,枪炮声震天,小鬼子却也乱,迅速展开队形,机枪和迫击炮架了起来,对着山上疯狂反击。 “轰隆隆……” 隐藏在山头的一门迫击炮被小鬼子的炮弹击中,腾起一片火光。 廖黑牛急了,“冲锋号,冲锋号!” “冲不得!”刘黑水一把拉住了他,“相信计连长!” 他话音刚落,就见小鬼子阵中腾起冲天火光,阵型一乱。 计逵被打掉了一门迫击炮自是又惊又怒,集中炮火轰向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眼见炮兵阵地化为一片火海,波田少佐怒发如狂,雪亮的佩刀疯狂挥舞着,“攻上去!攻上去!” 山头不高,尚有一搏之力! “少佐,”近藤大尉一把拉住了他,“事已不可为,宜暂避锋芒!” “八嘎!”波田少佐一把甩开了他,继续挥舞着佩刀,“冲锋!冲锋!” “嘘……” 破空声响起,一颗炮弹直扑而来。 “少佐,”侍从惊声高呼,合身扑向了波田少佐。 “嘭……轰隆” 火光一闪,硝烟翻腾,附近的小鬼子顿时大乱。 硝烟渐散,近藤大尉已然支离破碎,化为一堆碎肉。 波田少佐仰面朝天,双目禁闭,脸上血流如注,身上躺着的侍从已经血肉焦糊,透过背上焦黑的窟窿,能看到内脏。 “少佐,”几个小鬼子匆忙奔了过去,扒开侍从的尸体,抬起波田少佐,落荒而逃。 败局已定!小鬼子哇哇叫着四散而逃。 第一一八章八公山中训仁义 艳阳高照,八公山方向枪炮声震天。 李四维带着三百余兄弟轻装奔行,汗如雨下,心急如焚,“快点,再……快点!” “团长,”伍天佑迎面跑来,满脸喜色,“终于碰到你们了……战局已定,兄弟们正在追击残敌!” 李四维精神一振,“好,好……兄弟们,宜将剩勇追穷寇,捡落地桃子去!” “好呢!”兄弟们自是精神大振,落地桃子谁不会捡?! 松浦少尉带着队伍追着石猛等人不放,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突然听得后方枪炮声大作,顿时一惊,“停止追击!” 他一直觉得支那人这种打法不对味,此时听到枪炮声,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原由? “少尉,”后队一个小鬼子匆匆追了上来,面色惊惶,“少佐遇到了埋伏……” 松浦少尉正要下令回援,却听得前方枪声大作…… 石猛是什么人呐?广西狼兵出身,悍勇异常,被小鬼子撵了一上午,哪能不憋屈?听得后方枪炮声响,顿时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侯卫华、李如义,各带一队兄弟从两翼包抄,其他人跟老子冲啊!” 吼着,他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众兄弟一咬牙,端起武器就跟了上去,他们很疲惫,小鬼子的追兵一样疲惫……胜利只有用意志和鲜血去换取! 松浦一个小队也只有五六十人,他敢紧追不放,无外乎是想着身后有波田少佐的大部队做后盾,此时,后盾已然被击碎……他一咬牙,“撤退……” “少尉,退不得啊!”东条准尉一惊,慌忙劝阻,“我部一退,少佐阁下将……” 松浦少尉浑身一震,急忙改口,“迎战!迎战!打垮对面的敌人!” 此时,他们退无可退,否则,波田少佐的队伍会更加危险! 李四维一行前行不远,便见满山都是溃兵,众兄弟不待命令,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 一众溃兵早已没了先前的骄狂,突见强敌杀来,哪里还敢抵抗,顿时四散而逃。 众人追杀一阵之后,无力再追,匆匆赶往伏击点。 伏击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众兄弟正在忙着打扫战场。 李四维顾不得休息,踉踉跄跄跑了上去,廖黑牛急忙迎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受伤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累的,战果咋样?” 廖黑牛嘿嘿一笑,“打死了五六百,还有几个俘虏……老子正要去结果他们呢!” 李四维一咬牙,“对,不留俘虏!” 廖黑牛一转身,提起短刀就要走,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他,“留一个最没用的,老子有用!” 廖黑牛一怔,回过头来,满脸疑惑,“最没用的?” 李四维点点头,“就是那种……看上去最胆小、最可怜的。” “明白了,”廖黑牛答应一声,大步而去。 郑三羊追了上来,“团长,大局已定,你先歇一下嘛。” 庞仁义也跟在郑三羊身后,弯着腰,气喘如牛,显然累得够呛。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这不是大局……抗战才是大局。” 郑三羊一怔,无言以对。 庞仁义急忙直起了身子,郑参谋都被说得哑口无言,他可不想李四维把矛头转向自己。 这时,石猛浑身浴血地走了过来,“团长,你莫事吧?” 李四维抬头望向了石猛,微微一笑,“石猛,干得漂亮……你受伤了?” 石猛嘿嘿一笑,“那鬼子军官要跟老子决斗,所以……溅了老子一身血。”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逞英雄,他要决斗,你就跟他决斗啊?” 石猛讪讪一笑,“那龟儿还算个好汉……” “屁的好汉,”李四维一咬牙,“只有小鬼子,没有好汉!你龟儿下次再这么搞,就来跟老子决斗!” 石猛连忙赔笑,“不会了,不会了。” 开玩笑!李四维决斗?那不是找死吗?倒不是说李四维一定就比他能打,可是,兄弟们要能答应啊! 八公山,方圆数十里,大小四十余座山峰,山峦起伏,翠峰叠嶂。 日已西斜,一座无名峰上,六十六团的将士藏匿于此。 受伤的兄弟已然救治完毕,战死的兄弟刚刚下葬,众将士列队送别,尚未散去。 葬礼已毕,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沉痛,“这一战,我们胜了……可是,五十三个兄弟葬身在这八公山中,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一身破衣烂衫可一块刻着名字的石块和他们在土里相伴……还有六十八个兄弟倒在了寿县城外,倒在了路上……我们却连尸骨都抢不回来……这就是军人的宿命,或许,就在下一场战斗中,我们就会和他们一样!” 众人默然,即使见惯了生死的老兵,此时也不禁感到悲凉。 “为啥会这样?”李四维突然大吼一声,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为啥会这样?因为小鬼子来了!苗振华,拖上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拖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瘫软的小鬼子就到了阵前。 那小鬼子便是廖黑牛留下的那个俘虏,二十多岁年纪,身材瘦削,有些文弱,虽然性命还在,却受了不少拳脚,此时,被缚住了手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冲了李四维哇哇叫着,声泪俱下。 很兄弟学过日本话,知道他叫的是“饶命啊,爷爷饶命啊……”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目光炯炯地望着队伍,沉声叫道:“庞仁义!” 队伍中的庞仁义浑身一颤,“到……” 来了,自己的事儿终于来了……团长会咋惩罚自己啊? 李四维声音一沉,“上来!” 众人连忙侧身,让开一条道,庞仁义战战兢兢地走到了李四维面前。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怕个锤子!抬头挺胸,拿个军人的样儿出来!” 庞仁义慌忙抬起头,努力地挺直了腰杆,紧张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面无表情,“郑参谋,你过来当翻译!” 郑三羊一愣,急忙走了过来,“团长,你要问啥?”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告诉小鬼子,老子问他三个问题,他要能答出来……老子就放他走。” 郑三羊一怔,点了点头,立马给那小鬼子翻译了过去。 那小鬼子一听,连连点头,眼中的喜意一闪而过。 李四维低头望着那小鬼子,“第一个问题,你为啥要来中国?” 郑三羊急忙翻译过去,那小鬼子顿时一愣,面色焦急地说了起来,哇啦哇啦一大堆。 待他说完,郑三羊向李四维翻译起来,一脸古怪,“他说,他叫稻叶三郎,本来是个音乐教师,参了军,为了大东亚圣战才来了中国,他们是来帮助我们的……” 李四维一摆手,冷笑连连,“大东亚圣战?帮我们?好,你再问他,杀过中国的老百姓吗?” 郑三羊翻译过去,那稻叶三郎浑身一颤,垂下了视线,目光闪烁,轻轻地答了一句。 很多人都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没有……至于真假,无从考证! 李四维不待郑三羊翻译,继续问道:“你杀过中国军人吗?” 郑三羊继续翻译,稻叶三郎顿时脸色惨白,沉默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众人看得明白,他这是在否认,但是,这话谁能信? 李四维不待郑三羊翻译,冷笑起来,“兄弟们,他说他没有杀过中国的百信,也没有杀过中国军人……你们信吗?” “不信!” “傻瓜才信!” …… 一时间群情激愤。 李四维声音一沉,“庞仁义,老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拿起你的武器,杀了他;第二个,交出你的武器,悄悄地离开六十六团。” 庞仁义浑身一颤,望了望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鬼子,又望了望李四维,颤抖的手握住长枪,又轻轻地松开,松开又握紧…… 李四维怒气勃发,“你龟儿以前是干啥的?” 庞仁义一震,“俺……俺就是……种地的……” 李四维劈头便骂,“那你给老子装啥子圣人?和小鬼子讲起仁义来了,你以为你是哪个?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王二虎,他才是你的兄弟,就因为你那点仁义,差点害死了他!” “俺……俺知道错了!”庞仁义咬了咬牙,一把抓住长枪,从肩上取了下来,双手一握,冲向了那个小鬼子,“啊……” 那小鬼子哇哇大叫起来。 这一次,郑三羊没有帮他翻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噗” 刀锋刺破胸膛,血光飞溅。 “啊……” 小鬼子嘶声长嚎,奋力一挣,腾地一下战了起来,满面狰狞地扑向了庞仁义,就在那刀锋刺下之前,他脸上还满是楚楚可怜的神情! 庞仁义一惊,“啊!”刺刀奋力上挑,“嗤啦”衣衫破碎,小鬼子的胸膛被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喷涌,庞仁义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奋力拔出了刺刀,“噗通”小鬼子仰面栽倒,再无声息。 庞仁义端着长枪,如梦初醒,却听李四维的声音又响起,“兄弟们,中华文明数千年,忠孝仁义世代相传……谁不想做个仁义之人?老子也想,可是,老子是军人,这仁义却不是对小鬼子讲的!你跟小鬼子讲仁义,他会跟你讲仁义吗?小鬼子要是讲仁义,他们就不会来中国!” 众人默然,你跟小鬼子讲仁义,他会跟你讲仁义么? 李四维叹了口气,“庞仁义,你的名字是好的,中国人就该讲仁义道德。可是,这仁义道德是要先跟自己兄弟和同胞讲的,你和一群小鬼子讲,他们是不会懂的!今天,如果王二虎没有救你,你就死了!又或者王二虎因为救你……他死了,你要咋办?” 庞仁义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望着李四维,烟圈一红,讷讷无语,“俺……俺……” 李四维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仁义,你是军人啊,如果,你对敌人讲仁义,那就是对你的袍泽兄弟不仁不义啊……老子现在杀人如麻,可是,也曾经因为杀了太多的小鬼子而躲在被窝里哭过……” 众人都是一愣,表情古怪,这个杀气小鬼子来犹如凶神般的男人也会哭?还是为了被他杀死的小鬼子哭 “可是,”李四维声音一高,“老子从来没有为小鬼子哭过!老子哭,只是因为,老子也曾想做个仁义的人……可是后来,老子明白了:老子们是军人,上了战场那就是你死我亡,你要对敌人心慈手软,那就是在害你的兄弟袍泽,害你自己!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人轰然允诺。 庞仁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团长,俺……俺明白了……俺明白了,你莫赶俺走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暗叹一声,军人……只是以身许国吗?其实,他们连灵魂都已经交给了国家和人民啊!要不然,自己一个多愁善感的宅男如何会变得杀人如麻?要不然,眼前这一个个本是憨厚纯朴的农民,为何会拿起武器,直面淋漓的鲜血和飞溅的骨肉? 会议尚未结束,空气中已经飘荡着野菜汤的淡淡香气,韦一刀的声音响了起来,“开饭了,开饭了……” 硬邦邦的干粮能加上热腾腾的野菜汤,也算是改善伙食了。 一众兄弟蜂拥而去,卢永年却凑到了李四维身边,“团长,其实吧,一开始,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可是,听你一说吧,我又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了,龟儿的,还真是奇了怪了?” 李四维没有回答,廖黑牛走过来帮他回答了,“卢团副,战场之上无小事,一丝犹豫,一丝迟疑,就能要人命!大炮说得好,对敌人讲仁义,那就是对兄弟不仁不义!老子喜欢这句。”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廖黑牛却是嘿嘿一笑,“你龟儿啥时候躲在被窝哭过?老子看是……躲在宁医生怀里哭的吧。” 李四维一怔,瞪眼骂道:“老子就知道,你龟儿说不来几句好话!” 卢永年却是呵呵一笑,“我就说嘛,团长和宁医生肯定有事……” 郑三羊走了过来,“啥事?” 卢永年还没说话,李四维抢先问道:“三羊,那小鬼子临死的时候,吼的啥?” 郑三羊笑了笑,“他说……你说话不算话……他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却不放他走。”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他先说谎了!” 众人一愣,“如果他不说慌,你还真当他走啊?” 李四维嘿嘿一笑,“他要不说谎,也用着老子下令杀他了……” 众人恍然,那小鬼子要敢承认自己杀了中国的老百姓和军人,哪里还用得着李四维下令杀他?就算李四维放了他,他也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啊! “还是你龟儿子精,”廖黑牛冲李四伸出个大拇指,“论下套套,老子只服你!” 众人轰然大笑。 这时,宁柔款款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菜汤。 众人一看,连忙散了,“吃饭去,吃饭去,肚子都饿瘪了……” 李四维从宁柔手里接过热汤,喝了一口,陶醉地笑了,“香,真香……” 宁柔却望着他“噗嗤”一笑,柔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四维一愣,“啥?” 宁柔紧紧地盯着他,“躲在被窝里……” 李四维微微一笑,声音甜蜜,“那都是遇到你以前的事了,以后啊,我要是想哭……一定是抱着你……哭。” 四目相对,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你累了,我会抱着你,你哭了……我陪你一起哭……” 第一一九章风雨将至,东南行 夕阳掉入西天的云海,大地一片朦胧,隐约中,八公山莽莽苍苍、层峦叠嶂。 无名山峰之下,各部安营扎寨已毕:团部和特务营依山而驻,左翼是一营、右翼是二营,前方是三营。 所谓安营扎寨,不过是在山坳里清理出空地,燃起篝火,设立明岗暗哨而已,每个将士只有一床薄被……这是名副其实的风餐露宿。 每个营地上都架着大铁锅,炊事排的兄弟不时地在添柴加水……锅里煮的是艾草,煮得稀烂的艾草散发出浓郁的气味,在营地里弥漫开来。 团部,李四维刚巡视完岗哨,笑呵呵地走到了篝火旁,“风轻云淡,兄弟们又能睡个安稳觉了……” “是啊,”郑三羊抬起头,也是笑容满面,“老天爷还是在帮我们的,出来这几天,还没有遇到雨天呢。” 风餐露宿最怕啥?下雨呗! 李四维坐到篝火旁,突然一愣,“咦,咋没烧艾草啊?老子明明闻到艾草的气味了……” 这些天,李四维已然闻惯了艾草的气味。 山中蚊蝇肆虐,给将士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正如欧阳老夫子说的那样,蚊蝇“虽微无奈众,虽小难防毒”,扰人清梦倒在其次,被叮咬者会很容易感染上疟疾,严重影响了部队的战力。 临出发时,宁柔备了干艾草,每夜都会在营地上烧上一些,倒也有些效果,但是,仍然有十多个兄弟染上了疟疾。 卢永年呵呵一笑,指了指营地中央的大铁锅,“在锅里煮着呢……干艾草快烧光了,炊事排下午又割了不少艾草回来,在锅里煮着呢。” 郑三羊连连点头,“这个办法还真不错,气味挺浓,消耗还小。” 陆放翁说过,“泽国固多蚊,乘夜吁多怪。举扇不能却,燔艾取一快。” “燔艾”固然能取一快,可艾草燃得太快,只能图一时之快……对于一个两千余人的营地来说,艾草消耗得太快了,一路东进,宁柔准备的干艾草已然消耗殆尽。 李四维嘿嘿一笑,“这些家伙很有办法嘛……” 正在此时,黄化匆匆而来,风尘仆仆,“团长,我们回来了。” 李四维一喜,“情况咋样?” 黄化轻轻地摇了摇头,“寿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众人默然。 郑三羊叹了口气,“不能再往东去了,我们离驻地太远了,又添了伤员。” 众人纷纷点头。 自古以来,伤员的救护都是作战部队的难题,尤其是他们这样孤军深入的部队。 “来都来了,总不能啥都不干吧?”李四维略一沉吟,咬了咬牙,“黑水,明天一早,补给连护送伤员撤往驻地。” 刘黑水一愣,满脸担忧,“可是,这么远的山路……重伤的兄弟怕是……撑不回去啊。” “黑水,”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刘黑水,“医护排会跟你们一起走,伤员有他们照顾!但是……他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刘黑水精神一振。 其他人却是一愣,“医护排也走?” 李四维点点头,“不光医护排,除了炊事排,所有的勤杂部队都要撤回去!既然来了,老子们就要打一场真正的袭扰战,把小鬼子的后方搞个天翻地覆!” 众人一愣,怔怔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一沉,“咋的?怕了?” “怕个锤子!”廖黑牛和石猛的声音响了起来,两人联袂而来,一脸骄狂,“有枪有刀有力气,杀他几个来回算个啥?” 卢全友跟在他们身旁,虽没说话,但是满脸的笑容,目光中闪动着兴奋之色。 “对,”刘黑水哈哈一笑,“团长,我快去快回,尽快把补给给你们送来。” 黄化嘿嘿一笑,“武器就不用带多了,小鬼子有的是!”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对,对,小鬼子多的是!” 李四维止住了笑,“好了,好了,都给老子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 郑三羊一愣,“团长,是不是重新制定一下行动方案?” 黄化等人一愣,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摆摆手,“不急,不急……都先好好想想。” 说着,他起身就走。 众人一愣,却听廖黑牛嘿嘿一笑,“找宁医生去?” 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去看看受伤的兄弟。” 众人连忙笑道:“对对对,看看受伤的兄弟,顺便看看宁医生……” 李四维摇头苦笑,快步而去,直奔医护排。 医护排也在团部的营地里,距离不远,不一会,李四维便到了医护排。 空气中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和艾草的气味混在一起,依然清晰可闻。 稍高的平地上铺着一床床薄被,四十余个伤员躺在薄被上,不时发出呓语和呻吟声,痛苦而微弱,让人听了心酸。 宁柔在给一个伤员打针,伍若兰在喂一个伤员吃药,其他人在忙着煎药、送水,一派忙碌景象。 李四维走到医护排外,突然顿住了脚步,略显踌躇……说实话,他不喜欢来这个地方,太沉重!可是,他又不得不来,这些是他应该面对的。 宁柔打完针,安抚那伤员睡下,起身回头,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了李四维,连忙冲他摆了摆手。 李四维一愣,却见宁柔径直走到了伍若兰身边,蹲下身子,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小声地说着什么。 伍若兰闻言,猛然抬起,望了过来,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很慢,但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明丽动人,那略显苍白的俏脸又如昔日般动人了! 李四维连忙迎了几步,有些心疼地望着她,“若兰,你辛苦了……” “不苦,”伍若兰脸色更加明媚了,“俺也是军人。” “呵呵,”李四维宠溺地笑了笑,“对,若兰也是军人!是个合格的军人呢!” “团长,”伍若兰甜甜一笑,从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向了李四维,“俺早就想给你了,可是一直看不到你。” 李四维接一看,顿时愣住了,“香囊?” “嗯,”伍若兰微微垂下了头,俏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俺在家里的时候做的……” 李四维拿起香囊,在昏暗的火光下看了看,呵呵一笑,“若兰,做得很精致呢!可是,我一个大男人戴着这个……” 说着,李四维又把香囊递了回去。 伍若兰猛地抬起头,俏脸一板,美目圆瞪,“男人咋了?这香囊里放了艾草,可以驱蚊的……你用得着!” 李四维一怔,连忙把香囊收了回去,“听若兰的,我带着就是了。” 说着,李四维将香囊仔细地放进了衣兜里,笑了笑,“一直都带。” “嗯,”伍若兰展颜一笑,“柔儿姐姐说,让你早点休息,不用担心伤员,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李四维望着一众伤员,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兄弟们受不受得了颠簸?” 伍若兰一愣,连忙摇头,“有几个兄弟……伤势还不稳定,你准备啥时候送他们走?” “明天,”李四维回头望着伍若兰,“若兰,到时候你们一起走。” 伍若兰一怔,“我们也回去?” 李四维点了点头,“除了炊事排,所有的勤杂人员全都要撤回去……” “你们呢?”伍若兰焦急地打断了他,“你们要去哪里?” 李四维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伍若兰连忙摇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一起走吧。” 李四维苦笑,“命令下来之前,我们还不能走。” “我跟你们一起留下来,”伍若兰一把抓住了李四维的胳膊,“如果有兄弟受伤了,我可以帮他们治伤……” “若兰,”李四维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听话。” “不,”伍若兰俏脸一黯,挣脱了李四维的双手,转身就走,“俺让柔儿姐姐跟你说……” 李四维一愣,望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这孩子。” 伍若兰急匆匆地走到了宁柔身边,接过了宁柔手中的药碗,焦急地说着什么。 宁柔闻言,连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 宁柔静静地望着他,“必须撤吗?” 李四维点点头,“你必须回去,把受伤的兄弟们活着送回去。” 宁柔悠悠地叹息一声,“可是,你想过留下的兄弟吗?他们受了伤……咋办?” 李四维浑身一震,满脸苦笑,“可是,我们团就你一个医生……” 宁柔摇了摇头,“让若兰留下吧,她学了些急救方法,能帮上你们。” 李四维一怔,“她……能行吗?” 宁柔瞪了李四维一眼,“若兰可是我的徒弟!再说,她身手也好,不会拖累你们的。” 李四维沉吟一下,点了点头,“行!你早点休息,路上……会很累。” “嗯,”宁柔轻轻应了一声,“你也早点睡,你是团长,一定要保持清醒……兄弟们都还指着你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灿烂地一笑,“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去。” “嗯,”宁柔点点头,满目柔情,声音如水,“我等你。” “好!”李四维大步而去,斗志昂扬,“等我!”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更让男人振作的呢? 晨曦微露,各勤杂部队已然离去,李四维将一干营连长召集到了一起。 “都莫说说,”李四维环视众人,微微一笑,“你们有啥想法?” 廖黑牛摇了摇头,“有啥想法?像以前那样整就是了!”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像以前那样搞!” 李四维一摆手,扭头望向了郑三羊,“三羊,你有啥想法?” 郑三羊一怔,“我是第一次打袭扰战,没啥经验……不过,如何进退还是得有个法度。” 说着,他展开了作战地图,“我部如果向东南方向出击,有三条线路可以选择,都是地形复杂的地带,必能甩掉小鬼子的追兵,这第一条……” 说着,他一指地图。 “不!”李四维摆了摆手,“我部肯定会向东南方向攻!但是,战场形式瞬息万变,在我们摸清小鬼子的部署之前,地图并不可靠……因为,小鬼子也有地图,我们看好的攻击路线,很可能就是他们重点防御的地方。” 郑三羊一怔,缓缓点了点头,只看地图……这是防御战的思维! 李四维环视众人,满脸笃定,“我们的攻击方向和攻击方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的攻击方向和攻击方法都对了,那么,我们就能击中敌人的软肋!” 众人纷纷点头。 黄化嘿嘿一笑,“团长,我们的攻击方式一直都是对的!” “是嘛,”孙大力连忙附和,“野店集、滕城外、獐山……哪次没把小鬼子打痛?” 众人纷纷点头,“对,对。” 郑三羊和卢永年有些好奇,“咋打的?” 李四维望了他们一眼,“突袭!” “突袭?”郑三羊和卢永年都是一愣,“那也不可能一直打突袭吧?” 突袭战,谁不想打?可是,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你打了突袭?小鬼子又不傻! 李四维还没说话,廖黑牛已经嘿嘿一笑,“老子们就能一打突袭!” 两人一脸惊讶。 李四维冲两人笑了笑,“等着吧,你们会明白的!” 两人一脸狐疑,却见李四维神色一肃,“命令,特勤连以班为单位,换上伪装,向东南方向渗透,刺探敌情,寻找攻击目标!” “是!”黄化和孙大力精神抖擞,声如洪钟。 李四维继续命令道:“二营、三营以连为单位跟进,尽量隐匿行踪!一营随团部殿后!” “是!”众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 李四维一摆手,“只有一点,补给连撤了,团里所有的武器都分到各营了,后面战斗的武器……就要们自己管控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要下雨了吗?” 朝阳奋力地挣扎着,终究还是没有逃出乌云的束缚,天色阴沉得可怕。 “真地要下雨了吗?”伍若兰背着药箱轻轻地走到了李四维身边,“下雨天不好赶路啊。” 李四维回头笑了笑,“傻孩子,下雨天才好赶路呢?” “咋可能?”伍若兰一愣,使劲摇头,“头上淋着雨,脚下是稀泥……” 李四维嘿嘿一笑,“下雨天,拦路的狗少!” “对,”伍若兰恍然,俏皮地一笑,“拦路的狗也怕淋雨呢!” 天色更暗了,微风从山间穿过,带着如牛毛般的细雨,凉凉的、湿湿的。 一队队将士从营地开出,每人只有一顶钢盔、一片雨布,雨布披在身上,堪堪遮住了背包和弹药……众将士精神抖擞,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风雨而感到沮丧,反而有些有些兴奋! 壮士出征,风雨欲来……此时,众将士心中不禁涌起了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壮! 第一二零章大雨滂沱,兵锋无息 天色阴沉,大雨滂沱,皖西大地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薄幕。 顺义集,南距合肥六十多里,北距淮南七十多里,地处合(合肥)淮(淮南)公路沿线。 几天前,小鬼子来了,这个安乐的小集镇便似换了个天地。 顺义集北门外的马路上,一座岗哨在烟雨中孤零零地矗立着。 岗亭里,六个小鬼子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一块砖砌起来的台子,上面摆着烧酒、花生、烧鸡、猪头肉……几个小鬼子有说有笑,吃得满嘴油腻。 “藤原君,”山岛准尉拍了拍身边沉默的上士,笑容满面,“怎么不开心呢?这样的雨天,我们还能躲在屋子里,这已经很好了!” 藤原上士摇了摇头,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这样的雨天……让我想起了九州!九州也总是下雨,每每也会下一整天……” “藤原君,”山岛准尉一怔,勉强笑了笑,“在这里,有酒有肉,比在九州强太多了。” 他也是九州人,参军之前不过是个终日辛劳的工人……在九州,哪能有这样的伙食? “对,”一个机灵的小鬼子连忙附和,满脸得意,“在这里,还有支那人可以使唤,他们就像我家里的狗一样听话!” 说着,他还指了指岗亭外面。 一众小鬼子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轰然大笑……在九州,他们何曾这样威风过? 岗亭外面,风大雨急,十余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汉子守在岗哨上。可是,那破旧的斗笠蓑衣又如何挡得住这瓢泼大雨?众人早已瑟瑟发抖,却丝毫不敢擅离职守。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扯了扯窄小的破蓑衣,小声地嘟囔着,“狗日的小鬼子,让俺们在外面淋雨,他们倒躲在里面吃肉喝酒。” 另一个敦实的汉子瞪了他一眼,小声喝骂道:“二楞子,你娃娃想死?太君的坏话可不敢乱说!” 二楞子一滞,不甘地望着他,“柱子哥,俺就是不服,凭啥啊?凭啥俺们就要像狗一样听他们的话?” 柱子哥一愣,叹了口气,“凭啥?就凭人家够狠,能从海上一路打到俺们这里,几百万国军都没拦住哩!你要是不服,为啥来帮他们站岗?还不是看人家够狠,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愣子悻悻地扭过过去,柱子哥说的是实话,最近镇子上可没少死人,小鬼子要啥就抢啥,鸡鸭、女人、壮丁……哪个敢拦就杀哪个,哪个不听话就杀哪个,望着那四溅鲜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听到别人的哀嚎哭泣,还会哈哈大笑…… 众人默然……是啊,为啥要听小鬼子的,因为,他们杀人不眨眼呐! 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地望着柱子哥,“柱子,你去跟太君求个情,也给俺们搞点吃的呗?” 柱子哥瞪了他一眼,“驴得水,老子们帮小鬼子做事只是为了活命,可不能像小鬼子那样去祸害乡亲们!” 驴得水讪讪一笑,“俺……又没祸害乡亲们,只是搞点吃的……” 他话音未落,就见听得二愣子一声沉喝,“哪个?站住!” 众人急忙循声望去,就见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迎面而来……队伍中,几面醒目的膏药旗在迎着风雨摇摆。 小鬼子? 柱子哥顿时就是一惊,一把推开二愣子手中的长枪,怒骂道:“你狗日的瞎了眼?” 也不等二愣子说话,便匆匆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地望着那领头的军官,“太君,愣娃不懂事……” “啪”,他话音未落,领头的军官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脸上,满面怒容,“八嘎!” 柱子哥一个趔趄,勉强站直了身体,依旧满脸堆笑,“太君息怒……” 斗篷掉在地上,沾满泥水,他却哪里敢去捡? 柱子的话音未落,却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几十号“皇军”已经凶神恶煞般冲进了岗哨,一队人对着噤若寒蝉的兄弟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干翻在地,统统缴了武器,而另一队人则直接冲进了岗亭,紧握的刺刀寒光闪闪…… “嘭”,那军官一抬腿,又将柱子哥踹翻在地,泥浆飞溅,肩上的长枪掉进了一旁的泥水里。 岗亭里的小鬼子听到动静,正要起身,却见一队友军杀气腾腾地冲进来,几个小鬼子顿时一愣……来人却是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寒光闪烁、血光飞溅,几个小鬼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哀嚎着栽倒在地! 山岛准尉大惊失色,冲着扑上来的士兵连连大吼,“自己人,自己人……” “噗……” 来人根本不听他说,两柄刺刀一左一右捅进了他的胸腹。 “啊……” 山岛准尉一声惨叫,缓缓栽倒下去,满脸满眼的不敢置信……宪兵队也不敢这么对自己人呐! “噗噗噗……” “啊啊啊……” 岗亭里传出瘆人的声响,那是刀锋捅破皮肉的声音,惨叫声陡起,片刻便又消散了……岗哨亭外面的一众汉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鬼子对他们自己人都这么狠? 柱子哥忍着剧痛,挣扎着趴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了那军官面前,声音颤抖,连连磕头,“太君饶命,太君饶命……” “混账!”那军官一声怒骂,死死地盯着他,“要不是团长有令,老子真想一刀宰了你!” 柱子哥浑身一震,满面惊恐地望着那军官,慌忙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呐……” “啪啪啪……” 那军官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滚过去,蹲到一起!” “是!是!”柱子哥慌忙答应,连滚带爬地进了岗哨,和他一帮兄弟蹲在了一起。 “排长,”一个兄弟从岗哨里钻了出来,刺刀上血迹斑斑,一脸不甘,“龟儿的,只有几杆破枪。” 紧接着,又一个兄地钻了出来,笑容灿烂,“还有烧鸡和酒。” “酒肉有个球用?”为首的军官正是伍天佑,他大眼一瞪,“搞了五六个据点了,啥也没搞到!” “三叔,急个啥,这里离鬼子的老巢还远着哩。”他身后的青年晃了晃太阳旗,“好东西肯定在后面。” 伍天佑回头瞪了他一眼,“长生,带着一班绕到南面去!” “是,”伍长生答应一声,带着十多个兄弟消失在了雨幕中。 “富察兄弟,”伍天佑一望富察莫尔根,“你带三班留下,其他人跟我去镇子里。” 伍天佑望了一眼雨幕中的顺义集,暗暗叹了口气……又是个小镇子! 伍天佑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镇口,富察莫尔根回过头来,望着一干俘虏,叹了口气,“好好的中国人不当,为啥要给小鬼子当狗?” 一众俘虏蹲在地上,默默地垂着头,哪敢吱声? 阿克墩满脸轻蔑,“为啥?还不就是为了活命吗?一群软骨头,为了活命,啥都干得出来!” 一众俘虏满脸羞愧。 柱子哥却缓缓抬起了头,满脸苦涩,“军爷,俺们只是小老百姓啊……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二愣子也抬起了头,“哪个想给小鬼子当狗哦?可是……你们国军又挡不住小鬼子……他们来了杀人放火啥都干,不听话就是个死!” “二愣子!”柱子哥一惊,“军爷,他就是个愣娃……”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二愣子,“对,老子们是没有挡住小鬼子,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老子们有多少兄弟死在了战场上?他们……很多人都和你们一样,开战之前都是小老百姓,他们也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可是,小鬼子一来,他们就拿起武器和小鬼子拼命去了……他们是没挡住小鬼子,可是,他们一直在拼命,他们的脊梁是直的,骨头也是硬的!” 二愣子一怔,羞愧地低下了头。 柱子哥苦笑一声,“军爷,俺也想过和小鬼子拼了,可是,俺还有老婆和娃……” 富察莫尔根扭头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哪个没有老婆和娃呢?正是因为我们有老婆有娃,我们才更应该去拼命呢……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成为小鬼子的奴隶?看着别人的妻儿老小被小鬼子任意欺凌杀戮吗?兄弟,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柱子哥一滞,默默地垂下了头!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雨幕中,一支队伍匆匆而来,领头的正是王六根。 富察莫尔根不再理会一众俘虏,迎向了王六根,“王连长,排长已经带人进去了,俘虏交给你们了。” 说着,他回头一招手,“兄弟们,走了!” “好!”王六根一点头,“富贵,你们排留下……其他人给我走!” “好嘞,”特勤连的兄弟答应一声,将长枪往肩上一挎,就要走。 二愣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望着富察莫尔根,脸色涨红,“军爷,带着俺吧。” 富察莫尔根一愣,“带你干啥?” 二愣子一怔,满脸焦急,“俺也想跟着你们打鬼子……你说得对,给小鬼子当狗还不如舍了这条命和他们拼了!”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头,指着王六根,“你给这个长官说吧,我们不能收你!” 二愣子一愣,富察莫尔根已经带着兄弟们匆匆走了,眼巴巴地望着王六根。 王六根上下打量了二愣子一眼,呵呵一笑,“真想和小鬼子拼命?” 二愣子一愣,连连点头。 王六根声音一沉,“敢杀人不?” 二愣子一怔,“俺看过杀人了,不怕!” 王六根一乐,“叫啥?” “唐二娃,”二愣子一喜,“他们都叫俺二愣子。” “二愣子?”王六根点了点头,“成,以后跟着老子了。” 富察莫尔根带着队伍匆匆向镇上赶去,不大镇子上看不到行人,只有滂沱的大雨和潺潺地流水,雨声水声遮盖了其他的声响。 阿克敦突然嘿嘿一笑,“班长,你都快赶上团长了,说了几句就让那小子嚷着要参军了。” 富察莫尔根一愣,“差得远呢……讲道理,老子不如他。” “也是,”阿克敦点了点头,“有时候,他能把俺说哭,有时候吧,又说得俺浑身都是劲儿。” 富察莫尔根呵呵一笑,“所以,他才是团长嘛……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此时,李四维带的一营也一分为三了。 一路南来,并没有遇到大队的小鬼子,为了减小目标,一营分也成了左中右三路,李四维带着三连在中路。 此时,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晚了。 卢永年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雨水,甩了甩手,满脸担忧,“团长,让兄弟们先歇一歇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能歇,这一段路……西面是瓦埠湖,东北面是淮南,东南面是合肥,必须尽快通过,要是被小鬼子包了饺子,老子们就只能往湖里跳了。” “可是,”郑三羊也有些犹豫,“再这么赶下去,只怕兄弟们会吃不消啊!” 李四维叹了口气,“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过了杨庙集就可以歇了。” “团长,”卢永年叹了口气,“我们这么搞……值不值哦?一路上啥也没搞到。”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一来就想摸大鱼,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卢永年讪讪一笑,“只是这龟儿的雨……恼火!” 李四维嘿嘿一笑,“这雨下得好,要不然,老子们能这么顺利?” 郑三羊点点头,“对,这雨下得及时,要不然,我们只怕早暴露了。” 卢永年再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埋头赶路。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老子看你回去了还得多训练,以后就跟着特勤连训练吧。”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团长,我以前就是个参谋!” 李四维指了指前面的伍若兰,“你现在是老子的兵了,总不能连个小姑娘都不如吧!” 伍若兰背着一个大药箱,步履稳健,并没有表现出吃力的样子,走在队伍中,倒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卢永年看得有些脸红,“好,我练,我回去就练……” 李四维和郑三羊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嘛!” 没有一身好体力,想在战场上活命,太难! “兄弟们,”李四维加快了脚步,高声地喊了起来,“加把劲,到了杨庙集,老子就有热饭吃、有火烤、有干屋子住。” “真的吗?”众兄弟精神一振,“还有多远哦?” “快了,快了,”李四维呵呵一笑,“不到二十里地了。” “好嘞。”众兄弟欢呼一声,加快了脚步。 李四维回过头,“振华,传令各部,在双庙集、杨庙集一线过夜……严肃纪律,注意隐蔽。”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转身就去招呼传令兵去了。 特勤连三个排,分左中右三路南下,借雨幕遮掩,倒一路顺利,只是,一天奔袭七十余里并未摸到大鱼,这让众兄弟有些失落。 各部得了命令,加快了步伐。 天色渐晚,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朦胧的雨幕中,一处处鬼子据点被迅速地拔去,惨叫声淹没在雨声中,鲜血混进了雨水里。 雨水,很凉,更凉的却是那刺入身体的刀锋和直逼心腹之地的兵锋! 而此时,身处心腹之地的合肥同样大雨滂沱,十三师团司令部里一片安宁,丝毫没有感受到这股兵锋的寒意。 荻洲中将正和参谋长下着围棋,思绪在棋盘上飘荡,一脸惬意。 “报告,”侍从官出现门口。 荻洲中将轻轻地放下一枚棋子,头也不回,“讲!” 侍从官连忙汇报,“沼田中佐发回急电,寿县城已被我军攻下……” 荻洲中将一摆手,回过头来,“近卫君,先问问沼田信雄,八公山中的那股蟊贼剿灭了吗?” 侍从官一怔,垂首顿足,“嗨!” 参谋长急忙劝阻,“中将阁下,攻打寿县,将士们必然疲惫不堪,急需休整……至于八公山中的蟊贼,可以等到天晴再去理会。” 荻洲中将眉头一皱,缓缓地点了点头,“近卫君,告诉沼田中佐,寿县之捷,自有奖赏……城内物品任由勇士们取用!” 任由取用! 陷落的城池就这样被侵略者当作了奖赏士卒的战利品。 第一二一章共话杨庙夜雨时 三八年六月四日,皖西大地暴雨倾盆。 这一天,寿县沦陷。 这一天,李四维兵分三路,在蒙蒙雨幕掩护之下,从八公山区出发,沿淮(淮南)合(合肥)线奔袭八十余里,兵锋直逼合肥。 夜深了,杨庙集依然大雨滂沱,百姓大多已经入睡,还没有入睡的也都躲在自家房屋里,静听着外面急促的风雨声。 “彭嘭嘭……” 张府的大门被人使劲砸响了。 “吱呀……” 堂屋的房门被拉开,两个仆役出现在门口,疾风冷雨扑面而来,两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中年仆役嘟哝了一句,“这大半夜的,小鬼子又发的哪门子风呢?” 青年仆役叹了口气,“哎,不管他们发哪门子疯,俺们都只能好好伺候着呢!” 中年仆役摇头叹息一声,戴上斗篷大步走进了雨里,直奔大门,年轻的仆人提着灯笼匆匆跟了上去。 “彭嘭嘭……” 大门外的敲打声更加急促了。 “来了,来了,”中年仆役急忙推开门闩,“吱呀”拉开大门,顿时满脸堆笑,“太君……”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来人,“少……少爷……” 门外站着两个青年,前面一人身材颀长、透着一股斯文气,后面一人稍矮、身材敦实,两人衣衫褴褛,早已湿透,头上破旧的斗篷根本挡不住外面的疾风骤雨。 张少爷根本不等仆役说完,便钻进了院内,“财叔,我爹呢?” 另一个青年匆匆跟了进来,财叔连忙将大门合上,拴紧,追了上来,“老爷还没睡呢!唉,小鬼子难伺候哦,老爷好久都没睡个安稳觉了!” 张少爷脚步一顿,“狗日的小鬼子,我们迟早要把他们消灭光!” 财叔顿时一惊,满脸焦急,“少爷,可不敢说这话……小鬼子杀人不眨眼呢!” 两个青年却相视一笑,“你们怕啥?镇上的小鬼子都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啊,”两个仆役浑身一震,“少……爷,你……们把小鬼子都杀了……” 张少爷一脸愤慨,“我倒恨不得把他们都千刀万剐了,可是,我们就那么百十号人枪,干不成大事的。” 敦实的青年嘿嘿一笑,“自然有人收拾他们!刀刀见血,那叫一个痛快,小鬼子的血都把杨公庙染红了!” 两个仆役听得目瞪口呆,怔立原地……哪个能比小鬼子还狠啊? 张少爷摆了摆手,“快去找些吃的来,我和卫华都饿了。” 说着两个青年大步朝屋里走去。 张老爷子呆坐堂屋,正在寻思,小鬼子这么晚来是要干啥呢?难道铁生参加游击队的事儿被他们知道了?那……就全完了! 想到此处,张老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哪还坐得住,连忙就要起身,正在此时,却见门外闯进来两个青年,两人匆忙取了斗笠,冲张老爷子走了过来。 “爹!”张铁生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孩儿回来了。” “世伯,”卫华也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张老爷浑身一震,惊得站了起来,“你们咋回来了?不要命了……让小鬼子知道了,我们都活不了……” 张铁生连忙扶住了他,“爹,镇上没有小鬼子了!” “没……”张老爷一怔,惊讶地望着两个青年,“你们……干的?” 张铁生摇了摇头,露出了笑容,“国军干的,他们来了一个团,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卫华连忙点头,一脸兴奋,“我们遇到了他们的一支小分队,就跟着回来了,准备找他们团长……我们要干一件大事。” 张老爷子看着两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轻轻地叹了口气,“先换了衣服,吃口热饭,不要生病了。” “嗯,”两人点了点头,往后院去了。 张老爷子望着两人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要是没有该死的小鬼子,这两个孩子何至于吃这样的苦啊! 杨公庙,在镇子北门外的一座小山丘上,一间大殿,三间偏房,小鬼子一来便占了这座小庙,做了一处据点。 傍晚的时候,三营七连突然杀到,将里面的三十余号小鬼子屠戮一空,便在此过夜了……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张铁生和卫华目睹了整个过程,又惊又喜。 庙里燃着一堆堆篝火,周围架起竹杆,晾着湿漉漉的衣服。 兄弟们聚在一堆堆篝火旁,一个个光着膀子,说说笑笑,等着炊事排的兄弟开饭。 “彭嘭嘭……” 突然,庙门被敲响了。 众人一惊,慌忙去拿武器,却听得外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开门,连长回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一个兄弟连忙抽出门闩,拉开了大门。 门外,七连长张耀辉带着卫士大步走了进来,一身已经完全湿透,但脸上却满是欣喜之色,“兄弟们,今晚有口福了。” 众人一愣,却见张连长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十余人,个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有人挑着酒坛子、有人背着米面、有人提着篮子…… 众兄弟一愣,喜出望外,连忙上去接。 张连长呵呵一笑,“都是镇上父老的心意,让兄弟们吃饱了好干大事。” 众兄弟连连道谢。 为首之人一脸憨笑,“将士们为国杀敌,俺们进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另一人说道:“反正留着也是便宜了小鬼子,不如给军爷们吃了,俺们心里也能舒坦些!” 镇中有栋大宅子,主人本是一个陈姓大财主,小鬼子来之前便去汉口避难了,留下来的宅子也就成了小鬼子在杨庙集的指挥部。 当然,现在的陈府又成了李四维等人的临时住所,至于那五十多号小鬼子,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堆在院子里,被雨水冲刷着。 堂屋里,李四维接待了张铁生和卫华。 三人落座,苗振华为他们倒上了热茶,守在了门口。 李四维打量着张铁生,开门见山,“听张连长说你有一件大事,需要我们合力才能办?” “对,”张铁生也在打量着李四维,目光炯炯,“鬼子的军火库!” 李四维一怔,莞尔一笑,“这算不得大事吧?” 张铁生皱了皱眉,略一沉吟,“李团长可听说过毒气弹?” 李四维心中一惊,紧紧地盯着张铁生,“你是?” 张少爷坦然地一笑,“游击队。” 李四维依旧紧紧地盯着他,“如果你真是游击队的,怕没必要找我吧?” 张铁生一愣,满脸苦笑,“这个情报是昨晚才得到的……但是,我们在皖中的力量还很微弱,独自行动不可能成功。而最近的队伍也有两百余里地,鬼子的封锁又严密,如果等他们过来,只怕这批毒气弹已经运走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端起茶碗,沉吟不语。 “李团长,”卫华见李四维沉吟不语,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批毒气弹是要送往武汉战场的!” 李四维抬头望着他们,叹了口气,“如果情报准确,我自当去闯上一闯,可是,如果情报有误,不仅会打乱我部的原定计划,还会让兄弟们陷入险境呐。” 两人一愣,目光亮了起来,“情报应该不会有问题……李团长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跟我们过去看一看……” “看?”李四维一怔,“你们亲眼所见?” 两人摇了摇头,“情报上说那弹药库就在肥西北郊,我们已经派兄弟过去了,雨太大,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李四维点了点头,“行,先去看看!” 夜更深了,外面依旧风疾雨骤。 一间间屋里挤满了吃饱喝足的兄弟们,一张薄被,一堆篝火,席地而眠,却都睡得香甜,低沉的鼾声在屋里回荡。 床铺座椅早被拆了当了柴禾,李四维和郑三羊等人挤在堂屋里,灯火昏暗,伍若兰在角落里躺着,辗转反侧。 李四维也没有睡着,轻声道:“若兰,咋了?” 伍若兰叹了口气,“这雨啥时才能停呢?已经有兄弟淋病了……” 卢永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唉,是啊,这雨淋着,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啊。” 李四维和郑三羊同时笑了,“是你受不了吧?” 卢永年讪讪一笑,“团长,要不就在这镇上待几天,等雨停了再走吧?” 苗振华连忙附和,“对呢,在这里歇歇吧!通信排的几个兄弟都病怏怏的了。” 李四维沉默半晌,“唉,也只能这样了。” 行军打仗,伤病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 一番话语下来,众人反倒没了瞌睡,便又闲聊起来。 卢永年好奇地问李四维,“团长,你是哪里人?” 李四维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四川的呢。” “不,”卢永年刨根问底,“我问的是你的老家,四川那么大,总不能都是你家的吧?” 李四维一滞,众人轻声窃笑。 伍若兰连忙解围,“团长是江城四方寨的。” 众人止住了笑,忍不住好奇,“四方寨?那是个什么地方?” 伍若兰一愣,“那俺就不知道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应该是个山村吧……” 郑三羊有些惊讶,“应该?”李四维的口气不对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在上海的时候被炸懵了,以前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哦。” 众人默然。 苗振华呵呵一笑,打破了沉默,“那时候,俺也被炸懵了……龟儿的,鬼子的炮火太凶了!” 郑三羊也叹了口气,“记不得就记不得嘛,活着就好!” 卢永年打趣道:“那可不行啊,团长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以后咋娶媳妇儿呐?” 众人一愣,哄笑起来。 李四维叹了口气,“娶啥媳妇儿哦?外面……战火四起,哪里还有个家啊!” 众人默然,没有人再说话。 哪里有仗打,就往哪里冲,战火不息,奔波不休……国难当头,军人是有国无家的! 国之不靖,何以为家? 屋外依旧风声呼啸、雨声急促,屋里却渐渐响起了鼾声。 李四维却如何也睡不着,明天该如何安排部队的行止?未来的路该如何抉择?如果能活到抗战胜利,又该何去何从? 火苗跳动,光线昏暗,李四维思绪纷乱,难以入眠。 “团长,”伍若兰的声音在李四维耳边响起,轻若蚊蝇,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栗。 李四维一惊,却觉背后一个柔软地身体贴了上来,顿时浑身僵直,“若……若兰……你……咋了?” 伍若兰的一只胳膊从薄被下钻了过来,轻轻地从背后环住了李四维的腰,声音颤抖,“俺……俺怕……”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翻过身去,望着伍若兰有些苍白的俏脸,有些心疼,“苦了你了……”说着,把自己的薄被也搭在了她身上。 伍若兰轻轻地摇了摇头,“俺……不觉得苦,只是……只是有些怕。” 李四维一愣,“怕啥?” 伍若兰微微地垂下了目光,“大哥还在铜山呢,那里都被小鬼子占了……俺这几天都在夜里梦到了他……” 李四维心中一颤,隔着被子轻轻地搂住了她,“不怕,伍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巨村,与伍老爷子最后一面还历历在目。 “李团长,这一别,老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老朽就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吧!若兰这个丫头……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李团长点头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此时,回想起伍老爷子的话,李四维心中有愧……那是个让人尊敬的老者,可是,自己答应他的事,却……自己对这个小姑娘的关心还是太少了。 “可是,”伍若兰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那么多小鬼子……大哥他们咋挡得住啊?” “傻孩子,”李四维微微一笑,“那么多人都在沦陷区活下来了……” “不,”伍若兰一惊,声音陡然就高了起来,一翻身就准备坐起来,“大哥和他们不一样,他决不会当汉奸的!” 李四维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搂紧了她的腰,“哪个说的要当汉奸才能活下来呢?伍大哥早就说了,他要躲进山里和小鬼子打游击呢!” “哦,打游击吗?”伍若兰一怔,安静了下来。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打游击可能会苦一些,但是,不用四处跑呢……伍大哥说,他要守住伍家的根呢!”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大哥可是伍家的族长呢!” “睡吧,”李四维柔声地劝慰着,“不用担心,伍家的儿郎个个都是好汉呢!” “嗯,”伍若兰无声地笑了,往李四维的怀中挤了挤,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一脸的满足……不多时,便发起了细微的鼾声。 李四维望着怀中那张俏脸,安祥中透着深深的疲惫……她所承担的要远比自己看到的多得多吧! 李四维疲惫地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莫名地多了几丝温暖。 第一二二章万事备,只等惊雷 淮南大地风声呼啸、雷雨交加,也不知老天爷在打喷嚏还是在大发雷霆。 陈府的堂屋里,鼾声此起彼伏,疲惫的人们正在酣睡。 李四维的梦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天空上洒下温暖的阳光,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旋律、洋溢着欢声笑语……恍惚中,李四维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地上,对面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罩着一层薄纱,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就那么站着,静静地望着他,俏脸上的薄纱也遮不住她那明亮的眸子,眸子的神色让李四维心旷神怡。 那女人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薄纱下的嘴角挂着笑意,俏脸朦胧,笑意却很清晰。 那笑容……他有些陌生,是谁的呢?梦瑶、柔儿,还是若兰?他想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顿时,他就慌了。 “亲她!亲她……” 嘈杂的轰笑声突然响了起来,他一怔,那是兄弟们的声音。廖黑牛、石猛、孙大力……还有唐和尚、陈大山、黄猫儿…… 他们没死?李四维只觉心脏砰砰直跳,慌忙扭头去看。 眼前的画面却突然一黯,阳光、草坪瞬间消失了,眼前突然一片昏暗,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急促的风雨声。 刚刚……只是一场梦吗?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暗叹一声,那……只是一场梦! 左臂有些酸麻,怀中却传来了暖暖的感觉,他低头望去,伍若兰的大半个身子已经钻入了他的怀里,柔软的娇躯和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红扑扑的俏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鼻息轻缓……李四维心中一暖,温香暖玉便是这般吧! 突然,他的脸红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扭了一下腰,让小腹和伍若兰拉开了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左臂,轻轻地地坐了起来。 “天亮了吗?”伍若兰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李四维,笑容甜美,“咋这么快就亮了?俺睡得正香呢!” 李四维连忙缩了缩双腿,小腹快要贴到膝盖上去了,脸却更红了,“没……没事,你继续睡,雨停了再走。”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搂着一个姑娘睡了一夜,虽然隔着被子,但是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变化,而那变化让他十分尴尬,生怕被伍若兰发现了。 “真的?”伍若兰的俏脸更加明媚了。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快睡吧。” 伍若兰笑眯眯地望着他,“你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呢。” 伍若兰的笑容一黯,怏怏地望着他,“哦。” 李四维连忙给她捱了捱被角,“很重要的事……”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你要小心些哦。” “嗯,”李四维微微一笑,慌忙起身,暗自松了口气。 “团长,”苗振华连忙起身,跟了上去,“去哪里?” 李四维头也不回,“张家。” 苗振华了然,急忙去取雨布。 “吱呀……” 堂屋的门被轻轻地打开,冷风湿雨扑面而来,李四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七点了! “团长,”郑三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们去哪里?” 李四维回过头,“三羊,我可能下午才能回来,你们在这里歇着,看好兄弟们,可以出去,但是不准给老子惹事!” 郑三羊满脸犹豫,“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这里有永年看着……” 李四维摇了摇头,“你留下,去的人越少越好!” 郑三羊一愣,“要不要把特勤连的兄弟带上?” 卢永年等人也连忙附和,“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李四维嘿嘿一笑,“让他们歇着,晚上,可能有得他们忙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卢永年嘟囔着,“啥事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郑三羊揣测道:“可能与昨晚那两个人有关吧?” 卢永年有些埋怨,“龟儿的,有事也不给我们说……” 王六根望了他一眼,“卢团副,你急个锤子哦,该说的时候,团长自然就说了,他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卢永年一滞,无言以对,虽说他是个团副,可是,在六十六团,还真没几个兄弟拿他当回事。 郑三羊呵呵一笑,“团长现在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唉,好不容易能休息,老子还得补一觉哦。” 众人默默地钻进了被窝,却见伍若兰坐了起来,开始叠起被子了。 伍天佑有些奇怪,“若兰,你咋不睡了?” “三哥,”伍若兰摇了摇头,闷闷不乐,“俺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总觉得……少了点啥……” 众人一愣,窃笑起来。 伍若兰有点茫然地望着他们,“你们笑啥呢?” 伍天佑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傻丫头,快收拾一下,去看看伤病的兄弟们吧。” “嗯,”伍若兰手脚麻利地叠着被子,“这雨啥时才能停呢?受伤的兄弟不到十个,被淋病了的兄弟倒有十六个了。” 肥西县地处合肥西南部,是日寇攻略六安,南下桐城、安庆的重要基地。 肥西县北郊,一座仓库做落在山坳里,即使风疾雨骤,依然戒备森严。 仓库周围围上了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大门口十多个小鬼子披着雨衣坚守在岗哨上,如临大敌。铁丝网里,两座瞭望塔相对而立,与仓库顶部的火力点互成犄角,三个火力点上的小鬼子神色警惕。 但是,戒备森严的小鬼子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对面山坡的灌木丛中,一伙不速之客正在窥视着这座被风雨笼罩的军火库。 这伙不速之客正是李四维四人,加上张铁生的十多个兄弟。 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目光透过镜片在仓库周围缓缓扫过,任凭成股的雨水从脸颊淌过,浸透了衣裳,他依旧看得很慢很仔细,神情专注。 突然,他神色一动,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点了点头,“对了!” “团长,”苗振华有些好奇,“你看到啥了?” 雨幕朦胧,没有望远镜,他根本啥也看不清楚。 李四维没有回答他,摆了摆手,“走了。” 众人连忙转身,猫着身子,顺着灌木丛向后山撤去,动作迅速。 后山的密林里,一处山洞被茂密的藤蔓野草掩盖着,十分隐蔽,一个游击队员轻轻地掀开藤蔓的一角,露出洞口来,其他人迅速地钻了进去,那游击队员轻轻地放下藤蔓,仔细地看了看,这才钻到了一颗大树背后,躲了起来。 山洞不深,却很宽敞,一盏马灯挂在洞壁,光线昏黄。 张铁生望着李四维,“李团长,确定了?” 李四维点点头,环视众人,“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一个面色坚毅的中年人缓缓答道:“最近的鬼子兵营在南面,有三里左右的路,兵营很大……” 说着,他皱了皱眉,“这边的动静一大,那边的小鬼子肯定能听见,可是,仓库又戒备森严,一旦动起手来……” 李四维摆了摆手,“这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东西该咋处理?” 这还不是问题?中年人一愣,望向了张铁生……他搞不清这个李团长是啥来路,但看到队长对他十分信赖的样子,也不好反驳。 张铁生却丝毫没有怀疑李四维的话,闻言笑了笑,“当然要全部销毁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能销毁自然是好的,可是,你们知道咋销毁吗?” 李四维虽然对毒气弹了解不多,却也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你说销毁就能销毁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 “这,”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东西啊……这样,你们在这里守着,老子回去调派人手,至于如何处理,只能看看郑参谋和卢团副有没有办法了。” “好,”张铁生连忙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啥时候行动?” 李四维微微一笑,“时间到了自然就能行动了。”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匆匆离去。 那中年人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张铁生,“队长,究竟是啥来路?口气好大啊!那军火库可不好搞,一个不好,就惊动了南边兵营里的小鬼子,到时候……” 张铁生连忙摆了摆手,“老钟,你要见过他们的本事,就不会这么想了。” 老钟一愣,“你们见过?” 卫华嘿嘿一笑,“亲眼所见,就在杨公庙,那家伙,三十多个鬼子眨眼功夫就成了一具具尸体了,连手都没还……” “不可能!”老钟根本不信,他不敢信呐,“小鬼子我也打过,不是善茬!” 卫华瘪了瘪嘴,“那些小鬼子的尸体现在还在雨坝里淋着呢!老钟,你要不信,就等着瞧吧!” 老钟一怔,将信将疑。 张铁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们的队员如果能有他们的将士那样的身手和机智,抗战工作就容易多了。” 陈府,李四维回来正赶上午饭,也顾不得换衣服,拿上两个热馒头就叫了起来,“让张连长过来开会了。” 张连长在杨公庙,其他的军官都在陈府。 不多时,张连长匆匆而来,杨庙集上众将领齐聚一堂。 李四维环视众人,面色凝重,“老子刚去了趟肥西,肥西北郊有一座军火库,里面装着毒气弹。” 众人一惊,“毒气弹?” 李四维点点头,“老子想把它们夺下来,你们咋想?” 众人一愣,精神振奋,“龟儿的,自然要夺下来!” 毒气弹,他们在漯河休整的时候可是久闻大名呢!能夺下来,可不就威风了?炸小鬼子正合适! “好,”李四维望向了郑三羊,“守卫军火库的小鬼子只有五六十个,夺下来不难,可是,该咋处理那些东西?” 郑三羊一愣,“当然是搬回来了。” “搬回来?”李四维一怔,“雨大风急,搬回来可不容易……能不能就地销毁?” 郑三羊摇了摇头,“先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咋销毁,就算知道了,小鬼子也不会给我们时间,去销毁那些东西。” “炸了不就好了,”王六根突然嘿嘿一笑,“就让计连长用毒气弹去炸龟儿的小鬼子。” 卢永年急忙摇头,“炸不得,搞不好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对,”郑三羊连忙附和,“使用毒气弹是违反《海牙国际公约》的,上面怪罪下来,我们都担不起。” 张耀辉嘿嘿冷笑,“老子不知道啥国际公约,小鬼子能放,老子们为啥就不能放?” “对嘛,”众人纷纷附和,“小鬼子放得,老子们就放得!” 郑三羊和卢永年相视苦笑。 李四维暗叹一声,“尽量搬吧,搬不走的再想办法。” 小鬼子可以不遵守国际公约的,他们有那个底气,可是,国军却不能不遵守啊!如果你和小鬼子一样的做派,那国际社会还凭啥支援你抗战?说到底,还是国家太贫弱了! “团长,”王六根一愣,还要再劝,“炸……” 李四维一摆手,“就这么定了,振华,派人传令各部,午饭后即刻出发,孙大力带人向西前进,摸清西面敌情,其余各部在肥西北郊集结。”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众人一愣,“准备撤了?” 李四维点点头,“既然不能销毁,那就带回去……带回去这些东西,这趟也算没有白来了。” “可是……镇上的百姓咋办?”众人面色犹豫。 李四维叹了口气,“能咋办呢?带着他们逃吗?又能逃到哪里去?” 众人有些意动,“带他们去武汉……”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涩,“鬼子已经在舒城和寿县一带了,路上少不得要干上几仗,带着他们只会让他们更危险……而且,武汉……” 而且,武汉就一定能守住吗?李四维是清楚的! 众人默然。 李四维精神一振,“兄弟们,努力拼搏吧,终有一天,我们会把小鬼子赶出去,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一众将士顶着风雨,翻山越岭,到达肥西北郊之时,天色已经微黑了。 见到李四维如约而来,张铁生精神一振,“李团长,兄弟们都来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得无奈,“不清楚里面有多少东西,人多一点就能多搬一点吧。” 张铁生一愣,“搬走?” 李四维双手一摊,“不能炸,又不知道咋销毁,就只能搬走了。” 张铁生默然,卫华有些迟疑,“天黑路滑,雨大风急,要搬走可不容易,要不然,先藏在附近山里?” 李四维摇了摇头,“藏在哪里,老子都不放心!如果被小鬼子找到了,老子们不就白忙活了嘛!” 廖黑牛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依老子说,直接炸了他龟儿的,计逵把炮都准备好了!” 众人苦笑,连连摇头。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球,先把军火库拿下来再说……” 廖黑牛跃跃欲试,“哪还等啥?干吧!” 众人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干吧!” 李四维环视众人,掷地有声,“各部就位,雷声为号!” “是!”众人轰然允诺,迅速行动起来。 万事备,只等惊雷! 第一二三章惊雷炸响劫日寇 风声呼啸,雨声急促,天地间一片漆黑。 费县北郊,山坳里的军火库灯火昏暗,一众小鬼子顶着风雨,坚守在岗哨上。 大门口的岗哨里,一个小鬼子蹲在机枪位上,烦躁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一个鬼子军官掏出香烟,摸出一支递了过去,“伊东君,风雨再大……迟早总会停的嘛!” 伊东上士扭头,接过了香烟,满脸感慨地摇了摇头,“稻叶君,支那的天气太诡异了!” 他话音刚落,便觉眼前陡然一脸亮,亮得有些刺目,亮得……他突然清晰地看到了稻叶准尉脸上那陡然浮现出的惊恐表情。 “嗤……啪……轰隆隆……” 雷神的怒吼响彻天地,在那一刻,整个夜空都颤栗起来。 伊东上士心中一颤,浑身一抖,却见稻叶准尉张了张嘴,仰面便倒,无声无息。 伊东上士一愣,急忙起身去拉稻叶准尉,却觉得浑身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地面扑去。 “怎么会……这样?” 伊东上士心中一寒,慌忙将手撑向了地面,可是,手臂一软,根本无法撑住那沉重的身体。 “怕”,水花四溅,伊东上士栽倒在泥水里,腹背传来钻心的刺痛感,他艰难地伸手往后背摸去,触手之处,一片温热。 “我……中枪了……” 顿时,无边的恐惧从心底涌起,瞬间传遍了全身,他战栗着,挣扎着,他撑起手臂想要爬起来,却再一次摔进了泥水里。 突然,闪电再次刺破了夜空,把大地照得纤毫毕现。 伊东上士趴在地上,艰难地扭过头,正看到一条条矫健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面容狰狞,杀气腾腾,仿若神兵天降。 “敌……袭……” 他张了张嘴,声如蚊蝇。 “噗……” 人群冲过岗哨的时候,一个汉子一挺长枪,捅进了他的后背,又猛然拔出,刺刀血红! “噗……” 刺刀再次捅入又拔出……伊东上士再无生息,汉子拔出刺刀,跟着人群冲进了大门。 “噼……啪……轰隆隆……” 惊雷响起,声震寰宇! 合肥,十三师团指挥部。 荻洲中将站在窗前,望着雷电交加的夜空,满脸感慨,“天威难测!” 他说的是一句撇足的中文,宫本少将却听懂了,点头苦笑,“中将阁下,这场暴风雨已经给我们的攻势造成了大麻烦,各据点的通信全部中断了。” “嗤……啪……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将他的声音湮灭! 狂暴的雷电震撼人心,更加令老钟震撼的却是眼前这场……屠杀! “对,这就是屠杀!”老钟呆立山坡上,望着军火库的战斗,喃喃自语,“这就是屠杀!” “走吧,”卫华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淡定,“我说过,他们都很厉害的。” 张铁生望着他们,轻轻地叹息一声,“夜色风雨惊雷皆为我用,这才是用兵之道啊!走吧,跑快点,还能有些汤喝。” 说罢,他匆匆地向山坡下跑去,卫华和老钟等人匆匆跟上。 军火库的战斗已然结束,短暂而惊艳,一如那雷电! 仓库门口,李四维大步而来,在门口站住了脚步,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木箱,满脸喜色,“果然是个大买卖!” 众兄弟喜不自胜,“团长,开始搬吧!这么多东西……” 郑三羊满脸苦笑,“团长,东西太多,根本搬不完!” 李四维皱了皱眉,“先看看……捡好的搬!” 雨一直在下,风不停地在吹,夹杂着电闪雷鸣。 荻洲中将收回视线,扭头望着宫本少将,神色凝重,“这场大雨的确是个麻烦,交通线被切断,前线的补给是个大问题啊!” 宫本少将无奈地叹了口气,“寿县已经攻下,我部倒能少些顾虑,只是第六师团……只怕舒城的战斗会更加艰难啊!” 宫本少将满脸苦笑,“如果没有这场暴风雨,他们的攻势会如同闪电般迅捷……可惜了。” 六月二日,第六师团从合肥出发,向西南方向全线出击,意图沿舒城、桐城、潜山、太湖、宿松、黄梅一线长驱直入,以策应溯长江而上的攻击部队作战。 宫本少将点点头,一脸惋惜,“的确可惜了,本来是很好的一场攻势。” 荻洲中将突然皱了皱眉,“他们的补给还在我部?” 宫本少将一怔,“暂时都放在三号军火库,一万发常规炮弹,三千发特种炮弹……” 荻洲中将摆摆手,“要尽快给他们送过去啊。” 宫本少将摇了摇头,“大雨过后,只怕还得一两日时间抢修道路……” 他话音未落,只觉窗外一亮,闪电再次划破了夜空。 “噼……啪……轰隆隆……” 振聋发聩的惊雷湮灭了一切声音。 宫本少将只得摇头苦笑,荻洲中将也摇了摇头,大步往会议桌走去。 “砰砰……轰隆隆……” 那巨响声却迟迟未停。 “不对!”荻洲中将一愣,停下了脚步,“宫本君,这声音……” “噼……啪……轰隆隆……” 雷声再次响起,震人心魂。 宫本少望着荻洲中将,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只听到了惊雷之声。 雷声缓缓散去,荻洲中将大步走到窗前,侧耳倾听,却只听得那急促的风雨声。 肥西北郊,满载而归的游击队员站在山坡上,遥望着火光闪烁的军火库,神色复杂。 “可惜了,可惜了,”老钟练练叹息,“那么多炮弹就这样被炸了……” 卫华摇了摇头,“不炸又能咋办?我们根本搬不走!” 一个队员连忙反驳,消瘦的脸庞上满是不甘,“他们还能搬,他们那么多人,搬一点是一点啊!” 卫华苦笑,“黑娃,你说得轻松,他们带着那些毒气弹还得赶两百多里路呢,沿途还要面临鬼子的围追堵截……换作你是他们,你敢带?” 黑娃一滞,“难怪他们把缴获的枪支都给了我们……我还以为是他们大方呢?” 卫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不是他们大方,也不是他们带不走,只是,这事儿我们也有功劳,总得给点甜头吧。” 张铁生摆了摆手,“炸也炸完了,走吧,早点回山里才是对的。” 黑娃望了他一眼,“队长,你怕个啥?我看那些小鬼子也没啥用,被他们杀猪宰羊一样就给灭了,俺们有了新家伙也能干一票了。” 老钟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巴掌,“你个黑娃!有了几杆破枪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嘿嘿,”黑娃揉了揉生痛的肩膀,却是一脸喜色,“这可不是破枪,俺们那才是破枪……嘿嘿,下次打鬼子,俺们也要学他们这样,打快些,让小鬼子没时间毁武器,到时候……” 张铁生打断了他,“到时候再说吧!走了,回去都给老子使劲儿练,本事练好了才能干大事!” 说着,他扛起一挺歪把子就往山林里钻去。 众人连忙扛起武器,跟了上去,任他风雨如晦,他们的心却是喜悦的。 黄化带特勤连开路,一营三营搬着毒气弹,李四维带二营断后,队伍借着夜色和风雨的掩护向六安转移。 廖黑牛面色还是有些不甘,“大炮,你龟儿真不该把那些炮弹炸了,那玩意儿比啥毒气弹好使……这毒气弹有球用,拿了又不能用!” 李四维苦笑,“你以为老子想拿这鬼东西?可是,这东西真不能给小鬼子留着……更不能炸,这玩意儿要是炸在那里,周围的老百姓比小鬼子还要惨!” 廖黑牛一怔,“真有这么凶?”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在漯河的时候,你龟儿肯定没认真听郑三羊讲课。” 廖黑牛讪讪一笑,“老子听了,只是没记住。” 李四维叹了口气,“黑牛啊,老子们是军人,有时候真不能顺着自己的性子来……” 廖黑牛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李四维嘿嘿一笑,“以老子的脾气,当时就想把这些毒气弹给小鬼子用上,可是……” 廖黑牛怪笑一声,“可是,你怕上军事法庭嘛!” 李四维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你以为,老子会怕上军事法庭吗?老子是怕影响了抗战大局!郑三羊他们说得对,不能违法了国际条约啊!” “啥狗屁国际条约!”廖黑牛忿忿地骂着,“小鬼子咋不遵守?” 李四维摇了摇头,“我们是中国军人,和小鬼子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廖黑牛瞪着眼,“你不是说,不能和小鬼子讲仁义道德吗?” 李四维苦笑,“这不是仁义道德,这是最起码的人性!即是老子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也不能伤及无辜啊!” 廖黑牛点点头,“算了,老子明白了,毒气弹绝对不能用!” “这就多了嘛!”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等打完这一仗,老子请你喝酒去,就像在南京城外那样……” “行!”廖黑牛精神一振,嘿嘿一笑,“再找几个妹袜子!”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你龟儿,死性不改啊!”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龟儿懂个球哦!女人……好着呢!” “行,”李四维呵呵一笑,“到时候老子帮你找。” 十三师团指挥部,荻洲中将来回地踱着步,神情凝重。 宫本少将在一旁劝慰着,“中将阁下,或许只是幻听……” “不,”荻洲中将扭头望着他,“那声音……明显不是雷声。” 宫本少将苦笑,“可是,职下确实没有听到。” “报告!”侍从官披着雨衣匆匆而来,脸色苍白。 荻洲中将连忙回头,“讲!” 侍从官声音颤抖,“三号军火库……被炸了!” 荻洲中将浑身一颤,如遭雷击,那不详的预感终于被证实了吗?那夹杂在惊雷声中的爆炸声,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宫本少将也是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侍从官,脸色发白,“三号?确定是三号?” 侍从官一低头,“嗨!” 宫本少将声音一颤,“特种弹……” 侍从官连忙答道:“熊本少佐已经赶过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荻洲中将强自镇定,“传令各部,做好应对措施。”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八嘎!”荻洲中将忿忿地骂了一句,却似无力的呻吟,“这该死的暴风雨!” 宫本少将默然,没有这该死的暴风雨,三号军火库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得到支援! 风停了,雨小了,天色微明, 李四维望着起伏的山峦,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到了六安境内了。” 廖黑牛点点头,“这下就不怕小鬼子追来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只有回了富金山,老子心里才能安稳!道路泥泞,留了这一路脚印,小鬼子很快就能追上来。” “怕个锤子!”廖黑牛一摆手,“龟儿的敢上来,老子就干死他们!嘿嘿,断后断后,老子们一枪没放就撤了七八十里地,憋得慌!” 李四维叹了口气,“这一夜,兄弟们……太累了!” 廖黑牛一怔,“我们去把三营换下来吧?” 李四维略一犹豫,摇了摇头,“振华,让前面的兄弟们在坚持一下,过了六安就能找地方休息了。” “是,”苗振华匆匆而去。 寿县,风已停,雨已住。 日寇临时指挥部里,沼田中佐握着一份电报,面色阴沉,却似风雨欲来。 “八嘎!”沼田中佐将电报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狂妄的支那人,他们竟然去了合肥!这是我们的耻辱!耻辱!” 武田少佐浑身一震,急忙拿起那份电报读了起来,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八嘎!他们真的去了合肥?还炸毁了军火库……他们都该死!该死!” “对,他们都该死!”沼田中佐猛然转身,望向了侍从官,“传令,武藤中队留守县城,其余部队即刻集结,准备出击……一定要拦下他们,夺回失窃的特种弹!” 武田少佐一怔,皱了皱眉,“他们手里如果真有特种弹……追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们的勇士都没有防护装备!” 沼田中佐闻言一愣,使劲咬了咬牙,“不管他们手中有没有特种弹,这份耻辱都必须洗刷!因为,他们是从沼田派遣队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嗨!”武田少佐顿足垂首,这份耻辱必须洗刷,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风已停,雷雨已住,可是一个消息却如惊雷般在十三师团各部炸响:一股支那部队突袭了淮合公路,并炸毁了肥西北郊的军火库,更严重的是,他们还搬走了里面的三千发特种弹! 第一二四章泥泞大地,战云催 天色微明,骤雨初歇,大地泥泞、空气湿润。 舒城残破的城墙上,一个满脸疲惫的川娃子从湿漉漉的残垣断壁之后探出脑袋来,一双眼睛在城外的小鬼子阵地上扫视着,突然,他低吼了起来,“小鬼子动了,龟儿的,他们又想耍花招了!” 一个上尉军官猫着身子跑了过来,急忙往城外望去,“幺娃子,莫给老子大惊小怪的……龟儿的,小鬼子这是要跑啊!” “连长,咋办?”幺娃子一听,精神一振,“老子们撵不撵?” 连长回头瞪了他一眼,“撵个锤子!城里一个旅外加一个保安团,打到现在,只剩不到两千人了,拿啥撵?” “那快报告长官啊,”幺娃子有点着急了,“小鬼子要跑,肯定是出事了……” 连长望着城外,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骑兵跑了……步兵没有动,应该不是啥子大事。” 城外,小鬼子的阵地里开出五百余骑,沿着大道浩浩荡荡往北去了,铁蹄踏破了泥泞的道路,泥水飞溅。 内藤大佐望着远去的帝国铁蹄,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佐阁下?”参谋官满脸疑惑,“你不看好这次行动?” “小岛君,”内藤大佐没有回头,语气淡然,“皖西山峦起伏,并不是策马奔腾的理想之地。” 小岛中佐一怔,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山洪暴发,道路被毁,此时,也只有骑兵才适合追击了。” 内藤大佐点点头,“只能祝笠井君马到功成了!”说着,他猛然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遥望着舒城,“我们的战场依然在舒城!诸君,舒城的战事不能再拖延了!” “嗨!”身后的一众官佐顿足垂首,轰然允诺! 今天是六月六日了,舒城的战斗的确不能再拖延了! 城墙上,匆匆而来的旅长望着城外,轻轻地叹了口气,“龟儿的,就撤了几个骑兵……老子们的战还是难打哦!” “旅长,”一个上校军官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小鬼子,脸色忧虑,“援军啥子时候能到哦?” 旅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这场大雨一来,二十六集团军那些龟儿不知道又要拖到啥子时候了!” 上校军官神色一黯,嘟囔着,“哪个喊老子们是川军嘛……” 旅长猛然扭头,目光炯炯地瞪着他,“王麻子,少给老子胡说,招呼兄弟们准备了,小鬼子又该进攻了!” 上校军官神色一整,望着城外狠狠地道:“来嘛,老子们还怕他些龟儿子?老子让他有来无回!” 山坎村,西距六安六十余里,东距肥西八十余里,地处丘陵地带,是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此时,村里人影幢幢,一支国军部队正在集结,将士们衣衫褴褛,更不乏血迹斑斑的伤员。 “报告!”一个少尉军官匆匆而来,跑到一个上校军官面前,气喘吁吁,“北面两里处发现了一支队伍,戴着钢盔,像是中央军,扛着好多大箱子,像是军火……” 上校皱了皱眉,“这里怎么会冒出中央军呢?上去问问!” “是!”少尉军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费庄以西,道路泥泞,一支队伍在艰难地跋涉着。 李四维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初升的太阳,有些烦躁,“龟儿的老天爷,要下雨就给老子继续下啊,这个时候出个太阳,准备给老子们蒸桑拿吗?” 廖黑牛也有些烦躁,“太阳一出来,一营和二营的兄弟只怕……扛不住啊。”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了,老子们跑快点,跟上去,你们营把二营换下来。” “好嘞,”廖黑牛点了点头,回头招呼兄弟们,“都跑起来,跑起来,把一营的兄弟们换下来……到六安只有几十里地了。” “好咧,”众将士答应一声,扛着空箱子加快了脚步,道路泥泞,泥水四溅。 费庄西南二十余里,泥泞的道路上,千余小鬼子杀气腾腾而来,不同于一般的小鬼子,他们每人的背包上都挂着一个防毒面罩。 为首之人骑着大马,身材高大,一脸的冷傲,正是熊本少佐。 队伍在一座小山丘前面停了下来,一个传令兵打马而来,直奔熊本少佐面前,“报告少佐,前面的脚在山坡下一分为二,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熊本少佐皱了皱眉,回头望着一众官佐,“夏目君,你部向北追击。” “嗨,”夏目大尉一点头,调转马头向北而去,“夏目中队随我来!” 山坎村,石猛正带着兄弟们埋头赶路,却见路边冲出来十余个衣衫褴褛的军人,顿时一惊,沉喝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来人正是那个少尉军官,他望着石猛呵呵一笑,“我们是一九九师的,你们又是哪支部队的?” 石猛心中稍安,“老子是新编第十六旅的。” “哦,”那少尉军官恍然,“难怪了,团长还说这里怎么会有中央军呢?原来是新编的啊……” 他话音未落,石猛一瞪眼,“新编的咋了?老子们可不孬,你们咋会在这里猫着?” 那少尉军官一滞,讪讪一笑,“唉,我们从合肥撤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大雨,就在村子里休整了一下……你们从哪里来?带着这么多武器弹药干啥?” 石猛嘿嘿一笑,“老子们从肥西来的,炸了鬼子的军火库,顺手带了些东西出来。” 那少尉军官又惊又喜,“好啊!能不能匀给我们一些?” 石猛连忙摇头,“这东西可不能给你们,你们拿去也不能用……” 那少尉军官一怔,“啥东西不能用了?不能用你们辛辛苦苦搬回来干啥?” 石猛犹豫了一下,“毒气弹!” “毒气弹?”那少尉军官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狐疑地望着他,“你们搞那玩意儿干啥?” 石猛一瞪眼,“老子哪里知道?团长让搬就搬了……算逑,别耽误老子们赶路,小鬼子说不准啥时候就追上来了。” 那少尉军官一怔,“你们把这玩意儿抢了,他们不追就怪了!” 说着,他一挥手,带着人匆匆而去。 石猛正要招呼兄弟们继续赶路,就见苗振华骑着马匆匆而来,“石营长,团长让你们歇歇,等一下,二营会跟你们换。” 石猛一愣,“老子们还撑得住,一营昨晚上搬了五十里地,老子们这才搬了三十多里地呢。” 苗振华调下马来,呵呵一笑,“团长说了,太阳一出来,路就更难走了。再说,这里离六安已经很近了,让兄弟们也休息一下,二营的兄弟们再搬一气,就到了。” “那倒好,”石猛嘿嘿一笑,“兄弟们,团长让歇一歇,都歇一歇吧。” 夏目大尉带着队伍沿着脚印追了不到三里地,前队又停了下来,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传令兵匆匆而来,“报告大尉,前面的脚印又分作了两路……” “八嘎,”夏目大尉满面怒容,“狡猾的支那人!” 和他有同感的还有熊本少佐,当他追出五里地,前面的脚印也分作了两路。 熊本少佐得了汇报,面色阴沉,“后续部队离我们还有多远?” “杉浦大佐的队伍已经过了山南集,”侍从官连忙报告,“离我部至多不过十五里地。” 熊本少佐得了汇报,略一沉吟,咬牙道:“兵分两路,川岛君,你部向北追击!” “嗨!”川岛大尉答应一声,就要离去。 参谋官锻野大尉急忙劝阻,“等一等,少佐,这是支那人的诡计……” 熊本少佐一摆手,“我明白,可是,既然有脚印,总会有人的!我们……不得不追!” 锻野大尉一怔,“嗨!” 这是十三师团的耻辱,必须用鲜血才能洗刷的耻辱! 破庄北面,卢全友带着三连的兄弟们刚刚穿过一个山坳,就被一伙衣衫褴褛的国军拦住了。 卢全友笑眯眯地望着领头的上尉军官,“兄弟,有啥事?” 那上尉军官也是满脸带笑,“我们是一九九师的,兄弟,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卢全友笑容不减,“我们是新编第十六旅的,奉命撤退。” 那上尉军官一喜,“兄弟,反正你们要撤了,把武器弹药留些给我们……” 卢全友摆了摆手,“不行哦,都是空箱子……” “空箱子?”那上尉军官一怔,“你们扛着空箱子干啥?” 卢全友嘿嘿一笑,“扛给小鬼子看的。” 是的,团长就是这么说的,扛给小鬼子看! “扛给小鬼子看?”那上尉军官一怔,“这哪里咋会有小鬼子?” 卢全友神色一整,“现在还没有,可是,小鬼子的追兵很快就来了!” “你们把小鬼子引过来了?”那上尉军官一惊,带着一干兄弟转身就走,“娘的,团长还说有好事呢!这下好了,武器弹药没弄到,反倒遇到了小鬼子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卢全友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唉,团长这招……不厚道啊!” 三连长赵德柱一撇嘴,“有啥不厚道的,都是友军部队……” 卢全友摇了摇头,“看他们的样子,刚刚吃了败仗,可能武器弹药也不足……遇到小鬼子又免不了一场苦战哦。” 赵德柱一怔,“可是,俺们也没有多余的武器弹药匀给他们啊。” “唉,”卢全友叹了口气,一咬牙,“算逑,去跟他们谈谈,看能不能合伙……打小鬼子个伏击!” “好嘞!”赵德柱精神一振,“一连和二连也离得不远,枪一响就能赶过来!” 山坎村,廖黑牛带着兄弟们扛着毒气弹继续西行,李四维却径直进了村,找到了吴团长。 李四维打量着面色坚毅的吴团长,开门见山,“小鬼子的追兵可能不远了,有没有兴趣一起干,打那些龟儿子一个伏击?” 吴团长听到李四维一口川音,愣了一下,“你们新编第十六旅是川军部队?” 李四维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老子是川军出身!你就说,有没有兴趣一起干?” 吴团长眉头一皱,脸色发苦,“兄弟,我们是刚败退下来的,武器弹药都没剩多少了……” 李四维一摆手,“这个不是问题……小鬼子的追兵应该不多,老子们合兵一处,各个击破,还是有希望赢的!” 吴团长仍旧有些犹豫,“各个击破倒是好,可是,小鬼子怕是不会让我们这么干吧?” 李四维嘿嘿一笑,“这可由不得他们了,老子把诱饵都撒出去了,由不得他些龟儿子不分兵!” “诱饵?”吴团长一惊,“兄弟,你可不能胡来,那毒气弹咋能当诱饵呢?” 李四维连忙摆手,“老子哪敢拿毒气弹当诱饵,但是,拿空箱子当诱饵还是敢的!” 舒城北面二十余里,双河集,集镇不大,三面环水,背靠大山。 集上,一支队伍正在集结,队伍只有四五百人,服装驳杂,武器简陋,队员们大多面有饥色、身体单薄,但一个个却都昂首挺胸、斗志昂扬。 阵前,一个英姿勃发的女青年,挎着驳壳枪,神色激动,“同志们,刚刚收到消息,一百多鬼子骑兵正由南面朝双河集而来,情况十分紧急……我们马上去南门外的双河口迎战,绝不能让小鬼子到双河集来祸害老百姓!” “是!”众人轰然允诺,精神抖擞。 三觉镇,地处寿县、六安、合肥三地交界处,宽阔的马路横穿而过。 第四十一师从合肥撤退而来,路遇暴风雨,便驻扎在镇上休整,此时风雨已停,艳阳高照,各部吃过早饭,开始集结,准备向南转进。 突然,一个少尉军官策马从北面冲进了镇里,匆匆地跳下马来,直奔临时指挥部,“报告,北面五十里发现了鬼子的大队人马,卡车十余辆,人数不详。” 众将官一怔,纷纷望向了那少尉。 那少尉被盯得心中一紧,“那应该只是小鬼子的先头部队……” 他话音未落,一个中年上校已经怒不可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小鬼子还真把老子们当软柿子啦!老子们也是中央军啊!” “师长,干吧!”众将纷纷望向了端坐主位的将军,群情激愤,“师长,不能再退了!” 师长面色阴沉,缓缓环顾众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即刻迎战!老子们也要让小鬼子知道,四十一师不是软柿子!他们要想啃上一口,咋的也得嘣掉几颗牙!” “是!”众将精神一振,匆匆离去。 师长一转身,“何参谋,即刻电告四十八师,让他们迂回策应……这一次,要把狗日的打痛!” “是!”上校参谋满脸兴奋,“把狗日的一口吞了才解气呢!” 此时,李四维刚和吴团长商量妥当。他却不知道,因为他这么一折腾,寿县、六安、舒城之间的泥泞大地上,所有的部队都动了起来,一时间,战云密布! 第一二五章死不瞑目,熊本君! “啪嗒啪嗒……” 铁蹄踏破泥泞的道路,泥水四溅,一队鬼子骑兵奔腾而来,队列整齐、杀气腾腾! “唏津津……” 为首的鬼子军官突然收缰勒马,抬头望向了面前的山谷。山谷宽十余米,曲折幽深,一眼望不到头,山谷两旁峭壁如削,山上草木丛生……这里便是两河口了! “唏津津……” 后面的小鬼子纷纷收缰勒马,队伍瞬间便停了下来。 “冈田君、山下君,”为首的鬼子军官望着山谷面色阴沉,“探路!” “嗨!”身后两骑应声而出,一前一后,策马入谷,骑枪已然在手。 “大尉阁下,”一骑缓缓前驱,到了他身侧,“此地形势险要,何不绕道而行?” “不,”吉村大尉紧紧地盯着谷口,“筱塚君,小小的山谷挡不住帝国的铁骑!” 筱塚中尉暗暗皱眉,却也只得低头,“嗨!” 吉村大尉回头望了他一眼,手却不自觉地摸向了挂在马鞍上的防毒面具,声音低沉,“筱塚君,这是十三师团的耻辱,也是第六师团的耻辱……只有拦下那群狂妄的支那人,把他们彻底消灭,才能洗刷这耻辱!” “嗨!”筱塚中尉连忙点头,“他们统统该死!” “啪嗒、啪嗒……” 冈田策马出谷,“报告,谷中并无异样!山下六郎已经在对面的谷口了。” “好,”吉村大尉策马冲向了谷口。 “啪嗒啪嗒……” 铁蹄翻飞,众骑兵冲入了山谷。 吉村大尉策马奔腾,一脸得意,愚蠢的支那人,如此有利的地形都不知道利用! 山谷长不足一里,只几个呼吸,吉村大尉已经能看到对面谷口了,山下六郎驻马谷口,手握骑枪,身体笔直,一脸英气。 吉村大尉暗暗点头,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个天生的军人呢! “砰……” 他这念头刚起,只听得一声枪响,山下中士直挺挺地栽下马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山下中士的坐骑一声痛叫,“唏津津……”,拔腿狂奔。 “有埋伏!”筱塚中尉的惊叫声刚响起,却被“嘭嘭嘭”的巨响声湮灭,只见谷口两边的峭壁上,巨石滚滚而下。 “冲过去!”吉村大尉一拔佩刀,高叫着冲向了谷口。 几块巨石根本堵不住十余米宽的谷口! “啪嗒啪嗒……” 蹄声急促,众骑兵冲向了谷口。 “嘭嘭嘭……” 巨石依旧在不断地落下。 “打!” 一个尖锐的女声在谷口响起,杀意森然! “咻咻咻……” 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砰砰……轰隆隆……” “唏津津……” “啊……” 战马嘶鸣,惨叫声四起,骑兵的冲锋队形顿时一乱。 吉村大尉顿时一惊,“冲过去!冲过去!” 他距离谷口不到五十米了! “砰砰砰……” 峭壁上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扑下,惨叫声四起,“啊……” 吉村大尉慌忙举目四望,“反击!反击!” 可是,他们却连敌人的影子也看不到!一众小鬼子举枪乱打,“砰砰砰……”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打在石壁上,石屑飞溅。 筱塚中尉满脸惊惶,“大尉,退吧!” “有进无退!”吉村大尉拼命打马,“不会有后路了!” 不会有退路!只要一调转马头,另一端的谷口便会像这边一样被堵死,情况只会更糟! 峭壁上,两百多支枪在不断地轰鸣,老套筒、汉阳造、卡宾枪一起怒吼。 一个黑瘦的青年端着卡宾枪,紧紧地瞄着一马当先的吉村大尉,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直扑吉村大尉。 “唏津津……” 吉村大尉已经到了谷口,只要跨过那散乱的石堆便能冲出山谷了,胯下的战马却是一声长嘶,前蹄一滑。 “噗” 吉村大尉正要收缰,却是浑身一震,栽下马来,左肩鲜血飞溅,却也躲过了致命一击。 “大尉……”筱塚中尉一声惊叫,跳下马,飞奔而来。 “啊……” 吉村大尉一把捂住伤口,挣扎着爬了起来,直奔谷口,“弃马!冲出去!” 一众小鬼子如梦初醒,纷纷弃马,向谷口狂奔而去! “砰砰砰……” 伏兵的武器简陋,倒有不少小鬼子逃过了一劫,五六十人狼狈地逃出了山谷。 谷外的山坡却是另一番景象,山坡开阔,树木稀疏。 “攻上去,攻上去!” 吉村大尉回首望着开阔的山坡,疯狂怒吼,面容狰狞! 一众小鬼子端着骑枪向山坡上冲杀而去,一脸的疯狂,一向骄横的他们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山坡上,黑瘦的青年不断地瞄准、射击、拉枪栓……口中也没有停,“队长,让机枪手开枪吧!” “不!”他身旁的女青年拿着一支盒子炮,目光炯炯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他们只是前锋,机枪的子弹不多,必须留着对付鬼子的大部队!” “唉!”青年叹了口气,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一个小鬼子刚从石头后面蹿出来,便应声而倒! 武器简陋、子弹匮乏,这是致命伤! 山坎村东面,熊本少佐带领的队伍再次停了下来,一个传令兵匆匆而来……前面又是一座山包,比前几座还大! 狡猾的支那人一定又分兵了! 熊本少佐暗骂一声,面沉似水,不待传令兵开口,便咬牙切齿起来,“支那人又分兵了?” 传令兵瞥见熊本少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声细语,“是的,少佐阁下!” “八嘎!”熊本少佐怒气勃发,“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人?” 传令兵连忙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熊本大队循着脚印一路追来,不断地分兵,此时,身边只剩下不到四百人了。 “少佐,”锻野大尉踌躇着,“这一定是支那人的诡计……” “我知道!我知道!”熊本少佐猛然扭过头来,双眼通红地望着锻野大尉,“锻野君,你告诉我,追还是不追?” “这……”锻野大尉一怔,缓缓地低下了头,“不能不追!” 是啊,不能不追!哪怕他们明明知道这是诡计,也不得不追,因为,有脚印就有人走过,谁也说不准哪条路才是支那人的主力!追丢了,一切都是徒劳! “木更君,”熊本少佐暗叹一声,“你部向北追击吧。” “嗨!”木更大尉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报!”一个准尉军官策马而来,满脸喜色,“少佐,前面山坳发现敌人行踪……他们都扛着箱子,步履艰难!” 熊本少佐一怔,满脸狂喜,呛啷一声拔出佩刀,“追击!全体追击……全歼敌人!” “少佐,”木更大尉一愣,连忙问道:“我部?” 熊本少佐已然策马而去,头也不回,“一起追击,先消灭这股敌人……” 熊本少佐刚刚转过前面的山坡,便见到一里开外的山坳里,数百支那军人扛着箱子,在泥地里艰难地跋涉着,他们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熊本少佐暗喜不已,愚蠢的支那人,跑啊!继续跑啊!跑不动了吧!扛着箱子跑了一夜,就是大牲口,也该累了! 山坳不大,两面都是低矮的山丘,树少林稀,更多的是低矮的灌木和杂草。 “左右迂回包抄,”熊本少佐当机立断,一脸的笃定,“木更中队主攻!” “嗨!”众将佐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众小鬼子连忙取下防毒面罩,匆匆戴上,子弹上膛,分三路掩杀过去。 此时,山坳里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追兵,纷纷扛起箱子,撒开脚丫子就跑。 熊本少佐看得一怔,“他们……怎么还能跑得动?支那军人的体力……太可怕了!” 锻野大尉犹豫了一下,“少佐……会不会有诈?” 熊本少佐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哪里听得进这话?一瞪眼,“不管他们如何狡诈,也逃不掉了!传令迫击炮准备……” “少佐……”锻野少佐一惊,“他们手里有特种炸弹!” “嘿嘿,”熊本少佐狰狞一笑,“他们不是喜欢特种炸弹吗?那就让他们好好尝尝特种炸弹的威力!” “嗨!”传令兵匆匆而去。 望着传令兵的身影,熊本少佐好整以暇地取下了马鞍上的防毒面罩,往脸上戴去。 炮兵得了命令,撒开脚丫子,向山坡上冲去……占领制高点,架炮射击,这是他们的常规打法。 “哒哒哒……” 炮兵刚刚冲到半坡,却听得山坡上枪声陡然响了起来,冲在他们前面的步兵,纷纷后退,可哪里还来得及? 子弹如飞蝗般扑下来,小鬼子如被收割的庄稼般,纷纷栽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此时,木更中队刚刚冲到山坳中央,听到枪声顿时一惊。 “退……”木更大尉慌忙下令,可是,已经晚了! “哒哒哒……” “砰砰砰……”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他的吼叫声瞬间便被湮灭在震天响的枪声里,而他本人已然被打成了筛子,直挺挺地从战马上跌落下来,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两侧的山坡上,无数的枪支在怒吼、轰鸣,山坳中的小鬼子死伤惨重,残余者拼命逃窜……自开战以来,他们何曾在追击战中遇到过这样强大的火力! 熊本少佐身旁的山顶上,一片低矮的树林里,吴团长回过头来,满脸感慨地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你们的火力……比很多中央军都强!” 李四维正举着望远镜,专注地望着战场,“老子们本来就是中央军……嘿嘿,再加上那几挺九二式重机枪,自然就比中央军的火力更强了,可惜,子弹越打越少了。” 吴团长一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团长,心中暗叹不已……这就是打过大会战的军官吗?当他们在淞沪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我还在湖南吧!那时候,一九九师还只是湖南保安团的一部份呢! 李四维突然放下了望远镜,精神抖擞,“冲锋号!” 身后的司号精神一振,举起铮亮的军号,鼓起腮帮子,一张脸挣得通红! “嘟嘟嘟……” 嘹亮的军号声响起,两边的山坡上,伏兵如下山猛虎般冲杀出来,早已死伤惨重的小鬼子顿时魂飞魄散夺路而逃。 李四维一把扯下肩上的长枪,一拉枪栓,冲向了战场。 “李团长,”吴团长一惊,慌忙拔出盒子炮跟了上去,“你是团长……冲锋陷阵自有兄弟们去!” 李四维头也不回,“杀敌第一!” 杀敌第一,不分官兵!这是他从大会战中学到的,每次战斗,军官都会带头冲锋,上到将军,下到连排长! 吴团长一怔,冲得更快了,一众随从也是人人激昂,个个奋勇! 在后方观战的熊本少佐刚把面罩戴上,变故突起,慌忙摘下面罩,看清战场的形势,顿时入赘冰窟……陷阱,都是陷阱! “他们没分兵!他没有分兵!”熊本少佐挥舞着胳膊,愤怒地吼叫着,“这里分明不下千人……” “少佐,”锻野大尉连忙拉住了他,“此地不宜久留……” “八嘎!八嘎……”熊本少佐愤怒地吼叫着,对锻野大尉的话充耳不闻,“狡诈的支那人,他们没有分兵……” 他却不知道,李四维是分了兵的,这一千多人大多是吴团长的。 “少佐!”锻野大尉面色惶急,“快撤吧,我部主力未损,还有再战之力。” “对!”熊本少佐精神一振,“我部主力未损……撤!撤!” 熊本大队千余人,大多分兵追击去了,此地不到四百人,即使全军覆灭,收拢残部,仍然有再战之力! 只是,李四维哪里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熊本少佐正要撤退,却听得身旁的山顶上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大意了,太大意了……支那人的指挥部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进,他们是要将自己一网打尽啊! 熊本少佐慌忙调转马头,却见一支敌军已然从山坡上直冲杀下来,“砰砰砰……”,子弹如飞蝗般扑了下来,为首一人身材瘦小,但那脸上的狰狞之色,却让人心寒! 来人正是石猛。 “噗噗噗……” “啊啊啊……” “唏津津……” 人号马嘶,熊本少佐的大队本部乱做一团,根本无力招架! “八嘎,”熊本少佐怒骂一声,打马便逃! 锻野大尉比熊本少佐跑得还快,他只是个参谋,早已被这场伏击打得肝胆巨寒,哪里还敢停留! 眼看着六个小鬼子策马狂逃,石猛大急,“骑马的都是大官,一个都不要给老子放跑了!” “一个都不放过!” 众兄弟胜券在握,精神抖擞,吼声震天。 大部队一个冲锋便扫荡了熊本少佐的大队本部,侧翼的兄弟已经撒开脚丫子追向了熊本少佐,子弹也如飞蝗般扑了上去! “啊……啪……” 三个小鬼子接连坠下马来,众人精神一振,追杀得更起劲了。 可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残存的三骑越跑越远,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李四已经冲到山坡,一顿身子,端起了长枪,瞄准,扣下了扳机,“砰……”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三百米开外,一个小鬼子应声跌下马来。 熊本少佐听得身后惨叫声响起,心中一紧,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身子紧贴着马背,亡命狂奔。 李四维一枪凑效,“哗啦”,一拉枪栓,一抬枪口又瞄向了坂本少佐,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 “噗……唏津津……” 熊本少佐胯下的战马一身惨嚎,人立而起,熊本少佐一惊。 “噗噗……”三五发子弹接踵而至,熊本少佐后背一麻,手脚一软,跌下马来,而那匹可怜的战马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啪……”,泥水飞溅。 “啊……”熊本少佐背后中了一枪,射程太远并不致命,可是倒下的马尸却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左腿,痛得钻心! 锻野大尉听得熊本少佐的惨嚎声,心下更慌了,哪里还顾得上他?夺命狂奔而去,激射的子弹打在他身后,水花四溅。 石猛等人望着越跑越远的锻野大尉,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只得愤愤地冲向了坠马的熊本少佐。 熊本少佐看到追兵已至,慌忙去摸骑枪,可是,骑枪被马尸死死地压住,哪里拖得动? 突然,他灵机一动,举起了双手! 石猛等人跑得气喘吁吁,冲到了熊本少佐面前,却见他举起了双手。 石猛等人一怔,这鬼子军官是要投降啊! 可是,老子们重来不收俘虏的啊! 石猛已经举起了刺刀,两个兄弟比他还快,刺刀带着寒光,一左一右刺向了熊本少佐的胸腹! 熊本少佐一惊,满是泥水的脸上,痛苦的申请中夹杂着惊愕,“我投……” 撇足的中文戛然而止! “噗噗……啊……” 石猛讪讪地收回了刺刀,“老子们不收俘虏……龟儿的,小鬼子也会说中国话,说得真撇!” “哈哈……” 众兄弟轰然大笑,躺在泥地里的熊本少佐双目圆瞪,死不瞑目……投降也杀! 他却忘了,有多少无辜的中国人死在了自己的屠刀下……他们甚至都没有反抗过! 第一二六章初战告捷鬼子惊 骑兵无法对付机械化部队,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但是,在抗日战场上,因为抗日军队的机械化程度……太差,所以,日军的骑兵依旧大有可为,侦查、渗透、快速奔袭、机动支援,往往能出奇制胜……在日军内部,骑兵一直和装甲战车(坦克)大队一样,属于王牌部队! 作为第六师团的王牌部队,骑兵第六联队吉村中队的将士们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但是,吉村中队的这份骄傲在两河口瞬间便被击得粉碎! 日当正午,雨后的大地湿气蒸腾,两河口的枪声渐渐远去,吉村大尉带着残余的十多名部下狼狈向北逃窜,黑瘦青年带着四五十名游击队员紧追不舍,两河口徒留遍地尸骸和几十匹无主的战马。 英姿飒爽的女队长把盒子炮插回了腰间,干练地指挥着一干队员,“老唐,带人救治伤员;老刘,带人搜集武器弹药;老罗,带人把战马赶回双河集。” “是,”众人答应一声,连忙收了武器,开始行动。 女队长却有些焦急地钻进了山林里,匆匆地向另一端的谷口去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急忙跟了上去,“贺队长,同志们的伤亡不小啊,小鬼子的大部队说话就要到了……” 贺队长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张三叔,和鬼子硬拼是讨不到便宜的,我们的武器太简陋了……只能把谷口堵死,拖住他们!” 张三叔一怔,“为啥不堵另一边呢?说不定还能再打小鬼子一个伏击!” “不,”贺队长摆了摆手,掷地有声,“镇上的百姓还没有撤完,我们不能冒险!” 山坎村东面的山坳里,枪声已然停了下来,除了锻野大尉狼狈逃脱,其他的小鬼子都横尸当场了。 李四维连开两枪,放倒了策马逃窜的熊本少佐和他的随从,一众随从看得连声叫好。 吴团长也是满脸赞叹,“李团长,好枪法!看来,老子也要准备一把长枪带上了……这就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儿吧?听说很好使呢,打得贼准!” 李四维收起长枪,往肩上一挎,点了点头,“小鬼子的枪,精度很高……下去,你自己挑一支顺手的。” 说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山坡下走去。 吴团长一喜,连忙跟了上去,“李团长,跟你商量个事儿……这一仗也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能不能匀给我们一些?” 李四维爽朗的一笑,“我们只要一些机枪子弹,其他的都给你们!” “真的?”吴团长一怔,大喜过望,“应该还有一些迫击炮能用呢!” 李四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那玩意儿,我们不缺。” 他也是从杂牌部队打出来的,知道武器匮乏的滋味,能帮就帮一把! 这时,石猛带着匆匆而来,“团长,有鬼子电台……” “嘿嘿,”李四维顿时一喜,“龟儿的,小鬼子的家底就是殷实……给老子保管好了!” 说着,他脚步轻快地向战场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战场上,兄弟们在忙着收缴战利品,满脸喜色,尤其是吴团长的兄弟,他们自出湖南就守备合肥,在合肥被鬼子撵着打,一路损兵折将,要说,这还真是他们参加抗战以来打的第一个胜仗,自然喜不自胜,即使那些挂了彩的兄弟,也都硬撑着没有叫出声来。 伍若兰忙着帮受伤的兄弟们处理伤口,跑上跑下,步伐矫健。 吴团长惊鸿一瞥,“老天,你们团哪里来这么乖的妹娃子?”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吴团长,尽快收拢你的兄弟……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是的,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三觉镇,第四十一师指挥部,何参谋坐在桌边,反复看着四十八师的回电,仿佛多看几遍,那上面就会出现他想看的内容一样! 丁师长则来回地踱着步,神色阴沉,这一仗……他无法不担忧。 第四十一师隶属第十军,名义上说来也算是中央军了,可是,自南京保卫战一役之后,便被调回了麻城、新洲一带整训,但是,这次整训显然没有多大成效,合肥一战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突然,丁师长停下脚步,悠悠地叹了口气,部队的战斗力弱,基层官兵的战斗意愿普遍不高……这一仗并不好打! “师长,宽心,”何参谋听到叹息声,连忙抬起头来,轻声劝慰,“前方还有胡团长和蓝团长在呢。” 丁师长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几个老兄弟倒是能打硬仗,可是,只凭他们……怕也支撑不了大局啊!” 何参谋长一怔,满脸犹豫,“要不要……再给四十八师发一封电报?” 丁师长摆了摆手,满脸苦涩,“人呐,还得靠自己!徐师长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呀,和军座一个德性,一见到日本鬼子就……” 丁师长的话并没有说完,显然意犹未尽,又不好细说。 但是,何参谋已经连连点头了,军座和徐师长在南京保卫战中表现得的确不像真正的军人……合肥一战败得那么快,与他们的消极也不无关系! 丁师长突然一咬牙,转身就往指挥部外走去,“走,去石台!” 何参谋一惊,连忙劝阻,“师长,你不可轻易涉险呐。” 丁师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何参谋,神色肃穆,“老何,丁某从军十余年,唯有合肥一退,难以释怀!今日,四十一师有进无退!” 何参谋官浑身一震,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匆匆跟了上去,步伐铿锵! 寿县至六(六安)合(合肥)一线,地势平坦,即使在这场暴风雨过后,道路依然畅通,这便是荻洲中将让沼田中佐率部南下的原因所在。 沼田中佐坐在车上,目光低垂,神情凝重,为了完成这次任务,他几乎抽空了寿县的驻军! “中佐,”武田少佐打破了沉默,“我部如此长驱直入,寿县一带的敌军怕是……不会安生吧?” 沼田中佐抬头望了他一眼,“寿县有城防之固,倒不必担心。只怕,沿途的敌军……不会让我部轻易南下!” 武田少佐一怔,笑了,“中佐放心,沿途敌军不过是从合肥败退下来的残军,在合肥一触即溃,今日又如何敢挡我部锋芒?” 沼田中佐缓缓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但是,他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石台在三觉镇北面两里处,因为两座光秃秃的石山相对而出,故名石台,笔直的马路穿石台之缺而过,四十一师的伏击点便选在这里了。 丁师长带着随从和?直属队匆匆而来,一众官佐都是一愣,急忙迎了上来,“师长,你咋来了?” 丁师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兄弟们,今日一战,四十一师有进无退!” 众人一怔,“是!” “好!”丁师长一点头,神色严肃,“胡团长、蓝团长率部死守石台,马团长、毛团长从两翼迂回,侧击敌人!” “是!”四个团长轰然允诺,面色坚毅。 丁师长望着他们,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一沉,“毛旅长、封旅长,你们亲自带领督战队,但有擅退者,无论官兵,一律枪决!” 两个旅长浑身一震,“师长……” “执行命令!”丁旅长面色阴沉,死死地盯着两人,“你们要老子亲自去吗?” “是!”两个旅长一惊,连忙答应。 丁师长望着两人,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们的担忧,兄弟们大多是新兵,合肥一战又失了士气……但是,一支军队如果不经历几场硬仗,那就永远强大不起来!” “卑职明白!”众人连忙答应。 战火炼雄兵! 一支军队如果不经历严酷的战火洗礼,是强大不起来的!因为决定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关键是将士们的战斗意志,而战斗意志从来都是打出来的! “啪嗒……啪嗒……” 铁蹄踏破了双河口的宁静,一队小鬼子骑兵奔腾而来,只有十余骑,他们在谷口远远地打量了一阵,又匆匆地策马而去了。 双河谷谷口已然被一人多高的乱石堆堵死,人可以翻越,但马却如何也翻不过来。 谷口的山坡上,隐藏在树林中的游击队员们暗暗松了口气。 贺队长望着远去的鬼子骑兵,皱了皱眉,“北边究竟发生了啥子大事情呢?” 张三叔摇了摇头,“没有情报回来啊……应该没啥事儿吧?” “不对,”贺队长摇着头,秀眉微蹙,“鬼子骑兵形色匆匆,看样子,他们只想借道双河集……北面一定有事情!” 笠井骑兵大队的确只想借道双河集,只是双河口方向的枪声让笠井少佐迟疑了,于是,在岔路口,他让大队停了下来,派出了侦查兵。 侦查兵匆匆而回,“报告少佐,前面的谷口已经被堵死了……” 笠井少佐一怔,“吉村中队呢?” 侦查兵摇了摇头,“吉村中队已经没了踪影,想来……” 笠井少佐摆了摆手,“绕道而行,继续探路……险地勿入!” “是,”侦查兵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往东边的小道去了。 参谋官有些疑惑,“少佐,听枪声,伏兵只是普通的游击队,消灭他们不是难事……” 笠井少佐咬牙切齿,“让他们多活一阵吧!正事要紧!” 说着,笠井少佐调转马头,往岔路上去了,一众鬼子纷纷调转马头,跟了上去……正事要紧! 在中国战场上,每个日军师团都会配属一个骑兵联队,第十三师团配属的是第十七骑兵联队,联队长杉浦大佐是个沉稳谨慎的中年军官,可是,当他带着队伍钻进山区之时,也不禁焦躁起来。 山路崎岖、道路泥泞,战马不能纵横驰骋,骑兵如何能发挥威力? 正在他焦躁之时,一骑匆匆地从前队而来,“报告,敌人的踪迹在前方一分为二。” 杉浦大佐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一分为二……看来,师团长的命令并不明智啊!为了所谓的面子,拿勇士们的安危冒险……值吗?唉,中将老了,光明集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大佐?”参谋官松井中佐疑惑地望着杉浦大佐,小声地提醒,“我部应立即分兵追击……” 杉浦大佐回头望了他一眼,“松井君,你带一个中队向北追击吧?” “啊,”松井中佐一怔,“一个中队……” 第十七骑兵联队全员一千四百余人,下辖六个骑兵中队、一个重机枪中队,一个中队不过一百二十三支骑枪、两挺轻机枪……兵力有些薄弱了。 杉浦大佐摆了摆手,“地处丘陵,大队骑兵也很难展开,你部坠住敌人即可,不必急于进攻。” “嗨!”松井中佐连忙领命,正准备离开,却见两骑匆匆而来。 “报告!”前面一骑是侦查兵,“熊本大队参谋官,锻野大尉有军情通报。” 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锻野大尉,只见他衣衫散乱、面色惊惶,望着杉浦大佐嘴唇颤抖,“熊本……大队……全军覆没了……分兵都是诡计,支那人的诡计!” 众人浑身一震,“全军覆没了?” 杉浦大佐皱了皱眉头,“锻野君,你把战况细细说来。” 锻野大尉定了定神,“我部一路追来,敌人不断分兵,少佐只得分兵追击,到了最后,所部只剩三百多人,正在此时,敌人伏兵尽出,不下两千人呐,火力强大,我部……只剩……” 两千人自然是他夸张的说法,不过火力强大却是真的。 松井中佐一怔,“你部既然分兵追击,其他几路追兵呢?” “其他人……”锻野大尉满脸苦涩,“他们的遭遇应该和我部差不多吧!” 众人心中一震,“支那人究竟有多少兵力?” 杉浦大佐眉头紧皱,略一沉吟,“此地敌我力量犬牙交错,孤军追击的确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报告!”他话音未落,一骑匆匆而来,“前方发现一骑,自称熊本大队的川岛大尉……” 锻野大尉一喜,“川岛君在哪里?” 那骑兵一怔,摇了摇头,“他伤得太重,话没说完就……” “川岛君也死了,”锻野大尉浑身一颤,失魂落魄,“果然是这样……大佐阁下,追不得了,追不得了……山地狭隘,根本不适合骑兵展开。” 众人纷纷望向了杉浦大佐。 杉浦大佐双眉紧锁,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追?熊本大队的遭遇就在眼前!退?师团长阁下哪里如何交待? 第一一七章好一场闹剧 艳阳高照,湿气蒸腾,六安城东南十余里的南山之下,廖黑牛带着二营的兄弟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着,个个汗流浃背,肩上的弹药箱越来越沉。 一个营四百多人顶着日头,扛着三千发毒气弹,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这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廖黑牛顿住脚步,抹了一把汗,抬头望着道路的尽头,忿忿地骂了一句,“龟儿子的,到底还有好远?这箱子也太他娘的重了……兄弟们,把箱子放一放,先歇一歇,都累趴下了,就真的弄不回去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大木箱子放了下来,“狗日的,少说也有百十斤呢!” 众兄弟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纷纷停下脚步,将箱子从肩上拿了下来。 一干军官慌忙提醒,“轻点,都轻点,这玩意儿可碰不得磕不得!” 马跃轻轻地放下了肩上的大木箱子,忍不住骂道:“龟儿子的,老子们抢了一堆大爷回来,还得小心地伺候着,真晦气!”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龟儿懂个球,这可是好东西!” 马跃讪讪一笑,没有搭话。 计逵却一脸忿忿的神情,“球的好东西,抢了又不能用!还不如搬几箱子炮弹,老子们一路跑,一路炸那些追上来的小鬼子,多爽快!” “就是嘛,”兄弟们纷纷附和,“扛着这些东西,累得不行,还不能用!” 王三民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你们不晓得这东西的厉害,在上海的时候,老子看到过那些中了毒气的兄弟,那叫一个惨啊!我们把这些毒气弹抢回来,虽然不能用,但是,小鬼子也用不成了,这是好事!” “对嘛,”廖黑牛连连点头,“三民说得对!只是这些东西太重了,难得搬!” 王三民呵呵一笑,“营长,老子们运气还算好,有那么多小箱子,如果都是大箱子,那才难得搬呢!” 众人纷纷点头,这一次抢来的毒气弹,大多是小箱子装的便携式“小红筒”。 这些毒气弹本来要配备给第六进攻武汉的急先锋――第六师团,所以,大多是便携式“小红筒”。 原来,日寇用来装备陆军的毒气弹主要分为三种:投掷毒气弹、发射毒气筒和炮兵用毒气弹。 最小的是投掷毒气弹,比常规的手榴弹稍大,靠人力投掷;稍大的是发射毒气筒,形似五十毫米掷榴弹而稍长,靠掷弹筒发射;更大的是炮兵用毒气弹,比七十五毫米野战炮弹丸稍长,需要野炮发射。“小红筒”便属于发射毒气弹的一种,轻便易携带,正因为如此,六十六团才能轻易地把它们搬了回来,还能腾出人手伏击追兵。 石台,小鬼子的大卡车疾驰而来,每辆卡车的车头上都架着一挺歪把子机枪,机枪手就藏在车厢的雨布后面。 第一辆充当开路先锋,与后面的车队拉开了距离。 沼田中佐在中将一辆卡车车厢里,一路沉默不语,此时,他突然心头一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车厢最前端,拉开了机枪手,撩起雨布往外面瞧了瞧,当他看到横亘在前方的两堵低矮的石山时,脸色突然一变,连忙举起了望远镜。 “中佐,”武田少佐匆忙跟了上来,满脸疑惑,“怎么了?” 沼田中佐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此地,地势……不好,有埋伏……快停车!” 透过望远镜,他分明看到在那低矮的山头上有几顶铮亮的钢盔,上面的青天白日盔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时,左面的山头上,蓝团长也正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疾驰而来的车队,却见小鬼子的大卡车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 “娘的!”蓝团长浓眉一皱,“狗日的小鬼子,精得跟猴儿一样!” “咋办?”张参谋也是一愣,失望地放下了望远镜,“可惜,老子们的野战炮没了……” 合肥一战,四十一师仅有的两门野战炮都报销了,此时,根本对三四里外的车队无可奈何! 蓝团长放下了望远镜,咬了咬牙,“先不要动,老子们就和小鬼子耗着,看谁更急!” 小鬼子要是不急,他们也不会开着这么多大卡车了! 右面的山头上,胡团长也放下了望远镜,忿忿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壁上,“娘的,暴露了,哪个狗日的把脑袋抬那么高?你们以为这是在搞阅兵啊!” 众人纷纷把脑袋缩了缩,团长的暴脾气可是出了名的! “咋办?”李团附望向了胡团长,满脸犹豫,“要不……干吧?” 胡团长望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再等等,蓝猴子的点子多,他们不动,我们也不急着动!” 汽车上,武田少佐放下了望远镜,双眉紧锁,“中佐……撤吧?” “撤?”沼田中佐一怔,连忙摇头,就这么撤了……师团长那里如何交代? 武田少佐有些着急,“波田大队的事……支那人向来胆小,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不敢伏击!” 沼田中佐也皱起了眉头,“这……” 波田大队的遭遇的确让他心寒,他们本来是追击敌人的,哪知才半天时间,一个大队回来的不到五百人,波田少佐也身受重伤……想到此处,沼田中佐无力地叹了口气,“这此……我们更像是演了一出闹剧!” 武田少佐默然,这的确就是一出闹剧……一支狂妄的支那军队劫了十三师团的火库,于是,骄傲的师团长阁下为了所谓的面子,做出了这么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可是,闹剧也比悲剧要强得多啊! “撤吧!”沼田中佐无力地摆了摆手,下达了命令。显然,他也清楚,闹剧总比悲剧要强得多。 此时,左翼毛团长正在犹豫,口袋阵已经设好了,可是,小鬼子偏偏就在袋口,不往里钻,咋办?要不要把口袋拉长一点? 和他一样犹豫的还有右翼的马团长。 陈团附有些着急了,“团长,只差一点了,我部再往前迂回……” 马团长摆了摆手,满脸犹豫,“如果再往前,我部便有孤军突出的风险……不行啊!” “唉!”陈团附无奈地叹息一声,“万一……” 他话音未落,却见鬼子的汽车纷纷后退。 “狗日的要跑!”陈团附一惊,满脸焦急,“团长,下令追击吧!” “追击?”马团长无奈苦笑,“小鬼子开着车呢,咋追?” 陈团附一愣,无言以对! 和他们一样无奈地还有其他几个团长,没有远程杀伤的武器,追是不可能追上的了……小鬼子的卡车退出一段距离,迅速调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和沼田中佐爽快地选择撤退不一样,杉浦大佐命令主力原地休整,派出了小股部队向北去了,他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追击……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既不敢再冒进,又想得到点什么结果,回去好向师团长交代。 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锻野大尉却觉得有些冷,熊本大队只剩自己一人了,回去该如何交代? 他正惶惶然,一抬头,却见杉浦大佐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锻野大尉突然心中一动,腆着脸凑到了沼田大佐身边,“大佐阁下,回去之后……还请……还请……” 杉浦大佐笑容灿烂,“敌军主力设下埋伏,熊本大队遭遇……数万支那军队伏击……” “啊?”锻野大尉顿时目瞪口呆,瞬间便了然,连连点头,“对对,熊本大队被数万敌军伏击,全……全军覆没……” 杉浦大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更加灿烂了,“锻野君拼命杀出重围,前来报信,以免我部误入陷阱……如此,是为了大局着想!” 锻野大尉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大佐阁下为杉浦联队之安危着想,不得不下令撤退……” 杉浦大佐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了参谋官松井中佐,不动声色,“松井君,你以为……此时该如何进退?” 松井少佐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哪敢迟疑,“为了杉浦联队之安危,应该速速撤离。” 其实,松井中佐此时正暗暗庆幸!要不是锻野大尉突然到来,他就领着一个中队向北追击去了,那么,他的结局不见得会比川岛大尉好!毕竟,一个步兵中队的火力可比一个骑兵中队要强得多! 杉浦大佐满意地点点头,“撤吧!” “嗨!”众官佐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想像熊本大队的袍泽那般,一头扎进敌人的陷阱! 杉浦大佐调转马头,仰头望天,喃喃自语,“这简直就是一出闹剧……这样的地形,骑兵联队追上了又能如何?” 刘盘岗,李四维带着队伍在这里重新设下了埋伏,不多时,卢全友带着三连赶来汇合了。 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咋样?” 卢全友自然知道他的担心,连忙摇头,“只有二十多个轻伤……小鬼子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回头伏击,还有一九九师的兄弟帮忙,只是……他们的伤亡不小。” 李四维一怔,叹了口气,“他们的装备太差,想来……训练也没有抓起来吧。” 卢全友叹了口气,突然有些犹豫,“团长,我……把缴获的武器和战马都给了他们。” “做得对!”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防毒面具带回来了吧?” “带回来了,”卢全友连忙点头,“一百八十个,有个鬼子军官跑了……不过,他也吃了几颗枪子儿。” 李四维嘿嘿一笑,“漏网之鱼罢了,让他回去给小鬼子泄泄气也好!” “团长,”孙大力也回来了,老远就在喊,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拢共一百八十一个小鬼子,一个也没跑了!” 李四维一喜,“龟儿的,干得漂亮!” 孙大力只带了一个排的兄弟,能全歼一百多个小鬼子,实属不易……全歼一个中队可不容易! 孙大力到了面前,连连摆手,“全靠友军帮忙,他们叫啥……新四军!要不是遇到他们,老子还准备带着小鬼子兜几圈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兄弟们咋样?” “好着呢!”孙大力嘿嘿一笑,“只有两个小子被子弹擦破了皮。” 李四维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孙大力却是笑容一僵,叹了口气,“就是,友军的伤亡有些大了……唉,他们的武器太差劲了。” 李四维一愣,“你龟儿也把缴获的武器都给他们了?” 孙大力讪讪一笑,“团长,老子们也不缺那几杆破枪是不是?” 李四维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对,老子们也不缺那几杆破枪,友军出了力,就该报答他们嘛!” 一连、三连和黄化带着的特勤连另一个排是一路回来的。 原来,一连和三连分别伏击了小鬼子一个小队,然后汇合到了一起,此时,黄化带着兄弟们又把一个中队的小鬼子引进了伏击圈,伏击战才打到一半,一支自称抗日联军的队伍突然杀了出来,他们刚刚在附近伏击了小鬼子的一个小队,在转移的路上听到枪声,便赶了过来…… 李四维听完汇报,忍不住哈哈一笑,“小鬼子一直以为追的是一支孤军呢,他们哪里想得到,这皖西大地上会有那么多抗日队伍!嘿嘿,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小鬼子来多少都讨不到便宜!” “对对,”众人连连点头,“只要大家齐心,来多少小鬼子都不怕!” “好了,老子们可以安心地撤了,”李四维心情大好,“这里有那么多友军部队,小鬼子又吃了亏,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着,他扭头望向了吴团长,“兄弟,就此别过了。” 吴团长一愣,“李团长,你们这就要走了?” 李四维点点头,叹了口气,“那些毒气弹非同小可,不亲眼看着,老子不放心啊!” 廖黑牛一向大咧咧的,要真把毒气弹搞泄露了,那可就惹大麻烦了。 吴团长有些失望,“老子还想和你们再合作一把呢!多弄些武器,后面打起来才有底气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抗战大业任重而道远,将来一定还有机会合作!” 吴团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子倒希望没这个机会了,要是能在武汉把小鬼子彻底打残打,那才是好事呢!”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难!还是那句话,抗战大业任重道远,兄弟,你要要坚持到底才好!” 吴团长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肃穆,“在湖南有句话:小鬼子想占中国,除非湖南人死绝!小鬼子不退,湖南人就不可能放下枪!” “说得好!”李四维一拍吴团长的肩膀,转身便走,“兄弟们走了!” 吴团长望着他们的背影,悠悠一叹,“如果每支友军部队都像他们这样,老子们何至于落得这副下场!” 他身边一众官佐默然低头,可惜,这样的友军部队太少了! 十三师团指挥部,荻洲中将放下沼田中佐的电报,面色阴沉似水,正在此时,侍从官到了门口,“报告,杉浦联队长回来了。” 荻洲中将浑身一震,猛然抬头,“让他进来!” “哒哒……” 杉浦大佐匆匆而来,在荻洲中将面前站定,“啪”地一个敬礼。 荻洲中将一摆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讲!” 杉浦大佐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荻洲中将,暗自一咬牙,“追击途中,熊本大队被数万支那军队伏击,已然全军覆没……” “八嘎!”荻洲中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劈头便骂,“数万敌军,哪来的数万敌军?整个皖西地区不过数万敌军,难道他们都在伏击熊本大队吗?那么,你告诉我,沼田君遇到的那些敌军又是哪里来的?” 电报上说,沼田中佐亲率武田大队南下,路遇上万敌军阻击…… 杉浦大佐微微垂头,沉默不语! 见到荻洲中将失态,宫本少将轻轻地叫了一声,“中将阁下……” 荻洲中将瞥了他一眼,朝杉浦大佐摆了摆手。 杉浦大佐连忙敬礼,退了出去。 荻洲中将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满脸苦涩,“宫本军,我……这是演了……一场闹剧吗?” 宫本少将默然无语。 皖西地形复杂,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贸然追击,只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劝住暴怒中的荻洲中将。此时,见到荻洲中将一脸颓废,他却没有半点快意,反倒觉得有些悲凉……中将阁下真的老了! 可是,这真的是一场闹剧,好大一场闹剧! 第一二八章掉入深渊的野兽 日寇中也有懦夫,正如中国有汉奸一般,但是,第六师团没有懦夫,因为,他们都是一群人性泯灭的魔鬼、禽兽。 在南京保卫战中,第一支从雨花台攻入城中的日寇是第六师团,在南京城中杀人放火、奸淫虏掠最狠的日寇也是第六师团……第六师团仅在下关杀害的中国军民积尸就达两公里长、五十米宽,鲜血染红了长江! 委员长在武汉得知第六师团的兽行后,曾咬牙切齿地痛骂过,“第六师团是一群魔鬼、禽兽……” 的确,第六师团是一群魔鬼、禽兽! 第六师团的兵源坚持招收九州南部的偏远地区熊本、大风、宫崎、鹿儿岛等地的青年,当地民风凶悍好斗,当地青年一旦参军便嗜杀成性、无恶不作!因为,战争将他们身体中的兽性完全激发了出来! 笠井少佐就来自于熊本镇,是一个骨子里流淌着野兽气息的家伙。 当他带着队伍绕过双河集到达长堰口的时候,再次听到了枪声。 侦察兵匆匆来报,“报告少佐,西北方向五六里外,发现了支那游击队,他们正在追杀吉村中队……” “八嘎!”侦察兵话音未落,笠井少佐已然怒不可遏,“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西北方向,“攻击!攻击!把那些可恶的支那人碎尸万段,统统碎尸万段!” “啪嗒啪嗒……” 铁蹄翻飞,四百余骑疾驰而去,杀气腾腾! 草洼子在双河集西北十里处,地势低洼,水草密布。 艳阳当空,吉村大尉带着残部仓惶北蹿、狼狈不堪。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十余人,而身后,二十多个游击队员紧追不舍,枪声不时地响起。 “噗噗噗……” 子弹带着仇恨的怒火激射而来,不时有跑得慢的小鬼子中枪倒地,又被追上来的游击队员夺了命、缴了枪。 这该死的洼地!吉村大尉暗暗咒骂! 他的脚步已然有些踉跄了,起伏的山地就在眼前,却那般遥不可及! 洼地平坦,无处可躲,每每枪声响起,便有人倒下,转眼间,吉村大尉身边只剩下五个小鬼子了。 “噗噗噗……” 草屑飞溅。 “噗” 血光飞溅,一个小鬼子栽倒在地,痛苦哀嚎,“啊……” 筱塚中尉抬头望了望前方起伏的山丘,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冈田君、近卫君,带大尉先走,其余人随我御敌!” 吼着,他猛然转身,从倒地的伤员手里扯出了长枪,蹲在了地上。 “筱塚君……” 吉村大尉惊回首,望向了筱塚中尉,此时的筱塚中尉衣衫不整,左脚上的鞋湿漉漉的,右脚却是光着的…… “砰……” 筱塚中尉扣下了扳机,远处,一个游击队员应声而倒。 筱塚中尉精神一振,“吉村,你先走……不消灭敌人的神枪手,谁也走不了……” 他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激射而来,“噗……” “啊……” 一个身材稍高的小鬼子仰面栽倒,哀嚎不止! “筱塚君……” 吉村大尉面色惶急,筱塚中尉是他的执行官,也是他的挚友兼内弟! “砰……” 筱塚中尉再次扣下了扳机,大吼着,“快走!” “嘭……哧……” 他话音刚落,一颗子弹激射而来,擦过他的钢盔,火星飞溅。 筱塚中尉惊惶低头,趴在了草地里! 冈田和近卫一左一右,拉起吉村大尉,撒腿就跑……中尉说得对,敌人有神枪手! 黑瘦青年再次蹲下身子,端着那支毛瑟98k,静静地瞄准了筱塚中尉微微露出的头顶,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与此同时,筱塚中尉透过面前的草丛,死死地盯着那个瘦削的支那人,眼神阴鸷,闪烁着疯狂的神色。 他的长枪隐于草丛中,犹如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砰……” 筱塚中尉果断地扣下了扳机,嘴角微微上扬。 “砰……” 黑瘦青年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猛然向左侧扑倒。 “嗤啦……” 筱塚中尉的子弹擦过黑瘦青年的右肩,划出一道血槽。 “啊……呃。” 黑瘦青年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黑子!”他身边两个队员一声惊呼,跑了过来。 “俺没事!”黑子翻身坐起,一把捂住了伤口,牙关紧咬,冲两人挤出一个笑容。 “嘭” 黑子的子弹洞穿了筱塚中尉的额头,筱塚中尉的笑容一僵化作了惊恐。 “啊……” 一声长嚎,响彻云霄! 鹰蛇相搏,电光火石! “筱塚……” 刚刚冲到山脚下的吉村大尉惊呼回头,却只看到蜂拥而来的游击队员。 “大尉,快走!”冈田上士大吼一声,端起长枪回身杀向了游击队员,双眼通红,一脸疯狂。 近卫上士一把拉起吉村大尉,匆匆地向山坡上跑去。 “哒哒哒……” 铁蹄声轰隆,洼地边缘,黑压压的骑兵奔腾而来。 众游击队员一惊,“是鬼子!撤……” “往山里跑!”黑子提着长枪,一马当先,向北面的山地跑去,众人紧随其后。 笠井骑兵大队从东南方向而来,草洼子地势平坦,最近的山丘在北面――吉村大尉逃窜的方向。 “砰砰砰……” 小鬼子的骑兵紧追不舍,枪声如雨! 南山,横亘在六安城南十余里处,西接大别山东麓,东连丘陵地带,是六安南面的天然屏障。 两条马路在南山东麓的山谷口交汇,穿谷而过的马路,正是通向双河集方向的,而另一条向东延伸的公路,正是李四维等人的撤退路线。 日已西斜,李四维带着队伍到了南山之下,却见廖黑牛带着兄弟们迎面而来,他们肩上的箱子已然没了踪影。 李四维顿时一惊,连忙迎了上去,“黑牛,箱子呢?” “大炮!”廖黑牛大步跑了过来,满脸喜色,“箱子都送到六安去了,罗旅长让上缴战区。” 此时,省政府和战区司令部都设在六安。 “真的?”李四维半信半疑,“这事开不得玩笑。” 廖黑牛嘿嘿一笑,“要不是一一四师的兄弟来接我们,我们哪能这么快!” 李四维一怔,“一一四师?” “是啊,”廖黑牛一点头,“冯振义把消息送回去了,罗旅长又上报了战区司令部,司令部就派他们过来接我们了……嘿嘿,老子把东西交给他们,就带着兄弟们赶回来了……小鬼子追上来没有?” 李四维心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没事了,这六安大地上抗日队伍多的是,他们来了也讨不到便宜,走,我们先去六安……” 廖黑牛一愣,“这就走了?” “对,”李四维一点头,转身就走,“先去六安休息一阵,兄弟们都累了……” “呃,”廖黑牛有些失望,有些不甘。 “砰……” “砰砰……” 远处陡然有枪声响起,众人都是一惊,纷纷取下了长枪。 “啪嗒啪嗒……” 阿克墩从南面的山谷里策马狂奔而来,“报告团长,南边发现大队鬼子骑兵……还有这个人……” 他的怀里环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阙……他正是黑子。 富察莫尔根的马背上多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那人正是黑子! 原来,黑子带着队员们往北逃入了山区,但是,任他们如何左冲右突也不能甩掉鬼子的骑兵,一路逃来,反倒伤亡殆尽。 跑了七八里地,二十多个游击队员就只剩了三个人,而且都带着伤,无奈之下,三人只得分开跑。 黑子肩膀上的伤口用布条缠着,并无大碍,但是,左肋的枪伤却来不及包扎,一路跑来,早已是摇摇欲坠,当他隐约地望到南山之时,已经跑不动了,正准备回身和小鬼子拼命之时,斜刺里杀出十余骑,正是富察莫尔根的人,因为他的兄弟都善骑射,所以,李四维便把团里的战马交给了他,执行传令、警戒任务,虽只有十三骑,却都是来去自如的好手。 富察莫尔根救起黑子,让阿克墩带了回来,并给李四维报信,他带着兄弟们在那边与鬼子骑兵周旋。 李四维看了黑子一眼,连忙叫道:“若兰,先救人!” “好,”伍若兰答应一声,快步跑了过去,早有两个兄弟将黑子抬了下来。 “砰砰砰……” 枪声急促,越来越近,李四维一惊,“鬼子有多少人马?” 阿克墩连忙答道:“不下四五百人马……” “四五百人马?”李四维略一沉吟,暗暗咬牙,“李里绍龙,把所有机枪集合起来,到东坡设伏;计逵,集合迫击炮,上山对面的小山头,火力封锁鬼子的退路!一营上对面山头侧击小鬼子,二营、三营在谷口建立防御,封死谷口……老子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众人轰然允诺,精神抖擞! 对于鬼子的骑兵,李四维刻骨铭心,既然他们追上来了,而六十六团此时又有着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那么,是该报仇雪恨了! 众兄弟得了命令,匆匆行动起来。 李里绍龙带着集合了全团十余挺轻重机枪去了东坡,计逵集合了六门迫击炮去了南山对面的山丘上,山丘在山谷的东面,只有四五十米高,却很狭长,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一营的兄弟。 二营、三营就在谷口寻找掩体护,建立了防御。 另一边,富察莫尔根带着兄弟们边打边撤,虽然,他们只有十余骑,但骑术精湛、枪法精准,鬼子的骑兵虽然人多势众,一时间却也奈何他们不得。 论骑术,他们的祖先随完颜阿骨打纵马驰骋疆场的时候,小鬼子的祖先们还不知骑兵为何物呢!他们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天生就流淌着骑手的血液! 论武器,小鬼子的骑兵用的是三八式骑枪,富察莫尔根等人用的却是三八大盖,三八式骑枪虽然更短更轻,射程和精度却也更差一些。 一翻追逐交,小鬼子反倒折了十余骑。 小鬼子顿时红了眼,纵马紧追不舍,一逃一追,浩浩荡荡地冲进了山谷里。 山谷狭长,不下两里,路面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坚硬的石头底子。 “咚咚咚……” 铁蹄翻飞,响声清脆有力。 “砰砰砰……” 枪声急促,子弹横飞,眼见前面的逃兵越来越快,小鬼子不得不急,拼命地放着枪,奈何,距离太远,子弹射在路面上,石屑纷飞。 对面的山头上,计逵死死地盯着另一端的谷口,右手高举,顿在半空,他在等! “嘚嘚嘚……” 当最后一骑小鬼子冲入山谷的时候,他的右手狠狠挥下,“放!” “砰砰砰……” 八门迫击炮同时怒吼。 “咻咻咻……”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谷口。 “轰轰……轰隆隆……” 炮火纷飞,山谷颤栗,小鬼子的后队顿时一乱,战马嘶鸣,惨嚎声此起彼伏。 “砰砰砰……” 炮兵毫不停顿,迫击炮再次轰鸣,炮弹如雨点般落入山谷中,鬼子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哒哒哒……” 与此同时,对面的机枪也怒吼连连,子弹如飞蝗般扑入谷中。 “砰砰砰……” 此时,谷口的火力全开,冲在前面的鬼子骑兵纷纷栽倒,密集的子弹让他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被打成了筛子。 这是一场奢侈的伏击战,为了消灭这队骑兵,李四维甚至没有考虑过弹药的消耗,因为,滕城之外那一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特情连最早的一批精英在那一战之中死伤殆尽! 他用这种奢侈,部下的陷阱丝毫没有给笠井骑兵大队翻身的机会,当枪炮声停止,山谷中,再无一声枪响传出,甚至连惨嚎声也没有! 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冲了进去,一番查探,匆匆而回,“报告团长,没有活口了!” 对于鬼子的骑兵,他有着和李四维一样的恨意!因为,自参军以来,只有那一次,他是真正感受到了绝望!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传令各部,立刻集结,去六安休整一夜,明天回驻地。” “是!”苗振华匆匆而去。 廖黑牛凑了上来,一脸爽快,“这仗打得真他娘的过瘾。” 郑三羊摇了摇头,“是打着过瘾呢,可是,弹药的消耗太大了!这样的仗……打不起哦!” 廖黑牛一瞪眼,“谁说打不起,老子们不就打了吗?” 郑三羊讪讪一笑,没有搭话。 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郑参谋说得对,这样的仗老子们再也打不起了。” “锤子,”廖黑牛一脸不服,“等老子们再多打几次鬼子,到时候攒些家底,再打他娘的一次。” “行,”李四维点点头,“再攒攒继续打!” 富察莫尔根有些心疼地望着那些马尸,“唉,可惜了,可惜了” 第一二九章东岳镇上小风波 南山一战,六十六团的弹药消耗殆尽,缴获却寥寥无几,也正因为如此,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便到了六安城东门外。 六安地处大别山东北麓,皖西鄂东交界处,历史悠久,此时安徽大部失陷,省府迁入六安,六安成了安徽抗战的政治军事中心,戒备森严。 李四维望着城门外林立的岗哨,皱了皱眉,“龟儿的,进城怕是不容易啊!” 廖黑牛大咧咧地一摆手,“锤子的不容易,老子去找他们说……” 他话音未落,却见三骑从城门内匆匆奔出,为首一骑是个挂着少尉衔的高大青年。 三骑奔到六十六团队伍前,突然勒住了马,那少尉一望众人,“兄弟,这是第六十六团的队伍吗?” “是,”走在最前面的兄弟望着他,面色疑惑,“有啥事吗?” 那少尉神色一喜,“来得巧啊!”说着,他的目光在队伍里搜寻着,“请问李团长在哪里?” 团里的战马依旧在富察莫尔根等人那里,他们是殿后部队……皖西,敌我实力犬牙交错,不得不防!有了从上海撤退经历,李四维从不敢掉以轻心! “我就是,”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找我啥事?” 那少尉连忙跳下马来,“啪”地一个敬礼,“李团长好,这里有一封你们的电报。” 李四维一愣,“电报?” 旅部倒是有一个直属通信连,下辖一个无线通讯排,配备了15瓦的无线电台,而六十六团却只有一个有线通讯排,没有配备无线电台……主要是缺乏专业的谍报人员,如果译电员水平太低,电报容易被日军截获破译,给部队带来更大的危机。所以,只有中央最精锐的部队才会把电台配备到团级,普通部队只有执行特别任务的时候,才会把电台配备到团级队伍。 那少尉军官连忙从挎包里取出一纸电文,双手递给了李四维,“罗旅长托司令部传达的……李团长,你们团这次干得太漂亮了,各位长官都在夸你们呢!” 李四维接过电文冲他微微一笑,“谢谢!” 说着,他就读起了电文,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咋了?”郑三羊看他表情不对,小声地问了起来,“又有任务?” 李四维摇了摇头,把电报递给了他,抬头冲那少尉军官笑了笑,“兄弟,辛苦你们了。” 那少尉军官神色一整,“兄弟们在前线杀敌,那才是真辛苦,我们就是跑跑腿,不辛苦!电报既然送到了,我们就告辞了。” 少尉军官带着随从匆匆而去,李四维抬头望了望古朴的六安城,叹息一声,“今天怕是休息不成了!” 郑三羊也抬起头来一脸苦笑,“唉,撒开脚丫子继续赶路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回首环顾众兄弟,强打精神,“兄弟们,刚接到军令……我部即刻赶回驻地,所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还走?”众人怔,叫苦连天,“腿都快断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这是军令啊!军令如山!” 众人默然,军令如山! 队伍一掉头,绕过六安城,将士们跨过淠河,推着疲惫的身体继续西行,队伍沉默,兄弟们都在咬牙坚持。 烈日渐渐下坠,无精打采地掉入了西天的云海里。 廖黑牛从前队走了过来,径直拉住了李四维,“大炮,停一停吧,老子们到还能坚持,那些受伤的兄弟……” 今天两仗,出奇的轻松,只有些轻伤员,但轻伤员也是伤员啊,这一路紧赶慢赶,他们哪里受得了? 李四维望了满脸疲惫的廖黑牛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咬牙,“算球,振华,传令全队就地休息,让黄化去附近找个落脚的地儿,明天……老子们跑快点,中午之前应该能赶回去!” 廖黑牛都累这样了,其他的兄弟……李四维不忍心去看了。 “是!”苗振华精神一振,匆匆而去。 廖黑牛也是一脸欣喜,转身就走,“找黄老道干啥?老子去,保准找个好地儿!” 李四维带着团部,就在路边找了个地儿歇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郑三羊坐在他身边,疲惫的脸上涌起几分笑意,“罗旅长他有个锤子急事,他在后方呢!”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那电报你也看了……部队集结,这可不是小事!” “屁大个事!”郑三羊撇了撇嘴,“不就是欺负老子们没靠山吗?老子们要是有个大靠山,哪个还敢呼来喝去的!在叶家集好好的,凭啥又要调到赣北去?” “你啊!”李四维拍了拍他肩膀,“老子一直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呢!原来,也是个驴脾气……抱怨有个球用?老子们就是莫得靠山嘛!” 郑三羊心中一动,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凭老子们的实力,找个靠山不难……” “对啊,团长,”其他兄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老子们也找个靠山嘛!” 李四维环视众人,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呐,永远做不来哪个的嫡系!” 陈部长的面容不禁浮现在他脑海里,还有自己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报告部长,卑职是一个军人,天生就是军人的命,卑职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的军人,哪怕有一天战死沙长也无怨无悔……还望部长成全。” 众人一怔,“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叹息一声,“我知道,找个靠可以让山兄弟们轻松一些,有硬仗可以躲,有功劳不会被抹掉,有过失会有人帮着扛。可是,我李四维不稀罕那些。我只想做一个真正的军人,只为国家和百姓而战……其他的事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众人闻言浑身一震,讷讷无语。 “兄弟们,”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满脸歉意,“对不起了!” 众人一愣,慌忙劝慰,“团长,你咋这么说呢……跟着你干,心里踏实着呢!” 李四维望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一暖,“呵呵,看到你们啊,就算天塌下来了,老子心里也不会慌!” “呵呵,”众人纷纷笑了,七分欣喜,三分自豪。 正在这时,黄化匆匆而来,面色焦急,“团长,黑牛跟人打起来了!” 一营的兄弟一听,立马就急了,纷纷抄家伙,“哪个龟儿不想活了?敢打营长!” 石猛也怒了,“三营的,抄家伙……” “干啥?”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他们,“黄化带路,一营跟我走,二营、三营殿后……” 黄化一点头,当先带路,“就在前面的镇子里,一群散兵……龟儿的,都是无法无天的东西!”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跟在他身后,声音一沉,“龟儿的,打鬼子不行,和自己人耍横倒在行……是该教育哈了!” 黄化连精神一振,“嘿嘿,要不是你说……不能把武器对着自己的人,老子就……” 李四维嘿嘿一笑,打断了他,“老子又没有说不准把拳头对着自己人!就算是自己的人,该教育的还是得教育啊!只要注意点分寸就好了!” 一里多地外就是那座镇子了,镇口一座牌坊,“东岳镇”三个大字在暮色中依旧醒目。 牌坊下聚着百十号人,看样子多是伤兵,衣衫褴褛、缠着绷带,但是此刻,他们的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有人在观望、有人在叫好、有人在喊加油,个个都是一脸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人群中央呼喝连连,还夹杂着哭喊声。 李四维远远地看了一眼,大手一挥,“卢全友,都给老子围起来!” “是!”卢全友答应一声,就要走。 李四维又补了一句,“莫动刀枪!” “嗯,”卢全友一愣,点了点头,“明白了!” “哒哒哒……” 整齐嘹亮的脚步声,一营的兄弟浩浩荡荡地开了上去,把街口的人团团围住。 正在起哄的人群都是一惊,最外面的几个立刻就想溜,却被一阵拳脚打了回去,顿时,都老实了。 “莫打了,莫打了,”人群中有人焦急地叫了起来,“当官的来了……” 人群中央依旧喝骂声不断,显然,他们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没人理会。 李四维一整钢盔,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对着面前的人群就是一声爆喝,“闪开!” 众人慌忙让出一条路来,李四维这才看清了场中央的情形。 廖黑牛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正打得不可开交,一个穿着翠花衣衫的女子跪坐在一旁,抱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哭得伤心欲绝,那老者脸上淌着血、双目紧闭! 李四维一惊,连忙走过去,俯身一叹那老者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是暂时昏厥了,“振华,快去叫宁医生过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那个……哦,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姑娘,这位老伯莫得事……军医马上就来给他治伤,你先莫哭了。” 那小姑娘一怔,缓缓抬起头,望着李四维,有些畏惧,“长……长官……真的吗?”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先让兄弟们把老伯抬出去……你也先出去!” 李四维虽然还在笑,但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森然了……因为,廖黑牛和那大汉依旧没有停手! 那小姑娘一惊,声音颤抖,“长……长官,他……他们都是好人……” 李四维一愣,满脸疑惑。 那小姑娘有些焦急,“先是两个军爷把俺爹打伤了,接着一个军爷就来把他们赶走了,这时候,另一个军爷也过来了,要去追,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又打起来了……” 李四维听得半信半疑,抬头望向了黄化。 黄化一愣,摇了摇头,“我过来,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李四维低头冲小姑娘微微一笑,“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说着,李四维一招手,几个兄弟连忙上来,扶起小姑娘,抬上老人出了人群。 李四维望着场中依然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声音一沉,“黑牛,住手!” 此时,场中两人都已气喘如牛,动作却依旧大开大合,廖黑牛踏前一步,右拳一摆,砸向了那汉子的脸颊,那汉子左手一架,右拳下冲,直取廖黑牛小腹,而廖黑牛的左手下压,拍向了他的右臂……看得出来,都没有往要害部位上招呼! 廖黑牛听得李四维的声音,连忙后退,跳出了战团,只是,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衣衫散乱,脸上多了几处青紫。 对面的大汉一愣,也回头望向了李四维,他竟然也挂着一个少校的军衔!只是砰,那样子比廖黑牛更狼狈,他的军服只能用衣衫褴褛来形容了,脸上除了青紫的伤痕,还有一条狭长的刀疤,依然结了痂。 看到他的样子,李四维想到了陶大满,怒气顿时就消散了几分,口气也软了下来,“你们都是军官了,咋动不动就打架呢?” 廖黑牛一愣,有点虚,这不是李大炮的作风啊?他连忙如实交待,“有两个兵痞子把那老伯打晕了,我本来想抓住他们的,这个家伙却拦着我……” 李四维点点头,“你倒没错,”然后,他又望向了那个大汉,“你呢?为啥拦着他?” 那大汉倒也干脆,抬头望着李四维,“长官,是俺错了,你要打要罚,俺都认了!” 众人都是一愣,这家伙也太爽快了吧!刚刚打架的脾气去哪里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声音一沉,“那两人是你的兄弟吧?” 大汉脸色一红,微微地垂下了头,“是!” 李四维了然,话锋一转,“你当兵多久了?” 大汉一愣,抬起头来,“八年了。” “三年?”李四维有些惊讶,“入伍前是干什么的?” 三年就干到了少校,可不是个普通人! 那大汉倒也坦诚,“大青山上的马匪。” “哦?”李四维好像很感兴趣,“那为啥当兵?” 大汉望了李四维一眼,“不想给鬼子当狗!所以就跟着兄弟们入了关,参了军……俺们虽然是匪,却也知道岳武穆,大哥常说,马匪也是中国人,决不能当汉奸!” 李四维嘿嘿一笑,“有骨气!好一个岳武穆啊,可是,岳武穆欺负过老百姓吗?” “呃,”那大汉神色一滞,脸色涨红,“俺知道……他们这么做不对,俺教训他们了。” 廖黑牛嘿嘿冷笑,“你那样打他们一顿就算教育了?当兵的,自然有军法管着,不把他们抓起来,重重地惩罚,咋能以儆效尤,严肃军纪?” “你!”那大汉猛地抬起头来,一瞪廖黑牛。 “咋了?”廖黑牛自然不甘示弱,“老子怕你!” 那大汉气势一弱,急忙望向了李四维,“长官,你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俺回去一定好好管着他们……” 李四维摆摆手,“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那大汉有些犹豫,“俺们撤退的时候……部队打散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那得尽快归队啊。” “这……”那大汉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俺们团……就剩这些人了……” 李四维一惊,“一个团就这些人了?” “嗯,”那大汉神色一黯,“俺们在徐州打得惨啊,后来又被鬼子撵了一路,就剩这些兄弟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长官,”那大汉抬起头来,望着李四维,“俺们这些兄弟都是和鬼子拼过命的……你就饶了他们吧……”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以后好好管着他们就行……我们为啥打鬼子?不就是因为他们欺负中国人吗?如果你的兵也欺负老百姓,那你们不就和小鬼子一样了?” 那大汉一怔,连连点头。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都散了,都散了。” 能咋办?李四维摇头苦笑,把老人治好,赔些汤药费……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严惩凶手?看到大汉的表现,他实在做不出来。那份兄弟情有多重?只有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才能明白! 第一三零章战地家书情切切 日寇攻占徐州后,大本营拟定了于秋季攻占武汉的作战指导大纲:华中派遣军以主力沿淮河地区西进,另以一个军沿长江地区攻占汉口,华北方面军以一部在华中派遣军攻势开始前攻占郑州一带,将敌牵制于北方。 日寇土肥原贤二第十四师团攻占菏泽后,分兵直逼兰封,豫东会战打响,然而由于豫东平原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进攻,加之某些军官的指挥无能(如第二十七军桂军长)和消极避战(如第一零二师柏师长、第八十八师龙师长),所以,虽然大部分将士英勇奋战,甚至牺牲惨重,却难以阻敌西进。 至五月三十一日,兰封、开封、中牟先后失守,豫东形势岌岌可危,次日,在武汉最高军事会议上,委员长决定采用“引黄河之水阻敌西进”的建议,以解豫东危局,腾出更多兵力应付武汉之战局……武汉才是重中之重! 六月五日,军委会讨论兵力调遣问题,决意将第五战区扩大至大别山南麓,长江以北地区。 在此背景下,新编第十六旅接到了向大别山南麓转进的命令。于是,李四维在六安城外接到了紧急集结的命令。 天色微明,悠扬的起床号响彻东岳镇。 三遍起床号之后,便是急促的集结号,各部闻号而动。 大战将至,镇上的居民大多逃难去了,空屋子倒有不少,兄弟安稳地睡了一夜,一觉起来,已然精神抖擞。 李四维出了住处,上街巡视起来。看到兄弟们个个精神抖擞,他露出了笑容,不禁暗暗感叹:多灾多难的民族造就了吃苦耐劳的人民,无论再苦再累,只要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睡上一个安稳觉,他们又能精神抖擞地面对一切苦难了! 青石板路并不宽敞,各部只能分开集结。 李四维一路巡视过去,听着各部主官的汇报,直到镇口,才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苗振华,“传令各部,即刻启程!时间紧迫,让兄弟们用干粮垫一垫,回了驻地,自然有热饭热菜!”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郑三羊却是嘿嘿一笑,“昨晚那顿吃得……现在都没饿呢!” 李四维摇头叹息,“一个个也饿得狠了,才会往死里撑呢……走吧,还有四五十里地呢。”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往镇外去了。 还没到镇口,廖黑牛便从后队追了上来,凑到了李四维身边,“大炮,商量个事儿?”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黑牛,你龟儿啥时候学会客气了?” 廖黑牛讪讪一笑,“是正事……老子把那伙散兵收了?” “呃,”李四维一怔,“好多人?” 廖黑牛一皱眉头,“应该是……一百六十七吧!” 李四维一听,连忙摇头,“你龟儿瞎搞啊!算上那些战死的兄弟,老子们也补充不了那么多人啊!你收了他们,往哪里安排?” 廖黑牛一愣,连忙赔笑,“铁柱说,只要让他们跟着,干啥都行!”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铁柱?” 廖黑牛连忙点头,“慕铁柱,就是昨天和老子打架那个,嘿嘿,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 说着,满脸期待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他……倒是不错,带我去看看。” 在李四维看来,一个满腹韬略的军校高材生,倒不如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泥腿子可贵! “好嘞,”廖黑牛一喜,转身就走,“老子就知道,你肯定稀罕他!” 李四维嘿嘿一笑,“是你龟儿稀罕他吧?准备咋安排?” 廖黑牛摇了摇头,“老子不知道,他以前跟老子平级呢!不好安排哦!” 李四维摇了摇头,“那是以前……让他带着原来的兄弟,编成一个连,咋样?” 廖黑牛一喜,“这倒好,可是……” 李四维呵呵一笑,“把计逵调出来,组个正式的炮兵连,由团部直辖!” 廖黑牛略一沉吟,连忙点头,“好,就这么办……把他龟儿放在老子营里,还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在这个兵员文化素质普遍偏低的时代,一个好的炮兵指挥是十分难得的! 慕铁柱见到李四维时,面色还是有些赧然。 李四维却是一脸温和地望着他,“你叫慕铁柱?” “是!”慕铁柱连忙“啪”地一个敬礼,“团长好!昨天的事……卑职保证绝不会再发生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既然当了六十六团的兵,以后就要有个兵样儿!不能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 “是!”慕铁柱“啪”地一个立正,满脸肃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的兄弟整编成一个连,人事由你自己安排……多余的人补充到其他连队去。” 慕铁柱一怔,“自己安排?”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的兄弟你最了解,你来安排才能安排得合适!边走边安排,前面还有几十里路要赶!” 说完,李四维调头便走,徒留呆立原地的慕铁柱。 廖黑牛一拍慕铁柱的肩膀,“嘿嘿,老子没骗你吧?团长好说话得很!” “是呢!”慕铁柱连忙点头,“比俺以前见过的长官都好说话。” 廖黑牛点点头,神色一整,“但是,千万不要惹他,要不然,你就惨了!” 慕铁柱连忙摇头,“不会,不会!俺就想跟着你们打鬼子,没想惹事。” 廖黑牛呵呵一笑,“这就好!你先把连队整编出来,老子去找计逵。” 顶着日头,一路紧赶慢赶,李四维等人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富金山下。 抬头望着巍巍富金山,李四维一抹脸上的汗水,“三羊,你带兄弟们回防区,让韦一刀准备午饭,老子开完会就要吃上热饭!” “好嘞,”郑三羊也在抹着汗水,精神振奋,“总算回到自家地盘儿了,心里踏实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带着苗振华径直去了旅部。 在旅部外面,李四维正巧碰到了张团长。看到张团长的样子,李四维有些惊讶,“张团长,你的胳膊?” 张团长看到李四维也是一愣,闻言,指了指用绷带挂在胸前的左臂,一脸苦笑,“折了,被枪托砸的……却也比那些丢了性命的兄弟要好得多了。” 李四维一怔,“是啊!” 在战火中摸爬滚打,折条胳膊的确算不得个事儿! 张团长强自一笑,“你们六十六团这回可风光了,旅长这两天可是没少夸你们呢!听说,奖金都下来了……” 李四维一怔,“奖金?” “嗯,一万大洋呢!”张团长一点头,满脸羡慕,“虽然少了点,可是,意味不一样啊……这钱拿得光荣!” “哦,”李四维微微一笑,和张团长并肩而行。 对于赏钱,李四维倒不怎么在乎。此时,金钱于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自己花吗?四处征战,哪里花得了几个钱!往家里寄吗?他却连自己的家在哪里、家中还有无亲人都没搞清楚! 会议室里,三个团长和旅部各直属部队的主官齐聚。 罗旅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脸正色,“奉战区司令部命令,我部转隶第四兵团,为兵团部直属部队,沿大别山向南转进。” 众人默然点头。 都是军人,上面如何说,他们就如何做! 罗旅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兵团主力还在皖西北一带,然皖南之敌攻势凌厉,第二十七集团军兵力薄弱,皖南鄂东各城岌岌可危!兵团司令部命令我部作为先锋部队,南下宿松黄梅一带布置防务……各部整顿队伍,明日一早出发!有没有问题?” “没有!”众人轰然允诺。 罗旅长点了点头,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你部需要补充多少兵员?” 李四维一怔,急忙起身,掏出一份名单递了上去,“报告旅长,这是我部在东岳镇收编的人员,一共一百六十七人,现在,我部人员已经满编,不需要再补充兵员。” 罗旅长一愣,“满员了?这次东进,你部战损不足两百人?” 李四维连忙点头,“是的,战死一百二十一人,伤重无战力者四十二人……” 罗旅长一摆手,紧紧地盯着李四维,“那份战损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这次炸毁敌人军火库……你们没有新增战损人员?” 李四维迎着罗旅长的目光,重重一点头,“是的!”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望着李四维,目光中多了几丝敬畏! 张团长却是一脸苦涩,摇头叹息,“人比人,气死人啦!” 罗旅长望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这次东进,张团长的第六十五团战损高达六百五十多人,而战果……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会议结束,李四维匆匆赶回了防区,远远地便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 苗振华呵呵一笑,“龟儿的,炖了肉呢!好香!” 李四维也心情大好,加快了脚步,“搞快点,老子饿了!” 山坡上、战壕里,兄弟们端着肉汤,抓着热馒头,吃得正欢,欢声笑语不断。 奖金来得很快,刚吃过饭,旅部就送过来了,总共一万大洋,全团两千三百多人,每人只能拿四个,剩下的交给了卢永年,算是团里的储备基金。 对于卢永年,李四维想用,却又不敢大用,毕竟,现在的六十六团很好,好到他不该轻易改变什么! 夜色如晦,新月如钩,夜空中弥漫着艾草的气味。 李四维漫步在战壕里,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此时的他心情大好,倒不是为了那几块大洋,而是兄弟们领了奖金之后,神情中洋溢的那份满足和自豪……自古便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说,奖赏是激励将士最有效的手段! 走过一堆篝火时,李四维看到了张羽的身影。他盘腿坐在火堆旁,膝盖上放着一个本子,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一脸的专注。 几个兄弟围在他身边,一脸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李四维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正听得一个河南口音的兄弟在小声地跟张羽念叨着,“……你莫挂着俺,俺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这次战斗,俺们团立了功,每个人得了四个大洋的赏钱呢!明天,俺们就要去南边打鬼子了,到时候,俺一定多立功,多挣赏钱,等打跑了小鬼子,俺也存够了钱,到时候就回去娶你……喜儿,你要等俺啊!” 打鬼子挣赏钱,回去好娶媳妇呢?李四维听得一愣,旋即便释然了,那个兄弟这样想却也无可厚非! 他摇了摇头,大步走了过去。 “喔喔喔……”旁边的几个兄弟却听得哄笑起来,“喜儿,喜儿,你等俺,俺打完鬼子就回去娶你……哈哈哈……” 那兄弟面色一红,只是紧张地盯着张羽,“张书记,写下了么?” 张羽抬头一笑,“正写着呢!放心,不会写错的。” “那是那是……”那兄弟连忙点头,满脸陪笑,却听得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喜儿漂亮吗?” 众人都是一愣,连忙回头,却见李四维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满脸笑容。 “团长……” 众人一惊,纷纷起立。 李四维摆了摆手,望着那个兄弟,满脸笑意,“你叫啥?” 那个兄弟急促地搓了搓手,“俺叫秦老五。”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秦老五,喜子很漂亮吧?” 秦老五连连摆手,“倒也不是很漂亮,但是,她人很好的,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嗯……全身都是舒坦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找媳妇儿啊,就要找这种的,你娃娃有眼光。” “呵呵,”秦老五顿时精神一振,“那是,俺和喜儿一起长大的,她是啥样的俺最清楚了,要不俺咋会喜欢她嘛……”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羽停下笔,将写好的信撕了下来,递给了他,“写好了。” 秦老五一喜,双手接了过来,连连道谢。 “该我了,该我了,”众兄弟哪里还顾得上取笑秦老五,纷纷望向了张羽。 李四维看得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啊!虽只是薄薄的一页纸,却寄托了他们的牵挂与期望,或许,那也是他们最后的牵挂与期望! 防空洞里,马灯散发着黄昏的光,洞中只有医务排的几个女兵。 宁柔伏在桌边,也在写着家书。 微黄的信纸上,破旧的钢笔随着她的皓腕起舞,工整隽秀的小楷跃然纸上: ……女儿投笔从戎,本当一身许国,再无他念,然,战火之中再遇故人,情难自禁!本待敌灭国靖之日,再上禀双亲,然,每每战鼓响时,吾心惶惶然。今大战在即,女儿不敢再有所隐瞒…… 火苗跳动,正如宁柔此时的心绪。 她时而皱眉,时而停笔踌躇、字斟句酌……待到停笔之时,一张信纸上洋洋洒洒,已是上千言。 第一三一章长江北岸的危局 黄河自青藏高原奔腾而下,横贯北中国,浊浪滔滔,千古不息,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民族。 夜幕低垂,乌云遮住了新月,黄河大堤花园口段火光闪烁,新八师的官兵正在掘堤,人声鼎沸,挥汗如雨。自六月六日接到掘堤命令,他们已经日夜不停挖掘了两天两夜……日寇的机戒化部队在豫东平原上锐不可当,战局已是岌岌可危,军委会终于下定决心“引黄河之水阻敌西进”。 与此同时,皖南名城安庆,第二十七集团军司令部灯火通明。 “啪”,杨司令狠狠地将一份电报拍在了会议桌上,怒不可遏,“龟儿的徐克诚,他要做啥子?都几天了,他们还没赶到舒城,就是从合肥爬都该爬到了!现在好了,舒城丢了,这哈子该咋个办?该咋个交待……” 原来,第二十军自淞沪战场撤退到安庆之后,就地整补,升格为第二十七集团军,奉命驻守舒城、桐城、庐江、无为、巢县、安庆等地,兼负江防任务。 然而,淞沪一战,第二十军战损超过七千人,仅余五千余人,到了安庆之后虽然补充了从宜宾、泸州调来的六个补充团共万余人,但面对如此宽广的防区,兵力仍然不敷分配,而此时徐州会战打响,长江南岸日寇第六师团、第十三师团趁长江北岸防备空虚,大举进攻,皖南局势迅速恶化。 五月十七日,军委会从第三战区第二十一军调拨三个团归第二十七集团军指挥,然而,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日寇攻势凌厉,巢县、合肥相继失守。六月上旬,军委会又电令从合肥撤退的第十军南下增援舒城,然而,第十军在六安地区逡巡不前……时至今日,舒城陷落,杨司令自是又惊又怒。 参谋官也是一声长叹,“司令,舒城已失,徒恼无益!现在的关键是其他城池,然而,我部兵少将寡,根本无力防守如此宽广之区域,司令还需早做打算啊!” 杨司令一怔,连连点头,“对对,其他防区不能再丢了,否则,老子这脑瓜子怕是保不住了。” 说罢,他急忙抓起电话,拨通了白副总长的电话,“白长官,舒城……丢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杨司令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诉苦,“长官,非是职部懈怠,实在是兵力……薄弱,不敷分配啊。”说着,他竟突然悲从中来,声音一颤,“援军……迟迟未到,一四五师伤亡惨重,实在……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才撤的啊。” “嗯,”电话那头,白副总长也是一声叹息,“伯坚兄,你们的情况……我自然是明白的,唉,为难你们了。” 杨司令心中一酸,几乎带着哭腔,“长官,我部虽然增加了三个团,但担负任务正面过大,江防极为重要,万一有失……我如何负得起责任啦?务请健生兄报告委座,增加兵力,加强防御。” 白副总长略一沉吟,“伯坚兄言之有理,然作战部署皆由委座亲自决定,我亦无权更改。当然,伯坚兄的困难,我若回到武汉,当向委座报告,请求调整兵力。但眼下,我正在外视察防务,一时还回不去。” 杨司令一听,自是焦急万分,“所谓‘救兵如救火’,那是等不得的,健生兄足智多谋,万望成全。” “唉,”白副总长幽幽一叹,“这样吧,伯坚兄不妨直接向委座请示,说明理由,请求增厚兵力,这样即使不能马上解决,以后若在防务上有问题,伯坚兄的责任也就小得多了。” 杨司令顿觉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健生兄!” 挂了电话,杨司令急忙草拟电文,直接发送至武汉行营。 夜色如墨,星月如钩,富金山上一片安宁,篝火闪烁,空气中飘荡着艾草的气味和此起彼伏的鼾声呓语。 防空洞中,众人席地而眠,睡得深沉。 “唔唔……”李四维猛然坐了起来,慌忙睁眼四顾,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滚滚而下。 “原来又是梦,”待看清周围的环境,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那是……花园口吗?” 梦中浊浪滔天,在大地上肆虐,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百姓在汪洋中挣扎哀嚎,那景象让他心急如焚……花园口的事,李四维前世是听说过的,然而各种资料,众说纷纭,如今,他虽身在这个时代,却也无力探查其中的真相。 摇了摇头,他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绕过众人,出了防空洞,翻过战壕,径直到了山坡上,坐下了下来,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辛辣的气味吸入喉中,李四维镇定了许多,抬头望向了北方,夜色如墨,却哪里看得见其他的东西。 “唉,”李四维幽幽一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委员长的抗战演说言犹在耳,“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这……便是实现那诺言的时候了吧!黄泛区百姓为抗战做出的牺牲不可谓不大!可是,这牺牲是多么的残酷和无奈啊……若国家强大,兵力强盛,百姓又何须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 如果他还是前世那个宅男,如果他没有经历抗战之残酷艰难,可能,对于此事,他依旧会满心愤慨!但是,此时他心中只有深深地悲凉和惭愧……为国家民族存亡计,很多中华子民都在默默地贡献着他们的一切,正面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士、敌后战场坚持抗战的游击队、慷慨解囊的华人华侨、抛家舍业的百姓、殚精竭虑的决策者……可是,战局依旧毫无转机!这是上天对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又一次的考验吗? “你也没睡吗?”宁柔温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李四维一怔,急忙回头,看到了静静立于身侧的宁柔,她依旧美丽,但面容憔悴,眉宇间忧愁萦绕。 李四维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小手,那柔软纤长的小手此时却有些凉,“你咋也没睡呢?”说着,轻轻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宁柔轻轻地靠在了李四维肩上,声音幽幽,“睡不着呢。” 李四维搂搂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温柔地拂过她耳畔有些散乱的短发,“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了……有我呢。” 宁柔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不禁莞尔,“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 李四维一怔,讪讪一笑,“刚刚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 宁柔一愣,有些心痛地抚着他的胸膛,幽幽一叹,“你啊……不要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嘛。” 李四维呵呵一笑,抓住了她的小手,“你呢?为啥睡不着?” “我?”宁柔一怔,俏脸上涌起两朵红晕,声如蚊蝇,“我……没事了。” 是的,再多的牵挂和担忧,只要看到你,便已烟消云散了,再多的话语在心间萦绕,只要见到了你……便无从说起了。 李四维注视着她的俏脸,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再回去睡一会儿,明天又要开始急行军了,翻山越岭的,一定会很累。” “我没问题的……都习惯了。”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李四维暗叹一声,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个妙龄女子说出“习惯了”这样的话,岂不令人心痛? 夜色中,荒坡上,一对男女紧紧依偎,天上没有月明星朗的美景,心中却有无尽的暖意在流淌……在这充满苦难的岁月里,能有一个知心人紧紧相随,岂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武汉行营,委员长的办公室里灯光昏黄。 军令部刘厅长垂首静立于桌前,委员长正襟危坐于桌后,面容憔悴,那脊背却依旧挺拔。 他捧着那份来自安庆的电令默默地看着,良久才抬起头来,“为章,安庆不容有失,让第五战区即刻派出有力部队增援吧。” “是!”刘厅长精神一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军长……” 委员长摆了摆手,面含怒气,“该军以三师之重挡两三千之敌,却使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先失合肥,复陷要地……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电令第四兵团李总司令率有力部队速至潜山,由他统一指挥战斗。” “可是,”刘厅长有些犹豫,“第四兵团所部还在大别山北麓……路途遥远。” 委员长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为章啊,党国虽有数百万将士,可是……真正能听号令、打硬仗的部队又几支?抗战大业……举步维艰啦!” 刘厅长浑身一震,“委座……” 委员长无力地摆摆手,“去吧!” 再次望了一眼桌后面容疲惫的老人,刘厅长心中一颤,“啪”地一个敬礼,“是!” 这一刻,他的心中是充满敬意的!要把一个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团结起来,要维持这抗战大业,委员长压力之大,或许只有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才能明白吧!可是,这压力他必须一个人扛着,因为,他是名义上的统帅啊! 夜更深了,新编第十六旅旅部,马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滴滴滴……” 电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防空洞里的寂静。 值班的译电员一惊,连忙打起了精神。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悠扬的起床号响彻富金山,李四维一惊,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宁柔的怀里。一抬头,却见宁柔正低头看着自己,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温柔之色。 她露出了笑意,声音温柔,“你醒了?” 李四维连忙坐直了身子,讪讪一笑,“我……咋睡着了?” 宁柔瞪了他一眼,“还不是累的?” “呵呵,”李四维有些赧然,立即站起了身,“走,回去吧。” “你先走,”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看看朝阳……” 李四维嘿嘿一笑,“好,我先走了,团部的事情还多呢。” 说罢,他匆匆地走了。 看着李四维的身影消失在战壕里,宁柔微微一笑,轻轻地伸了伸酸麻的右腿,缓缓地站起了身,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富金山上一片喧嚣。 罗旅长带着随从匆匆而来,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旅长……” 罗旅长一摆手,神色凝重,“凌晨接到司令部急电,皖南战事紧迫,让我部火速增援,可是……大队行进必然缓慢,想让你部轻装俭行,先行出发。” 李四维一怔,“啪”地一个敬礼,“是!” “好!”罗旅长舒了口气,“李团长,救兵如救火,万勿怠慢!” 李四维重重一点头,“卑职省得!” 罗旅长满意地笑了,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他之所以找到李四维,那是因为在三个团里,六十六团的战力最强! 天高云淡,晨风徐来。 热汤就冷馒头,解决了早饭,第六十六团官兵迅速集结,人人打背包、扛长枪,个个精神抖擞,高唱着《保卫大武汉》,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他们要横穿北麓的山区,然后沿大别山西麓南下,直抵长江北岸地区……这一去,必然又是一番恶战! 前锋部队自然不能带大车,只得将必须的辎重物品驮于战马之上。 特勤连开路,一营打头,团部居中,后面是炊事排、医护排等勤杂部队,再后面是二营、三营。 一路上,李四维频频回首北望……花园口应该已经决堤了吧。 就在凌晨,经过两天两夜的不停挖掘,花园口黄河大堤被掘开,滔滔浊浪滚滚而下,沿途农田、城镇房屋瞬间便被吞没,百姓扶老携幼向西逃难而去,正在向西猛攻的日寇被困于黄泛区,犀利的重武器陷入湖沼之中,再无半分威势,国军将士趁势反击,豫东战局出现了转机。 这是当地民众为抗战做出的巨大牺牲,无奈而残酷! 同一个天地,有些地方艳阳高照,有些地方阴云密布,有些地方安居乐业欣欣向荣,有些地方战火纷飞一片狼藉……但是,在东方大地上,有一个伟大而多灾多难的民族,他们从未屈服过,他们做出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牺牲,为了民族的存续!为了国家的独立与尊严! 第一三二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一) “流水奔腾向东去,波涛逐浪浪追涛;长江后浪潮前浪,后浪后方浪更高。” 江水浩瀚,浪逐涛追,长江自古便有天堑之称,也曾被很多王朝和军阀势力当做了军事上的天然屏障。 然而,抗战全面爆发之时,日方的海军实力仅次于美、英,位居世界第三,而我方海军自甲午之败,依旧没能恢复元气,舰艇排水总量不足日方二十分之一。 于是,在日寇眼中,长江是他们攻略武汉的最佳路线,借此,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海空优势。 一九三八年六月三日,日海军“中国方面舰队”接到了第一百二十号大海令:协同陆军占领安庆附近。 六月七日,波田支队在第十一水雷队的护卫下,从镇江港起锚,六月九日,与海军第三舰队在芜湖汇合,次日开始溯江西进。 六月十二日下午,波田支队在将军庙、铁板洲登陆,直逼安庆城下。 六月十三日凌晨,”扬子江部队“的陆战队趁薄明渡江,从市街正面岸壁登陆,攻入城中,驻守安庆的第二十一军八七二团和守备团撤出城外,皖南名城安庆陷落。 安庆陷落,委员长自然又惊又怒,立即批示将杨司令“着即撤职查办,教军法处论处”,然而,援军未至,第二十七集团军正面防区宽大,着实力有不逮,经多方求情,最终办了个“撤职留任”,并严令第二十七集团军“固守潜山、石牌一线”。 这些,李四维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带着队伍星夜兼程,穿越大别山,赶到潜山西郊之时已经是十四日黄昏了。 相传,昔年汉武帝刘彻封禅南岳天柱山,途径安徽岳西县境内一座高山,因皇帝不走回头路,竟两个月未走出此山,感慨曰:“此山之大,别于天下!” 大别山因此而得名,其雄奇险峻可见一斑。 一路上,众将士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既无舟楫之利,又无车马之便,更值初夏雨水泛滥之时,道路泥泞不堪,其中艰辛溢于言表。 走到一处村庄外,郑三羊小声地劝道:“团长,天色已晚,又临近交战区域,让兄弟们在村中歇上一晚再走吧。” 李四维环顾众兄弟,只见人人面容疲惫,无奈点头,“好,歇上一晚再走!” 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欢呼,往村中去了。 村中既无炊烟,也无人声犬吠,只有几个村民在房檐下张望,神色紧张。 李四维有些疑惑,径直走向了一所房子。 房檐下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身破旧的衣衫,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局促的笑容,“军……军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四维看到他紧张地样子,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老人家,我们要去增援安庆……” 老人的笑容一僵,“安庆?安庆已经丢了啊。” “丢了?”李四维的笑容也僵住了,“咋会丢了?” 老人连忙摇头,“俺也不知道啊……都是听从安庆逃难过来的人说的。” 李四维连忙问道:“逃难的人呢?” 老人一怔,满脸苦笑,“早走了,俺们这小村子的人都跑得没几个了,他们说小鬼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屁话!”李四维跟在李四维身后的石猛大眼一瞪,“老子们来了,哪个小鬼子打得过来?” 老人看到石猛发怒,顿时浑身一颤,“俺……俺……” 李四维回头瞪了石猛一眼,“你龟儿不能好好说话啊……快回去安排三营的兄弟住下。” 石猛一怔,迎着李四维的目光一摇头,面色坚定,“团长,我是住不下去了,让我带着三营的兄弟们先过去吧!” “对,”廖黑牛连忙点头,“大炮,老子也要去……友军兄弟在前线拼命呢,就算住下来,老子也睡不安稳!” 其他人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团长,我们还撑得住,找到友军再休息吧。” 望着眼前一张张坚定的脸,李四维心中一颤,却露出了笑容,“好!好!全体开拔,准备战斗!” 源潭镇,地处潜山东北,境内丘陵起伏,地势险要,怀宁通向潜山方向的公路从丘陵中蜿蜒而过,正是日寇南下的必经之路,其中尤以横山岭最为险要,横山岭最高处不到一百米,却是源潭镇东北的第一道山岭,所以,守住了横山岭就算是守住了公路。 夜已深,漆黑如墨,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清冷而昏暗。 横山岭上灯火昏暗,人影幢幢,一列列将士整装待发,人数不过千余人,都是满脸疲惫,衣衫褴褛,显得有些狼狈,更有不少人还缠着纱布。 战壕上,一三三师第三团刘团长默然而立,一旁的副官却在地往山下张望,口中念念有词,“龟儿的,他们咋还不来?师长怕不是在哄人吧?” 刘团长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人家友军远道而来,这份情谊可不轻,我们等一下又咋了?你龟儿被小鬼子吓破胆了?” 副官讪讪一笑,“团长,你说笑的吧?和小鬼子干仗,我哪次怂过?可是……”说着,他脸色一黯,“一个团打得就剩这点兄弟了,友军不来,怕是撑不下去了。” 刘团长浑身一震,回过头来,目光缓缓地扫过战壕里狼狈的兄弟们,脸色一黯,“唉,这仗打得……窝囊啊,可惜那么多好兄弟了。” 其他几个军官纷纷垂下了头,默然无语……他们是第二十军旧部,也曾在淞沪战场上浴血拼杀,即使伤亡惨重,却也没有觉得这样窝囊过!此次,二十七集团军正面防区宽大,兵力不敷分配,各部通信不畅,根本不能很好地相互配合……于是,便被小鬼子各个击破了,兄弟们虽拼死抵抗,死伤累累,却也无济于事。 “报告,”一个战士从山坡下匆匆而来,一脸喜色,“团长,援军到了。” 众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望向了侦查兵。 那战士一怔,“团长,援军到了。” “好!好!真是雪中送炭啊,”刘团长满脸喜色,“快,随我去迎接友军。” 说着,他他已经匆匆地往山坡下走去了,几个军官连忙跟上。众人才走了几步,便见山坡下火光闪烁,一支队伍出现在了马路上,队伍中夹杂着一支支火把,远远望去好似一条长长的火龙,正往山坡上翻腾而来……他们顿时加快了脚步,迎了下去。 “刘团长吗?”李四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大步流星而来,打量了刘团长的领章一眼,伸出了右手,“我是第六十六团团长李四维,奉杨师长之命,率部前来接替贵部防务。” “李团长,你好啊!”刘团长连忙伸出手去,和李四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你们来得太及时了,真好比雪中送炭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刘团长言重了……军情紧急,还是先交接防务吧。” “对对,”刘团长连连点头,“请!” 六十六团的兄弟源源不断地开上了横岭阵地,防务交接完毕,刘团长率部赶赴新的阵地,兵力紧张,却是没有哪个能偷闲的! 一三三师先战无为,再战桐城,此时,桐城失守,余部奉命布防于源潭镇,然而,连番大战,部队已经伤亡过半……杨师长正忧心忡忡之际,李四维率部赶到,虽只有一个团的兵力,却也正如雪中送炭。 一番客套之后,杨师长得知李四维也是川军出身,便也不再客气,直接把横山岭的防务交给了他。 李四维自然不会推辞,来之前,罗旅长已有交代,一切听从友军安排。 接收阵地,安排好防务,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不大功夫,横山岭上便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就好似,整座山岭都陷入了沉睡……火光闪烁之中,却还有一群身影在战壕里默默地忙碌着。 六月十五日,天色微明,桐城坂井支队(第六师团第十一旅团)临时指挥部里,众官佐齐聚一堂,正襟危坐。 坂井少将立于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缓缓扫过众官佐,满脸肃穆,“南京一战,我部是最先攻入城中的部队,可是,安庆一战,却让波田支队抢了先!所以,这一战,我部必须快他们一步,我们要让世人明白——第六师团才是帝国最强大的陆军师团!” “嗨!”一众将佐轰然允诺,个个神情亢奋,跃跃欲试。 板井少将一转身,手中的黄檀木短棍点在了作战地图上,缓缓地移动起来,眼随棍动,目光灼灼,“直下安(安庆)合(合肥)路,至怀化,兵分两路,南北包抄,直逼潜山城,一举而下!” 坂井支队,日寇第六师团的基干部队,下辖步兵第十三、第四十七两个联队、骑兵第六联队和独立山炮第二联队,其实力不容小觑。 坂井支队一路南下,六月八日陷舒城,十三日占桐城,兵锋直指皖南名城——安庆,却被波田支队抢了先,于是,坂井少将把目标转向了潜山城……他要让狂妄的波田重一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甲种师团”! 波田支队,本是驻守台湾的波田混成旅团主力,其旅团长波田重一曾公开宣称,其“实力相当于一个甲种师团”!这让骄傲的坂本少将如何受得了?! 按计划,坂本支队直下安合路,抵达怀宁县高河埠,在高河埠兵分两路,一路轻装俭行由公共岭往小市港,突袭潜山;主力则由育儿村出发,沿怀宁至潜山公路推进,一切都很顺利。 初夏时节,长江两岸雨水充沛,这一日,天已放晴,天色却阴沉得厉害,气候闷热。 “啪嗒啪嗒……” 铁蹄翻飞,一队鬼子骑兵在马路上奔驰着,直奔源潭镇的方向而来。 横头岭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看着山下的鬼子骑兵,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郑三羊举着望远镜,嘿嘿一笑,“又是小鬼子的骑兵,咋哪里都有他们呢?真是一群不长记性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却见鬼子的骑兵突然远远地便停了下来,只是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横山岭。 李四维轻轻一笑,“三羊,咋能说人家不长记性呢?他们这不也明白了‘险地勿入’的道理了?” 第六骑兵联队哪能不长记性呢?六安城外,南山山谷里那些同伴的惨状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们心里,那可是一个骑兵大队啊,一枪没放就全没了!此时,他们哪里还敢有半丝骄狂! 郑三羊讪讪一笑,“他们……该不是发现啥了吧?” 李四维连忙举起了望远镜,却见那小鬼子的军官也正举着望远镜往山上望,那鬼子军官望了一阵,放下了望远镜,调转马头就跑了,一众骑兵紧随其后,匆匆而去。 李四维皱了皱眉,放下了望远镜,“龟儿的,小鬼子也学会小心了……甘飞,把亮军旗!” 郑三羊连忙劝道:“团长,再等等……” 李四维一摆手,“不用等了,这工事修得太显眼了。” 他却不知道,这工事是第一三三师发动周围的百姓日夜赶工,匆匆赶出来的,自然有些粗糙了。 果然,小鬼子的大队人马很快便出现在了公路上,打头的已然换成了步兵。 但是,所有打过阵地战的兄弟都明白,小鬼子的习惯总是要先放上几炮的……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已然动了起来。 “隐蔽,隐蔽……” 不断有军官在提醒着手下的兄弟们,六十六团自组建以来还是第一次打阵地战呢!那些在漯河补充的兵员虽然也听老兵讲过阵地战,却还是第一次亲临其境,难免有些紧张! 一听到吼声,新兵连忙往猫耳洞钻,老兵则要沉稳的多,端着长枪紧紧地盯小鬼子的阵地。 坂井支队本部,坂本少将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讥诮,“一个团?诸君,支那人觉得一个团就能够挡住坂本支队,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比波田重一更狂妄的人呢!而且是支那人!” “哈哈哈……”众官佐哄然大笑,满脸的不屑。 坂井少将突然笑容一敛,望向了独立山炮联队队长,“高桥君,让对面那些狂妄的支那人承受帝国炮火的愤怒吧!” “嗨,”高桥大佐匆匆而去,踌躇满志。 炮兵阵地上,十二门山炮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当然,独立第二山炮联队绝不止这十二门山炮,只是,高桥大佐坚信:对付支那人一个团,这十二门山炮已经足够了。 “呛啷”,高桥大佐拔出了佩刀,高高举起,猛然挥下,“攻击!” “砰砰砰……” 炮声咋响,震耳欲聋,一颗颗炮弹怒吼着冲出了炮膛,炮兵急忙填弹,继续发射,“砰砰砰……” 黑压压的炮弹如飞蝗般刺破虚空,“咻咻咻……”,直扑横山岭守军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声声巨响传来,只见横山岭上火光乍现,硝烟翻腾,焦土四溅……一众鬼子军官纷纷举起了望远镜,看得哈哈大笑。 “砰砰砰……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一众炮兵也似吃了兴奋剂般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填弹、发射、填弹、发射……那炮火好似要将横山岭直接炸平一般。 突然,坂井少将皱了皱眉,“够了!” 众官佐都是一怔,炮声戛然而止,坂井支队的阵地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坂井少将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守军阵地,而守军阵地上再无半点声息,除了那面已经焦黑残破的军旗还在山头上飘扬,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坂井少将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诸君,谁愿意上山看看?” “职下愿往!”身材高大的山田少佐立马站了出来,一脸的横肉绷得紧紧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战利品呢!” “战利品?”众官佐一愣,纷纷大笑了起来,“山田君,你可真会开玩笑,这样的炮火覆盖,还能有战利品?” “嘿嘿,”山田少佐脸上的横肉抖了两下,转身就走。 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是绷着脸讲了个冷笑话罢了。 “这个山田信熊啊!”坂井少将望着山田少佐的背影摇了摇头,满脸笑意,“没想到他还挺幽默嘛。” “呵呵,”一种官佐又笑了起来。 突然,坂本少将感觉心头一跳,他皱了皱眉,再次举起了望远镜,目光仔细地在守军阵地上扫过……没什么不对啊? 一众官佐看到他的样子,都是一怔,纷纷举起了望远镜望向了守军阵地。 守军阵地上依旧一片死寂,再不见一个人影,一条枪……没什么不对啊! “不对,”一个中佐军官突然叫了起来,“为什么一支枪都没有呢?” 众人纷纷望向了他,那目光却似在看一个白痴……啥都炸没了,自然也就没有枪了! 那中佐军官被那一道道目光盯着,心中一虚,连忙低下了头,一脸汗颜的神色。 坂本少将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小岛君,不用这么紧张嘛!” 阵前,山田少佐亲已率一个中队向横山岭冲了过去,紧握佩刀,意气风发……一群炮火下的余孽而已,何惧之有! 第一三三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二) 天上的阴云已然散去,艳阳露出了真容,正在中天,阳光照耀大地,虽然更热了,但那种沉闷感却消失了,清风徐来,仿佛大地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坂井少将举着望远镜,一脸轻松地望着横山岭上的动静,嘴角微微上翘,心底那一丝不安随着天上的乌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远镜中,横山岭南北走向,扼住了怀潜公路,东坡陡峭荒芜,正好似一堵天然的城墙横在面前,那城墙南高北低,往南,山势越来陡峭,最南边却是一条大河将山岭截断,往北,山势稍缓,正面只有东北坡才能攀爬,而怀潜公路正是从北坡下蜿蜒而过,公路的北面却是绵延的山地。 “支那人倒是选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坂井少将喃喃自语,嘴角得意地微微上翘,“可惜,他们没有炮火压制!” 他说着,却见山田少佐已经带着队伍冲上了东北坡,冲向了守军阵地,脸上的笑容便更盛了。 八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山田少佐紧握佩刀,在两三个小鬼子的护卫中冲上了守军阵地,直冲到战壕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战壕里的情形,却让他的笑容一僵! “退!快退……” 山田少佐如被蝎蛰,心里一寒,猛然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 “哒哒哒……” 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从战壕里扑出。 “噗噗噗……” 机枪弹近距离地钻入身体,透体而过,山田少佐被掀翻在地,去势不竭,顺着山坡,翻滚下去,却是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命呜呼了! “哒哒哒……” 枪声急促如骤雨打芭蕉。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战壕上的小鬼子如割稻子般倒下,纷纷向山坡下滚去,还在山坡上的小鬼子肝胆俱寒,调头就跑,连滚带爬地往山脚下去了。 “咻咻咻……” 破空声起,手榴弹从战壕里飞出,如雨点般砸在山坡上。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山坡战栗,火光乍现,硝烟翻腾,弹片四射,惨叫声此起彼伏,山坡上一片狼藉。 “杀……” 守军阵地上,喊杀声震天响。 “砰砰砰……” 急促的枪声如阎王催命的更鼓! “噗噗噗……” 血光飞溅,跑得慢了的小鬼子不断地栽倒在地,跑得快的小鬼子继续撒腿狂奔,往阵地上逃去,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来! 坂本支队本部,一干将佐举着望远镜,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 守军的阵地上明明没有动静了啊!在那样密集的炮火覆盖下,他们还能活下来,那工事得是多么的坚固啊! 坂井少将依旧紧握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守军阵地,手背上青筋暴凸,面色狰狞,“高桥君,炮击!炮击!” 守军阵地地势险要,强攻必然伤亡巨大,炮击是最好的选择。 高桥大佐如梦初醒,连忙允诺,“嗨!” 高桥大佐匆匆而去,坂井少将移动望远镜,望向了逃回来的残兵,一个中队上去,回来的不过三五十人。 “安藤君!”坂井少将面沉似水,“问清楚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嗨!”参谋官安藤中佐垂首顿足,匆匆而去。 一众残兵被团团围住,安藤中佐望着他们,目光炯炯,“在守军阵地,你们看到了什么?” 一众残兵默然垂首,他们连山坡都没上去,能看到什么?那些冲上守军阵地的袍泽倒是可能看清了,可惜,他们却回不来了。 “砰砰砰……” 炮兵阵地上,十二门山炮,二十四门野炮整齐排列,齐声怒吼。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划过虚空,如雨点般砸向横山岭。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守军阵地被笼罩在了硝之烟中,整个横山岭都在颤抖。 硝烟中,隐约可见守军阵地上壕沟纵横交错,那是工兵连的兄弟连夜挖掘的成果。 几条壕沟横贯山顶,直通后山。 后山山脚下,一座堡垒将怀潜公路拦腰截断,四挺重机枪严阵以待,堡垒前的公路早已被破坏殆尽。 堡垒后面的山坳里,兄弟们抬着伤员,匆匆地钻入了一个山洞。山洞宽阔幽深,洞壁上挂着马灯,灯火昏黄,地下躺满了伤员,惨叫呻吟让人心酸。 最里面的洞壁上,六盏马灯同时亮着,宁柔正在给伤员们处理伤口,可是,大多数人的伤势都太重了……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宁柔的手一颤,手下的伤员大声哀嚎起来,“啊……” 宁柔一惊,强自定了定神……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手上的动作也灵巧了许多。 山顶的壕沟里,李四维躲在瞭望哨上,望远镜却紧紧地攥在手中,死死地盯着鬼子的阵地,牙关紧咬,面沉似水。 瞭望哨是光明岭上那处瞭望哨的改进版。 瞭望哨设在阵地的边缘,掏出一个很深的猫耳洞、加固,在最里面的洞壁上开了一个小口子,透过小口子正好望见小鬼子的阵地。 苗振华跟在李四维身后,堵住洞口,抱着长枪,严阵以待。 纵横交错的壕沟里硝烟翻腾,弹片横飞,焦土四溅,兄弟们躲在猫耳洞中,屏息静气。 正对着战壕的岩壁上,十余个机枪口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管只露出三五寸长的一截……山田少佐等人正是被那些枪管里喷出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轰隆的炮声经久不息,整个山头都被削去了一层,那杆军旗已然残破不堪。 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猫耳洞窜了出去,冲到坑壁前,就要往战壕上翻去。 “甘飞!”苗振华惊呼起来,“快回来。” 李四维一惊,急忙转身,循声望去,也是大惊,“甘飞,给老子回来!” 甘飞脚步一顿,回首望来,却见李四维声色俱厉,“阵地未丢,军旗就不能倒!快回来!” 甘飞一怔,连忙后退,躲进了猫耳洞里。 “砰……” 一发炮弹正落到军旗下,焦土飞溅,那面军旗缓缓倒下。 众人都是一惊,军旗倒了! “军旗,”甘飞一转身,又要冲出去,却听得李四维一声爆喝,“给老子滚回来。” 甘飞一愣,“团长,军旗……” “快回来!”李四维大吼着,“军旗在我们心中,人不死,旗就不会倒!” 坂井支队本部,坂井少将缓缓放下了望远镜,抬头望了望天,“够了!” 此时,艳阳已经失去了热度,无力地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炮声嘎然而止,小鬼子的冲锋队,分左中右三路杀向了横山岭,枪在手,子弹已上膛,夹杂着掷弹筒,三个中队数百人,杀气腾腾! 一众官佐纷纷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守军阵地,守军阵地依然一片死寂。 小鬼子的三路冲锋队冲过了平坦的马路和田野,顺利地冲上了山坡,冲向了守军阵地,只是,这一次他们端着枪,伏低了身子,再无一丝大意。 坂井少将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守军阵地,一整大脸绷得紧紧的,再无一丝笑意。 和前一次一样,冲锋队顺利地冲到了战壕边缘,坂井少将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握着望远镜,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哒哒哒……” 机枪声再次响起,坂井少将如坠冰窟……来了,来了,又来了! 果然,望远镜中,三路冲锋队几乎同时受到袭击,前部死伤殆尽,后队调头便跑! “杀……” 守军阵地上喊杀声震天,战壕里人头攒动。 “八嘎!”坂井少将忿忿地放下了望远镜,一回头,“命令,继续炮击!掩护冲锋。” “砰砰砰……” 炮兵阵地响声震天。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划破虚空,砸向了守军阵地。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守军阵地瞬间被淹没在炮火里。 “杀……” 三路冲锋队返身杀了回去。 后面又是三路冲锋队冲出本阵,杀向了横山岭。 守军阵地再无动静。 返身杀回的小鬼子顺利地冲上了山坡,向守军阵地扑去,炮声嘎然而止!即是小鬼子再残忍,也不能炸自己的冲锋队吧? 炮声一停,横山岭上竟然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有小鬼子还在嗷嗷叫着,“杀……” “哒哒哒……” 毫无意外,机枪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刚刚冲到战壕边上的小鬼子瞬间便被扫落一片。 残余者奋力杀入战壕,却也不过飞蛾扑火而已。 密集的火力网瞬间便将他们掀倒在地。 后续的三个冲锋队见同伴冲入了守军阵地,顿时精神大振,加快了冲锋速度,可是,当他们刚冲到半山坡,山岭上的枪声便嘎然而止了! 一众小鬼子都是一惊,愣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坂本支队本部,安藤中佐放下了望远镜,面色凝重,“少将阁下,这样打下去并无意义,徒增伤亡而已。” 坂井少将手一僵,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沉吟着点了点头,“暂停攻击!” 夕阳终于掉进了西天的云海里,暮色悄然降临。 守军阵地上,硝烟散去,露出了满地狼藉。 李四维从瞭望哨里钻了出来,大喊着,“抓紧时间加固工事,清理战场。” 兄弟们纷纷从猫耳洞里钻了出来,很多人已经脸色苍白,这样的阵地战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猛烈的炮击让人心寒。 他们举目四望,脸色却是更加苍白了……战壕里,残肢断臂散落在焦土里,鲜血将焦土染成了暗红色。战壕也残破不堪,山顶仿佛都被削掉了一层,矮了几分。 “都愣着干啥?”廖黑牛的大嗓门响了起来,“都给老子动起来,不把工事整好,炮弹来了,老子们一个都活不了。” 众人慌忙行动起来,清理战壕,清点弹药,加固工事,忙碌开来。 夜幕降临,小鬼子再无行动,守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清理完战场,加固好工事,依旧躲在猫耳洞中,严阵以待。 “开饭了,开饭了,”韦一刀的声音在阵地上响了起来,他带着炊事排的兄弟们上了阵地,箪食壶浆,匆匆而来。 菜汤中应该放了不少油,香气浓郁,热馒头也该是刚蒸好的,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味。 老兵们蜂拥而出,新兵们却都没动。 李四维也钻出了瞭望哨,径直走过去,抓了两个馒头就啃了起来。 “团长,”郑三羊走了过来,轻轻地碰了李四维一下,“很多兄弟都没动……” 李四维一愣,满脸惊讶,“哪个没动?他些龟儿子不饿吗?” 郑三羊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可能今天的战斗……太……” 李四维一瞪眼,“打仗不都这样吗?老子去看看……”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最近的一个猫耳洞,对着缩在里面的人就是一脚,“洪三宝,你给老子出来!龟儿的,有饭吃都不积极,你脑壳有问题吗?” 洪三宝一惊,连忙钻了出来,低头不语。 “究竟咋的了?”李四维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他,“你不饿?” 洪三宝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饿……” 李四维一愣,笑骂道:“饿就给老子吃东西去!难道,还要老子给你送到手上来吗?” 洪三宝脖子一梗,抬头望着李四维,“团长,俺吃不下去啊!” “哦?”李四维一怔,“咋就吃不下去?” “俺……俺……”洪三宝一咬牙,“团长,这样打下去,俺们没几个活得了吧?” 李四维面色一僵,却听洪三宝带着哭腔说道:“小鬼子的炮火太凶了,那么多兄弟呢,他们……他们连小鬼子的面都没见到啊,就……就被轰得没了……” 战壕里有许多猫耳洞不假,可团里两千多个兄弟,除了勤杂人员留在后山,九连留在山脚下的堡垒里,上面还有一千三四百号人……几轮轰炸下来,死伤不可谓不惨重。 李四维暗叹一声,拍了拍洪三宝的肩膀,“不要这么悲观嘛!老子们不也打死了那么多鬼子?只要你们放机灵点,鬼子的炮弹就打不着你们!” “对,”郑三羊连忙附和,“这山上的工事可不差,只要你们一个个的放机灵点,就不会有事。” 洪三宝一听,面色好了一些。 廖黑牛却突然走了过来,一瞪洪三宝,劈头便骂,“龟儿的,怕死鬼!你这么怕死,还当啥子兵?滚回去抱你婆娘还差不多!” 洪三宝一怔,满面通红地低下了头。 李四维和郑三羊没有阻止。 廖黑牛继续骂道:“六十六团从不要孬种,你要是怕了,现在就走!” 洪三宝浑身一震,抬起了头,“营长,俺不是怕死,可是,就这样被炸死了,死得憋屈啊!” “憋屈?”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的团长以前就是这么死的!在雨花台上,他端着枪正打小鬼子呢,一颗炮弹就落在了他身边……你们现在好多了嘛,至少,李大炮没有让你们顶着炮火和小鬼子对射吧?” 洪三宝一滞,那些围拢过来的新兵也纷纷低下了头! 廖黑牛瞪着大眼一扫众人,“龟儿的,你们一个个的是打突袭、打伏击打上瘾了!老子问你们,你们来这里是干啥来了?” 一众新兵沉默不语,面色羞愧,却听有老兵已经唱了起来: 热血沸腾在鄱阳 火花飞迸在长江 …… 歌声在战壕里响起,越来越多的老兵跟着唱了起来,歌声慷慨。 一众新兵慢慢抬起头来,跟着唱了起来: 全国发出了爆裂的吼声 保卫大武汉 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 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我们要坚决地保卫着她 像西班牙人民保卫马德里 粉碎敌人的进攻 巩固抗日的战线 用我们无穷的威力 保卫大武汉 …… 歌声嘹亮,一曲唱完,所有人都已抬头挺胸,一脸激昂!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洪亮,“我们来这里就是保卫大武汉来了!老子也知道,打突袭、打伏击,打着过瘾,可是,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该有自己的阵地!阵地丢了,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和荣誉也就丢了!” 说着,李四维停了下来。 “团长!”卢全友突然走了过来,他的左臂的纱布已经被解开,伤口渗着血,右手拿着一张宽大的白纸,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一怔,接过了那张白纸,低头望去,只见白纸上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与横山岭阵地共存亡! 那是他用伤口上的血写下来的,下面按着一个血红的指印。 “好!”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卢全友,“老子没有看错你!” 三个营长,卢全友一直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李四维也从未把重任交给过他。但是,所有人却都看得出来,李四维很看重他,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坚持让他当一营的营长。 卢全友迎着李四维的目光,抬头挺胸,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李四维一转身,将白纸铺在了战壕边上,一翻手腕,拔出了腰间短匕,刺破了左手拇指,按在了白纸上,按出了一个血红的指印来……然后,他把匕首往旁边一放,让到了一边。 众人一震,纷纷上前,有样学样……每一个人按下指印,脸上就会多上几分自豪的神色。 李四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如此做,不是为了表决心,因为,决心早已在心中!如此做,是为了士气! 因为,李四维也是军人,他深深地知道,军人也是怕死的!所以,才会在团里搞那么多仪式化的东西,那都是为了士气! 高昂的士气可以让人舍生忘死! 国难当头,总需要有人牺牲,军人当仁不让! 第一三四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三) 夜色朦胧,一轮银月挂在天边,几粒朗星缀在夜空,倒有几分美色。 坂井支队就在山前安营,营地上火光昏暗,人影幢幢,戒备森严。 指挥部里,众官佐正襟危坐,一脸肃穆。 主位上,坂井少将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电报,目光缓缓扫过众将,面色凝重,“安倍联队(十三联队)遭遇顽强抵抗,因为缺乏重武器,进展缓慢……我部必须尽快打通怀潜公路!” 众官佐默然,三次强攻,损兵折将,横山岭依旧安若磐石,要速战速决谈何容易! “少将阁下,”黑田大佐最先开口,“让职下组织夜袭吧!” 坂井少将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安藤中佐却摇了摇头,“黑田君,夜袭本不是皇军的强项,而对面的敌人狡猾异常,他们一定早有准备,夜袭……只怕反而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这倒也是!”黑田大佐一怔,点了点头,“安藤君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安藤中佐,他说得不错,自己的阵地上早已张网以待,等着支那人的夜袭,支那人又何尝不可以这么做呢? 安藤中佐略一沉吟,“横山岭地势险要,然而守军兵力薄弱,我部倒不如分兵而行。” “分兵?”众人一愣,恍然大悟,“正面牵制,前后包抄?” “是的,”安藤中佐点点头,“正面以火炮压制,骑兵联队和黑田联队大步迂回敌后,前后包抄。” 众人纷纷点头,“此计可行,支那人后路被断,必然惊惶失措,狼狈败走。” 坂井少将略一沉吟,缓缓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黑田君,以你为主将,率一个半步兵大队和高崎联队(第六骑兵联队残部)连夜行动。” “嗨!”黑田大佐和高崎大佐领命而去。 坂井少将又望向了高桥大佐,神色凝重起来,“高桥君,你部配备了特种弹吧?” “是的!”高桥大佐一怔,“少将阁下,您准备动用特种弹?” 坂井少将点点头,“你先准备好吧。” “嗨!”高桥大佐精神一振,匆匆而去。 一众官佐闻言也是满脸喜色……特种弹的威力可不是藏兵洞(猫耳洞)能抵挡的! 安藤中佐却有些犹豫,“少将阁下,上一批特种弹被劫,我部装备的特种弹十分有限……” 坂井少将摆了摆手,一脸轻松,“安藤君,你多虑了!只要我部稳步推进,补给便会源源不断地送来,特种弹也少不了!” 横山领上,一片黑暗,黑暗之中,特勤连的兄弟隐于各处岗哨,全神戒备。 “嗡嗡……” 成群的蚊虫在寂静的夜里仿佛轰炸机群,扰人太甚! “啪” 孙大力一巴掌拍死了脸上的蚊虫,焦躁地抱怨着,“团长也真是的,‘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依老子说,直接去劫了小鬼子的阵地就是了!” 黄化嘿嘿一笑,“老孙,你龟儿翅膀长硬了哇!连团长的话都不想听了?” 孙大力讪讪一笑,“哪有?只是,这蚊虫太凶了……唉,要是能像以前一样烧上几堆艾草,那该多安逸哦。” 黄化也叹了口气,“是啊,蚊子虽小,却比小鬼子还难缠!” “呵呵,”李四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口气抑郁,“老子倒情愿这天下到处都是蚊子,而没有小鬼子呢。” “团长,”黄化和孙大力一怔,“你还没睡?”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到处都是蚊子,哪里睡得着哦!” 说着,李四维掏出烟发给了两人。 很快,三点烟火便亮了起来,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李四维狠狠地吸了两口,突然悠悠一叹,“还是这东西好啊!” “咳咳,”黄化被呛到了,“我……咳咳……还是抽不惯。” 孙大力和李四维相视而笑,“给你就是浪费了!” 黄化摇了摇头,将烟掐灭,望向了李四维,“团长,你说,老子们再干一票咋样?” 李四维皱了皱眉,轻轻地摇头,“不行,这一次和以前的战斗不一样……阵地丢了,友军必然腹背受敌,我们不能拿他们的存亡冒险呐!” 黄化和孙大力默然,如果是孤军作战,阵地丢了还能夺回来,可是这一次是和友军配合作战,这阵地万万丢不得! 潜山城,一三三师指挥部灯火通明,杨师长面沉似水。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杨师长急忙接通了电话,“情况咋样?” 电话那头响起了刘团长的声音,“小鬼子退了,源潭镇依旧在职部手里。” “好!”杨师长精神一振,“你部继续坚守,没有命令绝不能后撤。” “是!”刘团长连忙允诺,却又补了一句,“六十六团……” “他们咋了?”杨师长一惊,“横山岭失守了?” “这倒没有,”刘团长犹豫道:“小鬼子能从南面迂回,职下是怕他们腹背受敌啊!要不要让他们撤回来,合兵一处,固守源潭镇?” “糊涂!横山岭一丢,源潭镇两面受敌,如何固守?”杨师长声音一沉,“告诉李团长,没有命令,绝不能撤!” 晨曦微露,小鬼子埋锅造饭,炊烟袅袅。 横山岭阵地上,韦一刀已经带着兄弟们匆匆而来,“兄弟们,开饭了,开饭了。” 众兄弟蜂拥而至,抓起馒头,端着菜汤就胡吃海喝起来。在血书上按了自己的指印之后,众兄弟斗志高昂!他们要为自己的荣誉而战。 李四维看到这一幕,暗暗点头。 匆匆地吃过早饭,众人又躲入了猫耳洞之中,严阵以待……新的一天,战斗即将降临。 坂本支队本部,高桥大佐正在向坂井少将汇报,“少将阁下,弹药已经准备完毕,黄色弹两百枚,红色弹五十枚。” 日寇的毒气弹有严格的分类,炮兵使用的毒气弹一般为“黄色弹”和“红色弹”,“黄色弹”为糜烂性毒气,“红色弹”为窒息性毒气。 坂本少将点点头,一脸狰狞的笑意,“很好,能死在特种弹下,他们……也该引以为豪了!开始吧!” “嗨!”高桥大佐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了。 横山岭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鬼子的炮兵阵地……每次进攻之前必然是炮火覆盖,这是鬼子的惯例。 “砰砰砰……” 鬼子的野炮开始轰鸣,一排排的炮弹怒吼着冲出炮膛,划破虚空“咻咻咻……”,如雨点般砸在了横山岭上。 “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但见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李四维心中一惊,毒气弹! “是毒气弹!”李四维惊呼着冲了出去,顺手扯下了腰间的毛巾,“捂住口鼻,撤往后山!” 说着,他用毛巾捂住了口鼻,冲进了交通壕,向山下冲去。 众兄弟纷纷大惊,扯出毛巾捂住了口鼻,纷纷往后山冲去。 在漯河之时,他们早听说过毒气弹的威力,也想到了一些对策,每人随身带着一根毛巾刚,上面涂着日光皂。 后来,劫毒气弹的途中也曾缴获了一些防毒面具,但是,损坏的不少,又没有修缮工具,能用的不过五六百个,全部用木箱装好,放在补给连的,此时还在山下。 从交通壕冲下后山之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拼命的咳嗽着了。 李四维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去了补给连的山洞。 刘黑水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咋都下来了?” 李四维一摆手,“鬼子放毒气弹了,防毒面具呢?” 刘黑水一惊,连忙招呼兄弟们,“快,把防毒面具抬出来。” 李四维又望向了卢永年,“你快组织伤员和勤杂人员后撤,撤得越远越好。” 卢永年一愣,连忙摇头,面色坚定,“团长,你去吧,对于毒气弹,我比你了解得多!”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又望向了郑三羊,“三羊,拖不得了!” “我是不会走的!”郑三羊一摇头,跑过去,拿上一个防毒面具就戴上了。 李四维只得望向了卢全友,不由分说,“全友,撤退的事交给你了!这是命令!” 说完,他就跑了过去,拿起防毒面具就戴上了,“领到面具的都跟老子来,没有面具的就在山下等信号。” 卢永年却连忙跑了上来,“穿草鞋的兄弟,都找些部把脚包严实了彩五,还有手,也要用毛巾包住……鬼子有一种毒气,沾到肉就要遭。” 卢永年说得对,小鬼子的糜烂性毒气最为恶毒,只要沾到皮肤上便能致命。可是,普通士兵都是穿草鞋的,一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布? 刘黑水连忙脱下了上衣,“用这个!” 说着拔出短刀,将衣服划开,递了过去。 补给连的兄弟纷纷脱下了上衣,划成布片递了过去。 李四维只得一扭头,先向山上冲去。 郑三羊紧随其后等一众军官紧随其后,他们都穿着皮鞋。 横山岭上,炮弹还在不断地落下,烟雾弥漫,那烟却不是普通的烟,而是泛着红的、黄的、绿的烟雾。 李四维戴着防毒面具,却也不敢直接冲上去,只得在烟雾的边缘慢慢地绕行,心急如焚,武器可都还在战壕里啊! 坂本支队本部,一众官佐远远地望着烟雾翻腾的横山岭,一脸得意。 “可惜了!可惜了!”坂井少将摇头叹息,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样的利器竟然用在了一个小小的山头上!” 高桥大佐呵呵一笑,“支那人常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特种弹用得其所!” 众官佐连连点头,“用得其所啊!” 彩色的烟雾在横山岭上久久萦绕,待到雾气稍散,坂本支队阵前开出三队全副武装的冲锋队来,人人带着防毒面具、手戴防化手戴、脚蹬防化鞋,分三路冲向了横山岭。 横山岭上一片死寂,三支冲锋队顺利地爬上了山坡,意气风发地攻向了守军阵地。 都戴着防毒面具,基本上分不清谁是谁了,但是,领头的小鬼子挥舞着佩刀,最先冲上了守军阵地。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迷雾中为何不见守军的尸体?也不见有人在翻滚、挣扎?至少该有剧烈的咳嗽声吧? 这显然不是他们第一次使用毒气弹了,只是,这场景却与他们以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难道……守军都在洞里窒息而亡了? 领头的小鬼子正在疑惑之时,大队人马已经杀到,到了战壕边,纷纷就要跳下战壕,开始扫荡! “哒哒哒……” 迷雾中,只见火光喷射,枪声震天般响了起来。 “啊……” 一众小鬼子顿时便懵了,如飞蝗般的子弹扫过,顿时惨叫声大作! 正在观战的坂井少将浑身一震,来了,又来了!那该死的枪声又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高桥大佐失声惊呼,“支那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黄色弹’的威力……” 一众官佐皆是呆立原地,不敢置信! 横山岭上,十余挺机枪停止了怒吼,战壕便再无一个鬼子能站着,残余的小鬼子纷纷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去了。 可是,这横山岭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咻咻咻……” 黑压压的手榴弹划破虚空,如雨点般砸下,“嘭嘭嘭……轰轰轰……” 硝烟翻腾,弹片四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 守军的长枪开始怒吼,子弹激射……待到逃回本阵,三个中队所剩不过百余人! 望远镜中,坂井少将却是看得真切,守军竟然也带着防毒面具! 高桥大佐自然也看清了,直呼,“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把防化部队派到这里来?” 坂井少将瞪了他一眼,面色阴沉地走向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坂井少将面沉似水,低头不语,众官佐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嘀嘀嘀……” 电音打破了沉闷,侍从官匆匆而来,“报告少将,黑田大佐已经成功抵达潭源镇北面。” “哦,”坂井少将精神一振,“北面?他们如何过去的?” 侍从官一怔,连忙答道:“怀化的匠人带路,走的是一条小道。” “小道?”坂井少将面色一僵,“让他即刻发动攻击!”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小道?要把这炮兵联队从小道上带过去,谈何容易? 横山岭上,众兄弟连忙扒了鬼子的防毒装备,送到后山去了。 李四维却盯着那被扒了防毒装备的鬼子尸体,只见那尸体在薄雾中很快就发生了变化,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出现红斑、水泡……那红斑水泡以看得见的速度不断扩大,不一会儿便面目全非了! 众兄弟也看得心惊胆战,“好歹毒的武器啊!” 李四维一摆手,“带上轻武器,先撤出去。” 他已然感到皮肤有些痒了……这样简陋的防毒装备效果实在有限。 阳光照耀着横山岭,那迷雾直到正午时分才渐渐消散,好在,小鬼子并未再次发动攻击……他们在等,等源潭镇的消息! 源潭镇上,喊杀震天。 指挥部里,刘团长愁眉紧锁,沉默不语。 参谋官心急如焚,“团长,下令撤吧!不然,真的就来不及了!” 刘团长长叹一声,“撤不得啊!友军雪中送炭,刘某人绝不能临阵退缩!” “团长!”参谋官苦劝,“团里就这五六百号兄弟了,不能全都交待在这里啊!” 刘团长浑身一震,却还是咬了咬牙,“川军绝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 “团长,”团附突然劝道:“向东撤吧!可以利用山地阻挡小鬼子,再不济也能和李团长的部队合兵一处……这算不得不仁不义!” 刘团长略一沉吟,咬牙道:“成!命令各部,就向东撤,利用地形护住友军后背!” 迷雾散去,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匆匆回了战壕,忙组织人将小鬼子的死体清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卢永年心有余悸,“龟儿子的,这毒气弹也太歹毒了,啥时候老子们也让小鬼子尝尝!” “对!”廖黑牛连忙附和,“老子就说,该把那些毒气弹都留下来,让小鬼子也尝尝厉害!” 李四维瞪了他们一眼,“说啥胡话!以小鬼子的装备,毒气弹能伤到他们?” 众人一滞,“这倒是……龟儿的,连手套都帮忙准备好了呢!” 李四维摇头苦笑,“小鬼子能用,我们却用不得啊!这里可是我们的土地,那毒气可不会凭空消失,连附近的水源都会中毒的!” 众人一震,“这么凶!” 郑三羊和卢永年都点了点头,“是的!毒气不会凭空消失,会把附近的水源和土地都污染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却开始挠起手背来了。 “团长,”郑三羊一惊,“你沾到毒气了?” 李四维勉强一笑,“只是有点痒,问题不大。” “啊……” 战壕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众人都是一惊,慌忙去看时,却见一个兄弟在地上不住地翻滚,身边两个人都按不住他。 “咋回事?”李四维匆匆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如坠冰窟,“快,送到医务排去!” 只见那个兄弟满脸都是血,脸上的皮肤已经被挠烂了,还在拼命地挠着,两个兄弟连忙抬起他就走。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心急如焚,就算把他送去了,怕也无济于事吧! 卢永年叹了口气,“小鬼子用的怕是芥子毒气……只能让兄弟们小心一些,看看哪个还有中毒迹象,马上处理。”说着,他望向了李四维,“团长,你也必须马上去处理!” 这一次,李四维没有拒绝,转身就往山下去了……他也知道芥子毒气的大名。 芥子毒气,有毒气之王的美誉,确实恶毒无比! 李四维一想起来,就觉得手更痒了,不自觉地便加快了脚步,如果终有一死,他却不希望是被毒气杀死的! 第四章横山岭上真英雄(四) 一战后期,芥子毒气被应用于战场,截至一战结束,芥子毒气在战场上造成了超过一百一十万人的伤亡,因此,它被称为“毒气之王”。 芥子气通过皮肤和呼吸道侵入机体,直接损伤组织细胞,使皮肤和粘膜糜***窒息性毒气更加难以防备。 李四维等人虽有从日寇手中缴获的防毒面具,但缺少防化服,皮肤的接触不可避免,因此而中毒的人不在少数。 李四维匆匆走到后山山腰之时,突然听的身后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龙,兄弟们一个个神色沮丧地跟在身后,他们……都有中毒的迹象。 李四维看得心中一凉,怎么会这样?毒气弹竟然如此霸道? 不! 李四维使劲地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绝不能就这样垮掉!一定要做点什么!哪怕什么也改变不了,也要做点什么! 李四维一咬牙,突然扯掉了上衣,转身往就往山上跑去,众兄弟看得惊诧不已……团长被毒气弄疯了? “都愣着干啥?”李四维一边跑一边大叫着,“都给老子跑快点,去找炊事连的兄弟,让他们烧热水,都给老子用日光皂好好洗洗,再换身干净衣裳!” 他虽不知芥子气中毒之后该如何治疗,但是,洗干净,再换身衣服总会好一点吧!至于日光皂,那是在漯河的时候郑三羊提出来的,所有,每个兄弟都随身带着一根涂了日光皂的毛巾,据郑三羊的说法,这样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防毒气。 众兄弟听了李四维的话,纷纷加快了脚步,下了山,径直奔炊事连的新营地去了。 炊事连、补给连、医护排和伤兵都在卢全友的带领下,向潭源镇的方向撤了一段距离,选在了一处山谷里,一边的谷口是怀潜公路,另一边的谷口便是一条小河,炊事连就在河边安营。 山谷里,卢全友把各部安顿好,马上组织人手将伤员往源潭镇撤去,当然,这个活儿一般都是医护排和补给连干的,带队的是乌吉布和伍若兰。 刚刚送走最后一批伤员,宁柔暗自松了口气,战地救护的条件有限,有些兄弟实在伤得太重了,送到后方医院去,他们才更有希望活下来。 “宁医生,宁医生,”她正要转身,却见两个兄弟抬担架,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们身边还跟着两个人,老远就在焦急地喊着,“你快救救幺娃子,他快不行了。” 宁柔一惊,慌忙迎了过去,“伤到哪里了?” 四个兄弟连忙停住了脚步,担架也顾不得放,“你快看看,幺娃子遭了小鬼子的毒气了!” “毒气?”宁柔脸色一白,慌忙俯下身去,伸手就要去探幺娃子的鼻息,可以看到幺娃子的惨象,伸出去的手却是不自觉地一顿! 幺娃子静静地躺在担架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纵横交错的都是抓痕,没有半块完好的皮肤,就连那双眼睛也被密布的红疹和水泡遮住了……宁柔暗叹一声,将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贴在了幺娃子的鼻端,却是心中一紧,又连忙把手贴在了他那布满红斑的脖子上,可是,依旧感觉不到脉搏。 宁柔心中一颤,抬头望向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恍惚中,那张脸却变成了李四维的脸,他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 “不!”宁柔惊叫出声,使劲地摇着头……她也明白“将军难免阵上亡”的道理,可是,如果李四维是以这样的方式“亡”去的话,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勇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得有尊严,而不是这样屈辱地死去! “宁医生,”周围的兄弟都是一惊,“宁医生你咋了?” 卢全友和刘黑水等人也匆忙围了上来,“宁医生你咋了?”可是,当他们看到担架上的幺娃子时,纷纷惊呼起来,“啊!他……怎么会这样?” 宁柔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扭头望向了韦一刀和刘黑水,已然满脸镇定,“韦排长,马上架锅烧水;刘连长,把所有的日光皂都拿出来……从山上下来的每一个兄弟都要仔细地清洗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鞋帽!” “好!”韦一刀和刘黑水哪里敢怠慢,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横山岭阵地上,众兄弟如往常一样躲在猫耳洞里,阵地上一片死寂。 “啪嗒啪嗒……” 李四维跑进了阵地,直奔到中央的土堆上。 众人见李四维去而复返,都是一愣。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正色,“第一批上山的兄弟都跟我来,阵地上只留警戒人员,其他人带上武器,在后山山坡上待命!” 第一批上山的兄弟只有五百多人,他们都领到了防毒面具,第一时间上了阵地,还和小鬼子干了一仗,当时,也是毒气肆虐之时。 其他一千来号兄弟因为没有领到防毒面具,就在后山的山坡上待命,但是,战斗结束得很快,李四维并没有给他们发信号,他们在毒雾散去之后才上的山。 李四维说完,众兄弟都是一怔,“阵地不要了?” 李四维一瞪眼,掷地有声,“哪个说不要了?老子就把话撂在这里,就算阵地里一个人不留,小鬼子也抢不走!” 众人呆呆地望着李四维,哪里敢信? 廖黑牛偷偷瘪了瘪嘴,“龟儿子的又在放大炮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一沉,“都给老子动起来,执行命令!” “是!”众人纷纷钻出了猫耳洞,迅速地行动起来。 就算阵地上一个人不留,小鬼子也抢不走! 这是李四维在无端地说大话吗?当然不是,在他看来,小鬼子此时已然是黔驴技穷了!否则,在毒气尚未散去之前,他们就应该疯狂地进攻。可是,他们没有,释放毒气弹之后那次进攻被打退之后,小鬼子一直没有进攻,直到毒气完全散去都没有再进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小鬼子黔驴技穷了! 坂井支队临时指挥部里,坂井少将轻轻地将战损报告表放在了桌子上,面沉似水,目光森然地扫过众官佐,“诸君,作何感想?” 众官佐正襟危坐,屏息静气,这个时候绝不能往枪口上撞! 坂井少将又轻轻地拿起了那份战损表,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上面的数字――六百五十二! 那是在横山岭上阵亡的将士,两天不到,阵亡六百五十二!包括一个少佐和十余个尉官! “八嘎!”坂井少将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顺势将那份战损报告揉成了一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高桥君,准备攻击!” “嗨!”高桥大佐一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安藤中佐却连忙劝阻,“少将阁下,再等等吧!” “等?”坂井少将一瞪安藤中佐,“黑田高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安藤中佐神色一滞,硬着头皮继续劝阻,“少将阁下,前方要塞固若金汤,我部现在并无良策……强攻只会徒增伤亡啊!” “八嘎!”坂井少将怒火中烧,“第六师团的勇士从不畏惧伤亡!” 安藤中佐只得暗叹一声,底下了头,“嗨!” 坂井少将看到安藤中佐低了头,脸色上的怒意也消散了些,“高桥君,再等等吧!” 高桥大佐一怔,不甘地回到了桌边,忿忿地瞪了安藤中佐一眼,才坐了下去。 “嘀嘀嘀……” 正在此时,电音终于响起,众官佐皆是精神一振,安藤中佐也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侍从官很快便过来了,“少将阁下,黑田大佐已经攻占源潭镇,正奉命向东追击!” “好!”坂井少将心情大好,眉飞色舞起来,“黑田君的勇武一如往昔!” “少将阁下,”高桥大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跃跃欲试,“我部是否马上发动攻击,策应黑田君?” “这……”坂井少将皱了皱眉,沉吟起来,“高桥君,特种弹还剩多少?” 高桥大佐一怔,有些丧气,“第二批特种弹没有及时补充,我部的特种弹在上午的攻击中已经打完了!” 这一批毒气弹是坂井支队在南京的时候补充的,本来,在舒城应该补充第二批毒气弹的,可惜,那批毒气弹在肥西北郊被劫走了……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劫走那批毒气弹的正是拦在对面山岭上的敌人! “八嘎!”坂井少将忿忿地骂了一句,冲高桥大佐无奈地摆了摆手,“静候黑田君的佳音吧!” 如果还有大量的毒气弹,坂井少将或许还敢试一试,否则,正如安藤中佐说的那样……强攻,徒增伤亡而已! 此时,坂本支队本部除了第六独立山炮联队,剩下的两个步兵大队已经伤亡过半了! 安藤中佐暗自松了口气,无计可施之时,最好的选择就是静待时机!正如支那人所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夕阳西下,潭源镇东郊枪炮声震天。 东岭,在潭源镇东郊,丘陵地带最西面,怀潜公路从山脚下蜿蜒而过。 东岭同样不算高大,但他的地利却丝毫不输于横山岭。 怀潜公路横穿丘陵地带,横山岭和东岭就如两道闸门,死死地锁住了丘陵地带里的那一段怀潜公路,横山岭是东门,东岭就是西门。 黑田大佐率部,企图由西向东包抄横山岭,却被刘团长拦在了东岭之下。 横山岭上并无工事,将士们躲在山石和土堆后面,顽强地抵抗着小鬼子的进攻,一番激战下来,小鬼子已经在西坡扔下了百十具尸体,而守军将士也仅余不到两百人了。 “炮击!炮击!”黑田大佐在阵前疯狂地挥舞着佩刀,“天黑之前,一定要拿下对面的山头!” “嘭嘭嘭……” 十余门迫击炮再次怒吼,声势浩大。 “咻咻咻……轰轰轰……” 东岭之上,炮火纷飞,不时有将士在被掀翻在地。 “攻击!攻击!” 在炮火地掩护下,小鬼子再次开始了冲锋,踏着袍泽们的鲜血,跨过袍泽们的尸骸,再次冲向了守军阵地。 “砰砰砰……” 守军的反击已经显得虚弱无力了。 刘团长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冲上来的小鬼子,咬牙切齿,“小鬼子,我日你先人……” “团长,撤吧!”参谋官捂着血流潺潺的左肋,满脸焦急,“张团附说过,我们可以退去横山岭,和友军汇合!” “张团附……”刘团长浑身一震,泪珠从眼角无声地滚落下来,“老子……对不起他……” “噗噗噗……” 子弹激射而来,尘土与草屑齐飞,溅了刘团长和参谋官一头一脸。 “啊……” 身边一个兄弟扑倒在地,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 “团长,快走!”参谋官一咬牙,端起盒子炮,对着冲上来的小鬼子就是两枪,“啪啪啪……” 一个小鬼子应声而倒。 “噗噗噗……” 更多的子弹却如飞蝗般扑来。 “呃……” 参谋官一声闷哼,右肩鲜血飞溅,盒子炮无力地掉落在地。 “罗参谋,”刘团长一惊,甩手就是几枪,“啪啪啪……咔” “哒哒哒……” 正在此时,只听得机枪声在山头上突兀地响了起来,刘团长浑身一颤,面色惨白,这一刻,他真的绝望了,因为那枪声分明也在山头上响着……小鬼子上来了?他们从哪里上来的?! “团长,”罗参谋猛然抬头望向了刘团长,一脸狂喜,“团长,是援兵,是援兵啊!你看小鬼子……” “啊?”刘团长浑身一震,慌忙望向了山下,却见小鬼子哇哇叫着转身就跑,留下了一地尸体! “哒哒哒……” 强劲的轰鸣声响彻东岭,火舌喷射,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仓惶逃窜的小鬼子。 “八嘎!八嘎!”黑田大佐暴跳如雷,“炮击……” 他话音未落,却见东岭之上硝烟升腾,“砰砰砰……” 一排炮弹腾空而起,划过虚空,“咻咻咻……”,扑面而来! “彭嘭嘭……轰轰轰……” 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小鬼子的迫击炮阵地瞬间便被硝烟吞没! 东岭之上,计逵精抖擞,“兄弟们,把扛来的炮弹都打出去,你们也不想再扛回去吧?” “不想!哪个龟儿子才想呢!” 众兄弟忙得不亦乐乎,填弹、发射、发射、填弹…… 迫击炮,六十六团也有!面对小鬼子的野炮和山炮,迫击炮自然没有用武之地,可是对上小鬼子的迫击炮,却也来个先发制人!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迫击炮阵地硝烟翻腾,黑田大佐直看得睚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夕阳的余晖终于散尽,东岭再无枪声,小鬼子已然退去,刘团长等人有如劫后余生,连忙向援军道谢。 刘黑水大步走了过来,呵呵一笑,“刘团长不用客气,团长说了,你们守住东岭,一定是为了护住我们的后背……他说,你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惭愧啊!”刘团长连忙摆手,望向了刘黑水,“刘黑水,以前也是二十军的!” “啊?”刘团长和贾参谋满脸惊讶,“你也是二十军的?” “对!”刘黑水点点头,“淞沪大战之后,和大部队走散了,就跟着团长干了!” “原来是一家人啊!”刘团长面露喜色,“淞沪大战的时候,我也在二十军,那时候还是个连长呢!” “呵呵,”刘黑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时候,老子也是个连长!” “那……”刘团长指了指他的领章,“你现在……” “还是个连长,”刘黑水无所谓地摇摇头,“不过,老子觉得挺好的!” 贾参谋却有些疑惑,“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被困了?” 刘黑水嘿嘿一笑,“这个……还多亏了卢营长,他本来叫我们把伤员送到潭源镇上去,在前面探路的兄弟听到了枪声……我们把伤员送回去,就匆匆地赶过来了。” 刘团长却皱了皱眉,“你们过来了,横山岭……” “不用担心,”刘黑水大手一摆,满脸轻蔑,“横山岭前的小鬼子被老子们吓破了胆,缩在阵地上都不敢出来……” 刘团长和贾参谋只听得目瞪口呆! 这时,计逵大步走了过来,“黑水,我们撤了?” “撤了?”刘团长和贾参谋都是一怔,“这就撤了?” “嗯,”刘黑水呵呵一笑,“计逵他们肯定是没炮弹了……你们跟着他们撤,这里交给我连了!” 刘团长和贾参谋有些犹豫,“我们也留下来吧,多少也能帮上忙……” 计逵摆了摆手,满脸笑意,“交给黑水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补给连虽然很少参战,但是,他们的实力却不容小觑,要知道,每次整编,补给连都是优先补充兵员的,而且,补给连官兵战损小,很多都是在太平村就跟随李四维的老兄弟。 刘黑水也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走去吧,团长还在等着你们呢!” 刘团长等人将信将疑地走了,刘黑水脸上笃定的笑容让他们少了些疑虑! 李四维的确在等着刘团长他们。 当刘团长见到李四维的时候,李四维正在拼命地挠着手背,挠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痕。 刘团长看得暗暗心惊,“李团长,你这……” 李四维摇头苦笑,“沾了小鬼子的毒气,量少不碍事。你们那边究竟怎么回事?” 刘团长的目光终于从李四维的手背上移开了,一声叹息,“早些时候,一队小鬼子从小市镇方向攻了过来,兄弟们奋力把他们打退了,可是今天中午,一千多号小鬼子突然从北边杀过来了,兄弟们拼死抵抗,却没能挡住,只得往东边撤……” 刘团长还在说,李四维却已经皱起了眉,“从北边山区里杀出来的吗?龟儿的……跟老子玩迂回包抄吗?” 刘团长一怔,“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呵呵,你们先去宁医生那里处理一下伤势,我还有些事。” 说着,李四维匆匆地往横山岭去了……他发现了点东西! 这会不会是一个转机呢?他必须尽快找到黄化!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得到! 第一三六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五) 傍晚,桐城的天色阴沉得可怕,风雨欲来。 桐城,第六师团指挥部里,师团长稻叶中将的脸色却比天色还要阴沉。 “八嘎!”稻叶中将“啪”地一声将坂井支队的电文拍在桌子上,暴跳如雷,“坂井盛夫这个蠢货!他就该剖腹!剖腹!”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喘! 稻叶中将环顾众官佐,怒气渐渐消散,话语中却依旧透着一股子杀气,“电令坂井,务必在明日天黑之前拿下潜山城,否则……本将会亲自当他的戒错人!” 众人心中一震,也不知道坂井少将究竟做了什么样愚蠢的事,会惹得师团长如此愤怒。 “嗨!”侍从官垂首顿足匆匆而去。 侍从官自然看过那份战报,便也不奇怪师团长的愤怒了……为了一个小小的山头,坂井支队的战损竟然高达上千人,却至今无法攻克! “铃木君,”稻叶中将突然叫住了侍从官,缓缓说道:“告诉坂井君,第三飞行团会配合他的行动。” 夜幕初临,横山岭后山坳里,李四维召集了各作战部队主官。 卢全友左臂受了伤,廖黑牛和李四维一样不停地在挠手背,其他人还算正常。 李四维环顾众人,缓缓道:“刘团长过来了,潭源镇已经丢了。” “啥?”众人都是一惊,“潭源镇丢了?” 李四维点点头,“昨天,南边有一股小鬼子进攻潭源镇,被打退了,今天中午,北边又来了大队小鬼子……潭源镇就丢了。” 郑三羊一怔,“小鬼子一定是找到了其他的路了,迂回到潭源镇,准备夹击我们团呢!”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了,我已经让刘黑水带人堵住了他们,但是能堵多久就说不准了。所以,必须考虑撤退的事情了……大力,带些兄弟沿着山区往北去,摸一条路出来,必须先把受伤的兄弟转移出去。”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郑三羊却皱了皱眉,“团长,横山岭不能轻易地丢给小鬼子啊,从火炮的威力看,对面的小鬼子至少有二三十门火炮,绝不能放他们过去。” 卢永年也连忙附和,“从作战地图上看,怀宁到潜山只有这一条公路,小鬼子的重武器和战车必须从这里过,所以,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不能撤!”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可是,潭源镇都丢了,就算撤退命令下来了,我们也接不到啊!” 李四维他们没有电台,潭源镇一丢,他们根本就接不到潜山城的命令。 廖黑牛急了,大眼一瞪,“大炮,你龟儿咋越来越怂了?为了守住横山岭,阵亡了二百五十三个兄弟、重伤了一百一十五个兄弟,你就这么把横山岭丢了,你对得起他们吗?” 李四维连忙摇头,满脸苦笑,“黑牛,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廖黑牛一怔,瞪着李四维,“以前不是,但保不准现在就是了,老子要替那些死了的兄弟盯着你!” “好好!”李四维哪里招架得住,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要先想办法和潜山城的指挥部取得联系,上面有什么指示,我们才能听命行事嘛。” “团长,”黄化自告奋勇,“我去吧。” 李四维望着黄化呵呵一笑,“把你留下来就为这事,因为,这事只有交给你,老子才放心啊!” 黄化精神一振,“放心吧,一有消息,马上给你带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黄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李四维回过头来,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潭源镇丢了,横山岭的意义就在于,阻止小鬼子的战车和炮兵,那么,如果我们把小鬼子的炮兵阵地端了呢?” “端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卢永年一惊,连忙摇头,“不行,我们有地利,可以据险死守,不能冒险!” 廖黑牛一瞪卢永年,“怕个锤子!兵行险着,才能出奇制胜,大炮,咋搞?” 石猛和卢全友也都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 卢永年还是满脸犹豫,“团长,这太冒险了,一旦出了问题,横山岭肯定就守不住了,三羊,你说是不是?” 郑三羊略一沉吟,“这的确是一步险棋,但是,如果干成了,守住横山岭却要容易得多了……只是,没有摸清楚小鬼子的虚实之前,不好决定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三羊说得对,只要端掉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横山岭就真的稳当了。” “可是,哪有那么好端?”卢永年摇头苦笑,“小鬼子的炮兵的确是个软肋,可是,我们清楚,小鬼子也明白,他们必然会全力防备的!” 抗战中,日寇的炮兵的攻击的确犀利,但炮兵本身的防御却很薄弱,需要借助步兵的护卫,这就是译城外李四维能端掉小鬼子的炮兵阵地的原因。 李四维大手一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团长,”卢永年苦苦相劝,“你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啊!” 李四维浑身一震,神色僵住了……自己的确是在拿兄弟们的性命冒险啊! 廖黑牛一瞪卢永年,“卢团附,上了战场就是拿性命在冒险,我们这群兄弟哪个不是九死一生才活过来的?团长拿我们的性命去冒险,是我们心甘情愿的,因为,是他带着我们从太平村一直走到了横山岭,我们信他!” “你……”卢永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算球了,我也不管了,反正要去就要算上我一份!” 廖黑牛一怔,哈哈大笑,“这就对了,不就是一条命嘛,老子这条命早就该没了,可是,阎王就是不敢收。” “呵呵,”众人哄笑起来。 李四维也笑了,“既然决定了,那就开始准备吧。” 坂井支队本部,火光昏暗,人影幢幢。 指挥部里,坂井少将座于主位,握着司令部的电报,脸色铁青。 安藤中佐座于一旁,满脸疑惑,“少将阁下,怎么了?” 坂井少将望了他一眼,把电报扔到了桌上,“司令部命令我部,明日天黑之前必须攻占潜山城。” 安藤中佐拿起电报看了看,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明日天黑之前?时间有些紧迫了。” “唉!”坂井少将摇头苦笑,“电文措辞严厉,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部对面敌人的顽强……” “少将,”安藤中佐突然眉头一展,“职下已经派人查看过黑田君的进军路线,那山道虽然崎岖,但是,携山炮通过应该不成问题……可以让山炮先行,天亮之前必能赶到潜山城外。” 日寇的山炮却比野炮轻便许多,正适合山地作战。 坂井少将精神一振,“好!” 高桥大佐得了命令,匆匆而来,“少将阁下!” 坂井少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高桥君,你部山炮大队先行,沿黑田君的行进路线迂回至潜山城外,协助安培联队攻城。” 高桥大佐一怔,“少将阁下,可是对面之敌……” 坂井少将摆摆手,“执行命令!天亮之前,你部必须和安培联队汇合,否则,军法从事!我会亲率本部人马,随后赶到!” “嗨!”高桥大佐一怔,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唉!”坂井少将望着高桥大佐的背影,不甘地叹息一声,“师团长逼得太紧了,否则,我定让对面之敌全军覆没!” 安藤中佐连忙劝慰,“少将阁下宽心,只要潜山城一下,对面之敌瞬间便会成为散兵游勇,何足为虑?” 坂井少将一怔,神色稍霁,“安藤君言之有理,对面之敌不过芥癣之疾!安藤君,掩护本部撤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安藤中佐微微一笑,“职下明白!” 月明星朗,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辉。 李四维望着皎洁的月光暗自叹息,今晚的确不适合夜袭啊。 廖黑牛站在李四维身后,焦躁地咒骂着,“龟儿的老天爷,不该下雨的时候,你偏要下;该下雨的时候你又不下,你咋看不到时候呢!” 石猛一巴掌排在他肩膀上,“黑牛,你龟儿还真是蛮牛,啥顾忌都没有!” “顾忌个锤子!”廖黑牛瞪了他一眼,“老子从来都是这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哪管他是富贵大人还是天王老子!人活一辈子,总是顾这顾那的,你不嫌累得慌!” 众人一怔。 李四维回头望着廖黑牛嘿嘿一笑,“龟儿的,就是嘴硬,你要真没顾忌,为啥不脱了这身军服,回老家抱婆娘去?” 廖黑牛一滞,讪讪地笑了,“啥都能没有顾忌,但是兄弟们的情分却是不能忘的!” 众人不禁莞尔。 李四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搞不成了……”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们先睡,老子看着天色,到时候要是变了天,就叫你们。” 这是六月十六的夜,天已晴,月正圆,那里是说变天就能变天的。 天色微明,廖黑牛等着两个黑眼圈,满脸不甘。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人算不如天算。” 廖黑牛抬头望望天,“龟儿的,早上倒是黯起了!” “唔唔唔……”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天空响起了轰鸣声。 “敌机!” “空袭!” 顿时,惊呼声四起,众将士连忙躲避。 “唔唔唔……” 轰鸣声转眼间便到了头顶。 “嘘嘘嘘……嘭嘭嘭……轰隆隆……” 黑压压的飞机从横山岭上呼啸而过,炮弹如雨点般砸下,火光闪烁,硝烟翻腾,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横山岭都在颤栗。 “唔唔唔……” 只投了一次弹,轰鸣声便渐渐远去,机群呼啸着向西边去了。 “龟儿的,”李四维抬起头,望着远去的机群皱起了眉,“不是冲着老子们来的啊。” “肯定是去炸潜山城的!”廖黑牛忿忿地望着西边的天空,机群却已经不见了身影,“龟儿的,要不是他们跑得快,再射他几架下来。” 李四维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对啊。” “啥不对?”廖黑牛疑惑地望向了李四维,“你龟儿倒是说清楚啊!” 李四维耀着头,“老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郑三羊突然心中一动,“对面的小鬼子会不会都去潜山城了?” “对!”李四维恍然大悟,“一定是这样!” 廖黑牛急了,“咋整啊?也杀到潜山城去?” 李四维一咬牙,“快,集结队伍,准备向山下的鬼子发起攻击。”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李四维又望向了苗振华,“让伤兵和勤杂人员抓紧时间转移,让刘连长伺机撤退。”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急忙传令去了。 另一边,廖黑牛、卢全友、石猛三人已经集合了队伍,众兄弟精神抖擞……挨了两天炮,终于要反攻了! 晨光中,坂本支队阵地上炊烟袅袅,人影幢幢。 临时指挥部里,安藤中佐放下了电报,露出了笑容,坂本少将已经安然抵达潜山城下,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命令,”安藤中佐一抬头,“各部即刻拔营,准备转进。” “嗨!”传令官匆匆而去。 安藤中佐连忙收拾起文件来。 横山岭阵地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坂本支队的阵地,眉头紧皱,“不应该啊,一直没动静。” 郑三羊也有些疑惑,“该不会是空城计吧?” 廖黑牛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管他娘的,先干一回,干完啥都知道了!” “好,”李四维一点头,“进攻!” 廖黑牛精神一振,“二营的,跟老子走!” 计逵也是一招手,“迫击炮准备!” “砰砰砰……咻咻咻……轰隆隆……” 十余门迫击炮同事轰鸣,坂井支队的阵地烟火翻腾,这只是试探性进攻……对面鸦雀无声! “嘟嘟嘟……” 冲锋号响起,廖黑牛带着一队人马冲向了坂井支队阵地……对面依旧雅雀无声! “咻咻咻……” 廖黑牛等人冲到阵地前,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入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坂井支队的阵地上依旧鸦鹊无声,只有那袅袅的炊烟还在晨光中飘荡! 第一三七章横山岭上真英雄(六) 朝阳初升,硝烟散去,坂井支队的营地里依旧一片寂静,不见一个小鬼子,只有炊烟袅袅地在天空中飘荡。 廖黑牛等人躲在阵地前,望着小鬼子的营地,惊疑不定……小鬼子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是空营还是陷阱? 横山岭上,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坂井支队的阵地。 那阵地紧邻怀潜公路,正对横山岭,围绕一座低矮的土丘而建,最外围是一道铁丝网,铁丝网后是一道壕沟,壕沟之后才是营地,在横山岭上只能望见营地的一角,沿着低矮的山坡整齐地排列着一块块“九五式”天幕(一种帆布制成的方块形的帐篷布),却看不见一个小鬼子。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放下了望远镜,大步往山下走去,“肯定是小鬼子的陷阱……准备火,给他龟儿全烧了!” 郑三羊一怔,连忙追了上去,“烧了?那么多帐篷啊,烧了多可惜!” 入夏以来,长江沿岸雨水充沛、蚊虫肆虐,小鬼子都配了帐篷布和防蚊罩,安营之时搭个帐篷、戴上防蚊罩,能防风雨和蚊虫。六十六团却连一顶帐篷都没有,郑三羊自然舍不得烧掉了。 李四维脚步一顿,摇头叹息,“老子也舍不得啊,就怕小鬼子在里面设了陷阱,为了几顶帐篷搭上性命,实在划不来!” 郑三羊心中一动,嘿嘿直笑,“那就小心一些……绕过陷阱,把帐篷收了!” “看看再说!”李四维点点头,大步走了。 匆匆赶到营地前,李四维让马跃带着几个兄弟钻进营地去查探情况。 很快,马跃便匆匆回报,“营地里是空的,只有一堆堆的篝火,山前还有一些帐篷,山后啥也没有……” 廖黑牛哈哈一笑,“龟儿的,小鬼子溜得倒快,还好,搞了这百十顶帐篷,老子们也没有白忙活。” 李四维皱了皱眉,摇头苦笑,“只怕这帐篷没那么好拿哦。” “有啥不好拿的?”廖黑牛大咧咧地一摆手,往营地里走去,“不就是牵些手榴弹引信,埋些地雷吗?以前在江城的时候,老子们又不是没有整过!” 李四维一怔,无奈地点点头,“那你们小心些,莫为了几顶帐篷伤了人。” “晓得了,”廖黑牛嘿嘿一笑,钻进了铁丝网,消失在了营地里,一众兄弟连忙跟上。 这时,石猛匆匆来报,“团长,周围都不见小鬼子的踪迹,他们应该是真跑了,追不追?” 李四维略一沉吟,轻轻地摇了摇头,“穷寇莫追,天知道他们在路上设下了多少陷阱。”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营地里“嘭”的一声巨响。 李四维心中一惊,匆忙钻进了营地,外围的帐篷布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一些兄弟已经沿着山坡上去了,一个个忙着收帐篷布,竟对那爆炸声置若罔闻。 爆炸处在半山坡上,上面的帐篷布已经被热浪掀开,露出了一个不大的土坑,土坑里硝烟弥漫。 “咋回事?”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面色阴沉,“格老子的,为了几块破布,你们命都不要了?” “莫事,莫事,”廖黑牛从旁边的一顶帐篷里钻了出来,满脸轻松,“刚刚那有颗手榴弹没找出来……龟儿的,小鬼子还真有一套。” 李四维松了口气,“小心些,收完帐篷就快回去。” 说完,他转身出了营地。 营地外,一营的兄弟们从横山岭下搬来了小鬼子的尸体,扔进了外面的壕沟里,那些尸体是这两日战斗中留下来的,足有六百多具……小鬼子一直没机会去收尸,此时,一营的兄弟们才帮他们收了尸。 收了帐篷和铁丝网,埋了尸体,已经是日上中天了……小鬼子退了,又得了许多帐篷和铁丝网,众兄弟自然喜笑颜开。 万人岭,在横山岭正东方三五里处,中野大佐、藤村大佐和坂井少将正是从这里向潜山迂回的。 此时,万人岭下山道旁的密林中,安藤中佐抹了一把汗,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望了望山路的尽头,满脸失望,“支那人太狡猾了,看来,他们不会上当了,可惜了那些帐篷和地雷。” 他身边只带着一个工兵小队和一个弹药班,这么做就是为了设陷阱,可是,横山岭上的守军并没有追上来,他的如意算盘自然落空了。 “报告!”正在此时,一个通信兵从密林中匆匆而来,“中佐阁下,刚刚接到电报,我部已经攻下了潜山城。” 安藤中佐一怔,又惊又喜,“好啊,有了飞行团支援,我部必将所向披靡!即刻撤退,去潜山!” 随着高桥山炮联队和第三飞行团的加入,潜山守军开始节节败退,至正午时分,守军退出潜山城,潜山城陷落。 守军向西撤过潜水,在潜水西岸的工事里继续抵抗。坂井支队和第三飞行团继续向西攻击,少不得又是一场激战。 李四维自然还不知道潜山城已经陷落,就在不久前,卢永年和石猛带着三营的兄弟们已经出发了,正护送着伤员向西北方向转移,经过岳西县东南部山区,然后再向潜山城或者更后方转移。 剩下的兄弟们已经支起了帐篷,正躲在帐篷里啃着干粮。 在横山岭的后山山坡上挖出半人高的坑,然后用木棍支起帐篷布,一个个帐篷就算支起来了,躲在下面虽然比顶着烈日要好一些,但依旧不好受。 李四维和郑三羊、廖黑牛、卢全友等人躲在同一个帐篷下面,嚼着干瘪瘪的冷馒头,不停地抹着汗。 廖黑牛咽下最后一小块馒头,焦躁地站了起来,“龟儿的,还要等到啥时候去?小鬼子都退了,老子们还守在这里干啥?” 郑三羊望了他一眼,摇头苦笑,“这就是军令!” 廖黑牛一怔,忿忿地爬上坑洞,往帐篷外钻去。 “黑牛,”李四维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廖黑牛回头望了他一眼,“老子去山上看看,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乌龟洞里吧!”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老子也不想在这里傻等……可是,这是军令啊!” 廖黑牛一转身,出了帐篷,大步流星地往山上走去,几个闲不住的兄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跟了上来,“营长,去哪里?” 廖黑牛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烦躁地摆摆手,“去山上放几个笼子,看看能不能抓到鸟儿。” 众人一怔,顿时眼前一亮,“营长,你想搞小鬼子的飞机?” 廖黑牛一愣,摇头苦笑,“小鬼子的飞机是说搞就能搞的?老子就是想碰一碰运气,老子们不是有几挺高射机枪吗?运气好,还能试一试威力。” 众兄弟闻言一喜,跃跃欲试,“管他娘的,有鱼没鱼捞上一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廖黑牛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走,去捞上一网!” 众人精神抖擞地跟了上去,直奔横山岭阵地。 阵地上,担任警戒任务的兄弟们正躲在猫儿洞里啃干粮,见到廖黑牛他们上来都好奇地迎了出来,“廖营长,你们咋上来了?上面莫得啥子情况啊!” 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们上来捞鱼来了……” “捞鱼?”众人都是一愣,听了廖黑牛的解释,都是精神一振。 阵地上有十余挺机枪,众人一起行动,把四挺马克沁高射机枪搬了出来,重新布置起来。 横山岭上,廖黑牛带着一帮子兄弟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想要守株待兔,搞小鬼子的飞机,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日寇的军队体系中,一直没有独立的空军,他们的空战力量是以航空兵团的形势配属于陆军和海军,但这丝毫没有减少那些飞行员的优越感! 协同坂井支队进攻潜山的是第三飞行团所属的第六十六战队,下辖三个飞行中队,一共二十四架战机。 第六十六战队由合肥机场直飞潜山城,顺道往横山岭上丢了二十多颗炸弹,然后又在潜山城上空大展神威,助坂井支队顺利地拿下了潜山城。 任务顺利完成,战队毫发无损地开始返航,往合肥机场去了。 飞临潭源镇上空的时候,一架九七式战机突然俯冲而下,脱离了战队。 看到远去的九七式战机,后面战机上的樱井少尉露出了笑容,喃喃自语,“小贺这家伙,又要欺负那山头上的土耗子了!” 在高傲的飞行员看来,藏身在战壕里躲避炮火的步兵就是一群土耗子! 九七式战机上,小贺中尉熟练地操控着战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横山岭的方向,俯冲而下,“土耗子们,小贺号战机来了……呃?” 突然,他的笑容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横山岭,那山坡上怎么全是帝国陆军的帐篷?难道,他们已经攻占了这座要塞? 小贺中尉突然觉得有些扫兴,一个拉升,就准备离开。 地面上,廖黑牛正等得心烦意乱之时,突然听得天边轰鸣声响起,顿时精神一振,端起长枪,对着小贺中尉的战机就是一枪,“砰……” 步枪打飞机,纯粹就是扯蛋! “砰砰砰……” 十多只长枪也对着正在拉升的战机开始乱射,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小贺中尉也看到了守军的反击,顿时就怒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一个飞行员的侮辱! “唔唔唔……” 拉升变成了盘旋,盘旋又变成了俯冲,“哒哒哒……”,飞机上的机枪开始怒吼起来。 “噗噗噗……” 子弹激射在阵地上,尘土飞扬,众人连忙趴在了战壕里,仓惶躲避。 小贺中尉精神一振,战机冲过横山岭,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再次俯冲而下,“哒哒哒……”,飞机上的机枪再次轰鸣,小贺中尉一脸畅快的笑意,“土耗子……” “叮叮叮……” 突然,他的笑容一僵,凝固在了脸上,他分明听到了子弹射在机身上的声音……他们有高射机枪? 小贺中尉一惊,急忙拉升。 阵地上,廖黑牛感到敌机上的机枪一哑,急忙抬起了头,一看小贺中尉的飞机就要跑,焦急地大叫起来,“快!快……龟儿子的想跑!” “哒哒哒……” 四挺高射机枪火力全开,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贺中尉的战机,“叮叮叮……”,火花四溅。 “唔唔唔……” 飞机终于飞出了射程,小贺中尉惊出一声冷汗……支那人太狡猾了,竟然用步枪引诱自己下去,却早已埋伏好了高射机枪!幸亏自己反应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在庆幸呢,却不知油箱已然被射穿,燃料正在潺潺地往外冒,洒落长空。 看到小贺中尉的飞机升上了高空、扬长而去,廖黑牛一拳砸在战壕边上,尘土四溅,“龟儿的,还是让它跑了!” “可惜了!”众兄弟也满脸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再想让小鬼子上当就难了!” “咦,”突然,一个兄弟望着天际,欢呼了起来,“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众人连忙望去,却见小贺中尉的战机正摇摇摆摆地往下坠,好似一只受伤的鹰。 战机里,小贺中尉也赶到了异样,心中一惊,慌忙起身,准备逃离。 小贺中尉的战机摇摇摆摆地向山中坠落,浓烟滚滚,好似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阵地上,兄弟们高声欢呼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山坡上的兄弟们也看到了,高声欢呼起来,“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李四维也是笑容满面,“龟儿的,黑牛硬是要得,上去转一转就搞下来了一架飞机。” 郑三羊也满脸感慨,“不得了,不得了啊。” 樱井少尉也看到了,顿时又惊又怒,却也不敢贸然进攻,小贺中尉的遭遇就摆在眼前……可是,就这样离开,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呜呜呜……” 正在樱井少尉犹豫之时,三架九七式战机已经俯冲而下,直扑横山岭,如雄鹰扑兔! “哒哒哒……” 飞机上机枪怒吼,子弹倾泻而下。 阵地上,廖黑牛仓惶地猫进战壕,向最近的一挺高射机枪冲了过去,嘶声高叫着,“猎鹰!猎鹰……” “哒哒哒……” 阵地上的机枪同时轰鸣,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俯冲而下的战机……兔子尚能蹬鹰,何况是战役高昂的勇士! “哒哒哒……” “哒哒哒……” 枪声震天,子弹横飞……双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山坡上,众兄弟纷纷端起了武器,开始反击,“砰砰砰……” 郑三羊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李四维却已经猫着身子往山顶上冲去了,“哗啦”,一拉枪栓,子弹已然上膛! 第一三八章横山岭上真英雄(七)――祝輕儛早日康复 六月十七日,横山岭上艳阳高照,枪声震天,一个守株待兔式的陷阱,引发了一场罕见的遭遇战。 潜山一战,第六十六飞行战队携带的航空炸弹已经用完,但是,即使没了航空炸弹,飞行战队的威严依然不容挑衅。 偏偏,横山岭上的守军没有给他们留丝毫的尊严! “小贺中尉的战机坠毁了,他是被支那人用恶毒的陷阱诱杀的!”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樱井少尉后来在日记中如此写到:“永远不要低估支那人的防空能力!自大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自抗战以来,在日寇的印象里,国军的防空能力始终不堪一击。 但是,这并不代表国军没有防空能力,重要的城市都有防空洞、高射炮,精锐的部队都有进口的马克沁高射机枪,六十六团就配备了这种高射机枪。更重要的是,真正高明的射手用步枪也能射下飞机……这样的案例绝不止一个。 用步枪射下飞机?是的!樱井少尉便见证了这样一幕,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轻视那些“土耗子”了! 李四维端着步枪,冲上了横山岭。 横山岭上子弹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四挺高射机枪依旧在轰鸣,数十支步枪也在怒吼着,没有航空炸弹的威胁,守军并未慌乱。 “唔唔唔……” “哒哒哒……” 三架敌机在不断地俯冲、扫射、盘旋、俯冲、扫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更多的敌机在更高的天空中盘旋,横山岭太小,他们根本挤不进战团。 “噗噗噗……” 溅起的烟尘吞没了整个横山岭,李四维半蹲在烟尘中,犹如一尊雕塑,端着长枪死死地盯着不断移动的飞机,任机枪弹在他身边激射、飞溅,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目标,看着它在上空盘旋、俯冲、扫射……突然,他的手指动了,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一枚步枪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哗啦……”他熟练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抬起枪口,再次扣下了扳机,“砰……” 第一枚子弹划破虚空,射向了三百米的高空,“嘭……”,狠狠地扑在了驾驶舱的玻璃上,“啪……”,玻璃龟裂,飞行员一惊,手微微地一颤,飞机继续俯冲而下。 “啪……”第二枚子弹紧随而至,“哗啦……”玻璃碎裂,“咻……”第三枚子弹冲过空荡荡的瞭望窗,直扑飞行员的面门,“噗……”血光飞溅,飞行员惊恐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唔唔唔……” 失控的飞机继续俯冲而下,掠过横山岭,斜冲而下,直楞楞地撞向了地面,“嘭”一声巨响,“轰隆隆……”腾起冲天焰火。 樱井少尉看得真切,心中一寒,急忙拉升,冲向了高空,向东方逃去。 “轰隆隆……” 横山岭下又是一声巨响,一架九七式战斗机还未坠地,便炸得四分五裂。 “唔唔唔……” 一众飞行员如梦初醒,纷纷拉升,冲向高空,向天际逃去……原来,没有了航空炸弹,战机在与地面部队的对射中,不再有压倒性的优势! “唔唔唔……” 机群轰鸣着消失在了天际,徒留一个烟尘弥漫的横山岭! 郑三羊和一众新兵仰望着烟尘飞扬的山头,早已目瞪口呆……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山头上,李四维一屁股跌坐在地,背后已是冷汗淋漓,耳边都是兄弟们的惨叫声。 良久,李四维挣扎着爬了起来,拖着长枪,踉踉跄跄地往战壕里冲去,嘶声大吼,“快,快来救受伤的兄弟……” 李四维的吼声响彻横山岭,山坡下的兄弟如梦初醒,撒腿冲向了山头,“快救人!快救人……” 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受伤的兄弟,有人还在痛苦嘶嚎,有人已经全无声息。 “咳咳……” 廖黑牛奋力地推开了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兄弟,翻身坐起,剧烈地咳嗽着,“咳咳……” “黑牛,”李四维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廖黑牛的胳膊,“伤哪里了?伤哪里了?” “咳咳……”廖黑牛一把推开了李四维,“老子没事,快救兄弟们……”说着,他慌忙抱起了被他推开的兄弟,那兄弟却已经声息全无,他的后背触手处一片温热,廖黑牛浑身一震,“铁汉……” 李铁汉是他的名字,但他终究不是铁汉,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扑倒廖黑牛,也就选择了牺牲自己! “狗娃……” “老莫……” “五哥……” …… 战壕里,悲痛的喊声此起彼伏,廖黑牛微微颤栗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异想天开般的守株待兔! 小鬼子的飞机终究不是慌不择路的兔子,不会自己撞到树桩上去! 烟尘渐渐散去,受伤的兄弟还在痛苦地哀嚎着,死去的兄弟再也没了声息! 廖黑牛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黑牛!”李四维轻轻地拉着他的胳膊,他明白那种感受,正如那次在平邑城外自己的感受一样。 廖黑牛呆呆地没有反应,他终究不是一头真正的蛮牛,他也会懊恼,也会自责,也会悲伤……如果自己不去捅那个马蜂窝,兄弟们咋会死? “黑牛!”李四维声音一沉,使劲地拽着廖黑牛的胳膊,“给老子起来!” “大炮……”廖黑牛抬起头,直楞楞地望着李四维,眼圈红了,眼眶湿润,“大炮……他们都死了……是我害的。” “胡说!”李四维瞪着他,板着脸,眼眶却红了,“他们都是小鬼子害死的……你给老子起来,兄弟们还等着你给他们报仇呢!” “大炮……”廖黑牛浑身一颤,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都是我害的……” 李四维暗叹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你给老子起来……我们必须马上撤走……快起来,你还想害死更多的兄弟吗?” “我……我……”廖黑牛浑身一震,挣扎着要爬起来,怀中抱着李铁汉的尸体,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四维急忙去抱李铁汉的尸体,廖黑牛却一把拨开了他的手,“我来……我来……老子行的!” 李四维只得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往上拉,心中却是一酸,这一幕何其熟悉……曾经,在从上海撤退的路上,自己抱着唐和尚的尸体;曾经,在峄城外,李里绍龙抱着李里绍虎的尸体……这一幕,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幕。在战场上,总有那么一些兄弟愿意为其他人挡下扑面而来的子弹,总有那么一些兄弟甘愿为别人牺牲掉性命! 廖黑牛抱着李铁汉的尸体,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走着,李四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跟着。 五死十二伤,这是代价,击落三架敌机,这是战果,却没人能高兴得起来。 带着辎重武器、伤员和兄弟们的尸体,众人匆匆撤离了横山岭……横山岭已经失去了价值,不能再冒着被小鬼子航空兵报复的危险死守! 此刻,军令已经被抛诸脑后。 刚刚转过一个山头,就见黄化匆匆而来,“潜山城已经丢了,杨师长让我们向太湖撤!” “哦,”李四维木然地点点头,“路探好了吗?” 黄化连忙答道:“卢团附和三营的兄弟在前面开路,孙大力带人接应……你们这是……又和小鬼子干上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和小鬼子的飞机干上了……你带路,受伤的兄弟和辎重先行。” “好!”黄化一点头,往前队去了。 又翻过两座山头,李四维突然停下了脚步,举目四望,“黑牛,就在这里吧!” 廖黑牛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李四维,双眼通红,“这里?” 李四维点点头,“让兄弟们入土为安吧!这里……风水不错。” “龟儿的!”廖黑牛瞪了他一眼,泪光闪烁,嘴角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个撇脚的风水先生!” 李四维暗叹一声,声音轻柔,“这里有山有水,还清净,来世……兄弟们再也不会生活在战乱之中了。” 廖黑牛一怔,缓缓地蹲下身子,放下了背上的李铁汉,抬头四望。 右面是山,左面是河,阳光下,草木茂盛,有风、有阳光。 山坡上,五个土坑已经挖好。 廖黑牛脱下自己的上衣和皮鞋给李铁汉换上,把他抱进了坑中,轻轻放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李四维轻声地唱着,声音微颤,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孤山之上。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廖黑牛轻轻地合着,泪水已无声地滑落……他不识几个字,却深深地记住了那首诗歌,因为,他也忘不了那个场景,正如他也将永远铭记今天一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郑三羊也跟着合了起来,他早就读过这首诗歌,却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地读懂了它!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兄弟们都跟着合了起来,他们大多连字都不识,但在这一刻,他们的心底涌起了一股热流,瞬间便传遍了全身……这就是兄弟!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在山风中飘荡,悲怆而苍凉。 太湖,地处大别山南麓,东北距离潜山不足四十公里。 当李四维率部抵达太湖之时,已是深夜,好在先行到达的三营已经准备好了住处,众兄弟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六十六团的临时驻地在牌楼一线的工事里。 圆月朗星被乌云遮掩,夜漆黑如墨,风雨欲来。 李四维躺在防空洞里,却如何也睡不着……绵延无尽的战斗会让人麻木吗?不,它只会让人感觉到深深地疲惫。 李四维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更不是个天生的战争狂人,只是,在这一世,他恰巧穿上了军装,又恰巧遇上了战乱……他不得不战,不得不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兄弟死在面前,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去战斗,不得不鼓舞着一个又一个兄弟去牺牲,为了军人的使命! 李四维轻轻地起身,绕过周围躺着的兄弟们,小心翼翼地往洞外走去。 工事里,火光昏暗,疲惫的兄弟们躺在战壕里,席地而眠,鼾声如雷。 李四维望着他们,心在轻轻地颤抖着,脚步也更轻更慢了,翻上战壕,找了个避风的山坡坐下,摸出了皱巴巴的香烟,轻轻地点上,烟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给我一支,”廖黑牛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一支了。”说着,把燃了半截的香烟递了过去。 廖黑牛接过香烟狠狠地吸着,拼命地汲取着烟火的热气,仿佛那热气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你没错,”李四维望着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黑牛,你没有做错什么!” 廖黑牛手一抖,“可是……他们死了……他们本来可以像我们一样,平平安安地回到太湖。” “你没错。”李四维轻轻地摇着头,“终有一天,你会想通的……黑牛,错的不是我们,错的是这该死的战争。” 廖黑牛沉默,狠狠地吸着烟,烟却已经燃尽。 “黑牛,”李四维悠悠一叹,“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惨……” 廖黑牛浑身一颤,他知道李四维的意思……他们还有埋身之处,而有的兄弟,死了,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战争,”李四维在笑,笑容中却满是苦涩的味道,“战争就必须有人牺牲……与其说我是在带着兄弟们抗战,倒不如说我在带着他们送死。” 廖黑牛默然。 李四维会鼓舞士气,会让兄弟们嗷嗷叫着去和小鬼子拼命,廖黑牛便是其中之一,他明白李四维的意思。 “我心里何曾愿意这么做?”李四维轻声地反问着,像是在问廖黑牛,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廖黑牛一怔,轻轻地摇着头,“大炮,没人会怪你,真的……反正,老子跟着你去拼命,心里却是觉得光荣的。” 李四维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自己会怪自己!就像你现在的想法一样。” “大炮……”廖黑牛明白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睡吧!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起身,往战壕里走去……抗战还没有胜利,战斗就不会结束! 第一三九章野人寨外无战事 潜水自西向东流,在潜山城西北郊拐了一个弯,调头向南流去,与皖水在石牌镇北交汇。 潜山城陷落之后,二十七集团军各部西渡潜水,利用沿岸工事继续抵抗,激战至十七日深夜,日寇始终无法突破沿岸防线。 十八日清晨,天色阴暗,风雨欲来,潜水畔的战斗再次打响,顿时枪炮声齐鸣,喊杀声震天。 野人寨,地处潜山县西北部,潜水北岸,是古驿道的一个渡口,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小镇。 此时,野人寨方向并无枪声,但六十六团的官兵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加固工事、布置火力点、探查地形和敌情。 团部,李四维刚刚把刘团长送出防空洞,他带着余部要渡过潜水回师部报道。潭源镇一战,刘团长所部伤亡殆尽,即使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野人寨防线不长,一个团驻守已经绰绰有余。 送走了刘团长,李四维站在洞口望了望天,但见阴云密布,想必少不了一场风雨。 “只怕又是一场大雨啊。”郑三羊望着天空,叹了口气,“一到夏天,这长江两岸就晴不了几天。” “下吧,”李四维呵呵一笑,“下得越大越好,把路都淹了,小鬼子就只能缩回城里去!” 郑三羊一怔,摇头苦笑,“路一淹,援军也就来得慢了。” “这倒也是,”李四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罗旅长他们啥时候才能到哦……老子还真想他们了。” 郑三羊一愣,“你想他们?” 在他的印象中,李四维和罗旅长等人的关系并不密切。 李四维满脸苦笑,“龟儿的,把老子们往其他部队一塞,啥都不管了,搞得老子们就像没妈的孩子一样。” 郑三羊明白了,点了点头,“是啊,终归不是自己的部队……有些事太不方便了。” 六十六团终归不是第二十七集团军的正式编制,有些事的确不方便,比如补给,比如上下联络,比如各部协同。 李四维叹了口气,“弹药不多了,口粮也快吃完了,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和小鬼子干吧?” 郑三羊摇头苦笑,“川军本就穷得很,哪能给我们补给呢?” 此时,他也很想罗旅长……和随之而来的补给了。 滂沱大雨如期而至,潜水两岸的枪炮声稍缓,特勤连的兄弟纷纷回报,“潜山的小鬼子并无攻击野人寨的迹象。”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小鬼子要进攻太湖,野人寨并不在他们的攻击路线上,与其绕道西北攻击野人寨,倒不如直接强渡潜水,直逼太湖。 他哪里知道,日寇早已侦查清楚:潜山西北有完备的防御工事,更兼地势险要,向西北方向攻击不是自讨苦吃吗? 外面大雨滂沱,吃过早饭,众将士躲在工事里避雨,倒也难得清闲。 李四维坐在防空洞里,拔出腰间的短刀擦拭起来,昏黄的马灯映照着刀锋,寒光闪烁,只是这利刃已久未饮血! 郑三羊有些好奇地盯着那柄短刀,“是汉阳造吧?” 李四维点点头,继续擦拭着,“在松浦就一直用着,趁手!” 郑三羊摇了摇头,“还是盒子炮趁手些。” 李四维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各有各的用途,各有各的好处,就看你咋用了。” 郑三羊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对,都是杀人的利器,就看咋用了。” “哒哒哒……” 黄化从外面钻了进来,脚步匆匆,满脸喜色,“团长,罗旅长他们到了。” “哦,”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喜色,“还真赶来了,在哪里呢?” “在镇上,”黄化嘿嘿一笑,“今天终于可以改善伙食了,罗旅长他们带了好些吃的,说是兵团司令部奖励给我们团的。”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笑骂道:“龟儿的,又馋了?” 黄化讪讪一笑,“都啃了好几天干粮了……唉,还是在太平村安逸,牛肉管饱!” 李四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在野人寨,老子可没有牛杀了。” 野人寨本是个小镇子,房屋不多。不过,大战在即,很多人都逃难去了,倒是空出了一些房屋,六十六团的伤员就安置在镇上的学堂里,勤杂人员和炊事在旁边的院子里。 李四维跟着黄化匆匆地赶到镇上,便见到了罗旅长带来的物资,几大车,兄弟们正在往炊事排的院子里搬。 李四维难掩笑意,“今天还真能改善伙食呢,就不知道有没有弹药?” “肯定有,”黄化神色笃定,“罗旅长说了,横山岭一仗,我们打得好呢,既然打得好,咋能不给弹药嘛?” 黄化话音刚落,就见罗旅长带着卫士从学堂大门口走了出来。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啪”地一个敬礼,“旅长好!” 罗旅长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没受伤就好……听说小鬼子都用上毒气弹了?” 李四维一怔,“好在小鬼子只用了一次,要不然,就惨了……那毒气弹凶得很!” 罗旅长一愣,哈哈大笑,“你们把毒气弹都抢回来了,他们就是想用也没得用了嘛。” 随行的卫士都笑了,六十六团抢小鬼子的毒气弹,可闹出了不小动静。 李四维只得望着罗旅长,讪讪一笑,“旅长,有啥新任务?” 罗旅长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我部奉命驻守野人寨到天柱山一线,伺机侧击敌人……四维啊,上面对你们的期望很高啊,这不,司令部让我给你们送来了犒赏的物资,每人猪牛肉各一斤……吃了肉可就不能偷懒了。” 李四维精神一振,“啪”地一个立正,“请旅长放心,职部绝不敢懈怠!” “好!”罗旅长满意地点点头,“野人寨就交给你们团了。” “是!”李四维轰然允诺,面色犹豫,“旅长,弹药呢?” 罗旅长一怔,拍了拍他的肩膀,“弹药自然少不了你们的,但是,要省着点用啊,这里毕竟不是兵团驻地,想要再补充弹药可就不容易了。” 六十六旅旅部设在水吼镇,三个团分别布防于野人寨、天柱山、水吼镇,成掎角之势,算是守军在潜水北岸的桥头堡。 送走了罗旅长,李四维径直走进了学堂大门。 学堂改建的战地医院,条件自然简陋,地上铺了些稻草,稻草上铺着薄被,伤员们就躺在那上面,一个个面色苍白,精神萎靡。好在,医护排悉心照顾,倒也没有人因为伤势恶化而致死。 李四维看到这情景,却是心中一酸,呆在了门口。 不少伤员却已经看到了李四维,纷纷叫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连忙摆手,让他们躺好,走了进去,勉强笑了笑,“兄弟们,上面奖励了我们很多肉,中午让韦一刀给你们炖着,管饱!” 闻言,一众伤员都露出了笑容。 “团长,还像在太平村那样吗?”一个大腿缠着绷带的兄弟望着李四维,笑容满面,“俺好久都没有吃回饱肉了,馋得慌。” “对,就像在太平村那样,”李四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向他走了过去,“二柱,感觉好些了吗?” 二柱嘿嘿一笑,“团长,宁医生说了,俺没事,养半个月照样能打鬼子。” “嗯,没事就好,”李四维点点头,又望着他旁边躺着的伤员,“五福,没伤到内脏吧?” “没有,”五福连忙摇头,“弹片都取出来了,宁医生说,俺还没有二柱伤得重呢。” 李四维心中一颤,五福是被炮弹的弹片击中了,上半身都缠着纱布,他的伤哪能比二柱轻?宁柔这么说,不过是在鼓励他罢了。 “好好休息,”李四维点点头,又向下一个伤员走去。 李四维一间间的病房走过去,再出来,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了……午饭时间到了,大雨依旧没有停歇。 “真香呢,”伍若兰笑着走了过来,走向了对呆立屋檐下的李四维,“团长,是猪肉炖粉条子吧?” 李四维回头望向她,她比在平邑城的时候廋了一些,黑了一些,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团长?”伍若兰被李四维定定地盯着,俏脸微红,瞪了李四维一眼,“俺……俺脸上有花吗?” 李四维尴尬地一笑,声音温柔,“若兰,辛苦你了。” 伍若兰一怔,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言语中透着欢喜,“不辛苦,俺高兴做这些事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配枪,大步地走到了伍若兰面前,把枪递了过去,“若兰,你上次送我的香囊很好呢,我也没啥送你的,就把这枪送你吧。” 那是一支盒子炮,上面统一配发的。 伍若兰一愣,连忙摇头,“俺不要,你拿着打鬼子去。”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这枪射程不够,在战场上的用处不大,我还是习惯用步枪。” 这倒是实话,李四维更喜欢用长枪。 “那……把俺这支跟你换吧,”伍若兰连忙解下了自己的配枪,“俺没有用过几次,子弹还多呢。” 那是一支南部十四手枪,在平邑城参军的时候发给她的。 “好,”李四维接过了枪,在腰间绑好,笑着拍了拍,“嗯,这枪不错,小巧轻便,跑起来不碍事。” 伍若兰也绑好了李四维换给她的配枪,掏出盒子炮把玩着,满脸喜色,“俺还是觉得这支枪好呢。” 李四维望着她微微一笑,有几分宠溺,“喜欢就好……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俺知道了,”伍若兰抬起头,冲着李四维的背影嘻嘻一笑,“还要照顾好柔儿姐姐。” 中午有肉,兄弟们自然欢声笑语不断。 雨很大,各部留下了警戒哨,纷纷躲进了防空洞里。 二营,廖黑牛也恢复了斗志,吃完饭,又和兄弟们吹起了牛,“想当年,老子在江城嗨泡哥的时候,那也是顿顿有酒有肉,那日子滋润得……” “营长,”一个兄弟打断了他,“这事儿我们都听你讲了好多遍了,讲点新鲜的嘛。” 廖黑牛一滞,瞪了他一眼,“周扒皮,老子知道你想听啥,嘿嘿,老子偏就不讲。” 此周扒皮自然非彼周扒皮,那个周扒皮是半夜学鸡叫的地主,这个周扒皮却是川军出身,后来跟着刘黑水在太平村投奔了李四维。廖黑牛之所以叫他扒皮,那是因为,这家伙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很仔细,他摸过的鬼子尸体,别人连一条完整的裤子都别想找到。 周扒皮讪讪一笑,“你不讲就算球了。” 众兄弟看到这一幕,纷纷哄笑起来,“周扒皮,你想听啥?” “嘿嘿,”周扒皮笑眯眯地一扫众人,“反正老子想听的,你们肯定爱听,是个男人都爱听!” “哦,”众兄弟恍然大悟,“不就是女人嘛。” “对了!”周扒皮点点头,望着廖黑牛,“营长,你看嘛,兄弟们都等着呢,你就莫端架子了。” “对对,”众兄弟纷纷望向了廖黑牛,“营长,你就讲讲嘛。” “对,”李四维的声音在洞口响了起来,“黑牛,你就讲一下嘛。” “团长,”众人一惊,纷纷起身,望向了洞口。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来,摆着手,“都坐着,都坐着……也没啥事,老子就是随便走走、看看……中午的伙食还行吧?” “行!”众兄弟笑了起来,“要是顿顿都有这么好的伙食就好了。” 李四维一怔,笑骂道:“龟儿的,顿顿这么吃,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你们吃垮!” 众人讪讪地笑了,“倒也是,大户人家也不能顿顿都这么吃啊。”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但是,只要兄弟们好好干,偶尔吃上这么一顿还是没问题的,上面不给,老子们就自己买去。” “对对,”众兄弟纷纷附和,“只要打了胜仗,上面一定还会给肉吃。” 李四维微微一笑,望向了廖黑牛,“黑牛,难得这么清闲,兄弟们想听,你就讲给他们听吧。” 廖黑牛望着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李思维的意思,讲给他们听吧,以后怕是你想讲,他们也不一定听得着了。 廖黑牛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兄弟,那是一张张瘦削的脸,那是一张张疲惫的脸,那是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他们中间很多人,只怕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吧! 廖黑牛暗叹一声,打起了精神,“好,老子今天就给你们讲讲江城四大美人……” “好……”众兄弟精神振奋,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那精神头儿丝毫不比在漯河参加早会的时候差!仿佛廖黑牛说着说着,就能真给他们说出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出来。 “先说这江城,江水环绕,人杰地灵,自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城这好山好水自古便出美人……” 廖黑牛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唾沫横飞,众兄弟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向往。 李四维轻轻地转身,悄悄地出了防空洞,外面雨仍然在下,一如李四维此时的心。 对于兄弟们来说,快乐其实很简单,一日清闲,几句龙门阵。 可是,这简单的快乐却也是难得才能有一回,而且,这简单的快乐注定是短暂的,因为,雨一停,小鬼子必将卷土重来,雨一停,众兄弟又少不得尸山血海走一遭。 第一四零章六十六团的袭扰战(上) 骤雨初歇,天色已是黄昏,坂井支队再次对潜水西岸的守军阵地发动起了进攻,顿时,枪炮声齐鸣,喊杀声震天。 六十六团团部,马灯的灯光昏黄,根本照不透防空洞里的幽暗,但众人望向李四维的目光却闪烁着灼灼的光……团长这个时候开会,肯定是有任务了! 简陋的会议桌前,李四维环视众人,面色凝重,“小鬼子已经强渡潜水,友军的防线岌岌可危,罗旅长的命令我们主动出击,袭扰小鬼子后方,牵制小鬼子的兵力,减轻友军的压力……大家有啥想法?” 李四维话音刚落,石猛便叫了起来,“团长,还想个啥?打就是了!” “对,”廖黑牛等人也叫了起来,“打就是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望着他们,满脸苦笑,“打肯定要打,可是,打哪里?咋打?” 众人一怔,廖黑牛抢先嚷了起来,“让黄老道去摸一下,哪里好打就打哪里!哪里重要就打哪里!” “对,”石猛连忙附和,“分进合击,凡是可以打的地方,老子们都去打一下,要让小鬼子忙得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石猛话音刚落,卢全友连忙补充,“也不能一味硬打,潜山的小鬼子不少,肯定有我们啃不动的硬骨头,没必要去硬啃!” 三人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也点了点头,“对,就是要打小鬼子的重点和弱点。重点当然就是潜山城,但是那也绝对是块硬骨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啃!最大的弱点当然就是补给,但是,这个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于其他的弱点,那就要靠特勤连的兄弟们去摸了。” “莫问题,”黄化连忙起身,精神振奋,“富察他们有了战马,那绝对就是最好的侦查兵!我和老孙这就去安排,一定把小鬼子的弱点给它摸出来!” 说完,黄化和孙大力风风火火地出了团部。 两人消失在洞口,李四维收回视线,环顾众人,“分进合击的战术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从肥西撤退的时候,大家就配合得很好嘛……这一次行动中,我会把通信排的兄弟配属到各连去,啥时候该合兵突袭,啥时候该分兵迂回,各连一定要及时联络、密切配合!” “是!”众人精神一振,跃跃欲试,“团长,啥时候出发?” 李四维摇摇头,“还有,老子们打的是袭扰战,不是去啃硬骨头,都莫给老子把牙崩坏了,明白吗?” 众人一怔,轰然允诺,“明白!”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命令,二营向潜山城西北方向活动,三营向潜山城东北方向活动,其他人留守野人寨。” 占领潜山城之后,坂井支队主力继续追击,意图乘胜攻占太湖城。余部则开始扫荡潜山城及周围的村落,并建立据点,巩固占领。 河头铺,地处潜山城北郊,潜水东岸,甫一占据潜山城,重光大队便浩浩荡荡地杀到了镇上,镇上不过一些舍不得离家的百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小鬼子一阵子弹、刺刀招呼了那些胆敢忤逆的百姓,然后牵猪牛赶着牛羊挑着鸡鸭,往镇口去了,没有抢到活物的小鬼子就挑那米面油盐下手……顿时,镇上百姓呼天抢地,小鬼子欢天喜地。 重光大队满载而归,在镇北集结,然后就设立了据点,建立了防御,这便是坂井支队对西北山区的防御点之一了。 雨后的夜色却要比平日里清新许多,天高云淡,月明星朗,银辉洒落大地,再被一处处水洼反射出来,就把夜空照得更加明亮了。 河头铺北面的林子里,廖黑牛带着四连的兄弟躲在林子里,紧紧地望着对面的镇子,能隐约看到小鬼子的据点里旺盛的篝火。 “龟儿的,”廖黑牛望着小鬼子的据点,忿忿地咒骂着,“抢了老百姓的东西,还在开篝火晚会!”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气味,他自然闻到了。 马跃点了点头,“龟儿的整得还真香……黄连长他们搞快点,兄弟们说不准还能尝一口呢。” “把你龟儿馋得,”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中午才吃了肉的嘛!” 马跃讪讪一笑,“营长诶,这年头,肉哪里吃得够嘛!再说,一想到那烤肉,等一下干起仗来不就更有劲儿了?” “倒也是,”廖黑牛嘿嘿一笑,“只要顺利,肯定有烤肉吃。” 他话音刚落,黄化迎面冲进了树林,步履无声。 廖黑牛连忙迎了上去,“老道,咋样了?” 黄化一摆手,“成了,岗哨全都换上了我们的人,不过,还得让兄弟都小心点,据点里的鬼子可不少,一旦漏了馅儿可就要费一番手脚了。” “放心吧,”廖黑牛连忙点头,一脸的自信,“四连可都是二营的老底子,干这事儿绝对没问题。” 黄化点点头,转身就往树林外去了。 廖黑牛回头一招手,“走了,都给老子放麻利点儿,说不定还能从小鬼子口里扣一点食儿出来。” 说着,他猫着身子窜出了林子,众兄弟紧随其后,步伐矫健,子弹已上膛,刺刀在月光下闪着银光,倒也不算耀眼。 河头铺据点在镇北,据点前面是一座石拱桥,桥下一条小溪向西汇入潜水。石桥后面便是一座岗哨,岗哨并不是孤立的,三座岗哨成犄角之势,拱卫着据点。 此时,岗哨上的 点里一片欢声笑语,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旺,上面的整鸡整鸭烤得焦黄,锅里的猪牛肉在咕噜着,一众小鬼子正在大快朵颐,有酒有肉有歌有舞,有欢笑。 主席上,重光大尉和中队执行官山野中尉相对而坐。席上两大碗炖肉,两只烤鸡,一壶清酒,倒也摆的满满当当。 只是,重光大尉的吃相却让人不敢恭维,他本是个斯文白净的青年,但是此时右手正攥着一根大鸡腿,啃得满嘴流油,还未咽下,左手已经端起了一盅清酒,往山野中尉面前一伸,含糊不清,“山野君……干!” 山野中尉长得更粗狂一些,但吃相却要斯文得多。闻言,他轻轻地放下了筷子,端起酒盅,轻轻一抬手,“大尉,请。” 重光大尉一仰脖子,将酒灌了下去……醇香的酒液混着碎肉顺着喉咙流进心里,顿时,心中好似盛开了一片花海,“痛快!” 山野中尉娺了一口,轻轻地放下了酒杯,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炖肉嚼了起来。 重光大尉痛快地一抹嘴,望向了夜空,那是潜水西岸的方向,那个方向枪炮声依旧。 “山野君,”重光大尉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笑了,“潜水西岸的枪炮声竟然还没有停,可怜的岩崎联队和藤村联队……看来,还是跟着中野大佐比较好。” 山野中尉放下了筷子,望向了夜空,神色肃穆,“他们辛苦了。” 重光大尉浑不在意,依旧满脸笑意,“山野君,不要这么古板嘛……你说,少将阁下为何不下令进攻西北山区?” 谈起正事,山野中尉神色一肃,“当前要务是乘胜追击残敌,期望一举拿下太湖,至于西北山区,那不过是芥癣之疾,待太湖战事一稳,西北之敌一举便能荡平。” 重光大尉却摇了摇头,“少将阁下太谨慎了,只要他一声令下,我部自然能为他荡平西北山区。” 山野中尉一怔,心中哀叹,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狂妄呢? 可是,重光大尉好像并没有自知之明,依旧紧紧地望着山野中尉,目光灼灼,“山野君,只要少将一声令下,重光义郎自当为他荡平西北山区!” 山野中尉暗自鄙夷,迎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大尉,还记得潭源镇前那座山丘吗?” 重光大尉顿时脸色一僵,那座山丘自然就是指的横山岭了,那座山头不高却让坂井支队不得不绕道而行,这在以前,他们是如何也不能相信的,但是,现在……想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沮丧。 “不!”重光大尉勉强地笑了笑,“山野君,并不是所有的支那人都有这样的战斗力嘛……要不然,我们现在怎么能坐在这里吃肉喝酒唱歌跳舞呢?” 山野中尉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尉言之有理,支那的确有善战之兵,但那绝对只是极少数。” “这就对了嘛,”重光大尉嘿嘿一笑,“我们刚在潭源镇遇到过他们,总不能在这西北山区还能遇到他们吧?” 山野中尉一愣,笑了,“大尉所言极是……” “砰”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枪响,就在附近响了起来,顿时便是一惊,“怎么回事?” “砰砰砰……” 回答他的是一阵急促的枪声,据点里顿时子弹横飞,小鬼子还端着酒杯抓着肉呢,就被射翻在地。 “砰砰砰……” 四连的兄弟们端着枪从外面冲了进来,并不出声,只是一通狠杀。 “八嘎!”重光大尉“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冲上去,“反击!勇士们,反击!” “大尉!”侍从却一把拉住了他,“大尉快走!” “走?”重光大尉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这本是一场篝火晚会,是重光大尉提议的庆祝重光中队胜利占领河头铺的篝火晚会……可是,转眼间便演变成了一场屠杀,重光大尉怎能不惊,怎能不怒? 可是,即使他又惊又怒,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但见子弹横飞,帝国的勇士们便纷纷到底血溅黄土,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大尉快走!”侍从又拉了他一把,“中尉已经走了!” 重光大尉回过神来,扭头一望,却见山野中尉带着侍从已经往镇子里逃去了。 “八嘎!这个懦夫!”重光大尉怒骂一声,却是一转头,紧跟着冲向了镇里,“撤!撤……” “砰砰砰……” 据点里,枪声如骤雨,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还在负隅顽抗的小鬼子已经死伤殆尽。 “马跃,带几个兄弟把吃的全给老子整回去,”廖黑牛环顾那烤得焦黄的鸡鸭,和那顿得香喷喷的猪牛肉,“其他人。跟老子追,一个也别放跑了。” “跑不了,”黄化嘿嘿一笑,“富察可不是白给的!” 廖黑牛一怔,连忙点头,“那是。” 重光大尉带着十余个残兵冲入了镇上,顺着大街径直就要往南面跑,刚跑过一座宅子,就听得山野中尉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大尉,快进来,南边绝对去不得!” 重光大尉一怔,略显犹豫,“只要出了镇子就可以直奔潜山城了……” “大尉,”山野中尉一脸焦急,“支那人既然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我们的据点,肯定也能在南门埋下一支伏兵……为今之计只有躲在镇上,等待城中的部队来救了。” 重光大尉心中一惊,连忙往大门口走去,一脸后怕,支那人既然能无声无息地攻入据点,肯定也能在南门设下伏兵,把自己这个中队一网打尽了。 这是一所大宅子,重光大尉等人仓惶地钻进宅子里去了,径直去了一处偏僻的小院,找了间隐秘的房间就往里面躲。 偏院里山石草木俱全,卫士们就躲在后面,黑洞洞地枪口正对着院门,严阵以待。 重光大尉和山野中尉躲在房间里,同挤在一堆杂物后面,到有种患难与共的感觉。 “山野,他们怎么能靠近据点?”重光大尉对此耿耿于怀,满心不甘,“我们拉了铁丝网,设了三座岗哨……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山野中尉也是双眉紧皱,摇着头,“早听说支那人藏龙卧虎,想来,我们遇到了他们的特别部队吧。” “特别部队?”重光大尉一怔,“就像传说中的忍者?” “或许吧,”山野中尉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重光君,你入伍前是做什么的?” “我吗?”重光大尉呵呵一笑,“我不过是熊本镇上的一个国文老师。” “老师?”山野中尉讶然,“实在是没看出来!” “呵呵,”重光大尉了然地笑了,“山野君,你是在说我粗鲁吗?” 山野中尉没有吱声,算是默认了。 重光大尉却是一脸苦笑,“我何尝愿意如此?只是,如果我一直像个斯文人,如何做得了这个中队长?” 山野中尉默然,的确,重光大尉一直以来表现得虽然粗鲁了些,狂妄了些,甚至狂妄得近乎无耻!但是,正是他的这种粗鲁和狂妄镇住了重光中队里这一帮好勇斗狠之徒。 “砰砰砰……” 突然,门外枪声大作。 “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 两人心中都是一紧,纷纷攥紧了配枪。 第一四一章六十六团的袭扰战(下) 怯懦的人往往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勇士或者暴徒,但是,当绝境降临之时,又会原形毕露! 加藤大尉便是这样的人,当他看清楚院外的情形之时,心中一缩,调头便往楼台下跑去!因为,他看到了外面一字排开的炮击跑和掷弹筒,那原本是属于加藤中队的武器,他自然明白他们的威力! 酒井中尉也看到了,但他没有跑,在这一刻,他站直了身体,一脸坚毅,攥着配枪的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嘶声高呼,“天皇万岁!” “砰砰砰……咻咻咻……” 各色炮弹划破夜空,如雨点般砸进了大宅子。 “嘭……轰……” 烟火翻腾,酒井中尉和楼台一起化作了残骸,加藤刚跑到楼梯中间,便被热浪掀翻,沿着楼梯一路滚到了地面,也顾不得疼痛,一翻身,连滚带爬地往角落楼台前的假山后面跑去。 假山被轰塌了一半,乱石中,两个小鬼子尸体残破,慌乱中,加藤大尉看到地面有一个黑黝黝的坑洞,一咬牙钻了进去,拖过一具残尸盖住了洞口。 “嘭嘭嘭……轰轰轰……” 烟火翻腾,弹片横飞,砖石瓦片木屑树枝四溅。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在硝烟中洒落一地,躲避不及的小鬼子在密集的炮火中化作了尸骸。 “砰砰砰……” 院外,迫击炮和掷弹筒在不断怒吼着,炮弹如飞蝗般扑进了院子里。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烟火翻腾,房屋、假山、园林被轰得一片狼藉,假山后面,加藤大尉躲在那坑洞里瑟瑟发抖,坑洞本是排水道,狭小而潮湿。 很快,外面的爆炸声停止了,加藤大尉的心却提得更高了。 “砰……” 院门被撞开。 “哒哒哒……” 脚步声杂乱。 “噗噗噗……” 刺刀破开肉体的声音……支那人在打扫战场了!加藤大尉感觉快要窒息了,身子僵硬。 “哒哒哒……” 脚步声在头顶响起。 “噗噗噗……” 洞口的残尸并没有幸免,好在对方的刀法犀利,刺刀陡进陡出,毫不拖泥带水,洞口的残尸微微抖了几下,依旧死死地堵在洞口。 “走了!” 一个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粗犷豪迈,对于加藤大尉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呼呼……” 加藤大尉浑身一软,瘫坐在坑洞里,靠在洞壁,拼命地喘着粗气……走了,终于走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可是,回去该怎么交待? 轻轻地移开了洞口的残尸,加藤大尉伸出半个头去,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 “呼……” 望着夜空,加藤大尉无声地笑了,活着真好!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便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那里是古塔集吧?古塔集也受到了攻击?白石中队也完了! 古塔集就在河头铺东北方向,那里是白石中队的防区。 “砰砰砰……” 沉闷的炮声突然在南边响起,加藤大尉浑身一震,潜山城也受到了攻击? 加藤大尉眉头紧皱,但心中更多的却是震撼……他们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部队?竟然敢进攻潜山城! 潜山城中,坂井支队指挥部。 坂井少将正在等候前线的战报,却等来了城外的炮声,顿时就怒了,“八嘎!城外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在乱放炮?” “砰砰砰……轰隆隆……” 那炮声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八嘎!”安藤中佐也怒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地去了。 “砰砰砰……轰隆隆……” 炮声依然在响,众人听得明白,炮声是在城北。 安藤中佐坐不住了,“少将,是不是西北之敌……” “不会!”坂井少将断然摇头,“北边有三个中队!” 北郊有三个中队,加藤中队在河头铺,白石中队在古塔集,堂本中队在凤凰镇,三个镇成犄角之势,互相掩护,如果受到攻击,他们至少会在据点陷落前发回消息来。 安藤中佐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这绝无可能! 正在这时,炮声嘎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一松。 “报告!”侍从官匆匆而回,“北门哨所受到了不明敌人的攻击,已经被击退,向北逃窜了,松本大尉正率部追击……” 坂井少将一摆手,打断了他,“让松本君停止追击!” “嗨!”侍从官一怔,匆匆地出去了。 松本大尉驻守在北门,突然受到炮击,虽然没死多少人,但他们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 好在对方只放了一阵炮,便匆匆逃了,松本大尉当即率部追击,在城北缴获(捡了)六门迫击炮,和几个弹药箱,弹药箱中却已经空空如也。 “八嘎!”松本大尉望着迫击炮和空弹药箱,怒气勃发,“这是帝国陆军的装备!” 那迫击炮的确是廖黑牛他们在加藤中队缴获的,在河头铺上没打完的炮弹全部打在了潜山城北门! “松本大尉,”侍从官匆匆而来,“少将让你部停止追击,守好北门。” 松本大尉一怔,“嗨!” 他明白坂井少将的顾虑,主力在潜水西岸激战,城中守备空虚,而敌情不明,此时,的确不宜贸然追击! 指挥部里,坂井少将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作战地图,他在等。 “报告,”通信兵匆匆而来,面色凝重,“三个据点都失去了联系。” 坂井少将浑身一颤,果然出事了! 安藤中佐也是一惊,“即刻派人查探。” 他心中却已经明了,那三个中队只怕凶多吉少了。 正在此时,侍从官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惶,“加藤大尉回来了,身受重伤!” 坂井少将和安藤中佐都是一怔,来了。 “八嘎!”坂井少将惊愕过后,满脸怒气,“让他马上来见我!” 侍从官一愣,面色犹豫,“可是,他的腿……” 坂井少将声音一沉,“把他抬过来!” “嗨!”侍从官不敢反驳,匆匆而去。 加藤大尉当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不过是腿上添了一条刀伤,额头上血肉模糊,那都是他情急之下自己弄的。他也不是被抬过来的,而是拄着佩刀,强撑着走过来的,站在坂井少将面前,低眉顺眼,一脸羞愧,“少将阁下!” 坂井少将瞥了他一眼,厌恶地皱了皱眉,“究竟发生了什么?” 加藤大尉浑身一颤,“他们来去无声,突袭了据点,职部根本无力还手……据点丢了,职下带着余部退入一座宅子坚守,可是,他们的火力实在太强大了……” “是你们的火力吧?”坂井少将满脸冷笑,“松本君在城北找到了被遗弃的迫击炮!” 加藤大尉浑身一僵,默然无语,冷汗瞬时就布满了额头。 良久,坂井少将叹了口气,“下去好好养伤!” 加藤大尉如获大赦,“啪”地一个敬礼,拄着佩刀,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少将,”安藤中佐面色凝重,“西岸的攻势……” 坂井少将点了点头,“再等一等。” 坂井少将话音刚落,侍从官便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已经探查清楚,古塔集、凤凰镇两处据点全部被焚,驻军全军覆没!” “八嘎!”坂井少将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他,“怎么会这样?” 侍从官浑身一震,低头不语。 “少将,”安藤中佐轻声地劝慰着,“事态严重,只能先暂停西岸的攻势,先解决西北山区之敌。” 坂井少将皱了皱眉,沉吟起来,现在看来,西北山区之敌确实是个隐患,可是,就这样放弃太湖? “少将三思!”安藤中佐见他犹豫,有些焦急,“西北之敌不除,潜山城便不稳。” 坂井少将浑身一震,抬起了头,“即刻派出腹部中队,探清西北之敌踪。” “嗨!”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尉答应一声,虎步龙行地出了指挥部。 服部中队,坂井支队直属侦查中队,自有其过人之处。 野人寨外,六十六团驻地,篝火闪烁,战壕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飘荡着欢声笑语。 团部里,李四维望着廖黑牛,笑容满面,“还是你龟儿有口福,打个夜袭也能搞回来这么多肉!” 众将哄笑,“怕是黑牛太馋了,老天爷都知道了!” 廖黑牛一瞪眼,“笑个锤子!快吃肉、快吃肉!” 李四维也点了点头,“快吃吧,吃完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小鬼子的肉可不是好吃的!” 小鬼子从来都是抢别人的肉吃,如何能容忍别人抢他们的肉吃! “怕过锤子!”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们就偏要抢他们的肉吃!敢来,老子们就把他们一锅炖了!” “对!”众人哈哈大笑,“怕过锤子!” 李四维微微一笑,抓起一块烤得焦黄的牛肉,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口地嚼着,嚼得满嘴流油! 夜深了,人静了,篝火依旧在跳动,空气中却有鼾声呓语在飘荡。 李四维躺在角落里,却丝毫没有睡意……小鬼子会从西岸撤军吗?又会从哪里进攻?是重点攻击野人寨,还是三面合围?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的夜,李四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众人纷纷惊醒。 “砰砰……” 枪声零落,渐渐远去。 李四维匆匆地出了防空洞,众兄弟已经起来了,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团长,”伍天佑匆匆而来,“应该是小鬼子的侦查部队,打死了七个,跑了六个,黄连长已经追过去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追了……迟早会来的,准备迎敌吧!” “是!”伍天佑匆匆而去。 郑三羊却有些担心,“团长,要不要先把受伤的兄弟转移出去?”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转移到哪里去?” 众人默然,是啊,往哪里转移?友军还在西岸苦苦支撑,太湖都已经岌岌可危,何况是潜水东岸? 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受伤的兄弟不用转移,野人寨不会丢!也不能丢!” “是!”众人精神一振,“誓死保卫野人寨!” 潜水西岸,枪炮声稍歇。 牌楼镇,二十七集团军临时指挥部,杨司令轻轻地放下了电话,抬头环顾一干幕僚,神色轻松了许多,“友军已经在潜水东岸发动了袭击,战机斐然,敌寇应该会有所行动了。” “哦,”众幕僚面露喜色,“我部要不要伺机发动反攻?” 杨司令皱了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守住太湖才是第一要务,反击……老子也想反击,可是哪里还有兵力反击?” 众将一怔,默然无语。 二十七集团军只有一个军两个师,后来有增加了三个团,可是,连番大战下来,所部伤亡惨重,哪里还有力量反击?一个不好,怕是太湖城也守不住了。 “唉!”杨司令叹了口气,“只盼援军能尽快抵达,如果,援军及时赶到,反击……也不是不可能!” 援军便是第二十六集团军和第二十一集团军了。 众人暗叹,希望吧! 坂井支队指挥部,坂井少将望着服部大尉,眉头紧锁,“的确是一支劲敌啊!” 服部大尉面无表情,但没有反驳,就在刚刚,向野人寨方向侦查的一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敌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少将,”安藤中佐面色凝重,“看来,我们一支低估了他们,这不是芥癣之疾,而是心腹之患啊!” “的确是心腹之患!”坂井少将缓缓地点了点头,“命令,中野联队第一大队向北迂回,攻击水吼镇,岩崎联队第三大队撤回东岸,向野人寨方向攻击,藤村联队第一、第三大队,骑兵联队第一、第二中队,配合他们行动。” 安藤中佐皱了皱眉,“是不是该把攻击重点放在野人寨?” “不!”坂井少将扭头盯着安藤中佐,满脸狰狞,“必须将他们彻底消灭!” 安藤中佐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有断了他们的后路,才能彻底地消灭他们。 夜色中,野人寨依旧安宁而祥和。 但是,野人寨外的工事里篝火闪烁、人影幢幢,正如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静静地盘踞在夜色之中! 第一四二章浴血野人寨(上) 野人寨,南滨潜水、北依天柱山,境内翠岭连绵、溪谷环绕。 汉武帝曾封岳天柱山,曾在此设立祭台,时称谷口,出现在太史公笔下。至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南侵,安庆知府范文虎投降,潜山人刘源在此建寨起兵,屡败元军……为彰显刘源卫国之功,明宣宗封他为护地大王,因刘源别号“野人”,故而,又将他建寨起兵之处称为野人寨。历经上千年,六十六团官兵又在此处和日寇展开了一场血拼! 朝阳初升,雨后的大地水汽氤氲,野人寨外南起河滩、北至梅咀的一线阵地上已是枪炮声大作,喊杀声震天,滨崎中佐率临一个步兵大队、一个野炮大队、一个奇兵中队,向野人寨发动了猛烈攻击。 防御战中,李四维一贯的作风便是“王八战术”,小鬼子炮火压制之时死死地躲在工事里,待到小鬼子近了再狠狠地咬上一口。 梅咀河滩一线阵地不过一里长,两个营的兵力绰绰有余。梅咀北依群山,地势稍高,布防在此处的是攻守兼备的二营。河滩南滨潜水,地势开阔,布防在此处的是以防守见长的一营。至于善攻的三营则被放在了二线阵地――堰头。 团部依然在堰头阵地,堰头背靠野人寨,与梅咀、河滩两处阵地成犄角之势,相距不过半里多地,前线轰隆的炮声清晰可闻。 团部的防空洞里灯火昏黄,李四维守在电话旁,一颗心却已飞到了一线阵地。 “全友、黑牛,一定要顶住,只要撑到晚上,”李四维喃喃自语,目光灼灼,“到了晚上,老子自会去收拾他们!” 在李四维看来,小鬼子火力虽然凶猛,但夜战能力并不强悍,而六十六团擅长的便是夜战。 “叮铃铃……” 电话响起,李四维急忙接起了电话,“旅长!” 罗旅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水吼镇的战斗已经打响,敌寇来势汹汹,这是要断了我们的退路啊!” 李四维一怔,“小鬼子是从对岸上来的?倒是个大胆的计划!他就不怕腹背受敌?” 罗旅长叹息一声,“友军连番苦战,早已伤亡惨重,被死死地压制在黄铺和桃花铺一带,哪里还有兵力顾及水吼镇?四维啊,这一战只能靠我们自己,三镇互为犄角,只要我们死战不退,敌寇便无机可乘,待到援军一到,胜利便属于我们了!” “援军?”李四维精神一振,“援军到哪里了?” 罗旅长略一沉吟,“第二十一集团军已到黄梅宿松一带,第二十六集团军已到岳西一带,最迟明天傍晚便能赶到前线阵地……四维,一定要顶住了!” “是!”李四维精神大振,“旅长请放心,六十六团在,野人寨就在!” 挂了电话,李四维心情大好,“三羊、永年,旅长说援军最迟两天便能到。” “真的?”两人精神一振,“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兄弟们……”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卢永年一怔,“让兄弟们心里有个底,士气一定会提高很多。” 郑三羊也望着李四维,眼神疑惑。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现在说了,而援军不能如期而至……” 他不得不有所顾忌,滕县的事,他是清楚的……靠人不如靠自己啊! 两人默然,如果现在宣布了消息,而援军不能如期而至,只会适得其反。 李四维略一沉吟,望着两人,“永年、三羊,团部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团长,”两人一惊,“你可不能乱来!”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老子就是出去看看……” “我去吧!”卢永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是团长,理应坐镇指挥。” 李四维摇了摇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到前线看看,如何指挥?” 说罢,李四维转身取下长枪,往肩上一挎,大步流星地往洞外走去。 郑三羊和卢永年相视苦笑,这个团长还是太年轻了,到更像个冲锋陷阵的小兵。 李四维刚出洞口,便碰到了匆匆而来的石猛。 石猛一见李四维便嚷了起来,“团长,前面打得热火朝天,为啥把我们三营放在后边?该待在后面的是一营!” “哦?”李四维望着他嘿嘿一笑,“这就坐不住了?老子问你,三营守阵地就一定比一营强?” “呃,”石猛一滞,讪讪地笑了,“这倒不是,可我们也不差啊!”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拍他的肩膀,“让兄弟们给老子沉住气,这一次啊,最硬的仗是留给你们的!” 石猛精神一振,“真的?”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骗过你们?” 石猛讪讪一笑,“这倒没有,只是……一营和二营都顶在前面了,三营哪里还有硬仗?” 李四维嘿嘿一笑,“小鬼子都送上门来了,老子们咋能不好好招呼他们呢?” “哦,”石猛眼前一亮,“反攻?” “对了,”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天空,“只要全友和黑牛能顶到天黑,那就该你们三营出力了!” 河滩阵地前地势平坦,是小鬼子的主攻方向,炮兵大队集中火力猛轰守军阵地,但见硝烟翻腾,焦土横飞,炮声停后,硝烟经久不散,守军阵地一片死寂。 “攻击!” 阵前,滨崎中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直指苍穹。 “冲啊!” 担任冲锋任务的奈良中队兵分三路,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守军阵地,中路冲锋队前,奈良大尉一马当先,勇猛异常。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守军阵地却是一片死寂。 两百米、一百米…… 守军阵地依旧一片死寂。 “冲啊……” 小鬼子冲得更快了,胜利已经触手可及! 阵前,滨崎中佐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守军阵地,冲锋异常顺利,他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来……炮火固然猛烈,可守军却有工事之利,如何会如此不堪一击? 八十米、六十米…… 望着越来越近的守军阵地,奈良大尉放慢了脚步,拼命地挥动着佩刀,“冲!” 身后的小鬼子纷纷越过奈良大尉,冲向了守军阵地。 四十米、三十米…… 战壕里突然冒出一个个铮亮的钢盔来。 “砰砰砰……” 小鬼子一惊,端枪就打。 守军的钢盔一闪,却又消失在了战壕里,“噗噗噗……”,子弹大多打在工事上,土石飞溅,也有子弹打在守军身上,血光飞溅。 “咻咻咻……” 黑压压的手榴弹却已划破了虚空,如雨点般砸下,“彭嘭嘭……轰轰轰……” “啊……” 弹片横飞,硝烟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小鬼子的冲锋队形顿时一乱。 “冲……” 奈良大尉心中一惊,拼命挥舞着佩刀,嘶声大吼,守军阵地已经近在咫尺,如何肯退! 残余的小鬼子蜂拥而上,疯狂而勇猛。 二十米、十米…… 前面的小鬼子顺利地冲到了战壕边。 小鬼子的阵地前,滨崎中佐一挥佩刀,“攻击!” “冲啊!” 梅川中队冲冲出了阵地,他们是第二梯队! 战壕边,冲上来的小鬼子望着空空如也的战壕,都是一愣,端着枪,却不知该往哪里射。 “哒哒哒……” 正在此时,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迎面扑来! 只见战壕后面的石壁上四条火舌喷射,交织出一道密集的火力网……六十六团改进之后的火力布置,正如横山岭上一般,机枪布置在战壕后面的暗洞里! “啊……” 刚冲到战壕边上的小鬼子顿时便如被收割的庄稼般,纷纷栽倒在地。 机枪声响起,奈良大尉顿时一惊,伏低了身子,“手雷!手雷攻击!” 小鬼子纷纷伏低身子,扯下了胸前的手雷。 “咻咻咻……” 守军的手榴弹却已经如雨点般砸来,机枪声依旧在响,却变成了直射。火网的间隙中,守军的钢盔又浮现在了他们眼前,猫耳洞就在暗洞的对面,小鬼子一退,他们便钻了出来,机枪也从扫射变成了直射。 “嘭嘭嘭……轰轰轰……” 硝烟翻腾,正准备手雷攻击的小鬼子哀嚎遍野。 “打!” 战壕里响起一声暴喝,一支支枪管露出了头,“砰砰砰……” “八嘎!” 奈良大尉又惊又怒,仓惶后退,“撤!” 守军阵地前是一道缓坡,障碍物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本无处可藏,留下就是活靶子! 没有掩护的小鬼子仓惶而逃,也有躲在同伴尸体后的小鬼子,依然在拼命反击。 看到奈良中队仓惶败逃,刚刚冲到半途的梅川中队顿时一愣,停止了冲锋。 “八嘎!”梅川大尉怒不可遏,冲着逃回来的奈良大尉怒目相向,“奈良鹿丸……” “陷阱!”奈良大尉大吼着,绕过梅川中队,继续向本阵逃去,“是陷阱!” “陷阱?”梅川大尉一怔,连忙转身,“撤!” “砰砰砰……” 守军阵地前,枪声如骤雨打芭蕉! 小鬼子本阵,滨崎中佐紧攥着佩刀,死死地盯着奈良大尉,“八嘎!临阵退缩者死!” “中佐!”奈良大尉浑身一颤,慌忙辩解,“那是支那人的陷阱……” 听了奈良大尉的描述,滨崎中佐一咬牙,“整顿余部,勉力再战!” “嗨!”奈良大尉连忙答应,已经是冷汗淋漓! 滨崎中佐一咬牙,对炮兵下达了命令,“炮火打击!” “中佐,”奈良大尉一惊,“枪声未停……” 枪声未停,奈良中队留下的官兵还在反击,一旦炮击…… “炮击!”滨崎中佐一瞪奈良大尉,声色俱厉,“奈良君如果还在反击,又何须炮击!” 奈良大尉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劝阻? “砰砰砰……咻咻咻……” 野兵阵地怒吼连连,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而守军阵地上枪声未停,十余个小鬼子还躲在在尸体后负隅顽抗! “躲!” 卢全友的嘶吼声响彻战壕。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炮弹如雨点般砸下,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弹片横飞,躲避不及的兄弟们被掀翻在地,残肢横飞,惨嚎声四起。 “唉!”躲在猫耳洞中的卢全友一拳砸在洞壁上,满脸悲愤,“狗日的火炮!” 因为小鬼子炮火凶猛,他不得不采用如此的防守策略,可是,这样的防御依旧有致命的弱点……如果不能全歼冲到阵地前的小鬼子,他们便很容易冲入阵地阵地,可是要完全消灭他们,兄弟们便不能从容撤入猫耳洞。 大地在颤抖,猫耳洞里泥沙簌簌而下。炮火如巨浪一波高过一波,守军阵地便如风雨飘摇的孤舟。 阵地后面的树林里,李四维趴在巨石后面,面色铁青,他赶到之时,正碰到猛烈的炮击,根本无法靠近阵地。 “团长,”苗振华面色焦急,“小鬼子咋都在这里?一营怕是顶不住啊!” 李四维一怔,“走,去二营!” 苗振华一愣,“不管一营了?” 李四维脚步不停,“一营顶得住!” 梅咀,二营阵地,廖黑牛举着望远镜,看得焦急不已,“龟儿的,早晓得老子去守河滩了!” 马跃也是一脸的愤愤不平,“龟儿的,小鬼子也会捡软柿子捏!” 慕铁柱却摇了摇头,“一营可不是软柿子,俺看过他们的训练,不差!” 廖黑牛一瞪眼,“老子晓得,可是,小鬼子总不能让他们一个营顶着……” “对!”他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经大步流星而来,“黑牛,组织一支精干力量,从侧翼向小鬼子发动攻击!” 廖黑牛一怔,“可是,阵前的障碍物全都清理了……这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有没有让你们真打,闹出点动静就行!” 廖黑牛闻言皱了皱眉,“只闹点儿动静怕是不成,小鬼子又不傻!”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叫你去,你就去!你龟儿以为三营是干啥的?” “三营?”廖黑牛一惊,“你龟儿就没有想救一营?”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告诉老子,咋救?” 廖黑牛浑身一震,默然无语。 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营只有靠他们自己了!老子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机会做好准备……只有尽快打退小鬼子,才能让一营有一线生机。” “老子明白了!”廖黑牛一咬牙,“三营啥时候行动?” 李四维往往天色,“至少要等到天黑!” “天黑?”廖黑牛一惊,“这才到中午,还有一整个下午,一营怕……” 李四维一咬牙,“那就让他们顶一个下午!一营打光了就二营上,二营打光了就补给连上,补给连打光了就特勤连上,特勤连打光了,老子就带团部上!三营一定要留到晚上,老子们只有一次机会!” “是!”廖黑牛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平邑城之前入伍的老兵都给老子出来,换上长枪!” “是……” 五六十条汉子抱着长枪匆匆而来,一个个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 廖黑牛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凝重,“跟老子去小鬼子阵地走一遭……记住,老子喊放枪就放枪,老子喊撤就撤,哪个龟儿要是跑慢了,被小鬼子留在了路上,就别怪老子!” “是!”众兄弟轰然允诺。 “走!”廖黑牛端起长枪,翻身上了战壕,一猫身子冲下了阵前的山坡,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梅咀距离河滩不过半里多路,小鬼子的阵地遥遥在望,众兄弟紧紧相随,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飞蛾扑火!”小鬼子的右翼阵地上,石垣大尉举着望远镜,看着从梅咀冲杀而下的队伍,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一个小队人马竟敢主动攻击?武田君,两翼包抄,把他们全部留下来!” “嗨!”武田大尉是骑兵中队的队长,闻言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笑容狰狞! 第一四三章浴血野人寨(中) 二营的梅咀阵地与一营的河滩阵地连成一线,小鬼子的阵地正对一营的河滩阵地,在三里开外,与二营的阵地相距超过四里地。 日当正午,艳阳炙烤着大地,廖黑牛带着五十多个兄弟如旋风般杀向了小鬼子的侧翼阵地,转眼间便冲过了六七百米的距离。 李四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阵地,脸色紧绷。突然,他的瞳孔一缩,“信号弹!” 小鬼子的骑兵已经从两翼冲了出来,摆明了是要将廖黑牛等人一网打尽啊! 苗振华早已准备好了信号枪,闻言猛地扣下了扳机,“咻……”,信号弹冲天而起,“嘭……”,信号弹升到高空炸裂开来,绿色的烟雾在高空弥漫开来,只是,烈日当空,正在冲锋中的廖黑牛等人又如何瞧得见身后的信号弹? 慕铁柱一怔,“团长,廖营长根本看不到……” 李四维一摇头,“老子又不是发给他们看的!” 以廖黑牛的战场经验又何须自己给他发信号弹?果然,只见远处的廖黑牛等人急忙刹住身子,往地上一蹲,端起枪对着小鬼子的骑兵就射。 一营的阵地上依旧炮声轰隆,滨崎中佐却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二营的阵地,嘴角微微上翘,挂着一丝讥诮,“支那人竟然在发信号弹?他们的脑子让驴踢了吗?” 苗振华发射的是绿色的发烟信号弹,在阳光照耀下倒也看得清清楚楚。 “中佐,”武内少佐举着望远镜,自然也看到了,当即皱了皱眉,“小心伏兵!” “伏兵?”滨崎中佐一怔,放下了望远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传令各部严加戒备,小心支那人的伏兵!” “嗨!”传令官匆匆而去。 “咦!”武内少佐却已经惊讶地叫了起来,“他们跑了!” “跑了?”滨崎中佐连忙举起望远镜,望了过去,却见廖黑牛已经带着兄弟们亡命地向二营阵地撒腿狂奔,武田中队的百余骑在后面紧追不舍,转眼间便距离梅咀阵地不足两里地了。 “小心有诈,”武内少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急忙叫道:“支那人阵地上有火力支援!” 滨崎中佐点了点头,自己的重点在对面的河滩阵地,没必要再去攻击梅咀,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分散兵力! “让武田君停止追击!”滨崎中佐当即立断,“右翼阵地严加戒备!” 听到撤退的号声,武田大尉连忙勒马,“撤!” “撤?”一众小鬼子骑兵都是一怔,勒马望着前方不足一里地的逃兵,神色不甘,“大尉,我们一定能追上他们!” 是啊!廖黑牛他们只有两条腿,就算再能跑,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可不是人人都像黄化那般变态,六十六团只有一个黄化! “撤!”武田大尉声音一沉,他又何尝甘心,只是廖黑牛他们距离对面的阵地也不过一里多地了,就算追上去,自己的骑兵肯定就进入对方阵地的火力打击范围了,那不是送死吗? 武田中队的骑兵不甘地调转马头就撤,廖黑牛等人却不干了,一转身,端起枪就射! 只是距离太远,骑兵又奔跑如风,如何打得着? “营长,”一个兄弟喘着粗气,“还……还追吗?” 廖黑牛收了枪,回头一瞪他,“二毛,你再给老子追一个看看?” 葛二毛讪讪一笑,“哪……哪里还追得动哦?” “干!”廖黑牛一摆手,转身就往阵地跑去,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回去歇一阵再来!” “是!”众兄弟精神一振,“龟儿的,这样打起来才过瘾呢!” 冲了一阵竟然一个兄弟没伤着,众兄弟都感觉到了刺激! 廖黑牛等人回了阵地,瘫坐在战壕里,“水……水……” 虽没人受伤,但其中的惊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完全明白……一个个死命狂奔,早已汗流浃背,双腿酸软了。 旁边的兄弟连忙递了水壶上去,一个个抱着水壶就灌了起来。 李四维走了过去,满脸笑意地望着廖黑牛,“一个兄弟没伤,干得漂亮!” “漂……漂亮个锤子!”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一……一个小鬼子也……也没打着……” “莫急嘛!”李四维笑容不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多冲几次就好了!老子机枪都准备好了,说不定小鬼子被你们冲得怒了,就追上来了!” 廖黑牛一怔,缓过气来,“那也得等老子们好好歇一阵再说!” “对!”李四维点点头,“是得好好歇一歇,老子说了,这不是为了去杀小鬼子,更不是去送死!” “嗯!”廖黑牛神色一整,紧紧盯着李四维,“老子就等天黑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相信李四维的,但是此时,他却有点不敢相信了……小鬼子那阵势少说也有一千一千七八百人,要夜袭谈何容易! 李四维点点头,“你龟儿就等着看吧!” “团长,”一旁的慕铁柱犹豫道:“要不,让我带兄弟们去冲一阵吧?” 李四维和廖黑牛都是一怔,扭头望向了他,“你?” “嗯!”慕铁柱重重地一点头,神色坚定起来,“不能只让营长他们冲啊,这么热的天,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的,我们虽然跑得慢一点,但是我们可以早点撤啊!”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慕铁柱,“那你先告诉老子,最重要的是啥?” “最重要的?”慕铁柱一怔,迎着李四维的目光,有些迟疑,“不能死人?” “对了!”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不能死人!所以撤退的时机要掌握好,绝不能逞强!” “是!”慕铁柱神色一肃,“卑职记住了!” “好,”李四维点点头,“自己去挑人,不能多!” “是!”慕铁柱精神一振,匆匆而去,“姚大棒槌、吴二柱……” 他点着名,一个个兄弟连忙抱着长枪走了过来,那是慕铁柱以前的人马,现在是五连的兄弟。 马跃一看不行啊,咋能让新来的兄弟比下去了? 他急忙望向了李四维,“团长,四连也能冲一阵!”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不急,只要你们愿意去,都有机会!但是,老子还是那句话,不能死人!哪怕你刚冲到阵地下面就被赶回来了,只要你把兄弟们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马跃一怔,犹豫着点了点头,“是!” 心里却不以为然,团长这不是搞着玩吗? 穆铁柱已经挑好了人,匆匆地出了战壕,冲斜坡,向小鬼子的阵地冲了过去。 小鬼子的阵地上,石垣大尉看得一怔,“他们还敢来?” 武田大尉却是怒了,“石垣君,下令吧!” 石垣大尉一点头,“去吧!但是不可冲到守军的火力范围!” “嗨!”武田大尉答应一声,打马便冲。 见到小鬼子的骑兵冲了上来,慕铁柱心中一惊,“打!” 一众兄弟连忙停下脚步,端起枪就射,“砰砰砰……” 此时,他们距离小鬼子的骑兵还有将近两里地,哪里打得着? “咻……嘭……” 二营的阵地上,苗振华又打出了一发绿色信号弹,却忍不住笑道:“他们太紧张了,还是比不上廖营长!” 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龟儿倒会说风凉话,让你去试试你就知道了!” 苗振华脖子一梗,“去就去!” “去个锤子!”李四维脸色一板,“你给老子把信号弹放明白了就行!” “是!”苗振华一怔,泱泱地答道。 “别给老子小瞧了这信号弹!”李四维神色一整,紧紧地盯着他,“每次都要在冲锋的队伍撤退之前放!明白了吗?” 苗振华一怔,“可是只剩两颗绿的发烟信号弹了!” 李四维他们装配了两种信号弹,白天用的是发烟信号弹,晚上用的是发光信号弹,都只有红、绿、白三种颜色。 李四维一摆手,“绿的打完就打红的,红的打完就打白的!啥时候天黑了,就不打了!” 一发子弹打完,但见铁蹄翻飞,小鬼子的骑兵迎面冲来,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慕铁柱大吼一声,“撤!” 调转头撒腿就跑,众兄弟紧随其后,向阵地狂奔而去。 武田大尉一怔,勒住了马,望着落荒而逃的慕铁柱等人忿忿地骂了一句,“懦夫!” 一众鬼子骑兵也只得收缰勒马,这一次,支那人离得更远,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了。 小鬼子的阵地上,石垣大尉也是一怔,满脸疑惑,“支那人想干什么?闹着玩来了吗?” 滨崎中佐也摸不着头脑,“他们想干什么呢?” 武内少佐皱了皱眉,面色凝重,“中佐可知太史慈练箭迷敌的典故?” 滨崎中佐一愣,摇了摇头,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武内君精通支那文化,想来定有高见!” 武内少佐摇了摇头,“支那人的兵法讲究虚虚实实,职下也不知他们何时是真何时是假,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是想像太史慈练箭迷惑黄巾军一样迷惑我们,在这些看似玩闹的进攻中必有一次真正的进攻,不得不防啊!” 滨崎中佐也皱了皱眉,“支那人的确狡猾!” 正在此时,一个大尉军官叫了起来,“他们又开始冲锋了!” “又冲锋了?”两人对视一眼,更坚定了那个想法,支那人是在故布迷阵,为真正的攻击做铺垫! 滨崎中佐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下,“告诉石垣君,让他们不必追击,严加戒备就好!嘿嘿,支那人愿意在艳阳下练长跑,那就由他们!” 武内少佐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中佐英明!待他们跑累了,我们就该转移进攻方向了!” 且说马跃带着四十多个兄弟冲过了两里多地,小鬼子的阵地上依旧没有反应,顿时就有些犹豫了,就这样跑回去?那不就成了闹剧了嘛! “继续冲!”马跃一咬牙,脚步不停,枪已端了起来。 两里,八百米,六百米…… “打!”马跃脚步一停,蹲下了身子,举枪便打。 一众兄弟有样学样,“砰砰砰……” 子弹向鬼子阵地激射而去,这个距离根本没有多大杀伤力,但还是让石垣大尉一惊,“反击!反击……” “砰砰砰……哒哒哒……” 小鬼子连忙反击。 “噗噗噗……” 子弹激射而来,马跃顿时一惊,清醒了许多,“撤!快撤!” 众兄弟连忙调头就跑,却已经有人被子弹射中,虽不致命,却也无法再跑,其他人连忙去拖,狼狈地向阵地跑去。 一众小鬼子哈哈大笑,马跃等人直气得面色铁青。 一营阵地上的炮火终于停了下来,硝烟弥漫,阵地上一片死寂。 “进攻!” 滨崎中佐“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一营阵地。 “冲啊!” 打头阵的依然是奈良中队,只是经过上一次的冲锋,此时,只剩孤零零的八九十人了,分成三路冲锋显得有些单薄了。 冲锋依旧向上一次那般顺利,可是,来自守军的打击也和上次如出一辙。 这一次,奈良大尉没有退,山坡上已经有足够的尸体,给他们当掩体了。 “砰砰砰……”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双方在阵地前短兵相接,但见子弹横飞,硝烟翻腾。 阵地里,卢全友有些着急了,他分明看到小鬼子的第二梯队已经上来了,如果让他们冲过来,那就麻烦了。 “冲啊!”卢全友一咬牙,拔出手枪就翻上了战壕,一猫身子向斜坡下杀去。 “冲啊!”兄弟们呐喊一声,冲出了战壕,向斜坡杀了下去。 “噗噗噗……” 子弹激射,不断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可是,更多的人义务反顾地冲了上去。 他们别无选择,要么拿命去拼,要么丢掉阵地!因为,小鬼子的第二梯队已经浩浩荡荡杀了上来,距离阵地不足一里地了! 二营的阵地上,李四维看得睚眦欲裂,“信号弹,炮火支援!” “咻……嘭……” 一颗红色信号弹冲上了高空,炸裂开来。 “咻……嘭……” 紧接着又是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了起来。 “砰砰砰……” 阵地后面的山林里响起了迫击炮的怒吼声。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冲天而起,划出一道道弧线,砸向了小鬼子的第二梯队,设计点是提前便设定好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这迫击炮是不会排上用场的,毕竟,迫击炮在小鬼子的野炮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暴露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嘭嘭嘭……轰轰轰……” 梅川中队眼看距离守军阵地已经不足四百米了,一个个杀气腾腾,正欲建功,哪知密集的迫击炮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但见火光迸现,硝烟翻腾,一众小鬼子顿时被淹没在了炮火之中,惨嚎连连! “八嘎!”滨崎中佐本已胜券在握,哪知变故突现,顿时又惊又怒,“炮火压制!炮火压制!” “嗨!”传令兵匆忙下令,可是,守军的炮火已经嘎然而止了。 “砰砰砰……咻咻咻……轰轰轰……” 一营阵地后面的山坡顿时炮火纷飞,可是,滨崎中佐举起望远镜望去,却只见翻腾的烟火和四溅的断枝残叶! “八嘎!”滨崎中佐气得咬牙切齿,“支那人的炮兵也是兔子吗?” 李四维和计逵又不傻,哪能拿着迫击炮和小鬼子的野炮对轰?打几炮便换地方,这是早已商量好的对策! 在看一营阵地前,白刃战已经落下帷幕,幸存的兄弟匆忙地逃回了战壕里。 奈良大尉仰面倒在一堆尸体后面,额头上一个枪眼,血流潺潺,怒目圆瞪……他本来端着长枪就要打白刃战,哪知卢全友一甩盒子炮就给他吃了一粒花生米!卢全友左臂还缠着绷带,哪能跟他拼刺刀? 被一顿迫击炮炸得晕头转向的梅川大尉顿时愣在当场,进退两难,进?定无幸里!退?战壕里的守军没有继续反击,定能安全退回去,可是,并无撤退命令啊! 滨崎中佐也在犹豫,下令撤退吗?哪里甘心!可是,继续攻击,梅川中队怕是下一个奈良中队! “下令撤吧!”武内少佐双眉紧锁,“对面的支那人不好对付啊!” 滨崎中佐一怔,咬了咬牙,“收兵!” 听到撤退的号声,梅川大尉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就跑,“撤!撤!” 一众残余的小鬼子落荒而逃,所幸,身后并无枪声,守军并没有追击,其实,卢全友何尝不怕?万一刚露头就被小鬼子的野炮轰了……兄弟们已经死伤惨重,不能再有伤亡了,团长可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坚守到天黑! 二营的阵地上,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暗自松了口气,“龟儿的,终于退了!黑牛,你们这边继续冲,但是要更加小心了,小鬼子的炮火随时会对准你们的阵地!” “晓得了!”廖黑牛一点头,跃跃欲试,“老子再去冲一阵!咦,你要去哪里?” 李四维嘿嘿一笑,“去一营阵地,小鬼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去攻击一营阵地了……老子去给他们讲讲战术!” 廖黑牛一怔,“龟儿的,你想让他们也这样冲?他们还跑得动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可不敢胡来,但是,小鬼子要是攻击你们的阵地,老子肯定会让卢全友他们冲阵的!” “你……”廖黑牛一怔,满脸苦笑,“你龟儿这是癞皮狗的打法啊!” 癞皮狗就这样,你不动,它不咬,你一动,它就跟! 李四维嘿嘿一笑,转身就走,“你管老子啥子打法!能拖住小鬼子就好!” 拖到天黑,才有机会! 小鬼子的阵地上,滨崎中佐和武内少佐都是眉头紧锁……打哪里?咋打?对面的阵地固若金汤,安知另一个阵地就不会更难打? 第一四四章浴血野人寨(下) 日已西斜,黄昏将近,一营阵地屡攻不下,滨崎中佐已然心急如焚,“八嘎!支那人都是钻地鼠吗?” 炮火几乎将阵地炸掉了一层皮,可是,每每进攻总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守军击退。 武内少佐也是愁眉不展,他更担心另一件事,“中佐,天色已晚,支那人可能会趁夜突袭,不得不防啊!” 滨崎中佐一怔,也冷静了下来,“对,暂停攻击,加固防御以防支那人的夜袭。” 武内少佐给他讲过太史慈射箭迷敌的典故,他自然也相信,支那人折腾了一下午肯定别有所图,只是……他们凭什么敢图谋一个配备了炮兵大队的步兵大队?凭什么! 小鬼子的阵地就驻扎在潜水北岸的河滩上,在阵地边围上了铁丝网,又在铁丝网后挖了壕沟,只是……他们并没有配备海军部队,掌控不了潜水河。 武内少佐看完防御,皱了皱眉,“这河……是个不可弥补的缺点啊!” 滨崎中佐摇了摇头,满脸自信的笑容,“既然是个不可弥补的缺点,何不把它变成一个致命的陷阱呢?” “陷阱?”武内少佐恍然,狰狞地一笑,“中佐英明!”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召集了石猛、黄化、孙大力、刘黑水、计逵等人,众人齐聚一堂,静待李四维的命令。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凝重,“下面的事你们都猜到了吧?” “夜袭嘛!”石猛有些兴奋,“你就说咋整?” “对!”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附和,“只挨打不还手可不是老子们的作风!”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低头,“黄化,路摸清楚了?” 黄化嘿嘿一笑,“从梅咀以北山区绕过去,只需一个小时就能迂回到小鬼子屁股后面!” 李四维点点头,“好,特勤连就去抄小鬼子后路,记住,绿色弹为号!” “是!”黄化和孙大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李四维摆摆手让他们坐下,扭头望向了刘黑水,“船准备好了吗?” 刘黑水重重地一点头,“三艘大客轮,十条小渔船,都在河边了……野人寨是渡口,不缺船!” “用不了那么多,”李四维微微一笑,“三条笑渔船开路,迫击炮连上客船,记住,红色弹为号!” “是!”计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李四维声音一沉,“石猛!” “到!”石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团长请放心!兄弟们都说了,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不!”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只许成功!” 石猛浑身一震,“是!只需成功!” “好了!”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让兄弟们饱餐一顿,天一黑即刻出发!等我信号行事!” 众人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久久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他还在愣愣地望着洞口。 郑三羊悠悠一叹,“团长,其实,我们不用如此冒险啊!” 卢永年连忙点头,“只怕小鬼子早有防备啊……” 李四维摆了摆手,“小鬼子肯定会有所防备,可是,这一战必须打!” 两人都是一怔,“必须打?” 李四维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掷地有声,“不仅要打,还一定要打赢!必须挫一挫小鬼子的锐气!” 小鬼子一路攻来,可谓所向披靡,如果不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如何能提升所有守军部队的士气?守军需要一场胜利!无尽的失败只会让某些部队军心涣散! 夏日的夜来得很晚,但它毕竟是来了。 夜幕降临,小鬼子的阵地上炊烟袅袅,滨崎中佐稳坐指挥部,斗志昂扬,他在等着支那人自投罗网。 酒菜很快便送进来了,滨崎中佐和武内少佐相对而坐,悠闲地喝着酒,笑谈着家乡的风俗和景致,他们都来自九州南部,倒也聊得投机。 很快,半壶酒便下了肚,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红润了。 “唉,此次离家已近一年,”滨崎中佐轻轻地放下了酒杯,悠悠一叹,“突然有些想家了呢,也不知道雅子和大郎他们还好吗?” 武内少佐也是神色一黯,“是啊,天知道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呢!” “是啊!”滨崎中佐举起酒杯猛地灌下一口酒,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进攻南京之时,就说是最后一战,可是支那人换了个地方继续抵抗;进攻徐州之时又说是决战,可到头来呢?支那主力轻松跳出了包围圈,反倒是帝国陆军死伤累累;现在进攻汉口了,又说是最后一战,可依我看,即是拿下汉口,支那人也是不会投降的!他们的骨头硬着呢!” “是啊,有骨气的支那人太多了!”武内少佐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指挥部里的一干文员做得远远的,埋头猛吃……这些话不该是一个军人说的,他们更不敢去仔细听! 一轮明月当空照,夜色朦胧。一营阵地上,李四维望着天色暗叹一声,这的确不是个适合打夜袭战的天色啊!可是,不打不行啊! 如果一直被小鬼子这样压着打,谁敢保证兄弟们的心不会散呢? 无尽的苦难并不能锤炼出一支伟大的军队,只有让兄弟们在苦难中看到希望,他们才会有坚持下去的动力,能打胜仗的军队才能越来越强大! “团长?”石猛望着李四维,有些焦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再等等吧!”李四维摆了摆手,“这天色……说不定还能再变一变。” 夏天的天气就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会变的! “是啊!”郑三羊点了点头,冲石猛微微一笑,“石营长,离天亮还早着呢!” 时间一点一点地溜走,天色依然没有变化,但战局却已然变了! “团长,”卢永年匆匆而来,面色焦急,“旅部发来消息,小鬼子已经攻破了一线阵地,罗旅长外出巡夜之时被鬼子突袭,身受重伤……水吼镇岌岌可危啊!”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也是心中一紧,“张团长呢?天柱山没有战事,他们出兵增援了吗?” 卢永年一怔,“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石猛,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们就更不能输了!记住了,白色信号弹!” “是!”石猛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小鬼子的指挥部里,酒菜已然撤去,滨崎中佐和武内少佐脸上的红晕未退,却沉默了许多,他们都明白,刚刚那些话的确不是一个军人应该说的……气氛有些尴尬。 酒的妙处就在这里,它能让你不知不觉地袒露出你的心扉! “砰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依旧在北面。 “他们来了!”武内少佐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出去看看吧!”滨崎中佐也笑了,就像猎人亲眼见到猎物撞向了自己布下的陷阱,那份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 这算不得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夜袭战,在他们看来,这更像一场伏击战! 李四维何尝有不明白?在他下定决心打这一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硬仗! 他静静地站在战壕边,望着小鬼子的阵地,年轻的脸庞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坚毅!既然不能突袭,那就各显其能吧! 月辉和黑暗交织,夜色朦胧。 朦胧的夜色下,人影幢幢,石猛带着三营义务反顾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咻咻咻……” 小鬼子早有准备,一颗颗照明弹升上了夜空,将阵地前照得犹如白昼! 石猛一边冲着,一边估测着与小鬼子阵地的距离。 两里、八百米、六百米…… “机枪!”石猛突然高叫起来,“火力掩护!” “哒哒哒……” 迂回到两侧的机枪手开始了攻击,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全团能用的十六挺重机枪都在这里了……这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哒哒哒……” 小鬼子的机枪也开始了怒吼。 “冲啊!”石猛一声高呼,当先冲了出去,众兄弟紧紧相随! 子弹在耳边呼啸,兄弟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停止冲锋的步伐!前进!前进……直到胜利! 一里、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每前进一步都有人倒下,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被鲜血染红!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 “卧倒!”石猛大吼着,扑倒在地,摸出了手榴弹,“炸死这些龟儿子!” “炸死这些龟儿子!”众兄弟纷纷摸出了手榴弹,拉弦,扔! “咻咻咻……” 手榴弹如划破夜空,如雨点般砸进了小鬼子的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小鬼子的阵地上一片哀嚎,机枪的怒吼声顿时一弱。 “手榴弹!”石猛已经摸出了第二枚手榴弹,“都给老子扔光!” “咻咻咻……” 手榴弹铺天盖地地扑向了小鬼子的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刚刚抵达北面阵地的滨崎中佐顿时脸色一僵,“八嘎!支那人的重点攻击在北面,他们的机枪应该都在这里了……” “再等等!”武内少佐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他们根本攻不进来,一定还有后手!” “咻……嘭……” 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是白色! 白色! 石猛精神一振,又摸出一颗手榴弹,拉下了弦,“破开铁丝网!” 十余个兄弟应声冲了向了小鬼子的铁丝网。 “咻咻咻……” 又是一波手榴弹砸进了小鬼子的阵地,“嘭嘭嘭……轰轰轰……” 烟火翻腾,小鬼子的阵地再无惨叫声响起,只有机枪依旧在怒吼着,“哒哒哒……” “噗噗噗……” 冲向铁丝网的兄弟不断倒地,后面的兄弟连忙补了上去。 小鬼子的阵地里,滨崎中佐已经面色铁青,“炮兵支援……” 武内少佐一惊,还要再劝,“中佐……” “不能再等了!”滨崎中佐一摆手,死死地盯着武内少佐,“武内君,支那人的进攻重点在北面,石垣中队快完了!” 武内少佐一震,“嗨!” “哒哒哒……” 双方的机枪依旧在轰鸣着,几个兄弟冒着弹雨冲到了铁丝网下,“咔咔咔……”铁丝网出打开了一个缺口! “冲啊!”石猛精神一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高叫着,“胜利就在眼前!” “胜利就在眼前!”兄弟们呐喊着,跟了上去,冲啊!冲啊……直到胜利!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划夜空,直扑照明弹升起的方向……小鬼子布置在河边的炮兵终于调转了炮口,对北面进行火力支援!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火翻腾,硝烟瞬间吞没了北面的阵地,连同刚刚冲进来的三营和残余的小鬼子! “冲啊!”石猛的声音在炮火中显得低沉而嘶哑,他依旧在冲锋,向着胜利,向着小鬼子……他已无退路!为了自己对李四维的诺言,为了死在冲锋路上的兄弟们! “咻……嘭……” 又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炸裂在夜空,红色的光芒璀璨夺目! 潜水之上,三条渔船如离弦之箭,冲破了宁静的水面,三艘大客轮紧随其后。 北面的阵地上,炮声嘎然而止,幸存的兄弟纷纷端起枪又向前冲去,“冲啊!胜利就在眼前!” 机枪手紧随而至,“冲啊,胜利就在眼前!” 石猛四肢用力,拱开了背上的尸体,艰难地站了起来,端着长枪一瘸一拐地向前冲去,声音嘶哑,“冲……咳咳……冲啊!胜利就……就……在眼前……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身子一个踉跄,向地面跪去,“砰……”,长枪重重地顿在了地上,撑住了他的身体,“冲啊……兄弟们……冲啊……” “营长!”刚冲过来的张七斤发现了异样,一把扶住了他,“营长,你咋了?” “冲……冲啊……”石猛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是身子一软,倒在了他怀里。 “营长!”张七斤鼻子一酸,眼泪已无声地滑落,“营长……你不会有事的……” “老……老子莫事……”石猛挤出一丝笑容,眼神却渐渐地黯淡了下去,“老……老子……只是累了……” “营长,”张七斤一惊,带着哭腔,“我们去找宁医生,对,找宁医生……” 张七斤说着,就要去抱石猛。 “七斤!”石猛瞪着他,“冲……冲啊……” 张七斤浑身一震,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对,冲……冲啊!营长,我背着你,我们一起冲,和兄弟们一起冲,胜利就在眼前……冲,冲,冲啊!” 硝烟弥漫中,张七斤背起石猛,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前面的兄弟已经冲过了石垣中队的防线,可是,两路小鬼子已经一左一右地迎了过来……前面并不一定就是胜利,也可能是万劫不复,但他们无悔!狭路相逢,就是干! “砰砰砰……” 枪声如骤雨打芭蕉,子弹横飞,鲜血飞溅……就这样完了吗?就这样和胜利擦肩而过了吗?不!绝不!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就在此时,滨崎中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可那笑意刚刚浮现却又凝固了! 炮弹如雨点般砸进了阵地,烟火翻腾,弹片横飞……滨崎中佐惊回首,南面的阵地已是火光冲天,那里正是炮兵阵地! “八嘎!”滨崎中佐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羞愤,原来武内少佐的判断才是对的…… “中佐!”武内少佐一把拉住了他,满脸焦急,“撤吧!” 撤吧!大势已去! “撤……撤?”滨崎中佐浑身一震,嘴唇颤抖,“不……不……还没有……没有败!” “中佐!”武内少佐又惊又急,“支那人肯定会全面进攻了,我们没有机会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夜空又升起一颗信号弹来,绿光闪烁! 武内少佐看那枚绿色的信号弹,心中一颤,一把拉起滨崎中佐,向东面跑去,“中佐,保存实力,来日再战啊!” 滨崎中佐却似傻了一般,被武内少佐拉着,跌跌撞撞地向东面跑去。 “杀啊!” 廖黑牛带着二营如下山猛虎般冲下了阵地,杀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杀啊!” 李四维带着一营幸存的兄弟们杀出了阵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杀啊!” 客轮泊在岸边,刘黑水带着兄弟们跳下浅滩,淌着水杀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这一刻,杀声震天,直冲夜空,响彻了潜水北岸! “砰砰砰……” 东面没有喊杀声,但枪声已然响了起起来,特勤连的兄弟们死死地堵住了小鬼子的东门。 仓惶而来的武内少佐急了,“杀出去!杀出去!” 可是,杀出去,谈何容易,前面可是特勤连! “噗噗噗……” “啊啊啊……” 小鬼子刚冲到门口,又被打了回来,留下了十余具尸体! 武内少佐急了,拉着滨崎中佐就往东南角跑去,“破开铁丝网!破开铁丝网……” 身后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武内少佐早已是肝胆俱寒了! 第一四五章老子不能带你们一起走了 夜色朦胧,野人寨外河滩上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 所谓兵败如山倒,小鬼子听得四面都是喊杀声,不知有多少敌人,又见炮兵阵地火光冲天,顿时便知大势已去,有人选择四散而逃,有人选择负隅顽抗。 可是,第六十六团官兵见胜利在望,正是士气如虹之时,又岂是他们抵挡得住的? 硝烟中,庞仁义背着石猛继续向前冲着,双腿渐渐沉重起来,满脑子都是石猛的声音,“冲……冲啊!” 可是,他背着石猛又如何跟得上兄弟们的步伐?才跑了不到一百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你龟儿傻了吗?先把伤员送到后面去!” 庞仁义浑身一震,脑子清醒了许多,急忙停下,回首望去,却见王六根拖着长枪,一瘸一拐地冲了上来,显然,他也受了伤。 王六根这才看清庞仁义背的是石猛,扑了上来一看,顿时又惊又怒,“庞仁义,你龟儿想害死营长吗?” 庞仁义一惊,连忙解释,“营长他不行了……他说冲……冲啊……我就背着他……” 王六根一怔,“快,快把营长送回去……他还有气!” “还有气?”庞仁义一怔,又惊又喜,背起石猛转身就跑,顿时多了几分力气。 王六根望着他的背影,一咬牙,扭头继续向前冲去……营长不会有事的! 战斗在持续,直到晨曦微露,枪声喊杀声才渐渐远去、零落,最终消失,阵地上尸骸堆叠、血流成河。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长啸,“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他望着天边的晨曦在笑,笑着笑着鼻子一酸,眼泪却已夺眶而出……胜利了,胜利了,可是,很多兄弟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用生命换来了胜利,却没能亲眼看到胜利! “胜利了!胜利了……” 欢呼此起彼伏,亢奋而疲惫。 “胜利了……胜利了……哇……呜呜呜……”有人喊着喊着就哭了,“三娃子,我们胜利了……呜呜呜……” 欢呼声与痛哭声交织,在晨风中飘荡。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小鬼子太多了,兄弟们根本拦不住……” 李四维摆了摆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让他们去吧……传令各部:打扫战场,立刻回防!”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黄化刚走,王六根便一瘸一拐地过来了,腿上缠着绷带,却已经被鲜血浸透。 李四维一惊,迎了过去,“六根,伤得咋样?” “我没事!”王六根连忙摇头,却是嘴一瘪,“营……营长他……” 李四维心中一惊,双目圆瞪,“石猛?他咋了?在哪里?” 王六根声音一颤,“他……他伤得很重……庞仁义送他回去了,也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嘶吼着,“三羊!郑三羊……” “团长!”郑三羊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跑去,“三营暂由你指挥……” “是!”郑三羊答应一声,满脸疑惑,团长这是咋了? “营长可能不行了!”王六根走了过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在太平村就跟着团长了,多少次出生入死啊,想不到……想不到……这就……” 王六根的声音哽咽起来,已然说不下去了。 郑三羊浑身一震,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石营长是条硬汉,他的命一定也很硬!” 石猛是硬汉,可再硬的汉子又如何硬得过枪炮? 医护排的驻地,伤兵不断地被送了来去,驻地里哀嚎声此起彼伏。 李四维匆匆而来,差点和匆匆走出来的兄弟撞在了一起。 两人慌忙停住了脚步,“团长,你咋来了?” 李四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我来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说着,他绕过两人,快步走了进去,学堂里一片忙碌。 “医生,快救救他……” 抬着伤员的兄弟们在焦急地催促着。 “快抬进去……” “快,纱布、消毒水……” 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 “啊……” “哎哟……” …… 伤员们在无助地哀嚎着。 李四维心中一颤,抬起的却如似灌了铅一般,久久地迈不出去……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啊!伤了也会痛,痛了也会哭!可是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就顶着枪林弹雨冲了上去……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 角落的病床上,石猛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身上没有纱布,没有伤痕……李四维脊背发凉,石猛是被震伤了內腑,他见过那种情形,在大场镇的战壕里! 李四维艰难地俯下身去,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缓缓地靠向了石猛的鼻端,慢慢地,手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呼……” 李四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呼吸虽然微弱,却好似一粒定心丸,让李四维躁动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如果兄弟也分亲疏,石猛和廖黑牛一样,无疑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之一,从太平村开始,他跟随自己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 “团长,”苗振华急匆匆地冲进了病房,“旅部来电话了……” “出去说,”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往病房外面去了。 径直出了医护排驻地,往野人寨外走去,李四维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边走边说!” 苗振华连忙说道:“陈旅长询问战况……” 李四维一摆手,“让卢团副如实上报就好了!” “可是……”苗振华有些犹豫,“陈旅长让我们团去增援水吼镇……” 李四维见过陈旅长,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有些斯文、有点瘦弱。 “增援?”李四维一怔,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苗振华,双眉紧锁,“张团长没有去增援吗?” “去了!”苗振华叹了口气,“可是,他们团只派了一个营过去,都打光了,却没有夺回阵地!” 李四维笑了,满脸苦涩,“走吧!老子去回电话!” 团部,卢全友廖黑牛等人都在,满脸愁容,沉默不语,想来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去,“各部汇报战损情况!” 众人一怔,“团长,你还真要去增援?” 李四维一摆手,大步走到了电话边,“汇报战损情况!” 卢全友一咬牙,“一营阵亡一百三十五人,重伤九十六人。” 在六十六团,重伤的标准便是不能再战。 廖黑牛也连忙汇报,“二营阵亡八十六人,重伤五十三人。” 郑三羊声音有些颤抖,“三营阵亡二百一十六人,重伤八十九人……团长,我们真的没有力量再去增援了!” 李四维已经在低头拨电话了,一张脸阴沉得可怕,“补给连继续汇报!” 刘黑水一怔,“补给连阵亡十七人,重伤五人。” 黄化紧接着汇报,“特勤连阵亡三人,重伤一人。” 计逵也连忙汇报,“迫击炮连阵亡五人,重伤三人。” 此时,李四维已经接通了旅部的电话,“陈旅长好,我是李四维。” 电话那头,陈旅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李团长,听说你们打退了正面的敌人?” “是的!”李四维声音平静,“我部按计划发动了攻击,彻夜苦战,已经完全摧毁了敌人的阵地,战果正在统计中,战损报告已经出来了,阵亡四百六十二人,重伤二百四十七人,战斗人员已经不足千人……”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李四维继续说道:“如果水吼镇需要支援,我可以把工兵连调过去……” “算了,”陈旅长叹了口气,“你们团守好野人寨就好,水吼镇……有我们!” “是!”李四维精神一振,“多谢陈旅长!” 陈旅长略一沉吟,语气坚定,“水吼镇丢不了!六十六团能做到的其他两个团也应该做得到!”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地挂掉了电话,这就是他一定要打赢这一仗的原因……要让友军看到希望! 众人自然猜到了结果,都是精神一振,“团长,不用增援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应该用不着去增援了……守好阵地!” “是!”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散去。 战报很快就送到了团部,李四维粗略地一看,立马上报了旅部。陈旅长接了战报,立刻上报兵团司令部。 兵团司令部,李司令看了战报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即刻通报各路友军!要让他们明白,潜山之敌是可以被打败的!” 六十六团趁夜突袭,横扫敌军阵地,缴获野炮一门、长枪两百一十三支、佩刀十八柄……小鬼子丢下八百五十三具尸体,狼狈逃回潜山城! 各路友军接了通报,顿时士气高涨。二十七集团军奋力反击,小鬼子不能寸进!各路援军快马加鞭,奔赴潜水,意与小鬼子决一死战! 第六十五团、六十七团的官兵得了通报,一股作气夺回了水吼镇的一线阵地。 潜山城,坂井支队指挥部里一片沉默。众人都默默地低头做着自己的事,目不斜视。 坂井少将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盯着看狼狈的滨崎中佐,久久不语。 滨崎中佐站在坂井少将面前,低垂着头颅,满脸羞愧。 “滨崎君啊!”良久,坂井少将缓缓开口,“你……给天皇陛下一个交代吧!” 滨崎中佐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来,满脸苦涩,“嗨!” 短短地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给天皇一个交代?唯有自裁! 野人寨恢复了平静,小鬼子并没有卷土重来,因为,第七军已经到了广济黄梅之间,第三十一军赶到了太湖城,而第二十六集团军也到了英山……潜水两岸的局势顿时逆转。 兵团司令部的犒赏很快便下来了,又是酒肉,每人猪牛肉各一斤、酒一斤。 傍晚,李四维巡视完阵地,又去了医护排的驻地,去看石猛。 石猛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强了几分。 李四维探过他的鼻息之后,缓缓地站直了身子,露出一个笑容……龟儿的,死不了! 宁柔轻轻地走了过来,“我们根本做不了什么,一切只能看他自己。” 李四维点点头,“我明白!你知道吗?在大场镇的战壕里,我们坚守了七天七夜,眼看着就可以撤下去了,兄弟们都在欢呼……有个小兄弟跳着跳着就开始吐血,大口大口的黑血,然后……他就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他就是被炮弹活活震死的……” 宁柔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得吓人……宁柔轻轻地摇着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李四维扭头望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兄弟们的伤势……”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兄弟……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李四维浑身一僵,神色黯淡。 “这不怪你。”宁柔的小手用力地握着李四维的手,“不怪你。” “嗯,”李四维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明白,如果不冒险打这一仗,如果没有这次胜利,战局会持续恶化,伤亡只会更大。 “唔……” 床上的石猛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李四维如遭雷击。 “唔……” 石猛轻轻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着屋顶,连忙扭头四顾,目光停在了李四维身上,“团……团长……” 声音虚弱,对于李四维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石猛!石猛!”李四维浑身一震,急忙俯身,满脸喜色,“老子就知道,你龟儿死不了,死不了!” 石猛呆呆地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胜……胜利了吗?” “胜利了!胜利了!”李四维连连点头,眼圈红了,“我们胜利了,把小鬼子赶回潜山城去了!水吼镇的小鬼子也退了,援军马上就到了……哦……上面又奖励了肉,还有酒……” “呵……”石猛艰难地笑了,“小……小气!” “呵呵,”李四维也笑了,“上面是有些小气了,放心,老子已经帮你们请功了,后面肯定还有奖励呢!” 后面的奖励来得很快,参战人员每人十个大洋,表现英勇的官兵军衔升一级,卢全友、石猛等人均在列,却没有李四维。 但是,李四维得到了新的任命――新编十六旅副旅长、兼任第六十六团团长,罗旅长撤去后方医院了,陈副旅长成了代理旅长。 同日,第二十六集团军第四十一师第三团赶到野人寨接替了防务,新编十六旅奉命后撤至麻城休整。 傍晚,野人寨弥漫着肉香味空气中飘荡着欢声笑语,今晚,有酒有肉! 肉香酒醇,劫后余生的兄弟们围着一堆堆篝火开怀畅饮,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后山添了一排排新坟,夜色下,李四维带着苗振华拿着酒肉到了坟前,今夜的月如昨夜一样明,只是今夜的欢笑却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摆上酒肉,李四维静静地望着眼前一座座新坟,声音沙哑,“兄弟们,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可是……老子却不能带你们一起走了……” 苗振华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李四维再回到野人寨,夜已经深了。 营地上,篝火依旧在条约,但兄弟们的笑声已经消失了。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在默默垂泪,有人在小声抽泣,也有人在放声痛哭,“兄弟们呐……” 那哭声,四十二师的阵地上隐约可闻。 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望着身边沉默的老兵,满脸疑惑,“班长,他们有肉吃有酒喝,还哭个啥劲儿?” “春伢子,”班长望着天边的明月悠悠一叹,“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以后吗?”春伢子一愣,疑惑地点了点头。 第一四六章初到麻城定规矩 麻城,地处大别山中段南麓,鄂豫皖三省交界处,距离武汉只有百余公里,汉(汉口)潢(潢川)公路穿境而过,是武汉外围的军事要冲之一。 时值梅雨季节,江淮流域雨水泛滥、道路泥泞,第十六旅将士从野人寨出发,一路艰难跋涉,终于在四天之后抵达了麻城。 旅部设在城中,李四维虽然挂了个副旅长的职衔,却在旅部会议结束之后回了团部驻地。 六十六团的驻地在城南的白果镇,五月初,第十军奉命到麻城一带修筑工事,曾在此驻扎过。兵营的主体是一座学堂,经过扩建修缮,却比漯河镇那座匆匆搭建起来的窝棚要好得多了。 六十六团驻地,将士们忙着安顿伤员物资、收拾住处,一片忙碌,但那脸上的笑容是如何也停不下来的……风餐露宿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个住处了! 李四维和苗振华在大门口下了马,岗哨上两个兄弟“啪”地一个立正,“团长好!” 李四维环顾两人,哈哈一笑,“皮老三、秦老五,精神不错嘛!” 皮老三嘿嘿一笑,“团长,打了大半个月了,兄弟们跑得腿都快断了,能停下来歇一下,哪个不高兴哦?” “对对!”秦老五连忙附和,“这里可比漯河那个住处安逸多了哦……团长,俺们在这里能歇多久?”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这一次啊,保准能让你们歇安逸了……唉,兄弟们这些天确实辛苦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喜,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团长,那……给不给放假?” “放,”李四维大手一挥,“两天之后新兵才能到位,这两天就让你们好好出去耍一盘!” “太好了!”两人满脸欣喜,“刚发了赏钱,正好出去花呢!” 李四维一瞪眼,“龟儿的,那都是拿命换的钱,都莫给老子糟蹋了,寄些回家去!秦老五,你龟儿子不是还想存钱娶媳妇儿吗?叫啥……哦,叫喜儿来着,你不想娶她了?” 秦老五讪讪一笑,“哪能不想呢?可是,喜儿在漯河呢!俺……俺就是想她也见不着她啊……” 皮老三却要皮得多了,连忙帮他解围,“团长,常言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嘛,俺们就是花点小钱,解决一下燃眉之急……您放心,俺们不糟蹋钱,俺们……只……只找实惠的!” 李四维一怔,忍俊不禁,“只找实惠的?你个龟儿子……倒精明得很!” 苗振华也乐了,“皮老三,这事儿还有实惠的?哪天你也带老子去看看……” “中!中!”皮老三连连点头,“苗大哥,这世上啥买卖不能讲价?俺一准儿帮你找个实惠的!”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大步流星地往军营去了,“想出去耍,就给老子先把这班岗站好了!” “是!”两人精神一振,站得笔挺! 李四维刚走了不远,就看到廖黑牛带着十来个兄弟浩浩荡荡地向大门口走了过来。 廖黑牛身上的军装收拾得利利整整,小牛皮鞋擦得铮亮,络腮胡也难得地刮得光溜溜的,平日里满面烟尘的大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顿时年轻了二十岁,倒像个赶着去相亲的小伙子。 他身后的一帮子兄弟也不遑多让,人人衣帽整洁,精神抖擞……有些家伙还穿着从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皮鞋和腰带。 廖黑牛当先而行,步伐矫健、意气风发,“龟儿的,老子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话音未落,就见李四维迎面而来,连忙加快了步伐,迎了上去,身后兄弟们也连忙跟了上来。 李四维在三米外站定,瞪了廖黑牛一眼,“龟儿的,你又想往哪里跑?兄弟们都安顿下来了吗?” 廖黑牛讪讪一笑,“大炮,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放心,兄弟们都安排好了,老子就出去逛逛,吃饭之前一定赶回来!” 李四维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兄弟们,大眼一瞪,“龟儿的,一个个都给老子整得油头粉面的,这是要干啥去?” 众兄弟一震,纷纷低头,讷讷无语,“团长,俺们……俺们……” 廖黑牛一回头,劈头就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龟儿子的,你们怕个锤子啊?不就是去城里找妹娃子耍吗?团长还能把你们阉了啊?” 说着,他一扭头望着李四维,满脸讪笑,“嘿嘿,大炮,你也是男人……这事儿不犯军法吧?”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你个龟儿啊……去之前都把军服给老子换下来!” 说罢,他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往驻地里去了……廖黑牛说得对,这事儿还真不犯军法! 这都是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苦命人,找个妹娃子过分吗?李四维暗叹一声,只要不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就由他们去吧!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廖黑牛嘿嘿一笑,“龟儿的,都没听懂哇?团长说,只要你龟儿不穿军装,想去就去!” 一个兄弟满脸苦笑,“俺明白,可是除了军装,俺就没有别的衣裳了……” “俺也是……” “俺也是……” …… 廖黑牛大眼一瞪,“莫得就去买嘛!不是发了赏钱吗?有十个大洋呢,啥样的衣服买不到?” 团部里,卢永年正在和郑三羊闲聊,看到李四维进来,连忙起身,往门口迎来,一左一右地拉起李四维就往外走,“团长,你总算回来了,就等你了!” 两人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看样子也是准备出去找乐子。 李四维一怔,“老子刚回来,又去哪里?” 卢永年呵呵一笑,“我可算半个麻城人,既然到了麻城,咋的也得请你们出去耍一盘……百味斋的酒菜不错,依红楼的妹子也水灵。” “对,”郑三羊连忙点头,一脸意动,“到了麻城,永年可就算半个主人了,我们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嘛!” 李四维一愣,“永年不是武汉的吗?” 郑三羊嘿嘿一笑,“他媳妇儿是麻城人啊!” 李四维连忙摇头,“呵呵,这可就不好出去耍了,万一在翠红楼上碰到了永年的老丈人,那就尴尬了。” 卢永年和郑三羊都是一愣,“这……这有啥尴尬的?哪个男人还不偷点腥呐!” 李四维摆了摆手,神色一整,“先开会。” “开会?”两人一怔,“又有新任务了?” 李四维望着他门,神色凝重,“我部会在就地整补,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那就好,”两人都松了口气,“连番苦战,兄弟们已经疲惫不堪,要是再把我们拉上去,只怕这点人枪也剩不下啥,到时候就没了六十六团了!” 李四维摇头苦笑,“大仗肯定是少不了的,休整的时间也不会太充裕,前线战势一旦恶化……所以,我们要尽快地制定出详细的训练计划!” 卢永年一怔,“在漯河的训练就不错啊!” 郑三羊也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那个训练计划可以继续使用。” 李四维点了点头,“嗯,训练计划可以等新兵补充进来之后再慢慢改进,但是,另一件事必须马上搞好!” 卢永年一怔,“啥事儿?” 郑三羊皱了皱眉,“军纪?” 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对!新兵不知啥时才能来,这之前必须把纪律定下来,不然一个个的只怕不会少惹麻烦!” 卢永年摇头苦笑,“这事儿不好办啊!兄弟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撤到后方休整,总不能还像在前线那样把他们管得死死的吧?” 郑三羊连忙点头,“团长,永年说得对……都是九死一生的人,能宽松一些就宽松一些。” 李四维大眼一瞪,“龟儿的,老子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两人讪讪一笑,“那倒不是……” 李四维露出一丝笑意,“老子让你们定个规矩,就是要定宽松一些嘛!只不要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他们干啥都可以……你们就参照这一条给老子一条条列出来。” 两人一怔,“只要不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就行?”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六十六团不仅是活着的兄弟们的,也是死去的兄弟们的……哪个龟儿坏了六十六团的名声,就莫怪老子翻脸无情了!” “是!”两人浑身一震,“我们这就开始吧!” 三人在团部一番讨论之后,定下了几条规矩: 第一,外出需请示,禁止携带武器; 第二,进出声色场所需着便装; …… 林林总总十余条,虽不是很严格,却很细致。 郑三羊呵呵一笑,“只怕很多兄弟都要抱怨了!” 卢永年点点头,“是啊!团长你这搞得太细致了点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兄弟们在前线够拼命了吧?” “对!”两人连连点头,“战功赫赫!” 李四维继续问道:“他们是不是该被百姓拥戴?” “对!”两人连连点头,“理所应当!” “如果,”李四维话锋一转,“如果他们一时放纵,伤害了百姓,那百姓还会拥戴他们吗?” “这……”两人一怔,摇头苦笑。 李四维点点头,叹了口气,“可能兄弟们只是一时放纵,但是后果却很严重,所以,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啊!兄弟们在前线杀鬼子,百姓只是听说的,可是,兄弟们在后方如何与百姓相处,他们却是可以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的!” 出了团部,李四维在各营巡视一番,然后去了医护排。 石猛已经好了许多,见到李四 了……” 同样的场景在其他的军营里上演着,在学校里、在广场上、在战火纷飞的战壕里……一个个满含热泪的中华儿女遥望着那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唱着喝着、喊着吼着,“中国不会亡”……那声音汇聚成了中华民族的呐喊,响彻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那呐喊声刺破了云霄,响彻了寰宇! 李四维早已泪流满面,忘掉了前世的历史知识,忘掉了从何而来,忘掉了身在何处,眼中只有那高高飘扬在上海上空的青天白日旗,耳中只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袍泽兄弟的呐喊,心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中国不会亡! 淞沪一战,国军调集了70个师,70余万人参与了这场大会战,这是抵御日寇的第一次大会战,中央军基本力量、空军、海军、以及川军、桂军、 李四维却坚信,无论这一战的结局如何,那一个个英勇的国军将士曾用他们的生命守卫过这片土地,他们是真正的民族英雄——李四维很庆幸自己能和他们并肩作战,很自豪自己曾为这片土地负过伤流过血! 军中的男儿也会哭,但哭过之后,他们依然是铁铮铮的男儿!二十六师的将士陆陆续续地撤出了上海西郊,向南京退去,很多人仍然在频频回头,依依东望,望那在上海上空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和那弥漫的硝烟! 自11月9日起,日军击退国军零散抵抗,连占虹桥机场、龙华、凤泾、青浦。 11月11日,日军进至苏州河南岸,南市及浦东担任掩护任务的国军部队奉令撤出阵地。当日,上海市长俞鸿钧发表告市民书,沉痛宣告:远东第一大都市——上海沦陷! 11月13日,国府发表自上海撤退之声明:“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 长江两岸蜂拥汇聚的难民和撤退的军队交织在一起,绵延无尽,声势浩大! 李四维他们撤离上海的时候,青天白日旗依旧在四行仓库的楼顶迎风飘扬,激励着千千万万为守土浴血奋战的军民。 二十六师缩编之后,只余一团外加一个营,但将士们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精锐,一路上军容严整,进退有度。 李四维成了正式的排长,军装虽然是旧的,但领章上已经 第一四七章要让老百姓念你们的好 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闷热得让人快要窒息。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抓着一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啃得满头大汗,面前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香气四溢,他却没有动。 卢永年不停地擦着汗,嘟囔着,“龟儿子的,这天气能热死个人呢!” 郑三羊抓起馒头,呵呵一笑,“你怕个啥?今天热,明天肯定就下雨,这个季节的天气就这样……快吃吧,这可是我们在这个新家的第一顿饭呢!” “是啊!”李四维咽下馒头,一脸满足的笑意,“又是馒头又是肉,这伙食好久才能赶上一次,你龟儿可不要浪费了!” 卢永年满脸苦笑,“热得心烦意乱的,哪里还吃得下哦!”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龟儿还是缺少锻炼啊,你去问问其他兄弟,看看哪个会说吃不下?” 卢永年一怔,“还问个球哦,一个个有肉吃了,笑声能把屋顶掀了。” 他坐在团部,也能清晰地听见兄弟们的笑声……一个个吃得欢实着呢! 二营的营地里,廖黑牛光着膀子,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跟兄弟们吹牛,“嘿嘿,你们不知道那两个妹儿有多水灵,那声音都能滴出水来……” 一个兄弟抓起的馒头忘了往嘴里喂,满脸疑惑,“营长,声音咋能滴出水来呢?” 廖黑牛瞥了他一眼,“强娃子,你龟儿没听说过‘娇滴滴’吗?嘿嘿,真正的美人儿不仅身上能掐出水来,就是那声音也能滴出水来呢!” 有兄弟嘿嘿一笑,“团长,你咋说强娃子呢,他就是个雏儿,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呢!” “哈哈哈……” 众兄弟一阵哄笑。 强娃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哪个说的?她们再好,能有宁医生和伍医生好?” 众人一怔,轰笑声嘎然而止。 廖黑牛讪讪一笑,“这个……没法比,没法比!各有各的好嘛,老子晚上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去了就明白了!” “俺才不去呢!”强娃子连忙摇头,“团长刚下了命令呢!” 廖黑牛一瞪眼,“你怕个锤子!团长都说了,去可以去,只要你穿着军装去就行!” 强娃子有些意动,“可是,俺只有军装啊……” 廖黑牛嘿嘿一笑,“去买一身不就好了?” 强娃子摇了摇头,“算了,俺还要把钱寄回去呢!” “算球!”一个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豪气,“俺的那身衣服借给你穿啦!” “真的?”强娃子大喜过望,“富哥子,谢谢啦,谢谢啦!” 富哥子摆了摆手,有些疑惑地望着廖黑牛,“营长,你说团长为啥不让俺们穿军装上那里去呢?” “就是嘛,”其他兄弟连忙附和,“穿着军装去多威风啊?” 廖黑牛环顾众人,嘿嘿一笑,“你们是威风了,可是,六十六团的名声就臭了!老百姓会想,龟儿的,六十六团的兄弟都把力气使在女人身上了,还咋打小鬼子啊?” 众人一怔,“俺们有的是力气啊!” 廖黑牛笑着摇了摇头,“老百姓可不知道,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呢!呵呵,团长新定的规矩是管得宽了一些,但是,那都是为了六十六团好呢!” 众人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疑惑,“俺们也知道团长是为了六十六团好,可是却不明白好在哪里呢?” 廖黑牛呵呵一笑,“老子开始也不知道呢,后来问了团长,你猜他咋说?” “咋说?”众人目光炯炯地望着廖黑牛,竖起了耳朵。 廖黑牛神色一整,目光却亮了起来,“他说,他要让老百姓念着老子们的好呢!” “老子就是要让老百姓都念着你们的好呢!” 李四维的话语在廖黑牛脑中回响,他还记得李四维当时那灼灼的目光! “让老百姓念着俺们的好?”众人都是一震。 “对!”廖黑牛重重地一点头,“他说六十六团的荣誉是兄弟们拿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每个活着的兄弟都要努力地去维护,决不允许有人败坏了六十六团荣誉!所以,你们千万莫去给冒犯军纪,要不然老子也救不了你们呢!” “哦,”众人连连点头,“哪能呢!六十六团的荣誉俺们也有份呢!” “这就对了,”廖黑牛呵呵一笑,“快吃饭,老子们吃完了饭就出去转转,呆在这屋子里能把人热病了!” “对对对,”众人连连点头,“吃完饭就出去,找个凉快的地儿呆着!” 李四维吃完了饭,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卢永年连忙叫住了他,“团长,你又往哪里跑呢?我可说好要请客的。” 李四维回过头,呵呵一笑,“放心,有人请客,老子肯定会去!”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炊事排,韦一刀带着兄弟们忙得汗流浃背,伺候这千多号人吃饭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团长!” 门口的兄弟叫了起来,众人纷纷停下了活计,望了过去。 李四维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脸微笑,“兄弟们,辛苦了!还没吃上饭吧?” 众人连忙摇头,“快了,快了。” 的驻地里却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味,这是将士们在白果镇军营的第一顿饭,自然有肉。 外出的将士都已归营,营中很热,将士们脸上却是满脸带笑……到后方了,暂时安定了。 “嘟嘟嘟……” 嘹亮的军号响了起来,却是急促的集合号,众将士顿时一怔,“咋是集合号?又出啥事了?” 有人满脸担忧,“该不会又要走了吧?这可才来啊!” 也有人满脸笃定地摇着头,“不可能!就算再急也要等新兵到了再走吧?” 也有人满脸的无所谓,“管他娘的,先去集合吧!” “对对对……” 众人匆匆拿起武器,奔向了校场,这可是集合号,怠慢不得! 号响三遍,众将士已经集结完毕,烈日下,队列整齐、士气高昂。 众将士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台上。 李四维一身戎装,在高台上站得笔挺,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士,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都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众将士都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脸上多了几分自豪之色。 李四维声音一沉,“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老子们是军人,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老子们会在这里歇上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自由地出入军营,老子不管你们出去干啥,但是,都必须给老子守规矩!” “是!”众将士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李四维回头一望郑三羊,“郑参谋,宣读纪律!” “是!”郑三羊允诺一声,大步走到台前,展开文件,宣读起来,“第一条,外出必须先请示;第二条,外出者,非公干禁止携带武器;第三条,严禁穿军装进出声色场所……第十一条,乐于助人者,通报表扬;第十二条,见义勇为者,通报表扬!” 郑三羊宣读完毕,退到李四维身后。 李四维环顾众兄弟,神色肃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将是轰然允诺。 哪怕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军纪就是军纪! “好!”李四维神色一松,“解散!” 李四维回到团部,饭菜已经送到了,一大碗香醇的猪肉炖粉条、两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大馒头。 “安逸啊!”李四维大步走到桌边坐下,望着饭菜,一脸的满足,“龟儿的,这一天天的就像在过年呢!” 卢永年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晚上去百味斋,那里的酒菜才叫安逸呢!” “对对对,”郑三羊连连点头,“团长,我们也该去开开洋荤了,下一次又不知要等到啥时候去了!” “去!一定去!”李四维望着他们嘿嘿一笑,“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说着,他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香! 下午,李四维在各部营房巡视一圈,最后去了医护排驻地。 “老子也要去!”廖黑牛端着个大海碗、攥着半块馒头,走了进来,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有人请客,哪个龟儿才不去呢!” 李四维抬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又没说不去!咋了?对那些军令有想法?” 廖黑牛一屁股坐在了桌边,望着李四维讪讪一笑,“那可是军令,老子哪敢有想法?只是……有些不明白。” 对于廖黑牛的脾性,李四维自然清楚,微微一笑,“有啥不明白地就问?” 廖黑牛点点头,盯着李四维,“第一,为啥出军营不能带枪?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没听过这样的规定呢!” 李四维望着嘿嘿一笑,“这里又不是前线,你们带枪干啥?打老百姓吗?” 廖黑牛一滞,“那好,说下一条!你说,啥叫乐于助人?” 李四维一愣,“哦,这个嘛……就是看到百姓有困难,你们伸手帮一把,这不难吧?” “哦,”廖黑牛一怔,点点头,“这倒不难,老子心情一好,说不得就做几件出来了!可是就这屁大点儿事,用得着通报表扬?”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在老子看来,这就是天大的事!只要有人做,老子就要表扬!” 廖黑牛一愣,挠了挠头,“算球,你是团长了,想咋干都行!” “黑牛啊!”李四维叹了口气,“你真以为这是小事?” 廖黑牛摇了摇头,“当然是小事了!”说着,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大口地嚼了起来。 李四维满脸苦笑,“老子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这么想的,只要在前线好好打鬼子,就啥都不用管了,对不对?” 廖黑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李四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可是,你们在前线那么拼命就不想老百姓念你们的好吗?” 廖黑牛一愣,“咕噜”一声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皱了皱眉,“老子没想过!” 很多兄弟都没有想过,他们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只因为他们穿着军装,穿着军装就应该打小鬼子! 李四维目望着他,目光灼热起来,“可是,老子想!老子想让百姓念着兄弟们的好!老子想让老百姓提起六十六团都说好!” 廖黑牛一怔,摇头苦笑,“你龟儿还想得真多!”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是老子想得多!黑牛,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老子们当兵的不仅要能打小鬼子,还得要受老百姓的拥戴……” 廖黑牛摆摆手打断了他,呵呵一笑,“你说的老子不懂,也不想搞懂,费老壳……其实,老子也不想来,只是兄弟们一定要老子来问问,好了,问完了。”说着,他扭头望向了卢永年,“卢团副,晚上真请客?” “请!”卢永年呵呵一笑,“廖营长,晚上早点过来!” “好,”廖黑牛心情大好,冲他嘿嘿一笑,“老子晚上一定早早地就过来,龟儿的,大洋不经花啊。” 李四维一怔,“你龟儿把钱花光了?” 我们的国旗在炮火中飘荡 飘荡 慢慢地,有人跟着和了起来,有人唱了起来……有的人带着川音,有的人带着东北音,有的人带着广东音,有的人带着西北音……有的人唱着唱着就哽咽了,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泪流满面了,有的人唱着唱着就泣不成声了……但那来自天南海北的声音却汇聚成了振聋发聩的呐喊——中国不会亡! 同样的场景在其他的军营里上演着,在学校里、在广场上、在战火纷飞的战壕里……一个个满含热泪的中华儿女遥望着那高高飘扬的青天白日旗,唱着喝着、喊着吼着,“中国不会亡”……那声音汇聚成了中华民族的呐喊,响彻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那呐喊声刺破了云霄,响彻了寰宇! 李四维早已泪流满面,忘掉了前世的历史知识,忘掉了从何而来,忘掉了身在何处,眼中只有那高高飘扬在上海上空的青天白日旗,耳中只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袍泽兄弟的呐喊,心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中国不会亡! 淞沪一战,国军调集了70个师,70余万人参与了这场大会战,这是抵御日寇的第一次大会战,中央军基本力量、空军、海军、以及川军、桂军、粤军、湘军、鄂军、东北军、西北军纷纷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上海保卫战。 第一四八章一个棘手的问题 朝阳刺破天际,晨风轻拂大地,六十六团的营地里,《保卫大武汉》那激昂的歌声余音袅绕,在白果镇的第一次早会接近尾声。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声音中透着自豪,“就在昨天,二营的吕强和麻贵做了件给六十六团长脸的事情!现在,请两位兄弟上台来,大家鼓掌!” “啪啪啪……” 响亮而利落的掌声响彻校场。 吕强和麻贵都有些懵,愣在队列里,不知所措。 廖黑牛一回头,望着两人笑骂道:“强娃子、麻子,都给老子愣着干啥?上去啊!” “营……营长……”吕强局促地望着廖黑牛,结结巴巴,“上……上去?” 麻子畏畏缩缩地望着廖黑牛,手足无措,“营……营长,不……用了吧?” 廖黑牛脸一板、眼一瞪,“都给老子滚上去,又不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还要等团长下来请吗?” “不……不!”两人浑身一震,连忙摇头。 “快上去!”廖黑牛嘿嘿一笑,“你们给六十六团长了脸,也就是给二营长了脸!” 闻言,吕强和麻贵挺了挺胸膛,大步地往高台走去,但脚步明显有些飘!望着前面的高台,两人都恍如梦中,他们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上去?营长可都没上去过呢! 李四维望着两人抖抖索索的样子,温和地一笑,“吕强、麻贵,打起精神,这可是光荣的时刻。” 两人浑身一震,“是!” 随即,振了振精神,昂首阔步地走上了点将台,对着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团长!” “好!”李四维点点头,“吕强、麻贵,站到前面来。” “是!”两人精神一振,昂首阔步地走到台前,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李四维身边。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众将士,“吕强和麻贵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众将士一脸艳羡地望着两人。 “嗯!”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吕强,“先说吕强吧!老子可听说了,当时围在旁边看的人可不少,为啥只有他上去救人呢?” 兄弟们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吕强,有些兄弟却是微微有些脸红,他们当时也在旁边看着呢。 “吕强,”李四维冲吕强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你给兄弟们说说,当时上去救人的时候,是咋想的?” “咋想的?”吕强一怔,连忙摇头,“俺……俺啥也没想。” “哈哈……” 众兄弟一阵哄笑。 李四维摆了摆手,望着吕强微微一笑,“那么,你为啥认为自已一定要救他呢?” “哦,”吕强恍然,“看到他的样子,俺就想起了俺爹,所以俺就想,俺一定要救他!” “很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回头望向了众将士,“兄弟们,都听明白了吧?” 众将士有些连忙点头,“明白了!” 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吕强做得很好,大家都要向他学习,从今往后,你们要把老乡都当成亲人,能帮就帮一把!”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点头,扭头望向了麻贵,“麻贵,你守着老乡的瓜,有没有想过拿几个呢?” 麻贵连忙摇头,“俺不敢,拿了就犯了军纪。” 李四维呵呵一笑,“行啊,记得挺清楚嘛!兄弟们,你们也要向麻贵学习,可不能占老乡的便宜!”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齐声背诵起了军纪第八条,“买卖要公平!” “很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兄弟们,吕强和麻贵可是为六十六团的荣誉做出了贡献啊,他们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来,让我们再次为他们鼓掌!” “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再次响起,吕强和麻贵昂首挺胸,一脸的自豪。 李四维也在鼓着掌,满脸笑容,虽然没有给他们实质性的奖励,但是,李四维相信,这份荣誉,他们能记上一辈子! “好了,”李四维停止了鼓掌,双手一压,掌声嘎然而止,“兄弟们,今天继续放假,好好放松一下。” “好!好!”众将士精神振奋。 李四维微微一笑,转身下了高台。 “团长,”张羽匆匆而来,“旅部刚刚来了电话,让你去开会呢!” 李四维点点头,“说是什么事了吗?” 张羽连忙答道:“说是关于伤兵安置的事。”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伤兵的安置一直都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伤员太多了,已经完全超出了政府的安置能力。 自开战以来,历经数次大会战,参战部队伤亡巨大,政府根本无力安置他们,撤到后方的伤员没有适当的收容,重伤的没有人来照顾,伤愈的也没有严格的管理,医疗缺乏,食住不安,甚至饥寒交迫…… 所以,李四维自己组织了医护排,尽量让自己人照顾受伤的兄弟们。但是,有些兄弟因伤致残,根本无法再留在部队,就如杨凡……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每每想来却让他心如刀割。 野人寨之战,六十六团因伤致残的兄弟又有十余人,如何妥善安置他们?李四维根本无能为力! 旅部会议室,各部主官齐聚一堂,但是气氛沉默,这个谁都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陈旅长环顾众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们是我们的兄弟,跟着我们出生入死,可是现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兵团司令部让我们把因伤致残的兄弟都送过去,他们会尽量妥善安置。” “那就送嘛!”张团长抬起头,声音沙哑,“我们只是扛枪打仗的,没啥钱也没啥家业,留下他们又能咋样?还不如把他们送走,至少……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对,”众人纷纷点头,“至少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李四维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啊,把他们送走是最好的选择了吧!至少,他们能活着回去。 “那好,”陈旅长点了点头,“回去都好好准备一下,下午都送到旅部来,到时候会有车送他们去后方。”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起身。 李四维艰难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却听陈旅长叫道:“四维,你也是副旅长了,不能总呆在白果镇啊,旅部有些工作还得你分担一下啊。” 李四维一愣,回头望着陈旅长,满脸犹豫,“旅长……” 陈旅长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那些兄弟啊,可是,你还年轻,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们,你的路还远着呢!下午就搬到旅部来住吧!” 李四维一怔,“是!” 出了旅部,李四维满脸的心事,苗振华有些担忧,“团长,究竟咋了吗?” 李四维冲他勉强一笑,“莫啥事,走吧!” 说罢,他翻身上马,缓缓地策马而去。 六十六团团部,各营连长齐聚一堂,有说有笑,李四维却有些心烦意乱……又有兄弟要走了,自己也要去旅部了。 “大炮,”廖黑牛突然望向了李四维,“你龟儿咋了?又有啥任务了?” 谈笑声嘎然而止,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勉强一笑,强打起精神,“叫你们来呢,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下午就要去旅部报道了,团里的事,暂时由卢团副主理……” 众人一怔,“为啥?” 李四维一脸苦笑,“老子现在可是副旅长了,旅部还有事儿等着我呢!” “锤子的副旅长!”廖黑牛大眼一瞪,“六十六团离了你还是六十六团吗?副旅长有啥好当的,再大也是个副的,啥都得听人家的……” 李四维摆了摆手,“黑牛这话不对啊……” “有啥不对?有啥不对?”廖黑牛瞪着李四维,火药味十足,眼圈却有点红了,“你说走就走,兄弟咋办?” “对啊,”众人连忙附和,“团长,你不走行不行?” 李四维呵呵一笑,“兄弟们放心,我还是六十六团的团长呢,再说,旅部又离得不远,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大家嘛!黑牛,老子走了,你可不要胡来,好好带着兄弟们,只有让更多的兄弟活下去,六十六团才不会垮,明白吗?” 廖黑牛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兄弟们,只要大家共同努力,把六十六团的精神传承下去,离开了谁,六十六团都还是六十六团!记住了吗?” 众人精神一振,“记住了!”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神色一整,“第二件事,兵团司令部让我们把伤员送走……” “团长,”石猛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老……老子……咳咳……不得走!” 石猛是内伤,休养了几天倒可以走动了,只是,要想痊愈,却很难了! 李四维连忙摆手,“快坐下,快坐下,哪个说要送你走了?你想走,老子还不得放你走呢!你走了,三营的兄弟咋办?” “咳咳……”石猛讪讪地坐了下去,“那……你咋不说清楚……” 李四维摇头苦笑,“老子最怕的就是这个事啊……” 李四维一愣,机枪是个好东西,但会用的人却不是很多,排里的机枪手被派给了刀疤脸,其他战士不会用,自己也没用过啊! “我来,”陈大山捧起了机枪,奈何他与唐和尚身高相差太多了,机枪的支架搭在唐和尚肩上,以陈大山的身高根本掌控不好机枪,“哒”,刚放了一枪,陈大山就被那巨大的后坐力弹倒在地,唐和尚也是一个趔趄。 李四维急忙扶住了唐和尚,唐和尚稳住身形,扭头望向了他,吼道,“李大炮,你龟儿快点!” 李四维一咬牙,双手抓住了机枪把,吼道:“和尚,寻找目标!” 唐和尚抬头一望,略调身形,将枪口对准了一辆架俯冲而下的飞机,那架飞机正在用机枪疯狂地追杀着那些奔逃的国军兄弟,机身不断在下降。 李四维此时心中一片清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架飞机,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一梭子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口,李四维被那巨大的后坐力震翻在地,一双手已然麻木。 唐和尚一个趔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但口中却兴奋地叫了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李四维没有他那么好的目力,自然看不到打中没有,但一抬头,他却看到了另一架飞机正向着自己这个方向,俯冲而来,机枪口不断地喷着火焰,“砰砰砰”,子弹打在周围,泥土飞溅! “李大炮,”唐和尚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叫道,“再来!” 来就来!李四维一咬牙,站了起来,将机枪把握在了手中,一双血红的大眼死死地盯着那架俯冲过来的飞机,任凭敌机的子弹在自己身边打得泥土飞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干死它! “啊……打中了打中了……”李四维耳边传来一阵欢呼声,他没有理会,只是用力地按下了扳机,“哒哒哒……”机枪发出了怒吼……李四维被掀翻在地,那挺机枪“啪”地掉在了地上,唐和尚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来。 李四维全身酸软地瘫在地上,努力地抬头看时,只见第一架被打中的飞机已经坠在了远处的一座山腰,燃起了熊熊大火;第二架飞机摇摇晃晃地向高空爬升着,突然一顿,又飘飘荡荡地坠向了地面;第三架飞机已经到了天边,化作一个小黑点,落荒而逃…… 李四维松了口气,再去看唐和尚时,只见他依旧静静地躺在自己脚边,没有动静……李四维心中一沉,急忙爬了过去,只见唐和尚双目紧闭,衣衫破碎,胸腹上血流潺潺…… “和尚,和尚,”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和尚你醒醒。” “咳,”唐和尚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老子……老子看到了,都……都打下来了……” “打下来了,打下来了,”李四维急忙点着头,“剩下的那个龟儿落荒而逃……” “咳,”唐和尚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笑容却更盛了,“你……你不是想知道……我……我的视力为啥那么好……好吗?” “别说了,别说了,”李四维的眼泪掉了下来,“老子不想知道了,等你好了再教我……” “不,”唐和尚依旧在笑,“老子……老子好不了了……老子从小就在山上的庙里……只……只读佛经,不……不沾烟酒……早晚都去……都去山顶看日出日落,眺望天空,白云悠悠……那日子,真好……可是,后来小鬼子……小鬼子占了东北,师父……师父就把我赶下了山,他说……他说,民族存亡……匹夫有责……你……你要是回去了,就……就去看看他,告诉他,我……我尽力了……” “好好,”李四维连连点头,泪珠子摔落在唐和尚的脸上,“他……他住在哪里?” “江城外……伏龙山……清凉寺……”唐和尚说着,声如蚊蝇,眼皮无力地耷拉下去,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了! “和尚!”李四维一把将唐和尚紧紧地抱进了怀里,泪如雨下! 第一四九章这就是你们的新任务 门外艳阳普照,病房里李四维的心中却在下着雨。 望着一脸肃穆的谢狗子,李四维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考……考虑到……你……你目前的状况,老子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你……一定要完成!” 谢狗子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李四维,抬起手,“啪”地一个敬礼,“是!” “团长,”旁边几个床上的伤员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还有俺们……谢狗子能做的,俺们也能做!” 李四维浑身一震,抬头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再次环顾众人,“啪”地一个敬礼,视线有些模糊了。 “团长,”众人都是一惊,那些医护兵也愣住了。 李四维“啪”地一下放下了手,一脸肃穆,“点到名字的兄弟都要执行这次任务!” 说着,他掏出一张名单,轻轻地展开,“谢狗子!” “到!”谢狗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 李四维冲他点点头,继续念下去,“庞大龙!” “到!”又一个兄弟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右手已经没了,只能艰难地举起了左手。 “好!”李四维冲他笑了笑,眼圈通红! …… 李四维将八个人的名字点完,轻轻地折好名单,放进了衣兜里。 “团长,”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兄弟有点急了,“还有俺们呢!” 被点到名字的兄弟有些忐忑,因为,他们发现被点到名字的人有一个共同点――缺胳膊少腿! 李四维环顾众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任务……只有他们才有资格执行!” “团长,”谢狗子忐忑地望着李四维,“究竟是啥任务?” 李四维望向了他,一脸凝重,“这……将是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个任务!” 众人一怔,“最后一个任务?”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这个任务就是……离开六十六团,好好活下去!” “团长,”众人一惊,“你不要俺们了?” “不!”李四维使劲地摇着头,“不是的!你们永远都是六十六团的兵,你们永远都是我李大炮的兄弟!但是,你们的战场已经不在前线了!你们要活着回去,回去之后要好好活着……为你们自己活着,也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好好活着,为那些即将战死沙场的兄弟好好活着……” “团长……哇……俺不走啊……俺不走……” 谢狗子一怔,嚎啕大哭。 “团长……哇……呜呜呜……哇……” 顿时哭声一片,一干医护兵也默默抹泪。 “这是命令!”李四维声色俱厉,眼泪却已滚滚而下,“这就是……老……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道命令!这就是你们最后的任务!” 没人应声,病房里依旧哭声一片。 “不许哭!不许哭!”李四维大叫着,自己却也泪流满面,“你们是军人,军人流血不流泪!” “团……团长……呜呜呜……”众人望着泪流满面李四维,哭得更伤心了,“团长……俺……呜呜呜……” “兄……兄弟们……”李四维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记……记住……你……你们不是在为……为自己……活,你们是……是在为兄弟们活!” “呜呜……” 房间里依旧哭声一片。 李四维泪眼迷蒙,自顾自地说着,依旧掷地有声,“老……老子知道……你们将来……将来肯定会困难重重……” 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总会比别人生活得更艰难。 “可是,你……你们要记住……在横山岭上……在横山岭上,小鬼子的大炮飞机毒气弹……都打不退你们……在野人寨外,你们……冒着枪炮冲垮了小鬼子的阵地……你们是英雄,这世间再没有啥困难能……让你们屈服!”李四维狠狠地抹掉了眼泪,“兄弟们,好好活下去!这是老子给你们的最后一个任务!如果……打跑了小鬼子的时候……老子李大炮还活着,就会去一个个地巡视,哪个龟儿子敢给老子当逃兵,老子饶不了他!” 说完,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往外走,眼泪却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病房外,宁柔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走向了一号病房,匆匆地钻了进去。 李四维走出病房,抬头望了望刺眼的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整了整衣帽,向二号病房走去。 二号病房里,一众伤员眼巴巴地望着走进来的李四维,眼眶都是红红的,病房本就简陋,他们自然将隔壁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李四维在门口站定,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沙哑,“都听到了吧?” 没有人回答,众人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眶通红! “好!”李四维点点头,掏出那份名单,轻轻地展开,手却颤抖得厉害,“王二虎!” “到……到!”王二虎被缠得粽子一般,根本无法动弹,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这才像老子的兵!孙祥林!” “到!”孙祥林挣扎着坐了起来,缓缓地抬起了裹着纱布的右手,敬了一个礼,“保……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他的眼泪已无声地滑落。 “好!”李四维点点头,继续念到,“石刚!” “到!”石刚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团……团长,少尉石刚……等着你来巡视!你……一定要活着!”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立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石刚,老子会去的!你给老子永远急着,急着光明岭!” “是!”石刚神色一振,“卑职永远不敢忘!”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继续低头念了起来,“龚军!” …… 出了二号病房,李四维有去了四号病房,最后去了一号病房。 一号病房不大,只有四个重伤员,何正道和韦铁柱在太平村就跟着李四维了,黄勇是在光明岭跟着李四维的,伍天明是在平邑城跟着李四维的。 李四维走进病房,却见四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仰面望着屋顶没有丝毫反应,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宁柔也在房间里,冲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拉起伍若兰轻轻地走了出去。 走过李四维的身边时,伍若兰望着他一眼,眼眶通红,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李四维暗叹一声,轻轻地走到了最近的病床边,上面躺着的是韦铁柱,他扭头望向了李四维,却是未语泪先流。 李四维鼻头一酸,“铁柱……” “团长,”韦铁柱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任泪珠滚滚而下,“你……不要俺们了吗?” “唉,”李四维颤地伸出手,想要为他拭去泪水,韦铁柱却一偏脑袋,躲了过去,“你……不要俺们了。” 李四维的手僵在了空中,悠悠一叹,“你在太平村就跟着老子了……和你一起来的东北兄弟就只剩你和一刀了,老子也舍不得你走啊!可是,走了……就是一条活路啊!老子想你活下去,你明白吗?” “俺明白,”韦铁柱缓缓地扭过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可是,俺不想走,不想就这么走啊!团长,俺的老家被小鬼子占了,俺的家人……都死在了逃难的路上,俺不能就这么回去啊!不能啊!你让留下来吧……俺虽然少了一条胳膊,可是那还能和小鬼子拼命,还能拼命……” 李四维心中一颤,“铁柱……” “团长,”韦铁柱摇着头,满面泪痕,“是韦连长把俺带过来的……可是,他却死在了光明岭上,你叫俺咋回去?俺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找不到了……能不能活着,俺早就不在乎了,可是,俺不能对不起韦连长啊!” 李四维默然,心里的伤是永远愈合不了的!永远! “团长,”隔壁床上的何正道也是悠悠地一叹,“俺是跟着薛连长来的,昨晚做梦的时候,俺还见到他了,他问俺……问俺……尕娃,你小子没当怂包吧?俺告诉他,告诉他……自从跟了团长,俺从来没有怂过,他说……他说……尕娃,你是好样的,像老子……”说着,何正道已经泣不成声了。 伍天明也颤声地说道:“团长,离开平邑城的时候,叔祖就告诉我们,抗战不胜利,伍家儿郎就不能停止战斗……叔祖走了,他是笑着走的啊,因为,他知道,他的话伍家儿郎都会听……伍家只有战死的儿郎,没有偷生的汉子!你要俺走,就是逼俺死啊!” 李四维又想起了平邑城的那个老人,又想起了那个死了也要望着平邑城的老人…… “团长,”黄勇也望着李四维,他在笑,笑得有些无赖,“俺的家在光明集,是你一把火烧了它……俺不管,俺没有家了,你要带着俺,只要你带着俺,哪怕你现在就让俺去死,俺也一点儿不会怨你!” 闻言,李四维也笑了,满脸泪痕,笑得比哭还难看,“龟儿子的……你们一个个龟儿子,老子给你们活路,你们不走,你们是在逼老子啊!好!好嘛!老子就带上你们,带上你们去死!” “呵呵……” 四人都笑了,满脸泪痕,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俺们不后悔!” 门外,伍若兰不住地抹眼泪,却如何也抹不干! 宁柔靠在墙上,无力地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脸上却挂着笑容。 下午,一辆辆的大车载着十多个伤残的兄弟出了营地,李四维骑着马,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苗振华策马跟了上来,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了李四维,“团长,还是你去吧!兄弟们……还是更想看到你呢!”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接过了袋子,勒缰驻马,轻轻地跳了下去,苗振华连忙下马,帮他牵住了马缰。 李四维提着袋子,大步走向了最后一辆大车。 车上并排躺着两个伤员,见到李四维过来,都挣扎着坐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老子的话还记得吧?李大炮的兄弟永远不能当逃兵!” “是!”两人精神一振,“俺们是英勇的六十六团的兵,这世上没有任何困难能让俺们屈服,俺们要好好活着,等团长来巡视!”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陈明华、蔡文化,你们要永远记着,明白吗?无论多大的困难,无论多少委屈,都和小鬼子的炮火一样,迟早都会过去的!” “是!”他们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脸上那份坚定却让李四维放下了心! 李四维来自后世,他自然明白他们即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那其中的坎坷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多、要大! 李四维掏出一把大洋,数了数递了过去,“这钱不多,却是兄弟们的一番心意,你们拿着!” “不,”两人连忙摆手,“俺们有奖金,上面还要发钱……” “拿着,”李四维满脸坚持地望着他们,“这是兄弟们的情谊,不能拒绝!” “可是,兄弟们……”两人还是满脸犹豫。 李四维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把大洋塞到他们手中,每人十个……活着并不比战死沙场容易,他们需要这钱! 两人还有些发愣,李四维已经转身走向了前面的那辆大车。 伤兵在旅部外面集结,被从大车上抬到了卡车上,然后运走了,运去新的地方,在那里,他们会有新的生活,但是李四维知道,那生活远比大家想象的要艰难! 一辆辆卡车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暗叹一声,转身向旅部走去。 旅部里,各部主官陆陆续续地到了,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默而伤感……军人怕死别,但更怕生离!因为,那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陈旅长环顾众人,强自一笑,“兄弟们,刚刚收到消息,新兵已经到了汉口,很快便能送到麻城,大家要做好准备工作,新兵一到,训练就要抓起来,武汉的大战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尽快的形成战斗力,绝不能错过了这场大战,跟不能带着兄弟们去送死!” 众人精神一振,“是!” 陈旅长点点头,望向了李四维,“四维,你练新兵很有一套啊,这事就由你来抓吧!” 李四维一怔,“行!我就把我们团里那一套搬过来,大家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改!” “好,”张团长大赞一声,“咋不能用?你们团的战斗力,老子羡慕得很,娘的,都是去六安,你们立功,老子们却狼狈而归。在潜山……呵呵!” 说着,张团长讪讪一笑,潜山的事儿可不好说,毕竟不是他一个团,还有旅部直属的几支队伍……说出来怕是要得罪人。 李四维摆摆手,“这个不好比的,每只部队的具体情况不一样,你们的新兵多一些……但是,只要大家把训练搞上去,战斗力肯定也能上去!这样吧,大家一起去各部走一走,先把情况摸清楚。” “好!”众人连连点头,“先把情况摸清楚是对的!” 陈旅长也点点头,“先去张团长他们那里吧,那里远一些。”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起立,往外走去。 新编第十六旅下辖三个步兵团,一个工兵营、一个迫击炮营、一个辎重营……虽然潜山一战伤亡惨重,但新兵一补充进来也是浩浩荡荡六七千人,所以,各部是分开驻扎的。 张团长带的是六十五团,驻扎在城北大田镇,的确最远。 第一五零章练兵不像锻刀铸剑那般简单 大田镇在麻城北郊,紧邻汉潢公路,驻扎在这里的是张团长的六十五团! 营地在大田镇北郊,大门口搭了个简易的凉棚,两个兄弟挎着枪,站在凉棚下面,昏昏欲睡。 “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响起,两人浑身一震,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十余骑直奔大门而来。 当官的来了!两人顿时一惊,连忙打起了精神……看着这架势,只怕是大官来了! 马队转眼就到了门口,纷纷收缰勒马,当先一骑正是张团长。 “长官们好!”两个卫兵“啪”地一个立正。 张团长跳下马来,一望两人,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嗯,辛苦了!” 一颗心却是落了地,还好,没给老子丢人! 众人纷纷下马,打量起眼前的营地来,“整得不错嘛,回去也得给站岗的兄弟搭个凉棚!”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张团长,这个凉棚还是拆了地好!”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拆了?没必要吧?”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大门可是一支队伍的脸面,还是应该把兄弟们艰苦奋斗的一面拿出来!” “这?”张团长有些犹豫,“没这个必有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知道,你是心疼兄弟们,但是,兄弟们既然在军营里,那就要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要给新兵带个好头啊。” 闻言,众人都沉吟不语、眉头微皱,两个站岗的兄弟更是暗骂不已! 李四维尴尬地笑了笑,“呵呵……走,进去看看吧!” “对对,”张团长连忙点头,“先进去、先进去……旅长请!” 陈旅长没来,李四维自然也不用客套,当先大步流星地向营地里走去。 “副旅长,”张团长紧随其后,面色犹豫,“刚刚经历了大战,就给兄弟们放了假……职下这就把他们叫回来!” “不用了,”李四维摆摆手,“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给兄弟们放个假也是应该的,就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吧!” 张团长一怔,“那……凉棚……” 李四维扭头望着他,神色一整,“这是不一样的,那凉棚是军营里的事,军营里的事就要按照军队的规矩来,丝毫松懈不得!” 张团长略一沉吟,缓缓地点了点头,“职下明白了!” 李四维点点头,环顾众人,“兄弟们,我常对六十六团的兄弟们说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我希望十六旅的每一个兄弟都记住了!军营里的是就要严格按照纪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既然陈旅长把训练任务交给了李四维,他自然当仁不让!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战斗,因为,这关系到兄弟们的生死,自己必须全力以赴! “是!”众人“啪”地一个立正! “好!”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扭头向前走去,“张团长,我们先去兄弟们的住处看一看!” “去住处?”张团长一怔,连忙点头,“好!” 说罢,他带着李四维径直往将士们的宿舍去了。 众人跟在后面,满腹疑惑,却听李四维缓缓说道:“这天越来越热了,蚊蝇肆虐,正是疾病多发的时节,首先,我们得搞好营地里的卫生工作,让兄弟们健健康康的,这样,才有精力去抓训练工作!” 众人一怔,沉吟起来,“这倒是真的,可是……这么多兄弟挤在一起,卫生……工作实在不好搞啊!” 李四维点点头,“的确不好搞,但是不好搞也不能不搞啊!小鬼子也不好打啊,可是,老子们拼了命也在打呀!搞卫生工作总不会比打小鬼子还难吧?” 众人默然,搞卫生工作哪能有打小鬼子难?只是,在军营里,病倒几个将士也是常见的事,大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四维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兄弟们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这些事呢?”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捡回来的命,有几个还能把日子过得这么仔细呢? 李四维说着,声音一沉,“可是,我们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得活出个人样儿来!我们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还得为战死沙场的兄弟活着,为十六旅的荣誉活着!要活出军人的精气神给世人看看……老子们不是臭丘八,老子们是国军,是堂堂的精锐之师!” 众人浑身一震,轰然允诺,“是!” 李四维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要成为精锐之师,首先要让将士们生一种荣誉感来,这荣誉感如何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出来;下了战场,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 在张团长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一间营房,一溜的大通铺,地面潮湿、物品杂乱…… 李四维沿着过道缓缓地走到头,一转身又缓缓地走了出来,营房里的情形已经尽收眼底。 望着面无表情的李四维,张团长突然有些紧张,旋即,他暗骂了一声,强压下了心底的那一丝紧张,不禁有些好笑……自己也是在枪林弹雨中走过几十遭的人了,面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会紧张? “地面太潮湿了,”李四维指了指地面,“兄弟们虽然风餐露宿惯了,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弄一些生石灰回来,撒上一层,上面再垫一些沙土。” 张团长一怔,“是!” 李四维有指了指脏乱的床铺,“虽然放假了,但是内务不能乱!这是军营里的事!” “内务?”众人一怔,满脸不解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一愣,“哦……每天起床必须整理床铺,所有物品必须摆放整齐……” 众人听明白了,在场不乏有军校出来的军官,他们自然明白这些规定,只是……要想让所有将士都做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工兵营的刘营长一脸苦笑,“旅长,好多兄弟都懒散惯了,要让他们勤快起来……太难了!”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他,满脸严肃,“有多难?比打鬼子还难吗?” “这……”刘营长一滞,大脸微红,讪讪地不敢再说! 李四维的目光一扫众人,“难,就看着他们做,让他们天天做,多做几遍……时间久了,他们自然就养成习惯了!” “是!”众人哪敢再反驳! 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张团长,“去炊事排!” “是!”张团长连忙点头,前面带路。 炊事排的官兵正在准备食材,突然见到团长带了一大路军官进来,都是一惊,连忙停下了活计,敬礼,“长官们好!” 李四维“啪”地回了个军礼,“兄弟们,辛苦了!” 众人都是一怔。 很显然,身后的军官从未向士兵们敬过礼,而炊事排的官兵也想不到一个上校军官会向他们敬礼,一下子愣在了当地。 李四维“啪”地收回右手,望向了炊事排的排长,“中午都准备了些啥?” 那排长一怔,望向了张团长。 张团长一瞪眼,“刘一手,旅长问你话呢,照实说!” 刘一手连忙望向了李四维,满脸堆笑,“报告旅长,中午是猪肉白菜汤和窝窝头。” 李四维点点头,“兄弟们能吃饱吗?” “能!能……”刘一手连忙点头,“团长说了,趁休息,让兄弟们将养一阵子,饭菜的份量都足!” “好!”李四维拍了拍刘一手的肩膀,“天儿热了,饭菜要搞干净一些,千万不能让兄弟们吃坏了肚子。” 刘一手一挺胸膛,“旅长放心!” 李四维瞥了一眼墙角,呵呵一笑,“你龟儿这屋里屋外的要经常打扫啊,烂菜叶、脏水啥的就整远些……” 刘一手顺着李四维的目光望去,只见墙角堆着的烂菜叶、淌着脏水,蚊蝇成群,大脸顿时一热,“是!”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刘一手暗自松了口气,这旅长年纪不大,眼睛倒挺毒……这大热的天儿,谁不想省点事? 张团长瞪了刘一手一眼,压低了声音,“刘一手,赶快给老子收拾了。” “是!”刘一手连忙点头,回头望向了一个兄弟,“大牛,你跟我去收拾一下。” 说着,连忙拿了扫帚往墙角去了。 待李四维一行消失在院门口,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议论纷纷。 “狗日的,好年轻的旅长哦,就跟俺差不多大嘛,咋当上旅长的哦?” “嘿嘿,毛子,你娃娃就是个做菜的,你跟人家比?你没看到团长他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吗?人家肯定有大本事!” “是呢!你见过哪个旅长会给做饭的兵敬礼?那家伙,一上来就朝俺们敬了个礼,搞得俺都不知道咋办了……” “就是呢!嘿嘿,俺还是第一次碰到呢!也有军官给俺敬礼呢!还是个旅长,可不是小官!” “你们懂个啥?俺们也受得起……你没听他说,兄弟们辛苦了吗?这大热的天儿,俺们烟熏火燎的容易吗?” “石娃子,你娃娃就是个憨包,旅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敢敢开染房了?人家是客气,你光想着这会子烟熏火燎的,你想过没有,兄弟们在前面拼命的时候?” “就是嘛……再烟熏火燎的也是俺们的本分!嘿嘿,不过,俺还是喜欢他敬的哪个礼。” “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嚷嚷啥,嚷嚷啥呢!”刘一手直起腰,回头吼了起来,“狗日的,都给老子放勤快些,一个个天猫不醒,你们没听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到时候把火烧到炊事排,看你们哪个遭得住!” “是啊!”众人都是一惊,“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快干活,快干活……” 李四维一行出了炊事排,又去了伤兵营。 在伤兵营门口,李四维突然站住了脚步,张团长心中一紧,望向了李四维,“旅长……” 李四维冲他呵呵一笑,“这地儿选得不错,是营地里最凉快的一块营地了。” 张团长心中一松,“是啊,天热了,怕受伤的兄弟们受不了热。” 李四维点点头,“嗯,对那些受伤的兄弟,我们就该多加照顾……那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啊!要是没了他们,受伤的就该是你我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没有再进去,一转身,“去会议室吧!” 其实,打心底,他是害怕进伤兵营的,他不想听到那些哀嚎声,他不想看到那一张张痛苦的面孔! “是!”张团长一点头,连忙带路,一行人径直往会议室去了。 众人落座,纷纷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严肃,“既然旅长把训练新兵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就只有尽力而为!因为,对我来说,练兵就是一场战争!如果没有把兄弟们训练好,那我就彻底地败了,就会有更多的兄弟因为我的失败而失去生命!所以,该说的我会直言不讳,该做的我会毫不犹豫!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兄弟们多多体谅!” 众人连忙摇头,“旅长,那些也是我们的兄弟啊!只要能让弟兄们的伤亡小些,让我们干啥都成,又咋会怪你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练兵不像锻刀铸剑那么简单,因为刀剑是死物,但兄弟们不是,兄弟们有血有肉有思想……我一直认为,让兄弟们身体强壮起来,本事强大起来,这只是练兵的基本要求,而真正能铸就一支钢铁之师的是兄弟们的士气和意志!” “旅长,”六十七团王团长精神一振,“是不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这样的人,我们团里多的是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王团长,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这是难能可贵的,我相信很对多兄弟都是这样的人,因为从上海到武汉,我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人了!可是,光有这些精神还不够!这些精神还要再加上一条――必胜的信念,这样才能构成钢铁般的意志!而且,必须要让每个兄弟都有这样的信念!只有这样,才能有永不磨灭的的士气!” “可是,”众人都是眉头一皱,面露难色,“要让每个兄弟都有必胜的信念……这太难了!” 迫击炮营的曾营长自嘲地一笑,满脸苦涩,“不怕兄弟们笑话,一仗仗打下来,我是越打心越凉啊!我们一个旅就那么些迫击炮,可是看看小鬼子,动不动就是野炮……” “是啊,”张团长也是一声长叹,“自从开战以来,我还真没有打过胜仗,手底下的兄弟倒是换了一波又一波,这样打下来……心早就凉了,想着的无非就是和小鬼子拼死一战了。” 众人默然,一仗一仗打下来,哪个的心中没有几分凉意?他们还在坚持着,无非就是为了军人的职责和那股子为国捐躯的热血!要说必胜的信念…… 李四维暗自苦笑一声,看来很多事是做得说不得啊!自己本就不该提起这些的,可是,既然已经起了头,就由不得自己了。 “兄弟们,”李四维呵呵一笑,“有一件事啊,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还是在光明岭上,那时候,我们刚从南京败退下来……” 李四维将光明岭的事娓娓道来,光明岭上那场血战、那场大雪、罗平安和一干重伤的弟兄、还有那首响彻光明岭的《中国不会亡》…… 众人听完久久不语,但脸上的无奈、苦涩早已消失不见了,只有满脸的激昂之色。 李四维暗暗松了口气,望着众人,目光灼灼,掷地有声,“兄弟们,信念就像一颗种子,可以种进人心,慢慢生根发芽……当信念生了根发了芽,便永远也不会动摇了!而我们……就要把必胜的信念种进兄弟们的心中,不停地浇灌那种子,让它生根发芽!” 第一五一章赳赳五百川娃子 麻城,十六旅旅部,晨曦微露,李四维的房门依旧紧闭,鼾声如雷。 苗振华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咚、咚、咚”,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团长,团长……” “呼……” 李四维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振华,咋了?” 苗振华压低了声音,“该起床了!” “哦,”李四维连忙翻身下床,登上皮鞋,快步走到门口,“吱呀”,拉开了门,一脸苦笑,“龟儿的,莫得起床号还真不习惯呢!” 苗振华呵呵一笑,“团长,俺看你莫得住旅部的命呢!” “龟儿的,”李四维一瞪眼,“老子哪里住不得?是昨天晚上的会开得太晚了……你去准备马,老子收拾一下就过去!” “不吃早饭了?”苗振华一愣,“旅部的伙食可比团里要好呢!” 李四维摆摆手,“回团里再吃,还是韦一刀的手艺好!” “成!”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顿时眉头一皱,“龟儿的,这雨来得可不是时候!那帮子新兵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晨光黯然,乌云密布,凉风已起,暴雨将至! 收拾妥当,李四维和陈旅长打了个招呼,带上苗振华匆匆往白果镇赶去,刚到营地大门口,便听得“轰隆隆”一声炸雷响起,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苗振华一脸庆幸,“好在俺们没吃早饭呢,要不然又淋安逸了!” 李四维收缰勒马,跃身跳下,“不搞快点,还得淋一身!” 说罢,冲两个站岗的兄弟点了点头,牵着马匆匆地进了营地,苗振华连忙跟上。 团部里,李四维喝完最后一口稀饭,将碗轻轻地放下,冲卢永年和郑三羊呵呵一笑,“这稀饭热窝头就是安逸……永年,叫各营连长来开会,新兵快到了!” “是!”卢永年答应一声,去安排了。 郑三羊也是精神一振,“好啊,新兵一来,兄弟们就有事做了,再也不怕他们闯出啥祸来!”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给老子闯祸了?” 郑三羊连忙摇头,“那倒还没有,就怕闲得久了……” “那就好!”李四维松了口气,“老子就说嘛,有了吕强和麻贵的事摆在前面,哪个龟儿还会乱来?” “那倒是!”郑三羊点了点头,“团长,陈旅长叫你去干啥?” “还不是新兵的事儿!”李四维呵呵一笑,“都安排好了,老子专门回来给你们说说……” “说啥呢?”廖黑牛大步走了进来,一脱身上的雨布,随手挂在墙上,“大炮,老子就说你龟儿肯定放不下兄弟们……这不?才一天功夫又跑回来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老子就是想吃韦一刀做的饭了!黑牛,你龟儿怕是出去耍不成了!” 廖黑牛大手一摆,一屁股坐到了桌边,“天天出去耍,哪个遭得住?老子又不是铁打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嘛!把你在妹娃子身那股子劲儿都用到练兵上来!” “你龟儿放心!”廖黑牛大眼一瞪,“练兵这事儿,老子从来没有含糊过!”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龟儿也要敢嘛!” 廖黑牛一怔,讪讪地笑了,“老子倒不是怕你那些规矩,老子是不想那些龟儿去送死!” 说话间,众人陆陆续续地到了,见了李四维都有几分喜色,连忙打招呼。 李四维摆了摆手,“都坐,都坐……先说正事!” 众人纷纷落座,望着李四维目光炯炯,“团长,啥事儿?”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新兵今天就该到了……” “好啊!”众人精神一振,“啥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了!” “好嘛!”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既然都准备好了,老子也不废话了,出去等着!” 新兵没有让他们久等。 大雨未歇,一队队新兵便开到了大门口,带队的是旅部的顾参谋。 李四维急忙迎了上去,“快进来,快进来!” 顾参谋当先走了进来,“旅长,人都给你带过来了,一共是五百人,这是花名册!” 说着,他掏出厚厚的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顾参谋,辛苦了!”李四维点点头,双手接过了花名册,面色凝重起来……接过来的可不仅仅十一本花名册,接过来的可是五百条人命呐! 新兵一队一队地走了进来,他们戴着斗笠、披着雨布、赤着双脚,踏着并不整齐的步伐,径直走了进来,顶着风雨在校场上集结,那并不健壮的身体努力地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李四维静静地望着他们,突然有些恍惚……老子当年也是他们这个样子吧? “旅长,”顾参谋见人员已经集结完毕,笑了笑,“先过去吧!” “好!”李四维一怔,大步流星地走向校场走去,径直走上了高台,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新兵,突然高声叫道:“立正!” “啪啪啪……” 一众新兵连忙顿足、立正,顿时泥水四溅。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看上去都是实诚人啦! “第一排,报数!” “一” “二” …… “二十五” 报数声嘎然而止! “第一列,报数!” “一” “二” …… “二十” 报数声嘎然而止! “好!”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兄弟们,你们是哪里人呐?” 众人一怔,轰然答道:“报告长官,我们是四川的!” “四川的啊?”李四维哈哈一笑,“老子也是四川的……有江城来的吗?”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李四维略微有些失望,“看来是莫得了……那么,你们告诉老子,你们来干啥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我们来打小鬼子、打国仗!” “好!”李四维声音一高,“兄弟们能千里迢迢地来打国仗,都是好样的!可是,你们晓不晓得,小鬼子凶得很,杀人不眨眼,你们来了,可能就回不去了!” “知道!知道!”众人满脸激昂,声音慷慨,“我们不怕!我们要把小鬼子打走,我们要救那些被小鬼子欺负的同胞!我们要收复失去的国土!” 那慷慨的呼声直冲云霄,就连那风雨仿佛也在刹那间停顿了! 李四心中一热,“好!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李大炮的兄弟了!记住你们今天的话!” “是!”众人轰然允诺,“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望着那一张张慷慨激昂的面孔,他们长相普通,却让李四维热血沸腾,嘶声高呼,“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廖黑牛高喊着,走到了校场上。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刘黑水高喊着,跟在了廖黑牛身后。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刘黑水身后跟着乌吉布、李里绍龙等十余个川籍将士,人人神情激昂。 “不打跑小鬼子,誓不回川!” 营地里的将士纷纷跟着吼了起来,他们并不是川人,但这也是他们的誓言! 呼声,经久不息,响彻六十六团驻地! 顾参谋看得热泪盈眶,嘴唇颤抖,“好,好……有这样的同胞,中国……怎么可能亡?!” 李四维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双手一压,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兄弟们远道而来,辛苦了!现在,跟着你们的新官长去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一早,老子要看到一群精精神神的汉子!”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一点头,转身下了高台。 各营连长一拥而上,依照老规矩,特勤连、工兵连、补给连、各营按顺序挑人。 李四维径直走向了顾参谋,顾参谋连忙迎了上来,“旅长,这批新兵的确要得啊!” “那是!”李四维点了点头,一脸感慨,“川人都是硬骨头啊!” “川人?”顾参谋一愣,这口气咋不对啊?你不也是川人吗? 李四维一怔,自知失言,连忙笑道:“呵呵……顾参谋,你回去告诉陈旅长,我明天会尽早赶回去的。” “是!”顾参谋连忙答应,“那职下就先回去复命了!” 望着顾参谋的背影,李四维摇头苦笑,作为一个后来人,再见到这个时代的川人,他心中总有一丝惭愧……在后世,他也是川人,却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心中哪里还有半点血性?! 雨一直在下,军营里却不缺少欢声笑语。 李四维坐在桌边,轻轻地翻着那本花名册,仔细地看着那一个个名字和他们的个人信息……李四维一直认为 在成都 我们中国的同胞,被日本强盗打抢的、烧杀的、奸淫霸占的,不知有好几千万!不过他们悲惨的情形,我们没有看见。他们救命的喊声,我们没有听见罢了。要是等我们看见了,听见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要是等杀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才动手,那就“后悔迟了”!那就是走了“悔后运”了! 所以,趁日本强盗在离我们还远的地方,就应该赶上前去,帮助我们前方的将士,杀他个干干净净!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并且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门外,伍若兰倚在墙上,不住地抹眼泪,却如何也抹不干! 宁柔靠在墙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香肩颤抖。 下午,几辆大车载着十多个伤残的兄弟出了营地,李四维骑着马,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苗振华策马跟了上来,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了李四维,“团长,还是你去吧!兄弟们……更想看到你呢!”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接过了袋子,收缰勒马,轻轻地跳了下去,苗振华连忙下马,帮他牵住了马缰。 李四维提着袋子,大步走向了最后一辆大车。 车上并排躺着两个伤员,见到李四维过来,都挣扎着坐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老子的话还记得吧?李大炮的兄弟永远不能当逃兵!” “拿着,”李四维大眼一瞪,“兄弟们的情谊,不能拒绝!” “可是,兄弟们……”两人还是满脸犹豫。 李四维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把大洋塞到他们手中,每人十个……活着并不比战死沙场容易,他们更需要这钱! 两人一愣,李四维已经转身走向了前面那辆大车。 伤兵在旅部外面集结,被抬到了卡车上……一辆辆卡车轰鸣着离去,将带着他们驶向新的生活,那生活没有了硝烟,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一点儿也不比活在硝烟弥漫的前线容易! 卡车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转身向旅部走去,心中却是一酸,杨凡他们……本来也该这样离开! 会议室里,各部主官陆陆续续地到了,却没有人说话,气氛沉……军人怕死别,但更怕生离!因为,那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陈旅长环顾众人,强自一笑,“兄弟们,刚刚收到消息,新兵已经到了汉口,很快便能送到麻城。我们要尽快做好准备工作,新兵一到,训练就要抓起来……武汉的大战才刚刚开始,我们必须尽快形成战斗力,绝不能错过了这场大战,更不能带着一群二愣子去送死!” 众人神色一整,“是!” 陈旅长点点头,望向了李四维,“四维,在漯河,你们团练得最好……所以,这次练兵就由你来!” 李四维一怔,“是!” “好!”陈旅长一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四维,有啥需要你尽管讲,兄弟们都会尽力配合你!” “对对!副旅长,有啥需要你就尽管讲!”众人连连点头,李四维虽然比他们年轻,但在战场上的表现却让他们不得不佩服! 李四维点点头,略一沉吟,“我想到各部去看一看,把情况摸清楚!” “好!”众人连连点头,“先把情况摸清楚是对的!” 陈旅长也点了点头,“那就先去大田镇,那里远一些!”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起立。 第一五二章沙哑的川江船工号子 晨曦微露,凉风徐来,风中飘荡着嘹亮的歌声,一曲《保卫大武汉》……这是新兵参加的第一次早会,一曲唱完,已经是个个慷慨、人人激昂了。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士,目光炯炯,“武汉是什么地方?” 众将士高叫着,面色涨红,“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武汉在哪里?”李四维嘶声喝问,“武汉在哪里?” “武汉就在我们身后!在我们身后!”众将士咆哮着,“我们要粉碎日寇的进攻,保卫大武汉!我们要筑起血肉的长城,保卫大武汉!”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神色激昂,“各部按计划开始训练!”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气冲云霄! 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走下高台,径直走到了三营阵前。 潜山一战,三营的伤亡最大,补充的新兵也最多,石猛还在养伤,王六根代理营长。 王六根跑步上前,“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三营准备完毕,请指示!” 李四维一望王六根,“归队!” “是!”王六根一怔,“啪”地收回右手,退了回去。 李四维环顾三营众将士,神色一肃,“兄弟们,今天是五公里武装越野,无故缺席的、中途退出的……老子会把你们送回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一众新兵顿时一惊,“是!” 一众老兵倒见怪不怪,“是!” 李四维一点头,“老子会陪着你们、看着你们,掉队的、赶不上早饭的,都给老子饿着!”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李四维大手一挥,“王六根,带队!” “是!”王六根答应一声,回头大叫,“九连的,都跟老子跑起来!” 吼着,他一马当先,向大门口跑去。 “啪嗒、啪嗒……” 众兄弟连忙跟上,泥泞的校场上,泥水四溅! 李四维整了整武装带,拉了拉肩上的长枪,跟在三营的队伍前,向大门口跑去,“啪嗒、啪嗒……”,泥水飞溅。 马路沿着大门口延伸出去,但三营的行进路线是围绕白果镇一圈,有坚实平坦的马路,也有崎岖泥泞的小道。 新兵换上了新军装、新鞋,老套筒换成了中正式,弹药带也鼓了起来,胸前还挂上了手榴弹……这本是件让他们喜出望外的事,可是,才跑了不到两里地,他们心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消失殆尽,快跑到五里地的时候,身上的新武器已经变成了累赘。 李四维“啪嗒啪嗒”地跑到了后队,望着一干身形踉跄的新兵,面无表情,“有莫得想放弃的?” 一众新兵都是一惊,连忙咬牙向前冲去……开玩笑,咋能就这样被送回去?! 李四维呵呵一笑,加快了脚步,“才跑一半就遭不住了?长途奔袭可不止五公里呢!都给老子加把劲……老子也不想把你们送回去,可是,老子更不想带着你们去送死!” 一众新兵跑得更快了,但是,已经有人身形踉跄、摇摇欲坠了! “啪……” 一个身形瘦弱的兄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旁边的两人急忙去拉,“啪啪……”,三人跌成一团。 李四维并不去拉,只是在一旁摇着头叹息,“算了,你们还是回去吧!就你们这样的,杀不了小鬼子。” “不……不!”那瘦弱地兄弟连忙摇头,一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急忙去拉他身边的人。 “不!”另外两人也慌忙爬了起来,摇着头,“团长,我……我们能行……能行!” 三人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微微一笑,跟了上去,“快一点,快一点,你们已经跑了一半了!” “啪……” 又一个兄弟跌倒在地,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一拉肩上的长枪,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啪嗒、啪嗒……” 朝阳已经升起,一干新兵被老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呼哧呼哧……” 一个个气喘如牛,步履维艰,已然汗如雨下了,他们在壮丁训练营哪里经过这样的训练! “快一点,快一点,”李四维还在旁边不停地催促着,“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三条腿的汉子,咋能被他们甩这么远呢?这不是臊四川人的皮吗?” “呀……”一个兄弟红着连低喝一声,加快了脚步。 “呀……”其他的兄弟也低吼一声,咬牙冲了上去。 李四维跟了上去,微微也有些气喘了,“要……要得!再快点就好了!” “呼哧、呼哧……” 一众新兵喘着粗气,但脚步快了几分,“啪嗒啪嗒……”,泥水飞溅,“啪……”,一个兄弟跌倒在地,李四维一愣,又是那个身形瘦弱的兄弟。 “唉,”李四维一身轻叹,跑了上去,“算了,算了,老子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咋打鬼子?”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扶那个兄弟。 那兄弟一惊,如避蛇蝎,猛地向前爬行几步,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不!我能行,我能行……” 其他人哪里还敢松懈,拖着酸麻的双腿,咬牙向前追去。 望着他们踉跄的身影,李四维一声暗叹,自己又何尝想逼他们呢?可是,小鬼子倒巴不得他们跑得慢一些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追了上去,继续催促着,“快一点,快一点,能看到老兵的背影了。” “啪……” 又一个兄弟跌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整装备,继续向前追去。 “不行啊!”李四维摇头叹气,“老乡啊,你们这个样可不能上前线呐!你们这个样子上前线那就是送死啊……” “老子不怕死!”一个身材壮硕的兄弟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李四维,双眼通红,“你这是想逼死老子们吗?” “鱼哥……”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满脸惊愕……那可是团长啊!咋能骂? “老子……” 鱼哥显然也是豁出去了,一瞪眼还要骂。 旁边的兄弟连忙拉住了他,惊惶地望向了李四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团……团长……” 李四维却是呵呵一笑,盯着那个鱼哥,“让他骂,只要你们给老子追上那些老兵,想咋骂就咋骂!” 众人一怔,讷讷地望着李四维,手足无措! 鱼哥也清醒了,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还在等个锤子!”李四维突一瞪鱼哥,劈头便骂,“给老子追啊!有本事,你给追上去啊!骂人算个啥本事?” “是!”鱼哥望着李四维,一声嘶吼,转身便往前追去,“兄弟们,老子们追得上,追得上……好男当兵上前线……吼,抗日队伍出四川……嘿……” 他便跑便喊着,声音沙哑。 “好男当兵上前线……吼,抗日队伍出四川……嘿,坐上大船到武汉……哈,武汉火线扯得宽……嘿……”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跟了上去,也喊了起来,声音沙哑,却突然多了股子气势。 李四维一怔,这……不像歌曲,却也琅琅上口,有着它自己的节奏,顿时让人精神一振。 “哪怕飞机去轰炸……呔,哪怕四处起狼烟……呔。前方打了大胜仗……吼,写封家信对妻言……哈:‘公婆面前多照看……嘿,抚养儿女苦中甜……哈,抗战胜利时运转……吼,你我全家就团圆……哈。’” 沙哑的声音,浅显直白的语句,铿锵有力的调子,虽不似前世那些情情爱爱的流行歌曲旋律优美,却有着一股子催人奋进的力量……喊着,新兵的步伐已经不再凌乱,速度也快上了几分。 李四维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船工号子啊!只是,在自己那个年代几乎是听不到了,自己也只是在一部纪录片里听过一次。 “嘿……哈……呔……” 李四维自顾自地喝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沙哑的川江号子在白果镇外飘荡,一众新兵喊着号子,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跑着,“啪嗒啪嗒……”,步调整齐,但那速度却算不得快……转过一条小巷,李四维惊奇地看到了前面的队伍……追上了? 李四维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看到了王六根,顿时声音一沉,“你龟儿在搞啥子?还真让一帮子新兵追上了!” 王六根一怔,讪讪地笑了,“团长,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在搞啥子,咋像在喊号子呢!” 李四维一瞪眼,“喊号子有啥好看的?” 王六根脸色一黯,“我家住在河边,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听呢……” 李四维心中一软,“算了,让兄弟们给老子撒开脚丫子跑起来,不甩出这些龟儿一里地,他们能知道发狠吗?” “是!”王六根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往前面跑去,“兄弟们,都给老子撒开脚丫子跑,可不能被新兵娃子撵上了,要不然,还不被其他营的兄弟笑死啊!” “是!”众兄弟精神一振,咬牙向前冲去。 后面,鱼哥也带着一班兄弟赶了上来,口里依旧喊着号子,速度虽然缓慢,却步调整齐…… 李四维暗暗点头……至少不用再看着他们往泥地里摔了! 旭日东升,李四维终于看到了营地大门,顿时心中一松……总算到了,只是,这速度……还得狠狠练啊! 营地里的欢声笑语已经清晰可闻,空气中还弥漫着热馒头的香甜气息,一众新兵顿时心中一松,那号子声也嘎然而止。 李四维一怔,回头一望,“咋不喊了?给老子继续喊起!听着有劲!” 众人一怔,又喊了起来,“好男当兵上前线……吼,抗日队伍出四川……嘿……” 看到这情景,大门口站岗的两个兄弟都是一愣,惊愕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脚步一顿,笑骂道:“发个锤子呆?跟着喊两声,有劲!” “团长……” 两个兄弟一怔,满脸苦笑,“俺们喊不来……” “龟儿的!”李四维摇了摇头,冲进了大门,“吃饭了,吃饭了,都给老子搞快些,要不然,洗碗水都莫得给你喝的了!” “坐上大船到武汉……哈,武汉火线扯得宽……嘿……” 一众新兵喊着号子,开始冲刺起来……跑一早上还吃不上饭,那这一天怕是挺不过去了! 冲进营地,有人就往地上坐去,也顾不得满地泥水了!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 李四维连忙跑了过去,大吼着,“都给老子去吃早饭,哪个龟儿敢往地上坐,就不要吃早饭了!” 众人一惊,哪里还敢犹豫,纷纷冲向了炊事排。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松了口气,“龟儿的,总算跑完了!” “团长,”卢永年走了过来,一脸惊叹,“还行啦,都跑完了……比在漯河跑第一次强!”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从明天开始,你龟儿去给老子带三营,和他们一起跑。” “啊……”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团长,你知道我的……我哪里跑过嘛!” 李四维一摆手,语气坚决,“没跑过才要跑,他们都能跑下来,你为啥跑不下来?龟儿的,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三条腿的男人……” “三条腿的男人?”卢永年一愣,连忙摇头,“团长,我可只有两条腿!” 李四维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出手,直奔他裆下,用力一抓。 卢永年一惊,满脸通红,“你干啥?” 李四维收回手,嘿嘿一笑,“老子还以为你龟儿第三条腿废了呢!” 说罢,他哈哈一笑,转身就往炊事排走去。 卢永年回过味来,连忙追了上来,“团长,从明天开始,我跟三营一起跑,老子也是三条腿的男人呢!” 李四维脚步一顿,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唉,你以为老子想看着他们在泥地理摔跟头啊?老子让他们吃些苦头,总比小鬼子让他们吃枪子儿好吧?” “对!”卢永年连忙点头,“不严加训练就把他们送上战场,这就是谋杀!” “咦?”李四维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你龟儿还是有想法嘛!” 卢永年讪讪一笑,“该想的你都想了,该说的你也说了,我当然就只有当摆设了嘛。” “你龟儿……”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好嘛,从明天开始,六十六团就交给你训练了,老子隔三天回来检查一次,要是不能让老子满意了,你龟儿就惨了!” “是!”卢永年精神一振。 李四维望着他,神色一肃,“永年呐,老子现在要管全旅的训练,顾不过来了,你龟儿可不要拉稀摆带啊!” 卢永年神色一肃,“请团长放心。”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转身就走,“吃了饭,老子就走,六十六团就交给你了!” “是!”卢永年对着李四维的背影,“啪”地一个敬礼。 草草地吃完早饭,李四维就带着苗振华直奔金家铺,那是六十七团的驻地……李四维既然接了训练新兵的任务,自然各团都得好好地抓一抓,相对于其他团,六十六团反倒是他最放心的。 六十六团团部,卢永年正在低头翻着花名册,李四维走的时候让他好好看一看。 “报告!”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卢永年连忙抬头望去,有点面色,是新兵。 “你叫啥名?”卢永年打量着他,一脸温和,“有啥事?” 来人正是鱼哥,闻言,他“啪”地一个立正,“报告,我叫江鱼,三营七连一排三班二等兵,我找团长。” 卢永年一怔,“团长走了。” 江鱼一愣,“走了?” 郑三羊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江鱼,你找团长啥事?” 江鱼脸色一红,“我……我……是来向他赔礼道歉的。” “哦?”郑三羊和卢永年都是一愣,“道歉?道啥歉?” 江鱼连忙摇头,“团长不在就算了……你们能不能跟他说……就说……我知道错了,求他不要撵我走……” 郑三羊和卢永年对视一眼,呵呵一笑,“江鱼啊,回去安心训练,只要你训练认真,团长是不会赶你走的……他现在是副旅长了,要管全旅的训练,可能这几天都回不来,等他回来,我们会跟他说你来找他的事儿。” “是!”江鱼“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却暗暗心惊,原来……他还是个副旅长啊! “鱼哥,”一般新兵见江鱼回来,连忙围了上来,“咋样?” 江鱼摇了摇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呢!团……团长走了,说是去其他地方练兵了。” “唉,”众人一愣,纷纷摇头,“鱼哥,你太冲动了,长官咋能骂呢?这事儿……怕是不会这么轻巧哦。” 鱼哥一咬牙,狠狠地摇了摇头,“算球了,都好好训练,不论咋样,不能让他把我们赶走。” “唉,”一个壮硕的汉子摇头苦笑,“老子倒情愿回去拉大船呢,这狗日的比拉大船还苦!”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了说话的汉子,怒目而视,“狗娃子,你龟儿丢人现眼的,老子干啥来了?” 狗娃子一怔,讪讪地笑了,“老子就是抱怨两句,哪能真当逃兵,那还不得把兄弟们的皮都臊完啦!” “对!”众兄弟重重地一点头,“打小鬼子,川人莫得孬种!” 鱼哥环视众人,目光炯炯,“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并且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救出我们的同胞!收复我们的国土!并且免得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当亡国奴!” 众人齐声呼号,掷地有声! 第一五三章重逢,猝不及防 六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李四维离开白果镇之时,天空之中还是阳光灿烂,可是,刚到金家铺外,天空便已阴云密布,凉风已起! “龟儿的,”李四维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振华,搞快点,大雨说来就来了。” “好嘞,”苗振华答应一身,也拍马追了上来,“团长,真不该来麻城,雨水太多了,哪能好好训练嘛!” 李四维摇了摇头,笑骂道:“你龟儿懂个啥?就得让兄弟们先适应大别山这边的天气,总不能指望打仗的时候天天都是晴天吧?要是上面允许,老子还想把他们拉到山里去待几天呢!” “去山里?”苗振华一怔,讪讪地笑了,“团长,兄弟们好不容易安稳几天,就不要去山里了嘛!” “再说吧!”李四维摇摇头,已经望见了六十七团的营地,放慢了马速,“也得先等他们把基本的训练整明白了再说。” 风更急了,骤雨欲来,六十七团营地里依旧一片喧嚣,远远地,便能听见营地里的呼喝声。 李四维在大门口收缰勒马,两个卫兵连忙“啪”地立正,“旅长好!” 李四维跳下马来,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说着,李四维便把马缰交给了苗振华,大步流星地向营地里走去。 “旅长,”王团长早就等着李四维了,见到两骑匆匆而来,急忙迎了过来,此时,已到了门口,满脸喜色,“你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李四维呵呵一笑,“咋了?不顺利?” 王团长一怔,连忙摇头,“兄弟们倒是热情高涨,可是……新来的兄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李四维了然地点了点头,“六十六团的新兵也是一样,这样的训练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很困难,但是,只要他们有热情、肯吃苦,就一定会有成效的!不要急嘛!” “不急,不急,”王团长连忙点头,“旅长,先去团部歇歇吧?我把情况向你汇报一下……” “不了,”李四维一摆手,大步流星地向校场走去,“你去忙你的事,我先去看看训练情况……呵呵,等一下,还得往大田镇跑呢!今天是第一天,都得跑一遍呐!” 校场上,众将士精神抖擞,训练搞得如火如荼。 高台下,一个方阵正在训练刺杀格斗。 “嘿……哈……杀!” 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呼喝声震天。 “杀气!杀气……” 连长在队列中穿梭,不时地吼两嗓子,“你狗日的没吃饭啊?就你这样,准备给小鬼子挠痒痒啊?”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面无表情。 那连长一见李四维过来了,连忙跑到队伍前,“啪”地一个立正,“报告旅长,二营四连正在进行刺杀训练!” 李四维一摆手,“张连长,让兄弟们都停了!” 张连长一怔,顿时精神一振,连忙回头,“都停了!都停了!请旅长训示……” 众将士连忙收了木棍,“啪”地一个立正。 李四维上前两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伸手一指,“你……还有你,上来。” 被点到的两个兄弟都是一愣,忐忑地望了李四维一眼,缓缓地走了上来。 “腰杆挺直了、步子迈开了,”李四维眼睛一瞪,“老子又不吃人,你个怕个锤子?” 两人浑身一震,连忙挺直了身体,大步流星地到前面,“啪”地一个敬礼,“旅长好!” 李四维摆了摆手,冲他们笑了笑,“叫啥名?” 左边稍瘦的汉子精神一振,“旅长,我叫王前进!” 右边稍高的汉子也是心中一松,“旅长,我叫高士武。” 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肃,“你们上过战场吗?” 两人一怔,连忙摇头,“没有!” 李四维声音一沉,“老子就知道,就你们那软趴趴的打法哪里像上过战场的人?张连长,找个上过战场的兄弟上来!” “是!”张连长一怔,连忙指着一个黑瘦的汉子,“周锐,你上来。” “是!”周瑞答应一声,小跑着到了阵前,对着李四维和张连长“啪”地一个敬礼,“四连三排少尉周瑞奉命报到。”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周瑞,这两个兄弟没有上过战场,那你就让他们看看战场上的小鬼子是如何拼刺刀的!给老子把他们打趴下!” “啊!”周瑞一惊,“团长……” 张连长也连忙劝道:“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面无表情,“这是命令!” 周瑞一咬牙,“是!” 周瑞立马横棍,严阵以待。 王前进高士武却愣在原地,脸色发白。 “愣着干啥?”李四维一瞪两人,“要么给老子冲上去,要么老子把你们送回去,哪里来,回哪里去!” 两人浑身一震,一咬牙,端起木棍,一左一右地冲了上去,“呀……” “杀!”周锐突然一声暴喝,压过了两人的声音,双手端起木棍冲向了两人,又是一声暴喝,“杀!” 王前进被那声暴喝震得浑身一颤,高士武也是脚步一顿,周瑞却已经到了近前,木棍向左斜刺,如出水蛟龙。 “啊……” 王前进一声痛呼,连忙后退,木棍还握在手中,却在不住地颤抖。 高士武一惊,连忙端起木棍直刺周瑞,却见周瑞已经收回了木棍,顺势上挑,“嘭……”,木棍交击,高士武的木棍被击得一扬,周瑞的目棍去势不竭,直逼高士武胸膛,高士武只觉心中一寒,就要后退,那木棍已经在他胸膛面前停住了。 李四维望了周瑞一眼,点了点头,“好,这才像个战士!归队!” “是!”周瑞“啪”地一个敬礼,小跑着回了队列。 李四维扭头一瞪高士武,神色一肃,“高士武,如果是在战场上,你已经阵亡了,明白吗?” 高士武顿时面色一红,“明白了!” 李四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声音一沉,“明白了吗?” 高士武一怔,有些懵,“明白了!” 李四维还是死死地盯着高士武,一声暴喝,“明白了吗?” 高士武浑身一震,愣在当地,满脸通红,嘶声高呼,“报告旅长,高士武明白了!” “好,”李四维一点头,扭头望向了王前进,“王前进,你明白了吗?” 王前进刚缓过劲来,强忍着疼痛,奋力高呼,“报告旅长,王前进明白了。” “好,”李四维又扭头望向了众兄弟,沉喝道:“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顿时心中一紧,轰然允诺,“明白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严肃,“明白了,就给老子攒点劲!命只有一条,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老子不想你们莫名其妙地就把命丢了!每三天一次考核,要是哪个龟儿不合格,老子直接把你们送回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连忙允诺。 “继续训练!”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走过王前进面前时,脚步一顿,“自己去找军医……” 王前进一惊,连忙摇头,“旅长,我莫事,还能训练……” 李四维摆了摆手,“先去找军医,军医说你莫事了,你再回来训练!但是,再不能像先前那么练了,老子随时都在看着你们呢,要是还那样练,下一次,老子还找你上来。” 王前进一怔,连忙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好好训练,”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许多,“如果有一天胜利了,你龟儿也想活着去不是?可是,上了战场刀枪无眼,要想活着回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练出真本事来!” “是!”王前进精神一振,“旅长,我一定好好练,练出真本事来!” “嗯,”李四维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众人都是心中一松。 张连长连忙高叫起来,“都给老子好好练,刚刚是自家兄弟,周排长手下留了情,可是,小鬼子却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要是哪个狗日的还要搞花花架子,那就让他上来和老子练练!” “是!”众人神色一肃,轰然允诺! 李四维一路走下去,暗暗看着,五连的队列训练搞得很好、六连的枪械训练也不错、七连的射击训练也还行……走到九连的障碍训练场地时,李四维皱了皱眉。 “旅长,”九连长心中一紧,“啪”地一个立正,“请旅长训示!” 李四维一怔,摆了摆手,“训练得不错,只是,这场地……还是差了一些啊。” 九连长连忙答道:“报告旅长,完全按照你的要求,连夜赶出来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不关你们的事……只是,要让兄弟们在快一点啊,你是上过战场的人,该知道动作快一点有多重要!” “是!”九连长“啪”地一个敬礼,“请旅长放心。” “嗯!”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训练的时候,让兄弟们多吃点苦头是为了他们好呢!哪怕他们会怨我们,也不能放松了要求!” 说罢,他转身就走,径直向团部去了。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九连长良久才回过神来,一转身,大步向回走去,已然满脸坚定之色! 团部,王团长刚刚放下笔,一抬头就见到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旅长,咋样?” “还行,”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兄弟们的热情都很高啊!一营是武装越野去了?” “对!”王团长一点头,却有些无奈,“本来早上就该去了,可是……又怕新兵太多了,回不来……”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王团长,还是该按着计划来啊!我也给你们说过,练兵像锻刀铸剑那般容易,因为,士兵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不会像刀剑那样的死物……他们有着超乎你我想象的潜力,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潜力给他们激发出来!” 王团长一怔,沉吟着点了点头,精神一振,“职下明白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是,伙食一定要跟上,至少不能让兄弟们饿肚子!” 王团长神色一整,望着李四维,满脸肃容,“旅长,你放心,职下也不是那种喝兵血的人!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只有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的!” “好!”李四维哈哈一笑,“这就好!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去六十五团看看!” 王团长一愣,“旅长,吃了饭再走吧!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李四维一摆手,“算了,下次吧!”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得一声高呼在门口响起,“报告!” 李四维连忙回头望去,来的是一连长,在他身后跟着两个新兵。 两人一左一右地跟在一连长身后,身上满是泥污,看来没少摔跟头。 左边的兄弟身材高瘦,脸上稚气未脱;右边的兄弟身材敦实,一脸的坚毅之色……望着那张脸,李四维却是心中一颤,一种想哭的冲动油然而生。 一连长也看到了李四维,“啪”地又是一个敬礼,“旅长好!” “哦,”李四维一惊,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金连长,辛苦了。” 目光却还是紧紧地盯着那个敦实的兄弟,而那个兄弟也在盯着李四维,面色潮红,神色复杂。 众人也发现了异常,纷纷打量着他们。 “像,真是太像了,”王团长点着头,满脸惊讶,“要不是旅长太高些,还真像一个模子里……” “老……老四……” 那个兄弟却开口了,嘴唇颤抖,“是……你吗?” 李四维有些茫然,心中那种冲动却越来越强烈,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兄弟见到李四维的泪珠滚落,突然笑了,眼泪却簌簌而下,“老四啊……你还活着?呵呵……你还活着!” “嗯,嗯!”李四维拼命地点着头,“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众人都是一怔,这……他们还真是亲兄弟啊? “老四,”那个兄弟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比他高了半个脑袋的李四维,放声痛哭,“老四啊……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在南京的时候就死了……” “我没死,我没死……”李四维紧紧地抱着他,眼泪簌簌而下,“在南京……在南京,我们团……就剩我跟黑牛了……” “呜呜呜……” 两人抱头痛哭,众人默然。 那汉子突然放开了李四维,一抹眼泪,上下大量了李四维一眼,笑了,笑中带泪,“小四儿长高了,比二哥都高半个头了呢……也壮实了,你走的时候,还廋得像根竹竿儿呢……” 第一五四章四方寨的少年 都说“兄弟相逢是幸福滋味”,可是,李四维此时的心情又岂是“幸福”两个字能形容的?兄弟相逢了,却是相逢在大战在即的武汉战场! “三哥,”李四维暗叹一声,泪痕未干,“你咋来了?” 李三光大眼一瞪,伸手就要拍李四维脑袋,但一看到他的肩章,连忙又把手缩了回来,“咋的,只许你杀敌报国,就不许我来了?” 李四维一怔,讪讪地笑了,“爹……” “放心吧,”李三光连忙摇头,“他老人家早就不怪你了……哦,你马上写封信回家,给家里报个平安!” “嗯,”李四维疑惑地点点头,他并不记得大场镇之前的事……难道原来那个李四维还跟家里人闹了矛盾? 正在李四维疑惑之时,苗振华匆匆地到了门口,“啪”地一个敬礼,“旅长,马准备好了!” 李四维一怔,“好,老子马上就来!”说着,望向了李三光,“三哥,我还要去其他几个营地看看,晚上再过来找你……” “快去吧,”李三光连忙点头,满脸欣慰的笑容,“正事可耽搁不得……嘿嘿,小子,都成旅长了!” “副的……嘿嘿,”李四维也笑了,犹豫了一下,又望向了金连长,“金连长,他们两个犯啥子事了?” 金连长一怔,连忙摇头,一脸笑意,“他们两个立功了,本来是带他们来找团长请功的……” “立功了?”李四维一怔,目光炯炯望着他,神色一肃,“金连长,只要进了十六旅,那就是自家兄弟了,对自己兄弟要一视同仁……” “是!”金连长神色一整,“请旅长放心!” “好!”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轰隆隆……”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就听得炸雷突起,一番酝酿,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王团长叹了口气,“狗日的,雨又下起来了……” 雷声轰隆,大雨滂沱,室外的训练被迫停了下来,各部都把训练地点改到了营房里,战场常识、老兵的现身说法……在漯河的时候,各部主官到六十六团参观之后,这种训练模式就在各部推广开来,此时,倒也算驾轻就熟了。 天黑了,风停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微凉。 六十六团驻地,李四维的小房间房门紧闭,房间里灯火昏黄,桌上摆着一只百味斋的秘制烧鸡、一大坛黄记的糯米酒、四个馒头和一碗椒盐花生米,久别重逢的两兄弟相对而坐,互相打量着。 “三哥,边吃边说,” 李四维突然抓起酒坛,拍开泥封,“哗哗哗……”,先为李三光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满上,一举酒碗,“干一个。” “好,”李三光也举起了酒碗,“干一个!” 说完,两人一仰脖子,“咕噜咕噜……”,酒下了肚,两人同时翻过了碗底,相视一笑。 李三光一抹嘴角的酒渍,满脸感概,“真没想到,你小子还当上旅长了……嘿嘿,就你那性子,咋就能当上旅长呢?” 李四维嘿嘿一笑,“三哥,我这性子咋了?我这性子好得很……” 说着,他扯下一只鸡腿,递向了李三光。 李三光一怔,笑着接过了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小四儿,你变了……放在以前,你小子肯定先把鸡腿塞到自己嘴里去了!” 李四维讪讪地一笑,扯下了另一只鸡腿,“三哥,人……总会变嘛。” 说着,把鸡腿塞向了嘴里。 “嘿嘿,”李三光啃得满嘴流油,“有一点,你还真没变!” 李四维嘴里塞得满满的,却没有嚼,只是疑惑地望着李三光,“哪一点?” 李三光放下了啃得支离破碎的鸡腿,一脸严肃,“你还是喜欢由着性子来啊……这才一天呢,你知道和我一起来的兄弟咋说你不?” 李四维一怔,呵呵地笑了,“你是说训练的事儿吧?能咋说?不就是说我专门整人吗?说我” “嗨,”各中队长答应一声,急忙去安排了。 前队的两个步兵中队很顺利地走出了山谷,两个步兵中队中队正在谷中行进,少佐带着运输中队和一个步兵中队正准备进谷……坐在卡车上的少佐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多心了,支那人的反应更本不可能有这么快。 “砰”,就在此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紧接着枪声如雨点般密集起来,而那枪声是从队伍后面传来的,殿后的步兵中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犹如割庄稼般纷纷栽倒在地。 “八嘎,狡猾的支那人。”少佐大骂一声,跳下车,他根本没想到国军会从后方发动攻击,所以他把运输中队放在了后面,现在后队只剩一个步兵中队有较强的战斗力了……运输中队的战力是在有限。 “砰……轰隆隆”,他刚跳下车,山谷中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紧接着震天的爆炸声响起,山谷中火光冲天,火光驱散了迷雾,山谷中残肢飞散,被堵在山谷中的士兵被炸得死伤累累,惨叫声甚至盖过了爆炸声。 少佐被爆炸声惊得浑身一颤,面色惨白,此时,他再无半点侥幸,一拔军刀便冲向了后队,冲溃不成军的后队官兵吼道:“顶住,给我顶住!后退者死!” 可是,一切都晚了,一个步兵中队被已经被打残了,运输中队虽然也也加入了抵抗,但他们的战斗力本就有限,根本无法挽回局势。 三百多米长的山谷将日军的一个大队分割成了三段,前队的两个步兵中队被两挺重机枪和猛烈的火力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却已经死伤惨重了,只有被压着打的份了。 中间的两个步兵中队已经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死伤殆尽,侥幸躲过爆炸的,又被子弹打成了筛子。 后队被将近两个营的兵力四面包围,死伤累累,余下的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当时安排伏兵的时候,胖团长害怕小鬼子不肯进山谷,所以就把重兵埋伏在了后面,准备直接把小鬼子赶进去,哪知碰巧小鬼子的指挥官会如此安排,真正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后面的伏击队伍以压倒性的优势将鬼子消灭殆尽,胖团长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兄弟们,快啊,消灭了鬼子的后队就去支援前面的兄弟,争取把鬼子全歼在此。” 众人纷纷冲了上去,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对残余的鬼子发动了猛烈的冲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李四维带着队伍冲杀一番,直累得气喘吁吁,冷空气吸入口鼻直如刀割一般,但却不敢丝毫停留。鬼子的前队还有两个中队的战力,如果不尽快消灭后队,等他们一站住脚跟只怕这仗打下来牺牲就大了。 李四维刚刚撂翻一个受伤的鬼子,正要补刀,就瞥见一抹寒光直袭自己的脖颈,他急忙横枪去拦,“砰”,长刀砍在枪管上,火星四溅,李四维一个趔趄稳住了身形,只觉手臂发麻麻。他来不及多想,双手一握枪管,枪托就照着对方的脑袋砸去。 那人也堪堪稳住身形,一挥狭长的军刀迎向了枪托,“咔嚓”,木制的枪托被削去了大半。李四维只觉手中一轻,那道刀光犹如一泓秋水直劈向自己的头顶……他心中一寒,侧身一扑,一个懒驴打滚躲了开去。 那人一愣,用怪异的中国话骂道:“懦夫……”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一柄砍刀和一柄刺刀同时击中了他的身躯,胖团长的砍刀嵌在他的脖子上,黄猫儿的刺刀刺入了它的左肋。 “啊……”那人怒吼一声,直挺挺地仰面便倒,正是那名少佐军官。 胖团长一把拔出砍刀,又捡起少佐那柄军官刀,嘿嘿笑道:“龟儿子的,真是把好刀,给老子用正合适……” 黄猫儿急忙扶起李四维,“排长,你没事吧?” “没事,”李四维捡起一杆长枪,举目四望,战斗已经结束了,受伤的在包扎伤口,没受伤的在搜刮战利品……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这战打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只是前面谷口的枪声却越来越激烈了。 胖团长一挥鬼子的军刀,大吼道:“兄弟们,跟我冲啊,消灭了前面的小鬼子,这一仗才算赢。” 胖团长吼完,挥舞着军刀当先冲进了山谷,众人精神一振,嗷嗷叫着就跟在他身后冲进了山谷。 山谷里尸骸累累,一片狼藉,众人一鼓作气冲到了谷口,胖团长突然停住了身子,大骂道:“龟儿子的,小鬼子果真禁得住打啊,这样都还在反抗。” 李四维急忙去看时,只见小鬼子已经形成了防御队形,“哒哒哒……”五六挺重机枪火光闪动,怒吼连连,竟然渐渐地把谷口伏击的兄弟们压制住了。 这样的情形看得李四维暗叹不已,让小鬼子的机枪中队跑出来了……一五四团的兵力还是太少了,要是能再多一个营,当时就能把小鬼子的机枪中队给打残了。 众人正在暗自惋惜,胖团长一咬牙,“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干这些龟儿子……”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兴奋地声音响了起来,“团座,团座,鬼子有炮……龟儿子的,都藏在卡车里的,还没来得及架起来哦,好在老子看到了……” 众人紧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面容猥琐的小老头迈着短腿小跑着过来了,在他身后,姚胖子等十几个炊事班的人抬着四门迫击炮,扛着弹药箱,满脸兴奋地跟了过来。 胖团长一看大喜过望,“米耗子,老子给你记功,快整过来整过来,周眯眼,你快过来给老子整起,也让小鬼子尝尝他们自己的大炮的厉害……” “来了来了,”一个满脸黑痣的中年人带着几个人笑呵呵地跑了过来,“龟儿子的,自从团里那两门迫击炮报废了,兄弟们就没炮打了,今天终于可以过过瘾了……” 周眯眼儿带着几个人一阵鼓捣,四门迫击炮就被他们架好了。然后,周眯眼儿就半眯着眼睛对鬼子的方向比划起来…… 胖团长不耐烦地骂道:“比划个锤子,这么大的雾看得到?” 周眯眼儿并不理会他,突然低喝一声,“放!” 四颗炮弹先后被放进了炮筒,四门迫击炮几乎同时发出了怒吼,“砰砰砰砰”,只见远处火光闪烁,鬼子的机枪便哑了火。 “冲啊,”胖团长大吼一声,当先冲了出去,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呐喊着跟了上去。 一时间,浓雾中喊杀声震天,幸存的几个鬼子慌忙逃窜,可是,到了此时哪里还能让他们逃了? 微黄的信纸上,破旧的钢笔在她修长白皙的指间起舞,工整隽秀的小楷跃然纸上: ……女儿既已投笔从戎,本当以身许国,别无他念,然,战火之中再遇故人,既天意如此,实情难自禁!本待敌灭国靖之日,再上禀双亲,然,每每战鼓响时,心诚惶惶然!今大战在即,不敢再有所隐瞒,唯恐留下永远之遗憾…… 火苗跳动,正如宁柔此时的心绪。 她时而皱眉,时而停笔踌躇、字斟句酌……待到停笔之时,信纸上洋洋洒洒已是上千言。 宁柔将墨迹吹干,把信折好、放妥,眉宇间却多了几缕惆怅:这封家书,那段往事……可是,他为何却似全然忘了?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羽停下笔,把信递给了秦老五,“写好了。” 秦老五一喜,接了过来,捧在手里,连连道谢。 “该我了,该我了,”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取笑秦老五,纷纷望向了张羽。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虽只是薄薄的一页纸,写下的却是他们的牵挂与期望,或许,那也是他们的遗书! 防空洞里,马灯光线昏黄,伍若兰和几个女兵已经躺下了,宁柔伏还在桌边,写着家书。 第一五五章找回的记忆和缘份 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你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生如梦! “真……真……记不起……起来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李四维的脑海里翻腾,“真记不起来了……真记不起来了……” 黑暗,四周是无尽的黑暗,那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叠加的波,在共振,和灵魂共振,四周的黑暗开始颤栗、龟裂。 “轰……” 那黑暗终于被那共振的波记得粉碎,四周顿时一亮,那是山腰的一处村寨,依山而建的屋舍、空明的天、清翠的山、山脚下整齐的田、田野间川流的河……这里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却又像深深烙在他灵魂伸出的印记。 这里就是四方寨了吧? 李四维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这里一定就是四方寨了! 一个个鲜活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有爹有娘,有哥哥,还有一帮子狐朋狗友……那是一群瘦弱的青年,他们脸上挂着笑,时而质朴、时而狡黠,他们在山林中啸聚,在河流中嬉戏,在市井中横行……突然,他们的笑容都消失,面容凝固了,他们……死了?是的,他们一定是死了!姚胖子说过,四方寨的娃娃……悲伤如潮水般涌来,李四维在哭,他却感觉不到眼泪滑落,只是,那潮水已然淹没了整颗心! 眼前突然一黯,瞬间又再次亮起。恍惚间,李四维又置身于一座城中,古朴的房屋、狭窄的街道、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这里是江城吗?一定是了!那穿着军装、挎着老套筒的少年不就是自己吗?不,是“原来的那个李四维”! 突然,天黑了下来,孤星冷月挂在天边,有气无力,根本照不亮大地。 那少年带着几个兄弟踉踉跄跄地从一条小巷子出来了,他们在说着什么,笑声在街头回荡。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惊恐声音突兀地在街角响起,那声音……好耳熟,是……柔儿,对,是柔儿。混蛋……哪个混蛋在欺负柔儿?那样娇柔的姑娘他也舍得欺负! “住手……住手……” 他愤怒地呐喊着,想要冲过去,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那呐喊也听到……他慌了,拼命地挣扎着,呐喊着,“柔儿……不怕……不怕……” 一切却是徒脑,但那个少年却已经冲了过去,他……就是“原来那个李四维”吧? “住手!”他高叫着扑了上去,却突然僵在了那里。 “四哥,四哥……” 他的同伴急忙冲了上去,却是拉住了他,“不要啊,四哥……” 李四维愣住了,他挣扎着,终于看清了街角的情形,一个穿着少尉军服的大汉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宁柔的手腕,回过头来,对那群少年怒目而视,但他……只有一只眼,潮红脸上神色狰狞,“还不快滚!” 一众少年愣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而宁柔还在拼命的挣扎,可那柔弱的身子又如何挣得脱那大汉的魔爪? “打倒他,打倒他……你们不能当逃兵!”李四维在怒吼,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急得想哭! “兄弟们,”那少年挣脱了同伴的手,满脸涨红,怒吼着,“老子李大炮的兄弟不能当兵!” 他话音未落,就合身扑向了那个独目大汉! 那独目大汉猝不及防,慌忙迎战,放开了宁柔。 “快跑!快跑……”那少年冲宁柔大吼着,和独目大汉扭打在一起,“快跑!” 宁柔一怔,就要上去帮忙,却被一个少年拦住了,“你快跑……兄弟们,上啊,大炮的兄弟不能当逃兵!” 他吼着扑了上去,一干少年纷纷嚷着冲了上去,“大炮的兄弟不能当逃兵!” 宁柔一咬牙,转身跑了。 李四维望着那打成一团的人群,心中一酸……他们就是“原来那个李四维”和他们的兄弟吗?他们……死了,都死了,死在了那个战壕里。 李四维哭了,“呜呜呜……” 他听到了他的哭声,他感觉到脸上那湿漉漉的泪痕……这不是梦吗? “四维,醒一醒!”宁柔的声音在他突然传进了他的耳多,惶急又心疼,“四维,你醒醒啊……” “呼……”李四维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宁柔的脸,那张俏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透着疲惫,泛着苍白的光泽。 “柔……柔儿,”李四维怔怔地望着她,声音却是沙哑的,“这……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嗯,我知道,我知道,”宁柔点着头,眼中泛着泪光,“我……我都听到了,你……想起来了吗?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我……”李四维一怔,定定地望着宁柔,泪痕未干,“我……刚想起来……可是,你一直都记得,对不对?” “我……”宁柔轻轻地点摇了摇头,“在光明岭上,我才认出你……李大炮的兵不许当逃兵!” 宁柔哑着嗓子学着李四维的声音,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宁柔学得并不像,那模样却让李四维心疼,他猛地将宁柔搂入了怀中,紧紧地搂着,“傻丫头,为啥不告诉我?” 宁柔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任由躺在床上的李四维搂在了怀里……那姿势并不舒坦,但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夺目,“在富金山上的时候,我本想告诉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咋说?真的不知道该咋说?那天晚上,我……我本不该一走了之的……” “傻丫头,”李四维搂得更紧了,“你不走又能咋样呢?跟他讲道理么?他可是个浑人呢!浑人喝了酒就更浑了……” 宁柔一怔,抬起头望着李四维的下巴,“那……后来……咋样了?” “后来?”李四维低下头,温柔地望着她,呵呵一笑,“后来的事不重要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躺在这里吗?嘿嘿,李大炮可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宁柔一怔,笑靥如花,“是呢!李大炮可不是软柿子呢!” 李四维笑容更甚,突然浓眉一蹙,“柔儿,我咋突然有些失望呢?” “咋了?”宁柔一怔,满脸疑惑。 李四维满脸失落,“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好看呢,才让你青睐有加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呵呵,”宁柔一愣,在李四维怀里笑得娇躯乱颤,“傻瓜,想啥呢!就算没有这事,我也会跟着你……你们的!” “真的嘛!”李四维嘿嘿一笑,“我就想听这句呢!”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两人都是一惊,李四维连忙放开了宁柔,宁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帽,往门口走去,“是谁呢?” “柔儿姐姐,”伍若兰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你咋一夜都没回来呢?” “吱呀……” 宁柔拉开了房门,俏脸微红,“团长他醉了……刚醒呢!” “好啊,”伍若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板着俏脸,“他是团长呢,咋能在军营里喝酒?” 李四维连忙坐了起来,满脸讪笑,“若兰啊……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是……酒也喝了,那你说咋办嘛?” “这……”伍若兰一怔,望着李四维满脸为难之色,“咋办……俺……俺不管,反正都该遵守军纪呢!这还是你自己定的嘛!” “若兰,”宁柔轻轻地拉住了她的小手,“团长的哥哥来了,他们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哦,”伍若兰一愣,气势瞬间化为无形,望着李四维,满脸赧然,“团长,对……对不起啊……俺……俺真不知道……” 李四维起身下了床,望着伍若兰,一脸正色,“若兰,你是对的,错的是我,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伍若兰一怔,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瞬间便弯成了月牙儿,“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俺会盯着你呢!” “呵呵,”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好了,天亮了,雨也停了,该忙活了!” 他话音刚落,悠扬的起床号便响了起来。 伍若兰精神一振,拉起宁柔就要走,宁柔犹豫了一下,望着李四维,“你……哥哥在振华他们房里……他比你醉得还厉害……” 李四维一怔,懊恼地一拍额头,“咋把这事儿忘了……” 本打算最晚就送他回去,哪知道一喝就喝成这样了! 起床号已经响了三遍,苗振华望着依然鼾声如雷的李三光,满脸疲惫,却又无可奈何……这家伙,不能喝就少喝点嘛!团长也喝趴下了,这下子可咋办? “吱呀……” 房门被推开,李四维匆匆走了进来,一望苗振华,满脸赧然,“振华,这……害得你一夜没合眼吧?” 苗振华松了口气,连忙摇头,“俺倒没事,他……可咋办?” 李四维急忙走到床前,使劲一摇李三光,“三哥,三哥……” “唔……”李三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老……老四……这是哪里?” 李四维摇头苦笑,“还在六十六团呢!你现在回去也赶不上早会了……” “啊?”李三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翻身就要下床,“糟了,糟了,早晓得就不该喝酒了……” 李四维一把抓住了他,“三哥,留下吧!” 李三光浑身一僵,缓缓地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了李四维,“老四啊,三哥也想跟着你,可是,三哥不能这么做啊!你不是跟我们连长说过嘛,对所有兄弟都要一视同仁,三哥不能让你破例!” “三哥……”李四维望着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打心里,他是想把这个哥哥留在身边,他知道战争有多残酷,他不想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哥哥,可是…… “老四,”李三光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不用担心三哥,你搞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记住,要给老爷子写信回去!” “嗯!”李四维使劲地点了点头,“走,三哥,我送你回去!” 李三光一怔,连忙摇头,“你团里的工作……” “莫事,”李四维嘿嘿一笑,“团里的事有陆团副呢!” 李三光大眼一瞪,“老四,你咋能这么搞?兄弟们跟着你你就得对他们负责嘛……” 李四维连忙摇头,“三哥,你还没搞清楚呢!我是六十六团的团长,也是十六旅的副旅长,负责全旅的训练工作,哪能总留在六十六团嘛,所以就把团里的工作交给了陆团副……走,我送你回去,顺道去各部驻地看看。” “哦,”李三光神色稍缓,点了点头,“那就走!” 李四维回头一望苗振华,“振华,你就先睡一觉,晚点再过去。” 苗振华一怔,连忙摇头,“俺没事,顶得住!” 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先睡一觉吧!晚点,还有任务给你呢!” 苗振华精神一振,“啥任务?俺现在就可以去!” “呵呵,”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去可不成,这事儿……必须要晚点去才干得成!” “哦?”苗振华一愣,满脸疑惑,“啥事儿这么怪呢?” 李四维嘿嘿一笑,“好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着,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向门外去了。 李三光冲苗振华一点头,“兄弟,谢谢你了!” 说完,连忙跟了上去。 医护排驻地,伍若兰望着神色疲惫的宁柔满脸心疼,“柔儿姐姐,要不……你先睡一觉,这里的事儿有俺呢!保准不会出岔子。”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满面笑容,“若兰,我莫事呢!” 伍若兰望着宁柔,还想再劝,却听宁柔轻轻地问道:“若兰,你相信缘份吗?” “缘份?”伍若兰一愣,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柔儿姐姐,你相信吗?” 宁柔点了点头,满脸幸福的神色,“信呢!在光明岭的时候就信了……” 伍若兰也笑了,“俺觉得,只要你信了就行,因为,那是你的缘份嘛!” 宁柔一愣,惊讶地打量着伍若兰,“若兰,你说得还真有道理呢!既然那缘份是我自己的,为啥还要问别人呢?我信,就够了!” 晨光中,两骑快马并肩奔驰在泥泞的道路上,李四突然扭头,望着李三光,满脸笑容,“三哥,谢谢你!” 李三光一怔,“自家兄弟,谢个啥?” “三哥,”李四维满脸喜色,“你让我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 李三光嘿嘿一笑,“啥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李四维纵马疾驰,声音在晨风中飘荡……就在昨夜,他找回了记忆! 第一六六章特勤连 有权势的人做起事来总会更方便一些,即使他自己并没有主动要求些什么,也会有人主动地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李四维带着李三光赶回六十七团驻地之时,早会已经结束了,将士们正在晨练,营地里呼喝声震天,训练正如火如荼。 王团长正在校场上巡视,一见两人,连忙迎了过来,满脸喜色,“旅长,你来了就好,职下正想跟你商量点事呢!” 李四维一愣,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王团长,有啥事你就说嘛,都是自家兄弟,不要搞得这么生分!” “好,之下就不客气了!”王团长呵呵一笑,“旅长,在漯河的时候,我们团也搞了个特勤连,这事你是知道的,可是……” 说着,王团长的笑容有些赧然了,话也嘎然而止……越说,他就越觉得自己的特勤连有点东施效颦的嫌疑了。 李四维也听明白了,呵呵一笑,“我明白了!这样吧,我把六十六团的特勤连调过来,让他们一起训练。” 特勤连的训练,他从来不过问,完全是黄化一手抓,要他现在给点意见,他还真没辙! 闻言,王团长喜出望外,“那就太好了!旅长放心,兄弟们只要过来,吃住的事儿,职下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一脸苦笑,“算了,你们团也不宽裕!我让他们每天早上过来,晚上回去,带上粮食,你们帮着做一下饭就好……这日子,只怕会越来越艰难了!” 王团长一愣,也是满脸苦涩,“是啊,整个武汉战场聚集了上百万军队呢,就靠这半壁河山支撑着……物资的供应只怕会越来越困难了!” 淞沪一战,丢掉了全国的经济中心,随后的南京会战、徐州会战、豫东会战……一仗仗打下来,东南富庶地区丢失殆尽,可是,抗战还得继续啊,几百万将士的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局势肯定会越来越艰难! 李四维暗叹一声,“那就这样定了,我回去就把人派过来。李三光……” 王团长连忙笑道:“旅长放心,职下会安排好他!”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让他回原来的连队吧!” 王团长一怔,“是!” 李四维匆匆而去,王团长望着李三光,轻叹一声,“三光,其实……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没有人会说你啥。” 李三光连忙摇头,“报告团长,我待在连队就好,可以和兄弟们一起打鬼子!” “好!”王团长望着李三光,露出了笑容,“你换了装备,直接去找金连长报到,他们在练习投弹。” “是!”李三光“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往营房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王团长一声轻笑,“还真是亲兄弟呢!都有股子劲儿!” 李四维赶回六十六团之时,晨练已经结束了,营地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远远地便能听到兄弟们的欢声笑语。 在这个饥馑的年代,能吃上一顿饱饭便成了最大的快乐。可是,这样的快乐只怕也……唉! 李四维暗叹一声,收缰勒马,跳了下来,往营地里去了。 黄化正在吃饭,两个窝头,一碗菜汤,却不见油星,见到李四维朝自己走来,连忙起身,迎了上来,“团长,啥事?” 李四维呵呵一笑,“吃完饭,让兄弟们收拾利整一些,今天,你们去六十七团驻地训练。” 黄化一怔,满脸疑惑,“为啥?”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正色,“黄化,这是很重要的任务,帮六十七团训练特勤连!” “哦,”黄化点了点头,精神一振,“团长放心,保准不给我们团丢脸!” “嗯,”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六十六团驻地在白果镇,六十七团驻地在大金铺,相距十五六里……特勤连早上过去,晚上回来,还得帮着六十七团训练特勤连,这个任务不可谓不艰巨。但是,李四维相信他们有这个实力,五公里武装越野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这十五六里地也是! 早餐已毕,特勤连全副武装地开出了驻地,急行军向六十七团驻地赶去,不过半个小时便到了六十七团驻地大门外! 得了通报,王团长顿时一惊,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当他匆匆赶到大门口之时,只见特勤连队伍整齐,将士们脸不红气不喘,心中的惊讶更甚……这才是真正的精锐!魏之武卒也不过如此吧! 黄化一见王团长,立马上前两步,“啪”地一个敬礼,“王团长,六十六团特勤连奉命向你报到!” “啪”,王团长连忙还礼,一脸肃容,“兄弟们辛苦了!稍事休息……” “啪”,黄化又是一个敬礼,打断了他,“报告长官,特勤连任务在身,不敢松懈,请求立即参加训练。” 王团长一怔,“啪”地又还了一个礼,“好,即刻开始训练!” 说着,他一转身,当先向特勤连的训练场去了。 “啪”,黄化礼毕,一回头,“跑步前进!” 吼完,他小跑着跟了上去,孙大力带着众兄弟也连忙跟上,队列整齐,步伐铿锵,“哒哒哒……” 校场上突然闯进来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众将士纷纷侧目。 “龟儿的,一水儿的小牛皮鞋,真气派!”有新兵满脸羡慕,“哪像我们团,兄弟们都还穿着草鞋呢!” “是兄弟部队的特勤连吧?”有老兵知道得多一些,“我们团的特勤连也都穿着小牛皮鞋,听说是六十六团给的!” “嘿嘿,都是穿小牛皮鞋的,我们团的特勤连可没这气势!”也有老兵满脸不屑,“给他们穿……糟蹋了!” “魏大勇,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个老兵瞥了他一眼,“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不要你呢!” 魏大勇一滞,面色犹自不甘,“哼,老子也不稀罕去!一个个走路都把头望到天上了,打起仗来还不如老子们三连呢!” 那老兵一怔,点了点头,“倒也是!” 有新兵满脸好奇,“班长,啥是特勤连?” 那老兵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那是六十六团搞出来的,具体是个啥……老子也不清楚!反正,我们团也没搞个样子出来……咦?这该不会是六十六团的特勤连吧?” 魏大勇也是眼前一亮,“应该是了!可是……从六十六团过来有十多里地呢!” “一定是了!”班长愈加肯定,“六十五团更远呢!狗日的,跑了十多里地,还有这样的气势,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啊!” “跑了十多里地?”一众新兵面面相觑,满脸苦笑,“我们跑五公里就累得……” 魏大勇望着他们嘿嘿一笑,“累得像狗一样,是吧?老子刚开始跑也跟你们一样,跑着跑着就好了嘛!不过,这一下有好戏看了!” “好戏?”众人一愣,疑惑地望着魏大勇。 魏大勇嘿嘿一笑,满脸的幸灾乐祸,“他们一来,还不得把特勤连那般犊子往死里练啊!” 众人恍然,“还真有可能!这下子特勤连的惨了,还好老子没进去……只是,可惜了那些鞋,多好啊!” 三连长突然回过头来,大眼一瞪,“可惜个球,那都是从小鬼子身上扒的,六十六团多的是,每个老兵都有皮鞋穿!你们想要啊,那就给老子攒劲练,到时候去小鬼子哪里抢!” 一般来讲,单兵的装备可以反映一个国家的国力,但是,这个说法却不适合六十六团,因为,他们的装备大多是缴获的! “连长,真能从鬼子手里抢?”一众新兵精神一振。 “屁!你们以为小鬼子是小孩子啊,那么好抢!”一众老兵却有些丧气,水吼镇一战,六十七团伤亡惨重,缴获……几乎没有! 闻言,新兵都是一怔,满脸不解,“那……他们咋能抢到?” 一个老兵满脸苦笑,“嘿嘿,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们晓得个啥子哦?六十六团……哪是我们能比的?” 三连长一瞪那说话的老兵,“雷彪,你个狗日的,就晓得给兄弟们泄气!带着兄弟们先练,老子过去看看,他们究竟是咋练的?” 说着,三连长匆匆地往特勤连的训练场去了,和他一样,其他几个连长也匆匆地围了过去。 六十七团的特勤连正在进行障碍训练,突然见到团长带着一支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冲而来,都是一愣。 连长张武和赵三元慌忙迎了上去,“啪”地一个敬礼,“团长……” 王团长一摆手,连忙给他们介绍起来,“这些是六十六团特勤连的兄弟,这几天,他们会和你们一起训练……张武、赵三元,你们跟着黄连长他们好好学着,要是不能学个样子出来,你们这特勤连就给老子散了!” 张武和赵三元都是一怔,“是!卑职一定跟黄连长他们好好学!” 特勤连自有特勤连的骄傲,就这样解散了,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黄化呵呵一笑,“学习谈不上,这几天,大家就一起训练……不过,障碍训练就先停了吧!” 三人都是一愣,“停了?” “停了!”黄化点点头,一脸正色,“特勤连和普通的连队执行的任务不一样,所以,训练的方法也不一样。” 李四维成立特勤连,初衷就是想要练就一支具有特种作战能力的部队。只是,特种作战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他又不通军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练出一支特种部队,当初见了黄化的本事,灵机一动,便成立了特勤排,他提出训练目标,黄化去完成,于是,特勤排慢慢地发展成了特勤连。 闻言,围过来的几个连长顿时就有些失望了……特勤连的训练并不适合普通连队,因为,它们执行的任务并不一样! “哦,”张武和赵三元顿时精神一振,“难怪呢!兄弟们训练的时候也够卖力了,咋就不行呢?原来是方法不对啊!” 王团长也摇头苦笑,“早知道是这样,哪还能等到今天,在漯河的时候就该跟你们好好学一学了,当时就光看你们飞檐走壁了……” 黄化呵呵一笑,“现在也不迟嘛!” 三人连忙点头,“不迟!不迟……那就开始训练吧!黄连长,你有啥需要尽管开口!” 黄化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分成两队,一队跟着孙连长他们练习刺杀术,另一队跟我来。”说着,一转身,往回走去,望了孙大力一眼,“老孙,你带一队人教他们练刺杀术。” 孙大力嘿嘿一笑,“成!” 在黄化看来,特勤连都是在全团挑出来来的佼佼者,他们都有着扎实的基础,自己要做的就是训练他们如何把他们的力量发挥出来! 六十六团,苗振华得了李四维的命令,好好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急忙就去找李四维。 李四维正好也在团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特勤连的训练,交给黄化倒也放心,可是,既然有了特种作战的想法,自己何不认真地把训练体系完善一下,推广出去呢? 只是,世间事往往是知易行难,等他真正着手起来,才知道了其中的难处……从光明岭一路打下来,特种作战倒也战绩斐然,但是,其中取巧的成分太多,总结起来并不容易! “报告!”李四维正攥着一指笔,在皱眉沉思,苗振华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李四维抬头望去,微微一笑,“振华,咋起来了?” 苗振华一夜未睡,此时补了一觉,面色还是有疲惫,但是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团长,你说过,有任务要交给俺……”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老子哄你的,都在休整呢,哪有啥任务?” 苗振华一愣,满脸愕然,“哄俺的?”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龟儿那个驴脾气,不哄你,你能睡啊?” “团长,你咋能这样呢?”苗振华满脸的愕然化作了苦笑,心里却是一暖。 李四维望着他,讪讪地一笑,“振华,昨晚的事儿……难为你了!” 苗振华连忙摇头,“俺没事!放心吧,俺绝不会跟哪个说!” 李四维一怔,“好嘛!老子还落个把柄在你手里了……” 苗振华一愣,连忙摇头,“团长,俺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他焦急的样子,李四维哈哈一笑,“跟你龟儿开个玩笑呢,看把你急得!好了,你先出去转转,老子还有东西要写!” “是!”苗振华“啪”地一个立正,急匆匆地走了……心中却满是疑惑,团长是咋了?咋这么喜欢开玩笑了? 望着苗振华的背影,李四维暗自苦笑,真没想到,老子竟然要哄自家兄弟睡觉了?龟儿子的,真得把这酒给戒了! 摇了摇头,李四维又拿起了笔,开始沉思起来。 在前世的影视剧里,李四维多少也见过一些特种部队的训练场景,无非就是要锻炼出超常的体能和坚强的战斗意志,要能精通各种武器的使用,熟悉各种战术的配合……虽是影视剧,但讲的道理却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个时代不一样! 虽说兵源的整体素质不咋样,但是特勤连的兄弟绝对都是佼佼者,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就算和前世的特种兵比起来,在体能、作战意志和临战反应上,也不遑多让! 武器那就更没得可比性了,这个时代的武器本就匮乏,能搞到手的武器,特勤连的兄弟们自然早就使得出神入化了! 龟儿的,特种作战……老子懂得还真不多! 李四维沮丧地放下了笔,暗叹一声,看来,黄化那一身本事才更适合这个时代的特种作战啊! 第一五七章家书和特勤连战术手册 民间流行一句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可是,父爱如山,宠溺是因为爱,苛责又何尝不是因为爱呢?孰多孰少又岂能分得清理! 校场上呼喝声震天响,团部里李四维坐在桌边,攥着笔,望着面前铺开的信纸,一时却无从下笔。 答应李三光写信回去,那是因为,他明白李三光的苦心,哪个人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和父母和和睦睦? 可是,对于父母,李四维完全停留在记忆里,属于“原来那个李四维”的记忆!所以,他提起笔却不得不仔细斟酌……这是写给父母的第一封信! “龟儿子的,真热啊!”卢永年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把扯下了帽子,使劲儿扇着风,另一只手就要去解扣子,却一眼看到了李四维,急忙缩回了手,把帽子戴了回去,冲李四维讪讪地一笑,“团长,今天咋没出去巡视呢?” 在六十六团,兄弟们依然叫李四维团长,亲切!在外面,兄弟们会叫李四维旅长,体面!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面色严肃,“永年呐,你龟儿还得好好练!不摘帽、不解扣,这可是最基本的仪容仪表……习劳忍苦是治军第一要务,你这个团副可要做好榜样啊!” 卢永年暗自苦笑,连忙允诺,“是!职下以后一定多加注意!咦……团长你要写信?” “嗯,”李四维轻轻一叹,“是该给家里写封信了,离川也快一年了……” “应该!应该!”卢永年连忙点头,“我等以身许国,不能为父母尽孝,不能为妻儿尽责,自然应该时常写信问候父母妻儿……团长,你写着,职下还得去炊事排看看。” 说罢,卢永年匆匆而去。 李四维一愣,心底却涌起一丝感动,于是提笔便写: “父亲母亲两位大人:儿四维不孝,身处千里之外,不能堂前尽孝,亦久不致信,让父母担忧。少时,儿承两位大人宠爱有加,然少不更事,一味逞强任性、胡作非为,每每想来,愧悔交加!如今,四维年纪见长,心性稍稳,然,又远隔千里,不能亲聆教诲……但请两位大人安心,儿已知往日之非,当痛改前非,亦深知,男儿立世当奋勇向前,于国家社会贡献全力,否则,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儿既以身许国,定当全力以赴,惟亏欠两位大人良多,每每思来心有戚戚焉!然,国事在身,不该稍怠,唯恳两位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使儿稍安……” 笔尖在泛黄的信纸上跳动,一封不文不白的信便跃然纸上……写到此处,李四维突然笔尖一顿,一滴眼泪“啪嗒”掉在了信纸上! 前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孩子?只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那份愧疚永远无法偿还了!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今生,自己早已和“原来那个李四维”融为一体,他的愧疚自己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团长,”卢铁生夹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一见李四维的样子,顿时便是一惊,“你……你咋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一抹脸,松开手已然神色如常,只是眼圈还有点红。 他避开了卢铁生的目光,低着头指着信纸,强自一笑,“铁生,你帮老子看看,这个落款该咋写?龟儿的……从来都没写过信呢!” 前世,已经不流行写信了!今生,只怕任性的李四维也从未想过写信吧? 李四维掩饰,卢铁生自然装作没看见,连忙凑了过来,望着信,眼前一亮,“团长,你这字写得……铁划银钩,不愧是铁血军人呢!卑职教了十来年的书,也见过很多漂亮的字儿,就是没有你这字看着带劲!” 李四维讪讪一笑,“我父亲也是个教书先生,从**着我们兄弟读书练字,有点底子……只是,这却是我写给他的第一封信呢!呵呵,还真是不孝呢!” 卢铁生一怔,满脸正色,“团长身在军旅,为国为民,有情可原,想来老爷子接到你的信一定会老怀大慰……这个落款,卑职觉得用个‘敬叩金安’比较合适。” “对,”李四维点点头,“这个词很合适,很合适!” 该咋结尾?此致?敬礼? 李四维也觉得,“此致”、“敬礼”用在这里多少有些别扭! 李四维提笔正要写,却听卢铁生“咦”了一声,抬头望去,却见,卢铁生怔怔地望着信,念道:“男儿立世当奋勇向前,于国家社会贡献全力,否则,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 李四维一怔,满脸疑惑,“铁生,这句话不妥当?” 卢铁生连忙摇头,轻叹一声,“只是,这句话让卑职想起了另一封家书?” “哦?”李四维有些意外,“另一封家书?” “嗯,”卢铁生点了点头,神色肃穆地望着李四维,“团长可知邹将军的故事?” “邹将军?”李四维皱了皱眉,“没有!” 卢铁生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李四维带着兄弟们转战千里,不知邹将军的事也是正常的,于是悠悠一叹,“邹将军追随王将军,血战滕城……” “滕城?王将军?”李四维一愣,摇头苦笑,“当日,王将军率川军兄弟血战滕城,我也曾想……可惜,最后还是被阻于滕城东郊,无功而返!” 卢铁生一怔,满脸惊讶,“团长也曾驰援滕城?” 李四维长叹一声,满脸苦涩,“日寇重兵围困滕城,兄弟们死伤惨重,却连滕城都冲不进去……还是说说邹将军吧!可惜,不能与这些真正的铁血将士一晤。” 卢铁生点点头,“邹将军是一二四师参谋长,就在滕城血战前夕,他连夜写了一封家书,劝导家中幼子努力向上,将来‘捍卫国家与复兴中华民族’,那封信却成了将军的绝笔信……在信中,有这样一句‘幼时均一味说诳,长成亦必无所成就,对国家社会无补。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说着,卢铁生望了李四维一眼,满脸感慨,“想来,真正的铁血军人都有这般感触吧!‘对国家社会无补,国家何须有此国民,家庭何须有此子弟。’每每读来,如醍醐灌顶啊!” 李四维一愣,暗自有些意气风发,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卢铁生却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神色激动,“家书寄回老家之时,邹将军却已在滕城以身殉国了,但上门索要家书一观的人却络绎不绝,四月十七日,省城《新新新闻》全文刊登了这封家书,一时间,唤起了无数有志青年的参军热情……卑职也是在那时便有了投军之决心。” 李四维的确没有想过,一封家书却有如此大的力量,但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那不仅仅是一封家书,那还是一个铁血将军的人生感悟和气节! 写完信,李四维仔细地折好,装入信封,封好,交给了卢铁生。 卢铁生接过家书,一转身走了,李四维又拿起那本小册子仔细地读了起来,那是他自己写的《特勤连战术手册》。 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即使烽火肆虐,邮局工作人员依旧在冒死坚守,努力让一封封家书穿越硝烟弥漫的战场,送抵后方亲人手中。 夕阳西下,六十七团驻地,特勤连的训练圆满结束。 一天训练下来,张武和赵三元自是获益匪浅,喜笑颜开。 黄化却已经在招呼兄弟们了,“集合,集合了!还要赶回白果镇报到呢!” 众兄弟纷纷整理装备,迅速集结过来。 两人顿时一惊,急忙围了上去,“黄连长,你们就不要走了嘛!兄弟们练了一天也都累了……” 黄化扭头一笑,“这是团长的命令呢!再说,十余里路也不算个啥!嗯……张连长、赵连长,你们连的武装越野也必须狠狠地抓一下啊,特勤连的兄弟最重要的就是要跑得,不仅要快,还要远!” 闻言,张武、赵三元顿时神色一整,“是!” 黄化呵呵一笑,扭头冲众兄弟一摆手,“兄弟们,回去了!” 吼完,他当先转身,向大门口去了,孙大力带着兄弟们紧随而去。 “哒哒哒……” 整齐的步伐,依旧铿锵有力! 望着他们的背影,校场上众将士已是满脸敬佩,一天的训练,这些人的本事,他们多少也见识了些,不得不佩服……再桀骜不驯的军人,也敬佩强者! 六十七团的特勤连将士却暗自松了口气,已经有人一屁股坐到了泥泞的地上,“俺的娘诶,终于走了,再练下去,俺都要垮架了!” “是呢,”众人纷纷附和,“也不知道他们是咋练出来的?还能跑十多里……” “咋练的?”张武一转身,大步走了回来,站到阵前,满脸严肃,“都给老子起来,五公里武装越野!” “啊……”众将士满脸惊愕,“连长,还……还五公里啊……”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赵三元也大步走了回来,瞪着众人吼了起来,“一个个瘪犊子,平日里不是傲得很吗?这才一天就受不了了?老子看你们就是欠!还得好好练!都有了,五公里武装越野,装备!” 众将士纷纷站了起来,愁眉苦脸,叫苦不迭,可是,一看两个连长的神色便蔫了……他们是认真的! 黄化带着特勤连回到六十六团驻地,团里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三三两两地在校场上自由活动。 苗振华却已经等在了大门口,一见黄化就迎了上来,“啪”地一个敬礼,“黄连长、孙连长,团长叫你们去团部。” 黄化和孙大力都是一怔,“说是啥事儿了吗?” 苗振华摇了摇头,“倒没说,不过团长在团部待了一整天了,一直在写写画画,可能有啥重要任务交给你们呢!” “真的?”黄化和孙大力顿时精神一怔,“龟儿的,天天待在这鬼地方,都快憋出毛病了!” 说罢,两人匆匆地往团部去了。 团部,李四维见到两人匆匆而来,连忙起身,“辛苦了,快坐,快坐。” 孙大力一摆手,“一点儿也不辛苦,六十七团那帮龟儿好练得很,才一天就被练得快垮杆了!他们的特勤连……还差得远呢!” 黄化笑笑,没有说话,看那神情却是和孙大力一样的想法。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大力,可骄傲不得啊!现在,他们是差得远,可是,说不定哪天就追上来了……我们可不能只看着人家进步,自己也得想办法进步啊!” “咋进步?”孙大力一屁股坐在桌前,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团长,你要能给兄弟们搞到更好的装备,我们肯定还能进步!” 黄化也坐了下来,望着李四维讪讪一笑,“团长,该教的我都教了,兄弟们也练得有些火候了,想要再进步……不容易了。” “呵呵,”李四维摆了摆手,拿起自己写的册子递给了黄化,“你看看……这样搞成不成?” 黄化一愣,接过册子翻看了起来,边看边评价着,“嗯,这个战术手语还行,可以试一试……这个组合战术……得试了之后才知道效果……”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自己根本就不懂啥特种作战,写这些东西也是凭着一点儿常识和经验……听黄化的口气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黄化看完册子,顺手递给了孙大力。 孙大力连忙摆手,一脸苦笑,“老道,你晓得的,老子又不识字!你要觉得行,我就搞嘛!” 李四维也连忙笑道:“黄化,特勤连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你要觉得行,那就放手去干,老子相信你!” 黄化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团长,这特勤连可不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你说了要求,我才想办法搞的,要不然,我一个道士哪里知道咋带队伍?” 要求就是方向,只要有了方向,这世间的事也就简单多了! 李四维一愣,摆了摆手,“好吧!这是我的新要求,你看能不能办到?” “好,”黄化重重地一点头,“我尽量办,只是……” 李四维呵呵一笑,“里边有啥不合理的,你就大胆地改……嘿嘿,只要你能摸出一条路子来,老子到时候就把这方法推广出去,再去给你请功!” 黄化呵呵一笑,“团长,你知道的,请不请功,我不在乎,这特勤连得一直有我一个!” “放心,”李四维哈哈一笑,“这特勤连少了谁都成,绝对不能少了你黄化!” 孙大力不乐意了,“团长,那我呢?” 李四维一愣,“对对,也不能少了你孙大力!你和黄化就是两只筷子,少了谁都不行!” 黄化与孙大力对望一眼,哈哈大笑,“对,我们两个在一起啊,干起事儿来才顺手呢!” 李四维也笑了,“老子还指着用你们这双筷子去夹小鬼子的肥肉呢!” 第一五八章疟疾 荆楚大地多湖沼,六月更多雨水,部队要整训,李四维自然不喜欢雨天。 可是,当麻城连续晴了三天之后,他却有些心慌了! 第四天,依旧艳阳高挂,空气中一丝风,大地被晒得滚烫,水汽蒸腾,天地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蒸笼里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倍受煎熬! 十六旅的旅部里,各部主官齐聚一堂,却都愁眉不展,眼巴巴地望着陈旅长。 陈旅长坐在主位,双眉紧锁,满脸苦涩,话语艰难,“兄弟们,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该求的人我也都求了……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司令部说了,前线部队比我们的情况更糟,药品已经全部送到前线去了,仍然不敷分配……” 说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呵呵,兄弟们,总不能把我给分了吧?要是我的肉真能止住这场疫病,我倒情愿分给兄弟们……” 众人默然,这本就是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武汉战场一下子聚集了上百万的军队,又正赶上了疫病肆虐的时节,药品自然就更加紧缺了。 左首,李四维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津津……他自然想过会有疫病肆虐,也尽力搞好预防措施了,可是,他却没想到疫病会来得如此凶猛,连他自己也没有躲过去! 陈旅长望了他一眼,“四维,实在不行,你就先休息几天吧!” 李四维摇了摇,努力地坐直了身体,“旅长,职下莫事……训练还得抓啊!” 李四维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不能倒下去!在这个药品匮乏的时候,能打倒病魔的就只有心中的那股子气了! 众人一怔,“还抓?再抓下去,兄弟们怕是……”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正色,“兄弟们,越是在这个时候,士气就越不能松……室外的训练可以少一些,可以改在早晨和傍晚,但是,室内的训练一定要抓得更紧!士气不能散啊!” 陈旅长连忙点头,环顾众人,面色凝重,“兄弟们,四维说得对!士气不能散,要是散了,再想凝聚起来就不容易了!要是散了,只会有更多的兄弟会病倒!” “对!”王团长连忙附和,“六十七团从成立以来,就现在才有了几分士气,老子可不想就这么没了……上面莫得药给,老子就回去自己想办法!” 张团长也是一咬牙,“对,回去自己想办法……就像旅长说的,‘总不会比打小鬼子还难吧?’” “对!”众人精神一振,“总会有办法!” “好!”陈旅长大赞一声,一脸肃然,“兄弟们放心,司令部说了,下一批药品一定会有十六旅一份!” 众人得了承诺,纷纷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李四维和陈旅长。 陈旅长轻轻地拿起了面前的名单,手微微地抖着,满脸苦笑地望向了李四维,“六十五团的病号超过二十分之一,六十七团的病号将近十五分之一,迫击炮营……你们团倒是好一点,可是,你这个团长偏偏又病倒了!” 李四维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旅长,职下是病了,但是还没有倒下,也不会倒下……绝对不会!” 说罢,他轻轻地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身,往门口走去,步履缓慢却坚定! 门口,苗振华一见李四维出来,连忙就要去扶他。 李四维轻轻地挡住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振华,回白果镇!” 苗振华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团长,俺们就在旅部……” “回去,”李四维的声音虚弱而坚定,“你骑马,载我!” “好!俺先去牵马……”苗振华暗自松了口气,匆匆而去。 他还真怕李四维逞强,要自己骑马回去…… 日当正午,一骑快马在烈日下疾驰。 马背上,李四维靠在苗振华后背,满脸苦笑,“想不到……老子……也有今天……” 苗振华连忙劝慰,“团长,你是病了……哪个人不会得病嘛?都说病来如山倒,可是,这山却没能把你压倒呢!” 李四维一愣,“呵呵……你龟儿倒……倒会安慰人嘛!” “俺说的是真话!”苗振华有点急,“俺知道,你肯定也想在床上躺着,可是,你一直硬撑着,就是怕兄弟们泄了气……” “你倒知……知道得多呢!”李四维有点喘,“不过,你……说得也不……不全对!振华啊,老子是真怕……怕躺下去就……就再也起不来了啊!” 喝酒都能喝到穿越,现在又得了疟疾……李四维是真怕了! 苗振华一怔,“团长,你咋会怕呢?俺从太平村就跟着你了,可是从来都没见你怕过……啥样的阵仗你没见过、没经历过?” “不一样啊……”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小鬼子的枪炮……老子不怕……早就不怕了……战死沙场,那是……那是死得其所……可是,老子……怕死在病床上啊!那样死……死得憋屈!” 苗振华一怔,“不!团长,你不会死!永远都不会死……你是英雄啊,英雄会永远活着!” “呵呵,”李四维摇头苦笑,“傻小子!” 苗振华嘿嘿一笑,“团长,俺不傻!俺知道,你总说那些死去的兄弟才是真英雄,可是,俺更相信有不死的英雄!”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六十六团驻地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将士们都在闷头吃饭,这疫病来得太突然,太凶猛,让人心慌! 在战场上,你能看到敌人,能听到枪炮声、喊杀声,可是,疫病来袭之时,你啥也看不见,平日里一起训练的兄弟说倒就倒了…… “团长,”有人看到了缓缓从大门口进来的李四维,精神一振,“团长回来了!” “团长回来了……”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往大门口望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李四维一早就去旅部要药去了……有了药,就不用怕了! 李四维听到了喊声,一抬头,望着那一张张欣喜的面孔,却是心中一颤,愣在了原地……药,并没有要回来! 苗振华牵着马跟了进来,一见这场景也愣在了原地,“团……团长……” 他分明看到李四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就如风中残烛一般……苗振华急忙伸手去扶,却见李四维轻轻地一摇头,已经迈开了步子,径直向兄弟们走了过去! 李四维的步子迈得很慢、很小,却一如既往的稳! 众人望着他,有人目光茫然、有人满脸失望、有人暗自担忧…… “龟儿的,”廖黑牛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李四维,劈头就骂,“李大炮,你龟儿不要命了?都病成这副样子了,你给老子逞啥能?” 他骂着,眼圈却已经红了! “黑牛,”李四维轻轻地挣脱了廖黑牛的手,冲他轻轻一笑,“老子是李大炮!嘿嘿,死不了的李大炮……小鬼子杀不死老子,这疟疾就更杀不死老子了!” 说罢,李四维继续向前走去,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兄弟们……老子回来了,可是啥也没带回来,对不起了!” “团长……你咋能这么说嘛?”有人连忙摇头,“你都病成这样了……” “是啊……团长,你快去休息吧……”有人满脸担忧,“莫得药就算球了!你可不能有事……” …… 李四维轻轻地抬起双手,缓缓地向下一压,“兄弟们,老子还不能休息啊!有些话,必须先给你们说清楚……呵呵,老子的声音都莫得以前大了,都听得到吧?” 众人一怔,连忙嚷了起来,“听得到呢!听得到……团长的声音还像以前那么大呢!” “呵呵,一群龟儿子!都敢哄老子了!”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心中却轻松了几分,“兄弟们呐,前线聚集了几十万兄弟……他们还在和小鬼子苦战呢!你们大多上过前线,该知道他们又多苦吧?”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知道,知道,他们比俺们苦呢!” “是啊!”李四维一脸感慨,“他们苦啊!他们的病号比我们多!他们也需要药啊,所以,上面就把药先给他们了……你们说,应不应该先给他们呐?” “应该!应该……”众人纷纷点头。 “对!老子也觉得,应该先给他们!”李四维使劲一点头,环顾众人,“但是,上面也不会放着兄弟们不管,后方已经在尽量准备药品了,相信很快就能运到前线来,到时候一定少不了我们的!” 众人精神一振,“对!对……少不了俺们的!” 李四维轻轻地一摆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兄弟们呐,老子还想告诉你们……疟疾算个球啊!老子也得了疟疾,可是,老子不照样站起的?你们都给老子看好了,老子是病了,但老子永远不会倒!永远都会倒!小鬼子打不倒老子,疟疾同样打不倒老子!你们怕小鬼子吗?” “不怕!龟儿子才怕?”众人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掷地有声,“小鬼子都不怕,还怕个锤子的疟疾啊?!都记住老子的话,只要你们自己不倒下,就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倒你们!因为,你们是军人,铁骨铮铮的军人!”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缓缓地向团部走去,步伐依旧坚定……坚定得仿佛能够踏平世间的一切坎坷!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众人目光炯炯……只要我们不倒,就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倒我们!因为,我们是军人,铁骨铮铮的军人! 潜山城,坂井支队指挥部。 坂井少将坐在桌前,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手中捧着一杯水,热气腾腾,却不时地打着寒颤。 “少将,”安藤中佐望着坂本少将,眉宇间忧愁萦绕,“你需要多加休息啊!” “休息?”坂井少将一怔,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局势恶化至斯,如何能休息?” 自野人寨一役之后,守军各路援军已至,坂井支队在潜山一线不能寸进,更坏的情况接踵而至……疟疾横行,帝国勇士纷纷病倒了,病了,然后倒下了!卧床不起! “少将!”侍从官匆匆而来,双手递过来一个药瓶,“您该吃药了!” 坂井少将接过药瓶,倒出两粒奎宁丸,放进嘴里,一昂头吞了下去,连忙端起热水,灌了一大口,“咕噜……”,咽了下去,眉头已然皱成了一团,“这该死的疟疾,该死的支那!” 安藤中佐点点头,一声长叹,“军中病倒的将士已经接近千人了……我部根本无力再发起进攻啊!” “唉!”坂井少将也是一声叹息,“中将阁下……还在催促我部西进呢!他哪里知道坂井支队的难处……” 横山岭一战,损失惨重! 野人集一战,阵地被端! 潜山一线大小数十战,死伤累累…… 至此,坂井支队减员超过两千人,就算他们再骄横,也知道西进绝无胜算! 可惜,稻叶中将并不知道啊!或许他也知道,只是……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胜利! “嗒嗒嗒……” 侍从官去而复返,捧着文件夹,神色凝重,“少将,司令部来电!” 坂井少将一怔,语气不耐,“讲!” 侍从官一愣,面色为难,“少将,你亲自过目吧!” 说着,把文件递给了坂井少将。 坂井疑惑地接过了电报,看完,轻轻地放下,低头无语,满脸的颓色! “少将,”安藤中佐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坂井少将轻轻地抬起头,一声长叹,“真是不甘心呢!其实,我早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份命令会来得这么快!” 安藤中佐一怔,他也想到了……潜山一战,坂井支队的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只怕坂井支队应该改名换姓了吧! “安藤君!”坂井少将缓缓地站了起来,努力地挺直了腰杆,声音却在微微颤抖,“我……该离开了,今村君会接替我的职务!” 安藤中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啪”地一个敬礼,“少将,保重!” “啪”,坂井少将还了一个礼,转身就走,“呵呵,还真是不甘心呢!” 如果没有横山岭,如果没有野人集……自己应该已经率领坂井支队驻扎在太湖城了吧!真是可恶啊! 望着坂井少将的背影,安藤中佐一声暗叹,我……何尝又能甘心?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硬着头皮吃完了午饭,终于舒了口气。 “团长,”卢永年摇头苦笑,“你这又是何苦呢?” 郑三羊急忙瞪了他一眼,岔开了话题,“团长,下午的训练……” “继续!”李四维神色一整,“永年、三羊,训练万万松懈不得!可以把室外的训练适当地减少一些,都安排到早上和傍晚,其他时间都安排室内训练!” “是,”两人连忙答应! 第一五九章青篙与蛇 与天斗、与地斗、与疾病斗、与毒虫猛兽斗、与同类异族斗、与同类同族斗……人类的繁衍史就是一部无休止的斗争史! 人类与疾病的斗争史几乎在人类诞生之时便开始了,其中,疟疾又是蹂躏人类时间最长的疾病之一。 早在公元前二三世纪,古罗马的作品中,已经出现了疟疾这种疾病。而在我国,现存最早的中医理论著作――成书于先秦时期的《黄帝内经》中也有对疟疾的详细记载。 一直以来,人类对这种传染疾病束手无策,甚至认为是“神降于人类的灾难”。苏美尔人认为疟疾是由瘟疫之神涅伽尔带来的,古印度人则将这种传染性和致死率极高的病称作“疾病之王”。 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第一次攻占罗马这座“永恒之城”的蛮族西哥特人首领阿拉里克、文艺复兴初期的意大利大诗人但丁均死于疟疾。 李四维自然听过疟疾的凶名,但是,他始终坚信:任何疾病都不能让他李大炮倒下!疟疾也不能! 当然,事实证明:他有些想当然了!只是,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哪怕……死! 当新的一天降临之时,他依旧在与身上的疟疾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因为,他是李大炮,是兄弟们的主心骨,所以,他绝不能倒下去! 破旧的窗户透着微凉的晨风,只是微凉,却让他全身都在颤栗,手抖得厉害,如何也扣不上纽扣。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长叹,满脸苦笑,放开了衣襟,一握双拳,“嘭嘭”,奋力地砸在了床沿上,“老子让你抖!” 夏日的床上什么也没铺,拳头砸在木头上,瞬间通红,痛得钻心,手却没那么抖了。 李四维急忙地抬起手来,开始扣纽扣……他知道,当那疼痛感稍减,手又会剧烈地抖起来,这是经验! “吱呀……”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宁柔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药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熬好的。 一进门,宁柔正好看到李四维正在扣纽扣,身子却似筛糠一般……宁柔慌忙把药碗放在了桌上,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李四维,眼圈红了,“快躺下,你……你逞啥强嘛?” 说着,就要把李四维往床上扶。 李四维没有反抗,他已经无力反抗了,对抗疟疾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宁柔,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流露出痛苦之色,“柔儿,我不能躺下……我说过,我是病了,但绝对不会倒下!绝对不会!” “你……”宁柔的手一僵,望着李四维,泪光闪烁,声音颤抖,“你……这是干啥呀?呜……” “柔儿,”李四维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宁柔的肩膀,挤出一个笑容来,“如果……我真的倒下去了,你还会爱我吗?” 宁柔浑身一震,俏目一瞪,“你说啥胡话……” “呵呵,”李四维笑了――只要她不哭就行了,轻轻地坐在床边,身体还在颤抖,但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子自信,“柔儿,我撑得住,真的!我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你也不希望我是个空口说大话的人吧?” “你……”宁柔一滞,满脸心疼,“你真像个孩子!” “呵呵,”李四维望着她,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潮红,“我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一直都是呢!” “你……”宁柔瞪了他一眼,旋即神色一软,“先把药喝了吧?” 说着,匆匆地走到桌边,把药端了过来。 李四维皱了皱眉,“咋还有药呢?先给兄弟们送去吧!” 宁柔一愣,连忙摇头,“药早就用光了,这是黄化连夜去山里寻的……” 疟疾,自古便对军事行动影响巨大。汉武帝征伐闽越时,“瘴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东汉马援率八千汉军,南征交趾,然而“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清朝乾隆年间数度进击缅甸都因疟疾而受挫,有时竟会“及至未战,士卒死者十已七八”。所以,军中一直有预备防治疟疾的药物,只是效果差强人意罢了。从漯河出发之时,十六旅也准备有奎宁丸和一些中药材,只是,疟疾来势汹汹,药材早已耗尽。 “黄化的方子?”李四维精神一振,“知道是啥不?” “青篙!”宁柔用汤勺在碗里轻轻地搅动着,“黄化说是《肘后备急方》里的青篙汤,可惜,我学的是西医……” 说着,她舀起一勺汤药就轻轻地吹了起来。 “傻丫头,”李四维挤出一个笑容,“哪还用吹凉呢?我现在凉到心底了,就想喝口热乎的……” 宁柔俏脸一红,“我……热的会苦一些……” 是啊,青篙熬得汤药得有多苦啊! 所谓关心则乱,情急之下,宁柔却差点忘了这疟疾不同于一般疾病。得了疟疾的人时冷时热,冷得时候凉意直透肺腑,浑身颤抖,裹几条棉被亦不能感觉到温暖;热的时候却似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跳进冰水里亦不会觉得寒冷。 “给我吧!”李四维努力保持着笑容,“你去把黄化叫过来。” 宁柔一愣,满脸犹豫,“我先喂你服药……” 说着,做到了李四维身边,让他靠在了怀里,端起药碗慢慢地送到了李四维嘴边。 李四维一张嘴,凑到碗边,大口地吸了起来。 “慢点,慢点,”宁柔有些担心,那药还在冒着热气,该有多烫啊! 李四维却充耳不闻,拼命地吸着,那股热流流进身体里,终于感觉不那么冷了,精神也好了几分,“柔儿,我……真想就这样躺在你怀里呢!” 宁柔俏脸一红,却依旧紧紧地搂着他,喃喃道:“只怕有一天,你会腻的……” 李四维一怔,抬起头望着她,“嘿嘿,等打走了小鬼子,我就把你娶回去,就能天天躺在你怀里了。” 宁柔一怔,“那不是还要很久啊……”说着,俏脸通红,急忙扶着李四维就往床上推,“你……你先躺着,我去叫黄化。” “呵呵,”李四维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情大好,“快去吧……我好着呢!” “嗯,”宁柔答应一声,端起空碗匆匆地走了。 宁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四维浑身一松,急忙趴在床边,拉过脸盆,干呕起来,“哇……呕……哇……” 身体痉挛着,冷汗涔涔而下,却始终呕不出来。 “团长,”苗振华听到动静,急忙冲了进来,直冲到床边,不住地拍打着李四维的后背,“团长……” 李四维停止了干呕,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摆着,“我……我莫事……” 说着,李四维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苗振华连忙去扶他。 李四维轻轻地挣开了,“去……问问卢团副,旅部有消息了吗?” “有了,有了,”苗振华连连点头,“药品已经到了兵团司令部了……俺就知道你要问,一早就去团部了。” “好,好啊!”李四维精神一振,坐了起来,一整衣衫,就要下床,“振华,给我打盆水来,洗脸!” “是!”苗振华一弯腰,拿起脸盆匆匆而去。 “龟儿的,”李四维下了床,努力地站起身子,抖得没那么厉害了,苍白的脸上难掩喜色,“终于要来了嘛!” 等了三天,三天啊!兄弟们遭的啥罪?他深有体会……万幸,还没有死人! “团长,”黄化匆匆而来,面色疲惫,却步伐铿锵,“有啥任务?” 望着面色疲惫的黄化,李四维点点头,“老道,辛苦了!” 黄化连忙摆手,“这算个啥?都是为了自家兄弟!我也是昨晚才想起来,唉!早晓得,就该跟着师傅好好学习医术了!” 李四维摇头苦笑,“这世上最难得的事就是‘早晓得了’……” 早晓得会来到这个时代,早晓得要面对这些事……他还写个啥书?那个时代的军事知识和医学知识岂不比这个时代丰富?可惜,他也没有“早晓得”! “是啊!”黄化点点头,“师傅叫我学些医术,可我却喜欢武术,医术就只学了个皮毛!”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正色,“老道,你这方子有用,你看,我不是就好多了吗?” “有用?”黄化仔细地打量着李四维,也露出了喜色,“气色是好了一些呢!还真有用?我也是昨天才想起在葛老神仙的书里看到过一个方子,也记得不真切呢……” 李四维打断了他,一脸正色,“你用的青篙?” 李四维虽然是个宅男,可是,诺贝尔奖他还是知道的,对于获得诺贝尔奖的国人,他多少有些崇敬!刚好,最近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国人就是因为“青蒿素”! “是青篙,”黄化点了点头,“既然有用,我就去多寻些回来……只是青篙过了花期,药效会差些。”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多带些兄弟过去。” 虽说奎宁就要到了,但是,谁敢保证,六十六团就能分得到?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却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心中顿时一紧,来了,又来了?龟儿的! 他不怕冷,却怕热!得了疟疾,一旦热起来…… “团长,”苗振华端着脸盆匆匆而来,满满的一盆水,“水来了,要不要加点盐巴?” 他手里还攥着一小块盐巴,盐能消毒,这是他们的普遍认知。 李四维没有回答,一把夺过脸盆,往桌上一顿,一头扎了进去。 身上热,他可以忍!但是脑袋太热,他真怕被热晕过去! 苗振华吓了一跳,“团长,又热起来了?” “呼……” 良久,李四维抬起了头,苗振华急忙拿起毛巾递了过去,满脸犹豫,“团长,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坏啊!” 李四维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脸,一抬头,“走,出去转转!” 苗振华一怔,连忙把帽子递了过去。 李四维扣上帽子,整了整,大步往外走去,看上去比昨天更精神了,只是,脚步却有些飘了! “团长好!” “团长好!” 路上的勤务兵看到李四维,纷纷敬礼,目光炯炯地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满脸的敬意……他做到了,疟疾没能让他倒下去! “好,”李四维点着头,苍白的脸上保持着笑容,“挺精神的,要保持下去!” “是!”众人精神振奋,“向团长学习!” “嘿嘿,”李四维笑容更甚,“龟儿子的,会拍马屁了……哪个教你们的?” 众人讪讪一笑,“这是团部的命令……让兄弟们向团长学习,绝不能被疟疾打倒!” “好!”李四维点点头,满脸肃容,“兄弟们,疟疾打不倒老子们!两个好消息:第一,奎宁已经到了兵团司令部,很快就能发下来了!第二,黄连长已经找到了能治疟疾的草药,就算奎宁没有发下来,老子们也不会有事!” 苗振华在一旁连忙补充,“团长就是喝了黄连长的汤药,现在好多了!” 李四维一愣,瞥了他一眼,却见苗振华也正在偷偷地瞥他……他那狼狈样,苗振华可是撞了个正着! 众兄弟一听,顿时满脸喜色,“太好了,太好了……就说团长的精神好多了,原来是黄连长找到了药啊!” 李四维笑了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脚步依旧有点飘忽,但是,单看那股子气势,却已经不像个病人了。 朝阳初升,李四维走在校场上,像往日一样巡视着;走进医护排,和伤兵病号寒暄着……仿佛真的好了一样! 兄弟们自是士气大振,只是,宁柔却有些担心……她明白疟疾的厉害! 伍若兰也知道,她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眼中却有泪光……这就是一个英雄必须忍受的吗? “若兰,”宁柔发现了她的异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不会有事的……走吧,去看看黄连长他们回来了没有?小胡,你也去……” 小胡连忙点头,“好!” “嗯,”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依旧在和病号们聊天的李四维,跟在宁柔身后缓缓地出了病房。 出了房门,小胡突然一声赞叹,“团长还真是个铁汉呢!都是得了疟疾,其他兄弟都躺在病床上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宁柔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 伍若兰却一撇头,声音有些颤抖,“是呢!他是个铁汉呢!” 黄化还没有回来,但是却派了几个兄弟回来了,一捆捆的青篙抗进了炊事排,手中还提着东西。 “伍大哥,提的啥?”韦一刀迎了过去,看了看伍天佑手中的东西,顿时一愣,“蛇?!” 伍天佑扬了扬手中的笼子,满脸笑容,“正好碰到个抓蛇的老乡,就给买了!黄连长说,团长他们身子虚,要补一补……嘿嘿,黄连长他们要是运气好,还能抓到一些,兄弟们可就有口福了!” “这……”韦一刀面色一红,“俺……俺没煮过这东西……该不会有毒吧?” 韦一刀是东北人,没有吃蛇的习惯! “没事儿,”伍天佑呵呵一笑,“这是乌蛇,莫得毒!” 《本草纲目》有载:乌蛇,甘,平,无毒,主治诸风顽痹。 蛇肉,李四维是从未吃过的!前世,他最怕的就是这种软酥酥、阴恻恻的长虫,可是,今生……鬼门关上转悠了几圈的人还会怕啥? 当蛇羹摆到他面前之时,他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虚弱的身体太需要营养了……一切都是假的,能养身体就行! 放下空碗,李四维端起热腾腾的青篙汤,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放下碗,苍白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龟儿的,真苦。 一旁的苗振华感觉口里也有些苦了,“团……团长……” “振华,”李四维呵呵一笑,“这蛇羹还真美味呢!要是每个兄弟都能喝上一碗就好了。” 苗振华嘿嘿一笑,“团长,山里对的是,黄连长他们去采青篙,顺道就捉了不少呢,每个得病的兄弟都有得喝……只是,有些兄弟说啥也不敢喝。”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这么怂?你去告诉他们,这是老子的命令,就是闭着眼睛也要给老子喝下去……兄弟们满山捉蛇,他们容易吗?” 第一六零章新的训练 一八二零年,两位法国医生从金鸡纳树的树皮中提取出了有效抗疟成分——奎宁。自此,奎宁成为了抗疟特效药,挽救了无数疟疾患者的生命。 然而,此时的国内,奎宁药少价高,武汉前线上百万将士,患疟疾者十之一二,奎宁匮乏到何等程度?可想而知! 后方万般筹措,所得奎宁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天空艳阳高照,门外阳光灿烂,卢永年怔怔地放下电话,一颗心却凉到了底。 “永年,咋了?”李四维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手中的笔还在纸上跳动……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手还有点抖,写出的字自然也扭曲得难看。 “团长,”卢永年望着李四维,满脸沮丧,“药……药没分到我们旅……” “哦,”李四维随口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写了起来:汤山一战,自陈大山以下…… 此时,他身患疟疾,将团里的大小事务托付给了卢永年等人,便抽出时间来写会议录了。当然,这回忆录并不是写的他自己,而是记录的那些牺牲在抗战路上的兄弟们 “团长,”卢永年急了,大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做到了他面前,“你听清楚了吗?这批药还是莫得我们的份!” 李四维一怔,停下了笔,抬头望着他,悠悠一叹,“永年呐,药就只有那么多啊……我们需要,前线的兄弟更需要,你说,能咋办?去挣吗?该争吗?” 卢永年一滞,犹自不甘,“可是兄弟们……”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喝了黄老道的青篙汤,兄弟们都有好转了,好好养着,一定能好起来。” “唉!”卢永年无奈地一叹,望着,李四维满脸苦笑,“团长,我知道,可是,要养到啥时候啊?说不准哪天……我们又得上前线了,兄弟们这个样子,上去了咋打?”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永年呐,是药三分毒啊……宁医生说了,就算用了奎宁,兄弟们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青篙汤的效果可能差点,但是,药效要平和一些,更安全……至于上前线嘛,命令下来了就上,不就是病了百十个兄弟吗?怕个锤子!老子们还有两千来号兄弟呢!” “团长,又要上前线了?”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张大脸上汗珠流淌,却难掩喜色,“老子们这次要去哪里?”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在这里住着不安逸?” 廖黑牛连忙点头,“老子可不想像兄弟们一样躺到病床上去,能上前线就好,最好是去个莫得疟疾的地方。” “去个莫得疟疾的地方?”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武汉战场哪个地方莫得疟疾哦……” 武汉战场哪里莫得疟疾?不仅国军深受其害,就是日寇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疾病,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自潜山一战之后,疟疾暴发,日寇龟缩于潜山城中,再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长江北岸的战事几乎停滞! 而在长江南岸,日寇依旧在疯狂地进攻着,这支日寇就是攻下安庆的波田支队。 波田支队的前身是台湾混成旅团,虽然只是一个旅团的番号,但是旅团长波田重一少将曾公然宣称:其“实力相当于一个甲种师团”。也正因为如此,当日坂井少将才对波田支队率先攻下安庆一事耿耿于怀。 波田支队是一支极具野性的部队,从镇江出发之时,官兵们一不带行李,二不备粮秣,一切从战争中解决。 波田支队在海军第十一战队、吴港第四、第五特别陆战队以及第二联合航空队协同之下,溯江西上,一路势如破竹。六月十三日陷安庆,二十四日陷黄山、香山及香口,二十六日陷马当,二十九日陷彭泽,兵锋直逼湖口。 湖口地处鄱阳湖与长江联结处,南距九江六十余里,是江西水路的唯一门户,素有“江湖锁钥”之称,周瑜、朱元璋、太平军乃至近代的李钧烈都曾在此鏖兵。如若湖口失陷,则日寇的舰艇可直入鄱阳湖,威胁南浔路守军侧翼和第三战区后方……鉴于湖口重要的军事价值,军委会一直重视其防务。当马当危急之时,委员长竟欲亲赴前线,后陈长官主动代劳前往督战,但战势并未好转,当彭泽失陷,湖口已然岌岌可危。 九江,第三战区司令部里众将齐聚,人人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良久,陈长官抬起头来,环视众将,“就二十六师吧!” “是!”众将精神一振……二十六师守湖口,应该能行! 淞沪一战,二十六师十伤其九,名冠全军,从上海撤退下来,一直在景德镇一带休整,新增了一批新式的捷克式装备,补充了一批批雄赳赳的四川壮丁,战斗力已然有所提升,放眼九江附近的各支部队,也只有二十六师能担任防守湖口的重任了! “发报吧!”陈长官暗叹一声,“命令:第二十六师即刻驰援湖口,坚守待命!” 二十六师师部,六师长轻轻地放下了电报,面色凝重,“即刻召集各旅团长!” “是!”传令官匆匆而去。 参谋长满脸疑惑,“师长……” 刘师长没等他说完,就把电令递了过去。 参谋长拿起电令一看,顿时一惊,“湖口是三面环水的死地,我师几乎全是新兵,战力刚刚开始恢复,如果前往……凶多吉少啊!” 刘师长点了点头,神色一肃,“此言不差,然军令如山!兵书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我军保定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敌拼死一搏,未必不能守住湖口!大场何尝不是一处死地,兄弟们不也扛过来了吗?” 参谋长浑身一震,是啊……军令如山!身为军人除了死拼、硬扛之外,还能如何?!那道不垮的防线不是将士们用血肉筑成的?! 对此,远在麻城的李四维自然一无所知,他正坐在团部,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鱼汤眉开眼笑,“龟儿的,咋连鱼汤都喝上了?”说着瞥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廖黑牛,“黑牛,你龟儿还想走不?” 廖黑牛喝得满头大汗,闻言抬头嘿嘿一笑,“要是天天都能喝上一碗鱼汤,哪个龟儿子才想走呢?” 众人轰然大笑,黄化瞪了廖黑牛一眼,“天天都喝上一碗?只怕特勤连的兄弟得累死!” 廖黑牛讪讪一笑,“龟儿的,你们特勤连还真有两下子,上山能捉蛇,下水能捉鱼……有你们在,老子们还真不愁吃喝了!” 黄化一怔,摇头苦笑,“廖营长,特勤连的兄弟可不是猎人啊!” 廖黑牛嘿嘿一笑,“有个锤子区别?要是你们不愿意,就让二营去。”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特勤连要不愿意,就让我们去嘛。”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们急个锤子!只要特勤连的训练有用,就会在各部推广……” “真的?”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点头,“这训练肯定有用!要是练成了,兄弟们下了水就像蛟龙、上了山就像猛虎哪会没用!” 新的训练科目就是《特勤连训练手册》上的东西,山地作战和泅渡训练……当然,这些训练目前都只是李四维的一个想法,至于有没有推广的必要,那就要看特勤连的训练成果了。 不过,新的训练科目给兄弟们带来的福利却让人喜出望外,比如鱼汤、蛇羹、烧兔肉…… 当然,老乡们却有不同看法,“唉,这些当兵的也是馋疯了,啥都吃得下去!只怕,他们再待上俩月,这山里的野物都得被他们吃光了,河里的鱼虾都得被他们吃绝了!” 李四维却乐在其中,每天喝那苦得钻心的青篙汤,早就馋得心慌了……能喝上这么一碗鲜美的鱼汤,那诱惑岂是他能抵挡的? 李四维喝完了鱼汤,将碗往桌上一顿,“安逸,太安逸了!老子决定了,从明天开始,增加一个营参加泅渡训练。” 廖黑牛精神一振,“大炮,让二营先上吧!嘿嘿,石猛还没好,一营的新兵太多……咋也该轮到二营了吧?” “好!”李四维点点头,望着廖黑牛神色一肃,“去可以,但是一切都要听黄化的!” “听黄化的?”廖黑牛一怔,满脸不甘,“凭啥啊?” 李四维一瞪廖黑牛,“以后,黄化就是特种训练科目的教官了!你想参加训练就得听他的!” 廖黑牛一滞,讪讪地笑了,“听就听嘛!” 李四维点点头,环顾众人,一脸严肃,“兄弟们,水火无情啊!泅渡训练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般容易,稍有不慎就会闹出人命,绝对大意不得!参加训练的官兵都要听从黄化的安排!” “是!”众人神色一肃,轰然允诺……几个营连长都是跟着李四维从太平村一路打过来的,自然明白水火无情的道理,心中凛然! 李四维点点头,“明天开始,二营就跟着特勤连一起训练。” “我们呢?”卢全友等人急了,“不是轮流训练吗?” 李四维摇了摇头,“你们先把基础的训练给老子搞明白了再说吧!” 一八二零年,两位法国医生从金鸡纳树的树皮中提取出了有效抗疟成分——奎宁。自此,奎宁成为了抗疟特效药,挽救了无数疟疾患者的生命。 然而,此时的国内,奎宁药少价高,武汉前线上百万将士,患疟疾者十之一二,奎宁匮乏到何等程度?可想而知! 后方万般筹措,所得奎宁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天空艳阳高照,门外阳光灿烂,卢永年怔怔地放下电话,一颗心却凉到了底。 “永年,咋了?”李四维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手中的笔还在纸上跳动……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手还有点抖,写出的字自然也扭曲得难看。 “团长,”卢永年望着李四维,满脸沮丧,“药……药没分到我们旅……” “哦,”李四维随口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写了起来! “团长,”卢永年急了,大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做到了他面前,“你听清楚了吗?这批药还是莫得我们的份!” 李四维一怔,停下了笔,抬头望着他,悠悠一叹,“永年呐,药就只有那么多啊……我们需要,前线的兄弟更需要,你说,能咋办?去挣吗?该争吗?” 卢永年一滞,犹自不甘,“可是兄弟们……”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喝了黄老道的青篙汤,兄弟们都有好转了,好好养着,一定能好起来。” “唉!”卢永年无奈地一叹,望着,李四维满脸苦笑,“团长,我知道,可是,要养到啥时候啊?说不准哪天……我们又得上前线了,兄弟们这个样子,上去了咋打?”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永年呐,是药三分毒啊……宁医生说了,就算用了奎宁,兄弟们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青篙汤的效果可能差点,但是,药效要平和一些,更安全……至于上前线嘛,命令下来了就上,不就是病了百十个兄弟吗?怕个锤子!老子们还有两千来号兄弟呢!” “团长,又要上前线了?”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张大脸上汗珠流淌,却难掩喜色,“老子们这次要去哪里?”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在这里住着不安逸?” 廖黑牛连忙点头,“老子可不想像兄弟们一样躺到病床上去,能上前线就好,最好是去个莫得疟疾的地方。” “去个莫得疟疾的地方?”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武汉战场哪个地方莫得疟疾哦……” 武汉战场哪里莫得疟疾?不仅国军深受其害,就是日寇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疾病,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自潜山一战之后,疟疾暴发,日寇龟缩于潜山城中,再无力发动大规模进攻,长江北岸的战事几乎停滞! 而在长江南岸,日寇依旧在疯狂地进攻着,这支日寇就是攻下安庆的波田支队。 第一六一章丛林作战 所谓军令如山,即使李四维只给了一个十分不靠谱的理由――“老子中午想吃野味”,廖黑牛和黄化也只得整理队伍,匆匆地向山中进发。 麻城地处大别山中段南麓,三面环山,东、西、北三条山脉相连,群峰突起,境内地形兼有平原、丘陵、山区、水域,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 白果镇东临龟峰山,镇内丘陵起伏、山林莽莽,黄化、廖黑牛带着队伍一路向东南急行军,不时便到了山林之下。 “廖营长,”黄化略一犹豫,咬了咬牙,“先让兄弟们停一下吧!” 这一次,廖黑牛很爽快,回头大吼一声,“兄弟们,停了!听黄教官训话!” 黄化一愣,却见廖黑牛已然回过头来,满脸苦笑,“黄老道,有啥你就说,老子全都听你的。要不然,李大炮来还得下命令更改训练计划!” 黄化呵呵一笑,“团长是病人,脾气难免会比往常大些……” 廖黑牛一摆手,“老子知道!你就说咋练吧!” “成!”黄化一点头,回头环顾众兄弟,“各连排长到前面来!” “是!”一干连排长答应一声,小跑着上前,迅速地列好队,一个个衣衫湿漉,在烈日下散发着水汽……突然更改的训练计划必然会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好!”黄化点点头,“团长既然让我当了这个教官,那我就先说说这个丛林作战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然后停了下来,照着上面念了起来,“所谓丛林作战,无外乎利用地形进行设伏、隐蔽、潜行、突袭、合围。设伏当如猎人伏兽,环环相扣而不着痕迹;隐蔽当如木石入林,与环境融为一体,让敌无迹可寻;潜行当如蛇行于山林,无声无息,让敌毫无防备;突袭当如猛虎下山,让敌毫无还手之力;合围当如群狼捕食,八面进击,让敌疲于招架。” 念罢,他一抬头,环顾众人,却见众人一脸茫然……这也没说咋训练啊! 廖黑牛讪讪一笑,“黄老道,团长就只写了这些?” 黄化点点头,“团长就只写了这些……不过,具体的训练方法,特勤连已经摸到了些门道了。” 一如既往,李四维提要求,黄化想办法,特勤连摸索训练! 廖黑牛精神一振,“咋整?你直接说吧!” 黄化却摇摇头,又往前翻了一页,继续念了起来,“丛林作战训练,当防毒虫蛇议、防蚊防虐……” 念着,他突然一顿,望向了廖黑牛,“廖营长,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好!”廖黑牛连忙点头,“你说咋整就咋整!” 他也听明白了,这丛林作战训练并不容易,还是老实听黄化的会比较稳妥。 黄化暗自松了口气,廖黑牛能老老实实地听话就好办了,“好!第一,防毒虫蛇议……穿草鞋、和短裤的兄弟是没法训练了!” 众人都是一怔,纷纷嚷了起来,“新兵可都穿着草鞋,他们只有草鞋……短裤……我们都穿的短裤啊!” 黄化摇头苦笑,“那……我们就只有先进行其他训练了。”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册子,念了起来,“丛林作战,当能分辨野菜野果,知晓从山林中获取补给之方法……” 念着,他一顿,环顾众人,“今天,我们就先练习从山林中获取补给的方法吧。” 众人一愣,廖黑牛却是心中一动,嘿嘿地笑了起来,“黄化,你龟儿绕了一大圈,不就是让老子们给团长和兄弟们打野味嘛!” “对啊!”众人恍然,精神抖擞,“这个训练好啊!这个训练安逸!” 黄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兄弟们,这个训练可不容易呢!野菜野果,我会找来给你们看,但是,野味嘛……得你们自己去搞了,而且,不许用枪!” 众人一怔,“不许用枪?” 黄化一点头,反手摸出了腰间的短匕,“用这个!进了山林,这个才是你们最趁手的武器!” 丛林作战,枪声就是暴露目标的罪魁祸首!用刀,是丛林作战的基本功! 廖黑牛嘿嘿一笑,大手拂过腰间,短匕已然在手,“好久没用了,老子还真想得紧!” 那是一柄汉阳造只是刺刀,和李四维的那柄一样,都是在大场前线带出来的――夜袭野店集一战,廖黑牛可是凭着它大展神威的!后来,他多在正面战场拼杀,这刀反倒用得少了。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坐在桌边,也正拿着自己的短匕在擦拭着,一脸的专注。 卢铁生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团长,要你签个字……咦?团长,你这刀擦得真亮,看着就好锋利的样子!” 李四维轻轻地将短匕插回了腰间,一声轻叹,“锋利倒是锋利了,可是,好久没有饮过血了……” “呵呵,”卢铁生连忙摇头,将文件放到了李四维面前,“你都是团长了,哪能用得上这个呢!” 李四维掏出笔,在文件上写着,“呵呵,铁生啊,这刀枪不管你现在用不用得上,都一定要时常擦拭……要不然,真当你要用了,再去擦拭就晚了。” 说着,收了笔,将文件拿起来,递给了卢铁生。 卢铁生连忙接过了文件,满脸笑意,“团长放心,我的刀枪也擦得亮着呢!”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短枪却没有兄弟们的长枪打得远……”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呵呵,你龟儿还想着下连队啊!” 卢铁生讪讪一笑,“倒也不一定要下连队,我就是想……想佩一杆长枪……”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龟儿也不想想,挎着一杆长枪在团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的像个啥子样?放心,等你练习射击的时候,有长枪给你用。” 卢铁生精神一振,“团长,我啥时候参加射击训练?” 李四维呵呵一笑,“等陈明德的训练完了,你就去!” “好嘞!”卢铁生答应一声,满脸喜色,“他都去了三天了,也该结束了……” 说着,一转身就要走。 “铁生,”李四维叫住了他,“有没有战报?” “战报?”卢铁生一怔,摇了摇头,“整个战区好像都莫得战事了……” “是吗?”李四维微微皱了皱眉,“小鬼子也被疟疾缠住了?” 早在武汉会战之初,日寇的进攻路线有三个选择:沿长江西进、沿平汉线西进、沿京汉线南下。可是,花园口决堤之后,在豫东、鄂北、皖西北一带形成了黄泛区,日寇沿京汉线南下的计划化为泡影。而沿平汉线西进一途……皖北、皖东道路被冲毁、破坏者十之八九,日寇集结困难,而平汉线沿途地势险要,因此,沿平汉线西进一途,胜算不大。于是,日寇只得溯江西上,以发挥海陆空联合作战的优势,而第六师团前锋被阻于潜山,本部人马在合肥也因为疟疾肆掠、减员严重而难以成行,所以,整个第五战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大的战事了。 而此时的湖口,二十六师与波田支队和一零六师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在城东七公里处的殷家山隘口短兵相接。 二十六师接了军令,即刻出发,搜集船只渡湖北上。前锋部队匆匆赶到殷家山隘口设立防御,加固工事,碰到了败退下来的海军将士,和追击而来的波田支队和一零六师团,于是,工事尚未加固完成,后续部队还在半渡之中,一场大战便拉开了序幕。 照例,日寇先是一顿猛烈的炮火照隘口前的公路轰来,引爆了守军埋设的地雷,又对着公路两侧的高地一番猛轰,直打得飞沙走石、烟火翻腾,工事大多被轰塌,守军将死伤累累。炮火未停,波田支队的冲锋队已经端起长枪,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守军阵地,一时间,人影幢幢、喊杀声震天。 前锋指挥官高桥大佐举着望远镜在阵中观战,笑意狰狞,“帝国勇士乘胜而来,岂是他们能抵挡得住的?” 参谋官小野中佐一如既往的谨慎,“大佐阁下,对面守军的装备不差,想必不是普通的支那部队……” “小野君,”高桥大佐嘿嘿一笑,“不要这么谨慎!你得对波田支队的勇士充满信心……在支那,没有哪支部队能抵挡住波田支队的进攻步伐!” “嗨!”小野中佐只得点头,波田少将需要谨慎的幕僚冲填到各联队,但并不代表着他能给这些幕僚多大的话语权!波田支队的骨子里永远要流着充满野性的血液! 小鬼子的冲锋队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守军阵地,毫无阻滞。 两里、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胜利就在眼前。 此时,守军阵地一片狼藉,残肢四散、尸骸堆叠、伤员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幸存的将士端着枪紧紧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 朱旅长举着望远镜,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一张脸紧绷着,牙关紧咬……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打!”一声暴喝响彻阵地,朱旅长已然放下了望远镜,端起了长枪,“砰……” “嗒嗒嗒……” “砰砰砰……” 守军阵地上,枪声震天,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小鬼子的冲锋队一滞……守军原来还有这么强的火力,可是,他们为什么现在才开火? 他们哪里知道,二十六师可是凭着这样的打法才守住了大场阵地!至于李四维后来的“乌龟”战术,便由此而来! “八嘎!”高桥大佐笑容一僵,化为了满脸怒容,“撤退!撤退……准备炮击!” 可是,转眼间冲锋队便已死伤近半! 小鬼子的冲锋队仓惶退回阵中,阵后已经升起了观测气球,一门门野炮,蓄势待发!一场苦战,在所难免,因为,对面是二十六师。 以李四维的级别,他根本无力了解第九战区的战况。 此时,他正站在大门口,望着廖黑牛和黄化,满脸笑意,“龟儿的,你们厉害啊!连林鹿都给老子整回来了!” 廖黑牛嘿嘿一笑,“你龟儿不是要吃野味嘛,老子就让你吃个够!” 李四维一滞,瞪着廖黑牛,“龟儿的,老子就是想让你明白,特种训练不简单……” 廖黑牛一摆手,撇了撇嘴,“嘿嘿,也莫得多难!”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老子下午去看你们的泅渡训练……” 廖黑牛一怔,讪讪地笑了,“这个……下午是不是太急了啊!”说着,急忙望向了黄化,“黄连长,你还没教过我们呢!对不对?” 黄化忍俊不禁,连忙点头,“团长,虽说泅渡训练不是很难吧,可是,毕竟是个新的训练科目,总得给廖营长他们些时间熟悉一下……” 说着,望向了廖黑牛。 廖黑牛大脸微红,连连点头,“对,需要时间熟悉一下!” 他虽逞强,却也明白特种训练的难度,毕竟,练了半个上午,不过就是学了些分辨野菜野果和捕猎……算起来,也就刚入门。 李四维嘿嘿一笑,“也行!就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老子要看到成效!”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大炮,你放心,三天时间绝对够了!” 李四维点点头,一声轻叹,“黑牛啊,老子们时间真的不多了……” 廖黑牛浑身一震,“有新消息了吗?” 黄化也望向了李四维,面色凝重。 李四维摇了摇头,“还莫得……正因为这样,老子们更得抓紧时间啊!毕竟,老子们是没妈的孩子……下一次要去哪里?只有天知道了!” 两人默然……十六旅就像个没妈的孩子,它没有固定的归属,由战区司令部直接调派,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调!现在还归属于第四兵团直属,将来就说不准了!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精神一振,“管他娘的将来去哪里呢!反正,先把队伍带好,去了哪里都能打鬼子!” “是!”廖黑牛和黄化精神一振,“只要是打鬼子,去哪里都一样!” 第一六二章突如其来的任务 七月五日,湖口天色阴沉,至清晨六时,湖口城陷落。上午十时,城内日军在原守军司令部列队三唱《大元帅陛下万岁》后,面向东北遥拜天皇,庆祝占领湖口。 湖口三面受敌,本是一处死地,日寇又有海、空之利,二十六师官兵孤军奋战四昼夜,又遭日寇毒气弹袭击,死伤累累,而援军迟迟不到……最终,刘师长只得率部突围。 这一天,麻城大雨滂沱,雨从拂晓就开始下,丝毫没有停歇过。 李四维住处房门虚掩,窗户半开,他正坐在窗下的小桌旁奋笔疾书:……韦艰难地睁开了眼,望着我努力地笑着,“长……长官……卑职没……没当逃兵……东北……东北娃不全是孬种……”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写着,他的手微微一抖,“啪嗒”,一滴泪珠已经悄然滑落,摔在纸上,粉碎! 他害怕回忆,却更害怕遗忘。于是,他开始写起了《战地回忆录》,不为给世人看,只为了……不、遗、忘! “啪嗒啪嗒……” 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李四维一惊,连忙放下笔,去抹眼泪……他或许还会哭,但绝不会再让兄弟们看到他的眼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苗振华的声音,“团长,该吃饭了!” “这么快?”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门口去了,满脸笑容,“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呢!” 一个人在专注地做着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格外的快! “吱呀……” 房门被推开,苗振华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是呢,时间过得真快!团长,你的病都全好了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是啊!老子现在也是‘无病一身轻’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永远不能涌李四维身上!同样是患了疟疾,其他人躺在病床上死去活来的时候,他还硬挺着在营地里四处巡视;同样是喝的“青篙汤”,其他人才能勉强下床,他却已经完全好了! 对此,从平邑城跟过来的兄弟自然是见怪不怪了,而后面才加入的兄弟只得把这奇迹归结于他的硬气!想来……疟疾也是怕他的! 疟疾怕不怕李四维?这不好说。但是,疟疾的确是怕青篙的! “青篙汤”让疟疾迅速得到了遏制,各部的训练也回到了正轨,士气并未受到致命打击,但是战斗力却着实下降了不少。一来,患病的人数众多,恢复得极慢;二来,患病的多是参加过潜山之战的老兵,新兵反而没啥事……这或许与疟疾的潜伏期有关。 李四维披上雨布、带上斗笠,跟着苗振华冲入了雨幕之中,匆匆地向团部去了……吃饭的时候,李四维总喜欢到团部,和各营连长挤在团部里吃饭,趁着这个空档,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粗茶淡饭吃起来也会多上一股子香味! 李四维在门口取了斗笠和雨布,笑呵呵地走了进去,“龟儿的,一个个吃饭倒是积极得很呐!” 团部里,各营连长已经围坐在桌边,闻言,纷纷笑道:“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团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罢,众人轰然而笑……无论吃的是什么,这股子欢快劲儿也是极难得的!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大步流星地往主位上去了,一望饭菜,“老子看看都有啥?两个窝头,一碗汤……咦?还是青菜炖豆子呢?老子以前可没吃过!” 说着,李四维拿起筷子就挑了一颗煮得滚圆的豆子嚼了起来,连连点头,“豆子炖得酥香软糯,够火候!” 郑三羊呵呵一笑,“团长,还真羡慕你呢!啥东西到了你嘴里总能吃出香味来。” 李四维一怔,望向了廖黑牛,廖黑牛也正望着李四维,两人相视一笑……在大场镇的战壕里,半块带血的馒头兄弟们一起吃,经过了那样的场景,吃啥东西能不香呢! 卢永年却摇了摇头,“唉,还是有仗打安逸……在潜山,我们可是吃了两回肉呢!管饱!” 众人一愣,纷纷默然垂首……吃肉固然是好事,可是吃得哭声一片……那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了! 李四维瞪了卢永年一眼,一屁股了下去,“永年呐,老子给你讲个故事吧……大家都吃,边吃边听。”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李四维常常给兄弟们做动员,讲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却很少能听到他讲故事。 李四维低头喝了一口汤,汤里浮着几颗油花,入口倒也有着一股子特殊的香气。 “咕噜”,李四维咽下汤,吧唧了一下嘴,“以前啊,小鬼子的老家也很穷,跟我们一样,他们吃的米也是只舂过一次的糙米。可是,到了一两百年前吧,小鬼子的老家连年丰收,稻米多得吃不了。于是,他们就把糙米碾成精米吃,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啊。” 说着,李四维一顿,挑起一颗豆子嚼了起来,一脸的满足。 “团长,”石猛满脸疑惑,“这是啥故事嘛……俺家里丰收了,也能吃上几顿精米呢!” “呵呵,”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以为那精米这么好吃?” 众人一愣,满脸疑惑,“精米咋不好吃?只有财主家里才吃得起呢!” 李四维嘿嘿一笑,“小鬼子本来穷惯了,突然吃上了精米,就吃上瘾了,顿顿都想**米,其他东西就很少吃了……于是,意外就来了?” “啥意外?”众人精神一振,满脸好奇,“吃饭也能吃出事来?” 李四维点点头,满脸笑意,“还真让他们吃出事来了……很多小鬼子吃了一段时间就得病了。” 众人一怔,“病了!” 李四维点点头,“病了……很奇怪的一种病,这种病啊专烂脚丫子。” “老子知道,”廖黑牛嘿嘿一笑,“以前胖哥就得过,也莫啥大事儿,就是痒得难受。” “不,”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笑意,“这病可不轻,知道小鬼子的天皇吧?” 众人纷纷点头,“那咋能不知道?小鬼子的头头儿嘛!” 李四维呵呵一笑,“小鬼子有个樱町天皇就是因为这个病死的!” “啊!”众人一惊,满脸不信,“团长,你咋知道的?” 李四维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在前世的网络上看到的,只得呵呵一笑,“还不止呢……在甲午海战的时候,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小鬼子都是因为这个病死的……” 众人一怔,满脸惊愕! 郑三羊皱了皱眉,“这事……我倒是听军校里的一个老师说起过,他曾经去小鬼子的国家留过学……他说小鬼子管那叫‘脚气病’!” “咋会这样?”众人终于信了,但惊讶更甚……吃饭也能吃死人?!以他们的认知,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四维环顾众人,满脸笑意,“后来,小鬼子想办法把这病给治好了,你们猜他们用的啥?” 众人一怔,看了看眼前的炖豆子,“该不会就是用豆子吧?” 他们跟李四维久了,自然也明白李四维的脾性……他从不会无的放矢!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最开始,小鬼子用我们的医术,给得了病的人吃荞麦、小豆、麦饭和青菜萝卜……这样一搞,还真让他们治好了!”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这些东西,我们平时就在吃嘛!小鬼子咋这么蠢呢?” 李四维摇摇头,神色一肃,“小鬼子可不蠢!只是,一个人最难控制的就是他的嘴了,有精米吃,哪个又会去吃豆子、麦饭呢?” 众人一愣,还真是这个理儿!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粗茶淡饭也养人呐,既然是军人,就不能挑三拣四啊!只要能活命,啥东西你都要给老子装一肚子!” 说罢,他埋头啃起了窝头。 卢永年脸色一红,默默地低头吃起饭来。 众人纷纷埋头吃饭,“呼哧……”喝汤的声音,“吧唧……”咂嘴的声音……响成一片。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张羽急忙跑去接了电话,只说了一个“是”字,连忙回头冲李四维叫了起来,“团长,你的旅长找你。” 李四维连忙把剩下的一小口窝头塞进了嘴里,匆匆地走了过去,接过电话,神色一整,“旅长,我是李四维。” 电话那头,陈旅长声音肃然,“李团长,你马上到旅部来一趟!” 李四维一怔,“是!” 电话里不能说,肯定是大事儿!可是,这个时候能有啥大事儿? “振华,跟我去趟旅部!”李四维一转身,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李四维匆匆赶到旅部驻地,直奔会议室,却发现门口特意加了几个卫兵,顿时心中一紧……看来,真出大事了! 李四维暗自定了定神,昂首阔步往会议室走去,一进门,却发现偌大个会议室里只有三人:陈旅长背对门口的方向而坐,主位上却坐着一个身着将官服的中年人,中年人的左手边坐着一个身着校官服的年轻人,三人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都望向了门口。 见三人望了过来,李四维急忙停下了脚步,“啪”地一个敬礼,“六十六团李四维奉命报到!” 陈旅长笑着招了招手,“四维,快过来!”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连忙走了过去,这才看清那将军挂着中将军衔,那校官挂的是个少校衔。 陈旅长连忙给李四维介绍,“四维,这位是何长官。” 李四维连忙敬礼,“何长官好!” 何长官呵呵一笑,上下打量着李四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李团长,何某可是久闻你的大名啊!” 李四维心中一虚,连忙笑道:“岂敢岂敢……”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团长,他一个堂堂的中将……这是要捧杀自己啊! 何长官摆了摆手,满脸笑意,“李团长不用谦虚,关于你的事,我们都了解得很清楚了!你部的战绩十分骄人,足以称得精锐之师!” 李四维心中更虚,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怕,这翻奉承过后就是晴天霹雳了! 果然,只见何长官神色一肃,“所以,长官部决定交给你部一个艰苦的任务……有没有信心?”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请长官吩咐!” 军令如山!他能说没信心吗? “好!”何长官点点头,望向了那少校军官,“张参谋。” “是!”张参谋连忙答应一声,打开了文件夹,取出一张极小的地图,在何长官面前展开。 何长官伸手往地图上一指,手指落在了安庆附近,“咚咚”,点了点,“这里……在这里有一座机场。” 李四维凑了过去,那里的确是一座机场。 何长官抬头望了他一眼,“安庆失守之前,日寇航空兵的前进基在广德、芜湖,这两个地方距离武汉较远,日寇的战机因为续航能力有限,每次在武汉的上空都不能久留,但是,他们现在把前进基地前移到了安庆机场,大大缩短了和武汉的距离……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 李四维一怔,“这……的确是个致命的问题!” 何长官点点头,继续说道:“安庆失守前,委座也曾下令守军决堤淹掉机场,奈何,战机紧迫……安庆机场最终还是落到了日寇手中。” 说着,他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目光炯炯,“所以,我们必须把它毁掉!” 李四维心中“咯噔”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必须把他毁掉!” 何长官突然神色一肃,“李团长,这就是你部的任务!” 李四维浑身一震,脸色一白,“是!” 何长官依旧紧紧地盯着他,面色肃然,“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不能完成任务?李四维满心苦涩,这任务岂是那么好完成的?可是……算球!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可以认怂! 李四维一咬牙,“啪”地一个敬礼,“请长官放心!” “好!”何长官神色一松,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参谋,说说具体的计划吧!” “是!”张参谋精神一振,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来。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的确要命啊! 第一六三章我会等着你回来 抗战伊始,日寇的战机便在中国的天空肆虐横行。成群的日寇战机在中国的天空呼啸来去,把成吨的航空炸弹丢向了中国大地,一片片阵地化作了焦土,一座座城变成了废墟,无数的将士在炮火被炸得支离破碎,无数的难民在逃难的路上化作了冤魂…… 因为,在抗战爆发之时,日寇的陆、海军航空兵可以调动的战机超过两千架,日寇国内拥有年产飞机一千五百余架的生产能力;而中国空军总计只有二百九十六架战机,除去各种故障机、报废机,能够起飞的战机不过一百余架,而且中国不仅没有生产飞机的能力,就连一些零部件都没有能力生产! 但是,中国不好欺!中国人不好欺!从来都不好欺!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在空军司令部大楼的会议室里,新任的空军前敌总指挥周将军慷慨陈词:“我们将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日寇空军,也许,今天就是我与在坐诸位中某些同仁的最后晤面。但是,古人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们就是要用飞机在空中织成一道屏障,不让日本空军越雷池一步!” 就在第二天――八月十四日,日寇海军木更津航空队七架飞机进犯杭州,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率队在杭州笕桥击落其中六架,而中国空军无一损失,这便是“八·一四”空战,战绩六比零!击落日机六架,中国空军无一损伤! “八·一四”空战是个震惊世人的开端,是个令全国军民人心振奋的开端,因此,八月十四日被定为国民革命军空军节,为此还编写了《国民革命军空军军歌》: 凌云御风去,报国把志伸,遨游昆仑上空,俯瞰太平洋滨,看五岳三江雄关要塞,美丽的锦绣河山,辉映着无敌机群。 缅怀先烈莫辜负创业艰辛,发扬光大尤赖我空军军人! 同志们,努力,努力,矢勇矢勤,国祚皇皇万世荣。 尽瘁为空军,报国把志伸,那怕风霜雨露,只信双手万能,看铁翼蔽空马达齐鸣,美丽的锦绣河山,辉映着无敌机群。 我们要使技术发明日日新,我们要用血汗永固中华魂。 同志们,努力,努力,同德同心,国祚皇皇万世荣。 祖国的神鹰在天空中翱翔,拼死守护着这片天空,这片属于中国人的天空。 八月十五日,中国空军在曹娥、杭州、南京等地上空,共击落日寇战机三十四架。 八月十六日,中国空军在杭州、嘉兴、句容、扬州、南京等地再次击落日寇战机八架。 日本木更津航空队共有战机六十余架,仅仅三天时间,就损失了四十八架……几天之后,木更津航空队联队长石井大佐剖腹自杀,向天皇谢罪去了! 世人震惊了,国人沸腾了,日寇疯狂了……日寇航空兵总部指天誓地,要一雪前耻! 一批批日寇飞机腾空而起,和中国空军拼死搏杀……神鹰的搏杀,如风驰电掣,生死存亡只在瞬间。 中国空军的战果在不断扩大,但自身的战损也在不断地扩大,高志航、乐以琴、刘粹刚、沈从海、阎海文……一个又一个曾令对手胆寒的神鹰,纷纷浴血长空,悲壮陨落。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四日,南京城陷落在即。天空中,中国空军最后一架e-16战机,在南京上空深情地盘旋一周之后,孤独地向西飞去。地面上,失去战机的飞行员、机械师,深情地目送孤鹰西去,又无奈地低下了头,护送着被拆散的残破飞机和一堆堆破烂零件,汇入了滚滚的西迁大潮之中。 中国的空军就这样被耗光了! 驻足武汉,委员长又如何能甘心看到这样的结局?重建中国空军!必须重建中国空军!立刻!马上! 一九三八年二月,中国空军实力大增,共有作战飞机三百九十架,其中,驱逐机二百三十架,轰炸机一百六十架…… 二月十八日武汉空战、二月二十三日空袭日军松山机场、四月二十九日“天长节”大捷、五月十九日东征日本本土洒下一百二十万份《告日本国民书》…… 中国空军英勇依旧,徐州、豫东、武汉……哪里有硝烟哪里就能看到翱翔的中国神鹰! 然而,他们的命运并没有改变,这来之不易的三百余架战机相较于日本航空兵所拥有的战机数量……依然少得可怜,中国空军依然耗不起! 关于这些,何长官自然不可能跟李四维一一道来。 他只是在张参谋把具体计划讲完之后,满眼期翼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现在日寇的战机正在武汉上空肆虐……何某希望你部能不负所托!” 李四维心中一凛,轰然允诺,“是!” “嗯!”何长官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安排吧!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们!” 李四维匆匆地走出旅部,苗振华连忙迎了上来,一看李四维的脸色,顿时心中一惊,“团长,出啥事了?” 李四维一路低头走来,面色阴沉,双目微蹙,闻言,抬起头望了苗振华一眼,勉强一笑,“先回去吧!” 李四维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往天,这才发现雨早已停了,天色也已经暮了……不知不觉就在里面谈了一个下午呢!张参谋的计划倒够具体的,只是,计划哪里又能赶得上变化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向大门口走去……管他娘的!既然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从上海到武汉,老子啥子样的阵仗没有闯过? 匆匆地赶回六十六团驻地,李四维连忙召集各营连长开会。 众人匆匆而来,很快便齐聚一堂,一个个都难掩喜色,“团长,有任务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亲眼见到李四维急匆匆地去了旅部,莫得任务……才怪!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有任务了……很艰难的任务!” “怕个锤子!”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们啥时候被难住过?你说咋整吧?反正你说,老子做!” “对,”众人纷纷附和,“团长,你就说是个啥任务吧?兄弟们并肩子上就是了!” 李四维心中一暖,却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是突袭任务,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他话音未落,孙大力已经兴奋地嚷了起来,“这事儿交给特勤连就好嘛!突袭,特勤连搞的就是突袭!” 黄化也是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交给我们特勤连吧!” 既然是突袭任务,自然也就没人和特勤连争了,毕竟,要论突袭能力,他们自认比不过特勤连!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特勤连自然是要去的,可是,人数有些少了!” 众人精神一振,“那还不简单……老子们就是兄弟多!” 李四维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新兵不能去、受伤没好利索的不能去、没有参加特种训练的不能去……” 任务越是危险,挑人就越要慎重……李四维希望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廖黑牛嘿嘿一笑,打断了他,“大炮,你龟儿说的不就是二营吗?老子把新兵、伤兵全部剔除掉,也还有三百来人,应该够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老子说的就是二营!给老子挑一个连出来,你亲自带队!” “是!”廖黑牛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李四维再次环顾众人,神色一肃,“老子不在的这段时间,都不准给老子偷懒!” “是!”众人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李四维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李四维心中一松,一屁股坐了下去……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该派谁去呢?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因为,去的人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可是,他是团长,这个决定他必须做! 雨后的夜,微凉,李四维缓缓地走进了医护排的驻地。 宁柔和伍若兰正好端着脸盆出来,在门口与李四维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是一喜,“团长,你咋来了?” “去打水啊?”李四维也是一怔,呵呵一笑,“明天就要走了,过来看看你们。” 伍若兰白了他一眼,“你是来看柔儿姐姐的吧?” 李四维一愣,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来看柔儿……因为,你会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伍若兰一怔,满脸喜色,“真的?像在杨庙集一样……” 说着,她俏脸一红,偷偷瞥了宁柔一眼,想起杨庙集的那个夜晚,她不禁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宁柔却没有在意她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望着李四维,“这一次,要去哪里?” 李四维露出一丝苦笑,“安庆……” 虽然这是军事机密,但是对于宁柔,他却毫无保留! 宁柔浑身一颤,努力保持着微笑,“不管你去哪里,我都等着你……等着你回来。” “嗯!”李四维定定地望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管去了哪里,我都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哎哟,”伍若兰瞪了两人一眼,一把拿过宁柔手中的脸盆,转身就往外走,“俺走了,要不然,俺就被你们酸死了!” 两人都是一愣,相识而笑,“这丫头……”,脸上的笑容却能驱散任何阴霾! “四维,”宁柔轻轻地走了过来,拉住了李四维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你知道陈怀民吗?” 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摇了摇头。 “四维,”宁柔轻轻地靠进了李四维怀中,“我会等着你,就像王璐璐等着陈怀民一样……” 李四维心中一热,紧紧地搂住了宁柔……他并不知道陈怀民和王璐璐是啥人?但是,他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对自己的爱意! 两个医护兵刚走到门口,一看到这场景,又悄然退了回去。 李四维回到团部已经是深夜了,会议室里,卢永年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永年,还没睡啊?”李四维笑着走了过去,随口问了一句,“陈怀民是哪个?” 卢永年一怔,“陈怀民……那是个真英雄啊!” “真英雄?”李四维一脸茫然,他的确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团长,你不知道他也正常,”卢永年恍然地点了点头,“四月二九日武汉发生过一次空战,这你该知道吧?” 李四维呵呵一笑,“咋能不知道?那时候,老子们还在漯河整训嘛,你们都嚷着让老子去请战!” 卢永年点点头,“就是那一天,小鬼子的‘天长节’,为了给他们的天皇祝寿,小鬼子出动了五十四架飞机空袭武汉……我们的空军英勇反击,短短一个半小时,击落了小鬼子二十一架飞机,这就是‘天长节’大捷!” 李四维一惊,“我们的空军这么厉害啊!” 卢永年重重地一点头,“我们的空军本来就厉害嘛!” 李四维却是一声暗叹,可惜,我们却连飞机都造不出来!就算飞行员再厉害,没有战机又能咋样? “陈怀民就是在那一战中牺牲的,”卢永年一声轻叹,“那一战,他带伤参战,击落一架敌机之后,就被五架敌机围攻,他的战机油箱着了火,可是,他没有选择跳伞,而是架着战机撞向了一架敌机,与敌机同归于尽了……真英雄啊!” 说着,他在文件堆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张报纸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轻轻地接过了报纸一看,头版是一个大大的标题――陈怀民“肉弹”击敌记,副标题是“四二九最紧张的一幕……” “四月二十九日,敌海军航空兵团佐世保第二航空队,在敌国疯狂庆祝‘天长节’的一天,‘远征’武汉……” 李四维一口气读完,已是热血沸腾……一直以来,他在阵地上只看到了日寇的战机在狂轰滥炸,却不知,原来中国空军也在长空中奋战,以他们并不强大的实力,誓死捍卫着祖国的领空…… 这一次,一定要成功!这一刻,他的心志已坚如铁石! “唉,”卢永年又叹了一口气,“他还有一个恋人,听闻他牺牲的事,立刻赶到了武汉……穿着他买的旗袍,跳进了长江……” 卢永年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直让李四维浑身剧震,“她……她叫王璐璐?” 卢永年一怔,“你咋知道?” 李四维怔怔地摇了摇头,他终于明白了宁柔的话……她会等着自己……自己回来,或者,她随自己去! 第一六四章工兵小队 按照计划,何长官会派卡车将李四维的突袭队伍带到英山,和另一支工兵小分队汇合,然后从英山境内穿越大别山,沿岳西和潜山之间的丘陵地带继续向安庆渗透,突袭位于安庆东郊的驼龙湾机场。 一切都很顺利,十辆卡车一早就到了六十六团驻地,分批驶向了英山,李四维乘坐的最后一辆卡车在中午时分抵达了英山境内的集结点,在那里,他看到了那支工兵小分队。 工兵小队只有一个排的规模,但那装备却很齐全:电气点火机、导电线、斧、锯、锤、剪、皮头巾、皮护膝一应俱全,甚至在两匹高大的战马背上还载着两台空气压缩机(可以打炮眼、锯木、穿孔、充气)……在这个时代,李四维还是头一次看到装备如此精良的工兵部队,不禁暗暗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工兵部队啊! 六十六团的工兵连除了园锹、十字镐、手斧、锯子外,几乎就再没有其他的装备了,而且就连这些装备大多也是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 作为陆军五大兵种之一,工兵部队在国内的发展却比较晚,直到一九三一年,国民政府才在南京建立了国内第一所工兵学校。所以,专业的工兵人才在国军内部十分匮乏。 在国军内部,专业的野战工兵部队只有直属于军政部的独立工兵团。而且,在抗战全面爆发之前只有独立工兵第一团。抗战全面爆发之后的半年时间里,又才仓促地组建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一共四个独立工兵团。至于各基层作战部队的工兵营、连,无论是装备还是专业技术,都有所欠缺。 “李团长,这位是独立工兵第五团的古少校。”张参谋连忙迎了上来,指着工兵小分队领头的军官介绍起来,“爆破任务由他的小队来执行!” “啪”,古少校对着李四维就是敬礼,面无表情,“长官好!” 古少校身材高大,面容坚毅,肤色黝黑,虽然在敬礼,看上去却像是在发怒一般。 李四维“啪”地还了个礼,“古少校好!兄弟们好!” “长官好!”一众工兵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了张参谋,“何长官还有什么交待吗?” 张参谋神色一肃,“何长官说,党国的重任就交托给李团长和各位兄弟了,万望李团长和各位兄弟不要辜负了党国的信任!” “是,”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炯炯,“请转告何长官,李某不敢有负党国所托!” 他当时接下这个任务的确是迫于军令,但是,当他了解了陈怀民和王璐璐的事之后,完成这个任务的决心已经坚如磐石! “好!”张参谋精神一振,“祝李团长和各位兄弟马到功成!” 李四维一点头,回头环顾突袭队伍,“特勤连开路,工兵小队跟进,二营突击连殿后!” 廖黑牛从二营中挑选了百多号兄弟,组成了突击连,亲自带队参与这次任务。 “是!”众人轰然允诺,立刻行动起来,浩浩荡荡地开上了山道。 突袭队伍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山岭之间的小道上,张参谋收回了视线,悠悠一叹,“如若我军再多些战机,又何须出此下策?” 空军既然能轰炸远在台湾的日军松山机场,自然也能轰炸安庆机场,只是……空军的战机已然寥寥无几了! 烈日高照,山中小道掩映在密林之中,却不甚炎热。 特勤连在前面开路,李四维跟在工兵小队的队伍里,他本打算和古少校好好聊一聊,但是,一看古少校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自然也没有啥心情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古少校却先开口了,依旧绷着一张脸,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四维,“长官,你说句实话……这次行动有几分把握。” 李四维一怔,呵呵地笑了,“我告诉你有六成,你信吗?” “六成?”古少校紧绷的黑脸,终于有了变化,一脸的惊容,“咋会有六成?” 伍若兰也望了李四维一眼,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她也不相信会有六成把握,但是,管他呢!只要跟着团长,去哪里都成! 苗振华却是毫不意外……团长说啥总是对的! 李四维拍了拍古少校的肩膀,满脸笑意,“古少校,其实……你不绷着脸会帅气一些!” “啊?”古少校一怔,哭笑不得,“长官,你是拿我开心呢?”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放心,老子不骗自己兄弟!真有六成把握了!至于……能不能多几分把握,那就要看老天爷的了!” 古少校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你没有打过仗吧?” 古少校一愣,摇了摇头,“长官,我们是野战工兵部队,也在前线开路架桥、除障设障、破坏桥梁道路、修筑工事……但是,还真没打过仗。” “哦,”李四维点点头,一脸笃定,“那你就不懂了!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此时,小鬼子正志得意满,哪里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去突袭安庆机场?凭这一点,我们也有了三成胜算了吧?” 古少校半信半疑地望了李四维一眼。 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满脸严肃,“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上面的长官们吧?如果没有半点儿胜算,他们会制定这个计划吗?” 古少校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可是,那三成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在武汉战场聚集了上百万的将士,长官们为啥找到我们?” 古少校一愣,却见李四维精神一振,声音激昂,“那就说明,他们对我们有信心!他们觉得在这上百万的将士里,我们是最有希望完成这个任务的!嘿嘿,从上百万的将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队伍,咋的也该有三成胜算吧?” 说完,李四维又一拍古少校的肩膀,“这样不就是六成胜算了?” 古少校一怔,暗自苦笑……胜算是这样算的?在看看特勤连和突击连,却连件拿得出手的重武器也没有…… 李四维见古少校没有反应,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工兵小队只管搞好爆破的事,其他的事儿有特勤连和突击连……你放心,老子保准把你们活着带回去!” 古少校只得点头,“是!”心中却满是苦涩,活着回去……太难了! 李四维却不管他想些什么,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你叫啥名儿?哪里人?” 古少校勉强一笑,“卑职叫古厉,巴县人!长官是四川哪里的?” 李四维一怔,满脸喜色,“巴县?你是巴县的啊!老子是江城的……嘿嘿,还碰到老乡了!” “呵呵,”古厉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卑职早就听出长官也是四川人了,就是没听出来长官是四川哪里的人。” 李四维拍了拍古厉的肩膀,笑容满面,“既然你也是四川的,老子就不跟你客气了!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跟老子说实话!” 古厉爽快地点了点头,“嗯。” 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计划说有两套爆破方案,你说哪一套方案耗时更短?” 古厉皱了皱眉,略一沉吟,“第一套方案需要炸开两道堤……我们准备了两套装备,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爆破点,可以同时实施爆破,在一个小时左右应该能完成爆破。至于第二套方案,直接炸毁机场……耗时肯定要短一些,但是效果也会更差一些。” “哦,”李四维点点头,皱眉沉吟起来。 驼龙湾地处安庆城东郊,紧邻长江,本是国军的军用机场,长官们自然对那里的地形十分清楚。在他们制定的计划书有两套破坏方案:第一套方案需要炸毁广济圩大堤和护城圩大堤,利用江水淹没机场;第二套方案,直接进入机场,实施爆破。 第一套方案的好处是不用进入机场,效果也会更好一些,但是需要寻找爆破点,耗时也会更长一些。第二套方案…… 李四维摇了摇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走了,走了……天黑之前要找到落脚的地儿!” 至于……究竟执行哪一套方案?现在想来还太早呢!毕竟,要穿过敌战区渗透到安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继续赶路。 又翻过了几座岭、穿过了几座山,已是日落西山、时近黄昏了! 古厉擦了把汗,抬头看看天色,叹了口气,“今晚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闻言,李四维呵呵一笑,“也算不得啥大事嘛!” 古厉露出一丝苦笑,“卑职倒也风餐露宿惯了,只是……这山里的蚊子实在太凶了!那家伙,一到夜里就‘嗡嗡’地就往身上扑,根本睡不着。” 李四维一愣,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不过……” 他话音未落,就见黄化匆匆而来,“团长,你们咋才走到这里啊?”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老子们又不是搞奔袭,慢点怕啥?关键是要隐蔽!前面情况咋样?” 黄化讪讪一笑,“东南方向五里有座村子,不过在那个方向有枪声;东北方向六里外也有一座村子,除了一些村民倒没有发现其他人;正东方向六里范围没有发现任何村子……” 黄化还没说完,李四维一挥手,“去东北方向!” “是!”黄化答应一声,就要去传令。 古厉却是一愣,“长官,目标在东南方向……”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老子知道!告诉兄弟们,多走点冤枉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行踪!” 古厉一滞,黄化已经匆匆而去。 “振华!”李四维一回头,望向了苗振华,“去告诉廖营长!”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又望向了伍若兰,伍若兰背着一个药箱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俏脸上早挂满了汗珠……李四维突然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连忙去拿她的药箱,“若兰,把药箱给我吧!” 兄弟们都是全副武装,自然不能替伍若兰背药箱,只有他这个团长最轻松,却只顾着赶路,把伍若兰给忘了…… 伍若兰面色一喜,却连忙摇头,“团长,俺没事!” 李四维却已经抓住了背带,“给我!还有五里地呢!” 伍若兰本就红润的俏脸更红了,螓首轻点,松开了药箱,瞟了李四维一眼,脚步轻快地往前去了。虽说练过功夫,可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体力自然赶不上这些大老爷们儿! 李四维背好药箱,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见古厉正满脸深意地望着自己,顿时一愣,“咋了?” 古厉嘿嘿一笑,“多好的丫头啊!可惜,我们营里莫得哦……” 李四维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龟儿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古厉故作惊讶,“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那究竟是哪样?” 李四维一怔,无言以对……究竟是哪样?他却发现,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哪样! “嘿嘿,”古厉怪笑一声,“其实你们还真像一对儿呢!” 李四维一滞,只得转移话题,“龟儿的,老子还以为你只会板着脸呢!” 他突然发现,古厉也很皮! “我喜欢板着脸?”古厉突然悠悠一叹,“长官……工兵团的情况你不清楚哦!卑职也只有在你这个老乡面前才敢这样呢!” “啥情况?”李四维有些好奇,“在哪里不都是自家兄弟嘛!我看是你龟儿自己架子大,不合群呢!” 古厉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自家兄弟?他们要拿我们四川人当自家兄弟就好了!” 李四维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个锤子!在工兵团待得不安逸,就过来跟老子干!” 古厉一怔,“跟着你干?” 李四维一点头,“对!跟着老子干!老子也有个工兵连……当然,你要觉得连长官儿小了……” 古厉连忙摇头,“不小不小……要是真能活着回去,我就跟着你干!就干工兵连长!” “好啊!”李四维满面喜色……罗平安冲锋陷阵是把好手,但是干工兵连长还是有些吃力。 古厉却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也得能活着回去啊!” 李四维哈哈一笑,“你龟儿的,不要这么悲观嘛,老子不是说了吗?老子们至少有六成胜算了……” 古厉摇了摇头,望着李四维苦笑,“胜算不是那么算的!长官,其实我就是个少校副营长,团里比我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也不少,为啥偏偏让我来了?还不是都觉得没有希望!” “放心!碰到了老子,这胜算就有了!”李四维神色激昂,意气风发,心中却是暗惊:看来独立工兵团的水很深啊! 或许是被李四维意气风发的样子感染了,古厉也是精神一振,“长官,我信你!” “走!”李四维一点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去了村子里,老子给你们换装!” 第一六五章夜宿莲花村 夜幕初临,天地间一片朦胧,座落于山坳里的小村透出几点灯火,昏暗却温馨。 队伍到了村外,特勤连先封锁了村子的出入口,李四维带着突击连和工兵小队悄悄地进了村子,希望能找个空房子过上一夜。 村子依山而建,一溜儿的土坯茅屋,简陋而破败,一路搜查过去,村中大约二三十户人家,倒还真在村尾找到了一座荒废的破屋。 三间屋子,有一间已经塌了一角,院子里荒草丛生…… 廖黑牛带人进去查探一番,匆匆而返,望着李四维摇头苦笑,“龟儿的,一团糟……住这里,还不如去山里找个空地儿凑合一晚!” 李四维一愣,也只得摇头苦笑,“走吧……” 他话音未落,却见马跃匆匆而来,“团长,这里的村长要见你。”说着,他指了指身后。 李四维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材敦实、身着长衫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往前走了几步,满是沧桑的脸上堆着笑,“长官,你们是要找住处吧?” 李四维打量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只是,这村子里好像莫得空房子了。” 村长连忙摇头,一脸正色,“长官,要啥空房子?你让将士们都进来,在下去给你们安排!” 众人一怔,都有些惊讶……这村长却不像寻常百姓啊! 李四维略一沉吟,笑了笑,“村长,我们可有四五百号人呢……你们这村子怕是安排不下啊!” 村长怔了怔,一咬牙,“长官放心,在下一定想帮法……” 李四维摆了摆手,“算了,就不打扰乡亲们了,让兄弟们在村外凑合一晚就行。” 村子连忙摇头,一脸慷慨,“长官,将士们为国家为百姓在前线浴血奋战,到了莲花村咋能委屈了他们?莲花村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众人惊讶更甚,莲花村……难道和其他村不一样?这村长也太热情了一点吧!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村长,你的好意,我代兄弟们谢过了,可是,我们真不能惊扰了乡亲们……” 村长急了,“长官,这些天从村里过了三批国军将士,莲花村从未失礼……乡亲们别无所求,只求将士们在前线大展神威,将日寇早日赶出去,还国家一片安宁……” 李四维一怔,紧紧地盯着他,却见他一脸的诚恳……或许,他们只渴望一份安宁,可是,这安宁却不是自己能给他们的! “村子,”李四维一声轻叹,“我明白乡亲们的好意了,可是……” 村长见李四维还要拒绝,连忙摇头,一脸肃穆,“长官,这就算莲花村的乡亲为抗战尽的一份心力了,还请长官成全!” 廖黑牛连忙望向了李四维,“大炮,你还犹豫个锤子啊!扭扭捏捏地哪像个男人!” 古厉和一干将士都有些意外地望着廖黑牛,这家伙敢这样和长官说话?! 李四维却好似浑然不在意,闻言,点了点头,“成,那就麻烦村长了!” 村子闻言大喜,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长官,在下这就去安排。” 说着,匆匆而去。 苗振华却有些担心,连忙就要跟过去,“团长,俺跟着去看看,这个村长不像寻常百姓……” 李四维摇了摇头,“放心,他没有恶意!” 闻言,苗振华顿住了脚步,默默地站到了李四维身后,却听李四维呵呵一笑,“他的确不像个寻常的百姓……莲花村?这名字倒有些意思!” 伍若兰有些好奇,“有啥意思?俺们哪里就有个叫莲花村的地方呢!俺的一个婶婶就是莲花村的……” 廖黑牛却皱了皱眉,面色犹豫,“大炮,你是说……白莲教?” 廖黑牛嗨过袍哥,倒也对一些江湖传闻有所了解,比如白莲教……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李四维呵呵一笑,盯着他,“你信?” 廖黑牛一滞,摇了摇头,“老子听过,却也不知道真假!听说都是些不安分的龟儿子!” 李四维摇了摇头,“黑牛啊,时代不同了……现在,小鬼子来了,只要是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团结一心的!安不安分的……都不重要了!” “对,”古厉点了点头,“如今,日寇猖獗,中华民族灭国亡种之祸不远,有良知的国人都该同仇敌忾!” “呵呵,”李四维摆了摆手,“管他娘的!先住下……振华,你去找黄连长和孙连长,让他们带兄弟进村!”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村长很快便去而复返,满脸笑容,“长官,安排妥当了……让将士们安心住下,乡亲们都很欢迎他们!”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提兄弟们谢谢乡亲们!” 村子呵呵一笑,“长官,你们太客气了,前面的那些将士可比你们要撇脱得多!走,几位长官去寒舍休息。” “好!”李四维爽快地点了点头,回头望向了廖黑牛和古厉,“我先跟村长过去,你们把兄弟们安排妥当了就过来。” “是!”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村长的家在村子中部、最后面,进了柴门,穿过宽敞的青石院子,便看到了五间土坯房一字排开,堂屋里灯火通明,灶房里响声大作,夜空中飘荡着浓郁的香气……显然,一顿丰盛的晚餐正在准备中。 李四维望了一眼,稍感赧然,“村长,不用这样的……” 村长在堂屋门口站定,一回头,满脸笑意,“长官请!” 李四维摇头苦笑,只得迈步进了堂屋,伍若兰紧随其后。 村长瞥了伍若兰一眼,满脸惊讶,“这……还是个姑娘呢!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伍若兰冲他微微一笑,“村长,你也豪爽得不像个普通百姓呢!” 村长面色一僵,连忙往屋内走去,“长官快请坐!” 说着,就去扯椅子。 李四维自然看清了他的窘态,扭头瞥了伍若兰一眼,满眼笑意。 伍若兰俏丽地吐了吐舌头,一脸得意。 “坐吧!”李四维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伍若兰紧挨着他坐了,村长在一旁陪着,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提着个精致的暗紫色茶壶。 她进屋来,偷偷地打量着李四维和伍若兰,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惋惜…… “咳……” 雷村长轻咳一声,小姑娘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桌前,从一旁拿了茶杯给三人摆好,开始倒茶,动作娴熟而优雅,倒完茶,轻轻地将茶壶和剩下的杯子放在了雷村长面前,一言不发地走了。 李四维是极少喝茶的,到了这个时代即使想喝也不容易,他却也看得出这些茶杯并不是寻常百姓家该有的物件……但是,他并不想说破,毕竟,人家没有恶意。 那是三个暗紫色的三寸小杯,虽无雕饰,却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幽光,那是包浆的色泽。 李四维端起热气腾腾地茶水,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入口微苦,但旋即便觉口齿生香……他又啜了一口,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望向了村长,“村长姓啥?” 村长微微一笑,“在下姓雷,长官如何称呼?”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姓李,兄弟们都叫我李大炮……雷村长,小鬼子并没有打到莲花村啊,据我所知,岳西县还在国军的手里。” “是的,岳西一带的国军将士还在奋勇抵抗,日寇并未到过莲花村!”雷村长点了点头,一脸坦诚,“长官,实不相瞒,在下虽然身居莲花村,在外面却也有些产业,所以,也见识过日寇的暴行……唉,令人发指啊!” 李四维点点头,深有同感,“山河破碎,日寇猖獗……苦了百姓啊!” 雷村长点点头,拈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那动作神情却比李四维优雅得多。 轻轻地放下茶杯,雷村长望向了李四维,满脸感慨,“百姓苦,将士们何尝又不苦?在下曾见过那些在前线拼杀的将士,也见过那些被运往后方的伤兵……他们也苦啊!所以,在下给莲花村定了个规矩,凡有将士进村,所有村民必须盛情款待!” 李四维一震,肃然起敬,“雷村长高义!” 雷村长摇了摇头,满脸愧色,“在下虽是一介草民,却也明白,没有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就没有我等的安宁日子……国破家何在?只可惜,在下……却不能像将士们一样上阵杀敌!惭愧啊!”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人活世上,哪个没有自己的苦衷? 雷村长也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啜了起来。 伍若兰看了看李四维,又看了看雷村长,轻轻地开了口,“村长,这个村子为啥叫莲花村?因为村里莲花多吗?莲花……一定很漂亮吧?” 雷村长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望着满脸纯真的伍若兰,缓缓地摇了摇头,“莲花固然很漂亮,可惜村中并无莲花……这莲花村的名字是先祖们留下来的。”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李四维一眼。 李四维呵呵一笑,“莲花圣洁高雅,乡亲们这份高义却也正合了莲花村这个名字!” 雷村长一怔,露出了笑意,“长官过誉了!这些本是我等份内之事。” 两人正说着,廖黑牛和马跃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大炮,乡亲们是真热情呢!老子们真来对了,兄弟们今晚能好好休息了!” 雷村长连忙起身,招呼廖黑牛两人,“长官,快请坐!” 说着,又给两人倒茶。 廖黑牛瞥了一眼那茶杯,嘿嘿一笑,“村长,茶杯这么小,哪能解渴?有海碗拿两个上来,用那个喝着才过瘾!” 在江城的时候,廖黑牛也喜欢在茶楼泡着,虽也是茶杯,却是要大上几号的粗瓷杯子……袍哥人家,就讲究一个豪气! 雷村长一愣,“成!长官豪爽,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匆匆地出了堂屋,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摞粗瓷海碗,提着一个大号的铜壶,进来了。 大碗、热茶! 廖黑牛举起碗,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咚”,将碗一顿,望着雷村长呵呵一笑,“安逸!茶好,人也豪爽!” 雷村长点了点头,笑容满面,“长官也是个豪爽地汉子!” 他倒更喜欢廖黑牛这样的脾性! 不一会儿,古厉、黄化和孙大力也陆陆续续地到了,饭菜也端了进来。 有酒有肉,宾主尽欢,雷村长安排众人睡下,夜,又安静了下来。 厢房里,伍若兰和那个小姑娘睡在一起,心中却有些失落……虽然这铺很软很香,她却更怀念在杨庙集那个夜晚。 “姐姐,”小姑娘也没有睡着,轻轻地翻了个身,正对着伍若兰的后背,声音有些忐忑,“你……睡着了吗?” 伍若兰犹豫了一下,也翻了个身,和她面对面,“睡不着呢?” 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你是在害怕吗?” 伍若兰一怔,“害怕?” “嗯,”小姑娘声音哀伤,“我见过那些坏人,他们好凶……把那些将士打得好惨……” “呵呵,”伍若兰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姐姐不怕,他们凶,我们就要比他们更凶!姐姐恨他们,但是不会怕他们!” 小姑娘怔了怔,“姐姐,你好勇敢呢!就想爹爹和叔叔他们一样勇敢……不,你比他们还勇敢!” 伍若兰轻轻一笑,“姐姐勇敢,那是因为姐姐身边的人都非常勇敢……总有一天,你也会像姐姐一样勇敢的!” 小姑娘精神一振,声音中带着一丝雀跃,“真的吗?” “真的!”伍若兰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心中却多了一丝伤感……苦难会让人变得勇敢,生在这个时代,想不变得勇敢都难呢!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像她一样天真,像她一样无忧无虑? 两个素未蒙面的人就这样紧紧相拥,进入了梦乡,或许……只有梦中才没有苦难吧!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打破了村子的寂静,夜色退去,新的一天又开始。 李四维一行告别了雷村长和村民们,沿着山间小道继续向东而去。 一夜的休整,兄弟们精神抖擞,在莲花村,他们感觉到了温暖!那些陌生的村民把他们当作亲人招待了一夜,只因为他们是为国而战的军人! 一行人穿过了几座山、翻过了几座岭,在一个山坳里,李四维停下了脚步,“振华,让兄弟们都停了,换装!”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古厉却是一怔,“换装?” 他不止一次地听李四维说过这话。 李四维点点头,“快到敌占区了,换了装会安全一些。” 换装,即伪装,这自然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招数,因为很多人都用过,也有很多人正在用!其实,认真追究起来,很多动物天生就具有这种生存策略,比如变色龙、枯叶蝶…… 廖黑牛很快便带着一队兄弟跟了上来,停在了山坳里,解下了背包,在工兵小队惊讶的眼神中打开了最外面的薄被,拿出了一套套小鬼子的装备,钢盔、衣服、武装带……一应俱全! 古厉也是满脸惊讶,“长官,这是小鬼子的衣服……” 李四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敢穿吗?” 古厉脸色一僵,咬了咬牙,“有啥不敢的?” 都是军人,突击连的敢穿,工兵小队的又怕啥?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都跟老子来,每个人都要换!” 既然是渗透,李四维自然早有准备,凑了这三百多套鬼子的服装让兄弟们随身带来了! 伍若兰跟在李四维身后,面色微红,“团长……” 她毕竟是个女人,哪里能当众换衣服?可是,周围都是荒山野岭,要一个人躲进去又感觉瘆得慌。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陪你去。” “嗯,”伍若兰点点头,脸色却更红了! 第一六六章幽灵行动 在中华大地上,自古便不乏英武过人的巾帼英雄:能征善战的妇好、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揭竿而起的迟昭平、击鼓退金兵的梁红玉、战功封侯的秦良玉…… 时值山河破碎、民族危亡之际,无数的女儿家放下女红,拿起了刀枪,加入到了抗战的队伍之中。但是,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混迹于军旅之中总会有诸多不便,正如此时的伍若兰。 时值夏日,天气炎热,将士们本虽然依旧穿着冬装,却也只是一层单衣,饶是伍若兰率真大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换装啊! 伍若兰抱着装备匆匆地走向了一旁,背对着众人,双目紧闭……身后,两百来号汉子正光着膀子在换衣服,那场景……让人不忍直视! 李四维匆匆换好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到伍若兰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若兰,走吧!” “嗯,”伍若兰面色通红地应了一声,垂着头跟在了李四维身后,却发现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顿时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下,只剩下一个声音了……他们一定都在看着俺们吧! 身后的将士们的确都停下了动作,而且一双双明亮地眼睛正盯着李四维和伍若兰,神色兴奋……团长带着伍医生钻小树林,这一幕的确有看头! 李四维自然也感到了身后的异养,只得暗自苦笑,龟儿的!这事整得……老子失算了啊! “团长,”伍若兰声若蚊蝇,微微地颤抖着,“他……他们在……看……看着俺们……” 李四维一怔,故作镇定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看……就让他们看嘛,又不会掉块肉。” 说着,“呼呼……”地挥舞着雪亮的佩刀,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 伍若兰紧随其后,快要进入密林的时候,却见李四维突然转过身来,面色犹豫,“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清出地方来,再出来喊你……” “嗯,”伍若兰连忙点头,他明白李四维的想法,自己站在这里,后面的兄弟都能看见,等他出来,自己再进去,影响会小一点。 “好,”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挥舞着佩刀往树林里去了,心底却微微有些失落……我是爱着柔儿的,她是这世界最好的女子!可是,若兰……也是个招人疼爱的姑娘啊!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伍若兰的眼神一黯……柔儿姐姐爱着他,他也爱着柔儿姐姐,可是,俺也爱他啊,俺已经爱了,爱一个人总归是没有错的吧!俺也不求什么,只要永远地跟着他就好……可是,这也好难好难啊! 远处,廖黑牛撇了撇嘴,嘟囔着,“龟儿的李大炮,太怂了!” 一旁的古厉和马跃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太怂了!” 古厉自然不知道宁柔的事,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漂亮的小军医对李四维有意思,李四维对她也有想法!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个啥?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了,不该带着遗憾走啊! 马跃自然知道李四维和宁柔的感情,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没有一夫一妻的观念……宁医生是很好,伍医生也不差啊,团长是个大英雄,都娶了不就得了,团长还在犹豫,他怕个锤子啊! “莫得戏了,”廖黑牛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 李四维对伍若兰说了几句,然后,伍若兰抱着衣服进去了,李四维却守在外面,没有再进去,而且转过身来,瞪了他们一眼。 廖黑牛讪讪一笑,回头望着一众还想看戏的兄弟们,劈头就骂,“龟儿的,还不给老子抓紧点,要等团长来给你们收拾吗?” 众兄弟一怔,连忙低头收拾起换下来的装备来了……开玩笑,等团长来收拾,看他现在的表情,怕是会直接收拾人了! 伍若兰是个军医,要换的装备自然不多,很快,她便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换下来的衣帽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螓首微垂,俏脸通红,直欲滴出血来。 看到她的模样,李四维心中一软,呵呵一笑,“若兰,没事儿……” 说着,从她手里拿过了衣帽,一手捧着,另一只手却拉住了伍若兰的小手,将她轻轻地拉到了身后,“回去吧,还要赶路呢!” “嗯,”伍若兰轻轻地应了一声,悄悄地抬头一瞥,却只看到了李四维挺得笔直的后背,顿时,心中一松,紧紧地跟在了李四维的身后。 李四维拉着伍若兰往队伍里走去,却见廖黑牛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神情不再爽朗了……其他兄弟也有意无意地望着自己,眼神闪烁。 龟儿的!李四维脸色一肃,“廖黑牛!” 廖黑牛一怔,“到!” 李四维声音一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记得老子的话吗?” 廖黑牛一愣,满脸茫然,“啥话?” 李四维面色一沉,“幽灵……” 廖黑牛恍然,神色一肃,“记得!幽灵行动!”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神情肃然,“幽灵行动开始!” “是!”廖黑牛轰然允诺。 “幽灵行动?”古厉和一干工兵都是满脸茫然。 幽灵,他们自然听说过。 民间传说:人死之后,若魂魄不散,则化为幽灵,游荡于世间……可是,幽灵行动又是个啥?何长官的计划里好像没有提到啊? 李四维望着古厉和工兵小队,神情肃然,“都给老子记住了:没有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啊?”古厉等人都是一怔,“见到小鬼子也不开枪?” “对!”李四维目光炯炯,“没有老子的命令,就算小鬼子用枪顶着你的脑袋也不许开枪!” 古厉依旧满脸犹豫,“可是……” 廖黑牛一拍他的肩膀,“可是个锤子!听大炮的莫得错!运气好的话,你们爆破之前都碰不到小鬼子的面……特勤连在前面呢!” 古厉一愣,怔怔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半信半疑……爆破之前都见不到小鬼子?运气再好也不行吧!那可是敌占区,小鬼子多如牛毛呢! 古厉等人正半信半疑之时,却见李四维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看老子现在像个啥?” 李四维穿着一身小鬼子的佐官服,腰间悬着一柄武士刀,活脱脱地就像个鬼子军官嘛。 古厉等人恍然,再看看身边的人,都是一身鬼子皮…… “都给老子记住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李四维声音一沉,“老子没有下令之前,你们都是小鬼子,小鬼子自然不能向小鬼子开枪!” “是!”古厉等人轰然允诺,李团长这是要浑水摸鱼啊。 出了大别山区,队伍行便进入了西岳境内,西岳属于交战区,正处于对峙阶段,并无大规模的战事,但是小规模的交战却很频繁。 此时,古厉算是明白了廖黑牛的话了……一路走来,时常能听到隐约的枪炮声,却一直没有遇到小鬼子的队伍,这就是特勤连的功劳了吧! 队伍在不停地行进,直到夜暮时分,李四维才下令队伍休息,众兄弟吃了干粮,休息一阵,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四维却突然下令继续行军……抹黑行军!真正的抹黑行军,整个队伍不准点一支火把! 对于这个命令,特勤连和突击连自然没有异议,他们早就知道这个计划――幽灵行动嘛! 幽灵游荡于暗夜之中,隐秘莫测,却又灵动迅捷,因而,它才能让人赶到恐惧。 “可是……”工兵小队懵了,古厉急了,“长官,这才月初,黑咕隆咚的咋赶路?”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指着天边如钩的新月,“今天是七月六号了,月亮虽不圆,却也有些光亮了!” “有些光亮了?”古厉一滞,环顾四周,夜色如墨,哪里有啥光亮?唯一的光亮就是山坳里那几堆微弱的篝火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们不求快,只求隐!明白了吗?” 古厉一怔,面色沮丧,“幽灵行动嘛……可是,卑职的小队……” 李四维呵呵一笑,“夜战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没有经验,那就走慢点嘛!” 夜战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用来对付小鬼子却很有效……自从汤山那场伏击战开始,李四维便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以后的战斗中也没少用这一招。 听到李四维充满体恤之情的话语,古厉暗自松了一口气,“是!” 可是,他很快便发现,那话……不过是李四维说说而已! 工兵小队被夹在特勤连和突击连中间,又如何能掌握行军速度? 就这样,工兵小队被特勤连牵着、被突击连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去了,虽然,特勤连带的路还算平坦,但出发不久,工兵小队不时地就有人跌倒。 “噗通……” 又一个工兵小队的战士跌倒在地,一旁地人慌忙去拉。 古厉自然也听到了,终于忍不住了,“长官,能不能歇一歇了?再这样下去……”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要怕,兄弟们走着走着就能适应了。” 古厉一滞,只得暗自苦笑。 不过,李四维也不全然是在敷衍古厉,这是他长期夜战积累下来的经验……在黑暗的环境中,眼睛一样是能够看到东西的,只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大多数人都能顺利地渡过这个适应期。 其实,人类的视网膜由圆锥细胞和杆状细胞组成,圆锥细胞只能感受到强光刺激,而杆状细胞则能在黑暗的环境中合成一种叫做“视紫红质”的色素体,可以让它对弱光保持敏感,因此,在黑暗的环境中,哪怕光源几乎为零的环境中,人类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也是能够看到东西的! 当然,维生素a缺乏的人除外,因为,“视紫红质”是由维生素a和视蛋白结合生成的! 李四维自然是不明白这些的,只是,以往的夜战经验告诉他,大多数人都能适应黑暗的环境……于是才有了“幽灵行动”! 又行进了一段时间,古厉终于发现周围已经没那么暗了,一颗心才落了地,“长官,还真能看清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幽灵……游荡在黑夜之中,隐秘而自在?” 古厉一怔,点了点头,“嗯,还真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突然就变得强大了很多!” “对了,”李四维一拍他的肩膀,“老子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在黑暗中,老子们变得更强大了,强大到可以攻击一切敌人!” 这种感觉,便是幽灵的感觉,游荡在黑暗之中,隐秘而自在,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 一旁的伍若兰声音有些颤抖,“团长……不要说了……说点别的东西吧。” 她也是第一次在夜里行军,听李四维的话却觉得有点瘆人。 李四维呵呵一笑,“别的?也莫得啥好说的……埋头赶路吧!天亮了就能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了。” “天亮?”古厉一怔,暗暗叫苦,语气犹豫,“天亮了,哪里还有地方可以睡觉?”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总会有的!” 有特勤连开路,自然会找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休息。 岳西地处大别山东南麓,北接霍山、南连潜山、东临怀宁,境内多丘陵山地。 晨曦微露,队伍在岳西县东南边境的山区里停了下来,众将士已然是精疲力竭了。 “吃饭,睡觉!”李四维的命令简短有力,“睡到天黑去都行!” 众将士如获大赦,各自散入山林中,找地方安顿去了。 众将士安顿下来,已经是朝阳初升了,突击连在后山,特勤连在前山,李四维和工兵小队在山坳里。 饭是干粮、凉水;床是山石、薄被。 李四维坐在一块大石上,嚼着硬邦邦的窝头,望着初升的朝阳,轻轻地叹了口气,“安庆……还远着呢!” 一低头,却见伍若兰已经躺在石头旁睡着了,手中还握着咬了半块的窝头……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连忙解下军毯,小心翼翼地将她裹了,抱了起来,往旁边清理好的空地上放去…… “冷……”半梦半醒的伍若兰皱着眉,呓语一般,“团长,俺冷……” 李四维的手一僵,慢慢地把她抱了起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若兰,还冷吗?” 良久,伍若兰也没有回答。 李四维抱着伍若兰,背靠着大石,坐在地上,低着头,静静地望着伍若兰,露出笑容,满眼的宠溺,“这孩子……” 伍若兰静静地靠在李四维怀中,已然睡着了,一脸的安详,吐气如兰。 古厉翻了个身,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嘛!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了,你还矜持个锤子! 就这样,李四维带着队伍夜行晓宿,一路向安庆方向摸去,好似带着一群幽灵! 第一六七章夜袭驼龙湾 伍若兰做了一个梦,梦中没有小鬼子,没有战乱,没有眼泪,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员,也没有伤员们的痛苦哀嚎…… 梦中,她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的房子很大,比平邑城的伍家大宅还大;那里的房子很漂亮,漂亮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洁白的墙、圆圆的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窗户……房子前面是一座姹紫嫣红的花园,花园里摆着长长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精美的杯子、碟子,碟子里装着精美的糕点和各色各样的肉,糕点美得就像玉石雕琢的一般,肉泛着动人的色泽。空气中飘荡着欢笑声……这里是天堂吗? 她欣喜地四下张望,花园里有很多人,团长、柔儿姐姐、天佑哥哥、廖大哥……有人端着酒杯在静静地品尝,有人在桌前大快朵颐,有人三三两两地在谈笑风声。人群中还夹杂着一群小孩子,他们正在嬉戏玩闹……咦?那个穿得像个小绅士却在上窜下跳的小子,咋长得那么像团长?那个跟在一众孩子身后的腼腆小姑娘,她……简直就和柔儿姐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那个跑得最快叫得最欢的小丫头,她看着咋那么……她的心一颤,那是……我的女儿吗? “若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团长的声音,她急忙扭头,只见李四维端着一个碟子,正满脸温柔地望着她,“饿了吧?” 碟子里装着晶莹剔透的糕点,让人垂涎欲滴。 “嗯,”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饿了,迫不及待地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两排整齐的牙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一声痛呼声在她耳边响起,“若兰,若兰……” 那是李四维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真切,只是,他的声音却焦急而无奈。 “哈哈哈……”紧接着便响起了轰然的笑声,那笑声却像晴天霹雳一样,让她心中一震……这不是梦。 伍若兰慌了,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自己咬的哪里是什么糕点?那是李四维的手臂……她慌忙松开了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急忙伸手去李四维的手臂! “我莫事,莫事……”李四维轻轻地挡住了她的手,笑得龇牙咧嘴。 “哈哈哈……”周围的笑声更大了,伍若兰顿觉无地自容,只得把头埋进了李四维怀里……俺这是饿疯了吗?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满脸苦笑,“若兰,饿了吧?” 伍若兰声若蚊蝇,“嗯。” 李四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先吃点东西……等一下,又该赶路了!” 伍若兰一惊,抬起头来一看,夕阳低垂,阳光也失去了热度……她慌忙坐直了身体,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俺咋睡了这么久?” 李四维一脸的温柔,满眼的疼惜之色,“若兰,你太累了。” “哦,”伍若兰应了一声,这才发现,李四维的姿势不对,“你就这样……” 说着,她声音一颤,连忙起身,去扶李四维,“你……咋能这样睡?身上会疼……” 说着,眼圈一红,她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李四维连忙摇头,呵呵一笑,“我莫事,真的。” 说着,李四维任由伍若兰扶了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龟儿的!双腿又酸又麻,却比疼痛更难受! 周围的笑声嘎然而止,众兄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突然间却笑不出来了……军中也是有爱情的,只是,这爱情却充满了艰辛! 李四维强忍着酸麻走了几步,感觉好了一些,抬头一扫众兄弟,“都愣着干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今晚不会比昨晚轻松!” 众人一怔,慌忙行动起来,整理装备、打背包…… 李四维轻轻地挣开了伍若兰的小手,“若兰,天要黑了……” “哦,”伍若兰一惊,“你歇着,俺去收拾……” 说着,她抢先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开始收拾起来。 李四维微微一笑,抬头望向了天边,夕阳终于放弃了挣扎,掉入了西天的云海里,暮色渐临…… “该出发了!”他暗自咬了咬牙,“伴随黑暗起舞的幽灵们,该出发了!” 安庆古城,南濒长江、北接怀宁、西连潜山、东临枞阳,是淮南名城。 李四维一行夜行晓宿,在两天之后,终于迂回到了安庆、枞阳之间的巨石山中,从这里往南四十余里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驼龙湾机场! 一九零三年,美国的自行车工人莱特兄弟驾驶“飞行者”号试飞成功,人类从此实现了自由飞翔的幻想。 一九一零年,清政府向法国买进一架“法曼”双翼机,并在南苑的毅军操场内开辟了飞机场,这是我国拥有的第一架飞机和首座机场。 一九三一年春,安庆有了第一座机场――西门外的沙漠洲(又称杉木洲)水上机场,次年冬停运。 一九三四年,安庆修建了第一座陆上军用机场――驼龙湾机场机场。 一九三八年六月十三日,安庆陷落,驼龙湾机场落入日寇之手。 正如何长官所言,日寇占领了驼龙湾机场,一举将补给基地前移了四五百里,给武汉的领空带来了致命的威胁……必须破坏掉! 队伍在巨石山中集结、隐匿,布置完岗哨,李四维在临时团部向几个军官下达了命令:就地休整! 一听这命令,古厉焦躁了起来,“长官,这里可是小鬼子的地盘儿,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李四维摆了摆手,一脸正色,“老子知道!可是,兄弟们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只只病猫,不休整能干啥?去驼龙湾送死吗?” 古厉一滞,望着李四维讷讷无语。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龟儿急个锤子!大炮的话就是命令!你给老子执行就是了!” 古厉被骂得一愣,连忙就要瞪回去,可是,一想起路上的情形,顿时气势一弱……这个黑牛可是连团长都敢骂的! 李四维一声轻叹,面色凝重,“古厉啊,老子还是那句话,不要急,要隐蔽,要稳!驼龙湾越近,老子们就越要沉住气……机会只有一次啊!” 古厉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急,要稳!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摆了摆手,“都抓紧时间休息吧!不要等到行动的时候还像一只只病猫!” “是,”众人答应一声,纷纷散了。 乌云密布、天色阴暗,风雨欲来! 李四维躺在地上,透过枝叶的缝隙仰望着天空,却如何也睡不着……不要急,要沉住气,那些话都是说给将士们听的! 李四维的心里却比谁都要急! 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如何才能在完成任务之后带着兄弟们全身而退?这些问题都需要他去解决,因为,他是领头的! 身后传来了伍若兰的细微鼾声,李四维轻轻地翻了一个身,就看到了她熟睡的脸,那俏脸上有些泥污。李四维轻轻地为她拭去了泥污,露出了那满脸的疲惫之色。 李四维暗叹一声,老子需要一个男军医,下次,不能再带若兰参加这样的任务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伍老爷子的话犹言在耳。 周围兄弟们的鼾声却要豪放得多,如闷雷般此起彼伏。 李四维轻轻地坐了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一张张疲惫的脸,突然狠狠地一咬牙,老子一定要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夜幕降临,新月如钩,空气中飘荡着湿意和凉风,雨终究还是没有下起来。 山中隐蔽处燃着一堆堆的篝火,微弱的火光跳动着。 李四维静静地坐在篝火旁,专注地擦着那把短匕,一遍又一遍。 “长官,”古厉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啥时才能回来?” 李四维抬头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摸清楚了,自然就会回来。” 古厉却有些担心,“不用找人去看看吗?下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们该不会……”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等着吧!” 古厉还是有些不甘,“再等……天都要亮了!” 廖黑牛瞪了他一眼,“你急个锤子!今晚上去不成,就明晚上去!” 古厉一怔,满脸苦笑,“兄弟们的干粮都快吃光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个声音在远处响了起来,“团长!” 黄化从黑暗中匆匆而来,“团长,摸清楚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咋样?” 黄化望着李四维,面色凝重,“江面上到处都是小鬼子的船,船上的灯贼亮,一直往岸上照,人多了……根本莫办法靠近大堤。” 李四维眉头一皱,低头沉吟起来,“龟儿的,大堤是炸不成了!” 廖黑牛点了点头,满脸无奈,“龟儿的,他们要是在岸上就好了,老子门咋也能拼一下……” 众人默然……小鬼子的军舰在江里,如何整得赢?! 李四维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了黄化,“机场咋样?” 黄化精神一振,“机场也有灯在来回照,周围还拉了铁丝网……但是,孙大力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们就能攻进去!” 在救援滕城的路上,特勤连可没少和铁丝网打交道,自然有的是办法! 说完,黄化略一犹豫了,话锋一转,“不过,小鬼子正在扩建机场,抓了很多老百姓去机场做工……得有上千人吧!” 李四维心中一紧,“龟儿的!咋会这样?” 众人也是一怔,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犹豫,“咋整?” 李四维皱眉不语,不好整啊!此时如果偷袭了机场,那些老百姓肯定要被连累,可是……兄弟们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正是为了偷袭机场吗? “大炮,干吧!”廖黑牛一咬牙,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南京城的老百姓招谁惹谁了?小鬼子不照样……打不打机场,那些老百姓都是一样遭欺负!” “对!”古厉也点了点头,“长官,干吧!要是炸了机场,小鬼子还得要他们修机场,更不会把他们咋样了!” 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一咬牙,“干!” “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抗战是民族大业,军人该做出牺牲,百姓该做出牺牲,每一个中国人都该做出牺牲……只为民族存亡! 李四维的心瞬间便坚定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了黄化,“特勤连潜入机场,消灭所有小鬼子,老规矩,能用刀绝不用枪!” “是!”黄化轰然允诺。 “古厉,”李四维望向了古厉,“工兵小队跟老子一起行动,准备炸毁停在机场的飞机,破坏机场里的房屋。” 古厉一怔,面色犹豫,“长官,这样根本破坏不了机场!”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一声叹息,“老子知道,可是我们根本靠近不了大堤,如果采用第二套方案……炸了机场,小鬼子也会抓更多的百姓,机场很快又能修好!” 古厉一怔,连忙允诺,“是!” 李四维点了点头,补了一句,“用不上的工具都给老子扔了!” “扔了?”古厉一怔,急了,“长官,扔不得啊!那些家伙可比人命还贵重啊!” 如果只是炸飞机和建筑物,空气压缩机肯定用不上了! “屁话!”李四维声音一沉,“肯定有东西比人命贵重,但绝不是那些工具!” 古厉依然望着李四维,满脸犹豫,“长官……” 李四维无奈地叹了口气,“算球!你派两个人把用不上的东西先带回去!” “成!”古厉松了口气,满脸喜色,“卑职这就去安排,有两匹军马,找两个可靠的兄弟一定能带回去!” 说罢,古厉匆匆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李四维摇头苦笑,“龟儿的,都是穷怕了啊!舍不得那点儿家当……” 说着,一扭头望向了廖黑牛,“黑牛,兄弟们的退路就交给突击连了!” “是!”廖黑牛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一脸肃容,“突击连在,退路就在!” 李四维蹲下身子,凑近微弱的火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八点十三分……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准备,除了武器啥都不要带!老子们要尽快出发,必须在凌晨一点之前发动攻击!” 完成了任务,队伍必须借着夜色的掩护撤退,才能多几分胜算。 “是!”两人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回头望向了伍若兰,“准备好了吗?” 伍若兰连忙点头,一拉药箱的背带,摸了摸腰间的盒子炮,“药箱和手枪!” “嗯,”李四维点点头,“到时候会很乱……照顾好自己!” 伍若兰点点头,俏脸紧绷,红唇紧抿……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上战场!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低头检查起武器来:一杆长枪,一柄手枪,一柄短匕,和一把军刀。 长枪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上着刺刀,手枪是一枝南部十四――只是摆设,短匕依然是那把汉阳造制式刺刀,佩刀则是在南京城外从宫本寿夫手中夺下的那把,只是配了个刀鞘。 很快,古厉回来了,“长官,都安排好了,可以出发了!” 李四维点点头,整了整衣帽,回头望了伍若兰和苗振华一眼,大手一挥,“走!” 说罢,大步流星地往工兵小队去了,执行这样的任务,特勤连和突击连自是轻车熟路,可是,工兵小队却是第一次,他若不跟着如何能放心? 新月如钩,夜色朦胧,夜色中人影幢幢! 轻装简行的将士们悄无声息地向驼龙湾潜行而去,隐秘而灵动,犹如幽灵! 第一六八章一打驼龙湾机场 天边新月如钩,清冷的月辉根本照不亮这如墨的夜色,但是,驼龙湾机场里却是灯火通明,塔台上的探照灯不断地旋转着,将夺目的光亮依次洒向了机场的每一个角落。 塔台的值班室里,得猪中尉悠闲地坐在桌前,桌上安放着一支麦克风,那是用来向空中呼叫的,透过桌子后面的巨大玻璃窗,机场跑道的情形尽收眼底。 “中尉,”一旁的儿玉少尉递了一支香烟过来,唉声叹气,“今晚又是艰苦的一夜啊!” 得猪中尉接过了香烟,望了他一眼,略带歉意,“儿玉君,辛苦你了!” 疟疾肆掠,驻守机场的棚町中队感染者甚多,已不足百人,所以,很多人不得不连续值守,儿玉少尉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他连续值守的第三夜。 儿玉少尉“啪”地打燃了火机,为得猪中尉点燃了香烟,口中却在忿忿地骂着,“这该死的疟疾!” 得猪中尉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说前线部队的减员比我们还要严重啊!” 儿玉少尉吐出一个眼圈,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也听过类似的传言。 得猪中尉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肢,“儿玉君要是困了,就先睡上一觉,到了下半夜,我会叫你的!” “好!”儿玉少尉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多谢中尉了!” 说罢,他一转身,就往角落里走去,那里有一张简易的铁架床。 望着他的背影,得猪中尉微微一笑,回头望向了窗外……今夜,机场如往日一般安宁! 停机坪上,十余架飞机静静地排列着;机库旁,一堆堆尚未启封的包装箱整齐地码放着,天明之后,那些物资会被拆封、分配,然后运抵前线各部;油库外,一辆油罐车静静地停放着,那是傍晚的时候刚从军舰上歇下来的…… 日寇占领机场之后,各种物资在这里集散,原来的机场已不敷使用,所以,又在东面圈下了一块地,开始了扩建。 地面已经被挖平,各种机械和巨大的石碾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抓来的民工被反锁在了简易的窝棚里。小鬼子在新旧机场的交界处设立了岗哨,有六个哨兵在岗哨里守卫。 夜,渐渐地深了,阵阵凉意袭来。 岗哨上,一个面容稚嫩的小鬼子掏出一支烟递给了站在对面的老兵,“今村君,这机场还要多久才能建完呢?” 今村上士接过了香烟,笑眯眯地望着他,“小野君,在这里待得不愉快?” 小野下士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后怕,“今天又死了三个支那人……这该死的疟疾!” 今村上士不以为意,呵呵一笑,“小野君是怕被他们给传染了吧?放心,我们有奎宁……” 笑着,他将香烟叼到了嘴里,摸出火柴,“哧”,划燃,轻轻地点上。 小野下士也凑了过来,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眼圈,面色沮丧,“今天傍晚,我跟着少尉去了趟城里……伤兵营里的场景……着实可怕啊!有人吃了奎宁也没能活下来。” 今村上士一怔,“真的?怎么会这样?” 小野下士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今村君,”两个小鬼子从岗哨里钻了出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该换岗了!” “哦,”今村上士精神一振,嘿嘿笑了起来,“田中君,你们来得正好!这泡尿憋了很久了!” 田中上士瞪了他一眼,“真该让你再憋一阵子!” 今村上士讪讪一笑,挎起长枪匆匆而去。 小野下士连忙对田中上士两人敬了个礼,匆匆挎起长枪追了上去,“今村君,等等!” 今村上士听到喊声,停住了脚步,回头招了招手,“快点!” 小野下士小跑几步,跟了上去,两人匆匆地往不远处的角落里去了。 塔台上的值班室里,得猪中尉坐在桌前,打着盹儿。 “呃……” 一声异响陡然传来,得猪中尉猛然一惊,急忙举目四望,窗外的卫兵已然站得笔挺,专注地望着机场方向,回首,儿玉少尉躺在铁床上,轻轻地打着鼾…… 得猪中尉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我这是睡迷糊了吧!那声音……应该来自梦中。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往铁床走去……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也该自己上去躺躺了。 “吱呀……” 身后传来了声响,得猪中尉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门被吹开了一条缝,微凉的夜风灌了进来。 该死的! 他一转身,“哒哒哒……”三两步走到门口,一伸手抓住了边,就要关上。 “咻……” 破空声陡然响起,一点寒芒亮起。 得猪中尉一惊,连忙后退,却又哪里快得过飞奔而来的短刀。 “噗嗤……” 短刀射入喉头,透颈而出,得猪中尉浑身一颤,仰面便倒,“呃……”,双目圆瞪,却如何也叫不出声音来,血沫从口中涌了出来…… “吱呀……”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孙大力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一把搂住了得猪中尉的身体,另一只手已然握上了刀柄,用力一压,“嗤……”,刀锋破开皮肉,得猪中尉的半个脖子便被切开,再无半点儿声息。 另一个身影几乎在同时冲了进来,直奔那张铁床,一把捂住了儿玉少尉的嘴,另一只手握着寒光闪闪的短匕,直奔他的胸口,“噗嗤、噗嗤、噗嗤……” 血光四溅,儿玉少尉浑身一震,茫然的睁开了眼,只看到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噗嗤、噗嗤……”短刀还在他的胸口进进出出,而他那双眼却已如死鱼般凸出了。 拔出刀、松开了手,那身影抬起头来,冲孙大力咧嘴一笑,无声却也狰狞,正是富察莫尔根! 孙大力一摆手,轻轻地放下了得猪中尉,向门外蹿去,富察莫尔根紧随而出。 门外,两个卫兵转过身来,紧随两人而去,墙角处,两具小鬼子的尸体静静地靠蜷缩着,鲜血淌了一地! 没有枪炮声!没有喊杀声!没有嘈杂声! 驼龙湾机场依旧宁静而祥和,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黑暗的角落里多了一条条矫健的黑影,直如一个个幽灵! 停机坪上,古厉带着一队工兵正在忙碌,他们的脸色却有些发白!他们知道,在悄无声息中,一场杀戮正在进行着,虽然这些杀戮者是自己一伙的,可那场景却还是让人心寒! 飞机、油库、物资、建筑物……所有的地方都有工兵在忙碌,按照李四维的命令,他们要把所有的炸弹窜在一起,然后同时引爆。 此时,古厉再不会问为什么了!因为,傻子也明白,这样做可以争取逃跑的时间! “哗啦啦……” 一阵水声过后,今村上士舒服地打了一个颤,无尿一身轻! “哗啦啦……” 小野下士还在欢快地放着水! 今村上士一声笑骂,“憋这么多,小野君你真像头驴!” 说着,他掏出了香烟,叼进了嘴里,低头就去摸火柴。 “今……”小野下士一回头,正要应声,声音却嘎然而止,“呃!” 今村上士刚摸到火柴,顿时一怔,“小野……呃!” 一股寒意透背而入,直逼心脏,他慌忙机要大叫,却发现嘴已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 “噗嗤噗嗤……” 冰冷的刀锋在后背进进出出,今村上士只觉浑身一软,再也站立不住了,嘴里的香烟也掉了出来,落向了地面。 “噗嗤、噗嗤……” 伍天佑手中的刀依然没有停,他牢牢地记着李四维的话:你们要活着回去,都要活着回去,一个也不能少!所以,绝不能给小鬼子呼救的机会!一丝机会也不能给他们! 今村上士的身体不再颤动,伍天佑拔了刀,轻轻地将他放到了地上! 对面,杜猴子轻轻地招了招手,一转身,继续向前摸去,伍天佑暗自松了一口气,紧随而上。 夜,更深更凉了,塔台上的探照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机场里依然一片安宁! 李四维站在跑道上,静静地望着天边的新月,面色凝重,任那探照灯明亮的灯光不时地打在身上。 伍若兰和苗振华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也好奇地去望那新月,却看不出啥端倪! 黄化匆匆而来,李四维回过头,静静地望着他。 黄化露出了笑容,一伸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这是在麻城训练的战术手语,虽然简单、并不专业,但兄弟们很快便掌握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黄化也匆匆地离去,不一会儿,一条条黑影便匆匆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李四维带着工兵小队最后撤离,一根根导电线跟随众人的步伐向机场外面延伸而去。 机场外面的树林里,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古厉,声音压抑而凝重,“能行吗?” 对于这个时代的遥控装置,他并不放心,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古厉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官放心!”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吧!” “是!”古厉答应一声,回头望向了一众工兵,“听我口令!一、二、三,开始!” 停机坪、物资堆放点、油库、机库、维修室、塔台、指挥室、驻军营房,每个点一个控制器,得了命令,同时被按下。 李四维听着古厉的声音,紧紧地盯着机场,默数着:一、二…… “砰砰砰……轰隆隆……” 只见机场里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声接踵而至,整个大地都开始摇晃起来。 李四维一怔,“龟儿的!撤!” 任务已然完成,现在的要务是逃命! 李四维连忙起身,拔腿便走,众人纷纷紧跟而上……此时,并不是欣赏焰火的时候! 突击连开路,工兵小队和特勤连紧随其后,一路向北狂逃,不敢有半分停留! 一干民工也被那整天的爆炸声和大地的颤抖给惊醒,惊惶失措地就去敲门,“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一片死寂,有人就开始砸门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满是焦急,“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现在跑出去,那就真死定了!” 众人一怔,纷纷循声望去,却听那老人继续劝阻着,“如果俺们现在出去了,皇军一定以为是俺们干的……”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还真不能冲出去! 油库爆炸了、堆积的物资中弹药也爆炸了……驼龙湾在颤抖,安庆城也在颤抖。 藤原大佐从睡梦中摇醒,慌忙翻身下了床,光溜溜地就往门外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地震了! “大佐!”侍从官也只穿了一条裤衩,慌忙迎了过来,哭丧着脸指向了东方,“机场出事了!” 藤原大佐一惊,连忙抬头望去,只见驼龙湾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夜空! “快,”藤原大佐一扭头,又冲进了房中,“组织增援!” “嗨!”侍从官也顾不得穿衣服了,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机场出了事,谁都担不起! 在一瞬间,安庆城便沸腾了,城中的小鬼子倾巢而出,纷纷向东郊驼龙湾聚集! 藤原大佐整装完毕,匆匆赶到了驼龙湾机场。 望着依旧在翻腾的烟火,藤原大佐呆立当场,浑身颤抖,“追!一定要追上他们!该死的游击队!” “大佐!”侍从官面色犹豫,“那些苦力……” 藤原大佐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他,“多田君,这是山里的游击队干的!一定是山里的游击队干的!” “嗨!”侍从官多田少尉浑身一震,连忙垂首顿足……要真是那些苦力干的,只怕所有人都脱不了手! “马上向北追击!”藤原大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声寒如冰,“把他们都找出来,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嗨!”众官佐答应一声,带着队伍匆匆地向北追去。 李四维的队伍自然在北边,可是,他们正拼命奔逃,又岂会让小鬼子追上! 晨曦微露,天空中却阴云密布,兄弟们一路奔逃,直到潜山境内的丘陵中才停了下来,此时,小鬼子就算追上来也奈何不得他们了! 众兄弟瘫坐在山林中,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脸上却都挂着笑容……活着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这是劫后余生啊! 古厉瘫在地上,侧首望着靠坐在树下的李四维,满脸激动,“长官,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李四维维说过,会把他活着带出来! “呵呵,做到了吗?”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怔怔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可是,机场还在……” 古厉一怔,面容僵住了,“长官,有了这样的战果……何长官那里应该能交待过去……吧!”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子不知道……军令如山啊!” 无论如何,李四维是没有按照计划行事,飞机炸了!油库炸了!塔台也炸了……但是,驼龙湾机场依旧还在那里! 众人默然! 伍若兰满脸不解,“团长,俺们都这样了,咋还不行呢?按计划行事就是送死嘛!” 第一六九章请长官责罚 七月十日,连着酝酿了两天的雨水终于倾盆而下。 汉口,一座官邸,“吱呀”房门被拉开,何长官一身戎装,步履沉稳地走了出来。 “长官!”张参谋匆匆地穿过雨幕,上了台阶,收了雨伞,从腋下取了文件夹,递给了何长官,“安庆有消息了!” “成了?”何长官一怔,连忙接过了文件夹,打开、看了起来。 文件夹中只有一份电报,电报上只有聊聊数语:昨夜驼龙湾爆炸声如雷,火光冲天,城中日寇慌忙奔走…… 张参谋紧紧地盯着何长官的脸色,却见何长官将文件夹一合,大叫起来,“好!好啊……想不到他们真办成了!超群,和调查局密切联络,一有具体消息,离开来报!我要给他们请功!” “是!”张参谋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走了。 大雨滂沱,为安庆城披上了一层厚重的雨幕。 日寇驻军司令部里,空气仿佛也变得凝滞起来。 一众官佐正襟危坐于会议桌边,面无表情,双唇紧抿……整个指挥部里只有藤原大佐那沉重的声音在飘荡,“嗨!嗨!” 藤原大佐抓着电话,躬立垂首,一脸的诚惶诚恐,“职下明白……” 电话那头正是一零六师团的松浦中将,对于这次事件,他充分地表达了他的震惊和愤怒,最后,才做出了指示,“第一,必须揪出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严加惩处,做到杀一儆百!第二,驼龙湾机场必须尽快修复,两天以内必须恢复通航!” 说完,“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嗨!”藤原大佐如蒙大赦,怔怔地放下了电话,一抹额头,触手之处早已湿津津的都是汗水……此时,他突然不怎么反感这疟疾了!如果不是疟疾肆虐,人手紧缺,只怕,这一关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大佐,”侍从官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凝重,“损失已经统计完成……” 说着,他递过一份清单来。 藤原大佐浑身一震,伸手就要去接那单子,最终却又似被毒虫蛰了一下,连忙缩回了手,无力地叹了口气,“如实上报吧!”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地往电讯室去了。 藤原大佐暗暗一咬牙,整理了一下衣帽,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会议桌前,在主位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官佐,“诸君,此事件是藤原联队成立以来前所未遇之危机,我等当团结一心,共度难关!诸君有何想法,请畅所欲言!”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都这样了,有想法也晚了吧? 沉默良久,参谋官武田中佐缓缓地开了口,“敌人来去无踪,追剿无功,唯有严加防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唔……”藤原大佐皱了皱眉,“武田君认为他们会卷土重来?” 武田中佐点了点头,“不无可能!” “嗯,”藤原大佐点了点头,环视众官佐,却见众皆默然,只得声音一沉,“眼下,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修复机场,师团长有令,两日内必须恢复通航!” “嗨!”众官佐轰然允诺! “服部君,”藤原大佐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干瘦精悍的少佐军官身上,“驼龙湾机场的防务由你部接手!” 服部少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顿足垂首,“嗨!” “武田君,”藤原大佐一扭头望向了武田中佐,“机场的修复工作,由你统一调度!” 武田中佐也连忙起身,“嗨!” “山下君,”藤原大佐又扭头望向了山下少佐,“你部沿巨石山继续向北搜索,一定要找出他们的踪迹!” 连夜追击,小鬼子在巨石山中发现了蛛丝马迹,还待继续追击,却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再找到……追击只得暂停! “嗨!”山下少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雨一直在下,整个淮南地区都笼罩在了烟雨中。驼龙湾机场,上千民工在刺刀和皮鞭的驱使下,顶着风雨在继续劳作。 雨一连下了两天,李四维一行在山中艰难地跋涉着,泥泞湿滑的道路,突发的山洪……来时两夜的路程,回去时却走走停停耗了三天半!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到了莲花村。 莲花村依旧宁静,莲花村的村民依然热情,众人分散到各家安顿下来,准备好好地休整一夜。 雨后的山村格外的清新,连夜空都明澈了几分,薄薄的夜幕下,雷村长家里一派热闹温馨的景象。 灶房里,三个女人在忙碌着,笑声混合着菜香在空气中飘荡。堂屋里,众人欢聚一堂,品着热茶,谈笑风声。 廖黑牛端起海碗又灌了一口茶,放下碗,叹了口气,“龟儿的,还是特勤连安逸啊!老子们突击连在后面连小鬼子影子都没见着!” 孙大力嘿嘿一笑,“老子们倒见着了,可也是一帮子光着屁股呼呼大睡的猪!一顿刀子下去,啥也没剩!” 李四维和黄化笑而不语,古厉却面色发白。 雷村长恍然,满脸惊讶,“在下明白了!原来,将士们都输也夜袭的高手啊!” 下午看到李四维他们的时候,他还满心的疑惑……要说他们去安庆走了一遭,可是咋一个伤员也没有呢?要说他们没去吧,缴获的那些枪又是哪里来的?上一次,队伍里可没有那么多枪! 廖黑牛望向了他,嘿嘿一笑,“想必村长也干过这样的勾当吧?” 雷村长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声叹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手却不是小鬼子……” 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村长,跟你商量个事吧?” 他自然猜得到,雷村长要讲的必定是一段同胞相残的血腥故事,那样的故事,他不喜欢听。 雷村长一怔,“李长官请讲,在下尽力而为!” “嗯,”李四维点点头,“安庆一行,缴获了百十枝长枪,弃之可惜,带上又没有多大的用处。所以,我想把他们留在莲花村。” 雷村长精神一振,“李长官放心,在下一定替你们好好保管!” 李四维摇了摇头,“雷村长误会了,这枪是送给你们的!” “送给我们?”雷村长一愣,满脸喜色,“真地……送给我们?” 廖黑牛等人也是一怔,惊讶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得清楚,“这枪送给你们,或许有一天你们能用上。” 闻言,雷村长大喜过望,“多谢,多谢李长官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轻声一叹,“想我中华有四万万同胞,却被撮尔小国肆意欺凌,为何?” 众人默然,其间的曲折又岂是一言能说得清楚的! 李四维环顾众人,一脸沉重,“国力贫弱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是,反观我们的国民,他们太过柔弱太过善良了!” “对!”雷村长一点头,满脸的深以为然,“上位者总以守护者自居,总希望他们的国民像绵羊一样温顺,于是,想尽一切办法驯服他们的国民……可是,当外敌入侵之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根本无力保护他们的国民,此时,才想他们的国民奋起反抗,晚了!一群温顺的羊又如何能与那凶残的狼抗衡?” 李四维心中剧震,却只是呵呵一笑,“雷村长,这话……慎言啊!” 雷村长心中一凛,这才想起,面前这些人可是官军! “哈哈,”廖黑牛自然也听明白了,连忙圆场,“大炮,兄弟们胡乱地吹吹牛皮,你龟儿这么认真干啥?”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雷村长当着我们的面说说自然莫事,可是,出去了却不好随意就这样说的!” 雷村长连忙点头,“李长官说得是,在下孟浪了!” 李四维突然呵呵一笑,“雷村长的话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了?” “啥事?”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略一沉吟,缓缓开了口,“二十余年前,在西方也发生了一场大战,那场大战有六千多万人参战,死亡人数超过一千万,受伤的人数超过两千万,波及了十余个国家……” 廖黑牛打断了他,“老子知道,世界大战嘛!在欧洲!” 雷村长也点了点头,“在下也有所耳闻!” 古厉也点了点头,黄化和孙大力却满脸好奇,“后来呢?” 李四维神色一整,“老子要说的不是后来,而是一个国家。”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环顾众人,“那个国家叫做瑞士!” 众人一怔,“瑞士?”对于他们来说,瑞士并不如美英德俄的名头大。 李四维点点头,“瑞士北面是德国,西面是法国,南面是意大利,东面是奥地利,可谓强敌环伺,但是,就是这个国家却没有被那场战火波及。” “咋会呢?”众人讶然。 “是啊,咋会呢?”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瑞士还莫得四分之一个湖北大,它咋就能在强敌环伺之中泰然自若?” 众人默然,皱眉思索起来,却听李四维声音一提,“那是因为瑞士人民的勇武!因为瑞士全民皆兵!有哪个国家愿意招惹一个全民皆兵的强敌呢?” 廖黑牛却连忙摇头,“大炮,你觉得老子们的百姓就不勇武了?”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的同胞自然不乏勇武之人,可是,正如雷村长所说,大多数的百姓却都像是被驯服了的绵羊!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虽然能鼓起勇气奋起反击,但那是骨气和血性使然,和‘勇武’扯不上关系!黑牛,你也是练过新兵的人,你觉得,那些新兵勇武吗?” 廖黑牛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群当惯了顺民的人咋谈得上勇武? 李四维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所以,只有让每一个中国人都强大起来,中国才会真正地强大起来!只有让每一个中国人都变得勇武,中国才能永远不被欺凌!” “对!”众人浑身一震,纷纷点头。 “李长官说得好!”雷村长精神一振,“如果每个中国人都变得勇武无畏,小鬼子又怎敢如此欺凌我泱泱华夏!” 李四维点点头,却是一声暗叹,国人的顺从和忍让是历经了千余年的驯化,要想一下子改变过来……谈何容易啊! 休息一夜,李四维带着队伍离开了莲花村,却留下了百十条长枪和一些弹药……他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想让自己遇到的每个国人都变得勇武起来! 天已放晴,道路却依旧泥泞不堪,李四维一行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赶回了麻城。 李四维刚回到团部驻地便接到了消息:何长官专程从汉口敢来,已经到了旅部,正在等着自己…… 于是,李四维又急匆匆地往旅部赶去了! 会议室里,何长官、陈旅长和张参谋都在,见到李四维进来,纷纷起身,迎了过来。 何长官上下打量着李四维,满脸赞赏之色,“李团长果然智勇过人,安庆一行不仅顺利完成任务还能带领将士们全身而退,的确让何某惊喜啊!” 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连忙谦虚,“都是长官们计划周全,兄弟们用命……”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见何长官面色一肃,声音一沉,“可是,你们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你们本可以执行第一套方案,炸毁堤坝,让驼龙湾机场化为沼泽……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他身后,陈旅长和张参谋也懵了,这几天一提到李四维,何长官总是赞赏有加,咋突然就翻了脸? 李四维也是一怔,顿时只觉一股热气从心底涌起,一梗脖子,瞪着何长官,就要反驳,“长官,江面上全是小鬼子的战舰……” 你远在后方,哪里知道安庆的凶险?炸堤?只怕堤没炸到,兄弟们却全部葬送在那里了! 李四维正要一吐为快,却见陈旅长正在冲自己摇头,满脸焦急…… 李四的心猛然一跳,连忙垂首,语气一软,“是卑职失职了,请长官责罚!” 他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和你的上级讲道理,尤其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和他讲道理,因为,辩解只能说明一件事――你相信自己比他更有智慧,这样做……又咋会有好果子吃?! 陈旅长暗自松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何长官一愣,瞬间便如常了,轻轻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李团长言重了……将士们深入虎穴,只有功,没有过!何来责罚一说?” 第一七零章庆功之夜歌声飞 世人多喜针锋相对,却不知以退为进往往更加高明! 李四维本不是个喜欢争斗的人,和小鬼子玩命也不过是因为身上的军服、国人的尊严和身后的那帮兄弟,但他从未想过要顶撞自己的长官,所以,他一脸真诚地说出了那句“请长官责罚”,这何尝不是一招以退为进? 安庆一行,李四维有错吗? 李四维低头认错,何长官反而一怔,板着的脸瞬间便融化了,笑呵呵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李团长言重了……将士们深入虎穴,只有功,没有过,何来责罚一说?” 何长官所耿耿于怀的无非是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却没有执行第一套方案,而他相信,只要李四维放手一搏,第一套方案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李四维心中一松,满脸感激,“多谢长官体谅!” 李四维没有按计划行事,但他保存的却不是实力,而是兄弟们的命!驼龙湾机场毁了,小鬼子可以抓老百姓去重建,但是,兄弟们死了,自己却不能让他们复活! “嗯,”何长官点了点头,“回去吧,奖赏随后会送到你们团部!”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满脸犹豫地望着何长官,“能不能求你件事?” 古厉的事却不是自己和陈旅长办得了的,他毕竟是独立工兵团的人! 何长官一怔,微微地皱了皱眉,“你先说说吧!” 李四维心中一动,有戏,“卑职答应过古少校,如果能从安庆活着回来,就让他去六十六团……” 何长官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事不好办呐!” 李四维一愣,“长官……” 何长官叹了口气,“让他们先在六十六团待着,稍后,我跟林校长讲一讲吧!” 李四维满脸喜色,“啪”地又是一个敬礼,“多谢长官!” 虽然,他不清楚何长官的背景,更不知道林校长是何人,但是,想来一个校长绝不敢拂了一个中将的面子……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那个林校长的实力却丝毫不比这个何长官弱! 李四维精神抖擞地出了旅部,骑上战马,带着苗振华匆匆往白果镇驻地赶去,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兄弟们的训练搞得咋样了……一定要好好检验一番! 安庆城日寇驻军司令部,藤野大佐坐于主位,面沉似水,“五天了!五天了……山下君,你现在告诉我你部一无所获,难道偷袭机场的敌人都长了翅膀吗?” 山下少佐肃立桌前,满脸羞愧,默然无语! “大佐,”武田中佐轻声劝慰,“这场大雨来得不是时候啊!” 大雨冲刷掉了足迹,追击却无从追起! 藤原大佐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一肃,“山下君,尽快肃清周边山区之敌,在安庆绝不允许游击队的存在!” 山下少佐心中一松,连忙垂首顿足,“嗨!”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藤原大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扭头望向了服部少佐,“服部君,你部即刻开拔,暂归今村支队指挥!” 服部少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振奋,“嗨!” 坂井少将在潜山受挫,被免去了支队长职务,由今村少将接任坂井支队也就改名换姓,被称为“今村支队”了! 今村支队虽然换了主将,补充了新兵,但战力却没有恢复,此时从安庆调集一个大队支援,想来是要发动新的进攻了,对于急于建功的服部少佐来说,这却是个好消息。 武田中佐却有些犹豫,“机场的防务……” 藤原大佐摆了摆手,“机场防务由高岛中队接手!” 此时,他却不再相信敌人还敢卷土重来……等到把安庆周围的游击队剿灭,驼龙湾机场自然就安稳了! 六十六团驻地,日已西斜,李四维和卢永年、郑三羊说说笑笑地从医护排的营房里走了出来。 李四维回到驻地自然休息不成,上午检查了各部的训练情况,下午检查了各部的内务,忙完之后又去了炊事排和医护排,炊事排的卫生要检查,还住在医护排的伤兵也要慰问。 各部的训练搞得有声有色、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伤兵也都恢复得很好,不少轻伤员已经重新回到了连队加入了训练…… 一番巡视下来,李四维自然是笑逐颜开,“好!一个个龟儿都没偷懒!” 卢永年嘿嘿一笑,“都晓得你回来要搞大检查,哪个敢偷懒哦!” 郑三羊也是满脸笑意,“团长,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二营那帮兄弟都攒着劲呢!” “哦,”李四维一愣,“咋了?” “咋了?”卢永年和郑三羊相视而笑,“还不是被你刺激到了!二营那么多兄弟,你偏偏只挑了一个连,而且不按编制挑……剩下的兄弟哪里还敢偷懒?” 李四维一怔,“嘿嘿,让他们受点刺激也好……知耻而后勇嘛!晓得攒劲就对了!看来,老子下次要在全团挑人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张羽匆匆而来,满脸喜色,“团长,旅部派人送东西来了,说是给你们的奖赏!” 李四维点点头,“何长官说过了,你接收一下就行了嘛!” 张羽一怔,面色犹豫。 卢永年眉头一挑,“龟儿子的,该不会又是肉吧?” 李四维和郑三羊也是一怔,都望向了张羽。 “嗯,”张羽点了点头,“是肉,还有大洋,一人五块!” “龟儿子的!”卢永年撇了撇嘴,“十三架飞机还有那么多的汽油和弹药就换了些肉啊?上面的人也太小气了!” 郑三羊瞪了他一眼,“永年!时局艰难,上面也是有心无力嘛!” 卢永年讪讪一笑,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呵呵一笑,“肉也很好嘛!老子可是靠着牛肉拉起这支队伍的……走,去看看有好多肉,够不够全团的兄弟吃上一顿?”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往团部去了……其实,他并不在乎奖励的是啥! 正如郑三羊所说,时局艰难啊!徐州会战结束之后,半壁河山已失,又要支撑抗战大局,人吃马嚼还得进口武器,本就不富裕的国家……财政之艰难可想而知了! 团部门口停着两辆大车,米面、肉都不少。 李四维望了一眼,嘿嘿一笑,“永年,传令各部,老子们今晚开庆功会,都有肉吃!” “好啊!”卢永年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往团部去了,一个中校军官连忙迎了上来,“旅长!” “侯主任,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呢?”李四维呵呵一笑,“辛苦了!辛苦了!” 侯主任满脸苦笑,“那些龟儿子都不敢过来,说是东西少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时局艰难嘛!何长官和陈旅长有心了!” 侯主任连连点头,“是啊,时局艰难啊!这些东西还是刚从汉口运过来的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抗战伊始,各地陆续展开了“为抗战节约粮食”的运动,这个时候能让将士们吃上一口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送走了侯主任一行,六十六团上下就忙开了,人人喜笑颜开,欢声笑语在驻地里飘荡开来。 夜幕初临,银月当空,远山如黛,校场上一堆堆篝火闪烁,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众将士列队完毕,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站在阵前,身影模糊,声音却洪亮而沉稳,“特勤连和突击连的兄弟们、工兵小队的兄弟们,安庆一行,你们辛苦了!下面发赏钱,每人五块大洋!” 张羽连忙上前,“念到名字的兄弟都上来领钱!” 说着,他翻开一本小册子开始念了起来,“古厉……” 张羽一个个念着,被念到名字的人满脸喜色地走上前来,自有卢铁生和陈明德给他们分发赏钱。 待赏钱分发完毕,李四维环顾众将士,“领了钱的兄弟们,你们高兴吗?” “高兴!”众人轰然答应,声音中透着自豪! 虽然只有五块,可这是赏钱,领得光荣! 李四维呵呵一笑,“没有领到钱的兄弟们,你们羡慕吗?” 众人一怔,吼了起来,“羡慕……” “羡慕就对了!”李四维嘿嘿一笑,“羡慕就给老子好好练,练好了,下次任务就有你的一份了,赏钱自然也就有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士气是什么?士气就是荣誉感,士气就是人人奋勇争先的意识!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这次,大家沾了他们的光,能吃上一顿肉了,那就痛快地吃,吃完了都给老子拼命练,下一次,你们自己去挣!” “是!”众人神色激昂,“下一次,自己去挣!” 香喷喷地炖肉端了上来,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也端了上来,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平日里的菜汤窝头也就是能填饱肚子,这肉却能解馋! 大快朵颐之后,李四维站了起来,“都吃饱了吧?吃饱了也不能马上躺到床上去嘛……来,都给老子唱起来!” 众人一愣,“唱啥?” 李四维呵呵一笑,“这第一首当然是《保卫大武汉》了!热血沸腾在鄱阳……” “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迸溅在长江……” 嘹亮豪壮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开来,响彻整个营地,又向营地外飘荡开去…… 白果镇上的老乡有些惊讶。 有人嘿嘿地笑了,“这帮子当兵的精神才好呢,天天早上唱还不够,晚上也唱起来了……” 也有人满脸感叹,“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唱得多雄壮啊!我们咋就唱不出这样的气势呢?” 一曲《保卫大武汉》唱遍大江南北,妇孺皆能唱,唱的是军民一心,唱的是同仇敌忾! 校场上,一曲《保卫大武汉》唱完,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呵呵一笑,“接下来,你们唱啥老子就不管了……有莫得哪个自高奋勇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壮硕的汉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团长,我来!” 李四维一怔,望着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江鱼,你龟儿是不是又要唱船工号子?” 他认得这个大汉,第一次武装越野,就是这家伙带头唱的船工号子! 江鱼面色一红,连忙摇头,“我唱个《黄杨扁担软溜溜》!” “哦?”李四维讶然,“还真没听过呢?兄弟们,想不想听?” “想!想!想!”众兄弟轰然吼了起来,个个神色兴奋! 整日里都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哪个不想乐呵乐呵? “咳咳,”江鱼清了清嗓子,声音粗犷,旋律却透着欢快, “黄杨扁担软溜溜,挑担白米下柳州。 柳州爱我好白米,我爱柳州好丫头。 小小船儿下柳州,半船菜子半船油, 菜子卖给打油匠,油儿拿来姐梳头。” “哈哈,”有人笑了起来,满脸兴奋。 也有人跟着合了起来, “大姐梳起盘龙缵,二姐梳起插花钮。 只有三姐巧打扮,梳个狮子滚绣球。 五姐六姐凤点头,七姐八姐青丝抖。 九姐梳得蝶起舞,十姐梳得水波流。 十一十二脸如花,发似绿叶衬石榴。 船儿靠在大河边,姐妹翩翩上船头。 艄公船头蒿一点,十二仙女浪里游。” 一曲唱完,众兄弟神色兴奋,“再唱一个,再唱一个……”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听起安逸呢!江鱼,这是哪里学的?” 江鱼的神色却是一黯,“我们老家的人都会唱呢!老一辈子传下来的……” “你们家乡的民歌啊?”李四维恍然,这歌虽然浅显直白,但江鱼唱来却给人一种厚重感,也只有世代相传的民歌才有这样的魅力了! 石猛却摇了摇头,“团长,柳州可是老子们那里的,那里不缺白米!”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就只许你们那里才有柳州啊?” 说着,环顾众兄弟,“哪个还要唱?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哦!” 这样的机会的确不多! “我来!”又一个兄弟站了起来,“我唱一个《背二歌》。” 李四维望着他,呵呵一笑,“王大魁,到前面来唱吗?” 王大魁一怔,满脸激动地走向了阵前……原来团长也认得自己这个新兵啊! “太阳哟照到柳州城,柳州城里出美人……” 和《黄杨扁担软溜溜》一样,这也是一曲川北民歌,这里的柳州却是指的曾经繁荣一时的米仓古道上的那个柳州! 听到军营里飘出的歌声,白果镇上的百姓也睡不着了。 有人叹息,“这些当兵的是想家了!” “是啊!”有人附和,“他们离家几千里呢!换成你,你不想家?” 也有人满脸感慨,“这都是好娃娃哩,大老远地跑来帮我们打鬼子……苦哩!” “这些当兵的是好娃娃哩!”很多人点头赞叹,“他们可不欺负俺们老百姓呢!” 校场上,一曲一曲的民歌唱着,笑声却渐渐地消失了,有人沉默了,有人眼圈却已经红了。 李四维的心也沉重起来了,这一刻,他也想家了,前世那个小山村,这一世那个停留在记忆里的四方寨…… 大别山麓山如黛,白果镇上月如霜。 质朴乡音阵阵起,月夜征人尽望乡。 第一七一章有何不敢 大别山麓夜微凉,白果镇上月如霜,校场之上篝火将尽,一曲《八桂情歌》在营地里飘荡。 “哥妹活着恩爱甜,生怕死后不见面, 宁在生前共日死,不愿将来分后先。 哥哥把钱分两边,半边给妹留半边, 铜钱半边紧握手,死后和凭与妹连。” 唱着唱着,石猛和一干广西汉子已然声音哽咽,哪里还有半点儿狼兵的样子? 众人默默地听着,就连廖黑牛的眼圈也红了……在遥远的江城,他也有挚爱的妹娃子!他风流不羁,并不代表他无情! 这场景却让李四维暗自苦笑,本想让兄弟们放松一下,却不想一下子搞得这么伤感……誓与愿违啊!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轻轻地站了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兄弟,“兄弟们,想家吗?” 众人一怔,神色赧然,有人整了整衣帽,有人偷偷地揉了揉眼睛。 不待众人回答,李四维一声轻叹,“说实话,老子也想家了……老子家里还有父母亲人呢!父母年纪大了,老子也想陪在他们身边啊!” 众人默然,谁没有父母亲人呢?谁不想阖家团聚呢? 李四维突然声音一沉,“可是,小鬼子不让老子回去啊!小鬼子气势汹汹而来,凶残如财狼,他们要霸占老子们的土地,屠杀老子们的亲人啊……小鬼子不走,老子回不了家啊!” 众人浑身一震,是啊!小鬼子不走,哪能回家?难道要任他们祸害霸占自己的土地?难道要任他们祸害自己的亲人? 李四维又叹了一口气,“老子还记得父亲寄来的家书,他在家书里说,‘儿呐,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为国家民族尽忠……日寇狰狞,国难当头,民族存亡,匹夫有责,惟愿我儿勇往直前、勿忘本分!’……兄弟们,老子也想回去,可是,只有赶走了小鬼子,老子才敢回去,才能回去,才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去!你们想风风光光了、堂堂正正地回去吗?” “想!”众将士精神一振,轰然允诺,“赶走小鬼子,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回去!” “好!不敢走小鬼子,誓不还乡!”李四维一挥拳头,直指苍穹,满脸激昂。 众将士神情激昂,纷纷挥舞起拳头,“不敢走小鬼子,誓不还乡!” “嗯,”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庆功宴结束,各自回营,明日一切照旧!”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暗自舒了口气,轻轻地坐了下去。 “团长,”卢永年大步走了过来,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龟儿子的,你不是第一次写信回去吗?家里还没给你回信吧?” 李四维写信的事,他是清楚的,他更清楚,李四维根本就没有收到过家书!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就你龟儿事多!明天早上更三营一起训练,早上五公里越野……老子亲自带队!” “啊?”卢永年一怔,连忙赔笑,“是我多事,是我多事……五公里就……” 李四维一摆手,站起身来,满脸肃然,“军中无戏言!”说罢,一转身,提起小板凳,大步流星地走了。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卢永年半天才回过神来,懊恼地一拍额头,“龟儿子的,叫你多事!” 对于五公里武装越野,文职出身的卢永年有着深深地抗拒! 郑三羊走了过来了,轻轻地拍了拍卢永年的肩膀,满脸同情,“永年,要管管你这张嘴哦!耍嘴皮子,你耍不过团长的!他叫李大炮嘛!” “唉,”卢永年叹了口气,满脸懊恼,“我这是自找的啊!” 郑三羊呵呵一笑,“不过,你是该多练练了,尤其是这武装越野……上了战场有用!”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笑,“我明白……可是,那是五公里啊!每次跑下来都感觉快断起了。” “你这是练得少了!”郑三羊摇了摇头,“五公里可是最基本的了,你要连着都坚持不下来,咋带兄弟们打仗?你是团副,咋能一直让团长去冲锋陷阵?” 卢永年浑身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三羊,你说得对!” 接下来的日子,李四维重新抓起了全旅的训练工作,每天在各部来回奔波、巡视,找问题,搞考核……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日子过得飞快。 这天下午,他刚刚回到团部,卢铁生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团长,你的信!” 说着,将一个黄色的信封递了过来。 李四维一怔,缓缓地伸出了手,将信接了过来,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卢铁生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李四维拿着信走回桌边坐了下来,并没有去拆,只是望着信封发呆。 不多时,郑三羊和卢永年走了进来。 李四维连忙抬头望了过去,“今天的考核咋样?” 郑三羊大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笑容满面,“都达标了!只是……永年这家伙累得够呛!” 李四维一怔,望向了卢永年,见他衣衫尽湿、满脸疲惫,有些奇怪,“永年,咋搞的?” 卢永年讪讪一笑,面色赧然,却没有回答。 郑三羊笑了笑,“他和三营的兄弟们一起参加了考核,成绩还不错,这段时间没有白练。” 李四维上下打量着卢永年,笑着点了点头,“好嘛,这才像个军人!继续努力,你龟儿啥时候能达到特勤连的水平,老子请你去百味斋好好吃一顿!” 卢永年精神一振,“成!” 夜深人静,灯光昏黄,李四维坐在桌边,轻轻地拆开了那封信。 泛黄的信纸,方方正正的小楷: 吾儿四维,收到来信,吾怀甚慰。观吾儿前后之变化,方知军旅之能磨练人,远胜学校之教育。 听闻吾儿于前线奋勇杀敌,吾深感俱有荣焉!今日寇狰狞,国家危亡,吾儿当奋勇向前,勿忘本分! ……” 寥寥数百言,李四维读来却读了数遍,这才将信仔细折好,装回了信封,贴身放好。 趟回床上,沉沉睡去,嘴边却挂着笑!对于他来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父亲的赞许更暖心的了! 晨曦微露,悠扬的起床号响彻营地,李四维猛然翻身坐起,精神抖擞地下了床,开始整理着装……新的一天开始了!奋勇前行吧!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苗振华的声音有点焦急,“团长,陈旅长让你马上去旅部!” “吱呀……” 李四维三两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说是啥事了吗?” 苗振华连忙点头,“说是何长官又来了,在旅部等着你呢!” 李四维一怔,“又来了?” 何长官又来了……发生啥事了?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匆匆赶到旅部,那情形却与第一次见到何长官之时一模一样。 这一次,何长官却直接得多,“李团长,我需要你们再去一次安庆,敢不敢?”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是!” 这是军令,他如何能说不敢?再说,他有何不敢? 何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这一次……要尽力而为啊!” 李四维心中一凛,“是!” “四维啊!”何长官突然换了称呼,语重心长,“好好干,以你的本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四维一怔,连忙“啪”地一个敬礼,“是!” 何长官摆摆手,“去吧!计划和目标不变……张参谋会为你们安排好的!”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转身就往外走去。 张参谋正从外面进来,一见李四维,连忙招呼,“李团长,接到任务了吧?” 李四维点了点头,“接到了,我这就回去集合队伍!” “好!”张参谋精神一振,“我这就把卡车和物资掉去你们的驻地……这次时间紧迫,卡车会直接把你们送到太湖前线。” 出了旅部,苗振华牵着马迎了上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跨上战马,“先回去!” “哒哒哒……” 战马在朝阳下奔驰,李四维却是满心疑惑,何长官这是在搞啥子?还要突袭驼龙湾机场?有这个必要吗?时间紧迫?哪里发生了大战? 李四维却不知道,九江战事已酣,日寇的战机正在九江上空肆虐! 九江南傍庐山,北滨长江,东临鄱阳湖,既是南浔线的终点,又是江西唯一的对外航运口岸,一向是赣北物资集散和水陆交通中心,也是“西挹武昌,东引皖口,南屏南昌”的军事重镇,可谓保卫大武汉的重中之重。 七月十四日,华中派遣军下达了甲字第一号作战命令,命令海军配合第十一军攻占九江。 七月十九日,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中将发布了吕集作战命令第九号,纠集了波田支队、第一零六师团、一零一师团主力配合海军向九江方向发动了猛烈攻击。 九江防区司令长官张上将率第二兵团奋起抵抗,战局一度陷入僵持状态。 第二兵团将士在鄱阳湖西岸严防死守,日寇的登陆战缕缕受挫,但是,日寇的战机在九江上空却没有敌手,给守军将士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上一次,李四维率部突袭驼龙湾机场,顺利完成任务,所以,何长官又想故技重施,若计划成功,的确可以缓解九江防区的压力! 李四维对这些一无所知,却也知道军情紧急,匆匆回了白果镇驻地,连忙集合队伍,依然是原班人马,只是少了伍若兰。 队伍集结完毕,李四维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兄弟,也不废话,“兄弟们,在跟老子走一趟安庆,敢不敢?” 众人一怔,廖黑牛当先吼了起来,“走就走!怕个锤子!” 众人纷纷附和,“走就走,有啥不敢?”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走!” 这一次,十余辆卡车直接开到了六十六团驻地门口,接上众将士轰鸣而去! 病房里,宁柔和伍若兰正在忙碌,却见一个医护兵匆匆地走了进来,“团长他们又走了,卡车直接开到大门口来了,也不知道又要去哪里?” “又有任务了?”伍若兰一惊,急忙望向了宁柔。 宁柔也是一惊,连忙点头,“若兰,你跟他们一起去。” “好!”伍若兰答应一声,连忙开始收拾药箱。 宁柔也急忙过来帮忙。 两人匆匆收拾好药箱,伍若兰挎上药箱,风风火火地出了营地,直奔校场,却哪里还有李四维等人的影子?连忙一转身,又往大门口跑去了。 郑三羊刚刚送完李四维一行,正往回走,一见伍若兰,连忙拦住了她,“伍医生,团长他们已经走了……坐的卡车,他让我告诉你,他们很快就能回来,让你不要担心。” 伍若兰急了,“他们啥都没带,受伤了咋办?” 郑三羊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团长……他是怕你跟过去有危险啊!” “俺不怕!”伍若兰一转身就要绕过去。 郑三羊连忙拦住了她,“可是,团长怕啊!若兰,你想想……都去过了一次,再去……这世上哪有这么松快的事?” 郑三羊话音刚落,却被伍若兰一把推开,推了个趔趄,等他慌忙稳住身形,却见伍若兰已经跑向了大门口,慌忙追了上去,“若兰,团长他们坐着车呢,你追不上的!” 伍若兰却恍若未闻,依旧跌跌撞撞地往大门口跑去,大药箱在身后甩来甩去,连带着她的身形都有些踉跄了。 “唉!”郑三羊一声轻叹,顿住了脚步,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如郑三羊所说,人如何追得上车? 伍若兰跑到大门口,哪里还有卡车的影子?顿时失魂落魄地呆住了,“啪嗒”两滴泪珠衰落尘埃,“俺不怕啊!俺不怕……团长,带上俺啊!” 郑三羊摇了摇头,满脸唏嘘,团长倒是个多情种子,可是……这世道,多情太累! “若兰!”宁柔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个小箱子,“差点忘了带消炎药呢……” “宁医生,”郑三羊打断了她,满脸苦笑,“团长他们走了,他不想伍医生跟着去。” 宁柔一怔,连忙望向了大门口,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伍若兰,她还痴痴地望着大门外的马路…… “唉,”宁柔叹了口气,连忙把小箱子递给了郑三羊,“郑参谋,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看若兰。” “嗯,”郑三羊连忙点头,“我给你送过去。” “谢谢!”宁柔点了点头,匆匆地走向了大门口。 第一七二章意外的援军 旭日东升,为白果镇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卡车轰鸣着远去,白果镇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缓缓地回过头来。 他坐在车厢最外面,旁边是廖黑牛,对面是黄化……众人都在闭目养神,像上次一样,夜里不会有时间睡觉! 李四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浓眉微蹙。 “大炮,”廖黑牛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你龟儿怕了?” 李四维一怔,猛然睁开了眼,扭头盯着廖黑牛,“老子怕过吗?” 廖黑牛一滞,“以前没有,但这一次……”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脸正色,“这一次也一样!” 廖黑牛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那咋不带伍医生?” 李四维微微一笑,“带着她不方便!” “不方便?”廖黑牛一怔,“有啥不方便?” 李四维轻轻回过头,闭上了双眼,“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有些事,女人并不方便参与,所以,日寇的部队里没有女兵! 野人寨一战之后,潜山战局反转,坂井支队伤亡巨大,无力西进,而守军各路援军齐至,巩固太湖防线之后,并向潜水东岸发起了反攻,不过,反攻并未奏效……此后,双方在太湖潜山一线形成了对峙。 对峙并不意味着没有战事,无论是在潜山太湖前线,还是在日寇占领区,战斗都从未间断过。 六月十三日,安庆被波田支队攻陷,桐城被坂井支队攻陷。 安庆至桐城途径有二:其一为“东大路”,系由安庆十里铺、集贤关、总铺、练潭大横山、双港铺、金神墩、白马庙油炸巷至桐城县城;其二为“西大路”,系由安庆经月山、高河埠、郑家河、青草塥、陶冲、挂镇、三里街至桐城县城。从安庆由东大路跨过安合公路,经姚塝,与西大路相连,又可直达武汉。 大横山屹立于嬉子湖畔,北距桐城六十余里,南距安庆七十余里,一山兀立,总扼安桐东西大路连结之咽喉。 早在徐州会战结束之时,安徽省第五保安团和国军第四十八军一七六师就被调派到了大横山上,守军在山上修筑了完备的防御工事,直到安庆、桐城失陷之后,他们依然坚守在山上,紧紧地扼住了安庆与桐城、武汉的陆上交通线。 原本,一零六师团的攻击目标在长江南岸,驻守安庆的藤原联队自然没有必要分兵攻打大横山,毕竟,此时正是兵力紧缺的时候。 可是世间事常常出人意料! 李四维率队偷袭了驼龙湾机场,山下少佐追到巨石山中便失去了李四维一行的踪迹,只得硬着头皮向藤原大佐做了汇报。 藤原大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下达了一道死命令:安庆境内绝对不允许敌对势力的存在! 至此,山下少佐还能咋办?只得带着队伍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大横山……谁叫大横山就在巨石山北面不足三十里处?这笔账也只能算到他们头上了! 然而,大横山防御工事完备,又兼地势险要,岂是任日寇拿捏的软柿子? 山下大队气势汹汹而来,却不想一脚跨进了泥沼里,数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一连数日,大横山上下枪炮声轰鸣,喊杀声震天。 李四维一行从太湖前线向北迂回,进入山区,一路夜行晓宿,在第三天早晨抵达了怀宁县东南部。 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微露的晨曦,只得下令,“停止前进!” 古厉有些犹豫,“长官,要不再赶一段?” 这地方,他们上一次来过,再向东南方向前行二十余里便能进入巨石山中。 李四维摇了摇头,“不能急,时间越紧越要沉住气!我们……” 李四维话音未落,廖黑牛嘿嘿一笑,接了下去,“只有一次机会!” 李四维一怔,点了点头,“让兄弟们好好睡一觉,半夜就可以赶到巨石山,顺利的话,今夜就可以对驼龙湾机场发动攻击!” 廖黑牛却皱了皱眉,“怕是莫得那么顺利了!上一次,老子们在巨石山中留下了痕迹,小鬼子肯定会有防备!” 李四维嘿嘿一笑,“难说!” 对于小鬼子的脾性,他摸得很清楚了,一言以蔽之:骄狂! 古厉有些担心,“要不要换条路线?”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先休息!好好睡一觉再说。” 说着,他转身走向了一棵大树,拔出佩刀一阵挥舞,在树下清理出一片空地,靠着树坐了下来,掏出干瘪瘪的窝头就啃了起来。 众将士见状,也纷纷找地方安顿下来……团长都不急,我们急个啥? 旭日东升,金黄的阳光照耀着起伏的青山,山林中,疲惫的将士们横七竖八地酣睡着,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李四维蜷缩在树下,正睡得香甜,疲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突然,一个身影蹿进了树林,直奔树下而来,身形极快,却没有什么响动。 那身影在李四维面前停了下来,正是黄化,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摇着李四维的胳膊,“团长,团长……” “啊,”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见是黄化,连忙坐了起来,“咋了?” “打起来了!”黄化说着,指了指树林外,“东北方向,距此大约二十多里的地方打起来了。”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打起来了?” 黄化连忙点头,“前面搜索的兄弟正要睡觉,就听到了爆炸声,所以就摸了过去……” 李四维一摆手,“多远?多少人?” 黄化略一沉吟,“东北方向,离这里差不多三十里地吧!有几百号小鬼子,还有几门山炮。” 李四维精神一振,“规模不小啊!友军的情况呢?” 黄化摇了摇头,“兄弟们不敢靠近,但是能看到那山上的堡垒……我再亲自跑一趟吧!”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都歇了吧!我们的任务……” 说着,他突然心中一动,“对,你马上去一趟,尽量把情况摸清楚……嘿嘿,这说不定老子们能多出一支援军呢!” “援军?”黄化一怔,恍然大悟,“好,我这就去!” 这支友军还真有可能成为援军! 李四维也没了睡意,这支友军会是意外的援军吗? 夕阳西下,大横山南坡硝烟翻腾,枪炮声、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一曲悲壮的挽歌。 山梁上的碉堡里,五二六团团长莫敌站在瞭望口前,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炮火纷飞的战场,睚眦欲裂,“狗日的山炮,一定要把它们搞掉!” 身旁的杨参谋长一怔,满脸苦笑,“团长,拿啥子去搞?我们的炮弹早就打光了……” 莫团长一咬牙,“莫得炮弹也要搞!再这样打下去,五二六团就打光了……” 杨参谋摇了摇头,满脸犹豫,“团长,撤吧……” 莫团长猛然回头,死死地瞪着他,“狗日的,再敢说个‘撤’字,老子先崩了你!” 杨参谋浑身一震,脸色发白,“师长交代了……我们可以临机决断……” 莫团长一摆手,“临机决断也是老子来决断!师部就在后面,老子们撤了,师部咋办?”说着,他一把摸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大步流星地往碉堡外走去,“李大成,跟老子走!” “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尉答应一声,连忙跟了过去。 “团长,”杨参谋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团长,你不能去啊!还让我去吧!” 莫团长一愣,望着杨参谋粲然一笑,“鹏举,你还是留在团部吧,有啥情况,你就看着办!冲锋陷阵的事儿……你不如老子!” 杨参谋急了,“团长……” 莫团长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李大成回头冲参谋点了点头,“杨参谋,你放心,我会护着团长的!” 说罢,李大成连忙跟了上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杨参谋一咬牙,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抓起电话就拨通了师部的电话,“我找师长!” “是鹏举吧?”电话那头传来了区师长的声音,“有啥事?” 杨参谋鼻头一酸,“师座,是我,还请师座看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 “鹏举!”区师长声音一沉,“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是在广西就跟着我的老兄弟,十多年的情份啊!但凡能抽出兵力来,我又如何忍心让你们孤军奋战?” 杨参谋浑身一震,“师座……真的这么糟吗?” “唉!”区师长叹了口气,“鹏举,一七六师……没有援兵!实在撑不住了,你就让老莫撤吧,老子们收缩防线,还能抗一段时间!” 杨参谋一怔,不禁苦笑,“师长,你知道他的脾气……我哪里劝得住他?” 区师长怔了怔,呵呵一笑,“老子就知道他会撤!撤了,他就不叫莫敌了!你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住……最迟明天,保安团和五二七团就能抽出兵力去支援你们了!” 杨参谋精神一振,“是!卑职这就去告诉他!” 区师长一怔,“他去哪里了……狗日的!快去拦住他,不要让他干傻事!” “是!”杨参谋挂了电话,冲出了碉堡。 碉堡外是“之”字形的战壕,一路延伸到半山腰,只是此时,半山腰的战壕里炮火翻腾,硝烟弥漫中已然看不到几个人影了。 山梁上的战壕里,五六十个兄弟胸前挂满了手榴弹,背后背着大刀,个个昂首挺胸,神色慷慨……他们是敢死队! 莫团长和他们一样挂着手榴弹、背着大刀,正在阵前慷慨陈词:“兄弟们,苦战三天三夜,兄弟们伤亡近半,五二六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团长,”陈参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师长有令,五二六团坚守待援!” “坚守待援?”莫团长一怔,狠狠地瞪着他,双目通红,“杨鹏举,你个狗日的说啥瞎话?要真有援兵,还用等到现在?” 杨参谋一滞,“师长刚刚……” “不要讲了!”莫团长大手一摆,转过身去,望向了敢死队员,“兄弟们,小鬼子仗着炮火压着老子们打,这口气,你们咽得下去吗?反正老子是咽不下去了!” “咽不下去!咽不下去!” 众将士纷纷嚷了起来,神色愤慨……他们本是狼兵,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好,”莫团长大赞一声,反手拔出了背后的大刀,直指苍穹,“咽不下去的就搞掉他们!” “搞掉他们,搞掉他们!” 众兄弟纷纷拔出长刀,目光炯炯地望着莫团长,就似一条条愤怒地狼,只等狼王一声令下,便会奋不顾身地扑向敌人,或胜!或死! 莫团长一点头,转身就走,众兄弟连忙跟上。 炮火依旧在战壕里翻腾,愤怒的狼兵已然冒着炮火,借着硝烟的掩护,悄悄地向山下摸去了。 “唉!”杨参谋无奈地一跺脚,就要往山坡下冲去,既然劝不住他们,那就给他们提供最大的火力支援吧!只是,小鬼子的炮火……如何压制得住? 杨参谋刚跑出几步,突然感觉整个山头都是一震,震得他一个趔趄。 “砰砰砰……轰隆隆……” 山脚下突然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 “咋会这样?”杨参谋慌忙挣扎着爬了起来,扑到战壕边,举起望远镜,就往山坡下望去……山坡上硝烟弥漫,只能隐约地看到山下还在闪烁的火光,但那震天响的喊杀声却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是援军! “兄弟们,冲啊!”杨参谋精神一振,连忙放下望远镜,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就冲出了战壕,“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援军来了?”战壕里的兄弟们纷纷爬了出来,跟端起长枪就往山下冲去,“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杀啊!” “砰砰砰……” 枪声如骤雨打新荷! “援军来了……杀啊!杀啊……” 喊杀声震天响! 碉堡里的参谋文员也冲了出来,慌忙往山下望去,“援军来了?可是,哪里来的援军?” 山下大队本部,山本少佐陡然听得枪声、喊杀声四起,顿时一惊。 传令兵匆匆而来,“少佐,支那人的援军已至……” 山本少佐浑身一震,“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冲出了指挥所,“反击!反击……” “少佐,”侍从官迎面冲了进来,连忙拦住了他,“突围吧!我们已经陷入了包围……” “八嘎!”山下少佐勃然大怒,“立刻组织防御!” 他坚信,支那人不可能有太多的援军!因为,这里是帝国的占领区! 第一七三章钉子 夕阳无力地掉入云海,光明缓缓退却,大横山南坡下的枪炮声也渐渐消散了,山下少佐带着一队残兵落荒而逃。 他猜得不错,援军只有不到四百人,可是,他却忘了,经过数日的苦战,山下大队所剩也不过七八百人。 李四维兵分两路,从后方包抄,五二六团濒死反扑,如猛虎下山……山下大队拼命抵抗却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一番激战,扔下了遍地尸骸,只有山下少佐所率百十人突出重围,狼狈向南逃窜。 莫团长率部紧追而去,特勤连和突击连早得了李四维的命令,并没有痛打落水狗。 杨参谋问清了援军的情况,连忙找到了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满脸感激,“多谢李长官出手相救!” 李四维虽然看着很年轻,但却挂着上校军衔,比他还高了一个等级。 李四维“啪”地回了一个军礼,“不必客气,都是国军兄弟……贵部是?” 杨参谋一怔,“一七六师五二六团,奉命驻守大横山。” 李四维一惊,“你们没有收到撤退命令?就你们一个团?” 安庆、桐城、甚至连潜山都已经失陷了,他们竟然还在坚守阵地?李四维心底涌起一丝敬意。 杨参谋连忙摇头,“全师都在山中……” “一个师?”李四维又惊又喜,这是强援啊! 你道李四维为啥会把任务放到一旁,绕道加入这场战局?这样一来不仅有可能延误时日,更会增加部队的伤亡,可是,李四维却明白一个道理,要摸鱼,你得先把水搅浑了! 这是第二次突袭驼龙湾机场了,距离前一次不足半月,小鬼子会没有防备? 可是,如果这股友军能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力,甚至把小鬼子的主力吸引过来……突袭驼龙湾就能多几分胜算! 所以,当黄化把探得的情况带回来之后,李四维当机立断,所有人换了装备,匆匆赶到了大横山,给山本大队来了个前后夹击! “团长,”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面色阴沉,“突击连阵亡五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七人……工兵小队也死了十三个!” 李四维神色一黯,“让伍医生先救人……”说着,才想起伍若兰并没有跟来,只得望向了杨参谋,“有军医吗?” 杨参谋连忙点头,“先把伤员送上山……团部治不了就送到师部医院。” 廖黑牛一转身,匆匆而去,杨参谋急忙跟了过去。 “团长,”黄化也来了,面色也有些阴沉,“特勤连阵亡两人,重伤一人,轻伤五人。” 李四维一惊,“特勤连也有伤亡?” “龟儿的!”李四维咬牙切齿,“要不是还有任务……算了,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 黄化却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小鬼子会上当吗?万一他们……怕了呢?”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小鬼子啊……只有刀架到脖子上才会怕呢!他们都是疯的!” 黄化点了点头,“受伤的兄弟咋办?”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让他们留在山上吧!” 说着,他望了望巍峨的大横山,喃喃自语,“这里倒是个打游击的好地方呢!” 黄化一愣,连忙摇头,“只怕他们不会愿意……” 李四维默然。 两人正说着,莫团长带着李大成匆匆而来,满身的血污,胳膊上缠着一块纱布,已被鲜血染得血红,一见李四维,“啪”地就是一个敬礼,“兄弟,谢了!” 李四维连忙回礼,“应该的!” 莫团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脸疑惑,“兄弟,你们不是奉命增援我们的吧?” 师长可没有说过还有这么一支援军,而且看他们的战力,并不像普通的部队! 李四维点了点头,“我们从麻城过来……听到枪声就过来了。” 莫团长一怔,哈哈大笑,“来得好,来得好啊!刚好给小鬼子包了盘饺子……走,先上山!”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还有任务在身……先安顿好死去的兄弟和伤员。 死去的兄弟如何安顿?埋骨何须桑梓地,祖国处处是青山,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让战死的兄弟在大横山中入土为安,又留下了受伤的兄弟,李四维就准备告辞了。 莫团长却有些担心,“兄弟,安庆……你们……” 李四维微微一笑,“安庆是必须要去的,这是我部的任务,就像你们奉命驻守驻守大横山一样!” 莫团长一怔,连忙点头,“对,安庆必须要去……可惜我们还有任务,要不然倒可以陪你们走一趟!” 李四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我倒更担心你们这里,小鬼子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莫团长嘿嘿一笑,“兄弟放心,广西汉子却不会怕他们!” 李四维摇了摇头,“莫团长,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团长一摆手,“有啥话尽管讲!”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满脸正色,“长官把贵部放在大横山,就如同在小鬼子的背上插上了一颗钉子,你们可不能把这颗钉子弄折了啊!” 莫团长一怔,满脸疑惑,“弄折了?” 李四维点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这大横山是个和小鬼子周旋的好地方,既然是周旋,该暂避锋芒的时候,就避一避,你们这么大一座山呢,不用一味硬拼……想办法把部队壮大才是长久之际啊!” 闻言,莫团长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可也不能就这么把阵地送给小鬼子吧?”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送给他们……这是我们的土地,总有一天,我们会全部收回来的!” 莫团长摇头苦笑,“要等到哪一天呢?我们已经从上海退到了武汉,再退……退到哪里去?退回广西去吗?让小鬼子去祸害我们的乡亲父老吗?”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来的……到时候,我想看到你们这颗钉子还牢牢地钉在这嬉子湖畔!” 莫团长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四维,“好!小鬼子不走,这颗钉子永远不折!” 李四维点了点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兄弟们,天黑了!换装,准备出发!” 天黑了,这个世界就该属于幽灵了! 在五二六团官兵惊讶的眼神中,李四维和兄弟们换上了小鬼子的装备,下山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杨参谋久久地才回过神来,扭头望向了莫团长,莫团长也扭头望向了他,两人相视而笑,“把小鬼子都拔干净了!” 明月当空,夜色撩人,安庆城中一片安宁。 “八嘎!”城东的驻军司令部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在夜空中回荡,让住在附近的百姓心中一紧……小鬼子又抽风了!这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司令部里灯火通明,藤原大佐却觉得眼前发黑,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一双眸子却是寒光闪烁,死死地盯着山下少佐,声音冰寒,“山下君,你自己去给天皇解释吧。” 狼狈不堪的山下少佐一惊,如坠冰窟,“大……大佐……” 藤原大佐冷冷地撇过头去,厌恶地挥了挥手,不发一言。 山下少佐浑身一震,心如死灰,缓缓地整了整衣帽,挺直了腰背,“啪”地一顿足,“嗨!” 然后,缓缓地转身,那脚步艰难地抬了起来,却如何也落不下去。 “大佐,”武田中佐望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了藤原大佐,“正如山下君所说,大横山之敌不可小觑……还请大佐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藤原大佐一怔,抬头望向了武田中佐。 武田中佐暗自松了口气,“大横山地势险要,大横山之敌就如一颗钉子钉在了安、桐之间,必须拔掉!” 武田中佐的声音一顿,紧紧地望着藤原大佐。 藤原大佐眉头紧锁,暗叹一声,安庆城兵力空虚,根本无力清剿大横山,除非…… “山下君,”藤原大佐精神一振,望向了还没走出会议室的山下少佐。 山下少佐浑身一颤,如获大赦,猛然转过身来,“嗨!” 藤原大佐望着他,目光炯炯,“再战大横山,拔除这颗钉子!” 山下少佐一怔,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嗨!” 自裁可不是个光荣的死法! 藤原大佐点了点头,望向了武田中佐,“武田君,你和山下君一起去吧!桐城的友军会和你们南北夹击!” 武田中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嗨!” 大横山上,五二六团团部,莫团长正站在电话机旁,握着电话,满脸恭敬。 电话那头,区师长的声音却带着一丝火气,“莫敌,把你那驴脾气给老子收一收!你再这样搞,大横山都要给你搞丢了?” 莫团长连忙点头,“是,是,职下知错了!” 区师长一怔,“狗日的,莫给老子阳奉阴违!你知不知道长官为啥把我们留在大横山?” 莫团长连忙点头,“长官是想在小鬼子背上钉上一颗钉子!” “咦?”区师长的声音满是诧异,“狗日的,你咋开窍了?” 莫团长嘿嘿一笑,“师座放心,这颗钉子一定能牢牢地钉着,直到河山光复!” “好!”区师长精神一振,“明白就好!嗯……你们这次打得不错。” 莫团长来了精神,“师座,这次多亏了援军,嘿嘿,你是没看到,这支援军个个生龙活虎,身手好、枪法准……见了那么多友军,老莫我从没服过哪个,这一次,是真服了!这一仗,你知道他们伤亡了多少人吗?” 区师长嘿嘿一笑,满是揶揄,“你莫敌还有佩服的人?” “嘿嘿,”莫团长讪讪一笑,“职下一直最服的就是师座啊!” “狗日的!”区师长笑骂一句,有些好奇,“他们伤亡了多少人?” 莫团长略一沉吟,缓缓说道:“阵亡了七个,伤了二十六个。” “狗日的!”区师长抽了口凉气,“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啊!他们人呢?” 莫团长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受伤的在我们团里养着,剩下的全都走了……去安庆了!” “安庆?”区师长一惊,“去安庆干啥?鹏举不是说他们只有三四百人吗?” “是的,”莫团长点了点头,“李团长说他们的去安庆执行任务……还说小鬼子可能会报复大横山。” “嗯,”区师长略一沉吟,恍然大悟,“他是想让我们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呢!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不会吧?”莫团长皱了皱眉,“临走的时候,他还让我们不要和小鬼子硬碰硬……那个‘钉子’也是他说的。” “哦,”区师长略一沉吟,嘿嘿地笑了,“他倒说得有理,只是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这一仗过后,只怕安庆城的小鬼子已经把我们视为眼中钉了,他们却不知道真正致命的却是那颗刺向他们心脏的钉子……要不了几天,安庆城的小鬼子就没功夫理会我们了。” 眼中的钉子的确让人不舒服,可是,那颗悄无声息刺向心脏的钉子岂不更致命? “哦,”莫团长恍然大悟,“狗日的,这是调虎离山啊!” 月光下,巨石山莽莽苍苍,北麓,李四维带着队伍匆匆行,并未停留。 廖黑牛追了上来,“大炮,不进山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向东,去桐岭。” 廖黑牛一愣,“桐岭,那里还有二十里地呢!绕了一大圈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急,到了桐岭让兄弟们好好休整一下。” “休整?”廖黑牛有些疑惑,“不去安庆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安庆必须去!运气好,明晚就可以去,运气不好就得再等等了……” 廖黑牛连忙摇头,“前线的兄弟们可等不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等不久的……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坐得住?不出意外,明天天一亮,他们肯定就会发了疯一样杀向大横山了!” “龟儿的!”廖黑牛恍然大悟,皱了皱眉头,神色不善地望着李四维,“你把大横山的友军当成棋子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老子是那种人吗?只要老子们顺利炸了机场,小鬼子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 廖黑牛神色一松,“老子明白了,他们把小鬼子引走,老子们就去炸机场,等小鬼子回过神来,啥也没捞着!” 李四维点了点头,“对!小鬼子动了,老子们的机会就多了!” 第一七四章二打驼龙湾机场 李四维说过,小鬼子是疯的,只有当刀架到脖子上之时,他们才会知道怕。 这虽然只是他的个人之见,却不无道理!小鬼子也是人,他们也会感觉到恐惧,但这种恐惧只有当他们陷入绝境之时,才会感觉到……如大横山之败这样的挫折却不能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只会激起他们的野性,有时候,李四维也不得不承认,小鬼子有着百折不挠的勇气! 黄化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小鬼子气势汹汹地开出安庆城之时,他不得不信……小鬼子还真是睚眦必报呢! 此时朝阳初升,安庆城北门外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杀气腾腾的小鬼子……黄化静静地伏在大道旁一颗巨大的水杉树上,屏息静气,一双明亮的眸子透过枝叶的缝隙,紧紧地盯着从大道上匆匆而过的队伍,默默地估算着人数。 安庆城东北四十余里处,桐岭静静的矗立着,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山岭密林之中,有隐约的鼾声在飘荡。 周围的兄弟都已陷入了沉睡,廖黑牛却靠在一颗大树下,望着在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下蜷缩着的李四维,面色犹豫。 山石下,李四维背靠着石壁,蜷缩着身子,鼾声如雷,浓眉却紧紧地皱着……他睡得很沉,但并不安详。 “营长,”马跃轻轻地翻了过身,满脸惊讶地望着廖黑牛,“你咋没睡?” “睡不着,”廖黑牛轻轻地叹了口气,“黄化咋还不回来呢?” 马跃一怔,又闭上了眼,“放心,黄连长一定不会有事……好好睡一觉吧,晚上说不定又要折腾一夜呢!” 说着,他的声音渐低,已然打起了呼噜。 廖黑牛一愣,满脸苦笑……兄弟们也是人,这么折腾哪个不累呢?可是,不这么折腾,又如何靠得近安庆? “唉,”廖黑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靠着树根就要躺下去,却见一道身影匆匆钻入了林中,正是黄化。 廖黑牛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老道,咋样?” 黄化嘿嘿一笑,“和团长说的一样,小鬼子一早就出了城,奔大横山去了。” 廖黑牛却是眉头一皱,“有好多人?” 黄化“啧”地一声,“少说也有千把人吧……安庆城里怕没剩几个小鬼子了!” 黄化话音未落,廖黑牛却是一惊,“千把人?” “咋了?”黄化奇怪地望着他,“黑牛,这是好事啊!” 廖黑牛摇了摇头,满脸苦笑,“五二六团就剩七八百号人了,怕是挡不住他们,老子们还有二十多个受伤的兄弟在山上呢……” 黄化一怔,满脸笃定,“他们只要顶到天黑就行了,再说,那大横山那么大,顶不住了就撤嘛!就像团长说的那样,他们留下来本就是打游击战的,带着小鬼子在山里转转天也就黑了!” 廖黑牛叹了口气,“老子不该把他们留在山上啊!” 袍哥人家,义气为先呐! 黄化拍了拍他的肩膀,“莫球事,团长都不担心呢!” 廖黑牛一愣,指向了李四维,“他不担心?他龟儿睡觉都皱着眉头呢,还不担心?” 黄化顺着廖黑牛的手指望去,默然。 艳阳高照,为大横山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南坡的碉堡里,莫团长环顾众将,神色肃然,“兄弟们,小鬼子已经到了练谭镇,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一营二营留下,三营撤入第二道防线……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子坚守到天黑!” “是!”众将轰然允诺,虽然他们衣衫褴褛,虽然他们满脸尘污,虽然有人裹着纱布,但他们炯炯的眼神里却满是坚定之色! “好!”莫团长重重地一点头,扭头望向了杨参谋,“鹏举,伤员就交给你了……友军的伤员一定要照顾好!” 杨参谋点了点头,“团长请放心!” 莫团长环顾众人,目光炯炯,“行动吧!” 练潭镇距离大横山不过十里地,又有山本少佐充当前锋,小鬼子很快便到了大横山南麓,陆陆续续地将队伍摆开,倒也有几分大军压阵的气势。 阵中,武田中佐举着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山上的工事,良久才放下了望远镜,望向了山下少佐,“山下君,第一阵就由你来吧!” 山下少佐精神一振,“嗨!” 失败的耻辱只有用胜利才能洗刷干净! 武田中佐点点头,望向了武藤少佐,“武藤君,开始吧!” “嗨!”武藤少佐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向炮兵阵地走去。 不多时,两门野炮开始轰鸣起来,“砰砰……嘘嘘……” 顿时,守军阵地火光闪烁,硝烟翻腾,“嘭嘭……轰轰……轰隆隆……”,弹片横飞,焦土四溅,“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场血战拉开了序幕! 桐岭,夜幕终于降临,众将士已然整装完毕。 “出发!”李四维一声令下,当先往山外走去……他也急,但是这里毕竟是敌占区! 夜渐深,日寇安庆驻军司令部,藤原大佐的房间灯光昏黄,一首欢快的日文歌曲从房间里飘荡而出,听得出,藤野大佐今夜心情不错。 房间里,藤原大佐独坐案前,案上一蝶花生米,两个小菜,份量不多,却也精致。 藤原大佐自斟自饮,口里轻轻地唱着家乡的民谣,怡然自得……就在傍晚时分,他接到了武田中佐的电报:已占领第一道防线,天明即可继续推进! 武田君果然没令自己失望,可是,山下君也不错,知耻而后勇,身先士卒,还负了伤,得想办法给他转環一下了……正值用人之际,上面也不会太过苛责吧? “嗞……” 藤原大佐举起杯,美美地啜了一口,放下酒杯,咂了咂嘴,摸起筷子就要去夹花生米,口中却在赞叹,“还是家乡的酒……” “轰隆隆……” 闷雷炸响,整个房间都颤了一颤。 “啪嗒” 筷子掉落桌上,藤原大佐呆若木鸡……这感觉……好熟悉! “嘭” 藤原大佐一拳砸在桌子上,勃然大怒,“八嘎!” 他想起来了,上一次机场被炸就是这种感觉,当时他以为是地震了! 一想到机场,他哪里还做得住?现在九江战事正酣,机场要是出了问题,自己如何担得起? “啪嗒” 椅子被推倒在地,藤原大佐三两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急忙抬头东望,顿时心底一凉……东郊的火光冲破了夜空,照亮了半边天! “八嘎!”藤原大佐浑身颤抖,声音嘶哑,“狡猾的支那人!” 大横山一颗钉,驼龙湾一把刀……防不胜防啊! “大佐,”侍从官匆匆而来,“机场……” “八嘎!”藤原大佐猛然转身,狠狠地瞪着侍从官,双眼通红,“追击!追击!” 侍从官一怔,“大佐,城中……已无兵……” 藤原大佐浑身一震,怔在原地! 疟疾肆虐,前线部队减员严重,服部大队已经调往湖口前线,山下大队折在了大横山下,武藤大队也调往了大横山,高岛中队驻守机场,城中……连勤杂人员不足两个中队! 高岛中队多半已经全军尽墨,上一次,棚町中队可是一个活口都没有! “大佐,”侍从官见藤原大佐还在发愣,连忙提醒,“让武藤大队回援吧!支那人已经炸了机场,很可能会攻入城中……” 藤原大佐一惊,“对!多田君,快给武田君发报,让他们即刻回援!” 说罢,他连忙回了房间,取了手枪和佩刀,匆匆地往外走去。 “大佐,”一个少尉带着几个卫士迎面而来,急忙拦住了他,“你不能出去,支那人正朝东门而来……” “八嘎!”藤原大佐又惊又怒,“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往外冲,“该死的支那人!他们太狂妄了……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大佐,”那少尉死死地拦住了他,“大尉让你放心,野泽中队已经做好了玉碎的准备!” 藤原大佐一怔,颓然地放下了佩刀。 野泽大尉的确做好了玉碎的准备,他清楚,能悄无声息地全歼高岛中队的支那军队绝非野泽中队能抵挡! 驼龙湾,望着火光冲天的机场,李四维一摆手,“撤!” 众人匆匆撤退。 “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在安庆城方向,李四维顿时一惊,“黑牛,廖黑牛呢?” 和上次一样,李四维带着特勤连和工兵小队攻入了机场,廖黑牛带着突击连留守退路……此时枪响,李四维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突击连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 “胡闹!”李四维一声怒骂,连忙下令,“古厉,带工兵小队先撤,特勤连跟老子冲!” 话音刚落,他已经冲了出去……这个时候的廖黑牛估计也只有他能劝得动了! “团长,”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古厉环顾一众工兵,一咬牙,“跟他们冲!” 吼罢,带头跟了上去。 安庆城东门,突击连已经和野泽中队交上了手,只见夜色中枪火闪烁,“哒哒哒……”,野泽中队的机枪在城头轰鸣,死死地压住了突击连。 “机枪手,”廖黑牛望着黑洞洞的城墙上四个火光闪烁的火力点,咬牙切齿,“给老子都朝机枪手打!” “砰砰……” 枪声如雨,子弹如飞蝗般穿过夜空,直扑野泽中队的火力点。 “啊……” 一声惨叫,最左边的机枪顿时哑了。 廖黑牛精神一振,“就给老子这么打……”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李四维的吼声在身后响了起来,“撤!都给老子撤!” “不能撤!”廖黑牛猛然回头,死死地瞪着李四维,“老道说了,小鬼子都去大横山了,城里兵力空虚……” “空虚个锤子!”李四维一声怒喝,“这么高的城墙是摆设吗?撤!” “不能撤!”廖黑牛依旧瞪着李四维,“大横山的兄弟不能白死!” “龟儿的!”李四维又气又急,“都给老子撤,这是命令!”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猫着身子跑了。 众人一怔,纷纷望向了廖黑牛。 “龟儿的!”廖黑牛不甘地望了安庆城一眼,“撤!” 城外枪声嘎然而止,城头上的野泽大尉顿时心中一松……终于走了! “大尉,”执行官麻生中尉精神一振,望向了野泽大尉,“追击吧!” 野泽大尉一怔,摇了摇头,“麻生君,城中防备空虚,宜严加戒备……支那人诡计多端,谨防他们杀一个……‘回马枪’!” 那‘回马枪’却是一句撇足的中文,想来,在他们的语言中,并没有“回马枪”一词。 麻生中尉一愣,满脸疑惑,“回马枪?” 野泽大尉点了点头,“对,‘回马枪’……表面上撤退了,我们一追出去,他们就会趁机攻进来!” 李四维自然没有杀“回马枪”的打算,直接带着兄弟们匆匆地撤了。 廖黑牛追了上来,面色犹豫,“大炮……老子不是抗令,就是……就是不甘心呐!” 李四维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不甘心,老子又何尝甘心?可是,就算攻进去了,除了能多杀几个小鬼子还能咋样?黑牛啊,想杀小鬼子,机会多的是!可是,我们不能把兄弟们都陷在这里啊!把他们活着带回去,他们能干更大的事,明白吗?” 廖黑牛浑身一震,默默地点了点头。 驻军司令部里,藤原大佐听得城外的枪声已停,心中一松,怒气也就翻涌而上,直冲脑门,“传令武田君,即刻向南搜索前进,一定要讲这股敌军拦住!”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呛啷”,藤原大佐这才还刀入鞘,缓缓地坐了下去,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好险,如果安庆城真丢了,自己就真成帝国军界的耻辱了!可是,驼龙湾机场又被炸了,距离前一次还不足半月,这次难逃惩处了! 藤原大佐怔怔地坐在桌前,暗叹一声,武田君,你一定要把这伙该死的支那人一网打尽! 武田中佐刚布置完明天的作战计划,突然就到了安庆城的求援电报,顿时又惊又怒,连忙集结部队,匆匆地撤出了大横山。 武田中佐刚刚率部下了大横山,又接到了阻击命令,心中稍安,还好,安庆城没丢…… 第一七五章调令 七月二十二日夜,湖口夜色如墨,天空阴云密布,不见一丝月光,鄱阳湖上狂风大作,暴雨将至。 午夜十二点,暴雨倾盆,风雨声大作,五六十艘日寇登陆艇在风雨声的掩护中直扑姑塘登陆点。 九江防区姑塘阵地,预十一师早已严阵以待。 “小鬼子来了,小鬼子来了……” 阵地上,嘶哑的吼声此起披伏,压过了风雨声。 “砰砰砰……” 火炮轰鸣,“咻咻咻……”,炮弹穿过雨幕,直扑那黑压压的舰艇编队。 “嘭嘭嘭……” 水花四溅,高速逼近的登陆艇并不好打。 “咻咻咻……” 黑压压的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嘭嘭嘭……轰轰轰隆隆……”,阵地上炮火纷飞,泥水四溅,夹杂着残肢断臂,“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隐蔽,隐蔽……” 各级军官嘶哑的吼声此起彼伏,却如何高得过那轰隆的炮声? 鄱阳湖鞋山小岛上,火光闪烁,小鬼子的数十门火炮怒吼着,叫嚣着……守军可怜的几门火炮瞬间便被压制。 一艘艘登陆艇趁机靠岸,一群群小鬼子跳下岸来,直扑阵地而来。 “哒哒哒……” 阵地上的机枪开始轰鸣,子弹如飞蝗般扑入小鬼子的冲锋队,“噗噗噗……”,破开骨肉,将一个个小鬼子掀翻在地。 风还在吹,雨还在下,子弹在风雨中飞舞,地上的水瞬间便被染得殷红! “唔唔唔……” 黑压压的机群破开了雨幕,向守军阵地俯冲而下,“咻咻咻……”,炸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嘭嘭嘭……”,硝烟翻腾,守阵地开始颤栗,就如风雨中飘摇的孤舟。 “哒哒哒……” 高射机枪发出愤怒的吼声,却也追不上那翩然远去的敌机。 “哒哒哒……” “砰砰砰……” 姑塘枪声整天响,鲜血染红了雨水,殷红的雨水汇入了鄱阳湖,可是,那堆叠的尸骸如何也冲不走! 执行完轰炸任务的机群穿过雨幕,向安庆机场去了……鄱阳湖距离九江不过两百多公里,对于地上的人来说似乎很远,但对于翱翔于天际的战机而言,并不算远。 不多时,机群便到了安庆上空,安庆没有风,也没有雨,透过月光朦胧的夜空,地面的火光已然隐约可见。 “补充完弹药再去一趟,”俯冲而下的零式战机上,樱井少尉满脸兴奋,喃喃自语,“雨夜的翱翔真让人兴奋呢……” 话音未落,樱井少尉的笑容便僵住了……机场上火光冲天,浓烟翻滚。 “唔……” 战机慌忙拉升,掠过了机场上空。 “八嘎!”樱井少尉怒骂着,脸色却苍白如纸,握在操作杆上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机场又被炸了!又被炸了……好险,如果没有这次任务……我应该已经在陪着小贺中尉了吧! 上一次机场被袭,十三架战机被毁,机场里的人员无一活口……那些幽灵般的敌人真狠! 一架架战机掠过驼龙湾机场,向莱芜方向去了,只是那队形却乱了……飞行员的心也乱了! 驼龙湾机场太危险了,那里是幽灵出没之地! 月光洒在巨石山中,山道上光阴斑驳,李四维一行脚步匆匆,正向西而去。 李四维听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他相信,在战场之上,“快”也是制胜法宝之一,所以,武装越野成了六十六团日常训练的重点……没有坦克没有汽车,那就把一双腿练好吧! 队伍出了巨石山,继续向西去了。 “大炮,不去大横山了?”廖黑牛见队伍上了上一次撤退的路线,有些犹豫,“大横山上还有我们的兄弟呢!” “不去了!”李四维头也不回,“过段时间再来接他们。” “大炮,”廖黑牛面有不甘之色,“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在小鬼子背后来一下……” 李四维依然没有回头,脚步更快了,“现在去,只会和他们碰个面对面!小鬼子的电报机可比老子们快多了!” 廖黑牛一怔,忿忿地憋了一句,“龟儿的!” 小鬼子的电报机的确够快,但小鬼子的两条腿却不如六十六团将士的腿快。 练潭镇,武藤大队形色匆匆,卡车在安合公路上颠簸着,车厢里,武田中佐面沉似水,默然不语。 一旁的武藤少佐却叹了一口气,不无佩服,“那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敌人呢!” 武田中佐一怔,是啊,那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敌人呢?他们……神出鬼没如幽灵啊! 山下少佐皱了皱眉,“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中计?”武田中佐恍然,顿时精神一振,“快,让前部全速前进,一定要在巨石山附近拦住他们!” 大横山就是一个诱饵,调虎离山的诱饵! 晨光大亮,姑塘一线依旧枪炮声震天,弥漫的硝烟为姑塘笼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打退了小鬼子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预十一师官兵依然牢牢地钉在阵地上,但是伤亡太大了。 预十一师师部,赵师长沉默地听着不断传回的战况,神情稳重,但心中的焦急只有他自己明白,预十一师终究不是十一师,更不是随自己血战老人桥的三十三师……姑塘能守多久? “立翊,”他突然望向了蒋副师长,声音已经沉稳,“再问问军长,援军到哪里了?” 蒋副师长一怔,点了点头,连忙走向了电话机。 “师长,”参谋突然开了口,神色坚毅,声音中透着一股傲气,“你放心,我们湖南人没有孬种,兄弟们一定能守坚到援军到来。” 赵师长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能坚守到此时,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但是,小鬼子的援兵源源不断,单靠我们一个师是守不住姑塘的……姑塘丢不得啊!” 姑塘的确丢不得,这里是小鬼子进攻九江的门户。 蒋副师长匆匆而来,面有喜色,“第十五师和一一八师的兄弟已经在赶往姑塘的路上了。” “好!”赵师长精神一振,“告诉兄弟们,援军将至,坚持就是胜利!” “唔唔唔……” 他话音刚落,天空中又传来了机翼轰鸣的声音,“嘘嘘嘘……”,炸弹高速坠落,摩擦着空气,发出尖啸声,敌机去而复返。 炸了安庆机场,小鬼子还有莱芜机场,就算炸了莱芜机场又如何? 李四维一行匆匆赶回麻城,已经是七月二十六日中午了。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到何长官,也得到没有奖赏。 旅部里,张参谋匆匆而来,环顾陈旅长和李四维,面色沉痛,“今天早上,九江丢了……” 陈旅长一惊,“九江丢了?” 李四维没有说话,也没有惊讶。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武汉也会丢,长沙也会丢……但是中国人抗战的勇气和决心不会丢! 张参谋一声轻叹,振了振精神,“陈旅长、李团长,你们要做好准备……调防命令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 张参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旅部里却多了一丝凝重气氛。 良久,陈旅长突然抬起头,望向了李四维,“四维,你说我们会被调去太湖吗?” 李四维一愣,摇了摇头……陈旅长都不知道,他又如何知道? “呵呵,”陈旅长讪讪地一笑,站起身来,神色一肃,“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不论去哪里,十六旅都不能丢了脸!” “是!”李四维神色一整,“职下这就去各部……不管去哪里,部队的训练都不能松懈!” 他只是个小小的团长,去哪里只得听令,但是他坚信,不论去哪里,只要让兄弟们把本事练好了,十六旅都不会给中国军人丢脸! 李四维匆匆地出了旅部,带着苗振华在各部巡视起来。 七月二十六日下午,太湖城陷落,但是,攻陷太湖城的今村支队很快便被第三十一军死死地拦在了太湖西郊,在二郎河、凉亭、小池驿一线近七十公里的战线上,双方展开反复争夺,至二十九日,日寇遭到了近三百次的反击,死伤累累,今村支队不得不请求援兵。 其间,第二十六集团军一一九师攻克坦埠,那个曾对李四维讲“小鬼子想占中国,除非湖南人死绝”的吴团长一度率部攻入了太湖城中! 三十日,日寇第六师团派出牛岛支队增援今村支队,又请求海军派出部队登陆小池口,协同作战,至此,长江两岸的战事已然如火如荼。 但是,大别山北麓却平静得可怕,即使最前线的六安城都是一片平静……仿佛小鬼子真地没有从北麓进攻武汉的打算,但是,兼顾大别山南北麓防线的第五战区司令部不敢有丝毫大意,平静不代表安全,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总会有短暂的宁静。 至于第十六旅的调令,下来得并没有像张参谋说的那么快,李四维每日里依旧在各部驻地来回奔波,闲暇里往医护排跑一跑……和伤员们说说话,和宁柔谈谈情,和伍若兰斗斗嘴。 对于李四维扔下自己一事,伍若兰依然耿耿于怀,所以,一张红润的殷桃小嘴却显得有些刻薄,常常说得李四维无言以对。 李四维人称李大炮,那张嘴皮子自然也有几分功夫,只是却不愿意用来和一个小丫头斗嘴,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宁柔。 对此,宁柔每次也只会给他一个白眼,“该!” 别人不知道伍若兰对李四维的那份眷念,她却是知道的……傻瓜,若兰要得不多,只需要你带着她,永远带着她,哪怕一起赴死,她也是高兴的! 就如我一般! 李四维莫名其妙,常常只能落荒而逃。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十六旅依然在麻城,六十六团依然在白果镇。 八月一日下午,宿松陷落。 八月三日夜,黄梅陷落。 …… 长江两岸,枪炮声终日不歇,敌我双方在鄂东、赣北亡命厮杀,各处阵地反复易守,无数的城镇、要塞都化为了废墟,无数将士血洒疆场,大地被染得一片猩红! 战报不断传来,六十六团的兄弟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请战,李四却只能沉着脸摆摆手,“急个锤子,等命令!” 其实,他何尝不急?可是,急有什么用? 八月八日,朝阳如血。 六十六团的早会结束,张羽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校场上,直奔高台,“团长,旅长让你去开会!” 李四维一怔,连忙望向了身后的卢永年,“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大步流星而去,步伐铿锵,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多半是调令下来了! 苗振华紧紧相随,面有喜色,“团长,肯定是调令下来了,俺们又要上前线了!” 李四维一怔,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他,“你龟儿就这么喜欢打仗?” 苗正辉连忙摇头,“俺也不喜欢打仗,可是,其他部队的兄弟都在前面拼命呢,俺们就这么窝在后面,俺……俺心里堵得慌!” “唉,”李四维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呢,都是当兵的,要拼命就该一起上啊!” “嗯,”苗振华连忙点头,满脸的认真之色,“一起去就对了,打小鬼子,就算死了,也死得安心!” 李四维微微一笑,“龟儿的,你还是有想法嘛!说得好,只要打鬼子肯用命,死了也能安心!” 这一刻,李四维也释然了。 的确是调令下来了,只是内容却让李四维有些意外:新编第十六旅调防富金山,归属战区第二兵团。 绕来绕去又回去了? 意外之余,李四维不禁暗自苦笑,绕来绕去又回去了!可是,北麓并无战事啊! 直到此时,大别山北麓依然一片宁静,战区司令部的防御重点也在大别山南麓。 第九战区 的确是调令下来了,只是内容却让李四维有些意外:新编第十六旅调防富金山,归属战区第二兵团。 绕来绕去又回去了? 意外之余,李四维不禁暗自苦笑,绕来绕去又回去了!可是,北麓并无战事啊! 直到此时,大别山北麓依然一片宁静,战区司令部的防御重点也在大别山南麓。 第一百七十六章预备队 增援潜山之时,新编十六旅被调归了第四兵团,此时,又为何被转调派给了第三兵团? 这却要从八月二十七日武汉战局突变说起。 早在六月下旬,武汉之战刚刚打响,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就做了判断:“日寇由平汉线进犯胜算较少,必然溯长江西进,我军应充分采用内线作战原则,迅速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先于太湖、宿松、黄梅、广济间狭隘地区,将溯江西进之敌聚而歼之,然后转移兵力,各个击破。” 据此,第五战区制订了“横锁大别山”的防御计划,将兵力部署的重点放在了沿江的右翼。 七月六日,李长官面部枪伤复发,赴武汉进行手术。 七月十六日,委员长任命白副总长代理第五战区司令长官。 八月二十五日,白副总长向委员长发出密电,也认为日寇的主攻方向在沿江两岸。 八月二七日,当冈村中将率领第十一军在沿江两岸和守军杀得天昏地暗之时,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却不声不响地命令所辖第十、第十三两个精锐师团拔寨启程,沿大别山北麓向西猛攻,企图迂回信阳、武胜关,直下武汉,与沿江的第十一军呈钳形攻势,如两只巨钳,将武汉牢牢夹在了中间。 此时,白副总长如梦方醒,原来日寇的主攻方向在大别山北麓!这一招正中第五战区的防御弱点! 原来,第五战区三十万兵力中,十五万布置在沿江的右翼,六万布置在大别山正面,只有孙总司令的第三兵团不足十万兵力还在大别山北麓,此刻,白副总长只得连忙让孙总司令调整部署,严阵以待。 台儿庄一役,孙总司令率部苦战矶谷师团,以顽强的防御和令日军恐怖的反击一战成名,“孙钢头”的绰号闻名全军。但是,经此一役,第二集团军的老班底几乎伤亡殆尽,战后虽然经过整补,部队新兵太多,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恢复战力,用孙总司令的话说,“白长官,我部在台儿庄大战中损失惨重,就剩一点种子了,现在,这点种子还没有发芽呢!” 白副总长也很无奈,只得叹息,“仿鲁兄,我想本把你们放在这个次要的防御位置上,让你部好好休整休整,哪成想……” 他清楚第二集团军的情况,有意照顾让第二集团军驻守在大别山北麓,在这个次要的防御方向上牵制日寇,却不成想战局突变,大别山北麓一下子成了日寇的主攻方向。 孙总司令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实话,自然也很感激,“白长官,我部全体将士都领长官的情,可是,预备队在哪里?” 白副总长精神一振,“仿鲁兄,预备队你不必担心,我马上给你调派!” 于是,依旧驻扎在麻城的新编第十六旅就这样成了第三兵团的预备队之一。 “预备队?”李四维皱了皱眉,将调令递还给了陈旅长,“咋就成预备队了?” 对于李四维来说,被当作预备队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这就好比一个球场老将突然间变成了替补,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陈旅长摆了摆手,“预备队就预备队吧!” 张团长也望着李四维,呵呵直笑,“旅长,那可是西北军,给他们当预备队就当预备队吧!” 众将纷纷点头,满脸敬佩,“那可是在台儿庄杀得小鬼子哭爹喊娘的西北军呢!” 六十六团驻地,各营连长齐聚团部。 李四维刚传达完调令,廖黑牛大眼一瞪,就嚷了起来,“龟儿的,老子们咋就成预备队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是啊,我们咋就成预备队了?” 李四维脸色一沉,“咋了?当了预备队就不打鬼子了?” 众人一怔,连忙摇头。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神色一松,“只要能打鬼子,让老子们干啥都行!” 作为其中一支预备队,此时,新编第十六旅并没有接到移防命令。 八月二十八日,六安城陷落。五十一军一一四师伤亡惨重,余部撤至淠河西岸继续抵抗。 九月一日,孙总司令在商城第三兵团司令部召开作战会议,会议宣布,第三十军守商城、第七十一军守史河、固始。 第三十军下辖第三十师、三十一师,是固守台儿庄的主角。 第七十一军是委员长的嫡系部队,下辖第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三个德械师,临时配属的第六十一师也是中央军,此时,第七十一军是第三兵团最硬的王牌,被放到了第一线。 自此,让日寇胆寒的富金山战役开始了。 早在六月下旬,武汉之战刚刚打响,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就做了判断:“日寇由平汉线进犯胜算较少,必然溯长江西进,我军应充分采用内线作战原则,迅速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先于太湖、宿松、黄 据此,第五战区制订了“横锁大别山”的防御计划,将兵力部署的重点放在了沿江的右翼。 七月六日,李长官面部枪伤复发,赴武汉进行手术。 七月十六日,委员长任命白副总长代理第五战区司令长官。 八月二十五日,白副总长向委员长发出密电,也认为日寇的主攻方向在沿江两岸。 八月二七日,当冈村中将率领第十一军在沿江两岸和守军杀得天昏地暗之时,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却不声不响地命令所辖第十、第十三两个精锐师团拔寨启程,沿大别山北麓向西猛攻,企图迂回信阳、武胜关,直下武汉,与沿江的第十一军呈钳形攻势,如两只巨钳,将武汉牢牢夹在了中间。 此时,白副总长如梦方醒,原来日寇的主攻方向在大别山北麓!这一招正中第五战区的防御弱点! 原来,第五战区三十万兵力中,十五万布置在沿江的右翼,六万布置在大别山正面,只有不足十万人的第三兵团还在大别山北麓。 第三兵团主力便是第二集团军――那支在台儿庄打出了中国军队威名的军队,但是经过台儿庄一役之后,第二集团军也死伤惨重,用第三兵团兼第二集团军孙总司令的话说,“白长官,我部在台儿庄大战中损失惨重,就剩一点种子了,现在,这点种子还没有发芽呢!” 白副总长也很无奈,只得叹息,“仿鲁兄,我想本把你们放在这个次要的防御位置上,让你部好好休整休整,哪成想……” 孙总司令自然明白他这是实话,自然也有几分感激,“白长官,我部全体将士都领长官的情,可是,预备队在哪里?” 白副总长精神一振,“仿鲁兄,预备队先不必担心,我马上给你调派!” 于是,依旧驻扎在麻城的新编第十六旅就这样成了第三兵团的预备队。 “预备队?”李四维皱了皱眉,将调令递还给了陈旅长,“咋就成预备队了?” 对于李四维来说,被当作预备队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这就好比一个球场老将突然间变成了替补,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陈旅长摆了摆手,“预备队就预备队吧!” 张团长也望着李四维,呵呵直笑,“旅长,那可是西北军,给他们当预备队就当预备队吧!” 众将纷纷点头,满脸敬佩,“那可是在台儿庄杀得小鬼子哭爹喊娘的西北军呢!跟着他们打,光荣!” 李四维一怔,点了点头,能给西北军当预备队,的确光荣! 六十六团驻地,各营连长齐聚团部。 李四维刚传达完调令,廖黑牛大眼一瞪,就嚷了起来,“龟儿的,老子们咋就成预备队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神色不忿。 李四维一瞪眼,环顾众人,“龟儿的,一个个都是咋了?当了预备队就不打鬼子了?” 众人一怔,连忙摇头。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呵呵一笑,“只要能打鬼子,干啥不行?” 众人默然,理虽是这个理,但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六十六团比别人差哪里了? 李四维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嘿嘿一笑,“你们也不要不服气,人”增援潜山之时,新编十六旅被调归了第四兵团,此时,又为何被转调派给了第三兵团? 这却要从八月二十七日武汉战局突变说起。 早在六月下旬,武汉之战刚刚打响,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就做了判断:“日寇由平汉线进犯胜算较少,必然溯长江西进,我军应充分采用内线作战原则,迅速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先于太湖、宿松、黄梅、广济间狭隘地区,将溯江西进之敌聚而歼之,然后转移兵力,各个击破。” 据此,第五战区制订了“横锁大别山”的防御计划,将兵力部署的重点放在了沿江的右翼。 七月六日,李长官面部枪伤复发,赴武汉进行手术。 七月十六日,委员长任命白副总长代理第五战区司令长官。 八月二十五日,白副总长向委员长发出密电,也认为日寇的主攻方向在沿江两岸。 八月二七日,当冈村中将率领第十一军在沿江两岸和守军杀得天昏地暗之时,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却不声不响地命令所辖第十、第十三两个精锐师团拔寨启程,沿大别山北麓向西猛攻,企图迂回信阳、武胜关,直下武汉,与沿江的第十一军呈钳形攻势,如两只巨钳,将武汉牢牢夹在了中间。 此时,白副总长如梦方醒,原来日寇的主攻方向在大别山北麓!这一招正中第五战区的防御弱点! 原来,第五战区三十万兵力中,十五万布置在沿江的右翼,六万布置在大别山正面,只有不足十万人的第三兵团还在大别山北麓。 第三兵团主力便是第二集团军――那支在台儿庄打出了中国军队威名的军队,但是经过台儿庄一役之后,第二集团军也死伤惨重,用第三兵团兼第二集团军孙总司令的话说,“白长官,我部在台儿庄大战中损失惨重,就剩一点种子了,现在,这点种子还没有发芽呢!” 白副总长也很无奈,只得叹息,“仿鲁兄,我想本把你们放在这个次要的防御位置上,让你部好好休整休整,哪成想……” 孙总司令自然明白他这是实话,自然也有几分感激,“白长官,我部全体将士都领长官的情,可是,预备队在哪里?” 白副总长精神一振,“仿鲁兄,预备队先不必担心,我马上给你调派!” 于是,依旧驻扎在麻城的新编第十六旅就这样成了第三兵团的预备队。 “预备队?”李四维皱了皱眉,将调令递还给了陈旅长,“咋就成预备队了?” 对于李四维来说,被当作预备队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儿,这就好比一个球场老将突然间变成了替补,心中难免有些落差。 陈旅长摆了摆手,“预备队就预备队吧!” 张团长也望着李四维,呵呵直笑,“旅长,那可是西北军,给他们当预备队就当预备队吧!” 众将纷纷点头,满脸敬佩,“那可是在台儿庄杀得小鬼子哭爹喊娘的西北军呢!跟着他们打,光荣!” 李四维一怔,点了点头,能给西北军当预备队,的确光荣! 六十六团驻地,各营连长齐聚团部。 李四维刚传达完调令,廖黑牛大眼一瞪,就嚷了起来,“龟儿的,老子们咋就成预备队了?”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神色不忿。 李四维一瞪眼,环顾众人,“龟儿的,一个个都是咋了?当了预备队就不打鬼子了?” 众人一怔,连忙摇头。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呵呵一笑,“只要能打鬼子,干啥不行?” 众人默然,理虽是这个理,但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六十六团比别人差哪里了? 李四维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嘿嘿一笑,“你们也不要不服气 再看小界岭前线。参加过抗日战争的部队都知道,孙连仲绰号“孙钢头“,是有名的硬汉,军令森严,六亲不认,部属既怕他,又敬他。在孙连仲的严厉督战下,守军?3个军利用地形优势,死守硬拼,顶住了日军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将沙窝变成了日军的坟窝。? 一七七章站在富金山上(上) 双河镇并没有河,一条也没有! 南溪镇却有两条河,东北方向和双河镇交界处有一条,南边与花石乡交界处也有一条,所以,望着面前刚刚绘制好的地形草图,李四维有种张冠李戴的感觉。 卢永年也在盯着那张地形草图,那是黄化带着兄弟们探查之后,李四维亲自绘制的,线条粗犷,倒也能将附近的地形看个大概。 卢永年看了一阵,皱了皱眉,“团长,你说我们在这里等个啥?北边打得那么热闹,咋不让我们上?” 郑三羊正在埋头写写画画,闻言,也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我们是预备队嘛,不到万不得已,哪会让我们上?前面可是七十一军呢!” 李四维点点头,目光却已望向了窗外,“是啊,那可是七十一军呢!” 窗外,阳光明媚,小山坡上草木舒展,绿意盎然,透过枝叶的缝隙,却正好能看到东北方向那阴沉沉的天空,那里……就是富金山了吧? “唔唔唔……” 黑压压的机群在低空盘旋,“嘘嘘嘘……”,航空炸弹如雨点般落下,穿过那遮天蔽日的烟尘,砸在富金山上,“嘭嘭嘭……轰轰轰隆隆……”,火光乍现,硝烟腾空而起,冲上最高处开始向外翻卷,又给富金山的天空增添了几分阴霾。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烟尘的最深处,火光不断闪现,那里就是守军阵地,一个被烟尘笼罩的地方,一个焦土与血肉横飞的地方,一个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 “唔唔唔……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一波战机刚刚飞走,另一波战机接踵而至,俯冲而下,掠过富金山,炸弹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唔唔唔……嘘嘘嘘……嘭嘭嘭……轰隆隆隆……” 战机一波接一波,毫不间断。 富金山在厚厚的烟尘下颤栗着,哀嚎着……毫无还手之力! 是的,毫无还手之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波战机翩然远去,天色顿时一亮,明亮的阳光照向了富金山,却照不透那厚厚的烟尘……那下面,还有人活着吗? “杀……” “杀……” …… 山脚下喊杀声震天,黑压压地小鬼子端着长枪,嗷嗷叫着冲上了山坡,冲入翻腾的烟尘之中,冲向了那埋葬了无数袍泽的炼狱! “吱吱呀呀……” 一道道快被尸骸和焦土填平的棱坎上,轻甲战车艰难地爬行着,却如何也跟不上步兵的冲锋步伐。 山脚下,第十三师团主阵地,荻洲中将亲自坐镇,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那被烟尘完全遮盖的富金山……他不是在看山,只是在等一个奇迹,一个苦苦等了五天五夜的奇迹! 周围一干大小将佐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喘,有人也举着望远镜遥望着富金山,有人却偷偷地盯着荻洲中将的脸庞。 那是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此刻,那松弛的面颊绷得紧紧的,紧咬的牙关透过薄薄的腮帮印出牙齿的痕迹来。 “哒哒哒……” “砰砰砰……” …… 枪声响起,烟尘笼罩的富金山上火光闪烁。 “八嘎!”一声怒骂,那张苍老的脸显得更苍老了,手中的望远镜也颓然地掉落,那双手却在不住地颤抖着,“炮击!炮击……” 众将佐在心底哀叹起来,又失败了!又失败了……怎么会又失败了? “砰砰砰……” 炮兵阵地开始怒吼起来,“咻咻咻……”,黑压压的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富金山,砸进了那厚厚的烟尘之中,“嘭嘭嘭……轰轰轰隆隆……”,火光闪现,那厚厚的烟尘顿时便更厚了! 一众官佐静静望着那翻腾翻卷着的烟尘,一双双眼中尽是麻木……自九月四号朝富金山打出第一发炮弹开始,这样的炮击已经多得记不清次数了,可是,富金山依旧牢牢地伫立在史河东岸,依旧是帝国陆军无法逾越的高峰! “报告!”侍从官匆匆而来,直奔荻洲中将,“中将阁下,军部来电!” 荻洲中将一愣,面无表情地望了炮火纷飞的富金山一眼,转身离去。 阵后指挥部里,荻洲中将接起了电话,满脸挂笑。 “荻洲君,进展如何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刻板的声音,那是第二军参谋长町尻少将。 荻洲中将笑容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初,“町尻君,我部正拟转换进攻方向,坚决击溃当面之敌。” “哦?”町尻少将的声音顿了一下,语气不无揶揄,“荻洲君,对于你那边的进展,亲王殿下万分关切!” 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出身皇室,为当今天皇之叔,自有亲王之尊! 荻洲中将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讷讷无语。 “荻洲君!”电话那头换了一个声音,那是东久迩亲王的声音,沉稳而温和,“你马上发起新的攻击,第十师团会抽兵突袭武庙集,直取支那人的后路。” “嗨!”荻洲中将精神一振,满脸感激,“殿下,卑职马上布置!” 五天了,五天了……自九月四日起,战斗昼夜不停,就算真是座金山,也到了崩塌的边缘了吧? 六十六团团部,李四维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起身整了整衣帽,“我去阵地上转转。” 双河镇上不过两条狭窄的青石小街,在镇口处又交汇在了一起,六十六团的团部就在这里,一座祠堂,前面是街,后面是山。 李四维出了团部,径直往镇外去了。 早在三天前,山上的工事便已初具雏形,又经过一番仔细的加固,此时虽够不上永久性国防工事的标准,倒也比一般的野战工事要强上一点了。 阵地上,各部将士分散在工事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扯着蛋、吹着牛,不是传出哄笑声。 “鱼哥儿,周寡妇肯定对你有意思!” 走过三营的阵地之时,一个声音传入了李四维的耳中,声音中夹杂了七分调侃、两分羡慕,还有一分认真,“要不然,她为啥就给你送鸡蛋?” “是呢!”紧接着,几个声音附和起来,“鱼哥儿,周寡人还不错呢,要不你就跟她好了算球!” 李四维一愣,迈开脚步就要循声过去。 “好个锤子!”江鱼那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老子们可是把脑壳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过了今天有莫得明天都不知道,拿啥跟人家好?” 李四维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略一沉默,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鱼儿,你狗日的跟老子们团长好好学一下,你看他和宁医生、伍医生……男人嘛,怕个锤子!” 李四维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苗振华连忙跟了上去,“团长,要不俺去让他们……” 李四维摆了摆手,“自家兄弟,过过嘴瘾罢了。” 苗振华一愣,嘟囔着,“影响不好嘛!” 李四维呵呵一笑,“锤子的影响!老子又没有伤天害理!” 说罢,李四维大步往二营的阵地去了。 老远便听到了廖黑牛的大嗓门,“这算个啥?不就是几十架飞机嘛!想当初,老子和团长在雨花台的时候,那家伙,天上黑压压的一片飞机,少说也有几百架……” “黑牛,”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嘿嘿直笑,“你龟儿又在吹啥牛皮?” 廖黑牛一怔,面不改色,“老子哪里吹牛了,想当初在雨花台,天上是不是有几百架鬼子飞机在轰炸,地上还有几十个铁王八往山上冲?” “这倒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这跟你有个锤子关系?那是人家八十八师顶住的!” 卢永年也在盯着那张地形草图,那是黄化带着兄弟们探查之后,李四维亲自绘制的,线条粗犷,倒也能将附近的地形看个大概。 卢永年看了一阵,皱了皱眉,“团长,你说我们在这里等个啥?北边打得那么热闹,咋不让我们上?” 郑三羊正在埋头写写画画,闻言,也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我们是预备队嘛,不到万不得已,哪会让我们上?前面可是七十一军呢!” 李四维点点头,目光却已望向了窗外,“是啊,那可是七十一军呢!” 窗外,阳光明媚,小山坡上草木舒展,绿意盎然,透过枝叶的缝隙,却正好能看到东北方向那阴沉沉的天空,那里……就是富金山了吧? “唔唔唔……” 黑压压的机群在低空盘旋,“嘘嘘嘘……”,航空炸弹如雨点般落下,穿过那遮天蔽日的烟尘,砸在富金山上,“嘭嘭嘭……轰轰轰隆隆……”,火光乍现,硝烟腾空而起,冲上最高处开始向外翻卷,又给富金山的天空增添了几分阴霾。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烟尘的最深处,火光不断闪现,那里就是守军阵地,一个被烟尘笼罩的地方,一个焦土与血肉横飞的地方,一个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 “唔唔唔……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一波战机刚刚飞走,另一波战机接踵而至,俯冲而下,掠过富金山,炸弹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唔唔唔……嘘嘘嘘……嘭嘭嘭……轰隆隆隆……” 战机一波接一波,毫不间断。 富金山在厚厚的烟尘下颤栗着,哀嚎着……毫无还手之力! 是的,毫无还手之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波战机翩然远去,天色顿时一亮,明亮的阳光照向了富金山,却照不透那厚厚的烟尘……那下面,还有人活着吗? “杀……” “杀……” …… 山脚下喊杀声震天,黑压压地小鬼子端着长枪,嗷嗷叫着冲上了山坡,冲入翻腾的烟尘之中,冲向了那埋葬了无数袍泽的炼狱! “吱吱呀呀……” 一道道快被尸骸和焦土填平的棱坎上,轻甲战车艰难地爬行着,却如何也跟不上步兵的冲锋步伐。 山脚下,第十三师团主阵地,荻洲中将亲自坐镇,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那被烟尘完全遮盖的富金山……他不是在看山,只是在等一个奇迹,一个苦苦等了五天五夜的奇迹! 周围一干大小将佐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喘,有人也举着望远镜遥望着富金山,有人却偷偷地盯着荻洲中将的脸庞。 那是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此刻,那松弛的面颊绷得紧紧的,紧咬的牙关透过薄薄的腮帮印出牙齿的痕迹来。 “哒哒哒……” “砰砰砰……” …… 枪声响起,烟尘笼罩的富金山上火光闪烁。 “八嘎!”一声怒骂,那张苍老的脸显得更苍老了,手中的望远镜也颓然地掉落,那双手却在不住地颤抖着,“炮击!炮击……” 众将佐在心底哀叹起来,又失败了!又失败了……怎么会又失败了? “砰砰砰……” 炮兵阵地开始怒吼起来,“咻咻咻……”,黑压压的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富金山,砸进了那厚厚的烟尘之中,“嘭嘭嘭……轰轰轰隆隆……”,火光闪现,那厚厚的烟尘顿时便更厚了! 一众官佐静静望着那翻腾翻卷着的烟尘,一双双眼中尽是麻木……自九月四号朝富金山打出第一发炮弹开始,这样的炮击已经多得记不清次数了,可是,富金山依旧牢牢地伫立在史河东岸,依旧是帝国陆军无法逾越的高峰! “报告!”侍从官匆匆而来,直奔荻洲中将,“中将阁下,军部来电!” 荻洲中将一愣,面无表情地望了炮火纷飞的富金山一眼,转身离去。 阵后指挥部里,荻洲中将接起了电话,满脸挂笑。 “荻洲君,进展如何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刻板的声音,那是第二军参谋长町尻少将。 荻洲中将笑容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初,“町尻君,我部正拟转换进攻方向,坚决击溃当面之敌。” “哦?”町尻少将的声音顿了一下,语气不无揶揄,“荻洲君,对于你那边的进展,亲王殿下万分关切!” 第二军司令官东久迩中将出身皇室,为当今天皇之叔,自有亲王之尊! 荻洲中将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讷讷无语。 第一七八章站在富金山上(下) 九月九日夜,大别山北麓星孤月冷。 叶家集火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那是尸体被焚烧时发出的气味!短短五天时间,无数的日寇尸体被运到了叶家集,然后投入了熊熊烈火之中……焚尸时的刺鼻气味经久不散。 城南,第十三师团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荻洲中将枯坐灯下,望着桌上的战损报告,面沉似水! 众官佐如履薄冰,生怕触了霉头……就在今天下午,沼田少将也负伤了,至此,第十三师团已经有两个联队长阵亡、一个旅团长和两个联队长负伤,师团长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宫本君,”荻洲中将突然抬起头,望向了宫本少将,满眼的疲惫,“你有什么计划吗?” 宫本少将一怔,摇了摇头,满脸苦涩,“中将阁下,战事惨烈至斯……唯有奋勇向前!” “奋勇向前?”荻洲中将一声轻叹,望向了窗外,窗外却是一片黑暗,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穿透了那黑暗,飘进了他的耳中……那都是重伤员啊! 这一刻,荻洲中将微微失神,“你们……比那富金山更坚固吗?” 这一刻,他想到了那死死挡在富金山上的敌人,他们比我们打得更艰难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崩溃? 富金山,厚厚的烟尘终于散去了,在这个清冷的夜里,富金山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幸存的将士们散乱地窝在战壕里,脸上厚厚的尘灰也遮不住他们的疲惫。没有人说话,有人在默默地啃着干粮,有人在仔细地检查着武器,更多的人却已经打起了鼾……战壕里飘荡着鼾声,还有低沉而压抑的呻吟,那是伤员们在呻吟,所有轻伤员都坚守在战壕里,因为,整个师能拿得动枪的兄弟也不足两千人了! 师部的防空洞里,陈师长坐在昏黄的马灯下,望着那张布防图,眉头紧锁……小鬼子的攻击终于停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进攻什么时候又将开始! “军长好!”洞外陡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陈师长一惊,连忙向洞口望去,却见宋军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军座!”陈师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色,“这里太危险了,你……” “荣光,”宋军长摆了摆手,走到了陈师长面前,深深地望着他,“辛苦了!” “军座……”陈师长心中一颤,眼眶瞬间便红了,声音颤抖,“军座,兄弟们……兄弟们都快打没了啊……三十六师……三十六师……仅存两千人了,如果还没有援军,阵地必然保不住……” “不!”宋军长打断了他,神色坚毅,“荣光,三十六师没有援军,但是,阵地绝不能丢!” “军座,”陈师长鼻子一酸,泪珠已然在眼眶中打着转,“再打下去,三十六师就完了……彻底完了!” 宋军长也是心中一酸,“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一声轻叹,“可是,三十六师不能退,不能退!三十六师要站着,永远站着!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站在这富金山上!” “军座!”陈师长泪眼朦胧,望着宋军长讷讷无语……他知道,三十六师打到这个份上,军座的心里只会比自己更难受,因为,三十六师就是他的起家部队,是他最强的底牌。 宋军长一声暗叹,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荣光,狠狠地打吧!不然,死去的兄弟该如何瞑目?” 陈师长浑身一震,艰难地张了张嘴,“是!” 泪珠却已悄然滑落,划过他那布满烟尘的脸旁,滴进了脚下的焦土里,消逝了,正如那些阵亡的将士们! “荣光!”宋军长突然精神一振,神色激昂,“如果三十六师注定要葬送在着富金山上,那就让它在这里绽放出最后的荣光吧!” “是!”陈师长“啪”一个敬礼,满脸肃然! 荣光即光荣,荣光即荣誉,荣光也是陈师长的字! “好!”宋军长大赞一声,目光灼灼,“就让三十六师告诉小鬼子……中国人不好欺!” 中国人不好欺,从来都不好欺! 对此,李四维从来都深信不疑! 所以,布置完任务之后,他就对着那一堆战报和军事地图沉思起来……这一次,六十六团又该如何用行动来告诉小鬼子这个道理呢? 六十六团没有电报机,也没有连通兰溪镇旅部的电话,所以,通讯只能靠战马传递,这些战报和那份命令就是旅部的通讯员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军座!”陈师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色,“这里太危险了,你……” “荣光,”宋军长摆了摆手,走到了陈师长面前,深深地望着他,“辛苦了!” “军座……”陈师长心中一颤,眼眶瞬间便红了,声音颤抖,“军座,兄弟们……兄弟们都快打没了啊……三十六师……三十六师……军座,如果没有援军,阵地……” “荣光,”宋军长打断了他,神色一整,目光炯炯,“没有援军,但是,阵地绝不能丢!” “军座,”陈师长鼻子一酸,泪珠已然在眼眶中打着转,“再打下去,三十六师就完了……完了!” 宋军长也是心中一酸,“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一声轻叹,“可是,三十六师不能退,不能退!三十六师要站着,永远站着!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站在这富金山上!” “军座!”陈师长泪眼朦胧,望着宋军长讷讷无语……他知道,三十六师打到这个份上,军座的心里只会比自己更难受,因为,三十六师就是他的起家部队,是他最强的底牌。 宋军长一声暗叹,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荣光,狠狠地打吧!不然,死去的兄弟该如何瞑目?” 陈师长浑身一震,“啪”地一个敬礼,“是!” 泪珠却已悄然滑落,划过他那布满烟尘的脸旁,滴进了脚下的焦土里,消逝了,正如那些阵亡的将士们! “荣光!” 九月九日夜,大别山北麓星孤月冷。 叶家集火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那是尸体被焚烧时发出的气味,短短五天时间,叶家集却已不知焚烧了多少尸体,那股难闻的气味经久不散。 城南,第十三师团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荻洲中将枯坐灯下,望着桌上的战损报告,面沉似水! 众官佐如履薄冰,生怕触了霉头……就在今天下午,沼田少将也负伤了,至此,第十三师团已经有两个联队长阵亡、一个旅团长和两个联队长负伤,师团长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宫本君,”荻洲中将突然抬起头,望向了宫本少将,满眼的疲惫,“你有什么计划吗?” 宫本少将一怔,摇了摇头,满脸苦涩,“中将阁下,战事惨烈至斯……唯有奋勇向前!” “奋勇向前?”荻洲中将一声轻叹,望向了窗外,窗外却是一片黑暗,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穿透了那黑暗,飘进了他的耳中……那都是重伤员啊! 这一刻,荻洲中将微微失神,“你们……比那富金山更坚固吗?” 这一刻,他想到了那死死挡在富金山上的敌人,他们比我们打得更艰难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崩溃? 富金山,三十六师指挥部,陈师长坐在昏黄的马灯下,望着那张布防图,眉头紧锁……防空洞外一片寂静,难得的寂静! “军长好!”耳边陡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陈师长一惊,连忙向洞口望去,却见宋军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军座!”陈师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色,“这里太危险了,你……” “荣光,”宋军长摆了摆手,走到了陈师长面前,深深地望着他,“辛苦了!” “军座……”陈师长心中一颤,眼眶瞬间便红了,声音颤抖,“军座,兄弟们……兄弟们都快打没了啊……三十六师……三十六师……军座,如果没有援军,阵地……” “荣光,”宋军长打断了他,神色一整,目光炯炯,“没有援军,但是,阵地绝不能丢!” “军座,”陈师长鼻子一酸,泪珠已然在眼眶中打着转,“再打下去,三十六师就完了……完了!” 宋军长也是心中一酸,“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一声轻叹,“可是,三十六师不能退,不能退!三十六师要站着,永远站着!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站在这富金山上!” “军座!”陈师长泪眼朦胧,望着宋军长讷讷无语……他知道,三十六师打到这个份上,军座的心里只会比自己更难受,因为,三十六师就是他的起家部队,是他最强的底牌。 宋军长一声暗叹,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荣光,狠狠地打吧!不然,死去的兄弟该如何瞑目?” 陈师长浑身一震,“啪”地一个敬礼,“是!” 泪珠却已悄然滑落,划过他那布满烟尘的脸旁,滴进了脚下的焦土里,消逝了,正如那些阵亡的将士们! “荣光!” 九月九日夜,大别山北麓星孤月冷。 叶家集火光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那是尸体被焚烧时发出的气味,短短五天时间,叶家集却已不知焚烧了多少尸体,那股难闻的气味经久不散。 城南,第十三师团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荻洲中将枯坐灯下,望着桌上的战损报告,面沉似水! 众官佐如履薄冰,生怕触了霉头……就在今天下午,沼田少将也负伤了,至此,第十三师团已经有两个联队长阵亡、一个旅团长和两个联队长负伤,师团长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宫本君,”荻洲中将突然抬起头,望向了宫本少将,满眼的疲惫,“你有什么计划吗?” 宫本少将一怔,摇了摇头,满脸苦涩,“中将阁下,战事惨烈至斯……唯有奋勇向前!” “奋勇向前?”荻洲中将一声轻叹,望向了窗外,窗外却是一片黑暗,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穿透了那黑暗,飘进了他的耳中……那都是重伤员啊! 这一刻,荻洲中将微微失神,“你们……比那富金山更坚固吗?” 这一刻,他想到了那死死挡在富金山上的敌人,他们比我们打得更艰难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崩溃? 富金山,三十六师指挥部,陈师长坐在昏黄的马灯下,望着那张布防图,眉头紧锁……防空洞外一片寂静,难得的寂静! “军长好!”耳边陡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陈师长一惊,连忙向洞口望去,却见宋军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军座!”陈师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色,“这里太危险了,你……” “荣光,”宋军长摆了摆手,走到了陈师长面前,深深地望着他,“辛苦了!” “军座……”陈师长心中一颤,眼眶瞬间便红了,声音颤抖,“军座,兄弟们……兄弟们都快打没了啊……三十六师……三十六师……军座,如果没有援军,阵地……” “荣光,”宋军长打断了他,神色一整,目光炯炯,“没有援军,但是,阵地绝不能丢!” “军座,”陈师长鼻子一酸,泪珠已然在眼眶中打着转,“再打下去,三十六师就完了……完了!” 宋军长也是心中一酸,“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一声轻叹,“可是,三十六师不能退,不能退!三十六师要站着,永远站着!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站在这富金山上!” “军座!”陈师长泪眼朦胧,望着宋军长讷讷无语……他知道,三十六师打到这个份上,军座的心里只会比自己更难受,因为,三十六师就是他的起家部队,是他最强的底牌。 宋军长一声暗叹,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荣光,狠狠地打吧!不然,死去的兄弟该如何瞑目?” 第一七九章绝地反击 伍天佑是个直率的人,否则,在平邑城的那场庆功宴上,他就不会因为一句埋怨而惹怒了廖黑牛,更不在那场宴会上加入李四维的队伍了。 伍天佑加入了老三团,又凭着一身本事成为了特勤连的一员,但是,特勤连藏龙卧虎,他并不算最出彩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他的表现都只能算中规中矩。 现在,他已经成长为特勤连的九个排长之一,但是,他依然是那个直率的平邑汉子,所以,在特勤连的两个连长里,比起做事滴水不漏的黄化,他更喜欢风风火火的孙大力,往往也是跟着孙大力一起行动。 在七十一军指挥部外,黄化与孙大力对话他正好听了个一字不漏,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黄化匆匆而去,孙大力还浑然未觉,伍天佑忍不住走了上去,“连长,你不该答应那个军长!” 孙大力一怔,“为啥?” 伍天佑叹了口气,“因为,团长不一定会答应。” “啊!”孙大力一惊,连忙摇头,“不会的,团长不会见死不救,在滕城郊外的时候……” 在滕城郊外的那个场景,他永远都记得……团长望着梨花带雨的伍医生,声音颤抖,“我不能做个见死不救的军人,更不能带出一支见死不救的队伍……哪怕是搭上了我和新三团……” 伍天佑自然也记得,但是他依旧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孙大力顿时激动起来,“团长说到就会做到!” 伍天佑点了点头,“是的,团长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他一定会想办法但是……你敢肯定他就一定会增援富金山?” 孙大力浑身一震,呆立当场,“这……我会让团长很为难?” “嗯,”伍天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孙大力却是一脸懊悔,“唉!这可咋办?” 昨夜,李四维带着队伍连夜从双河阵地出发,一路向北潜行,直到天色微明,已然到了固始南郊,此地正是敌我势力犬牙交错之地,李四维只得下令休息……这情形正如在突袭驼龙湾机场的路上一般。 设立了岗哨,各部分散在了山林之中,休息起来……李四维在块山石后面躺了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团长、团长,”恍惚间,耳畔突然响起了黄化的声音,“团长,有军令!” 李四维心中一惊,猛然睁开了眼,正好看到了黄化那张熟悉的脸,神色却还有点木然,“有军令?” “对!”黄化连忙点头,“第七十一军军长让你即刻增援富金山……” “增援富金山?”李四维一怔,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就我们一个团……去增援富金山?你觉得有用吗?” 六十六团战斗人员不过一千五六百人,放到富金山上能顶啥事?那是消耗战,六十六团却消耗不起! 黄化心中咯噔一下,“老孙已经答应了……” 孙大力既然答应了,李四维如果不去,就是抗命不遵,是大罪!这正是黄化所担心的! “龟儿的!”李四维满脸苦笑,“他倒答应得爽快!” 伍天佑是个直率的人,否则,在平邑城的那场庆功宴上,他就不会因为一句埋怨而惹怒了廖黑牛,更不在那场宴会上加入李四维的队伍了。 伍天佑加入了老三团,又凭着一身本事成为了特勤连的一员,但是,特勤连藏龙卧虎,他并不算最出彩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他的表现都只能算中规中矩。 现在,他已经成长为特勤连的九个排长之一,但是,他依然是那个直率的平邑汉子,所以,在特勤连的两个连长里,比起做事滴水不漏的黄化,他更喜欢风风火火的孙大力,往往也是跟着孙大力一起行动。 在七十一军指挥部外,黄化与孙大力对话他正好听了个一字不漏,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黄化匆匆而去,孙大力还浑然未觉,伍天佑忍不住走了上去,“连长,你不该答应那个军长!” 孙大力一怔,“为啥?” 伍天佑叹了口气,“因为,团长不一定会答应。” “啊!”孙大力一惊,连忙摇头,“不会的,团长不会见死不救,在滕城郊外的时候……” 在滕城郊外的那个场景,他永远都记得……团长望着梨花带雨的伍医生,声音颤抖,“我不能做个见死不救的军人,更不能带出一支见死不救的队伍……哪怕是搭上了我和新三团……” 伍天佑自然也记得,但是他依旧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孙大力顿时激动起来,“团长说到就会做到!” 伍天佑点了点头,“是的,团长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他一定会想办法但是……你敢肯定他就一定会增援富金山?” 孙大力浑身一震,呆立当场,“这……我会让团长很为难?” “嗯,”伍天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孙大力却是一脸懊悔,“唉!这可咋办?” 孙大力的确让李四维为难了! 艳阳高照,金黄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密林间投下道道斑驳的光影,将林荫处映衬得更加阴暗。 阴暗处,飘荡着微微的鼾声,在林荫下,六十六团的兄弟们正在酣睡……和突袭驼龙湾一样,李四维带着队伍夜行晓宿,一路向北面的战场潜行。 李四维相信,要想出奇制胜,首先就要隐藏好自己的行踪。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叫了一声,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黄化,“增援富金山?” 六十六团战斗人员不过一千五六百人,放到富金山上能顶啥事?那是消耗战,六十六团却消耗不起! 黄化心中咯噔一下,“老孙已经答应了……” 孙大力既然答应了,李四维如果不去,就是抗命不遵,是大罪!这正是黄化所担心的! “龟儿的!”李四维满脸苦笑,“他倒答应得爽快!” “大炮,咋了?”廖黑牛匆匆而来,满脸焦躁,“” 伍天佑是个直率的人,否则,在平邑城的那场庆功宴上,他就不会因为一句埋怨而惹怒了廖黑牛,更不在那场宴会上加入李四维的队伍了。 伍天佑加入了老三团,又凭着一身本事成为了特勤连的一员,但是,特勤连藏龙卧虎,他并不算最出彩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他的表现都只能算中规中矩。 现在,他已经成长为特勤连的九个排长之一,但是,他依然是那个直率的平邑汉子,所以,在特勤连的两个连长里,比起做事滴水不漏的黄化,他更喜欢风风火火的孙大力,往往也是跟着孙大力一起行动。 在七十一军指挥部外,黄化与孙大力对话他正好听了个一字不漏,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黄化匆匆而去,孙大力还浑然未觉,伍天佑忍不住走了上去,“连长,你不该答应那个军长!” 孙大力一怔,“为啥?” 伍天佑叹了口气,“因为,团长不一定会答应。” “啊!”孙大力一惊,连忙摇头,“不会的,团长不会见死不救,在滕城郊外的时候……” 在滕城郊外的那个场景,他永远都记得……团长望着梨花带雨的伍医生,声音颤抖,“我不能做个见死不救的军人,更不能带出一支见死不救的队伍……哪怕是搭上了我和新三团……” 伍天佑自然也记得,但是他依旧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孙大力顿时激动起来,“团长说到就会做到!” 伍天佑点了点头,“是的,团长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他一定会想办法但是……你敢肯定他就一定会增援富金山?” 孙大力浑身一震,呆立当场,“这……我会让团长很为难?” “嗯,”伍天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孙大力却是一脸懊悔,“唉!这可咋办?” 双河镇通往固始方向大山里艳阳高照,金黄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密林间投下道道斑驳的光影,将林荫处映衬得更加阴暗。 阴暗处,飘荡着微微的鼾声,在林荫下,六十六团的兄弟们正在酣睡……和突袭驼龙湾一样,李四维带着队伍夜行晓宿,一路向北面的战场潜行。 李四维相信,要想出奇制胜,首先就要隐藏好自己的行踪。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叫了一声,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黄化,“增援富金山?” 六十六团战斗人员不过一千五六百人,放到富金山上能顶啥事?那是消耗战,六十六团却消耗不起! 黄化心中咯噔一下,“老孙已经答应了……” 孙大力既然答应了,李四维如果不去,就是抗命不遵,是大罪!这正是黄化所担心的! “龟儿的!”李四维满脸苦笑,“他倒答应得爽快!” “大炮,咋了?”廖黑牛匆匆而来,满脸焦躁,“” 伍天佑是个直率的人,否则,在平邑城的那场庆功宴上,他就不会因为一句埋怨而惹怒了廖黑牛,更不在那场宴会上加入李四维的队伍了。 伍天佑加入了老三团,又凭着一身本事成为了特勤连的一员,但是,特勤连藏龙卧虎,他并不算最出彩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他的表现都只能算中规中矩。 现在,他已经成长为特勤连的九个排长之一,但是,他依然是那个直率的平邑汉子,所以,在特勤连的两个连长里,比起做事滴水不漏的黄化,他更喜欢风风火火的孙大力,往往也是跟着孙大力一起行动。 在七十一军指挥部外,黄化与孙大力对话他正好听了个一字不漏,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黄化匆匆而去,孙大力还浑然未觉,伍天佑忍不住走了上去,“连长,你不该答应那个军长!” 孙大力一怔,“为啥?” 伍天佑叹了口气,“因为,团长不一定会答应。” “啊!”孙大力一惊,连忙摇头,“不会的,团长不会见死不救,在滕城郊外的时候……” 在滕城郊外的那个场景,他永远都记得……团长望着梨花带雨的伍医生,声音颤抖,“我不能做个见死不救的军人,更不能带出一支见死不救的队伍……哪怕是搭上了我和新三团……” 伍天佑自然也记得,但是他依旧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孙大力顿时激动起来,“团长说到就会做到!” 伍天佑点了点头,“是的,团长是个说到做到的汉子,他一定会想办法但是……你敢肯定他就一定会增援富金山?” 孙大力浑身一震,呆立当场,“这……我会让团长很为难?” “嗯,”伍天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孙大力却是一脸懊悔,“唉!这可咋办?” 孙大力的确让李四维为难了! 艳阳高照,金黄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密林间投下道道斑驳的光影,将林荫处映衬得更加阴暗。 阴暗处,飘荡着微微的鼾声,在林荫下,六十六团的兄弟们正在酣睡……和突袭驼龙湾一样,李四维带着队伍夜行晓宿,一路向北面的战场潜行。 李四维相信,要想出奇制胜,首先就要隐藏好自己的行踪。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叫了一声,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黄化,“增援富金山?” 六十六团战斗人员不过一千五六百人,放到富金山上能顶啥事?那是消耗战,六十六团却消耗不起! 黄化心中咯噔一下,“老孙已经答应了……” 孙大力既然答应了,李四维如果不去,就是抗命不遵,是大罪!这正是黄化所担心的! “龟儿的!”李四维满脸苦笑,“他倒答应得爽快!” “大炮,咋了?”廖黑牛匆匆而来,满脸焦躁,“” 伍天佑是个直率的人,否则,在平邑城的那场庆功宴上,他就不会因为一句埋怨而惹怒了廖黑牛,更不在那场宴会上加入李四维的队伍了。 伍天佑加入了老三团,又凭着一身本事成为了特勤连的一员,但是,特勤连藏龙卧虎,他并不算最出彩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他的表现好。 一八零章夜袭黄庄 时值午夜,微凉,就连那月光也带着一丝冷意。 富金山的枪声渐渐低落,喊杀声也渐渐消散了,徒留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响彻富金山上下,随夜风飘荡开去。 山上的战壕里,幸存的将士瘫坐在地,衣衫褴褛,满面烟尘,神色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有人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狗日的又顶住了一次! 有人神色哀伤,兄弟们又少了很多,战壕里有些空荡荡的了,夜好冷! 更多的人则是满脸麻木,泪已流干,血已将近,还是看不到一丝希望! “还有希望!”陈团长在战壕里巡视着,声音嘶哑,“兄弟们,我们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吗?”有人神色一动,充满期翼地望向了陈师长,“师长,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是啊,”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望着陈师长眼中升起了一丝期翼,“师长,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陈师长抬头望向了山下,“我们的希望啊……应该不远了!” 众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纷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西北方向,有个地方在还有光亮,那里是黄庄吧?可是……那里真有希望? 黄庄地处富金东北四里多地,本是一个毫无名气的小村庄,但是自从腾江师团接手了叶家集防务,日寇第十三师团的司令部便从1叶家集前移到了这里。 此时,司令部里依然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寂静,前线战事胶着至此,一众将佐和文员都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荻洲中将坐在桌前,头颅微垂,满脸疲惫,双眼布满血丝,却没有一丝精神……退了,荻洲师团的勇士们又退了,荻洲富金山依旧稳如磐石! “叮铃铃……” 电话铃声陡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荻洲中将一怔,连忙接起了电话。 “荻洲君,”电话那头传来了东久迩中将那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此刻却有些生硬,“你们那边进展如何了?” 荻洲中将一滞,只觉口中发苦,“殿下……支那守军……异常顽强……” “荻洲君,”东久迩中将冷冷地打断了他,“对于富金山之役,国内十分关注,可是,你部却迟滞于富金山下,数日未能寸进……荻洲君,你要军部如何上报,难道你要我对他们说‘我军遭遇强敌,束手无策’吗?” 荻洲中将浑身一震,讷讷无语,“殿下……我……我部……” “荻洲君!”东久迩中将声音一沉,“我送你五个字――知耻而后勇!” “嗨!”荻洲中将垂首顿足,满脸羞愧。 “啪”,对面挂掉了电话。 荻洲中将心中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放下了电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帽,扭头望向了宫本少将,“宫本君,再抽调两个大队去前线……明天,我要站在富金山上迎接朝阳!” 宫本少将一惊,连忙劝阻,“中将,预备队只剩两个大队并三个中队了……” 荻洲中将一摆手,打断了他,“执行命令!” 宫本少将一怔,“嗨!” 黄庄以西四里多地有一座白龙岗,白龙岗上有座龙王庙,三间瓦屋,已然塌了一间办,地上散落着残砖断瓦和烧焦的木头,显然,这里被流弹击中过。 夜幕下,白龙岗静静地矗立着,突然,一条人影匆匆地钻进了龙王庙,紧接着便传出了低语声。 “连长,东边四里多地有座村子,兄弟们见有灯光,就想过去查探,还没靠近,村子里却出来了一大路小鬼子……” “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两千多人吧!他们出了村子就往南边去了,形色匆匆……应该是奔富金山去了!” “嗯……富察,马上把情况汇报给团长。天佑,带我去那村子看看……嘿嘿,说不定还真遇上大鱼了!” 不多时,三条人影窜出了龙王庙,一西两东,匆匆地没入了夜色中。 白龙岗西面,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匆匆地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心中却有几分焦急……富金山方向的枪炮声突然消失了,难道阵地已经丢了?如果富金山阵地丢了,自己带着兄弟们辛辛苦苦地渗透进来还有什么用? “团长,”正在此时,富察莫尔根匆匆而来,“前面有情况……” 富察莫尔根连忙将伍天佑探查的情况汇报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听完,低头沉吟起来,“有大鱼啊……” 旁边的廖黑牛嘿嘿一笑,“那就干他龟儿的!” 能一下子派出两千多部队,那村子里肯定藏着大鱼! 李四维扭头望了他一眼,“老子们的目标是富金山!” 如果不是因为富金山,他又何苦带着兄弟们辛辛苦苦摸过来?沿途绕过了十余个鬼子据点,如果不是怕暴露了,随手端几个岂不更省事? 廖黑牛摇了摇头,“天晓得富金山丢了没有?” 李四维一怔,抬头望向了东南方向,那是富金山的方向,可是此时,那个方向却是一片死寂……唉,现在要是有一台无线电就好了! “大炮,”廖黑牛见李四维犹豫,顿时急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有随机应变才能制胜!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自己却忘了?万一富金山也丢了,天一亮,老子们就会陷入重围了!那时候,就真的白忙活了!” 李四维仍然摇了摇头,“还是再等等吧!” 说着,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炮,”廖黑牛连忙跟了上去,“等不得了……” 李四维脚步一顿,回头望着他,“黑牛,老子说了多少次了?要沉住气!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沉住气!” 廖黑牛一滞,却也无言以对……这话,李四维的确也说过,说的次数可比前一句还要多得多! 白龙庙,黄化匆匆而回,却见李四维等人已经等在了庙中,顿时一喜,“团长,摸清楚了,村子不大,防守却很严密,应该真有大鱼!” 李四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扭头望向了富金山方向,那个方向依旧一片死寂……难道真丢了? “大炮,”廖黑牛叹了口气,“说不定……富金山已经丢了呢?他们都守了八九天了,一天枪炮声就没断过,打到现在……只怕是真打光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猛然扭头,“好!老子们就去摸这条大鱼!” 天上的乌云更密了,夜更黑了,凌晨的黄庄更静了,庄内的火光却显得更加温馨了。 荻洲中将把两个大队调派到了富金山前线,装内就只剩下了三个中队,但庄里庄外岗哨林立,防备并不算空虚。 香川中队负责庄外的警戒,分别在庄外四个路口设立了哨卡,还有两支巡逻队在哨卡之间游弋。 东面的哨卡里,十几个小鬼子强打着精神坚守在岗位上,带队的藤川准尉席地坐在一堆篝火旁,抽着香烟愁眉不展。 小泽上士刚刚撒完尿回来,路过他身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藤川君,放轻松点,有纯子在,麻衣不会有事的。” 麻衣是藤川准尉的妻子,纯子却是小泽上士的妻子,她们本是亲姐妹,所以,小泽上士才敢如此和藤川准尉说话,他们本是连襟。 藤川准尉却叹了口气,“麻衣的身体实在太差了,现在我又不在他身边,真的太担心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国呢?” 小泽上士坐在他身边,也掏出一支香烟,凑近火堆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眼圈,声音中带着一丝哀伤,“我也想纯子了。” “呃……” 两人正聊着,却听得一声压抑的闷哼陡然响起,顿时一惊,齐齐站了起来,循声望去,却见山田上士正被一个袍泽捂着嘴,双目圆瞪,十分瘆人。 恶作剧!这是藤川准尉的第一反应。 他本就心情不好,顿时勃然大怒,“山田君……” “藤……”他的怒喝声刚出口,就听得身后的小泽上士一声惊呼,却又嘎然而止,顿时一惊,连忙转身,只是那情景却让他如坠冰窟。 小泽上士也被人捂住了嘴,正拼命地挣扎着,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 “八……”藤川准尉连忙去把手枪,却觉得一股寒意,直袭后背。 “噗嗤……” 寒意入骨,藤川准尉根本来不及躲避,几乎在就同时,一只大手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藤川准尉惊惶地挣扎起来,却如何也挣不脱那支有力的臂膀,倒是觉得那股凉意在后背进进出出,带起一阵阵刺痛,很快那刺痛变成了麻木…… 麻衣! 藤川准尉在心底哀嚎,永别了,我的麻衣! 藤川准尉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露出了他身后的人来,正是孙大力。 孙大力将左手松开,在空中一挥,继续向前冲去,右手攥着的刀鲜血淋漓。 伍天佑和十余个兄弟紧随其后,身上血迹斑斑……小鬼子的血! 黑暗中又涌出了一队兄弟,端着长枪紧紧跟随。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黄庄的宁静,众人都是一惊,枪声是从北面传来的……暴露了! “砰砰砰……” 紧接着,枪声大作! “冲啊!”孙大力一声高呼,把短匕插入腰间,一把取下了肩上的长枪,当先杀向了庄内,“一个都不留!” “一个都不留!” 众兄弟端起长枪就跟了上去。 “哗啦、哗啦……” 拉枪栓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按照李四维的计划,队伍分南、东、北三个方向攻入庄内:孙大力和石猛带队从东面进攻,富察莫尔根和卢全友带队从北面进攻,他和黄化带队从南面攻入。 枪声响起那一刻,黄化已经带人拔掉了庄外的岗哨,李四维等人正要潜入庄内…… “龟儿的!”听到枪声响起,李四维一声怒骂,端起长枪就冲了出去,“跟老子冲,一个小鬼子也不要放跑了!” “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众人纷纷吼了起来,跟了上去。 北面,富察莫尔根等人本来已经顺利地抹掉了鬼子的岗哨,却不想正碰上了小鬼子的巡逻队……于是,枪声便响了! “砰砰砰……” “哒哒哒……” 黄庄顿时被淹没在了枪声里。 指挥部里,荻洲中将刚刚放下了电话,却听得庄内枪声大作,顿时又惊又怒,“八嘎,哪里来的敌人?” 宫本少将也是一惊,不过,马上又镇定了下来,“一定是支那人的渗透部队,人数不会多,攻不进来!” 荻洲中将精神一振,“对,我们还有三个中队……”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却是笑容一僵,南面的枪声却在快速接近! “中将,”侍从官匆匆而来,满脸焦急,“敌人势大,难以抵挡!” “八嘎!”荻洲中将怒气勃发,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暴发了,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配枪,就往门外冲去,“我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中将,”宫本少将急忙拉住了他,满脸焦急,“快撤!北面的敌人也杀过来了……” 荻洲中将一怔,侧耳倾听,果然,北边的枪声也很近了,还有东面的枪声……也在迅速接近! “中将,”侍从官也连忙来拉他,“快撤!” “撤?”荻洲中将惨然一笑,“能往哪里撤?” 敌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靠近黄庄,尤其会给自己留下活路?只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黄庄? 众人一怔,纷纷默然。 “有枪的都跟我来!”侍从官一咬牙,拔出配枪,冲向了门外。 指挥部里本就是一干参谋、文员和勤杂文员,配枪的并不多,但是闻言都跟着冲了出去……中将阁下绝对不能有事! 很快,指挥部里就只剩下荻洲中将和宫本少将两人了,两人相顾无言! 李四维一行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阻力,一路冲杀而来,冲到一处大宅外,但见这处宅子院大墙高,宅子里灯火通明! 大鱼就在这里了!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十多个兄弟扯下胸前的手榴弹就冲向了宅子。 “咻咻咻……”手榴弹如雨点般扔进了围墙,“嘭嘭嘭……轰轰轰……”,院内硝烟翻腾,夹杂着惨叫声。 “杀啊!”廖黑牛呐喊一声,带队冲向了大门口。 黄化却已经带着人翻上了围墙。 “哒哒哒……” 大门口机枪轰鸣,廖黑牛等人的冲锋一滞。 “砰砰砰……” 院内枪声大作,刚翻上围墙的兄弟纷纷退了回来! “给老子炸!”李四维一咬牙,“先把手榴弹都给老子扔进去!” 这里毕竟是敌人的指挥部,防守自然严密,他可不想硬攻! 第一八一章漏网之鱼 侵略者也是人,而且大多是色厉内荏持强凌弱的人,但是,柴崎少将和沼泽少将却算得上真正的勇武之人。 滕城之外,柴崎少将被狙击弹击中,身受重伤,却依然坚持在前线指挥攻城,一众小鬼子无人不服。 富金山下,沼田少将同样身受重伤,同样坚持在前线指挥战斗,虽然攻击依旧毫无进展,但是其勇武精神却不容置疑。 这一夜,负责主攻富金山左翼阵地的沼田旅团又得到荻洲中将的两个大队,沼田少将立即开始组织新的进攻,又向荻洲中将一一汇报完毕,刚刚放下电话,却听得黄庄方向枪声大作,顿时一惊,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势,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绷得笔直,脸色苍白如纸……黄庄可是师团本部所在之处! 一众官佐也是大惊失色,纷纷望向了沼田少将。 沼田少将当即立断,望向了武藤中佐,“武藤君,即刻回援援……” “嗨!”武藤中佐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那两个预备大队正是他从黄庄带过来的,这才刚刚抵达前线,又有火速回援,但是,这两个大队却是建制最完整的大队,也只有他们回去最合适。 “诸君,”沼田少将又环顾众将佐,神色凝重,“即刻组织防御……山上的支那人很可能趁势反扑。” “嗨!”众将佐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望着众将佐消失在门外,沼田中佐才浑身一松,瘫坐在椅子上,身体颤抖,左腿上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得猩红,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一旁的参谋长野泽中佐大惊失色,急忙冲门口的卫兵吼了起来,医务官,快叫医务官!” 沼田少将连忙摆手,声音颤抖,“快……师团部……电话……” “嗨,”野泽中佐连忙点头,抓起电话就拨通了师团部的电话。 可是,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野泽中佐心里一沉,扭头望向了沼田少将,面色惨白,“少将……” 沼田少将面色更苍白了,声音也颤抖得更厉害了,“增……增援……你……去……” “嗨!”野泽中佐连忙点头,匆匆向门外跑去……中将阁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黄庄,十三师团指挥部。 廖黑牛带着兄弟们攻破了大门,一路冲杀,所向披靡,却还是比从围墙上攻入宅子里的黄化等人晚了一步。 廖黑牛满脸喜色地冲会议室,在屋内扫视一眼,却不见半个小鬼子,顿时笑容一僵,连忙望向了先他一部冲进来的黄化,“老道,人呢?” 黄化望着黑洞洞的后门,一咬牙,“让他狗日的溜了!” “追!”廖黑牛面色一沉,“龟儿的,肯定没跑远!” 话音未落,已经带着一队兄弟冲向了后门,急追而去。 “连长,”杜猴子连忙望向了黄化,“追吧!” 黄化一摇头,看到墙角冲烟火缭绕的盆子,连忙冲了过去,“先找东西!” 郑三羊曾给他们讲过,进了鬼子的指挥部,一定要先搜文件和电台。 “嘭……啪……” 黄化将火盆一翻,扣在地上,连忙把火踩灭,蹲下身子翻找起来,可惜,一张张文件已经化作了一堆灰烬,只有巴掌大的几张残存的纸片。 几个兄弟连忙奔向了讯室,却见电台已经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破烂。 其他兄弟连忙翻箱倒柜,一时间,响声大作,屋内一片狼藉。 李四维匆匆地走了进来,一望黄化,“咋样?” 黄化连忙摇头,“人跑了,黑牛正在追,文件被烧了……”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怒骂,四下一扫视,“给老子好好找,肯定烧不完!” “砰……”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北面枪声陡然响起,紧接着便如骤雨打芭蕉。 “砰砰砰……” “哒哒哒……” “龟儿的!”李四维一惊,顿时冷静了下来,“快,找到啥就拿啥……黄化,通知所有人向北突围!” “是!”黄化匆匆而去……这里固然可能藏着重要的东西,可是,稍有延误,兄弟们都得折在这里,四周可全是小鬼子! “砰砰砰……” “哒哒哒……” 南面的枪声也响了起来,李四维一咬牙,“烧,都给老子点燃……龟儿的,他们喜欢烧,老子就帮他们一把!” 荻洲中将咋可能喜欢烧?自太平集那把火之后,他见到火苗都有些怵,连烟都不敢抽了!可是,此时却由不得他不烧! 北面的枪声嘎然而止,李四维心中一松,看来是廖黑牛和北面的守军遭遇了,可是,南边的枪声却越来越激烈……这是增援部队了! “团长,”黄化匆匆而回,“三营已经向北去了,卢全友让你先走,他率一营断后!” “好!”李四维不敢犹豫,一咬牙,“走!” 李四维带着队伍出了后门,直奔北面去了,徒留那座火光冲天的大宅子! 李四维刚冲出不远,就见马跃迎面而来,“团长,往哪里突围?” “向北!”李四维脚步不停,“追上了吗?” 马跃紧跟其后,连忙摇头,“没有,倒是和一队小鬼子碰了个面对面……还要追吗?” “不用了,”李四维加快了脚步,“黄化,带特勤连的兄弟去前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兄弟们带出去!” “是!”黄化加快了脚步,“特勤连的兄弟跟我探路!” 苗振华犹豫了一下,“团长,富金山……要不要发信号?” 李四维连忙摇头,“不用了,现在过去肯定讨不到便宜!” 六十六团的兄弟边打边撤,迅速地退进了夜色之中。 武藤中佐带着两个大队冲入庄内,直奔火光冲天的指挥部,直惊得肝胆欲裂,“救火,快救火!” “中佐,”随军参谋官酒井少佐连忙提醒,“中将可能不在里面……” 武藤中佐猛然回头,死死地瞪着他,双目血红,“万一在呢!” 万一支那人没有攻破指挥部,只是放了把火……武藤中佐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酒井少佐浑身一震,连忙闭上了嘴。 一众小鬼子连忙救火,忙得热火朝天,很快,大门口的火便扑灭了,可是,连日晴天,木制的主宅却烧得更旺了! “八嘎!”武藤中佐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地望着那翻腾的烟火,却是素手无策! 一众官佐也是面如死灰,照这样烧下去……就算中将阁下还在房间里,也绝无幸理! 正在此时,野泽大佐匆匆地赶了上来,冲入了院子里,“找到中将阁下了吗?” 武藤中佐连忙回头,无力地摇了摇头! “八嘎!”野泽大佐浑身一震,又惊又怒,“全力追击,一定不要让他们跑了!”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野泽大佐望着那火光冲天的主宅,面色阴沉……难道中将阁下真出事了? “要不要上报少将阁下?”身后的麻生少佐轻轻地问了一句。 野泽大佐一怔,连忙摇头,“少将阁下正全力防备正面之敌,不能让他乱了阵脚!” 麻生少佐一愣,“嗨!” 的确,沼田少将正在全力防备正面之敌。 黄庄遇袭,沼田少将第一时间便仍为这是山上守军的计划,先派出小股部队突袭师团本部,然后,趁势反扑。他却不知道,师团本部不过是提他挡了灾……六十六团的目标本来是沼田旅团,此时,端了设在黄庄的十三师团指挥部,行踪已然暴露,自然不能再去突袭沼田旅团了! 李四维没有发射信号弹,可是,早在黄庄枪声响起之时,富金山上的守军便听到了。 “师长,打起来了!”通信兵冲进了防空洞,满脸兴奋,“小鬼子后方有枪声……” 他们本来在战壕里等待信号弹,却不想隐约中听到了枪声! “枪声?”陈师长一怔,连忙起身,冲出了防空洞,侧耳倾听,果然,隐约中有枪声传来,“啪啪啪……”,很远。 陈师长皱了皱眉,“少说也有三四里地……应该不是他们!再等等!” 很快,又有人叫了起来,“起火了,黄庄起火了!” 陈师长精神一振,连忙跳上了战壕,举目望去,就见黄庄方向火光冲天,再听,枪声更密集了! “信号弹,注意信号弹!”陈师长精神抖擞……小鬼子肯定遇到大麻烦了!会不会是他们? 担任反攻任务的胡旅长匆匆而来,“师长,下令吧!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陈师长摇了摇头,“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这个在三十六师有着“拼命三郎”之称的年轻旅长面色焦急,“枪声这么远,他们打不过来的!再等只会错良机!” 陈师长浑身一震,暗自一咬牙,“好!开书反攻!” “是!”胡旅长精神一振,转身就走! “家骥,”陈师长叫住了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放心!”胡旅长头也不回,“卑职死不了!” “好!”陈师长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老子等你回来!” 胡旅长摆摆手,消失在了夜色中。 “唉!”陈师长一声叹息,依然望着那个方向……富金山一役,老兄弟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师长,”传令兵也在望着那个方向,有些担忧,“胡旅长……” 陈师长摆了摆手,“他不会有事……黑娃,子弹也怕狠人呢!” 黑娃一怔,点了点头,“是呢,子弹打不死胡旅长!” 胡旅长自然不是他的直属上级,但是胡旅长是全师官兵的偶像,因为他曾在淞沪战场身中五枪而不死,因为他屡次负伤而英勇不减当年! “砰砰砰……” “哒哒哒……” 很快,富金山下便枪声大作,三十六师官兵在苦守数日之后,终于发起了反攻!这支残兵发出了最后的咆哮,义务反顾地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子弹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的将士永远倒下了,倒在了反攻的路上,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正在用鲜血诠释着“英勇无畏”四个字! 沼田旅团指挥部里,军医刚刚帮沼田少将处理好了伤口,却听得外面枪声大作,顿时心中一惊。 “果然如此!”沼田少将面容狰狞,“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困兽犹斗!” “少将,”侍从官匆匆而来,“中将阁下无恙!” “哦,”沼田少将浑身一松,彻底放下心来,“传令各部,中将无恙,安心迎敌!” “是!”侍从官匆匆而去。 荻洲中将的确无恙。 当野泽大佐和一众官佐望着那火光冲天的主宅束手无策之时,却见一人匆匆而来,厚厚的烟尘难掩脸上的喜色,“找到了,找到中将阁下了!” 来人正是率部在后院救火的渡边大尉。 众人一怔,狂喜,“在哪里?中将阁下在哪里?” 渡边大尉却是一愣,满脸犹豫,“在……在……” 野泽大佐“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死死地盯着渡边大尉,神色狰狞,“渡边君,带路!” 渡边大尉一惊,连忙点头,“大佐……中将他……能不能少带一些人?” “嗯?”野泽大佐一愣,发现情况不对,连忙点了点头,“武藤君跟我一起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渡边大尉如释重负,连忙转身带路。 绕过主宅,到了后院,穿过一幢烧得面目全非的偏房,在一座偏僻的茅屋外,野泽大佐终于见到了荻洲中将,顿时便明白了渡边大尉的苦心了! 茅屋里,脱得赤条条的荻洲中将和宫本少将背对着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正端着水往他们头上浇,水花四溅,却如何也冲不掉那刺鼻的气味。 门边摆着一只不大的木桶,桶里泡着军服,水已经变成了黑色,散发着浓郁的臭气…… 野泽大佐瞬间便明白了,连忙转身,拦住了紧随其后的武藤中佐,摇了摇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武藤中佐一愣,连忙跟了出来……他也明白了! 原来,当黄化廖黑牛等人攻入指挥部之时,荻洲中将和宫本少将匆匆烧了重要文件,炸毁了电台,便出了后门,跑肯定是跑不了,那就只有躲了! 两人也有些急智,开了后院的门,却又折回了偏院,可是偏院也不安全啊……谁敢保证他们不挨个房间搜查? 突然,两人看到了院子角落的茅厕,顿时眼前一亮,匆匆走了过去……茅房里不一定藏得住,那就只有粪池了! 谁会想到堂堂的陆军中将会躲在粪池里? 就这样,两条漏网之鱼,在粪池里躲过了一劫! 第一八二章跑不动的都跟老子留下来 九月十一日凌晨,黄庄火光冲天,十三师团指挥部的主宅烧得正旺。 荻洲中将已经被找到了,小鬼子放弃了救火的打算,把省出来的水送去了偏院的茅房。 茅房里,冰凉的水浇在荻洲中将的头上,却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身为一个堂堂的陆军中将,却被逼入了粪池……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耻辱吗? 赤条条的荻洲中将咬牙切齿地下达了命令,“传令各部,全力围剿……把他们杀光!杀光!” 茅房外,野泽大佐不敢违逆,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心中却在哀叹,各部全力围剿?只怕各部……有心无力啊! 此时,富金山方向枪炮声震天,山上的守军已然发动了反攻! “砰砰砰……” “哒哒哒……” “轰轰轰……” 富金山下战斗正酣,这是三十六师将士最后的机会,以他们的兵力,根本无力再组织一次反击了。 胡旅长端着一挺仿造的捷克式轻机枪,一马当先,“哒哒哒……”,直奔沼田旅团的中央阵地,目的明确――中央突破,直取敌人指挥部! 三百兄弟紧紧相随,人数不多,却都是真正的虎贲,其疾如风,其烈如火,子弹如飞蝗般直扑小鬼子的阵地。 六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轰轰轰……” 炮火在身边翻腾,弹片横飞。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震天,子弹如飞蝗般在夜色中飞舞,“咻咻咻……噗噗噗……啊啊啊……”,不断有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但是,剩下的人速度不减,没有丝毫犹豫……冲过去就是胜利,胜利只属于勇者! 沼田旅团中央阵地,第一道防线上硝烟弥漫,枪声震天,近卫少佐在防空洞里对着电话里怒吼,声音嘶哑,“增援!我部需要增援……支那人已经攻上了阵地!” “没有增援!”电话那头传来了冈田大佐冷冷的声音,“两翼阵地也遭到了猛烈进攻,近卫君,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刻到了!” “啪”,电话被挂掉。 “八嘎!”近卫少佐一怔,“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转身就冲出了防空洞。 防空洞外,防线已被突破,两军纠缠在一起,白刃战拉开了序幕,喊杀怒喝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嘭……” 胡旅长抓起轻机枪一摆,砸偏了一柄刺向胸膛的刺刀,持枪的小鬼子一个趔趄,踉跄后退。 “呼……”胡旅长枪托去势不竭,砸向了左侧,带得他一个趔趄,向左一偏,“呼……”,身侧风声起,一个小鬼子从侧面杀来,刺刀直奔他右肋。 胡旅长已是避无可避,慌乱中顺势扑向了地面,“嗤啦……”刺刀划过一他右肋,“噗嗤……”插入了焦土之中。 “呃……” 胡旅长一声闷哼,动作一顿,立马一个懒驴打滚,拽着机枪翻身而起,“呼……”,机枪带起风声,砸向了那个偷袭的小鬼子。 “嘭……”那个小鬼子慌忙拔出刺刀,上撩,挡开了砸过来的枪托,却被震得双手一麻,手中长枪向地上掉去,身体也是一颤,向地面扑去。 “杀!”胡旅长一声暴喝,生生地将手中枪兜了回来,“呼……”,砸向了那小鬼子,趁他病要他命,“嘭……”,枪托砸在肩上,那小鬼子“噗通”一声被砸翻在地,抱着胳膊惨嚎起来,“啊……” 胡旅长一抬手中枪,高高举起,就欲致命一击,却听得一声怒吼,“呀……”先前被砸退的小鬼子已然挺起长枪刺了过来。 “杀!”胡旅长又是一声暴喝,双目血红,不闪不避,手中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脱手而出,“呼……”直奔那小鬼子的脑袋,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那小鬼子也杀红了眼,刺刀来势不减,直奔胡旅长胸膛,“嘭……”,破空而来的枪后发而先至,砸在了钢盔上,那小鬼子一个趔趄,踉跄后退,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长枪,身体却“噗通”一身跌倒在地,头晕脑胀。 “杀!”胡旅长双目通红,合身扑上,将那小鬼子压在身下,一双大手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脖子,“啊……”,一声怒吼,双手用力攥紧,那小鬼子清醒过来,四肢乱舞,拼命挣扎,却如何也挣不开那双铁钳一般的大手。 “啊……啊……” 惨叫声渐渐微弱,消失,胡旅长浑身一松,却听得背后陡然一声枪响。 “砰……” 胡旅长慌忙转身,却见一个小鬼子软软地栽倒在地,寒光闪闪的刺刀堪堪划过自己的裆部,“噗嗤”一声,刺入了焦土里。 “旅长,”一个兄弟端着长枪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旅长……” “老子没事,”胡旅长一把摸起一杆三八大盖,翻身爬了起来,挺着长枪又向前杀去,右肋痛得钻心,他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停下来就是输!停下来就是死! “杀!” “杀!” “杀……” 战壕里,喊杀声震天,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只有厮杀……为了活着! “砰砰砰……” “哒哒哒……” 两翼的阵地上,枪声依旧震天响,厮杀正酣。 夜幕下,富金山下的枪炮声喊杀声远远地飘荡开去,直飘到了黄庄。 依旧是那间茅房,野泽大佐匆匆而返,在门外顿住了脚步,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报告,富金山守军发动了反攻,战斗激烈……沼田少将不能分兵!” “八嘎!”一声怒吼传了出来,“八嘎!两角旅团呢?” 野泽大佐一怔,“两角旅团分兵支援沼田旅团,此时,兵力紧张,还要防备右翼守军……” “八嘎!”又是一声怒骂,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堂堂十三师团竟然山穷水尽了吗? “中将阁下,”还是野泽大佐打破了沉默,“武藤中佐已经率部追击了……” “哦?”荻洲中将精神一振,“是中村大队和稻垣大队吗?” “是的!”野泽大佐连忙回答,“这股敌人往东逃窜了,沼田少将已经向滕江师团通报了情况,他们会在前方拦截!” “好!”荻洲中将大步地走了出来,穿着一身普通的士兵服,满脸狰狞,看上去有些别扭,“如此,看他们如何逃!” 出了黄庄,李四维本打算向东突围,可是,就在那时,他听到了富金山方向的枪声,顿时停下了脚步……友军还是发动了反击! “团长,”黄化也停了下来,“咋办?” “砰砰砰……” 黄庄方向的枪声越来越近,显然负责断后的一营被死死地咬住了! 李四维当机立断,“黄化,你带着一营向北突围……能跑多快,给老子跑多快,不要纠缠!” “是!”黄化连忙点头,就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团长,你们咋办?” 李四维望向了西南面,一咬牙,“去南边!” 黄化一惊,“团长,去不得啊!” 李四维摇了摇头,“必须去!你只管把一营的兄弟们给老子带出去!活着带出去!” 说着,一扭头望向了石猛和廖黑牛,“你们呢?” 两人一怔,“团长去哪里,老子们就去哪里!” “好!”李四维一点头,“孙大力,开路!去富金山……”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一望廖黑牛和石猛,一转身,大步而去,“走!” “走!”众人紧随其后! “唉!”黄化无奈地一叹,转身往断后的一营去了。 卢全友正带着一营断后,兄弟们虽然勇猛,却如何挡得住小鬼子的两个大队?只得边打边退,不断地借助地形阻击。 此时,他们正在一个小山头上和追兵的前锋交火。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震天。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 “噗噗噗……” 草屑与尘土共舞,鲜血与碎肉齐飞。 “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颗大树后面,卢全友和一连长躲在一起。 “营长,”一连长看着不断倒下的兄弟,心急如焚,“撤吧,团长他们应该走远了!” “不行!”卢全友摇着头,“哗啦”拉动枪栓,扣下扳机,“砰”,有条不紊,“我们多坚守一分钟,团长他们就多一分安全……” “可是,”一连长扣下了扳机,“砰……”,“哗啦……”又去拉枪栓,“总不能让兄弟们陷入鬼子的包围圈吧!” “砰!”卢全友又扣下了扳机,回头望了一眼东方,却见一道身影匆匆而来,转眼便到了面前,“卢营长,团长让你们往北撤……” “撤?”卢全友一怔。 黄化连忙点头,“分散突围!团长让你们撒开脚丫子跑……跟我来!” “好!”卢全友连忙下令,“让兄弟们撤!” “是!”一连长心中一松,匆匆而去。 卢全友连忙追上了黄化,“团长呢?” 黄化脚步不停,“团长带着二营三营去南边了……” “富金山?”卢全友一惊,“这个时候过去讨不到便宜啊!团长自己说的!” 黄化摇了摇头,脚步更快了,“你没听到富金山传来的枪声吗?那边打起来了。” “我知道,”卢全友小跑着才能跟上黄化的步伐,满脸焦急,“我们也过去吧!多一个人总要多一分力量,一营还有三百多号兄弟……” “不用!”黄化脚步一顿,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卢全友,“你要真想帮忙,那就让兄弟们跑快点,把事情搞大点!” 说罢,一回头,又加快了脚步,“只有把水搅浑了,团长他们才能多些机会!” 卢全友一怔,“好!老子们就用力去搅……可是,我们只有三百多……” “够了!”黄化大手一摆,脚步更快了,“都跟上,老子们就去这潭水里搅一搅!” 卢全友一咬牙,回头吼了起来,“兄弟们,都跑起来,跑起来……跟紧我!” 吼完,他一回头,跑了起来,向黄化追了过去……队伍里自然有伤员,可是此时却顾不上他们了! 队伍里,一个伤员吼了起来,“跑不动的都跟老子留下来!手榴弹用光了的人,就找其他兄弟要两颗!” 卢全友心中一颤,脚步一顿,又迈了出去!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其他人要活下去,就会有人牺牲,这就是战争! 一个轻伤员停下了脚步,一转身,靠了过去,“算老子一个!” 又一个伤兵靠了过去,“还有老子!” …… 一干伤兵纷纷调转头,在道路两旁建立起防御来。 虽然只有二三十人,虽然他们可能连五分钟也坚持不下来,可是,哪怕只有一分钟,其他兄弟也能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好!”领头的伤兵环顾其他伤员,笑了,“这才是三团的兵!” 他挂着中尉衔,称六十六团为“三团”的人自然是老兵! “三团的人都可以死,三团不能垮!” 又一个老兵叫了起来。 “砰砰砰……” 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了,负责断后的三连一排只剩下了十余人,还在不断地回头射击。 “兄弟们,手榴弹准备!”那中尉低吼一声,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断后部队,和紧随而至的小鬼子。 一百米、六十米、三十米…… 幸存的十余个兄弟冲过狙击点时只剩下了六人,身后的小鬼子依然紧追不放,“砰砰砰……咻咻咻……”子弹如飞蝗般追了上来,“噗噗噗……”,草屑飞舞,血花飞溅,又有两个兄弟扑倒在地。 “砰砰砰……” 剩下的四个兄弟一咬牙,转身又扣动了扳机,却如何抵挡得住蜂拥而至的小鬼子。 一百米、六十米、三十米…… “打!”那个中尉一声暴喝。 “咻咻咻……” 二十余颗手榴弹砸向了小鬼子的队伍。 “嘭嘭嘭……轰轰轰……” 火光乍现,弹片横飞,硝烟翻腾,小鬼子的前锋部队顿时响起一片哀嚎生。 “砰砰砰……” 紧接着,枪声大作,小鬼子连忙还击,震天的枪声飘荡开去,远远地传进了卢全友的耳中。 兄弟们……卢全友咬着牙,埋头跑着,跑着。 很快,枪声零落、消散,众人都是心中一沉。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紧接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然后,再无声息。 两颗手榴弹,一颗炸小鬼子,一颗用来和小鬼子同归于尽! 第一八三章陷阱 月光照耀着史河,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泛着粼粼的波光,安静而美好。 一营的兄弟回望着对岸的黄庄,心潮澎湃。 “龟儿的,杀回去跟他们拼了!”一个声音陡然响了起来,那是新兵的川音,充满愤慨。 “拼了……”有人附和,声音悲愤,“老子要给排长报仇!” 赵孟喜挂着中尉衔,却是排长,这个排长的资历少有人能及。 “对,”很多人都望向了卢全友,“营长,干不干吧?” 很多人都知道,赵孟喜当排长之前一直是卢全友的勤务兵。 卢全友扭过头,避开了众人的目光,一声低吼,却带着颤音,“走……都跟老子走!兄弟们不能白死!” 吼罢,他迈开步子,小跑着向黄化追去,“哒哒哒……”,步伐沉重。 他何尝不心疼?可是,这就是战争,充满悲壮、心酸和无奈! 李四维自然也听到了黄庄方向的动静,也明白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从淞沪到徐州,从徐州到武汉,他早已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与无奈,牺牲不可避免,那就让兄弟们的牺牲有意义一些! “哒哒哒……” 沉闷的脚步声更加急促了。 “砰砰砰……” “哒哒哒……” 不多时,东面又响起了枪声,李四维脚步一顿,又迈了出去,其实,他决定分兵之时就已经想到了一营的境遇,可是,他还是下了命令! 胜利需要付出代价,谁该牺牲?谁该活着?他无权决定! 一营既然主动断后,那么,他们的境遇就已经决定了!一切只为了胜利! 可是,胜利……真的在富金山下吗? 富金山下,枪炮声依旧震天响,两翼的进攻没有丝毫进展,胡旅长带着兄弟们顺利地占领了沼田旅团中路的一线阵地,可是…… 胡旅长从一个死去的小鬼子身上摸出一卷纱布,在腰间一缠,环顾战壕,所剩的兄弟已经不足两百人,而且大多带伤! “旅长,”众人望着胡旅长,目光炯炯,“下令吧!” “好,好兄弟!”胡旅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提着一支三八大盖,环顾众将士,一咬牙,“跟老子冲!” 说罢,他一马当先,冲出了战壕,猫着身子冲向了第二道防线……夜色朦胧,他不知道那道防线里有什么,也不知道,那道防线之后会不会还有第三道防线,但是,他必须冲锋! 那后面可能就是胜利,虽然希望渺茫,但是自己必须冲上去,为了流过的血,为了死去的兄弟,自己必须冲上去。 “哒哒哒……” 战壕里的机枪怒吼着,火舌闪烁。 “砰砰砰……” 三八大盖和汉阳造、中正式响成一片。 子弹如飞蝗般在短短的六百米内飞舞! “咻咻咻……”,“噗噗噗……”,尘土与鲜血齐飞,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啊……” “杀……” 胡旅长怒吼着,端着三八大盖,穿梭在硝烟里,向前冲去,没有迟疑,没有犹豫! 他不敢!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六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少,他的心一沉……离小鬼子的阵地越来越近了,可是,兄弟们也越来越少了。 一百米、六十米…… 一道道身影越过了胡旅长,扑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噗噗噗……啊啊啊……” 不断有人栽倒在地。 “咻咻咻……” 有人扔出了手榴弹。 “砰砰砰……轰轰轰……” 战壕里的机枪哑了一挺,三八大盖的声音顿时低了几分! “杀!” 胡旅长精神一振,挺直了身体,速度更快了! “杀……” 众兄弟纷纷怒吼起来,撒开脚丫子扑进了战壕! 枪声顿时低落下来,被喊杀声和怒吼声压了下去! 但见硝烟中寒光闪烁,血光飞溅……近身相搏,长枪反倒不如刺刀犀利! 防空洞里,冈田大佐匆匆地拨通了沼田少将的电话,“第二道防线被攻破了!” “八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怒吼,之后只有两个森冷的字,“死战!” “嗨!”冈田大佐“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呛啷”一声拔出佩刀,冲出防空洞。 “八嘎!” 一看战壕里的情形,冈田大佐挥舞着佩刀就冲了上去。 “咔嚓……” 一刀劈翻一个国军兄弟,又扑向了旁边身材高大动作狠辣的军官――胡旅长。 胡旅长刚刚刺翻一个小鬼子,顿觉一股寒意直袭后心,奋力一扭身子,手中长枪横摆。 “嘭……” 枪托砸中刀锋,刀锋一摆,被荡开,枪托去势不竭。 “杀……” 胡旅长一声暴喝,枪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向了冈田大佐。 “呀……” 冈田大佐一声怒吼,刀锋划出一道弧线,向上一撩。 “嘭……” 枪托与刀锋一触即分,两人都是一个踉跄,各自后退一步。 “杀……” “呀……” 四目相对,又是两声怒吼,两人犹如两头疯虎,又扑在了一起,枪托生风,刀光森寒! “嘭……” 枪托砸中了冈田大佐的左肋,砸得他一个趔趄。 “噗嗤……” 刀锋划过胡旅长左肋,鲜血飞溅。 “呀……” “杀……” 又是两声怒吼,冈田大佐刀锋一转,直刺胡旅长左胸,胡旅长枪托一转,斜劈而下!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 冈田大佐刀锋一顿,连忙后撤,扭头望向了旅团本部所在……面色惨白! 胡旅长一怔,连忙撤枪后退……怎么会在那个方向?难道是援军? “杀……” 胡旅长精神一振,挥舞着长枪又扑了上去。 “少将!” 冈田大佐一声嘶吼,却是转身就跑。 胡旅长一愣,连忙就要追,却听得身后一声怒吼,“呀……”,连忙转身,手中的长枪带起一阵风声,“呼……”,砸了过去。 “嘭……” 枪托砸歪了刀锋。 “噔噔噔……” 胡旅长踉跄后退,“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呀……” 一个鬼子军官双眼通红地扑了上来,寒光闪烁的军刀,直刺胡旅长胸膛,犹如一道流光! 胡旅长慌忙向右翻滚,长枪掉在了一边! “砰砰砰……” 阵后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 那鬼子军官浑身一震,慌忙翻身往战壕上冲去,声音焦急,“撤退!撤退!” 吼着,散开脚丫子冲入了夜色中。 战壕里幸存的小鬼子纷纷扔下对手,跟着就跑! 众人都是浑身一松,却又疑惑起来……这是咋了? “难道……”胡旅长心中一动,顿时精神大振,抓过长枪就爬了起来,“兄弟们,杀啊……援军到了!援军端掉小鬼子的指挥部了!” 那枪声、喊杀声……还有一众小鬼子惊惶的样子,一定是指挥部被端了! 的确,沼田旅团的指挥部被端了! 孙大力带着特勤连的兄弟们开路,二营、三营紧随其后,一路潜行,终于靠近了沼田旅团后阵,却发现这里的小鬼子早已严阵以待了! “分两路!”突袭是不成了,李四维回头环顾廖黑牛、石猛和孙大力,当机立断,“黑牛带四连五连攻右翼,石猛带八连九连攻左翼!其他人跟我攻中路……尽量靠近了再打!” “是!”三人答应一声,一摆手,带着各自的队伍,匆匆而去。 右翼,廖黑牛一挥手,猫着身子端着长枪就冲了出去,“都给老子轻点!” 众兄弟纷纷跟上了上去。 左翼,石猛一挥手就要冲出去,王六根连忙拉住了他,“营长,我去吧!” “不用!”石猛一摆手,“老子已经好了!” 说罢,冲了出去,“先别开枪,等老子的信号!” 中路,李四维端着长枪,回首环顾众人一眼,默然不语地冲了出去,直奔小鬼子的防线。 夜色朦胧,可见度不高,而且战壕里的小鬼子好像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前面的战场上,并没有注意到后面偷偷靠近的不速之客!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李四维一伸手,在空中摆了摆,众人连忙停下了脚步。 李四维慢慢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做了个扯手榴弹的动作,众人纷纷点头,轻轻放下枪,扯下了胸前的手榴弹,一拉引信“嗤嗤嗤……”,“咻咻咻……”,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敌袭!敌袭……” 小鬼子的阵地上响起了凄厉的吼声,立即便被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淹没了!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火光迸现,爆炸声震天响,硝烟翻腾,小鬼子的阵地上哀嚎一片。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紧接着,两翼的阵地上也是烟火翻腾,哀嚎一片,几乎在同时,二营三营也扔出了手榴弹。 “杀啊……” “杀啊……” 紧接着,喊杀声震天,三路人马蜂拥而上,直扑小鬼子的阵地。 “砰砰砰……” 枪声大作。 “噗噗噗……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沼田旅团右翼阵地上有一座小山头,山头上,沼田大佐望着中央阵地的方向,面色铁青,良久一声怒吼,“八嘎!八嘎……他们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们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大佐,”侍从官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他们应该是偷袭黄庄的敌人……” “八嘎!”沼田少将猛然回头,双目通红地瞪着他,“胡说,他们不是被赶到东面去了吗?” 侍从官一怔,连忙低头不语。 “砰砰砰……” “哒哒哒……” 中央阵地上枪声震天,烟火翻腾,三路人马如风卷残云般席卷过小鬼子的后方防线,杀向了阵中的指挥部,徒留满地尸骸! 指挥部距离那道防线不过两百米,转瞬即至。 “砰砰砰……” 子弹如飞蝗般扑向指挥部大帐。 大帐里却无半点反应! “龟儿的!” 廖黑牛一声怒骂,一马当先杀进帐中,却傻了眼……帐中空空如也! 李四维紧随而至,一看这景象,心中“咯噔”一下,陷阱!这是陷阱! “撤!快撤!”李四维慌忙大吼,“这是陷阱!” “陷阱?”众人都是一惊,大吼起来,“快撤!这是陷阱!是陷阱……” 这的确是陷阱!沼田少将布置的陷阱! 既然富金山攻不上去,而守军有想趁势反击,那何不来个将计就计,把他们诱到阵中一举歼灭? 当外面守军的反攻打响之后,沼田少将临时改变了部署,在中央阵地上抽调出兵力,加强了后阵和两翼的兵力,然后,胡旅长就顺利地攻破了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 就在刚刚,一切布置妥当,他给冈田大佐下达了撤退命令! 可是,李四维的队伍突然从后面杀了出来,破开了后阵的防线,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八嘎!八嘎……”沼田少将咬牙切齿,“反攻!反攻!把他们杀光!杀光!” 既然来了,就一起留下吧!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中央阵地,胡旅长刚刚带着残部冲出战壕,就听得前方一个声音在飘荡,“撤!快撤……这是陷阱,陷阱……” “陷阱?”胡旅长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就跑,“撤,快撤,这是陷阱!” 众兄弟都是一惊,连忙跟上,亡命狂奔!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砰砰砰……”炮声大作,“咻咻咻……”黑压压的炮弹直扑中央阵地而来!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火光迸现,炮声震天,硝烟翻腾,跑得慢的兄弟瞬间便被被炮火吞没! “嘟嘟嘟……” 急促的军号声响起,那是沼田旅团的反攻号角。 “砰砰砰……” “哒哒哒……” 两翼阵地上,小鬼子一反防守的态势,纷纷涌出了战壕,个个神色狰狞! “撤,快撤……退回阵地!” 负责进攻右翼阵地的潘团副心中一惊,连忙下令。 “老子们中计了!” 负责进攻左翼阵地的黄团长也是满脸懊恼,“兄弟们,快撤……退回阵地!” “旅长咋办?”何营长一怔,满脸犹豫,“我们撤了,他们就陷进去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黄团长咬了咬牙,一摆手,“先撤回去再想办法……三十六师不能全部交待在这里!” 三十六师就这点兵力了,全部交代在山下,谁来守阵地?! 小鬼子开始全线反击,瞬间,攻守易势! 第一八四章全靠两条腿? 战争中,胜利分为击溃和全歼两种,后者要比前者难得多,因为,逃跑是人的本能。 天将拂晓,夜色阴沉,富金山下枪炮声震天。 胡旅长率部原路杀回前阵,却听得后阵枪炮声震天响,顿时一惊,“糟了,老子该等他们一起上山!” 说着,他一挥长枪,又要杀回去。 一个兄弟连忙拉住了他,“旅长,去不得啊!” 另一个兄弟拖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他们有退路……两翼的兄弟快顶不住了!” “放手!”胡旅长用力一甩膀子,甩开了两人的手,满脸懊恼,“老子也是打昏头了!到处都是鬼子,他们能有啥退路?” “这……”两人一滞,满脸焦急,“旅长,真去不得啊!我们这点人更本就冲不过去!” “唉!”胡旅长一咬牙,“撤!” 此时,小鬼子已经涌向了中央阵地,凭自己这两百多号兄弟自然冲不过去,就算冲过去了,怕是这两百多号人也回不来了! 孙大力带着兄弟们直奔后阵,平日里的训练效果就显示出来了,虽然一路急行军,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几人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很快便冲到了后阵。 在他们身后,小鬼子蜂拥而来,紧追不放! 在他们看来,胡旅长他们要上山,不好对付,这股敌人却被断了后路,已是囊中之物。 后阵,廖黑牛和石猛率部死死地挡住了两翼的小鬼子,在中央留下了一条退路,李四维已经率部冲了出去。 孙大力连忙跟上,“团长,友军撤了!我们去哪里?” 李四维头也不回,“跟着跑就是了!天佑带人在开路!” 孙大力一怔,“你莫得计划啊?早晓得,我们该上山啊!” “上个锤子山!”李四维依然在撒腿往前跑,“这八九百号兄弟能冲过小鬼子的拦截?” 孙大力一滞,这八九百号人去冲小鬼子的中央阵地,如果被两翼的小鬼子一冲,肯定要损失大半。 “龟儿的!”李四维突然骂了一句,“老子总感觉错过了啥?” “错过了啥?”孙大力皱了皱眉,“你是说黄庄?” “对!”李四维有些懊恼,“那里肯定藏着大鱼,老子们啥都没摸到!” 他却不知道,黄庄藏着日寇第十三师团的师团长! 孙大力一咬牙,“要不要再回去干一下!” 李四维扭头瞪了他一眼,“你龟儿胆子倒大!算球了……先跑出去再说!” 跑出去! 此刻的确只能靠跑的了,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甩掉追兵,要不然,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伍天佑带着兄弟在前面开路,李四维带着六连七连紧随其后,然后是石猛带领的八连九连,断后的是廖黑牛带领的四连五连。 战壕里硝烟弥漫,枪声震天,石猛已经率部撤离,廖黑牛还在率部抵抗,可是,小鬼子蜂拥而来,如何也打不完。 “砰”,廖黑牛扣下扳机,连忙又去拉枪栓,“哗啦……”,可是,枪里只剩一颗子弹了! “营长,”慕铁柱匆匆而来,“都准备好了!” “好!”廖黑牛一点头,“砰”,扣下了扳机,最后一颗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 “撤!”廖黑牛一收枪,粗大的嗓门响彻战壕,“都给老子跑,有多快就给老子跑多快!” 小鬼子的追兵源源不断地汇聚,挡是挡不住了,唯有跑! 跑得快就能活,跑得慢就只能死! “砰砰砰……” 兄弟们再次扣下扳机,拿起武器,涌出了战壕。 慕铁柱却跑向了角落里,那里有几个兄弟无力地靠坐着,身上都缠着纱布,血迹斑斑……他们手里都拽着一根弦。 “连长,你回来干啥?快跑啊!”一个小腹上缠着纱布的大汉满脸焦急,“快跑啊!” “铁蛋……”慕铁柱声音一颤,双眼通红,“你狗日的……跑了就跑了,还回来干啥?” 那大汉一怔,却笑了,“那个时候,你能让俺跑,俺就知足了!” 在东岳镇上,正是这个叫铁蛋的汉子动手打了那个老者,当时,慕铁柱让他跑了,晚上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只是,李四维并没有追究这事,慕铁柱自然就没有上报。 “狗日的!”慕铁柱瞪了他一眼,“这一次,老子……不能让你跑了!” “俺不跑了,”铁蛋笑了,“死在战场上,俺不亏!” “连长,你快跑啊!”其他几个伤员也叫了起来,满脸焦急,“等小鬼子冲上来就跑不成了!” 慕铁柱一咬牙,转身就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铁蛋,”一个伤员望向了铁蛋,满脸笑意,“你龟儿就不该回来嘛!” 铁蛋一愣,“咋不该回来?老子不能让连长背黑锅啊!” 那伤员摇了摇头,“背个锤子的黑锅!团长追究了吗?” 铁蛋一怔,摇了摇头。 “就是嘛!”另一个伤员也笑了,“团长那个人啦……你别看他嘴上厉害,心慈得很哩!” “就是呢!”又一个伤员附和着,“你知道吗?在滕县郊外那一战之后,他跪在战死的兄弟坟前哭得好伤心呢!” 铁蛋满脸惊讶,他的确不知道。 一个伤员突然叹了口气,“我们死了,团长会哭吗?” 众人默然。 那伤员却是嘿嘿一笑,“我倒想看他哭的样子呢!那样,我心里暖和,他是真把我们当兄弟呢!” “龟儿的,”一个伤员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吴大富,你龟儿想得美呢!老子们坟都莫得,团长哭了你也看不见呢!” 吴大富依然在笑,“就算莫得坟,老子也看得到!老子要看着团长,看着兄弟们,看着三团……” 子弹在头上呼啸,小鬼子蜂拥而至,战壕的角落里,十余个伤员却在拉着家常,脸上带着笑。 死了,或许也算一种解脱吧! 他们太累了! 一众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了上来,有人直接越过了战壕,有人冲下了战壕…… “兄弟们,走了……” 吴大富叫了起来,拉下了手中的弦。 “走了……” 众人都叫了起来,纷纷拉下了手中的弦。 “嗤嗤嗤……轰轰轰隆隆……” 战壕里,一团硝烟冲天而起。 还是在那座小山头上,沼田少将听到爆炸声,顿时一愣,“怎么回事?” 侍从官也是满脸疑惑,极目望去,却只见夜色朦胧,却什么也看不清! 爆炸声停了,枪声却也低落下去,慢慢地,枪声彻底地停了下来。 “少将,”冈本大佐匆匆而来,面色沮丧,“敌人……跑了!” “跑了?”沼田少将一怔,勃然大怒,“八嘎,他们怎么就跑了?都是两条腿,他们怎么就能跑了?” “少将,”冈田大佐满脸羞愧,“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爆炸一停,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还要追吗?” “追?”沼田少将皱了皱眉,无力地摆了摆手,“让近卫君去吧!” “少将,”冈田大佐一怔,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近卫君……玉碎了!” 沼田少将浑身一震,声音嘶哑,“玉碎了……” 冈田大佐硬着头皮加了一句,“堂本君也……玉碎了。” “八嘎!”沼田少将“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狠狠地盯着冈田大佐,目光森寒,咬牙切齿,“还有多少谁?” 冈田大佐心中一凛,却把脖子一梗,目光炯炯,“如果少将没有抽调我部的兵力,支那人根本冲破不了近卫君的防线!” 言下之意,这一战如此狼狈,沼田少将难辞其咎! 沼田少将一怔,愣在当场! 这一仗打成这样,他的确难辞其咎!玩火者必自焚! 如果不是他灵机一动,搞了个将计就计,冈田大佐就会给近卫少佐派出援兵,胡旅长也就突破不了近卫少佐的防线……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可是,结局真的会更好吗? 如果,他没有离开指挥部……只怕玉碎的人就是他了! “算了,”沼田少将轻轻地还刀入鞘,无力地摆了摆手,“去把你部的伤亡统计出来吧……” “嗨!”冈田大佐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些犹豫,“那股敌军……还追吗?” “追?”沼田少将望了他一眼,“你追得上吗?” 冈田一怔,默然转身,匆匆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沼田少将一声暗叹,扭头望向了侍从官,“电告各路友军,一股敌军已经窜入防区,望各部严加防备!”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沼田少将默默地抬头望向了夜空……希望他们跑不远吧,待天一亮,他们就跑不掉了! 李四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有了夜色的掩护,哪还不撒开脚丫子跑? 伍天佑带队开路,在白龙庙附近便上了来时的线路,匆匆沿来路往西去了! 富金山上,胡旅长默默地望着夜空,轻轻地叹了口气,“枪声停了,他们应该跑掉了吧?” “肯定跑了,”一个兄弟连忙点头,“小鬼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吃掉他们!” “希望如此吧!”胡旅长收回了视线,转身就往师部指挥所走去,却见陈师长已经迎面走了过来,连忙上前,“啪”地一个敬礼,“师长!” 陈师长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师长,”胡旅长却是声音一颤,“兄弟们……” 陈师长连忙摆手,“我知道了,知道了……兄弟们都是好样儿的。” “我……”胡旅长低下了头,“我该等信号弹……” “不,”陈师长连忙摇头,“你没有做错!三十六师绝不能只缩头挨打!” 说着,他用力地拍了拍胡旅长的肩膀,“家骥,打起精神来……撤退命令还没有下来呢,三十六师还要站在富金山上,你可不能先趴下了!” “是!”胡旅长精神一振,“师长请放心!就算死,职下也会站着死!” “好!”陈师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胡旅长嘛!” 晨曦微露,七十一军指挥部依然灯火昏暗。 一众将佐都在指挥部里守着,个个神色疲惫,双眼通红。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宋军长连忙接起了电话。 “宋老弟,”电话那头传来了孙司令的声音,带着一丝轻松,“你部可以准备撤离了!” “撤退?为什么要撤退?”宋军长惊讶地叫了起来,“司令,职部还顶得住!” 指挥部里一众将佐纷纷侧目。 电话那头孙司令的声音不愠不火,“现在的时机正合适啊!” “时机?”宋军长一怔,满脸疑惑,“什么时机?” “你还不知道吧?”孙司令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就在昨夜,一小股部队袭击了敌寇十三师团的指挥部……嘿嘿,他们的电台都快炸开锅了!” “哦?”宋军长也露出了笑容,“干得漂亮!是谁干的?该不会是我部的那支援军吧?” “应该是他们,”孙司令话里带着笑意,“可不要小看了你们这支援军呐!前不久,他们才在驼龙湾机场杀了个两进两出……全靠两条腿呢!有些真本事吧?” “哦,”孙军长有些惊讶了,“看来,他们的腿上功夫还真有些过人之处呢!” 他也是经久沙场的宿将,自然明白,要在敌战区来去自如,腿上功夫不过硬根本办不到! 可是,只靠双腿就能在小鬼子的重围中来去自如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六十六团将士的腿上功夫自然有过人之处,每天五公里武装越野可不是白练的! 朝阳初升,李四维一行已经回到了大阳山的密林里。 “呼哧呼哧……”李四维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摆着手,“休……休息了。” 廖黑牛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身边,也喘得厉害,“龟……龟儿的,老……老子就……就等这……这一句呢!” “团……团长,”王六根跑了过来,直喘,手中却拿着半包皱巴巴的烟递了过来,“烟……只……只拿了半……半包!” 李四维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把烟接了过去,掏出一根就叼在了嘴里,“火!” 王六根连忙掏出火柴,可是,火柴盒已经被汗水湿透……他只得冲李四维摇头苦笑。 廖黑牛嘿嘿一笑,摸出一只火机,“啪嗒”,火苗燃了起来,“还是这……这东西好用!” 李四维连忙凑到火苗前,点上香烟,狠狠地吸了起来,一支烟很快就吸到了头。 众人都看得满脸惊诧。 廖黑牛骂了一句,“龟儿的,又莫得哪个和你抢!”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将香烟往地上一扔,跳上了石头,环顾众人,“报数!” 众人一愣,满脸疑惑,却听李四维先开口了,“一!” “二!”廖黑牛连忙接上。 “三!”接着是石猛的声音。 …… “八百零一!”报数声嘎然而止! “好了,都抓紧时间休息,”李四维摆了摆手,缓缓地坐了下去,掏出一支香烟有叼在了嘴里,望向了廖黑牛。 廖黑牛连忙给他点上。 李四维默默地吸着烟……从双河镇出发之时,算上他和苗振华二营、三营一共是七百零二人,特勤连一共是除开黄连长是一百六十五人,可是……少了六十六个兄弟。 第一八五章德械师谢幕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李四维带着队伍赶回了双河镇阵地。 留守的郑三羊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咋样?”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疲惫,“你安排人去接应一营……他们应该在九华山南麓一带。” “好!”郑三羊连忙点头,“我这就带人去!” 罗平安走了过来,“还是我去吧,那里路我熟。” 比起工兵连长,他还是更愿意在特勤连当排长……在特勤连,他可以和兄弟们一起出生入死,在工兵连,他更多的时候是在一旁观战,这感觉让他有些愧疚。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路修好了?” 罗平安连忙点头,“昨天就修好了,留了一个排的兄弟在路上。” “嗯,”李四维点点头,“你和黑水一起去吧!” “是!”罗平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罗平安走了,郑三羊只得望向了李四维,“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走了……先把老乡们转移走。” 他话音刚落,却见卢永年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旅部的邵参谋。 李四维在旅部也常与邵参谋见面,见他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邵参谋,又有啥命令?” “啪”,邵参谋连忙一个敬礼,“旅长,兵团司令部有令,六十六团坚守双河镇。” 李四维一怔,皱了皱眉,“双河镇地处偏远……” 邵参谋摇了摇头,掏出一份命令递给了李四维,“卑职也不明白,旅长先看看命令吧!” 李四维接过命令,看了一遍又一遍,的确看不出啥端倪……命令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新编第十六旅坚守驻地!” 关于十六旅的去向,李四维有各种预测:十六旅可能被分拆,补充到前线各部;也可能将阵地北移至商城境内,驻守某个要塞;或者西移至小界岭一线……可是,却没想到却接到了坚守双河的命令。 双河地处大别山腹地,地处偏远,小鬼子多半顾不上这里……李四维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命令一合,“回去告诉旅长,让他放心,六十六团在,双河镇丢不了。” “是!”邵参谋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望着邵参谋的背影,李四维却是一声轻叹,“没有电台,也没有电话……传递个命令还真难!” 郑三羊只得苦笑,“兰溪镇离双河二十余里,中间山峦起伏……通信连的电话线根本架不过去。”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你还是把老乡们转移了吧!” “好!”郑三羊点点头就要走。 永永年却是一怔,“我们不是要坚守双河吗?”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满脸苦涩,“我们是要坚守双河,可是,没必要让老乡陪着我们……永年呐,你知道坚守的代价吗?” 卢永年一愣,连忙点头,“我明白了!” 野人寨一战,他见识了阵地战的残酷,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思。 李四维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了富金山方向,那里个方向依旧枪炮声震天。 那里,阵地战的残酷已经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烈日当空,金色的阳光却穿不透富金山上那厚厚的烟尘。 山下,六十多门山炮对着左翼阵地不断轰击着,“砰砰砰……”,炮弹如飞蝗般向山上飞去,“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整个富金山都在颤抖,在哀嚎。 昨夜,荻洲中将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再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了,匆匆地向东久迩中将请求了支援。 东久迩中将自然也知道了荻洲师中将的遭遇,当即从滕江师抽调了一个山炮联队给他。 这份耻辱不仅仅是荻洲中将的耻辱,也是整个十三师团的耻辱,是整个第二军的耻辱,是他东久迩亲王殿下的耻辱! 这份耻辱,唯有用富金山的彻底胜利才能洗刷! 得到了三十六门山炮的增援,沼田旅团士气大振,悍不畏死地向三十六师阵地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清晨的时候,陈师长本来已经接到了宋军长的撤退命令,可是,面对日寇如此猛烈的攻势,如何撤得出来?! 终于,炮击声嘎然而止,小鬼子的冲锋队蜂拥而上。 山腰的一线阵地里,王团长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焦土簌簌而下。 “枪……枪……枪呢?”他颤抖着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着,扭头四下张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满是烟尘的脸上布满血痕,眼眶、鼻孔、耳朵里都在渗着血。 “嘀嗒……” 鲜血滑过脸庞,溅在手臂上,温热! “枪,给老子枪!” 他没有理会溅在手上的鲜血,更没有去摸脸上的温热,只是扭头四顾,声音嘶哑地大叫着,“还有活人吗?还有活人吗?给老子一把枪!” 嘶哑的声音在烟尘弥漫的战壕里回荡着,却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回答,因为,只有他还活着! “呀……” 一声怒吼,悲愤欲绝,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四下乱摸,终于,摸到了一枝中正式步枪。 是中正式步枪!他摸得出来!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在山坡上响起,越来越近,小鬼子的冲锋队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来了吗?” 王团长想要站起来,却又无力地跌坐在地,他的腿上也有一道上空,血流潺潺。 要站着!要站着……三十六师要永远站着! “啊!” 王团长一声嘶吼,双手抓着枪管,撑着身子挣扎着,一下、两下、三下……终于他站了起来! 大半个身子都撑在那枝长枪上,枪托已经陷入了焦土里,但是,他站了起来,缓缓地扭过头,循着鬼子冲锋的脚步声望了过去,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死死地望着那个方向。 他看不见了,但是,他知道小鬼子一定看得见自己! 他就是要让小鬼子看看,看看三十六师的骨气,看看中国人的骨气! “哒哒哒……” 一队小鬼子冲进了战壕,后面的小鬼子源源不断地涌入。 大迫上士冲下战壕,正好停在了王团长面前,看到烟尘中挺立着一个身影,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正对着自己,一双鲜血直流的眼睛有些瘆人…… “呀……” 大迫上士顿时又惊又怒,一声怒吼,“呀……”,挺枪刺向了王团长。 “噗嗤……”,刺刀冲破骨肉,鲜血飞溅。 “呃……” 王团长一声闷哼,身体一晃。 “啊……”,一声嘶哑的怒吼,王团长紧紧地撑着长枪,稳住了身形,枪托又下陷了一分!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依旧对着大迫上士,一双血流潺潺的眼睛瞪得圆棱棱的,死死地瞪着大迫上士! 大迫上士一怔,恼羞成怒,“啊……”,一声怒吼,“噗嗤……”,拔出了刺刀,又刺了过去。 “噗嗤……” 刀锋再次破开骨肉,透背而出。 “呃……” 王团长一声闷哼,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挺立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依然对着他,一双血红的眼睛仍然瞪得圆楞楞的! “八嘎!”大迫上士心中一颤,怒吼一声,“噗嗤……”,拔出刺刀,“呀……”,又是一个挺刺。 “噗嗤……” 刀锋毫无阻滞,强大的惯性让王团长身体一仰。 “啊……” 又是一声低沉而嘶哑的怒吼,王团长双手紧紧地抓着枪管,死死地稳住了身体,依然望着他! “八嘎!” 大迫上士怒发欲狂,“噗嗤……”,又拔出了刺刀,刺了过去。 “嘭……” 一柄雪亮的军刀猛然劈下,将他的刺刀荡开,持刀的川岛准尉怒吼着,“大迫君,够了!他已经死了……” “八嘎!”大迫上士猛然扭头,双眼通红地瞪着川岛准尉,“他还活着,还活着……” “啪……” 川岛准尉一个大嘴巴抽了过来,声音森寒,“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都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嗨!”大迫上士浑身一震,清醒了过来,连忙收枪,再去看那个拄着长枪依旧挺立的支那军官之时,分明看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八嘎!” 大迫上士又怒了……他还在笑!他竟然还在笑! “冲锋!冲锋……” 川岛准尉的怒吼在他耳边响起。 “呀!” 大迫上士一怔,连忙端起长枪,冲出了战壕,向下一道防线冲去,但是,那张满脸血污的脸依旧在他脑海里晃悠着,那脸上的笑容让他心里焦躁起来……他在笑!他竟然还在笑! “咻……嘭……噗……” 一枚流弹刺破空气,穿透钢盔,钻进了大迫上士的脑门里。 “呃……” 大迫上士浑身一颤,仰面便倒。 “咚……” 手中的三八带盖掉落,枪托砸进焦土里,大迫上士慌忙去抓枪管,这一刻,他也想站着,想像那个支那军官一样站着! “噗通……” 大迫上士摔落尘埃,他最终没有抓住枪管!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震天响。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横飞,尘土与鲜血齐飞。 大迫上士的眼神渐渐涣散,而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还有那张脸上那让人抓狂的笑意! 他在笑! 他还在笑! 他竟然还在笑! “咻咻咻……” 山腰上的防线里砸出密密麻麻的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硝烟翻腾,弹片横飞,小鬼子的冲锋队一片哀嚎。 “撤退!撤退……” 川岛准尉挥舞着佩刀,转身就跑,匆匆地退入了战壕里。 十余个残存的小鬼子紧随其后,退入了战壕里,徒留遍地尸骸。 “进攻,进攻……” 吉田大尉带着第二梯队冲进了战壕里,挥舞着佩刀又向前冲去了! “哒哒哒……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迎面扑来,十多个小鬼子瞬间便被掀翻在地,不住惨嚎,“啊啊啊……” “进攻!进攻……” 吉田大尉还在拼命地挥舞着佩刀。 “咻……嘭……噗……” 一颗流弹飞来,吉田大尉的吼声嘎然而止,“噗通”一声,仰面摔倒。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依旧震天响,子弹依旧在硝烟中穿梭,划出死亡的音符,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砰砰砰……” 小鬼子的山炮阵地又开始怒吼了,“咻咻咻……”,黑压压地炮弹划过虚空如飞蝗般扑向了三十六师的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硝烟翻腾,弹片横飞,富金山又开始颤抖、哀嚎…… “狗日的!”右翼,八零零主阵地上,宋军长举着望远镜遥望着日寇炮兵阵地,望着那一门门耀武扬威的“四一”式山炮左,咬牙切齿,“炮兵,给老子炮兵,哪怕一个炮兵团,不,只要一个炮兵营,老子就能炸了狗日的!” 一旁的八十八师师长一声叹息,满脸苦涩,“可惜……我们没有!” 宋军长浑身一震,一股悲凉之意从心底涌起,直冲脑门,冲得鼻头发酸,冲得双眼生涩……抗战竟然已经艰难至斯了吗?堂堂的德械师竟然连炮兵都装备不起了吗? “唉!” 一声叹息,多少无奈,多少心酸,“富金山之后,再无德械师!” 德械师即国军德械步兵师。 一九三四年,第四任德国军事总顾问汉斯·冯·塞克特上将向国军军委会提交了《陆军改革建议书》,提出了以有限的物力财力,首先建立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小型核心示范武装,再分批分期完成全国六十个师的整编,他认为中国有这样六十个师的精锐常备军就足以应付各种状况了。 可惜,直到抗战全面暴发,正真接近全部实现德式装备并接受德国顾问全面系统训练的部队也不过寥寥几个师:税警总团、教导总队、第三十六师、八十七师、八十八师。 这五支部队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德械师,也是国军的真正精锐,自淞沪会战以来,他们一直奋战在最前线。 一战淞沪,三十六师、八十七师、八十八师伤亡惨重,税警总团被打残! 二战南京,教导总队、八十七师、八十八师伤亡殆尽,三十六师仅存五千余人,成为了德械师唯一的血脉! 此时,德国停止了对中国的大规模军售,所以,七十一军已经到了连炮兵没有的地步了! 而且,正如宋军长的哀叹,德械师的最后血脉――三十六师也已经伤亡殆尽,富金山之役后,再无德械师! “不,”师长突然摇了摇头,掷地有声,“德械师的精神将永存!” 第一八六章死扛到底 《景德传灯录》卷十有一段对话: 僧问:“学人不据地时如何?” 师云:“汝向什么处安身立命?” 可见,即使是四大皆空的佛门中人也认为:不据地无以安身立命! 又何况千百年来都在地里刨食的普通百姓呢? 一句口口相传的“人离乡贱”,就足以表达他们对脚下那片乡土深深的眷念之情了! 得了坚守双河镇的命令,李四维第一时间便让卢永年去疏散镇上的老乡! 他知道,即使双河镇不在小鬼子的进军路线上,但是,自己如果率部去袭扰小鬼子的后方,也必然会引来小鬼子的报复……双河镇不再安全! 卢永年领命而去,可是,很快又匆匆而返,身后还跟着镇长和几个老乡。 李四维有些疑惑,快步迎了上去,“永年,咋回事?” 卢永年摇了摇头,满脸无奈,“他们都不想走……这不,一定要见你。” “哦?”李四维一愣,望向了跟在卢永年身后的老乡,“咋不走?小鬼子就要打过来了……我们这些兄弟可能扛不住!” 李四维话音刚落,镇长连忙上前一步,望着李四维,淳朴的脸上透着一股子坚毅之色,“我们不走!这里是我们的家……长官们要是扛不住,我们就和你们一起扛!” “对!”其他几个老乡也连忙点头附和,显然,他们也是代表,“俺们不走,俺们和官军一起打小鬼子!” “胡闹!”李四维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面色一沉,“小鬼子有多凶残你们不知道啊?你们拿啥打小鬼子?会使枪吗?敢杀人吗?” 李四维一连串的问题,让众人都是神色一滞。 良久,镇长突然一咬牙,梗起脖子望着李四维,“长官,我知道,小鬼子都是莫得人性的畜牲,无恶不作……我也不会用枪,也不敢杀人可是,可是,我不怕,乡亲们也不怕!双河镇的男人都不是怂包软蛋,我们留下来能帮上忙!” 李四维一怔,依旧绷着脸,“你们是男人,死了活了,都怨不得别人!可是,老人、孩子和女人呢?你们要拉着他们去和小鬼子拼命吗?” 李四维的想法很简单,男人就该有几分血性,和小鬼子拼命也算是分内之事,可是,老人、孩子和女人不该掺和进来! 镇长一愣,神色犹豫,他身后跟着的几个老乡也都犹豫了! 李四维神色一松,语气软了下来,“我也不是要赶你们走,就是让你们去山里躲一躲,等这仗打完了,你们再悄悄回来。你们先在山里找个隐蔽的落脚处,以后……要是小鬼子来欺负你们,你们还能进去躲一躲……明白了吗?” 镇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回头望着身后的老乡,大手一挥,“乡亲们,长官说得对。先回去,先把老人和孩子安顿好了再说!” “要得!”一众老乡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扭头瞪了卢永年一眼,“你个龟儿!把他们拉进来干啥?” 这点事,卢永年要是有心处理,哪能找到自己这里来……这龟儿分明就是想把他们留下来嘛! 卢永年一怔,叹了口气,“镇上有不少青壮,他们要是留下来肯定能帮上忙……团长,你不能老让兄弟们自己扛啊!兄弟们也是人呐……他们也苦!” 李四维一愣,轻轻地叹了口气,“永年,其实,你这么想也没有错……抗战大业人人有责嘛!可是,我们毕竟是军人呐……小鬼子有多凶残你也知道,咋能真拉着老百姓去拼命呢?” 卢永年一怔,也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多个人总能多一份力量。” 小鬼子有多凶残,他自然知道。 如果把这些老乡留下来,小鬼子一旦打过来,肯定会死很多人……可是,他们真能帮上忙啊!帮着抢修工事、救护伤员、保障后勤…… “永年,”李四维突然神色一肃,目光炯炯地盯着卢永年,“我知道,你是为了兄弟们好!可是,你要明白,兄弟们怕死,但更怕在身上又多背上了几条人命,尤其……是老百姓的命!军人呐,天生就该保护老老百姓!我们需要他们,但绝不是把他们拉到战场上和小鬼子硬碰硬!” 卢永年浑身一僵,点了点头,“职下,明白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一松,“兄弟们是扛得很苦,可是,谁叫他们是军人呢?再苦也也该扛着!放心,老子们扛得住!” 卢永年一怔,满脸苦涩,“团长……真扛得住?” 李四维笑容一僵……真扛得住? 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徐州、从徐州到武汉……他带着兄弟们一直在苦苦支撑着,可是身边的兄弟却换了一茬又一茬,征战的路上哪里没有埋下兄弟们的尸骨? “扛得住!”李四维一咬牙,“老子们扛得住!” 卢永年精神一振,“就算老子们扛不住了,还有千千万万得国军兄弟……只要国军不死绝,小鬼子就莫想占领中国!”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我们背后还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呢!他们虽然不能在战场上和小鬼子硬碰硬,但是能为抗战捐钱捐物,能为抗战养育千千万万的将士!” 李四维正说着,却见一个年轻妇女从三营的阵地上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径直奔自己而来,堪堪停在了两米开外,神色激动,“长官,俺要参军!” “啥?”李四维一愣,上下打量着她,一身布衣,虽然破旧却也干净,一张脸庞虽然有几分沧桑,却也还算清秀……可是,参军?咋回事? 那女人见李四维望着自己发愣,连忙又说了一遍,“长官,俺要参军!”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为啥……” 他话音未落,却见江小鱼匆匆地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女人,满脸焦急,“秀莲,你不要胡闹好不好?”说着,又连忙望着李四维,满脸赔笑,“团长,你莫听她瞎说,她一个娘们参啥军?” 秀莲却是一把甩开了江小鱼的手,满脸倔强地望着李四维,“俺就是要参军!” 李四维望了满脸赧然的江小鱼一眼,心中有几分明白了一扭头望着秀莲,“你姓周吧?” “不,”秀莲摇了摇头,“俺男人姓周,俺姓于……俺男人七年前就死了,俺婆婆去年也死了,俺现在就剩一个人了……俺就想跟着他!” 说着,她一指江小鱼,眼眶泛红,“俺就想跟着他!” 江小鱼的脸也红了,急得手足无措,“秀莲,你跟着俺干啥?俺就是个当兵的,过了今天还不晓得有莫得明天!” “俺不管,”于秀莲连忙摇头,“俺不管……俺活了这些年人,就你对俺好,俺就要跟着你……你累了,俺就服侍你,你死了,俺就给你收尸!” 江小鱼浑身一震,愣在了当地,默然垂下了头。 “好!”李四维呵呵一笑,“老子批准了!从今天起,于秀莲就是六十六团的人了……江小鱼!” “到!”江小鱼“啪”地一个立正,却是满脸焦急,“团长,你不能答应啊,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啊……” “俺不怕死!”于秀莲连忙打断了他,满脸喜色地望着李四维,“谢谢长官,谢谢长官,你是个好人呢! “呵呵,”李四维摇了摇头,“我可算不得啥好人呢!就想江小鱼说的那样,打仗是会死人的……只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不要怪我就好!” “不会的,不会的,”于秀莲连忙摇头,“俺就是个贱命,活着跟死了没啥分别,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俺啥都不怕了!” “你……”江小鱼囧得满脸通红,却也不无感动,“你这是何苦嘛!” “江小鱼,”李四维摆了摆手,“你龟儿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愿意跟着你,是你龟儿上辈子积了德……咋了?你还嫌弃啊?” “不,”江小鱼连忙摇头,“我……我……她是个女人,咋能打仗吗?” “不要瞧不起女人!”李四维神色一肃,“宁医生是不是女人?伍医生是不是女人?医护排的是不是女人?上了战场,伤员不还得她们照顾?” 江小鱼一愣,面露喜色,“团长,你要秀莲去医护排?”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哦?你还真以为老子要让她扛着枪去和小鬼子拼命?” 江小鱼连忙摇头,满脸讪笑,“不是,不是……”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江小鱼,你给老子记住:哪怕你明天就会死,但是,你今天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你就有权利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好了,带她去找宁医生报到!” 江小鱼精神一振,“啪”地一个敬礼,“是!” 于秀莲一愣,连忙学着江小鱼的样子,敬了个礼,“是!” “走吧,”江小鱼连忙转身,快步离去。 于秀莲连忙跟上,“咋了?生俺的气了?” 江小鱼回头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秀莲,你这是何苦呢?你知道吗?打仗会死人的……刚刚还在你身边的兄弟,可能转眼就没了!” “俺知道,”于秀莲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手,“所以,俺才想跟在你身边……跟一天就少一天呢!” “唉,”江小鱼叹了口气,反手牵住了她的手,“去了医护排要听宁医生的话……你现在是军人了,军法可不讲情面!” “俺不怕,”于秀莲摇了摇头,“那个长官可是个好人呢!俺刚刚说那话,心里还害怕着哩,哪晓得他一口就答应了……” 江小鱼呵呵一笑,“晓得怕你还说?” “俺也是着急啊!”于秀莲连忙辩解,“俺怕他们笑话俺,更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战场上或许没有婚姻,没有家,但是绝对有爱!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四维扭过头,看到卢永年还在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嘿嘿一笑,“咋了?想媳妇儿了?” “没,”卢永年摇了摇头,呵呵一笑,“就是羡慕这个江小鱼了,龟儿的命好啊!遇到这么一个女人,又遇到了你这么个长官……” “羡慕个锤子!”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轻轻一叹,“他们就是大头兵,抛家舍业地来前线拼命,活着没人关心,死了没人记得……这好不容易有个人能惦记着他,老子还能说啥?” “是啊!”卢永年一怔,神情落寞,“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就算战死了,至少还能留个名呢!他们呢?怕是没几个人记得他们……”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李四维摇了摇头,“哪个改变得了?走吧……去等命令!上面把我们放在这里,肯定还有大用处呢!” “嗯,”卢永年点了点头,“怕是快了……会是啥命令?” 李四维摇了摇头,“管他娘的,有命令,老子们干就是了!怕个!” 夜幕降临,命令还没有下来,郑三羊却先回来了,带回来的除了一营,还有富金山的消息。 李四维得了消息,皱了皱眉,“咋没有走双河这条路?这边要安宁些啊!” 郑三羊摇了摇头,“听说他们往商城去了,还要打……那都是真正的英雄啊!听说上山的时候一个师万把人,下山的时候只剩了八百多……”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满心敬意。 这些为了国家民族毫无所求、不惜牺牲自己的人才算真正的民族英雄。 中华民族历经数千年,历朝历代都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和浮在高层的无耻小人,却始终能够保持国家民族的兴旺,就是因为有这些真英雄。 “打得好!”卢永年却是大赞一声,“不愧是铁军禁卫,竟然能硬扛日寇一个甲种师团十昼夜!” “是啊!”郑三羊连忙点头,一脸敬佩,“要是每支队伍都能像他们一样,抗战就有希望了!” “是啊!”卢永年叹了口气,“可惜……富金山一役之后,再没有这样的精锐了!” “会有的,”李四维精神一振,“三十六师没了,但是,他们血战到底的精神将永世流传!” “对!”郑三羊和卢永年也是精神一振,“他们的精神会让更多的部队下定决心和小鬼子死扛到底!” 第一八七章小界岭(上) 银月高悬,双河镇火光点点,温馨而静谧。 团部后院里,李四维狼吞虎咽地啃完两个热窝头,喝完一碗菜粥,一抹嘴,满脸满足地呻吟了一身,“舒服!” 宁柔连忙从水盆里捞起一条毛巾,拧干,递给了他,满脸温柔,“擦擦汗吧!”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突然有些迟疑地望着宁柔,“今天咋有空来团部?” 宁柔一怔,“没啥……就是想看看你了!” 最近,六十六团的突袭任务太多,宁柔见到李四维的机会不多。 她有些讨厌这样的突袭任务,哪怕是打阵地战,她也能时常见上李四维一面,可是,这样的突袭任务,她根本没有办法跟过去…… 昨夜,一次突袭又有近百号兄弟没了!连尸骨都没有抢回来……宁柔突然有些心慌了!生怕李四维哪一次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呵呵,”李四维望着她,一双眸子亮了,满脸陶醉,“这话我爱听呢!” 宁柔瞪了他一眼,俏脸微红,“你还乐?有啥好乐的?” 李四维将毛巾往往肩上一搭,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高兴……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宁柔一怔,也不挣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四维……我收到父亲的回信了。” “哦?”李四维一惊,“咋了?家里出事了?” 宁柔连忙摇头,“家里都好好的呢!” “那就好!”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那究竟说了个啥?” 宁柔轻轻地垂下了头,避开了李四维那双发亮的眸子,声若蚊蝇,“上一次……我写信回去……把我们的事给父亲说了……” “啊!”李四维一怔,顿时满脸喜色,“你真说了?”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怕再不说……就说不成了……” “傻瓜,”李四维拍了拍她的手,“我说过会把你活着带回去呢……” “可是,那一天好远呢!”宁柔突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想留下遗憾呢……” 李四维默然,轻轻地将她搂入了怀中。 宁柔紧紧地依偎在李四维怀中,喃喃细语,“父亲说……我既以身许国,所有的事当自有主张,不必向父母请示呢……四维,我们不要留下遗憾好不好?” 李四维浑身一僵,“柔儿,我……再等等……等到这一战之后……好不好?” 日寇来势汹汹,就连三十六师那样的精锐都死伤殆尽……这一战,他实在没有把握! 明显感觉怀中的娇躯一颤,李四维连忙呵呵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还没娶你过门,我咋敢有事嘛?” “可是……” 宁柔还要说什么,却听得院门口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连忙从李四维怀中钻了出来,开始收拾碗筷。 “哒哒哒……” 郑三羊匆匆而来,拿着一纸命令,神色凝重,“命令下来了!” 银月高悬,双河镇火光点点,温馨而静谧。 团部后院里,李四维狼吞虎咽地啃完两个热窝头,喝完一碗菜粥,一抹嘴,满脸满足地呻吟了一身,“舒服!” 宁柔连忙从水盆里捞起一条毛巾,拧干,递给了他,满脸温柔,“擦擦汗吧!”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突然有些迟疑地望着宁柔,“今天咋有空来团部?” 宁柔一怔,“没啥……就是想看看你了!” 最近,六十六团的突袭任务太多,宁柔见到李四维的机会不多。 她有些讨厌这样的突袭任务,哪怕是打阵地战,她也能时常见上李四维一面,可是,这样的突袭任务,她根本没有办法跟过去…… 昨夜,一次突袭又有近百号兄弟没了!连尸骨都没有抢回来……宁柔突然有些心慌了!生怕李四维哪一次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呵呵,”李四维望着她,一双眸子亮了,满脸陶醉,“这话我爱听呢!” 宁柔瞪了他一眼,俏脸微红,“你还乐?有啥好乐的?” 李四维将毛巾往往肩上一搭,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高兴……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宁柔一怔,也不挣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四维……我收到父亲的回信了。” “哦?”李四维一惊,“咋了?家里出事了?” 宁柔连忙摇头,“家里都好好的呢!” “那就好!”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那究竟说了个啥?” 宁柔轻轻地垂下了头,避开了李四维那双发亮的眸子,声若蚊蝇,“上一次……我写信回去……把我们的事给父亲说了……” “啊!”李四维一怔,顿时满脸喜色,“你真说了?”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怕再不说……就说不成了……” “傻瓜,”李四维拍了拍她的手,“我说过会把你活着带回去呢……” “可是,那一天好远呢!”宁柔突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想留下遗憾呢……” 李四维默然,轻轻地将她搂入了怀中。 宁柔紧紧地依偎在李四维怀中,喃喃细语,“父亲说……我既以身许国,所有的事当自有主张,不必向父母请示呢……四维,我们不要留下遗憾好不好?” 李四维浑身一僵,“柔儿,我……再等等……等到这一战之后……好不好?” 日寇来势汹汹,就连三十六师那样的精锐都死伤殆尽……这一战,他实在没有把握! 明显感觉怀中的娇躯一颤,李四维连忙呵呵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还没娶你过门,我咋敢有事嘛?” “可是……” 宁柔还要说什么,却听得院门口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连忙从李四维怀中钻了出来,开始收拾碗筷。 “哒哒哒……” 郑三羊匆匆而来,拿着一纸命令,神色凝重,“命令下来了!” 银月高悬,双河镇火光点点,温馨而静谧。 团部后院里,李四维狼吞虎咽地啃完两个热窝头,喝完一碗菜粥,一抹嘴,满脸满足地呻吟了一身,“舒服!” 宁柔连忙从水盆里捞起一条毛巾,拧干,递给了他,满脸温柔,“擦擦汗吧!”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突然有些迟疑地望着宁柔,“今天咋有空来团部?” 宁柔一怔,“没啥……就是想看看你了!” 最近,六十六团的突袭任务太多,宁柔见到李四维的机会不多。 她有些讨厌这样的突袭任务,哪怕是打阵地战,她也能时常见上李四维一面,可是,这样的突袭任务,她根本没有办法跟过去…… 昨夜,一次突袭又有近百号兄弟没了!连尸骨都没有抢回来……宁柔突然有些心慌了!生怕李四维哪一次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呵呵,”李四维望着她,一双眸子亮了,满脸陶醉,“这话我爱听呢!” 宁柔瞪了他一眼,俏脸微红,“你还乐?有啥好乐的?” 李四维将毛巾往往肩上一搭,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高兴……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宁柔一怔,也不挣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四维……我收到父亲的回信了。” “哦?”李四维一惊,“咋了?家里出事了?” 宁柔连忙摇头,“家里都好好的呢!” “那就好!”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那究竟说了个啥?” 宁柔轻轻地垂下了头,避开了李四维那双发亮的眸子,声若蚊蝇,“上一次……我写信回去……把我们的事给父亲说了……” “啊!”李四维一怔,顿时满脸喜色,“你真说了?”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怕再不说……就说不成了……” “傻瓜,”李四维拍了拍她的手,“我说过会把你活着带回去呢……” “可是,那一天好远呢!”宁柔突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想留下遗憾呢……” 李四维默然,轻轻地将她搂入了怀中。 宁柔紧紧地依偎在李四维怀中,喃喃细语,“父亲说……我既以身许国,所有的事当自有主张,不必向父母请示呢……四维,我们不要留下遗憾好不好?” 李四维浑身一僵,“柔儿,我……再等等……等到这一战之后……好不好?” 日寇来势汹汹,就连三十六师那样的精锐都死伤殆尽……这一战,他实在没有把握! 明显感觉怀中的娇躯一颤,李四维连忙呵呵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还没娶你过门,我咋敢有事嘛?” “可是……” 宁柔还要说什么,却听得院门口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连忙从李四维怀中钻了出来,开始收拾碗筷。 “哒哒哒……” 郑三羊匆匆而来,拿着一纸命令,神色凝重,“命令下来了!” 银月高悬,双河镇火光点点,温馨而静谧。 团部后院里,李四维狼吞虎咽地啃完两个热窝头,喝完一碗菜粥,一抹嘴,满脸满足地呻吟了一身,“舒服!” 宁柔连忙从水盆里捞起一条毛巾,拧干,递给了他,满脸温柔,“擦擦汗吧!”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把脸,突然有些迟疑地望着宁柔,“今天咋有空来团部?” 宁柔一怔,“没啥……就是想看看你了!” 最近,六十六团的突袭任务太多,宁柔见到李四维的机会不多。 她有些讨厌这样的突袭任务,哪怕是打阵地战,她也能时常见上李四维一面,可是,这样的突袭任务,她根本没有办法跟过去…… 昨夜,一次突袭又有近百号兄弟没了!连尸骨都没有抢回来……宁柔突然有些心慌了!生怕李四维哪一次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呵呵,”李四维望着她,一双眸子亮了,满脸陶醉,“这话我爱听呢!” 宁柔瞪了他一眼,俏脸微红,“你还乐?有啥好乐的?” 李四维将毛巾往往肩上一搭,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高兴……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宁柔一怔,也不挣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四维……我收到父亲的回信了。” “哦?”李四维一惊,“咋了?家里出事了?” 宁柔连忙摇头,“家里都好好的呢!” “那就好!”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那究竟说了个啥?” 宁柔轻轻地垂下了头,避开了李四维那双发亮的眸子,声若蚊蝇,“上一次……我写信回去……把我们的事给父亲说了……” “啊!”李四维一怔,顿时满脸喜色,“你真说了?”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怕再不说……就说不成了……” “傻瓜,”李四维拍了拍她的手,“我说过会把你活着带回去呢……” “可是,那一天好远呢!”宁柔突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想留下遗憾呢……” 李四维默然,轻轻地将她搂入了怀中。 宁柔紧紧地依偎在李四维怀中,喃喃细语,“父亲说……我既以身许国,所有的事当自有主张,不必向父母请示呢……四维,我们不要留下遗憾好不好?” 李四维浑身一僵,“柔儿,我……再等等……等到这一战之后……好不好?” 日寇来势汹汹,就连三十六师那样的精锐都死伤殆尽……这一战,他实在没有把握! 明显感觉怀中的娇躯一颤,李四维连忙呵呵一笑,“放心,我不会有事……还没娶你过门,我咋敢有事嘛?” “可是……” 宁柔还要说什么,却听得院门口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连忙从李四维怀中钻了出来,开始收拾碗筷。 “哒哒哒……” 郑三羊匆匆而来,拿着一纸命令,神色凝重,“命令下来了!” 宁柔还要说什么,却听得院门口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连忙从李四维怀中钻了出来,开始收拾碗筷! 第一八八章小界岭(中) 艳阳高照,天地间没有一丝风,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这是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公路上尸骸堆叠,一片狼藉。 “噗嗤……噗嗤……” 有人在忙着补刀。 “呯呯嘭嘭……” 有人在翻找散落在地的物资。 “呜呜……” 几匹没有断气的骡马还在哀鸣着。 “龟儿的!”廖黑牛却在向李四维发着牢骚,“老子们差哪里了?要来整这些软蛋……” 话音未落,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这些软蛋就不是小鬼子了?” “呃……”廖黑牛被噎着了,只得嘟囔了一句,“这他娘的都是勤务兵,随便哪个来了也能整死他们……哪用得着老子们来?” 对于他们来说,小鬼子的辎重部队的确都是软蛋! “龟儿的!”李四维劈头就骂,“让你龟儿捏软柿子,你还不乐意了?” 小界岭界口往南3公里处有个叫朱家大庙的湾子,湾子里有一个大庙,庙旁有一棵千年白果树,古木参天,三四个青年人才能合抱。71军宋希濂将军和30军田镇南将军的指挥部都设在这棵白果树下。田镇南指挥部安放有棺材一副,表达为国捐躯的巨大决心,极大鼓舞了抗日将士的士气。两军相互配合,协同作战。每每前线传来捷报,宋将军和田将军就在银杏树下饮酒庆祝。每每出现阵地丢失,他们就在银杏树下互相鼓劲,商讨对策。裴树凹被炸后,第三兵团指挥部移址朱家大庙,各路部队更加精诚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日寇。 在1938年这场近两个月的战斗中,在孙连仲、宋希濂和田镇南的共同指挥下,中国军队同日军展开殊死激战,打退日军多次进攻。日军始终未能取得战斗的实质性进展。日本当时的报纸报道小界岭战役时援引获洲立兵中将向第2军司令官报告称:“我军遇到强手宋希濂军的顽强抵抗,伤亡甚大,战况仍然毫无进展。我军对富金山之敌束手无策!” 由于小界岭在武汉会战大别山防线的突出位置,第五战区司令部移驻宋埠。10月,委员长亲自到麻城督阵,在宋埠与李宗仁协商指挥大别山防线,并在宋埠住宿一夜。两次率抗战文艺宣传队到一线演出,慰问抗日军民。领导的抗敌演剧第四队、第六队、臧克家领导的文化工作团以及上海演剧二队纷纷来麻城慰问演出,鼓动抗日救亡。 日军在台儿庄丢下11984条性命后,又在此次战役阵亡4506人(其中将校佐172人),负伤17380人(其中将校佐526人),合计21886人(其中将校佐698人),占武汉会战日军总伤亡的五分之一,是日军在武汉会战伤亡最多的战役。是役,中国抗日将士阵亡超过20000人。宋希濂的71军从12500人到撤退时只有800人,几乎损失殆尽! 小界岭守军的顽强抗战迫使日军改变战略进攻的重点,增加部队,攻占潢川、罗山后,向信阳进攻。信阳胡宗南不战而退,主动让出了武汉的北大门。10月6曰,日军第2集团军以第3师增援,协同第10师团一部迂回信阳以南,攻占平汉铁路上的柳林站。12日日军第2集团军攻占信阳。武汉东线长江两岸,7月26日,黄梅小池失陷,日军侵入湖北境内,8月2日,黄梅县城失陷;9月6日,广济县城梅川失陷;9月16日,武穴失陷;9月29日,田家镇要塞失陷;10月8日,蕲春县城蕲州失陷;10月17日,浠水县城失陷;10月21日,兰溪失陷;10月22日,上巴河失陷;10月22日,阳新、大冶、鄂城防线也相继失守,日军第9师和波田支队向武昌逼近;10月23日,黄州、团风、新洲、阳逻失陷;10月24日,仓子埠失陷;24日日军占领黄陂,直逼汉口。10月24日,蒋介石正式下令放弃武汉、实施撤退,25日,武汉沦陷。据守小界岭的第七十一军等部奉命撤退,25日,麻城失陷;30日,麻城县宋埠失陷。 小界岭战役沉重打击了日本进攻中国的嚣张气焰,小界岭防线成为武汉会战重要 钟彬(1900—1949),广东省兴宁人陆军中将。1931年任第87师团长。抗战全面爆发后任第88师师长、中央军校汉中分校主任。1938年参加武汉会战。1946年任国民政府参军处参军、整编26师师长。1948年八月任陆军第九训练处处长兼第109军军长。1949年11月被俘虏。1949年12月底在北京景山关押期间跳崖自杀,终年49岁。 生于1910年的抗战英雄、时任30师176团团长徐厚德老人回忆小界岭战役时说,这是他军人生涯中最残酷的经历,有五“最”:一是他指挥作战人员最多的一次,共七个营的兵力;二是战斗时间最长的一次;三是最激烈、最残酷,也是伤亡最多的一次,全团2800人中撤出战斗的仅有300余人,还包括炊事兵、担架卫生人员;四是消灭日寇最多,在他们阵地前沿,有三千多日本兵丧命。在友军接防该团阵地前,他们没有放弃一寸阵地;五是最残酷的遭遇,日军使用了毒气弹。 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将军的指挥部就在小界岭界口往南200米的麻城市福田河镇小界岭村裴树凹,这里也是第三兵团指挥部,孙连仲担任兵团总指挥,下辖71军、第二集团军第30军、42军、的77军、的51军、59军,全权负责大别山左路防线。日本飞机在兵团军部投下炸弹,将军部炸毁,孙连仲从瓦砾中爬起,又扒开瓦砾救出苏联军事顾问阿尔费罗夫,继续指挥战斗。宋希濂是毕业于黄埔一期的高才生,是蒋校长的嫡系心腹,被成为“鹰犬将军”,其领导的71军是蒋介石警卫部队。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军队中,为了民族大义,他甘愿服从出生于西北军的孙连仲的调遣,身先士卒。 小界岭界口往南3公里处有个叫朱家大庙的湾子,湾子里有一个大庙,庙旁有一棵千年白果树,古木参天,三四个青年人才能合抱。71军宋希濂将军和30军田镇南将军的指挥部都设在这棵白果树下。田镇南指挥部安放有棺材一副,表达为国捐躯的巨大决心,极大鼓舞了抗日将士的士气。两军相互配合,协同作战。每每前线传来捷报,宋将军和田将军就在银杏树下饮酒庆祝。每每出现阵地丢失,他们就在银杏树下互相鼓劲,商讨对策。裴树凹被炸后,第三兵团指挥部移址朱家大庙,各路部队更加精诚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日寇。 在1938年这场近两个月的战斗中,在孙连仲、宋希濂和田镇南的共同指挥下,中国军队同日军展开殊死激战,打退日军多次进攻。日军始终未能取得战斗的实质性进展。日本当时的报纸报道小界岭战役时援引获洲立兵中将向第2军司令官报告称:“我军遇到强手宋希濂军的顽强抵抗,伤亡甚大,战况仍然毫无进展。我军对富金山之敌束手无策!” 由于小界岭在武汉会战大别山防线的突出位置,第五战区司令部移驻宋埠。10月,委员长亲自到麻城督阵,在宋埠与李宗仁协商指挥大别山防线,并在宋埠住宿一夜。两次率抗战文艺宣传队到一线演出,慰问抗日军民。领导的抗敌演剧第四队、第六队、臧克家领导的文化工作团以及上海演剧二队纷纷来麻城慰问演出,鼓动抗日救亡。 日军在台儿庄丢下11984条性命后,又在此次战役阵亡4506人(其中将校佐172人),负伤17380人(其中将校佐526人),合计21886人(其中将校佐698人),占武汉会战日军总伤亡的五分之一,是日军在武汉会战伤亡最多的战役。是役,中国抗日将士阵亡超过20000人。宋希濂的71军从12500人到撤退时只有800人,几乎损失殆尽! 小界岭守军的顽强抗战迫使日军改变战略进攻的重点,增加部队,攻占潢川、罗山后,向信阳进攻。信阳胡宗南不战而退,主动让出了武汉的北大门。10月6曰,日军第2集团军以第3师增援,协同第10师团一部迂回信阳以南,攻占平汉铁路上的柳林站。12日日军第2集团军攻占信阳。武汉东线长江两岸,7月26日,黄梅小池失陷,日军侵入湖北境内,8月2日,黄梅县城失陷;9月6日,广济县城梅川失陷;9月16日,武穴失陷;9月29日,田家镇要塞失陷;10月8日,蕲春县城蕲州失陷;10月17日,浠水县城失陷;10月21日,兰溪失陷;10月22日,上巴河失陷;10月22日,阳新、大冶、鄂城防线也相继失守,日军第9师和波田支队向武昌逼近;10月23日,黄州、团风、新洲、阳逻失陷;10月24日,仓子埠失陷;24日日军占领黄陂,直逼汉口。10月24日,蒋介石正式下令放弃武汉、实施撤退,25日,武汉沦陷。据守小界岭的第七十一军等部奉命撤退,25日,麻城失陷;30日,麻城县宋埠失陷。 小界岭战役沉重打击了日本进攻中国的嚣张气焰,小界岭防线成为武汉会战重要 钟彬(1900—1949),广东省兴宁人陆军中将。1931年任第87师团长。抗战全面爆发后任第88师师长、中央军校汉中分校主任。1938年参加武汉会战。1946年任国民政府参军处参军、整编26师师长。1948年八月任陆军第九训练处处长兼第109军军长。1949年11月被俘虏。1949年12月底在北京景山关押期间跳崖自杀,终年49岁。 生于1910年的抗战英雄、时任30师176团团长徐厚德老人回忆小界岭战役时说,这是他军人生涯中最残酷的经历,有五“最”:一是他指挥作战人员最多的一次,共七个营的兵力;二是战斗时间最长的一次;三是最激烈、最残酷,也是伤亡最多的一次,全团2800人中撤出战斗的仅有300余人,还包括炊事兵、担架卫生人员;四是消灭日寇最多,在他们阵地前沿,有三千多日本兵丧命。在友军接防该团阵地前,他们没有放弃一寸阵地;五是最残酷的遭遇,日军使用了毒气弹。 生于1910年的抗战英雄、时任30师176团团长徐厚德老人回忆小界岭战役时说,这是他军人生涯中最残酷的经历,有五“最”:一是他指挥作战人员最多的一次,共七个营的兵力;二是战斗时间最长的一次;三是最激烈、最残酷,也是伤亡最多的一次,全团2800人中撤出战斗的仅有300余人,还包括炊事兵、担架卫生人员;四是消灭日寇最多,在他们阵地前沿,有三千多日本兵丧命。在友军接防该团阵地前,他们没有放弃一寸阵地;五是最残酷的遭遇,日军使用了毒气弹。 生于1910年的抗战英雄、时任30师176团团长徐厚德老人回忆小界岭战役时说,这是他军人生涯中最残酷的经历,有五“最”:一是他指挥作战人员最多的一次,共七个营的兵力;二是战斗时间最长的一次;三是最激烈、最残酷,也是伤亡最多的一次,全团2800人中撤出战斗的仅有300余人,还包括炊事兵、担架卫生人员;四是消灭日寇最多,在他们阵地前沿,有三千多日本兵丧命。在友军接防该团阵地前,他们没有放弃一寸阵地;五是最残酷的遭遇,日军使用了毒气弹。 生于1910年的抗战英雄、时任30师176团团长徐厚德老人回忆小界岭战役时说,这是他军人生涯中最残酷的经历,有五“最”:一是他指挥作战人员最多的一次,共七个营的兵力;二是战斗时间最长的一次;三是最激烈、最残酷,也是伤亡最多的一次,全团2800人中撤出战斗的仅有300余人,还包括炊事兵、担架卫生人员;四是消灭日寇最多,在他们阵地前沿,有三千多日本兵丧命。在友军接防该团阵地前,他们没有放弃一寸阵地;五是最残酷的遭遇,日军使用了毒气弹。 一八九章小界岭(下) 烈日当空,天地间没有一丝风,炽热的阳光笼罩着团山,仿佛要将那郁郁葱葱的密林点燃一般。 “砰……啊……” 一声枪响、一声惨叫,突兀地打破了团山的寂静,然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良久,又是一声惨叫突兀地响了起来,“啊……”,凄厉而绝望。 惨叫声很快又消散在了密林里,密林里恢复了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018年1月5日,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发布公告,在南美洲圭亚那海域的stabroek区块发现大量油气资源,为目前在该区域最大的一次发现。 埃克森美孚表示,算上过去两年在stabroek区块发现的其他资源,预计这一大型油田的可采油气储量已达到32亿桶(约合4.4亿吨当量)。按照40%的油气采收率估算,这一油田的油气资源量已经超过10亿吨当量。 尽管这一10亿吨级油田远在南美,但来自中国的中海油,却是这一巨型油田的大股东。stabroek区块面积达到660万英亩,为一超深水油田。埃克森美孚旗下的esso勘探生产有限公司(圭亚那)拥有这一区块45%的权益,为该项目作业者。hess公司持有该项目30%的权益,中海油则持有25%的权益。 2018年第一个世界级石油大发现 位于南美洲北部的圭亚那,是南美唯一一个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地靠委内瑞拉、巴西两国,人口不到100万人。这个不大的国家,如今正在成为一个重要的新兴石油大国。在过去20年时间,南美洲在石油产业中的地位日益上升。以委内瑞拉和巴西为代表的国家,发现了大量石油资源,一举成为世界顶级的石油大国。 据媒体报道,我国歼20战机已经开始大量生产了,并且目前已经生产了两个型号的歼20战机,除了装备al31f99m1俄罗 斯发动机的小批量生产型号以外,还有装备涡扇10b发动机的歼20a型,两者在性能上实际差距是不大的,但后者的优势 就是能够大批量生产,毕竟自主研发才能最重要的。俄罗斯的土星公司虽然生产量并不算少,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要提供 给俄罗斯军队,能交付中国的产量远远不足以满足歼20每年40架以上的产量,只有我国自主研发的涡扇10b发动机才能 满足这个需求,但最终这两款歼20生产数量也不会超过200架,因为我国最需要的并不是装备这两款发动机的歼20,而是 装备涡扇15发动机的歼20战机。 我国之所以只生产小批量的涡扇10b发动机型号的歼20,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涡扇10b发动机和涡扇15发动机实在太大,甚 至可以说基础设计就不是一个原理,这直接导致了涡扇10b发动机型的歼20和涡扇15型歼20在制造的时候就需要对战机 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试和改进,就像是歼10a战机改进为歼10b一样,因为更换了先进发动机的原因,歼10b甚至连进气 道都改为了先进的dsi进气道,而机械进气道和dsi进气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构,直接导致所有的歼10a战机都无法改进 为更先进的b型。歼20装备的af31f99m1发动机和涡扇10b发动机虽然都拥有14.5吨的推力,但实际上却还属于第三代 涡扇发动机,推重比依旧在8的范围以内,整台发动机的重量高达近2吨,并且在加装了锯齿状的矢量推力系统以后,整 体的重量会进一步增加,推重比相对也会降低不少,实际上装备这两款发动机的歼20作战能力是远远不足的。而第四代 的涡扇发动机实际上要先进的多,第四代发动机的推重比都在10以上,美国的f119发动机推力达到了16吨,但推重比高 达10,重量仅有1600千克左右,在f119核心机上发展而来的f135推重比更是达到了11,推力接近20吨。 因此装备两台f119发动机的f22推力达到了32吨,但重量相对于f15上装备的f110重量还降低了400千克左右,这就是第 四代战机的最大优势。我国涡扇15发动机的推重比和美国f119在同一个级别上,即达到了10的推重比,而根据报道,这 款发动机的推力在18吨以上,虽然1800千克左右的重量和涡扇10b基本上在同一个水准,但提升了25%的推力足以让歼 20的作战能力得到飞跃性提升,我国装备先进的歼20以后,就完全拥有了在空军作战能力上压倒美国和俄罗斯的资本涡 扇15发动机将会在今年6月左右展开测试,首飞后只需要2到3年就能小批量装备部队,这2到3年中国还会生产120架左右 的歼20,最终前两批歼20很可能会生产160架左右,这已经不亚于f22了。作为世界上仅有的几款五代隐身战机,f22 歼20以及苏57时常被外界作为横向对比的对象。其中,美国f22“最强五代战机”的地位暂时无人能够撼动,中国歼20后发 先至成功服役并量产。相较之下,俄罗斯尚未服役的苏57战机便遭到了国际媒体的诸多非议,俨然成为了几款五代隐身 战机的“末席”。f22的高峰暂时不可攀越,那么俄专家是怎么看待率先服役并量产的歼20战机的呢? 针对外界的一些负面声音,俄罗斯专家的态度却很不以为意,他们通过媒体表示,比起实战意义,歼20服役的“象征意义 要更大一些。那么,俄罗斯专家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呢?俄军事专家瓦西里.卡申认为,中国歼20战机的技术还不够成熟 相较于美俄的五代战机还有不小的差距存在亲爱的观众朋友,很高兴你能看到这篇文章,我是互联网创业先行者高云教练 据报道,利物浦主帅克洛普希又望从巴塞罗纳转会利物浦。 2018年1月5日,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发布公告,在南美洲圭亚那海域的stabroek区块发现大量油气资源,为目前在该区域最大的一次发现。 埃克森美孚表示,算上过去两年在stabroek区块发现的其他资源,预计这一大型油田的可采油气储量已达到32亿桶(约合4.4亿吨当量)。按照40%的油气采收率估算,这一油田的油气资源量已经超过10亿吨当量。 尽管这一10亿吨级油田远在南美,但来自中国的中海油,却是这一巨型油田的大股东。stabroek区块面积达到660万英亩,为一超深水油田。埃克森美孚旗下的esso勘探生产有限公司(圭亚那)拥有这一区块45%的权益,为该项目作业者。hess公司持有该项目30%的权益,中海油则持有25%的权益。 2018年第一个世界级石油大发现 位于南美洲北部的圭亚那,是南美唯一一个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地靠委内瑞拉、巴西两国,人口不到100万人。这个不大的国家,如今正在成为一个重要的新兴石油大国。在过去20年时间,南美洲在石油产业中的地位日益上升。以委内瑞拉和巴西为代表的国家,发现了大量石油资源,一举成为世界顶级的石油大国。 据媒体报道,我国歼20战机已经开始大量生产了,并且目前已经生产了两个型号的歼20战机,除了装备al31f99m1俄罗 斯发动机的小批量生产型号以外,还有装备涡扇10b发动机的歼20a型,两者在性能上实际差距是不大的,但后者的优势 就是能够大批量生产,毕竟自主研发才能最重要的。俄罗斯的土星公司虽然生产量并不算少,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要提供给俄罗斯军队,能交付中国的产量远远不足以满足歼20每年40架以上的产量,只有我国自主研发的涡扇10b发动机才能满足这个需求,但最终这两款歼20生产数量也不会超过200架,因为我国最需要的并不是装备这两款发动机的歼20,而是装备涡扇15发动机的歼20战机。 我国之所以只生产小批量的涡扇10b发动机型号的歼20,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涡扇10b发动机和涡扇15发动机实在太大,甚至可以说基础设计就不是一个原理,这直接导致了涡扇10b发动机型的歼20和涡扇15型歼20在制造的时候就需要对战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调试和改进,就像是歼10a战机改进为歼10b一样,因为更换了先进发动机的原因,歼10b甚至连进气道都改为了先进的dsi进气道,而机械进气道和dsi进气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构,直接导致所有的歼10a战机都无法改进为更先进的b型。歼20装备的af31f99m1发动机和涡扇10b发动机虽然都拥有14.5吨的推力,但实际上却还属于第三代涡扇发动机,推重比依旧在8的范围以内,整台发动机的重量高达近2吨,并且在加装了锯齿状的矢量推力系统以后,整 体的重量会进一步增加,推重比相对也会降低不少,实际上装备这两款发动机的歼20作战能力是远远不足的。而第四代 的涡扇发动机实际上要先进的多,第四代发动机的推重比都在10以上,美国的f119发动机推力达到了16吨,但推重比高 达10,重量仅有1600千克左右,在f119核心机上发展而来的f135推重比更是达到了11,推力接近20吨。 因此装备两台f119发动机的f22推力达到了32吨,但重量相对于f15上装备的f110重量还降低了400千克左右,这就是第 四代战机的最大优势。我国涡扇15发动机的推重比和美国f119在同一个级别上,即达到了10的推重比,而根据报道,这 款发动机的推力在18吨以上,虽然1800千克左右的重量和涡扇10b基本上在同一个水准,但提升了25%的推力足以让歼20的作战能力得到飞跃性提升,我国装备先进的歼20以后,就完全拥有了在空军作战能力上压倒美国和俄罗斯的资本涡扇15发动机将会在今年6月左右展开测试,首飞后只需要2到3年就能小批量装备部队,这2到3年中国还会生产120架左右的歼20,最终前两批歼20很可能会生产160架左右,这已经不亚于f22了。作为世界上仅有的几款五代隐身战机,f22、歼20以及苏57时常被外界作为横向对比的对象。其中,美国f22“最强五代战机”的地位暂时无人能够撼动,中国歼20后发先至成功服役并量产。相较之下,俄罗斯尚未服役的苏57战机便遭到了国际媒体的诸多非议,俨然成为了几款五代隐身战机的“末席”。f22的高峰暂时不可攀越,那么俄专家是怎么看待率先服役并量产的歼20战机的呢? 针对外界的一些负面声音,俄罗斯专家的态度却很不以为意,他们通过媒体表示,比起实战意义,歼20服役的“象征意义要更大一些。那么,俄罗斯专家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呢?俄军事专家瓦西里.卡申认为,中国歼20战机的技术还不够成熟相较于美俄的五代战机还有不小的差距存在。 据报道,利物浦主帅克洛普希望从巴塞罗那重新签下苏亚雷斯。红军主帅决心要把苏亚雷斯带回安菲尔德,因为在利物浦将库款发动机的推力在18吨以上,虽然1800千克左右的重量和涡扇10b基本上在同一个水准,但提升了25%的推力足以让歼20的作战能力得到飞跃性提升,我国装备先进的歼20以后,就完全拥有了在空军作战能力上压倒美国和俄罗斯的资扇15发动机将会在今年6月左右展开测试,首飞后只需要2到3年就能小批量装备部队,这2到3年中国还会生产120架左右的歼20,最终前两批歼20很可能会生产160架左右,这已经不亚于f22了。作为世界上仅有的几款五代隐身战机,f22歼20以及苏57时常被外界作为横向对比的对象。其中,美国f22“最强五代战机”的地位暂时无人能够撼动,中国歼20后发先至成功服役并量产。相较之下,俄罗斯尚未服役的苏57战机便遭到了国际媒体的诸多非议,俨然成为了几款五代隐身战机的“末席”。f22的高峰暂时不可攀越,那么俄专家是怎么看待率先服役并量产的歼20战机的呢? 第一九零章老鹰捉小鸡 对于苏联顾问的疑问,孙司令无言以对。 再好的战士也不能以血肉之躯挡住敌人的炮火! 他有最好的战士,却没有能与日寇抗衡的火力! 突然,前线阵地上的炮声嘎然而止。 “铁力,照顾好伊万先生!”孙司令对卫队长吩咐了一声,转身就走,“其他人跟我走!” 那是前线阵地的方向! 那个方向烟尘遮天蔽日,枪声喊杀声震天! 司令部本来部署了一个警卫团,经过小鬼子的轰炸,所剩不过七八百人,闻言,纷纷跟了上去,将孙司令团团护住。 部署在小界岭阵地上的是第三十军,左翼是池师长的第三十一师,右翼是张师长的第三十师。 张师长知道孙司令要来,自然只能死战不退,勉强稳住了阵脚。 三十一师在台儿庄一役中伤亡殆尽,此时,八成以上都是新兵,饶是池师长亲自督战,也没能挡住日寇的疯狂进攻,一线阵地转眼便告失守,小鬼子蜂拥而上,直扑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里,双方已经短兵相接,小鬼子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可是,守军遭到日寇连番炮击,所剩不过十之五六,哪里能讨到便宜? “娘的!”池师长一声怒骂,端起冲锋枪就要冲出去,“都跟老子冲!” 警卫员一把拉住了他,“师长,你不能去!” 乜副师长也拉住了他,“让我去!” 说罢,端起冲锋枪跳出了战壕,“弟兄们,跟我冲……” 众将士纷纷跟上,才冲出战壕,第二道防线便告失守,溃兵落荒而逃,小鬼子乘胜而来! “回来,回来!”池师长大惊,此时冲上去哪里能讨到便宜? 可是,枪声喊杀声震天,谁又听得到他的喊声? 他一咬牙就要冲上去,却听得右翼枪声大作,连忙扭头望去,只见一支部队浩浩荡荡地杀入了战团。 司令? 池师长看得分明,那当先一人端着冲锋枪,正是孙司令! “娘的!”池师长一惊,回头大叫,“有枪的都跟老子冲!司令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端起冲锋枪冲出了战壕! 司令都上前线拼命了,自己还在等啥? 众将士一听司令来了,顿时士气大振,奋起余勇,好一番厮杀,将小鬼子赶出了阵地。 池师长把有些发烫的冲锋枪往警卫手中一塞,连忙迎了上去,“司令,你快回去,这里交给职下了!” 孙司令深深地望着他,神色凝重,“峰城,台儿庄一役,你没有让我失望,没有让李长官和委员长失望,没有让全国同胞失望……这一次,你也不能让我失望!” 池师长“啪”地一个立正,“是!我在,阵地就在!” “嗯,”孙司令点了点头,“即刻调整部署,小鬼子的炮怕是又要响了!” 负责进攻小界岭的是以步兵第十九旅团为基干的草场支队,支队长正是第十九旅长少将旅团长草场辰己少将。 又一次冲锋被打退,草场少将也是无可奈何,有了第十三旅团在富金山的教训,他不敢再有丝毫轻敌。 “继续炮击吧!”草场少将暗自叹了口气,炮击总是没有错的!至少可以降低草场支队的伤亡! “少将阁下,”野炮第二十二联队三国直富大佐面色犹豫,“我部的弹药已将告罄……” 草场少将摆了摆手,“去吧!” “嗨!”三国大佐垂首顿足,匆匆而去。 草场少将连忙拨通了滕江中将的电话,“中将阁下,敌军抵抗顽强,我部连日强攻,弹药消耗巨大,请求补给!” “嗯,”电话那头,滕江中将声音沉稳,“草场君放心,不出意外,第一批物资今晚之前必能运抵前线!” “多谢!”草场少将松了口气,轻轻地挂掉了电话! 叶家集,滕江师团指挥部里,电话铃声和无线电音交织,众将佐声音嘈杂,侍从官、文员、勤杂人员进进出出。 滕江中将放下了电话,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闷热的天气让人焦躁,“木下大队还没有消息吗?” “职下马上去看看。”侍从官连忙迎了一声,匆匆而去。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滕江中将望着门外灿烂的阳光,心中更加烦躁了。 “中将阁下,”侍从官匆匆而来,面色凝重,“金井少佐回来了,据他汇报,木下大队遭遇埋伏,死伤惨重!” 滕江中将一怔,一股怒气从心底汹涌而出,浑身发抖,“八嘎!木下英男那个蠢货!” 本是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却让木下少佐生生地整成了“羊入虎口”! 滕江中将如何能不怒? 侍从官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支那人早有准备,把木下大队诱入了密林之中……” 滕江中将摆了摆手,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吉村大队呢?” 侍从官连忙回答,“吉村大队并未遭到伏击。” “唔……”滕江中将略一沉吟,“敌人数量不多,无力同时发动袭击……传令木下大队:就地设置防御,不可深入林中。”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滕江中将叫住了他,“同时传令稻垣联队继续运送物资!” 参谋官中泽大佐有些犹豫,“中将阁下,敌踪不明……” 前面运送的是食物,劫了也就劫了,这一次可是弹药啊! 滕江中将摆了摆手,“让吉村大队全程护卫!” 前线弹药吃紧,他不得不冒险了! “嗨!”侍从官不敢犹豫,匆匆而去。 木下少佐吃了个大亏,连忙收拢余部,就在密林外建立了防御,静候敌袭! 吉村少佐躲过一劫,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敌人数量不多,不能同时伏击木下大队和吉村大队……于是,也学木下少佐,在密林外设置防御。 这一招无可厚非,既然不敢进攻,那就好好防守!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敌人的影踪,却等来了滕江中将的命令。 密林深处,李四维躲在一颗大树下,闭目养神。 廖黑牛、石猛等人自是坐不住了,“团长,还要等到啥时候去啊?” 李四维微微睁开眼,望了他们一眼,“急个锤子!有消息了,黄化自然会派人回来!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这一次,怕是消停不了!” 他清楚,小鬼子是要来硬的了,不可能再像昨天那么轻松了! 众人无奈,只得学他闭目养起神来。 一时间,林中一片静谧,隐约还有鼾声响起。 密林中草木森森,看不出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富察莫尔根匆匆而来。 “咔嚓咔嚓……” 他的速度不比黄化慢,但脚步要沉得多。 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咋样?” 众人听到响动,也纷纷睁开了眼,望向了富察莫尔根。 富察莫尔根面有喜色,“又来了,这一次,还有三辆卡车!” “哦?”李四维微微皱眉,“龟儿的,来者不善……平安,带人去那座石桥,给老子炸了!” 罗平安一怔,“真炸了?” 李四维说过,石桥被炸了,小鬼子可能就要改变路线了! “炸了!”李四维一点头,“硬整,老子们怕是整不赢……” “锤子整不赢!”廖黑牛不服了,“老子们还想多抢些东西呢!”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龟儿记吃不记打啊!小鬼子的东西有哪么好抢?工兵连去炸桥,一营、三营去看着外面的那群小鬼子,他们一动,你们就打,不要硬拼,拖住他们就行!其他人都跟老子走,去截车队!” 说罢,李四维望向了富察莫尔根,“带路!” 富察莫尔根一点头,转身就走。 李四维连忙跟上,众人也只得纷纷行动起来。 其实,在李四维看来,这就是个“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六十六团是“老鹰”,外面设防的小鬼子就是“老母鸡”,那车队才是“小鸡”! 金井少佐依旧在车队里。 两次死里逃生,他本不想再来,可是,谁叫他熟悉路况呢? 一辆卡车打头,两辆卡车跟在队尾,中间是一溜烟的大车,所以,行进速度并不快。 打头的卡车里,金井少佐和柄泽少佐坐在驾驶室里。 金井少佐沉默不语。 柄泽少佐却忍不住了,“金井君,究竟有多少敌人?” 金井少佐一愣,面无表情,“一千五六百人吧。” “哦?”柄泽少佐满脸疑惑,“不多嘛!木下少佐和吉村少佐可是两个大队啊!怎么会……” 金井少佐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那些支那人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不好对付,木下大队追进去就中了埋伏……还好他们的人不多,吉村大队才能全身而退。” “哦,”柄泽少佐点了点头,有些担忧,“你说……他们还敢来吗?” 车队的目标太大,行动又缓慢,遇上这样的敌人,就只有挨打的份! 金井少佐缓缓地摇了摇头,“有吉村大队全程护送,应该没有大碍……”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前方隐约传来了枪响。 “来了,”金井少佐一惊,“他们应该和吉村大队交上火了……” 柄泽少佐松了口气,“他们讨不到便宜!”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破空声响起。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紧接着是人嘶马叫,惨嚎声响成一片。 “嘭……”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整个车身都是一震,“嘎吱……”,熄火了。 “砰砰砰……” 爆炸声已停,枪声震天。 “下车,”金井少佐当机立断,一推车门跳了下去,拔出配枪,绕到车头,就开始还击。 柄泽少佐连忙跟了出来,一排车厢上雨布,“反击!反击……” “哒哒哒……” 雨布被掀开一道缝隙,露出两支枪管,火舌喷射,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密林。 计逵又惊又怒,“再放两炮,再放两炮,炸死狗日的!炸死狗日的……” 炮兵连逼停了车队便停了下来,倒不是没有炮弹了,只是没敢浪费! 两个反应快的兄弟连忙动手,“砰砰……”,两枚迫击炮弹怒吼着冲出了炮筒,“咻咻……”直扑卡车而去。 “轰轰……” 炮弹穿透雨布,钻入车厢,炸裂开来,雨布四分五裂,一股烟火冲天而起,残肢断臂横飞。 “吱呀……” 卡车一震摇晃,“嘭……”,又稳住了,变了形的车厢还在冒着青烟。 “噗通,”金井少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望着那依旧在轻轻摇晃的车身,瑟瑟发抖。 好险!没有倒下来,也没有爆炸……捡回了条命! 柄泽少佐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右手捂着左胳膊,鲜血已经染红了手指,声音颤抖,“金井君……怎……怎么应对?” 他本想和金井少佐商量对策,奔车头来了,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而那司机想要从车尾绕过去反击,已经扑倒一旁,支离破碎了! “快、撤……”金井少佐慌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另一旁的密林里跑去,“挡不住的!” 柄泽少佐一怔,连忙追了上来,满脸焦急,“不能撤!还……还有吉村大队……” “撤!”金井少佐头也不会。 吉村大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另一边,吉村大队和木下大队残部早就被卢全友和石猛拖进了战团。 石猛带着队伍先到,刚到密林边缘就和吉村大队的岗哨遭遇了,既然狭路相逢了,哪还说个啥? 顿时擦枪走火! 卢全友听到枪声连忙带队斜插而上,前面还有木下少佐的半支残兵,双方也打成了一团。 紧接着,两人就听到了后面的炮声,知道李四维也动手了,立马加大了攻势。 吉村少佐和木下少佐自然也听到了那爆炸声,知道车队遇袭,顿时又惊又怒,迫击炮也开始怒吼起来。 “砰砰砰……咻咻咻……”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密林。 卢全友咬了咬牙,“兄弟们,再撑一下……” 李四维让他们拖住小鬼子,那总得拖一拖的! 石猛自然也是这个心思,只吼着,“给老子顶住了,团长他们需要时间……”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硝烟翻腾,枝叶和弹片齐飞,密林倒也限制了迫击炮的杀伤力,一时间倒也打了个难分难解。 “停!”石猛突然吼了起来。 众兄弟一愣,连忙停止了射击。 小鬼子也是一愣,搞不清状况了。 “攻击……”吉村少佐一挥佩刀,就要把这伙支那人迎头痛击,却听得东面的枪声已经低落了下去,顿时一惊,只觉痛心疾首,“八嘎!运输联队那些懦夫!” 他们也跑得太快了吧?这才多少时间,他们就放弃了抵抗?想救也救不了啊! 望着落荒而逃的小鬼子,李四维心中一松,端着长枪就冲出了密林,“杀!一个不留!” 一营和三营的兄弟还在和“老母鸡”硬扛呢!自己这边不尽量把“小鸡”抓完,咋对得起他们? “杀!一个不留!”众兄弟呐喊着冲了上去。 第一九一章反击 夜幕降临,滕江师团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会议室里,侍从官站得笔挺,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滕江中将。 刚刚接到消息,辎重部队再次被袭击,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是那批物资却丢了!而且,支那人炸了那座石桥,彻底断了这条运输线……中将阁下怕是要拿人开刀了! 滕江中将坐在主位上,目光微垂,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心中的确怒火熊熊,但是…… 你不得!你不得!正是用人之际! 滕江中将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抬了抬眼皮,“辎重部队绕道固始城,同时严令吉村、木下大队严防支那人向北流窜!” “嗨!”侍从官松了口气,早该如此了! 叶商公路是条捷径,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这股敌人的确太难对付……这条路不通啊! 双河镇上灯火点点,夜空中隐约飘荡着伤员们的哀嚎声……“老鹰捉小鸡”并不轻松,毕竟还有那“母鸡”的反击! 六十六团团部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一堂。 李四维捧着一纸命令仔,细地读完,轻轻放在了桌上,“长官们这是……要反击了啊!” “反击好啊!反击才痛快!”廖黑牛精神一振,却又有点遗憾,“只是可惜了这么个肥差啊……” 卢永年连忙点头,一脸的赞同,“还真是个肥差呢!嘿嘿,我敢说,这前线的部队再没有比我们富裕的了!” “呵呵,”众人都笑了,“吃的喝的都有小鬼子送上门,想不富裕都难呢!” 笑了几声,李四维摆了摆手,神色一整,“既然命令下来了,那就开整吧!” “好!”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着李四维,“咋整?”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特勤连、补给连、一营、二营跟我去,其他人留守双河……” 石猛急了,“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神色凝重地望着他,“石猛,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好不要让他们摸到双河来!” “这?”石猛一怔,只得允诺,“团长放心,如果小鬼子来了,我会把他们拖在山林里,绝不会让他们摸到双河来!” 于是,石猛带着兄弟们继续守在团山一线的密林里,卢永年郑三羊坐镇双河镇,居中调度,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往西北方向去了……当然这事本来是该卢永年来干的,只是,李四维如何也不放心这个参谋出身的副官……让他带队不是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吗? 老规矩,特勤连开路、补给连和二营居中、三营殿后,一行人在山岭密林中穿梭,悄悄地向西北方向的达权镇摸去。 同一时间,驻守南溪镇的六十七团和驻守关庙乡的六十五团也开始向西活动! 他们有同一个目标――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 台儿庄一役,孙司令博了个“孙钢头”的绰号,这绰号可不是白给的! 经过台儿庄一役之后,第二集团军补充了大量新兵,战力自然已大不如前,但将士们的抗战热情丝毫未减,“孙钢头”的傲气丝毫未减! 即使面对日寇的三个精锐师团,他虽不敢意气风发地说上一句,“进攻就是最好防守”!却也决不能容忍小鬼子如此猖獗! 他要反击! 虽然,面对日寇三个精锐师团,在实力上不占丝毫优势,根本不可能全线反击,但是局部反击呢?分割蚕食呢? 他想奋力一搏! 目标就是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这支深入第三兵团最后一道防线的敌军! 夜幕降临,滕江师团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会议室里,侍从官站得笔挺,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滕江中将。 刚刚接到消息,辎重部队再次被袭击,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是那批物资却丢了!而且,支那人炸了那座石桥,彻底断了这条运输线……中将阁下怕是要拿人开刀了! 滕江中将坐在主位上,目光微垂,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心中的确怒火熊熊,但是…… 你不得!你不得!正是用人之际! 滕江中将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抬了抬眼皮,“辎重部队绕道固始城,同时严令吉村、木下大队严防支那人向北流窜!” “嗨!”侍从官松了口气,早该如此了! 叶商公路是条捷径,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这股敌人的确太难对付……这条路不通啊! 双河镇上灯火点点,夜空中隐约飘荡着伤员们的哀嚎声……“老鹰捉小鸡”并不轻松,毕竟还有那“母鸡”的反击! 六十六团团部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一堂。 李四维捧着一纸命令仔,细地读完,轻轻放在了桌上,“长官们这是……要反击了啊!” “反击好啊!反击才痛快!”廖黑牛精神一振,却又有点遗憾,“只是可惜了这么个肥差啊……” 卢永年连忙点头,一脸的赞同,“还真是个肥差呢!嘿嘿,我敢说,这前线的部队再没有比我们富裕的了!” “呵呵,”众人都笑了,“吃的喝的都有小鬼子送上门,想不富裕都难呢!” 笑了几声,李四维摆了摆手,神色一整,“既然命令下来了,那就开整吧!” “好!”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着李四维,“咋整?”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特勤连、补给连、一营、二营跟我去,其他人留守双河……” 石猛急了,“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神色凝重地望着他,“石猛,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好不要让他们摸到双河来!” “这?”石猛一怔,只得允诺,“团长放心,如果小鬼子来了,我会把他们拖在山林里,绝不会让他们摸到双河来!” 于是,石猛带着兄弟们继续守在团山一线的密林里,卢永年郑三羊坐镇双河镇,居中调度,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往西北方向去了……当然这事本来是该卢永年来干的,只是,李四维如何也不放心这个参谋出身的副官……让他带队不是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吗? 老规矩,特勤连开路、补给连和二营居中、三营殿后,一行人在山岭密林中穿梭,悄悄地向西北方向的达权镇摸去。 同一时间,驻守南溪镇的六十七团和驻守关庙乡的六十五团也开始向西活动! 他们有同一个目标――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 台儿庄一役,孙司令博了个“孙钢头”的绰号,这绰号可不是白给的! 经过台儿庄一役之后,第二集团军补充了大量新兵,战力自然已大不如前,但将士们的抗战热情丝毫未减,“孙钢头”的傲气丝毫未减! 即使面对日寇的三个精锐师团,他虽不敢意气风发地说上一句,“进攻就是最好防守”!却也决不能容忍小鬼子如此猖獗! 他要反击! 虽然,面对日寇三个精锐师团,在实力上不占丝毫优势,根本不可能全线反击,但是局部反击呢?分割蚕食呢? 他想奋力一搏! 目标就是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这支深入第三兵团最后一道防线的敌军! 夜幕降临,滕江师团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会议室里,侍从官站得笔挺,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滕江中将。 刚刚接到消息,辎重部队再次被袭击,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是那批物资却丢了!而且,支那人炸了那座石桥,彻底断了这条运输线……中将阁下怕是要拿人开刀了! 滕江中将坐在主位上,目光微垂,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心中的确怒火熊熊,但是…… 你不得!你不得!正是用人之际! 滕江中将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抬了抬眼皮,“辎重部队绕道固始城,同时严令吉村、木下大队严防支那人向北流窜!” “嗨!”侍从官松了口气,早该如此了! 叶商公路是条捷径,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这股敌人的确太难对付……这条路不通啊! 双河镇上灯火点点,夜空中隐约飘荡着伤员们的哀嚎声……“老鹰捉小鸡”并不轻松,毕竟还有那“母鸡”的反击! 六十六团团部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一堂。 李四维捧着一纸命令仔,细地读完,轻轻放在了桌上,“长官们这是……要反击了啊!” “反击好啊!反击才痛快!”廖黑牛精神一振,却又有点遗憾,“只是可惜了这么个肥差啊……” 卢永年连忙点头,一脸的赞同,“还真是个肥差呢!嘿嘿,我敢说,这前线的部队再没有比我们富裕的了!” “呵呵,”众人都笑了,“吃的喝的都有小鬼子送上门,想不富裕都难呢!” 笑了几声,李四维摆了摆手,神色一整,“既然命令下来了,那就开整吧!” “好!”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望着李四维,“咋整?”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特勤连、补给连、一营、二营跟我去,其他人留守双河……” 石猛急了,“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神色凝重地望着他,“石猛,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好不要让他们摸到双河来!” “这?”石猛一怔,只得允诺,“团长放心,如果小鬼子来了,我会把他们拖在山林里,绝不会让他们摸到双河来!” 于是,石猛带着兄弟们继续守在团山一线的密林里,卢永年郑三羊坐镇双河镇,居中调度,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往西北方向去了……当然这事本来是该卢永年来干的,只是,李四维如何也不放心这个参谋出身的副官……让他带队不是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吗? 老规矩,特勤连开路、补给连和二营居中、三营殿后,一行人在山岭密林中穿梭,悄悄地向西北方向的达权镇摸去。 同一时间,驻守南溪镇的六十七团和驻守关庙乡的六十五团也开始向西活动! 他们有同一个目标――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 台儿庄一役,孙司令博了个“孙钢头”的绰号,这绰号可不是白给的! 经过台儿庄一役之后,第二集团军补充了大量新兵,战力自然已大不如前,但将士们的抗战热情丝毫未减,“孙钢头”的傲气丝毫未减! 即使面对日寇的三个精锐师团,他虽不敢意气风发地说上一句,“进攻就是最好防守”!却也决不能容忍小鬼子如此猖獗! 他要反击! 虽然,面对日寇三个精锐师团,在实力上不占丝毫优势,根本不可能全线反击,但是局部反击呢?分割蚕食呢? 他想奋力一搏! 目标就是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这支深入第三兵团最后一道防线的敌军! 夜幕降临,滕江师团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会议室里,侍从官站得笔挺,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滕江中将。 刚刚接到消息,辎重部队再次被袭击,虽然人员伤亡不大,但是那批物资却丢了!而且,支那人炸了那座石桥,彻底断了这条运输线……中将阁下怕是要拿人开刀了! 滕江中将坐在主位上,目光微垂,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心中的确怒火熊熊,但是…… 你不得!你不得!正是用人之际! 滕江中将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抬了抬眼皮,“辎重部队绕道固始城,同时严令吉村、木下大队严防支那人向北流窜!” “嗨!”侍从官松了口气,早该如此了! 叶商公路是条捷径,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这股敌人的确太难对付……这条路不通啊! 双河镇上灯火点点,夜空中隐约飘荡着伤员们的哀嚎声……“老鹰捉小鸡”并不轻松,毕竟还有那“母鸡”的反击! 六十六团团部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一堂。 李四维捧着一纸命令仔,细地读完,轻轻放在了桌上,“长官们这是……要反击了啊!” 第一九二章达权店的信号弹 达权店是个小镇,北距商城四十余里,南距小界岭不到二十里,西临灌河,镇东一条马路由商城直达小界岭下。 此时,第七十一军坚守沙窝镇,截断了商麻公路,达权店这条公路变成了草场支队获取补给的交通线。 第六十六团的任务便是占领达权店,截断草场支队的补给线,然后配合灌河西岸的八十七师挡住草场支队的援军,为其他部队围歼草场支队争取时间。 天已佛晓,薄薄的秋雾笼罩着大地,达权店一片寂静,朦胧中,镇口透着微弱的火光。 镇南口,两座小山丘相对而出,公路从山丘的豁口穿过,那火光便是从山丘上传出的。 西边的山丘稍矮,山坡上有一座简陋的防御工事,工事里隐约有鼾声飘出。 东边的山丘稍高,篝火将尽,山坡上的哨卡里,十来个小鬼子散乱地靠坐在堡垒后,鼾声如雷。 朦胧的薄雾中,幢幢的人影蹿了出来,动作迅捷,步履无声,手中的短匕却寒光闪烁。 当先一人犹如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蹿进了堡垒,直奔一个挂着准尉军衔的小鬼子而去,一矮身,左手已捂上了那准尉的嘴,右手握刀,同时划向了那准尉的脖子,“噗嗤……”,刀锋破开皮肉,割断动脉,去势不竭,左手死死地捂了下去。 “唔……”,那准尉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浑身一震,再无声息。 “噗嗤……” “噗嗤……” …… 一道道黑影涌入,一道道寒光闪烁,一道道血光飞溅……转眼间,这个哨卡便已易手,一道道黑影又向山丘上摸去了。 一次次的锤炼,特勤连的兄弟早已就轻驾熟,在夜色中,他们就是幽灵,刀在手,猎敌于无声! 很快,一道道黑影又迅速地退下了山丘,向镇上蹿去,据点里再无一个活口。 同样的画面在镇北口的据点里上演着,不同的是,这里的哨卡里竟然有两个小鬼子硬撑着在值岗。 “中岛君,”吐出一串烟圈,山田下士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你说……我们能攻下小界岭吗?” 中岛下士扔掉了烟头,耷拉着眼皮望了他一眼,“南京城那么大,我们不也拿下来了吗?山田君,帝国陆军是战无不胜的!” “哦……”山田下士怏怏地应了一声,狠狠地吸了几口,香烟将要燃尽,“那么,攻下武汉我们真能回家了吗?” 中岛下士一愣,脸上多了几丝茫然,“不知道……” 山田下士扔掉了烟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支那人也太顽固了……南京城都丢了,还要打,他们明知打不过的嘛!” 中岛下士一怔,望着山田下士,脸上多了几丝认真的神色,“山田君,如果敌人打到了我们国内,也攻下了京都……你还会打吗?” 山田下士一怔,露出一丝讪笑,“中岛君,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中岛下士愣了一下,声音更低了,“我也有点想家了……呃……” 他的眼睛突然瞪圆了,慌忙去抓枪,声音中满是恐惧,“敌……” 他看到一道黑影已经蹿到了山田下士背后,那黑影手中寒光闪烁,分明握着一柄刺刀。 只是,他话未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袭来,将他撞倒在地。 “呜呜……” 中岛下士拼命挣扎起来,却如何也挣不脱身后的偷袭者,仿佛那压在身上的是一座大山。 偷袭者并不言语,手中一道寒光直奔中岛下士的脖颈。 “噗嗤……”,寒气入骨,中岛下士浑身一颤,瞬间便失去了力气,他想抬头,却只有眼珠还能动……眼角的余光,只看到了一片血光! 镇东的公路上,一道道黑影从公路旁的山坡上蹿了出来,直奔镇上而去。 达权店一共驻守了一个小队,这已经够了! 至少,负责保障补给线的片桐大尉是这样认为的,负责攻打小界岭的草场少将也是这样认为的! 天色渐明,金刚台上的据点里,片桐大尉揉了揉眼睛掀开了身上的军毯,从篝火边爬了起来,伸了伸懒腰,一脸的舒畅。 “少佐,”侍从快步走了进来,“补给队到了。” “哦,”片桐少佐精神一振,“终于到了!各处据点有无异常?” 侍从摇了摇头,“夜里并无枪声,也没有接到汇报!” “好!”片桐少佐心情更好了,大步流星地往防空洞外去了,“我搞点东西回来……” “应该的,”侍从连忙跟了上去,赔笑着,“那些家伙在师团部享受安稳,是该给前线的将士些好处!” 片桐少佐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好在金井少佐没有听到这话,要不然得委屈死……谁说他们在师团部享安稳?他金井少佐可是四次死里逃生啊! 金刚台是座小山岭,位于达权店以北十余里处,本是第四十二军修建的一处要塞,不过商城失守以后,这里变成了片桐大队的指挥部。 金刚台西面商城至小界岭的公路面蜿蜒而过,运送补给的车队静静地停在公路上,一眼望不到头。 片桐少佐带着十余个心腹直奔车队而去。 金井少佐也推开车门,从驾驶室上跳了下来。 两人互相看了看军阶,客套了一番,片桐少佐也不掩饰,“我部为了保障补给线风餐露宿……” 金井少佐能四次四里逃生,自然是个聪明人,闻弦而知雅意,连忙摸出了香烟,掏出一支递了过去,“片桐君,辛苦了!这次补给十分充裕……” “呵呵,”片桐少佐满意地笑了,接过香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满脸笃定,“金井君请放心,过了这里,不到二十多里就是小界岭了,沿途骑马岭、达权店、新店、黑潭……每一处险要都有我们的据点!” “好!”金井少佐暗自松了口气,满脸感激,“片桐君用心了!” 四次死里逃生之后,金井少佐的这份感激绝对是出自真心。 “应该的!”片桐少佐也笑了,“多谢金井君的慷慨!” 说着,一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带着十多个心腹扛着物资走了。 “走!”金井少佐微微一笑,转身钻进了驾驶室,意气风发……这一次,真顺畅! 此时,达权店却是一番忙碌的景象。 镇北口,罗平安正带着兄弟们在公路上埋设地雷,李四维带着几个营连长在山上布置防御。 卢全友有些担忧,“团长,这山还是太小了!” 镇北口的公路西临灌河,东边是一座不大的山头,地势也算不得险要,山上有简单的工事……可是,另行选择阻击地点,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是啊,”廖黑牛也皱了皱眉头,“还是獐山安逸……” 獐山在台儿庄,地势险要,小鬼子的炮火更本奈何不了山上的守军,那一仗是他们打得最轻松的防御战。 李四维摇头苦笑,“总不能让老子给你们变出一座獐山来吧?” 两人讪讪一笑,“那……那哪个变得出来!” “是啊!”李四维点点头,神色一整,环顾众人,“所以,我们的任务十分艰巨……不论咋样,这盘大棋不能从老子们这里开始溃败!” 众人神色一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是!” “好!”李四维声音一沉,“阵地由一营来守,二营和特勤连进山,沿山势向北挺进!” “是!”众人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团长,”富察莫尔根匆匆而来,“北面三里多地有一座山岭,上面有鬼子的据点……黄连长问你整不整?” 李四维微微皱了皱眉,“不急……告诉他,听到这边的枪声,就迅速拿下那处据点,二营会支援你们!” “好,”富察莫尔根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伍天佑紧接着也回来了,“南边五里处有一座村子,村里有小鬼子的据点,孙连长问你咋整?” 李四维略一沉吟,“村里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伍天佑精神一振,“没敢进去……估摸着应该有一百多号小鬼子。” 李四维皱了皱眉,“那就先不要动……盯紧了,如果这边枪声响了,他们要往这边来,就给老子拦住!” “不动吗?”伍天佑有些犹豫,“孙连长说突袭一下,能拿下来……”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不动枪也拿得下来?” “这……”伍天佑一愣,连忙摇头。 这大天白亮的,不动枪可能? “那不就结了?”李四维声音一沉,“回去告诉他,这边枪没响,你们那边就不能动枪!” “是!”伍天佑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龟儿的,”李四维掏出香烟,摸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一声轻叹,“这一仗,不容易啊!” “团长,”身后的苗振华犹豫着说了一句,“应该把三营也带上的,多些人总会好一些?”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有想法咋不早说?你龟儿就是个马后炮!” 苗振华讪讪一笑,“俺不是寻思你肯定也想到了嘛……” 李四维点了点头,喃喃道:“总要……给兄弟们留条后路吧!” 苗振华也听到了,怔了怔,默默无语。 “振华,”李四维突然精神一振,“告诉甘飞,枪声一响就把老子们的军旗插上去!” “是!”苗振华一怔,连忙领命而去。 自横山岭一战之后,这是李四维第一次主动要把军旗打出去! 军旗不倒,阵地不能丢! 金井少佐听了片桐少佐的话,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带着队伍一路往南而来,十分顺畅,很快便过了骑马岭,直奔达权店而来。 骑马岭便是富察莫尔根口中那座有鬼子据点的山岭。 廖黑牛已经带队和黄化汇合了,躲在骑马岭后山的密林里,看着小鬼子浩浩荡荡的车队,双眼发亮,“龟儿的,想不到到了这里还有好事……黄老道,这里交给你了,老子跟上去看看!” 说完,廖黑牛就要起身。 黄化一把拉住了他,“团长说先把鬼子的据点搞掉……” 廖黑牛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子给你把四连留下……反正那据点里的鬼子不多!” “这……”黄化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廖黑牛的手臂,紧紧地盯着他,“那好……这里交给我了,但是,你们不能乱来!” 廖黑牛嘿嘿一笑,“放心,老子不会乱来的,你龟儿可要把这山岭拿下来,小鬼子如果逃跑,到时候还得从这里过呢!” 说着,廖黑牛兴冲冲地爬了起来,“马跃带四连留下,其他人跟老子走……龟儿的,送到嘴边的肥肉可不能客气!” 金井少佐可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变成了送到六十六团嘴边的肥肉! 此时,小界岭无枪声。 小界岭下,草场支队的阵地上炊烟袅袅,小鬼子正在准备早餐。 小界岭上,守军将士正在啃着有些馊味的馒头。 左翼阵地上,池师长的指挥部搬到了一线阵地,此时正在瞭望口遥望着山下的炊烟,不无感慨,“在装备和后勤上,敌寇的确要比我军强很多啊!” 一众官佐也纷纷点头,参谋长却有些埋怨,“这个时候,后勤部队应该给将士们送些热饭菜上来……” “叮铃铃……” 他话音未落,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池师长连忙过去,抓起了电话,“钧座!” 电话那头,孙司令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峰城,准备反攻吧!” “反攻?”池师长一怔,“钧座,敌强我弱,时机未到啊……” “不,”孙司令的声音一沉,“第八十七师和新编第十六旅已经就位,各部必须同时发动攻击……我们要让日寇四面受敌!” 黄柏山位于小界岭东北方向,算得一座大山。 山林中,第六十七团已经和第六十五团汇合,众将士遥望着草场支队的阵地,正屏息静待攻击命令。 西面,第八十七师出大界岭,向西南方向挺进,一部留守界岭、长沟一线,主力继续南下,朝阳下,已经能望见草场支队的袅袅炊烟。 小界岭右翼阵地,张师长轻轻挂掉了孙司令的电话,一把抓起桌上的冲锋枪,精神振奋,“老乜,走,该老子们发威了!” 很快,各部都已准备完毕,静静等候着攻击命令。 兵团司令部外,孙司令遥望着北方,双眉紧锁,“达权店怎么还没有消息?六十六团不会在关键时刻怂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北方的天空升起了三枚信号弹,两红一绿! “砰砰砰” 那是信号弹炸裂的声音! “好!”孙司令精神一振,“是老子们的信号弹!” “孙,”苏联顾问却有些疑惑,“他们真的拿下了达权店?昨夜一直没有枪声啊……” “嘭嘭嘭……轰轰轰……” “砰砰砰……” “哒哒哒……” 他话音未落,北方已经炮声轰隆,枪声四起了! “错不了!”孙司令精神振奋,“他们一定拿下了达权店!” 达权店北口,炮火分溅,硝烟翻腾,子弹横飞。 金井少佐坐在驾驶室里,呆若木******嘎! 还来? 第一九三章都来了 金井少佐是幸运的,在叶商公路上四次遇伏,他都毫发无损地逃了回去。 金井少佐也是不幸的,四次死里逃生之后,绕道百余里,却又在达权店北一头扎入了六十六团的伏击圈。 但是,无论幸与不幸,他都是懦弱的,否则,他不可能四次都死里逃生! 所以,震惊过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推开车门,落荒而逃……前队进入雷区,已经人仰马翻,不能进;后队遭遇炮击,一样乱成一团,不可退! 要活命,唯有逃! 东面是密林,莽莽苍苍,杀机四伏……不可去! 唯有往西逃! “反击!反击!”金井少佐大叫着,却已经撒腿向西面跑去,直跑到灌河岸边,调头向北,落荒而逃! 有机灵的小鬼子已经紧随其后,亡命而逃! 还有自负英勇的小鬼子,躲在卡车和大车后面,拼命抵抗。 “砰砰砰……” “哒哒哒……” 硝烟中,枪声震天,子弹横飞。 “杀……” “杀啊……” 喊杀声震天,六十六团的将士已经形成三面合围之势,杀向车队! 一营杀出北口阵地,直冲前队,补给连和迫击炮连从东面山林中杀出,攻向中队,廖黑牛带五连六连从后队杀来…… 这是李四维反复锤炼而成的精锐之师!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所向披靡! 小鬼子兵败如山倒,彻底放弃了抵抗,撒开脚丫子往灌河方向逃去,有的在灌河边折向北方,有的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更多的却在逃跑的路上被子弹掀翻! 转瞬之间,胜局已定! 李四维手气长枪,顿住脚步,暗自松了口气,心底涌起一股喜意……这是一场意外的伏击战,他从未想过先来的竟是小鬼子的补给部队! “振华,”李四维看着落荒而逃的小鬼子和紧追不放的兄弟们,扭头大叫,“传令各部,停止追击!二营增援黄连长,一营增援孙连长,其他人先打扫战场!”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兴冲冲地走了。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小界岭方向,那里才是主战场! 这一仗的胜负还得在那里见分晓! 小界岭上又下起了雨,黑色的雨,翻腾的烟尘远远地飘散开去,簌簌而下! 望着簌簌而下的烟尘,孙司令怔立当场,面无表情,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着……这一仗的胜负关乎小界岭之战的成败! “咻咻咻……” 三枚信号弹升上了天空,炸裂开来,璀璨夺目,“嘭嘭嘭”,一红两绿! “成了!”孙司令精神一振,一把抓过警卫手中的冲锋枪,当先往小界岭上跑去,“警卫团跟老子走!” “孙,”苏联顾问一怔,连忙追了上去,“你是指挥官,不能去……” 孙司令头也不回,一马当先往小界岭上冲去,“这里交给你了!” 苏联顾问一愣,只得顿住了脚步,满脸苦笑,“指挥官也去冲锋陷阵了……这算怎么回事?” 小界岭下,炮声爆炸声此起彼伏,枪声如骤雨打新荷,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了一曲死亡乐章。 左翼遭到攻击! 右翼遭到攻击! 前阵遭到攻击! 后阵遭到攻击! 坏消息纷至沓来,草场少将心中一沉……这是被“包饺子”了?! 是了! 被包了饺子了! 支那人早有预谋! 草场少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抓起电话,拨通了师团部的电话,“这里是草场支队,我找中将阁下!” 对于濑谷支队在台儿庄的故事,草场少将自然耳熟能详,草场支队绝不能重蹈覆辙! “草场君!”电话那头滕江中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显然,他并未预料到这边的事态发展,只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你部进展如何……” “中将阁下,”草场少将急忙打断了滕江中将,声音急切,“支那人发动了反击,我部陷入了重围,弹药将罄……请速速调派补给和援军!” “反击?”滕江中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支那人拿什么反击?” “中将阁下!”草场少将更急了,“我部已经陷入重围……支那人早有预谋,他们在效仿台儿庄……” “八嘎!”滕江中将陡然一声怒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草场君,坚守阵地!坚守阵地……我马上增派援军!补给……补给应该快到了!” “嗨!”草场少将答应一声,还是有些不放心,“中将阁下,我部的弹药只能支撑一天了!” “啪……” 滕江中将匆匆地挂了电话,扭头望向了侍从官,“马上给补给部队发电,催问他们的进展情况!” “嗨!”侍从官匆匆而去。 “八嘎!”滕江中将忿忿地骂了一句,望向了中泽大佐,“我部还有多少预备队?” “中将,”中泽大佐怔了怔,“原本有一个联队,可是,木下大队和吉村大队……” “八嘎!”滕江中将一声怒骂,“马上集合队伍,全力增援草场少将!” “嗨!”中泽大佐答应一声,面色犹豫,“我部距离小界岭太远……是否向筱塚中将求援?” 筱塚师团正在攻打沙窝镇,是距离小界岭最近的部队。 “唔……”滕江中将皱了皱眉,面色犹豫,“筱塚君……” “中将,”侍从官匆匆而返,“补给部队没有回应……” 滕江中将心中一沉,扭头望向中泽大佐,却见中泽大佐也是脸色发白! 鉴于叶商公路上屡遭伏击,补给部队携带了一部电台,此时没有回应,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补给部队又出事了! 一念至此,滕江中将不再犹豫,连忙拨通了第二军司令部的电话! 补给部队携带的电台并没有损坏,只是,随队的通讯兵已经被击毙了!而作为获胜的一方,第六十六团并没有人注意到那部电台,他们正忙着搬运战利品。 十辆卡车,二十余辆大车,被炸毁了多半,但剩下的物资依旧十分可观,将士们忙不亦乐乎,就是很多轻伤员,匆匆包扎了一下也加入了搬运战利品的行列! “有炮弹了,”计逵望着一箱箱的炮弹,笑容满面,“终于搞到炮击炮弹了!可惜,还有那么多炮弹却用不上……” 他们只有迫击炮,那些大口径的炮弹根本用不了。 “不可惜,不可惜,”罗平安连忙安慰,“你们用不了,俺们能用!” 工兵连拿过来一改装,又可以当地雷用! 刘黑水也连忙点头,“越多越好,用不完老子们就扛回去,指不定那天就用上了!” 这几天,最开心的就数他了,补给连现在富裕得很!他才不嫌东西多! “可惜了这么多罐头,”也有人望着那被烧得焦黑的罐头叹气,“那够俺们吃几天呢!” “不还有这么多吗?”有人满不在乎,“快搬吧!这些都吃不完呢!可惜韦一刀没来,俺们只能生吃……” 说着,扛起一箱罐头就往阵地上去了。 “大炮,”廖黑牛带着部队又回来了,笑容可掬,“龟儿的,又捡个便宜,跟着你龟儿就是有口福!”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那边情况咋样?” 廖黑牛大手一挥,“拿下来了,老子们还没到,黄老道就带人拿下来了……马跃和他们都守在那里,出不了问题。” 那里就是骑马岭,小鬼子驻扎了一个小队在据点里,听到这边枪声响起,又分了一个班过来探查情况,剩下的被黄化和马跃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大半,剩下的小鬼子丢下据点就跑了! 李四维沉吟了一下,“那处据点还有用,你马上带人回去!” “回去?”廖黑牛一怔,连忙摇头,“那据点太小了,莫得啥用!” “再小也有用!”李四维摇了摇头,“你带人守着,如果有小鬼子的增援部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往山里跑,等到小鬼子的大部队过来了,你再打回去……” 廖黑牛略一沉吟,“老子明白了,要在他们背后钉一颗钉子!” “对!”李四维点点头,“多带些弹药过去,在那附近的山里再建一个据点!” “好!”廖黑牛一点头,转身就走,“放心吧!老子一定拖住一大堆小鬼子!” 很快,卢全友也带着一营赶了回来,“团长,那边完事了。”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马上布置防御,只要拦下小鬼子的增援部队,老子们的任务就圆满了!” “是!”卢全友“啪”地一个敬礼,匆匆而去!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小界岭方向,那个方向已然枪炮声震天,翻腾的烟尘遮天蔽日! 李四维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长官啊,你们还要多久呢?老子就这千把号兄弟了,撑不了多久啊! 刚刚一战,小鬼子并未拼死抵抗,他们毕竟是辎重部队,作战意志比战斗部队要差一些,更兼有金井少佐临阵退缩,倒便宜了六十六团。 可是,六十六团在这里的兵力毕竟只有两个营外加三个连,刚刚一战又伤亡百余人,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 “团长,”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他。 李四维循声望去,就见伍若兰挎着一个大药箱,带着一队医护兵从山林里钻了出来,匆匆地奔自己而来。 李四维一惊,连忙迎了过去,面色阴沉,“哪个让你们来的?” 伍若兰一愣,避开了李四维的目光,“都来了……” “都来了?”李四维一怔,怒了,“胡闹!卢永年那个龟儿子,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了?” 他留着双河镇,就是给兄弟们留了一条后路,现在好了,都来了! 伍若兰愣了一下,一梗脖子,望着李四维,眼眶有些泛红,“你这安排算咋回事嘛?俺们是军医,就该跟着你们,要不兄弟们受伤了咋办?那么远,重伤员根本送不回去!” “唉,”李四维一声叹息,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路上碰到伤员没有?” 十余个重伤员已经安排补给连的兄弟送走了。 “碰到了!”伍若兰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已经安顿好了,山里有个小村子,柔儿姐姐已经在给他们治疗了,让我过来看看轻伤员。” “好,”李四维点点头,“你先去给兄弟们处理伤口。” “是!”伍若兰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 很快,卢永年和郑三羊也带着一队青壮赶了过来。 李四维迎了上去,“团部安顿好了?” “嗯,”两人连忙点头,“往东五里地有个村子,团部和伤兵都安排在那里。” 李四维点了点头,“隐蔽吗?” “放心,”卢永年微微一笑,“隐蔽得很,差点就错过了!” 郑三羊点头附和,“是个废弃的村子,只有十多座房子,背靠着悬崖,在山谷里。” “注意防空,”李四维只得嘱咐了一句,又望向了和他们一起来的青壮,“老乡们,辛苦了!” “不辛苦,”带头的镇长连忙摆手,“我们也帮不上啥忙,就是跑跑腿,搬点东西!” “嗯,”李四维微微一笑,“那还得麻烦你们多跑几趟,永年,去找刘黑水,看看哪些东西用不上,都搬回去!” “好,”卢永年答应一声,“乡亲们,跟我走!” 说着,卢永年带着一众青壮去找刘黑水了。 郑三羊看了看遍地狼藉的公路,嘿嘿一笑,“这一次是个大买卖啊……啧啧,可惜那些车了,还有那么多牛马。” 李四维也笑了,“运气好,这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你们咋都过来了,你该明白老子的意思吧?” 郑三羊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是想给兄弟们留条退路……可是,你带着兄弟们来拼命了,我和永年却在双河镇偷懒,那有这个道理嘛!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跟过来了!小鬼子不一定能摸到双河去……”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望向了小界岭方向,“看这动静,双河镇怕是回不去了……” 小界岭方向硝烟翻腾,遮天蔽日,炮声轰隆,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孙长官怕是要孤注一掷了! “是啊,”郑三羊也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烟尘,叹了口气,“孙长官这是要孤注一掷呢!” 李四维突然一咬牙,扭头望向了郑三羊,“三羊,达权店交给你了,有莫得问题?” 郑三羊一怔,“团长,你要去增援?可是,我们的兵力……” 李四维点了点头,“我带三营过去,顺便把小鬼子在路上的据点摸了,到时候,就算达权店守不住,我们也有个纵深,能为友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第一九四章围攻金刚台 商城距离叶家集七十余里,小界岭又距离商城也有七十余里,也就是说,小界岭下的草场支队距离叶家集上的滕江师团本部超过一百四十里,单从军事角度看,这是一个极大的失误! 日寇第二军下辖第三、第十、第十三、第十六一共四个师团,第十(筱塚)师团和第十三(荻洲)师团最先在合肥完成集结,作为先遣部队一路西进,而第十六(滕江)师团是在富金山战斗陷入胶着之时才开赴前线,所以,甫一加入战斗,滕江师团不仅要支援前线作战,还肩负着保障补给线的重任。直到小界岭战斗打响,第三(田进)师团仍未集结完毕,滕江师团只得继续肩负着保障补给线的重任,于是,师团本部依然驻扎在叶家集,距离小界岭一百四十余里! 失误,就这样出现了! 所以,接到草场少将的求援电话之后,滕江中将拨通了第二军司令部的电话,焦急地向东久迩中将汇报了最新战况,“殿下,草场支队陷入重围,情势危机,但是,职部补给线太长,恐救援不及……还望第十师团施以援手!” 向友军求援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但是,得知补给部队失去联系,滕江中将再也顾不得堂堂帝国陆军中将的脸面了! “滕江君,”东久迩中将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第十师团会全力支援草场支队,你部即刻增援……第三师团前部已经到了六安附近,补给线交给他们!” 第十师团正是第二军下辖师团之一,对于台儿庄故事,他自然耳熟能详……草场支队绝不能步濑谷支队的后尘! “嗨!”滕江中将暗自松了口气,满心感激,“多谢殿下!” “啪”,轻轻地挂了电话,滕江中将精神一振,“传令各部全力增援草场支队!” 接到命令之后,工兵部队连忙架起了浮桥,抢通了叶商公路,分布在六安至叶家集一线的步兵第三十三(野田)联队,匆匆集结,直奔商城。 距离商城最近的吉村大队和木下大队作为前锋部队,一路急行军,吉村少佐望见商城之时,已经是午后了。 烈日炙烤着大地,热气蒸腾,吉村少佐骑在高大的战马上,依旧汗流浃背,环顾众将士,人人都是步履踉跄,无精打采。 这该死的鬼天气! 吉村少佐暗骂一声,却见三骑从南边匆匆而来。 “啪嗒啪嗒……” 三骑明显也发现了这边的大部队,调转马头,冲了过来。 吉村少佐扭头望向了侍从官,“去问问怎么回事?” “嗨!”侍从官策马而出,迎了过去,“八嘎!哪支部队的?” 三骑的军阶都不高,见侍从官发怒,连忙收缰勒马,为首一骑挂着少尉军衔,“骑兵第二十联队少尉今中义行!有紧急军情!” 在山区作战,骑兵只能充当斥候,探查敌情,在电台和电话都无法使用的时候,充当通信兵。 显然,他们属于后者! 侍从官打量了三人一眼,“讲!” 今中少尉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汇报,“片桐少佐遇伏身亡,金刚台被围,情势危急……” 原来,当达权店、骑马岭相继陷落,驻守金刚台的片桐少佐坐不住了,留下一个小队驻防金刚台,纠集了近六百号人杀向了骑马岭。 骑马岭上,廖黑牛早带着队伍回来了,自然不能放他们过去,顿时打成了一片。 一时间,硝烟弥漫,枪声震天,子弹横飞,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边正打得如火如荼,灌河岸边,金井少佐已经收拢了残部,辎重虽然全丢了,人员伤亡却不大,大略一看还剩了六七百人呢! 金井少佐自然也听到了骑马岭方向的枪声,连忙带着残部赶了过来……肯定是援军到了,一时间,他多了几分胆气,再说,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肯定是不行了,正好,说不定这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呢! 带着残部匆匆赶到骑马岭下,一看援军只有五六百人,顿时心凉了半截,可是,来都来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还好,两部合兵一处也有一千多号,占了优势。 骑马岭上,一营加上特勤连一部,也不过五百来人,虽有地利,却也禁不住小鬼子的亡命攻击。 但见小鬼子蜂拥而上,“咻咻咻……噗噗噗……”,子弹如飞蝗般扑向阵地,守军的伤亡不断增加。 廖黑牛一看这情况,当机立断,“撤!” “撤?”黄化一怔,“廖营长……兄弟们顶得住!” 廖黑牛声音一沉,“顶得住也给老子撤……李大炮说了,不能硬拼!” 既然是李四维交代的,众人不敢犹豫,边打边往往后山撤去。 不能硬拼! 李四维的确是这样说的,这样想的! 他手下只有一个团,战斗人员不足两千,而小鬼子的援军会有好多?谁也说不准! 所以,他不敢硬拼! 兄弟们拼光了,他会难过!兄弟们拼光了,长官们的计划也会被打乱,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可是,不硬拼,又如何拖得住小鬼子的援兵呢? 一番思索,他想了个办法:把商城到小界岭这一段路上的鬼子据点全部摸掉,然后,依靠山势密林不断侧击小鬼子的援军,节节抵抗,这样一来,总比硬拼拖得久些! 主意打定,李四维把达权店交给郑三羊,就准备带着一营向南摸去。 就在这时,骑马岭上的枪声却先响了起来! “黑水,”李四维当即立断,大叫着走向了刘黑水,“你带补给连和孙大力汇合,一路向南,把小鬼子的据点都给老子拔了!” 刘黑水正在清点战利品,闻言怔了怔,“是!可是,这些东西……” 李四维望着堆成小山一般的战利品,皱了皱眉,“能带多少,带多少,沿途的据点都留一些……那些据点都会是我们的阵地!” 他必须为后面的战斗做好打算! “是!”刘黑水轰然允诺。 “团长,”卢全友也听到了骑马岭方向的枪声,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营干啥?” 李四维大手一挥,取下了肩上的长枪,“一营都跟老子走!” 在六十六团有个奇怪的现象,不管哪个军官,一旦上了前线,总会挎着一杆长枪,从不离身! 李四维带着一营直接上了公路,匆匆地往骑马岭方向赶了过去。 骑马岭距离达权店不足十里,奈何烈日炎炎热气蒸腾,众将士也快不起来,赶出六七里地,骑马岭上的枪声已经渐渐地低落了下来。 “龟儿的,”李四维抹了一把汗水,望着骑马岭方向,脚步不敢停,喃喃自语,“千万不要出事啊……” “团长,”他话音未落,却见路旁的山林里匆匆地跑出一个人来,正是富察莫尔根。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情况咋样了?” 富察莫尔根从林中来,虽然照不到阳光,却也是满头大汗,衣衫也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但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你们来得正好,小鬼子已经进山了,但是我们人少,一时间也吞不下,廖营长让我去找援兵,你们就来了……” “好,”李四维大喜,“只要他们敢进林子,老子们就吞得下!” 金井少佐自然是不敢进林子的,木下大队的遭遇,他十分清楚。 片桐少佐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把骑马岭据点交给了金井少佐,带着一众小鬼子就追进了后山的密林里! 廖黑牛的撤退,给了他一种错觉,这些支那人还是这般不堪一击! 想我堂堂第十六师团的勇士,偌大的南京城都进得,这么几座山林又算得什么?! 可是,当他进了山林却是心中一紧:支那人突然就不见了踪影……怎么可能? “少佐,”侍从官有些犹豫,“支那人怕是早做鸟兽散了……” “砰……” 陡然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 “啊……” 枪声还在密林里回荡,一声凄厉地惨叫声又响了起来,最前面的笠井下士扑倒在地,捂着肩膀打着滚。 “八嘎!”片桐少佐怒了,挥舞着配枪冲了出去,“追!” “咔嚓咔嚓……” 小牛皮鞋踩在枯枝烂叶上,声音响亮。 一众小鬼子跟在片桐少佐身后,冲向了密林深处! “砰砰……” 枪声陡然又响了起来,“噗通、噗通……”,两个小鬼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又惊又怒,端枪就打。 “噗噗噗……” 子弹横飞,断枝落叶簌簌而下。 前面的枪声又诡异地消失了。 “散开,散开,”片桐少佐心中有些发毛了,但是退是不可能退的,只有散开,这么多人,怎么也能围住一两个敌人吧? “砰砰砰……” 队形刚刚散开,便听得枪声四起,“噗噗噗……啊啊啊……”,惨叫声四起。 “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连忙还击。 一时间,密林里硝烟弥漫,子弹横飞,“咻咻咻……噗噗噗……”,枝叶与木屑齐飞,血光与尘土四溅。 “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不断有人栽倒。 骑马岭上,金井少佐听得后山枪声四起,心中一紧,满脸苦涩。 增援?情况不明,不敢啊! 走?胜负未分,走不得啊! “少佐,”松井大尉见他犹豫不决,急了,“增援吧!” 金井少佐望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好,松井君,即刻率部增援……中岛君,率部掩护。” “嗨!”松井大尉答应一声,连忙带着本部人马往后山赶去。 中岛大尉也带着百十号小鬼子跟了上去。 金井少佐虽然懦弱,却也不是草包! 骑马岭,后山一个十余米的隘口,对面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峦上树木茂盛,莽莽苍苍。 密林里枪声如雨,循声望去,不过五六百米,就在对面的山坡上。 松井大尉率部冲下隘口,就要往密林里冲去。 “砰砰砰……” 密林里枪声陡然响起。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般迎面扑来。 “噗噗噗……” 冲在前面的小鬼子如割稻子般,纷纷栽倒。 “砰砰砰……” 担任掩护任务的中岛大队,连忙反击。 一时间,隘口两边,枪声如雨。 片桐少佐自然也听到了隘口处的枪声,不喜反惊……八嘎!被包围了! “撤退!撤退……” 片桐少佐慌忙下令,带头往来路跑去。 可是,此时才想起来要撤退,岂不晚了? “砰砰砰……” 刚跑出百十米,片桐少佐便听得前方枪声大作。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般扑了过来。 “噗通……” 片桐少佐浑身一震,扑倒在地,左肩一片麻木。 “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 “砰砰砰……” 左翼响起了枪声。 “砰砰砰……” 几乎同时,右翼也响起了枪声! 六十六团的丛林作战可不是白练的! “嘶……” 片桐少佐捂着肩膀,直抽凉气,却也只得咬牙忍着,爬到了一颗树根下,举起手枪开始反击。 “砰砰砰……” 四周的枪声越来越近。 “啊啊啊……” 小鬼子四面受敌,不断有人倒下。 密林里的硝烟越来越浓,枪声和惨叫声却慢慢地低落。 “砰……咔……” 空响声传来,片桐少佐的心沉到了谷底。 “咻……” 一颗流弹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噗……”,正中片桐少佐的后心。 隘口处,松井中队的冲锋再次被打退,密林中的枪声在此时也消失了。 “八嘎!”松井大尉忿忿地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头上,“从两翼绕过去……” “松井君,”中岛大尉连忙劝阻,“撤吧!枪声已经消失了……” 枪声消失了,增援已经没有必要! “砰砰砰……” “杀啊……” 对面的枪声再次响起,喊杀声震天……无数的人影从密林中蜂拥而出,漫山遍野地杀向了骑马岭。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般扑了过来。 “噗噗噗……” “啊啊啊……” 血光飞溅,惨叫声四起! 密林之中,比的就是枪法! 恰巧,六十六团的兄弟们枪法都不差……为了吃饱肚皮,射击训练可没人敢偷懒! “撤!撤……” 才一个回合,松井大尉便慌了……整不赢! “噗噗噗……啊啊啊……” 松井中队和中岛中队不过是运输部队,一时间,四散而逃。 而金井少佐逃得更快,他这样的人,随时都在准备逃命…… 小鬼子亡命而逃,李四维带着部队紧追不放。 烈日下,一追一逃,都不好受。 “大……大炮……”廖黑牛喘着粗气,“算……算球了……吧!” “不……不能算!”李四维脚步不停,“追……越远越……好!” 众人只得继续追,一路追到了金刚台下。 片桐少佐在金刚台据点留了一个小队,接住了溃败而来的小鬼子,借着工事拦住了李四维一行。 “给老子打!”李四维望着金刚台精神一振……这地方不错,比那几个据点都要大! 于是,一营、二营加上特勤连一部,将近上千兄弟就向金刚台发动了攻击。 金刚台据点里,金井少佐惊魂未定,连忙把在骑马岭的遭遇向留守据点的原田少尉一说,催促着,“快请求支援!快……” “少佐阵亡了?”原田少尉大惊失色,连忙望向了今中少尉,“今中君……求援吧!” “嗨!”今中小队调归片桐大队,就是作为通信兵联络各处据点的,可惜此时,据点被纷纷拔出,今中小队也仅存三骑。 今中少尉领了命令,连忙带着两个部下悄悄地从后山下了金刚台,直奔商城,本想去商城求援,路上却遇到了吉村大队。 吉村少佐听完汇报,一挥手,“即刻增援金刚台据点!” 第一九五章金刚台阻击战 烈日当空,光芒万丈,照耀着大地,却照不透小界岭上空那翻滚的烟尘。 “唔唔唔……” 黑压压的敌机在小界岭上空盘旋一阵,又不甘地飞走了,一颗炸弹都没有投下……隔着厚厚的烟尘,根本分不清敌我!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烟尘之中,枪炮声震天。 “杀杀杀……” “啊啊啊……” 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四面都是枪炮声! 四面都是喊杀声、惨叫声! 四面都是敌人! 草场少将呆坐在指挥部里,面色阴沉,低头沉默。 “少将……”矢田大佐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面色犹豫,“突围吧!” “不!”草场少将猛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他,双眼通红,“不能突围!草场支队的勇士……有进无退!” 矢田大佐一怔,默默地垂下了头! 草场支队收回目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佩刀,大步流星地往指挥部外走去,“草场支队有死无退!” 小界岭上,孙司令抱着冲锋枪,亲自督阵,将士们奋勇冲锋,却一次又一次被打了回来! “狗日的,小鬼子的骨头还真硬呢!”孙司令望着硝烟翻腾的战场,双眉紧锁,满脸不甘,“再给老子一个师,不,哪怕再给老子一个旅,老子也能把这块骨头啃下来……” 鬼子一个支队,上万人呐,好大的一块骨头呢! 骨头就在嘴边却啃不动,孙司令心中的焦急和不甘可想而知! “钧座,”一个少将参谋官脸色发白,声音颤抖,“不能再这样拼下去了……将士们都快拼光了!” “是啊,”另一个上校参谋官也急忙附和,“将士们拼光了,小界岭就真的守不住了……” “唉!”略一沉吟,孙司令一声轻叹,满脸苦涩,“可惜啊!可惜啊……多好的机会啊!” “钧座,”张师长一把抓起冲锋枪,满脸决然,“职下带人再去冲一阵!” 孙司令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辉停,算了……让兄弟们歇了,等到晚上再试试!” “可是,”张师长一怔,“等到晚上,日寇的援兵万一赶来了……” “不会的,”孙司令摆了摆手,神色笃定,“沙窝镇有两位钟师长坐镇,日寇第十师团过不来!” 两位钟师长:一位是第六十一师的钟师长,人称“打不死的钟松”;另一位是第八十八师的钟师长,出身黄埔一期,英勇善战,性情刚烈! “职下自然不担心西线,”张师长连忙摇头,“可是,东线……” 孙司令皱了皱眉,“东线的兵力的确有些薄弱了……传令新编第十六旅陈旅长,停止攻击,北上阻击日寇援军!” 只要拦住了日寇的援军,这小界岭下的日寇就是瓮中之鳖,迟早能收拾了他们! “是!”一个上校参谋官匆匆而去! 日已西斜,金刚台枪声零落,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黄化带着特勤连从后山摸上了据点,廖黑牛带着二营趁机从左翼攻上了据点,金井少佐带着残余的小鬼子落荒而逃,竟然还被他带出去四百余人! 不得不说,他有逃跑的天赋,连带着他的部下也沾了光! 卢全友带着一营还待要追,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他们,“不要追了!抓紧时间打扫战场……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在六十六团,打扫战场意味着两件事:第一,救治伤员;第二,搜集武器弹药。 “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刚落,就听得南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三五十人沿着公路匆匆地跑了过来,领头的是伍若兰,跟在后面的有几个医护兵,其他的都是老乡,老乡们扛着自制的担架,两根手臂粗的木棍、一张三尺宽的雨布。 伍若兰带着队伍,跑到山下,并没有搭理李四维,一头扎进了战场,“重伤员优先!” 医护兵和老乡们跟着冲进了战场,开始救治起伤员来。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有了他们,受伤的兄弟会好过一些了! 可是……真正的硬仗还没有开始啊! 伍若兰带着医护兵和老乡们在战场上忙活起来。 重伤员经过简单的救治,被抬上担架,运到后方去了。 轻伤员处理了伤口,包扎好,依旧能战! “大炮,”廖黑牛满头大汗地下来了,面色为难,“咋整?” 李四维扭头望了望高大的金刚台,也皱起了眉头。 让廖黑牛守骑马岭的时候,他说过,不能硬拼,小鬼子的援军来了,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等小鬼子大部队过去了,再把据点夺回来……可是,这金刚台却比骑马岭据点高大太多,如果丢了,再想夺回来就难了。 卢全友和黄化也走了过来,望着李四维,等他决定。 李四维叹了口气,“可惜老子们的人太少了……就算有这么处险要也不一定拼得过啊!” 要死守金刚台,就需要把全团的战斗人员拉过来,这有违他预订的战术! “也不能就这么丢了啊!”廖黑牛急了,“为了这个据点,我们营阵亡了十三个弟兄!” “我们营也阵亡了十八个!”卢全友声音沉重,“还有六个重伤,其中两个……怕是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再也上不了战场,那就是残了! 黄化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就这么把金刚台据点放弃了,他也不会甘心! “算球!”李四维一咬牙,“老子们先在这里跟小鬼子干一仗……” “哒哒哒……”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公路上马蹄声响起,扭头望去,两骑匆匆而来,是卢铁生和旅部的顾参谋,两人策马冲到近处,连忙收缰勒马,跳了下来,直奔李四维而来。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顾参谋,你咋来了?战况如何了?” “旅长,”顾参谋“啪”地一个敬礼,满脸苦笑,“小鬼子骨头硬得很,啃不动啊!” 说着,他扭头指了指小界岭方向,“你仔细听听……” 李四维一愣,侧耳倾听,果然,小界岭方向的枪炮声已经低落了许多……看样子,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 兵力不足,哪怕小鬼子已经是瓮中之鳖了,长官们也束手无策! 李四维暗自苦笑,“那……长官们是如何打算的?” 顾参谋摇头苦笑,“还能有啥打算?只能困住他们,寻找战机了!” 李四维一怔,“怕是不容易啊!小鬼子的援军一来……就更难了!” “所以,上面有新命令!”顾参谋明白他的担忧,连忙传达了命令,“兵团司令部命令我们旅全力阻击小鬼子的援军!” “都来了?”李四维精神一振,“那就好办了!” 顾参谋犹豫了一下,“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伤亡很大,可能要傍晚才能赶过来!” “哦,”李四维点点头,略一沉吟,扭头指着金刚台,声音坚决,“六十六团会守住这里!” 既然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也过来了,他就有了放手一搏的底气! “好!”顾参谋精神一振,“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会尽快支援你们!” “不,”李四维回头望着他,目光炯炯,“这一带,地形狭长,我觉得可以把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分别部署在骑马岭和达权店……这样一来,我们的抵抗能更灵活一些。” “是!”顾参谋“啪”地一个敬礼,“卑职先走了!” 顾参谋匆匆离去。 李四维连忙下令,“特勤连探查敌情,一营、二营马上加固防御……铁生,让郑参谋带着其他兄弟赶过来……” “是!”众人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李四维也调头往金刚台上走去。 商城距离金刚台不过二十里地,吉村少佐听到金刚台被围的消息,连忙挥师南下,奈何,众将士从叶商公路上一路赶来又热又累,任他如何催促也快不起来。 吉村大队才走出不到十里地,就碰到了金井少佐所率的四百多号残兵。 金井少佐和吉村少佐也曾并肩作战过,倒也算熟识,连忙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吉村少佐,当然,自己脚底抹油的情节自是一语带过,重点放在了敌人如何神出鬼没、如何行动神速、如何英勇善战上! 吉村少佐听得眉头直皱,略一沉吟,扭头望向了侍从官,“传令各部……休整!” 既然金刚台已经丢了,他也就不着急了……总不能带着一支疲惫之师去攻打金刚台吧? 一众小鬼子得了命令,自是欣喜,各自找了遮阴的地方,嚼了干粮、喝了水,休息起来! 日头实在太毒,热得死人! 直到日渐西沉,热度稍减,空气中也多了一丝风,经过休整之后,吉村大队浩浩荡荡地杀向了金刚台! “团长,”富察莫尔根匆匆地返回了金刚台,向李四维汇报,“来的小鬼子不到两千人……黄连长准备先给他们来一下!” 吉村大队和木下大队合兵一处自然不止两千人,可是,木下大队已经在团山的密林中死伤过半……木下少佐也因此失去了指挥权,被行事更谨慎的吉村少佐取代。 “砰砰砰……” 富察莫尔根话音刚落,北边的枪声就响了起来! 黄化动手了! 黄化只带了一个排,躲在公路旁,一阵乱枪打去,将吉村大队的侦查兵撂翻了十几个,然后匆匆地钻入了密林。 “砰砰砰……” 小鬼子又惊又怒,连忙反击,有人追了过去,追到密林边却停住了脚步……木下大队在团山密林里的遭遇,他们可是亲眼所见! 逢林莫入! 吉村少佐皱了皱眉,只得咬牙,“不用追了……继续前进。” 小鬼子再前进,小心了许多,侦查小队全部撒了出去。 还好,偷袭者再没有出现,一峰独秀的金刚台已经在望,山头上一面军旗迎风招展――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六团! 吉村少佐在两里外摆开了阵势,将四门七五野炮拉了出来,这是步兵大队的标配,只是,在团山它们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 “砰砰砰……咻咻咻……” 老规矩,先炮击!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金刚台上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弹片与焦土齐飞!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击依旧在继续,金刚台上却没有意料中的惨叫声传出! 吉村少佐举着望远镜看了一阵,眉头皱了起来,“停止炮击……山上可能没人!” 据点里自然有人,只是,六十六团在阵地战中惯用的打法就是“王八战术”,留守据点的人都躲在防空洞里,大部人马分散到了后山,此时自然还没到露头的时候。 “砰砰砰……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野炮又开始轰鸣起来,三支冲锋队也借着炮火的掩护向金刚台上冲去。 两里、六百米、三百米…… 炮击停止了! 两百米、一百米…… 守军依然没有动静,冲锋顺利得出乎意料。 吉村少佐心中一松,难道……山上真的没人? “砰……” 金刚台上陡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大作。 “砰砰砰……” “哒哒哒……” “八嘎!”吉村少佐一惊,连忙举起望远镜望去,只见金刚台上硝烟弥漫,三支冲锋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崩溃在即! “撤退!”吉村少佐连忙下令。 “嘟嘟嘟……” 撤退的号声响起,小鬼子的冲锋队匆匆而退。 吉村少佐是个谨慎的人,这一轮只是试探性进攻! “退!”小鬼子的冲锋队一退,石猛连忙招呼众兄弟往防空洞里钻! “砰砰砰……咻咻咻……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冲锋队一撤,又开始了炮击。 然后,又是三支冲锋队冲了上去,后面百十米左右又跟了三支冲锋队。 冲锋又像上次那么顺利,冲锋队很快便冲上了金刚台,和上次一样,迎接他们的又是迎面扑来的子弹! 这一次,吉村少佐没有急着下令撤退,第二梯队连忙顶了上去。 “砰砰砰……” “哒哒哒……” 硝烟弥漫,子弹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吉村君,”木下少佐坐不住了,“当一鼓作气!” 吉村少佐一怔,咬了咬牙,“攻击!” “嘟嘟嘟……” 冲锋号响起,冲锋队源源不断地冲了上去。 “龟儿的,终于来了!”金刚台上,一处隐蔽的瞭望哨里,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扭头望向了苗振华,“该计逵出手了!” 苗振华一点头,猫着身子冲了出去。 小鬼子蜂拥而上,正欲一股作气攻下金刚台,却听得金刚台上陡然响起了熟悉的炮声――九二式迫击炮的声音! “咻咻咻……” 迫击炮弹如雨点般砸下! “嘭嘭嘭……轰轰轰……” 山坡上烟火翻腾,弹片四溅,惨嚎声四起,小鬼子的冲锋队顿时乱作一团。 着炮点早选好了,就等小鬼子来了! “八嘎!”吉村少佐直看得脸色一白,浑身颤抖,“撤退!快撤退……干掉它们的炮兵!” “嘟嘟嘟……” 号兵吹响了撤退的号声。 炮兵连忙调整参数,填装炸弹! 每门炮打出两发炮弹,这个点上的炮弹就打光了,计逵连忙下令,“撤!” 众人连忙扛起迫击炮就跑,钻入了密林中,头也不回地往深处钻去! 迫击炮重量轻、曲射效果好,但是射程却比野炮差太多,不跑快点就只有被挨炸的份!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原来的地方瞬间便被炮火笼罩! 第一九六章代理旅长 新月如钩,夜色如墨,大别山北麓枪炮声震天,浓烈的硝烟味随着夜风远远地飘荡开去。 救人如救火! 沙窝镇外,濑谷支队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守军的防线,子弹横飞,喊杀声震天! 长沟枪声震天,濑谷支队的先遣大队沿灌河摸到此处,遭到了八十七师五二一团的阻击,双方寸步不让,杀得血肉横飞! 金刚台下,吉村大队的攻击从未停歇过,小鬼子不知疲倦地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地冲锋。 金刚台上,卢全友满脸疲惫,双目通红,不断地扣动扳机,“砰”,拉枪栓,“哗啦……”,又扣动扳机,“砰”,口中却在大吼着,声音嘶哑,“给老子顶住了!再顶十分钟!再顶十分钟……” “砰”,一连长胡四海扣下扳机,“哗啦”一拉枪栓,嘶声怒骂,“狗日的二营和三营,都他娘的死了啊……老子们快死光了,他们还没动静!” 他骂着,手中却没停,“砰”,又一颗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直扑蜂拥而上的小鬼子。 “胡麻子,你吼个锤子!”三连长赵德柱“哗啦”一拉枪栓,“团长安排的你还不放心?” 吼着,他扣下了扳机,“等着瞧吧……小鬼子有得忙了!” “哗啦”,他说着又拉动了枪栓。 “赵德柱,你个王八犊子!”胡四海很忌讳别人喊他“胡麻子”,一扣扳机,“砰”,“再晚,老子们还瞧得见个锤子!” 小鬼子已经冲上了山坡,嗷嗷叫着就冲向了战壕,一个个杀气腾腾,神色狰狞! “干!”卢全友一声怒吼,挺着刺刀就迎了上去,“拼了!” “拼了……” 剩余的两百多号兄弟怒吼着,就挺起刺刀迎了上去! “龟儿的,”赵德柱笑了,“胡麻子,老子们怕是真瞧不见……” “轰轰轰隆隆……” 他话音未落,山下吉村大队的阵地里火光迸现,爆炸声四起! “来了!”胡四海奋力挡住了一个小鬼子的刺刀,嘶声大吼,精神抖擞,“二营那些王八犊子终于来了!” 他吼着,双臂一振,枪托划出一道圆弧,带起尖锐的呼啸,狠狠地砸向了对面的小鬼子。 那小鬼子听到山下的爆炸声,愣了一下,看到迎面砸来的枪托,连忙刺刀一挑,“嘭……”,枪托被挑偏,小鬼子手臂一麻,长枪差点脱手而出,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 “杀!” 胡四海已经一声暴喝,轮圆了长枪又砸了过来,“呼”,枪托带着风声,直奔小鬼子的太阳穴。 “嘭……” 枪托砸在钢盔上,钢盔凹下去一块,那小鬼子翻身便倒。 “杀!” 胡四海又是一声暴喝,枪托再次向那小鬼子砸去,“呼……嘭……”,钢盔被砸得横飞出去,那小鬼子“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血流满面,再无声息。 “杀……” “杀……” 金刚台上喊杀声震天,山下的爆炸声让他们精神大振……二营和三营发动反击了! 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砰砰砰……” “哒哒哒……” 金刚台下枪炮声震天! “杀杀杀……” 二营从吉村大队阵后杀出! “杀杀杀……” 三营从公路旁的山林中杀出,直冲吉村大队左翼! “八嘎!八嘎!”吉村少佐挥舞着佩刀,又惊又怒,“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傍晚时分战斗开始,金刚台上就只有一营在苦苦支撑,吉村少佐派出的侦查小队在周围也没有发现任何敌踪……此时,突然杀出上千号人来,他如何不惊,如何不怒,“八嘎!该死的支那人……狡猾的支那人!” “吉村君,”金井少佐一把拉住了吉村少佐,满脸惊恐,“突围吧!向西突围,哪里是条河……” “八嘎!懦夫!”木下少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挥舞着佩刀冲了出去,“吉村君,我去后队稳住阵脚,你马上收缩兵力……我们尚可一战!” 尚可一战吗? 吉村少佐怔了怔,一咬牙,挥舞着佩刀,“前队跟我去侧翼!” 前队没有遭到攻击,阵型未乱,闻言纷纷向左翼杀去。 “杀……” 廖黑牛高叫着,手中的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血光飞溅,小鬼子乱作一团。 “八嘎!”一声怒吼,木下少佐挥着佩刀扑向了这个犹如杀神一般的虬须大汉,“嘭……”,金铁交击,廖黑牛身形一顿,木下少佐手臂发麻,佩刀微垂,微微颤抖。 “杀!” 廖黑牛瞪着通红地大眼,又扑了上来,枪托抡圆,直奔木下少佐的脑袋。 对于廖黑牛这种身形高大,气力浑厚的人来说,刺刀远不如枪托使得顺手。 木下少佐一惊,慌忙一挥佩刀,直奔廖黑牛胸膛。 枪托呼啸生风,刀锋寒光闪烁! 同归于尽的打法! 拼的就是哪个更快! “嘭……” 枪托砸在木下少佐脑袋上,一声闷响。 “噗嗤……” 刀锋刺破皮肉,血光飞溅。 “噗通……” 木下少佐跌落尘埃,“当啷”,佩刀脱手! “呃……” 廖黑牛一声闷哼,踉跄着后退一步,又怒骂着扑了上去,面容狰狞,“龟儿子……老子把你弄成肉泥!” “嘭嘭嘭……” 手中的抡起枪托就砸,一下,一下,又一下! “杀杀杀……” 右翼也响起了喊杀声,李四维带着补给连和工兵连从西面杀了过来,和要脚底抹油的金井少佐碰了个正着! “砰砰砰……” 火光迸现,子弹横飞,狭路相逢,先下手为强! “杀……” 一梭子子弹打出去,两队人已冲作一团,白刃相见! “八嘎,”金井少佐怒骂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肩上血流如注,却也顾不得处理了,一把捂住伤口,撒腿就跑,“突围!突围!” 周围的小鬼子都是跟着他从达权店一路逃出来的,或许正因为他屡次带着他们死里逃生,这些小鬼子听到吼声,纷纷杀了过来,护着他向灌河方向杀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落荒而逃。 罗平安一挥刺刀就要追上去,却听李四维大吼着,“杀啊!冲破小鬼子的阵地……” 对! 冲破小鬼子的阵地才是最紧要的,这几十号小鬼子不过是漏网之鱼! “杀杀杀……” “嘭嘭嘭……” “啊啊啊……” 枪声基本上听不到了,完全演变成了一场白刃战! “突围!”吉村少佐终于绝望了,挥着佩刀劈开迎面砸来的枪托,撒腿就跑,“向东突围……” 这哪里像支那人的部队啊!他们拼起刺刀来比帝国勇士更狠! 虽然他们大多是用的枪托…… 金刚台上,一众小鬼子也绝望了,大队本部被端,金刚台据点久攻不下……再不突围就真的完了! 一众小鬼子哇哇叫着,撒腿就跑! “杀啊!” 胡四海奋起余勇就要追。 赵德柱一把拉住了他,“你傻啊?开枪!” “哗啦……” 卢全友一拉枪栓,“砰”,打响了第一枪。 众兄弟回过神来,纷纷拉枪栓、扣扳机……苦战至此,他们实在没有力气追了! 山下的兄弟也没有力气追了……自夜幕初临,他们便开始迂回,刚刚又经历了一次惨烈的白刃战,几乎人人脱力! 但是,不管怎样,小鬼子的主阵地被破了,死伤殆尽,逃脱的也不过两三百人……漏网之鱼而已! “打……打扫……战场!”李四维喘息着,捂着胳膊,手已被鲜血染红。 “团长,”石猛看得一惊,“你受伤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被划了一刀……莫事!” “啪嗒啪嗒……”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伍若兰带着一群老乡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快,快……重伤员…………” 吼着,她冲到了李四维面前,一看李四维的样子,声音嘎然而止,眼眶一红,“你……咋又受伤了?” 李四维苦笑,“刀枪又不长眼睛……先救重伤员!” “嗤啦……” 说着,苗振华已经撕开了纱布,给他包扎起来。 “好!”伍若兰一点头,转身就走。 “嘶,”苗振华包好,用力一拉,李四维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扭头望向了小界岭方向,掩饰着,“龟儿的,也不知道小界岭咋样了?” 一眼望去,只有茫茫夜色。 小界岭下,枪炮声震天,喊杀声四起。 草场支队指挥部里,马灯火光昏暗,映照在草场少将那张阴沉沉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映照得更加可怖! “少将,”矢田大佐脸色疲倦而惨白,声音中满是苦涩,“突围吧……援军到不了了……” “八嘎!”草场少将猛然抬头,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草场支队的勇士,有进无退!” “少将,”矢田大佐一声暗叹,依旧硬着头皮劝了一句,“为草场支队计,必须想办法打通补给线啊!” 草场少将一怔,好似才回过神来,“对,必须打通补给线……” 说着,他连忙抓起了电话,拨通了师团司令部的电话,“我是草场辰己,找中将阁下!” “草场君,”电话那头传来了滕江中将的声音,此时已经多了几分急切,“那边的情况如何?” 草场少将竟然鼻子一酸,“中将阁下……支那人攻势猛烈……我部……情势危急……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草场少将心中一紧,“中将阁下……” “坚守阵地!”滕江中将声音一沉,“我马上请求空中支援,天色一亮……会空投物资,你们做好准备!” “嗨!”草场少将心中一松,“多谢!” “嗯,”滕江中将犹豫了一下,“这批物资……非同小可!” 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草场少将一愣……非同小可? “少将,”矢田大佐有些急了,“补给线……” “不,”草场少将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命令各部坚守待援!天色一亮,我们就能得到空投物资!” 天色微明,小界岭下枪炮声稍歇。 “唔唔唔……” 黑压压的机群从天边呼啸而来,四五十架运输机在草场支队的阵地上空俯冲、盘旋……木箱如雨点般落下,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白色的蘑菇,遮天蔽日! “空投!”小界岭上,孙司令举着望远镜,满脸不甘,“小鬼子在空投物资……狗日的,马上发动冲锋!” “嘟嘟嘟……” 嘹亮的冲锋号响起,枪炮声,喊杀声再次响起。 草场支队的阵地上,草场少将急匆匆地撬开了一个木箱,一看之下,怔住了,“特种弹?” 很快,木箱便堆成了小山,草场少将连开了几个箱子,大多都是特种弹(毒气弹),小号的投掷毒气弹、中号的发射毒气弹、大号的炮兵用毒气弹……足足四千多发! 这……师团长是要我们孤注一掷啊! 草场少将心中一惊,连忙下令,“亏快,都送到前线却,都送到前线去……都打光,全部打光!” 很快,小界岭上下雨雾升腾,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彩雾!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枪炮声、喊杀声渐渐低落、消失,咳嗽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旭日东升,金刚台上下一片安静,昨夜一战,吉村大队被彻底击溃,直到此时,没有再出现。 一营伤亡巨大,二营接手了阵地。 卢全友稳,石猛狠,廖黑牛又稳又狠。 李四维躲在防空洞里,嚼着硬梆梆的馒头,面色凝重……今天,会更加艰难吧! “大炮,”廖黑牛“咕噜”一声咽下了馒头,朝李四维伸过手来,“给老子支烟!” 李四维将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龟儿的,”廖黑牛接过烟,却依然盯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你龟儿这身体是啥做的?才半夜啊……你的胳膊咋就好了呢?伍医生说都看到骨头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嚼着馒头,含糊不清,“你……你龟儿……哪只眼看到……老子好了?只是……不流血……不痛了……” “那也太快了!”廖黑牛已然紧紧地盯着他,“要是换个人,莫得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 “咕噜,”李四维咽下了馒头,瞪着眼,“你龟儿巴不得老子多痛几天是不是?” “对!”廖黑牛也瞪了眼,“老子就想你龟儿伤重点,多躺几天、多痛几天……要不然,你龟儿每次都往前头冲……你是团长!团长啊,兄弟们都指着你呢!哪有你这样当团长的?” 李四维一怔,语气软了下去,“老子本来就不是当团长的材料嘛……” “算了,”廖黑牛有些无奈,把烟叼上,“啪”地一声打燃火机,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尽说丧气话……你龟儿也是有女人的人了,咋不替她们想想?你没看伍医生最晚那烟圈儿红得……就差没哭出来了!” 李四维一怔,默默地抽出一根香烟叼上,“嗤”,划燃火柴,点上,狠狠地吸了起来,烟雾袅绕。 他突然有些乱……两个女人……不好办啊! “哒哒哒……”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史铁生出现在了门口,身边还跟着顾参谋,史铁生神情焦急,顾参谋脸色哭丧。 “咋了?”李四维心中一紧,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旅长……”顾参谋声音一颤,眼中泪光闪烁,“小鬼子用毒气弹了……兄弟们……兄弟们……呜……惨啊……呜呜……” “狗日的……” “龟儿的……” “王八犊子……” 防空洞里,众将士义愤填膺。 李四维也是心中一颤,“莫得日光皂了吗?” 用日光皂涂抹在毛巾上防毒气,这是六十六团用过的土法子,后来全旅都在用。 “莫用,”顾参谋摇着头,满脸苦涩,“小鬼子这次用的毒气,一沾上,肉就开始烂……” “狗日的!”李四维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告诉陈旅长,六十六团过去,和我们有防毒面具!” “陈旅长……他……他也中了毒气,被送到了后方。”顾参谋这才想起了到这里来的目的,“上面任命你为新编十六旅代理旅长……率部增援小界岭!” “这里咋办?”廖黑牛急了,“就这么把路让给小鬼子?” 顾参谋叹了口气,“小鬼子空投了物资……围歼是不可能的了!” 第一九七章夜里歌声飞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当空,光芒万丈,却驱不散小界岭上弥漫的彩雾! 黄柏山紧邻小界岭,这里本是六十五团和六十六团的阵地,威胁着草场支队的左翼,与小界岭阵地遥相呼应,此时,也成了小鬼子的重点攻击目标。 炮声停了,枪声哑了,黄柏山前沿阵地一片死寂,只是偶尔会有响起几声咳嗽和微弱的惨叫,在迷雾中隐隐回荡着。 “咔嚓、咔嚓……” 脚步声响起,一队队小鬼子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防化服,钻进了迷雾里,向黄柏山阵地摸去。 希望这一次……能顺利拿下对面的山头吧! 带队的吉泽大尉暗暗祈祷着,紧了紧手中的佩刀,脚下更慢更轻了,已经是第三次释放特种弹了,这一次,那些支那人该死绝了吧? 对面的山头在迷雾中若隐若现,迷雾还在从山上的战壕里向外飘荡,夹杂着低弱的惨叫声……还有人活着?他们还真是顽强呢! 吉泽大尉暗自皱了皱眉,其实,应该再等一等,等支那人在毒雾中慢慢窒息、腐烂! 筱原少佐太急躁了! 要不然,小泉君也不会身受重伤,范田君也不会玉碎……这冲锋的差事也落不到我头上啊! 在这该死的天气带着防毒面具……真难受! 吉泽大尉带着队伍,小心翼翼地趟过山坡,爬上了山头,摸到了战壕边,战壕里烟雾弥漫,尸骸堆叠,乍一看,根本看不真切! “砰……” 一声枪响在迷雾中响了起来,火光乍现,划破了迷雾! “咻……” 子弹刺破空气,直扑吉泽大尉而来! “砰砰砰……” “哒哒哒……” 紧接着,枪声大作!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般从战壕里扑出,穿透迷雾! “噗噗噗……” 血光飞溅! “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 “嗤啦……” 吉泽大尉猛然扑倒在地,子弹擦着钢盔飞过,“火花四溅! 吉泽大尉是幸运的,但大多数小鬼子却没有这份幸运,纷纷惨嚎倒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村上少尉捂着胸膛摔倒在迷雾里,满心的不甘与不解……他也参加了前两次的攻击,可是,那两次分明没有遭到这么猛烈的反击啊! “砰砰砰……” “哒哒哒……” 残余的小鬼子慌忙开始反击,小山头上枪声更加高亢了!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手榴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山坡,火光迸现。 “八嘎!”借着火光,吉泽大尉分明看到守军都戴着防毒面具! “撤……撤……” 吉泽大尉慌忙挥舞着佩刀,落荒而逃! 筱原大队本部,筱原少佐望着狼狈逃回来的吉泽大尉怒不可遏,“八嘎!究竟发生了什么?” 吉泽大尉连忙摘下了防毒面具,面色惨白,“他们有防毒面具……支那人也有防毒面具……” 筱原少佐一怔,“不可能……你在撒谎!” “是真的,”有人帮着辩解,“他们都带着防毒面具……” 守军的确都戴着防毒面具,而且是和他们戴着一样的防毒面具,因为,此时的守军已经变成了六十六团。 李四维得了命令,连忙带着队伍赶到了黄柏山,接手了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的阵地。 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的确没有防毒面具,但是,六十六团有,在横山岭上已经用过一次了! 只是,筱原少佐并不知道! 六十六团从熊本大队手里缴获了上千张防毒面具,除去损耗,还剩下五百多张完好无损,连两个营都装备不起来。 没有防毒面具上了前线也是送死啊! 一番权衡,李四维带了二营上了前线,其他部队作为预备队被放在了身后的黄柏山中! 钻进战壕,看到六十五团和和六十七团的惨象,李四维和一般兄弟自然悲愤异常,正好,小鬼子的毒气弹又砸了上来,众人匆匆地布置完火力点,躲在战壕里静待小鬼子冲上来。 于是,吉泽中队吃了个闷亏,留下来五六十具尸体,落荒而逃。 一具尸体就是张防毒面具啊! 不待李四维吩咐,众兄弟摸了上去,把小鬼子的尸体扒了个干净! 此刻,守军最缺的就是防毒面具,在小界岭主阵地上,只有连长以上的军官才能分得一副防毒面具。 小鬼子的毒气弹砸过来了,其他人就只能用土法子硬扛,等到小鬼子冲上来了,有防毒面具的军官就带头反击……战斗之惨烈,触目惊心! 小界岭上彩雾弥漫,咳嗽声、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 第三十师师部,张师长抓着电话,声泪俱下,“钧座,这仗没法打了啊……” “辉停,”孙司令打断了他,声音艰涩,“我们不能退了啊,后面就是麻城,委员长已经亲赴麻城……我们不能退了啊……” “钧座……”张师长一怔,讷讷无语。 委员长亲赴麻城,第三兵团的确已经无路可退了! “辉停,”孙司令深深地吸了口气,“相信我,小鬼子的毒气弹总有打光的时候……和他们耗,你们耗光了,老子就上去……只要耗下去,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默默地听完,张师长沉默了一阵,笑了,笑得洒脱,“是!跟狗日的耗了……” 老兵会诉苦,会叫屈,因为他们觉得还有希望,当他们笑了,便也认命了! 男儿以身许国,无外乎马革裹尸而已! “辉停……”孙司令叫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只是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保重!” “啪” 轻轻地挂了电话,张师长扭头望向了参谋,“一线阵地只保留一个整编连,把所有防毒面具都交给他们……其他人退到二线阵地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补充一线阵地!老子们跟小鬼子耗下去!” 左翼阵地上,池师长也下达了相似的命令,“耗!老子就不信,小鬼子的毒气弹还打不完了!” 这样的战斗,哪有打不完的弹药? 到日落时分,筱原大队已经往黄柏山阵地打了上千发毒气弹,六十六团的防线依然固若金汤,筱原少佐却已暴跳如雷,“八嘎!怎么会打光了?这么快就打光了?” “少佐,”参谋官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我军的主攻方向在小界岭……” “八嘎!”筱原少佐无奈地骂了一声,“暂停攻击……” 筱原大队的毒气弹打光了,中间发动了十余次攻击,死伤惨重,残部已是疲惫不堪,的确无力再发动攻击了! 要知道,在今早得到空投物资以前,草场支队已经被围殴了一天一夜,差点全线崩溃! 黄柏山阵地,彩雾渐渐散去,李四维也松了口气,连忙摘了防毒面具,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狗日的,终于打完了!” “嘿嘿,”廖黑牛摘了防毒面具,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小鬼子猖狂过了,这下该轮到老子们了吧?” 他知道,李四维并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尤其是面对小鬼子的时候! 李四维摇了摇头,“等天黑了再说!兄弟们的伤亡太大了……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是指望不上了,一营只有不到三百人了……你们营也就剩三百多点……三营也不到四百人……不能轻易冒险了!” 入夜,风微凉,小界岭上下的枪炮声、喊杀声也嘎然而止,夜,宁静而祥和! 韦一刀带着兄弟们送来了热乎乎的大馒头和香喷喷的罐头汤,众兄弟饱餐一顿。 山下,小鬼子的阵地上也飘出了罐头汤的香味,刚得了空投物资,他们的饭菜也不差。 饭后,李四维环顾众兄弟,神色轻松,“兄弟们,好久没唱歌了……今晚上,老子们唱一个吧?” “好,”众兄弟一愣,纷纷点头,“就是,好久没唱了……” 有人问,“唱啥?” 有人笑,“当然是《保卫大武汉》了!” 有人附和,也有人摇头,“老子还是喜欢唱《中国不会亡》……” “好,”李四维摆了摆手,“先唱《保卫大武汉》……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飞迸在长江……” 李四维起了头,声音激昂。 “热血沸腾在鄱阳,火花飞迸在长江,全国发出了暴烈的吼声,保卫大武汉……” 众兄弟高声附和,激昂的歌声在夜风中飘荡开去。 小界岭上,刚刚啃完干粮的将士们听到飘来的歌声,都是精神一振,“是黄柏山……十六旅那些家伙精神还好呢!” 有人笑着附和,“这歌声还真有股子气势……” 有人摇头,“也就那样了……还是老子们的军歌带劲……” 有人心中一动,“那……老子们也唱起来?” “对,”有人连忙附和,“唱起来!唱起来,就唱老子们的军歌……我们血战台儿庄,誓把鬼子消灭光……” 说着,他当仁不让地起了头。 众人连忙跟着和了起来,“我们血战台儿庄,誓把鬼子消灭光。杀敌有功保阵地,挥师北上卢沟桥。兄奋战别后退,保家卫国称英豪!” 声音沙哑而疲惫,但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地唱着……歌声慷慨激昂,冲天而起,向四周飘荡开去。 “八嘎,”草场支队指挥部,草场少将听着飘来的歌声,皱了皱眉,“支那人要干什么?” 矢田大佐侧耳倾听了一阵,有些疑惑,“他们在唱歌……” “唱歌?”草场少将愣了一下,望向了翻译官,“他们唱的什么?” 翻译官愣了一下,面色犹豫,“报告少将阁下……” 他正在为难之时,却听得指挥部外响起了日语歌声,顿时心中一松。 “八嘎,这是京都的民谣,”草场少将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佩刀怒气冲冲地往指挥部外走去,“是哪个混蛋在唱?” “少将,”矢田大佐连忙跟了上去,小声劝阻,“连日苦战,将士们身心俱疲……让他们唱吧!” “八嘎牙路!”草场少将脚步不停,余怒未消,“草场支队的勇士当不知疲惫……” “少将……”矢田大佐一怔,硬着头皮又劝了一句,“将士们……想家了吧!” 草场少将迈出的脚步一僵,“想……想家了吗?” 矢田大佐没有再说话,抬头望着夜空,天边银月如钩,冷辉微弱……是啊,想家了……京都的月儿会不会更圆更亮呢! “唉,”草场少将呆立原地,手中的佩刀无力地垂向了地面,也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边的弯月,声音低沉而伤感,“矢田君,良子上次来信说……她也想参军,还说以我这个父亲为荣呢!” “良子小姐吗?”矢田大佐一愣,“你答应了?” “没有,”草场少将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一叹,“矢田君,你也明白这战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又怎么忍心把她卷进来呢?” “是啊,”矢田大佐也叹了口气,“良子小姐才十五岁呢!她不该被卷进来……” “可是,”草场少将皱了皱眉,“战争已经开始了……良子也会慢慢地长大……如果不能尽快地结束这场战场,她迟早会被卷进来的……” 矢田大佐一怔,无言以对……战争已经开始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不分出胜负,如何结束?可是,支那人的骨头比想象中的要硬得太多啊! 矢田大佐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草场少将突然扭头望着矢田大佐,轻轻地笑了,“矢田君,我们也去唱一曲吧!好久没有听过你的歌声了……” “嗨!”矢田大佐也笑了,“少将阁下的歌声才是最动听的!” 夜空中,歌声飞扬。 黄柏山阵地上,将士们把《保卫大武汉》和《中国不会亡》都唱了一遍,但是听着夜空中还飘荡着小鬼子的歌声,都有些不甘,又从头唱了起来。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钻进防空洞里,掏出烟,点上。 廖黑牛也跟了进来,“给老子来一支!” 李四维笑呵呵地把皱巴巴的烟盒扔了过去,“老子给你一盒!” 廖黑牛接了烟盒,一掏,“龟儿的,就剩一支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王六根给老子送烟抽,你却找老子要烟抽……差距咋这么大呢?” 廖黑牛把烟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瞥了他一眼,“老子是你师父啊!” 李四维一怔,无言以对,狠狠地吸了几口烟。 廖黑牛突然笑了,“嘿嘿,小鬼子的歌太……咿咿呀呀的,就像娘们儿唱的!老子听了都替他们臊得慌!” 李四维一怔,“你龟儿这个想法……太正确了!” 第一九八章拂晓枪声起 夜色阑珊,歌声渐悄,草场支队指挥部里,马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灯光下,矢田大佐正伏案疾书,笔尖在泛黄的纸张上跳动,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受困两日,今晨终得补给,战势逆转……然,连日苦战,身心俱疲,夜里战事稍歇,官兵同乐,尽情歌唱,心甚快哉! 歌唱,愉悦身心,今夜将安然入睡! 惟愿明日战事顺遂……帝国勇士早日凯旋! (昭和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夜于支那小界岭战场) 收笔,合上笔记本揣入怀中,矢田大佐缓缓地起身,嘴角挂着笑意……今日事毕,可安然入睡! 草场支队的阵地上鼾声如雷,小鬼子已安然入睡。 阵地四周岗哨林立,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旺,值岗的小鬼子却睡不成。 左翼阵地三处岗哨,成犄角之势,相距不过三百米,今夜值岗的是北原小队。 中间的岗哨里,小鬼子还在小声地谈论着今夜突如其来的歌声,面有兴奋之色。 北原少尉静静地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正在写着日记:……京都的民谣还是那么动听,只是,征人疲惫,何日才能归古里?! 写完最后一笔,北原少尉轻轻地合上了破旧的笔记本,抬头望向了天边的月儿,月儿弯弯,夜色清冷! “少尉,”小西准尉递过来一支香烟,“很久没看到你写日记了。” 北原少尉接过香烟,微微一笑,“今日不同寻常,值得写一写……” “啪”,小西准尉打燃火机替北原少尉点上香烟,满脸堆笑,“是因为那些歌声吗?的确让人振奋呢!” 北原少尉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串烟圈,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歌声的魅力……支那人常常唱歌,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他们吗?”小西准尉一怔,撇了撇嘴,“支那人的歌声太过悲怆……” 他虽不懂汉语,却也听得出那首《中国不会亡》的旋律。 “呵呵,”北原少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唱了歌突然觉得有些疲倦呢!” 小西准尉连忙赔笑,“少尉辛苦了,你先休息一阵,这里不会有问题!” “嗯,”北原少尉点了点头,掐灭了烟头,往角落里靠了靠,闭上了眼睛,“今夜支那人阵地上歌声飞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故,我就先眯一下了!” 他的确累了,不一会儿便发出了鼾声。 小西准尉默默地抽完烟,眼皮也开始打架了,振了振精神,听得周围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也低了很多……大家应该都累了吧! 夜色渐深,小西准尉终于也迷迷糊糊地歪倒在了篝火边。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那就去尽情地高歌吧! 唱完之后,你就能睡个踏实觉了! 这是李四维的亲身经历,所以,昨夜他才会突然提议唱歌! 拂晓前后,连那轮弯月也黯淡了许多,天地间一片黑暗,草场支队的阵地上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左翼阵地上的三处岗哨,篝火将尽,一众小鬼子已是昏昏欲睡。 “咔嘣……” “咔嘣……” 黄昏的火光中,铁丝网轻轻地晃动了几下,轻脆的响声在夜风中响起,又被那如累的鼾声掩盖。 不多时,一条条黑影窜进了岗哨,步履无声,犹如幽灵,夺命的幽灵。 “呃……” “呃……” 偶有闷哼声响起,很快又归于宁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血腥气,那鼾声也低了许多! 正如日记中所写,矢田大佐睡得十分安稳,在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京都,那是所白强青瓦的大宅子,院子里樱花开得正艳,樱花树下摆着案几,玲子正在沏茶,大郎和义雄在树下打闹,美惠子安静地坐在案几旁,仔细地看着母亲的动作,在用心地学习着茶道……一股暖流在矢田大佐心底涌起,瞬间便流遍了全身,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嘭嘭嘭……轰隆隆……” 画面瞬间崩碎,大地震颤,矢田大佐心中一惊,猛然翻身坐起,冷汗簌簌而下……这里不是京都,这里是战场! “轰隆隆……” 爆炸声还在继续,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照进了帐篷里! “八嘎!”草场少将的怒骂声在帐篷外响起。 矢田大佐回过神来,连忙抓起佩刀就冲了出去。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四起。 “敌袭!敌袭……” 凄厉的喊声响彻夜空! 小界岭上,众将士也被惊醒,纷纷往山下望去。 “怎么回事?”左翼阵地上,池师长提着冲锋枪冲出了防空洞,“日寇又攻上来了?” “不是,不是,”莫团长指着山下的火光,满脸兴奋,“有人突袭了小鬼子的阵地……好大的动静,应该是端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真的?”池师长连忙往山下望去,只见小鬼子的阵地上火光冲天,顿时精神一振,“那还等啥?干他娘的!” “对,干他娘的!”众将士纷纷提起武器,就冲出了战壕,“杀啊……” “砰砰砰……” “哒哒哒……” 右翼阵地的三十师将士已经杀下了山坡! 拂晓,夜色如墨,小界岭下火光冲天,枪声如雨,喊杀声四起。 无名山岭下,一支队伍静静地潜伏在铁丝网外。 “大炮,”廖黑牛一挥长枪,满脸兴奋,“全军压上,干他娘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准备接应!” “大炮,”廖黑牛急了,“机会难得啊!” “给老子沉住气!”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不无惋惜,“要早一天,还真是个机会呢!可惜……” 可惜,太多的兄弟死在了小鬼子的毒气弹下,此时,哪怕是全军压上,也无丝毫胜算啊!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渐近。 “来了!”廖黑牛还要说什么,李四维高声地打断了他,“准备……” “哒哒哒……” 黄化带着一队兄弟狼狈地逃了出来,在他们身后两百多米处,石猛带着兄弟们已经布下了一道防线,正和追过来的小鬼子火拼,但见,子弹横飞,不断有人倒下。 “咻……嘭……” 左翼一颗信号弹冲天而起,炸裂开来,绿光璀璨。 “咻……嘭……” 紧接着,右翼一颗信号弹冲天而起,炸出一团红光。 石猛心中一松,嘶声大吼,“九连掩护,其他人撤!” 吼罢,他调头就跑,七连八连紧随其后,撒开了脚丫子就跑。 “砰……” 王六根扣下扳机,回头一望,七连八连依旧跑出了百十米,连忙嘶声大吼,“撤……” “噗……”话音未落,浑身一震,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鱼哥“砰”地打出最后一发子弹,转身就要撤,正好看到王六根倒下,连忙扶住了他,“连长……” “走……”王六根无力地推了他一把,“走……” “连长受伤了,”鱼哥一声大吼,矮身扛起王六根跌跌撞撞地就往铁丝网的缺口处跑去,当惯了纤夫的汉子倒有一把子力气。 “保护连长,”又人大吼着靠了过来。 “保护连长,”更多的人靠了过来。 “保护连长,”吼声响彻夜空,兄弟们紧紧地护住了退路。 “龟儿的,”石猛听到吼声,连忙调头,“接应九连!” 廖黑牛也听到了吼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挥长枪就冲了出去,“二营的,跟老子冲!狗日的小鬼子,这个时候还敢猖狂……” 李四维也听到了吼声,心中一紧……王六根受伤了! “杀!”李四维也端起长枪,冲了上去,却见江鱼扛着王六根已经冲到了面前,连忙跟了过去,“伤得咋样?” “不晓得,”江鱼脚步不停,“要先找军医!” “军医,军医!”李四维大吼起来,没有得到回应,又又吼了起来,“若兰,伍若兰……” “咋了?”伍若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正在忙碌,“哪个受伤了?” “我们连长!”江鱼连忙停了下来,一弯腰,将王六根缓缓地放了下来,“伍医生,快救救我们连长!” 伍若兰,连忙俯身查看,“子弹还在肚子里,要马上手术……这里不行啊!” 说着,连忙止血。 “快,”李四维心中一沉,冲江鱼吼了起来,“快……送到宁医生……” “团……长……”王六根睁开了眼,无力地推了江鱼一下,望向了李四维,“我……莫事……” 说着,他艰难地抬了抬手,颤抖着往怀里摸去,“有……烟……” 李四维浑身一僵,鼻子酸了,“老子不要烟,老子要你活着……活着!给老子活着……快送他走!” “烟……”王六根抖抖索索地摸出了一盒烟,皱巴巴的烟盒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狗日的!”李四维骂了一句,眼中却已泪光闪烁,一把夺过了王六根手里的烟,“跟老子活着,你活着,老子才有烟抽!” “嗯……”王六根声音虚弱,嘴角却挂着笑。 两个补给连的兄弟抬着担架过来了,江鱼连忙把他抱上了担架。 “你也跟上去,”李四维冲江鱼吼了一声,“一定要快!” “是!”江鱼一怔,连忙跟了上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一咬牙,端起长枪,返身冲向了战场,“龟儿的,跟老子龇牙!” 有了二营的接应,三营顺利地退出了铁丝网,正要继续退,却听得李四维的怒吼响彻夜空,“给老子打,狠狠打,把弹药都打光!” 把弹药打光? 众人一怔,精神大振,这样的命令只下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六安城外的南山峡谷,第二次就在这里! “砰砰砰……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严阵以待的迫击炮连发出了怒吼,炮弹一轮紧接着一轮轰向了追击而来的小鬼子。 “哒哒哒……” 埋伏的四挺重机枪放声怒吼,子弹如飞蝗般扑了过去。 “砰砰砰……” 众将士也纷纷转身,不停地拉动枪栓、扣下扳机,要把子弹打光! 小鬼子的追击部队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狈四散。 “团长,”孙大力带着一队兄弟从右翼聚了过来,直奔李四维身边,举枪就要加入战团。 李四维扣下了扳机,“砰……”,头也不回地大吼,“汇合一营和工兵连,回阵地……”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特勤连的都跟老子走!” 说完,就见一营和工兵连从左翼赶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团长有令,一营和工兵连会阵地,掩护主力撤退!” 原来,各部分三路潜入草场支队的阵地,一路摸到了炮兵阵地,炸毁了小鬼子的火炮,然后分三路撤退,三营担任了掩护任务,在中路吸引了小鬼子的追兵,另外两路倒没有遭到有力的追击,顺利地从两翼撤了出来。 很快,迫击炮哑了,计逵连忙带着兄弟们往山上撤去。 紧接着,重机枪也哑了,机枪手扛着枪撒开脚丫子往山上去了。 最后,二营三营也顺利地撤回了山上,小鬼子的追兵竟然没有追上来! 草场少将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这些卑鄙的偷袭者,可是,此时的他也是有心无力! 一众小鬼子被从美梦中惊醒,仓惶迎战,好不容易组织起了一支有力的队伍,一路咬住偷袭者,却不想追到阵地边缘被一阵猛烈的火力打懵了…… 更何况,此时小界岭守军趁势反扑,东面的八十七师也适时加入了战团,草场支队已是三面受敌,哪里顾得过来! 等到西面的枪声一停,东面和南面的枪声也渐渐地消散了,草场支队这才缓过神来! 此时,天已破晓,晨光下,草场支队的阵地一片狼藉,尸体散乱,青烟袅袅,哀嚎声四起! 望着这一幕,草场少将呆立当场,久久无语。 “少将,”矢田大佐的左臂上缠着绷带,血迹未干,缓缓走到草场少将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满脸担忧,“你……还好吧?” 草场少将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矢田大佐,满脸苦涩,“昨夜……不该唱歌……” 矢田大佐一怔,满脸疑惑……不该唱歌? 小界岭上,一干将佐纷纷举着望远镜遥望着草场支队的阵地,有人满脸兴奋,有人满脸惋惜! 无名山阵地,李四维呆坐防空洞内,默默地抽着烟,烟里有血腥味! “哒哒哒……” 苗振华匆匆而来,“团长,王连长……” “咋了?”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咋样了?” 苗振华一惊,“宁医生说他能醒过来!” “哦,”李四维浑身一松,一屁股地坐了回去,喃喃自语,“柔儿说能醒就一定能醒!” “团长,”苗振华犹豫了一下,“李三光……他的情况……不好!” 李四维心中又是一紧,死死地盯着苗振华,“不是说只是昏了过去吗?” 李三光是他从死人堆里翻出来的,情况不算很遭! 苗振华心中一紧,声音更低了,“可能被吓到了!” “狗日的!”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怂货!老子倒要看看他的怂样!” “团长!”苗振华连忙劝阻,“他……毕竟是新兵……” 第一九九章僵持 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国军将士以劣势装备硬扛日寇主力,发动大小会战十余次,阵亡将士数十万,至武汉会战,精锐已损失殆尽,此时,战斗在一线的大多是新兵。 而绝大多数的新兵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他们何曾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李三光便是这样的农民,安分守己的农民! 李家世居四方寨,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也积累了些良田房产,家境殷实。 李父家教严厉,李三光和两个哥哥一样,虽然没有光宗耀祖的能耐,却也算得上守成之人,本欲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奈何生逢乱世,国已破,家欲倾……于是,自幼读了一肚子古书的青年怀着满腔的热血到了前线。 部队里的训练让他感到充实,老兵讲述的英雄故事让他热血沸腾,可是,小界岭一役之后,他才亲眼看到了战场,亲身经历了战争……原来,战争会让人绝望! 李三光僵硬地躺在病房里,双眼无神地望着布满蜘蛛网的房梁,身上的伤痛得钻心,心却已经痛得麻木了。 病房里没有床,铺上稻草、薄被,伤员一溜一溜地摊在上面,中间留出了两条巷道。 医护兵沿着巷道来来往往,不住地忙碌着,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和血腥气,呻吟惨叫声此起彼伏。 “哒哒哒……”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衣衫褴褛,步伐沉重,满面烟尘也掩饰不住他的疲惫。 “团长……” 有医护兵看到了他,突然神色一松。 “团长……” 也有六十六团的伤兵望了过去,露出了笑容。 “旅长……” 那是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的兄弟们在打招呼。 李四维脚步一顿,环顾众人,挤出了一丝笑容,沉重而疲惫,“兄弟们,辛苦了……大家辛苦了……” “团长,”一个左腿上缠满纱布的兄弟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三顺说你们昨天晚上又把小鬼子干了一顿,是不是真的?” 闻言,很多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对!”李四维一怔,笑着点了点头,“干了!老子来看看你们就回去,回去了继续干!你们可要快点好起来,老子还想你们出力呢!” 得了李四维的确认,众人顿时喜形于色,“好!干得好啊……” 刚刚问话的兄弟挣扎着坐了起来,“团长,俺跟你回去……俺只是伤了退,跑不快,但是打枪莫得问题……” 李四维冲他摇了摇头,“张大个儿,你龟儿莫急,先把伤给老子养好了,才能出大力!” “哦,”张大个儿有些失望,泱泱地躺了回去,“可是,这伤啥时候才能好嘛……” 李四维环顾众伤员,“都给老子好好躺着,等要用你们的时候,老子才不会犹豫呢!” 说着,他沿着过道径直走到了李三光面前。 李三光依旧无神地望着房梁,满脸木然。 李四维也不出声,俯下身,仔细地在他身上查看了一番,突然嘿嘿一笑,“还好……我还以为……三哥真地变成孬货了……” 李三光小腹和左肩都缠着绷带,血迹未干,小腹上的血迹呈带状,是刀伤,肩膀上的血迹呈点状,是枪伤……其实,李四维昨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此时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李四维话音刚落,一直满脸木然的李三光浑身一震,神色激动地望向了李四维,眼眶通红,“老子……不是孬货!”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不是就好!” “你……嘶……”李三光一激动就要坐起来,却痛得倒抽了口凉气,无力地摔了回去。 医护兵连忙按住了他,“不要动,不要动……伤口裂了还得遭罪!” “哇……老子不是孬货……”李三光在医护兵的手下挣扎着,涕泪交加,“老子不是孬货……呜呜呜……” “你不是,你不是,”医护兵慌忙安慰,“打鬼子的都是英雄,都是英雄……” “呜呜唔……老子不是孬货……”李三光停止了挣扎,却止不住眼泪,“可是……兄弟们都死了……跟着我来的兄弟们都死了啊……呜呜呜……” 门外,李四维脚步一僵,眼泪已经无声地滑落。 “团长,”苗振华跟在他身后的也停下了脚步,声音沙哑,“要不,你回去看看……” “去看看六根吧!”李四维又迈开了脚步,向院外走去,“振华,你知道吗?三哥不是孬种……” 一边走着,李四维一边絮叨着,“在老家的时候,老子就是个混子,有一次……和邻村的陈癞子他们干了起来,他们人多势众,把我们打得一个惨啊……挨了打,老子也不敢回家。可是,晚上的时候,三哥还是找了过来……看到老子的惨样,他只是红着眼睛骂了句‘孬货’,然后就气冲冲地走了……到了第二天早上,陈癞子就带着人找了过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他们的样子比老子还惨……嘿嘿,三哥虽然不是混子,在年轻一辈中却比老子有威信呢!” 苗振华只是默默地听着,完了,有些赧然地说了一句,“团长,俺就是听周寡妇说他……他好像被吓倒了……所以……” 李四维摇了摇头,“于秀莲说得对,他是真地被吓倒了……那些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啊,说没就没了……” 于秀莲就是周寡妇,周寡妇就是于秀莲。 病房里,李三光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躺在他旁边的伤兵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莫事了,莫事了……” 医护兵也小声地安慰着,“团长可能是听说你从醒了就不言不语也不吃东西,他就是有些担心吧?” 有人接过话头,“你龟儿有事莫憋在心里嘛,该哭就哭,该闹就闹……” “就是,”有人附和,“有莫得哪个笑你……这里哪个没有哭过?” “团长都哭过呢!”有人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他跪在兄弟们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大家都跟着掉眼泪……可是,哭了之后,他还是带着老子们杀到了峄城,照样把小鬼子打得落花流水……” 李三光默默地听着,哭声渐悄。 医护排的营地是村中最大的宅子,前后两进院子。 李四维和苗振华一路说着,很快便到了后院。 后院一片忙碌的景象,医护兵步履匆匆地在一间挂着白布帘的房间里进进出出,有人拿着药品,有人端着热水,有人抬着担架…… 那里就是手术室吧? 李四维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团长,”众人轻声地打了声招呼,又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刚走到手术室门口,布帘被掀开了,周寡妇扶着宁柔走了出来。 李四维顿时一惊,“咋了?” 于秀莲看到李四维顿时一惊,“长官……宁医生……” “我没事,”宁柔抬起头,冲摇了摇头,“歇一歇就好了!” 宁柔的白大褂上满是血污,惨白的脸上沾着猩红的血迹,原本漂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眶周围的青紫触目惊心。 她昨晚一定没有睡过! 李四维心中一酸,连忙扶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声音颤抖,“你……你不要命了……你累倒了,兄弟们还指望哪个?” “俺也是这么说呢!”于秀莲连忙帮腔,“可是,宁医生就是不听,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歇过……” 李四维心中一紧,脸色一沉紧紧地瞪着于秀莲,“以后你给我看紧她,不许她再这样了……” “说啥傻话呢!”宁柔白了他一眼,望着面色犹豫的于秀莲,“秀莲姐,不要听他的!” 于秀莲咬了咬牙,“俺觉得长官说得对,你不能累倒了……俺可是亲眼看着呢,这些天你救了上百号兄弟了,那么重的伤也只有你能治呢!” “对,”李四维连忙附和,“宁医生以前可是八十八师的军医呢,我们团算是捡到宝了……你可要给我把这宝贝照顾好了!” “胡说啥呢?”宁柔俏脸一红,微微垂下了头,“你快去忙你的吧……在这里瞎耽误功夫!” “嗯,我去看看六根就回去,”李四维轻轻地松开了宁柔的胳膊,望着于秀莲,“宁医生就交给你了!” “长官放心,”于秀莲打着包票,“俺一定把你的宝贝照顾好!” 说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笑意……宝贝? 李四维脸色一红,“是我们团的宝贝……” “俺知道,俺知道,”于秀莲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笑意了,“都一样,都一样嘛!” 李四维不敢再搭腔了,连忙招呼苗振华,“六根在哪间房?” 苗振华忍着笑,扭头就走,指着转角处的房间,“就在那间。” “哦,”李四维连忙跟了上去。 “长官还害羞呢!”于秀莲扭头望着忍俊不禁的宁柔,“团里的兄弟都知道了,他还害个啥羞嘛!” 宁柔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这……就是他吧!” 于秀莲一愣,点了点头,“俺先扶你回去……今天前面的枪声停了,暂时不会有伤员了吧……” 李四维匆匆地跟在苗振华进了转角的病房,病房里躺着十多个伤员,都还在昏迷之中,房间里一片安静。 两个医护兵守在里面,见到李四维进来,连忙站了起来,“团……” 李四维慌忙摆了摆手,冲她们微微一笑,转身沿着过道往里走去,望着一个个昏迷不醒的兄弟,他的步伐渐渐地沉重起来,艰难地走到王六根床前,静静地看了一阵,然后默默转身,出了房间。 “王连长能醒,”苗振华跟了出来,小声地劝着,“宁医生说子弹取出来了,这一次也不缺药……” 李四维点了点头,“先回前线吧!歇了这么久,小鬼子怕是憋不住了!” 草场少将自然是憋不住了,可是,这一次……他憋不住也得憋着! 昨夜遭遇突袭,草场支队的炮兵阵地被毁,人员伤亡惨重。 草场少将自然惊怒交加,却也夹杂着一丝庆幸……幸好支那人没有趁机全力围攻,否则,草场支队还真有全线崩溃的可能! 他却不知道,守军早已伤亡殆尽,即使想全力围攻,也有心无力! 强自镇定之后,草场少将立刻加强了防御,又向师团部打了求援电话,然后,枯坐指挥部,焦急地等待着滕江中将的答复。 指挥部里,众将佐都沉默不语,昨夜的事压在他们心头,沉甸甸的……支那人怎么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阵地?有了第一次,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叮铃铃……” 电话铃声打破了指挥部的沉默。 草场少将连忙抓起了电话,“中将阁下,增援……” “草场君,”滕江中将打断了他,“第三十三联队已经过了达权店,很快就能抵达。” “嗨,”草场少将精神一振,“多谢!” 电话那头,滕江中将犹豫了一下,“草场君,木下大队和吉村大队已经遭到重创……第三十三联队只有一千五百多人了!” 草场少将一怔,“怎么会这样?中将阁下……” “草场君,不要急嘛,”滕江中将打断了他,“第三师团会派出援兵给你们……你部务必坚守阵地!” “嗨!”草场少将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怔怔地挂了电话……第十六师团竟然派不出援兵了?局势艰难至此了吗? 何止第十六师团,第十三师团和第十师团也陷入了困境。 第十三师团苦战富金山,伤亡惨重,虽然在商城补冲了新兵,但战力却已大不如前,又在新县遭到第四十二军的顽强抵抗,苦战数日不能寸进,所部死伤累累,士气低迷。 第十师团在台儿庄已经遭到重创,又是和十三师团同时西进的先头部队,虽然没有遭遇富金山那样的苦战,却在沙窝镇遭遇了第六十一师和第八十八师的顽强抵抗,对于两位钟师长坐镇的沙窝镇束手无策! 至此,小界岭之战陷入僵局! 李四维匆匆赶回阵地,连忙询问小鬼子的动静。 廖黑牛嘿嘿一笑,“狗日的,都变乌龟了,缩在阵地里就没动过!” 李四维嘿嘿一笑,“缩头乌龟命长……兄弟们也好喘口气!” 廖黑牛叹了口气,“小鬼子的援兵快到了吧!” “应该快了,”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北方,“要是人再多点,老子说不得也要去欢迎欢迎他们!” “团长,”石猛咬了咬牙,“让我去吧!” 李四维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抓紧时间休息吧,不能让兄弟们把体力在浪费在路上了!” 第二零零章铁壁 明治维新后,日军以普鲁士军队模式为楷模,将国内原有的六个按地域划分的镇台改称师团,番号为第一至第六师团。一八九一年,为警卫皇宫又成立了近卫师团。成立于甲午战争前的这七个老牌师团,被视为陆军的第一等部队,装备优先保障。 第三师团(田进师团)正是日寇的七个老牌师团之一,其战斗力在日寇的百余个师团中屈指可数。 所以,在得到第三师团下属第三师团下属第十八联队的增援之后,草场少将信心大增,悍然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誓要一雪前耻。 小界岭阵地顿时硝烟弥漫,枪炮声、喊杀声终日不歇。 面对优势敌人的疯狂进攻,小界岭守军依然只有一个字:耗! 一线阵地里的将士不断倒下,二线阵地的将士立马补了上去,补上去的将士好似添进马灯里的煤油,很快又被耗尽……就这样,战事一直在持续,部队不断在减员。 日寇攻击最猛烈的右翼阵地上,预备队耗光了,师部的警卫部队也耗光了,张师长带着勤杂部队顶了上去……第三十师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又一次打退了日寇的冲锋,阵地上硝烟未散,哀嚎声此起彼伏。 参谋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张师长面前,声音哽咽,“师座,请求增援吧……兄弟们……快打光了!” 张师长瘫坐在战壕里,缓缓抬起头,望着参谋长,无力地摇着头,眼眶通红,“没有增援……我们只能靠自己……” “师座,”参谋长刚一开口,眼泪便滚滚而下,“三十师就快没了……” “不!”张师长拄着冲锋枪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参谋长,“兄弟们用血肉铸就的荣誉永远都不会磨灭!” “师座……”参谋长的眼泪如何也止不住,已然泣不成声了,“人……都要……耗光了……” 张师长一声暗叹,轻轻地拍了拍参谋长的肩膀,“继续耗吧!我们快打光了,敌寇也快撑不住了!他们可是四面受敌呢!” 三十师阵地是日寇的主攻方向,但是,三十一师、八十七师和十六旅又岂会坐视? 草场支队指挥部里,草场少将“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怒不可遏,“八嘎!八嘎……该死的支那人……他们就只会偷袭吗?” 就在刚刚,负责保障补给线的多田少佐打来了电话,哭丧着向他报告……达权店又被偷袭了,补给损失过半! 这是第三次了! 短短的十天时间,达权店已经是第三次被偷袭了! “为什么是达权店?”草场少将的怒气在体内乱窜,都有些错乱了,“为什么他们总是偷袭达权店?” “少将阁下,”丰桥大佐皱了皱眉,“息怒,息怒……当务之急是加强达权店的防务!” 丰桥大佐并不是草场少将的直接下属,听了他的话,草场少将强压住怒气,咬了咬牙,“可是,补给线太长,每一处据点都可能成为支那人的目标……” 丰桥大佐点了点头,“的确很让人为难啊!” 自古便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因为,防不胜防! “少佐,”矢田大佐犹豫一下,“这股偷袭部队应该是左翼敌人派出的……如果,我部猛攻左翼敌人,他们会不会回援呢?” “嗯,”丰桥大佐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此计可行……攻敌必救!” 草场少将摇了摇头,“不能转移主攻方向……” “少将,”丰桥大佐打断了他,义正言辞,“我部全力攻击了十余日,小界岭上的支那人纹丝不动……换个攻击方向,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他本是来增援的部队,猛攻十余日,所部伤亡过半,他如何不心疼?既然小界岭是一道铁壁,何不换个方向试试呢? 可是,左翼的无名山阵地就比小界岭阵地容易攻下来吗? 十余日来,无名山阵地也遭辰巳大队的连番攻击,只是不如丰桥联队的攻击那般猛烈。 白天,六十六团坚守阵地,夜晚,六十六团不断发起夜袭,搞得辰巳大多苦不堪言……到了后来,李四维干脆也不搞夜袭了,安安心心地坚守无名山阵地,派出特勤连北上,偷袭草场支队的补给线……短短十日,三次偷袭达权店,让草场支队的给养损失过半。 这天入夜,丰桥大队照例停止了攻击,无名山阵地上隐隐透出了火光。 防空洞里,众将士围坐在篝火边,喝着韦一刀刚送上阵地的罐头汤,啃着热乎乎的大馒头,神色轻松……这是一种默契,入夜之后,辰巳大队不会再主动攻击,六十六团也不会搞夜袭,双方将士抓紧时间休息! “大炮,”廖黑牛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一放,就向李四维伸出了手,“烟!”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咽下了嘴里的馒头,“莫得了!” “老子不信,”廖黑牛已经伸着手,“你龟儿咋这么小气了?” “真莫得了,”李四维露出一丝苦笑,“老子这几天抽得狠!” “嘿嘿,”廖黑牛却是眼神一亮,跃跃欲试,“今天晚上去搞一买卖?你龟儿不是莫得烟了吗?正好搞些烟回来!” 李四维一仰脖子,“咕噜咕噜……”,把汤喝完,缓缓地抬起头来,满脸笑意地望着廖黑牛,“搞得成?” “咋搞不成?”廖黑牛一看有戏,顿时满脸兴奋,“老子们有十来个晚上没有去过了,小鬼子肯定以为老子们不敢去了……这不正好吗?” 石猛和卢全友也满脸期待地望向了李四维,“团长,黑牛说得有理……” 李四维略一沉吟,“好,今晚上就去……” “砰……”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洞外一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大作。 “龟儿的,”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枪就往洞外跑,“去不成了……小鬼子先偷袭过来了!” “龟儿的,”众人也是一声怒骂,纷纷跟了出去。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如雨,子弹横飞! “噗噗噗……啊啊啊……” 夜色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四维冲到战壕边,往山下望去,但见黑暗中人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小鬼子摸了上来,连忙举枪便打,口中大吼着,“信号弹!” 身后的苗振华连忙摸出信号枪,对着夜空就扣下了扳机,“咻……嘭……”,信号弹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空炸出一团璀璨的绿光。 山下,丰桥大佐皱了皱眉,望着那团绿色的光,皱了皱眉,满脸疑惑,“支那人要干什么?不是应该放照明弹吗?” 辰巳少佐愣了一下,连忙赔笑,“支那人没有照明弹……”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他话音未落,却见山坡上火光迸现,硝烟翻腾,突袭队瞬间便被翻腾的烟火吞没了。 “八嘎!”辰巳少佐顿时脸色一白,惊怒交加,“迫击炮,支那人有迫击炮……快撤……” 显然,这些天,他没少吃迫击炮的苦头。 “不,”丰桥大佐一摆手,笑容狰狞,“炸掉它们!” “炸不掉!”辰巳少佐更急了,“大佐,炸不掉的……快下令撤退!” “炸不掉?”丰桥大佐显然不信,“不可能炸不掉……” 他话音刚落,迫击炮突然嘎然而止。 辰巳少佐急忙解释,“他们在转移阵地……” 迫击炮的射程肯定比不得野炮,要和小鬼子的野炮对轰,那与找死无疑,所以,计逵也没有想着用迫击炮和小鬼子硬干,而是事先把落炮点选在了战壕前的山坡上,把迫击炮藏到了后山,只在接到信号弹才会为守军提供火力支援,快速地打出几轮炮弹立刻转移……辰巳少佐也曾想过干掉这些迫击炮,可是,试了几次,一无所获。 “八嘎!”丰桥大佐也听明白了,连忙下令收兵。 可是,此时才收兵显然已经晚了! 山坡上,小鬼子的突袭部队被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得七零八落,廖黑牛不待李四维下令,已经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战壕。 石猛等人见状,纷纷跟着冲杀了下去…… 一番厮杀,残余的小鬼子落荒而逃,无名山上,枪声嘎然而止! 廖黑牛跳进战壕,摸出半包烟往李四维面前一递,“不要说老子没给过你烟!” 李四维一把抓过烟,连忙下令,“避炮!” 众将士连忙找掩护。 这是六十六团的常规打法! 作为老对手,辰巳少佐自然已经清楚六十六团的战斗风格了。 所以,当丰桥大佐看着狼狈逃回来的三五十个残兵顿时大怒,就要下令炮击之时,辰巳少佐连忙劝阻,“大佐阁下,打不到的……” 丰桥大佐一愣,面色不善地瞪着他,“打不到?” 辰巳少佐苦笑,“他们比狐狸还狡猾,此时,应该已经躲进防空洞里去了!” 丰桥大佐皱了皱眉,“他们真的有这么迅速?” 辰巳少佐连忙点头,“职下与他们交战十余日……炮击对他们杀伤有限……” “哦,”丰桥大佐缓缓地点了点头,“传令各部,先休整一夜,天明再战!” 夜战,并不是日寇的长处! “嗨!”辰巳少佐怂了口气,连忙垂首顿足。 无名山又恢复了宁静。 防空洞里,众将士吞云吐雾,有说有笑。 夜渐渐深了,小鬼子一直没有再发动进攻,李四维抱着长枪站了起来,“四连值夜,其他人都歇了吧!” “大炮,”廖黑牛叫住了他,“不去整一买卖了?”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先让兄弟们养足了精神……明天说不得又是一天苦战呢!” “哪天不是苦战吗?”廖黑牛犹自不敢甘,“依老子说,干脆一买卖把山下的小鬼子整痛了……” 李四维依然摇头,抱着长枪走到角落里,依着洞壁坐了下去,“小鬼子肯定来了援兵,或者换了指挥官……要不然,他们不敢摸上来!”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要立于不败之地,你也得了解你的敌人! 李四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学会了在战斗中去了解对手,所以,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廖黑牛不再纠缠,对于李四维的判断,他向来是服气的! 天色微明,无名山上炮火纷飞,小鬼子开始进攻了。 在小界岭前踢了铁板的丰桥大佐急于找回些颜面! 良久,炮声停了,无名山阵地一片死寂! “啪嗒啪嗒……” 一支支冲锋队蜂拥而上,杀气腾腾。 丰桥大佐望着无名山阵地,佩刀高举……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砰砰砰……” “哒哒哒……” 山头果然响起了枪声。 丰桥大佐果断地挥下了佩刀,“炮击!” 一旁的辰巳少佐只觉心中一寒……冲锋队已经到了敌人阵前,此时炮击,这……违背了《军事守则》!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无名山阵地瞬间被炮火吞没,残肢断臂横飞,惨叫声四起。 “撤……” 李四维惊惶大吼,往防空洞里钻去。 “狗日的,”卢全友冲进防空洞,脸色煞白,“小鬼子疯了,连自己人也炸?” “炸不了多久!”李四维端着长枪,紧紧地盯着洞口,“准备反击!” 在光明岭上,他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时他还是三营长! 果然,炮声很快便停了,小鬼子嗷嗷叫着冲上了山头,涌进了战壕。 山下,辰巳少佐满脸敬佩地望着丰桥大佐,“大佐高明!” 在如此短的距离,要利用炮火为冲锋队提供掩护,炮击的精度、炮击的时机都必须掌握得恰到好处! 丰桥大佐点了点头,脸上不无得意,“辰巳君……” “哒哒哒……” 九二式重机枪! 丰桥大佐生生地止住了后面的话,脸色惨白……冲锋队自然不可能带着重机枪! “哒哒哒……” 战壕里,四挺重机枪尽情地怒吼着,刚刚冲进战壕的小鬼子纷纷倒地,冲到战壕边的小鬼子落荒而逃。 这一招,横山岭上用过,管用! 山下,丰桥大佐惊得目瞪口呆……这都被打回来了? 要知道,运用这套战术,他是担了很大的风险,有孤注一掷的意思……却被打了回来! 新战术不奏效,丰桥大佐只有强攻,毫无意外,战斗又陷入了僵局。 炮击、进攻、被打回来,再炮击、组织新的进攻、又被打回来……越来越多的帝国勇士倒在了无名山阵地前,而那座山岭依旧纹丝不动! 此时,丰桥大佐才明白,这无名山阵地也是一面铁壁,一如小界岭阵地! 第二零一章十月十日 无名山前的战斗一直在持续,丰桥联队在不断减员,六十六团也在不断减员,阵地战没有运动战那么多花样,一个字:耗! 哪个耗得起,哪个就赢了! 丰桥大佐耗得起吗? 耗不起! 但是他不得不耗下去!在小界岭阵地前,十八联队已经无功而返了,如果此时再无功而返,第十八联队和他丰桥信一就会沦为第三师团的耻辱! 李四维耗得起吗? 耗不起! 但是,他必须耗下去!阵地上有兄弟们的血,有阵亡弟兄的魂!小界岭防线上有友军的血与泪,有长官们的期待! 这就是战争,耗不起却又不得不耗下去! 十月九日夜,新月如钩,银辉洒落无名山,小鬼子退了,枪声停了,硝烟渐散,银辉如霜! 伍若兰带着救护队匆匆地钻进了战壕,在尸骸堆叠的战壕里来回奔走,干练地救治着伤员……快一秒,就可以多挽回一条生命! 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匆匆地钻进了战壕,送来了罐头汤和大馒头……兄弟们在拼命呢,不能饿肚子! 李四维躲在瞭望哨里,默默地抽着烟,仗打到这个份上,他已经不敢去看兄弟们的伤亡情况了……他怕自己一心软就下了撤退命令! “团长,”郑三羊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神色沉重,“兄弟们……” 李四维摆了摆手,烟雾在他面前萦绕,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那声音却在轻轻地颤抖,“还……有多少人……可以继续战斗!” 郑三羊声音发苦,“三个营……一共四百二十一人!” 李四维沉默,烟火在漆黑的瞭望哨里明明灭灭,良久,他扔掉了烟头,“把工兵连拉上来吧……这一仗过后……用不着修工事了!” 如果无名山阵地丢了,那就意味着六十六团打光了,工兵连自然也用不着再修建工事了! 就算无名山阵地守住了,六十六团也打残了,无论是休整还是被收编,短时间里都不需要再修筑工事了! “是!”郑三羊答应一声,略一犹豫,“补给连呢?”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后方还离不开他们!” 补给连肩负着后勤补给,还要帮着医护排撤离伤员。 伤势稳定的重伤员会被运送到麻城,然后向更后方转移。 “好!”郑三羊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他的左腿被弹片划了一道口子,好在不深。 李四维又掏出了一支烟,点燃,默默地抽了起来……他不饿,只是有些冷,心冷! 六十六团真要在这里耗光? 老子的心血要在这里毁于一旦? 六十六团有全团弟兄的寄托啊! 阵亡的,活着的……每一个兄弟都拼尽全力在捍卫着六十六团,在捍卫着六十六团的番号和那面军旗啊! 不能就这样认了! 李四维掐灭烟头,转身,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山下的动静! 山下,小鬼子的阵地灯火昏暗,一片安静,良久也没有丝毫进攻的迹象。 不打了了吗?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怎么突然就不打了?小鬼子已经无力进攻了? 丰桥联队的指挥部里,丰桥大佐枯坐桌前,低头沉默,众将佐也在沉默,指挥部里气氛压抑。 “辰巳君,”良久,丰桥大佐开了口,声音里透着沮丧,“安排好岗哨,谨防敌军偷袭……其他人,休息吧!” “大佐?”辰巳少佐疑惑地望着丰桥大佐,“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在丰桥大佐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当时,丰桥大佐脸色苍白,手在不住地颤抖。 丰桥大佐抬起头,轻轻地望着他,“去吧!” “嗨!”辰巳少佐连忙垂首顿足,转身便走……有些事他还不够级别知道! 作为草场支队的参谋官,矢田大佐自然够级别知道! 小界岭下,草场支队的阵地一片安静,外围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阵中鼾声四起。 帐篷里,矢田大佐趴在床上,借着昏暗的马灯奋笔疾书: ……惊闻松浦君被困于万家岭,第一零六师团岌岌可危,吾心忧愤…… 第一零六师团隶属日寇华中派遣军第十一军。 第十一军组建于六月下旬,代号“吕”集团,下辖第六、第九、第二十七、第一零一、第一零六共五个师团,另波田支队以及野战重炮第六旅团以及直属部队。司令官是原关东军第二师团师团长冈村宁次中将。 自组建以来,第十一军攻略皖南,渡长江,寇赣北,连陷湖口、九江,锐不可当。 正当冈村中将义气风发之时,战势却在南浔线(南昌至九江的公路、铁路网)急转直下! 稻叶四郎的第六师团在长江北岸陷入苦战。 第一零一师团长伊东正喜在庐山脚下被炮弹炸伤,一零一师团被阻于坳口,攻势一时难以再起。 小坳附近,本间雅晴的第二十七师团被阻住去路,苦战数日无法突破。 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被阻于幕阜山中,不能寸进。 此时,就连一直表现抢眼的波田支队也无所作为。 此时,大本营发来电文,表达了对冈村中将的不满。 华中派遣军畑俊六大将数次发来电文,对南浔线战事深表忧虑,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冈村中将本是能征善战之将,何曾出过这种丑,现过这种眼? 当侦察机报告“南浔、瑞武线之间出现了一条狭长而巨大的缝隙”之时,他脑袋一热给迟滞于回马岭的第一零六师团下达了穿插迂回的命令! 第一零六师团从皖南打到赣北,刚刚经过一段时间整补,基本上齐装满员,师团长松浦淳六郎正欲大展拳脚,欣然领命。 十月一日,一零六师团主力进至万家岭、哔嘶街、老虎尖、石堡山一带,距离迂回的目标不过咫尺,但松浦中将万万没有想到,这咫尺距离几乎成了天涯! 先是第四军突然杀到,将一零六师团拖在了刘家岭、马尾塘一带,紧接着,局势急剧恶化! 第七十四军以及第一三九师、第一八七师从东面包围万家岭,切断了一零六师团退路;新编第十三师、新编第十五师、第六十师、第九十一师、第一四二师以及预六师,包围了万家岭西侧……薛岳将军的目的很明确:全歼第一零六师团! 一零六师团已成瓮中之鳖! 消息传回司令部,冈村中将心急如焚,成建制的师团陷入敌军包围,这在帝国陆军的军史上从无先例! 消息传回国内,朝野震惊,天皇亲自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出松浦师团。 然而,局势恶化之快,完全超乎冈村中将的预料。 十月二日,第六十六军从庐山南下,席卷一零六师团北线阵地,一零六师团参谋长成富成一大佐阵亡,北线阵地失守! 冈村中将接到消息,急令海空军和箬溪方向的第二十七师团全力救援一零六师团。 可是,薛将军又如何能放掉瓮中之鳖呢? 十月五日,对一零六师团的包围最终形成:第六十师、九十一师、一四二师和新编第十三师、十五师以及预六师南下布防,阻击日寇第二十七师团,第四、六十六、七十四军以及第一八七师自东向西攻击被围困于万家岭的日寇第一零六师团。 十月六日,国军将士发动总攻,一时间,枪炮声、喊杀声响彻万家岭! 胜利在望,众将士奋勇争先! 第七十四军三零五团主攻张古岭,团长张灵甫亲率五百壮士,趁夜穿过莽莽丛林,迂回至北坡,攀葛附藤,突袭得手,天亮之后,日寇战机飞临张古岭上空,日寇趁势反扑,又夺回阵地。 天黑之后,张团长又亲率部将攻下张古岭! 连续五天六夜,敌我双方在张古岭上反复争夺……在这处有着万家岭锁钥之称的山头上,白天,红太阳旗随风招展,夜里,青天白日旗迎风飘扬。 军委会第三厅第六处处长、著名作家田汉以此战和张灵甫为原型编写了话剧《德安大捷》,并亲临前线演出,慰问负伤官兵。 战至十月八日,松浦师团仅剩数千残兵,已然陷入绝境。 畑俊六大将心急如焚,亲自组织向万家岭地区空投了两百多名联队长以下军官,这是日寇在中国战场上绝无仅有的事! 此时,躲在灌河边无名山阵地瞭望哨上的李四维自然不知道这些事,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再给山下的小鬼子制造些麻烦……六十六团已经伤亡殆尽,夜袭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啥也不做的话…… 李四维正在纠结,廖黑牛大步走了过来,伸手递过一支烟,神色疲惫,“还看个锤子!抽支烟,早点睡吧……小鬼子说不定啥时候又要发疯了!” 李四维接过烟,奇怪地打量着廖黑牛,“你龟儿不是一直想搞一买卖吗?” “不搞了,”廖黑牛摆了摆手,声音一颤,“大炮……给六十六团……留点种吧!” 李四维一怔,慢慢掏出火柴,“嗤啦”,划燃,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好!睡觉!” 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李四维钻出了瞭望哨,大步往防空洞里走去。 防空洞里,篝火昏黄,艾草的气味弥漫! 李四维又掏出了一支烟,点燃,默默地抽了起来……他不饿,只是有些冷,心冷! 六十六团真要在这里耗光? 老子的心血要在这里毁于一旦? 六十六团有全团弟兄的寄托啊! 阵亡的,活着的……每一个兄弟都拼尽全力在捍卫着六十六团,在捍卫着六十六团的番号和那面军旗啊! 不能就这样认了! 李四维掐灭烟头,转身,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山下的动静! 山下,小鬼子的阵地灯火昏暗,一片安静,良久也没有丝毫进攻的迹象。 不打了了吗?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怎么突然就不打了?小鬼子已经无力进攻了? 丰桥联队的指挥部里,丰桥大佐枯坐桌前,低头沉默,众将佐也在沉默,指挥部里气氛压抑。 “辰巳君,”良久,丰桥大佐开了口,声音里透着沮丧,“安排好岗哨,谨防敌军偷袭……其他人,休息吧!” “大佐?”辰巳少佐疑惑地望着丰桥大佐,“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在丰桥大佐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当时,丰桥大佐脸色苍白,手在不住地颤抖。 丰桥大佐抬起头,轻轻地望着他,“去吧!” “嗨!”辰巳少佐连忙垂首顿足,转身便走……有些事他还不够级别知道! 作为草场支队的参谋官,矢田大佐自然够级别知道! 小界岭下,草场支队的阵地一片安静,外围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阵中鼾声四起。 帐篷里,矢田大佐趴在床上,借着昏暗的马灯奋笔疾书: ……惊闻松浦君被困于万家岭,第一零六师团岌岌可危,吾心忧愤…… 第一零六师团隶属日寇华中派遣军第十一军。 第十一军组建于六月下旬,代号“吕”集团,下辖第六、第九、第二十七、第一零一、第一零六共五个师团,另波田支队以及野战重炮第六旅团以及直属部队。司令官是原关东军第二师团师团长冈村宁次中将。 自组建以来,第十一军攻略皖南,渡长江,寇赣北,连陷湖口、九江,锐不可当。 正当冈村中将义气风发之时,战势却在南浔线(南昌至九江的公路、铁路网)急转直下! 稻叶四郎的第六师团在长江北岸陷入苦战。 第一零一师团长伊东正喜在庐山脚下被炮弹炸伤,一零一师团被阻于坳口,攻势一时难以再起。 小坳附近,本间雅晴的第二十七师团被阻住去路,苦战数日无法突破。 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被阻于幕阜山中,不能寸进。 此时,就连一直表现抢眼的波田支队也无所作为。 此时,大本营发来电文,表达了对冈村中将的不满。 第二零二章残兵 日寇华中派遣军下辖第二和第十一两个军。 六月底,冈村中将的十一军先行从大别山南麓发动了进攻,陷皖南、寇赣北,沿长江两岸攻略武汉。 八月底,东久迩中将抓住守军防御上的失误,断然出兵大别山北麓,意欲横跨大别山,直逼汉口,夺下攻略武汉的头功! 为此,他分兵两路:北路沿信潢线西进信阳,然后调头向南,沿平汉路直逼汉口;南路攻占富金山、商城,翻越大别山北麓坳口――小界岭,横扫麻城、黄陂,直取汉口。 富金山下,十三师团被阻击十昼夜,死伤过万;沙窝镇外,第十师团濑谷支队苦战月余,不能寸进;小界岭下,第十六师团草场支队陷入苦战,损失惨重。 北路日寇血战潢川十昼夜,终于十月十二日顺利攻占信阳城,罗卓英将第三集团军布防于九里关、武胜关、平靖关、黄土关一带,逐次抵抗,而第十七军团军团长胡宗南抗令不遵,将其所辖七个师向西转移退保南阳,以至平汉路正面门户大开,北路日寇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十月十五日,日寇开始沿平汉路及以西地区南进,军委会急令刚刚升任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的张自忠将军率部布防于经扶、宣化店、九里关,众将士浴血奋战,死死地拦住了日寇南下的步伐! 而于此同时,攻略长江两岸的第十一军在万家岭遭遇了惨败之后急欲雪耻,各部奋勇,战绩斐然:在长江北岸,第六师团连下蕲春、兰溪、浠水,于十月二十三日猛攻汉口东大门――黄陂;在长江南岸,第九师团和波田支队齐头并进,连克新阳、大冶、鄂城,也于十月二十三日进抵武昌南面! 其实,根据武汉外围战斗形势以及日寇于十月十二日登陆大亚湾进攻广州的情况,军委会在十月十四日就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并电告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调整部署,为总撤退最好准备。 至十月二十三日,汉口、武昌形势危机,军委会正式向武汉各参战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 直到此时,第二军的两路部队依旧被阻于大别山北麓,东久迩中将先入汉口的野心化为南柯一梦! 十月二十三日夜,小界岭上下依旧枪炮声震天,厮杀不休! 总撤退命令下来了,为何小界岭守军没有撤退? 原来,对于军委会的撤退命令,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并不认同,他坚持:我军如能多守一日,则日寇之痛苦困难便多一日,将有利于抗战之胜利! 他自然知道第三兵团各部已经死伤殆尽,但是与日寇血战到最后一刻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对此,委员长做出了让步,“……前线兵力,须尽量维持现在态势,至下星期二日(即本月二十五日)再行侯令转移!” 于是,二十三日夜,在无名山阵地上,李四维带着幸存的兄弟们冒着毒气、硝烟和枪林弹雨还在死扛着日寇的进攻! 十月十日以后,日寇的进攻稍缓。 但是,自十月十八日起,日寇的进攻又变得疯狂起来! 数日激战,迫击炮弹早已打光,少了迫击炮的支援,六十六团的减员更加严重,工兵连和特勤连先后补充了进来,到了今天,补给连也把工作交给了迫击炮连,匆匆地上了阵地! 今夜,小鬼子的进攻已经弱了许多,六十六团快耗到油尽灯枯了,丰田联队和辰巳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末呢? 李四维趴在战壕边,戴着防毒面具,死死地盯着迷雾中幢幢的人影,麻木的左手死死地抓着枪托,酸痛的右手机械地拉动枪栓,“哗啦……”,左手食指扣下了扳机,“砰……”,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扑入迷雾之中。 并不巨大的后坐力却让李四维身体一震,晃了晃,差点没仰面跌倒。 龟儿的! 李四维勉强稳住了身形,又去拉枪栓,心中却满是苦涩,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六十六团算是完了!老子也快完了吧! “砰……”机械地扣下扳机,李四维又是浑身一震,伸手又去拉枪栓……耳畔的枪声惨叫声震天,他恍若未闻;面前子弹横飞,烟尘四溅,他视而不见! 打回去! 把小鬼子打回去! 满心满脑子就只剩这一个念头了! “撤退!撤退……” 终于,烟雾中响起了惊惶的吼声,那是日语,但是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都听得懂,郑三羊教的! 烟雾中,人影渐渐消失,枪声渐消,李四维浑身一松,缓缓地收起长枪,一转身,背靠着战壕壁缓缓地缩了下去,坐在地上,浑身酸疼。 龟儿的,终于又打退了一次! 李四维急迫地摸出了皱巴巴的烟盒,又一次打退了小鬼子的进攻,劫后余生的他只想抽一支烟。 香烟已经压得扁平,李四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往嘴里塞去,可是,触手之处,却是“猪鼻子”……防毒面具还没取下来! “龟儿的,”靠坐在身边的廖黑牛已经取了防毒面具,正在掏烟,瞥到这一幕,顿时哈哈大笑,随手摸出一包香烟朝他扬了扬,“你要是塞得进去……老子再给你一包!” 李四维摇了摇头,把烟塞回衣兜,轻轻地取下防毒面具,这才望着廖黑牛苦笑,“龟儿的,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找那么多烟干啥?” 说着,指了指他胀鼓鼓的衣兜。 “打成啥子样了?”廖黑牛一怔,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你龟儿又咋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给老子一包啊!” 廖黑牛顿时松了口气,呵呵一笑,爽快地把手中的那包烟递过来,“这就对了,还晓得要烟抽……李大炮还没怂!” 李四维也不跟他客气,一把抓过香烟,就往衣兜里塞,然后,掏出那支烟,点燃,狠狠地吸了起来,辛辣的热气吸入体内,顿时精神一振。 伍若兰又带着救护队钻进了战壕,开始忙碌起来,惨嚎声此起彼伏。 十多个重伤员很快便被抬走了,伍若兰和三个医护兵又忙着给轻伤员处理伤势……她们必须赶在小鬼子发动下次进攻之前完成这些工作! “不行,”伍若兰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焦急而担忧,“你的伤口都感染了……” 李四维一惊,连忙起身,循声走了过去。 不远处,郑三羊靠坐在战壕里,神色疲倦,垂头不语。 伍若兰蹲在他身边,指着他腿上的伤,神色激动,“再这样,腿就保不住了,你也会没命的……” “伍医生,”郑三羊终于开口了,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伍若兰,神情淡然,“你帮我重新上点药就好。” “你!”伍若兰一怔,声音颤抖,“你……不要……命啦?” 郑三羊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谁不想要命呢?但是,这个时候,我绝不能离开! “三羊,”李四维匆匆而来,沉声一喝,“马上回去!” “团长,”郑三羊一怔,慌忙就要站起来,“我莫事……” 李四维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满脸肃然,“有莫得事,你说了不算!马上给老子回去……” “团长,”郑三羊一急,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却如何也挣脱不了李四维压在肩上的双手,顿时眼眶一红,“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李四维一愣,也有些急了,“你龟儿咋这么犟呢?听老子的,先治伤……” “团长,”郑三羊停止了挣扎,只是定定地望着李四维,眼中泪光闪烁,“你还记得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李四维一怔,“你不是陈旅长派给六十六团的吗?” 十月十五日,日寇开始沿平汉路及以西地区南进,军委会急令刚刚升任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的张自忠将军率部布防于经扶、宣化店、九里关,众将士浴血奋战,死死地拦住了日寇南下的步伐! 而于此同时,攻略长江两岸的第十一军在万家岭遭遇了惨败之后急欲雪耻,各部奋勇,战绩斐然:在长江北岸,第六师团连下蕲春、兰溪、浠水,于十月二十三日猛攻汉口东大门――黄陂;在长江南岸,第九师团和波田支队齐头并进,连克新阳、大冶、鄂城,也于十月二十三日进抵武昌南面! 其实,根据武汉外围战斗形势以及日寇于十月十二日登陆大亚湾进攻广州的情况,军委会在十月十四日就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并电告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调整部署,为总撤退最好准备。 至十月二十三日,汉口、武昌形势危机,军委会正式向武汉各参战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 直到此时,第二军的两路部队依旧被阻于大别山北麓,东久迩中将先入汉口的野心化为南柯一梦! 十月二十三日夜,小界岭上下依旧枪炮声震天,厮杀不休! 总撤退命令下来了,为何小界岭守军没有撤退? 原来,对于军委会的撤退命令,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并不认同,他坚持:我军如能多守一日,则日寇之痛苦困难便多一日,将有利于抗战之胜利! 他自然知道第三兵团各部已经死伤殆尽,但是与日寇血战到最后一刻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对此,委员长做出了让步,“……前线兵力,须尽量维持现在态势,至下星期二日(即本月二十五日)再行侯令转移!” 于是,二十三日夜,在无名山阵地上,李四维带着幸存的兄弟们冒着毒气、硝烟和枪林弹雨还在死扛着日寇的进攻! 十月十日以后,日寇的进攻稍缓。 但是,自十月十八日起,日寇的进攻又变得疯狂起来! 数日激战,迫击炮弹早已打光,少了迫击炮的支援,六十六团的减员更加严重,工兵连和特勤连先后补充了进来,到了今天,补给连也把工作交给了迫击炮连,匆匆地上了阵地! 今夜,小鬼子的进攻已经弱了许多,六十六团快耗到油尽灯枯了,丰田联队和辰巳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末呢? 李四维趴在战壕边,戴着防毒面具,死死地盯着迷雾中幢幢的人影,麻木的左手死死地抓着枪托,酸痛的右手机械地拉动枪栓,“哗啦……”,左手食指扣下了扳机,“砰……”,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扑入迷雾之中。 并不巨大的后坐力却让李四维身体一震,晃了晃,差点没仰面跌倒。 龟儿的! 李四维勉强稳住了身形,又去拉枪栓,心中却满是苦涩,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六十六团算是完了!老子也快完了吧! “砰……”机械地扣下扳机,李四维又是浑身一震,伸手又去拉枪栓……耳畔的枪声惨叫声震天,他恍若未闻;面前子弹横飞,烟尘四溅,他视而不见! 打回去! 把小鬼子打回去! 满心满脑子就只剩这一个念头了! “撤退!撤退……” 终于,烟雾中响起了惊惶的吼声,那是日语,但是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都听得懂,郑三羊教的! 烟雾中,人影渐渐消失,枪声渐消,李四维浑身一松,缓缓地收起长枪,一转身,背靠着战壕壁缓缓地缩了下去,坐在地上,浑身酸疼。 龟儿的,终于走了! 李四维急迫地摸出了皱巴巴的烟盒,又一次打退了小鬼子的进攻,劫后余生的他只想抽一支烟。 香烟已经压得扁平,李四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往嘴里塞去,可是,触手之处,却是“猪鼻子”……防毒面具还没取! “龟儿的,”靠坐在身边的廖黑牛已经取了防毒面具,正在掏烟,瞥到这一幕,顿时哈哈大笑,随手摸出一包香烟扬了扬,“大炮,你要是塞得进去……老子再给你一包烟!” 李四维摇了摇头,把烟塞回衣兜,轻轻地取下防毒面具,这才望着廖黑牛苦笑,“龟儿的,都打成这样了,你还找那么多烟干啥?” 第二零三章那样死是懦夫 日寇猖獗,国破山河碎,壮士百战身不死,血染山河浑身伤,心中有疤,永不愈……这就是残兵,其中的悲伤与苦楚,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郑三羊就是残兵,而且是心中的疤比身上的伤更多的那种! 在无名山阵地上,他本欲死战不退,却被李四维突如其来的怒火搞懵了,乖乖地躺上了担架,待到下了山才回过神来,连忙叫了起来,“停下,停下……老子要回去……” 他话音未落,伍若兰已经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忿忿不平,“郑参谋,你还想害俺挨骂吗?” “伍医生,”郑三羊讪讪一笑,满脸苦涩,“我们都被团长骗了……” “俺不管!”伍若兰一摆小手,“俺这是第一次被团长骂呢,都是因为你!你现在是伤员,是伤员就得听俺的……” 说着,她一望两个抬着担架兄弟,“快点,他的伤要治不好,俺们都得倒霉了!” 两个兄弟连忙加快了脚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团长发那么大的火呢! 郑三羊只得躺在担架上苦笑,“团长真的是吓你们的……他自己都不要命了……” 伍若兰脚步一顿,回头狠狠地瞪了郑三羊一眼,神情激动,“你胡说!柔儿姐姐说,团长是死不了的李大炮呢!他啥阵仗没见过?不照样活得好好的……阎王爷都不敢收他!” “我……”郑三羊一滞,“我跟你说不清楚!” 伍若兰见郑三羊偃旗息鼓,得意地一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脚步轻快,“快走……把他送回去,俺还得回来!” 此刻,她哪里还有半点儿生气的样子? 宁柔看到郑三羊的伤势,皱了皱眉头,“郑参谋,你咋能这样拖着……再晚点,你连命都保不住!” 说完,急忙回头对一众医护兵吩咐,“快抬进去,准备手术!” 这一刻,郑三羊真地慌了,“宁医生……腿……保不住了吗?” 宁柔望着他的伤口,悠悠一叹,“我……只能试试了!” “试?”郑三羊就突然慌了,“不行,我要回前线……宁医生,我不治了,我要回前线……” “怕腿保不住?”宁柔静静地望着他,神色疲惫,却眼神明亮,“你要现在回去,李四维会瞧不起你……” 郑三羊一愣,“为啥?” “如果你连手术室都不敢进,又怎么能指望他看得起你呢?”宁柔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往手术室走去,“他说,还有活的希望,却选择放弃的人都是懦夫!” 李四维的原话自然不是这样的! 但宁柔却是这样理解的! 大雪飞扬的光明岭上,那个男人带着兄弟们唱着《中国不会亡》,一遍又一遍……歌声停了,他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生命也是一场漫长的战争,轻易地放弃生的希望,那就是在生命的战场上当了逃兵!同样可耻!” 宁柔的身影消失在了白布帘后,两个兄弟连忙抬着担架跟了进去。 郑三羊躺在担架上,眼神空洞! 如果你连手术室都不敢进,又怎么能指望李四维看得起你? 宁柔的话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我坚持留在阵地上,不过是为了一死,以求得解脱吗?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也是一种解脱! 人死了,身上的痛也就消失了! 人死了,心中的那道疤也就死了! 光明岭上的重伤员是前者,现在的郑三羊是后者! 李四维看得明白! 他必须要告诉他们,为了解脱而死是懦夫才会做的事! 伍若兰把郑三羊交给了宁柔,便带着救护队在村口休息。 冷月如钩,夜色朦胧,宁柔掏出盒子炮,轻轻地擦拭着,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地听着无名山的动静……枪炮声一响,她又得带着救护队赶过去了! 可是,无名山方向的枪炮迟迟没有响起。 “打不起来了吧?”一个黑瘦的兄弟突然站了起来,声音中透着笑意,“小鬼子怕是打不动了……他们的伤亡比俺们还大呢!” 宁柔望了他一眼,“陈小七,你龟儿巴不得打不起来是不是?才跑了两趟,就想偷懒了?” 救护队要在后方和前线之间来回奔波,运送重伤员,一点儿也不轻松! 陈小七一怔,讪讪地笑了,“伍医生,你还真想团长他们继续和小鬼子打?” “这……”伍若兰一滞,连忙摆手,“俺不是那个意思……打不起来当然好了!” 陈小七得意地一笑,“那不就对了?” “算了,”伍若兰把盒子炮往腰间一插,摆了摆手,“你们先在这里等着,饿了就去找韦一刀要些吃的……俺先去阵地上看看!” 说着,伍若兰就要起身,却见李四维带着苗振华从村外匆匆而来,连忙又坐了回去,板起了脸。 李四维走过来,笑眯眯地望着她,“咋了?还在生气吗?” “哼,”伍若兰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俺才不敢生你的气呢!” 李四维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了,“我给你道歉……当着这些兄弟的面。” 说着,李四维环顾众人,“兄弟们做个见证,我在这里给伍医生道歉了……在阵地上,我说的话昧良心了,伍医生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医生,好军人……是我……” “不要说了,”伍若兰连忙回头,打断了他,“俺有没有真生气!当时俺就明白了,你骂俺,就是想让郑参谋乖乖地跟俺回来嘛……俺又不傻!” 李四维一怔,“那也得跟你道歉!总不能为了郑参谋,就让你受委屈嘛!” “俺不委屈,”伍若兰连忙摇头,俏脸上笑意盎然,“你都道歉了,再说,等他想明白了,他还会感激俺呢!” 李四维一怔,无言以对,“我还自作聪明呢,想不到,伍医生比我还聪明……” “那是当然!”伍若兰得意地瞥了李四维一眼,声音却渐渐地低了下来,“俺没有遇到你之前,还要聪明些呢!” 李四维尴尬地笑了笑,“我去看看三羊咋样了……” 说着,李四维连忙转身,匆匆地往村中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身后,伍若兰失望的眼神一闪而逝,撇了撇嘴,“就会装傻!” “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伍若兰好似这时才响起,这里还坐着救护队的成员,俏脸一红,连忙起身往村子里走去,“俺饿了……找韦一刀要些吃的去!” 众人的笑声更加大了,伍若兰落荒而逃。 陈小七冲着她的背影嚷了起来,“伍医生,是去找团长吧?” 伍若兰停住了脚步,回头瞪着陈小七,“陈小七,你精神很好嘛,今晚上就你值夜了!” “啊!”陈小七笑容一僵,“伍医生……” 伍若兰却已经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依旧是转角处的那间房,王六根早已醒了,被送去了后方,此时,房中躺着十多个重伤员,有人还昏迷未醒,有人瘫在床上,轻轻地呻吟着,郑三羊的左腿上缠上了新的纱布,血迹未干,呆呆地望着屋顶。 “团长,”医护兵和伤员们的喊声惊醒了郑三羊。 郑三羊连忙扭头,正看到李四维缓缓地走过伤员们的床前,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和醒着的伤员打着招呼,在昏迷不醒的伤员床前驻足……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他背负的比我更多吧! “三羊,”李四维终于走到了郑三羊的床前,俯下身子,已经挂着笑,“咋样了?” 郑三羊艰难地张了张嘴,“对……对不起,我……宁医生跟我说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这不就好了嘛……快给老子好起来,好多事还指着你呢!” “嗯!”郑三羊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伤口的腐肉已经全部切掉了,宁医生说这药也好,我很快就能好了!” “好,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养着……不要担心前线的事,小鬼子已经折腾不动了!” 郑三羊一怔,突然有些后怕……小鬼子折腾不动了,如果自己坚持留在前线,怕是真得因为伤势感染而死! 李四维说完,带着苗振华退出了病房。 院子里,伍若兰正和宁柔正说着什么,见到李四维走了出来,连忙停了下来。 李四维快步走了过去,冲他们笑了笑,“咋还不睡?今晚上打不起来了,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了……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整了整衣领,“照顾好自己……兵站医院已经在开始撤离了,这里的战斗应该也快结束了!” 兵站医院是第三兵团的战地医院,很多伤势稳定的重伤员都会被送到那里,然后向后方转移,对于他们的动静,宁柔比较清楚!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我明白!” 说着,李四维笑眯眯地望了伍若兰一眼,“若兰又找你告状了?” 宁柔一愣,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再欺负若兰……” 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四维……你要对她好些啊!她……比我……” 说到最后,她已经声若蚊蝇了,好似在喃喃自语般,“更爱你呢!” 伍若兰没有听清,李四维也没有听清,李四维身后的苗振华却是一怔,显然,他听清楚了! 他偷偷地打量着三人,喃喃自语,“好复杂呢!” 李四维自然也没听见苗振华的话,只是讪讪一笑,“这不是为了郑三羊那头倔驴嘛……我已经给若兰道歉了!” 说着,李四维连忙望向了伍若兰,满脸堆笑,“若兰,对吧?” “哼!”伍若兰白了他一眼,摆着小手,“你快去睡了吧……看你都累成啥了?” “对,”伍若兰也连忙点头,“早些休息。”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呵呵一笑,“是得好好睡一觉了,要不然,撤退命令下来之后,我连跑路的力气都莫得了。” 这次撤退,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小界岭下被困了三十余日的草场支队又怎会甘心放他们安然离去? 夜色中,草场支队灯火点点,一片安宁祥和。 指挥部里灯火昏暗,众将佐已然散去,草场少将和矢田大佐却还在会议桌前枯坐。 “矢田君,”草场少将突然开了口,“难道真没有办法?” “难!”矢田大佐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旦他们钻进山里……追击几乎不可能成功!” “是啊!”草场少将无奈地叹息一声,“丛林战……我们不如他们!” 木下大队的前车之鉴不远,多田大队又在追击特勤连的时候陷入了丛林战,死伤惨重…… “少将,”矢田大佐犹豫了一下,“我部还是要早做打算……万一他们要翻过小界岭去麻城呢?” 草场少将精神一振,“那就再好不过了……离开了丛林和大山,他们什么都不是!” “所以,”矢田大佐沉吟着,“我们必须组织精干的追击部队,他们一旦向麻城退去……追击部队就狠狠地咬上去!” “可是,”草场少将却有些犹豫,“追击部队不能携带重武器……发挥不出我部的火力优势啊!” 矢田大佐咬了咬牙,“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是啊!这是雪耻的最后机会! 草场少将一咬牙,“你率追击部队全力追击,我会带着主力尽快跟上……绝不能就这么放他们离去!” “嗨!”矢田大佐轰然允诺,神情狰狞,“只要支那人向南撤退,职下就会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草场支队的这份耻辱!” 草场联队自开赴支那战场,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惨败? 小界岭一战是草场支队的耻辱! 这耻辱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能洗刷! 此时,李四维已经回了前线,靠坐在防空洞的角落里,身体已经很疲惫了,脑子也有些乱,可是如何也睡不着……撤退不易啊! 沿大别山脉一路西撤……这条线路倒要安全得多,可是,长官们会不会把这条路给新编十六旅?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摸出一支香烟,“嗤啦”,划燃火柴,点燃了烟。 “旅长,”顾参谋听到响动,轻轻地睁开了眼,压低声音,“在担心撤退的事?”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抽着烟,烟雾缭绕。 “睡吧,”顾参谋轻轻地叹了口气,“担心有啥用?” 李四维掐灭了烟头,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兄弟们……守在这山上一个月了,九死一生呢……老子不能让他们倒在撤退的路上啊!” 第二零四章撤退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大地震颤,防空洞里,泥沙簌簌而下。 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默默地躲在防空洞里,神色淡定……从早晨起,小鬼子已经朝山上轰过三轮炮弹了,每次都只轰上二三十发炮弹,炮击之后也不发动冲锋! 看来,小鬼子这是无力进攻了! 果然,炮声很快便嘎然而止,小鬼子再无动静。 廖黑牛嘿嘿一笑,“小鬼子这是发哪门子疯?炮弹再多也不用这样浪费吧?” 石猛也不屑地骂了句,“这样炸有个锤子用?”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你们还记得野人寨那一仗吗?” “野人寨?”众人一愣,满脸疑惑,“那一仗咋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那一战,我们一开始也是不断地向小鬼子的阵地冲锋……然后趁夜端掉了小鬼子的阵地!” “龟儿的,”众人恍然大悟,“小鬼子这是要放迷烟啊……” 十月二十五日晨,第五战区勤杂部队已经安然撤离,前线作战部队也开始全面撤退。 按照军委会指示,第三兵团经应山向豫西撤退,改称“豫西兵团”,拨归第一战区。 虽然,军委会早在十月十四日便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也传令各参战部队调整部署,做好撤退准备,但是,各参战部队与日寇鏖战不休,早已疲惫不堪,又要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想要从容地调整部署,谈何容易? 新县、沙窝、小界岭一线,第四十二军、七十一军、三十军以及新编第十六旅等部坚守月余,寸土不让,至二十五日,全线撤退之时,守军伤亡已逾两万,其中,最为惨烈的第七十一军,全军仅余八百人! 与此同时,日寇第二军的伤亡也超过了两万……被守军阻于小界岭以北,月余不能寸进,又遭到如此重创,日寇早已对守军恨之入骨,又怎会任由他们安然撤离? 小界岭上的守军一撤,矢田大佐便亲率一支千余人的精锐,紧追不放……守军的撤退方向正是麻城! 李四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第十六旅随第三十军绕道麻城,而且肩负着断后任务! 宋埠是个小镇,位于麻城西部,距离麻城城区不到五十里,距离小界岭一百二十余里。 小界岭战役打响之后,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便把司令部移驻至此,蒋委员长也曾亲临宋埠,并在此留宿一夜。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大地震颤,防空洞里,泥沙簌簌而下。 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默默地躲在防空洞里,神色淡定……从早晨起,小鬼子已经朝山上轰过三轮炮弹了,每次都只轰上二三十发炮弹,炮击之后也不发动冲锋! 看来,小鬼子这是无力进攻了! 果然,炮声很快便嘎然而止,小鬼子再无动静。 廖黑牛嘿嘿一笑,“小鬼子这是发哪门子疯?炮弹再多也不用这样浪费吧?” 石猛也不屑地骂了句,“这样炸有个锤子用?”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你们还记得野人寨那一仗吗?” “野人寨?”众人一愣,满脸疑惑,“那一仗咋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那一战,我们一开始也是不断地向小鬼子的阵地冲锋……然后趁夜端掉了小鬼子的阵地!” “龟儿的,”众人恍然大悟,“小鬼子这是要放迷烟啊……” 十月二十五日晨,第五战区勤杂部队已经安然撤离,前线作战部队也开始全面撤退。 按照军委会指示,第三兵团经应山向豫西撤退,改称“豫西兵团”,拨归第一战区。 虽然,军委会早在十月十四日便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也传令各参战部队调整部署,做好撤退准备,但是,各参战部队与日寇鏖战不休,早已疲惫不堪,又要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想要从容地调整部署,谈何容易? 新县、沙窝、小界岭一线,第四十二军、七十一军、三十军以及新编第十六旅等部坚守月余,寸土不让,至二十五日,全线撤退之时,守军伤亡已逾两万,其中,最为惨烈的第七十一军,全军仅余八百人! 与此同时,日寇第二军的伤亡也超过了两万……被守军阻于小界岭以北,月余不能寸进,又遭到如此重创,日寇早已对守军恨之入骨,又怎会任由他们安然撤离? 小界岭上的守军一撤,矢田大佐便亲率一支千余人的精锐,紧追不放……守军的撤退方向正是麻城! 李四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第十六旅随第三十军绕道麻城,而且肩负着断后任务! 宋埠是个小镇,位于麻城西部,距离麻城城区不到五十里,距离小界岭一百二十余里。 小界岭战役打响之后,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便把司令部移驻至此,蒋委员长也曾亲临宋埠,并在此留宿一夜。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大地震颤,防空洞里,泥沙簌簌而下。 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默默地躲在防空洞里,神色淡定……从早晨起,小鬼子已经朝山上轰过三轮炮弹了,每次都只轰上二三十发炮弹,炮击之后也不发动冲锋! 看来,小鬼子这是无力进攻了! 果然,炮声很快便嘎然而止,小鬼子再无动静。 廖黑牛嘿嘿一笑,“小鬼子这是发哪门子疯?炮弹再多也不用这样浪费吧?” 石猛也不屑地骂了句,“这样炸有个锤子用?”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你们还记得野人寨那一仗吗?” “野人寨?”众人一愣,满脸疑惑,“那一仗咋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那一战,我们一开始也是不断地向小鬼子的阵地冲锋……然后趁夜端掉了小鬼子的阵地!” “龟儿的,”众人恍然大悟,“小鬼子这是要放迷烟啊……” 十月二十五日晨,第五战区勤杂部队已经安然撤离,前线作战部队也开始全面撤退。 按照军委会指示,第三兵团经应山向豫西撤退,改称“豫西兵团”,拨归第一战区。 虽然,军委会早在十月十四日便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也传令各参战部队调整部署,做好撤退准备,但是,各参战部队与日寇鏖战不休,早已疲惫不堪,又要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想要从容地调整部署,谈何容易? 新县、沙窝、小界岭一线,第四十二军、七十一军、三十军以及新编第十六旅等部坚守月余,寸土不让,至二十五日,全线撤退之时,守军伤亡已逾两万,其中,最为惨烈的第七十一军,全军仅余八百人! 与此同时,日寇第二军的伤亡也超过了两万……被守军阻于小界岭以北,月余不能寸进,又遭到如此重创,日寇早已对守军恨之入骨,又怎会任由他们安然撤离? 小界岭上的守军一撤,矢田大佐便亲率一支千余人的精锐,紧追不放……守军的撤退方向正是麻城! 李四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第十六旅随第三十军绕道麻城,而且肩负着断后任务! 宋埠是个小镇,位于麻城西部,距离麻城城区不到五十里,距离小界岭一百二十余里。 小界岭战役打响之后,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便把司令部移驻至此,蒋委员长也曾亲临宋埠,并在此留宿一夜。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大地震颤,防空洞里,泥沙簌簌而下。 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默默地躲在防空洞里,神色淡定……从早晨起,小鬼子已经朝山上轰过三轮炮弹了,每次都只轰上二三十发炮弹,炮击之后也不发动冲锋! 看来,小鬼子这是无力进攻了! 果然,炮声很快便嘎然而止,小鬼子再无动静。 廖黑牛嘿嘿一笑,“小鬼子这是发哪门子疯?炮弹再多也不用这样浪费吧?” 石猛也不屑地骂了句,“这样炸有个锤子用?”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你们还记得野人寨那一仗吗?” “野人寨?”众人一愣,满脸疑惑,“那一仗咋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那一战,我们一开始也是不断地向小鬼子的阵地冲锋……然后趁夜端掉了小鬼子的阵地!” “龟儿的,”众人恍然大悟,“小鬼子这是要放迷烟啊……” 十月二十五日晨,第五战区勤杂部队已经安然撤离,前线作战部队也开始全面撤退。 按照军委会指示,第三兵团经应山向豫西撤退,改称“豫西兵团”,拨归第一战区。 虽然,军委会早在十月十四日便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也传令各参战部队调整部署,做好撤退准备,但是,各参战部队与日寇鏖战不休,早已疲惫不堪,又要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想要从容地调整部署,谈何容易? 新县、沙窝、小界岭一线,第四十二军、七十一军、三十军以及新编第十六旅等部坚守月余,寸土不让,至二十五日,全线撤退之时,守军伤亡已逾两万,其中,最为惨烈的第七十一军,全军仅余八百人! 与此同时,日寇第二军的伤亡也超过了两万……被守军阻于小界岭以北,月余不能寸进,又遭到如此重创,日寇早已对守军恨之入骨,又怎会任由他们安然撤离? 小界岭上的守军一撤,矢田大佐便亲率一支千余人的精锐,紧追不放……守军的撤退方向正是麻城! 李四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第十六旅随第三十军绕道麻城,而且肩负着断后任务! 宋埠是个小镇,位于麻城西部,距离麻城城区不到五十里,距离小界岭一百二十余里。 小界岭战役打响之后,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便把司令部移驻至此,蒋委员长也曾亲临宋埠,并在此留宿一夜。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大地震颤,防空洞里,泥沙簌簌而下。 李四维和一干兄弟默默地躲在防空洞里,神色淡定……从早晨起,小鬼子已经朝山上轰过三轮炮弹了,每次都只轰上二三十发炮弹,炮击之后也不发动冲锋! 看来,小鬼子这是无力进攻了! 果然,炮声很快便嘎然而止,小鬼子再无动静。 廖黑牛嘿嘿一笑,“小鬼子这是发哪门子疯?炮弹再多也不用这样浪费吧?” 石猛也不屑地骂了句,“这样炸有个锤子用?”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你们还记得野人寨那一仗吗?” “野人寨?”众人一愣,满脸疑惑,“那一仗咋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那一战,我们一开始也是不断地向小鬼子的阵地冲锋……然后趁夜端掉了小鬼子的阵地!” “龟儿的,”众人恍然大悟,“小鬼子这是要放迷烟啊……” 十月二十五日晨,第五战区勤杂部队已经安然撤离,前线作战部队也开始全面撤退。 按照军委会指示,第三兵团经应山向豫西撤退,改称“豫西兵团”,拨归第一战区。 虽然,军委会早在十月十四日便做出了放弃武汉的决定,也传令各参战部队调整部署,做好撤退准备,但是,各参战部队与日寇鏖战不休,早已疲惫不堪,又要面对日寇的步步紧逼,想要从容地调整部署,谈何容易? 新县、沙窝、小界岭一线,第四十二军、七十一军、三十军以及新编第十六旅等部坚守月余,寸土不让,至二十五日,全线撤退之时,守军伤亡已逾两万,其中,最为惨烈的第七十一军,全军仅余八百人! 与此同时,日寇第二军的伤亡也超过了两万……被守军阻于小界岭以北,月余不能寸进,又遭到如此重创,日寇早已对守军恨之入骨,又怎会任由他们安然撤离? 小界岭上的守军一撤,矢田大佐便亲率一支千余人的精锐,紧追不放……守军的撤退方向正是麻城! 李四维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第十六旅随第三十军绕道麻城,而且肩负着断后任务! 第二零五章断后 日已西斜,昏黄的阳光照耀着龟峰山,龟峰山巅,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炸裂开来。 “咻……嘭……” 璀璨的绿光盖过了秋日的阳光,美得炫目! “哒哒哒……” 龟峰山下,枪声乍响。 豁口里,乱石堆叠如堡垒,堡垒后面,四挺机枪火舌吞吐,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小鬼子。 “有埋伏……” 丰桥大佐心中一寒,果然有诡计! “有埋伏……” 一众小鬼子连忙寻找掩护,开始反击。 顾参谋所部已经纷纷调头,钻进了豁口两边的乱石堆里,举枪反击! 一时间,豁口里枪声震天,子弹横飞,烟尘与石屑飞溅。 “攻击,攻击……” 丰桥大佐挥舞着佩刀,满脸狰狞,“两翼包抄!包抄……” “砰砰砰……” “杀杀杀……”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后方枪声大佐,喊杀声四起。 “大佐,”星野大尉跌跌撞撞而来,满脸惊惶,“我们被包围了……” “八嘎!”丰桥大佐惊怒交加,浑身颤抖,“突围,快突围……” 可是,此时才反应过来,岂不是太迟了? 李四维率部从无名山阵地撤出,过石桥至灌河东岸,沿黄柏山西坡一路向南,翻越小界岭东段,继续南下,至龟峰山北坡……这并不是撤往麻城的捷径! 仔细一算,多绕出了十几里路。 李四维自然清楚其中的风险,但是,为了把这条尾巴彻底端掉,他愿意冒这样的险! 既然冒了险,小鬼子也掉进了瓮中,那就没有手软的道理! 李四维想得明白,众兄弟也大得坚决! 但听到山谷里枪声四起,喊杀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丰桥大佐先率部往小界岭方向冲去,迎面遇到了廖黑牛和黄化所部,被死死拦下,又调头向东面谷口冲去。 石猛率部从东面杀来,哪里能放他们离开? 一番厮杀,丰桥大佐身边只剩下了百余人,而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 “八嘎!”丰桥大佐无力地怒骂着,满脸绝望,“怎么会这样?这么会……” “咻……” 一颗流弹刺破虚空,直扑他的面门。 “噗……” 子弹钻入鼻梁,血光飞溅,丰桥大佐直挺挺地仰面便倒,一双鹰眼圆瞪,里面全是惊恐! “噗通……” 丰桥大佐跌入荒草丛中,再无声息。 “大佐……” 星野大尉肝胆俱裂,叠叠撞撞地扑了过来,“噗噗……”,刚冲了两步,便是浑身一震,踉跄地扑倒在地,鲜血从胸膛里流出,很快便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砰砰砰……” “杀杀杀……” 胜利在望,众兄弟士气大振,对小鬼子发动了最后的绝杀! “咻咻咻……” “噗噗噗……” 子弹横飞,血光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投降……” “投降……” 撇足的汉语此起彼伏,残存的小鬼子肝胆俱寒,纷纷弃枪,跪倒在地,高举双手! “投降?”廖黑牛脚步一顿,嘿嘿冷笑,“狗日的还会说中国话!” 石猛却要干脆得多,冲到一个鬼子面前,刺刀一挑,将他挑翻在地。 “杀!” 卢全友声音冷冽! “噗噗噗……” 众兄弟一拥而上,刺刀翻飞间,血光飞溅,惨嚎声四起! 屠杀刚刚结束,李四维已经下了山,大步而来,“黑牛率部断后,老顾负责伤员,一营搜集武器弹药,三营跟老子走!” “是!”众将轰然允诺。 李四维转身便走,石猛连忙跟上,“团长,走那条路?” “白果镇,”李四维脚步不停,斩钉截铁,“兄弟们熟悉哪里的地形!” “是!”石猛一点头,转身就走,“向南迂回,去白果镇!” 白果镇在麻城南郊,迂回至白果镇,又会多出十余里路,但是石猛没有丝毫犹豫……团长,不会错! 李四维率部刚刚走出山谷,却听得麻城方向枪声大作,顿时心中一惊……小鬼子来得好快! 麻城距离小界岭阵地八十余里,小鬼子这么快就追到了麻城,那只能说明小界岭守军的断后部队根本无力阻击日寇的追兵! 此时,第三十军已经在小界岭阵地上坚守了三十多个昼夜,顶着日寇的飞机大炮和弥漫的毒气,寸土不让,所部死伤殆尽! 待到撤退之时,堪堪拼凑出了一支六百多人的断后部队。 而草场少将早有准备,待守军刚刚撤出阵地,他便下达了追击命令,由矢田大佐亲率千余精锐展开了追击。 撤退本就是件令人沮丧的事,又遭遇优势敌人紧追不放,断后部队士气低落,根本无力阻击追兵,节节败退,直退到麻城,才倚仗城防稳住了阵脚。 麻城城北,枪声震天,硝烟弥漫,小鬼子的攻势一滞。 北门外,矢田大佐举着望远镜,遥望着麻城,神情狰狞,“川岛君,击中所有迫击炮,从北门突破。” “嗨!”侍从官川岛中尉匆匆而去。 “塚本君、波多君、铃木君,”矢田大佐环顾众将佐,声音一沉,“迂回包抄……既然自那人想据城作困兽之斗,那就成全他们!” “嗨!”三人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很快,川岛中尉集中了随队的十余门迫击炮,对北门开始了狂轰滥炸。 一时间,城北烟火翻腾,爆炸声四起……一栋栋房屋在硝烟中化作了废墟,废墟里,惨嚎声四起! “撤退!撤退……” 突然,一个声音嘶吼起来,在城北不断地重复着,“团长有令,向西门突围,向西门突围……” 西门外,一个斯文秀气的中校拦住了一个身材壮硕的上校,满脸焦急,“团长,向西就是宋埠……我们不能往那个方向退!” “薛团副,”黄团长一摆手,“我知道你的担心……相信我,长官们肯定会在宋埠布置友军!” “可是,我们一路退来,丝毫没能延缓小鬼子的追击……”薛团副依然神色犹豫,“万一长官们还没有完成撤离,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宋埠是麻城西部的一个小镇,距离城区三十余里,小界岭战役打响之后,第五战区司令李长官将指挥部搬到了这里,在小界岭战斗最激烈之时,委员长也亲赴宋埠鼓舞士气,并在此留宿一夜……此时,断后部队一溃千里,丝毫没有达到阻敌之目的,薛团长自然不敢贸然退往宋埠! 黄团长一怔,神情不再笃定,“那……还能咋办?” 自小界岭退来,六百多个兄弟所剩不过三百多人了……如何也挡不住气势汹汹的追兵啊! “向南!”薛团副一咬牙,“把小鬼子往南边引……总能拖延些时间!” “成!”黄团长重重地一点头,“把小鬼子向南引!” 塚本大尉、波多大尉、铃木大尉各率本部人马准备三面合围,却依旧晚了一步。 守军匆匆从西门撤出城外,调头向南门撤去! 此时,天已黄昏,残阳如血,麻城陷落! “追击……” 矢田大佐自然不肯放弃雪耻的机会,留下一小队人驻守麻城,亲自率部继续向南追击! 李四维率部一路向白果镇摸去,倒也轻车熟路。 六十六团在白果镇上驻扎的时间不断,很多训练科目都在附近的天野山川中进行的。 夕阳西下,李四维和三营已经抵达了白果镇南,此时,却听得镇北枪声越来越近。 “团长,”江鱼匆匆来报,“镇北一队友军正在被小鬼子追杀……小鬼子人多势众,爬是有五六百人!” “龟儿的,来不及了!”李四维一声怒骂,当机立断,“退……往鲁河方向退!” 石猛一怔,“团长,我带人拦着他们,你们往西撤……”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丰桥大佐率部一路追来,追得黄团长等人狼狈不堪,仓惶撤入白果镇之时,所部仅余两百余人。 “砰砰砰……” 身后依旧枪声如雨,夜幕下,追兵人影幢幢,蜂拥而来。 “狗日的!”黄团长一咬牙,双眼通红地瞪着薛团副,“薛秀才,老子们今天走不成了!” “娘的!”薛团副一挥手中的盒子炮,“走不成就不走了!” “好!”黄团长大赞一声,“老子先挡一阵,去建立防线……” “咻……嘭……” 他话音刚落,却见一颗信号弹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裂开来,光芒璀璨! “友军?”薛团副精神一振,“东面有友军!”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丰桥大佐率部一路追来,追得黄团长等人狼狈不堪,仓惶撤入白果镇之时,所部仅余两百余人。 “砰砰砰……” 身后依旧枪声如雨,夜幕下,追兵人影幢幢,蜂拥而来。 “狗日的!”黄团长一咬牙,双眼通红地瞪着薛团副,“薛秀才,老子们今天走不成了!” “干!”薛团副一挥手中的盒子炮,“走不成就不走了!”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丰桥大佐率部一路追来,追得黄团长等人狼狈不堪,仓惶撤入白果镇之时,所部仅余两百余人。 “砰砰砰……” 身后依旧枪声如雨,夜幕下,追兵人影幢幢,蜂拥而来。 “狗日的!”黄团长一咬牙,双眼通红地瞪着薛团副,“薛秀才,老子们今天走不成了!” “干!”薛团副一挥手中的盒子炮,“走不成就不走了!”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丰桥大佐率部一路追来,追得黄团长等人狼狈不堪,仓惶撤入白果镇之时,所部仅余两百余人。 “砰砰砰……” 身后依旧枪声如雨,夜幕下,追兵人影幢幢,蜂拥而来。 “狗日的!”黄团长一咬牙,双眼通红地瞪着薛团副,“薛秀才,老子们今天走不成了!” “干!”薛团副一挥手中的盒子炮,“走不成就不走了!”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丰桥大佐率部一路追来,追得黄团长等人狼狈不堪,仓惶撤入白果镇之时,所部仅余两百余人。 “砰砰砰……” 身后依旧枪声如雨,夜幕下,追兵人影幢幢,蜂拥而来。 “狗日的!”黄团长一咬牙,双眼通红地瞪着薛团副,“薛秀才,老子们今天走不成了!” “干!”薛团副一挥手中的盒子炮,“走不成就不走了!”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丰桥大佐率部一路追来,追得黄团长等人狼狈不堪,仓惶撤入白果镇之时,所部仅余两百余人。 “砰砰砰……” 身后依旧枪声如雨,夜幕下,追兵人影幢幢,蜂拥而来。 “狗日的!”黄团长一咬牙,双眼通红地瞪着薛团副,“薛秀才,老子们今天走不成了!” “干!”薛团副一挥手中的盒子炮,“走不成就不走了!” “不!”李四维一摆手,面沉似水,“往鲁河边撤,把小鬼子引过去……老子们是断后部队,就该给它断个干干净净!”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是!” 有了龟峰山下的伏击,众人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意图了! 第二零六章杀了就杀了 第二零六章杀了就杀了 十月二十五日夜,夜色如墨,白果镇上枪声震天! “砰砰砰……” 卢全友和石猛率部猛攻小鬼子后阵,却被一次次地打了回来。 “砰砰砰……” 顾参谋和黄团长合兵一处,猛攻小鬼子前阵,却久攻不下。 出乎矢田大佐的预料,东西两面依旧一片寂静。 “大佐,”川岛大尉忍不住开了口,“不如从两翼抽调兵力,击中突破正面敌人……” “嗯,”矢田大佐略一沉吟,“从右翼抽调兵力,率先突破阵后之敌!” 右翼即西面,西面没有敌踪,倒也可以抽出部分兵力。 “嗨!”川岛大尉匆匆而去。 阵前,枪声震天,子弹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着兄弟们不断倒在冲锋的路上,黄团长猛然扭头,狠狠地盯着顾参谋,睚眦欲裂,“李长官就准备这样打吗?这是在让兄弟们送死!” 顾参谋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坦然,“哪一场胜利不是用兄弟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黄团长一滞,讷讷无语。 他是从小界岭下来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兄弟们将小鬼子阻挡在小界岭以北足有月余,赢得了战略上的胜利,但那代价有多么巨大,他最清楚不过! “黄团长,”顾参谋重重地一声叹息,“看着兄弟们流血,哪个的心里能好受?可是,这就是胜利的代价啊!相信我,旅长一定还有后招……这些小鬼子一个也跑不掉!” “后招?”黄团长一怔,满脸苦涩,“敌强我弱……还能有啥后招?” “不!”顾参谋神色一整,满脸肃容,“是敌弱我强!” “敌弱我强?”黄团长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满脸的不信,“顾参谋,你用不着这样安慰我……” 顾参谋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等着瞧吧!” 黄团长摇了摇头,没有再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战场。 战场上,火光迸现。 借着火光,黄团长看到兄弟们再次仓惶撤退! “狗日的,”黄团长一甩盒子炮,猛然起身,一猫身子就要冲出去,“兄弟们,跟老子冲!” “再等等,”顾参谋一把拉住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等?”黄团长急了,狠狠地瞪着顾参谋,双眼通红,“与其让兄弟们就这么耗光,还不如奋力一搏!” “你敢保证能搏赢?”顾参谋迎着他的目光,满脸平静,“再等等吧!” “唉!”黄团长颓然地垂下了手,退了回来,“老子倒要看看能等个啥出来……” “咻……嘭……”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炸出一团璀璨的绿光。 望着那团绿光,黄团长目瞪口呆,“那……那是从小鬼子阵中升起的?” “就是此时!”顾参谋沉声暴喝,已经端着长枪冲了出去,“杀!” “杀!”黄团长一怔,连忙跟着冲了出去。 “杀杀杀……” 所有的兄弟都冲了出去,喊杀声震天! 这是最后一击!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如骤雨打芭蕉,兄弟们冒着枪林弹雨,闯过硝烟,直扑小鬼子的阵地! 这一次,众兄弟顺利地突破了小鬼子的防线! “砰砰砰……” 黄团长冲过了小鬼子的防线,这才听得真切……小鬼子的阵中已经枪声四起了! “狗日的!”黄团长惊喜莫名,冲得更快了,“原来,他们早就摸到小鬼子阵中去了啊!” 一营三营猛攻小鬼子后阵,顾参谋和黄团长所部猛攻小鬼子前阵,成前后夹击之势,特勤连从东面潜入小鬼子左翼,二营迂回到西面待命,待信号弹一起,从小鬼子的右翼突入! 的确是八面埋伏,不过过程却与矢田大佐所料相差甚远! 待到信号弹升空,矢田大佐便知大势已去……近战、夜战不是帝国陆军的强项,而敌人显然十分擅长这样的打法! “突围!”矢田大佐当机立断,“向西突围!” 一众小鬼子连忙护着矢田大佐往右翼杀去。 “突围!向西突围……” 吼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小鬼子聚拢过来,向左翼杀去。 “龟儿子想跑!”六十六团的兄弟听得懂日语,纷纷奋力追杀过去!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刺刀交击,血光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砰砰砰……” 黄团长的盒子炮不断地甩动,周围的小鬼子应声而倒……近战之时,盒子炮要比长枪和刺刀犀利得多! 可惜,“咔”地一声空响,他也只得把盒子炮往腰间一插,拔出了背上的大刀,继续冲杀! 拼刺刀,小鬼子的确有两把刷子,可是六十六团的兄弟们又岂会弱了?西北军的兄弟又岂会弱了? 但见刀光闪烁,血光飞溅,已经乱了阵脚的小鬼子不断被围杀,只有矢田大佐带着百余残兵从左翼杀出了一条血路,仓惶往西面逃去! “杀杀杀……” 石猛带着一队兄弟紧追不舍。 “砰砰砰……” 枪声渐渐远去,两支队伍一追一逃,往西面去了! 宋埠就在那个方向! 白果镇外,厮杀还在继续,白刃相搏,你死我活! 天色渐渐亮了,喊杀声和惨叫声渐渐低落下去,战斗接近尾声,晨光下,大地苍痍,尸横遍野! “啊……” 最后一声惨叫响起,小鬼子再无一个活口! “还跑得动的跟老子走,”李四维挥舞着长枪,满脸血污,神情狰狞,“其他人,打扫战场!” 吼完,他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身形已经有些踉跄! “杀!”石猛大吼一声跟了上去。 “杀杀杀……” 众兄弟不甘人后! 黄团长一挥大刀也想跟上去,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顾参谋连忙扶住了他,满脸苦笑,“算了,老子们打扫战场吧!” 留下的多是黄团长的人,打扫战场的任务自有薛团副去安排。 顾参谋和黄团长的确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两人年纪相仿,都已不再年轻,满脸的烟尘也遮不住他们脸上的沧桑! “唉!”黄团长捶了捶大腿,满脸懊恼,“要不是被小鬼子追了一路,老子们也还跑得动!” “呵呵,”顾参谋望着他,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也是从灌河边上撤下来的呢!” 黄团长一怔,脸色微红,“狗日的,不得不服啊!” 顾参谋神色肃穆,“我说过,他们是我见过的最有战斗力的部队!” 虽然,他一个参谋,并没有真正见过几支部队! 黄团长点了点头,悠悠一叹,“可惜,这样的精锐越打越少了……” 西北军何尝不是精锐,可是打一仗,老兵便会少一些,部队的战力也会降一截! “是啊!”顾参谋满脸赞同,“旅长也说过,精锐会越打越少,抗战形势会越来越严峻,我们一定要狠抓训练!” 黄团长苦笑,“训练谈何容易?” “不,”顾参谋摇了摇头,“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兄弟,有很多才入伍不到半年!” “半年?”黄团长满脸惊讶,“这是如何做到的?” “团长,”薛团副快步走了过来,“可以出发了!” “好,”黄团长连忙起身,抬头望了望天,天边的红日已经蓬勃欲出,“出发,尽快赶上他们!” 顾参谋也站了起来,“是该出发了……也不知道廖营长他们追上没有!” 要论脚程,六十六团的兄弟自然不比小鬼子差,矢田大佐想要甩掉廖黑牛的追击谈何容易? 夜色漆黑,矢田大佐一行慌不择路,只顾往前冲,也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微明,身后的追兵却依然紧追不舍! 此时,矢田大佐有些理解被他追了一路的黄团长的心情了! 八嘎! 矢田大佐只觉腿脚酸软,呼吸困难,但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只得暗骂着咬牙坚持。 “砰砰砰……” 刚刚转过一座山坡,却听得前方枪声大作,矢田大佐顿时如坠冰窟……后有追兵,前有伏兵,天王我也! “龟儿的,”廖黑牛精神一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啊!来得好,来得好……兄弟们,小鬼子已经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跟老子狠狠干!干死他些龟儿子……” “干死他些龟儿子……” 众兄弟也是精神一振,感觉有多了几分力气,脚步也快了几分! 其实,哪里还需要他们去干? 前面的山坳里,伏兵尽出,足有千余人,个个头戴钢盔,端着一水的中正式步枪,如猛虎下山般杀来,杀得小鬼子七零八落。 “八嘎!”矢田大佐惊怒交加,却也没有拼死一战的勇气,只得带着几个心腹,调头往山坡上跑去。 廖黑牛带着兄弟们匆匆而来,正好看到了落荒而逃的矢田大佐一行,他虽认不得矢田大佐,却也认得他那身打扮……这是小鬼子的大官啊! “杀!”廖黑牛哪里能让他跑了?一声暴喝就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矢田大佐往山上逃的确是个错误……小牛皮鞋哪里适合爬山了? “抓活口,抓活口……” 山坳里的战斗也快接近尾声了,友军显然也发现了矢田大佐,一队人匆匆追来,还在放声大叫。 这句中国话,矢田大佐听懂了,顿时心中一松,脚步却是更快了……性命无虞,那就再争一争自由吧! 廖黑牛自然也听到了,可是,抓活的干啥? 六十六团可没有留俘虏的习惯! 矢田大佐刚刚跑到半山坡上,脚下一滑,沿着山坡就滚了下来,几个随从一惊,慌忙返身,堪堪追上了滚地葫芦般的矢田大佐,却见廖黑牛等人已经到了面前! “投降,我投降……” 矢田大佐刚刚被扶起来,一见这情形,自知逃脱无望了,连忙举起了双手,用撇足的汉语高叫起来。 其他几个小鬼子也连忙举起了双手。 “投降?”廖黑牛一声冷笑,用的却是日语。 矢田大佐和几个小鬼子都是一怔,却见廖黑牛已经挥动了刺刀,“狗日的,想得美!打不赢就投降?” “噗哧……” 可怜矢田大佐,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刺了个透心凉,满脸愕然地倒了!下去……说好的“抓活口”呢? “噗嗤、噗嗤……” 众兄弟一拥而上,刺刀翻飞,血光飞溅,留下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追上来的友军也愣住了,领头的上校军官面色铁青,狠狠地瞪着他们,“狗日的,老子让你们抓活口,抓活口……懂吗?” 廖黑牛一看他这副面孔,猛然回头,牛眼一鼓,瞪了回去,“老子没听到!” “你……”那上校军官一滞,余怒未消,“他们已经投降了,投降你懂吗?投降了就是俘虏,你这是在杀俘!” “老子懂得很!”廖黑牛怒气上涌,“老子就杀俘了?咋的了?” “狗日的,”那上校军官一抬手中的盒子炮,顶在了廖黑牛额头上,声音森寒,“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哗啦……” 马跃连忙抬起枪口对准了那上校军官,“你龟儿敢!” “哗啦……” 马跃身后的兄弟纷纷举枪,十几支黑洞洞地枪口对准了那上校军官! “哗啦……” 那上校军官的兄弟们也纷纷抬起了枪口,对峙起来。 “马跃,把枪给老子放下!”廖黑牛声音一沉,“龟儿的,你们忘记了团长的话了?” 永远不要把武器对着自己的兄弟,这些可是友军兄弟! 马跃一怔,“营长……” “放下!”廖黑牛低喝一声,“都给老子把枪放下!” “是!”马跃和众兄弟,压低了枪口,但一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那上校军官! “来,”廖黑牛直勾勾地盯着那上校军官,声音平静,“打死老子吧!打死老子给小鬼子报仇!” “你……”那上校军官一怔,急了,“老子不是要给小鬼子报仇!” “老子看你就是要给小鬼子报仇!”李四维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丝森寒。 众人一怔,纷纷望了过来。 众人刚刚剑拔弩张,没有注意到有人上来,此时才发现李四维。 李四维并不停留,径直走了过去,冷冷地瞪着那上校军官,“把枪给老子收了!” 那上校军官并没有收枪,只是冷冷地望了李四维一眼,“你是谁?” “把枪给老子收了?”李四维声音一沉,眼神森冷,“不要嚷老子再说第三遍!” “好,”那上校军官把枪口从廖黑牛额头上移开,“但是,你们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要啥交代?小鬼子而已,杀了就杀了!” 第二零七章安然离去 老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廖黑牛的确军阶虽然比那上校低了很多,却丝毫不怵……老子做事从来只求问心无愧! 几个小鬼子杀了也就杀了! 他们该死! 那上校倒也是个讲理的人,为了几个小鬼子拿枪对着友军兄弟,这事的确是自己冲动了! 所谓不打不相识,事情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都是抛家舍业打鬼子的热血汉子,到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耿耿于怀! 廖黑牛掏出烟递了一根递了过去,“老子叫廖黑牛,是六十六团的……兄弟,你咋称呼?” 狗日的,这名字还真贴切! 那上校一愣,暗叹一声,接过烟,深深地嗅了一下,塞进了嘴里,“苏铁,战区直属警卫团……上校团长。” 说到“上校”两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廖黑牛“啪”地一下打燃火机,凑过去,给他点燃了烟,又给自己点上,美美地吸了几口,嘿嘿一笑,“老子就这脾气,不要说你一个上校团长,就是军长、司令把老子惹急了,老子也不会惯着他们!” 廖黑牛说得硬气,苏团长一怔,难辨真假,只得苦笑,“就莫得让你服气的人?” 廖黑牛摇了摇头,“哪个对,老子就服哪个!” 苏团长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无奈地一叹,“这世上……怕是还莫得那么个人吧?” 这世上,哪个又能全对?而且要让面前这个蛮牛一般的虬须大汉觉得他全都对? 廖黑牛一怔,皱了皱眉,“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人!” “嗯?”苏团长一愣,“还真有?” 廖黑牛吐出一串烟圈,“虽然,有时候老子也会觉得他错了,也会骂他龟儿,可是,过后仔细想想,他还真莫得错……” “啪嗒啪嗒……”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大道上脚步声杂乱,连忙望去,露出了笑容,“他来了!” 匆匆而来的正是李四维一行,他一马当先,黄化和孙大力一左一右护着他,身后的兄弟们队形散乱,步履踉跄,显然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大炮,”廖黑牛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喜色,“小鬼子一个也没跑掉……” 苏团长有些惊讶地打量着李四维……这就是那个能让廖黑牛服气的人?嗯……也是个上校,不过,好年轻啊! 廖黑牛显然已经把事情给李四维说清楚了,带着李四维就走了过来。 苏团长连忙扔掉了烟头,快步迎了上去。 “苏团长,”李四维率先开了口,笑容可掬,“我叫李四维,新编第十六旅代理旅长,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苏团长笑着摇了摇头,“李长官客气了,打鬼子是每个国民军人的本分!” 李四维点了点头,满脸诚恳,“苏团长是不知道啊……兄弟们从昨天撤出阵地开始,辗转百余里,击溃两路追兵,没有半刻停歇,要不是你们出手相助,怕是现在还在追着小鬼子跑呢!” “兄弟们辛苦了!”苏团长也说得诚恳,“李长官,先和兄弟们去宋埠休息一阵吧?” “好,”李四维早已精疲力竭,自然不会客气,一回头,高叫着,“兄弟们,去宋埠,吃饱喝足了,好好睡一觉!” “好!”众兄弟精神一振,“去宋埠!” 众兄弟跟着苏团长的兄弟兴高采烈地往宋埠走去! 在撤退的路上,能找个地方吃饭睡觉……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卢全友快步跟了上来,凑到李四维身边,压低了声音,“团长,时间紧迫,停不得啊!” “全友,”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急也没用啊!兄弟们都累成这样了,还咋走?” “可是,”卢全友还是有些犹豫,“小鬼子正沿平汉路向南推进,等到他们完全占领了平汉路,我们就过不去了!” 日寇第三师团已经占领信阳十余天,正沿平汉路向南推进,虽然平汉路上的守军还在顽强抵抗,可是,他们还能抵抗多久,谁也说不准! 李四维皱了皱眉,正要说话。 廖黑牛已经大眼一瞪,“龟儿的,你急个锤子!就老子们这样,要是过去正好碰上了小鬼子,跑都跑不脱!” 卢全友一怔,无奈苦笑,不再言语……廖黑牛的话虽糙,却也不无道理!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掷地有声,“放心,等兄弟们养好了精神,就算小鬼子在平汉线上完全站住了脚,老子们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就这样,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去了宋埠。 战区司令部已经从宋埠撤离,只剩下了一个担任掩护任务的警卫团,物资也所剩不多,但让兄弟吃顿饱饭还不成问题! 随后,顾参谋和黄团长也率部赶到,众人吃饱喝足,将阵亡的兄弟葬在了后山,已经是午后了。 众兄弟已经困顿不堪,一躺下便坠入了梦乡,一时间,宋埠镇上鼾声四起,沉闷如雷! 警卫团在宋埠东面有一道防线,防线里,一众将士听着空气中飘来的鼾声,窃窃私语。 “狗日的,听这呼噜,老子还以为小鬼子的飞机来了……” “就是,比老子屋里的猪还打得响!” “龟儿的,就会说风凉话,换你们去试试……你们要像他们那么打,肯定比他们还睡得沉!” “人家可是追着小鬼子打了一百多里路呢!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友军!” 很快,议论声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赞叹! 将士们大多是大字也不识几个的老粗,可是,他们认一个死里:哪个打小鬼子厉害,老子就佩服哪个! 都说“文人相轻”,这话不无道理……越是读书少的人就越纯朴! 夜悄然而止,鼾声渐消,众兄弟睡足之后,陆续地醒了,一栋栋房子里亮起了昏黄的油灯。 李四维睁开眼,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肉汤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醒了,”廖黑牛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你龟儿再不醒,可就莫得你的份了!” 李四维连忙翻身坐起,茫然四顾。 房间里打了两排地铺,廖黑牛等一干营连长都挤在地铺上,席地而坐,端着海碗抓着馒头,正在大快朵颐。 “团长,”苗振华连忙端着一个海碗低了过来,笑容满面,“兄弟们在附近抓的野狗,炖得烂……” “狗肉?”李四维一怔,望着那碗肉汤吞了口口水,艰难地摇了摇头,“你吃吧!” 前世,李四维有“狂犬病恐惧症”,哪怕明知高温可以杀死狂犬病毒,他也从不沾狗肉……他怕死,更怕那样癫狂地死去! “多着呢,”苗振华连忙摇头,满脸实诚,“整了好几条,兄弟们都能喝上一碗,就是太瘦了,莫啥油水!” 李四维仍然摇头,“端走,老子不吃狗肉!” 说着,拿过馒头,大口地啃了起来。 苗振华一愣,“团长,真不吃啊?” “嗯,”李四维连忙摇头,神色坚决,“真不吃!” “他不吃就算了,”顾参谋连忙冲苗振华呵呵一笑,“给受伤的兄弟送去!” “哦,”苗振华奇怪地看了李四维一眼,端着狗肉汤出去了。 石猛也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团长,你还真莫得口福……这玩意儿可补得很呢!” 说着,他举起喝完了汤的海碗,使劲地添了一圈。 李四维看到他的样子,一瞪眼,“龟儿的,有那么香吗?还添?” “你龟儿没吃过,自然不知道有多香了!”廖黑牛朝李四维撇了撇嘴,也端起碗添了起来。 众人轰然大笑。 笑闹一阵,卢全友突然神色一整,“团长,啥时候走?” 众人一愣,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皱了皱眉,“东面的小鬼子有莫动静?” 黄化连忙摇头,“白果镇莫得小鬼子的踪影,麻城的小鬼子缩在城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活过!” “狗日的被老子们打怕了!”众人哄笑,“缩在城里当乌龟呢!” “嗯,”李四维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先去看看苏团长再做决定!” 指挥部里,苏团长和几个军官、卫兵正围在桌边吃着狗肉,吃得笑逐颜开。 见到李四维进来,众人连忙放下了海碗,苏团长招呼李四维坐下,笑容满面,“李长官,睡得还好吧?” “睡得安逸,”李四维呵呵一笑,“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团长连忙扭头冲卫兵喊了一声,“小七,去给李长官搞碗狗肉汤过来。” “是,”警卫答应一声,连忙起身。 “不用,不用,”李四维连忙摆手,“我不吃狗肉……哦,我过来,主要是想问苏团长点事。” “不吃还真是可惜了,”苏团长呵呵一笑,并不勉强,“李长官想问啥?” 李四维神色一整,“就是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走……如果可以的话,大家一起走。” “这个啊!”苏团长恍然,“我们接到的命令是留守两天,明天一早就能走,大概在应山东面可以赶上司令部的大队人马……” “好,”李四维一点头,起身告辞,“那就明早一起走!” 回了房间,李四维把决定告诉了大家,众人并无异议。 前方敌情不明,队伍里又添了百十号伤员,如果光靠自己这点人,要把受伤的兄弟都安全带出去并不容易! 一夜无话,天色微明,队伍悄然开出了宋埠,向西疾行。 路上有了警卫团的帮忙,倒也顺畅,日暮时分,队伍到了应山以东,探路的兄弟纷纷回报,前方却并没有发现司令部的大队人马,也没有看到他们留下来的标记。 苏团长的神色凝重起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李四维也皱了皱眉,“先在这里扎营吧!” 苏团长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连忙叫来了黄化和孙大力,“你们带着兄弟们去前面摸一下情况!” “是,”两人精神一振,匆匆而去。 探路的活儿一直都是他们在做,但是这次,因为要找司令部留下来的标记,所以是苏团长的兄弟们在做,两人待在队伍里,早酒蠢蠢欲动了。 众人安下营来,也不敢生火,就着水啃了些干粮,就默默地等待起来。 直等到后半夜,黄化匆匆地回来了,神色激动,“过去了,司令部都过去了!龟儿的,小鬼子的营地绵延了几里路,那个将军就带着三五十个兄弟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真的?”众人一愣,满脸惊诧。 “老子亲眼所见!”黄化连忙点头,“看那样子还是个中将呢!那胆气让道爷开了眼界!” 黄化激动起来,也有些口无遮拦了! “他们的目标太小,没有引起小鬼子的注意吧?”黄团长皱了皱眉,望向了李四维,“可是,我们的目标太大了,不一定过得去啊!” 苏团长也望向了李四维……有时候,人多并不全是好事! 李四维沉吟了一下,环顾众人,“还是分开走吧?” “这,”黄团长倒有些赧然了,“李长官,还是一起走吧,如果打起来了也好有个照应?” 苏团长也连忙点头,“小鬼子没有攻击司令部,怕是有更重要的事……我们再等等,他们说不定就先走了!” 三方人马,李四维还有四百多兄弟,伤员就有百十号,黄团长还有将近两百号兄弟,也有十多个伤员,只有苏团长那一千多号兄弟全是完好无损的,算来,他们的实力最强,安全过去的可能性也最大。 李四维犹豫了一阵,“必须趁天黑过去……哪怕绕些路也行!” “好!”众人纷纷点头,“趁夜绕过去!” 于是,一行人又连忙启程,趁着夜色,绕过了小鬼子的阵地,直到天色微明之时,一行人已经过了应山,此时,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一路小鬼子此时都盯着武汉,想要拿下攻入武汉的头功,哪里有时间理会他们? 草场少将倒是一直在盯着他们,却又有心无力,当矢田大佐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麻城之时,草场少将彻底心凉了。 知道十月三十日,在麻城盘亘将近五天之后,草场少将才带着部队进了宋埠! 此时,李四维已经率部安然抵达了桐柏境内,正在等待兵团司令部的下一步指示! 第二零八章重逢 桐柏县,地处鄂豫交界处,桐柏山斜贯全境,境内山峦起伏,地形险峻,西邻南阳,东接信阳,在武汉总撤退开始之后,这里便成了抵御日寇西进的一线阵地。 李四维率部抵达桐柏县之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大小部队十余支,有装备精良严阵以待,有的衣衫褴褛,境况凄凉。 苏团长和黄团长先后告辞离去,各自率部回归自己的建制去了,徒留李四维带着数百残兵在桐柏城外的一个破败的村子里驻扎下来。 旅部设在一座稍好的宅子里,三间瓦屋,一间作会议室,两间当了卧房,会议室已经初具雏形,苗振华正带着几个兄弟正在收拾卧房。 “龟儿的,”李四维站在院子里,满脸感叹,“从淞沪开始,老子们就在一路不停地跑,每到个地方又得从头开始……唉,啥时候才能安稳下来哦!” 闻言,顾参谋也叹了口气,“百十万大军都没守住武汉……小鬼子还得往西打,想要挡住他们太难了,怕是还得往西跑!” “是啊!”李四维点了点头,一咬牙,“管他娘的,先去报个道,把兄弟们都找回来……” 他话音未落,卢全友从院外跑了进来,满脸兴奋,“团长,团长……你看哪个来了?” 李四维连忙扭头望去,就见关将军带着两个随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关师长,你咋来了?” 关师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老子等你们两天了,总算等到了!” 李四维一怔,满脸疑惑,“等我们?” “对!”关师长点点头,满脸笑意,“听说你们调来一战区了,一开始,老子还不信,后来还真碰到了宁医生他们……这不,干脆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哦,”李四维一喜,“他们在哪里?” “放心,”关师长大手一挥,“他们好着呢,就等你们过去了!” 李四维一怔,面色犹豫,“我这还没安顿好呢……” “还安顿个啥?”关师长哈哈一笑,“以后啊,你又是老子的兵了!” 李四维愣住了。 关师长说着,自顾自地往屋里走去,“走,老子们找个地儿好好摆一下!” “哦,”李四维连忙跟了进去。 其他人望着他们的背影,都呆在院子里没有动……关师长的话说得很明白,他要和李四维单独说说话。 屋里,两人相对而坐。 关师长呵呵一笑,“是不是有很多事没明白?”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师长,你咋到了一战区?” 关师长点点头,神色一整,“这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李四维更疑惑了。 关师长叹了口气,“老子本来在汉口好好地当着少将高参,前几天突然接到一道命令,就被踢到了一战区,要老子来一战区整编出一个师来,还指定要把你们旅整编了!” “这厮好事啊!”李四维嘿嘿一笑,“参谋哪有师长安逸啊?” 去向明确了,李四维心情大好。 “唉,”关师长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你也知道,老子打仗不行……与其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战死,老子情愿窝在参谋部里写写画画。” 李四维默然,其实,关师长的情况跟他差不多! 他是大头兵出身,火线提拔提拔再提拔,一不小心就成了带着几千兄弟的中级军官了! 而关师长本来不过是警备司令,带着两三千老兄弟镇守着光明集,可是,南京陷落,光明集吃紧,他一跃就成了掌兵近万的师长! 两人都是升迁过快,一个不懂为官之道,一个军事才能有限。 见李四维沉默,关师长摆了摆手,“算了,既然看到你了,老子也就安心了……以后,带打仗的事儿你多出力,其他的事都交给老子!”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却又觉得不妥,“师长,我就是个团长,最多也只能带好我这个团……” “你啊……”关师长打断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以你的军功,哪还能当个团长?等队伍拉起来了,你也该换身将军服了!” “将军服吗?”李四维心中有些激动,“就怕不行啊!” “有啥不行的?”关师长瞪了他一眼,“就凭光明集那把火,你就该穿……上面的人也觉得那事对不起你,要不然能派老子过来?” 李四维一怔,默然无语……自己都快穿上将军服了,可是,那些一同战斗在光明岭上的兄弟呢?还剩下了几个? “咋了?”关师长紧紧地盯着他,“不信老子?” “不,”李四维连忙摇头,“师长,我都听你的!” 算逑,顺其自然吧! “好,”关师长满意地点点头,“在这歇一天,明天就带着队伍跟老子走!” “去哪里?”李四维一愣,“这里不是要打仗了吗?” “休整,”关师长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外,“就你们这样,不修整咋打?” “哦,”李四维连忙点头,神色赧然,“兄弟们的确打不动了……去哪里休整?” “商洛,”关师长说完缓缓地站起身,“明天一早就走!” 说完,他大步往门外走去。 “商洛?”李四维不禁苦笑,仔细想想,这一年里,自己走过的地方比上辈子三十年还多! 这一夜,兄弟们虽然已经啃着干粮,但是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关师长派人过来接上李四维一行,匆匆地离开了驻地,一路向西,出了桐柏,过南阳、内乡、西陕、商南、丹凤,直奔商洛。 既不是开赴战场,也不是大撤退,一行人虽然仍是步行,却也从容,只是,李四维却有些心急……一路上都没看到宁柔他们,问过领队的吴参谋,他也只说不知。 走走停停将近十昼夜,这天中午,队伍终于开进了商洛境内。 “不远了,”吴参谋站在山道上,指着山下散布的城镇,满脸喜色,“总算到了,我这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李四维也是心情大好,呵呵一笑,“吴参谋,咋的?还怕我们半路把你们绑了?” “哪里哪里,”吴参谋连忙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李长官有所不知,这豫西一带……不太平啊!” “哦?”李四维一愣,“不太平?” “不太平,”吴参谋摇头叹息,“豫西民风彪悍,匪患尤烈……还好,我们一路行来,倒也太平。” “哦,”李四维来了兴致,“我倒听人说过,是蹚匪吧?” 在漯河的时候,他听于参谋提过。 “嗯,以前倒也这么叫过,”吴参谋点点头,微微道来,“豫西原本人杰地灵,三代以上,未闻有盗匪之说,秦汉之后盗贼日繁,但豫西依然少有匪类。直到靖康之变后,民风日见浇漓,每逢乱世,则豫西之民必踊跃相从。明末,李闯王率十八骑出商洛,及入豫西,未及数月,聚众百万,乃下洛阳、围开封、回锋西安、直捣北京,如火燎原如河决岸不可复遏。至民国初年,民生凋敝,军阀混战,豫西之匪再度猖獗,一时间,生灵涂炭……” “锤子!”廖黑牛听得眉头一皱,“老子以前就跟着胖哥占山为王,也没祸害哪个平头百姓……你没听过《水浒》吗?也有受朝廷招安保境安民的英雄,也有替天行道的义匪,也有被逼上梁山的好汉,那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呢?” 吴参谋被他一顿抢白说得老脸一红,讪讪一笑,“廖营长说得也有道理,这豫西倒也有梁山好汉那般的义匪,也有那被逼落草为寇的可怜人!” “嘿嘿,”廖黑牛得意地一笑,“这话,老子爱听!你就讲讲这些人的故事!” 李四维等人倒也想听,纷纷点头附和。 “好,”吴参谋呵呵一笑,“说起这义匪,就不得不说中原大侠吴天纵……” 吴参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众人听完也都纷纷点头。 “可惜了,”廖黑牛回过神来,一声长叹,“这样的人物咋就病死了?要是活到现在,那打鬼子绝对是把好手啊!” 吴参谋一愣,暗自苦笑,生老病死哪有定数? 李四维也满脸感叹,“这人虽然出身绿林,但比好多人强呢!” 石猛也大声叫好,“揍得好,张勋那样的玩意儿就该狠狠地揍……好好的汉人不做,要去给满清做奴才,帮着鞑子欺负汉人,这跟汉奸有啥区别?不打他还打哪个!” “咳,”李四维重重地咳了一声,当先而去,“走吧!” 石猛回过神来,面色一红,连忙望着富察莫尔根,“富察兄弟,我……” 富察莫尔根摇了摇了,神色肃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小鬼子才是我们的敌人!” “对,”石猛连连点头,“我们都是中国人,小鬼子才是我们的敌人!” “这就对了嘛!”廖黑牛嘿嘿一笑,“都搞快点吧,你们没见大炮都急成啥样了?怕是想宁医生她们都快想疯了吧!” “对对对,得快点了!” 众人纷纷附和,一阵哄笑。 李四维却懒得理他们,只顾埋头往前赶……老子的确想她们了! 傍晚时分,队伍开进了商洛东郊的营地。 卢永年带着一干兄弟在营地门口迎接,众人见面自然少不得一番热络,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李四维跟着卢永年往营地里走去,不断地询问着别后的情况。 “三羊的情况不咋好!”说到伤员,卢永年突然叹了口气,神情低落,“宁医生说他那腿怕是瘸了!” 李四维也是一惊,“不是说不会有事吗?” “本来情况还不错,”卢永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可是,他龟儿在路上为了给兄弟们减少负担硬是要下地……” “狗日的,”李四维一怔,狠狠地瞪着卢永年,“你不知道拦着啊?” 卢永年脸色一红,有些委屈,“哪里拦得住啊?” “算了,”李四维一摆手,“带老子过去看看!” “好,”卢永年松了口气,带着李四维直奔伤兵营。 伤兵营在北面,和在白果镇时一样,前面搭了些棚子,有些伤兵在里边散步、闲聊,见到李四维进来,都望了过来,纷纷打着招呼,面有喜色。 李四维环顾众人,也是笑容满面,“兄弟们,恢复得不错啊……都给老子好好养着,这马上就要重新整编了,老子还等着你们回来呢!” “莫问题,”有人高叫着,“俺现在就能参加训练了,可是,团长你得把标准降一降!” “龟儿的,”李四维循声望去,“薛天罡,老子记得你第一天就敢和孟富贵叫板,这时候咋就怂了?” 薛天罡面色一红,“俺现在可不敢和孟排长叫板了,他杀鬼子比俺厉害呢!” “你龟儿也是好样的!不过……”李四维点点头,环顾众人,“训练标准可不能降,所以,你们要想回去,就要尽快把伤养好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哪里有半点儿伤员该有的沮丧!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走,“老子进去看看其他兄弟。” 里面是一处院子,病房一字排开,医护兵不断地进进出出,李四维刚走进院子就见宁柔和伍若兰从一间病房里走了出来,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宁柔和伍若兰显然也看到了他,一下子愣在了门口,呆呆地望着他。 李四维匆匆而去,卢永年等人却在院门口停住了脚步,院子里的人也纷纷散开,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你们……不担心我吗?”李四维走到两人面前,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宁柔一愣,忍俊不禁。 伍若兰白了他一眼,“担心你干啥?关师长早回来了,他说你好好的!” “我……”李四维一怔,脸红了,忿忿地骂了句,“龟儿的,也不知道给老子留匹马!” “噗嗤,”宁柔笑出了声,笑眯眯地望着他,眼眸明亮,声音温柔,“咋能不担心呢……吃饭也担心,睡觉也担心,走路都担心呢!” “咯咯,”伍若兰也笑了,乐不可支,“那你……担心我……我们吗?” 李四维连忙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们,学着宁柔的语气,“吃饭也担心,睡觉也担心,跑路的时候都在担心呢!” 宁柔和伍若兰笑得更大声了。 “让让……让我们把伤员先送进去!” 院门外有人高叫起来,“都堵在门口干啥?” 院门口的人群连忙让开,马跃带着兄弟们抬着伤员鱼贯而入,“快,快……都抬进去,宁医生……” 说着,他举目四顾,终于,看到了李四维三人,声音嘎然而止。 “快抬进去,”宁柔连忙笑着迎了过来,就去看伤员,“赶了一路,可不要恶化了!” 伍若兰也连忙跟了过去,李四维有些赧然,连忙掀开帘子钻进了病房。 满心期盼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不过,李四维还是开心的,他终于鼓起勇气把那个“你”变成了“你们”! 既然都不能割舍,那就坦然面对吧! 老子是李大炮,活了两辈子了,绝不能像前世那样畏畏缩缩地活着! 第二零九章短命的旅长 一九三八年十月十一日夜,第九战区取得万家岭大捷的第二天夜,日寇以二十余艘战舰潜入大亚湾,在飞机的掩护下对广州发动了进攻。 第四战区司令长官余汉谋不战而弃守广州,第二天,日寇登陆,广州陷落。 十月二十五日,第五战区、第九战区全线撤退。 十月二十六日凌晨,委员长和澳大利亚籍顾问端纳等飞离汉口赴南岳。 十月三十一日,委员长在南岳发表《为国军退出武汉告全国军民书》: “保卫武汉之军事,其主要意义原在于阻滞日军西进,消耗敌军实力,准备后方交通,运输必要武器,迁移我东南与中部之工业,以进行西南之建设…… 此次兵力之转移,不仅为我军积极进取转守为攻之转机,且为彻底抗战转败为胜之枢纽…… 自今伊始,必须更哀戚,更坚韧,更踏实,更刻苦,更勇猛奋进以致力于全面之战争与抗战根据地之充实,而造成最后之胜利!” 无论如何,近百万将士浴血奋战四个半月的武汉保卫战落下了帷幕,曾响彻大江南北的《保卫大武汉》已成绝响! 至十一月中旬,第五战区已完成战略转移,右翼兵团指挥所设于沙洋,左翼指挥所移驻枣阳,战区长官司令部设在襄樊,日寇第二军停止了大规模行动,转入警备状态,至此,中日军队对峙于桐柏、随县、京山、天门、潜江、监利、石首一线。 此时,李四维已经带着兄弟们顺利抵达商县,开始休整,对于他来说,保卫大武汉的战斗早已结束,战斗中的苦悲与辛酸已然远去,活着就还有希望! 活着就要重振旗鼓,继续战斗! 只是,那些逝去的兄弟永远地离开了他! 新月静静地挂在天边,银辉洒落,为新编第十六旅的营地笼上了一层银纱,夜风中有鼾声在轻轻地飘荡着。 旅部的小院里透出昏黄的光,李四维的房间里灯火未熄。 李四维坐在桌前,嘴里叼着烟,手中握着笔,桌上摊着那一本册子,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神色哀戚,时而扼腕叹息。 “庞仁义……” 李四维又提起笔,在册子上轻轻地写下了一个名字,脑海里又闪现出了那个清瘦质朴的青年,那个以“仁义”为名的青年,那个在八公山中差点被自己逼哭的青年…… “仁义啊,”李四维放下了笔,夹着已经燃了一半的烟,静静地望着那个名字,声音沙哑,“下辈子啊,希望你能生在太平盛世……” 说着,他的声音颤抖起来,“那样,就没人会逼着你杀人了……那样,你就真能做个仁义的君子呢!” “咚咚……”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苗振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团长,你该睡了,明天还要去师部开会呢!” “咳咳,”李四维精神一振,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耐,“老子知道了……你都来三趟了?你不用睡觉吗?” 说着,他站起身来,灭了灯,三两步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啪嗒啪嗒……”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多时,灯又亮了起来,李四维又坐到了桌边,点燃烟,拿起了笔…… 商县地处陕南,东邻豫西,南接鄂北,境内商於古道为秦驰道的主要干道之一,自古便有“荆楚咽喉”之称,是长安通往中原和东南诸地的交通要道。民国二年,废商州改称商县,民国二十四年,商县城内设第四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关师长的师部便设在商县城中。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便带着苗振华匆匆地进了城,好一阵转悠才找到了师部。 师部设在城南的一处不大的宅子里,此时,师部人员单薄,宅子里显得有些空旷。 李四维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关师长坐在主位愁眉不展,五六个军官分坐两旁,面无表情,显然情绪不高。 “四维来了,”关师长见李四维进来,露出了笑容,“好了,人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始了。” “各位……兄弟,对不住了,”李四维赧然地笑了笑,“第一次来,差点没找到师部!” 说罢,他快步地走到桌边,在末席坐下。 关师长一愣,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怪不得你啊,老子每次出去也得警卫陪着,不然就找不到路回来了……哪个叫老子这个师长莫得弟兄莫得枪嘛!” 众将一怔,神色轻松了些。 关师长环顾众人,缓缓地开了口,“在座的兄弟都来自不同的部队,有的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有的是刚刚伤愈归队的,有的出身东北军,有的出身西北军,还有的出身川军,也有的出身豫军……但是,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以前在哪里效力,只要到了这里,你们都是我关某人的兄弟,都是这个即将成立的暂五师的一员,既然来了这里,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打鬼子!所以,希望兄弟们能和关某人一起,带出一支能打仗,能打胜仗的队伍来!” “是!”众将精神一振,“请师长吩咐!” 不论来自哪里,他们都曾和日寇交过手,和日寇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好,”关师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要带队伍,那就得有枪有人,有钱有粮……钱粮和枪自然有上面调拨,但是这人……还得兄弟们自己想办法啊!” “这……”众将都是一愣,神色犹豫,“上面不会调拨兵员吗?” “唉,”关师长叹了口气,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你们都知道,自淞沪之战以来,我军连番血战,前线各部减员严重,虽有后方尽力动员,但所需兵源依旧有很大的缺口啊!如今武汉战事稍缓,但日寇依旧在鄂北和湘赣一带虎视眈眈,很多部队依然在前线奋战,所以,兵源会优先补充给他们,像我们这样撤到后方的部队都需要自己解决兵源的问题……兄弟们可不能闹意见啊!” “咋会呢?”众人纷纷摇头,“不就是招兵吗?也不难!” 李四维自然也不会有啥意见,不就是招兵吗?不难! 泱泱华夏,热血男儿何其多! “好!”关师长松了口气,“根据军委会的指示,暂五师将撤销旅级建制,下设四个团,每个团两千人。” 说着,他若有若无地望了李四维一眼,“所以,人事上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动,希望大家有个心里准备。” 众人一震,神情各异……他们之中不乏有军功在身想要更上一步的人,也不乏本就是旅长的人! 会后,众人满腹心事地散去。 有道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都是久经行伍的人,虽然面对小鬼子,他们可以舍生忘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此时会没有想法啊! 关师长叫住了李四维,“四维,过来。” 李四维一怔,调头走向了关师长,“师长,有啥吩咐?” 关师长打量着他,“这一次,怕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李四维神色一整,“其实,卑职从没想过自己能当团长,更不会觉得委屈……昨天,卑职去看了郑参谋,他的腿瘸了,当时他只说了句,‘一条腿算个啥?至少老子还活着!’卑职便无言以对了!” 说到这里,李四维停了下来,有些话,他不说,关师长已经懂了! “唉,”关师长叹了口气,“是啊,如果这都觉得委屈了,那么,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兄弟们又找哪个说理去,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将军们又找哪个说理去?” “师长,”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只要还能带着原来的兄弟们,卑职就满足了!” “这个你放心,”关师长哈哈一笑,“就算老子想把你的团瓜分了,上面的人也不会答应……上面有人看着你们六十六团呢!” “多谢师长!”这一下,李四维是真地放心了。 出了师部,李四维带上苗振华匆匆地回了营地,召集众将开会。 当李四维说到会撤销旅级建制,众人都是一愣。 顾参谋先坐不住了,“那我咋办?” 他是新编第十六旅的参谋,此时,旅级建制一撤销,最先波及的肯定是他。 李四维皱了皱眉,“老子也不知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师长应该会有安排!” “老顾,”廖黑牛嘿嘿一笑,“你龟儿怕是要高升了,只可惜了大炮,他龟儿怕是最短命的旅长了……”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龟儿会不会说话?啥叫短命?子弹见了老子也得绕道跑!” “对对,”廖黑牛讪讪一笑,“你龟儿命大着呢!从南京出来的时候,老子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没过两天你龟儿又生龙活虎的了……放心,就算老子们都死了,你龟儿也死不了!” “龟儿的,”李四维连忙摆手,“莫说死不死的老子听了不安逸……一刀!” “啥事儿,团长?”角落里的韦一刀连忙站了起来。 “好事,”李四维呵呵一笑,“你下午带些兄弟去城里,多买些酒肉回来……兄弟们在武汉吃了不少苦,晚上给他们加几个菜!” “好嘞,”韦一刀闻言,喜上眉梢,“团长放心,保准兄弟们吃得舒坦。” “团长,”卢永年站了起来,面色为难,“团里的经费不多了……” 在富金山的时候,六十六团得的赏钱没分完,剩下的全放在他那里了,前前后后已经花了不少。 李四维一怔,“还剩好多?” “还剩一百八十二块大洋,”卢永年说着就要去掏账本,“铜板还有……” 李四维连忙摆手打断了他,“先花了……老子这里还有一些。” 说着,他就去逃衣兜,一掏掏了个空,这才想起,钱都让苗振华保管着,连忙去叫苗振华,“振华,把老子的大洋都给卢团副。” “好!”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地出去了。 “老子这里有还有两个,”廖黑牛连忙掏出了一把钱往桌上一放,大洋混着铜板当当作响,“老子花得凶,就只剩这些了!” “黑牛,”李四维连忙劝阻,“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龟儿就不晓得寄回去?” “你不也没寄回去?”廖黑牛瞪了他一眼,把钱往卢永年面前一推,“家里有有田有地有铺子,饿不着他们……这钱留在身上也要被老子糟蹋了!” 廖黑牛毕竟是嗨袍哥的,倒很有些家底! “我这也有一些,”黄化也掏钱出了钱,“我一个出家人,留着也没啥用!” “还有俺……俺就是光棍儿一条……” “还有我……” 众将纷纷掏钱,借口不一而足。 “都给老子停了,”李四维脸色一沉,环顾众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都把钱收回去;往家里寄过钱的,都把钱收回去;准备存钱找婆娘的,都把钱收回去!”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都给老子收回去,”李四维声音一沉,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你们的心意,老子领了,如果老子要靠着压榨你们的卖命钱才能让兄弟们吃上一顿好的,那老子成啥了?” 众人依旧没动。 “团长,”卢全友有些激动,“这哪里算压榨了……” 众人纷纷点头,就要附和! 李四维一摆手,“都收了!黑水,把缴获的东西清理一下,用不上的都拿到城里去卖了……哦,老子那里还有把军刀莫得刀鞘,有两支手表也是多余的,都带上!” “团长,”刘黑水一愣,有些犹豫,“卖得掉吗?”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要是卖不掉,老子亲自去卖!” “是!”刘黑水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既然是用不上的,哪有啥好货?哪个又愿意买? 众人也松了口气,暗自盘算着,也要捐点啥出来。 战场之上,缴获全凭本事,小鬼子也不乏小有身家的,只要你有本事干掉他,他身上的东西还不由着你拿? 恰恰六十六团没少和小鬼子交手,而且胜多负少,兄弟们都颇有斩获。 李四维也从不搞什么“缴获归公”那一套,你有本事去缴获,那就是你的,是你用血汗换回来的! 下午的时候,刘黑水带着几个兄弟把清理出来的战利品运到了城里,开始了练摊生涯。 和他一起去的还有韦一刀和炊事排的兄弟。 而李四维那个“短命旅长”的绰号也在团里悄悄地传开了。 傍晚的时候,李四维一进伤兵营,伍若兰就瞅着他直乐,搞得他莫名其妙,“咋了?” “短命旅长!”伍若兰顿时乐不可支,一双大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儿。 李四维的脸顿时就黑了,“廖黑牛那个龟儿子,老子……” “咋的?”伍若兰笑得更大声了,“还是黑牛给你取的啊?” 宁柔也走了过来,白了伍若兰一眼,“若兰,不要闹了……背后叫叫就好了,咋能当着四维的面叫呢?” 宁柔说得一本正经,但那双眸子里早已蓄满了笑意。 “算了,”李四维只得苦笑,“爱叫就叫吧,反正老子也不是旅长了!” 第二一零章赳赳残兵话雄心 广州武汉相继失守,军委会于十一月一日至三日在长沙召开了军事会议,欲“得出一个以后作战可操必胜的具体方案”。 会上,总结了开战十五个月以来历次大会战的得失,提出了,“连续发动有限度之攻势,以牵制消耗敌人。策应敌后方之游击队,加强敌后方之控制与袭扰,化敌后方为前方,迫敌局于前线阻止其全面统制与物资掠夺,粉碎其‘以华制华’‘以战养战’之企图。同时抽出部队轮流整训,强化战力,准备总反攻!” 关师长的暂五师便是武汉会战之后第一批参与整训的部队,李四维的六十六团被列入了暂五师。 会议还提出,“为改进指挥,提高效率,使军委会和战区命令能迅速下达,应精简指挥层次。” 抗战之初,从军委会、战区、兵团、集团军、军团、军到作为基本战斗单位的师,共有七级指挥机构,在师级编成内,从师、旅到作为作战主体的战斗团,又有三级指挥机构,指挥层次多,传达命令不灵便,往往贻误战机。因此,会议决定撤销兵团、军团和旅三级指挥机构。 作为武汉会战之后第一批参与整训的部队,暂五师是试点部队之一。 于是乎,李四维这个代理旅长才当了不到半月,还没来得及转正就被撤销了,他也因此得了个“短命旅长”的绰号。 望着面前两个乐不可支的女人,李四维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生气了?”伍若兰朝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咋这么小气嘛!” “还有事呢!”李四维摆摆手,头也不会地走了。 “我们不该这样呢!”宁柔强忍住笑,却根本忍不住,“可是,从来没见他吃瘪的样子呢!好可爱!” “可爱?”伍若兰一愣,轻轻地摇了摇头,“俺就是觉得高兴……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俺就觉得离他好近好近了!” “你一直都离他好近呢!”宁柔止住了笑,有些心痛地望着伍若兰,声音温柔,“傻丫头,你不能一直把他当成英雄,那样好累呢!” “可是,”伍若兰神色落寞,“对于俺来说,他就是英雄……从他来到平邑城那天起就是了!” 宁柔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在我心里,他更像个孩子……有时倔强坚强,有时又敏感脆弱……” “可是,”伍若兰望着那个将行渐远的背影,眼神迷离,“俺还是喜欢把他当成英雄呢,永远……” 女人的心思,李四维自然猜不透,也不会去猜! 他从来都只会顺其自然! 能让她们开开心心地笑一笑也挺好! 离开了伤兵营门口,李四维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脚步轻快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让路上遇到他的兄弟们都释然了……看来,团长还真不在乎那个旅长的位置! “团长,团长……” 李四维刚走出没多远,苗振华便急匆匆地追了上来,面有喜色,“来人了,来人了……” “振华,”李四维扭头望着他,呵呵一笑,“啥人把你高兴成这样了?” “说是商会的,”苗振华连忙指向了团部的方向,“带了六辆大车呢,都装得满满的!” “哦?”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转身,“走,回去看看!” 苗振华连忙带路,李四维紧随其后,两人匆匆地回了团部。 团部门口停着六辆大车,果真装得满满当当的,整整齐齐地摆在团部外面。 张羽正带着几个兄弟清点物品,见李四维回来,连忙迎了过来,“都进去了,陆团副和顾参谋正在招呼他们。”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向会议室门口走去,会议室里有欢声笑语飘出。 “我们团长回来了,”见到李四维,卢永年连忙站起身来,冲领头的老者介绍。 那老者须发皆白,作员外打扮,闻言,连忙起身,望着李四维,满脸堆笑,“好一个少年英雄,老朽早该来拜会长官了!” 他身后的众人也连忙跟了过来。 卢永年笑着为李四维介绍,“这位是白会长。” “白会长过奖了,”李四维连忙摇头,“败军之将何敢当英雄之称?” “不,”白会长神色一整,“老朽刚刚见过贵部的刘连长,他们带了不少战利品在城里售卖……能从小鬼子手里缴获那么多东西,绝对差不了!” 李四维有些赧然,“只因团里经费紧张,李某才会出此下策……让白会长见笑了。” 白会长连忙摇头,满脸诚恳,“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到了商城却还要……老朽羞愧啊!” “长官见谅,”白会长身后一个中年人连忙解释,“贵部驻地偏僻,我等实在不知这里何时多出了一支队伍。” 李四维维呵呵一笑,连忙招呼众人坐下,“都坐下,坐下慢慢说……我部会在此休整一段时日,少不得叨扰你们了。” 众人连忙点头,““好好……长官但有吩咐,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然后各自落座,少不得又是一番攀谈,好不热络。 直到夜幕初临,白会长一行谢绝了李四维的挽留,带着李四维赠送的战利品满意地离去。 送走了白会长一行,卢永年有些担心,“那里面可有不少武器……不会出事吧?”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不就是几支破枪,能出啥事?” 南部十四的确是破枪,团里的兄弟都不愿意用。 “再说了,”李四维叹了口气,“这等拥军的商人也干不出啥坏事来!” “这倒也是,”顾参谋在一旁附和,“从军十余年了,我也走过不少的地方,像这等拥军的商人却是少见呢!” “是啊,”李四维又想到了伍老爷子……这白会长倒与他有几分相似呢! 卢永年也点了点头,再无担忧。 “团长,”刘黑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卖完了,都卖完了……老乡们听说是从小鬼子那里缴获的东西,都抢着买呢!这不,卖的钱比老子预想的还多。” “那是当然,”李四维没有半丝惊讶,“老乡们都对小鬼子恨之入骨,自然就会抢着卖了!这也是支援抗战嘛!” “哦,”众人恍然,难怪李四维当时敢说“你要是卖不掉,老子亲自去卖”了! “这可不止卖了东西,”跟在刘黑水后面的乌吉布嘿嘿一笑,“团长这一下还把我们团的威名传了出去呢!下午可有不少年轻汉子找兄弟们打听我们团的事……看样子,招兵都会容易很多了!” 众人喜笑颜开,“这叫一举两得啊!” “可不止两得呢!”卢永年嘿嘿一笑,“莫得这一出,只怕白会长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 李四维摇了摇头,“白会长的事只能算个意外之喜……好了,老子闻到肉香了,韦一刀他们也该搞好了,走,先去好好吃上一顿,吃完了,明天就给老子好好干!” “对,”众人连忙点头,“要想一直有这好事,就不能弱了老子们的名头……能打仗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能打鬼子,老百姓就算会怕你、巴结你,却不会敬你、亲近你! 时近月中,月已半圆,银色的月光洒落人间,为这夜添了几分颜色。 六十六团的营地里篝火堆堆,酒醇肉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大炮,”廖黑牛已经喝得脸红耳热,提着酒坛子就凑到了李四维身边,“老子要跟你喝一个!” “咋的?”李四维也喝得有点飘了,一瞪廖黑牛,“要跟老子拼酒?来来来,老子怕你不成?” 前世的他本就是个酒鬼,只是今生很少有喝酒的机会,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次,那还不得放肆一醉? “这就对了,”廖黑牛哈哈一笑,“在平邑那次,你龟儿把老子整得惨啊……老子可没忘!” 说着,廖黑牛酒坛一斜,“哗啦哗啦”就往李四维碗里倒。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还记仇呢?你自己说说,那次你冤不冤?” “不冤,”廖黑牛干脆地一摇头,开始给自己倒酒,“老子要觉得冤,当时就跟你龟儿闹翻了!” “倒也是,你龟儿就是个牛脾气!”李四维嘿嘿一笑,举起酒碗,豪气干云,“来,老子就给你个报仇的机会!” “砰”,廖黑牛端起酒碗和他一碰,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李四维自然不甘示弱,也仰头灌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起着哄。 “黑牛,把团长喝翻……” “团长,把黑牛喝趴下……” 也有人在劝,“慢点喝嘛,又莫人和你们抢……” 很快,两人同时把碗底一翻,互相示意。 “来,我给你们倒酒!”卢永年连忙凑了过来,他也想看看两人到底谁更能喝! 其实,众人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廖黑牛敢“大炮大炮”地叫李四维,有时还会骂上几句,而李四维也不以为忤。所以,在他们看来,廖黑牛是唯一一个可以挑战李四维权威的人! “哗啦哗啦……” 两个酒碗很快便满上,李四维和廖黑牛端起碗就干,引来众人的一片喝彩声……军队里的规矩很简单,你能,你就厉害!喝酒、打架、训练、杀敌……都算! 很快,一坛酒就被两人分完,此时,两人虽然已经醉眼迷离了,但依旧高喊着,“倒酒!倒酒……” “团长,”卢永年有些犹豫,“你不能再喝了!” “拿酒!”李四维一瞪卢永年,“老子今天高兴,想喝……” 卢全友迎着李四维的目光,心中一震……那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拿酒,”廖黑牛也在催促着,酒气四溢,“今天……还……还能和大炮……一起喝酒……老子高兴!” 他在催促着卢永年,一双眼睛却定定地望着李四维,或许是真醉了,那眼神亮得摄人心魄! “对,”李四维回头迎着他的目光,“今天……老子要和黑牛喝个痛快!” 卢永年还在犹豫,卢全友和石猛已经一人抱着一坛酒过来了,“我们来倒酒!” 他们了解廖黑牛和李四维的过去,所以,他们懂廖黑牛的话! “哗啦哗啦……” 酒碗一次又一次被倒满,李四维和廖黑牛干了一碗又一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大……大炮……”终于,廖黑牛一个踉跄,趴在了桌子上,“老……老子不……行了!” “嘿……嘿嘿,”李四维也身子一软,往桌上趴去,“老……老子也……不行了!” “可……可是,”廖黑牛又撑起了身子,“老子还……还有……有话……要和你说……” “说!”李四维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了,“老……老子听……听着呢!” “不……不就是个旅……旅长吗?”廖黑牛胡乱地挥了一下手,豪气干云,“等……等打完仗……你跟老子回……回江城……保你当个总……总舵把子……” “不……不回……”李四维也胡乱地摆着手,“要……要是能……活着……老……老子自有去……去处……带……带你们一起去……所有兄弟都……都去……” 两个醉鬼趴在桌上胡言乱语,一众兄弟听得苦笑不已。 苗振华慌忙去扶李四维,“团长,我扶你回去……” “不,”李四维一抬手挡住了苗振华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头,撑着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醉眼朦胧地环顾众兄弟,“兄……兄弟们,你……你们都要……给老子活着……等打跑了小鬼子……老子就……带你们去过好日子!”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团长喝醉了还喜欢胡说呢! “老……老子不说空话!”李四维打着酒嗝,满脸正色,“可……可是,前提是……你们要……努力活下去……要把小鬼子赶……赶走……有莫得信心?” 这一次,众人没有再犹豫,轰然高叫,“有!” “好……好!”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兄弟,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清明,话语也顺畅了许多,“这就对了!这才……才像老子的兵!老子们退……退了,但是……没有败,也不会败!” “不会败!”石猛当先高叫起来! “不会败!不会败……”众兄弟纷纷附和,神情激昂,喊声震天! 他们虽然是百战残兵,却是李四维的兵! 他们虽然一直在退,却很少败,更不言败! 待喊声渐弱,李四维胡乱地一摆手,“‘自今伊始,必须更哀戚,更坚韧,更踏实,更刻苦,更勇猛奋进……以求得最后之胜利!’这是委员长的话,老子现在送给你们,都要记住了,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噗通,”李四维却已直挺挺地栽倒在了桌子上,众人都是一愣。 团长这是……真醉了! 可是,他的话……不像是醉话呢! 就算是醉话,那也是有道理的醉话! 李四维也会累,而且已经很累很累了……累到想借酒撒泼了! 可是,他不能啊,哪怕是借着酒意,他也得把该说的话说完! 第二一一章重振旗鼓 这是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但是,这个时代的肉更香,酒更醇。 白会长送来的酒都是好酒,不涩口,不烧喉,不上头,喝醉了也不会觉得难受。 宴会上,李四维借着酒劲说完那番话,倒头便睡,睡得深沉,睡得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醒转了过来,入眼是昏黄的灯光……天还没亮吗? 李四维轻轻地动了一下,感觉左臂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连忙扭头望去,却见宁柔已经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待看清李四维之后,一丝喜意悄然爬上了俏脸,“醒了,口渴了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 “柔儿,”李四维一把拉住了她,“我不渴……你咋来了?” 宁柔坐了回来,白了他一眼,“你喝那么多酒,振华守着我不放心……以后不准再这么喝了,身子都喝坏了!” “柔儿,”李四维定定地望着她,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我……好累呢!” 早这个女人面前,他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软弱。 宁柔一怔,反手抓住了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嗯,我知道……我会陪着你!” 她看过眼前这个男人最软弱的一面,那让她心痛,让她怜惜,让她下定决心永远陪着他。 “可以让我靠一下吗?”李四说着,已经维挣扎着坐了起来。 宁柔俏脸一红,连忙扶住了他,轻轻地把他搂入了怀中,“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嗯,”李四维靠在了她怀里,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会好起来的……我们结婚吧!” “啊!”宁柔一愣,俏脸绯红,声若蚊蝇,“等……再等等好吗?” “为啥还要等?”李四维一怔,坐直了身子,紧紧地望着她,“那晚,在双河……” “四维,”宁柔微微垂下了头,有些慌乱,“再等等……好吗?” 那晚,她明明说过的…… 李四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只得叹了口气,“好吧!这事听你的……让我在靠一下。” 说着,李四维又靠在了宁柔怀里。 宁柔默默地搂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床边。 “柔儿,你回去吧!”过了片刻,李四维抬起了头,温柔地望着宁柔那疲惫的俏脸,“我莫事了。” “我不困,”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笑,笑容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我想守着你。” 看到她的样子,李四维还没散完的酒劲又涌了上来,“嘿嘿,到床上来吧……” “啊!”宁柔一惊,连忙松开了手,俏脸飞霞,“我……我得回去了,走开那么久,若兰该担心了!” 说着,她慌忙起身,去桌边端来一盅水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记得多喝水。” 说完也不等李四维说话,慌忙往门口走去。 “柔儿,”李四维突然叫住了她。 “嗯?”宁柔脚步一僵,却没有回头。 “是……”李四维艰难地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地说了句,“早些睡。” “嗯!”宁柔松了口气,连忙拉开房门,匆匆地出去了,回头把房门轻轻地带上。 是因为若兰吗? 李四维呆呆地望着缓缓关上的房门,满脸苦涩! 这句话,他如何也问不出口! 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说出来只会徒增尴尬! “啪”,李四维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忿忿地骂了句,“李四维,你个贪心的混蛋!” 可是,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了啊! “唉,”李四维悠悠地叹了口气,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满脸烦恼。 脑子里一片乱麻,李四维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折腾着,悠扬的起床号声已经响了起来! “龟儿的!” 李四维腾地一下翻身坐起,使劲地摇了摇头,起身下床。 解不开,就顺其自然吧! 久违的起床号声响了三遍,营地里一片喧嚣。 不一会儿,急促的集合号又响了起来,众将士匆匆往校场上赶去! 时值深秋,天色已经亮得晚了,众将士在校场上集结完毕,天色才蒙蒙亮。 “兄弟们,”阵前的高台上,李四维振了振精神,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将士,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沉重,“站在台上,老子感觉又回到了白果镇……可是,好多兄弟都不在了!” 众人一怔,纷纷默然,有人神情落寞,有人神色哀伤,有人满脸悲愤…… “你们后悔吗?”李四维突然提高了声音,“告诉老子,你们后悔参军了吗?” “不后悔!”一个声音高叫着,那是廖黑牛。 “不后悔……”众人纷纷附和。 “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 很快,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校场,声震寰宇!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着众将士,神情激昂,“老子不会后悔,你们不会后悔,那些战死的兄弟也不会后悔,因为,这老子们都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流过血!老子们对得起这身衣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老子们问心无愧!” 李四维说得斩钉截铁,说得慷慨激昂,将士们听得心潮彭拜,听得热血沸腾! 对!老子们为国家和民族出生入死过!老子们问心无愧! “老子们没有后悔,只有遗憾!”顿了顿,李四维叹了口气,“因为,老子们还是不够强大,还是没能把小鬼子挡在武汉……可是,老子们是中国军人!老子们永不言败!” “永不言败!” 众将士神情激昂,嘶声大吼,“永不言败!永不言败……” 吼声直冲云霄,经久不息! 良久,李四维双手一抬,缓缓下压,吼声嘎然而止! “中国不会亡……” 李四维唱了起来,声音铿锵,久违的感觉在心中激荡。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众将士合着,神情激昂! 这是一首老歌,但却最能唱出他们此刻的心情……中国不会亡,中国军人永不言败! 早会在激昂的歌声中结束,各部开始了日常训练。 李四维巡视一番,回了团部,开始安排招兵事宜。 武汉一战,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伤亡殆尽,至撤退之时,顾参谋整合两团,所剩战斗人员不到三百人,一路又激战两次,安然抵达商县的不过一百八九十人,但是,伤亡伤亡,总有一部分是伤了而已,伤好之后仍然可以参战。 粗略一清点,算上伤员,原新编十六旅三个团所剩战斗人员在一千四五百人,再算上勤杂人员,距离关师长的两千人标准堪堪只差两三百人。 “团长,”卢永年有些犹豫,“重伤员……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归队……” “那就等着,”李四维摆摆手,掷地有声,“只要愿意留下来的老子就等着他们!” 卢永年叹了口气,不再劝阻……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李四维决定了的事,他劝也没用。 顾参谋只得硬着头皮,“可是,那些伤残了的兄弟……总不能把他们也留着吧?” 李四维一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们走……走吧!老顾、永年……你们先去和他们谈……告诉他们,我会安排好他们的退路!” 野人寨一战之后,他在白果镇遣散过一些伤残的兄弟……那样的场景他实在有些不敢面对,可是,不能留下他们! 绝对不能留下他们! 在白果镇,韦铁柱、何正道、伍天明都留了下来,可是,他们却倒在了大别山北麓……离开,至少是条活路! 卢永年和顾参谋一怔,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是!” 他们自然也清楚自己将面对什么……小鬼子的枪炮只能伤到肉体,可是,兄弟们的眼泪却能刺痛人心! 望着两人的背影,李四维无力地叹了口气,“兄弟们……不要怪老子啊!老子只是想给你们条活路……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说着,他笑了,眼眶却已然红了! 每次大战,伤残都是个不可避免的问题,现实而残酷! “团长,”两人刚走没多久,郑三羊就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你咋回来了?”李四维一惊,连忙迎了上去,“快给老子滚回去躺着!” 说着,他就要去扶郑三羊。 郑三羊挡开了他的手,只是紧紧地盯着他,“你会不会赶我走?” 李四维一怔,连忙摇头,“不会……你这伤养一养就好了,老子赶你走干啥?” “那就好,”郑三羊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宁医生说了,我这伤要多动动,好得快,所以,我想回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 “好吧!”李四维只得苦笑,“你先回来……好好适应一下,最近也没啥事!” 说着,李四维招呼他坐下,两人闲聊起来。 直到中午时分,顾参谋和卢永年才怏怏地回了团部,两人都眼眶红肿,走进来往桌边一坐,垂头不语。 李四维打量着,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老子再去看看。” “不用了,”顾参谋望了他一眼,“都说好了……” 卢永年也抬起头来,“团长,下次……这事还是你自己去吧!要不,你找别人去也行!”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哪个愿意去?你是团副,以后这事就归你管了!” “这,”卢永年一怔,快要哭出来了,“团长……”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唉,这事以后还是老子来吧!他们是老子的兵啊,还是老子亲自送他们离开吧!” “对,”卢永年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不是要招兵吗?这事交给我!”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这事老子就交给你了!” 招兵的事本来就不难,尤其是经过刘黑水卖战利品的事,六十六团也算是打出了点名声,商县城里很多青壮都有了投军的想法。 就这样,李四维送走了伤残的兄弟,卢永年也招到了三百多青壮,六十六团又算是满员了。 很快,师部的命令也下来了,其他人都留了下来,只有顾参谋被调去了师部,依旧是上校参谋,但是,师部参谋比起旅部参谋也算是升了半级。 再次整训,李四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很快就把新兵整合进了各连队,训练也走上了正轨。 之后,补给的武器弹药陆续拨付,受伤的兄弟也不断伤愈归队,六十六团又兵强马壮起来。 “龟儿的!”望着校场上搞得如火如荼的训练,李四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老子们又重整旗鼓了!老子就说嘛,六十六团是打不垮的!” “是呢!”苗振华点着头,脸上有几分得色,“俺的这些乡党不差吧?” “乡党?”李四维一怔,“哪个是你乡党哦?” “新来的呗,”苗振华嘿嘿一笑,“俺老家是渭南的,离这不远,和他们算是乡党呢!”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句,“身体倒还都行,就是有些愣!” “愣吗?”苗振华一愣,皱起了眉头,“也不算愣吧?就是……就是有些死心眼儿!” “那不还是愣?”李四维呵呵一笑,转身就走,“跟老子去趟师部……龟儿的,武器弹药都送来半个多月了,咋还不给粮食呢?要搞训练,吃不饱肚子可不行!” 他们这两天的确没吃饱,团里都快断粮了,补给还没影子! 暂五师师部,关师长正在为这事犯愁,六十六团还算好的,有点底子,得到的捐助也最多,可是其他三个团都来问过几遍了…… “狗日的,”关师长烦恼地摇了摇头,“老子的暂五师又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啊!” “是啊,”顾参谋也叹了口气,满脸苦笑,“暂五师属于第一战区序列,可是,这商城却是第一战区的防区……的确不好搞啊!” 关师长一怔,懊恼地一拍大腿,“对啊,老子当初咋没想到呢?不行,老子要请求调防!” 说着,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去打电报。 “师长,”顾参谋摇头苦笑,“怕是莫得这么简单哦!” 关师长脚步一僵,“是啊,莫得这么简单,可是,总得想办法吧?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搞训练啊!” 第二一二章自力更生 自清末,中华大地便烽烟四起,战乱不休,民生凋敝,直到北伐战争之后,南京政府成立,国家基本统一,持续了将近三十年的战乱才告一段落,之后,民生稍安,社会经济得以恢复和发展。 可是,堪堪才过去十年,日寇全面入侵,中华民族再一次被卷入了战争的漩涡! 战事一起,人力财力物力在炮火中化为乌有,贫弱的国力被快速消耗,至武汉会战结束,经济发展较好的地区尽数沦陷,税赋钱粮重地丧失殆尽,要继续支撑这样一场大战,国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虽有华侨慷慨解囊,有各界民众踊跃捐钱捐物……但是,中华大地遍地烽火,数百万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武器、食物的消耗何其之大? 补给日益困难,将士们拿着“国难饷”,吃着粗粮,饥一顿饱一顿地捱着……支撑他们继续奋战的不过是满腔爱国热情和骨子里身为一个中国军人的气节而已! 李四维匆匆赶到师部之时,其他三个团长也联袂而来,一起进了会议室。 关师长一见四人顿时满脸苦笑,“都来了?坐吧!” 四人刚刚落座,关师长已经抢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为啥来!” 说着,他望向了李四维,“四维,你们团都撑不下去了吗?你们的情况应该比其他三个团好一些啊!” 李四维一怔,满脸苦笑,“师长,兄弟们都两天没吃饱了,再等下去就断粮了……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训练吧!” “是啊!”李四维话音刚落,王团长连忙诉苦,“师长,你是没看见啊!我们团里新招的兄弟……好多都饿得只剩皮包骨了,这样的身体素质不要说打仗了,就是日常训练都没法搞啊!” “是啊!”邹团长和丘团长也连忙附和,满脸苦涩,“让人卖命总得给顿饱饭吃吧?” 闻言,李四维一怔,六十六团也招了三百多新兵,虽有些营养不良的,却不多……卢永年是挑过! 六十六团的名声已经在商城传开,青壮踊跃报名,六十六团补充的兵员又不多,卢永年自然有得挑,可是,其他三个团缺员严重,哪里还敢挑? “兄弟们,”关师长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面色沉重,“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也尽量在想办法了,可是,我们的国家太穷了,所有物资都得先紧着前线……战区司令部的意思是让我们自行从驻地征粮……我已经和侯专员通过气了,他也答应了,再坚持几天,成不成?” “这……” 众人还能说不成吗? “可是,”李四维有些犹豫,“这商县可不是个富裕的地方……”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众人都明白了:商县地形地貌复杂,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在这个农业生产水平低下的时代,老百姓填饱肚子都难,还能有多少余粮? “哪能咋办?”关师长叹了口气,“只能让百姓勒紧裤腰带了……抗战才是第一要务啊!” 众人默然! “师长,”李四维一咬牙,望着关师长,神色凝重,“光这样可不行啊,我们要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关师长一怔,摇头苦笑,“四维,这事说来轻巧,做起来可就难了!” “是啊,”王师长也摇头苦笑,“总不能让兄弟们去种地吧?一来,我们不是常驻此地,说不定啥时候就上前线了;二来,队伍刚刚拉起来,总得先把训练搞上去吧?” 邹团长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我以前所在的部队也搞过军屯,可是战端一开,全都荒废了!” 关师长摆了摆手,紧紧地盯着李四维,眼中升起一丝期翼,“四维,你有啥想法?” 李四维曾让他看到过奇迹,所以,他希望再看一次! 其他人一怔,也望向了李四维,带着七分无奈两分犹疑还有一分期待。 李四维略一沉吟,缓缓开了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商县境内山峦起伏,河流纵横,山中水里也不乏野物和鱼虾,虽说不能让兄弟们填饱肚子,却也能给兄弟们添点油荤,给伤员们增加些营养……” “这个倒是可以试一试,”丘团长神色一动,连忙附和,“我们团新来的兄弟就有不少猎户,他们也提过一嘴……” 邹团长却连忙摇头,“我们是军人,咋能学猎户?都去打猎了,训练咋办?” “不,”李四维呵呵一笑,“我们完全可以把打猎和训练结合起来嘛!” “结合起来?”众人神色一动,沉吟起来,“这……倒可以试一试,可是,真能行?” “能行!”李四维连忙点头,神色笃定,“在麻城的时候,我们团就干过,效果还挺好!” “行!”关师长闻言,不再犹豫,“四维,把你的经验好好讲一讲!” “成!”李四维点点头,环顾众人,“回去之后,各位兄弟就可以派人去我们团看看……亲自看看更容易明白!” “好!”三个团长精神一振,“散了会,我们亲自去学习!” 关师长满意地点点头,又望向了李四维,“四维,还有吗?” 众人也纷纷望向了他,此时,已是满脸期翼了! “还有一些,”李四维点点头,精神抖擞,“垦荒种地虽然不现实,但是开些荒地种些长得快的蔬菜却没问题!” “这个……” 众人沉吟起来,“兄弟们久在行伍,扛枪打仗还行,种菜怕是不成啊!” “不难,”李四维呵呵一笑,“兄弟们参军以前都是干啥的?好多人还不是在地里刨食的?再说,我们也不种那难伺候的,就种种萝卜白菜,那家伙不娇气,也长得快!” 李四维前世也是实打实的农村娃,自小倒也帮家里做些农活,后来读书去了城里,也就生疏了,再后来,虽然回了镇上,父母和兄弟却都去了城里,家里的田地也都荒了! 没办法,在那个时代,务农虽然吃得饱肚子,但是辛辛苦苦一年却存不了几个钱,要知道,那个时代可是金钱社会,没钱连老婆都娶不起的! 但是,这个时代不一样!队伍里的很多兄弟投军之前都是庄稼汉,只要让他们搞就一定能搞好! “行!”关师长自然不是庄稼汉出身,但听李四维一说,也有了几分底气,“那就搞!四维,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光顾着你们团,其他几个团也得常去看看!” “是!”李四维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硬着头皮一拍胸脯,“请师长放心,职下一定尽力而为!” 关师长这是在给李四维授权了,其他三个团长自然听得出来,连忙点头,“还请李团长多多指点!”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望向了关师长,“事不宜迟,职下这就回去安排,只是,粮食的问题还请师长……” “去吧,去吧!”关师长摆了摆手,冲李四维笑骂,“粮食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老子会想办法尽快搞到手……要不然,师部也得断粮了,老子也要跟着饿肚皮!” 众人一愣,哄笑起来。 出了师部,其他三个团长也不回自己驻地了,直接跟着李四维去了六十六团的驻地。 刚到大门口,众人便听得营地里呼喝声震天,循声望去,就见兄弟们在校场上训练得如火如荼。 “李团长果然好手段!”王团长看得赞叹不已,“这才多久?我那群兵娃子连队列都还没整撑头,你这就搞得像模像样了!” 邹团长和丘团长也连忙点头,“是啊,这些兄弟的气势都赶得上百战老兵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他们本就是老兵……我们团只招了三百多个新兵。” 三人都是一怔,满脸艳羡,“老兵好,老兵好啊……可惜,老子们却没得这份福气!” 李四维只得笑笑,带头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苗振华,“振华,带着三位兄弟先去团部坐坐,我带三位团长去营地里转转。”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带着三个团长的卫兵走了。 李四维带着三个团长在营地里巡视起来,一圈走完,三人都是赞叹不已。 “李团长,”丘团长满脸苦笑,“和你们这营地比起来,老子那里倒和狗窝差不多了!狗日的,回去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是啊,”王团长和邹团长也连连点头,“看看这环境搞得多整齐,多干净……难怪你们团的士气这么高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这环境卫生虽然看着事小,但是对一个人的影响可不小,古人常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呢!” 王团长一愣,恍然大悟,“难怪李兄弟年纪轻轻地就当上了团长,敢情和我这个大老粗不一样呢!读书好啊……” 丘团长也连忙点头,一脸赞同,“老子就是书读得少了,平日里只要写写画画就得找副官来!” 邹团长却有些好奇,“李团长,你是哪所军校出来的?” 邹团长虽然也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了,但一身书生气却很明显! 李四维连忙摇头,“我没有上过军校……家父是个中学教员,自小倒逼着我读了几本书,可惜那时候年少顽劣,还是读得少了!” 三人都是一怔,有些意外。 “走,我们去团部,”李四维呵呵一笑,转身带路,“先说说自力更生的事儿!” “对对对,”说起正事,三人都是精神一振,连忙跟在了李四维身后,“先把肚皮填饱了才是正理!” 商县境内有秦岭、蟒岭、流岭、鹘岭、新开岭和郧岭六大山脉,绵延起伏,站在六十六团团部的院子里举目四望,入眼的全是巍峨的青山。 苗振华在院子里摆上一张矮几,倒上凉白开,四人围几而坐。 李四维端起水喝了一口,放下水盅,摸出香烟给三人散开,点上,美美地吸了两口,缓缓地开了口,“其实,早在麻城休整的时候,我们团就开始搞野外拉练,也就是把训练和捕鱼打猎相结合的训练……效果还真不错,兄弟们既练到了本事,也改善了伙食。” “可是,”邹团长微微蹙眉,有些顾虑,“大河大山危机四伏,冒然把兄弟们放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是啊!”王团长和丘团长也有些担忧,“总不能还没上战场就搞出伤亡来吧?” “危险肯定会有,”李四维点了点头,“所以,一开始,我都是从战力最强的连队开始试训,然后才慢慢在全团推广……最后倒也没有出现大的事故!你们也可以先组织一支精锐,让他们先去摸索,然后再推广嘛!” “成!”王团长和邹团长连忙点头,“先试训,再推广,这个法子可行!” 丘团长却摇头苦笑,“不瞒你们说,我那个团除了军官基本都是新兵了……剩下的老兵怕是连一个排都凑不出来!” 李四维一怔,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我先借调一个连给你,你挑些体能好的兄弟组一个连,跟着他们去山里练几天……” “那就多谢李兄弟了!”丘团长自然巴不得。 王团长和邹团长神色一动,“李兄弟,能不能……” “莫问题,”李四维不待他们说完,爽快地一点头,然后加了一句,“不过,他们的吃住可得你们管着!” 三人一怔,咬了咬牙,“成!反正不是亏本买卖!” 此时,各团都快揭不开锅了,多养一个连队压力可不小,但是,有他们带着,拉练的事却要顺利得多,长远看来肯定是稳赚不赔! “好,就这么定了,”李四维愉快地做了决定,然后转头对苗振华喊了一声,“去把《特种作战手册》拿来,一个团长一份!” “好嘞,”苗振华早有准备,答应一声,兴冲冲地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三本册子回来。 李四维接过册子,给三个团长每人发了一本,“这是我们团在麻城的时候编的,现在地形和气候虽然变了,但很多东西还用得上。” 三人连忙翻开册子看了起来,王团长和丘团长看得有些吃力,邹团长却读得很快,大体读了一遍,一合册子,“成了,有了这东西,我心里就有底了!这个野外拉练搞得!” 听邹团长这么说,王团长和丘团长也索性合起了册子,连连点头,“李兄弟想得周到,这事错不了!” 就这样,野外拉练的事儿就算敲定了! 中午在六十六团吃了顿窝头就野菜汤,三个团长从六十六团各自带走了一个连,满意地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李四维召集了各级军官,把团里要搞“自力更生运动”的消息宣布了下去,然后给各部布置了任务! 团里的兄弟大多是十六旅的老兵,在麻城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干这些事儿! 一时间,众兄弟热情高涨,跃跃欲试……这么大的山,这么多河,老子们又有荤腥了! 待众将散去,李四维暗叹不已:老子前世如果多学些农业知识,这时不正好大展拳脚? 此时,已是深秋,大棚菜、蘑菇……搞起来正是时候啊! 二一三章人与动物 秦岭,西起甘肃省临潭县北部的白石山,向东经天水南部的麦积山进入陕西,在陕西与河南交界处分为三支,北支为崤山,中支为熊耳山,南支为伏牛山,全长约一千六百多公里,为黄河支流渭河与长江支流嘉陵江、汉水的分水岭,被尊为华夏龙脉,又有“九州之险”的称谓。 秦岭呈东西走向,南北宽数十公里至两三百公里不等,面积宽广,气势磅礴。山间多横谷,为南北交通孔道,其中又以陈仓道和子午道最为人们所熟知,而暂五师所在的商县位于更东面的武关道中段。 武关道北起蓝田县,沿东南方向直达南阳盆地,丹水穿境而过。六十六团的营地便在商城东郊丹水畔。 时值深秋,天气渐凉,垦荒种菜的任务已经不能再耽误了。 李四维找到白会长,提出要购买菜种,白会长意外之余自然全力帮他筹措,却哪里肯收他钱?又帮他借来了不少农具。 得了农具和种子,兄弟们干劲十足,不几日便开出了五六十亩荒地,打垄、播种、施肥、浇水,搞得妥妥贴贴。 种子播下之后,各部兄弟轮流伺候,悉心照顾,勤施肥勤浇水……还有经验丰富的兄弟将锄掉的杂草晒干,每日傍晚往地上一盖,说是可以保温,让种子早日发芽。 对此,李四维是不管的,要论伺候庄稼,他自认不如这些兄弟做得好。他除了每日里主持早会为兄弟们鼓劲打气,就是各处巡视,还要往其他三个团和师部跑,闲暇的时候也会去伤兵营,探望还未伤愈的兄弟,顺便找宁柔和伍若兰说说话。 野外拉练的事自然用不着他过问,有了白果镇上的经验,各部每每都能满载而归,山鸡野兔羚牛野猪林麝小麂……各种野味应有尽有,除了给兄弟们添些荤腥,多余的野味也会被制成腊味保存起来。 又撑了将近半月,补给终于到了,也不过是糜子,还得自己碾磨。 “这不行啊,”李四维找关师长诉苦,“兄弟们训练的时间本就不多,这又得花时间做这个……” “有啥不行的?”关师长一瞪眼,打断了他,“大家以前都是这样干的!” “都是这样干的?”李四维一怔,连忙望向了其他三个团长,“这是这样干的?” 在他的记忆中,好像并不是这样……当然,他的记忆并不清晰,他记起了四方寨的事,关于江城的记忆却很模糊,只记得那夜救宁柔的事! “是啊,”三人都望着他,神色诧异,“难道你们以前在驻地的时候不是这样干的吗?” “是……是吧!”李四维讪讪地笑了笑,“以前……我倒只顾吃了,却不清楚这些。” “呵呵,”众人一怔,笑容玩味,“你是川军出身嘛!” 川军以前可是有个“吊儿郎当双枪将”的雅号,想来他们在驻地还是顶威风的,应该不用自己干这些杂役吧! 顾参谋望着他呵呵一笑,“李团长,以前你们是在前线,战事吃紧,自然用不着干这些事,可是,现在是在后方呢,这些事儿是跑不掉了!” “哦,”李四维恍然,露出了苦笑,“老子倒情愿在前线呆着!” “屁话!”关师长大眼一瞪,笑骂起来,“在前线能天天沾上荤腥?狗日的,山里的野物都快被你们赶尽杀绝了……老子看你都吃胖了!” 李四维迎着关师长的目光,嘿嘿一笑,“师长,你可也没少吃……职下哪天没让人给你送?” “你……”关师长一滞,忿忿地瞪着他,“狗日的,今天就还没送嘛!”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师长吃上瘾了! 关师长也放声大笑了起来,“老子是吃上瘾了,你看着办吧!” “唉,”李四维强忍住笑意,摇头叹息,满脸的悲天悯人,“要是军人都去当了猎人,这野物哪里还有活路?” 众人望着他,笑得更欢了,“还不是你出的点子!” 关师长却叹了口气,“小鬼子如果能像那些野物那么好收拾就好了!” 众人一怔,默然。 小鬼子虽然凶残如残狼虎豹,却依然是人类,可比野兽聪明得多! 李四维见气氛突然变得沉默,只得勉强笑了笑,“怕个锤子!只要小鬼子敢进林子,老子们就能像围杀野物那样把他们搞死!” “对,”邹团长精神一振,连忙附和,“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兄弟们的进步很大,这个……野外拉练还是很有效果,只要练好了,至少在山地作战,我们不会比小鬼子差!” “就是,”王团长和丘团长也连忙点头,“有了荤腥,训练强度又大,兄弟们的身体可是强壮了不少!” 闻言,关师长也是精神一振,“真有那么好?老子得亲自去看看!” “早该去看了嘛!”李四维笑着嘟囔了一句,“你可是师长呢,咋能老蹲在师部?” 李四维的声音不大,关师长却是听到了,一瞪李四维,“老子不是全部交给你了吗?狗日的,老子要是天天跑去巡视,这补给还不知道啥事才会下来呢!” “对对对,”李四维只得连连点头,满脸讪笑,“师长,该不会全是这东西吧?能不能再搞点米面?” 众人也纷纷望向了关师长满脸期待……这糜子处理起来麻烦,味道也不咋好,自然莫得米面吃着安逸! “莫得,”关师长不耐地摆了摆手,望着众人叹了口气,“就这些……都还是在老百姓口里抠出来的啊!” 众人神色一黯,是啊,百姓还在饿着肚子呢! 一旁的顾参谋却是嘿嘿一笑,“想吃白面馒头也不是莫得办法……那些大财住家里有的是呢,就看你们有莫得哪个本事了!” 众人眼前一亮,却见关师长脸色一沉,“你们要吃白面馒头老子也不拦着,但是绝不能搞出事情来……要不然,老子认得你,军法可认不得你!” “是!”众人凛然。 出了师部,李四维带着苗振华一路出了城,夕阳下,两骑奔驰在古道上,匆匆向营地赶去。 赶回营地已经是夜暮时分,较场上升起了堆堆篝火,营地里飘荡着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香气。 李四维把缰绳交给了苗振华,大步流星地往较场走去,远远地廖黑牛的声音便飘进了他的耳朵里,“……说时迟,那时快,老子见那大虫扑来,一闪,闪在大虫背后……” 李四维循声望去,只见廖黑牛被一众兄弟围在篝火边,神采飞扬,正说得唾沫横飞,“那大虫反应却是不慢,把前爪往地上一搭,腰胯一掀,又向老子扑来,老子哪能让它扑到,双脚一蹬,又闪到一旁,一挥枪托就砸了下去,只听得‘嘭’地一声,枪托砸在它脊背上,砸得它浑身一颤,仰头怒吼……” 说着,廖黑牛声音一顿,摸出一根烟就往嘴里塞。 “后来呢?后来呢?” “你莫抽烟啊!继续讲啊……” “就是,莫急哒抽烟嘛,讲完了俺的烟全给你……” 一众兄弟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了下来,哪里还忍得住? “这就对了,”廖黑牛嘿嘿一笑,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环顾众兄弟,“还是江鱼懂得起……听说书都还得给几个茶钱呢!” “俺们都给烟,给烟……你接着讲啊!” 众兄弟纷纷掏烟,一脸的急不可耐! 军营本就没啥娱乐,能听廖黑牛讲故事却也是件乐事,啥事到了他嘴里都会有趣起来! “铁柱,”廖黑牛得意地一笑,“快帮老子把烟收起来收起来,一人一根啊!” “好,”慕铁柱微微一笑,连忙去收烟去了……廖黑牛猎杀那头猛虎的时候,他就在身旁,当时的场景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却也算不得多惊险,毕竟廖黑牛的本事摆在那里,手里又有枪! 一众兄弟连忙把烟递给穆铁柱,廖黑牛看得眉开眼笑。 “后来咋样了?” 缴了烟的兄弟连忙催促。 “嘿嘿,”廖黑牛环顾众兄弟,“能咋办?趁他病要他命呗!老子一击得手,哪能给它喘息的机会?不待它回头,一挥枪托,‘嘭嘭’连砸两下,砸得它狗日的怒吼连连……可那畜牲着实扛打,老子正要砸第三下,它却猛然扭过了身子,两只爪子就横扫过来,一张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着实吓了老子一跳,可是老子连小鬼子都不怕,会怕它一个畜生?所谓急中生智,看着它挥过来的爪子,老子灵光一闪,将刺刀一横,合身迎向了它的爪子,只听的‘噗嗤’一声……” “咋了?”又听得入迷的兄弟惊呼出声,“那畜生的力气可不小!” “嘿嘿,”廖黑牛笑了几声,卖足了关子,这才缓缓地开了口,“它龟儿力气确实不小,可是,它的爪子却莫得老子的刺刀硬,老子只觉眼前血光一闪,它连忙缩回了爪子,‘嗷嗷’地哀嚎起来,调头就要跑……嘿嘿,老子能让它跑了?” “所以你就开枪了?”有见过那虎尸的兄弟满脸恍然。 “龟儿的,”廖黑牛突然面色一沉,忿忿地骂了一句,“老子用得着开枪?老子可是要学武二郎的男人……老子一挥刺刀就要追上去,却也不知哪个龟儿‘砰砰砰’几枪就把它撂倒了……” 众兄弟一愣,轰然大笑。 “龟儿的,”李四维也忍俊不禁,“人家武二郎可是赤手空拳把老虎干趴下的,你龟儿拿把刀算啥意思?” 廖黑牛听到李四维的声音连忙回头,讪讪一笑,“老子不是还没来得及把刀放下吗?老子不用刀照样……”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真打到老虎了?” “那还有假?”廖黑牛精神一振,“现在都在韦一刀的锅里了……嘿嘿,给你龟儿留了个好东西!” 李四维一怔,“啥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廖黑牛笑意深沉,“等一下你就晓得了……你龟儿肯定需要!” 李四维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只得转移了话题,“以后不要不搞老虎了……” “为啥?”廖黑牛一怔,“那家伙又大又肥,可比山鸡野兔强多了!” “这个……”李四维一滞,只得勉强找了个理由,“太危险了!” “危险个球!”廖黑牛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老子就算不动枪也能弄死它……” “好吧,”李四维无奈地摆了摆手,“遇到了就给老子搞回来,只要兄弟们能吃饱肚子,咋的都行!” 算逑!管它是个啥呢?只要能让兄弟们填饱肚子,就搞回来! 野物就是野物,再宝贵能比兄弟们更宝贵! 和一群肚子都吃不饱的人谈保护动物,这不是扯淡嘛! 李四维走到篝火旁坐下,廖黑牛跟了过来,刚要坐下,一众兄弟不答应了。 “廖营长,继续讲啊!” “对哦,你收了俺们的烟,这就算了?” “就是,俺最后一根烟都给你了,就听这会儿,不划算!” …… “接着讲嘛,”李四维夜笑眯眯地望着廖黑牛,作势要掏烟,“要是觉得亏了,老子再给你一支……” “算球!”廖黑牛摆了摆手,“讲就讲,老子也不缺你那根烟!” 说着,廖黑牛抬头环顾众兄弟,“老子就给你们讲一段儿‘秦琼卖马’……” “换一个,换一个,”立马就有兄弟起哄,“这个莫意思!” “好,”廖黑牛嘿嘿,“那老子给你们讲个‘千里走单骑’……” “不好不好,”又有人起哄,“讲个俺们爱听的嘛……” 廖黑牛一瞪眼,“老子哪里知道你们想听啥?” 众人一滞,有人躲在人群里鼓起勇气来了句,“你讲个有……有女人的嘛!” “龟儿的,”廖黑牛一怔,瞪着眼睛在人群里乱瞅,“哪个龟儿的?” 那说话的兄弟躲在人群里不敢吱声了。 “算了,”廖黑牛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莫人说过就算了!” 众兄弟一听,立马就急了,“有人说,有人说……讲个有女人的嘛!” 廖黑牛满意地点点头,嘿嘿一笑,“行,老子就给你们讲个有女人的!嗯……那就讲个‘梁山伯与祝英台’吧!” “好!”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叫好。 “咳咳,”廖黑牛清了清嗓子,神色一整,目光缓缓扫过众兄弟,“有诗云: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双双化蝶翩翩舞,恩恩爱爱不绝情!” 说着,他轻声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且说那东晋时期,江浙上虞县玉水河畔有个祝家庄,庄里有个祝员外,生得个女儿叫英台……” 廖黑牛娓娓道来,讲得绘声绘色,一众兄弟连忙屏息静听。 待到老黑牛讲到“同床三年,那梁山伯竟不知那英台是女儿身”之时,一众兄弟急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狗日的,就是个二愣子嘛!” “可不是吗?”廖黑牛嘿嘿一笑,却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摇了摇头,“梁山伯倒也算个君子……” “嘟嘟唔嘟嘟……” 他话音未落,号声就响了起来。 廖黑牛一摆手,“吃饭了吃饭了……今晚就不讲了!” 说罢也不顾兄弟们的反对,一把拉起李四维就走,“先吃饭,先吃饭,老子可是饿了!” 两人径直回了团部,其他人都还没回来,饭菜却已送了过来,摆了一桌子,香喷喷的肉汤和黄橙橙的糜子面窝头。 李四维跑了一下午,也真饿了,走到桌边端起一碗肉汤就要开整,却被廖黑牛一把拉住了,指着那个沙钵,“那才是你的!” 李四维一愣,“龟儿的,还挺照顾老子的嘛!” 那沙钵却比平日里用的海碗还大了一号,李四维倒也不推辞,端起沙钵坐了下来,深深地嗅了一口,满脸陶醉,“这虎肉可是好东西啊!” 说着,他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了嘴里,大口地嚼起来,嚼了两口,眉头一皱,“韦一刀这龟儿,咋这么小气了?这也切得太小块了?” 廖黑牛一怔,连忙摇头,“这你就不懂了,虎肉柴,要切得小块才入味嘛!” “哦,”李四维点点头,继续嚼了起来。 这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都望着李四维手里的沙钵。 李四维“咕噜”一声咽下了嘴里的肉,抬头一笑,“看啥?老子多吃点咋了?” “没事,”众人连忙摇头,“你快吃,你快吃……多着呢!” 李四维又低头吃了起来,这肉的确美味,而且嚼起来并不柴,不一会儿,李四维就干掉了大半钵肉,抬头就要去拿馒头,却见众兄弟也吃得满脸陶醉,几个家伙正用双手捧着骨头啃得上劲…… 不对啊? 他们手里的骨头可不小! 李四维有些疑惑,“龟儿的,为啥你们的肉都那么大块?” 众人一怔,纷纷停了下来,低着头,好像在强忍着笑! “噗嗤……” 卢永年没忍住! “噗嗤,噗嗤……” 顿时,笑声此起彼伏! “黑牛,咋回事?”李四维望向了廖黑牛,“这事肯定是你龟儿干的!” “对,”廖黑牛收住笑声,点了点头,“老子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团长,”石猛也止住了笑,连忙附和,“黑牛的确是为了你好,你那肉虽小,那可是老虎身上最好的东西了!” “啥东西?”李四维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 “虎鞭呐!”廖黑牛嘿嘿一笑,“你龟儿都二十几的人了,老子还不是怕你像那梁山伯一般……这才想帮你一下!” 李四维一阵恶寒,连忙把沙钵往前一推,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廖黑牛,“廖黑牛,老子……” “急个锤子!”廖黑牛呵呵一笑,“带血的馒头老子们都吃过……这东西可洗得干净得很!” “你……”李四维一滞,无可奈何。 “团长,”卢永年在一旁帮腔,“这可是黑牛特意为你准备的,老子想吃还吃不成呢!”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这东西补得很,你可不能浪费了!” 第二一四章好大的火气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在李四维前世生活的那个时代,老虎是保护动物,虽然黑市上依然有虎鞭流通,可那东西动辄几百万的标价,绝不是给他一个穷人享用的! 不曾想,到了这个时代,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就吃掉了一整条! “龟儿的,”李四维望着面前剩下的小半钵汤,满脸感叹,“这日子过得也……太他娘的奢侈了!” “这算个啥?”廖黑牛抬起头,满不在乎地望着他,“你要是爱吃,老子们明天再去山里整!” “就是,”众人纷纷附和,“老子们有人有枪,啥野物弄不回来?” 望着跃跃欲试的众兄弟,李四维不禁暗自感慨:在这个饥馑的年代里,并没有“保护动物”的概念,所有的动物都不过是食物罢了! 这才合乎人性,合乎天理嘛! 反观前世,社会上不乏将猫狗当祖宗供着却对自己爹娘不管不顾的人……社会真在进步?! “大炮,咋了?”廖黑牛见李四维发愣,嘴角浮现起了会心的笑意,“有反应了?” 李四维一愣,抬头望向了他,满脸懵然,“啥反应?” “龟儿的,”廖黑牛瞪了他一眼,“还装傻!” 众人也望向了李四维,神情暧昧,笑容玩味。 看到他们的表情,李四维恍然,一瞪廖黑牛,“有个锤子反应?” “真没有?”廖黑牛依然紧紧地望着他,笑容不减。 李四维面色一红,犹自逞强,“龟儿的,老子血气方刚,就算不吃这东西,还不照样有反应?”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 “笑个锤子!”李四维红着脸一瞪眼,抓起个窝头就站了起来,“老子出去走走!” “还有汤呢!”廖黑牛指了指沙钵里的汤,“汤可比肉还补呢……莫浪费了嘛!” “不喝了,”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再喝了汤,老子真要流鼻血了!” 他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离乱窜了,要不然也不会脸红! “可惜了,”廖黑牛摇着头,把沙钵拉到了自己面前,“你要不喝,老子就不客气了!” “啪……”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枪响隐约传来。 “狗日的,”众人都是一惊,纷纷起身,“哪里在打枪?” “啪啪啪……”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传来。 李四维听出来了,枪声从北面传来,最远不过五六里地,顿时面色一沉,“黄化,带人过去看看!”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大炮,”廖黑牛一摸腰间的盒子炮,“老子也去……”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跃跃欲试。 李四维一扫众人,当机立断,“二营跟老子去,其他人严守营地,等我信号!” “啪……啪……啪……” 枪声还在零星地传来,李四维取了长枪,带着二营循着枪声匆匆赶去。 时值深秋,冷月如霜,李四维带着兄弟们在月光下匆匆而行,刚赶出两三里地,就见富察莫尔根策马而回。 “哒哒哒……” 富察莫尔根驱马直奔李四维面前,一收缰绳,“团长,在东沟村……黄连长已经带着兄弟们摸过去了,对方人数不多,黄连长让你放心!” “龟儿的,”李四维今晚的火气出奇地大,“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老子的地头上闹事?” 这东沟村离六十六团不过五六里地,在东沟闹事就是在他臊他李大炮的皮! 更何况,这些龟儿子一闹,他的好事肯定就被他们搅黄了……可怜那一沙钵虎鞭了! “兄弟们,”廖黑牛自然感受到了李四维的火气,顿时催促起来,“都给老子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啪嗒啪嗒……” 众兄弟顿时又加快了脚步,直奔东沟村,杀气腾腾! 两三里路,兄弟们甩开两条腿,不多时便赶到了村口。 此时,村中的枪声早已经停了,伍天佑带着几个兄弟守在村口,一见李四维,连忙迎了上来,“团长,都抓起来了,就等你处理呢!” “带路,”李四维沉着脸,“咋回事?” 伍天佑自然也感到了李四维的火气,连忙汇报,“自卫队的和村民干起来了……” “啥?”李四维一怔,皱起了眉,“龟儿的,都是自己人呐,咋就干起来了?” 伍天佑一愣,摇头苦笑,“团长,这个……他们可不是一路人呐!” “哦?”李四维面色一沉,“自卫队虽然少不了欺压百姓的祸害,可是,国难当头,他们还不知道收敛?” 伍天佑叹了口气,“他们那种人哪里懂得‘国难’两个字?唉,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说罢,伍天佑埋头带路,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到了村中的祠堂前。 祠堂里灯火通明,门里门外围满了村民,都在往祠堂里望,听到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纷纷回头望,却见全副武装的军爷步伐整齐地开了过来,顿时都是一惊,连忙闪开一条路来! 李四维沉着脸,龙行虎步地穿过人群,跨进了祠堂大门。 祠堂里,黄化站在门口踱着步,面沉似水,一见李四维进来,连忙迎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杀意,“狗日的,都该杀!” 说着,他一指跪在堂中的跪着的汉子,满脸愤慨,“自卫队的这帮狗日的,都是些鱼肉乡里的祸害!” 李四维望过去,只见十二个汉子跪在堂中,个个衣衫褴褛,头破血流,跪得板板正正,大气也不敢出……显然,特勤连的兄弟们已经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要比狠,自卫队咋能狠得过他们! 李四维一点头,沉着脸走了过去,这才看清楚另一边还跪着十余个人,有老有少,应该都是村民了,一个个也垂头屏息,战战兢兢! 在中间的地上还摊着四具死体,三男一女,满身血污。 一见这情形,李四维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三两步走到那群跪着的自卫队员面前,一声怒喝,“哪个是带头的?” 众人都是身子一抖,却不敢搭话,只有几个汉子下意识地往跪在最边上的大汉望了一眼。 李四维心中了然,三两步走到那大汉面前,提腿就踹。 “啪”,那大汉被踹翻在地,李四维如饿虎般扑了上去,挥起拳头就砸,“老子让你狗仗人势,老子让你欺压百姓,老子让你鱼肉乡里,老子让你……” 李四维怒吼着,挥拳劈头盖脸砸了下去。 那壮汉也不敢还手,只是抱着头,不住地哀求,“长官,莫打了,都是自己人呐……俺们是周队长的人!” “哪个周队长?”李四维手中不停,嘴里也没停,“老子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个周队长!” “大荆镇自卫队的那个周队长,”那大汉被打懵了,只顾一个劲地哀求,“人称周二旦的就是!” “哦,周队长啊!”李四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手上一顿,拳头又砸了下去,“周队长也没叫你们欺男霸女啊!周队长也没让你们鱼肉乡里啊!” “呃……”那大汉一滞,可是却扛不住打,只得慌忙辩解,“就是周队长吩咐的……不信的话,你派人去问他!” “哦,”李四维这才收了手,“啪”又是一脚踹在了那大汉身上,“你龟儿早点说嘛,把老子手都打痛了!” 说着,他又往那些跪着的村民面前走去,“啪嗒啪嗒……” 那些村民见李四维狠揍潘巨娃,都松了口气……这军爷和那周二旦不是一伙的! 见李四维走过来,一个机灵的青年连忙匍匐在地,声泪俱下地喊了起来,“冤枉啊!军爷,你可要替俺们做主啊!” 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跟着匍匐了下去,“军爷,给俺们做主啊……” 李四维的脚步停在了他们面前,面无表情,“你们放枪了?” “呃……”一众村民顿时一惊,讷讷地不敢回答。 围观的村民顿时变了脸色,窃窃私语起来。 “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狗日的,他们不去打小鬼子,又来俺们这作威作福来了!” …… “龟儿的,”廖黑牛哪里忍得住,冲着人群就是一嗓子,“都给老子把嘴巴闭上!” 黄化和一干兄弟也变了脸色,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对议论声却是充耳不闻,只是面色阴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村民,“老子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 众人浑身一抖,李四维暴打潘巨娃的场面还在眼前呢!这位军爷脾气可不好! 那带头喊冤的青年一咬牙,抬起头来,望着李四维,满脸愤恨,“对,俺们是放了枪,可是……他们逼死了闵家四口人,他们该死!” 李四维望着他,依旧面色阴沉,“你可知他们是自卫队的?敢对他们放枪就是造反!” 那青年浑身一抖,面色惨白,“军爷……” 众人闻言也是脸色大变,廖黑牛连忙走了过来,“大炮……” 李四维一摆手,依旧盯着那青年,“告诉老子,你后悔吗?” 那青年一怔,咬了咬牙,神色坚毅起来,“军爷……俺也姓闵啊!他们逼死的可是俺的叔伯兄弟,这仇不报,俺枉为人!” “好!”李四维神色一松,露出了笑容,“龟儿的,这就对了嘛!” 众人都是一愣,这是咋了?咋说变脸就变脸了! “兄弟们,老乡们!”李四维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人,掷地有声,“这枪放得好!不管是啥人,只要他们敢把你的父母亲人往死里逼,你就给老子往死里弄!可能有人觉得他们是自卫队的,反抗他们就是造反,可是,老子要告诉你们:人,只分两种,该杀的和不该杀的!” 说罢,李四维一挥手,“都给老子拉出去毙了!” “啊……” 众人都是一惊,这太草率了吧!官老爷杀人也还得审一审呢! “长官饶命啊,长官饶命啊……” 一众自卫队员惊得魂飞魄散,拼命求饶。 “团长,”黄化也连忙劝阻,“还杀不得啊!不把他们连根拔了,老百姓还得遭殃!” “毙了!”李四维一摆手,声音森寒,“老子留他们何用?一个周二旦还能上天不成!” “这……”黄化不敢再劝。 廖黑牛一拔盒子炮,跃跃欲试,“你们都不敢动,老子来!” “都拖出去,”马跃哪能让廖黑牛动手,连忙带着兄弟们围了上来。 “长官饶命啊!长官饶命啊……” 一众自卫队员拼命挣扎,求饶。 “狗日的,”众兄弟哪能任他们挣扎,怒骂着,都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枪声,“砰砰砰……” 众村民听得枪声,顿时心中一松……真杀了! 李四维深吸一口气,望向了那青年,“起来吧!死者既然是你的亲人,那他们的后事都交给你了。” 说着,李四维望向了廖黑牛等人,“哪个带了钱?拿两块大洋给这位小兄弟。” “使不得,使不得,”那青年连忙摆手,“俺们家有钱!” “哦,那就算了,”李四维也不坚持,毕竟兄弟们都很穷,“那老子们先走了,有啥困难就来六十六团说一声。” 说着,李四维转身就走。 “长官,”一个年纪稍大的汉子连忙追了两步,“你可不能走啊!” “嗯?”李四维一愣,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那汉子,神色不善,“为啥?” 那汉子一惊,连忙哭丧着脸解释,“长官,周二旦心狠手辣,手底下又有三四百号兄弟……你这一走,俺们村就完了!” “嘿嘿,”李四维冷笑了两声,杀意昂然,“不就是个为祸乡里的东西吗?老子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说罢,李四维扭头便往门口走去,撂下了一句,“放心,周二旦莫得命来你们村了!” 众村民都是一愣,这军爷说的……是真的? “军爷,”那青年连忙跟了上去,“俺可以带你们去大荆镇……俺对那里熟!”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脚步不停,“跟着黄连长。” 黄化连忙上前两步,“小兄弟,你跟着我。” “嗯,”那青年连忙点头,跟在了黄化身边,“俺给你们带路!” “小子,可以!”廖黑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追李四维去了。 走出祠堂,冰冷的夜风袭来,李四维精神一振,长长地出了口气,望着倒在路口的十二具尸体,悠悠一叹,“这是……何苦呢?” 说着,李四维摸出了烟,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 “大炮,”廖黑牛跟了上来,有些担心,“你今晚是咋了?好大的火气!” 李四维猛一扭头,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龟儿害的!老子……算了,老子也没冤枉他们!” “狗日的,”廖黑牛望着李四维一声惊呼,“你流鼻血了!” 李四维一惊,慌忙抬手往鼻端摸去,入手一片温热粘稠,连忙叫了起来,“快,给老子找盆冷水来!” “马上就来,”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捏着鼻子,暗自苦笑,老子果真不该吃那虎鞭! 世事从来都是过犹不及! 他血气方刚,何用补! 第二一五章自投罗网周二旦 “二旦”一词本是豫地方言,大抵是缺心眼、神经病、愣头青、搭错线之类人的统称。 被人称作二旦本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周二旦却不已为意,反倒有些沾沾自喜。 为何会如此呢? 原来,在这世上,为恶的人大抵可以分为三类:这第一类人,特立独行,行事全凭喜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就是他们的信条;这第二类人,为了恶却又拼命掩饰,想博个好名声,这就就是那种“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这第三类人就是周二旦这种人了,为了恶,还要大力宣扬一番自己的恶名,想要人人都怕他惧他,任他欺凌! 周二旦原名周福寿,出身贫寒,少时也曾以走乡串集卖包谷糖为生,生活清贫。所谓“饥寒起盗心”,看到那些凭着枪杆子鱼肉乡里称霸一时的人,周福寿眼红了,一咬牙,踏上了玩枪弄武的道路。 民国二十四年,周福寿寻情钻眼,混进了国民党联保办公处,先在大荆镇当了镇丁,后来又给大荆自卫队队长吴三才当护兵。 可是,欲望哪有止境?权利就像毒药! 周福寿渐渐站稳脚跟,为了夺取更大的权利,竟密谋杀害他的主子吴三才,夺取自卫队长的职权。不料谋杀未遂,周福寿便串通伙周富年、周大金、苏世义等人,流串马角山、大荆一带,每日神出鬼没,大肆抢劫,并不断纠集同伙,形成了自己的一股势力。? 周福寿尝到了做恶人的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立志要让人人都怕他惧他任他欺凌,行事无所顾忌,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 周福寿的作风与二三十年代横行豫西的匪首崔振声如出一辙,因此,也被冠了个“二旦”的匪号!对此,周福寿不仅不以为意,反倒沾沾自喜,这匪号不正合他意?! 周二旦凭着一股子狠劲、愣劲不断坐大,到了抗战前夕又得了远方堂哥的提携,一跃成为了大荆镇自卫队队长,完成了由匪而官的蜕变! 这不足为奇,自古便有“要当官先造反”的说法! 君不见泱泱华夏五千年多少人靠着造反夺了江山坐了权贵?多少草莽靠着造反得了招安一朝便跨入朝堂封侯拜将? 按理说,这周福寿既然得了权势富贵也该收敛了吧?可是,他偏偏要把那二旦的角色继续演绎下去,背后有官府的人撑腰了,他做起恶来更加的肆无忌惮,烧、杀、抢、掠,任意摊派搜刮民财,残害民命……却比那占山为匪的时候更狠辣! 强抢民女的勾当,他也干! 端的是毫无人性! 周寿娃本有一房童养媳,后来又霸占了五房姨太太,虽然如此,他却丝毫不满足,依然仗势到处污人妻女! 这一日,他去城中开会,返回之时路过东沟村,偶遇村中少女闵爱娃,顿时见色起意,奈何正事要紧,只得暂且忍一忍那心中的欲念,匆匆地赶回了大荆镇老巢。 可是,他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放得下那白嫩嫩的诱惑?一回老巢,连忙让自己的心腹狗腿潘巨娃带了一队人赶到东沟,就欲把那闵爱娃抢回家中。 闵爱娃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出落得娇俏可人,正是东沟村的一枝花,是那兄长父母的心头肉。 潘巨娃带着队伍气势汹汹而来,闵家人自然誓死不从。 可是,潘巨娃这一伙是啥人?既然你们誓死不从,那老子就先让你们死了再说! 可怜闵家一门四口就这样做了冤魂。 在东沟村,闵家可是大姓,潘巨娃如此欺人,早有那怒不可遏的年轻后生取了猎枪就赶了过来,要拼命! 潘巨娃久在周二旦身边,面对一伙村民自然不惊反喜,暗道来得好,老子正好用你们的脑袋在东沟村立个规矩! 于是乎,枪声就响了,潘巨娃一伙虽然孔武有力心狠手辣,村中的后生却也不差,利用地形和他们周旋起来,倒也将他们死死地拖在了村中。 潘巨娃一伙奈何他们不得,正在焦躁之时,黄化已经带着兄弟们赶了过来,特勤连的兄弟那可都是从尸山血海众杀出来的精锐,潘巨娃一伙哪能抵挡得住? 后来,就发生了闵家祠堂那一幕! “龟儿的,”李四维将冰凉的井水拍在后颈,鼻血慢慢止住,暗自松了口气,“长这么大,老子还是头一次流鼻血……这狗日的虎鞭也太他娘的补了!” 他小时候也是个顽皮的主儿,人送绰号“天棒锤儿”,也时常摔得鼻青脸肿,一次玩闹的时候扑倒在操场上,鼻子火辣辣的痛,却没流一滴血,后来想想,那时还是太穷了。那是九十年代,村里都穷,每年把公粮一缴,村里没有一家人不缺粮吃,更别说啥荤腥了,那些年水田河堰里的黄鳝泥鳅都是被整干净了的! “龟儿的,”廖黑牛笑眯眯地望着他,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啊!老子倒明白你龟儿的火气咋这么大了?这群狗日的早不闹迟不闹,偏在这个时候闹,不是诚心坏你好事吗?真正地该杀!” “遭球了!”李四维却是一惊,流了不少鼻血,脑袋也清醒了,“这事麻烦了!” “麻烦个锤子!”廖黑牛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老子这就带人去大荆镇,把那个狗日的周二旦弄死!狗日的,老子们在前线卖命,他们却在这里败坏老子们的名声!” “哪有这么简单啊?”李四维摇头苦笑,“再怎样,他狗日的也是治安队长……就这么杀了算个啥事?” 自古便是官官相护,就这么杀了肯定脱不了手!那周二旦如此嚣张跋扈咋能没有后台? “那咋整?”廖黑牛一怔,“你龟儿把证人都杀了,总不能拿死人去当人证吧?” “啪,”李四维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满脸懊恼,“狗日的,冲动是魔鬼啊!” 他前一世最恨的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那些披着官家的外衣干着土匪流氓勾当的人! “团长,”黄化走了过来,神色平静,“我带几个兄弟去吧,绝不会留下把柄!” 黄化从江湖来,自然不介意用一些江湖手段!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再等等,老子再想想……黑牛,你带兄弟在村中过夜,要是敢有人来闹事,莫给老子手软!” “好!”廖黑牛精神一振,笑容狰狞,“老子啥时候手软过?” “嗯,”李四维点点头,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出了村。 一路上,李四维面阴沉,一众兄弟也沉默不语,气氛沉默,只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夜风中飘荡。 几百万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国天下吗?可是,有些杂碎却偏要胡做非为,把这天下搅得乌烟瘴气! 他们该杀! “他们这是在糟蹋老子们的心血,”李四维突然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黄化,神情狰狞,“他们这是在败坏国军的民声,在破坏抗战!老子们要是视而不见,如何对得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你先去把路线摸清楚!” “是!”黄化精神一振,露出了笑容,“团长,就等你一句话呢!” 孙大力也露出了笑容,跃跃欲试,“团长,老子们直接带兄弟杀过去就对了!一群乌合之众有啥好怕的?” “再等等,”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凛,“既然要整,就要斩草除根!” 黄化带着几个身手出众的兄弟匆匆而去,李四维带着其他兄弟继续往回赶,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才能把那群祸害一网打尽却又不伤及无辜呢? 很快,李四维一行便到了驻地。 团部里,卢永年等人都在,一见李四维回来,急忙望了过来,“咋样?”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一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几个自卫队的杂碎……被老子毙了!” 李四维说得含糊,众人也不已为意。 “自卫队的?”卢永年一怔,神色凝重起来,“师长刚刚来电话了……这事儿离我们的驻地最近……你看?” 李四维一怔,“莫事,老子去跟他说……反正人是老子毙的!” 说着,李四维起身往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便接通了,关师长有些担心,“究竟咋回事?老子在城里都听到枪声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师座放心,职下已经处理了!” “哦,”关师长松了口气,“那就好,有你们坐镇,老子还是放心的……是山匪吗?” “不是,”李四维叹了口气,“是大荆镇自卫队的?” “自卫队的?”关师长一惊,“你先把人看好,等老子来处理……等一下,老子先给侯专员打个电话!” “师长,”李四维犹豫了一下,“不用忙活了,人都被我毙了!” “啥?”关师长一怔,急了,“你狗日的倒会惹事!老子们是客军,那些人轮得到你处理啊?” “师长,”李四维声音一肃,“四口人啊,就这么让他们逼死了!兄弟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为了个啥?” “这,”关师长一滞,只得叹了口气,“四维啊,这种人老子就不恨吗?可是,这里边的关系盘根错杂,要是处理不好,就会有人给老子们下绊子,暂五师怕是……” “师长,”李四维却没有退步的意思,“卑职觉得这些杂碎于抗战无益,而老百姓却是抗战不可或缺的力量……如果任由他们败坏政府和我军的名声,影响的可就不止暂五师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李四维轻轻地叫了一声,“师长,如果有啥处分,职下自己背着就是……大不了,老子这个团长不干了!” “你啊,”关师长叹了口气,“算了,老子好歹也是堂堂的少将师长……还就不信他们能手眼通天了!” “多谢师长,”李四维松了口气,“你看……反正都杀了,职下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不然,他们报复那些村民,我们岂不是好心干了坏事?” “狗日的,”关师长忿忿地骂了一句,最终无奈地一叹,“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轻轻地放下电话,李四维心中一松,环顾众人,“兄弟们……” “啪啪啪啪……” 他话刚出口,一阵枪响便传了过来。 “龟儿的!”李四维一把抓起长枪就走,大步流星地直奔会议室门口,“还真有赶着投胎的……一营严守驻地,其他各部紧急集合!” 周二旦还真就像那赶着投胎的一般,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这一日,周二旦进城开了个征钱征粮的会议,当然,这一趟也少不得要破费些钱财打点一下关系,所以,返程的时候也没得兴致把那小丫头就地正法,便匆匆地回了大荆镇谋划起搜刮钱粮的大计了,却把那小丫头的事交给了潘巨娃。 搜刮钱粮的大事计议已定,一干狗腿子纷纷散去,周二旦坐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满脸得意,“娘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大爷我能送五百块上去,就能刮一千块出来!” 说着,他缓缓起身,哼着小曲儿就往外走,“十五的夜儿月光光,想着小妹儿心慌慌……” 出得门来,周二旦望着院子里的护兵,“狗娃,潘老六还没回来吗?” 潘老六便是那潘巨娃,在周二旦的队伍里排行老六。 狗娃连忙点头哈腰,“没呢……潘爷该不会出事了吧?” 周二旦一瞪眼,“胡说!” 狗娃连忙赔笑,“爷,小的去过东沟村,哪里可有不少刺儿头呢!小的不也是担心潘爷和兄弟们吗?” “你狗日的倒会说话!”周二旦瞪着他,扭头往后院走去,“潘老六回来了,让他给老子送到房间里来!” 周二旦住的是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平日里没有他的召见,一干女人不敢进他的房间。 周二旦躺在大床上,不时地哼上几句荤调调,脑子里就想起了东沟村外碰到的那个白生生羞怯怯的小丫头来,一颗心儿也跟着发慌,等了一阵,却是再也等不住了,“狗日的,再等天都要亮了!” 周二旦一摸枕下的盒子炮,翻身下床,登上马靴,“噔噔噔”地就去了前院,“狗娃,让兄弟们集合,跟老子去东沟村!” “好嘞,”狗娃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三十多条大汉就陆续赶到了周宅前,一个个横枪立马,跃跃欲试……这样的事儿他们没少干,老大吃了肉,他们也能喝口汤! “走,”周二旦蹬鞍上马,带着一帮子心腹,明火执仗,浩浩荡荡地出了镇子,直奔东沟村而去。 正所谓“色令智昏”,他也不想想,潘巨娃可是带着十余条人枪去了东沟村,这半夜没回来,哪能有好事? 黄化带着几个兄弟在那闵家后生的带领下向大荆镇摸去,才走出三五里地就听得马蹄声起,顿时惊觉,纷纷隐蔽起来。 “是他们,”闵家后生认得周二旦的手下,指着第二匹马上的大汉,“那人叫周大金,人称周三爷。” “好,”富察莫尔根立马端起枪,“来得好!” “富察,”黄化连忙摇头,“团长说要斩草除根!” 富察莫尔根一怔,恨恨地放下了枪,“狗日的!” 对方有马,此时动手难免有漏网之鱼。 “放心,”黄化微微一笑,“黑牛他们在村里等着呢!我们只要断了他们的后路就成!” 廖黑牛是在东沟村,可他没想到周二旦还真来了,此时,他正和一干兄弟在祠堂里吹牛,突然一个兄弟匆匆而来,“营长,有马队朝村里来了!” “龟儿的,”廖黑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还自己跑过来了……都跟老子走!” 周二旦带着兄弟们直奔东沟村,刚到村口,两骑当先而行冲进了村中,“砰砰”朝天两枪,扯开嗓子就吼,“大荆镇自卫队……” “砰砰砰……” 顿时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扑了过来,两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挺挺地摔落马下! “狗日的!”村口的周二旦顿时又惊又怒,“刁民,刁民……还反了他们了!” 吼罢,一拔盒子炮,“砰砰”朝天就是两枪,“给老子冲!” 第二一六章周二旦之死 俗语说,“小人得志便猖狂!” 周二旦凭着一股子狠劲,从一个卖包谷糖的小贩一跃成了大荆镇的土霸王,又有商县的官员在背后撑腰,那叫一个气焰熏天! 他曾不止一次地向心腹们叫嚣过,“大荆这一片,老子就是法!老子就是天!” 他的心腹能有啥睿智的人?不过都是些狗仗人势的小人罢了,一个个只顾把马屁往响了拍! 东沟村,不过是大荆镇治下一个偏远的小旮瘩罢了。却不想,今夜周二旦偏偏在这里吃了瘪,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声令下,众狗腿杀气腾腾地冲杀进去,誓要让这些“刁民”知道知道规矩! 周二旦却没有动,驻马村口静静地盯着兄弟们的冲锋……他虽有个“二旦”的匪号,却并不是个真不要命的? 相反,他很惜命! “哒哒哒……” 马蹄翻飞,十余骑冲入村中。 “砰砰砰……” 马上的大汉抬枪就打,朝着黑暗中胡乱地放了一轮枪,四散而去,散入村中。 村口,周二旦放下心来,一拉马缰,往村中冲去,“狗日的,老子慢慢收拾他们……”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村中突然枪声大作! “希津津……” 周二旦一惊,连忙收缰勒马,“不对!” 几个跟班也是脸色大变,纷纷望向了周二旦。 狗娃也望着周二旦,面色苍白,声音颤抖,“爷,这……怕得有三五十支枪啊!” 这一次的枪声却要比前一次的枪声密集得多! 闻言,周二旦回头瞪了他一眼,面色铁青,却是犹豫不决。 “砰……砰……砰……” 他还在犹豫,枪声却已经低落下来。 “哒哒哒……” 一骑疯狂地从村中冲出,马上那大汉面无血色,“大哥快走……村里有埋伏!” “狗日的,”周二旦一咬牙,一兜缰绳,调转马头就要走,“走,待天明再来收拾他们!” “哒哒哒……” 残余十来骑落荒而逃,万幸,村中的枪声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不敢追出来,”老二周富年暗自松了口气,又叫嚣起来,“他们人不多,爷们明天把队伍拉过来……” “嘿嘿,”周二旦冷笑两声,“哪能用自家队伍?这商城不是来了正规军吗?走,去商城,借兵!” 说着,周二旦一兜马缰,上了去商城的路。 狗娃连忙跟上,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大爷英明,这一招就好比驱狼并虎……” 周富年一夹马腹跟了上来,劈头盖脸就骂,“狗日的,就你会拍马屁!” 狗娃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了! 周富年再不理狗娃,跟上了周二旦,神色犹豫,“他们肯出手?” 周二旦回头瞥了他一眼,“他们吃的喝的都是爷们去挨家挨户收上来的,他们好意思不出手?大不了爷再破费几个钱!老二呐,有时候,这钱可比枪杆子好使!” “那是,那是,”周富年连连点头,被招了安之后,他也没少跟当官的打交道,慢慢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官的可不怕你的枪,人家有正规军撑腰,但是,他们爱钱呐!只要你肯给钱,他们就能替你办事! “哒哒哒……” 朦胧的夜色中,周二旦一伙匆匆向商城赶去。 东沟村东南,李四维带着队伍匆匆而来,今晚……他心中杀意沸腾! “哒哒哒……” 富察莫尔根策马而来,“团长,前方发现十余骑,正迎面而来!” 商城也在东沟村东南方向,有很长一段路与东沟村到六十六团驻地的路是重叠的。 “狗日的,”李四维精神一振,“来得好!一营向右,三营向左,迂回包抄,其他人随老子迎敌……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是,”众将轰然允诺,匆匆率部而去。 夜幕下,周二旦一行打着几支火把,不急不缓地奔行在大道上。 刚跑出两三里地,只听得“咻”地一声,一颗信号弹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出一团绿光。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收缰勒马。 “砰砰砰……噗噗噗……” 黑暗中几声枪响,子弹扑面而来,射在队伍前,泥土飞溅,马儿不安地踱着蹄子,“哒哒……哒哒……” “缴枪下马!”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周二旦等人面面相觑,这又是哪里钻出来的? 周二旦犹豫了一下,回头向狗娃点头示意。 狗娃连忙壮起胆子拍马上前,冲黑暗中喊了起来,“俺们是大荆镇自卫队的,你们是啥人?” “大荆镇自卫队吗?”黑暗中传来一阵笑声,“周二旦周队长在哪里?” 狗娃犹豫了一下,回头望着周二旦。 周二旦略一犹豫,拍马上前,望着黑暗中一抱拳,“在下就是周二旦,请问朋友打哪里来?可是与我周二旦有梁子?” “哦,你就是周二旦啊!”黑暗中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老子等你多时了!” 闻言,周二旦一怔,满脸惊疑之色,正要开口,却听得,“咻……嘭……”,又是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这一回炸出的是红光。 “砰砰砰……” 红光乍现,枪声四起。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周二旦脸上惊疑之色未消,便被子弹掀翻马下,他的一众随从也纷纷落马,血光飞溅,惨嚎声四起。 “狗日的,”周二旦倒是个命大的,两枚子弹一枚穿肩而过,一枚从左肋划过,虽然跌下马来,却未丧命,只是满脸悲愤地吼叫着,“你们究竟是啥人?爷没和你们结过梁子……” 周二旦有底气这样说,因为跟他结过梁子的人,早已被他斩草除根了! 很快,枪声嘎然而止,黑暗中人影幢幢,慢慢围了上来。 “爷没招惹过你们……”周二旦还在大叫,又急又怒,“爷是侯专员亲自任命的政府官员,你们想造反吗?” “造反?”李四维大步走了过来,冷冷地望着他,“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你……你……”周二旦迷瞪口呆地望着李四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噗噗噗……” 刺刀破开骨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周二旦听得寒毛直立,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大荆自卫队的队长……你们吃的粮食都是我们自卫队征收的……” “噗噗……” 一左一右两柄刺刀钻入了他的小腹,顺势上挑,将他的身体挑上了半空,“噗通”,摔落地面,尘埃四溅。 “打扫战场,”李四维冷冷地望了死不瞑目的周二旦一眼,转身便走,“石猛,把尸首马匹全部送去东沟村……就说马匪夜袭东沟,被我部全部剿灭!” 古语有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你能掌握话语权,是非黑白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事情交待给石猛,李四维倒着余部往驻地去了,一路无话。 回了团部,卢永年和郑三羊等人见李四维面色阴沉,都有些担忧,“被他们溜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默然不语地回了主位,坐下。 “咋了?”卢永年递过来一盅冷白开,“担心不好交差?” “怕个球啊!”郑三羊连忙劝慰,“那周二旦为祸一方,死有余辜!”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涩,“老子只是心痛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经受的苦难还不够多吗?为啥还会有周二旦这种人呢?老子倒情愿自己从来没到过商城,从来没见过周二旦!” 说着,李四维摸出了皱巴巴的烟盒,掏出了最后一支烟,抖抖索索地塞进了嘴里,神色黯然。 众人一怔,纷纷默然! 李四维点燃烟,默默地抽完,突然站起身来,往会议室外走去。 天色已近拂晓,冷月更加黯淡,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即将到来。 李四维走在寂静的校场上,苗振华静静地跟在身后。 “团长,”走了一段,苗振华突然轻轻地开口了,“你该睡了,明天……”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振华,老子睡不着啊!那些人虽然可恶,可是,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呢!呵呵,老子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冷血了?” “团长,”苗振华一怔,咬了咬牙,“那是他们自己找死!兄弟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为的个啥?不就是保家卫国吗?可他们倒好,把兄弟们用命捍卫的家园搞得乌烟瘴气……这是在糟践兄弟们呢!是在糟践战死沙场的兄弟们呢!” 说着,苗振华已经眼圈泛红了,“他们和小鬼子一样该死!” 李四维一怔,勉强地笑了笑,“说得好……回吧!” 对,他们是真正地该死啊! 周二旦死了,但事情可不算完!周二旦毕竟是大荆镇自卫队的队长,身份摆在那里! 这个问题,千百年来亘古不变:权贵为非作歹,却由不得平头百姓反抗! 权贵就算如何为非作歹,只要上位者还容得他们,平头百姓就不能反抗,反抗了就等同于造反! 正因如此,才有了“青天大老爷”一说,当权者不收,自有青天收!也就有了“替天行道”一说,天子不知惩奸除恶,那么,老子就替天老爷来惩奸除恶! 论官阶,周二旦虽然比李四维小了一大截,可是,他毕竟和李四维没有隶属关系,他自有他的后台,李四维就这样杀了,如何也说不通!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便给关师长打了电话,“师长,昨夜,一股马匪袭击东沟村,被职部全歼了!” “马匪?”关师长一怔,“狗日的,你倒会扣帽子!” “师长,”李四维一本正经,“的确是一股马匪……” “好了,”关师长打断了他,“老子知道该咋整了!你让人把尸首和证人送过来……先给他们交代好,不要乱讲话!”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挂了电话,带着苗振华匆匆地朝东沟村去了。 到了东沟村,李四维对廖黑牛等人和村民吩咐一番,又从自愿作证的村民中选了二三十个稳妥的让他们跟着进城。 廖黑牛等人带了一干证人和周二旦一伙的尸体,浩浩荡荡地进了商城,引得人人侧目。 商县就那么大,虽然周二旦一伙不至于在城中胡作非为,但却有不少百姓是在大荆受够了苦楚才逃进城的,也有不少百姓的亲戚在大荆镇治下,其中又不乏被周二旦一伙害得家破人亡的! 所以,得知是周二旦一伙丧了命,顿时就有不少百姓叫好,还有人竟然放起了鞭炮。 关师长早早地通报了侯专员,只说“昨夜,一股马匪袭击东沟村,被我部全数剿灭”,其他的一概不知。 侯专员得了消息,顿觉不妙,东沟村一带是周二旦的地盘,除了他们哪还有啥马匪? “狗日的周二旦,还真他娘的是个二旦,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收敛,这不是找死吗?” 侯专员忿忿地骂了几句,把消息告诉了周二旦的远方堂兄。 周二旦的远方堂兄是商县北区保甲督导员,虽然级别比侯专员低了不少,却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地头蛇,一听顿时就炸了,“狗日的,就算二旦犯了事,也轮不到他们插手,老子……” “你要咋的?”侯专员冷冷地打断了他,“维德,不要犯愣嘛!那可是刚从前线下来的兵痞,他们可是杀人杀红眼了的,你要把他们惹毛了,能有好果子吃?” “可是,”周维德依旧愤愤不平,“就任由他们在商城胡作非为?” 侯专员呵呵一笑,“惹不起,总还是躲得起的嘛!至于二旦的事就算了,你再重新找个人,把大荆的自卫队拉起来。” 周维德沉默了一阵,“好!” 俗话说,“少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吗?” 老子找个李屠夫王屠夫不一样把猪肉收拾得利利整整? 少了个周二旦,再拉个王二旦张二旦不照样能捞钱粮? “你也过来吧!”侯专员嘿嘿一笑,“这个过场总还得要走一走……虽然扳不过他们,总还是要哭一哭的嘛,会哭的娃儿有奶吃!” “卑职明白了!”周维德精神一振,“嘿嘿,哭一哭闹一闹,卑职还是会的!” 就这样,侯专员召集了一干地方官,在专员公署严阵以待。 此时,李四维已经接到了关师长的电话,“四维啊,这事儿应该问题不大了……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师长,”李四维一怔,咬了咬牙,“下一次,如果遇到了,职下还会这么干!” “你……”关师长一滞,“唉,你咋就不明白呢!今天你杀了个周二旦,明天就会出了李二旦王二旦……你杀得过来吗?我们是军人,管好打鬼子的事就好了,这地方上的事自有地方上的人管!” 李四维沉默一阵,轻轻地叹了口气,“师长,这个道理职下明白,可是,职下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要不然,如何对得起前线战死的兄弟?他们拿生命捍卫的家园绝不能让周二旦那样的人玷污了啊!” 关师长一阵沉默,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 说罢,关师长轻轻地挂了电话。 李四维愣愣地放下了电话,心中却有些酸楚……这天下究竟是咋了? 第二一七章奉命剿匪 俗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更何况那人手中有枪,而且蛮横无理? 在侯专员和周维德心中,廖黑牛显然便是这样的人! 李四维带着众人到了专员公署,“哒哒哒……”,马跃指挥众兄弟在公署外散开,把一个公署衙门围得铁桶一般,“哗啦哗啦……”人人取枪在手,严阵以待。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和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进了大堂,身后一队兄弟匆匆跟进,在大门两边排开,枪在手,杀气腾腾。 早早等候在这里的关师长和一众地方官都是心中一惊……这些兵痞要干啥?有人已经开始后悔了,老子来凑这热闹干啥?反正是走过场,少老子一个又不打紧! 李四维进了大堂,却是满脸带笑,笑得谦逊,“师长、侯专员和各位父母官,让你们久等了。” “李团长辛苦了,”侯专员不动声色,客气地招呼李四维,“快请坐。” “多谢专员!”李四维也不客气,大步地走到一旁坐下,苗振华紧跟身后,站得笔挺,神色戒备。 李四维坐定,抬手指着廖黑牛,神色一肃,“这位是廖营长,昨夜便是他率部剿灭马匪的……先请他给各位通报一下情况吧?” 马你娘的个匪! 周维德脸上堆着笑,心中却暗骂不已!倒不是他对那个远方堂弟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李四维那张风轻云淡的表情让他厌恶……爷们好歹也是地头蛇,你狗日的凭啥摆出一副吃定了爷们的表情? 廖黑牛听了李四维的话,一回头,冲着大堂外沉声命令,“把马匪的尸体抬进来!” “啪嗒啪嗒……” 马跃带着兄弟们出现在了大堂门口,抬着一具具尸体鱼贯而入,在大堂中央一溜烟地摊开。 一众地方官看得满脸愕然,有胆小的已经面色惨白,连忙撇过头去……他们搜刮的钱粮虽然也沾着百姓的血汗,可是到手之前已经被洗过了一遍又一遍,却不带半分血腥气,何时直面过如此血淋淋的场景?更何况,那尸首分明都穿着自卫队的制服,这是在杀鸡儆猴啊! 说好要“哭一哭,闹一闹”的周维德一直紧紧地盯着抬进来的尸体,一见周二旦的尸体被抬进来,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就要奔过去,却见廖黑牛一指周二旦的尸体,杀气凛然,“这就是匪首,昨天深夜,他带人冲进东沟村,二话不说就放枪,打死了闵家四口人,还向借宿在闵家的几个兄弟开枪……” 周维德闻言哪还敢过去,连忙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步,强压怒火,换上了一副正义凛然地神色,“好!杀得好……” “好个屁!”廖黑牛却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宜他狗日的了!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可惜兄弟们和小鬼子拼杀惯了,下手没个轻重,要不然应该给他留一口气,老子还想问出他们的老巢,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说着,他一模腰间的盒子炮,杀意凛然,“这样危害地方的东西就和小鬼子一样该杀!” 众人都是脸色一白,哪里还敢说话,只能暗骂不已,你狗日的就编!这话……三岁孩子也不能信啊! 堂上谁人不知廖黑牛在胡说八道?可是,谁有敢拆穿他?那明显是个浑人啊! 大堂里一片寂静,兄弟们却还在不断地进进出出,抬进来尸体都快把整个大堂塞满了。 “关师长,”侯专员定了定神,望向了关师长,面色为难,“这大堂狭小,让将士们把尸体抬出去吧?” “嗯,侯专员言之有理,”关师长爽快地望向了廖黑牛,“廖营长,都抬出去吧!” 廖黑牛一怔,面有不甘,“兄弟们忙了一夜,总不能白忙吧?”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神色不悦,“安靖地方本就是我辈军人的职责,你还想邀功?” 骂完廖黑牛,他却望向了侯专员,脸上多了一丝歉意,“专员勿怪,兄弟们都是粗人……” 侯专员心中直骂娘,脸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李团长放心,贵部将士为商城出了力,本官自当为将士们请功。” “对对,”一众官员连忙点头附和,却笑得勉强。 李四维和廖黑牛一唱一合,谁人看不出来?可是,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那就谢谢各位了,”李四维满脸感激地冲众人点点头,回头望向了廖黑牛,“都抬出去……” 说到一半,李四维像是突然响起了什么,又望向了侯专员,赧然地笑了笑,“专员,这些马匪的尸首还有劳专员处理一下,呵呵,兄弟们只会杀人……在战场上也从来都管杀不管埋!” 李四维笑得赧然,众人却是看得心中一寒……只会杀人,管杀不管埋? 侯专员眼皮一抽,连忙点头,勉强笑了笑,“这事本该我等料理……关师长、李团长,为表谢意,本官在醉香楼安排几桌酒菜招待将士们,还请赏光。” “侯专员客气了!”关师长笑着摇了摇头,“吃饭就不必了,兄弟们回去还得操练!唉,日寇猖獗,前线吃紧,我等不敢一日松懈,只想早日返回前线。” 说罢,关师长起身告辞。 李四维也向侯专员抱歉地笑了笑,“军务在身,还请专员莫怪。” 说罢,李四维冲廖黑牛一瞪眼,“还愣着干啥?听到有饭吃就走不动路了?” 廖黑牛讪讪地一笑,转身就走,“回营!” “哗啦哗啦……哒哒哒……” 众兄弟挎枪上肩,匆匆跟上,李四维再次冲众人歉意地一笑,带着苗振华跟了上去。 “哗啦哗啦……” 很快,公署外便响起了挎枪上肩的声音,整齐划一,紧接着是铿锵的脚步声“哒哒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众人才松了口气,窃窃私语起来。 “狗日的,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周二旦干啥不好,偏要去招惹他们?” …… “给老子闭嘴!”周维德早已面色铁青,一瞪那闲话的人,“二旦少给你们好处了?” 众人一怔,纷纷住口不语。 侯专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地一扫众人,最后叹了口气,“维德,把尸首处理一下。” 说罢,侯专员头也不回地朝后衙去了。 “唉,”周维德懊恼地叹了口气,“狗日的兵痞!” 他本来说好要闹一闹,可是,见了那阵仗,终归还是没有勇气闹一闹! 回去的路上,廖黑牛驱马跟在李四维身边,满脸痛快,“龟儿的,那几个老小子那表情哦,就想吃了一坨屎!”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得意个锤子!你以为他们会就这么算了?” “咋的?”廖黑牛一怔,满脸戾气,“他们还敢闹?” “你真以为他们怕了?”李四维叹了口气,“他们的胆子可比你想的要大,大很多!明着,他们肯定不会闹,可是……放暗箭下绊子才是他们拿手本事呢!” “龟儿的,”廖黑牛皱了皱眉,“那咋整?老子直接带兄弟们把他们……” “锤子!”李四维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他,“你龟儿还真想造反?” 廖黑牛连忙摇头,“造反干啥?老子又不想当皇帝!可是,老子们不能任他们放冷箭下绊子啊!” “算了,”李四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等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倒想看看他们能耍啥花招!” “砰砰砰” 夜幕下,专员公署里,周维德敲响了侯专员的房门。 “进来,”侯专员的声音传了出来,波澜不惊。 “吱呀……” 周维德推门而入,回头关上了房门。 “维德来了,”侯专员正在伏案疾书,见周维德进来,轻轻地放下了笔,抬头笑了笑,“坐。” “谢谢专员!”周维德连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侯专员满脸堆笑,“专员找卑职来……” “维德呀,”侯专员望着周维德叹了口气,“二旦的事,委屈你了!” 周维德神色一黯,默然不语……此时,不论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他都得让侯专员看到他的委屈。 “维德啊,”侯专员站了起来,拿起刚刚写好的那封信走了过来,递给了他,“这是写给汪委员的信,你看看有什么不妥没有?” 周维德一愣,慌忙起身,受宠若惊地接过了信,“谢谢专员,卑职……” “先看看吧!”侯专员微笑着摆了摆手,一副举重若轻的神色。 “嗯,”周维德连忙捧着信仔细地读了起来,读完之后,露出了笑容,“好一招驱狼并虎!专员高明!” “维德失言了!”侯专员连忙摇头,一脸正色,“本官这是为了百姓的福祉!” “对对,”周维德连忙点头,满脸肃容,“豫西匪患猖獗,专员此举,可造福万千豫西百姓,正是用心良苦啊!” “嗯,”侯专员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得意的神色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处理了周二旦的事,六十六团的训练又恢复如常。 团里的腊味储量日丰,地里的白菜萝卜长势喜人,最后一批伤员也已经归队……李四维的心情一片大好。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渐寒,豫西的山匪又到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了。 这一日,李四维刚刚开完晨会回到团部,却见卢永年正在接电话。 “啪”,卢永年挂了电话,神色凝重,“团长,我们的安稳日子怕是到头了。” “咋了?”李四维走了过来,神色疑惑,“要上前线了?” “那倒不是,”卢永年连忙摇头,“师长让你去开会……说是缴匪的事儿。” “剿匪?”李四维一怔,皱起了眉头,“狗日的,果然还是来了!” 说罢,他一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振华,去师部!” 师部,关师长和一干参谋、四个团长齐聚一堂。 关师长环顾众将,神色凝重,“近日,豫西一带山匪出没频繁,四处劫掠,已经严重影响到前线将士的补给……我部刚刚接到上峰命令,开赴豫西,剿灭山匪!” “师长,”邹团长神色疑惑,“豫西那么多部队,为何偏偏找上我们师?我们刚刚整编,战斗力不足,那豫西地形险峻,稍有不慎……” “是啊,”王团长和丘团长也连连点头,“那豫西山匪肆掠数十年,岂能说剿就剿?” 关师长叹了口气,满脸苦笑,“老子明白!可是,军令如山呐!再说,这事于百姓于抗战皆有益处,如何可以推脱?” 李四维自然明白这事没得推脱,只能神色一整,“职下认为,这事于暂五师也有益处。” “哦?”关师长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有啥好处?” “厉兵!”李四维环顾众人,“让兄弟们上前线之前积累些实战经验,真正地见见血……要不然就算训练搞得再好,有些人上了前线,见了血也得慌!” 王团长三人一怔,连连点头,“对对,要让兄弟们真枪实弹地干几场,见见血!只有见过血的兄弟才算得上真正的战士!” 他们都久经沙场,自然明白一个新兵成长为真正的战士需要经历怎样残酷的过程! 他们也曾见过在训练中表现出色的新兵一上战场就怂了! “好,”关师长精神一振,连忙起身往墙上的巨幅作战地图走去,“豫西地域宽广,山峦起伏,地形险峻,大小山匪不计其数,其中又以卢氏、洛宁、嵩县一带匪祸最烈……” “师长,”丘团长急躁地打断了关师长,“你就说从哪里开始吧!” “好,”关师长点点头,环顾众人,“师部已经草拟出一套作战计划:师部下辖的四个团一字排开,先向北推进,荡清卢氏境内的山匪,再调头向东推进……” 关师长把草拟的作战计划详细道来,众人仔细听完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完善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师部的一干参谋写写画画,现场做出了一份完善的作战计划。 会议结束,关师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冲众人呵呵一笑,“到饭点了,中午都留在师部,常常老赵的手艺!老赵是本地的厨子,整的那个……泡馍很有滋味。” “那得尝尝,”众人自然不会客气,“平日里都是窝头配肉汤,还真没吃过泡馍呢!” 李四维沉默不语,一丝笑意却悄然爬上了嘴角! 很快,肉汤和馍被送了进来,肉汤香浓,馍酥脆。 馍泡还是前世那种泡馍,可是,李四维却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李四维了! 第二一八章公道 泡馍是秦地著名的传统小吃,多以牛羊肉佐以葱、姜、花椒、八角、茴香、桂皮等辅料精心熬汤,食用之时,加入掰碎的白面烤馍,并加入丛末、白菜丝、料酒、粉丝、盐、味精等调味,因此,料重味重,肉烂汤浓,香气诱人,食后余味无穷,还有暖胃功能,如果在严寒的冬日里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馍,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李四维前世在西北读书之时,最爱的便是这道美味,每每到了冬日都会去校门外的面馆吃上几回,只是,毕业之后回了川北,他就没有再尝过了,但那熟悉的味道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熟悉的味道总能勾起满满的回忆,却也带给人无尽的感慨,或许他的人生有太多的坎坷辛酸,但这美食却让他渐渐心安……老子还能吃上泡馍,老子还活着呢! 大大的海碗很快便见了底,胖胖的老赵连忙上前,满脸怼笑,“长官,俺再给你添一碗!” 李四维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汤盆和沙钵,满脸苦笑,“那也得还有啊!” 盆里的汤早被分完了,沙钵里的馍也一个不剩,可他觉得自己还能吃下两碗…… “有呢!”老赵连忙点头,肥嘟嘟的大脸上,眉眼笑成了一团,“师长吩咐了,一定要让长官们吃饱……汤和馍都管够,只是天寒,拿出来怕放凉了,吃着就少了些味道!” “那敢情好,再添一碗来!”李四维顿时一喜,望着关师长嘿嘿直笑,“师长倒是大气呢!刚到商城的时节,师长有这么大气就好了!” 众人连忙笑着附和,“对对,刚来商城的时候,你就是整只全羊我们四个也能吃完呢!” “狗日的!”关师长抬起头来,额头见汗,一瞪四人,“那个时候,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的一样,哪个傻子才会请你们吃饭?” 众人轰然大笑,“师长倒会过日子,请个客都算得这么清楚呢!” 一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李四维硬生生撑下去了三碗泡馍,这才带着同样心满意足的苗振华出了师部。 匆匆赶回驻地,李四维连忙召集了一干营连长,把去豫西剿匪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众将闻言,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神色犹豫。 “团长,”韦一刀最先开口,满脸不舍,“这地里的菜过段时间都能收了,就这么走了?” “是啊,”有人连忙附和,“兄弟们在菜地里可费了不少劲呢!” 李四维皱了皱眉,故作为难,“那咋办?要不……你们哪个带些个兄弟留在这里看着菜地?” 说着,他的目光停在了韦一刀脸上,“一刀,你……” “俺不行,”韦一刀连忙摇头,“这天越来越冷了,俺得让兄弟们吃口热乎的!” “那就换一个吧!”李四维点点头,望着众人,“哪个愿意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紧张,然后,纷纷摇头。 “那就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都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出发……一刀,晚上早点开饭,饭菜都整好些。” “好嘞,”韦一刀神色一松,露出了笑容,“俺这就去准备,正好让兄弟们尝尝自己种的菜呢!”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还是放不下你那几颗菜啊!” 众人哄笑。 冬日的夜来得更早一些,裹挟着一股寒意,营地里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篝火堆堆,众兄弟围坐在篝火旁,端着海碗大快朵颐。 有人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狗日的,自己种的菜吃着就是香!” “就是,”有人连忙附和,“早晓得要走,前些天就该整起吃了!” “是啊,”有人满脸惋惜,“可惜了这么多菜呢!” “有啥好可惜的?”也有人满不在乎,“俺们走了,还会有人来,给他们留着不照样是吃?又不会浪费!” “是呢,”有人连忙点头,“这天寒了,山里的野物也不好打了,后来的兄弟们可莫得俺们的日子好过了!” “可惜啊!”有人满脸不舍,“老子们的日子要结束了!” 众人默然。 “可惜个锤子,”廖黑牛走了过来,“这算啥好日子?等赶跑了小鬼子,那才是好日子呢!” 说着,他端着海碗挤到篝火边坐下,“团长说了,等剿完匪,老子们就能上前线了!” “营长,”五连长郑玉轩神色犹豫,“这……算不算打内战?那些山匪也是中国人呢!” 他是刘黑水的老部下,来自川军,对于打内仗还有阴影。 “屁话,”廖黑牛瞪了他一眼,“这叫啥内战?他们破坏抗战,那就是小鬼子的帮凶,就该打!” 郑玉轩一怔,讪讪而笑,“我……这不是怕挨骂吗?” 作为川军的一员,他们前些年一直背负着打内仗的骂名,以至于刘湘将军带病出川之时,公然表示,“过去打了多年内战,脸上不甚光彩,今日为国效命,如何能在后方苟安!” 廖黑牛叹了口气,“放心吧,这仗打得!” 说着,他环顾众人,神色一肃,“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也是战争!自古以来,官军剿匪那都是天经地义,莫给老子手软!” 人类诞生之初,年龄和性别相同的人具有同等的社会地位,生产资料由所有人共同拥有和支配,生活资料采取平均分配的原则,如果有争执就按传统准则进行调停,那个时代被称为黄金时代,无官无匪亦无民。 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产品(生产和生活资料)出现了剩余,于是,平均分配的制度遭到了破坏,出现了贫富分化和社会等级的分化,自此,官出现了,民出现了,不甘为民却又无力为官的人便成了匪! 自古以来,官与匪便势不两立,只有民在夹缝里艰难求生,官来了缴税纳粮,匪来了忍气吞声。 这就是李四维对人类历史的认知。 有时,他也会思考:有朝一日人类能否重返黄金时代?在那个时代,社会产品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在那个时代,年龄相同的人具有同等的社会地位;在那个时代,再无官,再无匪,再无民,再无国界,再无战争! 可是,答案永远都让他沮丧! 那样的时代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因为,自私的基因一旦被激活便会永远伴随人类,连上帝都无力消除! 人类可以穷尽地球上的一切资源去创造更多的产品,却从未想过将富余的产品分给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人们,他们给喜欢造就出一个个富可敌国的风云人物,然后去羡慕他们,崇拜他们,疑惑是嫉妒他们,仇视他们! 坐在篝火边默默地抽着烟,李四维神色落寞,心情沉重……这样的局面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如果官少点贪婪,匪少点贪婪,那么,暂五师今日也就不用去豫西了! 因为他们的贪婪搞出的烂摊子,凭啥要让老子的兄弟去流血拼命?! 李四维狠狠地掐灭了烟头,扔进了篝火,面色阴沉。 “团长,”郑三羊走了过来,挤在他身边坐下,“咋了?” “莫事,”李四维一怔,扭头冲他勉强笑笑,“有些不舍罢了,这段日子是出川以后过得最安稳最舒心的呢!” “是啊,”郑三羊也是神色一黯,“真希望永远都能这样呢!兄弟们在一起安安生生地呆着,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牺牲,每天一起训练,一起打猎种菜,一起吃饭,一起吹牛聊天……大家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李四维默默地听着,又掏出了香烟,点上,吞云吐雾起来。 郑三羊说完,见李四维没有反应,只得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却见李四维的面容在缭绕的烟雾中阴沉得可怕! “团长?”郑三羊心中一阵忐忑……难道,我说错杀啥了? “三羊,”李四维长叹一声,神色沉重,“那样的日子……怕是永远也降临不到兄弟们身上呢!” 郑三羊如遭雷击,心神剧震,连忙压低了声音,满是担忧,“团长,你……” 他从未见过李四维表现出如此悲观的一面。 李四维见郑三羊的神色,顿觉失态,连忙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笑得有些尴尬,“莫事,老子就发发牢骚……龟儿的,最近有些累!” “哦,”郑三羊松了口气,嘿嘿一笑,“明天就开拔了,也不知医护排准备得咋样了?团长,你该去看看啊!” “龟儿的,”李四维一愣,露出了笑容,“你想到哪里去了?老子下午才去过医护排呢!” 说着,李四维一摆手,转身就走,“老子先回去睡了!” 夜渐深,篝火燃尽,营地里恢复了宁静,医护排的驻地里,偶有话语传出。 伤员们都已归队,医护兵也都闲了下来,李四维就把打来的皮毛全部交给了她们,让她们缝制些护腿。 严冬即将降临,李四维自然恨不得给每个兄弟都整治一套皮袄出来,可是,他实在没有那个能力。所谓“寒从脚下起,脚暖全身暖”,他只能先给兄弟们一人整一双护腿。 房间简陋,灯火昏黄,一溜大炕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宁柔和十来个女兵围坐在大炕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小声地聊着天,气氛融洽而温馨。 “可惜了!”于秀莲咬断了线头,举起刚刚缝制的护腿仔细地端详着,满脸的惋惜,“多好的一张虎皮,团长偏偏要割开……如果拿来做成一件皮袄,那穿上得多威风多漂亮啊!” 那张虎皮被分割成了十多块,都做成了六七寸长的护腿,虽然那皮毛依旧绚丽,却远没有一袭虎皮大袄来得华美! 宁柔手中的护腿也缝制完毕,她轻轻低头咬断了线头,抬起头来柔柔地一笑,“是有点可惜……可是,一件皮袄只能让一个兄弟感觉到暖和,这十多双护腿却能让十多个兄弟感觉到暖和呢!团长这样做倒也挺好。” “就是,”伍若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连忙点头,一副女先生的正经样子,“书上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团长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于秀莲一愣,笑眯眯地望着伍若兰,“哟,若兰还是个小才女呢!那你给俺们讲讲这话是啥意思?” “对对,”其他几人也停下了活计,纷纷望着伍若兰打趣,“小才女,快给俺们讲讲!” 在她们眼里,伍若兰就是个小妹妹,可爱坚强干练,全没有面对李四维时的泼辣大胆,所以,她们时常喜欢逗她。 “不是,”伍若兰俏脸一红,慌忙摆手,“俺可不是才女,柔儿姐姐才是呢!” 宁柔冲她宠溺地一笑,“若兰就是个小才女呢!你给大家讲吧,我再去拿几张皮子过来。” 说着,宁柔下了炕,开始穿鞋。 “宁医生,俺陪你去吧?”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兵连忙也下了炕。 两人匆匆地出了房门,其他人却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伍若兰。 伍若兰看着那一张张笑脸,有些心虚,“俺的书也读得不好……俺听大哥说,那句就是告诫那些治国治家的要处事公允,只有那样才能服众,大家才不会对他有怨气……团长把这些皮子割了,就是想让每个兄弟都能分得一份温暖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于秀莲连忙点头,脸上多了几丝敬意,“第一次见到团长,俺就觉得他和其他军爷不一样,他办事公道着呢!” “谁说不是呢?”众人纷纷感叹,“要是豫西的每个官老爷都能像团长这样公道,那些百姓也不会有那么多当山匪的了……俺们也用不着去豫西剿匪了!” 听着众人对李四维的夸耀,伍若兰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脸的与有荣焉! “不对,”一个年轻的女兵望着得意的伍若兰,突然笑容一敛,一本正经地望着伍若兰,“若兰,其实团长一点儿也不公道!” “咋会呢?”伍若兰面色一僵,不服地望着她,“小占姐姐,你凭啥说团长不公平?” 众人也都望向了小占,神色疑惑。 小占神色严肃地望着伍若兰,一本正襟,“若兰,你看哈,我们团有将近两千个兄弟,却只有我们排这三十四个女的,对不对?” “对啊!”伍若兰疑惑地点了点头,“这……又咋的了?” “你想啊,”小占强忍住笑意,伸出了小手,板着指头,“两千个兄弟,三十四个女的……团长一个腾就占了两个,这哪里还有公道嘛!” “你……”伍若兰一怔,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向小占扑了过去,“你个坏蛋姐姐……” “哈哈哈……” 众人恍然,轰然大笑,一时间,房间里化成了欢乐的海洋。 “坏蛋姐姐,”伍若兰娇嗔着,小手直往小占的胳肢窝钻,“叫你取笑人,叫你取笑人……” “咯咯……咯咯……”小占连忙投降,“若……若兰……好若兰……姐姐……投降了……投降了……” “不行,”伍若兰的小手还在小占身上滑动,“每次你都投降,过不了一天就全忘了……俺才不上当呢!” 第二一九章初到伏牛山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五日,在淞沪抗战打响两天之后,委员长下达了全国总动员令,指挥全国军队的最高统帅机构――大本营经过月余的筹备之后正式成立,并于八月二十日颁布了《国军战争指导方案》和《国防作战指导计划》。 根据《国军战争指导方案》,全国划分为第一至第五五个战区,此时,第一战区辖区在河北省和山东省北部,委员长亲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 随着战争的持续,日寇步步紧逼,各战区的划分和兵力部署也在不断地调整。至武汉保卫战结束,全国已增至十二个战区,除第一至第十共十个正面战场的大战区之外,还增设了两个敌后战区――鲁苏战区和冀察战区。 此时,第一战区的辖地已经变更为河南大部和皖北一部,第二任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将军也升任为天水行营主任,驻扎西安。 正因如此,暂五师才得以在商城过了一段安稳滋润的日子。但是,暂五师毕竟隶属第一战区战斗序列,当第一战区第三任司令长官卫立煌将军上任之后,他们便接到了“赴豫西剿匪”的命令。 豫西即清末民初的豫西道,西接陕西,东邻中原,北滨黄河,南依秦岭,主要包括洛、虢、鹰三地,境内自南向北有伏牛山、熊耳山、崤山三支山脉,群山万壑,密林绵延,正是穷山恶水刁民辈出之地,自清末至今,山匪横行三十余年而不止。 残阳如血,余晖照耀着巍巍伏牛山。 伏牛山南麓,一座残破的村子静静地座落在山坳里,村外戒备森严,炊烟袅袅,肉汤的香气在空气众渐渐地弥漫开来,夹杂着将士们的笑语。 按计划,六十六团一早从驻地开拔,傍晚的时候到了这个破落的村庄――窦村。 各部连忙安营扎寨,炊事排埋锅造饭,李四维找了村中最见识多广的人――村长窦天德了解情况。 窦天德见这些军爷只在村外扎营,并不扰民,又待人和气,便鼓起勇气跟着李四维等人去了团部。 团部设在村口一座破落的院子里,众人将院子规整规整,又找了些木头搭了些凳子,一番忙碌之后,团部倒也有些样子了。 “都是土匪啊!”满脸沧桑的窦天德正襟危坐,望着李四维长吁短叹,“在东北那叫马匪,在山东那响马,在俺们这一带早些年叫刀客,可是他们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俺们就叫他们杆子……” 李四维等人静静地听着,廖黑牛却有些不耐了,一瞪那窦天德,“你这老汉,扯那么多干啥?你就说这山里有莫得闹得凶的杆子就好了!” 他也曾落草为寇,自然不喜欢听窦天德说这些! 李四维扭头瞪了廖黑牛一眼,“你急个锤子,听老人家慢慢讲嘛!” 说完,他又对窦天德温和地笑了笑,“窦村长不急,慢慢讲来。” 窦天德偷偷地瞥了廖黑牛一眼,见他面色不豫,连忙赔着小心,“长官呐,这杆子哪有不凶的?俺们窦村年年都得遭几回匪灾,不光这山里的来闹,就是那远地方的也要来闹……要说这伏牛山中的杆子,闹得最凶的还得属天兜寨的孟七……” 天兜寨地处南召县和栾川县交界处牧虎顶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清末便有草寇在山上落脚,几经剿灭,山匪换了一波又一波,却屡剿不绝。 五年前,孟七一伙自嵩县流窜而来,火并了天兜寨的杨三娃一伙,发展至今,孟七手下五六百兄弟,四五百条枪,已经成了伏牛山中首屈一指的老架杆(匪首)。 “那孟七倒也是个明事理的,”窦天德介绍完孟七一伙,突然话锋一转,满脸唏嘘,“他虽然闹得凶,却也不欺辱俺们这些平头百姓,只找那些大户人家要钱粮……” 窦天德偷偷大量着李四维等人的脸色,犹豫了一阵,一咬牙,“那天青寨的赵天宝却要可恶得多,他们可不分平富远近,不仅要钱要粮,还要污人妻女,坏人性命。”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声音一沉,“倒是该杀!” 众将也纷纷点头,“那天青寨又在哪里?” “天青寨倒也不远,”窦天德暗自松了口气,却有些担忧,“只是,那天青寨三面绝壁,只有正面一条小路能上山,赵天宝又养了不少骡马,来去如风,官府去剿过几次,却奈何不了他们。” “狗日的,”廖黑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忿忿然,“他们还能翻天不成?大炮,让老子去,今晚就去!” “团长,”富察莫尔根也站了站了起来,跃跃欲试,“俺也去,嘿嘿,说不定还能搞几匹好马呢!” “不急,让兄弟们先歇一晚。”李四维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又望向了窦天德,“窦村长,还有其他人吗?” “自然是有的,”窦天德露出一丝苦笑,“这山中的杆子却是不少,清风岭的姜麻子,落雁峰的刘大炮,大凹沟的贺寡妇……” “寡妇?”众人听得一怔,满脸惊讶,“这寡妇都当上杆子了?” 窦天德点点头,却有些唏嘘,“说起这贺寡妇,倒也是个可怜的人……早些年死了男人,一个人辛辛苦苦三个儿子拉扯大,可是,大儿子却被人给害死了。那害人的是个大户,报仇无门,老二和老三一气之下去了大凹沟拉起了杆子,贺寡妇便也跟着去了。后来,老二也被人杀了,一众杆子见那贺寡妇有几分手段,就推她做了老架杆。” “龟儿的,”廖黑牛赞了一声,“到还是个女中豪杰呢!” 众人一愣,纷纷望着廖黑牛,神色诧异。 “咋了?”廖黑牛一扫众人,“本就是个女中豪杰嘛!龟儿的,你们以为舵把子那么好当?” 众人忍俊不禁。 李四维也忍不住笑骂,“龟儿的,你不就当了几天山大王吗?把你能得!” 窦天德却有些惊讶,偷偷地打量了廖黑牛一眼,连忙移开了目光,“那贺寡妇倒与其他的杆子不一般,她也不打家劫舍,也不去招惹官府,专去绑那大户人家的女儿,索些钱粮。” “这是快票啊!”廖黑牛皱了皱眉,“她这么搞只怕不成!” 原来,这绑票也有细分,送传帖给富户勒索钱财叫“飞票”,绑架人质索要赎金,这人质就叫“肉票”,绑架的黄花大闺女叫“快票”。 为什么这黄花大闺女不叫肉票而叫快票呢?只因为这姑娘被土匪绑架,过夜的话就有危险,订过婚姻大事的姑娘未过门的婆家是铁定的要退婚,一般自己家人也不大情愿去赎买,所以往往是这边被绑到山上,脚跟脚赎金就送来了,这就叫快票,但这快票的价值也是大打折扣,没准还竹蓝打水一场空。 “军爷倒是想明白呢!”窦天德小心翼翼地拍了个马屁,“一般的杆子的确不绑快票,吃力不讨好,可是这贺寡妇却是个女人,而且,快票被绑上山之后,她就带着枪亲自守在门口,刚开始的确有人想进去糟蹋被绑的女人,被她几枪就打死了,然后暴尸三日,从那以后,被绑了女儿的人家莫不诚心缴纳赎金,缴了钱还对那贺寡妇千恩万谢……” “龟儿的,”众将一怔,莫不称奇,“被绑了还得谢她?这还怪了!” “唉!”窦天德摇头叹息,满脸苦涩,“军爷呐,这世道就是这样呢……俺们平头老百姓能咋办?她能守些道义,俺们就得谢她呢!” 李四维等人一愣,竟无言以对。 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实为草芥,就象一个人,整日里被人死命地打,突然有一天,有个人打了他个鼻血横流,末了为他上了点金疮药,于是挨打者心中顿生感激之情。 “团长,开饭了。” 韦一刀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今晚上吃萝卜汤,加了肉的。”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冲老人笑了笑,“窦村长,先吃饭,吃完了再讲。” “使不得,使不得!”窦天德一怔,连忙起身,“俺先回去,等军爷们吃完饭再来……” “那多麻烦!”李四维摆了摆手,一望韦一刀,“一刀,把饭菜送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吃,一边吃一边讲!” “成,”韦一刀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爽快些!”廖黑牛见窦天德还在犹豫,一瞪眼,“喊你吃你就吃,老子们的饭菜又莫得毒!” “军……军爷,”窦天德有些窘迫,“俺……俺不是那个意思……” “窦村长,先坐下,”李四维呵呵一笑,“坐下继续讲。” “好,好,”窦天德连忙坐了回去,神色激动,“军爷们来剿匪,本该俺们招待,却不想还得吃军爷们的……唉,老汉真是福气呢!” “窦村长,”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们到了这豫西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啊,你给我们讲了这些,倒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呢!按理说,应该给你些酬劳,可是,兄弟们也穷得响叮当,只能请你吃顿饭了!” “不敢不敢,”窦天德连忙摆手,却是放松了很多,“军爷既然这么说了,老汉就厚着脸皮吃了这顿饭……只是,这很多事都是老汉道听途说来的,怕是用处不大呢!” “不妨事,”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窦村长只管讲。” “好,”窦天德精神一振,“早些年,俺们这里杆子多,却也有杆子的道义,还出了些了不得的人物,有的南下闹了革命,有的投了官府。后来,官府来剿匪,杆子少了些,却也见不到几个守规矩讲道义的了……” 窦天德正讲着,韦一刀带着几个兄弟送来了饭菜,大桶大桶的汤,大框大框的窝头。 看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众人烧起了篝火,分了碗筷,围着篝火,边吃边摆。 直到深夜,窦天德才姗姗离去。 “龟儿的,”卢永年望着窦天德的背影有些感慨,“一个老头子竟然晓得这么多!黑牛,你看他像不像山匪?” 廖黑牛一瞪眼,“龟儿的,你懂个球!他要是连这山里的土匪都不知道,咋能在这村里生活几十年?更何况,他还是村长,不仅自己要活下去,还得让村里的人活下去,不留心这些能行?” “这……”卢永年一滞,讪讪而笑,“倒是这么个理儿!” “好了,”李四维一摆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情况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看看先从哪里下手?” 众人面面相觑,廖黑牛和富察莫尔根异口同声,“当然是赵天宝了!” “他狗日的最该死!”廖黑牛补了一句。 “他有马!”富察莫尔根也补了一句。 “对,”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先打天青寨,剿赵天宝!” “好,就先剿赵天宝!”李四维略一沉吟,“让兄弟们好好休整一夜,明天一早,特勤连先摸清情况!” “团长,”孙大力跃跃欲试,“我们不累,要不现在就去?” “不急,”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神情坚决,“这次剿匪,不求快,但求稳!兄弟们都是要上前线的,绝不能折在豫西的大山里!” 说着,李四维一扫神色犹豫的众将,神情严肃,“都给老子记住了,这是在剿匪,也是在练兵,不可冒进!不可贪功!要把伤亡控制到最小!” 众将一怔,轰然允诺,“是!” 众将纷纷散去,李四维摸出了烟,默默地抽了起来,望着跳动的篝火悠悠一叹,“狗日的,这就是在内耗啊!” 赵天宝一伙落草的寨子叫天青寨,天青寨所在的山峰也叫天青寨。 天青寨不算高,但三面绝壁,只有一条小道能上山,端的是一处险要的所在。 夜色中,天青寨上透出点点火光。 山道上三座山门,从下到上依次叫做九曲梯、二道梁、南天门,每道山门都有兄弟把守。 南天门紧邻山寨,三个兄弟围着篝火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个黑瘦的大汉刨着火堆,叹着气,“狗日的,天越来越冷了,今年这个冬怕是不好熬了!” “是啊!”一个抱着长枪的青年也苦着脸,“狗日的,这一天都是稀的,吃得老子脚杆都打闪闪了……昨年这个时候每天还有两顿干的呢!” “你个犊子晓得个啥?”年纪稍大的汉子摇着头,“前面在打仗呢!老百姓的粮都运到前线去了,哪还有余粮?前几天,老子跟着二当家跑了趟牛家村,硬是连三百斤粮都没整到……” “胜哥,”年轻人一怔,有些犹豫,“这粮怕是不能抢了吧?” “有啥不能抢的?”胜哥扫了他们一眼,嘿嘿一笑,“猴子都没回来,你们晓得他在哪里不?” “在哪里?”两人一愣,“不会是……” “对了,”胜哥得意地点点头,“宝爷准备干一票大的!” “啊,”两人都是一怔,“那是虎口夺食啊!” 胜哥满不在乎地一笑,“这天青寨百十号人枪,七八十匹骡马,怕个啥?” 第二二零章好与坏 豫西境内多山少地,在这个以农耕为主的时代自然算不得富庶,今年战乱频繁,赋税沉重,百姓常常饿肚皮,山匪即使再悍勇却也变不出粮食来,到了冬天常常也得和百姓一样饿肚皮。 就在半月前,赵天宝铤而走险,劫了南湾镇上征集的军粮,兄弟们着实吃了几顿饱饭,可是,山上五六百张嘴,没多久,又只能靠稀粥度日了,于是,赵天宝又想故技重施! “对,不能再等了!”见赵天宝拍了板,黑脸汉子精神一振,“上次去的是南湾,这一次换个地儿不就成了?要是等到粮食都运到前线去了,还能咋办?” “对对,”右手边的汉子纷纷附和,“再不搞些粮食,这个年是没法过了!” 白面汉子扫了他们一眼,默默地坐了回去。 赵天宝却望着他,慢条斯理,“老二,你先派人去西坪和下河看看……这一次就整票大的!” “是!”白面汉子又站了起来,“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去!” “嗯,”赵天宝点点头,望向了黑脸大汉,“老三,你让兄弟们做好准备!” “是!”黑脸汉子精神一振,转身就走,“都跟老子去看看……狗日的,这么晚了还在闹,一个个的都耍疯了!” 右边的汉子纷纷起身,跟了出去,左边的汉子却依旧没动,赵天宝手下是个头目泾渭分明。 “都去歇了吧!”赵天宝朝他们摆了摆手,起身去了后堂。 后堂是一间狭小的卧室,一盏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卧室虽然简陋却也布置得温馨。 不甚宽大的床上,一个妖娆的妇人静静地躺着,见赵天宝进来,连忙就要起身,“天宝,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赵天宝摆了摆手让她躺下,自己坐到了床边,却是有些伤神,“老二倒是个干事的,可惜胆子却小了些,老三胆子够大,却又莽撞了些……日子过得紧巴,队伍也不好带了啊!” “是啊,”妇人也叹了口气,“这仗打起来,日子就越过越紧巴了……天宝,要不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赵天宝一怔,望着妇人苦笑,“又能走去哪里?翠儿,一日为匪便终身是匪啊!只是……苦了你!” 翠儿嫣然一笑,轻轻地拉住了赵天宝的双手,“不苦呢!只要跟着你,去哪里都不苦!天宝,不要想那么多了,先睡吧!” “嗯,”赵天宝露出了笑容,蹬掉鞋子,脱掉了外套,从身上摸出枪,第一支挂在了墙上,第二支放到了枕边,第三支放到了枕下,然后上了床,把翠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呼吸沉重,“给我生个儿子吧!” “嗯,”翠儿轻轻地点头,呼吸也沉重起来,如呓语般,“天宝……爱我。” 满室漪涟。 窦村,李四维依旧坐在篝火边,篝火将尽,夜渐凉。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走了过来,手中抱着薄被,“你该睡了!” 只有这么一处院子,几个房间全部让给了女兵,团部的人都在院子里过夜。 “嗯,”李四维接过薄被,放在了身边,犹豫了一下,又站起身来,“再去岗哨上转转吧!” “嗯,”苗振华也放下了薄被,轻轻地跟了上去,“团长……你不想剿匪?” 李四维脚步一僵,继续往前走去,“振华,你说这世上为啥会有匪?” 苗振华一怔,摇了摇头,“俺不知道。” 李四维暗自苦笑,继续往前走去,“那你觉得这匪剿得完吗?” “这……”苗振华略一犹豫,“剿……不完吧?这豫西都剿了几十年了,还有那么多山匪呢!” “是啊,”李四维叹了口气,“老话说,‘官逼民反’,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有了匪……振华,你们老家有吗?” “俺不知道,”苗振华摇了摇头,有些迷茫,“俺十六岁就去投了军,有五六年没回过家了。”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想回去吗?” “俺……”苗振华有些犹豫,“俺不想回去!” “为啥?”李四维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苗振华。 苗振华神色落寞,“俺……俺不敢回去!和俺一起投军的兄弟都死了……俺回去了咋跟他们家里说啊!” 说着,他的眼眶红了,眼中有泪光闪烁。 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了笑,“有机会就回去吧!你爹娘在家等着你呢!” “嗯,”苗振华艰难地点了点头,“等……打完仗俺就回去!” “好啊,”李四维笑着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声音轻快,“等打完了仗,老子也去你们老家转转。” “好啊,”苗振华跟了上来,却有些忐忑,“团长……小鬼子能打到俺老家去吗?” 苗振华的老家在渭南,离前线并不算远。 “打不过去,”李四维一愣,斩钉截铁,“我们有几十万兄弟,还有秦岭之险,小鬼子打不过去!” “哦,”苗振华长长地吁了口气,精神一振,“小鬼子敢来,俺们就像打野物一样把他们全打死!” “呵呵,”李四维笑了,“他们要敢来,这山里的土匪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他们要是饿了,可不管你是谁呢!” 苗振华一愣,有些犹豫,“那……俺们还剿匪吗?” “剿!”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像赵天宝那样的……正好给兄弟们练练手!” 李四维自然不是赶尽杀绝的人,可是,匪亦有道,如果你做了土匪都不守道义,那还有谁能给你活路? 卧房里,云收雨歇,赵天宝搂着翠儿,一脸的满足。 翠儿秀发散乱,紧紧地偎在赵天宝怀里,幽幽一叹,“天宝,对不起,这么多年了……” “不许说傻话,”赵天宝有力的手臂紧了紧,“不怪你,可能是我赵天宝做了太多恶……” “天宝,”翠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要不能让他们吃饱肚子,他们就得吃了我们!” 赵天宝神色一黯,没有否认,只是,他并不怕他们吃了他,他只是放不下他们! “天宝,”翠儿有些心痛地轻抚着他的脸,“都是我害了你……” “傻话,”赵天宝捉住了她的手,笑得温柔,“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可以和所有人为敌!” 翠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四目相对,柔情默默。 曾经,在西沟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少女善良温柔,青年勤劳朴实,那时,他们的生活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是,村里有个财主老爷看上了婷婷玉立的少女,五十个大洋买回了家,从那一天起,少女的世界便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青年的世界也只剩下了愤怒和屈辱。 日子在伤痛中继续,一晃就是两年。 终于有一天,少女不堪折磨,逃了出来,青年看到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回了那所大宅子……那一天,大宅里的惨嚎声断断续续地响到半夜。 那惨嚎声如刀,一下又一下割着他的心,他回家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买了酒,叫上五个伙伴,一直喝到半夜。 后半夜,大宅子起了火…… 从此以后,西沟村少了一个勤劳朴实的青年赵天宝,天青寨多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大架杆。 帮他夺回翠儿的五个伙伴成了天青寨的头目,他欠他们的,所以,他纵容着他们! 懒洋洋的阳光照不透密林,山中雾气弥漫,黄化和孙大力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在山林里穿梭,悄无声息,他们的目标在天青寨。 正如窦天德所言,天青寨离窦村并不远,只是山中的路并不好走,直到日上中天,黄化才远远地望见了那座险要的山峰。 “龟儿的,”孙大力举起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他们倒是会选地方!” “嗯,”黄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要等到夜里了……你看着,我去接应团长他们。” “嗯,”孙大力点点头,“我会把情况摸清楚。” 黄化摇了摇头,“先不要动!团长说过,不求快,但求稳,等到天黑了再说。” 窦村,六十六团团部,众将齐聚一堂,正等李四维做决断。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二营三营去,所有的新兵也去,其他人留守窦村……” “团长,”卢全友有些急了,“要不把新兵都留下,一营去……村里有黑水和平安的部队,出不了岔子。” “不,”李四维望着他摇了摇头,“这里山匪猖獗,你也留下,稳当一些……新兵过去是要练手!” “哦,”卢全友只得点头。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团长,把伍医生带上吧,有她在,兄弟们心里也有底。” “嗯,”李四维没有拒绝,“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发信号弹,倒是都过去……怕是这个年都得在山里过了。” “呵呵,”众人笑了,“山里不缺肉吃!” “龟儿的,”廖黑牛并不满足,“要是有酒就好了,就算在山里过年,也过得滋润!” 李四维也笑了,“只要顺利,到时候都有酒喝!” 众人散去,二营三营很快便集结完毕,一营的新兵重新编成一队,由李四维直接指挥。 伍若兰也来了,背着个大药箱,静静地跟在李四维身边,寸步不离。 “团长,”黄化也回来了,向李四维汇报着,“路已经趟出来了,只有四十多里,只是,那山头有些险要,强攻怕是伤亡比较大。”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这些都在预料之中,“那就出发吧!过去歇一歇,晚上好办事!” 队伍陆陆续续地进了山,村口有村民在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 “他们能行吗?” “应该能行……吧,看着比以前的官军要厉害呢!” “不管厉不厉害,至少没欺负咱们!” “就是,听说还请村长吃饭了……就是不晓得他们要先打哪里?” “都散了吧!”窦天德走了过来,不悦地挥了挥手,“不要自找麻烦!官军的事可不是你们能掺合的!” 众人一震,做鸟兽散。 一个精瘦的青年腆着脸凑了过来,“大爷爷,你说他们要先打哪个?” 窦天德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快滚回去……莫给大家惹麻烦!” “大爷爷,”青年粘了上来,眼中有亮光闪烁,“他们队伍里咋有女人呢?以前的官军可莫得……” 窦天德脚步一顿,猛然转身,狠狠地瞪着他,“你狗日的又想干啥?” 青年一惊,连忙讪笑,“大爷爷,俺哪敢乱来,他们看着可厉害了!” “狗日的,”窦天德神色一松,“人家刚从前线下来,杀鬼子都杀红眼了,弄死你还不跟碾死只蚂蚁一样?” “真是从前线下来的?”青年缩了缩脖子,眼中有惊色,却依旧强笑着,“那个啥……团长,看着挺和气啊!” “哪还有假?”窦天德瞪了他一眼,扭头望向了山里,“是很和气呢,可是俺坐在他面前的时候……浑身都是凉的呢!二虎啊,他身上有煞气!比俺见过的那些大架杆的煞气都重!” “煞气?”二虎有些懵,“大爷爷,还真有煞气啊?俺咋感觉不到?” 窦天德回头望了他一眼,转身往村里走去,“回去吧……等着听枪响!” 二虎愣在原地,望着窦天德的背影撇了撇嘴,“煞气?糊弄小孩子还差不多!” 日落西山,李四维带着大队人马和特勤连汇合了。 “团长,”孙大力迎了上来,压低声音,“中午的时候有十多骑下了山往东边去了,富察兄弟带人跟过去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环顾众将,“让兄弟们先歇着,等命令。” 命令传了下去,众将士默默地找地方坐下,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很快,富察莫尔根便回来了,见李四维正靠在树下啃着干粮,便匆匆地走了过来,“西面三十四里有些村镇,那些人进去了,兄弟们不好跟过去,只是在路边守着。”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多带些兄弟过去。” “好,”富察莫尔根跃跃欲试,“都杀了?” “嗯……”李四维有些犹豫,“有投降的就留条命吧!” 富察莫尔根又带了十多人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继续啃着干粮,伍若兰却放下了啃了一半的干粮,幽幽地望着他,“团长,你真能留着他们的命?” 李四维有些意外,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都是中国人呐!” “嗯,”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依旧落寞,“团长,大哥……会不会也做了山匪?” 李四维心中一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伍大哥就算做了山匪,也一定会是打鬼子的好山匪呢!” 伍若兰脸色好了些,却依旧有些忐忑,“山匪真有好的吗?” “有呢!”李四维轻轻地笑了,“官也有坏人,匪自然就有好人了!” “哦,”伍若兰彻底放心了,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大哥就算做了山匪,也不会是坏人呢!” “先吃饱肚子,”李四维笑得宠溺,“晚上可能会很忙!” 第二二一章夜袭天青寨 ps:谢谢“节奏感2”的万赏,因为没有存稿,只能尽快加更! 初冬的夜,夜色漆黑,寒气逼人。 伏牛山中雾气弥漫,天青寨上火光点点,各处哨卡位置明显。 天青寨自下而上三道山门,第一道称九曲梯,在半山腰,关下是三十余米长的石阶,依山凿石而成,宽仅三尺,左侧是峭壁,右侧是悬崖,端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 石阶曲折,形势陡峭,好似登天梯,故而称九曲梯。 九曲梯的尽头,用沙袋堆起了一道尺余高的堡垒,堡垒上一左一右架着两挺机枪,正对着九曲梯。 堡垒后面是一处二三十平米的坪坝,坪坝中央一堆篝火燃得正旺,十来个汉子围在篝火旁取暖,谈笑晏晏。 “给老子让个位,”一个身材高廋的汉子从左边的机枪位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挤到火堆旁蹲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了跳动地火苗,贪婪地汲取着热量,“狗日的,再过些日子,这地儿就莫法守了!” “狗日的,”正对着他的方向,一个疤脸汉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矮凳上,闻言,一瞪眼面色阴沉,“就你王二旦娇贵!快给老子滚回去!” “牛哥,”被称为王二旦的高瘦汉子一怔,望着疤脸汉子讪讪而笑,“机枪有虎娃看着呢!俺烤暖和了就回去……” “虎娃会用机枪?赶紧给老子滚回去!”牛哥依然沉着脸,“你个王八犊子是不是想找死?今晚三爷巡夜!” 王二旦脸色一白,慌忙收了双手,悻悻地起身,一转身往回走去,嘴里却在忿忿嘟囔着,“狗日的,一天就混三顿稀的,棉袄也莫得一件,咋顶得住这山里的寒气?真是越活越憋屈了……” 他加入天青寨不过三五个月,本想到山寨过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畅快日子,却不想山寨里的日子也过得紧巴! 牛哥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着寒意,面无表情,这王二旦身手倒是不错,就是太油滑了。 “牛哥,”火堆旁,一个精瘦青年望着他,有些犹豫,“三爷的脾气越来越躁了……要是二爷管事就好了!” 其他几个汉子也望向了牛哥,虽没说话,可都是一脸深以为然的神色。 “二爷?”牛哥望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三爷手段狠辣,背后又有大爷支持……二爷咋斗得过他?” 众人默然,他们虽然来山寨的时间不长,却也看得出大爷对三爷的纵容! “牛哥,”那精瘦青年忍不住好奇,“俺觉得二爷更有本事呢,咋大爷那么倚仗三爷?” 牛哥面色一沉,狠狠地瞪着他,“多干事,少讲话!” 精瘦青年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机枪位上,王二旦悻悻地走了过去,看到身材瘦小的虎娃爬在机枪位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九曲梯,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王二旦心中有气,脚上很用了几分力,踢得虎娃浑身一抖。 虎娃回头一看是王二旦,只得揉着屁股,讪讪地赔笑,“二旦哥,你叫俺看着,俺不敢偷懒……” 王二旦一愣,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你歇一下,老子看着!” 说着,他大咧咧地挨着虎娃坐了下去,“其实也莫得看头,老子来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哪个敢来山寨闹!” “那是,”虎娃连忙点头,“咱天青寨可不是好惹的!” 正说着,却见三爷带着两个跟班从二道梁上下来了,众人连忙起身。 “嗯,”三爷环顾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辛苦了。” 牛哥连忙赔笑,“三爷辛苦了,这么晚还要巡视呢!” 三爷望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牛二,好好干,过两天,爷给你们加餐。” “好好,”牛哥连连点头,满脸堆笑,“多谢三爷。” 三爷点点头,又四下扫了一眼,一转身,带着两个跟班走了! 牛哥松了口气,直到三爷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才坐了回去,冲众人摆了摆手,“好了,都过来烤烤……周秀、张义你们去看一阵,把王二旦他们都换下来。” “好嘞,”那精瘦青年和一个虬须大汉答应一声,各自带着一个兄弟,匆匆地往机枪位上去了。 王二旦见有人过来换岗,拉起虎娃就往火堆走了过去,笑嘻嘻地望着牛哥,“牛哥,俺就知道,你会罩着兄弟们。” 牛哥摆了摆手,“这差事不容易,大家轮流着来……都是兄弟,只要你们不给老子惹麻烦,老子也不能为难你们!” “那是那是,”众人纷纷点头,“牛哥最义气!” 一时间,气氛融洽,众人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 夜渐渐地深了,篝火也弱了下去,话语声消失了,九曲梯上隐约有鼾声响起。 九曲梯上,一个身影如狸猫般蹿了上来,手卧短刃,寒光闪闪,步履无声地奔向了尽头的堡垒。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左边的机枪位上,周秀早已陷入了梦乡,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中听得“咔”一声轻响,顿时惊醒过来,就看到一个黑影迎面扑来,手中的短刃直奔自己脖颈。 “敌……”周秀心中寒气直冒,张嘴就喊,身体向一侧扑去,想要来个懒驴打滚! “噗……”那短刃却快似闪电,直接切入他脖颈,带起一蓬血光,去势不竭,生生地将他半个脖颈切断,将他后面的声音拦在了喉咙里。 跟他一起过来的汉子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吼声连忙睁开了眼睛,一看周秀的惨状顿时如遭雷击,“噗”,一柄鲜血淋漓的短刃如闪电般切入了他的脖颈,“呃……”,他想大喊,却只发出一声短促地闷哼,便瘫软在地,一双眼睛瞪得圆楞楞的,里面全是惊恐。 “噗噗……” 锋刃破开骨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带起一蓬篷血光。 昏暗的火光中,七八条人影在平坝上蹿动,手起刀落,犹如一道道幽灵,正在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牛哥是个小头目,却比一般人要惊醒得多,就在孙大力刚刚蹿到他身边之时,他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猛然睁开了眼。 孙大力一惊,合身扑了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牛哥的反应也很快,连忙举起了双手。 孙大力一愣,挥起的刀一顿,哑着嗓子,“想活命,就闭嘴!” 牛哥一喜,拼命点头。 孙大力依旧没有放手,却把短刃丢在了地上,从身上摸出一团破布,这才松开了手,把破布塞向了牛哥的嘴里。 牛哥很配合地张开了嘴,任由孙大力把破布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更容易活下去。 “咔咔咔……” 细微而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幢幢地人影从九曲梯涌了上来,自有两个兄弟上来,把牛哥绑了,孙大力却捡起短刃,往二道梁去了。 廖黑牛留了几个兄弟守住九曲梯,带着其他兄弟跟了上去。 按照李四维的布置,特勤连开路,二营跟进,他带新兵居中策应,三营做后援。 李四维带着新兵上来之时,只看到了满地尸骸和被押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牛哥。 李四维面无表情地望了牛哥一眼,转身往二道梁去了,一众新兵连忙跟了上去。 二道梁依然陡峭,却没有九曲梯那般险要,中间一条狭窄的小路,两旁是密林。 黄化带着兄弟们摸到二道梁哨卡的时候,听得哨卡里鼾声四起,便当先摸了上去。 又是一番刀光血雨,顺利拿下二道梁哨卡。 李四维带着新兵到了二道梁据点,四下一看,脸色更加阴沉了。 “团长,”苗振华哑着嗓子,“他们都是山匪……”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挥手,继续往山上摸去。 苗振华暗叹一声,带着新兵连忙跟了上去。 防守,尤其是倚仗地利防守的人,常常喜欢搞外紧内松,岂不知这样却是最危险的! 天青寨的土匪自持有山势之险,防御得漫不经心,却不想六十六团正擅长夜袭,一连丢了三道山门,却毫无警觉。 赵天宝正搂着翠儿酣睡,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却被一阵突兀的枪声惊醒,连忙推了翠儿一把,“翠儿,快躲起来!” 翠儿也惊醒了过来,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天宝……” 赵天宝不由分说,一瞪眼,“快躲起来!” 说着,他连忙翻身下床,蹬上鞋子,也顾不得穿衣服,就在床沿一阵摸索,“吱呀”,床板缓缓翘起,露出一道狭小的缝隙。 “官军剿匪,缴枪不杀!官军剿匪,缴枪不杀……” 外面喊声四起,威武雄壮,甚至压过了此起彼伏的枪声。 “快,”赵天宝一边去取枪,一边催促着翠儿,“兄弟们顶不了太久!” “天宝,咱们投降吧!”翠儿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望着赵天宝,“投降还能……” “不,”赵天宝匆匆穿好衣服,攥着两支盒子炮就往门外走去,“兄弟们能投降,我却是匪首,投不得降……” “天宝,”翠儿一惊,衣衫散乱地下了床,扑向了赵天宝,一把将他拦腰抱住,“不要去……咱们一起躲……” “翠儿,”赵天宝挣开了她的手,继续往门外走去,“兄弟们还在反抗,我咋能怂?” 翠儿慌忙追了上去,“天宝……” 天青寨里,枪声已经低落下去,吼声依旧,“官军剿匪,缴枪不杀!官军剿匪,缴枪不杀……” 地上散落着尸骸,还有受伤的匪徒在地上哀嚎,有束手就擒的被押了,有亡命突围的又被打了回来……李四维自不会给他们突围的机会。 赵天宝刚冲出后堂,就看到老三带着十多个兄弟在大堂里顽抗。 “老三,咋样了?”赵天宝连忙冲了过去,面沉似水,“狗日的,咋让他们摸上来了?” “老二,”老三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骂着,“肯定是那个缩卵的出卖了老子们!” “不会,”赵天宝摇了摇头,挤到门口,抬枪便打,“老二不会出卖兄弟……” “是他,肯定是他,”老三双眼通红,烦躁地打断了赵天宝,“他恨老子,他肯定恨死老子了……” 外面的枪声突然停了下来,赵天宝却是浑身冰凉……枪声停了,也就是说兄弟们的反抗停止了! “屋里的,投降吧!” 一个杀气腾腾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反抗只会自取灭亡……” “龟儿的,”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懊恼,“黑牛给老子闭嘴……屋里的兄弟,咱们先谈谈咋样?” 屋里,赵天宝和一干匪徒面面相觑。 “老三,”赵天宝先开了口,“你咋说?” 老三略一犹豫,“你说了算!” “好!”赵天宝望了一眼衣衫散乱脸色苍白的翠儿,略一犹豫,“要不先谈……” “屋里的,莫给脸不要脸!”廖黑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烦躁,“在不吱声,老子们就打进去了!” “黑牛,”李四维声音一沉,“老子来谈!屋里的兄弟,大家都是中国人,如今日寇肆掠,我们要是再整得不死不休就莫得意思了!” “好,”赵天宝冲门外喊话,“我们可以投降,但是你要保证兄弟们的安全!” 门外一阵沉默,赵天宝心中一沉,他们再犹豫! “这个我保证不了,”李四维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坦诚,“如果你们没有劫过军粮,没有滥杀无辜,我倒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可是,这两样你们都犯了……我必须给上峰和老百姓一个交待!” “那还谈个屁!”老三怒了,戾气四溢,“反正都是个死……” “对,”赵天宝也跟着喊了起来,“如果你啥都不能保证,还谈个屁!” “我可以替你们求情,”李四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已经诚意十足,“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长官们或许可以网开一面……” “龟儿的,”廖黑牛冲着屋里杀气腾腾地吼了起来,“不投降就是个死!要不是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老子们才懒得和你们谈呢……在前线的时候,小鬼子想投降,老子们都不让,算你们这些龟儿运气好!” 廖黑牛吼完,门外再无声息。 屋内一干人面面相觑,众人的目光在赵天宝和老三之间来回地移动。 “天宝,”老三看了看脸色惨白的翠儿,望向了赵天宝,颓然地放下了枪,“投降吧……” “可是,”赵天宝满脸犹豫,也换了称呼,“大勇,你……他们说……” “俺知道,”老三释然地笑了笑,“这些年俺手上沾满了血,可是,俺不能害了你和翠儿……” “不,”赵天宝连忙摇头,“是我欠你们的!” “投降吧!”老三摆了摆手,“你不欠俺们啥……只有在山寨里这些年俺们才算是个人!” “想好了没有?”老三话音刚落,外面已经响起了廖黑牛的声音,“老子数十个数,再不出来,就等死吧!” 廖黑牛说得傲气十足,赵天宝等人却是无力反驳。 “投降,俺们投降!”老三深深地望了赵天宝一眼,带头走了出去。 第二二二章审讯 感谢掌门“序曲123456”的五万打赏,加更会尽快奉上。 中山先生曾感叹中国人是“一盘散沙”。 很小的时候,李四维便听过“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 稍长一些,他也不止一次地听说过“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一群中国人是一条虫”的俗语。 后来,他明白了,国人虽然勤劳而聪慧,却喜欢内斗! 到了这个时代,他目睹了中华民族遭受的苦难,对此感触更深……设若国人团结一心,奋发图强,何至今日之惨况! 初冬的夜很冷,李四维的心更冷! 天青寨上下弥漫着血腥气,那是同胞们的血! 夜空中飘荡着惨嚎声,那是同胞们的哀嚎! 随后赶到的三营完全控制了天青寨,伍若兰带着新兵在救治伤员,二营在看管俘虏,一切有条不紊。 “咻咻咻……嘭嘭嘭……” 一红两绿三枚信号弹冲天而起,在冬夜格外耀眼。 “团长,”苗振华放完信号弹回来,见李四维还在望着夜空发呆,轻轻地喊了一声,“带头的都找出来了。” “好,”李四维回过神来,当先往大堂里去了,“把带头的都带进来!” 大堂里,李四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那是老三曾经坐过的位置。 很快,赵天宝等人便被押了进来。 “跪下,”廖黑牛凶神恶煞般地走了进来,“都给老子跪下!狗日的,打伤了老子二十多个兄弟,你们倒是厉害!” “黑牛,”李四维冲他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一干愤愤不平的匪首,面无表情,“都站着答话!” 闻言,众匪首神色一松。 赵天宝当先开口,满脸苦涩,“长官,俺叫赵天宝,是天青寨的当家人!” “哦,”李四维的目光停在了他身上,语气有些冷,“早就听说过你的威名!欺压百姓,污人妻女,坏人性命……” “长官,”老三见李四维语气不善,急忙打断了他,一脸光棍儿样,“这些都是俺干的,与天宝无关!” “哦,”李四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脸色阴沉,“狗日的,你觉得挺光荣的是不是?” 老三一滞,讷讷无语。 “你过来,”李四维冲他招了招手,“到老子面前来!” 老三望了李四维一眼,慢慢地走了过去。 “长官,”赵天宝有些急了,“都是俺下的命令……” 李四维一挥手打断了他,声音冰寒,“你也过来!” “是,”赵天宝答应一声,连忙走向了李四维。 老三见状,连忙加快了脚步,两人几乎同时抢到了李四维面前。 “狗日的!”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一抬腿就踹向了赵天宝的小腹,“嘭”,结结实实。 “噔噔蹬……” 赵天宝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步,“噗通”,一屁股跌倒在地,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身体不断地痉挛着,却不敢大声地叫出来,只是“啊……啊……”低嚎着。 李四维没有丝毫停顿,一转身,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在了老三脸上,“啪”,响声清脆。 老三被扇得一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李四维便扑了上去,拳头劈头盖脸地招呼了上去,“嘭嘭嘭……”,打得老三扑倒在地,缩成一团,“啊……啊……”低声地惨嚎起来,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一干匪首看得心中一寒,纷纷垂首。 “狗日的,你不是厉害得很吗?你不是要日天吗?你不是心狠手辣吗?” 李四维一边打着,一边怒骂着,“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 李四维的怒骂声在大堂里回荡,向门外飘去,响彻天青寨,“那是一条条人命啊!就因为你个狗日的……都没了!都没了啊!老子打死你狗日的……” 整个天青寨鸦鹊无声,就连那些受伤的人也尽量憋住了哀嚎声。 “让俺进去……让俺进去……” 翠儿哭喊着冲向了大堂门口,她身后跟着两个兄弟,却是束手无策……这女人打也打不得,抱也抱不得! 翠儿冲到门口,却被两个兄弟用枪杆子死死拦住,如何也冲不进来,屋里李四维的拳头一顿,又继续砸了下去,“狗日的,一群祸害……” “让俺进去……”翠儿衣衫散乱,哭得涕泪交加,“会打死人的,会打死人的……” “老子……”李四维浑身一震,拳头停在了空中,狠狠地瞪了老三一眼,见他抱着头缩成一团,浑身痉挛,只得忿忿地收了手……杀人不是他的本意。 赵天宝已经好了些,连滚带爬地扑向了老三,“大勇……大勇……” “嘭……” 李四维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狗日的,打死你们都不冤!” 赵天宝被踹翻在地,索性瘫开四肢,望着夜空,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啊……啊……” 那嚎声撕心裂肺,“狗日的天老爷……狗日的世道……狗日的……狗日的……” “天宝……天宝啊……” 门外,翠儿跌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军爷啊,俺们就想挺直了腰杆活着啊……俺们就想活得像个人呐……咋就这么难啊?咋就这么难啊?” 众皆默然。 “让她进来,”李四维闭上了眼,无力地摆了摆手,“都给老子站起来!” 其他几个匪首连忙涌了上来,要扶赵天宝和老三。 赵天宝被扶了起来,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老三却挣扎着跪了下去,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长官,俺……该死,可是,你能不能饶了天宝,都是俺的错,都是俺一个人的错啊……” “天宝……”翠儿也冲了进来,直奔赵天宝。 赵天宝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望着李四维哀求,“长官,我是带头的,甘愿受死,只求……只求长官能饶了兄弟们一命……” “天宝……”翠儿也冲了过来,冲着李四维就跪了下去,拼命磕头,“嘭嘭嘭……”触地有声,“军爷啊,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都是俺的错,都是俺的错啊……俺该好好伺候钱老爷,俺……俺不该跑……可是……哇……呜呜……” 廖黑牛一把拉住了还要磕头的翠儿,眼眶通红,“莫磕了,快莫磕了……” 翠儿被廖黑牛拉住,满脸哀求地只是望着李四维,任由额头上的鲜血潺潺而流。 “翠儿……” 赵天宝和老三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又同时闭上了嘴,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复杂,可那眼中都有愧疚之色! 赵天宝知道老三也爱着翠儿,但是他不能让! 老三也知道自己不该有非分之想,可是,他控制不了! “龟儿的!”李四维不耐地摆了摆手,扭过头去,“让若兰给她包扎一下!” “是,”两个兄弟架着翠儿就要走。 翠儿却在挣扎,只是哀求,“军爷,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俺……俺给他们抵命……” “先去治伤!”李四维声音冰冷,却有一丝颤抖,“他们的事,慢慢说!”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翠儿听出了李四维的动摇,连忙又要磕头,两个兄弟死死地拉着她的胳膊,满脸无奈。 “快去治伤,”廖黑牛连忙劝着翠儿,“要是惹恼了团长,他又要打人了!” “呃……”翠儿一怔,慌忙爬了起来,“俺这就去,俺这就去……” 翠儿走了,李四维缓缓走到椅子边,走了下来,望着赵天宝和老三,“咋回事?” 两人愣了愣,老三默默地垂下了头,赵天宝犹豫了一下,“长官,俺们都是西沟村的,翠儿本是……俺们是一起长大的,可是,五年前,村里的钱老爷把翠儿买回了家,俺……俺拿不出五十个大洋,所以,俺也莫得话说,可是,那个钱老爷是个畜生,动不动就打,动不动就打……俺听着翠儿的哭声,俺……俺心里就想刀在割啊……俺就拼命干活儿……拼命干活儿……俺想存够了钱就把她赎回来……可是,五十个大洋啊……俺怕一辈子也挣不够啊……那天,俺看到翠儿从钱老爷家跑了出来,可是,才跑到路上就被抓了回去……抓回去他们就打……打了一个下午啊,晚上……晚上继续打……翠儿的哭声整个村子都听得到……俺真的忍不住了,真地忍不住了啊……” 众人默然。 廖黑牛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该死!” 他廖黑牛虽然在江湖上混过,女人也是好几个,但是,他从不打女人,女人是拿来疼的! 赵天宝一愣,还要继续说,李四维却摆了摆手,依然面无表情,“那为啥抢军粮?” 赵天宝浑身一震,脸色苍白,“长官,俺该死!” “长官,”老三连忙辩解,“都是俺带人抢的,俺不想让兄弟们饿肚皮……你杀俺!杀俺……饶了他们吧!” “狗日的,”李四维一扭头,死死地瞪着他,声音阴森,“为啥欺负平头百姓?” “俺……”老三一滞,满脸羞愧,“俺……俺们是匪啊……俺就想,既然当了匪,就要……就要活得畅快……” “狗日的,”李四维杀意森森,“你倒是畅快了,那老百姓呢?你和那钱老爷有啥区别?简直比他还可恨!” “是!”老三羞愧地垂下了头,“俺……错了……俺该死……俺……罪孽深重……” “好了,”李四维焦躁地摆了摆手,“你们该不该死,老子管不了!” 说完,他望向了廖黑牛,“把俘虏甄别一下,分开,伤员交给若兰,手上沾血的和这几个让黄化给老子看牢了,其他人交给石猛!” “是!”廖黑牛答应一声,一摆手,让兄弟们押了几个匪首,拉了出去。 众人散去,大堂里只剩下李四维和苗振华。 李四维坐在椅子上,神色阴沉,苗振华有些担忧,“团长,俺明白了……因为有人欺压百姓,所以就有了匪!” 李四维一愣,抬头看了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些人才是罪魁祸首啊!再纯朴的百姓也能让他们逼得穷凶极恶……唉!” “团长,”苗振华犹豫了一下,“你……咋处置他们?交出去……他们怕是活不成!” 李四维烦躁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老子出去走走!” 外面一片喧嚣,廖黑牛正带了几个匪首在甄别俘虏,其中有些人上山早一些,干的事多一些,有些人心狠手辣一些,罪孽深一些。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绕了过去,“去看看受伤的兄弟吧!” “好,”苗振华连忙带路,往伤兵营去了。 伤兵营设在右边的小院里,院中燃了两堆篝火,受伤的兄弟和受伤的匪徒分开,自有全副武装的兄弟紧紧地看着。 正中的间房里灯火通明,不时有给伍若兰打下手的新兵进进出出。 李四维径直走向了受伤的兄弟那里。 “团长,”一众受伤的兄弟连忙就要站起来。 李四维连忙摆手,“都莫动,都莫动。” 说着,他的目光一顿,“龟儿的,薛天罡,你咋又受伤了?” 薛天罡连忙站了起来,讪讪一笑,“团长,俺……就是手杆被擦伤了,莫啥事!” “下次给老子小心些!”李四维点点头,“你们班的兄弟咋样?” 薛天罡一怔,有些赧然,“还有一个轻伤的……是俺没带好他!” 这个在漯河镇加入的小伙子,一仗仗打下来,已经是九连三排孟富贵手下的一个班长了,少了些当初的鲁莽,却也多了些担当! “没事,”李四维呵呵一笑,“得空了,给老子狠狠地练!” “是!”薛天罡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放心,俺一定带好他们!” “嗯,”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移开,突然有些惊讶,“甘飞,你咋受伤了?” 甘飞坐在地上,左腿缠着纱布,血迹未干,闻言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李四维连忙走了过去,“给老子坐好……伤好了,还是回团部!” 甘飞一怔,有些犹豫,“团长,俺……犯的错误……” 李四维一愣,俯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功补过了!” “是!”甘飞精神一振,“多谢团长!” 横山岭一战,军旗被炸了,甘飞的护旗手也当不成了,只得回了特勤连,虽然李四维啥也没说,但他一直觉得这是他自己的错。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受伤的兄弟,笑得温和,“这一战,你们都立了功,等一刀来了,让他给你们整顿好的吃!” 第二二三章如何处置?(为书友“节奏感2”万赏加更) 豫西匪患由来已久,无论清末还是民初,官军屡屡剿匪,屡剿不绝,在剿伐与反剿伐的过程中,兵与匪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妙的关系。史载河南督军张镇芳率领五十营官军围剿白朗匪帮,结果“无一营不与白朗匪酣战,然无一营不与白朗匪私通”。 长此以往,豫西的百姓早已对官军失去了信任,官来了缴钱纳粮,匪来了,照样给钱给粮,在老百姓眼里,官与匪本是一家,都是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哪里还指望官军真能剿匪? 窦村的百姓见了六十六团的威势,倒升起了几分希望,都被窦天德赶回家“听枪响”去了,可是,等啊等啊,只等到天黑,都没有听到啥枪响! 失望,愤怒! 有人等不住了,涌进了窦天德家里,其中,窦二虎却是最激动的,一进屋,也不管屋里围着十多个乡亲,张嘴就骂,“狗日的,又是一帮子缩卵货……” “二虎,”窦天德一惊,连忙喝止,“你狗日的不想活了?他们的人……可就在村口!” “怕个卵!”窦二虎一瞪眼,忿忿地望着窦天德,“那个啥团长,他要在,老子就去问问他,问他剿了个啥匪?” 众人默然,不敢帮腔,却都是一脸愤愤然! “唉,”窦天德摇了摇头,“再等等吧……李团长他们与以往的官军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窦二虎依然愤愤不平,“官军来了这么多次,俺就没看到哪个真正能剿匪……狗日的,要不是在山里转转,就是朝天放一阵枪……” “狗日的,”窦天德一瞪眼,劈头便骂,“你懂个卵!他们要是都像你说的那样,这伏牛山里都怕装不下那些杆子了……前些年,也有好多剿匪出力的官军,只是,现在都忙着打小鬼子呢!” 说着,他冲众人摆了摆手,“都散了,都散了,回家听着枪响,可能今夜就要动手呢!” 众人犹豫着,纷纷散去,窦二虎却腆着脸坐了下来,“大爷爷,俺今晚就不回去了,给你打个伴儿。” “狗日的,”窦天德瞪了他一眼,神色不善,“家里又断粮了?” 窦二虎父母都没了,一个人守着两间破屋过活,平日里到各家帮帮闲,混口饭食,窦天德和两个儿子分了家,一个人过活,平日里也没少接济窦二虎,可是,这孩子确实不是个过日子的料,让他有些恨铁不成钢! 窦二虎略显窘迫,连忙赔笑,“大爷爷,人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俺吃得是多了些!” “算了,”窦天德望着窦二虎瘦削苍白的小脸,心中一软,“去烙两张饼,咱爷俩边吃边等。” “好嘞,”窦二虎欣喜地站了起来,笑容灿烂,“大爷爷您稍坐,俺这就去烙饼,保准又香又酥……” 说着,窦二虎兴冲冲地去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面粉,开始忙碌起来,十分干练。 “倒是个能干的孩子,”窦天德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可惜,命苦哦!” 很快,窦二虎便忙完了,用竹筐端着饼过来了,那烙饼看着金黄酥脆,一股焦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窦天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一看那烙饼的个头和数量,笑容便僵住了,“狗日的,你放了好多面?” “大爷爷,”窦二虎连忙堆笑,满脸讨好,“俺也就在你家能混口饱的……” “算了,”窦二德无奈地摇了摇头,“缸里还有些咸菜,柜里有半瓶高粱酒,拿出来,陪爷爷喝点。” 窦二虎一怔,有些犹豫,“那酒还是留着吧?” “去吧,”窦天德露出了笑容,“官军来剿匪了,爷爷高兴。” “好嘞,”窦二虎连忙迎了一声,走了。 很快,半碗咸菜,半瓶高粱酒拿来了,两人烧了盆火,就在火盆边搭了个矮几,摆开阵势吃喝起来。 一杯酒下肚,窦天德叹了口气,“二虎啊,你娃娃命不好啊!要是早生几十年,这日子也莫得这么苦呢!那些年,俺还小,家里有粮,不时的还有野味吃……这伏牛山原本是个好地方啊!” 窦二虎神色黯淡,默默地为他倒了杯酒。 “狗日的,”窦天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忿忿地放下了酒杯,“大清朝乱了,杆子来了……这日子就越过越苦了……” 老人絮絮叨叨,少年默默地听着,不知不觉已经是夜色阑珊了! “唉,”窦天德已经面憨耳热了,放下酒杯,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晚……怕是打不起来了,俺看错了他们呐……” “啪……啪……啪……” 他话音刚落,便有枪声隐约传来,顿时一愣,继而狂喜,“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枪响了,枪响了……” 窦二虎连忙起身,就往门外冲去,“大爷爷,俺去看看!” “回来,”窦天德连忙起身,“快回来,出去也看不到个啥?远着呢!” “俺……”窦二虎停在了门口,却有些犹豫,“俺就想看看!” “傻孩子,”窦天德摇了摇头,“听着枪响就好,太远了,你根本看不到!” “哦,”窦二虎失望地点了点头,却依旧站在门口,紧紧地盯着门外,可是夜空一片漆黑,啥也看不到。 很快,枪声便消失了! 窦二虎一怔,有些失望,“咋停了?咋这么快就停了?” 窦天德也有些失望,走向了门口,“再等等,肯定还得打……” “有光,”他话音未落,窦二虎便望着夜空叫了起来,“好亮啊,照亮了半边天呢!” “光?”窦天德一愣,连忙跑到门口,往外望去,只见起伏的大山里,红的绿的光映红了半边天。 “哒哒哒……” 村口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一片喧嚣。 “俺去看看,”窦二虎说了一声,一溜烟地出了院门,直奔村口去了。 村口,各部早已集结完毕,正在开拔。 罗平安带着工兵连殿后,正在和几个排长说笑,却见一个黑影从村里冲了出来,顿时警觉起来,连忙走了过去。 那黑影已经被村口的岗哨拦了下来,正满脸喜色地望着一个兄弟,“军爷,是不是成了?是不是把杆子剿了?” 那个兄弟面有难地望着他,没有搭话……这算是军事机密吧? “对,”罗平安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团长已经把天青寨拿下来了,所以发了信号,这是要让俺们过去呢!” “这么快就成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窦二虎又有些惊讶,“咋这么快就成了,俺都没听到几声枪响呢!” 看着他的样子,众兄弟一愣,轰然而笑。 “小兄弟,快回去吧!”罗平安忍住笑,望着窦二虎,“让乡亲们放心,俺们一定会把周围的山匪都剿了。” 说完,罗平安转身就要走,却听窦二虎在后面大叫,“军爷,军爷……俺想跟着你们……跟着你们剿杆子,打鬼子!” 罗平安脚步一顿,回头打量着他,“小兄弟,等你大一些再说吧……” “不,”窦二虎慌忙摇头,“等俺大一些,俺就找不到你们了……” 罗平安挥手打断了他,和蔼地笑笑,“等你大一些吧,团长说了,抗战艰苦而漫长,还需要你们这些孩子出力呢!到时候,你去投军就是了……” “不,”窦二虎眼巴巴地望着他,“俺就想跟着你们……你们剿杆子行,打鬼子肯定也行,俺跟着你们才踏实!” 罗平安一怔,摇头苦笑,“可是,你才这么大一点儿……” 窦二虎见罗平安松了口,连忙挺了挺胸膛,“军爷,俺不小了,俺都十五……六了,俺啥活儿都能干!” “哦?”罗平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色一整,“怕流血吗?能杀人吗?炮弹在头上嗖嗖地飞,子弹在身边咻咻地飞……你会怕吗?尸横遍野,鲜血横流,你吃得下饭吗?” “呃……”窦二虎一滞,缩了缩脖子,呐呐无语。 “好了,快回去吧!”罗平安摆了摆手,扭头走了。 窦二虎呆立原地,一直没有动,直到工兵连的兄弟也纷纷离开,他依旧呆立在村口。 “二虎,”窦天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回吧!” “不,”窦二虎回过神来,倔强地望着窦天德,“大爷爷,俺还是想跟着他们!” “二虎啊,”窦天德轻轻地揽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叹了口气,“回吧……打仗可是会死人的!” 窦二虎依旧没有动,倔强地望着黑黢黢的大山,“他们不怕,俺就不怕!” 天青寨中,伍若兰忙完,疲惫地坐在了木桌拼成的手术台上,擦着汗。 “若兰,”李四维轻轻地走了进来。 “团长,”伍若兰一怔,露出了笑容,就要起身。 “莫动!”李四维连忙走了过去,扶住了她的肩膀,抬起袖子,轻轻地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满脸心疼,“下次让柔儿她们都来,你一个人太累了……” “不累呢!”伍若兰任李四维擦着汗,甜甜地笑了,“看到你,俺就不累了!” 李四维手一僵,声音发颤,“傻丫头……我会心疼的!” “俺看出来了!”伍若兰声音有些发腻,定定地望着李四维,俏脸微红,“俺心里高兴呢!” “你坐着,”李四维有些心慌,连忙转身,“我去给你拿水……” “俺不渴,”伍若兰一把拉住了他,“团长,那个大姐……她的额头……是……给你们磕头了吗?” 李四维一怔,回过头来,“你咋知道?她说的?” “不是,”伍若兰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黯,“俺一眼就看出来了……团长,帮帮她好不好?爷爷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呢?她都那样了……” “傻丫头,”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会帮他们,要不然,就不会打他们了!” “是呢,”伍若兰一愣,露出了笑容,“俺觉得那个大姐不像坏人呢!” “是个苦命人,”李四维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可是,他们毕竟做了恶啊!” 伍若兰一怔,秀美微蹙,有些纠结,“那……你准备咋办?” “还没想好,”李四维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也没遇到过,等三羊过来再说吧……先让他们吃些苦头吧!” 李四维在这边纠结,那被关押在一起的匪首却都忐忑不安。 “二哥,”赵天宝和老三躺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众匪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老二,“他们……会咋处理俺们?” 老二是惯匪了,懂得多一些,平日在山寨中也是智囊一般的人物,只是,他的建议往往会被老三驳斥,而赵天宝又会站在老三一边,倒让他有些憋屈,但是,兄弟们还是很尊重他的。 老二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哀伤,“不好说……以往倒也有很多同行投了官军,可是,这些官军不一样啊!” 众人神色一紧,连忙追问,“有啥不一样?” 老二环顾众人,沉吟着,“以往的官军要么痛下杀手,要么就刻意招揽,可是,他们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一个精瘦的汉子有些焦躁,“他们下的手还不够狠吗?至少杀了咱们一百多号兄弟……” 老二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卵!他们要是够狠,咱们都是死人了!” “对,”众人浑身一震,纷纷点头,满脸后怕,“要是真动起手来,俺们连还手的机会都莫得……狗日的,三道哨卡连一声枪响都没有就被他们全拿下了……” “他们……”那精瘦汉子恍然,顿时脸色惨白,“他们故意放了枪……就是想留俺们活口?” 他们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也能悄无声息地杀人,可是,他们却放了枪! “那就是想招降俺们!”一个矮胖的汉子突然松了口气,面有喜色,“要不留啥活口?” “对对,”众人都是神色一松,“肯定是想招降俺们!” 只要官军肯招降,他们倒也乐意当兵。 豫西有首民谣:“大驾杆,二驾杆,又绑票,又搜山,先当刀客后当官。”反正当匪是为了吃粮,当兵也是为了吃粮,他们这样的人,命中注定不死在绿林中,就死在疆场上。兵兵匪匪,胡闹一场,便交代了一辈子。 “不,”老二却摇了摇头,声音发苦,“他们在甄别,有人可以投军,可是,你我这样的……怕是难了!” 众人一愣,又忐忑起来。 “狗日的,”老三挣扎着坐了起来,瞪着他们,劈头便骂,“瞎琢磨个卵!都给老子安安生生地呆着,老子的事老子自己扛,绝不会拖累你们……” “三爷,”几个平日里跟着老三转的匪首连忙围了过来,“你说啥呢!俺们自己做的事俺们自己扛着,大不了是个死……反正俺们死了也不冤!” “老三,”老二也走了过来,望着老三叹了口气,“事情不能让你一个人扛……俺们都有份!等着长官处理吧……俺看他是个心慈的!” “心慈?”老三一怔,瞬间便恍然大悟,“是呢,他是个心慈的,要不然,俺已经死了……” 第二二四章准备收编(感谢掌门“序曲123456”的五万打赏) 民国初年,战乱频繁,军阀割据,各方争相扩充实力。 在那个年代,官军与匪并非势不两立,与其拼个两败俱伤,官军更愿意采取招抚策略,而匪徒也乐意被招安,有道是: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很多人由匪而兵,也不乏由兵而匪的,更有时兵时匪摇摆不定的。 天色微明,天青寨大雾弥漫,寒气逼人。 李四维带着伍若兰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伍若兰忙了一夜,必须休息。 院子里的伤员已经散了,只有几个兄弟在值岗,空气中有鼾声飘荡。 “团长,”苗正华迎了上来,小声汇报,“都睡下了,安排了些些兄弟在看着他们。” “嗯,”李四维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就交给你了,只要他们不闹事,就随他们。”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满脸肃容,“团长请放心,有俺看着,不会出岔子!” 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自然要全力以赴。 在李四维的三个警卫员中,他比刀逵和甘飞都要顺利,却丝毫不敢大意。 “辛苦了,”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伍若兰走了。 除了看管俘虏和警戒的兄弟,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一路走来有些安静。 到了大堂外,廖黑牛迎了上来,有些唏嘘,“那女人已经在后堂睡下了……唉,倒是个痴情的,伤成那样了,还记挂着那个赵天宝,一直想见你,劝了好久才劝住。”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笑骂,“你龟儿啥时这么会怜香惜玉了?” “龟儿的,”廖黑牛一怔,瞪了回来,“想老子当年在江城嗨袍哥,那也是响当当的一个风流人物,哪个和老子好个的女人不说个好字?” “呸!”伍若兰红着脸啐了一口,“就你还好呢?” 廖黑牛老脸一红,讪讪而笑,“伍医生来得正好,后堂的床不小,你正好可以休息一下,放心,兄弟们都搜过了,出不了岔子。”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拉起伍若兰的小手就进了门。 大堂里燃着篝火,兄弟们卷着薄被,席地而眠,鼾声此起彼伏,把个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李四维放轻了脚步,拉着伍若兰小心翼翼地穿堂而过,进了后堂。 后堂的油灯依旧亮着,翠儿合身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房梁,红肿的眼眶下,泪痕犹在,一见李四维进来,连忙坐了起来,就要下床。 伍若兰连忙挣脱了李四维的手,三两步走了过去,将她轻轻地按住,“姐姐,你伤到了头,要好好休息。” “俺……”翠儿一张嘴,眼泪又簌簌而下,看看伍若兰,又望向了李四维,“长官……” “躺下!”李四维把连一扳,语气不善,“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讲情理的人吗?” “不!”翠儿一惊,慌忙摇头,“俺不是哪个意思,俺只是怕……” “怕啥?”李四维烦躁地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怒意,“咋处置他们,我自会决断!你要是再闹……他们就莫得好果子吃!” 翠儿脸色一白,不敢再吱声了。 “若兰,好好休息!”李四维望着伍若兰,语气好了许多,说完转身便走。 出了后堂,穿过大堂,走到门外,李四维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掏出一支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给老子一支提提神,”廖黑牛凑了过来,神色疲惫,“得让兄弟们好好休整两天了!” 李四维又掏出了烟盒,看看还剩了四支,给了廖黑牛一支,又掏出两支递给了两个值岗的兄弟,温和地笑了笑,“辛苦了,整一杆提提神。” 右边的兄弟连忙摇头,“团长,俺不会!” “多谢团长,”左边的兄弟笑嘻嘻地接了过去,深深地嗅了一下才塞进了嘴里。 “好啊,”李四维嘿嘿一笑,“你不会,老子倒可以多抽一阵了……龟儿的,好久没遇到小鬼子了,老子的烟都快抽完了!” 两人一愣,轻笑起来。 李四维掏出火柴,“嗤啦”,划燃,向左边的兄弟凑了过去。 那兄弟一怔,受宠若惊,“团长,俺自己来,自己来……” 说着,他就要去接那根火柴。 李四维一瞪眼,笑骂,“啰嗦个锤子!” “呃……”那兄弟一愣,连忙探头凑到了火柴边,狠狠地砸了两口,把香烟点燃。 “罗大嘴,你龟儿有福气啊!”廖黑牛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望着那个兄弟打趣,“让团长给你龟儿点烟呢!” 罗大嘴有些赧然地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四维把火柴抖熄,望着罗大嘴呵呵笑,“莫听黑牛的胡话,你还年轻呢,好好干,说不定以后比老子官还大呢!” 闻言,罗大嘴浑身一松,憨厚地笑了笑,“团长,你就莫取笑我了,不管啥时候,你也是我的团长!” “倒会说话,”廖黑牛笑着点了点头,望向了李四维,神色却是一整,“你龟儿在愁啥?” “愁?”李四维一愣,勉强一笑,“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在愁了?” 廖黑牛一瞪眼,“老子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到院中,在一块石墩子上坐了下来,默默地抽着烟。 廖黑牛跟了上去,挤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在烦心该咋个安排他们?”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香烟已经燃尽,他将烟头扔到脚下,狠狠碾灭,又摸出了一支。 廖黑牛沉吟了一阵,这时开口了,“龟儿的,要是早些年,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老子跟着胖哥那会儿,直接受了招安,摇身一变就成了少校营长!可是,现在形势不同了,也不知道……上面是个什么态度啊?” “是啊,”李四维点燃了香烟,轻轻地叹了口气,“形势变了!” 廖黑牛回头望了他一眼,“你也莫想那么多,先去睡一觉,等三羊和永年过来了,问问他们,那两个龟儿是参谋出身,可能懂得多一些!” 李四维点了点头,“那……老子先去睡一觉,山寨里的事,你多盯着点!” 参谋,尤其是郑三羊和卢永年那种在汉口呆过的参谋,处理这些事就比李四维这种行伍中爬起来的军官拿手得多。 “龟儿的,”廖黑牛一瞪眼,笑骂道:“老子看着你还不放心?” “放心,”李四维连忙摇头,呵呵一笑,“放心也得叮嘱……老子是团长嘛!” 李四维笑着走了,进了大堂,寻了自己的薄被,往身上一卷,靠着后堂门口躺下了,不一会儿,便发出了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维被摇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郑三羊的笑脸,“咋在这里就睡了?” “来了,”李四维连忙翻身坐了起来,呵呵一笑,“这不比睡防空洞安逸?” 说着,李四维便要起身,“走,找个地儿说事!” “那算个啥事!”郑三羊笑着摇了摇头,“黑牛说了,其实,也就你们不懂!既然有人那就收编了,只要能打鬼子,上峰那里就好交待!” 李四维一怔,有些欣喜,“真行?” “行,”郑三羊重重地一点头,“交给我!” 郑三羊答得肯定,李四维却又犹豫起来,“龟儿的,那些家伙可没少干坏事!” “呵呵,”郑三羊笑了,压低了声音,“他们只要到了倪手底下,还不任由你收拾?” 李四维一愣,恍然,“倒也是……那就这么办了!” “要不要再睡一觉?”郑三羊见李四维放下心来,便笑着问道。 “睡够了,”李四维爬了起来,开始收拾被子,“老子闻到香味了,韦一刀的饭快做好了!” 两人出了大堂,就见兄弟们在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着。 卢永年迎了过来,满脸喜色,“这地儿不错,就是小了点,等兄弟们收拾一下就行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是要好好收拾一下,事儿办完了,都该好好休整两天了。” 正说着,黄化、石猛和廖黑牛都来了。 “团长,”石猛的样子有些烦躁,“那些俘虏究竟咋处置?就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吃喝拉撒的麻烦得很!” 廖黑牛也在苦笑,“是啊,再关下去……那些家伙怕是要炸刺了!” “狗日的敢?”李四维面色一沉,“都再关一天,老子还收拾不了他们?” 石猛还有些犹豫,“可是……” 郑三羊连忙呵呵一笑,“石营长,关着吧!团长自会收拾他们……” “是!”三人无奈,只得应了,就要去安排。 “等一下,”李四维突然叫住了他们,“有伤就给他们治,要上茅房就带他们去,每顿饭一人两个窝头一碗开水要按时送。” “龟儿的,”廖黑牛摇了摇头,“老子们这是养着一群老爷呢!” 黄化和石猛也只得苦笑。 就这样,一群俘虏过上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可是,一个个却越发地忐忑了。 富察莫尔根直到傍晚才回来,牵了十一匹骡马回来,还有八个俘虏和一个少年,那少年就是窦二虎。 富察莫尔根带着窦二虎进了大堂。 进了门,窦二虎静静地站在富察莫尔根身后,不时地瞥着李四维。富察莫尔根正在给李四维汇报,“都抓到了,七个活口,死了四个……可惜,七匹骡子都莫事,四匹马有三匹都废了!” 他本是爱马之人。 “算了,”李四维无所谓地笑笑,“骡子的耐力很好,都给黑水,他们用得上……那三匹马都宰了,给兄弟们加菜!” “是!”富察莫尔根连忙点头,然后回头指着窦二虎,“在路上碰到的,他一个人在山里乱转,说是要找你,想当兵。” “军爷,”窦二虎闻言连忙上前一步,“俺叫窦二虎,是窦村的,俺大爷爷还去见过你,你留他吃饭了。” “窦村长的侄孙啊,”李四维笑着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面色一板,“小子,一进门就盯着老子看,老子身上有啥?” 窦二虎一惊,脱口而出,“大爷爷说你身上有煞气,俺总是看不出来……” 说着,窦二虎脸色一白,连忙住口。 李四维一怔,忍俊不禁,“龟儿的,果然是个虎娃!” 窦二虎见李四维没有发火,顿时心中一松,连忙赔笑,“军爷,俺小名就叫虎娃呢!”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真想当兵?当兵可不好耍啊!” 闻言,窦二虎满脸欣喜,“军爷,俺知道,当兵要不怕流血,不怕死人,不怕嗖嗖的炮弹和咻咻的子弹……还要杀人!” “哦,”李四维一怔,有些惊讶,“那你想好了吗?” “俺想好了,”窦二虎精神一振,连忙点头,“其实,昨晚俺就想好了……俺胆子大,你们不怕,俺也不会怕,你们能杀人,俺也可以……” “龟儿的,”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光说可不行,先留下试试,不行就回去!”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窦二虎连忙就要跪下。 “停!”李四维急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你要跪了,就给老子滚回去!” 窦二虎的动作一僵,茫然地望着李四维,“那……俺给你作揖?” 李四维一愣,瞪着富察莫尔根,“龟儿的,你带回来的,你自己安排!” “成!”富察莫尔根嘿嘿一笑,“是个机灵的娃,俺带着他!” 说着,富察莫尔根回头一拉窦二虎,“走,老子带你去见见兄弟们!” 这一夜,炊事排宰了马,炖得香气四溢,天青寨里一片欢腾。 听着外面的欢笑声,一干俘虏有些惊讶,晚饭的时候,他们的白开水也换成了肉汤,倒让他们心中稍安。 六十六团在天青寨驻扎下来,训练连着停了两天,兄弟们着实好好休息了一番,又有肉吃,个个精神抖擞。 一干俘虏也连着喝了几顿肉汤,这日子倒比当土匪的时候还好过了些。 只是,李四维一直没有说如何处置他们,让他们有些煎熬。 第三天,天青寨下起了淅沥的细雨,起伏的青山蒙上了一层薄雾,凭添了几分妖娆。 李四维站在细雨中,望着四周的青山看了一阵,突然开了口,“振华,把赵天宝带出来。” “是!”苗振华应了一声,匆匆地去了偏院。 李四维长长地呼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都歇好了,该干正事了!” 第二二五章整编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李四维一直坚持认为:真正的女人应该是善良的、质朴的! 前世的秦梦瑶之所以让他难以自拔,正是因为她曾经的善良和质朴! 今生的宁柔和伍若兰之所以让他无法取舍,也正因如此,她们的身上有震撼他灵魂的善良和质朴! 她们能给他温暖,给他力量,让他有勇气在这个时代激流勇进! 这个时代的女人饱经苦难,却表现出了前世的他未曾见识过的善良、质朴和坚韧。 翠儿无疑便是其中的代表,她的表现让他心软了,否则,他不会让赵天宝他们好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是李四维最初的打算,可是,翠儿的那一句“俺给他们抵命”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现在,他只想收编了他们,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所以,当赵天宝被压进来之后,李四维先问了一句,声音有些温和,“伤好了吗?” 赵天宝有些懵,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长官,俺莫事了,多谢长官手下留情!” 这两日,他想了很多,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他不后悔杀了钱老爷,也不后悔上山拉杆子,但是,他无法否认自己对百姓犯下的罪孽,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神色一肃,“想通了吗?” 赵天宝迎着李四维的目光,一脸坦然,“想通了!俺没有资格替兄弟们求情,因为,俺也是个罪人!” “嗯,”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依旧肃然,“按理,你们该杀!” 赵天宝浑身一震,脸色发白,但依然迎着李四维的目光,“俺……认!” “嗯,”李四维皱了皱眉,沉吟着,“不过,国难当头,党国正值用人之际,你可愿待罪立功?” 赵天宝一怔,满眼欣喜,“俺愿意,俺愿意!” “好!”李四维依然板着脸,声音一沉,“天青寨还剩一百三十二人,本来会被往内乡县,由师部整编,但是,老子做主把你们留下了!” 说完,李四维声音一顿,紧紧地盯着赵天宝。 赵天宝连忙点头,“但凭长官做主!” “这个主老子自然做得!”李四维声音一寒,杀意森然,“知道为啥不?” 赵天宝心中一寒,连忙低头,“还请长官明言!” “赵天宝!”李四维一声沉喝,威亚十足,“你要明白,老子不是在招揽你们!因为,你们不配!留下你们的性命,是要让你们戴罪立功!所以,你们连会由老子直接管辖,老子会盯着你们,战时,会让你们冲在最前面;训练的时候,会让你们吃尽苦头……明白吗?” 与其刻意招揽,李四维更喜欢敲打一番! 赵天宝抬起来了,神色刚毅,“明白!” “好!”李四维神色一松,“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你先办件事!” “请长官吩咐!”赵天宝“啪”地一个敬礼,虽然不伦不类,却也有几分气势!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在这伏牛山中,和你有交情的匪帮有哪些?” “这……”赵天宝一愣,有些惶恐,“长官,俺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哦,”李四维略显失望,“那你对哪些势力比较了解?” 赵天宝越发惶恐了,“长官,其实……俺在山上三年都不咋管事……” “狗日的!”一旁的廖黑牛大眼一瞪,劈头便骂,“你能活到现在真他娘的走了狗屎运!” 李四维也很无语,赵天宝这个老大倒是当得奇葩! 郑三羊等人也是摇头苦笑。 赵天宝神色赧然,小声解释,“就是兄弟们抬举……不过,老二倒是对其他的……匪……匪帮很了解,他以前一直在这山里……要不把他叫来问问?” 闻言,李四维望向了苗振华,“把那个老三叫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老三便被带了进来,李四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脸色一板,“叫啥?” 老三连忙打躬作揖,“长官,小人叫谢云升。” “读书人?”老三看着三十多岁,长得白净,身上残留着几分书卷气,李四维因此才这样问。 老三微微垂首,满脸羞愧,“小人惭愧……” 李四维一摆手,有些烦躁,“以往的事,老子不想知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老子的兵了,莫给老子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老三一怔,满脸欣喜,“是!多谢长官不杀之恩!” “先莫谢老子!”李四维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赵天宝会给你们说!” 说着,李四维顿了一下,“听说你对这山里的匪帮比较了解!” “是!”谢云升精神一振,面有喜色,“请长官吩咐,卑职愿戴罪立功!” 倒是个聪明人! 李四维暗赞一声,缓缓开了口,“山匪多有迫不得已者,如今国难当头,正值党国用人之际,老子也不想坏了他们的性命,所以,想先行招降,但是,兄弟们初来乍到,缺少一个传信的人,你可愿往?” 谢云升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愿意!” “好!”李四维神色一松,“先做好准备,这一两日就要出发了!” “是!”谢云升连忙允诺,“小……卑……俺一定全力以赴!” “长官,”赵天宝犹豫了一下,望着李四维,“俺可不可以陪老……陪他一起去!” “嗯?”李四维眉头一皱。 赵天宝连忙解释,“俺的枪法还行……” “哦,”李四维略一沉吟,摇了摇头,“谢云升自有人接应,你先回去把老子的意思传达下去!” “是!”赵天宝连忙答应,跟着谢云升出去了。 廖黑牛站了起来,“老子出去看看,不能马跃那龟儿给老子弄出事来!” “你怕个球!”石猛呵呵一笑,“有富察兄弟在,他们还能翻天?” “也对,”廖黑牛呵呵一笑,坐了回去,却有些埋怨,“大炮,你龟儿要招揽就招揽,说那些干啥?听了你那些话,好多俘虏怕肯定都是口服心不服啊!”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团长那么说,他们怕是不能和兄弟们一条心呐!” “怕个球!”李四维嘿嘿一笑,“哪个不服老子就把他收拾服了!老子不是奶娘,不能惯着他们!” 说着,李四维一望黄化和孙大力,“你们再去挑些兄弟,把特勤连补满!” 对于由俘虏新编成的团部直属连队,李四维自是要下狠手操练一番,从班长到连长都是特勤连出来的兄弟! “好,”黄化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去补给连转转,他们多了二三十匹骡子,正好空出了些人手。” 孙大力连忙跟了上去,嘿嘿一笑,“补给连的兄弟底子都不差,正合适!” “龟儿的,”廖黑牛脸色一黑,在后面骂了一句,“老子们二营就差了?” 孙大力回头呵呵一笑,“行,那就去你们二营挑?” 廖黑牛一滞,连忙摆手,“滚滚滚……老子不想看到你那张黑脸!” 孙大力不以为意,“还是舍不得嘛!” 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心情也不错,“好了,都回去准备一下,从明天开始,训练要给老子抓起来!” “是!”众人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待到众人散去,郑三羊凑近了李四维,压低了声音,“团长,咋不让赵天宝跟着去,翠儿在这里,量他也不敢跑,正好监视谢云升……”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谢云升是个聪明人,他要走,老子不会留,强留下来反倒是个祸害!” 这就是一次考验,他要走,李四维不会留! “倒也是,”郑三羊皱了皱眉,“那他如果完成了任务呢?咋安排?” 李四维呵呵一笑,“他要是完成了任务,那就算是将功抵过了……卢铁生去了通讯排,他正好来团部帮陈全德。” “倒也行!”郑三羊点了点头。 “好了,”李四维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我去医护排看看……” 说着,他一回头,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翠儿从后堂走了出来,眼圈依然有些红肿,面上却多了几分喜意。 她一直在后堂听着,见赵天宝等人保住了性命,自然高兴,见众人散去,犹豫了一下便走了出来。 “正好,”李四维朝她招了招手,呵呵一笑,“走,把你也安顿了!” “俺也能留下来?”翠儿一怔,喜出望外,“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俺……俺洗衣做饭,啥都能干……” 她不过是个压寨夫人,寨主都没了,她本以为自己会被赶下山去,却听到李四维要给她安排事做,只觉喜从天降! 李四维连忙摆手,“做饭用不着你,你去宁医生那里帮忙!” “好好,”翠儿连连点头,满脸欣喜,“俺一定跟着她好好干!” 医护排上来之后就有了自己的营地,但是,从伍若兰口里知道了翠儿的事,宁柔也抽空来过几次,那份温柔善良就是翠儿也十分折服,此时听说能跟着宁柔,翠儿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跟着她,绝对不会受欺负! 下午,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山寨后面辟出的小校场上,一百多号俘虏在雨中排着队列,没有军服,没有长枪,队伍也歪歪斜斜有些难看。 伍天佑在队列旁停下了脚步,望着几个站得歪歪斜斜的俘虏骂骂咧咧,“龟儿的,站个队都不会吗?罗大魁,马上给老子教!” “是!”新任的三班长罗大逵答应一声,挤了进去,走到那几个站得歪歪斜斜的俘虏面前抬脚就踹,“站直了!给老子站直了!狗日的,你们都是软骨头吗?” 正在这时,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校场,往前面的高台一站,只望了一眼,脸色便阴沉了下来,“罗大逵,先站回去!” “是!”罗大逵连忙答应,回了排头位置。 众人心中一紧,校场上顿时鸦鹊无声。 李四维环顾众人,声音一沉,“老子不管你们以前是刀客还是杆子,也不管你们以前是喽啰还是大架杆,从现在起,你们都是老子的兵,新兵!” 说着,他声音一顿,目光再次缓缓扫过众人,“莫不服气!一个个的连个队列都整不撑头,还能当啥官?要是哪个不服气,那好,上战场给老子挣个功劳回来,挣回来了,老子就给你官当!但是,哪个龟儿要是敢在训练中给老子炸刺,那就莫怪老子的军法无情!记住了吗?” “记住了!”富察莫尔根等一干特勤连的兄弟连忙轰然允诺! 一干俘虏却喊得有气无力,参差不齐。 李四维这样安排,他们肯定有些怨气,尤其是那些匪首,他们何曾想过一下子便和以前的喽啰平级了? 李四维一瞪富察莫尔根等人,“老子没问你们!” 富察莫尔根等人都有些赧然,他们算起来都升了一级,说不激动那是假的,所以就有些举止失措了! 李四维的目光再次扫过队列,声音一提,“记住了吗?” “记住了……” 富察莫尔根等人闭了嘴,一干俘虏的回答就显得更单薄更杂乱了! “都没有吃饭吗?”李四维脸色越发阴沉了,声音却更加高亢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声音大了一些,但依旧有些参差不齐! 李四维一望富察莫尔根,“富察莫尔根!” “到!”一个简短的音节,从富察莫尔根嘴里发出来,却似一声惊雷炸响在校场上。 一干俘虏暗暗心惊,他们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吼声能如此震撼人心! “听到了吗?”李四维望着一干俘虏,目光炯炯,“这才像一个军人的回答!铿锵有力,中气十足……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一干俘虏吼了出来,虽然还是有些参差不齐,却有了几分气势! “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三遍之后,一干俘虏都下意识地嘶声大吼了出来!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脸色好看了许多,“这就对了,记住这种感觉,它会让你慢慢地体会到一个真正军人应该俱备的精气神!这种精气神会让你们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军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干俘虏嘶声大吼,整齐划一! 老子喜欢这种感觉! 很多人都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神情激昂!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稍后,会把军服和装备给你们发下去,都给老子整撑头了!” 第二一六章强硬 每一个纯真少年都曾以为这世间非黑即白,都认为这世人非好即坏,但是,等他们慢慢长大之后才发现,阳光下也会有阴影,黑夜中也有星月的辉光。 有人顺利地长大了,随波逐流;有人过早的长大了,出类拔萃;有人拒绝长大,与世情格格不入。 前世,李四维就是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躲进小楼成一统,刻意不去沾染那个灰蒙蒙的社会! 今生,他在战火中艰难求生,被逼着长大,成熟。 站在淅沥的细雨中,望着那些兴高采烈地领着军服和装备的俘虏,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比起单纯的镇压、屠杀,招抚、收编更加成熟吧! 遥想当年,闯王兵临大明国都,主动提出招安请求,却被崇祯天子拒绝……设若崇祯天子答应招安,与闯贼联手抵御清兵,历史是否又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便没了扬州十日,没了嘉定三屠,没了“留发不留头”的屈辱……甚至,连这场浩劫也不复存在了! 他想起了卢永年的话,“为了抗日,委员长连他们都容得下,何况一群不成气候的土匪?” 这话是卢永年在那天夜里的闲聊中随口说的,李四维却有种震聋发聩的感觉! “如果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须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这是委员长的原话! 那才是领袖该有的气度:外族入侵,国难当头,一切恩怨都轻如鸿毛! 那一刻,李四维突然觉得“收编”的决定无比正确……老子会看着他们,压着他们,让他们到前线去赎罪! 军装和道具很快便分发完毕,李四维收拾好心情,长长地吸了口气,神色一肃,目光炯炯地扫过队列。 被李四维的目光扫过,众人连忙闭上了嘴,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安抚,李四维依旧在敲打,“训练稍后便开始,三天一次考核,不合格的会被剔除来,没有额外的惩罚,老子只是会和你们算算以前的账,该咋处置……自有法度!” 校场上的氛围顿时一寒,一众俘虏只觉肝胆发寒! 李四维大眼一瞪,声音森寒,“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一干俘虏还在发懵,声音虚弱,参差不齐,可是,一看李四维神色越发的阴沉了,连忙嘶吼起来,“记住了!” “好!”李四维神色稍霁,一望富察莫尔根,“富察连长,都交给你了!” “是!”富察莫尔根轰然允诺,“团长请放心,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新组建的连由富察莫尔根任连长,伍天佑任指导员。 指导员一职倒不是李四维心血来潮自作主张设置的,而是关师长传达的命令。 军委会在十一月初的长沙军事会议上提出了初步整编计划,又在十一月低的南岳军事会议上做了进一步的完善。 长沙军事会议上取消了旅级建制,南岳军事会议上却增设了指挥官,指挥官与旅长同级,直接指挥一到两个团,只是没有独立的指挥部! 至于在营连级建制中增设指导员一职,一是因为,战时各基层指挥官伤亡过大,指导员就是预备的营连长,以应对不时之需;二是因为,在前期的大战中,很多基层军官表现出色,增设指挥官可以增加他们的升迁渠道,也是一种鼓舞士气的方法。 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下了高台,带着苗振华出了校场。 身后传来了富察莫尔的震天吼声,“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要是考核不合格,没人保得住你们!” “是!”吼声震天,有决心,有屈辱,也有恐惧! 雨依旧在淅沥沥地下着,校场上却是热火朝天,没人敢叫苦,没人敢埋怨,更没人敢懈怠,特勤连出来的兄弟绝无手软之辈!李四维的“三日之期”犹如利剑悬在他们头上! 夜,悄然而至,经过一下午地狱般的训练,一干俘虏兵草草地吃过饭便回了营房,饭菜和老兵是一样的,两个窝头,一碗肉汤,伙食不差,却没人高兴得起来,李四维给出的“三日之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营房不大,一间营房住着一个排,三十多人将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俘虏兵陆陆续续地回了营房,班排长迟迟未规,这倒不是他们懈怠,而是李四维的刻意安排……给俘虏兵一些自由空间去交流,一味的高压可能适得其反! 十一个匪首被分配到了三个排,分配到一排的是老二谢云升、老三顾大勇、老九何大壮。 房间里灯火昏暗,大多数人都已经躺到了床上,房间里很快便有鼾声响起。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只是半个下午的操练,但是,富察莫尔根没有丝毫手软,强度着实不小! 何大壮也很累,但如何也睡不着,他怕! 如果考核不合格,他的罪孽足以让他送掉性命! 四下看看,班排长依旧没有踪影,何大壮一咬牙,轻轻地爬了起来,走到了谢云升的床边,小声地喊了一声,“二哥……” “咋了?”谢云升轻轻地坐了起来,他也没有睡意,不过,让他煎熬的是另外一件事。 “二哥,”何大壮一喜,坐在了床边,期待地望着谢云升,“咱不能这样等下去啊,你得想个办法……” “想啥办法?”谢云升疑惑地皱了皱眉,“你要干啥?” 何大壮一滞,“咱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你……”谢云升一惊,正要劝阻,却见睡在旁边的顾大勇抬腿就蹬向了何大壮,顺势翻身坐起,“狗日的,你要干啥?” 何大壮被踹中屁股,闷哼一声,满脸委屈,“三哥,俺的事都够枪毙三遍了……” “那也不能乱来!”顾大勇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你狗日的啥时变成了缩卵的货了?错了就要改!给老子好好操练,要是你过不了关,老子陪你受罚!” “三哥!”何大壮大脸一红,咬了咬牙,“俺……俺……他们根本就没有诚意收编俺们,动不动就骂,动不动就打,还要算旧账……” 看到他的样子,顾大勇又张嘴欲骂。 谢云升连忙摆手止住了顾大勇,望着何大壮叹了口气,“老九,你得反过来想一想!” “反过来?”何大壮一愣,“反过来咋想?” “你个二旦!”顾大勇一瞪眼,恨铁不成钢,“要是他们对咱和颜悦色,就真有诚意了?” 何大壮一滞,沮丧地摇了摇头,“指不定背后还有啥阴谋呢!” “狗日的还不蠢!”顾大勇神色稍霁,叹了口气,“老九啊,俺们是啥?咱是罪人呐,他们这么对咱才是有诚意啊!这叫坦诚!” “坦诚?”何大壮神色迷茫,“这……真是坦诚?” “老三说得对,”谢云升轻轻地拍了拍何大壮的肩膀,“快回去睡觉,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好操练,放心,只要你卖力操练,长官们会看在眼里,到时候就算团长要处理你,他们也会帮你说情!” 何大壮神色一松,重重地点了点头,“俺明白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却又犹豫着问了一句,“三个,他们为啥这么强硬?为啥不和颜悦色地对咱?那样,俺们安心,他们也省心不是?” 谢云升一怔,摇头苦笑,“老九,你现在安心了没?” 赵天宝给他说过李四维的原话,“老子不是在招揽你们!因为,你们不配!留下你们的性命,是要让你们戴罪立功……” 老九一愣,犹豫着点了点头。 “呵呵,”谢云升和顾大勇轻笑起来,“这不就对了?” 老九心满意足地走了,谢云升和顾大勇又躺了回去。 “二哥,”顾大勇翻了过身,望着谢云升,“俺睡不着……” 这是顾大勇第一次叫二哥,谢云升有些发愣,“老三,咋了?” 顾大勇的声音有些软弱,神色黯淡,“俺……俺心里憋得慌,以前俺总以为自己厉害,可是……和长官他们一比,俺就觉得自己啥也不是了……以前就像个混球……俺也是穷人家出身,没少受人欺侮,可是,后来却变得和那些欺侮俺的人一样了!” 人,绝大多数人都会成长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或许身不由己,或许不知不觉! “老三,”谢云升也翻了个身,望着顾大勇,笑得有些欣慰,“这是好事呢!你啊,以前还是太张扬了,哪个也劝不住你!现在知道错了就好,还不晚!” 顾大勇神色一亮,“真不晚?” “不晚!”谢云升笑容温和,透着长者的慈祥,“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停!”顾大勇也笑了,“俺最不想听你这么说话了!” “呵呵,”谢云升一滞,也笑了,“难怪俺们以前总是吵架呢!” 说完,两人相识而笑。 “咔咔咔……”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排长孙二勇带着三个班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孙二勇沿着过道往里走,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见谢云升和顾大勇还没睡,便低声笑骂,“咋的,还不累啊?看来下午的训练强度还不够啊!” “够了够了,”顾大勇连忙赔笑,心有余悸,“俺就是累太狠了,才睡不着!” “龟儿的,”孙二勇瞪了他一眼,“歪理!不过,你龟儿不错,好好操练,上了战场有用!” 顾大勇愣了一下,“多谢长官,俺记住了!” “嗯,”孙二勇满意地点点头,“睡吧,明天可不会轻松!” 天越来越冷,亮得也越来越晚了! 天刚蒙蒙亮,空气湿漉漉的也不知是雨还是雾,悠扬的起床号便响彻了整个天青寨,远远地飘荡开去,在山间回荡! 陡然间,整个天青寨便苏醒了,一片喧嚣。 很快,急促的集合号又响了起来。 “快快快……” 新编团部直属连的一干班排长都在大声地催促着新兵,“狗日的,就你们这速度,要是团长主持晨会指定要收拾你们!” 天青寨的地形太过狭窄,晨会的时候,各连队只得分开,由各连长主持,李四维只会巡视。 直属连的晨会依旧在后山的小教场上召开。 富察莫尔根早早地便站在了高台上,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匆匆赶到的将士。 伍天佑站在入口处,对每一个进来的班排长分吩咐着,“先整队,先整队……” 虽然昨天下午已经进行过队列训练,但是早上的列队依旧差强人意,队列堪堪整理好,悲怆雄壮的歌声已经飘了过来! 富察莫尔根的目光炯炯地环视众人,声音高亢,“都给老子好好听着,认真记着!” 队列里顿时鸦鹊无声,众人连忙打起精神仔细地听着,记着,记着,听着……慢慢地神色肃穆起来。 歌声渐渐散去,富察莫尔根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首歌叫《中国不会亡》,每个人都要给老子学会!听明白了这首歌唱的啥吗?” “明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谢云升,“中国不会亡,誓死不做亡国奴……” “说得对!”富察莫尔根大赞一声,“中国不会亡,誓死不做亡国奴!可是,日寇猖狂,如何才能不做亡国奴?战斗,只有战斗……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要起来战斗!战斗到底……” 富察莫尔根以前并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了李大炮这么久,听也听会了!更何况,他本就不笨,此时讲起话来倒也涛涛不绝! 李四维不知合适,已经站到了校场入口,听得暗自点头,直到富察莫尔根讲完,他才回头望向了苗振华一眼,“把谢云升带到团部!”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进了校场。 李四维转身就走,富察莫尔根干得不错,自己也该处理那件事了。 团部就设在后堂,原来那张床已经拆了,被拆了做成了一张小桌子。 李四维和郑三羊、卢永年都在,李四维在奋笔疾书,两人在一旁仔细地看着,不时开口,提些意见。 终于,草稿打好,李四维放下笔,重新拿了张纸,开始誊抄起来,笔尖跳动,一行行铁划银钩的字跃然纸上: ……你等为祸豫西,本该全力剿伐,然委员长曾言“人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故而,本部决定暂缓剿伐,给你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天青寨三门大开,三日为限,归附者即我国军兄弟,当捐弃前嫌,共御外辱!拒不悔改者,本部兄弟自不会手软……挑起战端者以破坏抗战之罪论处! 绝不姑息! 李四维收笔,门外响起了苗振华的声音,“报告,谢云升带到!” “让他进来,”李四维一抬头,望向了刚刚跨进门口的谢云升,“准备好了吗?” 谢云升“啪”地一个敬礼,颇有些样子了,“准备好了!” “好,”李四维赞了一声,拿起刚刚写好的信,冲谢云升笑了笑,“过来,先看看你要送的信!” “是!”谢云升应了一声,连忙走到桌边,双手接过了信,捧在手里,仔细读了起来,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 待他读完,李四维呵呵一笑,“可有不妥的地方?” 谢云升一怔,连忙答道:“没有!” 李四维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有胆!像老子的兵!” 那着这么一份措辞严厉的信去劝降,几乎就是找死! 谢云升却面不改色的接下了! “多谢团长!”谢云升“啪”地又是一个敬礼,“俺一定把信送到……” 李四维连忙摆手,“不急,先说说这伏牛山中有那些大的势力!” “是!”谢云升连忙答道:“天兜寨的孟七……” 第二二七章理已经讲清楚了 牧虎顶位于南召县和栾川县交界处,是伏牛山北麓的一座大山,也是巨匪孟七的老巢――天兜寨所在。 时近黄昏,夕阳泛白,散发着最后一丝余热,为冬日的大地增添了几分暖意。 “嗒嗒……嗒嗒……” 一骑沿着崎岖的山道缓缓而来,直驱牧虎顶下。 膘肥体壮的骡子背上,谢云升一身小兵装束,风尘仆仆,神色凝重。 自昨日下山,他已经跑了三处,但结果却让他沮丧! 清风岭的姜麻子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他一顿,可每每谈及招抚之事却“王顾左右而言他”。 落雁峰的刘大炮闭门不见,他在山下等了大半天,只得到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答复。 大凹沟的贺寡妇倒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一番,最后却很明确地拒绝了,“烦劳谢当家的转告李团长,俺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保家卫国的事轮不到俺一个寡妇操心!” “站住!”一声沉喝,从道旁的密林里蹿出两条凶神恶煞般的汉子,端着破旧的长枪拦住了谢云升,“你是啥人?牧虎顶也是你能来的地儿?” 谢云升连忙拱手,声音明朗,“在下天青寨谢云升,前来拜会孟大当家的……” “胡说!”他话音未落,便被右边的汉子打断了,“天青寨的人咋会穿着官军的衣服?” 谢云升只得苦笑,“实不相瞒,天青寨早已被官军占领!” 两个汉子都是一怔,满脸惊色,“天青寨……完了?” “哈哈……” 一个爽朗的笑声在路边的密林里响了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快步走了出来,一抱拳,“谢二当家的远道而来,怠慢了!” “好说,好说!”谢云升心中一松,连忙答礼,一脸正色,“谢某重任在身,事关各位同道之安危,不敢怠慢!” 那络腮胡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一挥手让两个汉子让开了路,“谢当家的请!” 说罢,络腮胡在前领路,谢云升下了骡子,紧随其后,一路往山上去了。 牧虎顶虽不如天青寨险要,却要大得多,一路穿过三道哨卡才上得主寨。 主寨以石墙为凭,高丈余,宽有百十米,寨墙上人影幢幢,戒备森严。 穿过宽大的寨门,便能看见层叠的房屋,房前是一处宽大的练武场,一队队的匪徒正在舞刀弄枪,呼喝声阵阵。 络腮胡带着谢云升径直到了大堂前,向守卫一抱拳,“天青寨二当家前来拜会,有要事相禀,烦劳两位兄弟通传一声!” “骆头目稍等。”一个守卫连忙答应,匆匆地进了门。 谢云升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骆兄弟,贵寨的规矩倒是森严!” 骆头目呵呵一笑,“谢当家的见笑了,大当家说过‘无规矩不成方圆’,兄弟们自不敢懈怠。” 谢云升暗暗点头,这孟七倒有些手段,难怪天兜寨能发展壮大如此! 这年头,山匪也是个竞争残酷的行当,要是没有几分实力,终归逃不掉被人火并的命运! 很快,守卫便去而复返,冲骆头目和谢云升一抱拳,“骆头目和贵客请进!” 大堂十分宽敞,正堂墙上高挂一块匾额,上书“聚义厅”,匾额下,一张虎皮大椅高高在上,椅子上一个光头大汉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谢云升。 两旁各六张大木椅,椅子上的汉子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骆头目走到堂中,冲光头大汉一抱拳,“大当家的,天青寨谢二当家前来拜会,说有要事相禀。” 闻言,光头大汉笑呵呵地一摆手,“原来是谢二当家的,久仰久仰!来人,看座!” 连忙就有喽啰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堂中。 谢云升连忙抱拳,满脸堆笑,“多谢孟大当家的,久闻猛大当家的器宇非凡,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高帽子,人人爱戴,两人互捧,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待谢云升落座,孟七神色一整,开门见山,“不知谢二当家的有何要事?” 谢云升略一沉吟,“孟大当家的,不知牧虎顶比天青寨如何?” 孟七一怔,他没问“天青寨比天兜寨如何”! 在座的一干当家的也有些惊讶。 谢云升只是紧紧地盯着孟七,神色肃然。 孟七皱了皱眉头,“若论地势险要,天青寨当居伏牛山第一,但是,天青寨地形狭窄,却干不出大事业!” “孟大当家的高见,”谢云升赞了一句,话锋一转,“本月十五日夜,官军突袭天青寨,前后不足两个时辰,顺利攻下山寨,敝寨伤亡一百五十余人,官军只有二十多个轻伤!” 谢云升声音一顿,静静地望着孟七。 孟七神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当真?” 在座的一干当家的也是人人色变,纷纷盯着谢云升。 “谢某不敢妄语!”谢云升掏出那封书信,举在面前,满脸正色,“有书信为凭!” 自有喽啰连忙接了书信,匆匆走到高台上,把书信递给了孟七。 孟七展开书信,仔细地读了起来,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待到看完书信,他抬起头来,冲孟七嘿嘿一笑,“李团长好大的口气!他不知道这般招抚太过强硬了吗?” “孟大当家的,此言差矣!”谢云升神色不变,“团长如此,不过坦诚罢了!孟大当家的须知,强硬自有强硬的底气!” “哦?”孟七不置可否,话锋一转,“他能给出啥条件?” 谢云升皱了皱眉,缓缓开了口,“孟大当家的,团长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孟七一滞,神色变幻。 堂下左首的白面汉子却开了口,“谢二当家的,你的装束……应该没有官衔吧?” “正是!”谢云升扭头望着他,一脸坦然,“天青寨的名声想必大家也清楚,再者天青寨并非主动投诚,故而,在下现在只是一个戴罪的小兵!” “嗯,”那白面汉子点点头,目光一紧,声音一沉,“谢二当家的威名魏下也听过,就甘心如此?” 闻言,孟七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谢云升。 谢云升起身抱拳,神色一整,“可是魏先生当面?谢某久闻魏先生大名,还请赐教……情势如此,在下该如何应对?” 魏先生皱了皱眉,神色不悦,正要反击,却听孟七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二,人各有志!” 说着,他呵呵一笑,“谢二当家的远道而来,为天兜寨之事奔波,天兜寨自当略备薄酒,还望谢二当家的不要推辞!” 谢云升微微一笑,连忙抱拳,“如此,谢某就叨唠了!至于招抚一事……” 孟七哈哈一笑,打断了他,“招抚之事,还需和众兄弟仔细斟酌一番……天兜寨非孟某一人之天兜寨啊!” 谢云升只得暗叹一声,勉强笑了笑,“还请孟大当家的慎重,毕竟……事关兄弟们的性命!” 孟七呵呵一笑,“孟某敢不慎重?不说兄弟们的性命,就是李团长的这顶大帽子……也让人惶惶然!” 谢云升见他说得随意,只得暗自苦笑……团长这事还是有些儿戏了!这山中惯匪又岂是一顶“破坏抗战之罪”的大帽子能压得弯腰的? 果然,当谢云升在天兜寨逗留一夜之后,只得到了孟七一句“此事关系重大,我等还需仔细斟酌”的答复! 将近正午时分,谢云升怏怏地回了天青寨,直奔团部,把几处山寨的答复一一汇报给了李四维,末了,有些惭愧,“俺办事不力,还请团长责罚!” 李四维却是呵呵一笑,“云升呐,这次任务你完成得不错!” 谢云升一怔,有些受宠若惊,“可是……” “莫事,”李四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声音一沉,“这个理,老子已经给他们讲清楚了,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他们的事了!你回去收拾一下,从明天开始就来团部,跟着张科长。” “这……”谢云升有些懵,“可是,考核……” 他本是戴罪之身,李四维的“三日之期”他不敢忘!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的考核已经通过了!” “通过了?”谢云升心中一动,难道……这次任务就是考核? 谢云升带着疑惑出了团部,没走多远,正看到阿克敦和几个兄弟拿着脸盆从营房里出来。 阿克敦也看到了谢云升,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一拍谢云升的肩膀,“老谢,你狗日的倒是安逸,在寨子里有酒有肉,却不为老子们想想……夜里山中的露气大啊!” 谢云升浑身一震,“你们跟着俺……” 话一出口,他连忙闭上了嘴,这事不该问啊! 阿克敦却毫不在意,“你骑个骡子那么慢,老子们还得等你……下次就不要骑了!” 说完,阿克敦端着盆子笑呵呵地走了,“这一身灰得好好洗洗了,洗完了也该开饭了!” 连忙有兄弟接腔,“龟儿的,吭了两天干粮,终于可以吃顿热乎的了,老子想韦一刀炖的汤了!” “老子也想了……” 几个兄弟笑闹着远去了。 “不骑了,不骑了……” 谢云升回过神来,冲着他们的背影连连摇头,心中一阵后怕……幸亏老子没想跑! 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了,难怪团长说俺通过了考核?这一下可以安安生生地呆下去了! 回了营房,谢云升也找了个脸盆出了门,洗洗!他倒不是想韦一刀炖的汤了,只是……想和兄弟们一样,尽快融入这个团体。 吃过午饭有一段休息时间,谢云升想了想去了二排,赵天宝被分在二排。 “大哥不在,”同样被分在二排的老五杨再辉说着露出了笑容,“他去找翠儿去了。” 谢云升一愣,有些担忧,“这样不好吧?俺们毕竟是……” “莫事,”杨再辉笑着摆了摆手,“团长批准的,说这是人之常情!嘿嘿,老大的枪法好,今天上午的考核成绩好,还得了团长的口头嘉奖!” “那就好,那就好!”谢云升心中一松,却又提了起来,“老五,有莫得兄弟没通过?” “暂时莫得,”杨再辉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却凝重起来,“不过,再过三天还有一场考核,要求会高很多……” 谢云升皱了皱眉,很快却又舒展开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五,只要认真操练,应该没问题,今天的考核是不是比平日里操练要简单?” 杨再辉一怔,点了点头,“那倒是……俺明白了!” 杨再辉的眼神亮了,谢云升也笑了,“投诚投诚……只要咱诚心实意,长官们就不会为难咱!” 有这种感悟的自然不止谢云升一个人,赵天宝此时也有这样的感悟,三天操练下来,长官们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他也对未来有了憧憬。 翠儿进了医护排,大家对她都很好,让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此时见了赵天宝自然欣喜,正在给他讲着这几天的经历,笑靥如花。 “翠儿,”赵天宝心中一热,一把抓住了翠儿的手,目光炯炯,“你放心,俺一定好好干,争取尽快立功,到时候,俺们就能堂堂正正地留在这里了!” “嗯,”翠儿高兴地点头,却又有些担心,“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她们说前面打仗可凶险了……” “放心,”赵天宝呵呵一笑,“俺这几天也学了好多东西,可比以前厉害多了!” 两人在院子里聊着,医护排的很多女兵都在偷偷地往这边瞧。 宁柔刚刚巡视完病房,一撩帘子走了出来,就看到小占正在柱子后面发呆,便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就看到了言笑晏晏的赵天宝和翠儿,顿时微微一笑,“小占,羡慕了?” 小占浑身一震,一看是宁柔顿时脸色一红,“宁医生……取笑俺呢?” “小占,”宁柔轻轻地叹了口气,“羡慕的话就找一个吧!你还年轻,有权利享受爱情呢!” 小占神色一黯,垂下了头,“俺……俺不敢……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俺怕有一天……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呢!” 说着,她一抬头,疑惑地望着宁柔,“宁医生……你怕吗?” 宁柔一愣,轻轻地笑了笑,“怕!咋能不怕呢?可是,爱了就是爱了,再怕也放不下了……” “可是,”小占犹豫了一下,满脸认真,“你们咋还不在一起呢?俺看团长还莫得那个江鱼来得勤呢!” 宁柔笑着摇了摇头,“他是团长啊,事情肯定比江鱼多!” “是剿匪的事吗?”小占神色一动,有些担忧,“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宁柔皱了皱眉,“还不知道呢!希望打不起来吧……” 每次打仗,她的面前就会摆满鲜血淋漓的兄弟们,虽然已经看过了成百上千次,但她的心里还是会很痛! 小占连忙点头,“就是呢!打小鬼子都死了那么多兄弟了……” 团部。 郑三羊喝了口水,有些担忧,“那些狗日的怕是不会来了!” 李四维缓缓摇头,神色平静,“不要急,还有三天!” 郑三羊望着他苦笑,“那黄化干啥去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以防万一!” 第二二八章不同的选择 自古便有“先礼后兵”的说法,不过,那只是古人的尿性,到了李四维这里,最多就是个先“理”后兵! 理,老子都给你们讲清楚了,咋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了!至于,所谓的礼仪,老子不懂,就算懂也装作不懂! 清风岭夜色如墨,山寨大堂里灯火通明,一干匪首齐聚一堂,气氛却很沉闷。 “大哥,”一个黑矮的匪首缓缓地开了口,“这是先礼后兵……” “狗屁,”姜麻子狠狠地打断了他,把谢云升送来的书信揉成一团,面色铁青,“有这样先礼后兵的吗?他这是……耀武扬威来了!耀武扬威来了……” 姜麻子越说越气,就要将纸团扔出去。 黑矮汉子连忙劝阻,“大哥,怒不得!怒不得啊!想那天青寨何等险峻……” “对对……” 其他匪首纷纷附和,“先得想想应对之法才是啊!” 姜麻子的手一僵,目光缓缓扫过一干匪首,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手中的纸团也收了回去,“老二,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老二精神一振,“大哥,世间何物不可讨价还价?世间何事不可讨价还价?他既然先开了价,咱何不还个价?信中既然说‘天青寨山门大开’,那小弟就为兄弟们闯一闯又何妨?” “讨价还价吗?”姜麻子连忙坐直了身体,眼神一亮,目光炯炯地盯着黑矮汉子,“如此甚是妥当!老二……此去需小心行事……如若不行,咱再想对策!” “是!”老二连忙允诺,“小弟醒得!” 落雁峰上大雾弥漫,火光点点,刘大炮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前山,“威逼!狗日的,这是威逼……” “唉!”山腰哨卡上几个兄弟听了,都是摇头苦笑,“那谢云升也是个棒槌,他就没听说过俺们大当家的名号吗?那可是刘大炮啊!一点就着……” 寨墙上的兄弟听了,也是纷纷摇头,“狗日的,谢云升那个瘪犊子也是个不开眼的,还好有夫人劝着,要不然,他也莫想回去了……” 也有人暗自庆幸,“还好俺们夫人是个有本事的,要不然,怕是又要打起来了!” 也有和他一样想法的在担忧,“你说……夫人都走了一整天了,咋还不回来?她要不在,这一仗指定还得打起来……” “是啊,”先前那人也担忧起来,“大凹沟离咱落雁峰也不远,夫人咋还没回来,该不会……” “瞎想啥呢?”一个小头目瞪了他们一眼,“夫人回娘家咋的也要留一夜嘛!” “虎哥,”一个精瘦青年轻轻地插了一句,“俺可听说大凹沟那个老太婆不简单呢!她该不会撺掇夫人……” 虎哥有些烦躁地瞪了他一眼,“丁老鼠,你狗日的给老子闭嘴!那贺寡妇虽是女流,却也是个守道义的!” 落雁峰刘大炮的压寨夫人是大凹沟贺寡妇的干女儿,这事在两个寨子里尽人皆知,可是,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 大凹沟,是一座小峡谷,地处嵩县、栾川、南召三县交界处,虽无险要为凭,却进可攻退可守。 贺寡妇的寨子就建在山谷里,此时,宅子里一片漆黑,悄无声息,早已人去寨空! 嵩县境内,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形色匆匆地在山间行进,队伍中一个衣着朴素的半老徐娘,那便是贺寡妇了! 贺寡妇身边一个妖娆女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此时却是愁眉不展,不时望向贺寡妇,却每每欲言又止! “灵儿,”贺寡妇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望着那女子,无奈地一声长叹,“为娘的又如何会害你呢?” “娘,”灵儿连忙摇头,“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俺就这么走了,如何对得起他?” 贺寡妇摇了摇头,“灵儿,他刘大炮但凡能听得进去劝,为娘的也会让你回去!可是,他竟然还要杀那送信的!你说,你回去能劝得动他?等到官军一到,少不得又是一场火拼,这伙官军却不同往常,天青寨都被他们破了,区区一个落雁峰又如何拦得住他们?儿呐,为娘的不想你陪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货送死啊!” “娘!”灵儿听完,神色更是不忍,“可是寨中还有那么多兄弟啊!他们……平日里对俺言听计从,俺……” “不行!”贺寡妇却是脸色一板,语气坚决,“俺老婆子已经丢了三个孩儿,绝不能把你也丢了!” “娘!”灵儿浑身一震,靠到贺寡妇身边,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语气也软了下来,“俺听跟您走!你去哪俺就去哪!” “唉,”贺寡妇抬起手来,轻拂着灵儿的头,“是为娘的害了你,要是俺老婆子不是个土匪头子,哪能把你嫁给刘大炮?” 夜幕下,天兜寨火光点点,聚义厅中灯火通明,一干匪首齐聚一堂。 孟七高坐虎皮大椅上,又把那封信默默地看了一遍,抬起头来却是满脸苦笑,“奶奶个熊!这信写得真他娘的硬气,偏偏老子还挑不出来毛病!” 说着,他的目光一扫在座的匪首,“信,你们已经看了,都说说吧!” 众匪首面面相觑,同时收回目光,望向了孟七,“全凭大哥做主!” “奶奶个熊!”孟七有些懊恼地一摸他的光头,“这事……不好搞啊!” 说着,他一望魏先生,“老二,你也莫得想法吗?” 魏先生皱眉沉吟一阵,满脸苦笑,“大哥,他们把大义都占了,俺们还能咋办?当日大哥设了这聚义厅,不就是要学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吗?” 说完,魏先生静静地望着孟七。 孟七却是双眉紧锁,“那梁山好汉倒是受了招安,可是哪个落了好下场?” 众人默然。 “算他奶奶的个卵!”孟七见众人默然不语,只得咬了咬牙做了决断,“干老子们这行的不就是这么个结局吗?名头是老子们自己打出去的,总不能坏在自己手里!接受收编倒是个出路,最坏也不过是个死,死在小鬼子手里,总比死在官军手里名声好吧?” “大哥说得对!”魏先生连忙点头,满脸肃然,“要是真背着一个‘破坏抗战’的名头死了,俺们这些年图了个啥?” “对!对……” 一干匪首纷纷点头,“凭俺们的本事,说不定还真能拼些功劳出来……” “就这么定了!”孟七一挥手,“老二,明天带了名册账簿去天青寨,把诚意摆出去,但是,该讨的好处也要尽力去讨!” “是!”魏先生精神一振,“大哥请放心!” 天刚蒙蒙亮,天青寨里已然一片喧嚣,各连又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李四维四下巡视一番,回了团部。 团部只有一个值班的陈全德在,见到李四维回来,连忙帮他倒了一盅白开水。 “全徳,”李四维笑呵呵地接过茶盅,“工作干得还顺手吧?” “顺手,”陈全德连忙点头,却有些犹豫,“团长,啥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出去?”李四维一怔,恍然,“哦,卢铁生去了通讯排,你龟儿羡慕了?” 陈全德讪讪一笑,“团长……我倒不羡慕他,通讯排也在团部,我想……想去连队里!” 李四维皱了皱眉,“暂时还不行呐!这样,等谢云升熟悉了文书工作,老子就把你安排出去!” “真的?”陈全德一喜,“团长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尽快熟悉工作!” 陈全德喜滋滋地走了,黄化却风尘仆仆地进来了,“团长,贺寡妇跑了!刘大炮在山上骂娘!姜麻子和孟七还没有动静!” “先坐,”李四维点了点头,招呼黄化坐下,然后沉吟起来,“再多带些兄弟去落雁峰,尽量把地形摸清楚了!” “是!”黄化精神一振,“啥时候动手?” “不急!”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第二天呢!” 黄化点点头,匆匆地出了门,在大堂外迎面碰上了郑三羊。 “黄连长,”郑三羊连忙叫住了他,“你们最晚去哪里了?团长搞得神神秘秘的!” “去盯梢了!”黄化倒也没有隐瞒,“这不,刘大炮就快倒霉了!” “落雁峰那个刘大炮?”郑三羊一愣,忍俊不禁,“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看来,一山还不能容二炮嘛?” “二炮?”黄化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一个刘大炮,一个李大炮……这一次,刘大炮怕是真完了!不过,那个狗日的猖狂得狠,完了也是活该!” 日上中天,清风岭的二当家和天兜寨的二当家在天青寨下不期而遇。 “魏先生,”清风岭的二当家连忙收缰勒马,冲魏先生拱了拱手,“几年不见,向来可好?” 魏先生也勒住马缰,上下打量着他,旋即露出了笑容,“宋离?五年前在嵩县一别,却不想在此相遇了!你……也是来拜会李团长的?” “正是,”宋离连忙点头,却是有些唏嘘,“早闻天兜寨有个魏先生,却不想真是故人?近在咫尺,却缘缘悭一面!” “是啊!”魏先生也有些唏嘘,“你现在……” “在清风岭!”宋离有些赧然,说着指了指魏先生马鞍上胀鼓鼓的褡裢,“魏先生,这是?” “天兜寨的名册和账簿,”魏先生也不隐瞒,只是笑得有些苦涩,“大当家的已经做了决断……” “孟大当家的也是少有的豪杰,就这样认了?”宋离神色复杂,“不争一争吗?” “争?”魏先生点了点头,“争自然要争一争,可是,又能争到什么?那封信,你应该也看过了吧?” “是啊!”宋离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能争到什么呢?” 天青寨的大堂里,李四维同时接待了他们。 待两人通了名姓坐定,李四维开门见山便是一句,“很好,天兜寨和清风岭的兄弟还是有良心的中国人嘛!那么,先说说你们有啥要求吧!” 魏先生和宋离一怔,面面相觑。 “说吧!”李四维摆了摆手,“只要你们的要求合理,我们自当认真考虑!” 魏先生暗自咬了咬牙,拿起褡裢拿,把名册、账簿一一取了出了,“李团长,临行前大当家的有交待,一切全凭李团长做主!” 好一招“不争之争”! 名册、账簿都交给你们了,俺们天兜寨的诚意摆在你面前,你总不能太昧良心吧? 苗振华把名册和账簿一一接了过来,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大致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李某代六十六团全体将士谢过孟大当家的和天兜寨各位兄弟了!” “李团长客气了!”魏先生满脸正色,“国难当头,天兜寨的兄弟虽是草莽,却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都说真英雄在草莽,此言不虚!”李四维有些感慨,“张羽,把甲种方案拿给魏先生过目!” “是!”张羽答应一声,连忙取了一份文件递给了魏先生,“请魏先生过目!” 魏先生有些意外,连忙接过文件读了起来。 “魏先生要是有啥意见,我们还可以再谈!”李四维语气和蔼,“对于可以团结的力量,我们还是会尽力争取的!” 说完,他又望向了宋离,“宋先生……” 宋离有些窘迫,“李团长……山寨里的兄弟本来还有些顾虑……” 李四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张羽,把其他两种方案都拿给宋先生看看!” “是!”张羽连忙拿起剩下的两份文件递给了宋离,“请宋先生过目!” 宋离心中一沉,只得硬着头皮接过了两份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 文件不过是李四维给出的收编方案,本就不长,魏先生很快便看完了,抬起头来,露出了笑容,“李团长厚爱,天兜寨上下自当诚心归附!” “魏先生,”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诚意不是说不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李团长说的是!”魏先生连忙点头,“在下这就回去……如果李团长信得过在下,这就可以派人随在下回去!” 啥是诚意? 这就是诚意! “自然信得!”李四维呵呵一笑,“黑牛!” “到!”廖黑牛连忙允诺,望着李四维大打包票,“大炮,你放心,老子也是山大王出身,自然和天兜寨的兄弟们合得来!” 廖黑牛带着二营随魏先生去了天兜寨,宋离也看完两份文件,只是面色却有些难看! 很明显,收编方案有甲、乙、丙三种,李四维把甲种方案给了带着诚意而来的魏先生,却只给他了乙、丙两种方案……清风寨已经输给了天兜寨,他回去必然不好交待! 李四维自然看得出他的窘迫,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宋先生,不急!你先把两份文件都带回去给清风岭的兄弟们看看,落雁峰怕是用不上了……” 威逼! 这就是威逼! “是!”宋离艰难地站了起来,“在下……这就回去!” “不过,”李四维冲着他的背影又补了一句,“记住期限,超过了期限,乙种方案自动失效!” 宋离的脚步一僵,艰难地回了句,“是!” “天兜寨倒是些聪明人!”待宋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四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清风岭却是蛇鼠两端,至于落雁峰怕是又得辛苦兄弟们一趟了!” 选择很重要! 他们既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李四维自然只得区分对待了! 众人也连连点头,“那孟七倒是个识时务的!” 李四维摇了摇头,“也可能只是个求名的罢了!” 众人一愣,却听李四维又补了一句,“知道求名……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人如果连名声都不在乎了,干事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 第二二九章落雁峰的变故 人生路上路口密布,每到一个路口都必须做出选择! 选对了,前面不一定是坦途! 可是,一旦选错了,前面必定是荆棘密布,险阻重重! 官军来了,伏牛山中的山匪都走到了路口,李四维留给了他们两条路,是投诚还是开战?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孟七最先做出了选择,很决绝地把诚意摆在了李四维面前!因此,他获得了李四维的善意,甲种整编方案给了天兜寨! 姜麻子在犹疑,给李四维留下了蛇鼠两端的印象,所以,李四维拿出乙、丙两种整编方案交给了宋离,这是威逼!他需要姜麻子做出决断! 贺寡妇拒绝选择李四维留给她的路!她有后路,也有坚持!在李四维看来,她只是个身负血仇的苦命女人,而且对地方的危害并不大,所以,他放她走了! 至于刘大炮,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并不喜欢李四维留给他的路,但是,他没有后路! 刘大炮年纪不大,相貌出众,因为出身土匪世家,年纪轻轻地便成了落雁峰的大架杆,更兼武艺出众,枪法超群,自然便比旁人多了几分傲气! 刘大炮自然没有听过李大炮的名声,但是,李四维的做法已经激怒了他,所以,他连谢云升的面都没见!读了那封檄文一般的劝降,他更是恼羞成怒,如果不是压寨夫人贺灵劝着,他不会让谢云升囫囵地下山!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选李四维留给他的路,他刘大炮何时受过别人的威逼? 在魏舒和宋离前往天青寨之时,刘大炮也召集了一干大小头目,“兄弟们,古语有云‘强龙不压地头蛇’,可那‘李团长’不过才攻下一个天青寨,却敢视我等如无物!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说着,刘大炮环顾众人,众人尽皆沉默不语,神色犹疑。 狗日的!一群缩卵货! 刘大炮暗骂一声,继续蛊惑,“想我等豫西男儿,自幼舞刀弄枪,如若接他一封书信便乖乖依附,传出去岂不笑掉天下英雄的大牙?所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好叫他明白,豫西男儿不可欺!” 他在上面说得慷慨激昂,下面的兄弟却依旧神色犹豫。 “咋了?”刘大炮有些恼羞成怒了,一瞪眼,“都他娘的哑巴了?” “大哥,”众人垂首不语,后面一个匪首犹豫着站了起来,“事关重大,是不是等夫人回来……” “陈大榜!”刘大炮一声厉喝打断了他,怒不可遏,“夫人,夫人……难道你们只知夫人,却不知老子才是一寨之主吗?” 陈大榜连忙垂首,“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刘大炮冷笑连连,“此事老子说了算!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抵甚事?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大哥!”左首一个黑脸大汉硬着头皮打断了他,“官军势大,最好能联合其他山寨!” 刘大炮皱了皱眉,略一沉吟,“老三此言有理,那就速速派人去联络各寨,要是他们肯与老子联手对敌尚好,不然,等老子收拾了官军,再去理会他们!”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大当家也狂得没边了! “是!”老三硬着头皮答应了,声音里全是苦涩,“小弟亲自去一趟吧!” 老三牵着毛驴儿匆匆地下了落雁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奔大凹沟,大凹沟离落雁峰最近,这也是贺寡妇会把贺灵嫁给刘大炮的原因之一,哪个当娘的不想女儿嫁得近一点? 当老三匆匆赶到大凹沟,却发现山寨里早已人去寨空,一颗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夫人走了!再无人能劝得住寨主! 他却不知,这天下同床异梦的夫妻比比皆是! 刘大炮要能对贺灵言听计从,又如何会说出“难道你们只知夫人,却不知老子才是一寨之主”的话来? 无奈,老三又骑上毛驴转道去了牧虎顶,在他看来,天兜寨的实力比清风岭更强,那孟七又是个硬气又有担当的,如果能劝动他却比劝动姜麻子要顶用得多! 当他匆匆赶到天兜寨,已经快到正午了,得了通传,他很快便被领到了聚义厅,见到了孟七。 孟七表现得很热情,可是听完他的来意,却皱起了眉头,摸了摸他的光头,“奶奶个熊,这事老子真应承不得!” 老三一怔,“孟大当家的,这是为何?” 孟七神色一整,“吴老三,且不说老子们联手能不能挡住官军,一旦开战,‘破坏抗战’的大帽子就摘不掉了,老子虽是草寇,却也不想被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 吴老三浑身一震,只得一抱拳,满脸苦笑,“多谢孟大当家的指点迷津,只是大当家的主意已定,兄弟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孟七摇了摇头,一声轻叹,“奶奶个熊,他要是不肯回头,这事还真不好办了!不过,山寨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山寨,你等兄弟的身家性命全在里面呢!吴老三,你心中还得有些数才是啊!” 吴老三略一沉吟,重重地一抱拳,“孟大当家的,多谢提点!” 说罢,吴老三一转身,火急火燎的走了! 孟七的话,他明白:兄弟们上山不过是为了求条活路,可是一旦开战,哪里还有活路?就算落雁峰比天青寨强一点,又能强到哪里去?! 待吴老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孟七叹了口气,“奶奶个熊,刘大炮那狗日的脑壳里也不知装了些啥?” 吴老三下了牧虎顶,也不去清风岭了,心事重重地回了落雁峰。 落雁峰上哨卡重重,戒备森严,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刘大炮一身虎皮大氅,左右各挎一支盒子炮,正在哨卡巡视,一见吴老三回来,连忙迎了过来,“老三,他们答应了吗?” 吴老三满心苦涩,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哥……” 刘大炮见他摇头,已然怒气勃发,“狗日的,一帮子缩卵货!老子用不着他们……” “大哥,”吴老三暗自一咬牙,硬着头皮打断了他,“孟大当家的说……” “他能说出个狗屁来!”刘大炮不待吴老三说完,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拂袖而去,徒留吴老三怔立当场! “三哥,”陈大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你没去见夫人吗?” “夫人?”吴老三不禁摇头苦笑,“夫人走了……贺寡妇的人全都走了……老六,这仗打不得啊!” “三哥,俺明白,”陈大榜神色一黯,“可是,大哥要打啊!俺们又能咋办?” “是啊!”吴老三无奈地一声叹息,“能咋办呢?” 说罢,两人相顾无言。 “老三,”一旁默然不语的精瘦汉子突然开了口,眼中厉芒一闪而逝,“要不……俺两召集兄弟们商量一下?” “不可!”吴老三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俺再去劝劝大哥!” 精瘦汉子急了,“他但凡听得进去劝,何至于此,夫人怕是劝不住他才走的吧?” 吴老三一滞,无言以对! 落雁峰暗流涌动,清风岭却也不平静! 宋离拿着两份整编方案回了山寨,径直找了姜麻子汇报,无一丝错漏。 姜麻子静静地听完,满脸懊恼,“狗日的,可惜了!可惜了……想不到让孟七那个犊子捷足先登了!” “大哥,”宋离只得暗叹一声,“此事不宜再拖……” 大哥,有付出才有回报啊!天兜寨付出了诚意,所以收获了善意! “是啊!”姜麻子皱了皱眉,一手拿起一份整编方案,双目游移不定,“可是,就没有办法再搞一份甲种整编方案吗?” 宋离一怔,暗自苦笑,神情却有些急躁,“大哥,再拖不得了!再拖下去……” 姜麻子却摆了摆手,“再等等……老子们不能让他几句话就唬住!他不是说要对落雁峰动手吗?老子们就先看看他的手段!” 宋离真的急了,“大哥,天青寨的事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等下去就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想那天兜寨为何早早地投了诚?他们的实力不比俺们强吗?” 姜麻子神色一僵,“难道……就这么认了?” 宋离只得苦笑,“没有办法了!要是落雁峰再突然转了风向,俺们就真没有退路了?” 姜麻子一惊,“落雁峰还能转了风向?” 宋离连忙点头,“大哥,世事无常啊!” “娘的,”姜麻子只得咬牙切齿,“失算了!那你再跑一趟!” 宋离心中一松,“是!可是,按照整编方案……” 姜麻子连忙拿起乙种整编方案仔细地读了起来,一张麻脸渐渐阴沉下去! 按照乙种整编方案,六十六团会派一个营进驻山寨,山寨一切器具财物上缴团部统一支配,原有山寨头领最多只能担任班长之职,之前所犯过错既往不咎! 看完乙种整编方案,姜麻子由不甘心地拿起丙种整编方案看了起来,一张麻脸更加阴沉了! 根据丙种整编方案,六十六团会派出一个营进驻山寨,对山寨原有人员进行甄别,但凡以前有作恶的都需登记,待来将功抵过,所有人员一视同仁,分散编入各连队,从小兵干起! “狗日的!”姜麻子看完,脸色铁青,“这是要把老子们往死里逼呢!” 宋离连忙摇头,“大哥,没那么严重……李团长既然能给天兜寨甲种整编方案,足以说明他的诚意……” 姜麻子一抬头,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看过那份方案?” 宋离摇了摇头,“没看过,可是,魏先生看完那份整编方案之后面有喜色,想来条件不差!” 比起后两种方案,甲种整编方案的确算得上调价优厚。 根据甲种整编方案,二营已经进驻天兜寨,他们会接手天兜寨的器械和财物,并协助天兜寨原有人员整编。而天兜寨原有人马会整编成一个营,由孟七任代理营长,他手下的各级军官也由他举荐,廖黑牛核准,只是,营连级指导员都由二营抽调军官担任! 孟七看了方案也是喜出望外,又暗自庆幸,还好老子做事干脆! 廖黑牛也是出身草莽,很快便和天兜寨的各位头领打成了一片,至于核准各级主官的事,他也是顺水推舟,只要是孟七提名的人,他都准了,一时间,皆大欢喜! 这倒不是廖黑牛敷衍,只是李四维早有交代,既然他们都是代理军官,也就不用太较真,老子自有考核,要是通不过考核,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换了他们! 廖黑牛这边进展顺利,李四维也在傍晚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宋离,派出了石猛,派出了卢全友随他去了清风岭。 送走了宋离,李四维心情大好,郑三羊也是乐不可支,“狗日的,这姜麻子还真是个墙头草!” 卢永年却有些担心,“这姜麻子怕是不好相与!” “怕个锤子!”李四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落到老子手上,他还能翻天不成?嘿嘿,全友虽然莫得黑牛犀利,但办起事来也稳当得很!” “对,”石猛连忙点头附和,“卢营长在,姜麻子不足为患!” “只剩刘大炮了!”李四维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望向了石猛,“让三营的兄弟们做好准备!” “是!”石猛精神一振,跃跃欲试,“兄弟们没赶上天青寨的战斗,正憋得慌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黄化匆匆地走了进来,面有喜色,“团长,刘大炮抓住了?” 众人一怔,李四维却板起了脸,“龟儿的,哪个喊你们乱来的,时间还没到……” “不是我们,”黄化连忙解释,“是他们自己人绑的!” “啥?”众人愕然。 李四维也是满脸惊讶,“龟儿的,咋回事?” 黄化连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早上的时候,刘大炮派了人下山,我想着团长的命令,也就没管他。那人刚走没多久,山上就加强了防御,老子还以为要打起来了。中午刚过,那人就匆匆地回了山,没过了多久,山上就响起了枪声……等了一阵,枪声停了,那人又从山上下来了,我想问问山上的情况,就让兄弟们把他拦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山寨里反水了,他们擒了刘大炮,正要派人来团部报信……我就跟着回来了,那人在大堂等着呢!” “龟儿的,喊进来!”李四维一屁股坐了回去,面色却有些阴沉,“老子好不容易选了只鸡,却让他们自己人给干掉了!狗日的,义气呢?他们的义气呢?都被狗吃了?” 第二三零章李大炮训刘大炮 李四维虽非江湖中人,却对江湖义气心神往已久! 李四维前世的童年也曾在金庸古龙的武侠世界里沉醉不已,却不想,此时一出窝里斗的闹剧却生生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如何不让他失望?如何不让他愤懑? 可是,稍一冷静之后,他却不得不抛开所谓的情怀,正视起这件事来,“让报信的人进来吧!” “是!”黄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无论绿林还是军中,背主都是大忌! 吴老三正在大堂里忐忑不安,就见黄化快步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黄连长……” “唉,”黄化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进去之后好好说!你得让团长明白你们的苦衷,只有这样,他才能理解你们!” 吴老三心中一动,连连点头,“俺明白了,多谢黄连长!” 别的他可能没有,但苦衷却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黄化带着吴老三进了后堂,李四维上下打量了吴老三一眼,正要开口,吴老三却抢先一步,“噗通”便跪在了桌前,“长官恕罪!” 李四维脸色一沉,烦躁地摆了摆手,“快给老子起来!咋动不动就跪?” “长官,”吴老三却不敢起来,只是抬起头,神色凄惶地望着李四维,“俺们以下犯上,已属不信不义之人,还请长官发落!” 李四维暗自皱了皱眉头,声音一沉,“龟儿的,既然知道,你们还敢做?” “长官,”吴老三浑身一震,连忙俯首,“俺们几个头领自该同大当家的风雨共济,奈何他一意孤行……俺们虽然死不足惜,可是山寨中还有三百多号兄弟啊!如果俺们再不出头,他们哪里还有活路?大当家是俺们的兄弟,他们也是俺们的兄弟啊……” “好了!”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脸色好了许多,声音也温和了一些,“这事先揭过去!你先起来吧!” 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关师长要是做出了伤害六十六团兄弟的决断,李四维也会反对! 兄弟就是兄弟,与上下尊卑无关! “长官……”吴老三还在犹豫,黄化连忙攥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老三,先起来!” 吴老三顺势爬了起来,连忙冲李四维一抱拳,“多谢长官!” 李四维点了点头,“听说你们动了枪,可有伤亡?” 吴老三神色一黯,“老二肚子上挨了一枪……”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先去落雁峰,其他的事边走边说!振华,去医护排,叫宁医生带好做手术的器具,跟我们走一趟!石猛,马上召集三营的将士,移驻落雁峰!” “是!”苗振华和石猛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走吧,”李四维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当先绕过桌子,往门外去了。 吴老三有些发愣,被黄化一拽胳膊,跟了上去。 李四维突然回头,望着吴老三,“你叫啥?” 吴老三连忙赔笑,“俺叫吴三才,多谢长官!” “客气个啥?”李四维一摆手,“既然你们有诚意投军,那就是老子的兄弟了,总不能看着自己兄弟等死吧?” 说完,李四维露出了笑容。 吴三才一怔,一颗心彻底落了下去……长官这是接受了俺们的投诚啊! 三营集结完毕,宁柔带着伍若兰也跟了过来,一人背着一个大药箱,神色中却有几分雀跃! 那个怀春的少女不想时时刻刻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只是,这段时间李四维军务繁忙,根本抽不出时间陪她们! 此时,能跟着李四维一同出去,她们安能不喜? “出发!”石猛一声令下,带着队伍先行走了。 李四维罕见地牵了自己的战马,冲宁柔和伍若兰呵呵一笑,“都上去!” “不用,”宁柔连忙摇头,“我骑不来!” 伍若兰却一拉宁柔的胳膊,有些雀跃,“柔儿姐姐,不用怕,让他给俺们牵着!” 说着,她满脸期待地望着李四维,“你会给俺们牵着吧?”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地上去,有我牵着,不会出啥事!” 宁柔望了望浩浩荡荡的队伍,还有些犹豫,“可是,兄弟们都没骑马……” 伍若兰也望了一眼队伍,有些沮丧,“俺也不骑了……” 李四维一愣,摇头苦笑,“有四五十里山路,你们过去还得救人呢!” 见两个女人还有些犹豫,李四维脸色一板,“快上去,要不然我就抱你们上去!” 宁柔俏脸一红,连忙走到战马旁,就要往上爬。 伍若兰却冲李四维嘻嘻一笑,“还不快抱柔儿姐姐上去,那战马那么高……” 战马的确很高,宁柔又比较娇小,正背着个大药箱在吃力地往马鞍上爬。 “哦,”李四维连忙点头,过去抱住宁柔的纤腰往上一推,把她推了上去,囧得她俏脸通红,垂着头不敢吱声了。 李四维看着她娇羞的样子,有些痴,所谓“当兵满三年,母猪当貂蝉”,说穿了,他也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李四维还在发呆,伍若兰已经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还有俺呢!” 李四维回过神来,有些赧然,正要去抱伍若兰,却见她伸手一搭马鞍,双腿一蹬,轻飘飘地翻了上去,还低头冲满脸愕然的李四维做了个鬼脸,“俺骑过马呢!” “啪,”李四维冲着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愤愤不平,“小丫头,逗我玩呢!” “小气,”伍若兰瞪了他一眼,满脸委屈地向宁柔告状,“柔儿姐姐,你也不管管他,都会欺负人了!” 宁柔白了李四维一眼,“快走吧!救人如救火呢!” “是!”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满脸肃然,“救人的事,全听宁医生吩咐!小的这就给您牵马!” 说着,李四维连忙牵起马缰在前面领路。 苗振华在后面看得忍俊不禁,“团长今天心情好呢!” 卢永年也是满脸笑意,“兵不血刃就把四股山匪收拾了,他能不高兴吗?” 郑三羊却摇了摇头,“怕是莫得这么简单哦,没有流过血,总会留下隐患呐!” 李四维好似听到了一般,回头满不在乎地地一笑,“没有流血就让他们多流汗多流泪!总有一天,他们会像六十六团的兄弟一样可靠!” 李四维信心满满地走了,徒留郑三羊在原地苦笑,“龟儿的,还是这么喜欢放炮!” 卢永年却是呵呵一笑,“老子就说这段时间总像少了点啥,原来是团长好久没放炮了!龟儿的刘大炮怕是要遭罪了!” “这倒是!”郑三羊点了点头,满脸的幸灾乐祸,“哪个喊他狗日的不识趣?” 李四维一行赶到落雁峰之时,已经是半夜了,石猛顺利地接管了防务,宁柔和伍若兰连忙给老二动手术,李四维却去了山寨大堂,先召集了一干匪首,好言安抚,“吴三才已经把你们的苦衷说得很清楚了,老子是带兵打仗的,能理解你们的做法!都是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总不能为了他刘大炮一个人去胡闹,害了其他兄弟吧?你们做得很好,先把刘大炮带上来吧!” 众头领闻言,纷纷抱拳下拜,“大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请长官手下留情!” “放心,”李四维温和地笑了笑,“老子从来就不喜欢见血,要不然也不会搞这么一出了,对不对?”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多谢长官!” 很快,外面便响起了怒骂声,“白眼狼”、“缩卵货”、“叛徒”等词不绝于耳! 两个大汉黑着脸,押着刘大炮到了大堂门口,刘大炮依旧骂不绝口。 大堂里,一干匪首面有愧色,李四维也听得烦躁,一望孙大力,“先教他规矩!”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咵咵咵……”,几个箭步到了门口,迎上刚刚进门的刘大炮,一抬手,“啪啪啪……”,大嘴巴子正正反反就抽了上去。 刘大炮骂得正起劲,却被打得一懵,一张俊脸瞬时便红肿起来,孙大力的力道多大,能有他的好? “唔……唔……唔……” 刘大炮的怒骂声被硬生生地压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声闷哼。 “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犹如一记记重锤砸在了一干匪首的心里,顿时人人凛然,原来,这笑容可掬的长官并没有看到的那般温和啊! “好了,”三四十个大嘴巴子抽下去,刘大炮终于不敢吱声了,李四维这才轻轻地摆了摆手,“大力,把他带过来!” 两个押送刘大炮的大汉早已战战兢兢了,一见孙大力伸手来抓刘大炮的胳膊,哪里还敢阻拦,连忙退后一步,和这个满身煞气的军官拉开了距离。 虽然山匪中也不乏背着人命债的狠人,但要和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孙大力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孙大力一把扭住刘大炮的胳膊,根本不待他出声,一声低吼,“闭嘴!再敢骂,老子扇得你娘都认不出你来!” 刘大炮张了张嘴,还是把骂声咽了回去。 “过去!”孙大力见刘大炮服软,一把拖起他就走,刘大炮被拉得踉踉跄跄,一双眸子却是狠狠地瞪着高高在上的李四维,几欲喷出火来! “狗日的,”李四维一瞪眼,“看来还是不服气啊!再打!”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就要动手。 一干头领慌忙跪倒,“长官留情啊!” 孙大力回过头,犹豫地望了李四维一眼。 李四维望了刘大炮一眼,见他面含冷笑,一副你赖我何的表情。 龟儿的,浑货一个! 李四维暗骂一声,神色一整,“都起来,都起来,咋动不动就跪呢?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军人了,这毛病得改一改了啊!” 闻言,一干头领犹豫着站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呵呵一笑,“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沉,“但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 “啪啪啪……” 他话音刚落,响亮的耳光声又响了起来! 孙大力留了几分力。 刘大炮又被扇懵了! “啪啪啪……” 十多记耳光下去,李四维缓缓地开了口,“好了!” 孙大力闻言,收回手,使劲地甩了甩。 “刘大炮,”李四维声音一沉,紧紧地盯着刘大炮,“服不服?” 刘大炮刚从那火辣辣的疼痛中回过神来,瞪着通红的双眼,含糊不清,“老子……不……服……” “打!”他话音刚落,李四维毫不犹豫地下了令! “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再次响起。 不服? 老子就先把你打服!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这一次,没人再敢吱声了!他们都看出来了,长官这是狠下心要把大当家的打服啊! 谁吱声,谁倒霉! 又是几记耳光打了下去,孙大力突然停了手,一回头,“团长,没地儿下手了!” 刘大炮的脸已然涨成了紫色,就像个湿透了的紫色大浆果,仿佛再打一下就要爆开般! “哦,”李四维打量了刘大炮一眼,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刘大炮,服了吗?” 刘大炮依旧狠狠地瞪着李四维,“老子……不……服……” “好,有骨气!”李四维一声冷笑,“上军棍!” “是!”孙大力轰然允诺,一扭头冲门外大吼,“来人,军棍伺候!” “是!”门外有人连忙允诺,“快,军棍在哪里?啥?没带?快去做!” “哒哒哒……” 匆匆地脚步声随即响起,一干头领听得门外的动静,心中发毛,他们虽没参过军,可军棍的威名却是听过的,那东西真能打死人! “长官,”吴三才一咬牙,开了口,“长官手下留情,大当家的只是一时糊涂……” “狗……日的……”刘大炮闻言,暴跳如雷,“吴……三才,你个……莫义气……的……老子……用不着……你求情……” 吴三才一滞,惭愧地低下了头。 刘大炮好似得胜的将军,鄙视地望着吴三才,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口脚步声响起。 “哒哒哒……” 一个身材微胖的兄弟抱了一根五尺长的大棒子走了进来,“报告团长,军棍准备好了!” 李四维一看他们的大棍子,笑骂,“汪胖子,你龟儿在哪里搞来的?” 汪胖子讪讪一笑,“俺也没想到这里还用得上军棍,就忘了带来,这就是根扁担,不过,团长你放心,这东西俺也用得顺手,你说打残俺绝不给你打死了!” “哦,”李四维无所谓地摆摆手,“一个浑货,打死就打死了,打残了老子还得费些米面养着!” 说罢,李四维一望孙大力,“找条凳子给老子绑了!” “长官,”一干头领都慌了神,“噗通噗通……”纷纷跪了下去,“长官,手下留情啊!” 见李四维一副不整死刘大炮不罢休的样子,他们哪里还敢犹豫? 李四维一瞪眼,“老子本就打算来个杀鸡儆猴,偏偏你些龟儿子把老子的鸡绑了,还好刘大炮识相,又给了老子机会!咋的?老子想来个杀鸡儆猴,你们也不让?” 众人一惊,无言以对,只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罢了罢了,”李四维满脸烦躁地摇了摇头,“看你们的面子,老子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要是再不珍惜,那就怪不得老子了!哪个再敢求情,那就军棍伺候!” “多谢长官!”众人连忙俯首称谢! “都给老子站起来!”李四维挥了挥手,望向了刘大炮,声音一沉,“刘大炮,服不服?” 刘大炮微垂着头,默然不语。 “看来还是不服啊!”李四维嘿嘿一笑,“绑了,五十军棍……” “长官……”刘大炮浑身一颤,慌忙抬起头来,艰难地张了张嘴,“俺……服……了……” 五十军棍绝对能打死人! 他不想做那只鸡! “哦?”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嘛!老子想打死你就能打死你,你服不服有个球关系?你要真不服,那就争取当个大官,比老子的官还大,到那时候,你再打回去就是了!” 众人默然无语,咋会有这样口无遮拦的长官啊? 刘大炮却连忙撇过头,把目光隐藏在了虚空,那张肿得发紫的脸上也看不出是啥表情! 李四维自然知道他那目光里肯定不会有啥好意,却也不在乎,只要到了老子手下,老子就有的是时间调教你! “哒哒哒……”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黄化带着一群山寨里的人进来了。 “团长,”黄化当先汇报,“人都找来了!” 他身后,那群人已经一字排开了,高矮胖瘦一共十人,有人衣衫褴褛,有人还挎着短枪,有人满脸憨厚,有人透着精明。 “嗯,”李四维点点头,目光在那群人身上一一扫过,“一个个来,先说你们的姓名和在山寨里职务,再说说你们对大当家被绑的看法?” 那群人面面相觑,一干头领也摸不着头脑! 第二三一章俺还是好担心呢 能上山落草拉杆子的人自然不会是善男信女,哪怕迫于六十六团的威逼选择了投诚,其中也不乏虚与委蛇之辈! 所以,郑三羊才会说,“没有流过血的收编,总会留下隐患”! 李四维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古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斗永远都伴随着伤亡!哪怕是夜袭天青寨那般一边倒的战斗,六十六团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 所以,李四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方法,哪怕有隐患,哪怕更繁琐,他也不想兄弟们和自己的同胞杀个不死不休! 当时,他信心满满地告诉郑三羊,“没有让他们流血,就让他们多流汗流泪!总有一天,他们会像六十六团的老兄弟一样可靠!” 那时候,他的确信心满满,可是此时,见过了刘大炮那个浑货之后,他的信心动摇了,但是,安排好的事情还要进行下去! 哪怕一点儿效果也没有,该做的努力还得做! 望着那一排神色茫然的汉子,李四维温和地笑了笑,“我让黄连长去找为山寨受过伤的兄弟,所以,他找到了你们!对于军人来说,身上的伤就是荣誉,所以,我想见见你们!” 李四维说完,众人恍然大悟,众头领松了口气,那一排汉子心中一热,都抬起了头望向了李四维,只有一干六十六团的兄弟不动声色,他们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李四维的目光从右往左,在那排汉子脸上缓缓扫过,停在了最后一人脸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小兄弟,你的脸……是枪伤?”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高瘦,右脸颊俊美白净,左脸颊却有些变形,好似受过强烈的冲击,疤痕犹在,显得有些狰狞。 那青年听到李四维的问话,连忙抱拳,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是枪伤!”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叫啥名啊?咋受的伤?” 那青年犹豫了一下,“俺叫雷俊,这伤……是在攻打邢家庄的时候受的……” 说着,他轻轻地低下了头,“长官,俺……俺没杀过人!”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没杀过人是好事嘛!雷俊,后悔上山吗?” 雷俊怔了怔,抬起了头,“俺没后悔过……反正在村里也活不下去了,上山还有一条活路!” “嗯,”李四维皱了皱眉,“受了伤害怕吗?” 雷俊愣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怕,大当家的一直都对俺好,他不会不管俺的死活!” 李四维一怔,望了刘大炮一眼,却见刘大炮已经撇过了头去。 李四维心中一动,脸色沉了下来,“胡说!他才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呢?” 雷俊浑身一震,连忙摇头,“不会的,大当家的一直都对俺好,俺的伤也是他找郎中治好的……不管哪个兄弟受了伤,他都不会不管……” 李四维一摆手打断了他,嘿嘿一声冷笑,“是吗?他要真管你们的死活,就不会让你们和老子对着干了!他明明知道挡不住老子们,却偏偏还不肯投诚,这不是要你们送死是啥?” 雷俊一滞,讷讷地望着李四维,艰难地张了张嘴,“大……大当家的……他……他……” 说着,雷俊颓然地低下了头。 “唉,”李四维叹了口气,“你们咋这么傻呢?明知他要让你们送死,你们还……要不是其他几个头领挂念着你们的死活……到时候老子的大军一到,你们哪里还有活路?” 李四维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你们呐,是真傻呀!为了他刘大炮的傲气,就甘心去送死?可是,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都好好看看……哪里还有一丝大当家的样子?” 李四维话音刚落,刘大炮猛然回头,死死地瞪着李四维,嘶吼起来,泪光闪闪,“狗日的,你个王八犊子猖狂个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如此羞辱老子……” 那一排汉子纷纷扭头向刘大炮望去,看到刘大炮的惨样都是心中一寒。 刘大炮被反剪双手捆着,衣衫褴褛,须发散乱,一张脸肿涨得发紫,早已不成样子了! 刘大炮继续嘶吼,眼泪溢出了出来,“如此羞辱老子……老子从来都没想过让兄弟们送死……要不是那些白眼狼,你们根本上不了山……上不了山!” “狗日的,”孙大力见状一声怒骂,又要上前,却被李四维挥手止住了。 “你以为你是哪个?”刘大炮已经在望着李四维嘶吼,声泪俱下,“不要以为你们偷袭了天青寨就能上落雁峰,老子不是赵天宝,那个缩卵货……” “够了没有?”李四维冷冷地打断了他,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嘴不痛了?” 刘大炮一怔,“嘶嘶”地直抽冷气,哪能不痛?只是激愤之下早已顾不得痛了! 李四维看到他的样子,嘿嘿一笑,“大力,带他去擦点药!” 刘大炮哭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李四维看来,一个只要还知道流泪,那就还有救!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一把攥住刘大炮的胳膊就往门外拖,刘大炮被踉踉跄跄地拖了出去。 众头领已经见怪不怪了,刚进来的那一排汉子却是有些战战兢兢了! “好了,”李四维环顾众人,温和地笑了笑,“都回去,弄些吃的,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开始整编了!” “是!”众人连忙允诺,就要散去。 “还有,”李四维突然神色一肃,“晚上都给老子安分些!” 众人一惊,慌忙答应,“是!” 众人纷纷散去,李四维望了黄化一眼,“你去看看孙大力。” 黄化点了点头,嘿嘿一笑,“团长,你还怕他吃亏啊?” 李四维点了点头,“那个刘大炮还不知道深浅,大力又有些……” 黄化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担心他牛脾气上来了,那刘大炮又要吃亏呢!” 说着,黄化匆匆地出了门去。 孙大力拖着刘大炮去了偏院,宁柔还在做手术,他只得在门口等着,刘大炮被他拖着坐在了台阶上。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了,伍若兰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了。 孙大力连忙起身,“伍医生,咋样了?” 伍若兰神色疲惫,轻轻地叹了口气,“子弹取出来了,柔儿姐姐正在缝合伤口,只是,那人伤得很重……” “那个白眼儿狼还没死吗?”刘大炮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伍若兰。 伍若兰循声望来,朦胧的灯光下陡然见到这么个面目全非的家伙,顿时吓了一跳,“啊!他……他咋了?” 孙大力不屑地一笑,“一个浑货!惹到了团长!” 说着,他一低头,狠狠地盯着刘大炮,“狗日的,还想挨收拾?” “算了,”伍若兰连忙劝阻,“我去找点药给他敷上……” 刘大炮热血上涌,不甘示弱地瞪着孙大力,“你以为老子怕你?有本事你把绳子给老子解开,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他刘大炮啥时候在美女面前丢过脸! “好啊!”孙大力冷冷地一笑,走了过去,就要解绳子,“老子倒真想试试,你狗日的凭啥这么自信……” “孙连长,”伍若兰连忙跟了过来,“算了,他都伤成这样了!” 孙大力的手一顿,冷冷地望着刘大炮,“行,老子也不欺负你,等你伤好了,老子再收拾你!” 刘大炮见孙大力示弱,顿时来了劲,“怕了?” “狗日的!”孙大力怒了,一扬手,又要抽,手在空中却又顿住了,刘大炮那副样子,他确实下不去手! “给他解开!”黄化不知何时到了院中,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你不愿意欺负人,让老子来!” “好,”孙大力爽快地答应了,就去给刘大炮解绳子。 伍若兰见黄化来了,便知道这事不是自己能掺合的了,只得说了句,“黄连长,下手轻些,俺去给你们拿药!” 怕是还要多拿些跌打药和止血药吧! 伍若兰暗自苦笑,匆匆地回了屋,一盆血水也顾不得倒了。 孙大力解开了绳子,刘大炮得了自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活动着胳膊,一副猛虎出笼的派头! 孙大力和黄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任他折腾。 活动一番,刘大炮信心满满,一望黄化,“你是哪个?老子不跟你打!” 说着,他一望孙大力,“老子要跟你打!” 孙大力一怔,苦笑着望向了黄化,“要不还是我来?” 黄化嘿嘿一笑,“龟儿的,还瞧不起老子啊!” 说着,只见他脚尖一垫,身形一晃,便已跨过了三米的距离,到了刘大炮身后,刘大炮感觉身边风气,猛然回头,却见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自己的胳膊,顿时半边身子便是一麻。 “滚,”黄化一声暴喝,抡起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刘大炮随手一扔,刘大炮的双脚便离了地,身不由己地向院中飞去,直飞出三米开外,才“噔噔噔”连退三步,勉强稳住了身形,顿时,心中一寒,这才是高手啊! “嘿嘿,”黄化冷笑两声,好整以暇地跟了过来,“这一下,老子够格了吧?” 咄咄逼人并不是黄化的作风,他之所以如此做,一来要探探刘大炮的深浅,二来要震慑一下刘大炮,免得他铤而走险! 刘大炮心中惊骇,但却不甘心如此认输,要不然,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刘大炮脖子一梗,紧紧地盯着黄化,“怕了是王八犊子!” “好,”黄化赞了一声,“还有些胆气,老子让你三招!” “王八犊子才要你让!”刘大炮一声怒吼,双脚一蹬,合身扑向了黄化,一招雄鹰搏兔,抓向了黄化的双臂。 黄化的速度让他忌惮! 黄化呵呵一笑,不闪不避,双臂一曲,一抬,一摆,一压,“嘭嘭”,和刘大炮的两条胳膊一触即收。 “噔噔……” 刘大炮如遭雷击,连退两步,胳膊软软地垂了下去,抖动不已,心中惊骇更甚。 “还有两招,”黄化嘿嘿一笑,“继续,两招之内打倒老子,要不然……老子就把你狗日的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刘大炮甩了甩胳膊,紧紧地盯着黄化,却不敢轻举妄动。 孙大力在一旁看得好笑,“快上啊!黄连长向来说话算话,他说打得你半个月下不了床,绝不会让你只躺十天!” “呀!”刘大炮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一咬牙,就要冲上去。 “干啥呢?”李四维的声音在院门口响了起来,带着几分不悦,“都半夜了还闹腾,明天不用干事了?” 刘大炮的身形一顿,黄化望向了李四维,讪讪一笑,“团长,你咋还没睡?这不,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教教他……”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扭头望向了刘大炮,“咋了?嘴不痛了?明天早上七点集合,老子要是看不到你,你也就不用混了,直接去城里吃牢饭吧!” 刘大炮浑身一震,狠狠地瞪了李四维一眼,“老子……知道了!” 这时,伍若兰抱着几罐药出来了,一看这情形,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看来只要活血化瘀的药就够了!” 李四维一怔,忍俊不禁,“对,还好老子来得及时,要不然团里有得多一个伤员了!大力,还不给他敷一下药?” “好嘞,”孙大力答应一声,从伍若兰手里接过药瓶就走,“伍医生,剩了的明天再给你拿来!” 黄化一拉刘大炮的胳膊,“还愣着干啥?敷药,睡觉……你龟儿不想吃牢饭吧?” 刘大炮被黄化拖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李四维走向了手术室,“若兰,咋样了?” 伍若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手术室钻,“你自己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四维苦笑,连忙跟了进去。 宁柔刚刚忙完,正坐在凳子上休息,见李四维进来,连忙起身,“子弹取出来了……” “辛苦了,”李四维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她坐了下去,“先休息,有事让若兰去叫人!” 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老二,叹了口气,“狗日的倒有些气魄,可不要就这么交待了!” 正说着,苗振华倒着两个兄弟进来了,抬着老二走了。 李四维回头看了看神色疲惫的宁柔和伍若兰,笑容温柔,“先歇着,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等一下给你们送来!” 说着,李四维抬腿便要走。 “四维,”宁柔略一犹豫,轻声地叫住了他。 李四维脚步一顿,连忙转身,“咋了?” “你……”宁柔望着李四维,神色担忧,“你不该那样的……若兰说你都把人打得像个猪头了?那样……他一定会怀恨在心……” “莫事!别听若兰乱说!”李四维连忙安慰,瞪了伍若兰一眼。 “本来就是嘛!”伍若兰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振振有词,“杀人不过头点地,你那样羞辱他,以后还咋当兄弟?” 宁柔也连连点头,一脸的深以为然。 李四维暗自苦笑,“你们不懂,有一种人,你得先把他的骄傲击得粉碎,他才能跟你做兄弟!” “骗鬼呢!”伍若兰瞪着李四维,满脸的不信,“你要是那样对俺,俺肯定做梦都想杀了你!” “呃……”李四维一滞,无奈苦笑,“他……和你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伍若兰咄咄逼人,李四维只得无助地望向了宁柔。 “噗嗤……” 宁柔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拍了拍伍若兰的手,“若兰,算了,可能他说得对呢!” 伍若兰神色一黯,“可是,俺还是好担心呢!万一他……” 宁柔一怔,幽幽地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心中一暖,快步走了过去,双臂一张,将她们搂紧了怀里,搂得紧紧地,喃喃细雨,“谢谢,谢谢……有你们,真好!” 两个女人浑身一震,反手搂住了他的腰背,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满足地笑了。 良久,三人才缓缓分开。 伍若兰笑靥如花地望着李四维,“有你……也真好呢!” 宁柔满脸温柔地望着李四维,“你……一定要留心些!” 李四维嘿嘿一笑,意气风发,“放心,他们翻不了天!老子能让他哭,就能让他站直了做人!” 这一刻,李四维突然觉得任何艰难险阻都如同纸老虎! 第二三二章师部急电 隆冬的白昼来得分外晚一些,湿漉漉的雾笼罩着落雁峰,久久没有散去。 山寨前的校场上,新归附的山匪早已到齐,队列虽算不得整齐,却也人人肃然。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进校场,径直上了高台,目光缓缓扫过队列,神色肃然,“刘大炮到了吗?” 队列里一片寂静。 李四维声音一沉,“刘大炮到了吗?” “到……了!”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在队列中响了起来,刘大炮神态疲懒地望着李四维,脸上淤青依旧,眼中却有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虽然被黄化好好震慑了一把,但他并未放弃反抗。 李四维没有再理会他,扭头望向了场边的黄化,“从现在起,刘大炮就是特勤连的兵了,带走,给他开个小灶!” “是!”黄化“啪”地一个敬礼,“团长请放心,卑职一定会好好操练,绝不让他给特勤连丢脸!” 说罢,黄化大步流星地走到队列边,目光一扫,紧紧地盯着刘大炮,神色一肃,“刘大炮,马上出列!” 刘大炮神色一僵,恨恨地瞪了李四维一眼,踌躇着向黄化走去。 李四维懒得再看他一眼,目光炯炯地环顾一众新归附的山匪,“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军人了!” 说着,他声音一顿,“以前,你们是山匪,是杆子,不管你们为啥上山,你们都对周围的百姓和这片土地犯下了罪孽……你们既然选择了投诚,过往的事老子不再追究!但是,记住老子的话:你们现在是军人了,军人就要有个军人的样子,哪个要是再犯事,休怪老子军法无情!”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石猛连忙上了高台,手捧着一个名册,“现在,开始给你们分连队……” 落雁峰三百余人新编了两个连,依旧归属三营,由孟富贵和陈昌平任连长,指导员和排长也由三营原有的军官担任,山寨投诚的头领都充任班长。 如此安排自然有压制的意味,却也没有人敢反对,他们既然选择了投诚,那就已经把命运交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下了高台,苗振华连忙笑嘻嘻地迎了过来,“团长,咋不多讲几句?” 李四维摇了摇头,回头望向了高台上的石猛,“身教重于言传……等石营长先调教一番再说吧!老子现在说再多,他们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那倒也是,”苗振华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尤其是那个刘大炮,等黄连长好好把他操练几天,看他还浑不浑?” 李四维嘿嘿一笑,“走,去特勤连看看……” 他话音未落,便见卢铁生匆匆而来,顿时心中一跳,连忙迎了过去,“出啥事了?” 卢铁生好歹也是通信排的排长了,莫得急事,他不会亲自跑过来! “团长,”卢铁生风尘仆仆而来,闻言,连忙掏出一封电报递了过来,“师部急电……” 李四维连忙接过电报,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狗日的!振华,马上去清风岭,让卢营长调两个连过来!” “是!”苗振华见李四维脸色阴沉,哪里敢怠慢,答应一声就要离去。 “振华,”李四维犹豫了一下,叫住了他,“让他把姜麻子和一干匪首也调过来!” 苗振华一怔,“是!” 苗振华匆匆而去,李四维又望向了卢铁生,“马上回团部,把通讯排的兄弟散出来,老子走后,每个山寨每天必须向团部汇报一次情况!” “是!”卢铁生连忙答应,末了补了句,“郑参谋说,团部还可以抽调两个连……” “不用,”李四维打断了他,犹豫了一下,又改了口,“让刘黑水过来,带上医护排,顺便把新编的直属连拉过来!” 卢铁生一愣,“直属连的战力……” 李四维一摆手,“不经历战斗咋练得出精兵?” “是!”卢铁生不敢分辩,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将电报折好,放入衣兜,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冷笑,“来得好!老子正缺只鸡!” “团长,”孙大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走了过来,“究竟咋回事?” 李四维叹了口气,“丘团长他们在鹰爪山一带出事了!” 孙大力一怔,满脸惊讶,“咋会出事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等到了地儿才清楚!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午后出发!再派人去天兜寨,让五连六连做好出发的准备,等待命令!” 从落雁峰去鹰爪山会经过天兜寨。 “是!”孙大力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石猛还在高台上念着名字,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石营长,先停一下,把山寨头领全部挑出来,然后让八连九连最好准备,午后出发!” 石猛一怔,“是!” 李四维安排好匆匆地出了校场,直奔偏院,找宁柔和伍若兰去了。 伍若兰不在,宁柔守在二当家的房间里,见到李四维过来有些欣喜,“你咋来了?” 李四维勉强一笑,“还没醒吗?” “嗯,”宁柔神色一黯,“他的情况……还有些危险!” “唉,”李四维叹了口气,“看来你们还得留下一个才行呐!” “要回团部了?”宁柔一怔,“那我留下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这一次,只能让若兰留下了……前面还有一场硬仗,我怕她应付不过来!” “硬仗?”宁柔皱了皱眉,“必须要打吗?”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必须要打!如果这一次不能打出暂五师的威风,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战斗!”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这就收拾……医护排调过来了吗?我带的绷带和药物不多!” “午后应该能赶过来!”李四维犹豫了一下,“若兰呢?” “找俺干啥?”李四维话音刚落,伍若兰就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满脸喜色,“是不是又有任务?” “对,”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宁医生要调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伍若兰脸色一僵,“柔儿姐姐要去哪?” 宁柔笑着走了过来,“若兰,这个伤员可交给你了,我回来可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伍若兰一愣,连忙点头,神色却有些紧张,“柔儿姐姐你放心,俺一定好好照顾他!可是,你要去哪里?肯定很危险吧?要不你留下,俺去!俺跑得快……” “傻丫头,”宁柔笑着摇了摇头,“姐姐什么样的危险没经历过呢?再说,四维不是在吗?你怕个啥?” “哦,”伍若兰神色一松,“那你小心些……俺去收拾东西!” 说着,伍若兰把水盆往床边一放,连忙收拾药箱去了。 李四维从宁柔笑了笑,“不急,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呢!” 事情的确比较多,准备干粮需要时间,准备弹药也需要时间,部队集结需要的时间更长! 特勤连,孙大力传达了命令,众兄弟都是跃跃欲试,只有刘大炮满脸郁闷地向黄化抱怨,“你们就这么想打仗?他不是不喜欢见血吗?” 黄化望了他一眼,满脸肃然,“可以不打的仗,自然要尽量不打,可是,该打的仗,六十六团从不退缩!” 刘大炮一滞,正要反驳,孙大力却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龟儿命好,没当成哪只儆猴的鸡,这不?又一只鸡送上门来了,兄弟们咋能不兴奋?” 刘大炮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垂下了头。 “狗日的,”孙大力“啪”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还敢瞪老子?小心老子的军法!” 刘大炮被拍得龇牙咧嘴,却也无力反驳,他现在就是占板上的鱼! 清风岭,卢全友得了命令,连忙集结部队,传达命令。 众兄弟得了命令,连忙整理装备,准备开拔。 姜麻子却心中惶惶,慌忙找了卢全友,“营长,为啥要把俺们调过去?这队伍刚刚拉起来……” 卢全友温和地笑了笑,“姜排长,不要担心嘛!团长这是想增加你们的实战能力呢!你要明白,百战出精兵呐!” 姜麻子还有些犹豫,卢全友一拍他的肩膀,笑得真诚,“团长让你们过去,那是看重你们,过去了要用心学,须知临战指挥的能力是慢慢积累出来的……不要辜负了团长的一番好意啊!” 姜麻子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那是,那是,卑职一定用心!” 天青寨,众人接了命令即刻开拔。 赵天宝见到翠儿也跟来了,顿时有些欣喜,连忙凑到了班长杨宗义面前,“排长,俺能不能去看看翠儿!” 杨宗义的马脸上露出了笑容,踢了他一脚,“这点屁事儿不用给老子说!团长都不管,老子才懒得管,快去快回!” “是!”赵天宝答应一声,乐呵呵地跑了。 翠儿夹杂在医护排的队伍里,有些心神不宁,于秀莲正在劝她,“妹子,莫怕……” “翠儿,”她话音未落,赵天宝便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来,满脸欣喜地望着翠儿,“你咋也来了?” “你咋也来了?”翠儿一惊,“你们才训练了几天,咋就来了?俺就说心神不宁的……” “不怕,”赵天宝嘿嘿一笑,“俺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俺去正好立个功!” “你……”望着满脸兴奋的神色,翠儿自得暗叹一声,“你……小心些!” 日当正午,天青寨和清风岭的队伍赶到了落雁峰。 吃了午饭,稍事歇息,李四维带着队伍一路向西赶去,在天兜寨汇合了二营的队伍,继续赶路。 直到夜幕初临,队伍开进了栾川境内的一个小村,李四维下令休整。 队伍在村口驻扎,安排好岗哨,李四维召集了各部带队主官开会。 特勤连黄化、孙大力,补给连刘黑水,直属连富察莫尔根,一营指导员赵德柱,二营指导员马跃,三营指导员王六根,都是李四维比较熟悉的人。 “就在昨天,丘团长他们在鹰爪山一带遭到伏击,损失惨重!”李四维环顾众人,开门见山,“所以,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闻言,众人面色凝重起来……那可是一个团啊! 李四维顿了顿,指着扑在桌上的军事地图,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口传来了一声,“报告,丘团长到了!” 众人一愣,咋这么巧? 李四维也暗自惊讶,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快请丘团长进来!” “四维,”丘团长应声走了进来,望见李四维便是眼眶一红,“为兄……惭愧啊……” 丘团长衣衫褴褛,须发散乱,满脸血污,右臂上缠着纱布,血迹斑斑…… 看清他的样子,李四维心中一震,“丘团长,快坐下,坐下再说!” 丘团长坐下之后,不住地摇头叹息,“唉!都是老子轻敌了……骄兵必败啊!老子咋就忘了这句呢?” 原来,丘团长所部一路向北推进,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山匪往风而逃……如此退进了百十里,丘团长渐生轻敌之心,所部将士也放松了警惕。 前夜,丘团长所部推进到了鹰爪山附近,在鹰爪山南麓一座村子里驻扎下来。半夜平安无事,哪知到了黎明前后,突然被山匪围住了,枪声四起,摸不清有多少人。 丘团长所部仓促迎敌,哪曾想村中竟有山匪的内应,顿时被内外夹击,丘团长所部大多都是新兵,刚刚训练了月余……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丘团长只得率部突围,奈何山匪熟悉地形,神出鬼没,一路又不断围追堵截,等他率部冲出重围已经是昨天下午了。 “逃出来的兄弟不到五百人啊!”丘团长说到伤心处,已是虎目含泪,声音颤抖,“那么多兄弟都……我害了他们啊!” 那些兄弟本该在前线呐,死也该死在抗日的战场上啊! 李四维听得心中发酸,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四维,”丘团长猛然抬起头,泪痕未干,眼中却是杀意滔天,“一定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给兄弟们报仇!” 李四维神色一肃,杀气腾腾,“那些山匪都该死!” “好!”丘团长精神一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这就把兄弟们叫过来,任你差遣,他们就在对面山上……” “有伤员吗?”李四维连忙站了起来,“我把医护排带过来了!” “伤员?”丘团长浑身一震,默然无语,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李四维暗叹一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掷地有声,“这个仇,一定要报!” 血债血偿! 这一次,他再无退路! 第二三三章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作为出身土匪世家的大架杆,刘大炮绝对算得上伏牛山中的地头蛇,对于鹰爪山一带的杆子并不陌生! 但是,他对李四维恨得深沉,所以选择了缄默! 除了天兜寨,其他三个山寨的头领都在队伍里,只是清风岭和落雁峰的首领都是被单独挑了出来,临时编入了富察莫尔根的连队里!其中不乏对鹰爪山的势力有所了解的人!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姜麻子,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机会,立功的机会! 于是,他找到了排长葛长河,“排长,俺知道鹰爪山的情况!” “真的?”葛长河一惊,神色凝重,“走,跟老子去见指导员!” 连长富察莫尔根去了团部,连队的事务暂时由伍天佑管理。 姜麻子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好好……多谢排长!” “莫高兴早了!”葛长河摆了摆手,扭头便走,“你的情报要有用才行!” 葛长河带着姜麻子匆匆找到伍天佑,把情况一汇报,伍天佑不敢怠慢,“走,去团部!” 三人匆匆赶到团部,正碰到李四维陪丘团长出来,丘团长形象狼狈,李四维神色冷峻。 “团长!”伍天佑连忙“啪”地一个敬礼,“俺们有鹰爪山的情报!” “哦?”李四维神色一动,“仔细说说!” “是!”伍天佑连忙望向了姜麻子,“姜大魁,快跟团长仔细说说!” 姜麻子原名姜大魁,只是这名字跟他那并不高大的身躯和墙头草的作风有些格格不入! “是!”姜麻子精神一振,抬头挺胸站得笔挺,目不斜视,“报告团长,俺以前和鹰爪山的武大寿有些交情,去过鹰爪山两次……” 姜麻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鹰爪山形似鹰爪,主峰之下有四道山岭向四周延伸开来,其间峡谷深涧,形势险恶!主峰之上便是飞鹰堡的所在,除了主堡,附近还有很多分寨,可进可退,可分可合……” 说着,姜麻子脸上多了一丝神往之色,“那堡主武大寿号称豫西飞鹰,在豫西绿林中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早些年便号称有千余条人枪,纵横豫西未分,未逢敌手,官军屡屡进剿从未成功!” “很好!”待他说完,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想来很多新加入的兄弟都对鹰爪山的势力有所了解,你却是第一个来汇报的!” 姜麻子心中一喜,来对了! 李四维笑得和蔼,“你的功劳,老子记下了!先回去吧!” “是!”三人连忙答应,匆匆而去。 待三人走远,丘团长叹了口气,满脸苦涩,“看来,这仇……不好报啊!” “不,”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肃然,“这仇一定能报!” 说着,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把兄弟们带过来,报仇的事不急!” “不急?”丘团长一怔,摇头苦笑,“哪能不急啊?” “不能急!”李四维坚定地摇了摇头,“有耐心的才是猎人!” 鹰爪山一带山峦起伏,密林连绵,不正是一个硕大的天然猎场? 上一轮,丘团长所部做了猎物。 这一轮,狩猎游戏才刚刚开始,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犹未可知! 很快,丘团长便带着余部进了六十六团的营地,伤员径直送往了医护排。 此时,李四维正在团部下达着命令,“特勤连在营地外的密林里警戒,记住,凡事可以窥视营地的地点就是你们警戒的重点!” “是!”黄化和孙大力轰然允诺,匆匆起身离去。 李四维的目光在赵德柱、马跃、王六根的脸上缓缓扫过,“安排好岗哨,严加防备,明日起,训练照常进行,该咋练就咋练!” “是!”三人连忙起身,“我们这就去安排!” 李四维望向了刘黑水,“部队的补给就交给你了,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或者更久!” “是!”刘黑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团长请放心!” “好,”李四维点点头,又望向了富察莫尔根,“你们连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待命!” “是!”富察莫尔根跃跃欲试,他刚刚当上一部主官,正欲大展拳脚!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派人盯着村子里的百姓,该抓就抓!” “团长,”富察莫尔根一愣,“你是担心村里有人通匪?”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这年月,民民匪匪的又如何分得清楚?丘团长他们的前车之鉴不远……老子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富察莫尔根恍然,很多杆子都谨守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所以,对于鹰爪山周围的百姓来说,飞鹰堡或许并不那么面目狰狞,甚至还会有百姓因为种种原因维护他们! 安排好任务,李四维开始在营地里巡视起来。 各处岗哨已然加强了兵力,戒备森严。 丘团长带来的伤员正在医护排的营地里接受治疗。 炊事排的营地上炊烟袅袅,和夕阳的余晖交相辉映,为营地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韦一刀正在忙碌,见到李四维过来,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团长,俺跟来莫错吧?” 这一次,李四维并没有下令炊事排随军,但是韦一刀得了消息,坚持带了一个班跟着刘黑水过来了,按照他的说法,“团长一定是搞忘了,他说过,兄弟们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打仗呢!” 刘黑水无奈,只得让他跟来了。 “嗯,来对了!”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要不然,兄弟们怕是要啃几天冷馒头了!” 韦一刀连忙摇头,“这么冷的天儿,咋能光让兄弟们啃冷馒头呢?那还不得啃出病来?” “有道理,”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兄弟们打到哪里,你就带着炊事排跟到哪里!” “是!”韦一刀精神一振,“团长你就放心,只要俺们炊事排在,兄弟们保准就能吃上热乎的!” 夜幕在一顿热乎乎的晚饭中悄然降临! 夜幕下,寒月如霜,朦胧的月光下,鹰爪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形容狰狞。 飞鹰堡坐落在主峰的山腰上,房舍俨然。 大堂里,一干头领齐聚一堂,分两边而坐,武大寿居中坐于高台上的虎皮大椅中,一双如苍鹰般犀利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堂中的汉子。 堂中,一个容貌憨厚的老汉垂首而立,不敢直视武大寿,神情紧张,“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俺正在西山打柴,就听得村外突然热闹起来,爬到山顶上一望,就看到村口多了好多的官军,他们就在村口安营寨扎了……俺……俺想他们一定是冲着鹰爪山来的,所以就过来找三儿了……” “三儿是哪个?”武大寿打断了他,声音和蔼。 “回堡主,”右侧末座一个五短三粗的汉子连忙起身,神情恭敬,“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被俺爹叫做三儿!” “谷寨主?”武大寿一愣,哈哈大笑,“你爹远来报信,当记一功!” 谷寨主连忙抱拳行礼,“多谢堡主!” 谷老汉也连忙躬身,神情激动,“多谢堡主!” 在谷老汉看来,自家老三进了飞鹰堡当寨主那就和投了官军当了官没啥区别,有枪有饷……自己帮他立了功也与有荣焉! 武大寿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了伺立一旁的冷峻青年,“阿伟,去拿两块大洋给谷老爹带回去!” “是!”那青年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谷寨主却有些犹豫,“堡主,能不能让俺爹在寨子里住些时日?” 武大寿皱了皱眉,声音不悦,“住些时日……也行……” 谷老汉自然听出了武大寿的不满,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俺这就回去,官军哪里能注意到俺这么个糟老头子?等俺得了新消息再来!” 武大寿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谷老爹倒是个精明人!” 这时,阿伟拿着两块大洋回来了,径直给了谷老汉,谷老汉得了赏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谷老汉离去,武大寿环顾众人,缓缓地开了口,“老三,让刺字营的兄弟向东渗透,要尽快摸清官军的虚实!” “是!”左首一个精瘦的汉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笃定,“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罢,老三匆匆离去。 “老二,”武长寿一望右首的高大汉子,“将杀字营的兄弟全部压到东面,谨守各处隘口!” “是!”老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杀气腾腾,“老大你放心,只要他们敢来,俺保准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老二龙行虎步地去了! 武大寿胸有成竹,命令一条接一条地下来,“东三寨寨主,你等全力策应三当家的杀字营!西三寨、南三寨、北三寨,你等留下必要的人枪固守山寨,将其余兄弟交由四当家、五当家、六当家统一调度!” “是!”十二个分寨寨主纷纷起立,轰然允诺! “老四、老五、老六,”武大寿望向了三个头领,声音萧杀,“谷家沟到鹰爪山这五十余里高山密林就是你们的猎场!” “是!”三个魁梧大汉纷纷允诺,“大哥请放心!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武大寿满意地点点头,声音一沉,“老七、老八,分率速字营、捷字营由南北两路向东迂回,狼烟为号!” “是!”两个干练的青年连忙起身允诺,掷地有声,“狼烟一起,收网围猎!” 这边,武大寿正雄心勃勃地布置围猎,而谷家沟村南口六十六团的营地里,篝火堆堆,鼾声随夜风徐徐飘荡! 夜,宁静而祥和,但那朦胧的夜色下早已暗流涌动! 北山下,谷老汉从飞鹰堡匆匆赶回已是半夜,在山坡上寻了打柴用的家伙什儿,想想又扛了一捆打好的柴绕到北山,悄摸着下了山,往村中摸去。 月光清冷,寒意逼人,夜静得出奇,谷老汉越走心越虚,不多时,背心里已然燥热起来。 “怕个卵!”谷老汉紧了紧手中的柴刀,加快了脚步,喃喃自语,“过了二道垭就进村了……” “噗通……” 谷老汉话音未落,便见两道黑影突然从路边的密林里冲了出来,如猛虎般冲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 谷老汉大骇,慌忙挥起柴刀劈了出去,“俺跟你们拼了……” “狗日的,”一声低喝,谷老汉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柴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团破布也顺势塞进了他嘴里。 “呜……呜……” 谷老汉拼命挣扎着。 “老实点!”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子的刀可比柴刀锋利!” 谷老汉浑身一抖,无力地瘫软在地。 一个汉子连忙拿掉了压在谷老汉身上的柴禾,另一个汉子摸出绳子往他手上绑去,然后,两人拖着浑惊骇欲绝的谷老汉钻进了路边的密林里,径直往村南口去了。 “嘿嘿,”富察莫尔根看到被顾大勇和王三毛押回连部的谷老汉露出了笑容,“还真有鱼!” 说着,他上下打量谷老汉一眼,皱起了眉头,“狗日的,一个老汉也敢通匪?” “噗通……” 闻言,谷老汉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拼命挣扎起来,满脸的委屈,“呜呜……呜呜……” “把那套给老子收起来!”富察莫尔根冷冷地瞪着他,“不管你通没通匪,老子都不会杀你!不过,这几天,就在这里给老子老老实实呆着!” 富察莫尔根说完,自有两个兄弟上前,把脸色惨白的谷老汉拖走了! 望着谷老汉的背影,富察莫尔脸色一沉,“让兄弟们继续守着,老子倒要看看这村里有多少人敢不安分!” 夜更深了,西山的密林中起了迷雾,三米开外便是一片朦胧。 飞鹰堡的三当家在距离谷家沟无力开外的山沟里找了处山洞部下联络点,将刺字营的兄弟散了出去。 刺字营虽然不过百人,却都是从堡中兄弟里精挑细选而来,个个伸手矫健,嗅觉敏锐,都是刺探军情传递情报的好手! 前几日,飞鹰堡能顺利地拿下丘团长所部,他们功不可没! 三当家所在的山洞不大,却曲折幽深,早有随从在洞中燃起了篝火,三当家和三个头目正围着篝火取暖。 “狗日的,”一个虬须大汉突然烦躁地骂了句,“老子的眼皮咋老跳?” “铁牛,”三当家瞪了他一眼,“你狗日的哪天眼皮不跳?” “就是,”其他两个头目望着他打趣,“你狗日的一顿不喝酒眼皮就跳!” “老子都快半个月没沾酒了!”铁牛讪讪一笑,望向了三当家,“三哥,狗日的官军啥时候才能撤啊?” 闻言,其他两个头也连忙望向了三当家,“狗日的官军怕是跟老子们耗上了!” “嘿嘿,”三当家望着跳动的火苗,满脸冷笑,“把他们打痛了,他们自然就撤了!你们急个卵?他们来得再多还不是老子们的猎物?鹰爪山这方圆数十里就是老子们的猎场,哪次官军来了不是铩羽而归?打他们就像打狍子一样容易!” “倒也是!”三人精神一振,露出了笑容,满脸得意,“南面那伙官军还不照样被老子们打得屁滚尿流?” 第二三四章雾夜杀戮 ps:给坚持看正版的朋友道个歉,因为种种原因,前一章做了一些修改……只要刷新一下就可以看了! 冷月如霜照西山,西山无语雾腾腾。 迷雾中,一条条矫健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他们便是飞鹰堡“刺”字营的精锐,是鹰爪山方圆数十里崇山密林中的幽灵猎手! 刺字营下辖三队十八哨,每哨六人,头目称哨长,庞飞便是第一队第三哨的哨长。 按照三当家的吩咐,第一队六哨人马直取西山,拔掉官军的警戒,堵死官军的侦查兵! 用这一招,倒不是因为三当家狂妄,只因这一招屡试不爽! 如果把丛林作战比成狩猎,那么侦查兵就是猎人的耳目,被堵住了耳目的猎人还是猎人吗? “刺”字营都是精锐的侦查兵,可是,特勤连又岂会比他们差? 第一队六哨人马分三路钻进了密林,每路人马分前后两哨,前一哨为锋,后一哨掩护。 庞飞带着本哨人马在中路充当前锋,队伍中两人一组,呈犄角之势向密林深处推进。 密林里雾气弥漫,静得出奇, 徐徐的夜风穿过密林,“沙沙沙……”,枝叶发出的细微声响也那么清晰。 “嘎吱嘎吱……” 布鞋踩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上,那些许声响也显得有些刺耳。 沿着林间缝隙走出五六百米距离,到了一处小山坡下,庞飞突然停下了脚步,猛然举起左手,五指并拢如刀面。 周围的兄弟纷纷停下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短枪,竖耳凝目,警惕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沙沙沙……” 耳中只有枝叶摇曳发出的轻响,庞飞神色一松,再次举起左手,轻轻地前后晃动了三下,当先向前摸去,脚步却更慢了。 小山坡上布满了荆棘和藤蔓,庞飞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短枪紧紧攥在右手中,保险早已打开。 “沙沙沙……” 风声仿佛大了一些,枝叶摇曳的声音突然响了许多。 “嘎吱……嘎吱……” 就连那脚步声也陡然间响亮了许多! 狗日的! 庞飞心中一寒,汗毛倒竖,一抬腿,就要蹿出去,却听得右侧风声响起,连忙抬枪指了过去,就要扣下扳机。 “噗嗤……” 一柄寒光闪闪地刺刀却抢先一步斜劈而下,刀锋入骨,去势不竭。 “吧嗒……” 短枪掉落,庞飞疼痛难当,张嘴欲呼,身子却向一旁闪去,左手已然摸上了腰间的短刃。 “噗通……” 几乎在同时,那汉子刀锋一转,刺入他的右肋,顺势将他扑翻在地,一把捂住了口鼻。 “啊……唔……” 庞飞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嚎,便化作了闷哼,那只捂在他口鼻上的大手犹如钢筋铁骨一般坚硬,压在他身上的躯体犹如大山般沉重。 “噗嗤噗嗤……” 他身上的汉子却拔出了利刃不断地在他身上刺入、抽出、刺入…… 庞飞的挣扎渐渐变得虚弱,意识也渐渐涣散,在这一刻,他的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 “呼哧呼哧……” 他背上的汉子在沉重的喘息着! “呃呃……” “唔唔……” “嗯嗯……” 兄弟们在做垂死挣扎。 “噗嗤噗嗤……” 那是刀锋在皮肉间来回穿梭的声音。 就这么完了吗? 庞飞双目凸出,不再挣扎,恐惧、不甘的神色在脸上凝固! “噗嗤噗嗤……” 莫畏依旧死死地捂着庞飞的口鼻,右手攥着利刃不断在庞飞的身上刺入、抽出、刺入……这是恐惧之后的亢奋! 孙大力蹿了上来,一拉他的胳膊,低吼一声,“走!” 莫畏这才心神一定,收了刺刀,捡了庞飞的短枪,拔了庞飞的短刀,随兄弟们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因为雾大,第四哨距离第三哨不过五六十米远。 当庞飞率着第三哨上了上坡之后,蔡毅也带着第四哨到了山坡下,前面有第三哨开路,第四哨的人马就少了几分警惕! 蔡毅刚刚到了山坡下,便听得山坡上隐约传来一声“走……”,顿时心中一紧,连忙抬起左手,就要招呼大家停下,却听得周围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杂乱起来,“嘎吱嘎吱……” “唔……唔……” “呃呃……” “啊……呃……” 紧接着,闷哼声四起! 蔡毅心中一寒,惊回头,却见眼角寒光一闪,一股寒气直奔左颈。 “噗嗤……” 蔡毅拼命侧身躲避,却还是慢了半拍,刀锋切入皮肉,热血飞溅。 “啊……呃……” 刀锋去势不竭,直切掉大半个脖子,将蔡毅的惨嚎声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蔡毅软软地向地上倒去,葛大路一把接住了他,顺势拿下他手中的短枪,然后拔了他腰间的短刃,别在了自己腰间,这才轻轻地将他放到地上,拔出刺刀攥在手中。 “走!”葛大路低喝一声,当先向迷雾中蹿去,众兄弟连忙从一具具尸体上收了刀枪,紧随其后,隐入迷雾之中。 西山依旧无声,但那弥漫的雾气中已然多了一丝血腥气! 北山南坡,“刺”字营第二队人马按照计划顺利地摸到了此处,透过薄雾和枝叶的缝隙,担任前锋的第一哨哨长吕三强已然望见了山坳里的点点火光,顿时心中一喜……那里就是官军的营地了! 举起左手前后摆了摆,吕三强一马当先向山下摸去,山坡上原本就有几条交错的小道,一行人的步伐快了许多,却依然攥着已经上膛的短枪凝神戒备,警惕之心丝毫未减。 第一哨很顺利地下了山坡,继续向村中摸去。 在二道垭外,吕三强碰到了第三哨和第五哨的人马! 二道垭,两侧是十余米高的山岭,山岭间是一道三五米宽的豁口,一条曲折的小径从豁口中经过,直通谷家沟……进村只此一条路。 三个哨长对视一眼,吕三强竖起左手指了指第三哨哨长安大全,然后指了指右侧,意思是让他从右侧的山岭上迂回到村口。 安大全点了点头,回头一招手,带着第三哨人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吕三强又指了指第五哨哨长孔令,然后示意他从左侧山岭迂回! 孔令连忙点头,带着本哨人马往左侧去了。 飞鹰堡等级森严,队长一般不直接参与行动,在行动中,第一哨哨长便是临时指挥官。 待两路人马离去,吕三强在原地竖耳凝神静听一阵,直到第二哨人马赶到,这才竖起左手,做出一个“警戒前行”的手势。 两哨人马组成六队,第一哨三队呈犄角之势,先行摸进了豁口。 豁口中一片寂静,两侧的山岭中也并无一丝异响,吕三强一行很顺利地通过了二道垭。 过了二道垭,距离村口不过十余米,村中的房舍在朦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吕三强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得意……这伙官军只怕又是些草包! 很快,其他各哨人马也安全抵达,众人合兵一处,向村口摸去。 村中一片漆黑,夜风中隐约有鼾声飘出。 布鞋踩在夯实的黄土路上,步履无声,众人犹如暗夜幽灵,步伐矫健,直驱村口,只要进了村,各人自去相熟的村民家中落脚,只待大军一到,便里应外合,在官军背上狠狠地插上一刀!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村口牌坊已经近在咫尺,吕三强甚至抬头望了一下那破败的牌坊,心中有些感慨,快有半年没来了,这牌坊更显破败了!村里那群惫懒货也不知修整一下,这可是谷家沟的脸面啊!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便见那牌坊后面火舌吞吐,“哒哒哒……” 借着火光,吕三强才看清那牌坊两侧的栅栏后面竟是一排黑洞洞的枪管! “噗噗噗……” 下一秒,一梭子子弹迎面扑来,钻进了吕三强的胸膛,让他浑身一震,直挺挺地仰面便倒! 狗日的! 吕三强在地上挣扎着、痉挛着,意识渐渐涣散,可是身后兄弟们的惨叫声却越发的清晰了! 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 吕三强转过最后一个念头,便彻底不动了! 当村北的枪声响起,李四维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从篝火边坐了起来,“集合,紧急集合!赵德柱率部支援村北,马跃率部支援村南,王六根率部固守营地!” “是!”三人也已惊醒,得了命令,匆匆往自己的连部赶去。 顿时,营地里一片喧闹,村北的枪声却嘎然而止了! “龟儿的!” 李四维松了一口气,摸出半盒皱巴巴的香烟,掏出一支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振华,让赵德柱他们歇了!” “啪啪啪……” 他话音刚落,村南也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苗振华愣在了原地,满脸犹豫,“团长……要不让赵指导也过去?” 李四维摇了摇头,凝神静听,那枪声迅速地向西南方向远去,很快便停了下来。 “算了,”李四维呵呵一笑,“让兄弟们都歇了吧,来的应该是飞鹰堡的探子!” 苗振华刚走,伍天佑便匆匆而来,“团长,北边来了三十六个,全撂倒了,还有六个活口,俺们抬过来了!” “活口?”李四维皱了皱眉,声音一沉,“灭了!” 伍天佑一怔,“是!” 他带着活口过来,就是供李四维榨取情报的,却不想李四维一开口就要杀了! 一旁的丘团长也满脸疑惑,“咋不问问口供?总有些用处!” 李四维一摆手,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一群探子能问出个啥?不如杀了来得干脆!” “倒也是!”丘团长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却不知道……李四维怕了,他怕自己问了他们的口供便下不去死手了! 可是,这一次,他绝不能手软! 伍天佑匆匆地走了,很快,营地外便响起了几声枪响! 李四维又抽起了烟,烟刚抽完,乌吉布就气喘吁吁地来了,“团长,村南来了一伙贼人,兄弟们正要围上去,却不想村里的枪声把他们给惊了,兄弟们追了一阵,只留下了八个,都死了!” 他现在也是补给连的指导员了,等和师部汇合之后,至少也能挂个中尉军衔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一群漏网之鱼罢了!这里的地形他们比较熟,下一次就不要贸然追击了!” “是!”乌吉布连忙点头,匆匆而去。 很快,谷家沟又恢复了宁静祥和。李四维抬起手腕,借着火光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又掏出一根烟点上,默默地抽了起来,再无半点睡意。 一支烟很快便抽完了,李四维听着营地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露出了笑容,笑得温馨而满足……为了还能听到你们的鼾声,老子就做一次屠夫又如何? 与此同时那处山坳里,三当家在洞口来回地踱着步,忐忑不安! 三个队长也站在洞口,面色阴沉,终于,光头不耐烦地一摸腰间的短刃,“三当家的,贫僧去山里看看!” 和尚是第一队的队长,东北方向枪声大作,东南方向枪声零星,只有山中一直毫无动静,也没人回来报信,和尚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了! 三当家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和尚,小心些!” “好!”光头一点头,攥着短刃冲入了夜色中! 对于武僧出身的他来说,用刀反而比用枪来得犀利! 疤脸和虬须大汉也望向了三当家,“三当家的……” 三当家望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铁牛去看看吧,刀疤就不用去了!” 铁牛的第三队是向南迂回的那一队,而刀疤的第二队正是向北迂回的那一队! “是!”虬须大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只剩刀疤面色发白地呆立原地,“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轻敌了啊!” “是轻敌了!”三当家的也叹了口气,“第二队怕是完了,第三队应该没有大碍,只希望第一队还没有与官军遭遇吧!” 刀疤愣了愣,“属下跟和尚走一遭,也好有个照应!” “好,”三当家的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切不可逞强!” “属下明白!”疤脸丟下一句话,已然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这处山坳与西山不过隔了一座山头,山头上早有二当家的“杀”字营设立了据点,只是“杀”字营和“刺”字营互不相干,听到谷家沟方向的动静,他们并未做出反应。 此时,“杀”字营几个值岗的兄弟见到“刺”字营的三个队长匆匆过去,都有些惊讶。 “‘刺’字营怕是完了!” “该!那帮王八犊子一个个走路都鼻孔朝天,再不吃点亏,那还不得上天了?” “谢大嘴,你狗日的小声些,被人听了去有得你好受!” “怕个卵!二当家和咱们营的头领听了不也得偷着笑?‘刺’字营那些头领怕是莫得功夫来听这些!” “呃……你狗日的,嘴上就莫得个把门的!” 且不说这些小喽啰在背后嚼舌根子,那疤脸一路追赶过去,攥着短枪摸进了西山密林里,没摸出多远,便听得山腰突然响起一声暴喝,“秃驴休要猖狂,你家道爷在此!” “嘿嘿,你家爷爷何曾怕你?”这是和尚的声音。 疤脸听出了和尚声音中的悲愤,心中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刚走出百余米,便听得身侧风起,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找死,”疤脸一声怒喝,抬枪便打,“砰”,枪响,黑影摔倒在地,却是一声怒吼翻身又扑了上来。 疤脸一怔,抬手又要打,却听得匆匆的脚步声四起,顿时心中一沉,转身便退,反手就是几枪,“砰砰砰……” “呃呃呃……” 身后传来几声惨哼,紧接着枪声大作,“砰砰砰……”,子弹如飞蝗般追了上来。 “咔……” 短枪里传来一声空响,疤脸心中一寒,急忙闪身到一颗大树背后,摸出了短刃! 他虽惯于用枪,却也知道这密林中雾气腾腾,短枪反倒不如短刃好使。 疤脸的枪声停了,身后的枪声也停了,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他没走,都注意大树后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林中静谧,一个人如果慌忙奔跑,脚步声是掩盖不住的! 疤脸暗骂一声,攥紧了短刀,凝神听着那走走停停的脚步声。 近了…… 刀疤的短刃已然扬起,“嘎吱……”,脚步声在右侧响起,刀疤闪身而出,手起刀落,“咻……嘭……”,刀在半空却被一柄刺刀架住。 “上!” 一声呼啸,几个黑影围了上来,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刺刀就往疤脸身上招呼过来。 疤脸心中一寒,慌忙舍了目标,手中短刃奋力一兜,“嘭嘭……”,三柄刺刀被荡开,却被第四柄刺刀死死抵住,那刺刀的主人正是孙大力。 “杀!”几乎同时,刀疤背后响起一身暴喝,两柄刺刀直奔他的左肋,快如闪电! “噗嗤……” 疤脸避无可避,两柄刺刀尽数插入体内。 “啊……”,一声惨嚎,疤脸壮如疯虎,不顾孙大力的钳制,一撤短刃,就要反身杀回。 可是,孙大力岂会让他得逞? 几乎就在他转身的同时,孙大力已然合身扑上。 “噗通”,疤脸被扑翻在地,血流如注,孙大力早已扬起了刺刀,直奔疤脸的后背。 “噗嗤”,一刀。 “噗嗤”,再一刀。 “噗嗤噗嗤……” 刀光闪烁,鲜血飞溅,不几刀,疤脸便再无声息。 孙大力一拔刀,翻身坐起,喘着粗气,“先把受伤的兄弟送……送回去。” “是,”众兄弟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只有刘大炮呆立原地,神色复杂地望着孙大力! “咋了?”孙大力大眼一瞪,“老子的命令没听到?” “不……不是!”刘大炮一愣,连忙摇头! 孙大力爬了起来,一拍他的肩膀,“不习惯这种打法?呵呵,真正的战场可不像你们绿林中的打架斗殴……”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山上传来了一声炸雷般的惨嚎,“啊……” 刘大炮脸色一白! “呵呵,”孙大力笑呵呵地收起了疤脸的刀枪,“你龟儿还是死人见得太少了!放心,等上了前线,你就习惯了!” 孙大力说得随意,刘大炮却是心中一寒! 第二三五章你们见过飞蛾扑火吗? 当晨曦再次降临,谷家沟依旧宁静而祥和,只是村外添了几个乱葬坑,那流在密林和村北口的血已然凝结成了冰渣子! “起来了,起来了!”六十六团的营地里各级军官的喝骂声此起彼伏。 医护排的营地上,李四维刚刚俯身查看完葛大路的伤势,听得外面的喝骂声,皱了皱眉,扭头望向了苗振华,“振华,让他们安静些……传令各部,今天继续休整!” “团长,”苗振华一怔,满脸犹豫,“是继续休整吗?” “对,”李四维肯定地点了点头,“今天继续休整!让各部主官去团部等着。” “是!”苗振华再无疑虑,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见苗振华离去,回过头来,轻轻地拍了拍葛大路的肩膀,笑骂,“你龟儿下次小心些!人家明明拿着枪你还往上扑?二旦都莫得你愣!” 葛大路左臂缠着纱布,血迹未干,闻言讪讪而笑,“他第一枪对着老子都没打上,哪晓得第二枪他背着老子反倒打上了!那个狗日的眼睛长到背上去了,活该老子倒霉!” “你啊!”李四维叹了口气,动情地望着葛大路,“早喊你去直属连当个连长,你非要赖在特勤连不走!特勤连……啥时候都要冲在最前面!” 葛大路是特勤连的第一批排长,论战功论资历早该升职了,收编天青寨的时候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他却选择了在特勤连继续当一排长,把连长的位置让给了资历远不如他的富察莫尔根。 葛大路傻呵呵地笑了,满脸实诚,“团长,俺就愿意在特勤连呆着,俺喜欢冲在最前面,也喜欢那种刀刀见血的感觉……爽快!你要是让俺去守阵地,俺才受不了呢!” “随便你!”李四维摆了摆手,转身就走,“给老子好好养着!” 医护排的营地上燃着几堆篝火,受伤的兄弟或坐或躺都聚在篝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火焰的温度! 李四维看得心中一酸……天越来越冷了,必须把他们送回山寨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出了医护排的营地。 团部里,赵德柱、马跃、王六根、刘黑水、富察莫尔根都到了,丘团长也来了,只有黄化和孙大力还在西山,没有赶过来。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进了团部的破茅屋,众人纷纷望了过来。 “都来了?”李四维笑呵呵地走到了主位,在矮凳上坐下,使劲地搓了搓手,“狗日的,这天越来越冷了!黑水,你带队回去,把受伤的兄弟都送回山寨去!” “是!”刘黑水连忙点头,“他们在这外面呆着的确不是个事儿!” “四维,多谢了!”丘团长满脸感激。 这营地里两百来号伤员基本上全是他的部署,六十六团的伤员不过十余人:特勤连有四个伤在光头手下,三个伤在疤脸的手上;补给连有一人在追击的时候被流弹击中的;直属连有四人在打伏击的时候受了伤! “客气了,”李四维摆了摆手,望向了赵德柱,“德柱,你率部去西山把特勤连的兄弟换回来!那地方比较凶险,切记只能坚守,不可出击!” “是!”赵德柱肃然允诺,“团长请放心!” “好!”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马跃,“马跃,你部接替补给连的防御!” “是!”马跃连忙点头,却有些疑惑,“团长,咋都在防守?你该不会只带着八连、九连进攻吧?” “哪个跟你说老子要进攻了?”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望向了王六根,“六根,你部作为机动力量,让兄弟们随时待命!” 王六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好了!”李四维环顾众人,笑得轻松惬意,“都散了吧!早饭也该做好了,这么冷的天,吃点热乎的暖和!” “四维,”丘团长没有动,满脸犹豫,“为啥不进攻?哪怕一天只推进十里地也好啊!” 刘黑水等人正要起身,闻言又都坐了回来,都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迎着众人的目光,神色一整,“你们见过飞蛾扑火吗?”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神色却更加疑惑了。 “见过就好!”李四维点点头,伸出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点了点,“这里是飞鹰堡!”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鹰爪山的位置有个红色的标记。 李四维的手指一直向东移动,停在了谷家沟,“这里就是老子们的位置!” 谷家沟也有个红色的标记。 李四维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两个地方就好比两盏明亮的灯,而飞鹰堡和老子们就就是那被火光深深吸引的飞蛾……” “团长,”马跃不服气地打断了他,“老子们没这么弱吧?”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记住老子的话: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 马跃缩了缩脖子,讪讪而笑,“记住了,你继续说!” “要真记住了才好!”李四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神色一肃,“老子们与其像飞蛾一样扑上去,倒不如把老子们这盏灯搞亮些,让他们自己扑过来?” 闻言,众人都皱眉思索起来。 “高明啊!”丘团长却一拍大腿,目光炯炯,“好一招引蛇出洞!他们只要扑过来,就失去了地利!”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对对……只要把他们引出来,老子们就能变强攻为固守,部队的伤亡肯定就能小很多!” 只有刘黑水有些犹豫,“可是,真能把他们引过来?”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他,神色凝重,“黑水,这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的?”刘黑水一怔,恍然大悟,“团长请放心,补给连绝不能短了兄弟们的给养!” 这样的策略固然可以降低伤亡,进展却会十分缓慢,天越来越冷,补给是首要的难题! “好!”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一定要小心!只要能保障兄弟们的给养,老子逼也要把他们逼出来!” 就这样,李四维定下了剿伐飞鹰寨的基本策略! 相比与六十六团团部的轻松气氛,飞鹰堡大堂里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 武大寿高高在上,怀里偎着个小暖炉,里面的炭火燃得正旺,偎在怀里暖烘烘的一片,却暖不化武大寿那张板着的脸。 大堂里空空当当,只有三当家的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下,满脸愧色,“属下轻敌大意了,请堡主责罚!” 堡主为了一个“刺”字营花费了多少钱粮,他最清楚不过! “罢了!”武大寿摆了摆手,神色稍霁,“这些年来,咱们顺风顺水的惯了,注定有此一败……老三,败了不可怕,败了咱们再赢回来就是了!” “堡主!”三当家的心中一松,满脸感激,“属下这就回去……” “老三,”武大寿轻轻地打断了他,“不急不躁方能成大事啊!这山里有句老话,有耐心的才是猎人!记住了吗?” 三当家的一怔,连忙点头,“属下记住了!” “很好,”武大寿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安排人盯紧了官军的动向……远远地盯着就好了!” “是!”三当家连忙允诺,“属下明白了!” 三当家匆匆而去,武大寿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个老三呐!要能像老二那般爽朗就好了!” 一旁的阿伟一愣,“义父,这是为何?三当家的行事稳重……” “不!”武大寿摇了摇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这不是稳重,只是心中还有戒备罢了!” “戒备?”阿伟皱起了眉头,满脸疑惑。 武大寿幽幽地说了句,“你可曾听他叫过一声大哥?” 阿伟一滞,默默地垂下了头! “随他去吧!”武大寿意兴阑珊,缓缓地起了身,“一个‘刺’字营罢了,只要能打跑官军,老子再建一个就是了,用得着他连夜跑这一趟?不堪大用……不堪大用啊!” “义父,”阿伟闻言,有些激动,“孩儿愿为义父解忧……” 武大寿望了他一眼,“不急……此时敌情不明,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武大寿沉得住气,李四维也不急躁。 吃过早饭,李四维送走了刘黑水和一众伤员,然后带着苗振华上了山,把谷家沟的北山和西山好好地转了一遍,下得山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日上中天,那太阳虽然依旧像个病号般懒洋洋的,却也为大地添了几分暖意。 营地里,不当值的兄弟晒着太阳,三三两两的闲聊着。 黄化和孙大力也起来了,和几个特勤连的兄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李四维径直走了过去,“龟儿的,都睡好了?” 众人连忙回头,“睡好了……今天暖和,睡得踏实!” “那就好!”李四维过去挤在他们身后坐了下去,“老道、大力,昨晚咋搞的?听说两个人就伤了七个兄弟……他们真有那么凶?” 黄化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草莽之中藏龙卧虎啊!那光头大概是个出家人,使一柄短刀,路数刚猛,先是突袭的兄弟被他一脚踹飞,然后三个兄弟围攻的兄弟被他一个照面便劈伤了……老子上去也和他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才找了个破绽……的确是个人物啊!” “能和你斗上二三十个回合?”李四维有些惊讶,“那倒还真是个人物!” 算起来,黄化是他见过的第一高手呢! 黄化点点头,有些担忧,“这才刚开始……只怕这样的人物还不少呢!” 李四维点了点头,移开了话题,“疤脸呢?” 孙大力摇了摇头,一脸的得意,“那疤脸的枪法着实不错,身手却不见得有多高明,几个兄弟就将他围住了,老子们一拥而上,只一个照面就把他撂翻了!” “屁!”刘大炮在一旁撇了撇嘴,“你那是偷袭!” “狗日的!”孙大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是战斗,你以为是你们绿林好汉打架斗殴啊!幼稚!” 刘大炮一滞,涨红了脸,却又无法反驳! 在真正的军人眼中,绿林中人那些打家劫舍、火并夺权的把戏的确上不得台面! 李四维也是脸色一肃,盯着刘大炮,“长官的话给老子好好记住,那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经验,到时候能救你的命!” 被黄化和孙大数落,刘大炮倒也认了,这两人的本事他可是见过的! 可是,李四维也来数落自己,刘大炮却是不能忍了,一梗脖子,“老子……” “闭嘴!”李四维声音一沉,冷冷地盯着他,“莫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你的兄弟们绑了你,老子这时候应该已经带着兄弟们杀上落雁峰去了……你还觉得你们挡得住吗?” 刘大炮一滞,默默地垂下了头! 李四维嘿嘿一笑,满意地站起身来,“老子去营地里转转,你们继续!” “是去看宁医生吧?”有兄弟笑着起哄。 李四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子要看的地方多了去了!” 待李四维远去,黄化突然望着刘大炮,“刘天福,你觉得老子厉害吗?” 刘大炮一愣,抬起头疑惑地望着黄化,“当然了,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不!”黄化笑着摇了摇头,“和团长比起来,老子差得太远了!” “呃……”刘大炮满脸愕然,“难道……他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龟儿的!”孙大力“啪”一巴掌扇在他的军帽上,“你懂个锤子!老子们再厉害,一次能杀多少人?” 说着,孙大力压低了声音,“你晓不晓得团长最多一仗杀了多少人?一把火,烧掉了成千上万的小鬼子……烧得小鬼子哭爹喊娘!” 刘大炮浑身一抖,“真……真的?” “龟儿的!”孙大力叹了口气,“那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当时,还莫得特勤连,老子也还是个小兵,就站在河对岸……你问过人被烧燃,烧成焦炭那种气味吗?老子那时候闻到了……呵呵,当时就吐了!” 刘大炮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虽出身土匪世家,也常常干着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可是,一把火烧掉成千上万人……那样的场景,他想都没想过! 黄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以后莫去惹他了!” “嗯!”刘大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脸色一红,掩饰地瞪了孙大力一眼,“狗日的,该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要真是那样,他咋可能还是个团长?” 孙大力嘿嘿一笑,“信不信由你!” 说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便走,“唉,晚上多半还得上山,老子再去眯一觉!” 黄化也站了起来,“老子去炊事排看看,韦一刀该不会在偷懒吧?这一天了,饭还没好!” 刘大炮见两人头也不会地走了,只得望向了几个剩下的兄弟,“连长说得是不是真的?” 众人纷纷摇头,异口同声,“俺们啥也不晓得!” “狗日的,”刘大炮皱了皱眉,紧紧地盯着他们,“你们咋会不晓得?” 众人笑容不改,“不晓得就是不晓得,反正你莫去惹团长就对了!” 说着,众人同时起身,“俺们也得再去眯一觉!” 众人散去,徒留刘大炮呆坐原地,独自纠结! 李四维却不知刘大炮正在为光明集那把大火纠结,正对着俏面如花的宁柔大献殷勤,“柔儿,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我给你按按摩……” 说着,李四维就绕到了宁柔背后,双手搭上了宁柔的肩头! 宁柔俏脸微红,“你轻点,我……怕痛!”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轻点,再轻点……够轻了吧?” 宁柔的俏脸更红了,“太轻了……莫得我……麻酥酥的……” “哦,”李四维连忙加了一份力道,“这样好了吗?”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中透着满足,“正合适呢!好舒服!” 李四维轻轻地按揉着,不一会儿却感觉宁柔轻轻地往自己怀里靠了过来。 李四维心中一热,停了下来,抽出双手就要搂住她,一俯身,却听得宁柔发出了细微的鼾声,顿时双手一僵,心中有些发酸……她这是累了啊! 轻轻地抱起宁柔,将她放在了用木板拼成的简易手术台上,为她盖上了薄被,李四维就静静地坐在旁边,温柔地望着她。 睡梦中,她一脸安详,细微地鼻息轻轻地吹动着散落在鼻端的发丝……李四维伸出手,轻柔地将那三连的发丝理顺,好滑呢! “团……”苗振华匆匆而来,一见这情形,连忙压低了声音,“廖营长来了!” 李四维一怔,“咋来得这么快?” 按照行程,刘黑水一行这个时候差不多才赶到天兜寨。 苗振华小声地解释着,“廖营长一大早就带着队伍出发了,在半路上才遇到了刘连长他们……” “哦,”李四维轻轻地站了起来,顿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微微一笑,“让他们先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今天莫得事!” “是!”苗振华轻轻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了。 李四维又望向了熟睡的宁柔,心中一暖。 对! 今天莫得事! 我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你! 第二三六章往前面移一移 在冬日的阳光里,静静地守着熟睡的爱人……这一刻,李四维觉得自己找到了永恒的幸福! 帐篷外面阳光明媚,帐篷里温暖如春。 宁柔在手术台上熟睡,呼吸均匀,容颜静好! 李四维坐在一旁,静静望着她,一时竟有些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好,刘天福这一拳带劲……” “老莫,再来,再来一下就对了……” “加油,老莫加油……” “刘天福加油……” 狗日的! 李四维脸色一沉,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出去骂人,却听得宁柔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四维……” 李四维脚步一顿,连忙转身,神色柔和了许多,“把你吵醒了?我出去让他们安静些,你再睡一觉!” “不用了,”宁柔轻轻地坐了起来,俏脸上泛着红晕,“其实,我……醒了一阵子了!” “哦,”李四维露出了笑容,“那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李四维话音未落,于秀莲已经端着个海碗进来了,笑容满面,“长官,饭送过来一歇了,俺看宁医生睡着了,就没拿进来……白菜腌肉和苞谷饭,都还热着呢!” “呃……做得好,”李四维老脸一热,掩饰地笑了笑,望向了宁柔,“那……我先出去看看。” 说着,李四维急忙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面走去! “四维,”宁柔轻轻地叫住了他,面色潮红,声音甜腻,“刚刚……睡得真香呢……” 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若蚊蝇了! “嗯,”李四维回头粲然一笑,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呵呵,”于秀莲见李四维走了,笑盈盈地望着宁柔,“宁医生,俺都看到了……那样子让人觉得好温暖呢!俺都没忍心进来,怕打搅了你们。” “秀莲姐,谢谢你!”宁柔下了床,整了整衣衫,接过了海碗,使劲地嗅了一口,一脸陶醉,“真香呢!” “香就多吃些,”于秀莲连忙递过了筷子,笑容中多了一丝疼惜,“你那么累,要多吃些才行,不然身体会累垮的!”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过于秀莲递来的筷子,捧着海碗坐到了凳子上,大快朵颐起来。 李四维脚步轻快地出了医护排的营地,循着欢呼声走去,径直进了特勤连的营地。 营地里,众兄弟把中间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个个兴奋地望着场中,大声地叫着好、鼓着劲。 苗振华见到李四维进来,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先回团部吃饭吧!等一下该凉了……” “不急,”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望向了场中,“他们在搞啥呢?一个个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苗振华也呵呵地笑了,“莫畏和刘大炮在比武……兄弟们就是闲得无聊,在跟着起哄呢!” 这时,孙大力也走了过来,满脸笑容,“两个楞货碰到一起,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有些看头!” “哦,”李四维有些惊讶,“莫畏刚进特勤连几天啊,就能和刘大炮打个旗鼓相当?你们挑人的眼光倒是很好嘛!” 刘大炮身为落雁峰的大架杆,以他的身手,在特勤连也排得上号,而莫畏是在天青寨之时才从补给连调到特勤连的,上阵厮杀的时间不多,平日的训练也不如特勤连强度大! 孙大力却摇了摇头,“莫畏的身手的确不错,但是……还需要好好磨一磨啊!” 李四维一愣,“咋回事?” 孙大力叹了口气,神色凝重,“昨天晚上,他扑倒了一个探子,那个探子都被他捅城马蜂窝了,他龟儿还在死命地捅,看起来,十分紧张……他这个样子,执行任务的时侯容易出事啊!” 特勤连的任务向来都凶险异常,将士们不仅要有过人的身手,还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否则,可能在关键时刻出岔子,害人害己! 李四维皱了皱眉,“那是得好好磨一磨!” “啊……” 李四维话音刚落,便听得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夹杂着怒吼,“住手!” “龟儿的,”李四维一惊,沉声暴喝,“让开!” 众兄弟纷纷回头,见是李四维,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李四维目光一扫,便看清了场中的情形。 场中,刘大炮仰面倒地,被莫畏压在身下。莫畏右手攥着特勤连标配的汉阳造制式刺刀,微微颤抖着,大半截刀身已经刺进了泥土里,露在外面的小半截刀锋在阳光下寒光闪烁,锋利的刀刃就贴着刘大炮的脖子。刘大炮脸色煞白地望着莫畏,莫畏正俯首喘着粗气,一张有些肥胖的大脸涨得通红…… 龟儿的! 李四维暗骂一声,就要过去,孙大力却抢先一步冲了过去,怒气冲冲夺下了莫畏的刀,“狗日的,哪个喊你动刀的?” 漯河驻地的事,孙大力可是记忆犹新,再看看今天这场面……还不知道团长要发多大脾气呢! 莫畏浑身一抖,抬起头来望着孙大力,一双眼珠子通红,涨红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狗日的,”孙大力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劈头就骂,“对着自家兄弟你也敢动刀?看团长咋收拾你!” “连长,”莫畏好似这时才回过神来,满脸惊惶望着孙大力,声音中带着哭腔,“俺……俺……也不知道咋了,突然就……就了昏头……” 这时,李四维已经过来把刘大炮拉了起来,走到了手足无措的莫畏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头,“莫畏,这事儿不怪你!” “啊……”莫畏浑身一震,茫然地望向了李四维。 “呃……”孙大力一愣,暗自松了口气。 其他人也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疑惑。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莫畏的肩膀,声音温和,“莫畏啊,特勤连不适合你,你还是回补给连吧!” “呃……”莫畏一怔,急了,“团长,你莫赶俺走,俺能干好……” “听话!”李四维神色温和地笑了笑,“黑水说,你在补给连都快当上排长了,干得挺好的嘛!” “团长,”莫畏讷讷地望着李四维,神色羞愧,“俺……对不起……俺……” “莫事,”李四维笑着鼓励他,“到哪个连队都能为团里效力嘛!” 莫畏犹豫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嗯!等俺回了补给连,一定好好干!” 李四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休息一下,等黑水回,你来就去报到!” “是,”莫畏“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向了刘大炮走去。 刘大炮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望着莫畏,却见莫畏走到面前,满脸诚挚地低下了头,“刘天福,俺对不起你!” 刘大炮怔了怔,洒然一笑,“莫事,反正也没伤到人!不过,你狗日的功夫真的很好!” 莫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犯了浑,你是在让着俺呢!” 刘大炮瞥了李四维一眼,讪讪一笑,“哪个都有犯浑的时候嘛!走,找个地儿坐坐!” 两人并肩走了,众兄弟没了热闹瞧,也就慢慢散了。 李四维望着莫畏和刘大炮的背影,神色凝重。 孙大力看出了端倪,压低了声音,“团长,他……究竟咋了?” 李四维收回了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紧张、焦虑、易怒……他是生病了!” “生病了?”孙大力一怔,“要不要找宁医生给他看看?”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这种病,宁医生看不好!” 宁柔不过是个外科医生,这种病她可治不来! “那咋办?”孙大力有些担忧,“这样拖着……迟早要出问题啊!” “也不一定!”李四维勉强地笑笑,“以前,没听说他犯过病啊!可能还是特勤连的压力太大了……希望他回到补给连之后会好一些吧!” 出了特勤连,李四维径直回了团部,苗振华连忙揭开了桌上倒扣着的脸盆,下面是一个盛满饭菜的大海碗。 苗振华用手背摸了一下碗沿,松了口气,“团长,快吃吧,还是热乎的呢!” “好,”李四维坐到桌边就狼吞虎咽起来。 刚吃了几口,廖黑牛那粗壮的大嗓门就在门口响了起来,“大炮,老子还以为你要在医护排过夜呢!” 李四维一抬头,就看到了廖黑牛那张笑呵呵的大黑脸,顿时脸色一板,瞪着眼,“廖黑牛,哪个喊你来的?莫得军令你也敢擅自调兵!” “老子这叫未卜先知!”廖黑牛笑嘻嘻地走到桌边,一屁股在李四维对面坐了下来,“老子就晓得你这里缺人手,这不,把预备营给你拉过来了,天兜寨让四连守着也出不了乱子!这一下,老子们又人强马壮了,你就说啥时候开打吧?” 六十六团本来已经满编了,所以由天兜寨人马整编成的那个营只能称为预备营。 “急个锤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四维见廖黑牛不吃这一套,也绷不住了,只得笑骂,“总要等老子把饭吃完吧?” “行,你先吃饭!”廖黑牛连忙点头,站起身来,“老子去把老七他们叫过来,收编这么久了,他们连你这个带头大哥都还没见过……像个啥话!” 说着,廖黑牛风风火火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低头扒起饭来。 “团长,”苗振华小声地问道:“要不要把其他人也叫过来?” 李四维放下了碗,略一沉吟,“让黄连长和孙连长过来,其他人就不用了!” “黄连长……”苗振华犹豫了一下,“中午吃过饭,他一个人出去了,说是要去西面山里走一遭!当时你在宁医生那里……俺就没给你说!” “莫事,”李四维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他一个人出去反倒安全些……你先去把孙连长找过来!” 要知道,黄化曾经一个人杀进了小鬼子的队伍里,斩了个鬼子军官的头颅,把他们引到了太平村!所以,李四维一直相信,就算再险恶的地方,黄化也能轻易脱身!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端起海碗继续扒饭。 不一会儿,廖黑牛就回来了,预备营排以上军官都被他带了过来,浩浩荡荡将近二十人。 营长孟七和指导员张家凤跟着廖黑牛进了屋,其他人都站在了门外。 此时,李四维刚刚放下饭碗,正在掏烟,见状连忙起身,“都来了?进来,都进来,站在外面干啥?” 门外的兄弟神色犹豫,却不肯进来……这屋子着实太小了,他们哪好意思挤进来? 李四维一望狭小的茅屋,恍然大悟,呵呵一笑,“走,到外面说去!” 说着,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他没想到廖黑牛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廖黑牛讪讪一笑,他也没注意到团部这么小。 众人到了屋外,廖黑牛把孟七等人一一介绍给了李四维。 孟七自然营长,营指导员却是张家凤。 张家凤和马跃、刘勇同为廖黑牛手下的第一批连长,有他在预备营,李四维倒不担心孟七会有异心。 孟七在投诚一事上给李四维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初次见面,李四维很热络地和他攀谈了几句,末了夸赞了一句,“要是绿林好汉都能像孟营长这般识大体,那就能给党国省下许多麻烦了!” 孟七神色坦然,“团长那封信让卑职醍醐灌顶……国难当头,卑职岂敢扯党国的后腿!”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满脸感慨,“古往今来,真英雄都在草莽之中啊!” 说着,李四维一抬头,环顾众人,目光炯炯,“自预备营成立以来,老子还没检阅过呢!那你们就在这一仗中打出成绩来让老子看看……有莫得信心?” “有!”众将轰然允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请团长检阅!”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兄弟们今天刚到,先好好休整一天,以备来日苦战……都散了吧!” 待众将散去,李四维返身回了屋里,孙大力跟着苗振华后脚便跟了进来! “团长,”孙大力神色兴奋,目光炯炯,“有新任务了?” “对,”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满脸肃然,“今天晚上就把特勤连的兄弟们散出去,把周围的情况都摸一摸!向西五里,南北两个方向尽量远一些……行动一定要隐蔽,尽量不要和敌人正面冲突!” “是!”孙大力连忙答应,却有些疑惑,“是准备迂回攻击吗?” “不,”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引蛇出洞的基本策略不会变!只是,这天越来越冷了,老子们要把这盏灯往前移一移了,引不出来,就把他们逼出来!但是,在推进的过程中绝不能让敌人抄了后路!” “是!”孙大力了然,领命而去! 至此,各部严加警戒,继续休整,驻地里气氛融洽,在融洽的气氛中,夜悄然而至,寒意渐浓。 李四维站在团部门外,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喃喃自语,“今夜,会有飞蛾望光而至吗?” 李四维这边点燃了灯盏,等着飞鹰堡的人马飞蛾扑火! 飞鹰堡也正张网以待,等着官军自投罗网。 飞鹰堡灯火辉煌,武大寿站在后院的石栏边,遥望着东方的夜空,石栏下是一道十余仗高的悬崖,徐徐的山风吹动着武大寿的锦袍,为他增添了几分飘逸感。 阿伟静静地伺立一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漆黑的夜空上只有几颗孤零零的寒星。 “阿伟,”武大寿突然缓缓地扭过头来,紧紧地盯着阿伟,“如果你是官军的指挥官,今夜会做些什么?” 阿伟慌忙收回了目光,满脸恭敬,“孩儿一定会哨探四出,摸清周围的地形……然后,找出防御薄弱的地方,趁夜发动突袭!” 闻言,武大寿轻轻地笑了,“按照常理,他们应该这么做!” 阿伟心中一喜,“义父,他们要是这么做不正合了咱们的意?” “是啊!”武大寿却皱起了眉头,一声轻叹,“可惜,他们却不一定会这么做!” 阿伟一怔,“为何?” 武大寿脸上多了一丝凝重,“自昨天到今夜,他们可曾前进过一步?” “没有!”阿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揣测着,“他们可能只是想故布迷阵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武大寿点了点头,神色中却多了一丝担忧,“就怕官军的指挥官也是个好猎手啊!” 有耐心的才是猎人! 阿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笑了,“那也不怕,天越来越冷了,他们在野外耗着肯定比咱们难受!最后,依然会是他们先忍耐不下去!” “嗯,”武大寿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是这个理儿!外面越来越凉了……走,去你义母房中,让她整两个小菜,咱爷俩好好地喝几杯!” “好嘞!”阿伟眉开眼笑,连忙在前面领路,“义母做的菜最好吃了!” 武大寿一妻五妾,都没有生养,但是能做阿伟义母的只有正房夫人! 山风吹过,寒气逼人,这天的确越来越冷了! 第二三七章火烧猎人谷 这年月,谁最能吃苦? 自然是前线的抗日将士们了! 是他们饿着肚皮,穿着单衣草鞋,扛着老掉牙的土枪,在前线和日寇殊死搏杀! 是他们舍生忘死,用淋漓的血肉筑起了一道道防线,顽强地阻挡着日寇的侵略步伐! 时值隆冬,天气越来越冷,山中雾气弥漫、山风猎猎,将士们以天为屋以地为床……这样的日子的确很苦! 但是,和炮火连天、数日不进水米的大场前线相比,算个啥? 和大雪纷飞、大兵压境的光明岭相比,又算个啥? 和蚊蝇肆掠、毒雾遮天、硝烟蔽日的大别山战场相比,又算个啥? 在六十六团将士心中,这点苦根本不算苦! 夜风阵阵,寒气逼人,篝火却在随风翩翩起舞。 它,从未惧怕过寒冷! 夜幕初临,篝火堆堆,众将士刚刚吃过晚饭,围坐在篝火边闲聊。 廖黑牛随手摸出小半盒香烟,掏出一支递给了李四维,自己叼了一支凑到火苗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两口,“大炮,你还没说过这仗究竟要咋打呢!” 李四维瞥了他一眼,拿起香烟凑到火苗点了起来,“马跃不是已经知道了嘛!咋了,你还真准备去预备营指手画脚?” “啥叫指手画脚?”廖黑牛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预备营毕竟是老子一手整编出来的队伍,总不能看着他们一仗就被打残了吧?” “龟儿的,”李四维嘿嘿一笑,“倒会护犊子!放心,老子莫得那么败家!冲锋陷阵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这一次,全友和石猛都没来,三个营你都要照看一下!” 说着,李四维叼起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脸的惬意。 廖黑牛点了点头,笑容满面,“放心,老子的目标可不止当个营长……三个营老子还是看得过来的!” “龟儿的!”李四维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你啥时候也成官迷了?” “呵呵,”廖黑牛望着李四维嘿嘿一笑,“你这个徒弟都当过代理旅长了,老子这个当师父的总不能不求上进吧?” 两人正说笑着,却见黄化匆匆而来,李四维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龟儿的,你总算回来了!没出事吧?” 黄化呵呵一笑,面有疲惫之色,“小鬼子的大营道爷也敢闯上一闯,对面不过是一群杆子,能出啥事?” “倒也是,”李四维也笑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先去整点吃的,边吃边说。” “对,先整吃的去!”黄化连忙点头,“今天累惨了,老子要吃肉,像太平村那样吃!” 说着,黄化忍俊不禁,“狗日的,为了那几碗牛肉,道爷就把自己卖了!想想都有些亏啊!”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周围不少都是从太平村跟过来的老兄弟,其他人多少也听说过太平村的故事。 李四维却笑不出来,他看得出来,黄化今天是真累了! 刘黑水下午才送过来一批补给,自然不缺肉,只不过都是腌肉,炖起来需要不短的时间。 好在夜色尚早,黄化就在一旁向李四维汇报起了这一行的收获,“这一路向西,地形的确十分险恶,而且鹰爪山的杆子在每一处险要位置上都设有据点,第一道就在西山对面的山岭上,距此只有五六里地,山岭上有左中右三个据点,扼住了两边的山坳,也拦住了正面的道路……” 说着,黄化有些疑惑,“不过……上面的兵力好像并不多!” 李四维皱了皱眉,“嘿嘿”一声冷笑,“怕是诱饵吧?” “诱饵?”黄化一怔,恍然大悟,“难怪,老子就说,每隔三五里就设据点,他们的据点搞得也太密集了些!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南边和北边去了没有?” “南边没有去,”黄化摇了摇头,却面有得色,“不过,在北边倒有些发现。” “哦?”李四维精神一振,揣测着,“山里藏了一支队伍?” “对,”黄化笑着点了点头,“就在西北方向二十余里,藏在一处山谷,戒备森严,老子怕惊了他们,就没敢靠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兵力!”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神色笃定,“他们总共才有多少人马?那山谷里应该是他们布下的一支奇兵……他们如此布置,看来所图非小啊!” 黄化了然,连忙接过话头,“只可惜,他们却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 “想给老子们包饺子?”李四维森然一笑,“那老子就先看看他们准备的皮够不够硬!” 黄化精神一振,“今晚就打掉他们?” “对!”李四维狠狠地一咬牙,“今晚就打掉他们!二十里……这就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啊,为啥不吃?” “韦一刀,韦一刀,”黄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向正在锅边忙碌的韦一刀跑了过去,“肉不用炖了,把留的饭拿出来!我赶时间……” “呃……”韦一刀回过头,满脸苦笑,“黄连长,肉都下锅了……” “炖上!炖烂些!等黄连长回来吃!”李四维跟了过来,冲韦一刀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黄化的肩膀,有些愧疚,“老道,本该让你休息一下……” “莫事,”黄化摇了摇头,笑容灿烂,“这条命早在太平村就卖给你了!” 望着眼前有些瘦削的笑脸,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心底又浮现起了当初那个形象邋遢的道士……“吃了你的肉,我就是你的兵了,叫我黄化就可以了”! “黄连长,”韦一刀闻言,连忙去端来一个海碗,递给了黄化,“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海碗里,上面是两个黄澄澄的粟米馍馍,下面是白菜烧腌肉,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黄化接过碗筷,呵呵一笑,“韦一刀,行啊!只要有你在,我们的肚皮就吃不了亏!” 韦一刀憨厚地陪笑着,“兄弟们要是吃坏了肚子,俺们炊事排就得上前线拼命了,俺们敢不尽心吗?” 李四维和黄化一愣,轰然而笑,“龟儿的,你倒是实诚!” 黄化乐呵呵地端着碗蹲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一脸的满足。 李四维望向了苗振华,“振华,让二营和三营连级以上军官都过来,有任务了!”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很快,众将匆匆赶到,一个个精神抖擞,蠢蠢欲动。 李四维站在队列前,身体挺得笔直,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将,声音低沉而萧杀,“根据黄连长的情报,在我部西北方向有一支敌军,距此只有二十余里地……今夜的目标就是他们了!” “是!”众人轰然允诺! “黑牛!”李四维一望廖黑牛,“大力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出去了,你挑一个得力的排给黄化!” “行!”廖黑牛连忙点头,略一沉吟,“就占权那个排!里面都是十六旅剩下的老兵油子,腿脚灵活,手段狠辣,包管老道使得顺手!” 小界岭一役后,新编第十六旅几乎全军覆没,余部编进了六十六团,占权以及他排里的兄弟就是廖黑牛从那些将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个排之于二营就如同特勤连至于六十六团一般,所以他能说出那般有底气的话来! “好!”李四维点点头,“黑牛、马跃带着五连、六连,我和王六根带八连、九连!” 安排停当,众人纷纷散去,集结好队伍,悄然出了营! 黄化带着占权排开路,其余各部以连为单位尾随其后,小心翼翼地向目标摸去。 李四维带着八连殿后,宁柔背着个大药箱紧跟在李四维身边,埋头赶路。 黄化轻车熟路,众将士轻装简行,午夜时分,队伍顺利抵达了目标所在的山谷外! 五连、六连堵住了山谷西南口,八连、九连堵住了山谷东北口,黄化和占权各带一队兄弟从两端摸入谷中,准备扫清敌人的岗哨! 夜,寂静无声,山风阵阵,寒气逼人,连虫子也没了聒噪的兴致! 这处山谷本名野狼谷,早些年,谷中野狼成群,罕有人迹,可是,自从枪支在山中开始泛滥之后,野狼便遭受了灭顶之灾! 再凶狠的野狼又如何有装备了枪支的猎人凶狠? 于是乎,野狼谷渐渐便没了野狼,连名字也被人们渐渐淡忘。 谷中有一处山洞,洞口只有两三丈宽阔,里面却有十余丈深浅、三五丈宽阔。 这山洞本是野狼的居所,随着野狼的消亡,却变成了猎人们歇脚的地方,后来,野狼谷、野狼洞的名字没人叫了,猎人沟、猎人洞的名号却越叫越响! 再后来,山里杆子横行,猎人也变成了杆子,猎人谷又成了杆子们的啸聚之所。 飞鹰堡的七当家奉命率“速”字营向北迂回,伺机抄袭官军后路,进至猎人谷附近,干脆就带着两百多号杆子钻山谷隐入了猎人洞中,只待官军西进,便径直南下,与南面的“捷”字营遥相呼应,切断官军后路! 山风从洞外灌入,让洞中的几堆篝火燃得更旺。 七当家卷着一张兽皮卧于篝火边,睡得踏实。 不用值岗的杆子也四散于洞中,或卧在篝火边,或靠坐在洞壁下,人人枕戈待旦,鼾声如雷。 “啊……” 一声短促的惨嚎夹杂在风声中飘入了洞中,随即有人惊醒过来,抓起长枪,警惕地竖耳聆听。 “啥事?”三当家被一个随从轻轻叫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微胖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砰……” 洞外陡然一声枪响,紧接着,凄厉的吼声震动山谷,“官军来了……” “狗日的!”七当家一声怒骂,掏出盒子炮就翻身爬了起来,往洞口冲去,“堵住,快给老子堵住……” 随即,洞口布置的机枪开始怒吼起来,“哒哒哒……” 洞口布置了两挺重机枪,一旦打响,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见子弹如飞蝗般从洞口扑出,将洞外的官军打散,扫出一片死亡地带,将官军截成了两段。 “狗日的!”七当家过来一看,机枪停了,洞外除了几具尸体,再无半个人影,顿时心中大定,对着洞外叫嚣起来,“来啊,有种的就冲上来啊!一群缩卵货!” 官军被截成了两段,南段靠近洞口处,廖黑牛面色铁青地望着占权,“你娘的,出发前咋给老子保证的?” 占权耷拉着脑袋,满脸愧色,“俺……领导无方,请营长责罚?” “责罚?”廖黑牛怒气更甚,“责罚有个球用?你狗日的知不知道……被你们这么一搞,要多死多少兄弟?不行你就给老子说啊,老子找其他人去办!” “营长,”占权羞愧难当,垂着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俺……俺……” “俺个锤子!”廖黑牛一瞪眼,“赶快去想办法啊!” 相隔不过三十余丈的北段,黄化望着李四维满脸苦笑,“狗日的还搞了暗哨,那暗哨藏在乱石堆里,把老子都蒙了……” “莫事,”李四维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兄弟受伤吗?” 黄化叹了口气,“有五个没有跑回来……” 说着,他指了指洞口正对着那片谷地,“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怒骂,“这个仇一定得报!” “团长,”王六根一咬牙,“让我上吧!” “不行,”黄化连忙摇头,“他们在洞口布置了两挺机枪,如果强攻,伤亡会十分巨大!只能先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引出来?”王六根摇头苦笑,“他们缩在洞里安如泰山,咋引得出来?” “缩在洞里?”李四维心中一动,眼神明亮起来,“那就让他们继续缩着!” 说着,他举目四望,但夜色朦胧,却看不清两边的山崖有多高,只得望向了黄化,“老道,这两边的山有多高?” 黄化一愣,神色疑惑,“两边都是矮岭,高只有十余丈,不过……临谷一面山崖陡峭,根本无法攀爬!” “攀爬做啥?”李四维摇了摇头,笑意森然,“这谷中的风比外面更大呢!” 说着,他猛然扭头,紧紧地盯着王六根,“六根,带一个连从后面绕到山岭上,找柴禾,烧火捂烟!他们愿意缩着,那老子就让他们缩个够!” “是!”王六根精神一振,连忙领命而去。 黄化也是精神一振,“我去找黑牛……让他们也派一个连上去!” 说罢,黄化迅速没入了迷雾之中。 “团长,”苗振华嘿嘿一笑,“你这是跟小鬼子学的吧?” 他对小鬼子的毒气可是印象深刻,那毒气一起,战壕里、防空洞里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你懂个球!”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老子小时候捉蛇就用过这一招,烟一灌进去,蛇就蹿出来了……让兄弟们布置好火力,出来多少弄死多少!” 说完,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谷口一处靠岩的空地上,医护排的几个女兵已经点燃了篝火,宁柔正在忙着盘点工具和药品,却见李四维匆匆而来,“先不要忙活了,都搬到山谷外面去!” “咋了?”宁柔回头望着他,满脸疑惑。 李四维快步走了过去,帮她收拾起来,“等一下,谷中会有浓烟!” “浓烟?”宁柔俏脸一白,有些担忧,“你……又要放火吗?” 在太平村、在光明集,她见过李四维放的火! 在五河村,她也见过放火之后的李四维,那样子让她心疼!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勉强一笑,“这一次……我莫事!” “嗯,”宁柔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埋头收拾起药箱来。 她从不会问李四维为何杀人,更不会劝李四维少杀人,因为,她一直相信,李四维要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 七当家自然没想到自己一伙即将被烟熏火燎,还在洞中洋洋得意,“这猎人洞倒是个好地方!只需在洞口布下两挺机枪,任他来多少官军也别想冲进来!” 众人纷纷附和,笑得得意,“对对对……外面的官军这么久都莫得动静,怕是要打退堂鼓了!” “火……官军放火了!” 话音刚落,洞口便响起了惊呼声。 “放火?”七当家一惊,连忙起身,冲到洞口一望,但见一团团火焰如同雨点般掉落在洞外,顿时就惊呆了! 六十六团有放火的传统,放起火来也很讲究:用树枝扎成不规则的球体,大的不过箩筐般大,小的只有筛子那般大小,里面都塞满枯枝败叶和干草,点燃之后从山崖上丢下来也不会散开熄灭。 就在七当家一愣神的功夫,洞口已然堆起了一道火墙,上面的火团还在不停地掉下来,火苗在风中蹿动,热浪逼人。 “救火!”七当家被迎面吹来的热风一激,顿时回过神来,肝胆欲裂,“快救火,不把火扑灭了,老子们都得死!” 众人虽然都明白这个道理,却愣在了原地,面面相觑……到哪里去找救火的工具?总不能赤手空拳往上冲吧?就这么一眨眼功夫,洞口已经堆起了一道厚厚的火墙,火苗在风中疯蹿,冲上去不是找死吗? 望着那越堆越高、越堆越厚的火墙,就连下令的七当家也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快,找石头砸啊!” 有人突然吼了起来,跑到洞里捡起一块块石头就往洞口扔,“噗……”,石头砸进火堆里,火墙被砸出一个窟窿,火苗一弱。 “对,”七当家眼前一亮,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找石头、快找石头……给老子砸,狠狠地砸,把火砸灭!”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在洞里找来石头土块往火堆砸去! 于是,猎人谷中猎人洞前出现了这样一幅怪异场景:山崖上,将近三百将士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向山谷里添火加柴,一团团火焰如雨点般从落下,堆在了洞口;山洞里,两百多杆子慌乱地寻找着一切可以扔出去的东西,一块块石头土块如炮弹般从洞中飞出,砸进了火堆! 一时间,两方人马搞起了竞赛! 第二三八章烟熏猎人洞 正所谓“朽株难免虫,空穴易来风”,猎人谷中的风本来就比谷外的风要强劲几分,那放火的位置就在猎人洞口,正处在风口上,风助火劲,烈焰飞窜,又岂是容易扑灭的? 山崖上,将近三百号将士忙得热火朝天,不断地往山谷里添柴加火,猎人洞口化作了一片火海,热浪随着风直往洞里灌。 洞里,两百多号杆子拼命地搜罗着石头土块,搬起来就往洞口的火堆里砸,一个个大汗淋漓。 这是是一场毅力的比拼,也是一场生死较量! 洞中的石头土块很快便被扔完了,洞口的火苗却越窜越高,惊惶的杆子拿着短刀去凿洞壁。开始还能凿下一些松动的土石,后来却只凿出了阵阵火花。 时值寒冬,山岭上的枯枝败叶和干草却很好找。两个连的兄弟分工明确,动作麻利,一团一团的柴火被点燃,朝山崖下扔去,望风便长,掉到洞口之时,已然化作了一团团烈焰! 无计可施的杆子却只能眼看着那火苗越窜越高,越窜越高……很快将整个洞口封住了。 “狗日的,官军要烧死俺们,他们要烧死俺们……” 一个杆子陷入了狂乱,嘶吼着冲向了洞口,状若疯魔,已然忘了那烈焰的威力。 “啊……” 刚冲到洞口,那杆子的衣物便被点着了,一声惨嘶,身体却靠着惯性冲进了火海。可是,他才冲出几步,就跌倒在地,拼命地挣扎着、嘶吼着。 “嘭嘭嘭……” 旋即,随身的弹药爆炸开来,弹片四射,火星飞溅,惨嚎声嘎然而止,那杆子停止了挣扎,就好似一截熊熊燃烧的木材! 一瞬间,洞中一片死寂,只剩下洞口的火苗在随风飞窜。 “嚯嚯……嚯嚯……” 那声音清晰而刺耳,好似轻蔑的嘲笑声! 它在嘲讽着人类的愚蠢?抑或是在嘲笑生命的脆弱? “手榴弹!”七当家看得牙呲欲裂,一咬牙,“给老子用手榴弹炸开!” “嗤嗤嗤……” 手快的杆子连忙取下了手榴弹,拉掉弦,狠狠地砸向了火堆。 “咻咻咻……噗噗噗……” 十多颗手榴弹扑进了火海,却也有两颗被柴禾一挡,又“骨碌碌”地滚到了洞口,一众杆子大惊,慌忙后退。 “嘭嘭嘭……轰轰轰……” 火堆里的手榴弹纷纷炸响,熊熊燃烧的柴禾被炸得漫天飞舞,火势顿时一弱。 “砰砰” 几乎同时,洞口的手榴弹也炸响了,烟尘飞扬,山洞也为之一颤。 七当家没有躲避,任那飞溅的土星石屑溅在身上,一双泛红的眼珠子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火海。这一刻,他分明看到火势一弱,顿时心中一喜,可那喜色旋即又僵在了脸上! 透过炸开的缺口,他绝望看到那后面依然是望不到头的烈焰,而一团团烈焰依旧如雨点般往洞口掉! “退,快退到里面去!” 一个杆子尖叫起来,调头就往猎人洞深处跑去。 “对,退到里面去,山洞那么深,火根本烧不进来!” 一众杆子叫嚷着,争先恐后地逃往猎人洞深处逃去。 七当家暗自哀叹一声,也只得调头往里面跑,大吼着,“快,都找块布打湿了,捂住口鼻!” “嗤啦……嗤啦……” 撕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动作快的杆子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就打开了随身的水壶,“哗啦啦”地往上淋。 “狗日的,”有小头目连忙喝止,“撒尿,撒尿……倒光了水,等一下你就只能喝尿了!” 山洞里,喝骂声四起,乱成一团。 山崖上,王六根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汗珠,探头往崖下望去。但见谷底依然化作了一片火海,烈焰蔓延了十余丈宽阔,火苗随风飞窜,热浪已经扑上了十余丈高的山崖。 “够了,够了!”王六根连忙回头,精神抖擞,“快,捂烟,捂烟……” 烧火和捂烟是两种不同的操作:烧火用干柴草才烧得旺,捂烟却要用新鲜的枝叶才捂得浓,而且,要捂烟,你就得先把火烧旺! 众将士得了命令,连忙将准备好的新鲜枝条往崖下扔。捂烟也用不着把枝条扎起来……枝条越小越好,如果枝条太大了,掉下去容易把火压灭! 新鲜的枝条从山崖上落下,漫天飞舞,扑进了火海里,火势顿时为之一弱,浓烟随之而起,一股草木被炙烤出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添火,再添火!”王六根一直在观察谷底的火势,见状连忙吼了起来,“莫给老子把火压灭了……添把火再捂!” “好嘞!” 众将士纷纷允诺,满脸兴奋! 一团团烈焰和一堆堆纸条交错着被扔了下去,不多时浓烟便在山谷里弥漫开来,就连山崖上的将士们都被熏得咳嗽连连,涕泪交加。 “咳咳……先莫扔了……咳咳……先莫扔了!” 王六根隐约听到了谷底飘来的咳嗽声,连忙回头冲兄弟们拼命地摆着手,“咳咳……还有兄弟在谷底!” 谷底,坐镇北段的李四维见浓烟袭来,连忙调头,果断地下达了命令,“走!先撤出去!” 众将士得了命令,心中一松,连忙调头往谷外撤去。 坐镇南段的廖黑牛望着袭来的浓烟却犹豫了,“捂住口鼻,捂住口鼻……毒气弹老子们都扛得过来,这点烟算个啥?给老子守紧了,绝不能放跑一个杆子!” 众将士连忙领命,纷纷捂住了口鼻,严阵以待。 可是,他们很快便尝到了浓烟的威力,一时间,队伍里咳嗽声四起,众将士被熏得涕泪交加。 “咳咳……”过了一阵,廖黑牛终于憋不住了,“咳咳……撤出去,快撤出去……咳咳……” 闻言,众将士如蒙大赦,调头就往谷外撤去。 “咳咳……” 廖黑牛终于撤出了山谷,抹了一把眼泪,回头望着火光冲天、浓烟翻滚的山谷,忿忿地咒骂着,“狗日的李大炮……想的狗屁馊主意……他是想把老子们和那些杆子一起熏死啊!” “黑牛,”廖黑牛话音未落,黄化笑眯眯地走了上来,一脸的幸灾乐祸,“你们这是咋了?北边的兄弟可不是这样的啊!” “龟儿的!”廖黑牛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老道,你又带了啥狗屁命令过来?” 黄化突然面容一肃,“廖营长,团长命令你部即刻在谷口建立防御,若有敌军循着火光来袭,尽力歼灭!” “是!”廖黑牛一怔,轰然允诺,“让团长放心,只要他们敢来,老子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廖黑牛连忙转身离去,布置起防御来了。 黄化呵呵一笑,抬头遥望着烟火翻腾的猎人谷,“这动静……闹得够大!王六根和马跃倒很是卖力啊!” 山上,马跃带人在树林里收集柴禾,王六根在悬崖边指挥众将士添柴加火,忙得不亦乐乎! 见火势又弱了下去,五六根连忙下令,“先不要加树枝了,继续添火……” 他话音花未落,就见苗振华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王指导,团长有令,即刻撤往山下,建立防御……” 王六根一怔,急了,“可是,山谷里的杆子……火不能停啊?” “不用烧了!”苗振华连忙摇头,“团长说,再烧杆子就要被烧熟了!快执行命令吧!” “是!”王六根心中一定,连忙允诺! 苗振华见他领了命令,一转身,匆匆地去了。 王六根见苗振华离去,连忙一瞪众将士,“都傻愣着干啥?把准备好的柴禾都给老子扔下去啊!不能让五连的兄弟们白忙活!” “好嘞,”众将士欣然领命,将已经准备好的柴禾全扔向了谷底了! 这一夜,猎人谷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岂能逃得过飞鹰堡密布在鹰爪山方圆数十里山岭里的据点。 早在猎人谷中枪声响起之时,距离最近的几个据点便听到了,各据点的头目连忙集结队伍,准备前来支援,可是,当他们匆匆地出了据点却发现猎人谷已然火光冲天,略一犹豫,各头目又带着队伍匆匆地返回了据点! 某处据点里,一个杆子不解地问自己的顶头上司,“队长,俺们咋不去了?” 头目望了他一眼,无奈苦笑,“驼子呐,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队长说得对!”另一个杆子连忙点头,“那里的火那么大,就算俺们去了,能烧的怕都烧完了!更何况俺们就这一队人,三十来号兄弟,去了能干啥?若是遇到了官军,怕是要遭殃了!” 头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猴子说得对!咱们还是先把据点守好吧!” 一时间,附近的所有据点都加强了防备! 猎人谷中,众将士早已张网以待,正瞪着附近的杆子来“飞蛾扑火”呢! 黄化正带着一队人在猎人谷东北口外警戒,突然听得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心中一喜,连忙蹿了过去! 狗日的,总算来了! “老道!”林中出来的却是满脸激动的孙大力,“果然是你们,老子就知道是你们!团长呢?” “你们咋来了?”黄化有些失望,“狗日的,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孙大力一愣,“你们在等附近的杆子?” “嗯!”黄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走吧,团长就在前面!” “哦,”孙大力连忙跟了上去,犹豫了一下,“我们一路摸过来,就没碰到一个杆子……他们可能不会来了!” 李四维布置好安排好任务,就靠坐在一棵大树后面,神色有些疲惫! 他读过三国,也曾听书过诸葛亮几把大火折了阳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每一次放完火之后,他都莫名地感受到了压力,压得他的心沉甸甸的! 宁柔一直守在他身旁,和他说着医护排发生的趣事,“……在黄柏山那次,若兰跑前跑后的累坏了,后来得了空就坐在手术室的角落里睡着了。这时候,隔壁一个受伤的兄弟痛得忍不住了,就大叫了起来,‘俺的娘诶……俺的娘诶……’,我正准备过去看看,就见小丫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惶地扑了过来,嘴里大叫着,‘有蟑螂,有蟑螂……’” 说着,宁柔声音一顿,笑眯眯地望着李四维,“然后……你猜怎么着?” 李四维皱眉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咋了?” 宁柔“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啊,手术室里的人都乐了,轰然大笑,接着,隔壁的喊声也没了,我过去一看,很多受伤的兄弟都在苦笑!” “呃……”李四维一滞。 “不好笑吗?”宁柔神色一黯,“可能是我讲得不好,不过,当时大家真的都乐了……” “柔儿,”李四维一把捉住了她的小手,温和地一笑,“不要担心,我真莫事!” “团长,”李四维话音刚落,孙大力便笑呵呵地跑了过来,神色激动,“真的是你放的火,真的是你放的火……娘的,好都没看到你放火了!想当初,在太平村、在光明集……” 孙大力满脸兴奋地说着,却发现李四维的脸越来越黑,心中一抖,连忙闭上了嘴,一脸茫然。 李四维看着孙大力风尘仆仆的大脸,只得暗自苦笑,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大力,你们咋来了?” “哦,”孙大力一愣,连忙汇报,“我得了命令,入夜的时候就带着兄弟们往西边摸,你说不能惊了飞鹰堡的杆子,所以,我们的动作有些慢,直到后半夜,才摸清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后来,我们就兵分两路,杨德隆带着一队兄弟去了南边,我就带着一队兄弟往北边来了,没摸出多远,就看到了这边的火光,所以,就匆匆地赶过来了……哦,听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杆子来自投罗网,可是,我们一路赶过来,一个杆子都没碰到!” “哦,”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来吗?也好,兄弟们忙了一夜,也该回去休息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仗会很漫长,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稳”字! 孙大力一怔,“这就回去了?我大老远地跑过来,啥都没干呢!”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南边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孙大力缩了缩脖子,连忙赔笑,“我这就带人过去……” “算了,”李四维摇了摇头,“既然孙德隆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过去了……他还有些本事!你去找黄化,等火灭了,去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把那五个兄弟的尸骨找回来!” “是!”孙大力答应一声,匆匆地走了,径直找黄化去了! 孙大力刚走出不远,刘大炮便跟了上来,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中却透着兴奋,“连长,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这一刻,刘大炮哪里还有半点儿浑样子! 孙大力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啥都没说过……明白了吗?” “明……”孙大力一愣,但一看孙大力肃然的脸色,连忙点头,“俺明白了,明白了……连长啥也没说过,俺啥也没听过!” 他突然想起了在营地里谈起那把大火的时候其他兄弟的奇怪反应,顿时明白了……这个话题不能公开谈论啊! “走吧,”孙大力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去收拾残局!” “残局?”刘大炮一愣,“是收尸吗?” “补刀!”孙大力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补刀?”刘大炮一震,连忙跟了上去,口中却在喃喃自语,“狗日的,当兵的就是狠!” 天色渐明,猎人谷中的大火渐渐熄灭,能烧的东西都已经烧完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灰烬还散发着余热! 黄化和占权也不等灰烬凉透,就钻了进去,在灰烬里翻找起来,可是,除了几柄烧得变了形的刺刀,哪里还找得到其他的东西? “狗日的!”黄化颓然地停了下来,眼眶通红地望着一地灰烬,“骨头都没有留下半截啊!” 闻言,还在继续翻找的占权浑身一震,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都是俺的错,都是俺的错啊!兄弟们,是俺对不起你们啊!要不是俺想逞强……” 说着,占权已然泣不成声,伏地痛哭起来! 黄化轻轻地走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长长地叹了口气,“起来吧,不要烫坏了身子!” 另一边,孙大力也带着特勤连的兄弟扒开了已经烧塌了大半的洞口,浓烟滚滚而出,夹杂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呕……” 跟在孙大力身边的刘大炮首当其冲,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呕吐出来! “走!”孙大力却是面不改色,也不待浓烟散尽,便端着刺刀,一马当先地钻了进去。 众兄弟端着刺刀纷纷跟进,刘大炮也只得强压着翻腾的胃,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噗嗤……噗嗤……” 紧接着,刺刀破开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是补刀了? 刘大炮是第一次干“补刀”的活儿,端起刺刀跟了上去,透过薄烟仔细搜寻着目标,可是,当他终于看到一个目标之时,却是浑身一颤,弯腰就“哇哇……”地吐了起来,直吐得撕心裂肺! 都吐出来了,刘大炮感觉好受了一些,刚直起腰便听到孙大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不是浑得很嘛,这就吐了?” 刘大炮连忙回头,讷讷地望着孙大力,“俺……俺……” 这一刻,孙大力脸上的表情,刘大炮没有见过也说不清楚,但他分明听到孙大力的声音在颤抖,“这……场景,我们在前线已经见惯了……只不过,那时候死的大多是……我们的兄弟……” 话音未落,孙大力已然转身向洞外走去,步履沉重,“啪嗒……啪嗒……” 特勤连只在洞中带回了一些刺刀和钱币,至于枪支弹药……早已烤废了! 返回驻地的路上,畅通无阻,飞鹰堡设在沿途的据点都选择了坚守不出! 李四维也没有主动攻打他们,带着队伍径直回了驻地。 草草地吃过饭,李四维便回了团部,找了些干草来,在墙角铺开,裹着薄被合身就躺下了,不多时,便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很多兄弟吃过饭都睡了,刘大炮却怎么也睡不着,犹豫了一阵,去直属连找到了落雁峰原来的几个头领,一路出了驻地。 他们说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但是回来的时候,几人的关系明显亲密了许多! 第二三九章形势突变 武大寿纵横豫西十余年,打家劫舍囤积起钱粮,购买武器弹药,编练武装力量……时至今日,俨然已经成了鹰爪山一带的土皇帝,有钱有粮、有人有枪有地盘,还有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 日上三竿,晨雾已然散尽,明亮的阳光照耀着飞鹰堡,将寒意驱散殆尽。 后院,三夫人的房间大门紧闭,隐约有喘息声飘出。 “吱呀……吱呀……” 宽大的樟木雕花大床上,锦被翻波,床架被折腾得好似随时都要散掉一般。 “啊……” 一声低吼之后,所有的动静嘎然而止,只剩下了沉重的喘息声在房间里飘荡。 不多时,锦被被掀开,武大寿光着膀子翻身坐了起来,一脸的惬意。 “老爷,”三夫人伸出白生生粉嫩嫩地胳膊轻轻地抓住了武大寿粗壮的臂膀,俏脸上红晕未散,声音甜得发腻,“再留一阵嘛!” “乖,”武大寿轻轻地拍着她的小手,低着头,宠溺地望着他,“前方战事吃紧,老爷必须起床了……晚上再来,晚上一定来!” 武大寿六个老婆,大夫人厨艺最佳,三夫人最擅床第之欢,所以,武大寿的后院生活大体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吃在大夫人房,周旋在六个夫人之间,乐在三夫人的床”! “好嘛!”三夫人不舍地收了小手,俏脸上挂着小女儿的失望之态,“可不许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武大寿呵呵一笑,“吧唧”在她那如花的俏脸上亲了一口,看到她越发红艳的俏脸,志得意满地穿了内衣,翻身下了床。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腰身,武大寿取下床边的锦袍披上,正要捯饬一番,却听得房门被敲响了,顿时脸色一沉,声音不善,“阿伟,何事如此慌张?” “义父,”阿伟的声音透着慌张,“‘速’字营完了……” “啥?”武大寿一惊,也顾不捯饬锦袍了,三两步抢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死死地盯着面色发白的阿伟,“‘速’字营完了?” “是!”阿伟连忙垂下了头,不敢直视房内,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后半夜的时候,官军摸到猎人谷放了一把大火,‘速’字营被堵在猎人洞里……早上附近的据点派人去查看之时,已经找不到一个活口了!” “狗日的官军!”武大寿高大的身躯一晃,震颤不已,“好歹毒的手段!” 旋即又大怒起来,“老二在干啥?他为何不施救?” 阿伟一滞,无言以对。 “没用的东西!”武大寿忿忿地一挥衣袖,须发皆张,“平日里一副绿林好汉的派头,关键的时候就缩了卵……” 武大寿一边骂着,一边扣好了纽扣,整了整衣衫,怒气冲冲地向前院走去,“老子倒要看看他有啥说辞……” “义父,”阿伟一怔,连忙追了上去,硬着头皮劝慰着,“此时,猎人谷的消息怕已经在前方据点传开了,兄弟们的士气……不宜再追究二当家的责任,应当尽快思考对策啊!” 武大寿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怒气却渐渐散去,良久,才叹了口气,“轻敌了啊!这伙官军怕也是从大山里出来的,长于山地作战……原来的布置的确不妥当!” 说着,他神色一整,回头望向了阿伟,“传令各位头领:收缩防线,固守望东岭一线……把仓库里那几箱地雷都送过去,前方的据点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是!”阿伟精神一振,轰然允诺,“义父请放心,那二十多里地绝不会白白地丢了!” 那些地雷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搞来的!有了它们,阿伟信心满满! 望着阿伟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武大寿调头进了后院,径直走到围栏边,凭栏东望,喃喃自语,“轻敌了,轻敌了啊……白白损失了老子三百多条人枪!” 其实,飞鹰堡的实力远比姜麻子知道的要强大得多。 飞鹰堡下辖一堡和十二分寨,超过两千人枪,除了各分寨的寨兵共计千余人,还有“刺”字营、“速”字营、“捷”字营和“杀”字营四支直属武装力量。 其中,“刺”字营长于刺探、猎杀,最为精锐,但只有百余人,由三当家统领;“速”字营、“捷”字营长于迂回奔袭,人数都在两百以上,分别由七当家、把当家统领;“杀”字营虽然平均战力并不出众,却有五六百人,由二当家统领……相比各分寨的寨兵,这些直属武装才是武大寿可以倚仗的中坚力量。 正因为有如此强劲的实力,武大寿才敢如此野心勃勃地要打痛六十六团! 可是,还没等到六十六团正式进攻,“刺”字营就被打残,“速”字营也全军覆没了! 如此结果……叫他怎能不悔恨?怎能不懊恼? “权当买了一场教训吧!”武大寿懊恼之后,却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老子还有一千五六百条人枪,还有鹰爪山之利……” 猎人谷那把大火灭了,李四维率部顺利返回了驻地,但“速”字营在猎人谷悲惨遭遇也在附近的据点传播开来,一时间,据点里的杆子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唉,今天晚上官军会不会来打俺们的据点?” “应……应该……不会吧?” “俺看玄呐!‘速’字营躲在猎人谷里那么隐蔽都被好到了……何况是俺们这些摆在明处的?” “是啊,听说……‘速’字营那叫一个惨啊!二狗子说他钻进洞里一看,先去的人都在‘哇哇’地吐着……” “狗日的!他肯定也吐了吧?他就腿脚快些,那胆儿却小得跟针尖儿差不多!” “那……他倒没说,不过老子看他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肯定被吓得不轻!” “嘿嘿,也就是他胆子小,老子啥样的死人没见过,要是老子去……” “你去咋了?你见过被人被活活憋死又被烤得流油的样子?你不怕?你要是不怕,咋不去给他们收尸?” “唉……‘速’字营的弟兄们那叫一个惨呐!连替他们收拾的人都莫得,后来还是二当家亲自去了,让人炸塌了洞口,就那样埋了……” …… 鹰爪山中风声鹤唳,始作俑者的李四维却躲在团部里酣睡。 “团长,团长……”苗振华轻轻地摇着鼾声如雷的李四维,“赵指导有紧急军情汇报!” “唔……”李四维睁开了眼,眼眶里血丝密布,神色疲惫而茫然,“你……咋不多睡一阵子?” “俺睡饱了!”苗振华连忙摇头,神色担忧,“团长,你咋了?俺去找宁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李四维连忙翻身坐起,使劲地揉着太阳穴,“老子就是有点累……啥时候了?” 苗振华怔了怔,“太阳快下山了。” “哦,”李四维点点头,起身整了整衣衫,就往门口走去,“赵指导不是有紧急军情吗?” “哦,”苗振华连忙点头,脸上浮出一丝喜意,“赵指导说,对面据点里的杆子都撤了!他下午才发现,然后派了几个兄弟去查看,向西二十多里地的据点都空了……” 李四维脚步一僵,眉头皱了起来,“狗日的,这一仗不好打了!” 苗振华一愣,“他们都撤了,咋反倒不好打了?” 李四维没有理会他,只是焦躁地来回踱着步,“这把火不该烧啊……武大寿这是要逼老子打硬仗了!绝不能硬拼!不能让更多的兄弟再倒在鹰爪山里了!” 说着,李四维脚步一顿,回头紧紧望着苗振华,神色肃然,“传令各部,继续休整……严令赵德柱部原地待命,不得贸然向西推进一步!” “是!”苗振华连忙允诺,匆匆离去。 他听明白了,团长是不想兄弟们和杆子决战! 苗振华离开不久,廖黑牛匆匆地来了,忿忿地望着李四维,“你龟儿啥意思?老子们是来剿匪的,这时候不冲上去,还要等到啥时候去?” 李四维望着他,叹了口气,“黑牛,老子只是想……兄弟们都能活着!” “够了!”廖黑牛烦躁地一摆手,死死地瞪着李四维,“老子知道,你想护着兄弟们……可是,你只是团长,你护不了所有兄弟!兄弟们也不用你护着……因为,老子们是军人!” 李四维浑身一震,讷讷地望着廖黑牛,“黑牛,我……我……” “大炮!”廖黑牛暗叹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你不能这么搞啊!要是拖得太久,上面说不定会给你扣个‘畏战不前’的帽子……到时候,不管你抗不抗得住,六十六团的名声都会被毁了!想想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吧……” 说罢,廖黑牛转身出了团部,徒留李四维呆立原地。 是啊! 他只是个军官,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团长! 他想兄弟们都活着,可是,他又无力护着所有兄弟! 有战斗就会有牺牲! 冬日的太阳总是那般惫懒,早早地便躺进西天的云海里睡了! 六十六团的驻地里篝火堆堆,却少了些欢声笑语,将士们都在暗暗地搜寻着李四维的身影,却迟迟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团部里灯火昏暗,桌上摆着一幅军事地图,李四维正趴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脸的专注。 宁柔不知何时到了门口,手中端着饭菜,神情温婉地望着他,“四维,先吃点饭吧!” 李四维的笔一顿,抬起头来望着她,露出了笑容,“你咋来了?振华这小子还会偷懒了!” 宁柔心中一松,白了他一眼,“他还不是担心你?” 说着,宁柔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桌边,将碗放下,声音轻快,“今晚的饭菜可香了……” “是呢!”李四维走到她身后,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头埋到她的颈肩深深地嗅了一口,声音轻柔,“好香呢!” “你……”宁柔身子一颤,雪白的脖子上涌起了红晕,声音颤抖,“你先放开……这是团部,会有人来的……” “不怕!”李四维嘿嘿一笑,仍然抱着不肯撒手,“哪个敢看,我就收拾哪个!” “那……”宁柔轻轻地扭了扭脖子,声若蚊蝇,“你莫对着人家脖子吹气……痒……” “吧唧!”李四维在她脖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声音里透着得意,“还痒吗?” “你……”宁柔娇嗔一声,使劲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扭过头瞪着他,俏脸通红,“你欺负人!” 李四维一惊,连忙抓住了她的小手,满脸紧张,“对不起,对不起……我……” “噗嗤……” 宁柔笑着白了他一眼,“快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哦……好!好!”李四维连连点头,“这就吃,这就吃……你也一起吃吧!” 宁柔忍俊不禁,“你吃吧!我的饭在医护排呢!” 说着,宁柔轻轻地为他整了整衣衫,“晚上早些睡,不许熬夜!” “嗯!”李四维心中一热,连忙点头,“不熬夜,今晚让兄弟们都早些睡!” 宁柔满意地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李四维抓起筷子,匆匆地吃了饭,把桌上的地图一守,拿着碗筷出了门。 “团长,”刚出门,苗振华便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来接碗筷,“俺去送,俺去送!”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把碗筷交给了他,“也好,老子去营地里转转!” 李四维在营地里四下转了起来,和兄弟们打着招呼,最后走到了营地中央的篝火堆边,一见廖黑牛、黄化等人都在,便笑着挤了过去,“龟儿的,你们倒清闲!” 廖黑牛扭头,嘿嘿一笑,“不是说要休整吗?那还瞎忙个球!”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把手往他面前一伸,“给老子根烟……龟儿的,莫得烟抽了,难受!” 廖黑牛悻悻地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小心地掏出一支烟递了过来,“老子也莫得几支了!狗日的,莫得小鬼子了,连烟都快抽不上了!” “是啊!”李四维接过烟凑到火苗上点了起来,叹了口气,“剿匪的步伐要加快了,剿完了匪好上前线!老子都有些想小鬼子的罐头了,加点白菜炖汤,那叫一个香啊!”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对对,小鬼子的好东西可真不少……” 待众人笑过,李四维吐出一串烟圈,环顾众将,神色一整,“让兄弟们早些休息,明天日出开拔,向鹰爪山稳步推进……剿灭杆子,早日开赴前线!” “是!”众将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夜色如晦,望东岭上火光点点,这里是鹰爪山东面最后一道屏障! 望东岭上工事齐备,二当家的“杀”字营和四当家、五当家、六当家所率各路寨兵云集此处,严阵以待! 临时指挥所里,四位头领围着篝火,篝火堆上,一只狍子烤得金黄! “狗日的,”二当家突然皱了皱眉,忿忿地骂了一句,“老子真替老七不值……凭‘速’字营的实力,这山中哪里去不得?为啥偏偏就被堵在了猎人洞……” “是啊!”胖乎乎的五当家也叹了口气,“要不是被堵在了洞里,就算打不赢,也可以跑啊!‘速’字营在山里跑起来,官军哪里追得上?” 神色沉稳的老四却摇了摇头,“这也怪不得老七,哪个想得到官军能摸到猎人谷呢?” 神色冷漠的六当家点了点头,“这伙官军的确不一般,他们应该也有着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二哥,一定要防备他们搞迂回突袭!” 二当家摇了摇头,傲然地笑了,“这望东岭南边是落魂涧,北边是鹰嘴崖,老子倒想看看……他们要如何迂回突袭!” 落魂涧深不可测,两边峭壁如削,涧底瘴气终年不散,虎狼尚不敢轻入;鹰嘴崖绝壁突兀,熊猿也不能攀越。 有了这两道屏障,这望东岭才能成为鹰爪山东面最牢固的屏障! “二哥说得对!”四当家肯定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俺们当集中兵力固守望东岭,来日少不得一场血战!” 五当家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们也要有本事先闯到这里,那些雷可不是摆设!” 第二四零章地雷炸响 朝阳初升,薄雾未散,六十六团团部外,各营连长齐聚,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肃然,“今天,老子们就要向鹰爪山推进了!赵德柱的情报说,杆子已经撤走了,但是,老子要告诉你们:翻过西山就是战场!因为,这是杆子的地盘,他们比老子们更熟悉地形,可以布陷阱、搞突袭……这些手段老子们也用过很多次了,都用烂了!”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眼神凌厉,“所以,哪个龟儿要是栽在了这些手段上,老子绝饶不了他!都记住了吗?” 众将神色一凛,轰然允诺,“记住了!”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下达了命令,“黑牛率部开路,预备营、直属连随后跟进,赵德柱和王六根率部殿后,特勤连警戒侧翼!” “是!”众将轰然领命,匆匆散去。 “团长,”富察莫尔根留了下来,“那几个俘虏咋处置?” 李四维一愣,“啥俘虏?” “就是这几天夜里从谷家沟偷偷跑出来的人。”富察莫尔根连忙解释,“他们形迹可疑,有通匪的嫌疑,所以就被俺们连当俘虏扣押了……一共八个!” 其中,谷老汉是最先被扣押的,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扣押了七个,有老有少,刚好凑了一桌。 “哦,那些村民啊!”李四维恍然,想起自己曾下了这么一道命令,于是摆了摆手,“都放了吧!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啥用处了,随他们去吧!” 既然已经和鹰爪山的杆子当面锣对面鼓地干上了,李四维哪里还在乎他们去通风报信?几个村民而已,能报个啥信? “是!”富察莫尔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没有李四维的命令,这八个俘虏打不得骂不得杀不得,还得让兄弟们伺候吃喝拉撒……他早就受够了! 不多时,各部集结完毕,陆陆续续开拔了。 待各部消失在西山之中,伍天佑带着一队兄弟把八个被扣押的村民押出了连部,一路往村北口去了。 伍天佑等人全副武装,神色肃然,一路上也不说话。 众村民被他们押着,一路上战战兢兢,神色惊恐……官军这是要杀人了? 一直到了村口,伍天佑一挥手,两个兄弟连忙上前,为他们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 众村民得了自由,反倒一脸惊疑不定。 伍天佑见他们发愣,冷厉的目光一扫,声音严厉,“都给老子滚回家里去,把门闩紧了,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 众村民面面相觑,犹自不敢相信……他们虽然被扣押着,但却没有人堵他们的嘴,后来被抓的人早已把村北口那场战斗告诉了所有人! 那意思很明显,这伙官军心狠手辣,那一战可没有留下活口! “咋的?”伍天佑见他们依然没有挪步的意思,顿时脸色一沉,大眼一瞪,“都不想走了?” “想走,想走……” 众村民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往村里退去。 “狗日的!”伍天佑见他们小心翼翼地的样子,忿忿地骂了一句,转身便走,“这是怕老子们打黑枪啊!” 众兄弟纷纷转身跟了上去,一个个也忿忿不已,“狗日的,顿顿有吃有喝地伺候着,却把老子们当成啥了?” 待伍天佑一行钻进了密林,众村民才连忙转身,往村里跑去,直跑到村中才停住了脚步,或弯腰爬背或瘫坐在地,一个个有如劫后余生,拼命地喘息着。 “吱呀……” 这时,一个胆大的村民小心翼翼地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隙,探头望了一下,便冲了出来,激动地大喊起来,“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吱呀……” “吱呀……” 一时间,开门声四起,村民们涌出了家门,奔了过来,村中的大道上一时喧嚣声四起,有人看到归来的亲人喜极而泣,忙不迭地感谢着漫天神佛,有人和归来的亲人抱头痛哭,也有人扶住归来的亲人嘘寒问暖……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搀住谷老汉,满脸喜色,眼眶却是通红,“爹,你可算回来了,俺一直想去找你,可是,村子被围住了,官军不让出村……” 谷老汉劫后余生,本来满心欢喜,可是一见儿子这番模样,顿时脸色一沉,“谷春来,你个胆小如鼠的东西!王驼子被抓了,他家老大咋就出来找他了?要是老三还在家,他早就像王喜才一样出村去找老子了!” 那一夜,谷老汉刚被抓了不久,王驼子也被抓了,到了第二天晚上,王喜才冒险出村找他老子,刚一出村也被抓了。 谷春来子被骂了个满脸通红,但还是满脸恭敬地搀着谷老汉,“爹,先回家洗洗,俺让桂花儿做桌好菜……” “回家?”谷老汉一怔,连忙推开了谷村来,怒目而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官军都进山了,你不想着给老三报信,却想着吃喝!要吃,你自己回家吃去,老子要进山!” “爹!”谷春来连忙拉住了谷老汉,苦苦相劝,“去不得啊,去不得啊……官军都过去了,你去了有啥用?” “用不着你管!”谷老汉一甩袖子,气咻咻地走了。 谷春来怔立当场,神色哀伤。 在他身旁,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轻轻地扶住了他,神色复杂,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开了口,“春来,咱爹……你可不能再由着他胡来啊,官军都进山了,这仗说打就能打起来……” “桂花,”谷春来回过神来,扭头望着她,神色惨然,“他是俺爹啊……俺能咋办?” “春来……”桂花一咬牙就要追出去,“俺去求他,就算他不在乎俺们,可总得为他的两个孙子想想吧……” “不,”谷春来一把拉住了桂花的胳膊,声音颤抖,“俺去,俺去……俺劝不回他,就陪他走一遭……大不了就是个死!俺……俺一辈子都被他瞧不起,被他埋怨……这一回,俺就陪他去!” “春来……”桂花鼻子一酸,带着哭腔,“你要去,俺也不拦着,可是……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家里还有俺和两个娃呢!” “嗯!”谷春来不敢去看桂花的脸,放开她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里人看到谷春来急匆匆地去追谷老汉,都是满脸惊讶……这谷老蔫儿今天是咋的了?也敢和他爹胡来了? 只有王驼子摇了摇头,一声长叹,“喜才,咱回家!” “好嘞!”一旁的王喜才回过神来,连忙扶着老爹往院门里走去,身后跟着一个长相秀气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子。 王驼子进了院门,顿住了脚步,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满脸感慨,“平安才是福!平安才是福啊!” 王喜才却有些犹豫,“爹,老二他……” 王驼子神色一僵,“唉……若是他能躲过这一劫,就把他找回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吧!” 世人都信“富贵险中求”,却不知生命的脆弱,自由的可贵……于是乎,世间便多了一出出悲剧! 且说李四维率部出了谷家沟,翻过西山,小心翼翼地向鹰爪山方向推进,一路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堪堪向西推进了十余里,已经到了黄昏。 李四维望着血红的夕阳,叹了口气,“这天时越来越短了……振华,传令全军准备宿营!” 天时,在江城的方言里代表着白昼!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前军有廖黑牛,后军有赵德柱、王六根,两翼有黄化、孙大力,李四维便坐镇中军。 宿营的命令传达下去之后,中军的将士们忙碌开来:直属连在布置岗哨,预备营在清理营地、拾柴禾,炊事排在准备炊具、搭灶台,医护排的女兵在一旁帮忙…… 李四维坐在一颗大树下,惬意地望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丝温馨的感觉……哪怕前路万千险阻,这一刻也有家的感觉! 正在这时,宁柔快步走了过来,娇嗔地望着他,“四维,大家都在忙呢,你咋像个大老爷一样坐着?也来搭把手啊!” 李四维定睛一看,乐了,“小花猫,你去瞎忙个啥?看你搞得那一脸泥!” “呃……”宁柔一愣,伸手往脸上一摸,更花了。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连忙起身,三两步走到宁柔面前,在她疑惑的眼神里,抬起了袖子,轻柔地替她擦了擦脸,宠溺地笑了,“傻丫头,你的工作是治伤救人,埋锅造饭的事儿自有炊事排的兄弟去做,你要全做了,他们咋办?” 宁柔怔怔地望着他,俏脸微红,“可是,他们那么忙……我们又很闲……” 以前行军的时候,医护排都要照顾伤员,但这一次,队伍里直到现在还没有伤员,于是,宁柔就想去帮忙了。 “你还是不懂呢!”李四维微微一笑,低头抓起宁柔的小手,一看上面全是泥,又拈起衣角给她察起了手,声音轻柔,“他们虽然很忙,但是会很感觉很踏实……就像你忙着救治伤员一样,那时候,就算再累再困你也会坚持下去,因为只有那样你才会安心!” “好像真是这样呢!”宁柔皱了皱眉,“那……我去把她们都叫回来。” “别!”李四维连忙摇头,笑容满面,“还有句话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你看看,你们医护排的姑娘过去了,炊事排那些龟儿子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宁柔一怔,满脸疑惑,“打了鸡血?” 李四维讪讪一笑,“这个打了鸡血呢……就是……” “嘭……轰……” 李四维正在思忖着要如何解释“打了鸡血”这个梗,却听得前方陡然响起了爆炸声,顿时一惊,“柔儿,快招呼好医护排,不要乱跑……” 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然冲了出去,盒子炮攥在了手里,“直属连加强戒备,预备营准备迎敌……” 他话音未落,陡然又是“轰轰”两声。 “炊事排跟老子走!”李四维大吼一声,匆匆循着爆炸声而去,怒气冲冲,“狗日的,廖黑牛和黄化在干啥……” 得了李四维的命令,很多人都是一愣……“炊事排跟老子走”?团长这是要带着炊事去排迎敌? “取武器!”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韦一刀一声大吼,把手里的火钳一扔,三两步抢到挑锅碗的担子前,解下了绑在担子上的长枪和弹药带,调头向李四维追了过去,“快,都给老子快点!” 炊事排的兄弟纷纷丢下了手里的家什,抢到随军的行李前,麻利地取了枪支弹药,急吼吼地追了过去。 “奶奶个熊!”孟七看得满脸感慨,“这炊事兵都比老子们强啊!” 旁边的张家凤呵呵一笑,“老孟,你可不要小看了韦一刀!那是个狠人……他的兵也差不了!” 山中地形狭窄,所以,部队分前中后三部分宿营,前军和中军相距不过五六百米,但是要翻过一道三五十米高的山梁。 李四维刚刚冲到山梁下,就见陆兴荣气喘吁吁地迎面跑了下来,“团……团长,是……是地雷……” “地雷?”李四维一怔,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去,“有莫人受伤?” 在李四维看来,地雷是死的,远没有神出鬼没的敌人可怕! 陆兴荣停下了脚步,拼命地喘了两口气,“三个轻伤,一个……重伤,营长叫俺来找宁医生……” 闻言,紧跟在李四维身后的苗振华调头便跑,“俺去叫!” 李四维心中大定,回头冲韦一刀点了点头,“一刀,你先带兄弟们回去!” “好嘞,”韦一刀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一转身,招呼炊事排的兄弟们,“走了,回去做饭!” 韦一刀带着炊事排走了,李四维继续向前军的营地走去,便走边听着陆兴荣的汇报,“营长接了命令,就地安排宿营。警戒的兄弟刚出去不久,就响起了爆炸声……俺们正要过去查看,又听得前方连着两声爆炸……后来去看了才知道,有两个负责警戒的兄弟在岔路口踩了地雷,可能是那爆炸声惊到了附近的老乡,两个老乡又在前面的路上踩到了地雷……狗日的,到处都是地雷!” 听完,李四维神色凝重,“龟儿的,鹰爪山的杆子这回可是下了血本呢!” 第二四一章粗暴的应对之法 在我国明代的一本兵书里记载着十余种地雷的详细信息和构造图,自那时起,地雷便作为一种防御武器被广泛地运用于战争之中了。 较早的地雷一般是将圆形或方形的石头中间凿孔并塞入火药后封实,将苇管或者是竹筒插进预留好的小空隙中,再从里面拉出引信,药口用纸浆泥密封,然后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埋好,只要敌人一靠近引信就会被点燃,地雷自动引爆。这种地雷就叫做石雷,又名石炸炮。 这种地雷取材容易,结构简单,但是杀伤力有限,之后又经过不断改良,出现了以陶、铁为材质的地雷,威力与日俱增。 直到一九零三年左右,俄国成功地研制出了反步兵地雷,大大增强了地雷的杀伤力,地雷才在近现代战争中大放异彩。 飞鹰堡的杆子竟然用上了地雷? 李四维开始头痛了,不好搞啊! 团里那支连装备都不齐全的工兵连显然不俱备扫雷的能力,那么,究竟该咋办? 李四维一边走一边低头思索着对策,就听得跟在身后的陆兴荣一声大叫,“团长来了,都让一让!” 李四维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原来已经到了前军的营地边上了。 众将士闻言连忙让出一条路来,李四维就看到了营地中央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边四个伤员一字瘫开。 廖黑牛正俯身在和最右边的伤员说着什么,听到陆兴荣的吼声,连忙抬头望了过来,神色颇为无奈。 “龟儿的,”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目光扫过四个伤员,面沉似水,“不是说只有三个轻伤一个重伤吗?” 他分明看到四个伤员有三个都已经陷入了昏迷! 闻言,廖黑牛苦满脸苦笑,抬手一指瘫在最左边的伤员,“这一个原本是重伤员,两条腿腿都被炸飞了半截……刚抬回来就断了气。” 李四维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那已然重伤死去的老者正是谷老汉,只是,李四维并不认识他。 谷老汉的两条腿都只剩下了半截,胸腹间血肉模糊,死状极惨。 李四维看了一眼,连忙望向了下一位伤员。 “龟儿的,”廖黑牛指着李四维望着的伤员,哭笑不得,“这个只是背上挨了几下,伤得不重,却是个胆小的东西!看到自己老爹死了,他大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那人面部朝下躺着,背上血迹斑斑,身下垫着几床折得整整齐齐的薄被,正是谷春来。 早些时候,谷春来追着自己老爹出了谷家沟,一路摸到此处,却遇到了廖黑牛所部。 两人见了官军便似那受了惊的兔子,正要悄然离去,却突然听得身后爆炸声响起,惊惶之下落荒而逃……谷老汉踩上了地雷,当场被炸翻在地。谷春来连忙扔了手中的石头冲上了去,却不想那石头正好砸中了埋在路边的地雷,还好距离不近,他又冲得急,才捡回了一条命。 “骚鸡公,”廖黑牛又指向了第三个伤员,叹了口气,“当时看着伤得不重,抬回来就晕了过去……怕是震成内伤了!” 李四维俯下身去,仔细地看了看,骚鸡公的腿上和身上布满了血口子,却都伤得不深,接着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心中一松……还有气! 轮到第四个伤员的时候,廖黑牛并没有做介绍。但是,李四维一看之下却忍俊不禁,“罗大嘴,你龟儿的命大啊!那个……蛋蛋还在吧?” 原来,罗大嘴其他地方没伤着,偏偏两条大腿中间却被鲜血染红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伤倒与李四维当初在大场前线的伤有些相似。 “还在还在……”罗大嘴连忙点头,笑得龇牙咧嘴,“团长给俺点过烟,俺是个有福气的,哪能这么容易就……”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打断了他,“油嘴滑调!你这大嘴的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 罗大嘴讪讪一笑,“团长,俺就是喜欢说话,从小就这样……不管再苦再累,只要说说话,就能觉得舒坦许多!” “对,就要多说话!”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苦了,说出来就不苦了;累了,扯几句犊子就不累了!” 正说着,宁柔带着医护排的娘子军匆匆而来,挂起几盏马灯,支起几张木板,就布置好了简陋的手术台。 众人连忙退到了一边,为他们挪出了一片空。 退到一边,李四维见气氛依旧有些沉闷,便环顾众将士,一指眉头紧皱的廖黑牛,“大嘴说得有道理啊!你们都要向廖营长多学习,你们看看他龟儿平日里多会扯犊子?又是袍哥,又是婆娘的……所以,老子从来都没听他叫过苦、喊过累!” 众人一愣,轰然而笑。 廖黑牛也是哭笑不得,“大炮,你龟儿还有心情说笑?前面还不晓得有好多地雷……” “地雷咋了?”李四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神情笃定,“地雷是死的,人是活的!” 地雷作为一种防御性武器,常常被埋在敌人的必经之路上,虽然难以排除,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一旦埋下便无法自己移动! “对啊!”马跃眼前一亮,“大不了……老子们绕过去就是了!”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最简单的方法……绕过去!” 人生在世千难万险,实在闯不过去了,咱就绕一绕,这方法看似软弱,却是最简单有效! 廖黑牛却皱了皱眉,有些烦躁,“那得绕出多少路来?” 所谓“望山跑死马”,大山里地形复杂,要真绕起路来,还不知道要绕到哪里去呢! 李四维一咬牙,“十里不行就绕一百里,一百里还不行就绕他娘的一千里……反正老子们又不赶时间!” 廖黑牛仍然摇头,满脸苦笑,“大炮,你龟儿说得容易……这天越来越冷了,又带着这么多兄弟,要真绕起路来,指不定有多困难呢!再说了,万一杆子在其他方向也埋了地雷呢?” 闻言,众将士纷纷点头,一脸的深以为然。 要说轻装俭行,就算一千里路他们也绕得,可是,正如廖黑牛所说,万一杆子在其他方向也埋了地雷呢? 李四维皱了皱眉,沉吟着,“不绕路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粗暴的办法了?” 众将士一愣,“粗暴的办法?”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很粗暴!” 说罢,他声音一顿,望向了廖黑牛,“在前线守阵地的时候,你可曾见过哪支部队用过地雷?” 廖黑牛怔了怔,连忙摇头,“小鬼子的炮火密集,用地雷有个卵用?炮弹一炸开,地雷全被引爆了!” “这就对了,”李四维嘿嘿一笑,“既然排不掉,那么,老子们就给他全部引爆!” 廖黑牛精神一振,“咋引爆?” 李四维一指营地周围的密林,“山里有的是树嘛!” 廖黑牛心中一动,“投石问路?” 李四维呵呵一笑,“对了!” 投石问路不过简简单单四个字,但其中所蕴含的智慧却足以让后人受用无穷! 廖黑牛见众将士还有些茫然,便大声地解释起来,“这山里地无三尺平,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老子们只要砍些树从山顶滚下去,再多的地雷不也压爆了?” 众将士恍然大悟,顿时精神振奋,跃跃欲试,“俺们这就砍树去……” 李四维苦笑着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哪有黑牛说的那么简单?树必须要砍,但是,根据不同的地形,需要挑选不同粗细的树,从山顶上往下滚,自然越大越好,但是,在平路上却要选细长一些的……而且,有时候需要把树锯成不同长短的树筒子(一节一节的树干),有时候又需要把很多树筒子捆到一起……” 李四维娓娓道来,众人恍然,难怪团长说最简单的方法是绕过去了……这个看似粗暴的方法的确有些复杂! 廖黑牛却满不在乎,一挥手,“都散了,晚上都给老子好好歇着,明天甩开膀子干!” 待众人散去,李四维走向了篝火边,准备去看看伤员。 骚鸡公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依然在沉睡;谷春来或许是痛醒了,正神色呆滞地望着夜空;罗大嘴的伤口处理好了,躺在一旁忍着痛和几个女兵扯犊子,精神倒是不错。 苗振华正守在篝火边,见李四维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团长,俺见过那个老头,前几天他被押在直属连里,说是有通匪的嫌疑。” “哦,”李四维皱了皱眉,“龟儿的,老子就说嘛……球事莫得,他们钻到这林子里来干啥?” 苗振华见李四维神色不善,悄悄地指了指神色呆滞的谷春来,“那是他儿子,要不要……” “算了,”李四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找几个兄弟把他们送回谷家沟去!” “呃……”苗振华一怔,“就这么放了?” 李四维不禁苦笑,“不放又能咋办?送回去吧!希望有了他们做警示,谷家沟的人会老实一些!”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地去了。 “这又是何苦呢?”李四维摇头叹息一声,径直向宁柔走去,“咋样?” 宁柔刚刚收拾好药箱,闻言抬起头来,神色担忧,“两个醒过来的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另外一个……应该伤到了內腑,情况还十分危险,暂时不能移动。” “哦,”李四维略一沉吟,“那就让他先在这里养着……你们好好看着他!” 宁柔一愣,“大军……不向前推进了吗?”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暂时不动了,就在这一带把声势搞大、把戏做足……说不定还能占点便宜呢!” 宁柔疑惑不解,“做啥戏?” 李四维的应对之法虽然粗暴,但算不得简单,而且费时费力。 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杆子的地雷阵! 李四维呵呵一笑,“鹰爪山的杆子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我总该让他们先高兴一阵嘛!” 一夜无话,众将士睡得安然。 第二天一早,马跃便带着众兄弟们忙开了。 一时间,山里喧嚣声四起。 “咔嚓、咔嚓……” “轰轰……” 一颗颗树被放倒,砍断,然后被当成了那问路的“投石”,沿着山坡滚滚而下! 前世的李四维常常听到一种言论,“现代人越来越不能吃苦了”! 那个时候,李四维也是同意这种观点的,因为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和父母叔伯比起来,他这一代的兄弟姐妹就少了些吃苦耐劳的精神。 到了这个时代,他对这种言论更加赞同了,不论在哪里,将士们表现出来的艰苦作风都是他在前世从未见过的! “嘭……轰……” “嘭……轰……” 爆炸声不时地响起,地动山摇。 当滚滚而下的树筒子在山坡上碾出一条路来的时候,已然引爆了十余颗地雷。 每每有地雷爆炸开来,那些树筒子便被炸得四散飞舞,众兄弟立马又重新准备树筒子,继续碾压! 这是一种粗暴的方法,粗暴得震撼人心! 当六十六团的兄弟们以这种粗暴的方法在翻山越岭的时候,望东岭的杆子也感受到了震撼,继而是惊喜。 “狗日的,”二当家听着那不时传来的爆炸声,满脸欣喜,“官军竟然硬闯过来了,还真他娘的硬气!不过,老子喜欢……猴子,带几个兄弟过去摸摸情况!” “是,”一个精瘦的小头目带着几个杆子匆匆地出了据点,钻进林子里去了。 “二哥,”五当家脸上的肥肉颤动,把一双小眼睛挤成了两条缝,“还看个啥?地雷都爆了,还能有他们的好?直接等他们过来,痛打落水狗就行了!” “此话差矣!”一贯冷漠的六当家难得地翘了翘嘴角,“万一他们还没闯过来就撤了呢?” 沉稳的四当家也连忙点头,“应该派人盯着……不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望东岭上一干匪首志得意满的时候,李四维已经跟着前军向前推进了十余里地。 看看声势已经搞起来了,而且这处山坳里并没有发现地雷,李四维连忙掏出地图看了看,猛然抬头望向了廖黑牛,“黑牛,让兄弟们都停了,就地扎营!” “扎营?”廖黑牛抬头望了望高挂在天空的太阳,满脸诧异,“天时还早呢?” “老子知道,”李四维把地图往他面前一递,“这里离鹰爪山已经不足二十里地了……你想让兄弟们就这么硬闯过去吗?” “呃……”廖黑牛连忙抓起地图一角,仔细看了一阵,转身便走,“好,老子这就让他们停下来!” 越接近杆子的老巢就越危险,贸然闯进去,必然会增加伤亡。 廖黑牛匆匆地把命令传了下去,众兄弟却是疑惑不解。 这就停了?俺们干得正起劲呢! 这活儿虽然粗暴,干起来却贼带劲! 廖黑牛神色肃然,“都停了!加强岗哨,防备敌人的偷袭!” 就这样,六十六团的兄弟们突然偃旗息鼓了,望东岭上的杆子顿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傍晚,猴子带着几个兄弟摸了回来,连忙向二当家汇报,“俺们摸过去的时候,官军已经扎了营,防备森严……俺们不敢靠近,也搞不清他们的情况!” 二当家皱了皱眉,“那就继续去盯着!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的虚实!” “是!”猴子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却在暗暗叫苦! “刺”字营都被官军搞残了,就自己这几个货色…去了还回得来吗? 还好,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仅有“阳奉阴违”一词,更有“出工不出力”的终极智慧! 猴子带着几个杆子再次向官军营地摸去,却在离廖黑牛所部扎营之地的两座山头之外停了下来。 “找个山洞!”猴子一咬牙,调头向山坳里去了。 几个杆子都是一怔。 一个样貌憨厚的中年有些担忧,“候老大……这里……离官军是不是太远了?” 猴子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盯着他,“曹大憨,你要觉得远了,大可以往前再走走!” 曹大憨还有些茫然,一个机灵的青年已然骂了起来,“曹大憨,想死你就往前走!‘刺’营的兄弟在等着你呢!” 曹大憨一缩脖子,连忙摇头,“不远……不远了!” 第二四二章一个小头目引发的惨剧 驭人远比驭牛驭马要难,因为,人比牛马要精明得多! 能成为二当家的心腹,猴子自然比一般的杆子要精明得多! 猴子本名侯九孔,因为长得尖嘴猴腮,又八面玲珑,故而人送诨号猴子。 猴子原本是栾川境内一个二流子(地痞),整日混迹乡里,倒也十分吃得开。不过,他有个滥赌的毛病,所谓“十赌九骗”,任他精明似猴,掉进这坑里也就再没爬起来。后来,猴子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只得跑路,一路辗转,最后到鹰爪山落了草。 莫看他是个二流子,但是嘴巴甜又会来事,上山不到两年便混到二当家身边当了个小头目,俨然已经成了二当家的心腹。 所以,二当家让他盯着官军的动向。这是大事,二当家若不是对他信任有加,又岂会交托给他? 只是,猴子把心中的小九九一拨,并不乐意领这差事! “那官军可是好盯的?‘刺’字营那么厉害,不也是一个照面就被弄残了?老子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可没必要为飞鹰堡断送了性命!” 这样一想,猴子带着手底下的杆子找了个山洞猫着去了。 第二天,朝阳初升,官军扎营的方向又传来了“轰……轰……”的声响。 猴子听见了动静,连忙带着手下的杆子向望东岭方向退去。那情景不像他们在盯着官军,倒像是官军在追着他们一般。 好在,官军的推进速度很缓慢,所以,猴子一行退得也从容。 还没到中午,官军就突然停了下来。 官军又扎营了? 猴子满心疑惑,又不敢上前查探,只得找了个隐蔽处继续猫着。 直到黄昏,官军都没有再动过。猴子这才放了心,让手底下的杆子继续盯着,自己匆匆地回了望东岭向二当家汇报去了。 望东岭上,二当家和四当家、五当家、六当家四个头领正在遥望着东方,猜测着官军的动向,一见猴子回来,都是心中一定。 猴子连忙走到二当家面前,满脸堆笑,“回禀二当家,上午的时候,官军往西翻过了三座山岭,只推进了不到五里地就停了下来,他们……怕是有些胆怯了!” “哦?”二当家嘴角一翘,“猴子,干得好!继续回去盯着!” “是!”猴子连忙答应,一副万死不辞的神色,“二当家,您请放心,官军的动向绝逃不过小人的眼睛!” “好!”二当家的赞了一声,“再辛苦一段时间,等打退了官军,老子重重有赏!” “是!”猴子连忙答应,满脸欣喜,“多谢二当家!” 可是一转身,心中却暗骂起来:重赏?卵的重赏!不就是几块大洋吗?有本事你赏老子个如花似玉的娘们儿!你们几个狗日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搂着娘们儿睡得舒坦,老子们却干着杀头的买卖,啃着干粮,猫在林子里挨冻…… 猴子回去了,继续带着手下的杆子找了个隐蔽处猫着,心安理得! 第二天朝阳初升之时,官军继续向西推进,猴子带着手下的杆子继续后撤,这一次,官军只翻过了一座山头便停了下来,再无动静。 黄昏的时候,猴子又赶回了望东岭,照例向二当家汇报,“官军只翻过了一座山头,中间响了十三颗地雷……” “嗯,很好,”二当家缓缓地点了点头,“回去继续盯着!” “是!”猴子恭恭敬敬地走了,继续发挥他“出工不出力”的智慧去了! 临时指挥部里,篝火燃得正旺,四个头领望着跳动的火苗默不作声,神情各异。 突然,二当家收回凑在火苗边的手,轻轻地搓了搓,望了众人一眼,“你们咋看?” 胖乎乎的五当家嘿嘿一笑,“这三天下来,地雷响了不下一百声了吧?那东西的威力咱们都见识过……官军营地里已经是哀鸿遍野了吧?” “是啊!”六当家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补充着,“百十颗地雷杀伤力倒在其次,对士气的打击更加严重!想像一下,你在密林之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突然,脚下一虚,然后‘嘭’地一声,腿就飞了……” 说着,六当家环顾其他三位头领,嘴角一挑,“那场面不可怕吗?这样走上几天,官军就算再强大,士气也快垮了吧?” “嗯!”二当家点了点头,“老六说得有理……是时候准备动手了!” “二哥,”五当家精神一振,蠢蠢欲动,“让俺先带一队兄弟去会会他们吧!” “老五,不要急嘛!”二当家笑着摇了摇头,“等他们闯过了最后一道地雷阵,就有得你忙了!” 五当家讪讪一笑,“俺就怕他们闯不过来啊!” 四当家也连忙劝阻,“老五,二哥说得对,再等等,官军要是真准备退了,再追也不迟……那地雷阵可是给官军准备的,你这样杀过去不就帮了他们大忙了?” 地雷可不分敌我,你敢踩,它就敢炸! 这一片山里地雷密布,猴子一小股人马还可以靠着标记慢慢地摸过去,要是大队人马打起来,哪个还顾得上去认标记? 六当家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是‘刺’字营还在就好了!” 二当家一怔,瞥了他一眼,“老六,信不过老子的人?” 上位者就有这个毛病,只要认定了心腹,便会一偏袒,这就是历朝历代奸臣当道的原因,因为奸臣都是帝王们的心腹,所以他们在帝王们的眼里并不一定有多“奸”! 六当家摇了摇头,一脸坦然,“二哥的人自然信得过,只是……要说刺探情报,还是‘刺’字营更拿手一些。” “拿手?”二当家嘿嘿一笑,“一个照面就被人打残了,三个队长死了两个……只怕谈不上拿手吧?” “呵呵,”四当家连忙打圆场,“‘刺’字营向来自大,以至有此一败,这伙官军不同一般,还是猴子这般谨慎的兄弟前去更稳妥一些!” 猴子却没想到自己在四当家嘴里得了个“谨慎稳妥”的评价!要说谨慎,猴子自然当之无愧;要说稳妥,却是大谬了! 六十六团依旧分为三部,预备营和直属连已经变成了后军,赵德柱和王六根所部与廖黑牛所部齐头并进,向望东岭方向推进。 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动,但是猴子毫无所觉!他只是远远地听着身后的动静,以此判断着官军的行止,对于官军的具体情况毫无所知! 这就是四当家嘴里那个“谨慎稳妥”的猴子! 夜色朦胧,廖黑牛所部的营地上篝火堆堆,将士们谈笑晏晏,根本不是五当家所想象的那副“哀鸿遍野”的场景。 李四维和一干军官围坐在角落里的篝火堆边,嘴里叼着用树叶卷成的烟杆子,深深地吸了两口,又无趣地取了下来,“龟儿的,一点儿劲都莫得!” 廖黑牛握着根木棍无聊地拨弄着火堆,闻言,瞥了他一眼,“又不是烟叶,能有劲才怪了!你龟儿也是瘾大,树叶都能抽……你说黄化他们到哪里了?” 李四维又叼上了“香烟”,含糊不清,“老子哪里知道!要在这山里摸出两条路来岂是容易的?急不得啊!” 廖黑牛摇头苦笑,“兄弟们正干得上劲,老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啊!” 众将连忙点头,笑着附和,“是啊!这活儿虽然粗暴,但是干着得劲……兄弟们都嚷着要直接推进到鹰爪山去呢!” “龟儿的,”李四维大眼一瞪,“你们以为是玩过家家啊?还推进到鹰爪山!只要老子们趟过了雷区,马上就会是连番恶战……急不得啊!” 众人一滞,默然。 马跃小声地问了句,“那明天……” “先莫管明天的事!”李四维一摆手,神色凝重,“晚上的岗哨一定不能松!越往前推进,杆子就越可能前来偷营……到时候,你们就是饵,这饵绝不能被吞了!” “是!”众将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了,”李四维缓缓站起身来,“明天翻过前面的山就扎营……老子去看看赵德柱和王六根他们!” 说罢,李四维带着苗振华走了! “营长,”马跃有些兴奋,“团长这是要钓鱼呢!你说杆子能来吗?” 廖黑牛摇了摇头,“不好说……反正饵已经下了,敢不敢来吃,就看他们的胆量了!” 说着,廖黑牛神色一肃,“但是,该做的戏,老子们还是要做足了!” “明白,”众将露出了笑容,“做戏嘛……不难!” 于是乎,六十六团第二天又翻过了一座山。 傍晚的时候,猴子把消息带了回去,“官军今天又翻过了一座山,到了东溪沟,不过,花的时间比昨天长了许多……” 二当家一摆手,紧紧地盯着他,神色肃然,“看清他们队伍里的情况了吗?” 闻言,其他三个头领也目光炯炯地望向了他。 猴子心中一紧,连忙摇头,“俺们不敢靠得太近……” 二当家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不过还是被猴子看到了。 “不过,”猴子心念电转,把心一横,“隐约中听到了官军队伍中有嘶嚎声传来……” “哦,”二当家精神一振,“真听到了?” “嗯,”猴子连忙点头,满脸坦然,“虽然离得很远,但是山中的回音很大……那爆炸声刚响起,嘶嚎声也飘了过来……虽然听得不甚真切,但是着实是听到了!” 所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就好比那地雷的爆炸声,虽然隔了十多二十里,一众头领在望东岭上也隐约可闻! 对于猴子的话,二当家丝毫没有疑心,听完之后喜形于色,“好,干得好!给老子盯紧了,他们一旦到了桐树沟,马上来报!” 桐树岭就是望东岭东面的第一道山岭,也是最后一片雷区,而桐树沟就在桐树岭东坡下。 翻过桐树岭,官军就出了雷区,那时就是迎头痛击官军的大好时机! “是!”猴子一脸正色,领命而去! 至于他是否真听到了那嘶嚎声,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猴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二当家面有喜色,“看来,用不着等太久了!” 五当家连忙点头,满脸兴奋,“二哥,要不俺现在就带人过去?” “不急,”二当家呵呵一笑,“按照官军的推进速度,怕还要两三天才能到桐树沟,现在把兄弟们拉过去只会白白损失了战力,莫得得必要嘛!” “对!”四当家点头附和,“照这个情况,官军的推进速度会越来越慢,没个三五日,他们闯不过桐树岭!” 果然,自第二天起,六十六团的推进速度更慢了,直到三日之后,才堪堪推进到桐树沟。 这一次,猴子倒不敢再把“出工不出力”那一套搞得太明显,带着手下的杆子一直坚守在桐树岭上。 直到牛背岭官军在牛背岭上冒了头,猴子才带着手下的杆子匆匆地向西坡退去,“官军已经过了牛背岭,老子先回去报信……” 望东岭上,二当家得了消息精神抖擞,“官军有多少人?” 猴子连忙垂头,“烟尘太大,瞧得不甚真切!不过,俺手下的兄弟们还在那里盯着,俺再回去看看!” 猴子匆匆而去,等他到了桐树岭,牛背岭上早已没了动静。 猴子手下的杆子正躲在桐树岭西坡,一见猴子回来了,连忙围了过来,“老大,咋样?” 猴子面无表情,“老憨,你再摸上岭去瞧瞧……看看官军有多少人?” 老憨脸色一白,“听……听懂静有不少人呢!” “听?”猴子脸色一沉,“听得出开个卵!快去!” “好……好嘞!”老憨浑身一抖,连忙转身,口里却在嘟囔,“你不也听了几天嘛!” “狗日的!”猴子一声低骂,追了过去,吓得老憨小跑着走了。 不一会儿,老憨就回来了,满脸轻松,“不多,不多……看那阵势不过就三五百人……” “三五百人?”猴子心中大定,脸上浮出了笑容,迈步就往岭上去了,“老子去瞧瞧,你狗日的莫瞧花了眼,误了头领们的大事!” 猴子摸到岭上,小心翼翼地往沟里瞧去,顿时心中一喜……官军果然只有三五百人!看来老子前几天“听”得莫错嘛! 猴子满心欢喜地回了望东岭,连忙向二当家汇报,“俺在桐树岭上瞧得仔细,那官军的营地不大,充其量不过三五百人,不过,布置得很有章法……应该是怕被俺们劫了营!” “这就对了!”二当家精神抖擞,环顾其他三位头领,意气风发,“老五率三百人马向南迂回,在老观峰北坡待命;老六率三百人马向北迂回,在翠柏岭南坡待命;老四随我驻守望东岭,随时准备出击!只待官军闯过桐树岭……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就这样,二当家定下了围歼计划,只待六十六团闯过桐树岭便来个一网打尽! 只是,他哪里知道被自己倚为心腹的猴子不过是个偷奸耍滑的主儿! 桐树沟的官军只有廖黑牛所部不假,可是赵德柱和王六根所部又岂会冷眼旁观! 桐树岭南边是东北――西南走向的老观峰,就在五当家带着队伍躲进了老观峰北坡的时候,黄化和王六根正带着将士们在南坡跋涉,向北挺进。 桐树岭北面是西北――东南走向翠柏峰,当六当家带着队伍在翠柏峰南坡严阵以待之时,孙大力和赵德柱正带着众将士悄然行进在北坡,兵锋直指南坡! 当二当家和四当家还在望东岭上静待官军入瓮之时,他们浑然不知一场悲剧即将上演! 而造成这一出悲剧的人不过是一个小头目――猴子! 对此,猴子也懵然不知,他不过就是耍了点小聪明,哪里会想到竟然引发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这不足为奇,纵观历史,很多大事件都是由小人物引发的! 或有心或无意! 第二四三章攻破望东岭 天越来越冷了,晨雾笼罩着绵延的崇山峻岭,朝阳迟迟不见影踪。 “千万不能下雨啊!”望东岭上,二当家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神色中透着一丝担忧,“雨一来,就白忙活了!” 冬日少雨,但今天的天色的确有大雨欲来的征兆。 “无妨,”四当家笑着摇了摇头,“官军连处躲雨的地儿都没有,他们说不定会提前进攻……” “嘭……轰……” 他话音未落,晨雾笼罩之中的桐树岭上陡然响起了爆炸声,紧接着,又是几声巨大的爆炸声传了过来,“嘭嘭嘭……轰轰轰……” 二当家顿时满脸喜色,“好!官军真的急了……老四,准备出击!” “是!”四当家也有些激动,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战壕里,一队队的杆子早已严阵以待,每队五十余人,足足十队,十个头目见四当家过来,连忙行起了注目礼,等着他下令。 四当家没有急着下令,只是紧紧地盯着晨雾中的桐树岭,一双耳朵竖了起来。 “嘭……嘭……轰轰……” 很快,那爆炸声便蔓延到了桐树岭西坡,隐约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桐树岭西坡下是望东沟,不过三五百米宽,四当家甚至能闻到桐树岭上飘过来的硝烟气味,却看不清山岭上的情形! 但是,那清晰可闻的惨嚎声已经让他兴奋不已了! 是时候了! 四当家猛然拔出了短枪,举过头顶,用力一挥,当先向岭下摸去。 一众杆子纷纷端起武器跟了上去,动作轻缓,步履无声。 一时间,晨雾中人影幢幢,好似一条条幽灵,正欲择人而噬。 桐树岭上,廖黑牛站在岭边,望着雾气弥漫的望东沟,神情凝重。 这一次,他们是饵! 山岭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炸翻倒的桐树,断枝残叶遍地,碎石土屑成堆……就在断枝残叶和碎石土屑中,二十多个兄弟一边翻滚一边扯着嗓子嘶嚎着,不过,他们身上并无伤痕,只是衣衫有些脏乱。 “狗日的,”马跃站在廖黑牛身边,忿忿不已,“这得三五十颗地雷吧?他们倒是舍得下血本!” 廖黑牛望了他一眼,有感而发,“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 说着,他取下了肩上的长枪,神色凝重,“随时准备接应,老子去前面看着!” “我去吧!”马跃连忙一扬手中的长枪就要下去。 “不,”廖黑牛郑重地摇了摇头,“你留在岭上接应!” “也行!”马跃并不坚持,呵呵一笑,“你嗓门大,演得更像些!” 山坡上的爆炸声嘎然而止,余音还在山谷中回荡。 “龟儿的!”廖黑牛笑骂一声,端起长枪就冲了下去,高叫着,“冲下沟去,就地扎营!小心戒备,尽快建立防御!” 洪亮的吼声在山间回荡。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一队人跟在廖黑牛身后向山沟里摸去,其他人却在忙着清理被炸得散落四处的树筒子,抬了就往树林里扔。 “嘭……轰……嘭……轰……” 不时又有爆炸声响起。 这桐树岭是杆子们布下的最后一处雷区,地雷十分密集,扔到树林中的树筒子不时就会砸爆一两颗地雷。 很快,廖黑牛一马当先摸到了沟里,猫着身子就往望东岭冲去,刚冲出百十米,突然眼神一凝,露出了笑容……龟儿的,来了!来得这么快!比大炮预计的还要快! “杆子!杆子就在对面……” 廖黑牛立刻扯起嗓子吼了起来,连忙蹿到了一堆乱石之后,抬枪便朝晨雾中的人影打去,“砰……” 枪声打破了望东沟的宁静。 “砰砰砰……” 众将士连忙举枪便打,狭路相逢……先下手为强! “狗日的,被发现了!”枪声响起,二当家也急了,一挥短枪,大吼着,“冲啊……” “砰砰砰……” 一众杆子端着枪向沟里冲去,想要趁官军立足未稳之时一鼓而胜! “砰砰砰……” “哒哒哒……” 望东沟里枪声震天,双方寸步不让! 一时间,望东沟里硝烟与晨雾翻腾。 “咻咻咻……” 子弹横飞。 “噗噗噗……” 碎石草屑与子弹共舞,断枝残叶与鲜血齐飞。 “啊啊啊……” 惨嚎声不绝于耳。 “咋回事?”老观峰下,五当家皱了皱眉,“狗日的,二哥他们也太心急了!” 说着,他一咬牙,“兄弟们,给老子冲,功劳不能全部让他们得了……” 一众杆子连忙端起枪,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循着枪声冲了过去! 翠柏峰下,六当家听到枪声之时,脸色也不好看……说好的合围呢?说好的全歼呢?二哥他们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狗日的!”六当家虽然心中不舒服,却不敢怠慢,一挥短枪,当先冲了出去,“跟老子冲!” 三面夹击也能狠狠地咬下官军一块肉来! 山腰上,孙大力望见杆子行动,一望赵德柱,“老子们去抄后路,你们围过去!” 话音刚落,他已经带着特勤连的兄弟冲了出去,兵锋直指望东岭。 赵德柱一怔,连忙吩咐二连长,“你让李先何排跟着孙连长他们!” 特情连一分为二,赵德柱担心孙大力身边人手不足,便派出了李先何排! 这李先何排和占权排的情况差不多,虽不如特勤连精锐,却也比普通的排要强上许多。 “是!”二连长答应一声,匆匆传下命令,不多时,一个敦实干练的青年带着一个排向孙大力他们跟了上去。 三十多个兄弟个个伸手矫健,战术动作老练……正如廖黑牛所说,这些都是老兵油子啊! 他们一走,赵德柱连忙带着剩下的将士向山下摸去,追六当家的队伍去了,“不要急着开枪,先准备手榴弹,等老子的命令!” 望东沟不足两里长,战斗在中段打响,距离南面的老观峰和北面的翠柏峰都不足一里地。 五当家和六当家率部从两翼匆匆向战场冲去,正是立功心切之时,浑然不知自己身后还坠着一支官军。 正在激战的廖黑牛却听到兄弟们急切的吼声。 “北面有杆子打过来了……” “南面也有杆子打过来了……” “狗日的,”廖黑牛怒骂一声,“撤!要活命的都给老子撒开脚丫子往岭上跑……” 吼罢,廖黑牛扣下扳机又放了一枪,从乱石堆后蹿了出来,猫着身子就往山坡上冲去。 众兄弟也一窝蜂地冲上了山坡,往林子里钻去。 望着落荒而逃的官军,四当家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可是,战斗就是战斗,开弓没有回头箭! 二当家一咬牙,大吼起来,“官军败了,官军败了……追上去,一个也莫放跑!” “一个也莫放跑!” 一众杆子精神大振,端起枪就追了上去。 望东沟里雾气弥漫,站在望东岭上的二当家看不清下面的战况,但是,他听得出来枪声在往桐树岭上迅速移动。 官军退了! 二当家顿时心中一松,露出了笑容,略带几分惋惜,“还是急躁了些啊,怕是不能全歼……” “官军!” “官军从北边摸上来了……” “官军从南边冲上来了……” 二当家话音未落,便听得战壕里响起了一阵惊呼,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心底寒气直冒……官军咋摸上来的?! “砰砰砰……” 二当家还没回过神来,枪声已然响起,两路官军一南一北往岭上冲来,个个健步如飞! “机枪手,机枪手……啊呃……” 猴子惊惶地叫了两声,便被一枚流弹击穿了胸膛,吼声化作了闷哼,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哒哒哒……” 机枪刚叫了几声,一颗子弹便正中机枪手的额头,“噗……呃……”,血光飞溅,机枪手浑身一震,无力地扑倒在枪管上,机枪顿时哑了火! 旁边的杆子一把推他,正要补位,又被一颗子弹掀翻在地! “砰砰砰……” 子弹扑面而来,官军蜂拥而上,二当家肝胆俱裂,一猫身子隐入战壕之中,撒腿向北面跑去。 战壕的北端连通鹰嘴峰,冲上鹰嘴峰就有活路! 望东沟里,五当家听到了四当家的吼声,又听得枪声正迅速向桐树岭上移动,顿时就急了,“快!快!斜插上去,往桐树岭上冲……” “砰砰砰……” “哒哒哒……”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望东岭方向枪声大作,顿时懵了,脚步一僵,慌忙回头望向了望东岭方向……可是,晨雾之中,望东岭若隐若现,哪能望得清楚? 不过,望东岭上的枪声却是越来越急促了,惨叫声不绝于耳! 狗日的!官军咋摸过去了? 五当家暗骂一声,一挥短枪就掉转了方向,“快,回援!回……” “砰砰砰……” “啊啊啊……”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后队枪声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 “官军……官军从后面围上来了……” 后队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惊呼! 咋会这样? 五当家如坠冰窟,那急促的枪声却似催命的更鼓让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嘶声大吼起来,“就地防御,就地防御……” “砰砰砰……” “啊啊啊……” 可是,那枪声和惨叫声没有丝毫减弱,晨风中血腥气越来越浓! 就在五当家一伙乱成一团的时候,六当家一伙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赵德柱也是从背后下手,却要手黑得多,直接跟进到不足五十米距离,一个冲锋,黑压压的手榴弹先砸了过去。 “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一众杆子顿时被炸懵了!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子弹便如飞蝗般扑了过来,“咻咻咻……噗噗噗……”,顿时血光飞溅,把还站着的杆子纷纷掀倒在地。 “反击!反击……” 六当家在爆炸声响起之时便下意识地扑倒在地,倒捡回了一条命,一见这场面,也是牙呲欲裂,一边吼着,一边寻找掩护反击! 就在五当家、六当家被袭之时,四当家的攻势也是一弱,他也听到了望东岭上那如雨的枪声! “八队、九队、十队断后,”四当家当机立断,连忙转身往望东岭方向攻去,“其他人随我回援!” 一众杆子有些慌乱,但还是迅速行动起来,留下百余人断后,其他人调头跟着四当家冲向了望东岭方向。 廖黑牛听到枪声一弱,暗叫不好,连忙大吼起来,“杆子要跑……” “杀啊……” 他吼声刚起,李四维的吼声也在桐树岭上响起,直冲云霄,“跟老子冲,全歼杆子,攻破飞鹰堡……” “杀啊!”桐树岭上喊声震天,“攻破飞鹰堡!” 一时间,那吼声将枪声都压了下去! 李四维一马当先,带着黑压压的队伍从桐树岭上直冲而下,犹如咆哮的巨龙! 负责断后的杆子都是心中一慌……不是说好五百人的吗?这都有上千人了! “砰砰砰……” “咻咻咻……” 枪声如骤雨打芭蕉,子弹如飞蝗扑新稻! 有惊愕的杆子已经被密集的子弹掀翻,有机灵的杆子转身就跑! 一百人挡千人,他们如何敢挡? 不过,枪声四起,又能往哪里跑? 逃跑的杆子跑着跑着便摔到在了杂草乱石之中。 听得身后的动静,四当家心底寒气直冒,只能撒开腿拼命地跑……跑不一定跑得掉,但是停下来绝无幸理! 跑!跑!跑! 一众杆子做鸟兽散,在望东沟里亡命狂奔,只是……望东沟里再无一处生地! 溃散很快就演变成了屠杀……枪声震天,惨叫声在山沟里回荡,草丛乱石间里尸骸堆叠,血腥气扑鼻! 一众杆子根本不明白:在战场,放弃抵抗就等于放弃了生命! 当幸存的杆子开始跪地求饶的时候,预备营和直属连的新兵犹豫了,但是冲上来的老兵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将一个个投降者射杀,端起枪继续往前冲! 战场上没有怜悯,当参战者拿起武器,他们的命运就已注定:胜或死! “砰砰砰……” 枪声在继续响,不复先前的急促。 “啊啊啊……” 惨叫声在继续响,逐渐变得零落。 血在继续流,已然汇聚成了溪流! 望东岭上的枪声已经嘎然而止,二当家仰面倒在战壕里,身下血流如注,脸上惊恐的表情已然凝固,双目依旧圆瞪、外凸! 特勤连的将士返身杀向了望东沟,将慌不择路的往岭上冲来的杆子一一掀翻在地。 子弹如飞蝗般迎面扑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四当家终于反应过来了……望东岭已经丢了,冲上去只能死! 四当家一掉头向南面跑去,北面的枪声也停了,只有南面还有零星的枪声在继续响着……那里还有兄弟在反抗! 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四当家向南亡命狂奔,快如捷豹! “狗日的跑得快!”黄化看到了他,怒吼一声,“黑娃,干掉他!” 在六安城外救回的刘黑娃因为枪法出众被留在了特勤连,很得黄化的看重! “是!”刘黑娃答应一声,端起长枪沿着山坡斜冲下去,奋起追击。 “砰……” 距离拉近在三五百米,刘黑娃毫不犹豫地抬起枪口扣下了扳机! 真正的神枪手不需要瞄准镜,感受敌人的轨迹,预估敌人的落点,果断出击……一切靠天赋第六感和苦练! “咻……” 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口,刺破空气,呼啸而去! “噗……噗通……” 四当家浑身一震,又被惯性的力量带着向前冲出几步,然后软软地栽倒在地。 刘黑娃继续奔跑,冲向了倒地不起的四当家,犹如猎狗冲向了自己的猎物! 晨雾散尽,枪声终于停了,匆匆敢来的医护排钻进了战场,开始救治伤员,炊事排也跟了进来帮着打下手。 看着满地尸骸,闻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老兵面不改色,端起刺刀开始补刀,新兵却反应不一:有人强撑着学老兵开始补刀,有人怔立当场,有人弯腰开始干呕,有人拄着长枪拼命喘息,有人干脆跌坐在地……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脸色惨白!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这时,张家凤和富察莫尔根各自带着一队军官冲了上来,照着跌坐在地的新兵就踢,望着怔立当场的新兵就骂,“动起来!都给老子动起来……在没有确认敌人已经全部断气之前,战士是没有权力休息的!” 动起来就是补刀! “噗噗噗……” 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沉闷而又急促,在沉默的望东沟里回荡,却格外清晰……刺耳! 第二四四章巧夺东三寨 晨雾渐渐散去,太阳却似铁了心要罢工一般,天空依旧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枪声一停,李四维挎着长枪匆匆地往望东岭上走去,步履虽然依旧矫健,但满面的尘灰和浑身的血渍依然遮不住他脸上的疲惫之色。 苗振华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依旧攥着长枪,全神戒备着……兄弟们还在忙着补刀,危险还没有完全消除! 在没有确定敌人已经全部断气之前,战士是没有权利休息的! 见到李四维的身影,黄化匆匆地迎了下来,“团长,上面已经完全扫清了!” 李四维脚步一顿,抬起头紧紧地望着他,神色肃然,“没有漏网之鱼吗?” 黄化连忙摇头,神色笃定,“没有!兄弟们都记着你的命令……一个都没有放跑!” “干得好!”李四维精神一振,目光灼灼,“黄化,尚能战否?” 黄化一怔,轰然允诺,“能!”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还记得滕城郊外那场戏吗?” 黄化愣住了……滕城郊外的戏太多了,他不知李四维问的哪一出! 李四维见他发愣,连忙一拍他的肩膀,“记住,从现在起,你和特勤连的兄弟们就是杆子了,是溃散之后狼狈而逃的杆子……” 黄化恍然大悟,“团长,我明白了!” 在滕城郊外东郭镇,六十六团那时候还叫三团,三团的兄弟们曾化妆成狼狈败退的小鬼子,打了福田联队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场戏里,黄化不是主演,但是,福田联队是他引过来的,他在一旁目睹了整场戏! “抓紧时间!”李四维松了口气,“先去直属连选人,选机灵的本地人,路上有话就让他们去说……让富察大哥也跟过去,刘大炮说飞鹰堡在东面有三个分寨,你们就分成三队,能一次性拿下最好!” 刘大炮毕竟是出身土匪世家,对飞鹰堡的了解比姜麻子要详细一些,这一次能顺利拿下望东岭也得益于他的情报。 “是!”黄化连忙允诺,“团长请放心,我知道该咋演了!” 跟着李四维的时间一长,稍微机灵些的兄弟都成了合格的演员,像黄化这种级别的军官已经可以做编剧、做导演了! 黄化匆匆而去,找了富察莫尔根和孙大力一商量,选好人手,编成了三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又从杆子的尸体上扒了衣服和武器换上……不多时,三队狼狈不堪的“杆子”便翻过望东岭,顺着密林往山谷里“落荒而逃”,目标直指对面山岭上的东离寨! 不多时,李四维亲自带着一营和三营追了上去,枪声又在望东岭西坡下的山谷响了起来。 做戏做全套,不仅要有枪声,还要有惨嚎声、惊叫声和怒骂声! 飞鹰堡四面各有三个分寨,做为主堡的屏障,由外而内分别以离、坎、卫为名。 东面最外围的是东离寨,距离望东岭不过隔了一道山谷,直线距离不到两里地。 早在二营翻越桐树岭的时候,东离寨的陈寨主和一众杆子就听到了爆炸声。 不多时,望东沟的战斗打响,那震天响的枪声让陈寨主忧心如焚,站在寨墙上遥望望东岭,满是横肉的大黑脸顿时有些发白。 二当家,你可得挡住了啊! 陈寨主怔怔地站在墙头,遥望着晨雾笼罩的望东岭暗暗祈祷着。 陈寨主这一站就是半个多钟头,那枪声终于停了。 “他娘的!”陈寨主松了口气,忿忿地骂了句,“官军也不看看那是哪里?望东岭是那么好打的么?” 骂着,陈寨主一转就往寨墙下走去。 “寨主,”一脸精明的何管事连忙跟了上来,有些担忧,“要不要派几个兄弟去看看情况……也好……做决断!” 武大寿曾经说过,可相机放弃山寨!这个“机”便在望东岭! 陈寨主回头一瞪眼,劈头就骂,“看个卵!那枪才响了这么一阵,你就坐不住了?” 骂完,陈寨主头也不回地向寨墙下走去。 何管事犹豫了一下,又回到寨墙边,遥望着望东岭,满脸忧色……那枪声最密集处为何好似在望东沟里?二当家不是应该坚守望东岭吗? 望东岭上可有上千兄弟,官军一个冲锋就能打过来? 陈寨主却没有这种担心,笑着摇了摇头,拾阶而下,步履轻快。可是,堪堪走到一半,他便听得枪声再次响了起来,“啪啪啪……” 紧接着,何管事惊惶的嘶吼声也响了,“打过来了,打过来了……官军都打到山谷里了……” “啥?”陈寨主脚步一僵,脸色惨白,连忙转身,往寨墙上跑去,那枪声却更近了,“砰砰砰……” “寨主,官军打过来了!”何管事望着跑回来的陈寨主,脸色惨白,“俺们撤吧!” “慌啥?!”陈寨主强自稳住了心神,大手一摆,紧紧地盯着山谷。 “砰砰砰……” “啊啊啊……” 枪声在迅速接近,惨嚎声已然隐约可闻。 望东岭真丢了! 陈寨主心中一沉,扭头一看众杆子人人脸色发白,只得一咬牙,“都不要慌!山寨后面就是密林,就算官军打到寨墙下,老子们也能全身而退!” 闻言,一众杆子神色好了许多,有胆大的开始附和起来,“对,俺们还有退路呢!怕个卵!” 何管事也缓过神了,连忙点头,“寨主说得对,俺们必须先搞清楚望东岭是咋丢的?” 陈寨主扭头望了他一眼,强笑几声,“呵呵……何管事,你狗日的终于有几分大将风范了!” 临危而不乱,是为大将风范! 何管事连忙赔笑,“都是跟寨主您学的嘛!” 两人正说着,寨外的大道上涌出一队“溃兵”来,十多人,个个衣衫散乱,神情惊惶。 “溃兵”从山坡下涌上来之后,沿着大道方向狂奔而来,嘴里大喊着,“官军打过来了,官军打过来了……” 转眼便跑过了寨门,头也不回地往东坎寨方向跑去了,好似受了惊的兔子! 陈寨主还待问问望东岭的情况,刚要张嘴,却见“溃兵”已经跑过了前面的转角,没了影踪,只得忿忿地骂了句,“狗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话音刚落,又见山一队十余人的“溃兵”从山坡下涌了上来,一上大道又要往东坎寨的方向跑,连忙大叫,“兄弟们,望东岭咋样了?二当家呢?” 一个操着正宗豫西口音的汉子一边奋力地跑着,一边大叫,“望东岭丢了……二当家还在后面,怕是被官军拖住了……” 话音未落,那汉子已经随着乱哄哄的“溃兵”冲过了转角处。 “二当家还在后面?”寨墙上的何管事却听得真切,顿时便是一惊,脸色苍白地望向了陈寨主,“寨主,咋办呐?” 陈寨主神色变幻不定,突然一咬牙,“何管事,上面交给你了……老子去收拢溃兵,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当家就这么折了!” 话音刚落,陈寨主已经转身往寨墙下冲去,“虎子,带几个兄弟跟上!” 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能助二当家脱险,自己也该往上挪一挪了! 匆匆跑下寨墙,陈寨主直奔寨门,对几个守着寨门的杆子大吼着,“开门,开门……” 几个杆子一愣,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拔了门闩,拉着沉重的寨门,“吱呀呀……”,寨门大开。 陈寨主带着十多个杆子匆匆地跑了出去,径直跑到大道中央,一字摆开,拦住了刚刚涌上来的一队“溃兵”。 “站住!慌啥慌?”陈寨主大吼一声,望着被拦下来的十余个溃兵,义正辞严,“就你们这么慌慌张张地跑回去,堡主能饶得了你们?” 一众溃兵被吼得一愣,惊愕地望着陈寨主。 陈寨主见他们发愣,顿时精神一振,“想活命的,就给老子拿起武器,进寨里去……和老子一起接应了二当家,到时候,就算回去了也是有功无过!” “对对,”立刻就有个满脸血污的汉子大声附和起来,“兄弟们,先接应二当家……” 其他“溃兵”略一犹豫,都咬牙了咬牙,纷纷点头。 “这就对了嘛!”陈寨主露出了笑容,“先进寨里……” “好,”先前说话那汉子当先向寨门跑去,大吼着,“兄弟们,先进寨里,都把子弹上了膛,准备接应二当家……” 一众“溃兵”连忙跟上,纷纷拉动枪栓,“哗啦哗啦……” 陈寨主暗自点头,这兄弟倒有些大将风度。 “啪嗒啪嗒……” 前面又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陈寨主一看之下,顿时大喜,这伙“溃兵”足有三五十人……这是强援啊! “站住!”陈寨主望着越来越近的“溃兵”,一声爆喝,声色俱厉,“慌啥慌?就你们这么……” 突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满脸惊恐,这伙“溃兵”却不像前面的“溃兵”那般停下,反倒端起长枪冲了过来,枪口已然抬了起来……他们这是要造反呐! “砰砰砰……” 枪声却先在山寨里响了起来,陈寨主浑身一震,满脸惊愕……咋打起来了? “砰砰砰……” 几乎同时,对面的枪声也响了起来。 “咻咻咻……”,子弹如飞蝗般扑面而来。 “噗噗噗……” 陈寨主浑身一抖,仰面便倒,满脸的不甘……狗日的,他们还真敢开枪! “砰砰砰……” 寨里的枪声更加急促,对面的溃兵一分为二,大部人马调头往寨门冲去,剩下的人直接冲到倒地不起的杆子身边,举枪便打,“砰砰砰……噗噗噗……” 杆子的枪型号复杂,都没有上刺刀,只能补枪! 当东离寨的枪声响起之时,山谷里的枪声嘎然而止,不多时,一队队官兵冲了上来,直奔东离寨而来,东离寨中的枪声已然接近尾声了! “俺投降!俺投降了……” 一看这阵势,还在寨墙掩体后面顽抗的何管事全明白了,连忙把枪一扔,举起双手站了起来。 残余的几个杆子也连忙扔了枪,高高地举起双手站了起来! “砰砰砰……咻咻咻……” 迎接他们的却是扑面而来的子弹。 “噗噗噗……” 何管事和几个杆子被掀翻在地,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俺们都投降了! 他们却不知道,李四维在战前下达了“不收俘虏”的命令! 在见到丘团长之时,他就已经做下了这个决定! 六十六团绝不能像丘团长所部一样折在山里,所以,他必须下狠手,杀鸡儆猴! “走!”尘埃落定,孙大力一挥手,带着伪装成溃兵的兄弟们转身就往寨门外跑去,眼角的余光扫过满脸血污的顾大勇时,夸了句,“你龟儿干得不错!” “多谢长官!”顾大勇一喜,连忙跟紧了孙大力,他本是富察莫尔根调派给孙大力当传声筒的。但是,在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陈寨主的时候,他完全是自由发挥,顺利地应付了过去! 很快,一队队“溃兵”狼狈不堪地向东坎寨逃去,身后的官军“紧追”不放,枪声如雨。 从东离寨过去一里多地就有一道两三百米高的坎(陡坡),东坎寨就建在坡上,有一条大道蜿蜒而上,直通寨门前。 当然,慌不择路的“溃兵”自然不会沿着大道跑,正满山坡地蜂拥而上。 在东离寨的枪声响起之时,东坎寨的杨寨主就知道官军打过来了,连忙下令寨里的杆子准备迎敌。东坎寨的地势要比东离寨险要得多,杨寨主的底气自然要足一些! 可是,最先冲上来的却是被吓破了胆的“溃兵”,有“溃兵”望了在寨墙上严阵以待的杆子一眼,继续撒腿往鹰爪峰跑去,口里高叫着,“官军打过来了,快跑吧……快跑吧……” “狗日的!”杨寨主望着落荒而逃的“溃兵”,气得胡子直翘,“一群缩卵货,乱了老子军心!” 他话音未落,又一队“溃兵”涌了上来,“官军过打来了,官兵打过来了……” “都给老子站住!” 杨寨主一声怒吼,抬手就是一枪,“砰……噗”,子弹射在大道边上,土屑飞溅。 一众“溃兵”慌忙停下了脚步,满脸惊愕地望着杨寨主! “再跑啊?”杨寨主怒气冲冲,“敢跑,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一众“溃兵”望着寨墙上的杨寨主,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狗日的!”杨寨主却怒不可遏,“你们手里拿的是‘吹火筒’吗?官军来了就只会跑,一群莫用的东西!” “那伙官军凶得很!”一个“溃兵”满脸不服地望着杨寨主,“一千多号兄弟都被他们打散了,不跑还能咋办?” “跑?”杨寨主嘿嘿一声冷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跑到鹰爪峰官兵就不追了?” “那咋办?”那“溃兵”脸上闪过一丝惊惶,连忙回头往东离寨的方向望了一眼,“枪声越来越近了,官军就要追过来了……” 杨寨主大手一挥,神色傲然,“怕个卵!老子的东坎寨可不是东离寨!有胆的就留下一起打官军……” “哪个莫胆了?”大道上溃兵越聚越多,听了杨寨主的话,几个“溃兵”神色激动,一挥手中的长枪,“放老子进去!” 说着,他们挤出人群,直奔寨门,大吼着,“有胆的都跟老子进去打官军……” 余下的“溃兵”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吱呀呀……” 寨门缓缓地打开了,杨寨主的声音又在寨墙上响了起来,“狗日的,都被官军吓破胆了?” “娘的,”一个“溃兵”大吼一声,挥着长枪往寨门冲去,“豫西男儿胆包天,怕个卵!” 顿时,又有不少“溃兵”热血上涌,冲向了寨门,剩下的略一犹豫,也纷纷跟了上去! “这就对了嘛!”杨寨主看着涌入山寨的三五十号“溃兵”精神一振,“老子缺的就是人手!快上来……” 东坎寨有地利,但缺人手! 战前,各寨都抽调人马上了望东岭,各寨只留了三五十号寨兵,地形再有利,无兵可用也等于白搭! 一众“溃兵”好似被激得热血上涌,闻言,纷纷端起长枪涌上了寨墙。 “砰砰砰……” 枪声越来越近,杨寨主循声望去,却是心中大定……官军?连番苦战之后不过就是强弩之末罢了!老子有了这百十号兄弟,还挡不住你们? “砰砰砰……” 枪声再次响起,却是在杨寨主身后。 “砰……噗……” 一颗子弹正中杨寨主后心。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杨寨主浑身一震,向寨墙下栽去。 “嘭……” 杨寨主摔落寨墙下,恍惚中听得寨内枪声大作,惨嚎声怒骂声四起! “砰砰砰……” “啊啊啊……” “狗日的,你们疯了……” 当李四维率部赶到东坎寨之时,“溃兵”已然“逃”了,只留下了满地尸骸。 “六根,留下一个排!”李四维在寨门口扫了一眼,转身就走,“都给老子咬紧牙关跑起来,还有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就是东卫寨了! 东卫寨距离飞鹰堡不足一里地,正是飞鹰堡的东大门。 当东坎寨的枪声响起之时,黄化已经带着第一队“溃兵”冲上了山梁,“逃”到了东卫寨。 这一次,“溃兵”们直奔寨门,一个高大的汉子惊惶地捶打着寨门,“开门,开门,放俺们进去……官军打过来了,放俺们进去……” 东卫寨是飞鹰堡最后一道屏障,寨里的杆子自然无处可逃。刘寨主早就聚集了所有杆子在寨墙上严阵以待。不过,山寨里只有百十号兄弟,刘寨主可莫得信心挡住连下望东岭、东离寨和东坎寨的官军,见到狼狈逃回的“溃兵”,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吱呀呀……” 寨门缓缓打开,“溃兵”蜂拥而入,大道上,一队队“溃兵”不断涌现,朝寨门狂奔而来! 见状,刘寨主心中稍安……拢一拢得有百十号人呢! “砰砰砰……” “啊啊啊……” 此时,枪声越来越近了,刘寨主已经能听到惨嚎声了! “狗日的官军!”刘寨主咬牙切齿地骂着,猛然回头,高叫着,“快,快,都给老子拿起你们的枪,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闻言,一众“溃兵”纷纷端起长枪,涌上了寨墙。 知耻而后勇!可用之兵啊! 见状,刘寨主暗自点了点头,回头紧紧地盯着大道,已经没有“溃兵”再涌出来,枪声也停了…… “关寨门!” 刘寨主当即立断,没有跑回来的兄弟自然都回不来了! “砰砰砰……” 他话音刚落,枪声便陡然响起! 第二四五章攻守之道 一直阴沉的天空终于掉下了雨滴,很细很密,织成了一张惆怅的网,笼罩着鹰爪山。 武大寿怔立在飞鹰堡东门寨墙之上,遥望着山下的东卫寨,脸色比天空更加阴沉。 寨墙上,一众杆子架起了各色枪支,严阵以待,可是一个个都脸色发白。 望东岭丢了,官军摧枯拉朽般连下东离寨、东坎寨,现在东卫寨的战斗也打响了……下一个就轮到主堡了吧? “砰砰砰砰……”,东卫寨的枪声就如那催命的更鼓般,一声声敲打在众杆子的心上! “大哥,”年轻气盛的八当家突然一咬牙,向武大寿一抱拳,“让俺带‘捷’字营过去灭了那些狗日的……” “再等等!”武大寿凝神听着东卫寨的枪声,轻轻地打断了他,“再等等……” 七当家一滞,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出乎意料,三当家连忙上前,冲武大寿一抱拳,“大哥,战机稍纵即逝,不能再等了!此时,官军已是强弩之末,正是迎头痛击的最佳时机……” 武大寿一怔,猛然回头望着三当家,讶然之色一闪而逝,沉吟着,“可是,官军来得太快,东卫寨怕是撑不了多久,救之不及……还是全力防守比较妥当啊!” “大哥,”三当家见武大寿犹豫,顿时激动起来,“兵法有云,‘守者,必赋之以攻,而其弱于攻者,故以机而胜也’……官军于望东岭一番苦战,未曾停歇便一路奔袭而来,必然已是强弩之末,所谓‘强弩之末,势不可穿缟素’,正是我等克敌制胜之良机……一旦错失,官军便能稳坐东卫寨,到那时,悔之晚矣!大哥,下令吧,小弟愿拼死一战!” “嗯……”武大寿依旧在犹豫,此时堡内不足已经五百人,他赌不起了! 见状,七当家连忙上前,冲武大寿一抱拳,满脸决绝,“小弟也愿拼死一战!” “义父!”大伟也连忙抱拳,神色肃然,“孩儿也愿拼死一战!” 一众杆子一咬牙,纷纷大吼,“堡主,俺们愿拼死一战!” 武大寿怔了怔,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咬牙,“好!老三、老七率部增援东卫寨!” “是!”三当家和七当家精神一振,轰然领命而去,带着“刺”字营残部和“捷”字营匆匆而去。 见众人离去,大伟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义父……何不全力一搏?” 武大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攻之不守是为冒进,守之不攻是为待毙,然,攻守不可偏废……传令西三寨弃守本寨,全速赶往主堡!” “是!”大伟愣了一下,连忙领命,正要离去,却听武大寿又补了一句,“南三寨、北三寨……依令而行!” 大伟浑身一震,匆匆而去。 东卫寨的枪声已经慢慢低落下去,正如武大寿此时的心! “嘭”,狠狠地一拳砸在寨墙上,咬牙切齿,“老二误我,老二误我啊!望东岭……一千精锐呐……老三、老七,你们可不要再出事了!” “攻”与“守”不过两个字,可是,千百年来又有几人能权衡得清楚? 三当家和七当家堪堪赶到东卫寨西侧,便听得寨里枪声嘎然而止,顿时一惊,停住了脚步。 七当家一咬牙,望向了三当家,“三哥,咋办?狗日的,咋这么快?刘大榜咋恁的不禁打?” 三当家一咬牙,神色肃然,“老七,机会只有一次!” “对,机会只有一次!”七当家重重地一点头,“三哥,俺攻正门。” “好!枪声为号!”三当家一挥手,带着“刺”字营残部钻进了密林,直奔东卫寨后门去了。 东卫寨里,最后一声枪响还在东卫寨里回荡,黄化一挥长枪,转身就往寨外走去,“走!” 化妆成“溃兵”的将士们已然疲惫不堪,不少人都带了伤,但是一听命令都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这一仗如此顺利,哪个不想乘胜追击? “黄化,”李四维见状,连忙端着长枪从寨墙上走了下来,“回来!” 黄化一怔,回头粲然一笑,“团长,飞鹰堡就在前面……” “算了,”李四维一摆手,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下雨了,兄弟们也累了,先休整吧……飞鹰堡不着急打,它飞不了!” 黄化顺着李四维的目光望去,只望见了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还有不少兄弟已经血染戎装,顿时心中一震,“是!” “关寨门,加强戒备!”李四维心中一松,连忙下令! 他何尝不想乘胜追击?可是,将士们已然累成这个样子了,再冒然推进,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吱呀呀……” 厚重的寨门缓缓关上。 “哒哒哒……” 赵德柱和王六根连忙布置防御,众将士匆匆进入了防御围住。 从望东岭一路打过来,他们两个营只在东卫寨追上了一场战斗的尾巴,将士们倒还有些体力。 李四维把长枪往肩上一挎,“振华,发信号弹,一红一绿!”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连忙摸出信号枪,找出一颗红色弹装上,朝天一枪。 “砰……咻……嘭……” 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在蒙蒙细雨中,炸出一团璀璨的红光来。 紧接着,“砰……咻……嘭”,又升起了一枚绿色信号弹,炸开一团耀眼的绿光。 看到空中一红一绿两团亮光,刚刚摸到东卫寨后门的三当家顿时一惊,一挥手,止住了队伍。 “咋了?”铁牛一怔,满脸疑惑。 “可能有诈!”三当家警惕地打量了静悄悄的后院一眼,当即立断,“退!” “这就退了?”铁牛满脸不甘,“俺去冲一阵……” “撤!”三当家声音一沉,转身就走。 “唉!”铁牛望了一眼紧闭的后门,忿忿地一转身,跟了上去。 东卫寨正门附近,七当家正在等着三当家的信号,却见寨里升起两颗信号弹,顿时心中一紧。 “两颗信号弹……官军是啥意思?”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疑惑地问道。 “老子哪里晓得?”七当家回头瞪了他一眼,“狗日的,官军的动作太快了,俺们怕是来晚了……” 国军的信号只有红、白、绿三种颜色,但是每次作战之前,李四维都会重新定义信号弹的含义,然后晓谕全团军官,七当家和一众杆子自然不可能看懂这两枚信号弹代表的命令。 但是,刚刚赶到东坎寨的伍天佑一看到了这两枚信号弹,连忙带着直属连钻进了寨子里,关了寨门。 刚刚赶到东离寨外的预备营也看到了那两枚信号弹,连忙停止了前进。 张家凤一望孟七,神色肃然,“营长,你们先进寨加强防御,我去接应后续部队!” “好!”孟七连忙点头,“把二连、三连都带过去……后面伤员不少!” “好!”张家凤连忙带着二连、三连又向望东岭方向赶去。 望东岭上,二营的将士用木棍和薄被制作的临时担架抬着伤员小心翼翼行进着,突然看到升起的信号弹,一众军官纷纷催促起来,“快快快,赶到对面的山寨就宿营!” 众将士连忙加快了脚步,引得一众医护兵惊呼连连,“慢些,慢些……他们可经不起颠簸了!” 闻言,众将士只得减慢了脚步。 跟在队伍后面的廖黑牛神色郁郁,一旁的丘团长却有些兴奋,“廖营长,这一仗歼敌上千,可是打胜仗啊!咋不高兴了?” 廖黑牛脚步一僵,声音沙哑,“阵亡了十多个兄弟,还有一百多个轻重伤……” “那也是打胜仗啊!”丘团长笑着摇了摇头,“伤亡比例都快一比十了……” 廖黑牛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哀伤,“大炮说过……兄弟们不该倒在这山里!哪怕可以少死一个兄弟,他愿意少杀一百个杆子……” “呃……”丘团长一滞,神色黯然,“是啊……兄弟们不该倒在这山里……” “宁医生,宁医生……” 队伍中央忽然响起了一个惊惶的哭腔,“你快来看看他……他不行了……” “啊……”正在队伍前面查看伤员情况的宁柔一声惊呼,连忙转身,背这个大药箱跌跌撞撞地循声跑了过去,担架被放到了路边,宁柔连忙打开药箱忙碌起来。 “唉!”看到这一幕,丘团长满脸感慨,“那是个坚强的女人……我们团要是有这么个军医就好了!” “是呢!”廖黑牛点了点头,满脸唏嘘,“要是没有宁医生,好多兄弟……可能就不在了!她是我们团的宝贝!” 不多时,担架又被轻轻地抬了起来,宁柔一面擦着汗水,一面嘱咐,“你们慢点!团长都打到前面去了,这里安全得很!” 东卫寨以东的确已经安全了,武大寿唯一能奢望的只有突袭东卫寨官军的前锋。 雨越下越大了,武大寿依然站在墙头,紧紧地望着山腰的东卫寨,任雨水打湿了身上的锦袍,可是,透过雨幕和密林,他只能望见东卫寨的一角。 可是,枪声早已停了,迟迟没有再响起,寨子里却升起了两枚信号弹。 “最后的机会也错过了吗?” 武大寿轻轻地叹了口气,颓然地转过身,往寨墙下走去,脚步略微有些蹒跚。 “砰……” 一声枪响传来,武大寿脚步一僵,猛然转身。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大作。 是东卫寨! 武大寿精神一振,冲到寨墙边,望着东卫寨的方向,可是,依然只能望见东卫寨的一角,那一角隐约有人影在奔跑。 “龟儿的,”李四维端着长枪冲过院子,直奔寨墙而去,怒骂着,“他们还真敢来!给老子狠狠地打……” “他们要跑……”寨墙上有将士叫了起来,“杆子在退了……” “团长,”黄化和富察莫尔根带着一队将士冲向了寨门,“把门打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算了,”李四维停下了脚步,“就让他们多活几天吧!” “几天?”黄化一愣,“团长,要不就今晚吧!” “不急,”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多等等……有好处!” “啥好处?”苗振华满脸疑惑。 富察莫尔根走了过来,“团长是想等他们内部发生分化?” “对,”李四维点点头,神色笃定,“恐惧一旦发酵就会化为矛盾,矛盾一旦发酵就会变成内斗……飞鹰堡已经失去了一千多战斗人员,恐惧也该满满地滋生了!” 黄化也走了过来,呵呵一笑,“这么说来,是该等一等了!” 苗振华也连忙点头,“那就等着!反正这寨子里有不少粮食,够俺们吃好几天了!”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了苗振华,“哪个做饭?” “呃……”苗振华一滞,“要不……俺去问问哪些兄弟会做饭?”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先烧些水让兄弟们都洗洗!” 说着,李四维回头冲寨墙上的将士们一摆手,“留几个兄弟在掩体里盯着,其他人都下来,去后院洗洗,把衣服弄干了,莫搞病了!” “是!”众将士精神一振,累了大半天,哪个不想换身干爽的衣服好好歇一歇? 寨子不大,前后两进院子,将士们挤一挤也能住得下。 不大的屋子里,中央烧了堆篝火,李四维和众将脱了上衣,在火堆边烤着,一个个光着膀子闲聊这。 隆冬的午后,细雨、陋室、篝火,温暖的气息在房间里蔓延,一直蔓延到众人的心底。 “要是再有只烟就安逸了!”李四维突然叹了口气,脸上却有笑容。 王六根呵呵一笑,“团长,这里可莫得小鬼子,我也给你弄不到烟!”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望着王六根小腹上的伤疤,“老子不想抽你的烟……只要你们都没事,老子不抽烟都行!” 那道伤疤是在小界岭留下的! 王六根呵呵一笑,指着李四维胸腹上几道狰狞的伤疤,“团长,我可莫得你的伤疤多!” 闻言,坐在李四维右边的富察莫尔根一指李四维的后背,“团长背上的伤疤才吓人……狗日的,以后莫把宁医生吓坏了!” 李四维背上的伤是在雨花台上留下来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难得听到富察莫尔根说笑,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李四维一瞪眼,“她又不是没见过?要不是她,老子怕也活不到现在!” “是啊!”众人一怔,纷纷点头,气氛突然有些沉默起来。 李四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咋样了?” “莫事,”黄化连忙摇头,“黑牛在后面,还有预备营和直属连的兄弟……只是,伤员有些多!” “龟儿的!”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们给老子把寨子守好了,不要轻举妄动!老子得回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说着,李四维抓起烤得半干的衣服就穿了起来。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黄化连忙起身,“我跟你去吧!” 富察莫尔根也站了起来,“还是俺陪团长回去……天佑和直属连的很多兄弟都还在后面!” 李四维见众人都蠢蠢欲动,连忙点头,“富察大哥跟着回去,其他人都留下来,好好养精蓄锐,虽然暂时不会攻打飞鹰堡,但是必须先拔掉周围的分寨……尽快把飞鹰堡合围了,不然那位‘豫西飞鹰’醒悟过来,怕是要飞了!” 众人一愣,轰然大笑,“一时半会儿,他怕是舍不得飞哦!” 第二四六章他们舍不得跑 雨一直下,密密的、绵绵的,为鹰爪山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东门寨墙上,武大寿木然而立,一身锦袍已然湿透,但他浑然未觉,只是紧紧地盯着东卫寨! 他希望有奇迹会发生,希望枪声再次响起! 可是,他失望了。 七当家带着“捷”字营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直奔东门而来。 “吱呀呀……”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口一阵喧嚣,夹杂这几声压抑的惨嚎。 “唉,”武大寿轻声一叹,转身就要下去,却见七当家匆匆地拾阶而上,又停下了脚步。 “大哥,”七当家匆匆地走到武大寿面前,一抱拳,满脸愧色,“官军……狗日的官军动作太快了,根本不给俺们机会……兄弟们冲了一次,被官军的机枪挡了回来,折了三个,伤了六个……” 武大寿摆了摆手,轻轻地移开了话题,“老三呢?” 七当家精神一振,“三哥说再去东面看看……他不相信二哥他们就这么没了!” 武大寿浑身一震,神色复杂,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看也好。” 其实,他也不愿意相信二当家会全军覆灭……那可是一千多号人呐! 可是,官军一路杀来连破三寨可曾留过活口? 所以,他又害怕得到最后的答案。 “噔噔噔……” 这时,阿伟急匆匆地冲上了寨墙,“义父,各寨已经开始撤离……只是,寨中粮草一时间搬运不完……” 武大寿一摆手,“那就全烧了……不能留给官军!” 阿伟一怔,“是!孩儿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阿伟已然转身,匆匆地往寨墙下去了。 “唉!”武大寿叹了口气,扭头望向了七当家,神色一肃,“老七,东门的守卫就交给你了!” “是!”七当家精神一振,轰然允诺,“老大请放心,但凡‘捷’字营还有一个人在,官军就进不了东门!” “好!”武大寿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炯炯,掷地有声,“堡中粮草弹药充足,寨墙牢固,只要兄弟们用命,官军必然铩羽而归!到时候,飞鹰堡还是那个雄霸豫西的飞鹰堡!” 的确,飞鹰堡高踞鹰爪峰上,寨墙牢固,粮草弹药充足,可是……一众杆子真肯用命? 三当家带着“刺”字营残部一路向望东岭摸去,专捡密林险道而行。 按照三当家的想法,即使有人逃了出来,也会往密林中逃! 可是,一路行来,直到望东岭前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三当家的心沉了下去……望东岭的兄弟真的全军覆没了? 铁牛带着几个杆子开路,小心翼翼地摸上了望东岭。 莫得官军! 铁牛心中一松,连忙往据点蹿去。 “队……队长……” 冲在最前面的杆子很快便冲到了据点边,正要跳进战壕里,突然身形一僵,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就连声音也颤抖得厉害,“都……都……死……死了……” 铁牛一怔,循声望去,只见他目光定定地望着战壕,浑身颤抖,顿时心中一惊,连忙冲了上去,一看之下也是脸色发白。 只见一米多深,纵横交错的战壕里尸骸堆叠,雨水与血水交融成血红的溪流潺潺地流淌着…… “山……山下……” 又一个声音惊呼起来,怔怔地指着山下,脸色苍白如纸,“全是……俺们的人……” 铁牛浑身一震,连忙抢上几步,往望东沟望去,透过雨幕隐约可见望东沟里尸横遍野的场景……战事激烈,六十六团的将士根本没有闲暇掩埋杆子的尸体。 “狗……狗日的!”铁牛的身体颤抖起来,满脸的痛苦之色,“咋……咋会这样?咋……会打成这样……” 三当家带着人跟了上来,很快便看清了战壕里的情形,又看了看望东沟里的情形,顿时脸色铁青,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铁牛,把几个当家的找出来!” “是!”铁牛一怔,艰难地应了一声,带着一众杆子匆匆地下了岭,钻进了望东沟的死人堆。 三当家却怔立在望东岭上,皱眉沉思起来……主战场为何在望东沟?这不合常理!中间一定发生了一些事!可是,究竟发生了啥样的事呢?啥样的事能让二当家放弃望东岭的优势主动出击? 他自然想不到官军耗时耗力给二当家他们演了那么一处好戏! 三当家百思不得其解,铁牛却回来了,身后的杆子抬着四当家、五当家、六当家的尸体。 铁牛脸色发白,忿忿不已,“狗日的官军……连衣服都拔!比俺们还做得绝!” “呃……”三当家一愣,满脸不解。 一个杆子连忙解释,“官军不光把武器弹药全搜走了,还拔了很多兄弟的衣服……” “哦,”三当家心中一动,恍然,“难怪他们能那么快就拿下东三寨了……这伙官军不好对付啊!” 说着,他一扫三具尸体,“二当家呢?” “应该在战壕里!”铁牛说了一句,带着两个杆子跳下了战壕,开始搜寻起来,不多时,抬着二当家的尸体爬了上来。 “走!”三当家当即立断,转身就走,“马上回堡里!” 就在三当家等人在望东岭上查看战场之时,李四维带着苗振华也赶到了东离寨……路过东坎寨的时候,富察莫尔根一行留了下来……直属连其他的兄弟都在这里。 看到李四维回来,负责警戒的兄弟又惊又喜,连忙开了寨门,将他迎了进去。 东离寨比东卫寨还要小一些,前后两进院子,却挤了千多兄弟,很多人就只能躲在屋檐下……他们衣衫早已湿透,屋檐下竟然连堆篝火都没有,一个个将士直冻得瑟瑟发抖。 李四维一进寨门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心中一酸,大叫一声,“孟七!” “到!”孟七连忙挤出人群,迎了上来,“团长,有啥吩咐?” 孟七冻得嘴唇发紫,神色中却是一片茫然。 “团长,”张家凤也跟了过来,连忙解释,“后院的房间都让给了受伤的兄弟……” 李四维一摆手,叹了口气,“这事错在我身上……你们带着预备营马上向西,去找直属连,那边寨子还能挤一挤。” 李四维当时只顾着防备杆子的反击,却望了这一茬,所以下了个“就地扎营、小心防备”的命令。 “是!”孟七和张家凤连忙允诺,转身就要离去。 李四维连忙补了句,“过去了烧起火好好烤一烤……烧得燃的都能烧,用不着心痛!” 两人一怔,“是!” 预备营匆匆而去,寨子里一下子松快了许多,响起了众军官的催促声,“都进屋里挤一挤,把火烧起来!” 廖黑牛笑呵呵迎了上来,“大炮,你咋来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龟儿的,你是干啥吃的?老子再不回来,明天就得多出一堆病号!” 廖黑牛一滞,讪讪而笑,“这……这个事……你看刚刚这么多兄弟挤在这里,总不能让一些人在屋子里烤火,另一些人却在外面挨冻吧?都是兄弟啊……有苦大家一起扛着!” “死板!”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战损统计好了吗?” “好了!”廖黑牛神色一肃,连忙跟了上来,“一共阵亡十三人,重伤三十五人,轻伤八十九人……都安排在后院,宁医生她们还没忙完,重伤员的具体情况还不明了!” “哦!”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脚步沉重起来,蹒跚着进了后院。 后院的房间里、走廊里都升起了篝火,有些火光熊熊,有些还在冒着青烟,伤员们的痛苦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医护排的女兵来去匆匆。 看清女兵们的装束,李四维一愣,“她们的衣服……” 廖黑牛讪讪一笑,“没办法,军装都打湿了,只能这寨子里找了些杆子的衣服让她们换了……只是看着有些……” “挺好,”李四维笑了,“她们可不能病了,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呢!” 廖黑牛精神一振,“啥时候打?这一回,可不能少了二营……” “咋了?”李四维扭头瞪了他一眼,“让你们殿后委屈你了?” 廖黑牛摇了摇头,神色肃然,“大炮,这一战就数二营伤亡最大……老子要报仇!” 望东岭一战,二营做饵,所受的攻击最强,伤亡也最大。 “行!”李四维点了点头,“等后续部队抵达之后,你们就向西推进。” 后续还有六个连的兵力,等各寨的钱粮器械聚集到天兜寨之后,至少能抽调四个连过来。 廖黑牛一怔,“还要等他们?” 李四维点了点头,“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多等等对我们有好处!” 廖黑牛犹豫了一下,面有忧色,“再等……那杆子万一跑了……” “跑?”李四维一愣,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舍不得跑,那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夜幕初临,三当家带着队伍回到了飞鹰堡,带回了四具尸体,还有二当家所部在望东岭全军覆灭的噩耗。 大堂里,灯火通明,众头领和各分寨寨主齐聚一堂,只是,很多交椅都已经空了……自开战至今,飞鹰堡已经折了五位头领和三位分寨寨主。 大堂有些空旷,气氛很沉闷,只有三当家沉痛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官军在望东岭一战而胜,然后拔了兄弟们的武器衣服,伪装成‘溃兵’骗过了东三寨……所以,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连下三寨……” “嘭”,武大寿一拳砸在虎皮大椅的扶手上,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该死的官军……这个仇迟早要报!” “大哥,”三当家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劝阻,“此时,官军势大……不宜和他们硬拼……” “老三!”武大寿忿忿地一摆手,“我意已决,固守飞鹰堡,与官军决一死战!老七负责东门,其余三门由相应各分寨把守,其余人等我亲自调遣……以为机动力量!” “是!”众头领和寨主连忙起身还,轰然允诺。 三当家不得不连忙低头,“是!” 武大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稍霁,“大伟,传令伙房加菜……每人每顿半斤米一斤肉,腌肉不够,猪牛骡马尽管宰!” “是!”阿伟连忙领命而去。 众人虽然意动,却都面有忧色……肉固然好吃,可命才是最宝贵的啊! 武大寿环顾众人,神色一肃,“官军连番激战,必然已是疲惫之师……只要兄弟们用命,凭我飞鹰堡之险要,挡住他们不成问题!” “对!”七当家连忙附和,“俺下午去东卫寨冲了一阵,官军闭门不出,定然已是疲惫不堪了!” 众寨主都是精神一振,“堡主说得对,凭我飞鹰堡之险要,官军必然铩羽而归!” “好!”人心可用,武大寿心中大定,精神振奋,“只要挺过此次难关,飞鹰堡之富贵当与众兄弟共享之!” 顿时,众人都是精神抖擞……此一战,已经阵亡了五位头领,只要自己能卖力表现,战后必然能补上去! 寨主与头领虽然看似地位差不多,但待遇却差了一大截……头领能对寨主呼来喝去,头领还能取婆娘! 古语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芸芸众生千千万,又有几人能放得下到手的富贵? 至少,武大寿放不下!一众杆子也放不下! 他们刀口舔血不就是为了富贵吗? 计议已定,飞鹰堡上下一心,严阵以待,只等官军来攻! 雨轻轻地下着,夜色朦胧,东三寨透出黄昏的亮光,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温馨。 东离寨中,篝火烤暖了这个飘着细雨的隆冬之夜,夜风中鼾声阵阵。 后院的走廊中,李四维和宁柔相偎着坐在篝火边,李四维轻轻地揽着宁柔弱的身子,满脸心疼,“要不,回去睡了吧?” 宁柔轻轻地靠在李四维怀里,搂着他的腰,面容疲惫,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声音轻柔,“我就想这样陪着你……”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头,满脸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脊背,“那就这样呆着吧!来,爬到我腿上吧?这样会舒服一些……” 廊前有雨,廊里温暖如春,怀中还有心爱的你……这就是幸福吧! “四维,”宁柔依旧靠在他怀里,胳膊搂得更紧了,声音越发的轻柔了,“我……我有些怕了……” 李四维心中一颤,勉强一笑,“傻丫头……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宁柔的声音颤抖起来,“我越来越怕了……” “我明白,我明白……” 李四维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我会小心些……还没娶你呢,我咋敢出事?” 他明白,爱得越深就越怕失去! 他何尝不怕? 第二四七章突如其来的雪 冬日少雨,但是那雨一旦下起来,却似愁绪般绵绵不绝。 当晨曦撒遍大地,细雨依旧在飘飘洒洒地下着,雨丝中隐约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天越发的寒冷了。 李四维轻轻地睁开了眼,一低头,宁柔依旧静静地趴在怀里,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一抬头,面前的篝火燃得正旺,苗振华静静地坐在一旁,早已醒来或者一夜未睡。 李四维不敢起身,只是冲苗振华无声地笑笑。 苗振华连忙起身,凑了过来,把耳朵贴近了李四维。 李四维压着嗓子,“传令各部:继续休整……带些兄弟去把东卫寨的伤兵都抬过来!” 苗振华点了点头,轻脚轻手地走了。 李四维就那么抱着宁柔继续坐着,目光却落在了廊外飘飘洒洒的细雨和雪粒上,暗自叹了口气。 下雪了,飞鹰堡…… 飞鹰堡的雪越来越大,细碎的雪粒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晨风中飞舞,带着一股子欢快的味道。 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武大寿和一众杆子的心也跟着欢快起来。 东门寨墙上,阿伟伸出双手,接着飘落的雪花,满脸喜色,“这雪一定能下起来!到时候,官军的日子就难受了!” “对!”七当家也是喜上眉梢,“到时候,大雪封山,官军的粮草物资根本运不进来,待东三寨存粮吃光,他们将进退两难!” “哈哈哈……”武大寿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开怀大笑起来,“天佑我飞鹰寨!天佑我飞鹰寨啊……” “大哥,”三当家却依然满脸凝重之色,“此时大雪初起,当严加戒备,以防官军狗急跳墙!” “对对对!”武大寿连连点头,神色一肃,“各部当严防死守……这一次,一定要把官军耗死!” 飞鹰堡里的一众杆子大喜过望,东三寨中的六十六团将士却是忧心忡忡……时值隆冬,山里的雪一旦下起来,道路泥泞湿滑,到时候无论进攻还是撤退都会更加困难! 东离寨中,李四维望着院中飞扬的雪花,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龟儿的,老子竟然连天时都忘了考虑,还真他娘的失败!现在好了,雪下起来了,难道老子要学拿破仑?!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转角处响起,怀中的宁柔猛然惊醒过来,抬起头望着李四维,满脸茫然。 李四维低头望着她,笑容温柔,“醒了?” “啊……”宁柔清醒过来,连忙就要起身,腿一麻又跌进了李四维怀里,顿时脸色一红,“我……” “傻丫头,”李四维轻柔地扶着她的胳膊,莞尔一笑,“叫你回房睡,你不信,这一下难受了吧?来,慢慢地站起来……” 宁柔没动,只是望着李四维,神色愧疚,满眼心疼,“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肯定……更难受吧?” 李四维双腿发麻,不敢稍动,却笑容灿烂,“不难受,有你陪着,怎么会难受?” 宁柔一怔,也露出了笑容,俏脸微红,“能陪着你,我也不难受!” 看到这一幕,匆匆而来的廖黑牛和丘团长连忙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立于转角处。 在李四维的扶持下,宁柔慢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腿脚,连忙转身,伸出双手要去扶李四维,“我扶你起来……”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今天莫事,我再睡一觉。” “哦,”宁柔犹豫了一下,依然扶住了李四维的胳膊,“那你去房里睡吧?” 李四维呵呵一笑,“在这里就挺好,一睁眼就可以赏雪……不用管我,你快去病房看看。” 宁柔见李四维坚持,只得点头,“那你起来的时候慢些……”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去看看兄弟们的伤势……可能这两天就要撤退了。” “撤退?”宁柔一愣,“这雪都下起来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如果等雪下大了,想撤都不容易了……回去的路上可还有地雷呢!” 虽然来的时候趟出了一条路,但是,若是等到大雪封山,哪里还能找得到路?那时又得趟一次地雷阵! “啊!”宁柔一惊,转身就走,“我这就去看……” 望着宁柔的背影消失在一间病房门口,李四维伸出手在地上一撑,慢慢地站了起来,双脚却好似触电了一般,刚起身就是一个趔趄。 见状,廖黑牛三两步冲了过来,一把将李四维扶住,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笑得幸灾乐祸,“龟儿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眼中依然有笑,甜蜜而幸福,“老子乐意!”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一抬腿就要迈步,腿一颤连忙又放了下来,满脸苦笑……这睡姿的确折磨人呐! 看到他的样子,刚刚过来的丘团长强忍着笑意,“四维,艳福不浅哦!” “丘兄,就不要取笑小弟了!”李四维摇头苦笑,连忙转移了话题,“这雪怕是要下起来了,飞鹰堡的事拖不得了!” “是啊!”丘团长点了点头,面有忧色,“雪一旦下起来,无论进攻还是撤退都将困难重重,如若被困在这里,缺衣少食……只怕受伤的兄弟们很难撑过去!” “整吧!”廖黑牛一咬牙,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凭我们现在的兵力,拿下飞鹰堡不难!” 李四维却皱了皱眉,沉吟起来,“龟儿的,你这是狗急跳墙啊!唉,飞鹰堡的杆子怕是巴不得老子们这个时候杀过去呢……” 廖黑牛烦躁地打断了他,“还有其他办法吗?” 李四维一滞,无力地摇了摇头,“算了,去特勤连,先把飞鹰堡的地形摸清楚!” 丘团长一怔,忍俊不禁,“四维,你的腿……” 李四维脸色一红,大声地掩饰着,“先吃饭,吃完再去……龟儿的,韦一刀那家伙睡过头了吗?都这一天了,还不喊吃饭。” 李四维话音刚落,韦一刀的声音就在伙房响了起来,“快,都搞快些把饭菜送上去……团长总算睡醒了,再晚,饭菜都该凉了!” 伙房也在后院,不知有意还是无心,韦一刀的声音又有些大,三人在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噗嗤……” 丘团长和廖黑牛一怔,轰然大笑起来。 “龟儿的,”李四维一怔,也不禁莞尔,望着笑不可抑的丘团长,“丘兄,还得麻烦你给团部发封电报,让他们不用增援了。” 丘团长笑容一僵,“不增援了?” “嗯,”李四维重重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进攻飞鹰堡的兵力已经够了,唯一缺少的就是时机!” 吃过早饭,李四维带着丘团长和廖黑牛直奔东卫寨,沿途又带上了孟七和富察莫尔根。 刚到东卫寨门外,李四维一行便遇到了苗振华带着一队兄弟们抬着伤员出来了。 “咋样?”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 苗振华神色凝重,“二十一个,伤势都不重,不过有五个受了风寒……天太冷了,光烤火不行啊!” “唉,”李四维叹了口气,双眉紧锁,“先把送去东离寨吧……希望黑水能多带些被褥过来!” “嗯,”苗振华点了点头,带着队伍匆匆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四维咬了咬牙,匆匆地进了寨子,对迎上来的黄化一点头,“把刘大炮找来。” 说着,李四维带着众将匆匆地上了寨墙,举起望远镜遥望山腰的飞鹰堡,神色凝重。 天地间雪花飘飘洒洒,为山腰上的飞鹰堡罩上了一层面纱,神秘而冰凉! 不多时,黄化带着刘大炮匆匆而来。 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回头望着刘大炮,开门见山,“你觉得飞鹰堡的破绽在哪里?” 刘大炮一怔,摇头苦笑,“俺虽然只去过两次,但是……俺觉得飞鹰堡莫得破绽!” “哦,”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莫得破绽吗?” 刘大炮点了点头,抬手指着鹰爪峰,满脸正色,“看到那座山峰了吧?它就叫鹰爪峰……这山下的四道岭就像老鹰的爪子,而那座山峰就是老鹰的腿,很细、很直!” 说着,刘大炮声音一顿,无奈地望着李四维,“飞鹰堡便环绕鹰爪峰的山腰而建,只有四面的山门可以上下,其他地方都是峭壁,高的地方深不见底,矮的地方也有二三十丈……除了强攻,就莫得其他办法了!” 闻言,众人默然。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这些狗日的倒是会选地方!” “是啊!”众人纷纷摇头,面有忧色,“就算能攻下来,也会伤亡惨重啊!” “绝对不能强攻!”李四维坚决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焦躁地来回着踱步。 一时间,墙头一片沉默,雪却越下越大了。 “不强攻还能咋办?”廖黑牛终于忍不住了,一梗脖子,“老子带二营打头阵!” 只要是打仗,伤亡就不可避免! 众将一咬牙,纷纷请战,“团长,下令吧!大不了四面同时进攻,看他们顾得了哪头?” 刘大炮犹豫了一下,也点头附和,“团长,强攻还有几分把握……依照俺的推测,就算武大寿把所有人手都调进了主堡,也不会超过八百人了!” “哦,”李四维心中一动,疑惑地望着刘大炮,“他会舍得放弃其他分寨?” 刘大炮摇了摇头,满脸坦然,“俺不晓得他舍不舍得,反正俺要是他,就一定会这么做……各分寨本就是屏障,我们既然已经打到了飞鹰堡下,那些分寨也就没了作用,倒不如集中人手守住主堡,只要守住了主堡,飞鹰堡就还在!”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倒是这么个理儿!” 说着,他环顾众将,精神一振,“这又是一场大戏啊!” “大戏?”众人精神一振,“团长,你说咋演?” 跟在李四维身边久了,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计谋就是演戏! 兵法有云,“虚虚实实”,说穿了不就是演戏给你的敌人看嘛!只要你的敌人信了,戏就成了,胜利也就离你不远了! 李四维环顾众人,神色一整,“大雪初至,老子忧心如焚啊!于是,就欲孤注一掷!孤注一掷,懂吗?” 廖黑牛嘿嘿一笑,“不就是狗急跳墙吗?” 丘团长一愣,忍俊不禁。 狗急跳墙,这话正是李四维早些时候送给廖黑牛的! “呃……”李四维一滞,却露出了笑容,“对,就是狗急跳墙!你们觉得现在该咋跳?” 众将沉吟一阵,黄化当先开了口,“先夺取各分寨,形成合围之势,然后强攻主堡。” “对,”众将纷纷点头附和,“要让飞鹰堡的杆子看到老子们的勇气和决心!”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黄化说得很对,但是……”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环顾众将,“老子们演这场戏是为了减少伤亡!那么,何不让飞鹰堡的杆子看看老子们的无奈和气急败坏呢!” “气急败坏?”众将一愣,恍然大悟,“先佯攻飞鹰堡,受挫之后荡平各分寨……” “对了,”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肃,“佯攻飞鹰堡,只是佯攻!德柱和六根去办,声势要造足,一旦杆子反击,马上撤退!” “是!”赵德柱和王六根连忙领命而去。 李四维又一扫众人,目光灼灼,“特勤连突袭北面各分寨,直属连突袭南面各分寨,预备营随后跟进……把能搬的都给老子搬回来!” “是!”众人轰然允诺,匆匆散去。 “大炮,”廖黑牛急了,“二营呢?” 李四维摆了摆手,“莫急,二营还有更重要的事!” “啥事?”廖黑牛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嘿嘿一笑,“撤退!” “撤退?”廖黑牛一怔,“咋能就这样退了?”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嘛!” 一旁的丘团长恍然,笑着附和,“对,不让飞鹰堡的杆子防松警惕,咋捡得到便宜?” 廖黑牛也明白了李四维的意图,却有些担心,“既然退了,还咋进攻?雪一旦下起来,路可就难走了!” “是啊!”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雪一旦下起来,路可就难走了……所以,要先把受伤的兄弟都送走,这就是二营的任务!” “是!”廖黑牛连忙允诺,来的时候,二营负责开路,回去的时候由他们开路也合乎情理。 “只是……”廖黑牛并未离去,依然望着李四维,“你还没说咋进攻呢!” “这事,”李四维沉吟着,“需要挑选三五百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将士……他们将会作为一支孤军留下来,隐藏到密林里去,一旦飞鹰堡松懈下来,他们就会变成一支奇兵!” “大炮,”廖黑牛听完,神色一整,定定地望着李四维,“让我留下来!撤退的事交给马跃,他一定能办好!” 李四维爽快地点了点头,笑容可掬,“好!留下来陪老子挨饿受冻……” “飞鹰堡的人听好了……” 李四维话音未落,飞鹰堡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赵德柱洪亮的吼声,“你等困守孤堡,已经是瓮中之鳖,缴械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了……” “龟儿的,这是要劝降啊!”李四维听得一愣,忍不住笑骂,“这一出戏加得好!赵德柱这龟儿还真他娘的会演戏!” 廖黑牛嘿嘿一笑,“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赵德柱的吼声还在山间回荡,随队的将士们也齐声呐喊起来,“缴械投降!缴械投降!缴械投降!” 巨大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摄人心魄。 “哒哒哒……” 吼声刚落,机枪声响了起来! 枪声传来,李四维神色一肃,“好戏开场了!” 第二四八章时候到了 世人都说狗急跳墙,可又有几人见过那狗真能跳过墙去? 鹰爪峰下风声呼啸、雪花漫卷,在漫天的风雪中,一场狗急跳墙的闹剧正在飞鹰堡东门外上演。 “缴械投降!缴械投降!缴械投降……” 飞鹰堡东门寨墙上,众杆子听得风雪中传来的震天吼声,个个面色发白,虽然看不清官军的数量,但听这声势足有上千人。 他们却不知六十六团的将士们都在晨会上久经磨练,早就磨练出了一股子震天撼地的气势,此时外面不过两个连便搞出了这等声势。 七当家却是听得怒从心底起,大吼一声,“来得好!兄弟们,让他们见识见识飞鹰堡的厉害!” “哒哒哒……” 他话音刚落,墙头上两挺仿制的马克沁重机枪(民二四式重机枪)便开始怒吼起来。 民国初年战乱频繁,民间枪支泛滥,飞鹰堡历经十余年积累,有的是钱粮购买枪支弹药。 为了渡过这次危机,武大寿将堡中的存货尽数拿了出来,每道山门上都布置了两挺民二四式重机枪,子弹成箱成箱地堆在一旁,管够! “杀啊!杀啊……” 风雪之中隐约传来了官军的呐喊声,幢幢的人影蜂拥而来。 “砰砰砰……” 枪声如雨,官军开始反击,“噗噗噗……”子弹远远地飘落在寨墙外。 “哒哒哒……” 寨墙上的机枪气势如虹,大展神威! “啊啊啊……” 隐约中,官军的冲锋一滞,惨嚎声不绝于耳。 “撤退!撤退……” 官军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让七当家的嘴角开始上翘,得意的笑在白净的脸上蔓延开来,“狗日的,继续冲啊!咋不冲了……” “官军退了!官军退了……” 有杆子欣喜地大叫起来,透过漫天的风雪隐,依稀可见官军如潮水般退去,但那痛苦的惨嚎声依旧隐约可闻。 机枪声停了,七当家斗志昂扬的吼声响彻东门,“好!干得好!狗日的再敢来……” “老七,”武大寿带着三当家匆匆而来,红润的大脸红得有些发紫,目光却依然有神,“咋回事?” 七当家笑得得意,“官军冲了一阵,被兄弟们打了回去。” “好!”武大寿大赞一声,靠到墙边极目望去,却只能望到漫天风雪,但还是听到了隐约的惨嚎声,顿时心中一喜,“打得好!就这么打!” 一旁的三当家却皱起了眉头,沉吟着,“如果官军只有这点战力……他们又为何要强攻?” “飞鹰堡的杆子都听好了!” 就在这时,风雪之中传来了高亢的吼声,“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缴械投降!” “缴械投降!缴械投降!缴械投降!” 吼声震天般响起,武大寿听得脸色铁青,“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狗日的,这是要乱老子军心啊! “哒哒哒……” 两挺机枪再次怒吼。 “杀啊!杀啊……” 官军的呐喊声紧随着响了起来,幢幢的人影如潮水般涌来。 紧接着便响起了惨嚎声,“啊……唉呀……”,那冲锋的队形一滞,又如潮水般退去。 “狗日的!”武大寿精神一振,极目望去,想看看官军的惨状,可是风雪漫天,哪里又看得清楚? “不对!”三当家却是一声惊呼,“大哥,若你是官军的指挥官,会在这个时候发起冲锋吗?” 武大寿一怔,笑容僵住了,“你是说……他们另有所图?” “对!”三当家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他们这般冲锋有如自杀,定是另有所图!” “狗日的,”武大寿忿忿地骂了一句,望向了七当家,“老七,不急着开枪,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是!”七当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连忙答应。 “老三,”武大寿一转身,匆匆地往寨墙下走去,“去其他地方看看……官军怕是想声东击西!” 两人匆匆而去,七当家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了。 “杀啊!杀啊……” 官军的呐喊声再次响起,那幢幢的人影再次涌来。 “稳住!稳住!”七当家目光冷厉,声音森寒,“等他们靠近了再打!” “砰砰砰……” 官军的枪声陡然响起! “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又远远地掉落在寨墙外。 七当家不为所动,“等靠近了再打……” “退了!官军退了……” 七当家话音刚落,便有杆子大叫了起来。 七当家一怔,果然便见那幢幢的人影如潮水般退去,顿时脸色铁青,“狗日的,果然在耍诡把戏!” 官军阵地上,赵德柱皱起了眉头,“龟儿的,这戏怕是演砸了!” 王六根也是满脸无奈,“总不能让兄弟们真往上冲吧?” 早在第一次的试探中,他们便已经摸清了敌人的射程,哪能真往上冲? 赵德柱眉头紧锁,“那咋搞?” 王六根咬了咬牙,“继续演下去!” “好!”赵德柱一咬牙,大吼起来,“杀啊!” “杀啊!杀啊……” 早已集结的冲锋队端着长枪又冲向了东门。 “砰砰砰……” 一阵枪声过后,刚刚冲出四五十米的将士们又连忙撤退! 这……更像是一场闹剧! 但是大家还得咬牙演下去,赵德柱和王六根有军令在身,七当家却不得不防备官军假戏真做! 武大寿和三当家带着队伍匆匆地赶到其他三道山门巡视起来,北门和西门一片安静,直到走上南门之时,他们顿时明白了官军的意图。 南门寨墙上,武大寿遥望着风雪之中的三处火光,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不无得意,“狗日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原来是为了老子的南三寨啊!” 三当家也笑了,“官军怕是没捞到啥好处……” 没有捞到好处,所以恼羞成怒烧了南三寨! “哒哒哒……” 话音未落,阿伟匆匆而来,“义父,北三寨被官军烧了……” “让他们烧!”武大寿呵呵一笑,抬手指着南边的火光,“看看吧!下一个就该轮到西三寨了!” 阿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顿时一愣,“官军这是……白忙活了啊!” 既然是演戏,自然需要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场景作为铺垫,否则,李四维又岂会凭白地搞这么一出? 风雪肆掠,东离寨中一片忙碌,既然已经定下了剧本,各部人马便即刻投入了其中。 医护排,一众医护兵在走廊里集结完毕。 宁柔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肃然,“小占,从现在起,你就是医护排的代理排长了!带着姐妹们把伤员安全地护送回去,能做到吗?” “排长,”小占定定地望着宁柔,“俺不走,俺要留下来陪你!” “小占,”宁柔咬了咬牙,“这是命令!秀莲姐,你的年纪最大,一定要好好地看着姐妹们……” “排长,”于秀莲连忙摇头,“俺不走……俺要留下来……” 眼见宁柔脸色一板,于秀莲心中一虚,“小鱼肯定也不会走……” 宁柔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你留下来帮我!” “俺也不走,”眼见于秀莲留了下来,小翠好似看到了一丝希望,鼓起勇气开了口,“天宝也会留下来……” “翠儿姐姐,你不能留下来!”宁柔连忙打断了她,“团长也不会让赵天宝留下来!” 翠儿一怔,“真的?” “嗯!”宁柔神色笃定地点了点头,再次环顾众人,“姐妹们,风急雪大,道路难行,一路多多保重!” 李四维自然不会把赵天宝留下来。 他需要一支精兵,真正的精兵! 李四维带着丘团长和廖黑牛匆匆地回了东离寨,不多时,苗振华和周德瑞匆匆地出了东离寨,直奔西面而去。 飞鹰堡东门外,赵德柱和王六根还在硬着头皮继续那场闹剧,却见苗振华匆匆而来,神色肃然,“赵指导、王指导,团长让你们各挑一个排的兄弟,只要精锐……没有上过前线的一律不要!” 在六十六团,没上过前线的将士就称不得“精锐”! 两人一怔,连忙允诺,“是!” “好!”苗振华见两人允诺,连忙转身就要离去。 “振华,”王六根连忙叫住了他,“团长准备……” “晚一点你们就知道了!”苗振华头也不回地走了,丢下了一句,“黄昏时分,迅速撤往东离寨!” 北卫寨,张家凤正望着火势汹汹的院子感慨,“要是工兵连的兄弟在就好了,一定能把寨墙都给炸平了……” “张指导!”苗振华匆匆而来,神色肃然,“团长命令你部速速回撤!” “是!”张家凤连忙允诺,却见苗振华已然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与此同时,周德瑞沿着鹰爪山南坡向各部主官传达着相同的命令。 各部得了命令,匆匆集结,撤往东离寨。 东离寨里,马跃正指挥着二营各部撤离,寨里一片喧嚣。 炊事排一片忙碌,有人在忙着收拾锅碗瓢盆,有人在烙饼、炒干粮。 “小范啊,”韦一刀叫过一班长范有田,谆谆嘱咐,“路上不要慌,千万要看好这些家当……” “一刀,”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韦一刀一怔,连忙迎了上来,“团长,你咋来了?” “一刀,”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凝重,“这一次……时间紧迫,不能放你走了!” “莫事!”韦一刀笑得像个憨厚的农民,“只要二营的兄弟能多搭把手,莫让这些小子把兄弟们吃饭的家伙搞坏了就行!” 李四维呵呵一笑,“他们可舍不得……哪个不想喝你们熬的肉汤?” “那倒也是!”韦一刀得意地点了点头,神色一肃,“团长,这一次要俺干啥?” 李四维顿时神色一整,“杀人的本事没有荒废吧?” “没有!”韦一刀精神一振,“对俺来说,杀人就和做菜一样,关键要掌握好火候!” 火候,正是时机!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目光炯炯,“先把干粮备好……两百五十人,每人五张饼,五斤炒米炒面!” “没问题!”韦一刀连忙点头,“三个寨子的米面都搜罗过来了,俺们排又留了十多个兄弟,天黑前一定能搞好!” “龟儿的!”李四维忍不住笑骂,“杆子都比老子们吃得好呢!” 对于六十六团来说,大米白面都是稀罕物,军粮大多是粟子。 “这飞鹰堡可比天青寨富得多!”韦一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后面要咋整?” “后面?”李四维呵呵一笑,“后面自有特勤连的兄弟去忙活……你准备好干粮就来报到!” 后面还有啥好忙活的? 黄化带着特勤连匆匆而回,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时间紧迫,你和大力马上去山里,找几个大一点的山洞……越隐蔽越好!” “藏兵?”黄化一怔,连忙点头,“我们马上就去!” 冒着漫天风雪,黄化和孙大力带着两队兄弟马不停蹄地钻进了密林里。 这一边,马跃带着队伍护着医护排和伤兵离开了寨子,冒着风雪踏上了归程。 宁柔送走了医护排和伤员,带着于秀莲返回寨里,正碰到李四维,快步走了过来,神色中有些担忧,“四维,你……有把握吗?”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指了指东面,“放心,那里还摆着上千具尸体呢!飞鹰堡的杆子迟早会坐不住的!” “哦,”宁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能不能多留下些兄弟?我……不想你这么冒险……” “傻丫头,”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要夺取胜利,哪能不冒险?就算我想多留一些兄弟,也得这山里藏得下啊!” 宁柔一愣,有些激动,“这么大个山,咋就藏不下?” 李四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么担心!” “我……”宁柔俏脸一红,冷静了下来,“是我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李四维连连点头,小声地解释着,“这一次,我们要在山里躲上三五天或者更久,所以,不能留下太多人,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三成把握了!” “三成?”宁柔一愣,哭笑不得! 李四维连忙赔笑,“暂时的,等黄化他们回来,说不定还能多上几分把握……” 风依然在刮,雪依旧在飘,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天暗得也就更早一些了! 飞鹰堡东门的闹剧终于划上了句号,上演闹剧的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赵德柱和王六根匆匆率部赶往东离寨,路过东卫寨的时候,听得寨内人声鼎沸,隔着寨墙都能感受到里面篝火的热度。 一行人匆匆赶到东离寨,李四维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见两人连忙迎了过来,“人都挑好了吧?” “挑好了!”两人连忙点头,“团长请放心,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好兄弟!”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肃,“把他们留下来,其他人准备一下,马上撤退!” “撤退?”两人一愣,都急了,“团长,让我留下吧!” “不行,”李四维一摆手,语气坚决,“你们必须把队伍安全地带回去!” “是!”赵德柱不再坚持,军令如山。 王六根还在犹豫,“团长,我走了,谁来带他们?我怕龚宗义不能独当一面……” “放心!”李四维嘿嘿一笑,“韦一刀带一营,我带三营!” “是!”王六根一怔,不再犹豫。 天色越来越暗了,东三寨里火光熊熊,人声却渐渐地消失了。 飞鹰堡东门寨墙上,篝火堆堆,众杆子围着篝火贪婪地汲取着热量。 武大寿站在墙边,望着东卫寨透出的火光,松了口气,“狗日的,终于消停了!” 阿伟得意地一笑,“他们不消停又能咋样?” 七当家也笑着附和,“这样的天本就该躲在屋里烤火嘛!” 三当家却神色凝重,“绝不能放松警惕……他们可能会夜袭!” “嗯!”武大寿赞同地点了点头,“老三说得对,今晚仍需严加戒备!” 与此同时,东卫寨、东坎寨早已人去寨空。 东离寨里,七队人马集结完毕,静静地伫立在风雪中,静静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挥手,“出发!” 时候到了! 太早会显得草率,让杆子警觉! 太晚怕留下痕迹,雪地里的足迹要靠雪去掩盖! 第二四九章静默如雪 风刮了一夜,雪飘了一夜,马跃就带着队伍在山里艰难地跋涉了一夜。 天色微明之时,马跃所部站在了谷家沟西山之上,望见了被白雪覆盖的小山村。 “出来了,老子们终于走出来了……” 众将士欣喜地大吼起来,此起彼伏的吼声夹杂在风雪里飘荡开去,惊醒了沉睡中的谷家沟。 谷春来家的院子,算得上是村中最体面的宅子了,朱红的宅门、五间青瓦屋、宽敞的院子……院中一颗水桶初的大枣树被积雪压得树枝低垂,那此起彼伏的吼声传来,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正房里,谷春来听到吼声猛然惊醒,慌忙去推自家婆娘,“桂花儿,桂花儿……有人在村外吼……” 桂花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侧耳一听,“是啊,好多人……俺去看看,你好生躺着!” 说着,桂花儿就披衣坐起,准备翻身下炕。 谷春来却一把拉住了她,神色紧张,“算了……俺们还是躲起来吧!” 自从被送回来以后,谷春来的胆子越发的小了。 “成!”桂花略一犹豫,连忙点头,“你和娃先躲到地窖去,俺……” “嘭嘭嘭……” 桂花话音未落,大门便被砸响,两人顿时惊得面色煞白。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王喜才的声音,“春来哥,春来哥……官军回来了,俺爹想让你帮忙问个话!” “是官军?”谷春来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一推桂花儿,“愣着干啥?快去给喜才兄弟开门!” “哦,”桂花儿也回过神来了,脚步轻快地往门外去了,“原来是官军啊……王喜才个狗东西吓俺一跳!” “吱呀呀……” 桂花儿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瞪着风风火火的王喜才,满脸嗔怪,“喜才,你明知春来不能受惊吓,咋还这般冒失?” “嫂子!”王喜才讪讪一笑,就往门里挤,“俺爹听说官军回来了,就想让喜才哥帮忙问问俺家老二咋样了?” 自从谷春来被苗振华带人送回来之后,村里人都把他当成了能和官军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 桂花正要搭话,谷春来已经披着棉袄走到了门口,面容依旧憔悴,却多了一丝笑意,“喜才,用不着俺帮你问!官军都和气得很,你自己去问他们就成!” 王喜才连忙赔笑,“那哪行?俺又不认识人,咋知道该找哪个军爷问呢?” “好吧,”谷春来精神一振,爽快地点了点头,“俺跟你去……就不知道苗长官回来没有?” 谷春来说着就扣起了衣服,准备出门,桂花儿一惊,“春来,你的伤都还没好全呢!” “莫事,”谷春来精神头十足,“你去把俺家的鸡蛋装上,俺不能空手去见恩人不是?” 桂花儿见谷春来一扫往日的颓废,没有再劝,“好,好,你等一下!” 谷家沟村南口,六十六团的队伍继续向东而去,众将士虽然疲惫不堪,但脸上都多了一丝喜意,到了谷家沟,离天兜寨就不远了。 “长官,长官……” 王六根正带着队伍通过村口,就听得有人大叫,连忙扭头,循声望去,就见到了谷春来和王喜才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过来。 谷春来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用花布盖着,见王六根回头,神色一喜,脚步迈得更急了。 可是,积雪已然没过了脚脖子,他伤势未愈,哪里快得起来?王喜才在一旁小心地掺着他,走得更加吃力。 见他们步履维艰,王六根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老乡,你们有啥事?” 有了白果镇上的经历,六十六团的将士对待百姓一向都比较和善。 “长官,”谷春来松了口气,满脸堆笑,“俺想问问苗长官在哪里?上次,他们救了俺,俺还没谢他呢!” “振华啊?”王六根恍然大悟,呵呵一笑,“他还有任务,没回来。” “没回来?”谷春来有些失望,连忙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王六根,“家里也莫啥好东西,只有些鸡蛋,给军爷们尝尝。” 王六根一怔,笑着摇了摇头,“这东西我不能收……见到振华,我会跟他说你的事!” 说罢,王六根转身便要走。 一旁的王喜才急了,“长官……” 王六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神色一肃,“还有啥事?” 王喜才心中一紧,磕巴起来,“俺……俺……” “哦,”王六根见到他的样子,勉强一笑,“不急,慢慢说!” 赶了一夜路,他的耐心着实有限。 王喜才心中一松,“俺就想问问……飞鹰堡咋样了?” “哦?”王六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和飞鹰堡有啥关系?” 王喜才一惊,连忙垂下了头,“俺……俺家老二在那里……家里老爹挂念得紧,所以,让俺来打听打听……他还在不?” 说罢,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王六根。 王六根暗叹一声,“实话跟你说吧……飞鹰堡的杆子都活不成!” 王喜才浑身一震,脸色煞白,“投……投降也……也活不成吗?” “嗯!”王六根点点头,转身便走,心中却有些沉重……好歹也是一千多两千条人命啊!可是,谁叫他们为非作歹,还伤了兄弟们的性命呢! 官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开了过去,徒留王喜才和谷春来怔立在雪地里。 良久,谷春来叹了口气,满脸木然,“喜才,回吧!哪个喊他们走了这条路呢?” “可是,”王喜才回过头,哭丧着脸,“那是俺家兄弟啊!” “是啊!”谷春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些啥?” 说着,谷春来激动起来,“俺爹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王喜才一怔,默然无语,谷老汉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雪更大了,满山的树木都披上了雪白的盖头,沉重的负累让她们不得不低下了头。 山里的雪来得突兀,下得奔放,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晨,天气初晴,万里碧空如洗,绵延起伏的山峦已经尽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白得耀眼! 飞鹰堡东门寨墙上,武大寿将一身锦袍裹得严严实实,遥望着东卫寨,神色疑惑,“昨晚还是莫得火光?” “是的!”七当家连忙点头,面有喜色,“这么冷的天不可能不生火,还连着两天两夜不生火……官军想是撤了吧?” “哦?”武大寿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 三当家略一沉吟,“大哥,老七说得对,官军应该是在第一天夜里就撤了!那些火只是他们的障眼法……” “障眼法?”武大寿轻轻地点了点头,“倒像是官军的手段……故弄玄虚!” 闻言,七当家满脸得意,“大哥,这可不是故弄玄虚!官军这是怕被咱追击呢!” 狗日的,你倒是追一个给老子看看! 武大寿暗骂一声,脸色沉了下来,一望三当家,“老三,会不会有诈?” 三当家连忙抱拳,“大哥请放心,小弟这就带人去查看一番……咱们只要小心防备,他们就耍不出啥把戏!” “好!”武大寿连忙点头,“小心些!” 这几日,武大寿再看三当家,却觉得越发地顺眼了! 不多时,东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三当家带着“刺”字营的残部迅速钻了出去。 “难道他们真撤了?”武大寿紧紧地盯着静悄悄的东卫寨,喃喃自语,“他们到底要干啥?” 武大寿搞不清楚李四维要想干啥,郑三羊和卢永年也搞不懂李四维要咋整! 天青寨,六十六团团部燃着一堆篝火,暖意十足,郑三羊和卢永年听了马跃的汇报,都垂下了头,沉吟不语。 良久,卢永年放弃了思索,抬头望向了郑三羊,眉头紧锁,“三羊,如果你是团长,你准备咋整?” 郑三羊抬头望着他,摇头苦笑,“我又不是团长,可不敢带着两百来人就去打飞鹰堡!” “那咋整?”卢永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团长去冒险吧?” “是啊!”郑三羊点了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路上的积雪都能没过膝盖了……” 大雪连下三天三夜,早已将山路完全封死,此时出兵几乎不可能! 天兜寨后院,伍若兰刚刚走出病房,一望院里压弯了树梢的积雪顿时脸色一黯,更显疲惫。 “若兰,”小占端着纱布和药水走了过来,勉强一笑,“累了一夜了,你快去睡一觉!” “俺不累,”伍若兰回头勉强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期翼,“小占,这雪很快就能化完吧?” 小占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应该……会很快吧?” “你骗俺,”伍若兰见她言不由衷,又怔怔地望向了树上的积雪,语气落寞,“这么厚的雪咋能说化就化?” 见到她的样子,小占有些心疼,连忙劝慰,“若兰,等不到雪化完俺们就能过去!” 伍若兰却似没听见一般,只是喃喃自语,“俺就不该听柔儿姐姐的,要是俺去了,她就可以回来了……她身子那么单薄,咋能吃这样的苦……” 说到后面,伍若兰的眼圈已然红了。 小占心中一酸,连忙上前两步,贴到伍若兰身边,勉强一笑,“傻丫头,排长可是参加过淞沪大战的老兵,她啥样的阵仗没有见过?” “可是,”伍若兰声音一梗,“俺……俺还是好心疼她!” 小占暗叹一声,“若兰,好好睡一觉……有团长在,排长肯定不会有事的!” “对!”伍若兰精神一振,“有团长在,柔儿姐姐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他们都会好好的!” 李四维和宁柔此时的处境自然算不得好。 积雪覆盖着鹰爪山的山岭沟壑,压弯了大树,压折了小树,密林好似快要被掩埋一般。 密林深处,一处缓坡上,厚厚的积雪中一根棍子慢慢地冒了出来,轻轻地搅动了一圈,又慢慢地缩了回去,留下了一个碗口粗的洞来。 洞里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形,那眼睛的主人便是李四维! 此时,他正藏身在一处山洞里,洞口被一张用树条编成的篱笆堵着,外面覆盖上厚厚的积雪,便成了最好的伪装。 山洞不过两三米宽,八九米深,底部有一道齐腰高的矮墙,用石块和树枝垒成,后面隐隐透着灯光……那就是临时茅厕。 自从进了山洞,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解决,将士们只能尽量少吃少喝,可是,洞中还是弥漫着一股子臭气。 将士们就这样蜷缩在狭窄的洞中,默默地忍受着这股臭味,蛰伏着! 奇谋从来不易施! 李四维静静地观察了一阵,轻轻地缩回了洞中,朝眼巴巴的将士们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拉过薄被裹住了身子,摸出半块饼来,轻轻地咬了一小块,仔细地咀嚼起来。 饼太硬,不能大口地咬,否则会割破口腔粘膜! 饼太干,需要仔细地咀嚼,不然容易噎住! 宁柔倚在李四维身边,见状轻轻地拧开了水壶盖,递了过去。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掰下一小块饼递到了宁柔嘴边,笑容温柔。 宁柔也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干粮袋。 这两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无声无息,两颗心却在眼神的交流中靠得更近了! 山洞中静默无声,一如洞外的积雪! 密林的边缘,两个“刺”字营的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 “狗……狗日的!”一个杆子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这还有啥……有啥好……好查看的?这么厚的雪,就算有……有人也早冻……冻死了!” “就……就是,”另一个杆子也停下了脚步,用长枪拄在雪地里,弯腰喘着气,“连个脚印都……都看不见,老蔫,要不咱回……回去吧!” “中!”老蔫此时一点也不蔫了,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之色,说话顺溜了许多,“老吕,等一阵子再回去,回……回去早了,不好交代!” “对!”老吕也顺过了气,四下一望,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连个歇气的地方都找不到!” 大雪封山,自然不止这里才有这么厚的积雪,也不可能只有老蔫和老吕在敷衍了事!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三当家才带着“刺”字营的一众杆子回了飞鹰堡。 武大寿正等在东门寨墙上,一见三当家回来,连忙迎了下来,“老三,情况咋样?” 三当家连忙抱拳,“大哥,看来官军是真的撤了!” “好!”武大寿大喜,连忙回头望向了阿伟,意气风发,“阿伟,让伙房好好准备一下……今晚酒肉管够!” “是!”阿伟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一众杆子人人眉飞色舞! “大哥,”三当家偷偷地瞥了瞥四周的杆子,满脸犹豫地望着武大寿。 武大寿心中一紧,勉强一笑,“走,去后院,让你嫂子弄几个菜,咱兄弟好好喝两杯!” 武大寿说着,还不忘回头望了七当家一眼,“老七,你安排好了兄弟们也快过来!” 如今,飞鹰堡八个头领就剩了他们三个,武大寿自然不好厚此薄彼! “好嘞!”七当家满脸欣喜,“好久没有尝过大嫂做的菜了,天天吃俺家婆娘烧的菜,吃得俺都想吐了!” 闻言,众人轰然大笑……七当家的婆娘长得倒是很有几分姿色,可厨艺却上不得台面。 武大寿带着三当家进了后院,跟大夫人吩咐一声,就带着三当家钻进了客厅。 两人坐定,武大寿神色一肃,“老三,啥事?” 三当家定定地望着武大寿,突然叹了口气,“大哥,可还记得望东岭上的兄弟?” 武大寿一怔,连忙点头,“自然不敢忘!” “好!”三当家赞了一声,满脸欣慰,“大哥,不可忘啊!否则就寒了兄弟们的心……不管如何,他们都是为飞鹰堡死的!” “嗯,”武大寿皱眉沉吟起来,突然一咬牙,“此事宜早不宜迟!等雪化开,就让兄弟们入土为安!” 绿林中人以义气自诩,不论真假,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 “对!”三当家连忙点头,“小弟也是如此想法!待积雪融化,官军多半会卷土重来,咱们必须抢在前面把这事办了,如此,兄弟们才能团结一心,全力抗敌!” 闻言,武大寿的神色坚定起来,“就这么办!” 夜色渐浓,寒意彻骨,飞鹰堡里一片欢腾。 飞鹰堡外,积雪无声地融化着! 积雪下,伏兵静默如雪! 第二五零直捣黄龙 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在化雪的时节,裹着一床薄被静静地躲在山洞里,那会是啥滋味? 李四维等人此时便深深地体会到了这种滋味,那寒气直透进身体里在骨髓里、血液里蔓延开去,身体慢慢地冰冷、麻木、禁不住颤抖,头脑却异常清晰,能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那麻木之下的痛疼! 人们常说“身体是最忠实的”,在那般的严寒驱使下,身体会情不自禁地靠拢、贴紧,互相取暖! 紧紧地搂着宁柔那娇柔的身子,清晰地感受着她情不自禁的颤抖,李四维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如此草率地定下了这个狗屁计划! 这个女人已经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这一次,我怎么能再拉上她? 悔恨如同虫子在心底滋生、繁衍,啃噬着李四维的心……心上的疼痛在慢慢加剧,身上的麻木和疼痛却渐渐地消失了,一丝暖意在两人身体间升起,扩散。 宁柔的身体也不再颤抖,渐渐地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听到怀中的细微鼾声,一股温暖的感觉在李四维心底涌起,瞬间便传遍了全身,在他的嘴角开出一朵幸福的花来。 再抬头望望周围的兄弟们,他们也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取着暖。 嘴角挂着笑,李四维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洞外的雪在继续融化,悄无声息。 洞里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保卫着那一点可怜的暖意! 饿醒了,就迷迷糊糊地摸出硬梆梆的饼轻轻地咬上两口,闭着眼慢慢地咀嚼着,嚼着嚼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很困,却觉着没有那么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维感觉有只手在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顿时一惊,连忙睁开了眼……是苗振华。 苗振华见李四维醒来,松了口气,指了指洞外。 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宁柔,探起身子,往洞外望去。 洞外的密林里,阳光透光枝叶的缝隙洒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明亮得夺目。 树梢上的积雪快要化尽,大片的绿夹杂着点点的白,好似树上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 地上的积雪也化去了多半,藤蔓和野草都露出了盎然的绿意,地势稍高的地方已然能看到裸露的岩石和泥土了。 雪终于快化完了……最难熬的日子算是熬过来了! 李四维心中一松,旋即又升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龟儿的,雪都化这么多了?老子这一觉莫不是睡了好几天! 苗振华好似知道他的疑惑一般,伸出三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四维一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龟儿的,也不知道叫醒老子!耽误了大事就惨了! 苗振华满脸无辜地笑了笑,指了指众将士,又指了指洞外,摆了摆手……我们一直在看着,莫事! 两人正在这里眉来眼去,洞外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咔……咔……咔……” 李四维一怔,连忙往洞外望去,却见黄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顿时心中一松,轻轻地将洞口的枝条拉开了一道口子,爬了半截身子出去,冲黄化招着手。 黄化神色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凑到了李四维耳边,轻声细语,“团长,望东岭的雪快化完了……” “好!”李四维压着嗓子,神色兴奋起来,“盯紧!” 黄化一点头,转身便走,轻脚轻手地消失在了密林中。 李四维缩回身子,满脸喜色地望着苗振华,压着嗓子,“该准备了!” 闻言,苗振华也是满脸喜色……终于要熬出头了! 望东岭的雪快化完了,飞鹰堡的杆子就要出巢了! 飞鹰堡,三位首领、九位寨主齐聚一堂,静静地望着高坐虎皮大椅上的武大寿。 武大寿环顾众人,神色一肃,“当日,堡主兄弟千余人与官军血战望东岭,奈何官军卑鄙,让我千余兄弟折戟望东岭……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神色激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好!”武大寿大赞一声,却又无奈地叹息一声,“奈何官军势大,报仇之事需要从长计议!但是,望东岭上的兄弟为飞鹰堡而死,实不该让他们……前有官军围堡,后有大雪封山……今日,官军已退,大雪已融,是该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满脸唏嘘,“前些时日也是迫不得已……今日都去送送兄弟们吧!” “好!”武大寿暗暗查看众人的反应,满意滴地点了点头,“众兄弟当同去!” “同去!同去……” 众人纷纷附和,满脸慷慨,此刻若是退缩,将置义气于何地? 不多时,飞鹰堡东门大开,一队队杆子陆陆续续地出了东门,朝望东岭而去。 天很蓝,山很青,空气清爽,阳光明媚,一众杆子脸上却都有哀戚之色。 因为,望东岭上下还有一千多具尸体! 阳光透光枝叶的缝隙洒下道道明亮的光斑,廖黑牛、富察莫尔根、韦一刀、丘团站在那光斑之中,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李四维也站在光斑之中,贪婪地汲取着阳光带来的热量,舒服地半闭着眼睛,将士们分散在周围的密林里,感受着洞外的清新和温暖,好似获得了重生。 地上有冰渣,黄化快步而来,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嚓……嚓……嚓……” 李四维循声望去,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心中一定。 黄化在李四维身边停住,把嘴凑到他耳边,省若蚊蝇,“杆子已经动了,果然是去望东岭……” 杆子要去望东岭……这是这次计划成败的关键! 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缓缓地走向了廖黑牛等人,轻轻地招着手。 廖黑牛等人连忙迎了过来,凑到李四维身边。 李四维冲他们点点头,“让黄化先说。” 闻言,黄化上前,轻轻地开了口,“杆子已经朝望东岭去了,前队有一百多,大多拿着工具,只有少量的轻武器,后面还有杆子在陆陆续续地出来……看这架势,飞鹰堡里剩不了多少人!不过,只有东门是开着的,其他三道山门紧闭……我和大力觉得只能从东门突入!” 说罢,黄化闭上了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那就由特勤连打头,夺取东门,”李四维环顾众人,沉吟着,“一刀和富察大哥随我跟进,尽快控制其他三道山门!丘兄和黑牛殿后……若是攻势顺利,你们迅速跟进,负责东门的防御!”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面色凝重,“若是战事胶着,你们需守住退路!” 闻言,众人略一沉吟,纷纷点头。 “好!”李四维点点头,精神振奋,“就让老子们来一次直捣黄龙!” 众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只要夺下飞鹰堡,望东岭的杆子便不足为虑! 命令既下,众人匆匆离去,各自召集队伍行动去了! 这次行动共有七个排:特勤连三个排,分别由黄化、孙大力、富察莫尔根带领;一营一个排,由韦一刀带领;二营一个排,由廖黑牛带领;三营一个排,由李四维带领。 待众人散去,李四维也集结了自己的排,将士们站得笔直,昂首挺胸,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山洞里的艰苦没有消磨他们的斗志,反倒让他们显得更加坚韧。 李四维深深地望着他们,好似要将每一张脸都烙在心底一般! 他们从枪林弹雨中杀了出来,从尸山血海里捡回了性命……他们是勇敢、最顽强的战士,可是,这一战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李四维不知道,所以,心里有些涩。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叫了一声,“该出发了!”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众人,轻声地笑骂,“都给老子机灵些!这次任务不难,老子可不想看到有人吃枪子儿!” 众人纷纷点头,露出了笑容。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取下肩上的长枪,轻轻一挥,当先转身,走向了密林,步子不大,却异常坚定! 事已至此,唯有奋力向前! 宁柔背着药箱紧随其后,手中攥着一支盒子炮……在五河村她便配了枪,只是从未用过。 于秀莲深深地望了队伍中的江鱼一眼,也转身跟了上去,摸出了一支南部十四……这是医护兵的标配,但是很少有人用过。 壮硕的龚宗义是三营调派的排长,见状,他望着一众兄弟憨憨地一笑,取下了肩上的长枪一挥,当先跟了上去。 众兄弟紧随其后。 武大寿亲自去望东岭,各头领、寨主纷纷跟随,飞鹰堡的防务交给了阿伟。 大雪刚过,道路泥泞,即使官军会卷土重来,也不会有这么快!所以,飞鹰堡的戒备已经不似前几日那般森严。 南门、北门、西门都是大门紧闭,每道寨墙上只有两挺机枪,十余个杆子正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东门大开,门里门外有十来个杆子在站岗,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是满脸的惬意。寨墙上两挺机枪静静地趴在墙垛后面,机枪手却在一旁晒着太阳吹牛。 阿伟带着三十多号杆子在堡中巡视,这是他第一次抵挡一面,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阳光下,一队人顺着大道径直往东门而来,十多个人,个个满身泥污,微垂着头,看上去有些……沮丧。 东门外的杆子扭头望了他们一眼,略微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嫌弃的神色。 小头目靠在墙上,懒洋洋地望着他们,嘿嘿一笑,“狗日的,一千多具死尸……埋起来还不得累死个人?” 显然,他把这队人当成前去望东岭埋尸的人! 一众杆子连忙附和,“就是,好在老子们不用去干那苦差事!” “是嘛!”小头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满脸的幸灾乐祸,“在野地里摆了几天,先是被雪盖着,又被太阳一晒……啧啧,那味道都能熏死个人呢!” 有头脸的人物还得顾忌个脸面,他们这种人却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一众杆子正说着,那队人已经到了东门下,一个个垂着头,面无表情。 小头目冲他们嘿嘿一笑,“狗日的,这么快就埋完了?” 领头的汉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带着队伍径直往门里去了。 那汉子正是黄化! “狗日的,”小头目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忿忿地骂了一句,“还他娘的傲得很!” 一个杆子连忙赔笑,“黑哥,就他们哪里还傲得起来?怕是……” “真埋完了?”他话音未落,却见小头目黑哥有些惊讶的叫了起来,连忙住了嘴,顺着黑哥的视线望去,只见大道上又来了一队人,足有三五十人,前面十多个人和上一队人一般满身泥污、神色沮丧,后面的人却挎着枪,满脸肃然。 “黑哥,他们莫得这么快吧?”一个样貌机灵的杆子皱起了眉头,神色警觉起来,“堡主他们这才出去多久?就算有现成的坑也不能这么快啊!” “就是,”另一个老成的杆子连忙点头附和,“俺咋觉得都输生面孔呢?” 一个吊儿郎当的杆子瞪了他一眼,笑骂着,“老秦,飞鹰堡这么大,你他娘的才认识几个人?” 老秦一滞,飞鹰堡的确很大,而他只是个小喽啰。 “莫闹了!”黑哥却是警觉起来,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好好盘问他们一下!” 说完,那支队伍已经到了近前,黑哥连忙向老秦使了个眼神。 老秦上前两步,往门前一站,拦住了队伍,望着领头之人,“兄弟,你们这就埋完了?” 领头之人明显一愣,抬起头来,正是孙大力。 孙大力望着老秦讪讪一笑,“没呢!” “没有?”老秦一愣,“那你们咋回来了?” “呵呵,”孙大力的手已经悄然摸到了腰间,大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笑得老秦直发毛,“坑太大了……” “坑太大?”老秦一脸懵然,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刀直奔自己胸口而来,顿时大惊,“敌……呃啊!” 饶是他警觉,也只叫出了一个字,利刃便已入体,恍惚中,他听到了枪声,“砰……” 望东岭上,一众杆子脸色发白,神情肃穆。 望着岭上岭下的惨状,武大寿的身体微微颤抖,良久,缓缓地开了口,满脸悲戚,“兄弟们,仔细看看……牢牢地记住这一幕,记住官军对咱飞鹰堡犯下的罪行!这个仇……这个仇……” 说到后面,武大寿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众人默然,满脸沉痛之色! “大哥请节哀!”三当家稍显冷静,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劝慰,“先让兄弟们入土为安吧!” 武大寿轻轻地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让兄弟们长眠在这鹰嘴峰下……永远守护着望东岭!” 望东岭北接鹰嘴峰,当初望东岭遭遇突袭,二当家本欲向北逃入鹰嘴峰,奈何没跑过特勤连的子弹! “是!”三当家连忙点头,“小弟这就去安排……大哥,还请先回堡里休息,身体要紧!” “不用!”武大寿摆了摆手,闭上了双眼,满脸的痛苦之色,“就让我……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大哥……”七当家也准备劝一劝,可是刚一开口,却听得飞鹰堡方向陡然响起了枪声,“啪……” “啪啪啪……” 紧接着枪声如雨! 第二五一章激战飞鹰堡 雪后初晴,阳光普照,山林溪流恢复了生机,就连空气中也飘荡着清新欢快的味道,但是,一股血腥气却在飞鹰堡里弥漫开来! 东门前,孙大力出刀如电,刺进了老秦左胸,手腕一翻又拔了出来,用力掷向了满脸惊愕的黑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咻……”刺刀划破虚空,直奔黑哥胸膛,“噗……”刀锋破开皮肉,直没至刀柄。 “啊……” 凄厉的惨嘶声直冲云霄,黑哥瞪着圆楞楞的双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砰……” 就在这时,寨墙上也响起了枪声。 黄化带着十余个兄弟已然摸上了寨墙,人手一支短枪,冲向了寨墙上的杆子。 “砰砰砰……” 枪声如雨,子弹如乱蝗般扑向了还满脸惊愕的杆子。 “噗噗噗……” 鲜血飞溅。 “啊啊啊……” 惨嚎声震天! 十余个杆子大多血溅当场,三个幸存者却是惊恐万分,慌忙就要往掩体里钻,却哪里快得过特勤连的兄弟?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响,三人纷纷跌落尘埃,被赶上来的将士们补了枪、缴了械。 寨墙上的战斗电光火石间便尘埃落定,寨墙下的战斗也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十多个杆子很快就被屠杀干净! 孙大力带着五十多号兄弟蜂拥而入,挥舞着不知从哪个杆子手里缴获的一支汉阳造,直奔西门而去,只撂下了一句,“老道,你守门!” 望着狂奔而去的孙大力,黄化只得苦笑,连忙将刚缴获的一杆毛瑟步枪递给了黑娃,“外国货好使,跟上孙连长他们,专打杆子的机枪手!” “是!”黑娃把手里的盒子炮往腰间一插,接过毛瑟步枪,匆匆地往寨墙下冲去了。 众人也连忙收了短枪,找起合手的长枪来。 前几次战斗,六十六团从飞鹰堡的杆子手里缴获了不少短枪,盒子炮、王八盒子、独撅子、土铳……不一而足。 为了这次突袭,李四维凑足了一个排的短枪,全部交给了特勤连,但是,特勤连的兄弟还是更爱使长枪……打得远! 众人刚刚换了趁手的家伙,李四维、韦一刀、富察莫尔根已经带着队伍冲进了东门,瞬间一分为二,李四维和韦一刀率部直奔南门,富察莫尔根率部杀向了北门! “狗日的!”黄化忿忿地骂了一句,“老子们被陷在这里了!” 为了防止堡里的杆子反扑,东门离不得人! “砰砰砰……” 他话音刚落,堡中的枪声又响了起来……是中路! 飞鹰堡沿鹰爪峰山腰而建,一面是山坡,一面是悬崖,一条大道绕山腰一周,两边散落着房舍,勾连着阡陌小道。 孙大力率部沿大道一路狂奔,直冲出三五百米,大道在前面向上倾斜拉出一段三四十米长的陡坡,陡坡上,阿伟带着一队杆子正好迎面赶来……就这样,两伙人在陡坡前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就是干! 狭路相逢,手快为赢! “砰砰砰……” 枪声如骤雨打芭蕉,子弹如乱蝗横飞,“咻咻咻……噗噗噗……” 鲜血和烟尘齐飞! “啊啊啊……” 几个躲避不及的杆子栽倒在地,其他杆子慌忙散开,逃下大道,躲进两边的山石、树木之后,拼命反击! “杀!” 孙大力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刚冲出两步只觉左臂一麻,连忙大吼,“退!” 众将士连忙后撤,纷纷下了大道,找了掩护躲了,和斜坡上的杆子对射起来!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但闻枪声如雨,不闻惨叫声起,但见子弹横飞、尘烟四起,不见血光之色……一番火拼,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狗日的!”孙大力一摸左臂,只觉热哄哄、湿漉漉的一片,顿时大怒,“一班、二班包抄!三班手榴弹伺候!” 闻言,队伍一分为三:一班的兄弟向左奔出二三十米,跃身上了土坡,没入了树林;二班的兄弟向右奔出四五十米,钻进了一片密林往坡上杀去;三班的兄弟摸出手榴弹,一拉弦,奋力向山坡上砸去,“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 坡上硝烟翻腾,断枝残叶和碎石土屑漫天飞舞,惨嚎声四起,枪声顿时一弱! “砰砰砰……” 正在此时,一班、二班从左右两路攻到,坡上枪声大作,惨嚎声不绝于耳! “杀!”孙大力一挥长枪,当先向坡上杀去! 坡上的枪声、惨嚎声却已嘎然而止,孙大力只看到了满地狼藉,连忙一挥枪继续往西门方向冲去,大吼着,“不能停,不能停……必须尽快拿下西门!” 众将士紧随其后,奋力杀向西门! 所有人都明白:只有赶在望东岭的杆子杀回来之前完全控制住四道山门,计划才能成功,否则,兄弟们都将陷入苦战! “快快快……”李四维一马当先,不住地催促着,“时间紧迫!” 跑到南门附近,韦一刀一望路边的荒地,大吼一声,“分开走!” “行!”李四维答应一声,继续带着队伍往前冲去,韦一刀带着队伍一调头,冲进了路边的荒地里! 南门寨墙下一条大道直通中央大道,两边各有一条小道,有直通东、西两道山门! 李四维率部从东边的小道而来,冲到路口,旁边正好是一排房屋,距离寨墙已不过两百多米了。 直奔墙角处,李四维连忙一挥手,止住了队伍,伸头往大道上一张望,连忙缩了回来,大道上的情形已经了然于心。 其实,南门里与东门里的情形大同小异:那寨墙足有三丈高,十分厚实,东西差不多两百米长,两端都是悬崖,南门便在那寨墙中段,一条大道自山下延伸上来,通过宽大的门洞一直向山上延伸,与环山的大道相连。大道两旁各有三五间宽大的土坯房,青瓦黄墙,墙壁裂缝纵横交错,十分破旧。除了这两排房屋,四周都是荒地,十分空旷,正好给寨墙上的机枪提供了足够的发挥空间……寨墙中段,一左一右架着两挺机枪,十余个杆子早已严阵以待;寨墙下,大门紧闭,门洞里藏着一队杆子,十多条黝黑的枪管正对着大道。 “龟儿的,”李四维一咬牙,“宗义,你带一班掩护!二班、三班跟老子走!” 吼罢,李四维一调头,率部绕到屋后,沿着墙根直奔寨墙而去。 “砰砰砰……” 龚宗义一挥长枪,三班的将士连忙冲出墙角,对着门洞方向就扣下了扳机,然后迅速撤离,躲回了墙角后面。 “哒哒哒……” 机枪响起,循着枪声扫了过来。 “咻咻咻……呯呯嘭嘭……” 子弹打在房顶上,碎瓦四溅,“哗啦啦……”掉了一地。 “砰砰砰……” 门洞里的杆子也开了枪。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打在墙角和大道上,土屑四溅、烟尘翻腾! “狗日的守得才严!”龚宗义忿忿地骂了一句,“枪声不要停,三人一组轮流射击!” “砰砰砰……” 枪声继续响着。 “哒哒哒……” 寨墙上的杆子一阵扫射,却只打得碎瓦乱溅! “砰砰砰……” 门洞里的杆子一通乱枪,也是颗粒无收……距离太远,官军的动作又太快! 但是,枪声还得继续响下去! “砰砰砰……” “哒哒哒……” “砰砰砰……” 房屋后面,李四维带着两个班的兄弟,沿着墙根一路往寨墙方向冲去,直冲到墙角处,离寨墙也还有百十米距离……只能拼了! 狗日的,要给杆子当一回移动靶了……希望他们的枪法都奇臭无比吧! 李四维暗叹一声,一咬牙就要冲出去,却被苗振华一把拉住了,“团长,你看!” 李四维一怔,连忙回头,顺着苗振华的手指望过去,顿时一喜。 只见那荒地里野草丛生,虽然已是隆冬时节,枯黄的茅草依旧有齐腰高! 此时,荒草摇动,草丛中,韦一刀正带着兄弟们小心翼翼地向寨墙方向摸去,显然,他也发现了李四维他们,停了下来,抬手指了指寨墙根! 李四维连忙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潜行! 韦一刀一挥手,带着兄弟们继续往寨墙根下摸去。 李四维回头往墙壁上望去,就看到中间那间屋子后墙上有一扇三尺见方的破旧窗户,顿时精神一振,“砸了,钻进去,吸引火力!” 众将士了然,连忙挥起枪托,“嘭嘭嘭……”几下就把那窗户砸得稀烂,鱼贯而入,钻进了屋里。 韦一刀一行已经潜行到了荒地边缘,草浅了许多,再也无法掩盖住踪迹。 此时,他们距离寨墙也不过三五十米距离,寨墙上的杆子都被龚宗义他们吸引了注意力,丝毫没有察觉荒地里已经有人摸了上来!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枪声也响了,“砰砰砰……” “快!”韦一刀听得真切,低吼一声,拼命往寨墙根下冲去,一众兄弟紧随其后! “手榴弹!”韦一刀低吼一声,扯下了一颗手榴弹,继续往前奔去,他们的目标是那两挺机枪和门洞里的杆子! “砰砰砰……” “哒哒哒……” 一众杆子和李四维、龚宗义他们打得火热,还在为死死地压制住了官军而沾沾自喜,却不知死神已经向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咻咻咻……嗤嗤嗤……” 破空声陡然响起,十多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寨墙下飞了上来,“咚咚咚……”,散落在左面左边挺机枪周围。 “手榴弹……” 一众杆子惊得魂飞魄散,惊呼着就要逃窜,却哪里还来得及?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震天,硝烟翻腾,弹片四射,一个个杆子被掀翻在地,惨嚎不已,两挺机枪顿时便哑了! 寨墙被震得一颤,门洞里的杆子也惊了,惊愕过后又端起长枪要和官军继续火拼,却见洞外几颗黑乎乎的东西飞了进来,“当当当……”掉在地上,“嗤嗤嗤……”冒着青烟。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门洞里火光迸现,硝烟弥漫,惨嚎声震天,厚实的寨墙不住地颤栗,寨墙上幸存的杆子刚刚回过神来,又被颠倒在地。 “噔噔噔……” 一队将士趁机冲上了台阶,端着长枪奋力地往寨墙上杀去……不能让杆子回过神来! “砰砰砰……” 寨墙上顿时枪声大作、惨叫声不绝于耳,李四维带着队伍冲出房子,堪堪冲到寨墙下,枪声惨叫声便嘎然而止了! 韦一刀探出头来,“团长,收拾干净了!” 李四维精神振奋,“干得漂亮!南门就交给你们了……其他人跟我走,去西门!” 李四维带着队伍刚冲出两三百米,便听得西门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顿时心中大定,连忙停下脚步,兴奋地大叫起来,“振华,给黑牛发信号!” “是!”苗振华也是精神振奋,连忙把长枪往肩上一挎,拔出信号枪,装上一颗绿色的信号弹,朝天就是一枪。 “咻……嘭……” 天空中顿时炸出一团璀璨的绿光。 “去北门!”李四维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往环山大道上冲去。 李四维一行向西狂奔,绕到北门,此时,北门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了! “砰砰砰……” 寨墙上硝烟弥漫,富察莫尔根已经带人冲了上去,正在进行最后的屠杀。 门洞里枪声如雨、惨叫声撕心裂肺,不多时便嘎然而止,黄化带着几个兄弟钻了出来。 “龟……龟儿的!”李四维累得气喘吁吁,却只能苦笑,“白……白跑一趟!” 黄化迎了上来,讪讪一笑,“黑牛他们接管了东门,我们就过来了……” “砰砰砰……” “哒哒哒……” 黄化话音未落,便听得东门枪声大作,只得苦笑,“狗日的杆子来得才快!” 望东岭距离飞鹰堡差不多有五里地,加之道路湿滑,一路跑过来也得不少时间! 李四维却是嘿嘿一笑,“他们还是来晚了!富察大哥,你们留守北门……黄化随我去东门!” “好!”黄化连忙允诺,“特勤连的,去东门!” 望东岭的杆子虽然拼命回援,却还是晚了。 此时,四道山门已被李四维的队伍牢牢掌控,他们要攻进来谈何容易? 东门紧闭,寨墙上,丘团长和廖黑牛正正带着兄弟们在和回援的杆子酣战。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震天,子弹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冲锋的杆子不断地倒下,而剩下的杆子依旧在亡命地向东门冲! 飞鹰堡丢不得! 武器钱粮都在里面! 奈何,他们本来是去埋人的,哪里会带多少武器弹药? 寨墙上的机枪大展神威,杆子不断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而东门依然遥不可及! 阵后的武大寿直看得睚眦欲裂,面色铁青,“狗日的官军!” 三当家满脸羞愧地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要不是他回报“鹰爪山中无官军”,武大寿又咋会把队伍拉到望东岭去? “大哥!”七当家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哭丧着脸跑到了后阵,“再这么冲下去……兄弟们会死光的!” 武大寿浑身一震,无奈地一声长叹,“罢了!飞鹰堡是回不去了……狗日的,官军太狡诈了!” “大哥,”三当家终于鼓起了勇气,“当另谋出路啊!” “另谋出路?”武大寿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就剩三五百兄弟,两百来条枪,钱粮尽失,弹药将磬……还能有啥出路?” “大哥,”七当家狠狠地咬牙,“三哥说得对……咱先找条出路,等恢复了元气再来找官军报仇!” 报仇?谈何容易! 三当家一声暗叹,抬头望向了武大寿,却见武大寿也正满脸苦涩地望着自己,连忙劝慰,“大哥,官军狡诈,想必还有后手……当尽快撤离才是啊!” “好,”武大寿一咬牙,“集结队伍……往西面退!” 前一伙官军从南面而来,后一伙官军从东面杀来……出路唯有在西面和北面去寻了! 三当家连忙点头,“是!” 七当家却有些犹豫,“受伤的兄弟咋办?” 武大寿一咬牙,“都带上!” 正是为了笼络人心,他才把堡里的杆子全拉去了望东岭,以致被官军偷袭了老巢,此时,又如何肯轻易丢了义气、冷了人心? 当李四维率部匆匆赶到东门时,正听得廖黑牛的声音在寨墙上炸响,“狗日的,他们想跑……” “再等等!”丘团长急忙劝阻,“谨防有诈!” 李四维连忙冲寨墙上大喊,“先不要管他们,丘兄率部驻守东门,黑牛随我扫荡堡内残敌!” 廖黑牛闻言,匆匆往寨墙下跑来,“万一让他们跑了咋办?” 李四维长枪一挥,转身便往堡内走去,“他们连老巢都被端了,还能翻天不成?” 第二五二章暗夜追击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李四维没有进过军校,不懂啥高深的军事理论和战略战术,但是,他一直牢记着前世偶然间读到的这句话! 所以,每逢战事艰难之时,他都会另辟蹊径、铤而走险。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手底下的将士们既希望他能创造奇迹,又为他担心不已! 就好比这一次,郑三羊没等雪化完便亲自带着六十六团主力朝飞鹰堡赶去了。 冰雪消融、道路泥泞……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将士们都咬牙坚持着,只望早些赶到飞鹰堡。 这天正午时分,依旧充当开路先锋的二营赶到了东溪沟。 也就是在这时,二营的将士们隐约听到了飞鹰堡方向的枪声,“啪……啪……啪……” “快!”马跃一惊,大吼起来,“四连、五连跟老子走,六连留下来接应后续部队!” 吼完,他一把取下了肩上的长枪,“哗啦”一拉枪栓,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撤退之时,二营在路上做了标识,倒也不怕踏到地雷,只是道路泥泞,任他们如何着急也快不起来! 等到马跃率部匆匆跑到望东岭,飞鹰堡的枪声却嘎然而止了。 “快!快……”马跃心中一沉,大吼着往岭下冲去,奈何道路湿滑,他顿时便似失控的汽车,“唔嘟嘟……”一趟子就到了谷底,踉踉跄跄根本刹不住,“啪嗒”一声扑倒在地。 众将士大惊,连忙冲了下来,却见马跃又翻身爬了起来,端着长枪就往东离寨上跑,依旧在焦急地大吼着,“快快快……子弹上膛,准备冲锋!” “啪……啪……啪……” 他话音刚落,飞鹰堡方向又响起了枪声。 马跃一怔,精神大振,“还没完!还没完……兄弟们加把劲,上了东离寨路就好了!” 东离寨上有大道直通飞鹰堡! 飞鹰堡里,李四维、黄化、廖黑牛带着队伍一路扫荡过去,凡有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当然,除了武大寿的院子里有几个杆子殊死顽抗了一阵,其他的宅院里根本没有杆子,就更别说抵抗了。 不多时,寨子里扫荡完毕,打死了十多个杆子,俘虏了十多个女人。 李四维彻底地放下心来了,精神振奋,“龚宗义,照顾好宁医生和受伤的兄弟,看押好俘虏,黑牛、黄化跟老子去东门……不能让他们跑了!” 东门外,马跃率部匆匆而来,在寨门前的半坡上止住了队伍,“一排戒备,二排、三排准备进攻……” 正在这时,飞鹰堡里的枪声停了,马跃也看清了东门寨墙上的守卫原来都是官军打扮,顿时大喜,“狗日的,那都是自家兄弟啊!” “是呢!好像是丘团长的人……”有眼尖的吼了起来。 “龟儿的,团长他们真把飞鹰堡打下来了!”有人大喜过望。 “天嘞,就两百多个兄弟就把下来了……”有人惊叹不已。 …… 马跃这边一片喧闹,丘团长也发现了他们,欣喜地冲这边喊了起来,“是马指导吗?快……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马跃精神一振,带着队伍就往飞鹰堡跑去,“兄弟们,快!肯定还有紧要的任务等着咱!” “吱呀呀……” 东门缓缓地打开,李四维带着队伍迎了出来,看到马跃的样子,忍俊不禁,“马跃,你龟儿咋摔跤了?” 马跃讪讪一笑,“这个……路太滑,路太滑了!” “辛苦了!”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神色一正,“这次来了多少兄弟?” 马跃精神一振,“郑参谋亲自带队,二营、三营、预备营、直属连、补给连和工兵连都来了……伍医生还带了一支救护队过来。” “好!”李四维心中大定,精神抖擞,“让兄弟们原地休整,等后续部队一到就开始追击!” “是!”马跃连忙允诺! 黄化连忙请命,“团长,我们先跟上去……”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略一犹豫,“黄化,远远坠着就好……这一仗,让预备营和直属连当主力!” 黄化一怔,恍然大悟,“团长,这是要练兵?” “对!”李四维目光炯炯,“机会难得,让他们好好磨练一番!” 飞鹰堡的杆子已然是残兵败将,正好给新兵当陪练! 不多时,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赶到,李四维连忙召集了一干营连长,就在东门外布置起了任务。 目光落在孟七和富察莫尔根身上,李四维神色肃然,“孟七、莫尔根,这一仗由预备营、直属连担任主攻……你们咋打老子不管,但是有两个要求:第一,尽量减少伤亡;第二,老子要武大寿的脑袋!” “是!”孟七和富察莫尔根轰然允诺,跃跃欲试。 李四维目光一动,又望向了廖黑牛和石猛,“黑牛、石猛,你们两个营压阵!” “是!”廖黑牛和石猛欣然领命。 “平安,”李四维一望罗平安,“你们连协助医护排运送伤员!救护队……伍若兰呢?” “俺在这里,”伍若兰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身泥污,神色疲惫,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却弯成了月牙儿,“你……团长,有啥任务?” 看到她的样子,李四维心中一软,冲她轻轻一笑,“去给你柔儿姐姐帮忙……” “好呢!”宁柔连忙点头,却又犹豫起来,“俺还是晚点去找柔儿姐姐吧……前面还要打仗,俺必须带救护队跟着。” “没事,”李四维摆了摆手,“这次人手充足,伤员都会及时送回来!” 武大寿一伙丢了飞鹰堡,就好比没了爪牙的老虎……李四维倒不担心他们能有多强的战斗力! “真的吗?”宁柔一怔,满脸欣喜,“那俺现在就去给柔儿姐姐帮忙,她在哪里?俺好想她呢!” “去吧,”李四维笑了,满脸宠溺,“她就在前面最大的宅子里!” 那宅子本是五大寿的住处,三进三出十分宽敞,伤员和俘虏都安顿在那宅子里。 “俺晓得了!”伍若兰答应一声,步履轻快地走了。 “黑水,”李四维收回视线,扭头望向了刘黑水,“你们带来的补给不要动,先把飞鹰堡的钱粮和武器弹药拿来用!” “是!”刘黑水连忙点头,笑容满面,“我正愁这一次带的东西太少呢!想不到你们已经把飞鹰堡拿下来了……看这寨墙,里面的东西肯定少不了!” 山里运输补给只能用骡马和肩挑背扛,却又赶上道路泥泞湿滑,刘黑水也不敢带太多东西,但是一看这高大厚实的寨墙,他心里就有底了……飞鹰堡穷不了! “好了!”安排完毕,李四维望向了郑三羊,嘿嘿一笑,“三羊,一起去看‘痛打落水狗’的好戏吧!” 郑三羊连忙摇头,满脸苦笑,“不去了,不去了……这腿遭不住了!” 郑三羊自从瘸了腿,便安心地做起了参谋,很少在冲锋陷阵了! 天色已暮,武大寿带着残部一路逃到了鹰爪山西北的白虎山,此时,一众杆子已是疲惫不堪,却只能咬牙继续逃。 散乱的队伍在泥泞湿滑的山道上艰难地前行着,众杆子垂头丧气,沉默不语,只有痛苦的低嚎声不时地在队伍里响起。 这情形……不正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队伍中间,三当家快走几步,凑到了武大寿身边,压低了声音,“大哥,不能再带着他们……要不然,谁都跑不掉!” 武大寿明白,“他们”是指受伤的杆子,于是回头瞪了他一眼,满脸冷色,“老三,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吧?你说,不能冷了兄弟们的心……” 三当家一滞,满脸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劝了一句,“大哥,此一时彼一时啊!” 闻言,武大寿叹了口气,“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可是,如果连人心都散了……咱们还能剩下啥?” 三当家怔立当场,无言以对……飞鹰堡丢了,武器钱粮全没了,如果连人心也散了,飞鹰堡就真完了! 就在这时,八当家大步流星地从前队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大哥,前面就是岔路口了,俺们去哪里?” 到了此处,无非就是三个去处:往东去嵩县,往北去伊川,往西去商南。 “去哪里?”武大寿一愣,皱眉沉吟起来,“嵩县、伊川怕是莫得我们的容身之处啊!商南的官军肯定正在围过来……” “砰砰砰……” 武大寿还在犹豫,后队却陡然响起了枪声,紧接着便传来了凄厉的惊呼声,“官军追上来了!官军追上来了……” “砰砰砰……” 枪声大作! “啊啊啊……” 惨嚎声此起彼伏,在山道上回荡。 三当家面色煞白,声音苦涩,“怕是哪里都去不成了!” “狗日的官军!”八当家一挥手中的短枪,就要往后队冲,“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老八!”三当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先护着大哥走!” 八当家一怔,连忙回身,拉起了武大寿的胳膊,往山坡下的林子里钻,“对!大哥,俺们先走……只要你还在,飞鹰堡就没完!” 武大寿还在犹豫,三当家已经拉起了他的另一只胳膊,往林子里钻,二三十个心腹连忙端着枪跟了进去。 “砰砰砰……” “杀啊……” 预备营和直属连的将士士气如虹,从后队冲杀上来,所向披靡。 “啊啊啊……” “投降了,俺投降了……啊呃!” 鬼哭狼嚎声四起,余者四散逃窜! “一个都莫给老子放走了!”富察莫尔根带着直属连如风卷残云般直接杀透了杆子的队伍,激昂的吼声响彻战场! 孟七也是满脸兴奋,一挥盒子炮,“一连、二连从两翼包抄,三连跟老子追……奶奶个熊,飞鹰堡也有今天!” 魏先生紧紧地护在他边,庆幸不已,“好在大哥当日没有和团长闹翻……” 孟七“砰”地一枪射倒一个跪地求饶的杆子,嘿嘿一笑,“老子可莫得武大寿那般的傲气!” 傲气,从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砰砰砰……” “啊啊啊……” 枪声四起,惨嚎声凄厉而绝望,阴暗的林子里血腥气渐浓。 将士们士气如虹奋力追杀,杆子弹尽胆寒四散而逃,一场屠杀正在上演! 不知过了多久,惨嚎声渐弱,枪声零落,富察莫尔根的吼声再次响起,“都把火把点起来,仔细找找……团长要武大寿的脑袋!” 吼声响彻战场,又随夜风飘荡开来,传向了远方。 密林深处,武大寿几人也听到了富察莫尔根的吼声,拼命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更显狼狈! “大……大哥,兄……兄弟们跟……跟不上了!”八当家气喘吁吁,此时已经不是他拉着武大寿跑了,而是他追着武大寿跑了! 武大寿可是人称“豫西飞鹰”的人物,真跑起来比八当家快得多! 武大寿一手攥着一支盒子炮,脚步不停,神情惶然,“不能停,停下来就跑不脱了!” “对!”三当家咬牙紧跟着武大寿,连忙附和,“必须先甩掉官军……让兄弟们坚持住!” 可是,李四维既然铁了心要武大寿的脑袋,又岂会让他跑了? 早在战斗打响之前,特勤连、二营、三营的将士就已经开始向前迂回,准备形成合围之势。 夜色渐浓,寒气更甚,武大寿正埋头往山头上爬,微微有些气喘,步伐却更加急促了……距离山顶还有百十米,翻过去了,逃脱的希望就多了几分! “火!”紧跟在身后的三当家突然一声惊呼,“大哥,山顶有官军!” 武大寿一惊,连忙抬头往山顶望去,却见山顶不知何时多了几点火光……那是几支火把,紧接着,一支支火把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了山顶,顿时光明大盛,不断向山下扩散! “两边山上也有!” 随后,八当家也惊呼起来,声音颤抖,“大……大哥,俺们被围了!” 武大寿浑身一震,连忙扭头四顾,只见左右两边的山坡上也是火光大盛,再一回头,对面山坡上也是星星点点的火光……仔细看去,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一字排开,连成了火墙,四道火墙都在向山沟里缓缓移动,慢慢地合拢,围成了一张巨大的火网! “狗日的!”武大寿脸色惨白,声音苦涩,“我们走不掉了……” “和他们拼了!”八当家一咬牙,挥起端枪就往山顶冲,“大哥,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老八!”三当家一把抓住了八当家的胳膊,慌忙劝阻,“冲不得!不能暴露了行踪,只有先躲一躲……” “对!”武大寿回过神来,连忙四下张望,“快找地方避一避……” 杀出去? 开玩笑! 漫山遍野都是官军,如何杀得出去? 一旦暴露行踪……再无脱身的可能! “哎!”八当家不甘地叹息一声,握着的短枪无力地垂了下去,举目四望,都是刺眼的火光,只得苦笑,“到处都是官军,能往哪里躲?” 武大寿也无力地收回了目光,满脸颓然,“避不开了……” 大雪还未化尽,地面湿滑,根本就掩盖不了足迹! “俺想起来了!”一个杆子突然神色一动,面有喜色,“这白虎沟有个迷魂窟……” 三当家一喜,连忙附和,“大哥,小弟也听说过迷魂窟,听说那迷魂窟里暗洞纵横交错,好似迷魂阵一般,正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就算官军追过去了,也奈何咱们不得!” “好!”武大寿精神一振,望着先前说话的那个杆子,“高老三,快带路!” “是!”高老三答应一声,连忙转身,沿着山坡斜刺里向右往山下摸去,如数家珍,“俺们村有个老猎户进去过,和他一起进去了五个,就出来了他一个。听他说,那迷魂窟里到处都是白骨,都是被活活困死在里面的……” 第二五三章武大寿的人头 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恐惧之时,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前世,李四维的家在川北的一座小山村里,屋子后面就是坟园(村里的墓地)。有一天,村里有人家过事(办酒席),李四维的父母都在那户人家帮忙,就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家里。 那一夜,父母迟迟未归,年幼的李四维一个人在家,望着门外黑渐渐暗下去的夜,逐渐恐惧起来,于是就关紧了门。可是,屋里昏黄的灯光也显得那么阴森,于是,他又爬上来床,关了灯,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蜷缩在床上。 这个时候,他却神奇地安下了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是,这世上若是真有“鬼怪”,关了灯、蒙着头、缩成一团就安全了? 其实,这只是一个孩子面对恐惧时的自然反应——逃避,就好比鸵鸟遇到危险时会把头埋进沙子里一般! 不仅是孩子和鸵鸟,几乎所有生命在面对不可战胜的恐惧之时,都会选择逃避! 武大寿绝不是个胆小的人,否则,他不可能把飞鹰堡做到如此规模,更不可能让丘团长惨败而走。但是,当二当家兵败望东岭、李四维巧取东三寨之时,恐惧的种子便已在他心底悄然发芽。 当李四维攻下飞鹰堡之后,武大寿心底的恐惧开始蓬勃生长,等到被四面合围在白虎沟中,武大寿心底的恐惧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不可撼动! 于是,他不敢突围,而是选择了“避一避”,带着残部仓惶逃往迷魂窟,要到迷魂窟里“避一避”! 迷魂窟在一条白虎沟中段,洞口荆棘藤蔓丛生,人迹罕至。 看到了洞口,高老三脚步匆匆,碰得荆条藤蔓翻飞,雪花四溅紧随其后的八当家连忙提醒,“高老三,慢些,搞出这么大动静,官军肯定能找过来!” “八当家,”高老三脚步不停,苦笑不已,“雪都没化完,走再慢都会留下踪迹,倒不如快些钻进迷魂窟……” 八当家一滞,忿忿地咒骂着,“狗日的官军,只希望这迷魂窟真能迷魂,好把他们全部困死在里面!” “真能迷魂也说不定呢!”高老三已然到了洞口,往里面一张望,嘿嘿一笑,就钻了进去,“还真能迷魂也说不定……哪个有火?” “嘶……啦……” 连忙就有机灵的杆子扯下来褴褛的衣衫,又找了一些枯枝干草匆匆地绑成了一支火把,钻了进去,洞里立马亮起了火光,一众杆子连忙钻了进去。 打着火把往里走了一段,武大寿心下大定,“这迷魂窟虽不能迷魂,却也是个与官军周旋的好地方……三人一组散开,都把子弹给老子上膛,官军要真敢进来,就让他们尝尝厉害!” “是!”一众杆子连忙答应,散入了黑暗之中,自去占据有力地形去了。 “噗……” 火猛烈地晃了几下,熄了,洞里顿时一片漆黑,但那黑暗之中已是杀机四伏! 不多时,特勤连就追了过来,三五十支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很快,就有将士发现了迷魂窟的洞口,陈德隆连忙上报给了黄化和李四维,“前面发现了一处山洞,洞外有足迹……杆子应该是进去了!” 闻言,李四维和黄化相视一笑,“狗日的还敢钻洞?这是找死啊!” 武大寿等人信心满满地等在迷魂窟里,却忘了猎人洞的故事! 李四维和黄化赶到洞口,只见那洞口呈半圆形,差不多有两米多高,地上脚印杂乱,洞里面漆黑一片,顿时心中大定,“肯定在里面,给老子围死了!” 杨德隆连忙在洞外布置好兵力,又来请示,“现在咋搞?要不俺带人攻进去?” 黄化瞪了他一眼,“龟儿的,你白跟了团长这么久了!” “呃……”杨德隆一滞,满脸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团长?”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急,等各部聚齐再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杨德隆一怔,恍然大悟,“用火烧?” 他见过李四维放火,却没去过猎人谷,没见过猎人洞的惨况。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李四维这不是要烧,而是要熏! 当其他各部循着火光聚拢之后,李四维下达了命令,“特勤连警戒,预备营和直属连找柴禾,三营放火,二营散到山上,看哪里冒烟就给老子堵了!” “是!”众将轰然允诺,连忙去安排去了! 一时间,白虎沟里一片喧嚣,众将士忙得不亦乐乎。 迷魂窟,一众杆子听得洞外喧闹声,却迟迟不见官军进来,都是满心疑惑。 官军咋不进来? 他们怕了? 他们也会怕?! 不多时,被引燃的柴火被源源不断地扔进了洞口,带着湿气的柴火燃起来烟雾腾腾,浓烟在洞里弥漫开来,见洞就钻,一众杆子闻到烟味终于惊觉……猎人洞!狗日的,官军这是要把迷魂窟变成第二个猎人洞啊! 三当家和铁牛躲在一起,闻到越来越浓的烟味,连忙站了起来,“必须出去!要不然,都得像老七那样……” 铁牛也慌忙站了起来,“官兵就堵在洞口,根本出不去……” 他话音未落,武大寿走了过来,“必须冲出去!” 跟在他身边的八当家咬牙切齿,“狗日的官军,都是些缩卵货,不敢进来,就知道放火!” “老八!”武大寿本就心烦意乱,哪有心情听他抱怨,“快把兄弟们喊过来,准备突围!” “大哥,”八当家突然神色一动,“说不定还有其他出口呢?” 三当家连忙摇头,“就算有,也莫得时间找了!这烟越来越浓,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咱们全部熏死在这迷魂窟里!” 武大寿也连忙催促,“老八,快去!为今之计,唯有拼死一搏……冲出去一个算一个吧!” 武大寿一伙准备拼死突围,李四维却也正准备给他们留个机会! 见烧得差不多了,李四维连忙望向了石猛,“石猛,让兄弟们先停一停……德隆,让兄弟们把洞口看紧,防备杆子突然冲出来!” 他需要武大寿的人头,所以,他准备先烧把火吓吓他们,把他们逼出来。 “是!”石猛连忙领命而去,让众将士先停了。 杨德隆也到了洞口外,躲在一块山石后面,端起长枪紧紧地瞄着洞口,“兄弟们,看紧了,只要有人出来就给老子往死里弄!” “是!”众将士连忙答应,枪口对着洞口,严阵以待。 武大寿一伙匆忙跑到洞口,却见官兵没有再继续添柴加火,连忙又停下了脚步。 “咳咳……咋停了?”八当家满心疑惑,“咳咳……狗日的,咳咳……官军发慈悲了……咳咳咳……” “咳咳……”三当家也是咳嗽连连,“官军这是要逼……咳咳咳……咱们出去呢……咳咳……” 八当家一愣,咳得更凶了,“咳咳咳……那……咳咳咳……咱们出……咳咳咳……不出去……咳咳咳……” “咳咳咳……”武大寿也被呛得厉害,连调头往里面走,“咳咳……老子……咳咳咳……偏不遂他们……咳咳咳……的愿……” “咳咳咳……” 众杆子咳得更凶了,慌忙调头往里面撤,里面烟薄一些,这洞口却不是人呆的地方! 杆子迟迟没有冲出来,洞里的火光却渐渐地暗了下来,杨德隆急忙向李四维汇报,“团长,莫得杆子出来……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有兄弟听到了洞里的咳嗽声……”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他们这是给老子叫板呢!石猛,让兄弟们继续烧……不要停,给老子往死里烧!” 很显然,武大寿并不知道李四维想要什么,否则,他肯定会拼死突围! 三营的将士们又忙碌起来了,继续往洞里添柴加火。 一时间,迷魂窟里火光熊熊,浓烟翻滚。 李四维命令“不要停”,于是,洞里的烟火便一直烧着,直烧到了天色微明! “好了!”李四维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走向了洞口,“都停了吧!就算他们都是小强,也该被熏死了!” 众将士自然不知道小强是哪个,但是听到终于能停了都暗自松了口气……烧了大半夜的火,哪个不累? 李四维环视神色疲惫的众将士,呵呵一笑,“兄弟们都辛苦了,走,回飞鹰堡好好休整两天!” “是!”众将士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黄化犹豫了一下,“我带几个兄弟守着吧?”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洞口透出的熊熊火光,“中午过来正合适!” 黄化顺着李四维的手指望去,连忙点头,“对,中午过来!” 烧了大半夜的火早已把洞口堵死,火没熄灭之前,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李四维带着队伍回到飞鹰堡已是疲惫不堪,草草地啃了两个玉米馍馍,便在后院找个房间睡下了。 所谓“无事一身轻”,飞鹰堡的事算是告一段落,李四维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团长,团长……” 恍惚中,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重复着,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伍若兰的俏脸,笑靥如花! “若兰啊!”李四维连忙坐了起来,笑呵呵地望着伍若兰,“你咋来了?医护排不忙了?” “不忙了,”伍若兰连忙摇头,美丽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共只有四十三个兄弟受伤,俺们轮流看着,不忙!” “不忙好啊!”李四维的心情也轻快起来,“我最怕的就是你们医护排忙了……” 医护排一忙,就意味着受伤的兄弟很多! 伍若兰咯咯直笑,“只要你指挥得好,俺们就忙不起来!” “好,我以后要指挥得更好,”李四维笑呵呵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开始整理衣衫,“现在啥时候了?” 伍若兰连忙帮他把帽子递了过来,声音轻快,“快吃晚饭了……俺就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才来找的你呢!” 飞鹰堡地盘大,各连驻地分散,炊事排也就分散到各部驻地烧饭,韦一刀带着几个兄弟留在了团部,就在后院的伙房里烧饭。 “哦,都要吃晚饭了啊!”李四维一惊,连忙就往外走,“狗日的,差点把正事忘了!” “啥事?”伍若兰连忙跟了上来,有些担心,“要俺帮忙不?” 李四维回头冲她微微一笑,“不是啥大事,你也帮不上忙……回去找你柔儿姐姐,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好呢!”伍若兰满脸欣喜地迎了一声,一调头,脚步轻快地往医护往医护排去了,“俺这就给柔儿姐姐说去!” 望着她的背影,李四维摇了摇头,笑容宠溺,“这孩子……” “团长,”话音未落,苗振华匆匆而来,面有喜色,“武大寿的人头取回来了!”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连忙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前院走去,“确认了吗?” “刘大炮确认的!”苗振华连忙点头,跟在了李四维身后,“要不要让那几个压寨夫人再确认一下?” “压寨夫人?”李四维一怔,想起那些女俘虏来,连忙摇头,“刘大炮确认了就行,反正这事还得他去干!” “啥事?”苗振华一愣,满脸疑惑。 众将士只知李四维对武大寿的脑袋志在必得,却不知他要武大寿的脑袋有啥用? 李四维嘿嘿一笑,脚步不停,“走,先去看看武大寿的人头!” 苗振华一怔,不禁摇头苦笑,“团长,那……死人头真莫啥好看的!” 武大寿是在迷魂窟中被活活憋死的,就算他貌似潘安,那人头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更何况他只是个长相粗狂的中年大汉! 前院大堂本是武大寿召集飞鹰堡大小头领议事的地方,此时却已经成了六十六团的临时团部。 大堂里已经燃起了两堆篝火,火光熊熊,暖意十足,众将把交椅搬到了篝火边,烤着火,闲扯着坐,神态惬意,笑语连连。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龟儿的,会享受……老子也来烤一烤!” 说着,李四维径直往篝火边走去,黄化连忙起身,神色一整,“团长,武大寿的人头拿回来了!” 一旁的刘大炮连忙端上来一个木托盘,往李四维面前一递到,“团长,这就是武大寿的人头!” 木托盘上蒙着一块薄薄的白布,中间高高隆起,隐约可以看出是人头的形状。 李四维点点头,轻轻地掀开了白布,只看了一眼,连忙放下,神色一肃,“兴荣,去找个小箱子装好,不要弄坏了!” “是!”刘大炮连忙点头,一转身,就要端着木托盘出去。 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刘大炮脚步一顿,连忙转身,“团长,还有啥事?” “兴荣!”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他,神色凝重起来,“老子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办,就是不知道你有莫得这个胆气?” 刘大炮一怔,目光炯炯,“但请团长吩咐,俺别的莫得,就是不缺胆气!”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神色一整,“你要是把这事办成了,全团的兄弟都领你的情……老子要记你的好!” 刘大炮精神一振,跃跃欲试,“团长请放心,俺一定不负所托!” 众将也来了兴致,纷纷围了上来,紧紧地盯着李四维,想知道究竟是啥事。 李四维目光灼灼地盯着刘大炮,神色肃然,“好!你带着武大寿的人头去北边走一遭,让北边的杆子都看看老子们的手段!” “是!”刘大炮一怔,轰然允诺,“团长请放心,俺在绿林里很有些朋友!” 朋友多了路好走! 李四维正是看中刘大炮这一点! 团长原来是要杀鸡给猴看啊!难怪他要对飞鹰堡的杆子痛下杀手,连俘虏都不收! 众将恍然大悟,都是精神一振,“这事大事!只要这事成了,老子们就能少打几仗,少些伤亡……” 第二五四章快过年了 凡战者,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善! 但是,豫西杆匪向来桀骜彪悍,如果不先展示一番雷霆手段给他们看看,如何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于是乎,大败丘团长所部的飞鹰堡便成了李四维眼中的那只鸡,被他犀利地斩于刀下,毫不留情! 因为,他们杀了丘团长所部上千兄弟……这是解不开的死仇! 谁若杀我袍泽,我必杀之……这就是这个年代里军人的血性! 李四维见刘大炮信心满满地领了任务,连忙给关师长发电报,把计划汇报了上去,并建议用师部的名义发出劝降信,让刘大炮连同武大寿的人头一并带上。 很快,关师长就回复了电报,肯定李四维的计划,并嘉奖了六十六团在剿灭飞鹰堡一战中的战功……当然,暂时不可能有啥实质性的奖励。 一番电报交流完毕,外面已是暮霭沉沉了! 因为,飞鹰堡的灯油大多被拿去做了火把,所以,偌大的一个大堂里只燃着两堆篝火,两盏油灯,显得有些昏暗。 李四维从灯火通明的电讯室脚步轻快地走出来,顿觉眼前一暗,连忙循着火光望过去,见众将还坐在篝火边,便笑呵呵地走了过去,“都还没走啊?正好,师部已经同意了劝降计划,在结果出来之前,老子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整一段时间了!” “这倒好!”众将纷纷喜上眉梢,“今天都腊月二十六了……能在这里过个安稳年呢!” 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处境多么艰难,国人对于年关都十分的重视……就好像那是一个特别的仪式,或庆祝自己又熬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或期盼来年能顺风顺水! 李四维闻言却是脚步一顿,笑容僵住了,“腊月二十六了吗?这么快又要过年了……” 可,去年一起过年的兄弟们…… 去年大年三十,李四维率部驻扎在五河村,团里杀了年猪,他和兄弟们一起吃了顿猪肉炖粉条子。 可是,今年……年猪肯定会有,猪肉炖粉条也会有,但是去年一起过年的兄弟还剩下了多少? 在野店集、在平邑城、在滕城外、在峄城,在台儿庄外、在寿县城外、在八公山下……在横山岭、在野人寨、在富金山下,在金刚台上、在无名山上……在那一场场血战中,很多兄弟都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过不上这个年了! “大炮,”廖黑牛见李四维怔怔地僵在了那里,连忙起身,快步走了上来,一拍他的肩膀,“发啥愣啊?要过年了,这是好事!老子们又多活了一年呢!” “是啊!”李四维回过神来,笑容僵硬,“老子们……又多活了一年呢!” 可是,明年呢?后年呢…… 明年又有多少兄弟再也过不上年了?后年又有多少兄弟再也过不上年了…… 见李四维神情郁郁,黄化嘿嘿一笑,“团长,要过年了,你总得搞些酒肉回来让兄弟们乐呵乐呵吧?” “对对对!”众将连忙附和,顿时满堂欢笑,“要吃肉,要喝酒!” “好!”望着众将脸上的笑容,李四维也呵呵地笑了起来,精神一振,“黑水,好好安排一下,让兄弟们过个肥年!” 生命易逝,何苦愁烦? 苦中作乐也是乐嘛! “团长,”刘黑水连忙站了起来,拍着胸脯,“你放心,保准能让兄弟们过一个肥年!” 众将精神振奋,纷纷打趣,“黑水,你龟儿这次肯定发大财了!” 刘黑水环顾众人,滔滔不绝地汇报起来,“这飞鹰堡确实是块肥肉,我和兄弟们清点了一下缴获的物资,粮食有五万多斤,金条有三十二根,大洋有七千一百二十八块,骡马有五十八匹,酒水有八十六坛,被褥……” 刘黑水如数家珍,讲得眉飞色舞,却不知东三寨失守之后,武大寿还下令其他九个分寨烧了不少粮食! 听刘黑水仔细地汇报完之后,众将也兴奋不已,“龟儿的,正好便宜了老子们!” 武大寿经营飞鹰堡二十余年,把飞鹰堡经营成豫西数一数二的杆匪势力,岂会莫得些积蓄? “好!”李四维的心情也轻快起来,略一沉吟,“黑水,缺啥你就去山外采买,大年夜要让兄弟们过一个有生以来最痛快的年!” 活着不宜,尤其是生在这乱世,尤其是身为这乱世的军汉! “是!”刘黑水轰然允诺。 “好!”众将轰然叫好,纷纷起身,就要散去,“俺们这就把消息带回去,好让兄弟们都高兴高兴……” “还有个事!”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他们,神色一肃,“古话说‘死者为大’,这就快过年了……总要让死去的人入土为安啊!” 无论飞鹰堡的杆子是不是都该死,李四维心中都有些愧疚,毕竟“不收俘虏”的命令是他下的……战场上缴械投降的杆子无一幸免! 众人一怔,尽皆默然。 六十六团战死的兄弟虽然都已经藏在了天青峰,可是,杆子的尸体还散落在荒野,丘团长所部战死的将士不知被埋在哪里…… “团长,”罗平安最先开了口,“杆子的尸体交给俺们工兵连……” 武大寿本来带着队伍去收敛望东岭的尸体,却不想老巢被端了,只能火急火燎地杀回了飞鹰堡,望东岭上下的尸体至今还摆在野地里……风吹日晒雪打水泡,此时只怕不好收敛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缓缓地开了口,“平安,你们连负责挖坑,就在北边的山峰下。” 那山峰正是鹰嘴峰,李四维这样安排倒与武大寿的安排不谋而合! 说着,李四维一望孟七和富察莫尔根,“收敛尸体的事由预备营和直属连做……新兵需要锻炼!” 既然迟早要面对那种残酷,那就让他们早点适应! “是!”孟七和富察莫尔根连忙允诺。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都散了吧!” 众将纷纷散去,陆续出了大门。 见众将消失在门外,李四维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烟,这才想起……烟早就没了! “龟儿的,”愤愤地骂了一句,李四维也迈开了步子,大步流星地往门外去了,“吃饭!吃饭……老子就不信戒不了烟!” 不是烟民,体会不到戒烟的痛苦! 到了后院,宁柔和伍若兰已经等在了李四维下午睡觉的那间房里。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不大的矮桌,两个女人正坐在桌边低声谈笑,轻侬软语在房间里飘荡。 矮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菜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中间是一个大盘子,堆叠着六个黄橙橙的玉米窝头……淡淡的香甜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桌子的一角放着一盏油灯,桌昏黄的灯光透过半掩的房门洒落门口,为这寒夜添了几分温馨。 李四维匆匆而来,看到那昏黄的光,心底涌起一丝暖意,嘴角慢慢升起一抹笑容来,脚步也快了几分。 “吱呀……”被轻轻推开,房里两个女人连忙抬头望了过来,就看到了李四维灿烂的笑脸,“刚刚有些事耽搁了……” 宁柔微微一笑,“饭菜刚拿过来,还热着呢!” 伍若兰满脸欣喜,“俺还以为你忙忘了呢!” “吱呀呀……” 李四维随手关上了门,笑咪咪地走向了桌边,“忘了啥也不能忘了吃饭啊!要不,肚皮就该造反了……” 说着,李四维凑近菜粥嗅了一口,伸手抓起一个玉米窝头就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唔……这菜粥熬得真香,这馒头还热乎着,吃着正合适……你们也快吃啊!” “噗嗤……”看着他的样子,宁柔忍俊不禁,眼中却闪过一丝疼惜,“饿坏了吧?慢点吃,不够我再去拿!” 伍若兰连忙附和,笑眯眯地盯着李四维,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就是,慢些吃,又莫人跟你抢,先喝口粥……莫哽到(噎着)了!” “唔……唔……”李四维连忙点头,低头凑到碗边使劲地吸了一口,“咕噜……”和着还没嚼烂的窝头吞了下去,立马龇牙咧嘴起来,“唏……烫……唏哈唏哈……好烫……” 伍若兰吐了吐舌头,有些愧疚,“俺又没有喊你喝那么快……” “呵呵……”李四维只是望着两个女人傻笑。 宁柔连忙起身去倒了碗茶水过来,递到了李四维面前,满脸苦笑,“还好茶水凉了……快喝点。” 李四维连忙接过茶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底朝天,完了把碗往桌上一放,望望宁柔,又望望伍若兰,脸上涌起一丝柔情,慢慢地堆积起来,“柔儿、若兰……” “嗯?”两个女人望着他,神色疑惑。 “柔儿、若兰,”李四维轻轻地又喊了一声,脸上的柔情已然浓得化不开了,直融到了声音里,“这个世界……有你们真好……” “唔……”宁柔一滞,笑容浮上俏脸,开出一朵绚烂的花儿来。 “啊……”伍若兰略一惊愕,俏脸“唰”地一下就变得通红,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全是欣喜的笑意。 三个人视线交错,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充满了甜蜜的暧昧。 “啊……”伍若兰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声惊呼,伸手就去抓起一个窝头,送到嘴边狠狠地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今天晚上,该俺和小占姐姐值夜呢!” “噗嗤……”宁柔乐了,瞪了她一眼,满脸嗔怪,“傻丫头,慢些……莫学四维!” 伍若兰一边用力嚼着,一边摇头,笑意盎然,“俺才不得……学他!” 李四维坐在一旁,只是望着两个女人傻乐,“呵呵……” 宁柔瞪了他一眼,“你不饿了?快吃饭,不然该凉了!”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抓起啃了一半的窝头,继续啃了起来,不时地低头小吸一口菜粥,窝头香甜,菜粥温热清香……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唯有油灯的火苗随着门缝透进来的夜风轻轻地跳动着,摇曳生姿! “俺吃好了!”两个窝头、一碗菜粥下肚,伍若兰一抹嘴角,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俺要去病房了!” 说着,伍若兰就站了起来,准备出门。 “等一下,”李四维连忙放下了最后半块窝头,满脸笑意望着她,“我们会在这里休整到年后,以后每晚都在一起吃饭!” 快过年了,李四维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孤单,害怕熟悉的人再离开。 “好啊!”伍若兰连忙点头,笑眯眯地望着他,“不过,俺和柔儿姐姐忙的时候,你要帮俺们收拾碗筷……” “行!”伍若兰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经爽快地点起了头,“你忙就先走,碗筷放这里!” “嗯!”伍若兰一愣,笑容消失了,俏脸微红,“你……真好!” 说完,伍若兰一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吱呀……”拉开房门,脚步不停到了门外,“吱呀……砰”带上了门。 “这丫头,”李四维看着合上的房门,摇头苦笑,“风风火火的就像个孩子……” 李四维说着,一抬头真好迎上了宁柔的目光,顿时心中一颤,声音噶然而止。 宁柔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目光中夹杂着七分柔情两分宠溺还有一分担忧,“四维,你咋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李四维今天有些反常。 李四维神色一黯,轻轻地叹了口气,“快过年了,可是……很多兄弟都不在了……我就想多陪陪你们。” “嗯,我明白。”宁柔温柔地点点头,轻轻地起身,“还没吃饱吧?我再去拿点窝头……” “柔儿,”李四维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把她往怀里拉,“不要走……” 宁柔没有反抗,被李四维轻轻地拉进了怀里。 李四维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柔若无骨、感受着她的火热战栗,一股热血直窜脑门,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贪婪而急切,“柔儿,柔儿……” “嗯……”宁柔星眸半闭,俏脸通红,沉重的鼻息中散发着甜蜜的芳香。 “柔儿……”李四维备受鼓舞,大手急切地向她腰下滑去,想要探索更加隐秘的存在。 “嘤嘤嘤……” 就在此时,隐隐的啜泣声陡然响起。 李四维顿时好似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大手一僵,清醒过来,慌忙去看宁柔的脸,“对不起……柔儿,对不起……呃!” “嘤嘤嘤……” 那哀泣声还在响着,却是从门外飘进来的……李四维一脸懵然。 宁柔的俏脸上红晕未散,眼神慌乱地岔开了话题,“是……是那些夫人在哭吧?” “哦,”李四维松了一口气,却有些窘迫,“我……我去看看……快过年了,得让她们早些回去和家人团聚!” 宁柔轻轻“嗯”了一声,连忙从李四维怀里站了起来,去收拾碗筷,“每逢佳节倍思亲呢!是该让他们早些回去……” “是啊!”李四维连忙附和,站起来帮着收拾碗筷,“都是些可怜人啊!” “那你快些去!”宁柔把他手里的碗筷抢了过去,“她们哭得那么伤心,该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不会!”李四维连忙摇头,一脸肃然,“莫得哪个龟儿敢!” 虽然这么说着,李四维却连忙整了整衣帽,大步流星地往门外去了,心中却在暗自祈祷:兄弟们,可莫学老子……要把持住啊! 一干压寨夫人都被关在后院,李四维循着哭声匆匆赶过去,迎面就碰上了愁眉苦脸的龚宗义,连忙加快了脚步,“咋回事?咋还哭上了?” 龚宗义见到李四维顿时松了口气,“几个兄弟说漏了嘴,把武大寿被割了脑袋的事儿说了出去……有个女人一听就哭了,咋都劝不住!” “龟儿的!”李四维一怔,烦躁起来! 这事不好弄啊! 难道你杀了人家的男人,还不让人家哭? 烦躁跺了两步,李四维一扭头,“宗义,把她们都带到团部去!” 事情再麻烦也得解决啊! 第二五五章都回家去吧 对于豫西的杆子来说,压寨夫人是个特殊的存在。 首先,喽啰没有资格娶妻,他们更喜欢去山下搞“一锤子买卖”——下山打家劫舍之时,把“战利品”就地“折腾”一番,然后立即扔掉“包袱”,轻松上山,以后再来。 起干之初,大架杆(匪首)也不能娶妻,否则会被视为“分心”的表现,会冷了兄弟们的心。 但是,当一伙杆匪做大做强之后,就算大架杆不急着娶妻,他底手下的杆子也会催促他找“压寨夫人”了! 因为家大业大了,大架杆如果没有夫人,人心就不稳,日子就不长,似乎不像安营扎寨过日子的样子,大家也就不把山寨当“家”了,甚至有散伙的可能。所以,这个时候,“当家的”必须找个女人来压寨,以便稳定人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压寨夫人就是稳定队伍的一盏明灯,只要这盏灯亮着,大架杆就会依恋山寨,大架杆在,山寨就在,队伍就在。 李四维自然不明白里边的道道,他正在为如何处理飞鹰堡的压寨夫人们头疼! 团部大堂,篝火依旧燃得很旺,郑三羊、丘团长和几个团部里的文员正围在篝火边天南海北地谈笑,突然见李四维沉着脸走了进来,都有些意外……团长不是陪宁医生和伍医生吃饭去了吗? 郑三羊望着李四维,慢慢地露出了笑容,满脸暧昧,“团长,这么快就吃完了?” 丘团长也笑着打趣,“四维,陪美人吃饭可不是打仗,要慢些才好啊!” “吃个锤子!”李四维摇头苦笑,径直走到火堆旁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几个娘们儿一哭,啥都吃不下去了!” 呃……倒不是吃不下去,是暂时吃不成了! 想起那美妙的事儿就这么生生地被打断了,而且还是被武大寿的压寨夫人们打断的,李四维又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武大寿,好大的手笔啊……一弄就是十三个压寨夫人!” 天青寨、清风岭和落雁峰都只有一个压寨夫人,天兜寨的孟七倒是有三个压寨夫人,但也曾和廖黑牛开玩笑说“再多就养不起了”! 可是,武大寿不仅给自己娶了六位压寨夫人,还给手下的七个头领一人娶了一个……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见李四维忿忿不平,丘团长呵呵一笑,“娶再多又有啥用?最后不都便宜了咱们的兄弟?把她们拉出来,哪个兄弟看对眼了就直接拉进房里去……” 李四维连忙摇头,一脸肃然,“丘兄,你莫忘了他们的男人是咋死的!” “呃……”丘团长一滞! 郑三羊也连忙点头附和,“对,留不得……留下来怕是要生事!”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万一这里面藏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一门心思地要报仇,留下来岂不是包藏祸心? 苗振华直愣愣地插了一句,“团长,发点路费打发她们回家就好了嘛!”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哪个敢保证她们都家都还在?” “这……”苗振华一滞,摇了摇头,“那就真不好整了!” 李四维头疼的就是这种情况,毕竟是女人,要是她的家回不去了,你还能真把人往山下赶?出了事算哪个的?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细微的啜泣声,“嘤嘤嘤……” 众人循声向门口望去,顿觉眼前一亮。 一众压寨夫人跟在龚宗义身后鱼贯而入,个个身段周正,姿色动人,大的不过三十多岁,小的也就十七八岁,此时,都是一副满脸凄凄切切战战兢兢的小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龚宗义带着她们到了李四维面前,一字排开,连忙上前一步,“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共十三人,全部带到!” “好!”李四维缓缓地站了起来,神色一整,迈开步子从她们面前缓缓走过,眼随身动,仔细地打量着她们。 “嘤嘤嘤……” 一众压寨夫人螓首低垂,战战兢兢,好似待宰的羔羊,那啜泣声压抑而悲切。 突然,李四维目光一凝,脚步一顿,停在了那个正在垂首啜泣的女人面前,声音温和,“夫人,莫哭了……你叫啥名啊?” 那女人三十多岁,衣着素雅,发丝散乱,泣声悲切,闻言浑身一颤,声音哽咽,“俺……俺叫李雅!” “原来你姓李啊!”李四维呵呵一笑,脸上多了一分喜色,“正好我也姓李,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我从江城过来的,你的老家在哪里啊?” 李四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和一些,开始拉起了家常。 啜泣声噶然而止,李雅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脸色白净,双眼红肿,怯怯地又说了一句,“俺……俺老家……在商城。” “商城啊?”李四维的笑容更加灿烂,“商城我也去过,那里的泡馍很好吃,想起来都馋呢!” 一众压寨夫人都有些惊讶,大胆的已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起李四维来了……这就是那个杀光了全寨男人的“屠夫”?咋不像呢? 李雅也镇定了下来,下意识地一点头“是呢”,连忙又低下了头。 “唉!”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这世间再无战乱,人人都能吃上泡馍……那该多好啊!” 众人一怔,尽皆默然。 那样的日子固然好,可是,太遥远了! “李雅啊,”李四维见众人沉默,只得又开了口,满脸唏嘘,“人人都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老百姓想,我们当兵的也想!可是,这个时代不太平呐,哪个都安生不得哦!武大寿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要告诉你,他的一颗人头可以让这豫西大地少流很多血……你明白了吗?” 李雅怔了怔,又开始啜泣起来。 李四维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啊!” “不,”李雅抹了一把泪,轻轻地抬起头来,“俺……俺早晓得会……会有这一天,可……可是,他都死了……您可不可以……” “放心,”李四维连忙点头,一脸正色,“等事情办完了,我会把脑袋还给他,让他入土为安……‘人死为大’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雅一愣,连忙福了一礼,“多谢长官!”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温声地转移了话题,“你家里还有些啥子人?” 李雅略一犹豫,“家里还有爹娘和两个兄弟!” “挺好嘛!”李四维精神一振,“快过年了,想他们了吧?你去好好收拾一下,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说着,李四维环顾一众压寨夫人,“你们但凡想家的都可以回去……你们的衣物首饰也尽可以带走,回去跟你们的爹娘和亲人团聚,以后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闻言,众女面面相觑,神色犹疑。 “真的吗?”李雅闪过一丝喜色,旋即又黯淡下去,“可是……俺上山已经十五年零八个月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咋回不去?”李四维连忙摇头,环顾众女,“不管你们离开了多久,你们的爹娘都会牵挂着你们,给你们留着门呢!” “长官,”李雅摇了摇头,满脸凄然,“俺……是个土匪婆子呢!” “土匪婆子咋了?”李四维一挥手,紧紧地盯着她,“你当初可是心甘情愿上山当这土匪婆子的?” 李雅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但神色中多了一丝温情,“俺当初是被他抢上来的不假,可是……他后来派人给俺爹送去了彩礼,这些年也一直把俺当正房夫人待。” 看到她的样子,李四维有些明白她为啥哭了……无论武大寿做了啥,都已然是她认定的丈夫了! 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呐……可惜,遇人不淑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略一沉吟,“李雅,你知道有个词叫‘哭爹喊娘’吗?” 李雅一愣,疑惑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书面词比较文雅,口头词比较粗俗,那么,“哭爹喊娘”就算得上一个雅俗共赏的词了。 在场的女人自然都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可是,她们却不明白李四维为啥这么问。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寨主夫人,神色肃然,声音低沉,“可能你们都听过这个词,都能明白它的意思……可是,我却亲眼看见过它……亲耳听到过它……” 说着,李四维的眼眶一红,声音也颤抖起来,“在前线的时候,兄弟们受了伤……叫得最多的就是……‘娘啊……娘啊……’……撕心裂肺地叫啊……那些重伤……重伤快要死去的兄弟也会叫……也会叫‘娘啊……娘啊……’……叫着叫着他们就……就咽气了……可是……可是那……那个时候,他们的脸上却……却多了一丝笑容……开始我不懂……后来,我想……我想,他们的灵魂……灵魂可能已经回……回到家了吧……” 悲伤往往忽如其来,不可抑止! 李四维说到后面,已然说不下去了,慌忙转过身去,胡乱地抹着眼泪。 他本想说,兄弟们倒是想回家,很想很想……可是,很多人都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不用他再说,团部大堂里已然响起了“嘤嘤”的啜泣声,一众压寨夫人哭成了一片。 郑三羊等人红了眼眶,垂头不语。 他们也听见过兄弟们“哭爹喊娘”,也看见过兄弟们“哭爹喊娘”……那场景永生难忘!永生难忘啊! 悲伤弥漫,时间在“嘤嘤”的啜泣声中一分一秒地溜走。 李四维渐渐地平复了心情,缓缓转回身来望向了一众压寨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回去吧!快过年了……回去看看你们的爹娘……这么多年了,他们可能已经老了,回去看看,看看他们身体好不好,日子过得咋样了?我想,他们也想再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瘦了没有,过得好不好……” “俺回去,俺回去……”李雅放声痛哭,泪如雨下,“十五年了啊!十五年了……爹,娘,你们还好吗?” 想想那些战死沙场却不得归家的将士们,自己背着的那个“土匪婆子”的名头又算得了啥? “长官,”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人也抬起了头,俏脸上泪痕交错,红红的眼眶中却闪着亮光,“俺要回去……俺要回去看俺爹俺娘……”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回去……回去了就好好孝敬你爹娘!” “俺也要回去!”又一个女人抬起了头,满脸泪痕,双眼红肿,脸上却多了一丝笑容,“俺想吃俺娘做的疙瘩汤了……” “还有俺……” “还有俺,俺家在伊川邵家庄……” “俺家在洛宁牛背村……” …… 回家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一众压寨夫人终于放下了顾虑,踊跃地表达了对家的渴望。 “好!”李四维心中大喜,“三羊,给要回家的人登记一下……把她们老家的地址都登记好了,预备营和直属连里应该有认得路的兄弟。” “好!”郑三羊连忙拿来纸笔,开始登记起来。 不多时,要回家的压寨夫人都登记完毕,被龚宗义带回后院去收拾东西去了,大堂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穿一身碎花旗袍更显出婀娜的身段来,一张精致的脸庞上泪痕犹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楚楚可怜。 李四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得温和,“他们都回去了,你咋不回去呢?” “长官,”那女人略显紧张,一口吴侬软语有些颤抖,“小……小女子的家在上海……” “上海?”李四维笑容一僵,叹了口气,“你叫啥?” 上海早丢了! 那女人神色一松,“小女子叫龚曼青。” “嗯!”李四维点点头,温和地笑笑,“龚曼青,你就先留在团里……振华,带她去找伍医生。” “是!”苗振华连忙答应一声,快步走到了龚曼青面前,憨厚地一笑,“龚……龚曼青,俺带你去找伍医生吧!” “嗯!”龚曼青连忙点头,跟着苗振华走了。 在这乱世,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想要有处安身之地并不容易,大多都逃不被当做物品一般送来送去、抢来抢去的命运……能在军队里安顿下来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终于把一众压寨夫人打发了,李四维顿觉浑身轻松,那滑腻温热水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那粗重的喘息声又在脑海里回想,那香甜的气息仿佛又在鼻尖弥漫……不能等了! 邪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李四维突然有些急不可耐,一望郑三羊,“三羊,你安排一下,明早就送她们下山!” 话音刚落,李四维已然转身往门口去了,步履匆匆!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有刹那的寂静,然后爆出哄堂的笑声! 笑个锤子! 李四维撇了撇嘴,脚步不停,满心欢喜地往后院去了。 刚进后院,李四维却被现实狠狠地浇了一头凉水,怔立当场……因为,他正看见柔拉着龚曼青的手往医护排走去的场景! “团长,”苗振华连忙迎了上来,面有喜色,“俺看伍医生在忙,就把她领到宁医生这里来了……宁医生挺喜欢她呢!” “龟儿的!”李四维恨恨地瞪了苗振华一眼,“伍医生忙,宁医生就不忙了?” 苗振华连忙摇头,满脸茫然,“宁医生不忙啊!” “你……”李四维一滞,忿忿地一挥手,“去把各部主官叫到团部来,老子要开会!” “是!”苗振华连忙答应,匆匆地去了。 “龟儿的!”望着苗振华的背影,李四维郁郁地骂了一句,“好事都让你个龟儿子整飞了!” 老子的火啊! 李四维只得暗自苦笑,又往团部大堂去了。 夜色下,冷风中,李四维步履蹒跚,身影落寞……好似一朵在寒风中孤单摇曳的火苗。 第二五六章你们是李大炮的兵 快过年了,晨曦反倒比前段时间来得更早一些。 当晨曦撒遍鹰爪峰,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已经吃完了早饭,一队人马缓缓地出了飞鹰堡东门,有男有女,女的自然是准备回家团聚的十二位压寨夫人,男的就是负责送他们回家的二十四位将士,预备营和直属连的十二位将士认得路,特勤连的十二位将士身手好,为人沉稳。 李四维站在寨墙上目送着她们远去,轻轻叹了口气,“希望她们都家都还在吧!” “龟儿的!”廖黑牛也叹了口气,确实满脸惋惜,“多好的婆娘啊,就这么让你给放了……大炮,你龟儿也不晓得替兄弟们想想……在军营里见个女人容易吗?” 李四维一怔,扭头瞪了他一眼,“狗日的!你忘了她们的男人是咋死的了?你敢搂着她们睡?” “老子……”廖黑牛一滞,讪讪而笑,“老子……就是这么一说,医护排的好姑娘多着呢!兄弟们要真有心,早拥上去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环顾众将士,“老子又没拦着你们!不过,黑牛就莫想了!” 众将士一愣,轰然大笑。 “呃……”廖黑牛一梗脖子,忿忿地望着李四维,“老子咋就莫想了?武大寿都有六个婆娘,老子屋里才三个……” “龟儿的,三个还少了?”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呵呵,”廖黑牛连忙追了上来,“跟你说笑呢!老子可莫得武大寿那么厚的家底……再多娶一个,就养不起了!真要想女人了,老子晓得进城,那才花得到几个钱?哦……过年了,总该给兄弟们发饷了吧?” “发饷?”李四维脚步一僵,叹了口气,“关师长还没提过这事呢!时局艰难啊……” 时局的确艰难,东南税赋重地丢失殆尽,财政本就捉襟见肘,还得应付规模庞大的战事,武器弹药、人吃马嚼、抚恤阵亡将士……哪样不得花钱? 一开始,将士们还能领个国难饷(抗战爆发之后,各级将士的军饷在原有的基础上打折发放),前线作战英勇的部队还能领到赏钱,可是,到了武汉会战时,给李四维他们的奖赏已经变成猪牛肉了! “龟儿的!”廖黑牛也叹了口气,神色黯淡,“两个多月没领过饷了……老子倒是无所谓,可是,有些兄弟还指着饷钱养家呢!” “老子去问问!”李四维一咬牙,大步流星地往寨墙下去了。 廖黑牛摇了摇头,连忙跟了上来,小声劝阻,“关师长又不是那种喝兵血的人,有钱肯定早送过来了……上面莫得钱,他又能咋办?” “是啊!”李四维一怔,叹了口气,“振华,去把刘连长叫到团部来……” 刘连长就是刘黑水了,他正在准备下山采买年货。 李四维怏怏地回了团部,凑到篝火边坐下,又习惯性地去掏烟。 廖黑牛见状笑骂,“你龟儿咋还改不了这个习惯?烦了就抽烟,抽烟有球用?” 李四维怔了怔,悻悻地收回手,往篝火上凑去,“烦了就想抽支烟,习惯了!” 廖黑牛叹了口气,满脸苦笑,“其实,老子也想抽了。” 一旁的郑三羊也苦笑起来,“年关不好过啊!搞得我都想抽烟了……” 正说着,刘黑水进来了,快步到了李四维面前,笑容满面,“团长,我正准备下山去买两头猪呢,顺便看看买不买得到烟……给你弄几盒回来。” “黑水,还是你懂老子啊!”李四维嘿嘿地笑了,一摆手,“先坐下,坐下说。” “啥事啊?”刘黑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有事你就直接说嘛……去城的路可远了,去晚了,今天怕是赶不回来呢!” “好吧!”李四维点点头,神色一整,“黑水,团里还有好多钱?” “这个……”刘黑水一怔,摇头苦笑,“团里哪还有钱?就是从几个山寨缴了些……其他几个山寨加起来都莫得三千块,已经全部交给卢团副了!” 李四维望着面前跳动的火苗,叹了口气,“一个兄弟两块大洋总发得出去吧?” 刘黑水略一沉吟,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够的话,还可以把金条兑了……” “就这么办!”李四维点了点头,“你先去城里,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金条都兑了。” “是!”刘黑水连忙答应,匆匆而去。 李四维又望向了郑三羊,“三羊,给永年发一封电报……让他把队伍带过来,兄弟们在一起过年!” “是!”郑三羊连忙起身,犹豫了一下,“原来的山寨咋办?” “原来的山寨?”李四维摆了摆手,“都烧了吧……烧了干净!” “明白了!”郑三羊点点头,转身往电讯室去了。 只要山寨还在,过不了多久又能聚起一伙杆子来……这个时代不缺流民! “振华,”李四维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走,去那山上看看。” “那山上”自然是指望东岭了。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爬上望东岭之时,朝阳已经钻出云层,撒下了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寒意,空气中有暖意在蔓延,尸臭气味也越发地浓烈了。 李四维缓缓地走到往东领边,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望东沟里。 望东沟里尸骸堆叠,预备营和直属连的将士两人一组把沟里的尸体往岭上抬着,一个个穿着破衣烂裳做民夫打扮,用树叶团子堵着鼻孔,脸色发白,神情沮丧。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扭头往鹰嘴峰下去了。 鹰嘴峰下,罗平安带着工兵连的将士们干得热火朝天,挥汗如雨,见到李四维过来,连忙放下园锹,抹了一把汗,迎了上来,“团长,你咋来了?尸体有点多,坑得刨深一些,怕是要忙到傍晚去了……” 李四维看着满身泥污的罗平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了笑,“平安,辛苦你们了!” 罗平安连忙摇头,“这事本就该俺们工兵连干嘛!团长,要不……你先回去,等坑挖好了俺派人去喊你!”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已经扫向了坑边堆积的尸骸,声音低沉,“平安,你去忙吧!我……我在看看。” “嗯!”罗平安点点头,欲言又止,轻轻地叹息一声,快步往坑边去了。 李四维也曾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敌人的尸骸……那尸体被堆放在坑边就像一只只破口袋垒起来的小山! “何苦呢?”悲凉之情从心底涌起,蔓延开来,李四维神色黯然,声音颤抖,“这是……何苦呢?” “团长,”苗振华的神情也有些低落,还是轻声地劝慰着,“兵匪本来就势不两立……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活该!” 李四维默然,一双眼睛却依然怔怔地望着那堆尸骸……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这时,孟七也过来了,脸色发白,眉头紧锁,鼻孔里堵着两团树叶,瓮声瓮气地埋怨着,“团长,你咋来了?这地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呆的!” 李四维回过神来,打量了孟七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孟七,你知道吗?去年早些时候,天还莫得这么冷,我和二十六师的兄弟们在大场前线打鬼子……那战壕早就被尸骸填满了,莫人有空收拾,有些尸骸已经烂了、臭了……那些都是袍泽兄弟的尸骸啊!在战壕外面就是一道用尸骸垒起来的矮墙……小鬼子冲上来,我们就躲在矮墙后面拼命地打……小鬼子退了,我们就瘫在战壕里拼命地喘息……一打就是几天几夜呐!”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颤抖起来,“可是……就算我们已经那么……那么拼命了……最后还是把大场丢了……把上海丢了……把大半个中国都丢了……” 孟七默然,那样的场景他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团长,”苗振华眼圈发红,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俺们会打回去!” “是啊!”李四维轻轻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老子们一定能打回去!可是,凭啥呢?” 说着,李四维面色一沉,紧紧地盯着孟七,“就凭一群见了死人都脸色发白的怂包软蛋吗?” 孟七浑身一震,连忙拔出了鼻孔里的树叶团子,抬起头讷讷地望着李四维,神色惭愧,“团长,俺……俺……” “振华,”李四维声音一沉,“让炊事排的兄弟把午饭送到这里来……老子们中午就在这里吃!” “是!”苗振华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李四维一把取了帽子,就去解纽扣,“干这活儿委屈你们了?好,老子陪你们一起干!” 孟七一怔,连忙摇头,“团长,不委屈,真不委屈……俺马上就去干,马上就去干……你快回去吧!” “走!”李四维三下五除二就拨下了外衣,稍一叠放在了一块石头上,一挥手,大步流星地往望东沟走去,“你跟老子一组!” “这……好吧!”孟七咬了咬牙,连忙跟了上去。 “团长……” 张家凤、富察摩尔根和伍天佑见到李四维下来,连忙迎了上来。 李四维冷冷地望了他们一眼,脚步不停,“把鼻子上那玩意儿给老子取了……” 三人慌忙取了鼻孔里的树叶团子,跟在李四维身后面色惭愧。 张家凤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小声解释,“味道太大,兄弟们……都吐了……” “吐了?现在吐也好过去前线吐!”李四维一挥手打断了他,继续往前走去,面无表情。 “唉!”张家凤一怔,满脸懊恼地望向了富察摩尔根和伍天佑。 富察摩尔根和伍天佑也只得摇头苦笑,慌忙跟上了李四维的脚步。 “团长……” “团长……” …… 见到李四维过来,众将士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强打着精神招呼,只是鼻孔里都堵着树叶团子,鼻音浓重,听着好似“椽子……椽子……”,神情也有些滑稽。 李四维停下了脚步,扭动头颅,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板着脸,“都给老子把鼻孔里那玩意儿取了!龟儿的,猪鼻子插葱是要装大象,你们这是准备装啥?” 众将士一怔,连忙取了鼻孔里的树叶团子,忐忑地望着李四维。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精神一振,声音激昂,“老子的兵,要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不怕死人!老子的兵,要成为这世上最勇敢无畏的男人,要成为这世上骨头最硬的男人!都给老子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们害怕,没有任何敌人可以让你们低头弯腰!因为,你们是老子的兵!是李大炮的兵!” “是!”一干军官连忙允诺,涨得面色通红!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神情激昂,声震望东沟……哪个不想当这世上最勇敢无畏的男人?哪个不想当这世上骨头最硬的男人? 李四维点点头,走到一具尸体前面,一俯身,抓住了两只脚,抬头望了孟七一眼,“过来搭把手!” “好!”孟七一怔,连忙跑了上来……他以为李四维只是说说而已! 李四维和孟七抬着一具尸体走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望东岭上去了。 众将士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满脸愕然。 “都愣着干啥?”张家凤涨红了脸,大吼一声,快步走向了一具尸体,“龙开林,给老子搭把手!” “好嘞!”一连指导员龙开林连忙跑了过来。 富察摩尔根一望伍天佑,伍天佑连忙点头,“咱俩一起……” 一时间,众将士纷纷行动起来,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一具具尸体被抬上了望东岭,在鹰嘴峰下越堆越多。 认真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韦一刀带着十多个兄弟挑着午饭上了望东岭,远远地就叫了起来,“开饭啰,开饭啰……” 众将士忙了一上午早已腹中空空,听到韦一刀的叫声顿时如聆仙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望向了李四维。 “好了!”李四维也直起了腰,满脸笑容,“先停了,吃了饭继续干,干完就回飞鹰堡等着过年!” “好嘞!”众将士精神一振,纷纷叫好,往水沟边涌去。 雪刚刚融完,望东沟里的溪流水流潺潺,正好洗手。 望东岭上,韦一刀指挥着炊事排的兄弟把担子一字摆开,卖力地吆喝着,“快来快来,热乎乎的大窝头,香喷喷的腌肉野菜汤……凉了就不好吃了!” 正要涌上去的新兵们都是脚步一顿……热窝头没毛病,可是,你把腌肉野菜汤送到这里来真合适? 上过前线的老兵们却丝毫不以为意,一涌而上,把个炊事排围得水泄不通,叫嚷声此起彼伏。 “快,老子都饿瘪了……” “今天的窝头咋变小了,两个不够吃啊……” “今天的肉汤真他娘的香!” …… 李四维最先挤出了人群,右手里抓着一个窝头,左手端着海碗,嘴里还塞了个窝头,径直走到一边空地上坐下,大快朵颐起来。 匆匆地啃下一个窝头,喝了两口汤,李四维一抬头,却看到还有不少人在犹豫,顿时便明白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眼一瞪,脸色一沉,“龟儿的,这就吃不下去饭了,到了前线还不得饿死?都给老子吃,吃完!” 一众新兵哪里还敢犹豫,硬着头皮围了上去,领了窝头和肉汤散到一边。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耳边不时地想起干呕声,脑海中不住地浮现枯骨腐肉……一顿饭,吃得新兵们毕生难忘! 李四维匆匆地吃完饭等在一旁,待众将士刚吃完饭,又大声地吼了起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接着干!” “是!”有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 “是……”有人慌忙跟着站了起来,硬着头皮嘶吼。 “是……”有人犹豫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附和着。 他们是李大炮的兵,可以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不怕死人,但是,必须怕李大炮! 第二五七章老子要结婚了 世人都说生命脆弱,都说人生苦短,可是,如果没有见证过死亡,谁有能真正体会到这话中的悲凉? 残阳如血,鹰嘴峰下多了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那是一座没有墓碑的硕大新坟,那是一千多号杆子的归宿。 新坟前,满身泥泞的李四维独立夕阳下,默然无语。 以前,他杀过很多人,也亲手掩埋过战死的兄弟,但从未如此冷静地审视过死亡。 死亡……原来是这般模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屠杀,被搬到一起,被胡乱地扔进坑里,被掩盖上黄土,然后就在黄土之下等着虫蚁啃噬,慢慢腐烂! 突然,一股深深的悲凉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让李四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死亡? 生命怎会如此脆弱? 生命为何如此短暂?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走了过来,抱着李四维的衣帽,小声地提醒着,“天快黑了……兄弟们都撤完了!” “哦,”李四维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叹了口气,“是啊,该回去了!” 既然生命如此脆弱,如此短暂,那么,老子还在等啥? 活着,就抓紧时间把想做的事都做了! 接过外套穿上,迅速扣上纽扣,整了整衣衫,抓过帽子戴上,正了正,李四维抬头望了一眼血红的夕阳,振了振精神,嘴角浮现起了一丝笑意,“振华,老子要结婚了!” “结婚?”苗振华一怔,满脸错愕,“你要……结婚了?” “对!”李四维重重一拍苗振华的肩膀,笑容灿烂起来,“老子要结婚了!” 说罢,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冲下望东岭,穿过山谷,爬上东离寨,上了大道,往飞鹰堡飞奔而去。 哪怕有一天,老子的尸骸也会被人像破麻袋一样搬来搬去、扔来扔去……最后被胡乱地埋在泥土之下,但是,只要老子还活着,就要活得不留遗憾! 这世间,唯有遗憾不能弥补! 看着飞奔而来的李四维,沿途将士人人侧目,纷纷避让,惊愕不已,“团长,咋的了?” “嘿嘿……老子要结婚了!”李四维脚步不停,欢快的笑声洒了一路,留下了满脸愕然的将士们。 “啊,团长要结婚了……” 有人回过神来,惊呼着追了上去。 “团长要结婚了,回去等着喝酒吃肉……” 有人满脸欣喜,大叫着追了上去。 “团长要结婚了……” 富察莫尔根也听到了喊声,脚步一僵,扭头望向了伍天佑,满脸疑惑,却见伍天佑脸色大变,拔腿就往飞鹰堡跑。 富察莫尔根一愣,连忙追了上去,“天佑,咋了?这事好事啊!” 伍天佑脚步不停,“若兰……唉!” 在六十六团,李四维与宁柔和伍若兰的事尽人皆知。 富察莫尔根一怔,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狗日的,这事不好弄啊……” “是啊,”周围的将士都是笑容一僵,担忧起来,“团长这婚怕是不好结……” 这婚确实不好结,否则,李四维也不会等到今天了! 但是,李四维已经冲进了东门,直奔团部大宅而去……既然下定了决心,他就不会退缩,从来都不会! 团部后院里,有伤员三三两两地坐在台阶上聊天,也有伤员被医护兵扶着在散步……大雪过后天气不错,出来走走比瘫在床上发霉强得多。 “噔噔噔……” 院门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众人纷纷扭头望去,就见李四维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进来,顿时惊愕不已……出事了? 李四维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举目四望,一头的大汗,却是笑意盎然。 “小占!”李四维看到了怔立在院中的小占,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宁医生呢?伍医生呢?” 小占回过神来,慌忙指向了左边那间病房,“在……里面!” “谢谢!”李四维给小占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调头就往那间病房走去,意气风发。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议论纷纷。 “团长……这是咋了?” “看样子很着急,是不是出啥子事了?” “一定是好事,你没看他满脸都是笑……” 小占回过神来,正好看到了随后跑进来的苗振华,连忙迎了上去,双臂一展把苗振华拦住了下来,满脸疑惑,“振华,团长咋了?” “俺也不知道,”苗振华无奈停了下来,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李四维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团长说……他要结婚了!” “结婚了?”小占一怔,满脸焦急,“你快去找人……搞不好要出事!” 苗振华恍然大悟,神色一紧,“俺就说嘛……团长是发癔症了吧?” “你……”小占急得一跺脚,伸手就要把苗振华往院门口推,“快去找廖营长……就说团长要求婚!” “不是癔症啊……”苗振华松了口气,身体却是纹丝不动,脸上露出了笑容一笑,“原来是求婚啊……求婚是好事……” “好你个头!”小占哪里推得动苗振华?忿忿地一转身就要往院门口跑,“里面有两个女人……” 女人最懂女人,哪有一个男人同时向两个女人求婚的道理?不出事才怪! “啊!”苗振华也醒悟了过来,惊呼一声,一把拉住了小占,“俺去找人,你快进去劝劝……” 话音未来,苗振华已经冲出了院门,徒留小占怔立原地,满脸苦笑,“劝?咋劝?” 伤员大多安置在天兜寨,飞鹰堡中只有四十三个伤员,安置在三个并排的大房间里,倒也宽敞。 最左边的房间里安置的都是重伤员,简陋的小木床一字排开,大多数床位都空着。 最里面的病床边,宁柔正在给王福来检查腰上的伤口,脸色凝重,“有点发炎了……” 挨着的病床边,伍若兰和于秀莲正在给伤了大腿的杨国兴换药,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龚曼青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因为,宁医生说过“要留下来就必须学会照顾伤员”。 听到外面的动静,伍若兰动作一僵,轻轻地喊了一声,“曼青姐姐,你去看看出啥事了?” “好!”龚曼青连忙答应,一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去,却见门帘已经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李四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龚曼青脚步一僵,愣在了原地……他来干啥?要赶自己走了吗? 李四维没有注意到龚曼青,只是一望伍若兰和宁柔,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声音中充满了惊喜,“柔儿、若兰……你们真在这里……” “小声些!”宁柔抬头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中间那床铺上正在酣睡的陈大牛。 伍若兰也抬头望向了李四维,娇俏地白了他一眼,“急啥?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 李四维暗自苦笑,连忙放轻脚步走了过来,俯身一看杨国兴,压低了声音,“罗汉儿,咋样了?” 杨国兴肚大腰圆,一张胖脸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所以得了个“罗汉”的诨号。 望着李四维,杨国兴努力地笑了笑,“团长,俺莫事……再换几次药就可以下床了!” “好!”李四维也笑了,“早些好起来,老子们可不能在这里歇太久……小鬼子还没打完呢!” “是!”杨国兴神色一肃,或许是因为脸太大了,看上去好似还在笑,“俺也想吃罐头汤了……” “狗日的!”李四维一怔,忍不住笑骂,“少吃点,你龟儿就是目标太大了,所以,容易招子弹!” “呃……”杨国兴一滞,不禁苦笑,“可是,你说要多吃点才有劲打鬼子!” “噗嗤……” 伍若兰和于秀莲忍俊不禁,龚曼青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李四维无奈地点点头,“对,多吃点,多吃点好得快!” 这时,伍若兰盖上药瓶,放进了托盘,“好了,秀莲姐你帮他包扎一下。” 说着,伍若兰就要去端托盘,却被李四维一把抓住了小手,拉着就往宁柔那床走去。 宁柔刚刚查看完伤势,松了口气,温声地安慰王福来,“放心,每天清洗一遍,勤换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嗯,”王福来努力地笑笑,“有你在呢……俺不会有事。” “对!”李四维正好拉着伍若兰过来,笑着接过了话头,“有宁医生在,你担心个啥?早些好起来,特勤连要扩编了,正需要人手!” “真的?”王福来精神一振,眼神明亮起来,“俺们以后……就成特勤营了?” “那倒不是,”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是一个加强连……谁叫你们的要求高,老子也找不出那么多兵给你们!” “加强连也好!”王福来笑容不减,“总有一天,俺们能变成特勤营!” “对!”李四维点了点头,嘿嘿一笑,“不过,在这之前,老子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说着,李四维一把抓住宁柔的小手,左手拉着宁柔右手拉着伍若,转身就往门口走。 “四维,咋了?”宁柔被李四维拉着,有些疑惑。 伍若兰也忐忑起来,“你有话就说嘛!这是干啥?” 李四维也不搭话,拉着她们快步往门口走去,留下了满脸疑惑的于秀莲和几个伤员,还有忐忑不已的龚曼青。 李四维拉着宁柔和伍若兰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帘已经被从外面撩起,露出了满脸担忧的小占。 “来得好,”李四维轻轻地夸了小占一句,笑容灿烂。 小占一愣,连忙让到一边,继续撩着门帘。 李四维放开了宁柔和伍若兰的手,当先钻了出去,连忙转身,冲两个女人又伸出了双手,“来,快出来……在里面会吵到睡觉的兄弟。” “哦,”宁柔连忙钻到门外,却又被李四维一把拉住了小手。 伍若兰也连忙跟了出去,被李四维拉到了另一边。 “好多人呢!”伍若兰俏脸一红,小声地提醒李四维。 “呃……”李四维和宁柔连忙回头望去,却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很多都是刚从望东岭回来的将士,一个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泞,都紧紧地盯着李四维,神色兴奋却又有些担忧。 李四维突然心中一虚,暗自一咬牙,怕个锤子啊! 李四维后退一步,把宁柔和伍若兰拉到了一起,让她们并肩而立,然后“嗵”地一声,单膝跪在了她们面前,仰着头,满脸肃然地望着她们。 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宁柔和伍若兰满脸愕然,一干将士目瞪口呆! 来了!果然来了…… 小占心中一紧,担忧地望着宁柔和伍若兰的背影。 或许是被吓到了,或许是太过错愕,宁柔没动,伍若兰也没动。 “柔儿、若兰!”李四维先开了口,神色肃然,语气凝重,“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耻也罢……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们了,永远也离不开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了!我曾经也想过,就这样吧,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倒在战场上!就这样吧,我只是个把脑壳别在裤腰带上的军汉……可是直到今天,直到我站在那座坟前,我突然好害怕……我怕还来不及告诉你们遇到你们我有多幸运……我怕来不及告诉你们遇到你们我有多幸福……我怕来不及告诉你们我有多怀念和你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怕来不及告诉你们我好想永远都陪着你们……” “四维,”宁柔眼圈红了,慌忙俯身去拉他的胳膊。 伍若兰笑了,连忙去拉他另一只胳膊,眼眶中却泪光闪烁,“你……快起来……” “不,”李四维纹丝不动,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们,眼神早已温柔似水,“柔儿、若兰,等我说完……我怕过了今天我就……” “不许胡说!”宁柔瞪着他,眼眶通红。 “就是!”伍若兰连忙附和,“你是李大炮……” 死不了的李大炮! “不是……”李四维连忙摇头,“我是说……” “你不用说,我们都懂,”宁柔连忙摇头,使劲拉他的胳膊,“你先起来!” 伍若兰也拉着他的胳膊,满脸焦急,“你是男人,咋能给俺们跪?” 李四维早已豁出去了,纹丝不动,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们,“那……你们能嫁给我吗?” “唰……”宁柔俏脸通红,连忙放开了他的胳膊,站直了身体,嗪首低垂,以目视地。 伍若兰也是俏脸通红,虽然心中欢喜,但一见宁柔放开了李四维,也连忙放开了手,站到宁柔身边,把目光从李四维身上撇开。 李四维心中一沉……同时向两个女人求婚,这的确是大忌啊! “宁医生、伍医生,你们就答应团长吧……”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左腿缠着纱布的秦老五,他被一个医护兵扶着站在台阶下,望着李四维他们,眼眶通红……或许他想起了自己的喜儿。 “对,答应团长吧……” 有人跟着哀求。 他们可能没有李四维幸运,没能在军中收获一份爱情,但他们理解李四维对婚姻的渴望,因为他们也同样渴望! 宁柔浑身一震,轻轻地“嗯”了一声。 伍若兰也连忙点头,“好!” “呼……” 李四维长长地松了口气,幸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仰天长啸。 天堂与地狱的距离,其实就在心爱的人那声“好”与“不好”之间! “都围在门口干啥……” 众将士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听得郑三羊的声音在院外响了起来。 紧接着是廖黑牛的大嗓门,“给老子让条路,快给老子让条路……” 众将士的欢呼声生生地被他们打断,慌忙让路……黑牛可惹不得! 李四维也来不及仰天长啸,慌忙就要起身,却是腿一软又往地上跪去,伍若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宁柔也慌忙扶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两女合力把李四维扶了起了。 李四维老脸一红,讪讪而笑,“腿……腿有点软了!” 宁柔瞪了他一眼,满脸娇嗔,“动不动就跪,骨头不软才怪……” 伍若兰也白了他一眼,“就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咋能见人就跪?” 李四维神色一整,“我可没跪过小鬼子……” “你敢!”两个女人狠狠地瞪着他。 李四维悻悻地低下了头,满脸陪笑,“不敢,绝对不敢……” “大炮……” 正在这时,廖黑牛挤了进来,一看李四维被两个女人扶着,顿时松了口气,满脸苦笑,“吓老子一跳,哪有你龟儿这样胡闹的?” “你怕个锤子!”李四维瞪了他一眼,意气风发,“黑牛,老子要结婚了……就在大年三十,对,就在大年三十那天!哈哈哈……老子要结婚了……” “哈哈哈……” 众兄弟一怔,也放声大笑起来,个个精神振奋,“团长要结婚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响彻飞鹰堡,直冲云霄! 他们或许不像杆子那般需要“压寨夫人”,但是他们渴望喜讯! 因为,他们已经历经了太多苦难! 夜色降临,天更冷了,但飞鹰堡里却洋溢着欢乐气息。 依然是那间房,昏黄的灯光,三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菜粥,六个黄橙橙软乎乎的窝头。 两个女人红着脸埋头扒饭,李四维不时地偷瞟两眼,却是满心愧疚。 一顿晚饭就在沉默的气氛中结束了,宁柔要起身收拾碗筷,伍若兰抢先站了起来,“柔儿姐姐,你晚上要值夜,俺来收拾!”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瞥了李四维一眼,“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紧紧地望着宁柔,脸色微红,“柔儿,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莫办法啊!” 宁柔白了他一眼,“我倒觉得你跪得挺好嘛!” “就是!”伍若兰也放下了碗筷,笑眯眯地望向了李四维,“要不……你再跪一次吧?” “呃……”李四维一怔,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噗嗤……” 宁柔笑出了声,“若兰逗你的呢!” “就是呢!”伍若兰笑容灿烂,“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给女人下过跪呢!” 宁柔也点了点头,笑容甜蜜,“我也没见过呢!” “傻丫头!”李四维突然上前两步,一把将两个女人紧紧地搂进了怀里,细语呢喃,“傻丫头……两个傻丫头!” 因为爱,所以傻! 两个女人把头轻轻地靠在李四维肩膀上,笑容甜蜜而满足。 她们所求不多……真的不多! 第二五八章佳期将近 夫子曾批“鄙夫”之疾,“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 姑且不说这话对与不对,但是李四维觉得,夫子说这话时必定带着几分傲气! 人活天地间,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又有几人能像夫子那般超脱于物外?于是,绝大多数人就成了夫子口中的“鄙夫”! 当然,照此说来,李四维绝对也算个“鄙夫”! 但是,国难当头,正是千千万万个李四维这般的“鄙夫”在捍卫着家国民族的尊严!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在阻挡着凶残的日寇,而不是夫子! 朝阳下,李四维独坐鹰爪峰颠,望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莽莽群山,嘴上叼着的烟已经燃了大半,而他好似毫无察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群山,好似石雕。 “团长,”苗振华匆匆爬上山巅,直奔李四维而来,“你咋跑这里来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轻轻地取下了嘴上的香烟,缓缓地回头望向了苗振华,笑得勉强,“上来走走……看看风景,吹吹风。” “团长,”苗振华一怔,满脸狐疑,“你……好像不高兴呢。” 李四维一愣,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那笑容却满是苦涩,“是啊,要结婚了,我本来该高兴的啊!可是……我咋就高兴不起来呢?” 苗振华默默地望着他的脸,心中发酸,却无言以对。 “振华啊,”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似喃喃自语,“我昨晚梦到黄猫儿了,还有唐和尚和陈大山,还有好多好多战死的兄弟……” 说着,李四维握夹着香烟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们都问我,‘团长,你要结婚了吗?’……我说,‘是啊!’……他们有些不高兴了,就问我,‘团长,你们把小鬼子打跑了吗?’……我……我……莫法开腔啊!” “不会的!”苗振华慌忙摇头,眼眶发红,“团长,他们不会不高兴的!你要结婚了,兄弟们都高兴呢!他们肯定也会高兴……很高兴很高兴……小鬼子还没走咱就再去打……等你结完婚就去……” “是啊!”李四维缓缓地背过身去,又望向了群山,声音落寞,“我知道他们不会不高兴……他们都肯把命交给我呢!咋会不高兴?可是,我心里……心里不是滋味啊!” 望着那孤单的背影,苗振华默然。 六十六团兵精将勇,但是,有些事却只能由他一个人扛着! 李四维成不了夫子,六十六团的将士们自然也只是“鄙夫”。 团部大堂里,众将齐聚一堂,围着熊熊篝火谈论着李四维的婚事,欢声笑语不断。 “好了!”郑三羊突然摆了摆手,神色一整,“团长要结婚了,这可是咱团里的大事……咱们虽然都是粗人,却也不能给他整寒酸了!你们都说说吧,该准备些啥?” 众将都是厮杀汉,哪里懂得操办喜事?于是乎,只能集思广益了! “喜服红烛一定要买,唢呐、锣鼓一定要请!”石猛最先开口,神色笃定,“莫得这些就不像办喜事!” “好对,这个少不得!”刘黑水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记在了小本子上。 众将出谋划策,具体的事还得他带着补给连去办。 “烟还不够,一定要多买些!”廖黑牛连忙补充,满脸正色,“大炮最喜欢抽烟了,他结婚要是少了烟,那成啥了?” 众将一愣,轰然而笑,笑过之后,又继续献言献策。 “还要买红被子……” “还要买灯笼……” “莫忘了请关师长他们喝喜酒……” 笑笑闹闹好一阵之后,众将能想到的也都说完了。 “好,暂时就这些了!”郑三羊笑着点了点头,“黑水,抓紧些,先把这些办好了。” “是!”刘黑水答应一声,风风火火地走了。 黄化也连忙起身,“大力,走,挑人去!” “好嘞!”孙大力精神一振,连忙起身,兴冲冲地跟着黄化走了。 李四维说特勤连要扩编,自然不止是为了安慰王福来。 廖黑牛等人也纷纷起身,“卢团副他们也快到了,得先准备一下住处,还得去迎迎他们。” 待众将散去,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郑三羊和丘团长望着篝火发呆,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唉,”郑三羊突然叹了口气。 丘团长一怔,“郑参谋,叹啥气?这是好事嘛!” 郑三羊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丘团长,古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塚’啊!” “呃……”丘团长一怔,皱起了眉头,“你是担心四维结了婚会变?” 郑三羊轻轻地拨弄着篝火,轻轻地叹息着,“哪个能一尘不变呢?更何况……他还那么年轻?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新娶两个如花似玉的婆娘,一旦他……” “郑参谋,你多虑了!”丘团长连忙摇头,神色笃定,“宁医生和伍医生都不是那样的女人……有她们看着,四维绝不会沉沦!” 郑三羊抬头望了他一眼,满脸忧色,“宁医生性子太柔,啥都顺着团长;伍医生比团长还小几岁,能管得住自己就算不错了!” “这……”丘团长一滞,脸色也凝重起来,“是啊,他们都还太年轻了!” 在世人的眼里,年轻总等同于懵懂无知。 作为伍若兰的兄长,伍天佑也对这个年幼的妹子担心不已,一番踌躇之后,走向了医护排。 医护排的卧房里,两排通铺,中间一条过道,后壁开着一扇窗,绿意满眼,清风徐徐。 窗户前摆着一张小木桌,宁柔坐在桌前,手里握着笔,眼睛望着桌上摊着的信纸,却是满脸纠结,迟迟没有下笔。 床边,伍若兰拆开一个包袱翻找着,满脸喜色,“柔儿姐姐,俺有一条裙子,好漂亮呢……” “若兰,”宁柔写不出来,干脆就放下了笔,回头望着伍若兰,笑着摇了摇头,“莫找了,到时候……还是穿军装比较合适。” “呃……”伍若兰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怏怏转过身来望着宁柔,苦着小脸,“可是……女人一辈子就这一次呢!俺们咋就不能穿得漂亮些呢?” “傻丫头,”宁柔起身走了过来,将她轻轻地搂进了怀里,满脸宠溺,“因为穿了这身军装,我们才和四维走到了一起,所以,穿着军装结婚挺合适!而且,若兰就算穿着军装结婚,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呢!” “真的吗?”伍若兰一怔,慢慢地露出了笑容,“柔儿姐姐比俺还要漂亮呢……” “咚咚咚……” 伍若兰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敲响。 宁柔连忙放开了伍若兰,向门口走去,“哪个?” 如果是医护排的姐妹回来了,她们不会敲门。 果然,门外响起了伍天佑的声音,“宁医生,若兰在吗?” “在,”宁柔有些意外,望了伍若兰一眼,连忙走过去,“吱呀”拉开了房门,冲伍天佑笑笑,“你先进来吧,和她好好聊聊……我去病房里转转。” 说罢,宁柔就出了房门,径直往病房去了。 “谢谢宁医生。”伍天佑愣了愣,冲着宁柔的背影轻轻地道了声谢,进了屋。 “三哥,”伍若兰见到伍天佑进来,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伸手就去挽他的胳膊,“你咋来了?” 伍天佑轻轻一敲她的小手,脸色一板,“稳重些!都要成亲了,咋还像个小丫头?” 伍若兰一愣,嘟着嘴,又去挽他的胳膊,“就算当了娘,俺也是你妹子啊!” “你……”伍天佑一滞,满脸肃容化作了苦笑,任由伍若兰挽着胳膊往里面走去,艰难地张了张嘴,“若兰要结婚了……这本来是件喜事,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苦了你……” “不苦,”伍若兰连忙摇头,拉着伍天佑坐到了自己床头,一屁股坐在了对面床头,笑眯眯地望着伍天佑,“三哥,俺高兴着呢!你不知道吧?刚见着他的时候,俺就想,俺要是能嫁给这么个英雄该多好啊……” “你!”伍天佑一瞪伍若兰,满脸无奈,“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 “有啥可害臊的?”伍若兰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又不是见不得人!” “好好好,不害臊,不害臊……”伍天佑只得摇头苦笑,然后怔怔地望着伍若兰,沉默一阵,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唉……来之前呢,好像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伍若兰一怔,眼眶红了,旋即又努力地笑了笑,“三哥,俺知道你担心俺……不过,你放心,他和柔儿姐姐对俺都挺好的,俺跟他们一起也开心。” “你这丫头……是铁了心了!”伍天佑摇头苦笑,一声轻叹,“算了,你高兴就好……受了委屈记得跟哥讲啊,哪怕他是团长,到时候哥也要收拾他!” “噗……”伍若兰笑了,眼眶却已通红,“哥,俺晓得了!” “还有啊!”伍天佑连忙撇开了目光,声音却有些颤抖,“结了婚……就不能耍小性子了……他是团长,肩上……还担着几千号兄弟的性命呢!” “嗯!”伍若兰连忙点头,“俺晓得了!” “那……你一定要好好的!”伍天佑欲言又止,站起身来,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嗯,嗯……”伍若兰连忙起身,望着伍天佑的背影连连点头,泪花却已模糊了双眼,朦胧中……三哥的背影已然有些佝偻。 就在伍天佑走出医护排之时,东门外已然一片欢腾,卢永年率部抵达,六十六团所有兄弟齐聚飞鹰堡。 三哥也到了吧! 山巅上,李四维也看到了东门外的人群,暗自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振华,回去了。” 此时,李四维心中不无忐忑……李家也算耕读传家,也讲究个长幼有序,可是,李三光还没结婚! 在灌河边无名山一战中,李三光身受重伤,后来在商城休整了两个多月也没能痊愈,一直留在天青寨。 李四维和卢永年等将领打过招呼,径直朝李三光走了过去。 李三光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见到李四维向自己走来,勉强地笑了笑,“你还好吧?” 李四维连忙点头,“好着呢!过来打了几仗,毫发无伤……三哥,你的脸色不大好,还得多休息!” “好多了!”李三光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在天青寨这些天倒是闲得慌。” “不急,”李四维放了心,笑着安慰,“先把身体养好,身体好了,才有报仇的本钱!” “你小子……倒教训起我来了!”李三光一愣,满脸苦笑,犹豫了一下,“老四,找个地儿,哥有话跟你说。” 来了! 李四维心中一紧,也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四下一张望,“去寨墙上吧!” 此时,东门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反倒是寨墙上比较清静。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寨墙,走到僻静处停下了脚步。 李四维回头望着李三光,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三哥……我和她们的事也拖了好久了……以前吧,我也不晓得该咋办,就只能一直拖着……可是,我总不能一直拖着人家姑娘吧?红颜易老啊……” “老四,”李三光摇了摇头,轻轻地打断了他,“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娶她们是对的,这说明我兄弟是个有担当的!” “呃……”李四维一愣,有些疑惑,“那……是咋了?” 李三光神色一肃,紧紧地盯着他,“老四,你也读过诗书的人……也该知道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吧?” 李四维怔了怔,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李三光神色一松,叹息一声,“你既然明白,咋还能干这糊涂事?你让两个女人同一天进门,进门之后,她们哪个为尊?哪个管事?” 大户人家娶妻纳妾都要分个尊卑,先进门的自然为尊,是后院的主人……要是后院的女人们就没个尊卑高低,那还不得三天两头的干仗,搞得家宅不宁啊? 李四维恍然,连忙摇头,“三哥,她们两个好得很,不会闹……” “老四啊,人都是会变的!”李三光摇了摇头,满脸苦笑,“以后的事哪个又说得准?你现在娶她们是因为爱她们,可是,你娶了她们之后是要过日子的……要是将来两个女人哪个也不服哪个,三天两头地闹,你这日子还咋过?” 李四维暗自苦笑,略一沉吟,轻轻地问了一句,“三哥,你觉得这仗还要打好久?” “这仗……”李三光怔了怔,神色一黯,“难说啊……” “是啊!”李四维连忙点头附和,满脸苦涩,“这仗没打完,她们哪有空闹?要是能等到仗打完,她们还能闹……哪怕天天闹,我也会会乐呵呵地看着!” 李三光浑身一震,默然无语! “三哥,”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来的事哪个又说得准呢?我们都是把脑壳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想那么多做啥?我就是想把她们都娶了……哪怕能快快乐乐地过一天,这辈子也就莫得遗憾了。” “老四,”李三光艰难地张了张嘴,“我……不该说这些!” 李四维摇了摇头,呵呵一下笑,“晚上去团部找我,咱兄弟整点酒,好好地说说话。” 李三光静静地望着他,慢慢地也露出了笑容,“好!把伍天佑也叫上,咱们好好聊聊!”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又有些遗憾,“可惜,柔儿莫得亲人在团里。” 夫子自有夫子的傲气与超脱,“鄙夫”自有“鄙夫”的欢喜哀愁,并无高下! 如若人人都是夫子,这世间岂不少了几分人味? 此刻,飞鹰堡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夹杂着小儿女的心思,却人情味十足! 这才是生活! 第二五九章喜酒 伍若兰出身望族大户,宁柔和李四维也不是贫寒人家的子女,若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他们或许就不会相遇,那样,他们应该会各自经历一场不同的婚礼。 李四维依然会是江城那个兵痞,伍若兰依然会是平邑城中的大家闺秀,他们多半会经历一场三书六礼的旧式婚礼: 首先,纳采。 当儿女婚嫁时,由男方家长请媒人向物色好的女家提亲。男家在纳采时,需将大约达三十种有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送给女家;女家亦在此时向媒人打听男家的情况。 其次,问名。 在女方家长接纳提亲后,女家将女儿的年庚八字交给媒人带返男家,以使男女门当户对并卜问吉凶。 第三,纳吉(又称过文定)。 当男家接收庚帖后,便会将庚帖置于神前或祖先案上请示吉凶,以肯定双方年庚八字没有相冲相克。当得知双方并没有相冲相克之征象后,男方会小规模地送上一些礼物,如金银首饰、布料和食品,并附上聘书。 第四,纳征(又称过大礼)。 在大婚前一个月至两周,男家会请两位或四位女性亲戚(须是全福之人)约同媒人,带备聘金、礼金及聘礼到女方家中,并附上礼书。此时,女家需回礼。 第五,请期(又称乞日)。 男家择定完婚的良辰吉日,并征求女家的同意。 第六,亲迎(或迎亲)。 在择定的良辰吉日,穿着礼服的新郎会偕同媒人、亲友亲自往女家迎娶新娘,并附上迎书。 那一天,李四维应该会头戴呢帽,身穿缎袍,斜披大红花,骑上高头大马,带着花桥和锣鼓唢呐,义气风发地去到一户殷实之家,接回一位温柔贤淑的小家碧玉。 那一天,伍若兰也该凤冠霞帔坐上八台大花桥,带着十二抬(以放满一张桌子为一抬)或者更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嫁入豪门大户。 作为在上海求学的姑娘,宁柔可能会遇上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才俊,最后穿上洁白的婚纱,在某个教堂里经历一场简约而不失隆重的西式婚礼。 可是,命运总是这么无常! 战争降临了,三个原本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人却相遇在了战场上,相知相爱,最终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于是,大年三十这天,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在飞鹰堡举行了。 大年三十,民间的乐师也要回家团聚,所以,李四维打消了众将延请锣鼓唢呐的打算,“兄弟们的欢笑声不就是最好的乐声?” 宁柔没有婚纱,伍若兰也没有凤冠霞帔,两个姑娘都穿着军装,美丽而富有英气! 团部大堂被布置成了喜堂。墙壁上没有红幛子,就挂了几盏大红灯笼,也是满堂喜庆;新人都没有高堂在场,上位摆了一张香案,布了祭品。 三位新人立于香案前:李四维一身戎装,站得笔挺,肃穆之中透着笑意;宁柔螓首微垂,羞怯之中带着喜意;伍若兰不时偷瞄一眼李四维,俏脸微红,却难掩喜色。 兄弟们把个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挤不进去的就拥在门外,踮着脚往里望,个个眉飞色,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噼噼啪啪……” 外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炮竹声声,提示着婚礼该开始了。 郑三羊立于一侧充当司仪,待鞭炮声响完,连忙扯着嗓子高叫起来,“吉时已到……” 顿时,欢声笑语嘎然而止,大堂内外一片寂静,众兄弟尽皆神色肃然。 郑三羊顿了一下,又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一拜天地!” 李四维三人连忙朝香案鞠躬。 “二拜高堂!” 李四维三人愣了一下,继续向香案鞠躬。 “夫妻对拜!” 李四维三人连忙转身,相对而立,深深鞠躬。 “礼成!送入洞房!” 郑三羊精神振奋,好似刚刚完成了一次壮举! “好!好!好……” 众兄弟欢呼雷动,欢呼过后,连忙闪开一条路来。 于秀莲和小占带着一干女兵簇拥着宁柔和伍若兰出了大堂,径直往后院去了。 军中汉子对婚礼都是一知半解,于是,李四维和宁柔、伍若兰的婚礼便这样草草地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 李四维有些意犹未尽,又好似松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兄弟,笑容慢慢绽放、璀璨,“兄弟们辛苦了,都吃酒席去!” “好!”众兄弟轰然叫好,欢声四起,“喝酒,吃肉,不醉不归……” “大炮,”廖黑牛三两步挤到李四维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面拖,“喝酒去,不醉不归……” “今天不能喝!”李四维连忙甩掉他的手,满脸坚决,“老子晚上还有事呢!” 众兄弟一愣,轰然大笑,“黑牛,两个新娘子在洞房等着呢!团长今天晚上辛苦得很……” “再辛苦也得先喝酒!”廖黑牛又伸手去拉李四维,嘿嘿一笑,“你要是不把老子喝趴下了,老子就带着兄弟们去闹洞房!” 李四维一怔,忿忿地瞪了廖黑牛一眼,反手拉起他就走,“走,老子就先把你喝趴下!” 李四维暗暗发狠,想闹洞房?门儿都莫得!大不了……老子明晚再入洞房! “哪个怕哪个?”廖黑牛笑得得意,“兄弟们,今天可是团长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得好好敬他几碗……” “好啊!”众兄弟欢呼一声,蜂拥着跟了上来,“今天一定要好好敬团长几碗!” 大堂外面,两溜桌子沿着环山大道两边的空地摆了下去,一眼望不到头,桌上酒肉齐备,大坛的酒,大钵的肉……粗犷得犹如军中的汉子。 见了酒肉,众兄弟都匆匆地往桌上挤……虽然这流水席会一直开到晚上,可是,哪个不想先把肉吃到自己肚子里去? 要知道,他们很多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上这么丰盛的酒席,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廖黑牛拉着李四维径直上了桌,顾不得坐下就抓起了酒坛,拍开泥封,开始斟酒,喝酒用的自然是海碗,“哗啦啦……哗啦啦……”,酒香扑鼻,酒花四溅。 一圈倒完,廖黑牛端起酒碗往面前一举,望着李四维神色一整,“大炮,你龟儿终于结婚了……老子替你高兴!来,先干了这一碗……” 李四维也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并没有急着喝,只是望着廖黑牛苦笑,“有啥你就一次说完……要是真把老子灌醉了,你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众兄弟哄笑,“对对对……黑牛,你得罪哪个也不能得罪宁医生和伍医生不是?” 在战场上厮杀,哪个还能不受伤?得罪了军医……怕是要多吃些苦头! “哪个敢得罪她们?”廖黑牛连忙摇头,然后,满脸正色地望着李四维,“你是要进洞房的人,老子咋能为难你?就这一碗……老子也就不说啥了!反正,看到你好,老子就高兴!” 说完,廖黑牛端起酒碗,一扬脖子,“咕噜咕噜……”就往下灌。 李四维心中一热,也端起酒碗,仰头就灌,“咕噜咕噜……”,一股热流自咽喉直入胸腹。 “啧……” 廖黑牛喝完,一抹嘴角,把酒碗竖了起来,滴酒未剩。 “啧……啊……” 李四维喝完,也把酒碗竖了起来,与廖黑牛相视一笑。 放下碗,廖黑牛果然很爽快地坐了下去,却撂了句,“兄弟们,老子开了张,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李四维一怔,苦笑不已,“龟儿的,还说不为难老子?” “好!”众兄弟却已经精神抖擞蠢蠢欲动了……宁医生和伍医生才不是小气的人! “团长,”孙大力抢先抓起了酒坛,“我得敬你一碗……” 说着,孙大力已经开始倒酒了。 “少倒点,少倒点……”李四维苦着脸,连忙把酒碗往高里举。 孙大力却是满脸真诚,“团长,当时在太平村,要是莫得你,我孙大力肯定就当逃兵了……这酒少不得!” 李四维手一僵,只得端平了海碗,任他倒。 就这样,孙大力敬完了黄化敬,黄化敬完了石猛敬……李四维一口菜没吃上,肚子却已经撑圆了,脑壳有些发热,再一看周围蠢蠢欲动的卢全友郑三羊等人,只得暗自苦笑……再不想辙,这洞房怕是真进不成了! “咕噜咕噜……” 李四维把酒灌进嘴里,也顾不得亮碗底,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坛子,环顾众兄弟,神色一肃,“兄弟们……” 众将士一怔,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欢声笑语嘎然而止。 “呃……”李四维打了个酒嗝,有了几分醉态,一双眼睛却更加明亮,“咱们今天呃……今天还能在这里高高兴兴地喝酒,最……最该敬的是呃……那些已经离开了的兄弟们!” 众兄弟神色一黯,默然无语……活着的人都背着债! 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兄弟,脸色微红,神情肃然,“来,都把酒满上……都满上!” 说着,他捧起酒坛子先往自己碗里倒,然后递给了身边的卢全友,“满上……都满上……” “哗啦啦……哗啦啦……” 宴会场上鸦雀无声,酒水入碗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见众兄弟都倒满了酒,李四维端起酒碗举到面前,满脸肃然,“这第一碗……敬那些离我们而去的兄弟!” 说完,李四维举起酒碗一昂头,“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敬那些离我们而去的兄弟!” 众兄弟齐声祷告,人人肃然,然后纷纷仰头便灌,“咕噜咕噜……” 酒水流淌,流的是情谊,喝的是思念! 李四维喝完酒,脸更红,眼神更亮,一把将酒坛抓到了手中,“哗啦啦……”地倒了起来,高声叫嚷着,“满上,都满上……” “哗啦啦……哗啦啦……” 众兄弟连忙倒酒。 有了第一碗就必定会有第二碗,哪个都不会怂! “兄弟们,”李四维等众人倒满酒,“呃呃……”地打了几个酒嗝,强压着呕意,端起酒碗环顾众兄弟,神色一肃,“这第二碗……敬那些依然战斗在前线的兄弟们!” 说罢,李四维又仰头灌了起来,“咕噜……呃……咕噜……” “敬那些依然战斗在前线的兄弟们!” 众兄弟连忙附和,声音低沉,然后仰头就灌,“咕噜咕噜……” 李四维的脸色通红,酒嗝连连,却依然仰头灌着,“咕噜……呃……咕噜……呃……” 酒水入腹,浇灌着千愁万绪! “嘭!” 终于把酒灌完,李四维身形一晃,重重地把酒碗顿在桌上,一屁股坐倒在板凳上。 卢全友和苗振华都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他,有些担忧,“团长,要不就算了吧?” “不……不能算……”李四维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扫众兄弟,眼珠通红,酒气熏天,“满上……呃……都满上……” 说着,李四维伸出手去抓酒坛,手却哆嗦得厉害。 苗振华连忙捧起酒坛,帮他倒起了酒,“俺来倒,俺来倒……” “哗啦啦……哗啦啦……” 不少兄弟都已是脸色通红醉眼朦胧了,却依然在倒着酒。 该敬的人还没有敬完,哪个都不能怂! 苗振华倒完了酒,李四维连忙端起了酒碗,手抖得厉害,酒花飞溅,声音却高了几分,“兄弟们……呃……其实,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李大炮只是个怂货……” 众人一怔,有些疑惑,却听李四维继续说着,神情激动,“黑……黑牛可能见过老子的熊样儿……那时候,老子听到枪声会腿软,看到死人会胆寒,但呃……但是,在遇到你们之后……呃……老子……老子从来都没有再怂过……枪林弹雨里,老……老子也敢杀个来来回回……因……因为老子身后有……有你们!这……这第三碗酒,我敬你们!” 说完,李四维举起酒碗,仰头就灌,手在抖,酒水四溢,沾湿了脸颊,顺着嘴角流下……正如倾盆的泪! 我不是勇士,是你们给了我勇气! 众兄弟端着酒碗,怔怔地望着李四维。 突然,有人高喊起来,“敬团长!” “敬团长!” 有人回过神来,高声附和。 “敬团长!” 众兄弟举起酒碗齐声高呼,“敬团长!” 我们也不是勇士,是你让我们变得勇敢! 呼声如雷,直冲云霄,远远地飘荡开去,响彻飞鹰堡。 后院里摆了几桌酒席,医护排的女兵和伤员们正在大快朵颐,突然听到前面响起了高呼声,都是一愣。 王福来摇了摇头,幸灾乐祸地笑了,“团长今天怕是要醉惨了……” 小占叹了口气,面有忧色,“他可醉不得……排长和若兰还在新房里等着他呢!” 杨国兴却笑得畅快,“今天不醉啥时醉?新郎官醉了,这酒才喝得喜庆嘛!” “罗汉儿说得对,”王福来望了他一眼,满脸遗憾,“可惜老子伤还没好,要不然也得陪团长醉一次!” 一众伤员纷纷点头,满脸唏嘘,“是啊!新郎官咋能不醉?一辈子能做几次新郎官呢?” 医护排的姑娘们都听得俏脸一黑……你们还想做几次? 两间新房挨着,房门虚掩,门楹上挂着大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囍”字。 宁柔在左边房里,伍若兰在右边房里,两间新房里都安安静静,恰如她们静静的等待! 第二六零章新房新人新盆 “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 在古人看来,新婚之于一个男人,倒底还是要比金榜题名逊色一些。 但是,之于女人呢?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日子比新婚之日更重要? 在这一天,她们选择了自己的未来! 在这一天,她们选择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新房里很静,墙壁上贴着大红“囍”字,床上铺着新床单、叠放着新被褥,新得泛着红光。 床前不远处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两支红烛,一张托盘,红烛还未点亮,托盘里放着糖果花生。 宁柔静静地坐在桌边,没有红盖头,脸上却泛着淡淡的红晕,正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期待,有些忐忑,还夹杂着一丝担忧。 突然,“敬团长”的高呼声响了起来,犹如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宁柔一怔,担忧之色更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略一犹豫,又无奈地坐了回去。 她不能出房门,这是规矩! “吱呀……” 隔壁的房门轻轻地响了,“啪嗒啪嗒……”,匆匆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伍若兰灵巧地钻了进来。 看到伍若兰进来,宁柔不禁露出了苦笑,“若兰……你咋跑出来了?” “吱呀……” 伍若兰轻轻地合上了门,径直走到了桌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怏怏地望着宁柔,“他就晓得喝酒,也不管俺们!” 宁柔勉强一笑,“能咋办?大喜的日子总不能不让他喝吧?” “呃……”伍若兰一滞,犹自不甘,“万一喝醉了咋办?还要……还要……” 还要洞房嘛!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每个人都该经历一次洞房花烛夜,否则,他(她)的人生就不完整! 即便已经喝得晕晕乎乎,李四维也一直记着……要进洞房! 灌下第三碗酒,李四维“呃呃……”地打了几个酒嗝,酒液从嘴角溢出,狼狈不堪。 “嘭……” 将酒碗重重地顿在桌上,李四维双手撑在桌子边缘,勉强稳住了身体,抬起头来环顾众兄弟,“好……好了,老子喝……喝好了,你们继……继续,不……不醉不归!” 说完,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直起了身子,慢慢转过身去,颤颤悠悠地迈开了脚步,摇摇晃晃地往院门走去。 卢全友和苗振华一怔,连忙转身,扶住了他。 三碗酒已下肚,卢全友也有些结结巴巴,“团长,你……你慢些!” 苗振华要好一些,“团长,俺送你。” “不……不用,”李四维轻轻一甩胳膊,挣开了他们的手,使劲摇着脑袋,“都……都给老子吃……吃好……喝好!” 说完,李四维就迈开逍遥步,摇摇晃晃地往院门去了。 卢全友犹豫了一下,望向了苗振华,苗振华连忙点头,“俺去看看!” 李四维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着,苗振华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进了大门,穿过前院、中庭,径直往后院院门而去。 走到后院门口,李四维突然脚步一顿,连忙举目四顾,看到左边院墙下有一丛花草,踉踉跄跄就冲了过去。 苗振华一惊,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却见李四维双手撑在院墙上弓着身子就“呃哇……呃哇呃……”地吐了起来。 苗振华犹豫了一下,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 “呃……呃……” 李四维刚刚根本没吃东西,吐了几口,干呕几声就回过头来无力地瞪了苗振华一眼,声音却顺畅了许多,“不是让你不……不用跟着吗?” 苗振华只是担忧地望着他,依然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团长,好些了吗?” 李四维一怔,神色柔和了许多,“吐……吐了就莫事了!” 说着,李四维直起了身子,整了整衣帽,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还……还好老子反……反应快,要不就只能被……被人抬进洞房了!” 苗振华连忙点头,有些后怕,“那么多兄弟,真要一个一个地来敬,就算你再能喝也不成啊!” “好了,”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回去吧!该吃吃,该喝喝……这样的日子可……可不多!” “可是……”苗振华一愣,满脸犹豫。 “莫事!”李四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有些得意,“柔儿先前给我整了点葛根吃……那玩意儿解酒!” “哦,”苗振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犹犹豫豫地走了。 他自然不知道葛根能不能解不解酒,但是看李四维的样子……的确已经好了许多。 李四维见苗振华走得远了,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手使劲地揉了揉脸庞,慢慢转身往院门口走去,身形依旧有点摇晃,却比先前好得多了。 后院的酒席还在继续,桌上没有酒,一干女兵和伤员都在埋头大快朵颐,有眼尖的却看到李四维突然走了进来,连忙停筷起身,叫了一声“团长”。 李四维连忙摆手,“坐下,都坐下……都吃好,喝好!” 众人一怔,纷纷坐了回去,却见李四维步履蹒跚地穿过院子,径直往伙房去了。 有人小声揣测,“团长这是……没吃饱?” “肯定是了!”有人满脸笃定,“怕是光顾喝酒了……” “好像也没喝多少啊?”有人疑惑地摇了摇头,“还走得稳路,说话也不含糊!” “龟儿的,团长说话啥时含糊过?”有人低声笑骂,“刚到商城那次,都喝成那样了,他不照样说得利利索索的,哪个听了不服?” “倒也是,”众人纷纷点头。 “吃,继续吃!”杨国兴抓起筷子一挥,“好不容易碰到一次,总要吃个痛快不是?” “对对对,”众人连忙附和,纷纷抓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不多时,李四维又回来了,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身形踉跄,桶里的水“啪咚……啪咚……”直响。 众人疑惑地望了过去,就见李四维提着木桶上了台阶,沿着走廊径直朝新房去了。 “团长这是……”有人疑惑。 “管你啥事!”有年纪大的兄弟连忙挥了挥筷子,打断了他,“吃……吃吃……管好你自己的肚皮才是正事!” 一干女兵满心好奇,偷偷地往新房直瞄,却见李四维到了新房前停下了脚步,轻轻放下了木桶,有些踌躇。 见状,于秀莲“噗嗤”一声笑了,“团长怕是……不晓得该先进哪间房呢?” “噗嗤……” “噗……咳咳……” 众人一愣,也都忍俊不禁。 小占却皱起了眉头,满脸认真,“先进哪间房?这确实是个问题呢!” 站在新房门口,李四维也发现问题严重了! 先进哪间房呢? 望望右边的新房,又望望左边的新房,李四维突然有些懵……右边房里是哪个?左房里又是哪个?老子咋想不起来了! 算逑! 李四维一咬牙,轻轻地推开了左边的房门。 左边的新房里,宁柔和伍若兰正在剥着花生,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夹杂着水声,顿时一愣,连忙望向了房门,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 正在此时,房门就被推开了,李四维看到两个女人都在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愕然,瞬间,那愕然就化作了灿烂的笑容,“你们都在啊!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李四维提起两只木桶跨进了房门,伸出左脚轻轻一碰,将房门掩上,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宁柔一愣,连忙起身迎了过去,“都喝成这样了……还提水干啥?” 说着,宁柔就要帮他提,却被李四维轻轻地让了开去。 伍若兰也迎了上来,俏脸通红,“俺一个人等得……等得……就过来和柔儿姐姐说说话。” 李四维扫了她们一眼,呵呵一笑,“莫事,我这里不兴那些臭规矩!” 伍若兰松了口气,宁柔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四维把两只木桶在一旁放好,往桌上望了一眼,看到了一堆花生壳,顿时有些心疼,“都饿了吧?韦一刀这龟儿,咋也不晓得给你们送些吃的来?” 宁柔白了他一眼,“你懂啥?这是规矩呢!不还有花生和红枣吃吗?” 伍若兰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呢!俺也听说,新娘子在洞房里不能吃饭……吃了花生和红枣才好呢!” “啥破规矩?”李四维一瞪眼,转身就要出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去给你们拿些吃的来!” “真不用,”宁柔和伍若兰连忙拉住了他,柔声地劝阻,“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总不能全扔了吧?” 李四维脚步一僵,心中有些发酸……这个婚礼已经够寒酸了,总不能连这最后的一点规矩也扔了吧? 规矩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它一定就多么合理,而是因为它本身带着一种强烈的仪式感! 就好比三书六礼,就好比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这是规矩也是仪式,可是……这场婚礼啥也没有! 李四维缓缓地转过身来,冲两女温柔地笑了笑,“好,今天就吃花生和红枣……你们先吃,我把蜡烛点上。” “嗯,”两女俏脸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走到桌边坐下,默默地抓起花生剥了,埋头嚼着。 天还没黑,红烛却亮了起来,那跳动的火光,柔和而温馨。 宁柔和伍若兰红着脸埋头吃花生,李四维却在一旁忙碌开了。 李四维从床下拿出一个崭新的木盆来,又从枕头下翻出一条崭新的帕子搭在肩上,然后拿着木盆到木桶边放好,先提起左边的木桶倒了些水,又提起右边的木桶倒了些水,接着伸手到木盆里试了试温度,想了想,又提起左边的木盆倒了些水,再试试,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端起木盆走到了桌边,轻轻地放在了宁柔的脚边,笑容灿烂,“柔儿,洗脚了!” 宁柔浑身一震,抬头往往3李四维,又低头看看木盆,然后再抬头望向李四维的时候,眼眶已然红了,“你……提水就是为了……这个?” “嗯,”李四维笑容灿烂,轻轻地蹲下了身子,埋头捧起了宁柔的右脚,温柔地脱下了鞋袜,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盆里,声音有些紧张,“烫吗?” “刚合适呢!”宁柔笑了,泪珠却已无声地滑落。 李四维没有看见宁柔的泪水,只是声音轻快起来,“我怕水凉得太快,多加了些热水……” 说着,又轻轻地捧起宁柔的左脚,小心翼翼地脱了鞋袜,放进了盆里,温柔地揉搓起来,喃喃细语,“好娇嫩的一双小脚呢!却陪着我走过了那么多山山水水……辛苦了!” 宁柔默默地注视着神情专注的男人,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划过娇嫩的脸颊,沾湿了衣襟。 伍若兰默默地望着这一幕,嘴角挂着笑,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奶奶说,一个男人要肯给一个女人洗脚,那就是真疼她呢! 李四维没有注意两个女人的反应,只是低头为宁柔搓洗着小脚,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好似正在保养一件精美绝伦的玉雕。 “好了!”李四维突然满意地笑了,扯下肩上的毛巾,先抓起宁柔的左脚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是右脚……忙完,李四维抬头望向了宁柔,却看见了她脸上的泪光,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傻丫头,哭啥?” 说着,李四维伸手想替她擦拭眼泪,却想起那手刚刚才替她洗过脚,只得讪讪地停了下来,“柔儿,大喜的日子呢!可不许哭!” “噗……” 一旁的伍若兰笑出了声,眼眶红红的。 “嗯……” 宁柔连忙点头,泪珠却依然在眼眶里打转。 “那……”李四维神色一动,连忙起身,左手穿过宁柔腋下,右手钻过她的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啊……”宁柔一声惊呼,俏脸通红,眼泪却神奇地止住了。 李四维低头望着她,呵呵一笑,“天冷,刚洗完脚莫冻到了,我抱你去床上坐着……” 说着,李四维抱起羞涩不已的宁柔,三两步到了床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扯过锦被,捂住了她的腿脚,又扎了扎被角,满脸温柔,“就在上面坐着……等一下,若兰也会上来陪你。” “啊……” 宁柔惊羞交加……若兰也上来?! 李四维却已转身走了,走到桌边冲伍若兰温柔一笑,“等一下我”,然后端起木盆快步出了门,“哗啦……”,门外响起了泼水在地的声音,紧接着,隔壁的房门“吱呀……”地响了。 伍若兰有些疑惑,却见李四维匆匆地回来了,一只手提着个一木盆,一个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顿时明白了。 俺的屋里也有啊! 心中有些小欢喜,伍若兰笑眯眯地望向了李四维,“小占咋没给俺说过呢?” 她的新房是小占布置的! 李四维得意地望了她一眼,“我偷偷放的,小占咋能知道?” 说着,李四维脚步轻快地到了床边,把用过的木盆和毛巾放到了床底下,然后又到了木桶边,熟练地倒水,试水温,端着木盆到了桌边,轻轻地放到了伍若兰的脚边,微微一笑,“若兰,该你了!” 两个女人静静地看着李四维忙碌,笑容在俏脸上悄然绽放,娇艳得夺人心魄! 宴会场上,酒宴还在继续,酒香肉醇,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夹杂着胡乱的醉语浑话。 廖黑牛早已酒酣耳热,把酒碗往桌上一顿,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一望同桌的几个兄弟,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你们……说,大……大炮会……会先进哪间洞房?” 众人一怔,“噗嗤”都乐了,醉态百出。 丘团长乐得直拍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四维怕……怕是给他自己出……出了道难题啊!哈哈哈……” 黄化强忍住笑,醉态可掬,“我倒觉得……团长今晚怕是要……睡地上了!” 孙大力连忙点头,舌头打着结,“对……对……老道说……说得对!团长要……要睡地上……嘿嘿……” 众兄弟一怔,顿时又轰然大笑起来! 团长这是自作孽啊! 第二六一章一夜风雨骤 真有人在新婚之夜睡过地上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从考证! 新房里,红烛摇曳,李四维仔细地替伍若兰擦干了脚,一抬头,正看到两个女人如花的笑颜,顿时心下大定。 第一关过了……至少不用睡地上了! 或许是因为葛根起了作用,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酒真比前世的勾兑酒养人,李四维吐过之后,又是忙碌了一阵,已然酒意全无,只是觉得有点累。 要抓紧时间休息……晚上还有两个新娘呢! 李四维抱起伍若兰放到了宁柔身边,冲两个娇羞不已的女人呵呵一笑,“乖乖在床上呆着……我去把糖果花生给你们拿来。” 说着,李四维一转身,匆匆地出了房门。 宁柔和伍若兰都是一怔,对视一眼,都“噗嗤”笑出了声,脸上的红晕却已淡了许多。 不多时,李四维端着一个茶食盘子进来了,笑呵呵地走到床边,把茶食盘子递给了伍若兰,“你们就在床上吃。” 伍若兰怔怔地接过茶食盘子,白了他一眼,“在床上咋吃?花生有壳,红枣有核……” “简单,”李四维连忙转身,三两步到了桌子边,把桌上茶食盘里剩下的糖果花生小心翼翼地倒在了桌上,拿着个空盘子过来了,笑笑呵呵地放到了被子上,“花生壳和枣核就放这个盘里。” 说着,他又去拉了条凳子放到床边,“要是不想吃了,就把盘子都放凳子上!” “嗯,”两个女人连忙点头,笑魇如花。 “好了,”李四维点了点头,略显疲惫,“酒劲还没缓过呢,我得去睡一觉!” 李四维说完,也不等两个女人搭话,一转身,匆匆地往门外去了,返身带上了门。 床上,两个女人望着合上的房门怔了怔,突然“咯咯……”地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新房里回荡。 李四维听到隐约的笑声传来,也露出了笑容,暗自得意……嘿嘿,暂时的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等为夫整顿了武器弹药再来攻坚克难! 真正的男人不仅在战场上不能怂,在床上也不能怂! 踌躇满志的李四维先去伙房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然后钻进伍若兰的新房点了红烛躺上了床。 床很软、很香、很暖,直暖到心窝去了,李四维不多时就发出了鼾声。 宴会场上,流水席一直开着,一波一波的兄弟吃饱喝足下了桌,醉态可掬地回了驻地,这把负责值岗的兄弟们看得嫉妒不已……吃肉不喝酒,总有些遗憾呐! 当然,炊事排的兄弟们也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莫得时间上席,不过一个个依然精神抖擞……能办这么一场宴席不容易呢! 闹闹嚷嚷间,夜幕悄然降临。 流水席终于收了,炊事排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伙房里,韦一刀终于得了空闲,掏出一支烟蹲到了灶后吸了起来,吐出一串烟圈,满脸的松快,“他娘的,终于忙完了!” 这时,范有田笑呵呵地凑了过来,“师父,要不给团长送些饭菜过去?” “是呢!”正在刷碗的几个兄弟顿时来了精神,停了活计,眼巴巴地望着韦一刀,“团长吃饱了……才好干活嘛!” 韦一刀一瞪眼,“龟儿的,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打的啥主意?” 几人缩了缩脖子,满脸失望,却听韦一刀嘿嘿一笑,“你们急个啥?这天才刚黑,哪能有啥动静?” 众人一怔,精神振奋,“排长说得对,俺们洗了碗过去刚刚好!” 西门,特勤连驻扎在大道边上的房子里,夜色渐深,营房里鼾声四起。 “吱呀……” 细微的开门声响起,黄化轻手轻脚地钻出了营房,一转身正要去带门,却见孙大力也钻了出来,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顿时一愣,转身就往大道上走去。 孙大力轻轻地带上门,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环山大道。 “老道,”孙大力追上了黄化,轻声笑骂,“龟儿的,走了也不喊我一声!” 黄化脚步一停,回头望了他一眼,“老子还以为你真醉了!” 孙大力使劲地揉了揉脸,嘿嘿一笑,“少喝两碗酒,以后还能补上……错过了这场戏,可就补不回来了!” “倒是这么个理!”黄化一怔,露出了笑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孙大力连忙跟了上去,声音里带着笑意,“老道,你一个道士也喜欢看这个?” 黄化笑一怔,满脸苦笑,“老子哪里还像个道士?” 肉吃了,酒喝了,人也杀了……的确不像个道士了! 孙大力无言以对,只得轻轻一笑,移开了话题,“老道,你说今天有几个是真醉了?又有几个是装的呢?”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黄化呵呵一笑,加快了脚步,直奔东门而去。 团部大宅在东门,今晚的好戏就在大宅的后院里。 两人赶到团部大宅门外,正好碰上了廖黑牛和马跃,四人顿时相视而笑,一切尽在笑容中。 今天日子特殊,飞鹰堡外紧内松,四道山门依然戒备森严,但团部大宅并无卫兵,四人很轻松地溜了进去,直奔后院。 后院透着灯光,寂静无声,但夜色下人影幢幢,显然,有人比他们到得还早。 夜色漆黑,也看不清其他人的面容,此时更不宜发出声响,于是乎,四人也静静地隐进了黑暗之中,紧紧地盯着那两间灯火通明的新房,期待着那烛光早点熄灭。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烛光依旧亮着,众人不禁暗暗心急……团长该不会是真醉了吧? 同样心急的还有宁柔和伍若兰。 两人坐在床上,剥着花生小声地说着私密话好不惬意,可是,外面的天色却不知不觉地就黑了,桌上的红烛也越来越短,而李四维依然没有过来。 渐渐地,伍若兰坐不住了,突然掀开了被子,就要翻身下床,“俺去看看他……” 宁柔连忙拉住了她,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嘛?” 伍若兰一愣,委屈地望着宁柔,“哪有他那样的嘛?红烛都快燃完了……还看不到个人影!” 宁柔一愣,只得苦笑,“先把蜡烛灭了吧。” “嗯,”伍若兰无奈地点了点头,翻身下床,趿了鞋,“啪嗒啪嗒……”地到了桌前,“呼”地一口气吹灭了红烛,又“啪嗒啪嗒……”地回了床边,翻身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若兰,”宁柔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轻笑着,“你急个啥?这时节……夜长着呢!” “倒也是,”伍若兰轻轻地点点头,反手抱住了宁柔,两个女人就这样相拥而卧,不多时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左边新房的蜡烛熄了! 院子里的人影都动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那新房摸去。 不多时,新房外面就拥满了人,侧耳听着新房里的动静,可是……屋里咋莫得动静? 团长可能酒喝得多了,动作有点慢……再等等! 可是,众人又等了好一阵,屋里依然莫得动静。 “龟儿的,”有人忍不住了,低声嘟囔着,“大炮……倒底行不行啊?” 是廖黑牛的声音。 “怕是真喝多了!”有人低声地埋怨着,“都怪你……” 是石猛的声音。 廖黑牛郁闷了,小声反驳,“现在怪老子了,当时你们些龟儿子可没手软!” “就是!”苗振华也小声地附和起来,“要不是团长敬了三杯酒,你们还真能把他灌翻!” “那咋整?”有人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要不……明晚再来?” 是马跃的声音。 马跃的问题却引来了一片笑骂声,“马跃,在你们老家,听墙角还能听两晚上啊?” “呃……”马跃讪讪而笑,“咋能呢?团长……今晚上不是没洞房吗?” “吱呀……”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被拉开了! 房门大开,烛光照亮了走廊,李四维揉了揉眼睛,一看走廊上少说也围了十多个人,顿时一怔,“龟儿的,你们一个个不冷吗?” 众人也愣住了,怔怔地望着李四维,神色赧然,“团……团长,你咋在那间屋里?” 李四维嘿嘿一笑,“咋的?老子还不能在这屋里了?” 说着,李四维脸色一沉,“龟儿的,一个个睡不着是不是?看来,最近的训练没跟上啊!振华,明天开始,让军号给老子响起来!” 苗振华正躲在廖黑牛背后,见被李四维识破,只得红着脸出来应了一声,“是!” “韦一刀,”李四维的目光往人群后面一扫,满脸肃然,“明天开始,你把炊事排给老子整顿一下……以后,以班为单位派驻到每个连队,差几个班就扩编几个班!” “是!”韦一刀连忙从卢永年身后钻了出来,满脸讪笑。 “卢永年,”李四维的目光又落在了卢永年身上,“你这个团副当得太轻松了!正好,老子准备再整编一个营,你去把这个营长兼起来!” 卢永年有些疑惑,“哪个营?”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神色不善,“哪个营?清风岭、落雁峰、加上天兜寨多出来的人员……从明天开始给老子整编,整编成预二营!” 卢永年一怔,满脸羞愧,“是!”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扫其他人,“都给老子回去好好歇着,明天开始把训练抓起来!” “是!”众人轰然允诺。 丘团长在一旁讪讪而笑,“四维,原来你在洞房里还想了这么多啊?” 李四维笑眯眯地望向了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丘兄,你的兴致也很高嘛!” 丘团长老脸一红,“这个……三羊有些担心……” 郑三羊的声音连忙响了起来,“团长,我那是瞎担心,瞎担心……你快歇着。” 说完,郑三羊连忙一拉丘团长,“走啊!” “对对对……”丘团长连忙转身,跟着郑三羊走了,嘴里还嚷嚷着,“都散了,都散了吧!” “对,”众人纷纷附和着,匆匆地往院门口去了,“天也不早了……外面真他娘的冷……” “龟儿的,”李四维望着他们的背影,笑骂了一句,“恶趣味!” “吱呀……” 他话音刚落,房门被拉开了,伍若兰伸出头来,迷迷糊糊地张望了一眼,嘟囔着,“咋了?把人家都吵醒了!” “莫事!”李四维回头冲她笑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快回去躺着,莫着凉了!” “嗯……”伍若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啥,连忙摇头,“你进来,俺……要回俺房里睡!” 李四维一怔,脸也红了,“好,那……我抱你回去?” “才不要!”伍若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色一黯,“柔儿姐姐还在等你呢!” 说完,伍若兰匆匆地钻出门来,“啪嗒啪嗒……”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合上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三个人的世界里,无论自己如何小心翼翼,总会有些不和谐! 算逑!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四维咬了咬牙,转身进了宁柔的新房,轻轻地关上了门,往床边摸去。 不多时,房间里响起了轻哝软语。 “柔儿,你咋在抖?” “你不也在抖?” “呃……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 “那……就这么睡吧?” “你……” “好吧,我先把衣服脱了……” “我……” “那……我先帮你脱吧?” “嗯……” 黑暗中,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却有香甜的气息开始弥漫。 “柔儿……你好香……好暖和……” “……” “柔儿,你的身子好软……好滑……” “……” “柔儿……你咋不说……唔唔……” 说话的人儿已经被没收了工具,只剩那轻快的伴奏声在房中飘荡,“嘎吱……嘎吱……嘎吱……” 风乍起,落红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嘎吱……嘎吱”的伴奏声终于嘎然而止,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呼哧……呼哧……” “柔儿……还好吧?” “嗯……” “痛吗?” “嗯……” “我帮你揉揉……” “啪……” “嘶……痛!” “欺负人!快去看看若兰吧……” “我再陪陪你……” “你再不去……若兰该哭了……” “呃……那我……唉……” 不多时,李四维衣衫不整地出了门,望了一眼漆黑的夜,满脸苦恼……老子该高兴啊!可是……咋就高兴不起来呢? “啪!”李四维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忿忿地骂了一句,“叫你龟儿贪心!” 可是,既然都贪心了,烂摊子总得收拾! 李四维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衫,走到伍若兰的房门前,轻轻地推了一下房门……没推动! 这丫头! 李四维不禁苦笑,“若兰,开一下门。” “……” 屋里蜡烛依然亮着,伍若兰却没有反应。 “若兰,”李四维又叫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只得一咬牙,“你再不开门我就撞了!” “啪嗒啪嗒……” 屋里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吱呀……”房门被拉开了,露出了伍若兰的俏脸。 李四维心中一松,却见她的眼圈红肿,顿时心中一慌,“对不起……” “不,”伍若兰连忙摇头,声音软弱,“是俺对不起柔儿姐姐,可是……俺……俺……” “傻丫头!”李四维暗叹一声,钻进屋里,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满脸愧疚,“是我对不起你们……” 慢慢走到窗前,轻轻地把伍若兰放在床上,为她掖紧了被角,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等我一下!” 说着,他一转身,匆匆地出了门。 伍若兰满脸疑惑,怔怔地望着大开的房门和门外漆黑的夜色。 不多时,李四维匆匆地回来了,还提着一桶水。 伍若兰一怔,连忙坐了起来,“干啥?你要洗脚?” “呃……”李四维一滞,犹豫了一下,“洗……澡!” “你……”伍若兰怔了怔,连忙摇头,“这么冷的天……不用洗的!” “今晚……”李四维艰难地张了张嘴! 伍若兰幽幽地望着他,声若蚊蝇,“以后,有机会……俺和若儿姐姐就轮着……” “嗯!”李四维松了口气,连忙找了毛巾,倒好水,开始脱衣服。 “哗啦……哗啦……” 水声轻轻地响了一阵,房内的蜡烛灭了! “叫你莫洗……看你抖成啥了?” “莫……莫事……” “莫事?冷得像块冰了!” “若兰的身子这么暖,再硬的冰也会被你捂化了……” “油嘴滑舌……” “我嘴上莫得油……” “俺不信……唔唔唔……”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却荡起了涟漪! 当晨曦再次照耀大地,飞鹰堡响起了悠扬的起床号! 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就要翻身坐起,却发现手臂被沉沉地压着,一扭头就看到了伍若兰美好的容颜,一抹微笑悄然爬上了嘴角。 “该起床了?”伍若兰一惊,慌忙就要翻身坐起,却被李四维轻轻地拉住了,“你和柔儿今天都不要去医护排了,那里有小占看着。” “嗯……”伍若兰轻轻地躺了下去,秀美微蹙,俏脸通红,羞恼地瞪了李四维一眼,“都是你害的!” 李四维连忙赔笑,“都怪我都怪我……” 伍若兰“噗嗤”一笑,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快去看看柔儿姐姐!” “嗯,”李四维连忙翻身下床,俯身去帮伍若兰掖被角,却无意中看到了一抹惊心的红! 一夜风雨骤,落红满铺! 第二六二章今年春天格外暖 侍儿扶起娇无力! 醉吟先生用短短七个字,将玉环的娇态描绘得惟妙惟肖。 宁柔不是玉环,自然也莫得那份娇弱! 李四维整理好衣衫,匆匆地出了走出伍若兰的房门,却见宁柔已经端着一盆水上了台阶,两人碰了个面对面。 李四维一怔,笑容瞬间绽放,“柔儿,咋起来得这么早?你该多睡一阵……医护排有小占看着,你今天就在家歇着!” 宁柔也笑了,白嫩的俏脸泛着红晕,“我哪有那么娇气?” 说着,宁柔端起水盆就要往屋里去,“你先进来,洗洗脸!” 李四维连忙抢过了她的水盆,有些心疼,“你这是干啥?我一个大男人还得要自己的婆娘伺候?” 宁柔白了他一眼,俏脸上的笑意却如何也掩盖不住,“你都给我洗脚,我咋能不伺候呢?” “呃……”李四维一滞,连忙赔笑,“能,肯定能……以后天天都让你伺候着!” “美得你!”宁柔“噗嗤”一声笑了,旋即神色一黯,“也就这段时间清闲些……过了这段时间,就不一定有功夫管你了!” 李四维一怔,努力地笑了笑,“傻丫头,时间长着呢!等打完了仗,我就天天赖着你,让你给我准备洗脸水,给我做洗衣做饭……” “骗人!”宁柔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轻柔,“等打完仗,我们都老了吧?那时候,你肯定会找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姨太太,哪还用得着我伺候呢?” 李四维一怔,忍俊不禁,“柔儿,这些事……你咋想出来的?” 宁柔摇了摇头,满脸认真,“可不是我瞎想出来的……我舅公都六十多了,还娶了个十八九岁的姨太太呢!” 李四维连忙摇头,“等你老了,我也老了……你看我那一身伤,老了不就是个药罐子?哪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能给我当姨太太?” “噗嗤……” 宁柔也笑了,“那倒也是!看来,还得我和若兰伺候你……我们正好是医生!” “这就对了!”李四维连忙点头,却听得急促的集合号声响了起来,只得无奈地苦笑一声,“我得去巡视了!” “嗯,”宁柔连忙点头,匆匆地进了屋。 李四维端着脸盆进去,却见宁柔已经找出了帽子和配枪,正回头问,“佩刀要带吗?” “不用,”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把脸盆放好,把手伸进了盆里,“哗啦……哗啦……”地淘着毛巾。 水冰凉,心里却有暖流涌动! 李四维洗完脸,配好枪,整理好衣帽,匆匆地出了门,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外走去,身形矫健。 集合号响完,各部已经在驻地集结完毕,晨会自有各部主官主持。 李四维也开始了巡视,带着苗振华最先去了二营。 二营就驻扎在东门,李四维堪堪赶到校场边,就听得熟悉的歌声响了起来: 中国不会亡 是廖黑牛在领唱! 中国不会亡 众将士连忙唱了起来。 李四维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神情瞬间变得肃穆,跟着唱了起来: 中国不会亡 歌声脱口而出,一股熟悉的力量却已重归体内,让李四维的浑身一震: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一定强 中国一定强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守东战场 四面都是炮火 四面都是豺狼 那力量在体内聚集,奔涌,让身体微微颤抖,让脸色涨得通红,让声音也开始嘶哑: 宁愿死 不退让 宁愿死 不投降 …… 三遍唱毕,众将士精神抖擞,目光炯炯地望着阵前的廖黑牛,李四维也望了过去。 “兄弟们!”廖黑牛神情激昂,嘶声高呼,“你们想要胜利吗?” “想!想!想!” 众将士齐声高呼,响彻鹰爪峰,远远地飘荡开去,在崇山峻岭间回荡! “兄弟们!”廖黑牛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士,继续高呼,“你们想活着看到胜利吗?” “想!想!想!” 众将士一怔,嘶声高呼起来,一个个涨红了脖子,憋红了脸! “好!”廖黑牛大赞一声,满脸肃穆,“那就给老子拼命训练吧!” “是!是!是!” 众将士轰然允诺。 静静地看完这一幕,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廖黑牛早就看到了李四维,安排好各连的训练任务,就匆匆地下了高台,直奔李四维而来,笑容满面,“大炮,你咋来得这么早?” 李四维一怔,“早吗?” “大炮啊!”廖黑牛摇了摇头,满脸惋惜,“有道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惜了,可惜了!” “龟儿的!”李四维恍然大悟,一瞪眼笑骂着,“就算老子想当唐明皇,柔儿和若兰也不会当杨贵妃!” 骂完,李四维神色一整,“黑牛,今天的早会搞得很好,希望你的训练也能搞得同样出色!” “是!”廖黑牛神色一整,“啪”地一个敬礼,“请团长放心!” 出了二营营地,李四维带着苗振华绕向了北门。 北门驻扎的是三营,李四维抵达之时,三营已经开始训练了,石猛连忙迎了上来,“啪”地一个敬礼,“团长,七连在进行武装越野,八连在进行队列训练,九连在进拼刺训练,请你检阅!”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跟着石猛看了八连的队列训练和九连的拼刺训练。 八连的队列训练只能算中规中矩,队列训练是磨刀石,不断打磨将士们的精气神,倒也无需多么出彩,坚持和积累才是关键。 九连的拼刺训练倒有些出彩,将士们呼喝声声,杀气腾腾,动作刚猛、凌厉……李四维看连连点头,“石猛,你龟儿不愧是桂军出来的猛将……一营搞了个李先何排,二营搞了个占权排,你们三营也该趁着修整搞一两个精锐的侦查排出来嘛!” 石猛连忙点头,“搞了一个,排长叫刀达。” “刀达?”李四维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倒是个好小伙子,只可惜了刀逵……折在了滕城外,却连个尸骨都没留下!唉……” 刀逵是刀达的三叔,特勤连的第一批成员,李四维的第一任警卫员! 走出三营的营地,李四维又去西门巡视了特勤连、去南门巡视预一营(孟七那个营)和分散在堡中的一营,最后,去了东三寨,巡视了刚刚整编好的预二营。 预二营的营部设在东坎寨,昨夜,卢永年得了命令,连夜就搬了过去,所以,当李四维过去巡视的时候,预二营的训练已经搞得如火如荼了。 如此,倒让李四维省了不少心。 巡视完一圈,小半天功夫也就过去了,李四维匆匆地往飞鹰堡赶去。 家里有了妻子,回家的欲望也就强烈了许多! 李四维匆匆地进了东门,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丘团长所部正好也在操练,队列、拼刺……倒也搞得热火朝天。 李四维有些意外,便停下了脚步,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丘团长亲自在场监督,一看到李四维便笑呵呵地凑了过来,“四维,精神不错嘛!前些天,三羊还担心你结了婚之后会萎靡不振呢!” 李四维愣了愣,嘿嘿一笑,“丘兄说笑了,想那小乔初嫁了,公瑾都能意气风发,小弟虽然不比那公瑾,却也不敢忘了奋发图强,不然……谁来保护小弟的如花美眷?” “龟儿的!”丘团长用撇足的四川话笑骂了一句,突然神色一整,“觉得我这队伍咋样?” 李四维扫了笑着点了点头,“挺好啊!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神行矫健、动作铿锵有力,称得上精锐了!” 丘团长苦笑,“莫说大话!说实话!” 李四维神色一肃,“丘兄,要说单兵素质,他们已经不错了!但是,丘兄应该听说过‘将熊熊一窝’的俗语吧?” “呃……”丘团长老脸一红,摇头苦笑,“话是这么说,可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李四维轻轻摇了摇头,“丘兄,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将才,就看你如何去求了!” 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富有才智的人,只是很少有人能有机会施展出来。 丘团长皱起了眉头,“以你之见……该如何求?” 李四维却随手指着两个正在练习拼刺的士卒,轻轻地问了一句,“丘兄,你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吗?” 丘团长一愣,神色赧然,“这……确实叫不出来!”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啊,有几个当官的会真的在意他们呢?” “这……”丘团长一滞,讷讷地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絮絮地说着,“的确,他们大多出身贫寒,参军之前艰难度日,参军之后厮杀在最前沿,就算死了,可能也只是阵亡名单上的几个字而已,甚至有人连那几个字都不能留下……但是,丘兄你可知道,他们也有他们的智慧啊!就说熏死武大寿的那把火……如果当时是你率部追了过去,你会放那把火吗?” 丘团长怔了怔,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可能不会往放火上想!” “是啊!”李四维点点头,满脸唏嘘,“如你这般从正规军校出来的人,咋会上去就想着放火呢?” “四维,”丘团长急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晓得,”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啥会放那把火吗?” 丘团长疑惑地摇了摇头。 “很简单!”李四维有些失笑,“当时,我想起了小时候捉蛇的故事……那蛇被我撵进了洞里,那洞就在石壁下面,洞口很小,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把它弄不出来,后来我四叔从那里路过,就给我出了个主意――用烟熏!燃起火,把烟扇进洞里,那蛇自己就蹿出来了……是不是很简单?” “很简单啊!”丘团长恍然,“其实……这就和小鬼子的毒气弹一个道理嘛!” “对了!”李四维点了点头,“智慧总是相通的,只是我和小鬼子用它来了杀人,而我四叔教我用它来捉了条蛇。” “呵呵,”丘团长也笑了,“倒是有些意思。” “是啊!”李四维满脸感慨,“智慧在民间呐!其实,当时就算我想不到,我手下的兄弟肯定也有人能想到,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有过那样的经验……所以,不要小瞧了你手底下的小兵!只要你能多给他们机会磨练,过不了多久,你肯定就不愁无将可用了!” “对!”丘团长精神一振,“兵而优则为将!” “兵而优则为将?”李四维一怔,连连点头,“丘兄说得精辟……我们的基层军官,尤其是连排级军官要尽量多从老兵中提拔!他们一直战斗在最前沿,对敌人的伎俩最为了解,也最富有战斗经验,在实战中更能审时度势,灵活多变!” “好!”丘团长一咬牙,转身往训练场上走去,步伐铿锵,“今天,我就好好认识一下我那些兵!” 知兵,本是为将的基础! 望着丘团长的背影,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往团部大宅去了,刚到大门外,军号声就响了起来。 午饭时间到了! 伍若兰的房间,房门大开,房间里,饭菜已然摆在了桌上:一大海碗肉汤,六个白面大馒头。 肉汤的醇香和馒头的香甜气息在房间里悄然弥漫。 宁柔和伍若兰坐在桌边小声地说着些啥,宁柔满脸笑意,伍若兰却是螓首微垂,俏脸通红。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见两人的模样,担心地问了句,“若兰今天这是咋了?” 伍若兰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连忙又垂下了头,一张俏脸红得直欲滴出血来,声若蚊蝇,“莫……莫事!” “真莫事?”李四维更加担心了,“该不会是病了吧?” 此时的伍若兰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叫他咋能不担心。 “若兰真莫事,”宁柔刚取了毛巾,正在倒水,闻言,回头轻轻地瞪了他一眼,“我们都是医生……你瞎操啥心?” “呃……”李四维怔了怔,连忙赔笑,“莫事就好,莫事就好……” “快洗洗吧!”宁柔端着脸盆走了过来,往板凳上一放,带着一丝娇嗔,“这大冷的天……等你问东问西地问完了,饭菜也该凉了。” “不冷不冷,”李四维把手往盆里一伸,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有你们在,今年这个春天肯定比以往哪年都暖和呢!”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笑得甜蜜! 以往没有家,身上冷心里也冷! 今年有了家,就算身上冷,心里也是暖和的! “对呢!” 伍若兰也抬起头望向了李四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二六三章正月初四,吉 正月初四,羊日,吉! 当正月初四的晨曦照亮大地时,悠扬的起床号响彻了飞鹰堡。 宁柔的房里,李四维轻轻地睁开了眼,往怀中的望去,正迎上了宁柔那一双明亮的眸子。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柔情四溢,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美好! 可是,第二遍起床号陡然响起,该起床了! “唉!”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满脸叹息,“要是莫得这号声该多好!” “噗嗤……” 宁柔笑了,如百合绽放,却带着一丝俏皮,“你可以让振华停了嘛!” “呃……”李四维一滞,嘴角爬上一丝苦笑,“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是啊! 战争还没结束! 宁柔神色一黯,翻身坐起,开始穿衣,一闪而过的雪白肢体在晨光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李四维也坐了起来,突然有些心灰意懒,“柔儿,如果我当初没有去过上海……” “四维,这世上没有如果,”宁柔轻轻地趴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喃喃细语,“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只能继续往前走……我和若兰会陪着你一起走!” “嗯,”李四维点点头,狠狠地抱了一下她柔软的身体,连忙又松开,一掀被子,翻身下了床,抓起外套就往身上穿,动作利落。 宁柔整了整衣衫,也下了床,穿好鞋,返身抓起被角使劲地抖了抖,利落地折了起来。 李四维穿好衣服,静静地望着那曼妙的身姿,心中一热,就想上前,却听急促的集结号陡然响起,只得暗叹一声,弯腰拿起脸盆,“我先去打水!” 生活就是这样! 哪怕你娶了个仙女儿,哪怕你嫁了个谪仙人,生活依然是生活,离不开吃喝拉撒,离不开洗洗涮涮……有一点庸俗,有一点琐碎,还有一点无奈! 匆匆地洗好脸,戴好帽,配好枪,李四维一身戎装地出了门,英姿勃勃,步伐矫健! 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在努力用正确的形象出现在不同的人面前! 巡视依然从东门的二营开始,在东坎寨结束,然后回飞鹰堡。 走进东门的时候,李四维望了一眼丘团长所部的训练场。 正是训练的间隙,丘团长和将士们围坐在一起,个个汗流浃背却笑容满面,正在天南海北地侃着,不时地爆出哄笑声。 不错! 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都在讲“军魂”,可是,“军魂”是啥? 把军纪强硬地执行下去就能诞出“军魂”? 反复地宣传强调坚韧和顽强的精神就能养出“军魂”? 不,那样做,即使成功地塑造出了“军魂”,那“军魂”在战争面前也不堪一击! 在李四维看来,一支军队首先要有一个灵魂人物,一个能把将士们团结到一起而又极富感染力的人物,他会用自己的身体力行让将士们耳濡目染,切身体会到“军魂”! 只有这样铸造的“军魂”才能深入人心,才能顽强而坚定! 显然,丘团长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正试图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他的个人魅力了! 能成大事者大多有着极强的个人魅力,这就是感染力的来源! 李四维稍一停顿,又脚步轻快地向团部走去,刚走出十余米,却听到寨墙上响起了欢呼声,“回来了,刘兴荣回来了……” 龟儿的! 李四维心中一喜,连忙停下了脚步,转身就往寨门走去……刘大炮回来了,事情有了结果! “哒哒”的马蹄声在东门外嘎然而止,刘大炮翻身下马,动作利落。 “兴荣!”李四维出了东门,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团长,”刘大炮连忙回头,满脸风尘却难掩喜色,“俺回来了!” 李四维径直到了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脸喜色,“好,回来了就好……辛苦了!” “不辛苦!”刘大炮连忙摇头,带着一丝得意,“俺就当过年串门去了,可是,他们就难受了,一个个又惊又怕又不服气……” “不服气?”李四维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一摆手,“不怕他们不服气!不服气?那就打到他们服气!” 刘大炮嘿嘿一笑,“要是还用兄弟们去拼命,俺不就白去了?” 说着,刘大炮满脸得意地一抬手遥指着北方,“嵩县、洛宁、卢氏三县十六个大小山寨都答应投诚了……师长已经派人过去了!” “好!”李四维大喜,一拍刘大炮肩膀,“你龟儿立大功了……走,先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论功行赏!” “好,好嘞!”刘大炮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连忙把马背上的褡裢解开,取下一个木匣子,“团长,多亏了它,不过……时间有些久了……” 李四维一愣,伸手就去拿那匣子,“给我吧!武大寿也算是立了一功,该入土为安了!” 的确,若是莫得武大寿的脑袋,刘大炮此行哪能这么顺利? 刘大炮连忙摇头,“还是俺拿着吧!好歹以前也是同道中人,俺就替他料理了后事……”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轮不到你,他的大房夫人还在飞鹰堡里等着呢!” 飞鹰堡十三个压寨夫人有十二个回了乡,后来,李雅却又跟了回来。 她已离家十五年,十五年呐! 十五年间,发生了太多事。 她的父母都亡故了,两个兄弟也各自成了家……在商城老家呆了一天,她又跟着送他回去的两个将士回来了。 在商城,她已了无牵挂,在飞鹰堡却还有放不下念想。 “哦?”刘大炮有些惊讶,“武大寿的大房夫人俺见过,挺温顺的一个女人……想不到她还挺重情义,倒比俺家那婆娘好多了!” 刘大炮婆娘的事,李四维多少知道一些,关切地问了一句,“在北边没有碰到她?” 刘大炮一愣,轻轻地摇了摇头,“听说,她跟着贺寡妇到东面做买卖去了……算了,反正俺跟她在一起也过不舒坦,由她去吧!” 两人正说着,郑三羊等人也迎了出来,听说了北边的事自然也都欣喜不已……杆子都投诚了,就用不着打仗了! “振华,”李四维笑容满面,望了苗正华一眼,压低了声音,“把那匣子交给李雅,带几个兄弟帮她把武大寿葬了!” “好!”苗振华答应一声,从刘大炮手里接过了匣子,匆匆地进了东门。 众将也笑笑闹闹地回了飞鹰堡,又在团部说了一阵话,直到军号声响起,才各自散去……该吃午饭了。 李四维回了后院,两个女人已经拿了饭菜,备好了毛巾和洗脸水,等在了房中。 午饭依旧是一碗肉汤、三碗粥,不过白面馒头已经换成了粟面馍馍。 李四维进来冲两个女人笑笑,洗了手脸,转身到桌前坐下,望着她们犹豫了一下,“刘兴荣回来了,事情很顺利……我们应该在这里呆不成几天了。” “哦,”宁柔神色一黯,旋即又笑了,“这是好事呢!北边有不少人枪吧?你可得快点去,要不都被别人占了便宜!” 伍若兰连忙点头,满脸紧张,“是呢!这回可是俺们团出力最多,绝不能吃了亏!” 女人,但凡是心智和情感发育正常的女人,都会一心向着自己的丈夫! 要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父母会感慨“女生外向”了? 李四维很享受这种感觉,呵呵一笑,“你们想啥呢?我就是个团长,要那么多人枪干啥?” 招兵买马固然让人踌躇满志,可是,招了人马要如何养活? 如今,六十六团已经有三千多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团的编制,李四维对招兵买马再无半点兴趣! 但是,关师长显然没有忘记他。 午饭还没吃完,卢铁生就匆匆而来,带着一份电报,“团长,师部来电。” 放下啃了大半的粟面馍馍,李四维连忙接过了电报,仔细地看了一遍,把电报还给了卢铁生,对两个女人说了句,“师部要召集全师营团级干部开会……在栾川。” 栾川距离飞鹰堡直线距离不足百里,但是其间山峦起伏,道路曲折,李四维一行于午后匆匆出了飞鹰堡,直到天色黢黑才赶到了栾川县城。 暂五师师部设在城东的一处学堂里,地方倒也宽敞。 顾参谋在负责接待来开会的将领,接了人领着去了师部食堂。 食堂里,灯火黄昏,刚出锅的饭菜被端上桌。 众将也是饿了,抓起筷子就开吃,大家多是旧识,一边吃着,一边谈笑,倒也十分融洽。 吃完饭,王团长放下筷子,一抹嘴,叹了口气,“狗日的,这一晃又过去了一年……局势却不见好转啊!” 众人都是神色一黯,默然无语。 顾参谋勉强笑了笑,“兄弟们,不要灰心嘛!局势肯定在一天天好转,只是……慢了些!” “顾参谋说得对!”李四维连忙点头附和,“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寇蓄谋已久,实力远非我们能及……回想抗战之初,日寇何等猖獗?可现如今……他们还能长驱直入?” 顾参谋连忙补充,“实力悬殊太大,抗战注定艰难……但是,只要我们有必胜的信念,有夺取胜利的勇气和决心,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众将怔了怔,纷纷点头,“对,只要兄弟们肯拼命,局势会一天比一天好!” “对!”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关师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脸肃然,“说得对,抗战的局势在一天天好转……日寇的侵略步伐已经被我军遏制住了。晋西北的日寇被十八集团军和中条山驻军堵死,豫东的日寇被拦在黄泛区以东不能寸进,鄂中的日寇被挡在了宜昌、襄樊一线,长江以南的日军也在南昌和长沙一线踌躇不前……所以,全体军民都要坚定必胜的信念!” “中国不会亡……” 有人心中一热,开口便唱了起来。 “中国不会亡……” 众人连忙合了起来。 “中国不会亡……” 歌声在食堂里响起,飘出门外,门外的卫兵连忙跟着合了起来。 歌声远远的飘荡开去,每一个听到歌声的将士都停了下来,高声地合着。 一时间,悲壮昂扬的歌声,响彻了暂五师师部,远远地飘荡开去。 城中的百姓也听到了,正在赶路的停下了脚步,正在吃饭的放下了筷子,正在打孩子的放下了荆条,已经上了床的翻身坐起……他们都在静静地听着,听着,一股热血从心底涌起,然后,就跟着合了起来,合着合着就嘶声地唱了起来,唱着唱着,有人神情激昂,有人泪流满面! 悲壮而激昂的歌声在夜幕下飘荡、回响,响彻了整个栾川城。 这是栾川军民的呐喊,这是抗日军民的心声! 食堂里的歌声已然停了,众将都在侧耳听着,听着听着都露出了笑容! 有回响,就有希望! 抗战是漫长而艰苦的事业,光靠他们这些军人还不够,这艰苦卓绝的事业需要每个中国人都出力! 歌声经久不息,关师长精神抖擞,“走,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众将济济一堂,人人精神抖擞,目光炯炯地望着关师长。 关师长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将,神色肃然,“今天是农历正月初四,公历二月二十二日……各部必须在三月二十日之前完成整训工作,形成战斗力!” “是!”众将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师长,是不是有大行动了?”有人满脸期待地望着关师长。 关师长犹豫了一下,“在四月!”然后,声音一沉,神色肃然,“所以,我们的任务很重,任何人不得懈怠,否则,军法从事!” “是!”众将轰然允诺,人人凛然! “好!”关师长点点头,环顾众将,“根据军政部的命令,暂五师要扩编到八个团……” “八个团?” 众人都是一脸愕。 “对!”关师长重重地点了点头,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拿起一份名单念了起来,“卢永年!” “到!” 卢永年腾地一下占了起来,轰然答道。 关师长望了他一眼,“现任命你为暂五师预备第一团团长,以六十六团收编人员为基础,补充到一个整编团!” “是!”卢永年一怔,连忙允诺。 相较于惊喜,他心中更多的是愕然……这个团长咋就轮到我头上了? 关师长又低头去看了一眼名单,“言常信。” “到!” 一个面容坚毅的中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肃然。 “罗泽生!” “到!” 一个长相清秀的中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陈怀礼!” “到!” 一个高大黑壮的中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关师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你们三人分别开赴卢氏、洛宁、嵩县,收编境内山匪,整编为预备第二团、预备第三团、预备第四团,若人员不够,可就地征兵!” “是!”三人轰然允诺,神色坚毅。 “好!”关师长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了李四维身上,“李四维!” 李四维一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到!” 关师长打量着他,露出了一丝笑意,“根据上级命令,李四维久历战阵,战功卓著,升任暂五师上校副师长……负责暂五师整训工作,望你再接再厉,不要辜负党国的信任!” “是!”李四维轰然允诺,心情却很复杂! 他固然想为抗战尽更多力,却又有些心虚……当副师长肯定比当团长更难吧? 第二六四章扬我军威 正月初四的夜很黑、很静。 躺在校舍的大通铺上,听着黑暗中此起彼伏的鼾声,李四维却久久不能入睡。 关师长在会上宣布的事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关于卢永年的任命。 论功劳,卢永年并不是担任预备第一团团长的最佳人选,可是,关师长却偏偏把这个职位给了他。 给了他也没啥。 可是,要把预备营从六十六团拉出去……这是要“分家”啊! 且不说预备营的兄弟们愿不愿意,光是“分家”这件事就不好整! 就算普通百姓分个家也可能闹出些不愉快来,更何况是两个团要“分家”? 武器弹药、钱粮辎重……总得分清楚吧? 李四维感觉有些头痛了,烦躁地翻了个身!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他肩上,轻轻地摇了摇,卢永年低沉的声音在床头响起,“团长……出去说说话吧!” 李四维抬头望去,就见卢永年站在自己床头,穿戴整齐,神色郁郁。 “嗯,”李四维点点头,轻轻地起了身,翻身下了床,穿戴整齐,转身往门口摸去,卢永年紧随其后。 “咔……咔……” 脚步声细微,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到操场上的花坛边停下了脚步。 李四维默默地掏出了烟,递了一支给卢永年,“睡不着?” “嗯,”卢永年接过烟,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纠结。 李四维也露出一个苦笑,“老子也睡不着!” 说完,李四维把烟塞进了嘴里,“嗤啦”划燃一根火柴点了,狠狠地吸了起来。 “我……”卢永年攥着烟,讷讷地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咋会……这样?” 李四维摇了摇头,取了香烟,吐出一串烟圈,冲他笑了笑,“这事与你无关……就算你不当这个团长,也还有其他人去当。”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只是有些担心……这家要是分得不公平,兄弟们心中会长刺啊!” 卢永年一怔,连忙摇头,“不会,绝对不会……你说咋分就咋分,莫得哪个敢说半个不字!” 李四维轻轻地望着他,突然嘿嘿一笑,“龟儿的,你也知道是‘不敢’?” 卢永年一窘,讪讪地笑了,“我……习惯了用这个词……”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永年呐,大家兄弟一场,以后呢……还要并肩作战,不能生了嫌隙,这个家必须分得公平啊!”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叼上了烟,摸出火柴,“嗤啦”又划燃一根,凑到了卢永年面前。 卢永年一愣,连忙把烟叼进嘴里,凑了过来,使劲咂了两口。 烟燃了,李四维甩了甩手,把火柴灭了,扔到了地上,取了嘴里的香烟,望向了卢永年,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嘛!先抽烟,至于分家的事……等回了飞鹰堡再说,到时候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做决定。” “嗯!”卢永年连忙点头。 夜色下,花坛边,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正如那心中的愁绪。 要分开了! 而且还不好分! 第二天一早,关师长就把李四维喊了过去。 关师长的卧室房门大开,房间是教室改建的,很大,却显得空旷简陋,靠墙是一张小床,床边摆了一张书案,书案一端放着文件和一摞书册,另一端摆着两叠小菜一盘馒头和两碗稀粥。 关师长坐在桌前,捧着一本书埋头读着,神情专注。 “报告!”李四维跟着卫兵到了门口,“啪”地并腿,抬头挺胸,声音响亮,神情肃然。 关师长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连忙合上书放到了一旁,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我们边吃边说。” “好,”李四维笑呵呵地走到桌边坐下,没有动筷,却先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望着关师长,“师长,你不够兄弟啊!” “咋了?”关师长一愣,恍然大悟,“你结婚的事啊?呵呵,那时候……师部刚进驻栾川,县里的乡绅都跑过来了……实在脱不开身啊。” 说着,关师长叹了口气,“四维,官不好当呐!你知道我们为啥会在这里剿匪不?” 李四维愣了一下,“不是上峰的命令吗?” 关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这豫西本就有民团和军警,为啥偏要叫我们这么一支刚刚整编的部队过来?” 李四维皱了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关师长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小子在商城干的事……那周二旦后面有人,还是高人!这一招叫驱狼并虎!”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娘的的确高,还能和上面的人搭上话!” “四维呐,”关师长重重地叹息一声,语重心长,“不要小瞧了地方上的人,他们的关系千丝万缕,指不定哪个背后就站着个上面的大人物,要整我们……不难!如今不比在前线了,你小子的脾气要收一收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师长,职下不能怕!你也不能怕!再说……职下的脾气本就不大嘛!” “还不大?”关师长脸色一板,“那飞鹰堡咋一个活口都没留?” “呃……”李四维一滞,艰难地张了张嘴,“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一千多号啊!” 我虽然脾气不大,但是对动我兄弟的人绝不会手软! 关师长一震,默默地拿起了筷子,胡乱地挥舞了一下,“先吃饭,吃完了就跟言团长去卢氏……有你看着,老子心里有底!” “师长,”李四维拿起了筷子,却是满脸苦笑,“这就去了?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回趟飞鹰……” “不行,”关师长打断了他,满脸坚决,“时间紧迫……要是你能在三月二十日以前把整训工作做出成绩,那你就可以提前见到你的两位夫人了!” 飞鹰堡是回不成了! 依然是昨晚那间卧房,李四维盘腿坐在床头,神色凝重。 一干随行的将领站在床前,都有些疑惑。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声音低沉,“六十六团的将士都是兄弟,一起喝过酒,也一起杀过敌……可是,命令下来了,预备营就要和六十六团分家了!虽然分了家,但是,以后还是兄弟,我们还要一起杀敌,一起喝酒!” “当然还是兄弟!”众人纷纷点头。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目光一转落在了郑三羊和卢永年的身上,“等一下,我就要跟言团长他们去卢氏县了,分家的事就由三羊和永年主持……都是一起杀过敌的兄弟,分就要分得公平。” “是!”两人连忙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扫过其他几个将领,“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几个也多帮衬着,哪个兄弟要是有意见,就多解释,多做工作……既然要做兄弟,就不能生了嫌隙!” “是!”众将纷纷点头,神色肃然。 什么是兄弟? 那是你在战场上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这样我就放心了!”李四维呵呵一笑,起身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腿脚,开始整理衣衫。 “大炮,”廖黑牛略一犹豫,上前一步,“我跟你去吧!” 其他人也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老子又不是去打仗,振华跟着就行……你们几个都回去,一定要把训练抓紧了,四月份……时间不多了啊!” 四月份会去哪里? 关师长没有明说,众将自然也不清楚,不过,他们都知道……到那时少不得又是一番苦战! 门外早有卫兵在等着,一见李四维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啪”地一个敬礼,“师长,团长让我来接你!” “好!”李四维呵呵一笑,“这就走!振华,牵上马!” 言团长原本是王团长的副手,所以,出发的地点在王团长所部的驻地。 王团长所部驻扎在北郊,营地临河而建,低矮的窝棚围了一圈,大门外,王团长带着一干将领早已等候多时。 李四维和苗振华跟着那卫兵一路赶来,在大门外十余米处便收缰勒马,跳下了马背。 王团长连忙带着一干将领迎了过来,“啪”地就敬礼,满脸肃容,“师长!”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王兄,莫要搞得这么生分嘛!” 王团长呵呵一笑,“四维,今日不同往时了嘛!”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有啥不同?只要穿了这身军装,就是我的弟兄……弟兄之间要热络一些才好!” “那是那是,”众将纷纷点头,露出了笑容。 李四维笑了笑,望向了言团长,“言团长,去卢氏的兄弟都选好了吗?” “选好了!”言团长连忙点头,“按照师部的指示,连同职下一共一百五十八名预备军官,已经集结完毕……补给由王团长负责。” 王团长连忙汇报,“两个补给排已经集结完毕,军服和武器弹药也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意气风发,“走,先过去看看!” “是!”言团长连忙带路。 李四维紧随其后进了营地,便看到了集结完毕的预备军官和补给连,两队人马隔了一条三五米宽的通道,泾渭分明。 左边,预备军官队列整齐,精神抖擞。 右边,补给部队骡马随队,看着有些散乱,将士们的士气也不高。 毕竟,预备军官都是去当官的,而他们不过是跑腿的。 李四维略微扫了一眼,便越过了言团长,大步流星地走往那过道走去。 言团长一愣,连忙就要跟过去,却见李四维“啪”地一下停在了那过道的入口处,神色一肃,“全体都有……向左向右转!” 众将士都是一愣,犹豫着转过了身,不过那散乱的情形却让李四维皱了皱眉,一声沉喝,“再来一遍……向左向右转!” 预备军官们都是心中一震,打起了精神……他们虽然不认识李四维,却也知道这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补给连有些将士也明白了,连忙打起了精神,却还有那懵懂的依旧懒散,这一下就更显混乱了! “再来一遍!”李四维一声爆喝,好似一声炸雷,面色也阴沉得可怕,“向左向右转!” 这一下,再懵懂的人也明白了……今天要是转不好,怕是得一直转下去。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又把事情搞砸了! “再来一遍……” 又是一声爆喝响起。 一旁的王团长脸上挂不住了,言团长更是满脸焦急,就要上前,却被苗振华轻轻地拦了一下,“言团长,我们团……师长就是这样子!” 言团长一愣,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回去! “再来一遍……” 李四维炸雷般的暴喝声再次响起。 众将士人人凛然,连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起步、转体、并腿……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敢拖泥带水!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缓缓地往过道里走去,“军人就要有个军人的样子!你们要是做不好,那行……老子就来练,一遍做不好那就练两遍,两遍做不好那就练三遍……练到你们能做好为止!” 众将士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神色复杂。 “老子知道你们肯定有怨气,”李四维在过道中段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动身体,扫了众将士一眼,声音一沉,“可是……你们知道你们这一次去卢氏县要做啥吗?” 众将士默默地望着李四维,有人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不就是收编山匪吗? 李四维目光一扫,落在了第一排一个挂着中尉军衔的大汉身上,“你来说说!” 那大汉神色一肃,“报告长官,俺们去收编杆子……还要训练他们!” 李四维目光一转,又望向了他左边的那个精瘦少尉,“你来说说!” 那少尉一怔,硬着头皮望着李四维,“报告长官,俺们去……开展整编工作……” 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将士,“老子们此去是要让卢氏的百姓们心安,让卢氏境内的杆子们心服!”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将士,“哪个兄弟知道……咋样让老百姓心安?咋样让杆子心服?” 众将士纷纷默然。 李四维叹了口气,神色一黯,“兄弟们呐!我军在前线浴血奋战……却节节败退,所以,有很多人说我军都是乌合之众……” “我们不是!”预备军官的队伍里,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尉望着李四维,满脸悲愤,“在上海,我们连血战不退,一百多号兄弟最后只剩了三十二个……” “俺们不是……” “我们也不是……” 预备军官的队列里喊声此起彼伏,补给连的队伍里也有军官喊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李四维一摆手,神色肃穆,“我知道你们不是!可是,老百姓不知道,卢氏境内的杆子不知道!”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扬,“所以,此去卢氏,你们就要让他们看看你们的军威,让他们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乌合之众!” 众将士一怔,悲愤之色慢慢消散,一双双眼睛却亮了。 突然,一个少尉军一抬手,握掌成拳,直指苍穹,嘶声大吼起来,“扬我军威!” “扬我军威!” 连忙有人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扬我军威……” “扬我军威……” 众将士纷纷高呼,一只只拳头直指苍穹,那一条条胳膊笔直得犹如擎天柱! 第二六五章小别胜新婚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宁柔自不是那种“教夫婿觅封侯”的女人,伍若兰就更不是了,不过,她们此刻心中那份思念却不比那“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少妇”少。 正月初四,李四维去栾川开会,一去不返。 廖黑牛他们回来都只说,“团长升官了,现在是副师长,正在师部忙整编的事!” 听了这话,两个女人只得安心地等着,毕竟,升官是好事,整编是正事。 她们这一等却等到了三月中旬,其间,苗振华也奉命回来过两趟,一来了解团里的训练情况,二来给她们报个平安。 可是,哪个新婚的女人不希望陪在丈夫身边呢? 三月,阳光正好,院墙下的花开了,院里的老树发了新芽,伤兵也走了个七七八八,可是,她们挂念的人儿却依然没有归来。 午后的阳光下,两个女人又坐了在台阶上,宁柔望着树上的新芽发呆,伍若兰低头想着心事,郁郁寡欢。 院子里,十多个伤兵坐在阳光中闲聊着,不时地响起爽朗的笑声。 突然,宁柔的脸上也浮现起了笑容,喃喃细语,“若兰,今天是三月十七了……最多还有三天,他就能回来了!” 闻言,伍若兰猛地抬起头来,俏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却似昙花一现,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哪里说得准呢?就像上次,去开个会……到现在还不回来!” 说着,伍若兰的俏脸上涌起一片忿忿之色,“师长就晓得欺负他……啥事都让他做,还不给丁点儿好处!” 宁柔一怔,轻轻地将她揽进了怀里,“傻丫头,还在为预备营的事生气?” 廖黑牛他们回来没两天,卢永年就拉着两个预备营下了山,还带走了不少骡马辎重……在伍若兰看来,这分明就是在拆李四维的台,每每想起来就让她忿忿不平。 伍若兰趴在宁柔怀里,幽幽地叹了口气,“俺就是替他不值呢!想想他打的那些仗……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好几回了,可是……师长却一点儿也不体谅他。” 说着,伍若兰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才刚……刚结了婚,就……就连家……家都不让他回了……” 伍若兰幽幽地念叨着,宁柔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却红了眼眶,“是啊,哪怕……能让我们跟过去也好啊!” “就是呢!”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口气,“枪林弹雨,俺们都跟着他过来了,还有不能跟着去?这可好……都快一个月了,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一个月,不短了! 人生又能有多少个月? 一个女人的青春又能有多少个月? 宁柔默然,只是把伍若兰搂得更紧了。 “团长回来了!团长回来了……” 就在此时,隐约的欢呼声陡然飘进了院子里,两个女人都是浑身一震,怔怔地对视了一眼,“回……回来了?” “团长回来了!团长回来了……” 那欢呼声更加响亮,更加清晰了! “真回来了!”宁柔露出了笑容,声音轻快,“不是还有三天吗?” “俺要去找他!”伍若兰猛地挣开了宁柔的怀抱,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跑。 宁柔连忙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笑容满面,“傻丫头,你急啥?人都回来了,还能不着家?” 说着,宁柔拉起伍若兰转身就要回屋,脚步轻快,“他肯定要先去团部,离开了这么久,团里的事情多着呢!” “噔噔噔……” 她话音刚落,却听得匆忙的脚步声陡然在院门口响起,连忙回头望去,顿时呆住了。 李四维飞奔进了院门,脚步一顿,也正往这边望,虽然满面风尘,却是满目喜色,“柔儿、若兰……我回来了!” 一声欢呼,李四维冲进了院子里,“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宁柔怔怔地站在原地,紧紧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眼圈有些发红,眼中却涌起了笑意。 “四维,”伍若兰却一转身,朝李四维飞奔而去,还有三五米远,便合身扑了上去。 李四维下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堪堪将她搂在了怀里,心里“砰砰”直跳,满脸后怕,“疯丫头,摔了咋办?” “俺不怕,”宁柔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他,满脸甜蜜,“你会接着俺的!” 李四维一怔,露出了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对,不怕……做了我李大炮的女人,就不能怕!” “四维,”宁柔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还顺利吧?” 李四维连忙抬头,冲她嘿嘿一笑,“放心,你夫君军威浩荡,所向披靡……” “吹牛!”宁柔瞪了他一眼,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呵呵,”李四维讪讪一笑,“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师长小题大做了……收编几个杆子哪用得着你夫君出马?” “噗嗤……” 宁柔忍俊不禁。 伍若兰也咯咯直笑,“你这……不还是在吹牛?脸皮真厚!” “对,”李四维哈哈一笑,一把将宁柔也搂进了怀里,“要是脸皮不厚,咋有福气娶到你们呢?” 两个女人静静地靠在他怀里,满脸笑容,甜蜜而满足。 阳光中,三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院外没有人再进来,医护排那边也没有人过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宁柔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怀抱,“四维,先进屋洗把脸,团部肯定还有很多事等着你……” “对,还真有事!”李四维连忙拍了拍伍若兰的脊背,“好了,夫君晚上让你们抱个够!” “嗯,”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李四维。 李四维又冲宁柔嘿嘿一笑,转身就走,“脸就不洗了……再晚,三羊他们就该埋怨我‘有了婆娘,忘了兄弟’了!” 笑着,李四维直奔院门口,步履匆匆,留下两个俏脸通红的女人,怔立原地。 团部大堂,全体军官齐聚一堂,围坐在一起,口中胡乱地说笑,目光却在往门口瞥。 终于,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匆匆而来,众将暗自松了口气,纷纷起立,“团……师长好!” 李四维一怔,望着众将笑骂,“龟儿的,老子不在,你们咋搞起这一套了?” 廖黑牛嘿嘿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了,你龟儿是副师长了嘛!” “锤子的不一样!”李四维一瞪眼,“是不是等老子真当了师长,连兄弟都莫得做了?” 说着,李四维一摆手,“都给老子坐下,以前是啥样,以后还是啥样!” 众人讪讪一笑,纷纷落座。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位上,也不坐,目光一扫众将,神色一肃,“还记得老子结婚那天说过的话吗?” 众将一怔,面面相觑。 廖黑牛忍不住笑骂,“大炮,你又不是不晓得你龟儿话多……老子们哪里晓得你指的是那一句?” 李四维怔了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以前只是个混迹乡间的二流子,只是个听了枪声会腿软、见了死人会胆寒的怂包……是你们,是那些已经离开和那些依然陪在我身边的兄弟们……让我重新活了一遍,活得像个人样了!” 李四维说得轻声,众将的神情却沉重起来。 李四维轻轻地望着他们,慢慢露出了笑容,满足而灿烂,“所以,我们是兄弟,永远都是!” 说着,李四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嘿嘿一笑,“至于这个副师长……有个锤子用?老子不也当过代理旅长吗?短命旅长!” 众人一愣,纷纷望向了廖黑牛,哄然大笑。 短命旅长的绰号是廖黑牛取的! 廖黑牛讪讪一笑,“四维,老子可是希望你的官越能做越大,那样,老子们的兄弟才会越来越多,打起仗来也更得力不是?”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黯,“老子也得先有那个本事啊!要不然,岂不是害了更多兄弟?” 兵者,生死大事! 为将者,肩负万千人命,岂能儿戏? 与其“一将功成万骨枯”,李四维更希望自己能“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龟儿的,”廖黑牛一瞪眼,满脸不服,“你要莫得本事,哪个还有本事?” “就是,就是……” 众将纷纷附和,“团长,要是莫得你……” “好了,好了……”李四维连忙摆手,神色一整,“老子自然会把这个副师长好好干着……先说正事!” 众将连忙正襟危坐,满脸肃然。 李四维环顾众将,缓缓地开了口,“回来之前,我去见了关师长,听他的口气,最迟月底,我们就要开赴前线了……所以,各部必须有个准备,要保证在命令下来当天就能开拔!” “是!”众将精神一振,人人面有喜色,“终于要回前线了……” 无论在前线还是在后方,都得打仗,和小鬼子打总比和自己的同胞打来得爽快! “好了!”李四维摆摆手,露出了笑意,“都散了吧!” 众将一愣,“这就完了?” “完了啊!”李四维站了起来,满脸疑惑地望着众将,“你们还有事?” 众将面面相觑,廖黑牛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大炮,你龟儿心慌慌了吧?” 说着,廖黑牛摇了摇头,满脸感慨,“小别胜新婚呐!” 郑三羊也望着李四维摇头叹息,“温柔乡是英雄塚啊!” 李四维一愣,瞪了他们一眼,忿忿然,“龟儿的,你们把老子当啥人了?老子就是想去各连搞个突击检查……” “呃……”众人一怔,慌忙起身,做鸟兽散。 “龟儿的,”李四维望着他们的背影笑骂了一句,扭头一望神色赧然的郑三羊,“三羊,跟着一起去!” “是!”郑三羊连忙起身,讪讪地笑了笑,“团长,我……” 李四维嘿嘿一笑,打断了他,“你和黑牛说得不错,老子心里的确慌得很……” 说着,李四维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所以,要尽快把正事干了嘛!” 李四维带着郑三羊和苗振华匆匆出了团部,直奔二营驻地,开始了突击检查。 两个预备营都走了,东三寨倒不用跑了,但李四维的检查似乎比以往更细致一些,检查完一圈,已然是夜色朦胧了。 宁柔的房间里,透出了黄昏的灯光,桌上依然是三样饭菜――肉汤、稀粥和粟面馍馍。 不过,春天里野菜多,所以,汤里的肉少了,粥里加了野菜,粟面馍馍里也加了野菜。 洗脸水已经准备好了,宁柔见到李四维进来,和往常一样招呼着他洗脸,“快洗把脸,洗好了就开饭……野菜可要热乎乎的,吃着才香!” “好嘞!”李四维答应一声,麻利地洗了手脸,走到桌边抓起一个粟面馍馍,坐下的时候,已然啃了小半,大口地嚼着。 宁柔满脸心疼地望着他,依然是那句,“饿坏了吧?慢点吃,不够我再去拿!” 伍若兰连忙点头,满脸担心,“就是,慢些吃,又莫人跟你抢,先喝口粥……莫哽到了!” 李四维连忙就要低头去喝粥,却一下愣住了,然后慢慢地抬起头望着两个女人,笑容在脸上慢慢绽放。 两个女人也紧紧地望着他,笑意在眼里堆积…… “噗嗤……” 两个女人同时笑了起来,空气中荡起了欢快的味道。 “噗嗤……咳咳咳……” 李四维也笑了,却被还没咽完的粟面馍馍呛到了。 宁柔连忙起身去倒水,伍若兰慌忙跑到他身边,使劲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咳咳……痛!” 李四维瞪了伍若兰一眼。 伍若兰连忙停了手,满脸无辜,“俺以为……你不怕痛!” 李四维一怔,呆住了! 在雨花台、在平邑城、在滕城外、在獐山……他一次又一次地负伤,可是,他何曾叫过痛? 因为,他那时只是个战士! 可是,现在……他是个有女人心疼的男人了! “呵呵……”李四维傻傻地笑了,“我现在怕痛了!” “娇气!”伍若兰白了他一眼,坐了回去。 宁柔端着凉白开过来,“喝一口吧!” “嗯,”李四维接过凉白开,“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望伍若兰,却发现她正撑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连忙冲她笑了笑,“跟你开玩笑呢!你夫君天不怕地不怕,哪会怕痛?” “傻瓜!”伍若兰甜甜地一笑,“先吃饭,你不是饿了吗?” 李四维望望她,又望望宁柔,嘿嘿一笑,“我想先问问……今晚有人值夜吗?” 两个女人脸色一红,默默地垂下了头。 第二六六章多欠点,慢慢还 三月,春意昂然,生机勃勃,就连晨光也越发的明亮了。 起床号还没响起,李四维却已缓缓地睁开了眼,连忙侧首,往左侧望去。 伍若兰枕着他的左臂,也正侧首望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眼波流转,红晕未消的俏脸上带着一分慵懒九分娇艳,正如那雨后的牡丹花。 四目相对,会心一笑,甜蜜而满足……男女居室,人之天伦,其中美妙,溢于言表。 李四维动了动手臂,有点麻,却还是收了收,将伍若兰搂得更紧了。 伍若兰慵懒地靠在李四维的肩膀上,吐气如兰,“俺……会怀娃吗?” 李四维浑身一僵,一丝恐惧从心底涌起,不可遏止……“精盛则思室,血盛则怀胎”,这本是自然之道,此刻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能有孩子,千万不能有孩子……这还不是时候啊! 他渴望有妻有儿有家,可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啊! 伍若兰却没有发现李四维的异常,只是喃喃地说着,满脸憧憬,“俺做过一个梦,梦到俺们有一座好漂亮好漂亮的房子,那墙高高的、白白的,那门和窗户都闪闪发光……院子里都是软绵绵的草地,还种了好多花,开得可好了。俺们就在草地上摆着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吃的、喝的……俺们就在桌子边上说着话,人人都好开心呢!一群孩子们在草地上打打闹闹……呵呵……俺觉得有个小丫头和俺长得好像,她肯定就是俺的闺女……她长得好可爱……呃,你……你……咋了?” 伍若兰说着说着,已是满脸喜色,开心地抬起头去看李四维,却只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慌忙就抬手去拭泪,满脸惶恐,“你不想要娃?俺不要就是了……” “若兰,”李四维声音沙哑,猛然侧过身来,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羞愧难当,“对不起,对不起……该晚一些,该再晚一些的!” 曾经,他怕再晚就来不及了,现在,他后悔没有晚一些! 战争还没有结束,要是她们怀了孩子……他不敢想象她们所要承受的痛苦! 伍若兰回过神来,挣扎着仰起头来,轻轻地为他擦拭着泪水,满脸惶然,“莫哭了,莫哭了……” “我没哭!”李四维连忙捉住了她的小手,脸色发红,“我……” 伍若兰看着他的窘态,“噗嗤”笑了,“柔儿姐姐说得对……你就是个孩子!” “呃……”李四维一滞,无奈地望着笑靥如花的伍若兰,心中却多了几分暖意,声音温柔,“若兰……再等一等,等打完了仗……再要娃,好不好?” 伍若兰一怔,白了他一眼,“那……哪能说啥时候要就啥时候要呢?” 连个预防措施都没有,哪能说啥时候要就啥时候要? 李四维心中一虚,艰难地张了张口,“可是,仗还没打完……” 伍若兰一愣,笑容悄然绽放,“傻瓜,要孩子跟打仗有啥关系?” 望着伍若兰脸上的笑容,李四维心中一酸,讷讷地望着伍若兰,“那样会……很辛苦……很辛苦……” 悠扬的起床号陡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伍若兰却听明白了,轻轻地摇了摇头,“俺不怕……李大炮的女人不能怕!” 要做李大炮的女人,就不能怕! 因为,在战场上,他永远都会冲在前面! 春天到了,将士们也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呼和声震天。 李四维一路巡视过去,心情大好地回了团部。 郑三羊正在跟刘黑水说着话,见李四维进来,抬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团长,你来得正好。” 李四维连忙走了过去,“咋了?” 郑三羊望了刘黑水一眼,刘黑水望着李四维苦笑,“粮食不多了……自剿匪以来,上面就没有再调拨过钱粮,缴获倒是不少,可是,卢团副又带走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人吃马嚼,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李四维怔了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笑呵呵地望着两人,“还能撑一个月……这是好消息嘛!马上就要开赴前线了,上头总不能让老子们饿着肚子去打仗吧?” 刘黑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郑三羊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都还莫得个准信……” 李四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神色笃定,“放心,肯定等不了多久了!” 两人疑惑地望着他,将信将疑。 李四维嘿嘿一笑,“开春了嘛!天气暖和了,野兽都发情了,小鬼子……哪里还消停得了?” 两人一怔,缓缓地点了点头,“倒也是……小鬼子消停了这么久,也该动了!” 自卢沟桥开战到武汉一战结束,各个战场的大会战持续了十五个月,在这十五个月里,日寇付出了几十万人的伤亡,虽然夺得了上海、南京、武汉、广州等重要城市,但其速战速决的企图并没有得逞,其迫降中国军民的野心没有得逞。 早在一九三八年一月十六日,日寇发表了第一次近卫声明,“在攻陷南京后,帝国政府为了仍然给中国国民政府以最后重新考虑的机会,一直等到昭和十三年。然而,国民政府不了解帝国的真意,竟然策动抗战,内则不察人民涂炭之苦,外则不顾整个东亚和平。因此,帝国政府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而期望真能与帝国合作的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并将与此新政权调整两国邦交,协助建设复兴的新中国……” 其言辞之蛮横,世所罕见!其野心之勃勃,展露无遗! 同年,在武汉之战结束后的十一月三日,日寇发表了第二次近卫声明,“今凭陛下之盛威,帝国海陆军已攻略广东、武汉三镇,平定中国重要地区,国民政府仅为一地方政权而已。然而,该政府若坚持抗日容共政策,帝国绝不收兵,一直打到他崩溃为止……” 其炫耀武力的猖狂跋扈之态令世人侧目,令抗日军民义愤填膺! 然而,在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日寇又发表了第三次近卫声明,“帝国所期求者即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希望在东亚确立国际正义,实现共同防共,创造新文化,实现经济的结合……如果国民政府抛弃以前的一贯政策,更换人事组织,取得新生的成果,参加新秩序的建设,我方并不予以拒绝……” 前后不足两月,其态度转变之快,不过是因为战场形势已不容乐观而已! 至一九三八年十月,日寇的陆军已经扩编到了三十四个师团,而其中三十二个师团都投入到了中国战场(不计协同作战的海军以及海陆军下属的二百零五个航空中队),但是,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也有无数的英雄儿女前赴后继地投入到了保家卫国的伟大事业中去。 在正面战场上,数以百万计的抗日将士用血肉筑起了血肉长城,让日寇举步维艰;在敌后战场上,如雨后春笋般的游击队伍神出鬼没,破坏日寇的交通补给,让日寇束手无策……至此,日寇已然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不可自拔。 至一九三九年三月初,日寇再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的进攻。 但是,这世上岂会有不咬人的狼? 阳春三月了,万物开始萌动、滋长,小鬼子又开始躁动起来,要展露他们那狰狞的獠牙了! 夜,无星无月,但那房中透出的灯光却显得那么温馨。 桌上依旧是三样饭菜,只不过饭菜里的野菜更多了。 李四维洗了手脸,坐到桌前,望着两个女人,笑得颇有深意,“吃吧……夜越来越短了!” 两个女人俏脸一红,慌忙抓起了筷子,埋头吃饭。 李四维拿了一个粟面馍馍,目光却一直望着她们,静静的,柔柔的……如果在前世,我能娶到这样妻子,那该会多么幸福啊! 痴痴地望着他们,李四维的嘴角悄然爬上了一抹笑容……其实,现在也很幸福啊! 幸福就是幸福,哪怕有再多的苦难环视,它依然是幸福! 好似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宁柔突然抬起头嫣然一笑,“你咋不吃?” 伍若兰也抬起了头,俏皮地一笑,“他今天不饿呢!下午的时候,俺看到他进伙房了,呆了好久……” 李四维一愣,讪讪而笑,“就是去找韦一刀了解些情况……” 说着,李四维犹豫了一下,“部队快要开拔了,炊事排必须安排好啊!” 宁柔怔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我听江鱼说过,炊事班进驻到各连以后,兄弟们都觉得挺好呢!” “是啊!”李四维点点头,“其实,早该这样安排了,只是以前人手不够……好了,先吃饭,吃完饭……还有好多事呢!” “还有事?”两个女人都是一怔,声音中透着失望。 李四维瞥了伍若兰一眼,轻轻地笑了,“想要娃……哪能不勤快点?” 两个女人顿时俏脸通红,慌忙垂下了头,胡乱地扒起了粥,那粥里除了野菜和水,却已捞不出几粒米了。 李四维把馍馍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既然欠了,那就多欠一点吧! 多欠一点,慢慢还,这辈子还不了,那就下辈子! “哒哒哒……”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响起了苗振华的声音,“团长,师部急电!” 来了! 李四维暗叹一声,望了两个女人一眼,抓着啃了一半的馍馍就站起了身,一边大口地嚼着,一边往门口走去,“吱呀……”,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宁柔怔怔地望着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要走了……” “是呢!”伍若兰神色黯然,“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打好久……” 宁柔振了振精神,勉强一笑,“也好,早些打完……就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伍若兰默然……子弹无眼呐! 这时,李四维又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莫事,明天才开拔呢!” “真的?”两个女人紧紧地望着他,眉宇间透着喜色。 “嗯!”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抓起了筷子,嘿嘿一笑,“时间不多了,我们可得抓紧呐!” 时间不多了! 上了前线,一切都会变得难以预料。 很快,房间里的灯光便灭了,伍若兰没有出来,宁柔也没有出来。 夜很静,很美! 晨曦微露,悠扬的起床号陡然响起,李四维猛然惊醒。 好短的一个夜! 朝阳初升,各部打点完行装,齐聚南门下,列队完毕,三个营,外加特勤连、补给连、工兵连、迫击炮连、直属连、炊事排、医护排……浩浩荡荡两千多人,摆成方阵,一眼望不到头。 李四维一身戎装,步伐铿锵地走到了寨墙的台阶上,猛然止步转身,目光炯炯,神色肃然,“兄弟们……” 洪亮的声音透着一丝沉重,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自撤入商城休整到今天,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老子就想问一句,你们休整好了吗?” “好了!好了!好了……” 众将士轰然高叫着,精神抖擞。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神情激昂起来,“你们……忘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们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他们是我们的生死兄弟,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死,报仇!报仇!报仇!” “你们……忘了那些战斗过的城镇和山村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那都是祖国的大好河山,那里流着兄弟们的血,夺回来!夺回来!夺回来!” “你们……忘了小鬼子的狰狞嘴脸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小鬼子占我河山,杀我兄弟,屠我同胞……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好!”李四维神情激昂,“老子们这就回去,去报那血海深仇!老子们这就回去,让小鬼子看看中国人的骨气!老子们这就就回去,回去杀光那些占我河山屠我同胞的强盗!” 李四维声音一顿,振臂高呼,“兄弟们,跟老子打回去!打回去!打回去!” “打回去!打回去!打回去……” 众将士神情激昂,纷纷振臂高呼,那呼声直冲云霄,响彻崇山密林! 惊得那林中的野物惊惶四散! 第二六七章兵进泛区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黄河自青藏高原滚滚而下,将华北平原一分为二,成为阻隔豫北和中原的一道天堑。 平汉铁路跨越黄河,在南岸的郑州与陇海铁路交汇,使郑州一跃成为中原腹地的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 早在一九二二年,日寇就在郑州筹建领事馆,积极刺探情报,为他们的侵略计划做准备。 占领徐州之后,日寇大本营训令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合攻中原,试图把中国军队消灭于郑州开封一线,然后沿平汉铁路南下,攻取武汉。 五月二十一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将军指挥战区所属将士发动了反击,意欲将孤军冒进的土肥原贤二所部(日寇第十四师团)围歼于兰封地区,奈何第八十八师龙师长擅自弃守陇海铁路上的战略要地兰封,其余各部只得纷纷撤离,至二十四日,兰封、砀山相继失守。 二十七日,薛岳将军指挥豫东兵团顺利收复兰封,至二十八日,日寇疯狂反扑,第二十七军桂军长又擅自弃守阵地……此时,日寇三路援兵自豫北、皖北、豫东齐至,守军难以抵挡。 至六月六日,兰封、归德、杞县、许通、陈留、枳城、扶沟、开封、尉氏相继失陷,日寇兵锋直指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所在地――郑州。 至此,兰封会战彻底失败,被委员长斥为“千古笑话”。龙师长也因此成为抗战以来第一个被枪决的中央嫡系将领。 为阻敌西进,新八师在花园口掘开黄河大堤,浊浊黄河之水奔腾而下,折向东南,横扫豫东、皖北、苏北,夺淮河水道、汇入长江,注入东海,最终形成了跨越豫皖苏三省四十四县的黄泛区。 黄泛区形成以后,第一战区与黄河水利委员会共同制定了河防国防兼顾的以黄治敌策略:(一)不使溃口断流,亦不使溃口集流。(二)东坝头以下之缺口听其自然,任泛水分散成滩,使敌军重兵器不易运输,阻敌西进。(三)加强花园口溃口西坝头……根据军情变化的态势,不断地修理,疏导豫东地区的各种河沟水道,充分发挥黄水的地障作用,威慑和牵制日军。 自此,黄泛区成了第一战区牵制和打击日寇的重要工具。 三月二十一日夜,暂五师抵达郑州,关师长直接去了司令部,其余各部暂时被安顿在西郊的军营里。 一路急行军,众将士疲惫不堪,入营便匆匆安睡,不多时,鼾声如雷。 夜半时分,李四维从梦中惊醒,猛然翻身坐起。 同住一屋的郑三羊好似并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也坐了起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使劲地揉了揉脸,抬头勉强一笑,“莫事……三羊,咋还没睡?” 郑三羊苦笑,“哪里睡得着哦?” “有啥睡不着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声,“你龟儿又不是第一次上前线!” 郑三羊叹了口气,“团长,这豫中地处平原……地形倒和上海有些像呢!” “上海?”李四维怔了怔,沉吟着,“这里有黄河水障阻隔,应该不会有上海那样的大规模战役……多半是小规模的袭扰战。” 郑三羊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上面要有大行动!” 李四维呵呵一笑,“积小就可以成大嘛!只要小规模的袭扰战在这条防线上多搞几处,多搞几次……也就成大行动了!” 所谓“水往低处流”,黄河之水过了新郑县,便逐渐汇入了沿途的河流和低洼地带……所以,在一战区这条沿泛区两百多公里的防线上,很多地方虽然水网密布,重型武器难以运输,但携带轻武器的小股部队完全可以通行,若是有足够的兵力在这条漫长的防线上同时发动袭扰战……小鬼子必然会焦头烂额。 郑三羊愣了愣,“我们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打袭扰战?”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猜测……不过,鬼子的坦克肯定是开不过来了,就算有大仗打,老子们也绝不会打成上海那样!” “那倒也是!”郑三羊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满脸苦笑地摇起了头,“狗日的,你都不急,老子急啥?” “就是嘛!”李四维摆了摆手,“睡吧!” 说罢,李四维躺了下去,紧紧地闭上眼,却如何也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天色已然大亮。 到前线了,晨会过后,训练取消了,将士们各自回营,吃饭、备战! 中午时分,关师长回来了,带回了最新的命令,也带回了粮饷和武器弹药。 师部会议室,各团长和师部各直属部队主官齐聚一堂,正襟危坐,神色肃然。 关师长坐于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一肃,“本月十八日,日寇第十一军向吴城发动攻击,意图攻取南昌,遭到吴城守军顽强反击,战事正酣,因此,军委会电令各战区尽快发动反击,以达到袭扰、牵制日寇之目的。” 说着,关师长声音一顿,神色凝重起来,“根据战区司令部的命令,我部需即刻开赴扶沟、西华一线,协同当地的河防部队,伺机向对岸睢县、宁陵一线的日寇据点发动攻击!” 当日,花园口决堤,黄河之水奔腾而下,各路日寇顿时陷入困境。 第十四师团一部被围困于中牟城中,日寇第二军组织了一个工兵联队、六个工兵中队的救援队,用大批舟船救援被困部队。 位于泛区中心位置的第十六师团一部来不及撤走,被冲走、淹死大半,来不及撤走的车辆、火炮、战车等重武器均沉于水底,靠航空兵空投的食物、医药和救生设备共计六十一吨半。 被洪水隔于新郑以南的第十六师团的五个大队就地组织防御,也是靠空投度日,最后由第二军派出的船艇队救回。 泛区形成以后,日寇大本营于六月十七日对豫东的兵力做了新的部署:(一)第十四师团在开封、兰封一线集结;(二)第十六师团在杞县、睢宁、宁陵之间集结;(三)第十师团主力在夏邑、会亭集、永城附近集结,只要水害涉及不到,即应以一部兵力尽可能长期保持枳城、鹿邑、亳州、涡阳地区。 日寇当日的惨境,李四维无缘得见,但是很快他就见到了泛区的真容。 作为关师长最信任的将领,李四维毫无意外充当了急先锋,带着六十六团沿平汉线一路南下,于当日傍晚赶到临颖,休整一夜,又在第二天一早调头东进,沿着大道直奔西华方向而去。 中午时分,李四维率部赶到了一座小村外。 村子很小,有些破败,村外建了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岗哨也很单薄。 应该是这里了,只是,这河防也太儿戏了些! 李四维连忙把队伍停在了村外,带着苗振大步流星地往村口去了,只是脸色并不好看。 这时,村子里也迎出来了一个上校军官,三十多岁年纪,身材精瘦,面上有些沧桑之色,却是满脸笑容,“李团长吧?我姓耿……你们来得还真快。” “耿团长,你好!”李四维神色肃然,“军令在身,不敢怠慢!” 说着,李四维一指门口那些简陋的工事,“这就是河防工事?” 耿团长一怔,连忙摇头,“这是耿某的团部驻地……我部负责前方二十余里河防,自北向南有三处工事……那工事虽比不得军事要塞,却要比也这里要严实得多!” “呃……”李四维一愣,有些赧然,“小弟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甚明了。” “莫事,”耿团长爽朗地一摆手,“走,去团部说!” 李四维回头指了指村外的部队,满脸为难之色,“耿兄可有遮风挡雨的地儿……兄弟们倒是皮糙肉厚,可是,粮食总得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搁着!” “那是那是,”耿团长连忙点头,略一沉吟,“在西南面有个村子,离此不过两三里地,只是也遭了水灾……” “莫事,”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兄弟们有的是力气,收拾一番也比风吹雨淋来得安逸!” “二喜,”耿团长回头望了自己的卫兵一眼,“你带六十六团的兄弟过去。” “是,”一直跟在耿团长身后的卫兵连忙答应,望了苗振华一眼。 苗振华呵呵一笑,连忙转身带路,“兄弟,跟俺来!” 二喜跟着苗振华走了,耿团长扭头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咱们进去说吧!”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耿兄……能不能先带小弟去前面看看?” “好!”耿团长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咱们到前面的山顶上去看,站得高看得远嘛!” 说着,耿团长当先而行,李四维紧随其后。 那山包不过二三十米高,方圆百十米,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山包的上半截是绿色,下半截却带着淡淡的黄色。 “被水淹过,”耿团长指了指那山腰,轻轻地叹了口气,“那黄的都是沙……我们住的那村子也被淹过,好多房子都塌了。” 李四维默默地点了点头,脚步却有些沉重。 突然,气氛变得沉默,两人顺着山坡爬了上去。 站在山顶上,李四维看到了泛区的真容。 水,到处都是水,在阳光下泛着黄色的光,那地势稍高的地方露出了水面,也是黄灿灿的一片,那都是残留的泥沙! 耿团长说,站得高看得远。 可是,李四维站在山包上,站在这一片最高的地方,放眼望去,却全是一样的景象……混浊的水,黄色的沙丘! “这也是莫办法的事啊!”耿团长神色黯淡,轻轻地叹了口气,“反攻开始的时候,兄弟们士气高涨,顺利地夺回了不少地方,可是,兰封突然丢了……后来重新组织反攻,一开始也很顺利,可惜……” 说着,耿团长一声长叹,无尽悲愤,“唉,上面的人……不好说啊!总他娘的有几个怂货!后来,错过了战机,小鬼子的援军来了,又是坦克,又是大炮,还有飞机……顶不住……真的顶不住啊!” “我知道,”李四维怔怔地望着东面的泽国,轻轻地开了口,“那样的仗……我在上海打过。” 耿团长点了点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后来,上面引来了黄河水才逼退了小鬼子,要不然现在……只是苦了这里的百姓……我们刚来的时候……” 耿团长声音一颤,没有再说下去。 李四维长长地吸了口气,“他们为抗战做出的牺牲……历史会记住,后人会记住,中华民族会记住!” “是吗?”耿团长扯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可是……” “耿兄,”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把他们失去的家园打回来,把那些逼得他们失去家园的强盗打出去!” “打?咋打?”耿团长一怔,摇了摇头,“哪个兄弟不想打过去?可是……这一望无际的都是水,咋打?” “耿兄!”李四维声音一沉,满脸坚决,“俗话说‘逢山开路、雨水搭桥’,只要肯吃苦,这世上哪有翻不过去的山,哪有趟不过去的水?” 说着,李四维转身便走,撂下了一句,“老子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第二六八章老子还有个计划 黄河一年四季都有汛期,此时已是三月底,春季的“桃汛”即将来临,穿越泛区袭扰小鬼子的计划必须尽快实施。 夕阳如血,李四维离开了耿团长的团部,跟着和二喜一起回来的苗振华出了村子。 苗振华脚步轻快,刚出了村子便脚步一顿,回头望着李四维,满脸喜色,“团长,二喜说要过河不难,他们都过去好几次了。” “嗯,”李四维点点头,心不在焉,“耿团长跟我说过了……” 过河并不难。 这半年多来,守军到过对岸,小鬼子也摸过来了几次……但是,两岸的防守都很严密,不管是守军摸过去,还是小鬼子摸过来,每每都白白折损些人手,最后却无功而返。 难的是过了河咋上岸?咋搞出动静来? 既然要干,就不能干亏本买卖! 苗振华见李四维心不在焉,又回头带路,移开了话题,“团长,那村子挺大,房子也多,就是塌了不少……可惜了。” “嗯,”李四维应付地点了点头,随口说着,“都是些土坯房,水一泡,肯定要塌一些。” 这个时代,百姓贫弱,只有大户人家能盖上几间青砖房,大多数百姓盖的房都是土坯墙、茅草顶子……水一泡,能不垮? 苗振华见李四维兴致不高便不再言语,默默地在前面带着路,李四维静静地跟在后面,眉头紧锁,一脸的沉思。 世人都喜欢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但是真遇到困难了,又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想办法?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这句话是李四维前世读到的。 当时,李四维觉得上帝那时候的笑容应该带着轻蔑和嘲讽的意味。 后来,当他开始思考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上帝那时候的笑容肯定带着欣慰和自豪。 因为,思考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最伟大的能力! “振华,”李四维突然抬起头来,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声音也透着轻快,“还有好远?” “快了,”苗振华华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翻过前面的小山头就到了。” 尉氏地处豫南平原腹地,最高点海拔也不过一百三十三米,那山头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了! 不多时,两人便爬上了山头。 一条小路蜿蜒而下,直通山脚下的村子,村里房屋栉比鳞次,颇有些规模,不过很多都已经倒塌了,几座还算完好的几座宅子里炊烟袅袅,人声鼎沸。 李四维跟着苗振华径直进了村北口,一路走来,看到两旁多是断壁残垣,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到黄河心不甘,到了黄河想四川呐!” 苗振华脚步一顿,回头望着李四维,轻轻地问了句,“团长,你想家了?” 李四维一怔,勉强一笑,“走吧!郑参谋他们应该等急了。” 团部所在的宅子还算完整,院墙有大半没倒,院门也还在,五间房下剩三间,堂屋(客厅)正好做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郑三羊正在桌前看着地图,听到门口有人叫“团长”,连忙抬起了头,望了李四维一眼,“咋样?” 李四维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有些眉目了……要过去不难,只是怕会吃力不讨好!” 郑三羊一愣,不禁苦笑,“袭扰战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何况前面还横了这么条河!” “是啊!”李四维走到桌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犹豫着问了句,“村里还有百姓吗?” 郑三羊轻轻地摇了摇头,“汛期就快到了,哪个晓得水还会不会淹过来,有人也早走了!” “走了也好,”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地儿以后怕是不好养活人了……” 他对黄泛区了解不多,但也听说过“盐碱地”。 “好?”郑三羊望了李四维一眼,“人离乡贱啊!” 李四维默然。 “大炮,”人随声到,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啥时候开整?” 黄化等人紧随其后,都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笑容满面,“耿团长已经把船准备好了,我们再扎些筏子就行……要是能扎些草人,那就更好了!” 郑三羊一愣,满脸疑惑,“筏子已经在扎了,要草人干啥?”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诸葛孔明可以草船借箭,老子们咋不可以搞些草人帮兄弟们分担火力……再说,那玩意儿轻,一个筏子可以装不少。” 罗平安精神一振,跃跃欲试,“团长,俺这就去扎!”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附近要是找不到稻草,就跑远一些。” 罗平安嘿嘿一笑,“兄弟们下午就找回来了……地上要不垫些稻草还真要睡出病来。” 村子里找不到几张床,连做饭的柴禾都不好找……能冲走的基本上都冲走了。 “那就不急,”李四维连忙摇了摇头,“反正计划还要等师长批示,你们再去搞些稻草回来……补给连也去,越多越好。” “是!”罗平安和刘黑水连忙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将,神情凝重,“你们都回去挑人……不论身手,水性不好的人一律不要。” 众人一怔,有些犹豫,“是!” “好了,”李四维点点头,“都回去准备吧!让兄弟们把刀枪给老子擦亮些……好久没杀小鬼子了,手莫生了!” “是!”众将精神一整,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黄化、大力,”李四维略一犹豫,叫住了两人,“你们等一下,老子还有个计划……” 夜幕悄然降临,村中透出点点火光,黄昏而温馨。 李四维吃过晚饭,出了团部,巡视了一番岗哨,然后直奔医护排。 医护排的院子是村子保存最完好的,围墙宽厚,没有坍塌的迹象,里面是两进的院子,前院一排五间青砖房,只有一间有亮光,那里住着几个伤势还没有痊愈的兄弟。 李四维径直走了过去,在门口站了一阵,听到屋里不时地响起笑声,便转身往后院去了。 刚走出几步,李四维便见伍若兰和小占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脸上顿时浮起了笑容,加快了脚步,“若兰……” 一丝笑容在脸上悄然绽放,伍若兰连忙迎了上来,声音轻快,“你咋过来了?队伍赶得那么急,俺还以为过来就要打仗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隔着那么大一条河,哪能说打就打?你晚上值夜吗?” 伍若兰连忙摇头,“俺们就过来看看,他们都好得差不多了……俺带你去找柔儿姐姐吧!” 说着,伍若兰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她……这几天有些不对劲呢!” “咋了?”李四维心中一紧,“走,带我过去。” 后院住的都是医护排的女兵,李四维只得等在门外。 不多时,宁柔匆匆地出来了,轻轻地望了李四维一眼,“你忙……就莫过来了!” “不忙,”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拉起了她的小手,“这几天一直赶路,累了吧?” “不累,”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只是……你一定要小心些!” 李四维连忙点头,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宁柔也抱住了李四维的腰,抱很紧很紧……她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 李四维一怔,连忙抬起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 渐渐地,宁柔的身体不再颤抖,轻轻地松开了李四维的腰,俏脸微红,“四维,你早些回去……要睡好觉!”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你也要早些睡……难得这么清闲呢!”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很平淡的对白,因为,都不敢深说! 她在怕,他也在怕! 第二天一早,工兵连的将士们就开始扎起了草人,忙得不亦乐乎,营地里欢声笑语四起。 有人带着疑惑,“狗日的,扎草人能干啥?” 有人笑着打趣,“二憨,扎好了就给你龟儿发一个当婆姨,晚上好抱着睡!” 乌吉布走了过来,笑着摆了摆手,“龟儿的,都莫闹了,连长说了,它们要替兄弟们分担火力,多扎些,都扎结实些!” “分担火力吗?”众人连忙点头,“那是得多扎些!” 特勤连里,众将士已经换上了小鬼子的衣装,正忙着清理武器弹药。 直属连里,富察莫尔根也带着十多个兄弟换上了鬼子的衣装……换了衣装的兄弟个个精神抖擞,没有换成的都是满脸羡慕。 同样的场景在其他三个营上演:一营由赵德柱带队,一共二十五人;二营由廖黑牛带队,一共三十二人;三营由王六根带队,一共二十三人。 团部里,李四维静静地坐在桌前,出神地望着桌上的军事地图,双眉微蹙,神色凝重。 “哒哒哒……” 脚步声突然响起,郑三羊匆匆地走了进来,捧着一份电报,面有喜色,“团长,师部回电了。” 说着,郑三羊把电报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连忙抬起头来,接过电报一看,精神大振,“好!就今天晚上!” 说着,李四维一望苗振华,“振华,让全团排以上军官都到团部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郑三羊望着满脸兴奋的李四维,神色犹豫,“对岸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你不该这么冒险的!” “三羊,”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正色,“正因为一无所知,老子们才更该过去看一看嘛!” “团长,”郑三羊有些不甘心,“那你也不该亲自去……太冒险了!” 李四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你怕个锤子?老子都不怕……你把家看好就行了!放心,不会有事!” “唉!”郑三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晓得劝不住你……” 李四维笑骂一声,“那你龟儿还要劝?” 郑三羊只得苦笑。 见状,李四维呵呵一笑,“再说,那只是预备计划,不一定用得上!” 第二六九章和稻草人的战斗 一九三八年六月九日,第一战区在花园口决堤放水,为岌岌可危的郑州防线解了围。 洪水肆虐,日寇淹死者上万人,车辆、坦克、辎重、马匹沉于水底者无算……仓惶向东撤退,大战嘎然而止。 六月十五日,参与作战的关东军混成第三旅团和混成第十三旅团奉命返回东北地区。 至八月初,第十师团和第十六师团也相继开赴武汉战场,日寇在豫东的驻军只剩下了土肥原师团(第十四师团)和一个宪兵大队。 土肥原中将坐镇开封,沿泛区东岸拉起了铁丝网,自开封至淮阳,所有城镇皆有驻军,其间又以碉堡炮楼相连,辅以骑兵、快艇小队来回巡逻……端的是如封似闭,毫无破绽。 防线建立之初,时有抗日部队来袭,小规模战斗不断……至三九年春,沿泛区河防线逐渐稳固,伪省府也由豫北安阳迁至豫南开封。 既有伪省府,自然也有伪军! 伪军是日寇贯彻“以华制华”原则的产物,主要由可以改造的战俘和占领区的壮丁组成,协助日寇维持占领区的治安、强征钱粮民夫、盘剥百姓,当然,也有日寇眼中的“精英”会被拖到前线充当炮灰! 在豫东便有这么一支伪军部队――伪开封警备团,被日寇拉上了河防线,协助防守各处据点,也会时不时地被派到西岸去袭扰抗日军民。 三八年冬,就有千余伪军被日寇一个中队带着摸过了黄泛区,结果遭到国军暂编骑兵第一师的猛烈反击,死伤大半,余者仓惶跳入河中……无一生还! 这件事,李四维听耿团长讲过。 他还记得耿团长讲到最后时那一脸的惋惜之色,“可惜……他们被调到下游去了!” 下游在周口至界首一带,那里水更浅,泛区面积更宽广,骑兵能更好地发挥出他们的机动性。 这件事算不上机密,豫东的一众伪军自然也都知晓,包括刚加入伪军部队不久的徐云翰。 徐云翰隶属于伪开封警备团一营三连,是个少尉排长,驻扎在南周村炮楼里,因为有些学问,很得军曹长原田上士的看重。 南周村地处泛区东岸尉氏县城南郊,当日洪水泛滥,村子化为一片废墟,直到三八年秋,日寇在村口建起了一座炮楼。 夜色中,炮楼的瞭望口透出束束火光,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它的形貌――高大狰狞,犹如一尊巨兽。 瞭望口一共三层六个,最下面的一层距离地面也有三五米高,其实,那已经是炮楼的第三层了。 此时,从三楼瞭望口飘出来的,除了火光,还有笑语。 “原田君好酒量!” 在这个据点里,能这么和小鬼子说话的伪军只有徐云翰一人。 三楼灯火通明,一张桌子摆在中央,鬼子军曹长原田上士和三个军曹正在胡吃海喝,徐云翰陪侍一侧。 “徐……徐君,” 原田上士放下酒碗,一抹嘴角地酒渍,抓起一只鸡腿,望着徐云翰,醉态可掬地大笑着,“帝国的勇……勇士自然善呃……善饮!” 开战之前,酒就被列在了小鬼子的供给清单上,每个小鬼子每天有八两清酒或者二两烧酒。 “那是,那是,” 徐云翰连忙点头,捧起酒坛子小心翼翼地为原田上士倒着酒,“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如此才是真勇士!” 原田上士一怔,哈哈大笑,“徐君,你的……本事和才华都……大大的有!” 原田也是个读了几本中国书的小鬼子,所以,在他看来,徐云翰不仅办事利落,还是个饱学之人! 其他三个军曹却听不懂,只是抱着鸡骨头闷头啃……今时不比往日,也只有徐云翰出去才能找几只鸡回来! 徐云翰得了夸奖,满脸喜色,“原田君过奖了!小人对帝国的文化仰慕已久,还要向原田君多多请教。” “哈哈哈……” 原田上士放声大笑,一脸得意,“等帝国的勇……士征服了这……这片土地,帝国的文化也……也将……” “啪……” 原田上士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隐约飘了进来,原田上士一惊,酒意顿时便消了三分,大喝一声,“八嘎……” “啪啪啪……” “哒哒哒……” 原田君话音未落,枪声已然大作。 一个小鬼子急匆匆地从梯子上下来了,“报告,县城方向有战斗!” “县城?”原田上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集合队伍!快,集合队伍……不,立刻加强警戒!” 县城有田村少佐亲自坐镇,还有两个大步兵中队,一个骑兵小队和两个炮兵小队! 尉氏县城地势低洼,当日洪水肆掠,第十六师团一部曾被困于尉氏城中,只得靠空投度日,最后有赖第二军的工兵部队才得以脱困。 后来,洪水退去,第十四师团田村大队在此驻防,河防工事就在西门外,大队指挥部在西门里,相距不过三五百米。 指挥部里,田村少佐刚躺到床上,便听得外面枪声大作,连忙穿好衣装拿起佩刀冲了出去。 “啪啪啪……” “哒哒哒……” 岸边起了照明弹,枪声震天。 “咻咻咻……噗噗噗……” 河面上的子弹如乱蝗般扑来,打在工事上,烟尘四溅。 “咻咻咻……” 小鬼子的子弹射向了河面上的黑影,却看不清情况。 田村少佐匆匆地钻进工事,直奔瞭望口,杀气腾腾,“牛岛君,怎么回事?” “少佐,”牛岛大尉连忙迎了上来,“河面上突然出现了很多船只……夜晚雾大,看不清具体数量,但是,敌人的攻势很猛烈!” 田村少佐连忙举起望远镜往河面望去。 照明弹划破了夜空,强光灯也照在了河面上,但是,河面上依旧是一片朦胧,只看得见幢幢的黑影……那是船只和敌军吧? 可是,他们既不进攻,又不后退,这是侦查火力? 田村少佐皱眉思索着,突然一咬牙,“先停了!” “停了?”牛岛大尉一怔,连忙垂首顿足,“嗨!” 不多时,岸上的枪声嘎然而止。 河面上,前方是一排排的筏子,每张筏子上都立着密密麻麻的草人,草人一排一排地被夹在了筏子的缝隙中,很多都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了,却还稳稳地立着。 在每张筏子的前部都藏着两个兄弟,两人爬在筏子上,端着枪……“砰”,你一枪;“砰”,我一枪,轮流打着,有气无力。 筏子后面是一排大船小舟,足有三五十艘。 中间的大船上,耿团长和郑三羊都满脸疑惑地望着岸边的方向,“狗日的,小鬼子咋不打了?” “郑参谋,”石猛却是满脸兴奋,“直接打过去吧!” 郑三羊神色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小鬼子有炮有工事……打不上去!” 耿团长也连忙摇头,“我们去年打过两次……莫得重武器,根本打不上去!” “老子们还有机枪!”石猛有些不甘,连忙指了指船头的那挺民二十四式重机枪,“冲一冲……” “不行!”郑三羊连忙打断了他,满脸肃容,“你把团长的话忘了?” “龟儿的!”石猛脖子一梗,不耐地望着郑三羊,“那你说咋整?老子们不冲,小鬼子又不打……团长他们咋办?” “是啊!”卢全友和马跃也连忙点头附和,“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按计划,他们如果暴露,就挑起战事,让小鬼子跟着打下去……把声势闹大! “狗日的小鬼子,太他娘的狡猾了!”郑三羊忿忿地骂了一句,一咬牙,“冲!让枪声都响起来……三枪过后,让筏子上的兄弟们都撤回来!” “是!”众将精神一振。 岸上工事里,一众官佐匆匆赶来,却见田村少佐正在凝神静听。 “八嘎!”突然,田村少佐一声怒骂,狠狠地瞪着牛岛大尉,“牛岛君,怎么回事?” “嗨!”牛岛大尉连忙垂首顿足,面有愧色,“刚开始,敌人的火力的确很……猛烈!” 其他官佐也连忙点头。 筱原中尉犹豫了一下,连忙帮着解释,“我部武藤下士在瞭望哨上发现了敌踪,连忙鸣枪示警,然后,敌人的枪声就响了起来,听上去……应该不少于千人!” “哦?”田村少佐一怔,略一沉吟,连忙望向了骑兵小队的秋山少尉,“秋山君,你部……” “砰砰砰……哒哒哒……” “咻咻咻……噗噗噗……” 他话音未落,河面上的枪声却陡然变得密集起来。 田村少佐一怔,三两步到了瞭望哨前,下意识地举起了望远镜,又颓然地放了下来,连忙转身,望向了炮兵小队的高崎中尉,“高崎君,炮火准备,绝不能让他们靠近!” 虽然看不清情况,但拿枪声在不断靠近! “嗨!”高崎中尉连忙领命而去。 “秋山君,”田村少佐又望向了秋山少尉,“你部迅速出动,加强巡视,绝不能让支那人从间隙里摸上岸来!” “嗨!”秋山少尉连忙领命而去。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这时,炮声陡然响起,河面上的枪声顿时低落下去,隐约有凄厉的惨嚎声飘来。 “砰砰砰……哒哒哒……” 岸上的枪声也响了起来。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河面上水花四溅,筏子上的草人被炸得草屑纷飞,筏子被轰得四分五裂,漫天飞舞。 后面,大船小舟纷纷远去,上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兄弟们都在卖力地嚎叫着,一个个神色痛苦,声声凄厉。 耿团长和河防部队的兄弟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他娘的是在演戏啊!太像了! 不多时,炮声嘎然而止,枪声渐渐消散,那惨嚎声也消失了。 田村少佐暗自松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官佐,“敌情不明……各部必须严加防范!一待天明,敌人的诡计便无所遁形!” “嗨!”众将佐垂首顿足,轰然允诺。 田村少佐一转身,匆忙离去。 指挥部里,参谋官小智大尉正捧着个电话,不停地“嗨嗨嗨……”,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田村少佐进来,连忙冲着电话说了句,“大佐阁下,少佐已经回来了!” 田村少佐听到他叫“大佐”,连忙加快了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接过了电话,“大佐。” “田村君,”电话那头传来了森田大佐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凝重,“中牟驻军刚刚也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田村少佐怔了怔,“大佐请放心,袭击我部的敌人已经被击退……只是,战果要等到天亮才能清点!” “嗯!”森田大佐的语气凝重,“田村君,你部仍需严加防范……这条防线已经平静了三个多月,而今敌人大举进攻,想必他们所图非小!” “嗨!”田村少佐连忙允诺,“请大佐放心。” 挂了电话,田村少佐怔怔地坐在了桌边,双眉紧蹙……敌人到底想干什么? 齐庄在南周村的南边,村口也有一座炮楼,在漆黑的夜里透出点点亮光。 齐庄的房屋基本也塌完了,只有村中的祠堂还剩了大半间。 祠堂里,苗振华拧着裤腿上的水,突然望了一眼也在拧裤腿的李四维,“团长,俺们究竟咋整?” 闻言,随队的二十多个兄弟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跃跃欲试。 李四维一怔,沉吟着,“首先,绝不能暴露了……记住,这一次就和突袭飞鹰堡一样,只有隐藏住了行踪,才有成功的希望。” 众将士连忙点头。 李四维点点头,继续说着,“第二步,要慢慢摸清周围的情况。” “我去吧,”杜猴子连忙自告奋勇。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老子们现在是‘小鬼子’,不宜单独行动,而且,最好等天亮了再行动!” 阳春三月的夜已经不甚凉,天也一天比一天亮得更早了。 县城外的河防工事上,田村少佐早早地赶了过来,牛岛大尉却比他还早。 河面上,牛岛大尉带着三艘快艇直奔散落在河面上那大片的漂浮物而去,心中满是兴奋……那都是昨晚的战果啊! 漂浮物距离岸边不过三五百米,三艘快艇很快便靠了过去。 近了! 牛岛大尉凝目望去,已经可以看清那些漂浮物了……有烂木头、有稻草、有……呃! 牛岛大尉一怔,只有烂木头和碎稻草?! 一众小鬼子也是惊讶不已,“都是木头和稻草……” “八嘎,”牛岛大尉突然一声怒骂,满脸不甘,“找!仔细地找……支那人总会留下些什么!” 可是,找遍了那方圆一里多地的漂浮物,却还是只有烂木头和碎稻草! 牛岛大尉愤怒不已,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回去向田村少佐汇报,“报告少佐……只有木头和稻草。” “哦,”田村少佐一怔,皱起了眉头,“稻草是?” “报告!”田村少佐话音未落,秋山少尉匆匆而来,“少佐,南周村据点外发现了木筏。” 说着,秋山少尉犹豫了一下,“那些木筏上面都是稻草人……” “稻草人?”田村少佐一怔,顿时勃然大怒,“八嘎,昨夜……” 帝国勇士杀死的都是稻草人? 第二七零章军犬坏了事 早在我国春秋时期,犬便被用于军事作战,主要担任巡逻、警戒任务。 《墨子》一书中有明确记载:“……独顺,得来往其中……穴垒之中各一狗,狗吠即有人来也!” 犬因为具有远超人类的听觉、嗅觉和夜视能力,逐渐成为军人最有力的助手,称为军犬。 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法、英等国用于战争的军犬达数万条。 一九一四年,日寇开始饲养军犬,并从欧洲引进牧羊犬改良了军犬的品种,称为“青狼”。 至一九三二年,日寇的军犬进入实战水准,并在“九一八”事变中投入了“那智”、“金刚”和“玛丽”三头军犬进行测试。 军犬在战争中的用途十分广泛,警戒、巡逻、追踪、通讯……甚至被运用于排雷和炸坦克。 但是,在中国战场上,日寇的军犬主要被部署在驻防部队,担任警戒和追踪任务。 田村少佐得了秋山少尉的汇报,怒火中烧。 小智大尉却是眉头一皱,神色凝重,“少佐,敌人可能已经上岸了!” 田村少佐一怔,冷静下来,望向了侍从官,“命令板仓君即刻出动!” 板仓少尉是田村大队下属军犬小队的指挥官。 “嗨!”侍从官连忙领命而去。 南周村外,朝阳照耀着大地,河水泛着金色的光芒,水汽氤氲,安静而美好。 堤岸上,一众小鬼子匆匆而来,将这宁静打得粉碎。 田村少佐面色阴沉,阴冷的目光扫视着堤下的浅滩,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他们上岸了!他们一定上岸了! “少佐,铁丝网完好无损!”吉田少尉率部检查一番,匆匆来报,“浅滩上也没有发现痕迹。” “唔,”田村少佐面色依然阴沉,回头望了一眼原田上士,“原田君。” “报告少佐,”原田上士心中一紧,满脸的诚惶诚恐,“昨夜……职下听得枪声便严加防范,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当时……岸边也没有这些筏子。” “哦?”田村少佐冷冷地应了一句,又扭头望向了河滩。 河滩上,两条体型彪悍的“青狼”已经跑到了木筏上,正在稻草人堆里乱嗅。 “汪汪……” 两条“青狼”突然吠了两声,调头跳下木筏,往岸上跑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一众小鬼子连忙闪开一条道来,两条“青狼”穿过人群,朝着县城方向“汪汪”地吠了几声,冲了出去。 “追!” 田村少佐精神一振,神情狰狞,“他们还没有跑远!” 原田上士暗自松了口气,那筏子果然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根据李四维的计划,一共有七个小队参与这次行动:三个营每营一个小队、直属连一个小队,特勤连四个小队。 其中,黄化和富察莫尔根在县城上游登陆,孙大力在县城和南周村之间登陆,李四维、廖黑牛、赵德柱和王六根这四队在南周村下游登陆。 按照计划,各小队登陆之后会让木筏顺着河水继续往下游漂流。 孙大力一行上了岸,便让筏子继续往下游飘来,哪知在南周村外的河滩上搁了浅,这才引起了小鬼子的注意。 田村少佐匆匆地率部随“青狼”追击孙大力一行去了。 不多时,下游各据点的小鬼子也陆续地发现了搁浅在岸边的木筏,一时间,自尉氏到通许沿岸“青狼”四出,犬吠声声。 对此,李四维还浑然未觉。 自他来带这个时代,还没有遇到过小鬼子的军犬……自然没尝过其中的厉害! 朱家寨在东面,距离县城十多里地,地势颇高,保存得很完整。 朝阳下,寨子里炊烟袅袅,一派烟火气……就算鬼子来了,老百姓也还要吃饭不是? 一队“小鬼子”顺着大路径直朝村口而来,领头的正是李四维。 望着那炊烟,李四维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咕噜咕噜……” “团长,”苗振华呵呵一笑,“你也饿了啊?” 众兄弟一怔,纷纷望着李四维,忍俊不禁。 李四维一转身,满脸肃然地瞪着苗振华,“少说话!老子们现在是‘小鬼子’!” “呃……”苗振华慌忙闭上了嘴,脸色一板。 众兄弟也纷纷板起了脸,神色肃然,杀气外露。 李四维点了点头,带着队伍直奔村口去了,此时倒有些鬼子进村的模样了。 村口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一座青石小桥横卧其上,直通村里。 李四维一行刚到桥边,对面一个中年汉子扛着锄头正好走出来了,往这边望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脸上神色变幻,突然,他好似刚反应过来了一般,连忙把锄头往旁边一放,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太君好,太君好……”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吃饭的干活!” “吃饭?”那汉子一愣,连忙点头,“对,吃饭,吃饭……去俺家里吃!杀鸡……俺杀鸡给太君吃!” 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带路的干活!” “是,是……”那汉子连忙点头哈腰,转身带路。 望着他的背影,李四维心中一讪……没想到遇到个这样的人,到他家白吃一顿倒也不用愧疚了! 想着,李四维带着队伍就跟了上去。 村中也有不少百姓,看到“小鬼子”进村了,反应不一:有人悄悄地溜了,有人怔在了当地,也有人不时往这边偷瞄,眼中有仇恨的光芒在闪烁。 李四维暗暗打量着,却是脚步不停,跟着前面的汉子径直往前走,众兄弟紧随其后,都板着脸,目不斜视。 他们自然没有发现,人群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悄悄地退到了后面,然后转身跑入了一条巷子,撒腿狂奔而去,直奔到村北的祠堂门口,才弯着腰拼命地喘息了几口,然后快步走到门前,举起手,“砰砰砰……砰……砰”敲响了门,三短两长。 “吱呀……” 祠堂的大门轻轻地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脸汉子往门外望了一眼,看到少年,连忙闪身让了条道。 那少年连忙钻了进去,转身,轻轻地合上了门,闩了,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五叔,小鬼子来了!” 黑脸大汉一愣,连忙拉起少年的手就往里面走,“进去说。” 两人匆匆地进了祠堂,十来个汉子围了过来,当先一个精瘦的白面青年望着他,“李洪涛,咋了?” “春伢子说鬼子进村了,”李洪涛说着,蠢蠢欲动,“向阳,咋整?” 向阳却望着春伢子,“小鬼子来了好多人?” 春伢子略一沉吟,“有二十四五个吧……都是大个儿,二叔带着他们走了。” “哦,”向阳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沉吟起来。 “干吧!”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汉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向阳,“向阳,这些小鬼子肯定是冲俺们来的!” “对,”有人连忙附和,“跟他们拼了!” “不行,”向阳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能在村里打,更何况,葛队长还受了伤……” 说着,向阳一望李洪涛,“你先去看看情况……不要靠太近。” “好!”李洪涛答应一声,望着春伢子,“春伢子,你快回家去,要是听到枪声,就躲到地窖里莫出来。” “俺要跟你们一起打鬼子!”春伢子连忙摇头,眼巴巴地望着向阳,“朱大哥,俺也是挺进队的人!” “不行!”朱向阳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还太小!” “就是,”李洪涛连忙拉起春伢子就走,“给老子乖乖回家去!” “五叔,”春伢子撅着屁股,身子下坠,满脸祈求,“你就让俺跟着你们吧!” “砰砰砰……砰……砰” 正在这时,门又被人敲响了。 李洪涛连忙放开了春伢子,三两步抢到门前,取了门闩,“吱呀”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来人,连忙闪身让了进来。 来人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材窈窕,相貌俏丽,皮肤微黑,神色中透着一股子干练之色,进门一扫众人,神色肃然,“一共二十五个小鬼子,领头的是个少尉,纪律严明,看来是鬼子的精锐……葛大哥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是!”众人一怔,连忙点头。 朱向阳犹豫了一下,“喜子,葛大哥的伤咋样了?” 喜子神色一黯,“伤口化脓了,这两天也烧得厉害……莫药,俺爹也莫办法。” “哦,”朱向阳点了点,“喜子,你先回去,让葛大哥他们藏好……俺们会想办法尽快把药搞回来!” “嗯,”喜子连忙点头,“都在地道里,小鬼子保准找不到。” 喜子匆匆地走了,众人却都眼巴巴地望着朱向阳,“向阳,咋搞药?” 朱向阳皱眉沉思,一言不发。 “要不,”一个高瘦的汉子犹豫了一下,“俺去联络云翰……他有门路。” “不行,”朱向阳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去找他……等这伙小鬼子走了,俺们就出村,进城去想办法!” 众人略一犹豫,纷纷点头,“好!” “俺去帮你们盯着!”春伢子自告奋勇,看到李洪涛神色不善,连忙保证,“五叔,俺就远远地看着!” “让他去吧,”朱向阳望了一眼李洪涛。 李洪涛略一犹豫,对春伢子点了点头,“小鬼子一走,你马上就回来。” “嗯,”春伢子连忙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祠堂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阵,门又被敲响了,“砰……砰……砰砰砰”。 李洪涛连忙开了门,进来的还是春伢子。 众人一喜,“小鬼子走了?” 春伢子连忙摇头,脸色发白,“又有小鬼子进村了……差不多有七八十个……” “啥?”众人一惊,紧紧地盯着春伢子,“没看错?” “不会错,”春伢子连忙点头,“大摇大摆的,好长一路呢!” “狗日的!”李洪涛怒骂一声,“小鬼子到底要干啥?” 众人也是又惊又怒,“小鬼子肯定是发现俺们了!” 朱向阳皱着眉头,脸色也凝重起来,“准备战斗……情况如果不对,就把他们往村东口引,上望仙岭!” “是!”众人连忙点头,神色坚毅。 祠堂里,挺进队如临大敌,而被他们视为大敌的“小鬼子”却在李洪波家里吃着刚出锅的玉米糊糊。 李洪波本来要杀鸡,李四维却嚷着,“饿了,饿了……鸡的太慢,不杀了!” 于是,李洪波只得让自家媳妇儿煮了玉米糊糊。 玉米糊糊很快就好了,李洪波找了碗盛了些出来,碗不够又跑去邻居家借了些,刚进院门就愣住了……这小鬼子是真饿了啊! 昨晚,李四维一行在那祠堂里挨了一夜冻,腹中早空了,身上的干粮又不敢敞开了吃……此时,端了玉米糊糊的兄弟们都在津津有味地喝着,其他的见李洪波端着碗进来了,便一拥而上,拿了碗径直去灶房了。 大半碗热乎乎的玉米糊糊进了肚子,李四维感觉整个人舒坦了许多,却没敢再喝……百姓都不富裕,二十多个兄弟敞开肚皮喝,还不得把他家那点粮食祸害完了? 放下碗,李四维就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夺炮楼? 炮楼莫得搞头! 还是打县城? 县城怕是不好打呀! “哒哒哒……” 正在此时,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李四维循声望去,就看到了领头的廖黑牛,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起身。 廖黑牛也看到了李四维,停下了队伍,调头进了院门。 李四快步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还顺利吧?” “嗯,”廖黑牛满脸喜色,“老子一路往东北方向摸来,在前面的岔路口看到记号,就进来了……” 话音未落,赵德柱和王六根也满脸笑意地过来了。 “来得好!”李四维精神一振,“路上摸到合适的目标没有?” 他们本就对这边一无所知,只能过来了再寻目标。 三人一愣,纷纷摇头,“他娘的,一路摸过来,连个有人的村子都难得遇到。” 李四维失望地叹了口气,“龟儿的,看来只能打县城了!” “汪汪……” 李四维话音刚落,却听得村口响起了犬吠声,紧接着,村中犬吠声四起,“汪汪汪……汪汪汪……” 犬吠声中隐约夹杂着枪声,“啪……啪……” “他娘的,”李四维一惊,满脸懊恼,“咋把狗给忘了!” 他虽没遇到过小鬼子的军犬,却也在影视剧里见过,只是一时给忘了! “啪啪啪……” 枪声在快速接近,越来越响。 “汪汪汪……” 村中的狗叫得更凶了。 第二七一章村口血战 朝阳照耀着大地,朱家寨的炊烟还没有熄灭,村西口外却已是硝烟弥漫了。 村西的大道两旁是庄稼地,一马平川,孙大力一行只剩下了四十多人,却依旧被小鬼子的骑兵死死咬住,根本无法脱身。 “哒哒哒……” 蹄声如雨,声声直击人心,战马上的小鬼子个个狰狞,不断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枪声震天,声声如催命更鼓。 “咻咻咻……噗噗噗……” 小鬼子的子弹如附骨之蛆,直扑亡命狂奔的孙大力等人,打得尘土飞溅,草屑翻飞,偶尔也会带起一两蓬血雨,一两声惨嚎。 “啊……” 又一个兄弟倒下了,但是,孙大力不敢停,也不能停。 剩下的十二个兄弟也都听到了,但他们都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跑……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他们必须和鬼子的骑兵保持距离,越过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然后立刻组织防御,掩护后面的兄弟们撤退! 他们要让更多的兄弟撤进村子里去,要让更多的兄弟活下来! 活着才能报仇,进了村子就能报仇! 胜利就在前方! 在他们前方八九十米处,冯振义已经布置好了第二道防线,十五个兄弟在一道田埂后蹲着身子,端着枪,一个个满头大汗,拼命地喘着气,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鬼子骑兵。 “稳住,都……都给老子稳住,”冯振义也端着枪死死地瞄着鬼子骑兵,双眼通红地嘶吼着,“等老子命令!” 小鬼子的骑术精湛,只有在一百五米内才有命中率,而且打完之后必须和小鬼子拉开一百米的距离,这样才有机会撤离。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最多只能放两枪。 在冯振义他们身后三五十米处,乌吉布正带着十三个兄弟朝村口撒腿狂奔、个个气喘如牛……他们将会在百米开外布置好第三道防线。 被小鬼子的骑兵咬上之后,他们就是靠着这样的战术撤退了到了这里,只是,距离越拉越近,伤亡也越来越大。 “轰……” 身后传来了爆炸声,乌吉布浑身一震,跑得更快了,“坚持住,还……还有五六百米就……就进村了……一定要进村,进了村就给兄弟们报仇!” 众兄弟个个睚眦欲裂,咬牙狂奔,他们都知道那爆炸声意味着啥! 每一秒都是死去的兄弟们拿生命换来的! “有……有标记!” 突然,一个兄弟欣喜地高叫了起来,“团长……团长他们……他们就在村子里……” 村子里,李四维听到枪声懊恼不已,又听得那爆炸声响起,连忙拔出了腰间的南部十四就往院外冲,“赵德柱到村口伏击,黑牛、六根跟老子出去接应……” 他也知道那孤零零的爆炸声意味着啥? 那是重伤员绝望的呐喊,那是重伤员最后的进攻! “是!” 众将士轰然允诺,紧随其后,“哗啦啦……”,拉抢拴的声音响成一片。 望着匆匆而去的“小鬼子”,李洪波目瞪口呆,“他们是……不是小鬼子……” 他女人从屋里跑了出来,一瞪眼,“你还愣着干啥?快去报信呐!” “哦,”李洪波回过神来,慌忙就往院门口跑,撂下了一句,“你快进地窖里,不要出来……” “砰砰砰……” 村西口的枪声越来越响,村北祠堂里的挺进队员如坐针毡。 “俺出去看看!”李洪涛一咬牙,就要出门。 “一起去,”朱向阳一拔腰间的盒子炮,追了上去,“帮友军一把!” 众兄弟纷纷拔枪,“对,帮友军一把!” 能和小鬼子干仗的都是友军! “吱呀……” 李洪涛猛地拉开了门,春伢子一头冲了进来,直冲进李洪涛怀里,慌忙一推李洪涛的肚子,抬起头来,满脸兴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小鬼子在打小鬼子!” 众人都是一愣,“小鬼子打小鬼子?” “对,”春伢子兴奋地点着头,“四叔在寨墙上看到了……前面跑的是小鬼子,后面追的也是小鬼子,正往俺们村来呢!” “这……”众人纷纷望着朱向阳,“这咋整?” 朱向阳连忙摇头,“不可能……” “老五,”朱向阳话音未落,李洪波便冲到了门口,满脸焦急,“那前面来的不是小鬼子……他们是自己人,只是穿着小鬼子的衣服……你们千万莫跟他们打起来了!” “对了!”朱向阳精神一振,当先一挥盒子炮就往门外冲去,“去帮忙!” “好嘞,”十余个兄弟,个个精神抖擞,端起各式枪支就跟了出去。 春伢子见状慌忙就要跟上去,却被李洪波一把拉住了,“你娃要干啥?” 春伢子连忙挣扎,“俺也要帮忙……” “胡闹,”李洪波大喝一声,“你能帮啥忙?枪都莫得一支……快滚回去躲好!” “俺……俺……”春伢子一梗脖子,“那俺拿菜刀去!” “瘪犊子!”李洪波骂了一声,拉起春伢子就走,“菜刀能顶个甚事?莫拖了大家的后腿!” 春伢子一怔,只得乖乖地跟着李洪波走了,“俺不拖后腿!” 在战争中,不仅老弱病残会拖后腿,伤兵也会。 六十六团的兄弟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谁也不愿意拖后腿,就像在黄庄那次,就像这一次! 孙大力冲过冯振义的防线时,身边已经只剩下十个兄弟了。 “冲啊!”孙大力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继续往前冲着,睚眦欲裂,“冲进村子就……就给兄弟们报仇!” “冲啊!”众兄弟们嘶吼着向前狂奔,“冲啊!” 倒下的两个兄弟都没有再爬起来。 姚泽勇的左腿被子弹贯通,血流如注,他努力地翻过身来,抬起了枪口,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鬼子骑兵,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喃喃自语,“来吧!来吧……陪老子上路……” 何居正左肋血流潺潺,挣扎着翻了个身,扯下了手榴弹,红着眼望着奔腾而来的鬼子骑兵,轻轻地拉下了弦,“跑……快些,跑快些……老子在等着……你们呢!” “哒哒哒……” 近了,越来越近了,一个鬼子骑兵已经掉转了枪口,要结束倒地不起的姚泽勇,神情狰狞。 “砰……” 枪响了。 “咻……噗……” 那马上的小鬼子如遭雷击,满脸的狰狞化作了惊恐,胸腹间一缕血光飞溅而出,然后身子一晃向地面栽倒,又被飞驰的战马挂住了脚踝,一路拉着向前拖去,“啊……”,凄厉的惨嚎响彻战场。 “哒哒哒……” 马蹄轰鸣,一匹战马冲向了何居正,马背上的小鬼子刚调转枪口,就看到了那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慌忙要调转马头,却听得一声巨响“轰……” “希津津……” 胯下的战马一声嘶嚎,双腿一软,向地上扑去,将他灌飞出去,“啪嗒……” “八嘎!”飞驰的马背上,秋山少尉惊怒交加,神情狰狞,“杀!杀光他们!” “哒哒哒……” 剩下的三十多个小鬼子朝冯振义的防线冲了上去,纷纷抬起了枪口,扣下了扳机,“砰砰砰……”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冯振义的防线,“噗噗噗……”,烟尘与草屑齐飞。 冯振义没有急着下令,众兄弟也只是静静地端着枪,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鬼子骑兵,任由那胡乱飞来的子弹在阵前激射。 两百米、一八十米、一百五十米…… “打!” 冯振义一声爆喝,扣下了扳机,“砰……” “砰砰砰……” 众兄弟纷纷扣下了扳机,连忙又去拉枪栓,“哗啦……”,然后又扣动扳机,“砰砰砰……” “撤!” 冯振义再次扣下扳机,转身就跑,跑向了乌吉布的防线,众兄弟紧随其后。 没有人顾得上去看战果,身后偶尔响起的一两声惨嚎声就是对他们最大的鼓舞!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紧随而至,在他们身边激射! “八嘎!”秋山少尉策马狂奔,怒发欲狂……这些支那人都是马变的吗?跑了这么久还不累!跑了这么久还能跑得这么快! “少尉,不能追了!”鹤田准尉突然大吼起来,“敌人有援兵……就在村口!” “懦夫!”秋山少尉往村口一望,马不停蹄,“冲垮他们!” 援军也不过四五十人,在帝国的铁蹄前不堪一击! “少尉,”鹤田准尉一怔,慌忙劝阻,“冲不垮的!他们是冲不垮的……我们已经追了两里地……” 秋山少尉浑身一震。 是啊,都追了两里地了,他们还是保持着三条防线,丝毫未乱……冲不垮啊!他们的确是冲不垮的啊! 秋山少尉不甘地连忙调转了马头,“撤!” 三十余骑纷纷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哒哒哒……” 马蹄声迅速远去,众兄弟却似断了线的木偶纷纷跌倒在地,拼命地喘息起来。 “杀啊!” 突然,彭耀华大吼一声,翻身坐起,端着枪就要追上去。 “回来,”乌吉布连忙坐起身来,一声爆喝,“你狗日的打昏头了!” 彭耀华浑身一僵,“噗通”,又跌倒在了地上,摊成了一个“大”字,手中却还紧紧地攥着长枪,双眼通红,“报……仇,俺……要……报仇!” “对,要报仇!” 瘫倒在地的兄弟纷纷翻身坐了起来,一个个都紧攥着长枪,双眼通红地望着乌吉布,“要报仇!” “这个仇……” 武吉布望着那已然变成了一排小黑点的鬼子骑兵,咬牙切齿,“一定会报!” 有战争就有仇恨,既然已经被卷入了战争,就没有资格放下仇恨! 否则,那就是背叛……对那些战死沙场的袍泽兄弟们的背叛! 孙大力一行被扶进了村子,幸存的姚泽勇被抬了回来,但那些战死的兄弟却只能继续留在战场上,因为,小鬼子的主力随后便到了。 寨墙上,李四维遥望着黑压压的追兵,嘴里发苦,“至少有八百人……” 廖黑牛咧着嘴,“还好他们莫得山炮!” 赵德柱神色凝重,“我们也莫得机枪……” 一旁的朱向阳咬了咬牙,“李团长,打巷战吧!俺们也能帮上忙!” 李四维一怔,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朱向阳,神色犹豫,“村子里的老乡咋办?” 当下,打巷战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小鬼子一进村,村子里必然生灵涂炭。 “莫事,”朱向阳神色渐渐坚毅起来,“只要能把小鬼子打退,他们就不会有事!” “对!”李洪涛连忙点头附和,“每家每户都有地窖……只要躲得紧,小鬼子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们。” “地窖?”李四维皱了皱眉,“地窖怕是藏不住……” 廖黑牛一瞪李四维,“大炮,你还犹豫个锤子……要是老子们打不赢,他们一样活不成!” “对!”众人纷纷点头,“我们要是输了,小鬼子就会把他们杀光!” 李四维浑身一震,暗自苦笑……就算赢了,小鬼子一样不会放过他们! 这里是沦陷区! 可是,活着才能继续想办法啊! “好!”李四维一咬牙,神色肃然地望向了朱向阳,“你们的人熟悉地形……就给兄弟们带路!” “是!”朱向阳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廖黑牛和赵德柱,“黑牛在村北,德柱在村南……边打边撤,不要在乎丢了多少房屋!记住,老子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人!” “是!”两人轰然允诺,目光炯炯,“杀人可比守阵地简单多了!”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望向了王六根,“六根,你跟着老子……守寨墙!” “是!”赵德柱轰然允诺。 “大力,”李四维最后望向了满脸疲惫的孙大力,“你……” “团长,”孙大力连忙打断了李四维,双眼通红,“我还能打!兄弟们也还能打!”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知道你们还能打……你们作为机动力量,先退到村子中部,一接火就往村东退!” “为啥还要退?”孙大力脖子一梗,神色激动起来,“老子要跟着你守寨墙,要……” “你急个锤子!”李四维一瞪眼,“执行命令!” “呃……”孙大力一滞,满脸赧然,“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我们就这百十号人,硬拼是拼不赢的……那就退嘛!哪怕退出村子去,只要能把小鬼子打痛了,打怕了,这一仗也就赢了!”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将,“就算这边打不赢,只要能拖住小鬼子,黄化他们就能搞出动静来……到时候,老子们照样还有机会!” “是!”众人精神一振,黄化可是带着特勤连的主力! 孙大力也冷静了下来,连忙点头,“对,拖住他们!” 李四维一摆手,“都去安排……武器弹药不要给老子省着,只要打赢了这一仗,有的是缴获!” “是!”众将轰然允诺,匆匆散去。 朱向阳和李洪涛留了下来,“俺们给你们带路!” “好!”李四维点点头,望向了王六根,嘿嘿一笑,“让兄弟们把戏给老子做足了……力战不退!” “明白!”王六根答应一声,满脸笑意,“力战不退!” 李洪涛却有些疑惑,“不是打巷战吗?” 朱向阳轻轻地望了他一眼,“你说打巷战,小鬼子就能跟你打巷战啊?” “呃……”李洪涛一滞,连忙摇头,“怕是不能!” “那不就结了?”朱向阳微微一笑,“所以,俺们得先让小鬼子先放下了戒备,他们才敢大摇大摆地冲进来……” “隐蔽……” 他话音未落,孟富贵的吼声便陡然响起,响彻了朱家寨! “砰砰砰……” 村外炮声紧接着便响了起来,“嘘嘘嘘……” 那是田村少佐匆匆调来的迫击炮。 第二七二章假戏真做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豫东大地,却有一股烟尘冲天而起,那烟尘的源头在朱家寨。 “砰砰砰……嘘嘘嘘……” 朱家寨西门外,十余门迫击炮一字排开,齐声轰鸣,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寨墙。 寨墙由黄土夯成,虽然厚实,却哪里经不住炮火洗礼?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一时间,寨墙上下土屑横飞,烟尘翻腾。 “咳咳……咳咳咳咳……” 众兄弟慌忙躲到寨墙下,却也被呛得咳嗽连连。 “咳咳……他娘的,”李四维躲躲到寨墙根下,不停地抖着头上的尘土,愤愤不平地骂着,“计逵咳咳……要是来咳咳……来了,哪里咳咳……还能轮得到他们这般咳咳……这般嚣张……” “咳咳……就是……”王六根和孟富贵连连点头,泥沙簌簌而下,“咳咳……” 朱向阳捂着口鼻,却有些不信,“咳咳……小鬼子的炮咳咳……打得极准咳咳…………” “准咳咳……准个锤子!”弥漫的烟尘也掩盖不了王六根满脸的不屑,“想当初咳咳……在野店集咳咳……计逵干掉咳咳……干掉了小鬼子咳咳……好几门炮……” 朱向阳怔了怔,李洪涛却是信了,一抹脸上的泥沙,“那倒咳咳……是个咳咳……人物!” “咳咳……那是,”王六根冲他嘿嘿一笑,“等咳咳……有机会介绍你们咳咳……认识……”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炮声嘎然而止,李四维大吼一声“上墙”,摸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当先往寨墙上冲去,众人慌忙往墙上冲去。 寨墙上烟尘弥漫,隐约间一片狼藉。 “放枪咳咳……”李四维大吼一声,当先冲向了寨墙边,举起南部十四冲着寨外就是一枪,“砰……” 众兄弟匆忙冲到墙边,举枪就打,“砰砰砰……” “躲!” 枪声刚响,李四维的又大吼一声,当先转身往寨墙下跑去,众兄弟连忙转身,紧随其后。 “砰砰砰……嘘嘘嘘……” 果然,小鬼子的迫击炮再次响起,炮弹划破虚空,带起阵阵尖啸声,砸在了寨墙上,“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咳咳……他娘的,”李洪涛跑得慢了,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沙,忿忿地骂了着,“小鬼子咳咳……太他娘的狡猾了咳咳……” 朱向阳依旧捂着口鼻,不无佩服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你咳咳……倒是机咳咳……机警咳咳……” 李四维一抖身上的泥沙,“机警个咳咳……锤子,小鬼子咳咳……就这两招……” 正说着,炮声再次嘎然而止,李四维一挥南部十四又往墙上冲去,“上墙!” 众兄弟紧随其后,“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 “给老子盯准了再打!” 李四维趴在被轰掉了大半的掩体后面,透过弥漫的烟尘死死地盯着村口的小鬼子。 “冲锋!” 牛岛大尉挥舞着佩刀,直指朱家寨,神情狰狞,“冲锋!冲锋……” “哒哒哒……” 四挺九二式机枪开始掩护,打得寨墙土屑横飞,烟尘翻腾。 两个分队长(班长)连忙一挥膏药旗,奋力嘶吼起来,“天皇万岁……” “天皇万岁……” 两队小鬼子大吼着,越过两面膏药旗,奋力冲向了石桥。 那擎旗的分队长是真正的精锐,为了使战后的部队能迅速恢复战斗力,他们并不需要冲到最前面! 三五十个小鬼子端起三八大盖奋力冲锋,直挺挺地冲向了小石桥,却是连腰都不见猫一下……这就叫万岁冲锋! 自日俄战争胜利以来,万岁冲锋和精准射击便被小鬼子奉为制胜法宝。 “哒哒哒……” 机枪在轰鸣,小鬼子不断在靠近,寨墙上的兄弟们静静地等待着。 “打……” 当第一个小鬼子冲上石桥的时候,李四维怒吼着扣下了扳机。 “砰……” “砰砰砰……”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瞬间便撩到了十多个小鬼子,余者依然奋力冲锋。 可是,石桥就在寨墙下,哪里冲得过去? 遥望着这一幕,田村少佐脸色铁青,“暂停攻击!继续炮击……” “砰砰砰……嘘嘘嘘……” 炮声轰隆,尖啸声只穿耳膜!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西门寨墙在爆炸声中摇摇欲坠,烟尘冲天。 众兄弟仓惶逃下寨墙来,已经死伤十余人。 李四维望着被抬进村中的伤员,声音苦涩,“龟儿咳咳……龟儿的,这戏演咳咳……演不下去了咳咳……” “那咳咳……咋整?”王六根有些焦急,“不演不成啊!” 李四维一咬咬牙,“六根咳咳……你进村埋伏咳咳……” “是,咳咳……”王六根连忙允诺。 “向阳咳咳……洪涛……”李四维又望向了朱向阳和李洪涛,“你们哪个留下陪咳咳……老子演戏咳咳……” 朱向阳和李洪涛对望一眼,异口同声,“俺咳咳……” 然后,朱向阳瞪了李洪涛一眼,“服咳咳……服从命令咳咳……” 李洪涛一怔,紧紧地盯着他,“成,你咳咳……要活着……” 话音未落,李四维大吼一声“上墙”,挥舞着手枪就往炸得稀烂的墙上跑……爆炸声已然停了! “砰砰砰……” 众兄弟纷纷跟上,跑到墙边举枪就打。 “好!”小鬼子阵前,田村少佐凝神一听那枪声,顿时精神一振,“枪声已经低了很多……牛岛君,冲锋!” “嗨!”牛岛少佐轰然允诺,一拔军刀,直指寨墙,“冲锋!” “咻咻咻……噗噗噗……” 迎接他们的是扑面而来的子弹,那子弹零落、散乱,大多打在了地面上,烟尘四溅。 “啊啊……” 也夹杂着一两声惨厉的呼声。 “天皇万岁……” 两个打着膏药旗的小鬼子高叫着向石桥冲去。 “哒哒哒……” 机枪又开始怒吼!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向寨墙,打得黄土四溅,众兄弟被打得抬不起头来,枪声顿时一滞。 “天皇万岁……” 小鬼子的两个分队长继续挥舞着膏药起,嘶声大吼着,其他小鬼子如打了鸡血般冲上了石桥,涌到了寨门前。 “砰……砰……” 寨墙上的火力完全被小鬼子的机枪压制,有气无力! “他娘的!”李四维一咬牙,嘶声高叫,“手榴弹……” “嗤嗤嗤……” 众兄弟毫不犹豫地扯下了手榴弹,用牙咬住弦一拉,在墙上一磕,冲寨墙下扔去。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硝烟翻腾,惨叫声此起彼伏,“啊啊啊……” “进攻……” 牛岛大尉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挥舞着佩刀,嘶吼着,“继续进攻……” “天皇万岁……” 又有四个冲锋队冲出阵来,嗷嗷叫着冲向了石桥! “他娘的,”朱向阳看着依然连腰杆都懒得弯一下的小鬼子,忿忿骂了一句,端起长枪一瞄,扣下了扳机,“砰……” 子弹怒吼着冲出枪膛,“咻……”,尖啸声震人耳膜。 一个擎着膏药旗的小鬼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额头上一股血光飙射而出。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赞叹,惊讶地望了朱向阳一眼,“给老子继续打,专打小鬼子的膏药旗!” 朱向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一拉枪栓,紧紧地盯着冲上来的小鬼子,仍由机枪弹“噗噗……”地在面前溅起漫天的烟尘,犹如蜻蜓点水般一沾扳机,“砰……”,一粒子弹怒吼着冲出枪膛,划破了虚空,“咻……” 石桥上,又一面膏药旗软软地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李四维心中一热,朝朱向阳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朱向阳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一拉枪栓,轻轻地扣下了扳机,“砰……” “咻……” 子弹再次怒吼而出,划破虚空。 李四维满脸期待,却见剩下的两面膏药旗依旧冲过了小石桥。 “轰……” 一声巨响,李四维还没来得及失望,便觉寨墙猛烈地摇动起来。 “撤……” 李四维一惊,起身便往墙下跑去,“堵住寨门……一定要堵住!” 寨墙下,小鬼子成功爆破寨门之后,蜂拥而入,瞬间便把个三五米宽的寨门堵得满满当当。 李四维一马当先,自台阶上跃身而下,蹿入了小鬼子的冲锋队中,一猫身子,举枪便打。 紧随其后的朱向阳吓了一跳,这……是不要命了? “砰砰砰……” 南部十四虽然稳定性差得令人发指,但毕竟是自动式手枪,短兵相接之时却比三八大盖来得顺手,几个小鬼子应声而倒。 朱向阳还在犹豫,便见苗振华带着兄弟们紧随李四维跳下了台阶,跳进了小鬼子的队伍,挥起长枪就砸! 朱向阳一见众将士都跳进了小鬼子的冲锋队,哪里还敢犹豫,连忙飞身而下! “呯呯嘭嘭……” 短兵相接就是干,挥舞枪托远比扣动扳机来得实用。 “咔……” 李四维扣了三五下扳机,便听得一声空响,连忙一甩手,将手枪扔了出去,“呛啷”一声拔出指挥刀,还没来得及挥出便被一个小鬼子挥起枪托砸了个趔趄,痛得龇牙咧嘴。 “你娘!” 李四维一咬牙稳住身形,怒目圆瞪,手中长刀奋力地划出一道圆弧,三个小鬼子都是一惊,慌忙挥动长枪相迎,“呯呯嘭嘭……” 李四维手腕一麻,长刀差点脱手而出,三个小鬼子也是浑身一震,还来不惊讶,便被随后跳下来的兄弟撞得东倒西歪,“嘭嘭嘭……”,那是骨肉之间的碰撞。 一场热兵器的较量生生地演绎成了野蛮冲撞。 短兵相接,根本没有时间调转枪口,更没有时间拉枪栓。 “呯呯嘭嘭……” 那是枪托与枪托的较量,那是肉体与肉体的抗衡! “杀!” 李四维嘶声高叫着,一柄长刀却被小鬼子的枪托死死抵住,再无法挥出。 “杀!” 众兄弟嘶声高叫着,枪托奋力砸出,却和小鬼子来挥起的枪托撞了个旗鼓相当。 “砰砰砰……” 只有随后跳进战团的朱向阳靠着一支盒子炮大展神威,一下子撂倒了三五个小鬼子。 “匕首……” 李四维嘶声高叫着,手中的长刀“当啷”掉落,右手却一摸上了腰间的短匕,直奔对面小鬼子的胸膛,“杀……” “杀!” 众兄弟纷纷弃枪,一支支短匕寒光闪闪,身体却已合身扑上,根本不给小鬼子抡圆长枪的机会。 “噗噗噗……啊啊啊……” 利刃入骨,血光四起! “冲锋……” 狭窄的寨门被挤得满满当当,门外的小鬼子嗷嗷叫着往门里挤,却如何挤得进来? “杀!” 李四维高叫着,扑向了下一个小鬼子,那小鬼子惊惶之下只得抬起枪口,就要扣扳机,却被拥挤的人群撞得一个趔趄。 “砰……” 枪声响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却没有人再顾忌那是惨嚎声是哪个发出的! “杀杀杀……” “呯呯嘭嘭……” “噗噗噗……” 短兵相接,只有肉与利刃的碰撞。 寨门口都是人,人挨人,人挤人……一片混乱,一片血红! “攻击、攻击……” 牛岛大尉遥望着那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寨门,一挥佩刀,嘶声高叫着。 “攻击……” 一队队的小鬼子呐喊着冲向了寨门,却哪里冲得进去? “杀!” 李四维扑进一个小鬼子的怀中,嘶声高叫着,“杀……” 血光飞溅,溅了他一头一脸! “上墙!” 去而复返的王六根一看寨门口的景象,心中一紧,连忙扯下一枚手榴弹直冲寨墙上,嘶声高叫着,“给老子炸!” 一众兄弟哪敢怠慢? 不把门外的小鬼子切断,团长哪里还有活路? “嗤嗤……” 王六根冲到寨墙上,将手榴弹扔到了寨墙外。 “嗤嗤嗤……” 众兄弟纷纷跟了上来,将冒着青烟的手榴弹扔到了寨墙外。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寨门外爆炸声震天般响起,硝烟翻腾,惨叫声不绝于耳,“啊啊啊……” 牛刀大尉看得目瞪口呆。 田村少佐看得睚眦欲裂,愤怒地嘶吼着,“炮击!炮击……把寨墙轰塌……轰塌!” 众将佐听得心中一寒……那寨门里还有帝国勇士在奋战啊! 佐藤少尉也是心中发寒,却不敢怠慢,一挥指挥刀,“炮击!” “砰砰砰……” 迫击炮响了,“嘘嘘嘘……”,炮弹如雨点般砸在了寨墙上,“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啊啊啊……” 王六根和一般兄弟根本来不及撤离,硝烟翻腾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手榴弹……” 王六根一个趔趄,继续嘶吼着,“继续炸……给老子继续炸!” 此刻,“力战不退”的假戏已经被真做! 寨门不能丢! 李四维机械地挥舞着匕首,眼中只有杀意……杀杀杀! 团长不能死! 寨墙上的兄弟冒着炮火,拼命地阻击着寨门外的小鬼子,手榴弹扔光了,就举枪便打!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寨墙上弹片与土屑齐飞,残肢断臂与烟尘共舞。 却没有人后退一步! 第二七三章第一枚信号弹 朱家寨只有一户人家姓魏,住在村东。 魏家的宅院不大,大门朝南开,前廊后院,有三间正房一间耳房,土坯墙,青墨瓦。 就在西门炮声轰隆、杀声震天之际,一个的窈窕身影直奔魏家大门而来,步履匆匆……她正是魏家的女儿喜子。 魏喜子径直到了大门前,伸手一推大门,“吱呀……”,推出条一尺来宽的缝隙,脚步不停,灵巧地钻进门来,返身将门合上,犹豫了一下,没有下门闩,转身又往前廊去了。 匆匆穿过前廊,魏喜子进了后院,直奔耳房。 耳房中央是一座小石磨,一边整齐地码放着柴禾,占了小半间屋,足有两米多高,好似一座小山;另一边放着镰刀锄头簸箕蓑衣斗篷笤帚犁……堆得满满当当。 魏喜子到了柴禾堆旁,小心翼翼地从柴底部扒出一条缝隙,一直扒到墙根,然后调头又到了边缘,小心翼翼地把缝隙堵好,缓缓地退了进去……就这样,柴禾堆恢复了原貌,而魏喜子却消失在了柴火堆里。 地下,一条三尺方圆的地道在黑暗中曲折蜿蜒,地道的尽头透着一思光亮,那光亮的源头在一间三五米见方的石室里。 石室里,灯火昏暗,朦胧中映照出两个人影来,一个中年、一位老者。 中年靠坐在角落的稻草堆上,身上捂着一床碎花棉被,脸色蜡黄,愁眉不展。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伤员在静静地躺着,鼾声如雷,却也掩盖不了地面上隐约传来的爆炸声。 老者横坐在他身旁,轻声劝慰,“葛队长,你需要多休息……外面的事俺们也帮不上忙不是?” “是啊!”中年一声长叹,满脸苦涩,“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呐!” “不,”老者连忙摇头,“只要杀贼之心不死,终有一天,俺们能把东洋贼子统统赶出去!” “爹,”他话音刚落,魏喜子叫了一声,便从黑漆漆地洞口钻了进来。 “喜儿!”老者连忙起身,三两步到了洞口将魏喜子扶住,脸上多了一丝喜色,“没遇到危险吧?” 那地道高不过三尺,魏喜子一路弓着身子钻进来,早已满头大汗,被扶住之后,连忙摇头,声音有些惶急,“俺莫事……可是,西门怕是撑不住了,小鬼子的炮一直在轰,好像要把那寨墙轰塌了才甘心……” 她话音未落,石室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轰隆隆……”,巨响好似闷雷一般在石室里回荡起来。 “啪嗒,”魏喜子被震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魏老爹勉强稳住身形,连忙就去扶魏喜子,却见魏喜子已经翻身坐起,脸色煞白,“塌了……西门寨墙肯定塌了!” 魏老爹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劝慰,“喜儿不怕,喜儿不怕……小鬼子找不进来,找不进来……” “不,小鬼子一定能找到洞口!”说着,魏喜子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要往洞里钻,“俺去洞口守着……” “去不得啊!”魏老爹慌忙拉住了她,“喜儿,去不得啊!” “老爹说得对!”葛队长也连忙劝阻,“喜儿,你去了反倒会把小鬼子引进来!” 魏喜子浑身一震,连忙望着葛队长,满脸焦急,“葛队长,那咋办?小鬼子进了村,肯定会挨家挨户地搜,不光是俺们……乡亲们也一个都跑不了……” 葛队长一怔,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只希望……只希望友军能拖住小鬼子……或者,把小鬼子引开……” “拖不住!”魏喜子连忙摇头,“他们还不到一百个人,小鬼子却会越聚越多……” 日上中天,村西口的小鬼子的确已经越聚越多了! 望着轰然倒塌的寨墙,田村少佐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进村!鸡犬不留……” “嗨!”牛岛大尉轰然允诺,一挥指挥刀,“攻击……” “帝国万岁……” 一干分队长奋力地挥舞着膏药旗,小鬼子们嗷嗷叫着冲向了朱家寨,冲向了已然化为了废墟的寨墙……胜利就在眼前! 寨墙倒塌,尘土飞扬,弥漫的烟尘中,王六根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在废墟里跑着、嘶吼着,“团长咳咳……快找团长……” “咳咳……老子在这里,”李四维的声音突然响起,手里提着一杆不知从哪里摸来的三八大盖,冲了上来,“快撤……带着咳咳……受伤的兄弟们先撤咳咳……” “团长……” 王六根精神一振,大吼着,“团长还活着!兄弟们咳咳……团长还活着……快撤咳咳……快撤……” “俺断后,”孟富贵端着一甘三八大盖冲了出去,动作依旧矫健。 “回来!”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他,“先不要咳咳……暴露了,等咳咳……小鬼子进来了咳咳……再打,六根咳咳……先带受伤的兄弟们咳咳……撤……” “跟俺来!”李洪涛扶起一个受伤的兄弟,当先往村中跑去,“去祠堂咳咳……那里有地道……” 王六根一咬牙,也扶起一个受伤的兄弟跟了上去,“三营的咳咳……跟老子走!” 三营还能动弹的兄弟都扶了受伤的兄弟匆忙跟上,可是,受伤的兄弟实在太多,哪里扶得完? “走!”李四维一咬牙,“全都跟老子咳咳……把受伤的兄弟都带上……快!” 吼完,李四维径直奔向了一个躺在废墟里哀嚎的兄弟面前,伸手就要去扶他。 “团长……”烟尘扑满了那个兄弟的脸,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俺走……走不成了……你给颗手……手榴弹……” “不!”李四维连忙扶住了他的胳膊,一用力,“给老子走!都要走……” “啊……” 那兄弟一声痛呼,“腿……俺的腿……被压住了……” 李四维一惊,连忙俯身去看,才发现他的一双腿已经被埋了大半,只得慌忙去刨土块。 “团长……”那兄弟却奋力地大吼了一声,“你快走……” “一起走!振华……快来帮忙……”李四维一声大吼,把三八大盖一丢,双手奋力地刨了起来,却听那兄弟声音一厉,“李大炮,你快给老子滚咳咳……拿起枪……给老子滚咳咳……你不能……不能让兄弟们白死咳咳……” 李四维一怔,却听那兄弟继续吼着,“给老子记住咳咳……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快滚……” “老子……”李四维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发涩。 “快滚啊!” 那兄弟一声厉喝,“你要让兄弟们……死不瞑目吗?” 如果一直都要这样活着……还活个锤子! 李四维浑身一震,只觉滔天怒意直打脑门,“好!好……老子这就滚咳咳……老子这就滚……” 说着,李四维捡起三百大盖,“哗啦”一拉枪栓,转身就往废墟上冲去,刚赶过来的苗振华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李四维一鼓作气冲上废墟顶端,就看到外面的烟尘中人影幢幢,连忙一抬枪管就扣下了扳机,“砰……” “团长,”紧随而至的苗振华慌忙把枪一扔,一个箭步冲向了李四维,合身扑上,将李四维扑倒在地,翻身往废墟下滚落。 “咻咻咻……噗噗噗……” 李四维原先站立的地方尘土四溅,那是小鬼子的反击。 废墟下,苗振华忍着剧痛,一骨碌爬了起来,拖起李四维就要往村里跑,“团长,先进村……先进村……” “放开老子,放开老子……”李四维挣扎着,怒吼着,“老子要和狗日的拼了……拼了……” “不能拼啊!”苗振华死死地拽着李四维,“你的巷战呢?你的计划呢?你要死了……兄弟们咋办?村子里的老百姓咋办?” 李四维浑身一颤,“对……还有计划……还有计划……老子们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放开老子!” 说着,李四维大吼一声,“放开老子……老子要找条枪……” “好!”苗振华心中一松,连忙松开了李四维,也在废墟里找了一杆三八大盖,又在一具尸体身上摸着弹药盒。 “走!”李四维比他还快,捡起一杆三八大盖,摸了一个子弹盒塞进衣兜里,转身就往村里跑,“都跟紧老子……朱向阳呢?朱向阳呢?”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身后陡然枪声响起。 烟尘弥漫的废墟中,小鬼子已然冲了进来,正在清理战场。 “跟俺来!”朱向阳端着杆三八大盖冲了上来,越过了李四维继续往前跑,“前面有个巷子,易守难攻……” “好!”李四维紧跟朱向阳跑了几步,顿觉眼前一亮,那弥漫的烟尘消失了,精神也是一振,“兄弟们……拖到天黑就是胜利!” “是!”仅存的十余个兄弟,人人灰头土脸,却依然目光炯炯。 “振华,”李四维脚步不停,“哗啦”一拉枪栓,嘴上却在问,“信号弹还在吗?” “哗啦”,苗振华也拉动了枪栓,紧随其后,“还有三颗,两红一绿!” “好!”李四维心中一松,跟着朱向阳转进了一条小巷,“一定不能丢了!” “是!”苗振华轰然允诺,“俺在,信号弹就在!” “到了!”朱向阳停下了脚步,一指左边最大的宅子,“这宅子三进三出,后门能直通祠堂。” “好!”李四维一挥长枪,“准备战斗!” “砰……砰……砰……” 李四维话音未落,枪声陡然在村北响起,零星而突兀。 “砰……砰……砰……” 与此同时,村南的枪声也响了起来,紧接着是村中,“砰砰砰……” 依然是那处石室,魏喜子攥着一支盒子炮紧紧地守着地道口,魏老爹在给葛队长换药,神色担忧,“葛队长,俺这个草草药怕是治不好你的伤啊……” “莫事,”葛队长随口应着,却是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那隐约传来的枪声,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枪声又响了……战斗还没有结束!” “对!”另外两个伤员早已被惊醒,此时靠坐在稻草堆上,听到枪声也是精神一振,“枪声分散而缓慢……这是在打巷战了!有向阳他们帮忙……友军一定能撑下去!” 两个伤员,一个是满脸横肉的大汉,一个是斯文清瘦的青年,但是此刻,他们苍白的脸上都是满脸期待之色。 “真的吗?”魏喜子神色一喜,旋即又黯淡下来,“可是……小鬼子有那么多人……” 两个伤员都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哼了起来: 脚尖落地 轻轻地呼吸 紧握住武器 隐藏着身体 歌声低沉,却带着一丝灵动之感,魏喜子忍不住轻轻地跟着合了起来。 从黑暗的深巷 从荒凉的墓地 从破旧的窗口 从高耸的屋脊 我们爬行 我们偃息 我们静听敌人的足音 我们防备敌人的偷袭 歌声渐渐高亢,高亢中突然多了一丝悲怆: 看吧 国土被抢去了三分之一 听吧 枪炮震碎了天和地 千万人炸成肉泥 千万人做了奴隶 谁无父母 谁无儿妻 昨夜一堂共欢笑 今朝生死各东西 魏喜子情不自禁地大声合了起来,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那歌声却是突然一扬,变得铿锵起来: 这是血海的冤仇 报复责任在自己 我们要以猛烈的巷战 夺取抗战最后的胜利 唱到此处,歌声嘎然而止,余音在石室里回荡! “脚尖落地,” 魏喜子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盒子炮,轻轻地唱了起来,声音灵动而婉转,目光越来越亮,“轻轻地呼吸……” 葛队长、魏老爹和其他两个伤员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在昏暗的石室里回荡! 一股无形地力量在歌声中疯狂滋长……巷战!巷战!巷战! 地面上,交错的小巷中、杂乱的院落里……枪声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巷战正酣! “八嘎!八嘎……” 村北大道上,牛岛大尉手握佩刀,狠狠地盯着千叶少尉,“千叶君,你不是说西面已经扫荡干净了吗?” “嗨!”千叶少尉连忙垂首顿足,“职部的确已经把西面清理干净了……支那人一定是通过密道绕过去的!” “八嘎!”牛岛大尉暴躁地打断了他,“告诉我,你们在西面一共剿灭了多少敌人?” “呃……”千叶少尉一滞,硬着头皮答了句,“只有六具尸体……敌人……” “八嘎牙路!”牛岛大尉一扬手中的佩刀,却又无力地放了下来,“继续向西扫荡!你部要来回扫荡,不停地扫荡……要让敌人无处藏身!” “嗨!”千叶少尉如蒙大赦,连忙垂首顿足。 村中晒坝上,田村少佐正在听着神田大尉的汇报,“……村南房屋错落,小巷纵横,我部实难有效扫荡……” “够了!”田村少佐一摆手,满脸不耐,“神田君,既然房屋碍事,那就全点了!” “可是!”神田大尉抬头望了一眼如血的残阳,满脸犹豫,“村南很大……天也快黑了……” “八嘎!”田村少佐一声怒骂,正要发作,却见和知中尉匆匆而来,满脸惶急,“报告少佐!” 田村少佐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讲!” “嗨!”和知中尉连忙汇报,“东宫大尉在前方遇袭……已然玉碎!” 田村少佐浑身一震,满脸狐疑,“你说东宫君玉碎了?” “嗨!”和知中尉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大尉亲自追击一股敌人……刚进了一所大宅子就遭遇了埋伏……” “八嘎!”田村少佐狠狠地瞪着他,浑身不住地颤抖着,“烧!烧……把整个村子都烧成灰烬!” “这……”一众官佐面面相觑。 “八嘎,”田村少佐见众官佐犹豫,“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杀气腾腾地瞪着他们。 “嗨!”一众官佐哪里还敢犹豫! 夜幕渐渐拉开,朱家寨中一栋栋房屋相继被点燃,犹如一堆堆硕大的篝火。 田村少佐举着望远镜遥望着一堆堆篝火,笑容狰狞,“哪怕你们都是地鼠……我也会把你们一只一只地挖出来……挖出来!” “咻……嘭……” 他话音未落,一道红光从村东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裂开来,绚烂夺目! 田村少佐一怔,皱起了眉头,“信号弹……他们还有援军?” 小智大尉连忙点头,神色凝重,“少佐,不得不防啊!” 第二七四章援兵齐至 李四维本欲在黄泛区东岸大干一番,却不想被小鬼子的军犬发现了行踪,最终陷于朱家寨中。 按照李四维的计划,先在村西口上演一出“力战不退”的戏码,然后把小鬼子诱入寨中,进行巷战……只要拖到天黑便有转机。 可是,敌我力量相差太悬殊了! 田村少佐带来的追兵有三个步兵中队、一个骑兵小队,外加百余伪军,迫击炮、轻重机枪一应俱全,而李四维所部不过百余人,每人只有一支三八大盖。 村西口一役,小鬼子的攻势犀利,李四维为拖延时间不得不假戏真做,最终,小鬼子直接把寨墙轰塌,攻入了村中。 村中有两条大道,一条东西走向,一条南北走向,交汇于村中晒坝,将村子分为四块,其间又有纵横交错的小巷将院落与大道连通。 小鬼子攻入村中之后一分为三:东宫中队沿东西走向的大道向西推进,意欲把村子分割为南北两块;同时,牛岛中队和神田中队分南北两路向东推进、逐次扫荡! 只是,计划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顺利! 直到黄昏之时,东宫中队虽然打通了东西大道,将村子分割为南北两块,但是,东宫大尉也遇伏身亡了;牛岛中队和神田中队也成功地占领了南北大道,将村子又一分为四,但他们的扫荡却毫无成效,李四维所部依旧在村中神出鬼没,不断地袭击着已经陷入分散的小鬼子,使小鬼子的伤亡不断飙升。 最终,暴跳如雷的田村少佐下令烧房子了! 仗着优势的兵力和火力,小鬼子将李四维、廖黑牛、赵德柱、孙大力分别分割封锁在了村中的四个角落里,然后从容地纵火,从村西一路往村东烧来。 李四维也算得上纵火的惯犯,自然知道火的威力,顿时便急了:村中的地道简陋,根本禁不住烟熏,如果任由小鬼子放火,那么,藏匿在地道里的村民绝对剩不了几个! 无奈之下,李四维让苗振华发射了第一枚信号弹:红色弹! 夜幕初临,一枚红色的信号弹自朱家寨东北角冲天而起,璀璨夺目。 红色弹代表进攻! 怎么会是红色弹? 田村少佐和一众小鬼子惊疑不定,六十六团各部兄弟却没有半点儿迟疑。 哪怕命令再不合理,那也是命令! 村西北一个小巷口,三条小巷在此交汇,一条自西北方向而来,一条向南连接东西走向的大道,最后一条一直向东延伸到南北走向的大道上。 寺冈上士带着十二三个小鬼子死死封锁住了巷口,将廖黑牛所部的一队兄弟堵在了向东延伸的小巷中,可是直到信号弹升起之时也没有攻进去。 红色的信号弹升起之时,一众小鬼子都是一愣。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巷口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杀!杀啊……” 紧接着,枪声大作,“砰砰砰……”,子弹从巷口扑了出来,“咻咻咻……噗噗噗……”,胡乱地打在大道上、院墙上,打得土屑四溅、烟尘翻腾。 “哒哒哒……” 太田中士连忙扣响了歪把子机枪开始反击,“咻咻咻……噗噗噗……”,机枪弹如飞蝗一般扑出,将个狭窄的巷口封锁得密不透风! 寺冈上士心中大定,也端起了三八大盖开始反击。 “砰……” 陡然一声枪响,“嘭……”,一粒子弹正中太田中士的钢盔,“呃……”,弹头穿透钢盔破开头骨,太田中士脑袋一仰,摔倒在地,“啪嗒……” “砰砰砰……” 紧接着,枪声大作,“咻咻咻……”,子弹如飞蝗般扑面而来。 “他们在围墙上……” 有小鬼子嘶吼起来。 寺冈上士一惊,连忙一抬枪口,扣下了扳机,“砰……” 一众小鬼子纷纷抬起枪口,扣下了扳机,“砰砰砰……” 就在此时,黑川中士已经拉开了太田中士的尸体,就要接管歪把子机枪,“噗噗”,两颗子弹同时击中了他的胸腹,将他掀翻在地。 “砰……”,巷口的枪声再次响起,廖黑牛一马当先杀了出来。 占权带着十余个兄弟紧随其后冲了出来。 “砰砰砰……” 有人扣下了扳机。 “咻咻咻……” 有人从两旁冲向了小鬼子的防线,把手榴弹砸了过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杀!” 硝烟还在翻腾,廖黑牛便一声大吼,挥舞着长枪便冲了上去。 “杀啊……” 占权带着众兄弟怒吼着跟了上去。 “杀啊……” 苏烈和唐律光各带一队兄弟从围墙上跳了下来,继续沿着小巷向南冲杀。 “嘭……” 廖黑牛一枪托把还在抽搐的寺冈上士砸得头破血流,回头冲苏烈和唐律光大吼,“冲上大道!” “啪嗒啪嗒……” 廖黑牛话音刚落,南面已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是负责封锁大道的木岛少尉所部。 “啪嗒啪嗒……” 东面的小巷里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堵在小巷另一边的赤星少尉也率部追了上来。 “走!” 苏烈和唐律光连忙带着兄弟们往两边的围墙下冲去,搭起人梯就上了两米来高的围墙,从墙上小心翼翼地往南摸去。 廖黑牛也顾不得打扫战场了,一挥长枪,调头就向南冲去,“杀!” “杀啊……” 占权连忙带着兄弟们跟了上去。 旋即,枪声和喊杀声再起。 “砰砰砰……” “杀杀杀……” 村西南、村东南、村东北,这样的场景不断地上演着……反击!反击!反击! 李四维带着仅存的八个兄弟杀上了东西大道,正遇到从南面杀出的孙大力,连忙一声大吼,“继续向西冲……不要管身后的小鬼子!” 吼罢,李四维一马当先向西杀去。 孙大力一怔,匆忙跟上,“杀啊……” “杀啊……” 众兄弟紧随其后,喊杀声震天。 “砰砰砰……” 枪声大作,众兄弟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直奔西门而去。 和知中尉从北面追来,暴跳如雷,“快追,快追……少佐在晒坝上!” 从南面追过来的今冈少尉也是大惊失色,一马当先追了上去,“快……绝不能让他们冲过去!” 一开始,小鬼子仗着人多火力强把李四维他们分割包围,可是,李四维突然下令反攻,各部集中兵力拼命杀出,小鬼子兵力分散,一时间更本拦截不住,只得在后面拼命追击。 李四维并不知道田村少佐在晒坝上,他之所以一味地拼命,只是想争取主动,打乱小鬼子烧房子的计划。 田村少佐没想到李四维竟然敢悍然反击,但听到不断靠近的枪声和喊杀声也感觉到了杀机,慌忙带着大队本部沿着南北大道向北撤去……牛岛大尉的主力和秋山少尉的骑兵小队都在北面。 北门附近就是祠堂,王六根安顿好了伤员,祠堂外面的巷口已经被秋山少尉所部封锁了,双方在此陷入了苦战。 当信号弹升起之时,王六根连忙组织冲锋,可是,疲惫不堪的兄弟们哪里冲得出骑兵的包围? “轰隆隆……” 就在王六根心急如焚之时,北门方向陡然一声巨响,紧接着,枪声大作,“砰砰砰……” “咻……嘭……” 一颗绿色信号弹冲天而起,炸出一团绿光来。 “援兵!” 王六根精神一振,嘶声高叫着,“兄弟们,援兵到了!援兵到了……跟老子杀出去!” “杀啊……” 众兄弟嘶声呐喊着。 “杀啊……” 北门方向响起了应和声。 “龟儿的,”刚刚冲到晒坝的李四维连忙调头往东面杀去,“黄化来了!大力,调头!调头……弄死后面的小鬼子!” 西面的廖黑牛和赵德柱本来还在和追兵死磕,准备为李四维保住退往西门的路,一见那绿色的信号弹,当机立断,“撤!往东面撤……援军在北门!” 李四维等人欣喜若狂,正往北门撤去的田村少佐却是面色铁青,“八嘎!他们果真还有援兵……” “少佐,去西门吧!”小智大尉攥着一支南部十四,神情镇定,“我部兵力分散,事已不可为……各部分散突围,在村西集结,待摸清敌军情况再做定夺。” 田村少佐一怔,也冷静了下来,“向西撤退!” 夜幕下,朱家寨中枪声四起,乱成了一锅粥。 不多时,西门响起了嘹亮的号声。 听到号声,各处的小鬼子连忙撤退,可是,李四维被压着打了一天,哪能任他们安然撤离? “趁他病要他命”本就是李四维的一贯作风! “追……一个都不要放跑了!”李四维不知疲倦般,一马当先咬住小鬼子的队伍追了上去。 “追啊……” 呐喊声四起,响彻朱家寨! 只是,众兄弟毕竟已是强弩之末,追了百十米便把小鬼子追丢了,一个个地瘫坐在地,喘息不已。 黄化率部从北门追杀而来,带着兄弟们就要继续追。 “老道,”李四维连忙叫住了黄化,拄着长枪站了起来,“救治伤员、收集武器……小鬼子可能还会杀进来!向阳,救火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朱向阳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是!”黄化也不甘地点了点头,满脸惋惜,“可惜了河防工事……” 如果没有朱家寨的事,他们此刻应该在偷袭小鬼子的河防工事。 “可惜个锤子!”廖黑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哗啦”一拉枪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把村外的小鬼子全干掉,那河防工事还是老子们的!” “对!”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站了起来,蠢蠢欲动,“干掉村外的小鬼子,拿下小鬼子的河防工事!” “好!”李四维一咬牙,“搜集好武器弹药,跟老子去拿下小鬼子的河防工事……” 村西田野里,残余的小鬼子陆续集结。 田村少佐站在队伍前,面色阴沉地望着小智大尉,“还剩多少人?” “四百五十二人,”小智大尉犹豫了一下,“应该还有跑散的……” 田村少佐一挥手打断他,环顾众将佐,目光停在了秋山少尉身上,“秋山君,即刻返回指挥部,调集部队……” “信号弹……” 田村少佐话音未落,便听得队伍里惊呼声四起,“又有信号弹……” 田村少佐一惊,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县城方向升起了一枚红色信号弹,紧接着又升起一枚绿色信号弹……要出事!肯定要出事! “快!”田村少佐有些慌了,“即刻回援!即刻回援……该死的信号弹!” “轰轰轰轰隆隆……” 田村少佐话音刚落,县城方向爆炸声已如闷雷般响起。 自夜幕初临,朱家寨中先后升起两枚信号弹,大好局势瞬间逆转! 看到那信号弹,李四维等人却是士气高涨。 “黄化!”李四维一望黄化,目光灼灼,“给老子把村外的小鬼子咬住!” “是!”黄化答应一声,一挥手中的三八大盖,当先往西门蹿去,“特勤连的兄弟都跟上!” 望着匆匆而去的兄弟们,李四维心神一松,软软地瘫倒在地。 “团长,”苗振华一惊,连忙俯身去看,一看之下,满脸惊惶,“团长,你受伤了?” “死……死不了!”李四维无力地笑了笑,“帮……帮老子把……把肩上的子弹剜出来……不……不深……” 苗振华一怔,轻轻地伸出两根指头钻进了李四维的伤口,顺利地摸到了弹头,“是……是这里吗?” “拔!”李四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苗振华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拔了出来。 李四维浑身一抖,“嘶嘶”地直抽凉气。 “嘶啦……” 苗振华连忙去撕衣服。 “龟儿的!” 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小……鬼子有……有医疗包……还有酒……” “哦……对对……” 苗振华连忙点头,抬头大吼着,“哪个找的有医疗包?还要酒!团长受伤了……” 正在打扫战场的兄弟都是一惊,“团长受伤了……” “老子找了个医疗包……” 廖黑牛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我找了半壶酒……” 王六根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清酒的度数不高,但倒在伤口上却也似刀割般,疼得李四维直打摆子。 廖黑牛包扎的手法自然也温柔不到哪里去,伤口包扎好,李四维已是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了! “腿上……还有……” 李四维扯着嘴角冲廖黑牛笑了笑,有气无力,“你龟儿……轻些……” “好,好……” 廖黑牛连忙点头,声音沙哑,“老子会轻些……一定轻些……” 第二七五章小鬼子怕了?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隆隆……” 县城方向炮声如雷,声声炸在田村少佐心上,把那颗冰冷坚硬得有如铁石的心轰得外焦里嫩。 朦胧的夜色中,田村少佐策马狂奔,不断催促着,“快快快……” 河防工事绝不能丢! 一众小鬼子早已疲惫不堪,却也只得跟在马屁股后面咬牙跑着。 “砰砰砰……” “啊啊啊……” 身后急促的枪声和惨嚎声犹如催命更鼓,特勤连已经紧紧地咬住了小鬼子的后队! “八嘎!八嘎……” 小鬼子后队,负责断后的和知中尉听着右翼防线不断接近的枪声怒不可遏,挥着佩刀就往右翼冲了过去,“该死的绫部高树……” 话音未落,却见第一小队队长绫部少尉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满脸哭丧,“中尉,敌人攻势猛烈,我部难以抵挡……” “八嘎!”和知中尉脚步一顿,杀气腾腾地瞪着绫部少尉,“懦夫!” 在绫部少尉惊愕的表情中,和知中尉的手起刀落,斜劈在了他的左肩。 “咔嚓……” 锋利的刀锋破开骨肉,去势不竭,划过胸膛,自右肋滑落,带起一蓬血雨,溅了和知中尉一脸。 “啊!” 一声短促的惨呼,绫部少尉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满脸的惊愕凝固在了脸上。 “杀!” 和知中尉一声厉喝,继续往右翼冲去,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众随从无不凛然! “中尉……” 刚冲出几步,堤三少尉从一旁斜插过来,满脸惊惶,“敌人势大,左翼防线已被突破……” “八嘎!” 和知中尉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堤三少尉,指挥刀一扬又要劈下。 “中尉……快走!快走……” 正在此时,岩永少尉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在他身后,子弹紧随而至,“咻咻咻……噗噗噗……” “杀!” 黄化一马当先追了过来,神情狰狞。 “杀啊……” “杀啊……” “杀啊……” 四周喊杀声震天,二排长高先武带着队伍从右翼杀到,三排长方德山带着队伍从左翼杀到,四排长罗奉先带着队伍从中路跟了上来,众将士呐喊着扑向了还满脸惊愕的和知中尉,“杀啊……” “噗……” 堤三少尉刚刚逃过一劫,却被方德山一刀挑翻在地,“啊……” 方德山一拔刺刀,“噗”又插了进去,怒目圆瞪,“老子让你跑……” “当……” 和知中尉慌忙一挥佩刀,挡住了高先武的刺刀,只觉虎口一麻,“噔噔”连退两步。 高先武身形也是一晃,顿时一声厉喝,“杀……”,刺刀一扬,划过一道圆弧再次狠狠地劈下。 “当……” 和知中尉连忙举刀相迎,却是手腕一软,“当啷……”,佩刀掉落。 “噗嗤……” 高先武的刺刀去势不竭,顺着和知中尉的右肩滑落,血光四溅。 “啊……” 和知中尉一声凄厉的长嚎,踉跄着往后栽去。 “嘭……” 高先武连忙上前一步,提脚就踹,将和知中尉狠狠地踹翻在地,一俯身,挥刀就刺。 “噗噗噗” 和知中尉胸前多了三个窟窿,鲜血直冒,双目圆瞪,无力地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高先武哪里会在乎他要说啥?一拔刺刀,大吼一声“杀”,又继续向前冲去。 都说小鬼子拼刺刀厉害,特勤连的兄弟却是从来都不信的……小鬼子嘛,老子们随手都能劈两三个! 所谓“艺高人胆大”,追过来的不过特勤连三个排,却有股子一望无前的气势,如风卷残云般将和知中尉的残部干翻,又嗷嗷叫着继续向前追击。 前面是田村少佐残部的主力,足有将近四百人。 不过,县城遭袭,田村少佐心急如焚,早已乱了方寸,只顾往回赶,却没功夫理会追兵。 小智大尉却还有几分冷静,一直在注意后面的动静,突然听得后面的枪声嘎然而止,心中一紧,连忙拍马追上了冲在队伍前面的田村少佐,“少佐,不能再退了……” “八嘎!”田村少佐猛然,怒目圆瞪,“县城丢了,如何向大佐交待?” “可是……”小智大尉一咬牙,声音一沉,“少佐,如果不先消灭追兵,根本回不了县城!” “呃……” 田村少佐一滞,满脸疑惑,“和知君不是在断后吗?” “少佐,”小智大尉声音苦涩,“你听,枪声已经停了!” “杀啊……” “杀啊……” “杀啊……” 枪声停了,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八嘎!”田村少佐这才如梦初醒,一兜缰绳调转马头,满脸懊恼,“和知平一这个蠢货……就地反击,杀光该死的支那人!” “嗨!”小智大尉心中一松,连忙调转马头往后队去了,高喊着,“各部就地反击……牛岛君攻敌正面,神田君攻敌左翼,秋山君攻敌右翼!” “砰砰砰……” 旋即,枪声在后队响起。 “哒哒哒……” 秋山少尉带着仅存的十余骑从右翼奔出。 “狗日的骑兵!” 特勤连阵中,黄化听得蹄声,一挥长枪,“先武在正面坚守,德山负责左翼,奉先跟老子走……先搞掉鬼子的骑兵!一个不留!” 特勤连对鬼子骑兵的恨意由来已久……当日在滕县郊外,特勤连被小鬼子的骑兵咬住,几乎全军覆没! “是!”罗奉先一挥长枪紧随黄化而去,他也是那一战的幸存者。 “哒哒哒……” 马蹄声轰隆,直奔特勤连右翼而来。 “砰砰砰……” 枪声如雨! “攻击……” 牛岛大尉听得右翼枪声大作,一挥佩刀发动了反击。 “天皇万岁……” 牛岛中队幸存的三个分队长挥舞着膏药旗大吼着。 “天皇万岁……” 一众小鬼子呐喊着冲向了特勤连正面防线,个个动作矫健,杀气腾腾! 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小鬼子? 左翼,神田大尉也发动了反击,小鬼子嗷嗷叫着冲向了方德山的防线。 “砰砰砰……” “哒哒哒……” “啊啊啊……” “希津津……希津津……” 一时间枪声、喊杀声震天,子弹横飞,马嘶人嚎声不绝于耳! 战斗陷入了僵局。 小鬼子阵中,田村少佐望着战场,面色铁青地怒吼着,“八嘎!八嘎……” 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支那人……怎么会有如此精锐?” 小智大尉张了张嘴,最终默默地垂下了头……少佐啊,精锐是在战争中锤炼出来的啊!这精兵……是我们为支那人练出来的啊! “砰砰砰……” “杀啊……” 正在此时,身后枪声陡然响起,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 小智大尉一惊,连忙回头,只见朦胧的夜色中,幢幢地人影蜂拥而来。 “咻咻咻……噗噗噗……” 子弹如飞蝗般扑来。 “啊……” “希津津……” 小智大尉直挺挺地摔落马下,又被倒下的战马狠狠地砸在了身上,“轰……” “八……啊……” 田村少佐的怒骂声化作了惨嚎,刚摸到手里的配枪也“啪嗒”一声掉落马下。 强援已至,“一个小鬼子也不要放走”的吼声响彻战场。 听得吼声,特勤连的兄弟们士气大振,跟着吼了起来,“一个小鬼子也不要放走……” 那吼声在夜空中飘荡,远远地飘荡开去。 村西口,刚刚出村的廖黑牛听到了那吼声,满脸兴奋,“这伙小鬼子完了……” 王六根脚步一顿,弯腰喘着粗气,“终……终于可以歇……歇歇了……” 众兄弟纷纷松了口气,“援兵终于到了……” 村中晒坝上,李四维和一干伤员靠坐在石碾旁,听到喊声也露出了笑容,“龟儿的,郑三羊来得太及时了……振华,让老乡们都出来,收拾一下,跟老子们过河!” “是!”苗振华兴冲冲地应了一声,匆匆地走了。 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李四维幽幽地叹了口气,满脸苦涩,“他娘的,几条狗差点坏了老子的事……” “团长,”靠坐在一旁的侯振义龇牙咧嘴地纠正,“那是小鬼子的军犬!”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管他娘的是狗还是军犬,都弄回去让一刀炖了!” “那敢情好!”一众受伤的兄弟都笑了,“俺们都有口福了……” 正说着,富察莫尔根匆匆地来了,神情肃然,“团长,村里的小鬼子已经肃清,只是阵亡的兄弟们……一时间还找不齐……” “嗯,”李四维神色一黯,艰难地张了张嘴,“今晚就在村里过夜,天亮了继续找……” “是!”富察莫尔根答应一声,神色肃然,“俺们连夜就找……” 等到天亮,阵亡的兄弟应该能找齐吧! 富察莫尔根走了,晒坝上的气氛却沉默了下来。 “李大炮,你快给老子滚咳咳……拿起枪……给老子滚咳咳……你不能……不能让兄弟们白死咳咳……” “给老子记住咳咳……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快滚……” 废墟里那个兄弟的声音又在李四维脑海里响起,让他鼻子一酸……老子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啊! “李团长,”朱向阳过来了,满脸烟火色,却难掩喜色,“乡亲们都出来了,没有死人!” “哦?”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让他们收拾东西……连夜过河!” “过河?”朱向阳一怔,“为啥要过河?” “为啥?”李四维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他,眼眶通红,“留在这里等死吗?” 朱向阳心中一虚,连忙点头,“俺这就去给他们说!” 朱向阳刚走,廖黑牛又匆匆地回来了,满脸喜色,“大炮,三羊他们来了,小鬼子一个都没跑脱……” “团长,”郑三羊紧随而至,俯身就要去看李四维的伤势,“黑牛说你受伤了……” “莫事,”李四维连忙一摆手,望向了他身后的言常信,“常信,你啥时候来的?” “师长,”言常信连忙“啪”地一个敬礼,“卑职今天一早到的……泽生和怀礼也到了,他们去了县城!” “来得好!”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辛苦了!” 说着,李四维望向了郑三羊,“先安排村里的老乡过河……” “好!”郑三羊连忙领命而去。 “黄化,”李四维又望向了后面的黄化,“还跑得动吗?” 黄化嘿嘿一笑,“莫问题。”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去趟县城,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好,”黄化答应一声,转身就走,“又有罐头吃了!” 众兄弟也是笑容满面,“对,正好补一补!” “烟呢?”李四维却一瞪廖黑牛,“给老子点一杆……止痛!” “哦,”廖黑牛连忙掏出香烟,摸出一支塞进了李四维嘴里,点上。 “师长,”言常信犹豫了一下,“俺们还能干点啥?”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不急……说不定还有一场苦战!” 郑三羊连夜安排村里的百姓过河,可是,却没人愿意走。 李四维叫来了朱向阳,“咋回事?” 朱向阳犹豫了一下,神色一肃,“李团长,你不用担心俺们……俺们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哪怕死了……也想埋在这里!” 李四维默然,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今天的事……怕是瞒不过小鬼子的耳目,你们要做好准备!” “嗯!”朱向阳连忙点头,“俺们一口咬定是‘太君打太君’……” 李四维摇头苦笑,“小鬼子怕是莫得这么好糊弄啊!” 朱向阳一咬牙,“大不了,俺们换个村子!” 泛区附近十室九空,找个空村子安身倒也不难。 “嗯!”李四维点点头,突然心中一动,“你们挖地道的想法挺好,就是挖得有些简陋……听说在冀中那一带,游击队和老百姓就用地道对付小鬼子,他们的地道院院相连、户户相通,地道内有夹墙、陷阱、还有防毒防水的翻口和对外的射击孔……你们也可以学一学嘛!” 朱向阳一怔,“你……去过冀中?” 李四维摇了摇头,面不改色,“我听军中一个兄弟说过,他去过冀中!” “那就真能行!” 朱向阳满脸兴奋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率部去了河防工事,一直等到日暮时分也不见小鬼子的踪影,只得过河了。 夕阳下,李四维坐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河岸,皱起了眉头,“难道……小鬼子怕了?” 按照小鬼子的性子,如何肯吃这样的亏? 尉氏距离开封不过百十里,小鬼子要不是怕了,早就该杀过来了啊? 第二七六章谁无父母妻儿 时值农历二月初,夜色如墨,无垠的河面上水汽氤氲。 “哗啦……哗啦……” 朦胧中,一排排大小船只在河面上滑行,队形整齐,水声清越。 阵中一艘大船上,李四维默然靠坐在船头,嘴里的香烟明明灭灭,已经快要燃尽。 廖黑牛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径直凑到李四维身边坐下,满脸喜色,“大炮,老子们这一趟可搞了不少好东西呢!” “嗯,”李四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拿下了小鬼子的河防工事,又拔掉了附近的四个据点,缴获自然少不了! 廖黑牛轻轻地叹了口气,“还在想那些兄弟?” 那些战死在朱家寨的兄弟!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取下了嘴里的香烟,“我在想……小鬼子咋没追上来呢?” 廖黑牛一怔,也疑惑起来,“是啊,狗日的……还真怪了!” 李四维迟疑了一下,“黑牛……你说小鬼子是不是怕了?” “锤子!”廖黑牛连忙摇头,“小鬼子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他们哪里晓得怕?” “倒也是!”李四维点了点头,“那……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兵力匮乏?” “这个……”廖黑牛皱了皱眉,沉吟着,“倒也不是莫得这个可能……” 说着,廖黑牛恍然,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你龟儿想再搞一买卖?” 李四维嘿嘿一笑,“要真是那样,肯定要抓紧机会把他们搞痛了!” “龟儿的,”廖黑牛指了指李四维的右腿,笑骂了一声,“就你这样,还搞个锤子!” 说着,廖黑牛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还是想想回去咋跟宁医生她们交待吧!” “有啥好交待的?”李四维摇头苦笑,“她们都知道我……” 廖黑牛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神色一肃,“你好歹也是个副师长了,咋能还像以前那样?”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跟着……老子不放心啊!” “瞎操心!”廖黑牛笑骂一声,掏出香烟递给了李四维一支,“有我们这些老兄弟在,你还有啥不放心?” 李四维把烟塞进嘴里,“嗤啦”划燃一根火柴,点上,默默地吸了起来。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就像父母担心远行的孩子一般,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只是…… 廖黑牛也把烟塞进了嘴里,“啪嗒”打燃了火机,点燃,吞云吐雾起来。 朦胧中,李四维和廖黑牛相对默然,只余两点烟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寂静中,兄弟们的窃窃私语随夜风飘来,却显得更加清晰了。 “这一次真他娘的险啊!” “险个球!还不是都在团长的掌握中?” “就是,不仅端掉了小鬼子的河防工事,还缴获了那么多东西……” “嘿嘿……小鬼子这回该晓得痛了!” 那声音虽然疲惫,却难掩兴奋之情! 听着,李四维的嘴角悄然爬上了一丝笑容……管他娘的!又胜了一场! 廖黑牛也笑了,缓缓地吐出一串烟圈,“老子就喜欢听这些!” 哪个不喜欢听这些的好消息? 可是,战争带来的怎么可能全是好消息? 夜已经很深了,医护排的院子里依旧一片忙碌,昏暗的灯光中都是来去匆匆的医护兵,五百多号轻重伤员把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飘荡着血腥气和惨嚎声。 中午的时候,郑三羊带着伤员先行返回,医护排便从那时候开始忙碌,一直忙到了现在。 手术室里灯火通明,宁柔正在给最后一个重伤员缝合伤口,苍白瘦削的俏脸上布满了汗珠,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小占和于秀莲在一旁看着,满脸担忧之色。 伍若兰犹豫了一下,满脸心疼地叫了一声,“柔儿姐姐,俺来吧!你先歇一歇……” “不……不用!”宁柔手下不停,声音沙哑得吓人。 “柔儿姐姐……”伍若兰看得心中一酸,小声劝慰着,“郑参谋都说了,他莫事……真莫事!” 宁柔的手一僵,艰难地张了张嘴,“我……知道,可是……我……” 宁柔一咬牙,“我真的怕了……” 说完,宁柔好似浑身一松,手上的动作也轻快起来。 伍若兰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俺知道……俺早就知道了!” 宁柔已然缝好了伤口,轻轻地打了个结,剪掉线头,“若兰……我……” 宁柔欲言又止,一转身,缓缓地往一旁的凳子走去,步履蹒跚,身影落寞。 小占连忙接手了剩下的工作,伍若兰上前扶住了宁柔,扶着她坐到了凳子上,“柔儿姐姐,俺明白……俺也担心,可是他说……不能怕!” 宁柔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苦涩,“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怕,可是,我……终究是怕了!” 伍若兰默然。 “走,去团部看看,”宁柔突然精神一振,站了起来,拉起伍若兰的手往门外走去,“他应该快回来了……” 伍若兰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却在暗叹,柔儿姐姐变了! 走出大门,走在村中的大道上,宁柔突然停下了脚步,幽幽地叹了口气,“若兰,我也不知道最近是咋了……我……” 宁柔说着,声音一颤,带着哭腔,“我突然好怕……好怕……若兰……” 伍若兰心中一颤,连忙抱住了宁柔,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眶泛红,“不怕……柔儿姐姐,不怕……” “若兰……”宁柔把头埋在伍若兰肩上,不敢哭出声来,但泪水却似泉涌,“我怕……怕我的孩子……从小就没了……没了父亲……” 伍若兰浑身一僵,声音颤抖,“柔儿姐姐,你……你有孩子了?” “我……我还……还不敢肯定……”宁柔抽泣着,“可是……可是……总觉得像……像是有了……” 伍若兰精神一振,连忙拍着宁柔的后背,破涕为笑,“柔儿姐姐,这是好事啊!他要是知道你有了娃,指不定得多高兴……以后再打起仗来,也会更加小心呢!” “不……他不会!”宁柔依旧在抽泣,“他……” “团长回来了!团长回来了……” 宁柔话音未落,便听得村口有人叫了起来,连忙止住了哭声,轻轻地推开了伍若兰,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 伍若兰也连忙拭去了眼角的泪痕,一把拉起宁柔就要往村口去,“柔儿姐姐,快走。” 宁柔却轻轻地拉住了她,“若兰,回去吧!” “回去?”伍若兰连忙回头,疑惑地望着宁柔。 “回去!”宁柔点了点头,拉起伍若兰就往回走,“他肯定还有好多事呢!” “可是,”伍若兰还有些犹豫,“你……” “莫事了……说出来就莫事了!”宁柔清瘦的俏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宠溺地望着伍若兰,“若兰,有你真好!” 哪个累了不想有个倾诉的对象? 伍若兰也笑了,声音轻快起来,“柔儿姐姐,你早该给俺说了嘛!害得俺天天担心……这几天你都瘦了好多呢!” “若兰说得对!”宁柔连忙点头,“我不该让你们担心呢!” 说着,两个女人手拉手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刚走了没几步,苗振华就追了上来,“宁医生、伍医生,快去一趟团部……团长受伤了!” 宁柔和伍若兰一怔,连忙往医护排跑,“哦……差点把这事忘了!” 郑三羊已经给她们说过李四维的伤势。 团部会议室,李四维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预备团的三个团长也跟了进来。 郑三羊连忙迎了上来,就要扶李四维。 李四维轻轻地挡了一下,“阵亡的兄弟都安排好了吗?” 郑三羊一怔,神色一肃,“都安排好了……地也选好了!”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坐了来,“明天一早,让所有的兄弟都去送送他们!” 说着,李四维一一摆手,“都坐……坐下说!” “是!”众人答应一声,连忙在桌边坐了下来。 李四维望着言常信三人,缓缓开了口,“这一仗,你们功不可没……缴获的武器弹药先补充给你们,火炮是留不住,但是机枪和三八大盖也不错!” 三人精神一振,“多谢师长!” 他们一路跟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李四维神色一肃,话锋一转,“你们的训练还得抓紧啊!说实话,这一战……你们的伤亡还是太大了!” 三人一怔,面色微红,“是!” 在这一战中,小鬼子的主力其实在朱家寨已经遭到重创,他们算是捏了软柿子,可是,伤亡依然达到了八百多。 “你们……”李四维还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门口的宁柔和伍若兰,连忙摆了摆手,“都累了,回去把兄弟们安顿下来,早些休息!” “是!”三人连忙起身,往门口去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郑三羊呵呵一笑,起身追了出去。 四人匆匆离去,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来了,”李四维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就想迎上去。 “你莫动!”宁柔和伍若兰连忙冲了上来,扶着他坐了回去,“振华说你右腿受伤了……” “皮外伤,”李四维连忙冲两女笑了笑,可是,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你们……哭啥?龟儿的,三羊没跟你们说清楚……” 两个女人眼圈红肿,分明刚哭过啊! “郑参谋说清楚了!”宁柔连忙摇头,带着一丝埋怨,“都是当师长的人了,咋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李四维讪讪一笑,“龟儿的,都是因为小鬼子的狗……” 李四维把被陷朱家寨的事娓娓道来,末了,忿忿地骂了一句,“那狗比小鬼子还厉害!” “噗嗤,”伍若兰笑了,“小鬼子还真不如狗呢!” 李四维他们的伪装不止一次地骗过了小鬼子,却没能骗过小鬼子的军犬。 宁柔轻轻地解开了李四维腿上的绷带,“那就不要再过去了……” “莫事,”李四维嘿嘿一笑,“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那些狗了!” “可是……”宁柔一急,欲言又止,默默地蹲在李四维面前,给他清洗着伤口。 “嘶……嘶……” 李四维右腿的伤口在大腿外侧,两三寸长,并不很深,但是酒精沾在上面却也疼得他龇牙咧嘴。 “活该!”伍若兰也解开了他肩膀上的绷带,手中夹着酒精棉,嗔怪地骂了一句,眼眶里却已泪光闪烁。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宁柔轻声地安慰着,动作更轻更柔了。 “莫事……”李四维笑得勉强,“有两个天仙般的夫人伺候着,这点痛算个啥?” “你啊!”宁柔抬起头白了他一眼,俏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伍若兰俏脸一红,动作轻柔,“还知道胡说呢!看来不痛啊!” 处理完伤口,夜更深了。 李四维拉着两个女人坐到了身边,轻轻地揽着她们的腰,幽幽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宁柔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眼中带着一丝祈求,“不要说,就这样抱着我们……” 李四维心中一颤,连忙收紧了手臂,哪怕肩上的伤疼得钻心,他也只想将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此刻,一个有力的拥抱远比那苍白无力的解释更加温暖! 灯火昏暗的会议室里,三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静静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伍若兰犹如呓语般叹了口气,“好舒服呢!等打完了仗,俺们每晚都能这样坐在一起了……” “是呢!”宁柔突然抬起了头,满脸期盼地望着李四维,“四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对不对?” 李四维连忙点头,满脸笃定,“对……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伍若兰的也抬起了头,俏脸上笑容绽放,“柔儿姐姐怀了娃呢!” 李四维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宁柔,“真……真的吗?” 宁柔俏脸一红,“还……还不一定呢!只是……有些像……” “那就不会错了!”李四维双目一亮,笑容绽放,“柔儿可是医生呢!” “就是,”伍若兰连忙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那……以后打仗,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娃生下来了,还得要你护着呢!” 闻言,宁柔也紧张地盯着李四维。 李四维一怔,艰难地张了张嘴,“我……我……” 他何尝不想答应? 可是……哪个兄弟没有父母妻儿? 宁柔神色一黯,旋即强自一笑,“若兰跟你说笑呢!我的娃……咋能有个怂包父亲?” 李四维暗叹一声,又将她们搂入了怀中,搂得很紧很紧! 第二七七章计划有变 无论用多么华丽的文字去粉饰,杀戮和死亡才是战争的主旋律。 朝阳下,村东山坡上,葬礼已经结束,众将士缓缓散去,徒留一座座新坟。 没有棺木,没有墓碑,每位入土的兄弟只有一床薄被裹身。 李四维独自伫立坟前,凝视着那一排排崭新的坟堆,身形佝偻,神情呆滞!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走了上来,伸手要扶李四维,“回吧!” 李四维浑身一颤,连忙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振华……兄弟们的脸都擦干净了吧?” 苗振华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哦,”李四维好似松了一口气,旋即有有些紧张,“衣服……都换过了吧?” “嗯,”苗振华连忙点头,眼眶一红,“团长……该回去了!” “回去?”李四维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天……让兄弟们都休息一天吧!他们太累了……” “恩!”苗振华连忙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扶李四维,“团长,你也回去……” “我莫事,”李四维轻轻摆了摆手,勉强一笑,“回吧!我想去看看柔儿和若兰……” 说着,李四维迈开步子上了下山的小道,苗振华连忙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李四维的步履缓慢而蹒跚,声音也有些飘忽,“振华……柔儿怀上娃了……我就要当爹了……” “哦,”苗振华精神一振,露出了笑容,“团长,这是喜事呢!” “可是,”李四维脚步一僵,艰难地张了张嘴,“好多兄弟……他们却……却连婆娘都还没取呢……他们就……就那么死了!” 苗振华神色一黯,“团长,打仗……哪能不死人呢?” “是啊,”李四维叹了口气,抬头往向了朝阳,神情落寞,“打仗……就得死人啊!可是,就算死光了……这仗也还得继续打下去呐!” 打仗就得死人! 但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打下去! 为了胜利,为了不让死去的人白死! “那就打!”苗振华重重地一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掷地有声,“打小鬼子,俺们不怕死!”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苦涩,“可是,我怕了……” 苗振华浑身一震,神情有些慌乱,“团……团长……你……你不会死!你是死不了的李大炮呢!” 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脸上多了一丝苦笑,“振华,我本就是该死之人……” “不,不……”苗振华连忙摇头,“小鬼子才该死!”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转身往山下走去,步履蹒跚,声音疲惫,“你不懂!” “呃……”苗振华一愣,连忙跟了上去,满脸认真,“俺懂!你……觉得对不起兄弟们,可是,就算跟了别人,兄弟们还是要打仗,还是要死人……会死得更多……” 李四维暗叹一声,强自振了振精神,“振华,你先去找三羊,我自己去医护排!” “是!”苗振华略一犹豫,匆匆而去。 他虽然担心李四维的伤,但也明白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望着苗振华的背影,李四维缓缓地走到路边的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掏出一根烟点上,默默地吸了起来。 辛辣的烟雾钻进胸腔,李四维脸上的疲惫之色渐渐退去,脸上涌起一丝狠意,那狠意在脸上蔓延开来,神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狗日的!”李四维把烟头一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春风吹战鼓擂,这个世道谁怕谁?要打,老子就把你些龟儿打痛!打怕!” 说罢,李四维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往山下去了,脚步虽然还是有些蹒跚,但步伐中自有一股铿锵味道! 团部,苗振华刚走出大门,却见李四维迎面而来,步伐铿锵,精神抖擞,顿时便有些惊讶,连忙迎了上来,“团长,你……咋没去医护排?” “振华,”李四维一摆手,意气风发,“去把各团里的营连长都找来……“把常团长他们也叫来!” “是!”苗振华精神一振,匆匆而去。 团长莫事了! 不多时,众将齐聚会议室,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李四维一扫众将,目光炯炯,“老子又准备过河了,哪个要去?”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廖黑牛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大炮,你那腿……再说,这才闹了一场,小鬼子肯定加强了戒备……” “怕个球!”李四维一摆手,目光炯炯,“老子们在河防工事等了大半天,可有一个小鬼子过来?” 众人略一犹豫,纷纷摇头,“莫得!” 李四维点点头,声音一沉,“那你们觉得小鬼子为啥不过来?难道他们真怕了?” “咋可能?”众将连忙摇头,“小鬼子比狼还狠!哪晓得怕?” “哦?”李四维目光一凝,“那究竟是为啥?” 众将神色一动,“难道小鬼子的兵力不足?” “老子也是这么想的!”李四维露出了笑容,“既然龟儿的兵力不足,现在不打他们啥时候打?” “那就打!”众将精神一振,“现在就去打!” “好!”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抖擞,“黄化……” “师长……” 李四维刚开口,却听得门外响起了卫兵的问好声,紧接着,关师长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李四维一怔,连忙转身,就要迎上去,“师长……” 众将也纷纷起立,“师长……” “都坐,都坐……”关师长笑着摆了摆手,快步朝李四维走了过来,“腿咋样了?” “莫事,”李四维连忙摇头,满脸笑容,“职下皮实得很……这点伤算不得啥!” “那倒是真的!”关师长呵呵一笑,环顾众将,“兄弟们,你们这一仗打得漂亮……司令部的长官让我给你们送些酒肉过来!” 众将闻言,顿时喜形于色,却听关师长话锋一转,“不过,吃了这酒肉,你们还得去对面走一遭……兄弟们,还敢不敢去?” “敢!”众将轰然允诺。 李四维也是呵呵一笑,“职下正要安排人手,准备再干过小鬼子一买卖!” “好!”关师长大赞一声,“那就去中牟!” “去中牟?”李四维一愣,满脸疑惑,“我们师不是有四个团在那里吗?” “对,”关师长笑着点了点头,精神抖擞,“这一次,老子们要干一把大的!” 李四维精神一振,“好大?” 关师长嘿嘿一笑,“去开封!”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职下这就安排部队开拔……” “不急!”关师长呵呵一笑,“这次行动由第三集团军司令部直接指挥,定在三天之后!” “呃……”李四维一愣,有些着急,“为啥还要等?” “你急个啥?”关师长一摆手,“上面既然把时间订好了,我们执行命令就好了嘛……你先给老子把伤养好,不然到时候过不了河!”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 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才是真理。 计划有变,众将纷纷散去,关师长和李四维坐在桌前,问起了朱家寨一战的具体情况。 李四维把朱家寨一战事无巨细娓娓道来,末了一声长叹,“那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兄弟啊!这一仗就损失了四十多人……” “唉!”关师长也是一声叹息,满脸忧色,“仗打到这个份上,老兵已经越打越少了……战事也越来越艰难了!真不知道我们……还能扛多久?” 李四维一怔,又听关师长继续说着,“我看了司令部昨天发来的战报,南昌已经岌岌可危了……战斗自吴城打响才过了七天,才七天啊……哪怕上海打得那般惨烈,我们也撑了三个月呐!部队的战斗力越来越差了……越来越差了!长此以往,我军危矣!国家危矣!” 李四维默然。 战争的本质就是消耗! 财力物力越打越少,精锐也越打越少! 随着战争的持续,部队的战斗力必然会下降! 自卢沟桥开始,已经血战二十余月了,抗日将士的伤亡数以十万计,就连有“禁卫铁军”之称的德械师也已全部打残,其余部队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争从来都是互相伤害! 抗日将士伤亡惨重,小鬼子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根据日寇的战报,仅淞沪、太原、南京、徐州和武汉这五次大型会战,日寇伤亡和“因病减员”的人数就在二十万以上! 二十万对于日寇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呢? 在一九三七年战争暴发前夕,日寇陆军的现役部队有十七个常备师团、四个混成旅团、四个骑兵旅团、五个野战重炮兵旅团、三个战车联队和十六个飞行联队以及守备队(相当于步兵旅团),总计不过三十八万人。 所以,至一九三九年,在小鬼子派遣至中国战场的部队中,现役士兵(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七年入伍)只能占到百分之十左右,剩下的都是预备役、后备役和补充役士兵,其中后备役士兵(一九二零年到一九二九年入伍的高龄士兵)又占了一半,这样算下来,岁数最大的士兵已经在四十岁左右了,其战斗力相比于侵华之初已不可同日而语。 部队战力下降,日寇各派遣军的军事主官自然烦恼不已。 就比如第十四师团现任师团长的井关隆昌中将,他这两天就十分恼火。 去年六月十八日,第十四师的上一任师团长土肥原中将一拍屁股回了国,然后加入了“对华特别委员会”,去上海搞了个土肥原机关,继续当他的间谍头子去了,把开封这一摊子全扔给了井关中将。 当日第十四师团先是孤军冒进,差点被围歼于兰封,然后又经历了那场大洪水,其伤亡自然不小……可以说,土肥原中将留给井关中将的就是个烂摊子! 在这半年多时间里,井关中将兢兢业业,倒也没出半点岔子。 可是,就在前几天,西岸的抗日部队突然全线出动,还攻下了尉氏境内的河防工事,把田村大队搞了个全军覆没,关键是……井关中将竟然抽调不出部队去支援田村大队。 开封城,八朝古都一朝沦陷,哪怕旭日璀璨,却也驱散不了城中的阴霾! 第十四师团司令部里。 井关中将枯坐于桌前,望着地图,神色阴沉,眉头紧锁。 参谋官佐野大佐站在地图前,手中的檀木短棍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神情凝重,“二十四日、二十五日,连续两夜,敌军在沿泛区河防线上的中牟、尉氏、西华、淮阳、项城、沈丘等地同时发动袭击。根据情报,敌军动用的兵力应在三万以上,但是,除尉氏境内有激烈接战,其他各处均是佯攻……” 井关中将不耐地摆了摆手,“佐野君,讲重点!” “嗨!”佐野大佐的木棍一指开封城,“根据参谋处的分析,他们正在酝酿一次大反攻……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开封!” “嗯!”井关中将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稍霁,“佐野君,说说参谋处的对策吧?” “嗨!”佐野大佐精神一振,“我部目前的困境在于兵力短缺!” 说着,佐野大佐的棍尖在地图上开始滑动,径直停在了商丘,“第一种方案,从商丘地区抽调兵力补充到河防线来!” 井关中将摇了摇头,“商丘地处鲁豫苏皖要冲,不可轻动!” “第二种方案,”佐野大佐的木棍又开始滑动,自豫皖交界处的界首沿泛区向北移动,“撤回沈丘、项城、淮阳、西华等地兵力,收缩防线。” “唔……”井关中将沉吟起来,良久,叹了口气,“只好如此了!” 以第十四师团现在的兵力和战力,也只有如此了。 井关中将烦恼之时,六十六团的驻地里却是一片欢腾。 今天的训练停了,上面的犒赏也到了。 有酒有肉有兄弟! 对于战场上的厮杀汉子们来说,这就够了!够舒心!够幸福! 送走了关师长,李四维也出了团部,准备去医护排看看受伤的兄弟们,再去各部驻地转一转。 走在村中的大道上,听着空气中飘荡着的欢声笑语,李四维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脚步也越发的轻快了,腿上的伤看似也好了许多。 “大炮,”廖黑牛和二营的几个兄弟迎面走来,一见李四维就笑了,“你龟儿的伤又好了?” 其他几个兄弟也是啧啧称奇,“团长,咋你每次受伤都能好得这么快?” “老子命硬!”李四维呵呵一笑,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第二七八章取名和播种 尉氏一战添了五百多号伤员,超过八成都是三个预备团的。 预备团也有医护兵,却都是些生手,更没有宁柔这般专业的医生,所以,五六十号重伤员处理完伤口之后依旧留在了六十六团医护排。 医护排住着一百五六十号伤兵,拥挤而忙碌。 远远的,李四维便听到医护排的喧嚣声,连忙加快了脚步。 李四维刚到院门外便看到罗平安带着一队兄弟出来了,连忙叫了一声,“平安。” “团长,”罗平安连忙迎了上来,满头大汗,“你咋来了?” 李四维勉强一笑,“过来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罗平安呵呵一笑,“他们都好着呢!听小占说,这一次药品管够,重伤的兄弟们都能好……” “那就好!”李四维心中一松,露出了笑容,“咋搞得满头大汗的?” 罗平安一愣,连忙摸了一把汗,“医护排有些挤,俺们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 “搭棚子啊!”李四维恍然,笑呵呵地拍了拍罗平安的肩膀,“辛苦了!” 罗平安精神一振,“呵呵,这个……本就该俺们干嘛!俺和黑水、一刀早就商量好了:俺们连搭棚子,黑水他们种菜,一刀他们找野菜……不能让兄弟们淋雨,更不能让兄弟们饿肚皮!” 开春了,野菜多了,雨水也多了,至于种菜……就算像商城那样,也能造福后面过来的兄弟嘛! “好!”李四维赞了一声,笑容灿烂,“你们比我想得周到啊!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这些事!” 罗平安嘿嘿一笑,“团长,你事多,这些事,俺们帮你记住呢!”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棚子搭好了没有?” “好了!”罗平安连忙点头,笑容满面,“中午有酒有肉,一个个龟儿干得快得很,生怕撞落了(错过了)!” 有酒有肉就是好日子呢! 罗平安带着兄弟们匆匆地走了,李四维进了医护排的院子。 院子的角落里搭了一个棚,几根木头当柱子,撑起了上面用茅草扎成的顶盖,下面用篱笆围起了一排房间,医护排的几个女兵正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有人在打扫屋子,有人抱着稻草,有人抱着被子。 见到李四维过来,一众女兵都停了下来,一张张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团长好!”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苍白的面容,心中一酸,“你们……住这里面?” “对啊,”一众女兵连忙点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排长说,让受伤的兄弟们住宽敞一些,好得快……” “嗯!”李四维勉强一笑,连忙转身,“我……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说着,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腿又有点跛了。 一众女兵面面相觑,良久,翠儿讷讷地说了一句,“团长……他笑得好苦呢!” 一众女兵都是一怔,纷纷默然。 这时,伍若兰抱着一捆稻草走了过来,微微一笑,“莫管他!他就那样……瞎操心!住棚子里咋了?暖和得很呢!” “就是嘛!”一众女兵都露出了笑容,“快干活,铺好了床抓紧时间睡一觉……俺们晚上要值夜呢!” 李四维自然听不到她们的话,此时,他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李四维一直不喜欢往病房里钻,因为,他不想看到兄弟们痛苦的样子。 但是,他又不得不来……受伤的兄弟需要他这个团长来安慰、鼓励。 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四维在脸上挂起了笑容,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宁柔对他说过,一定要笑着面对受伤的兄弟,他们看到笑脸就能少些疼痛! 病房里,两旁的地铺被重伤员挤得满满的,大多在沉睡,也有几个已经睁着眼,神情落寞地望着房梁,听到脚步声,纷纷望了过来。 李四维连忙加快了脚步,径直朝醒着的伤员走了过去,满脸微笑。 离得最近的是林觉,李四维停在了他的床上,俯身看了看他小腹上缠着的绷带,抬头冲他呵呵一笑,“觉娃子,你龟儿命大啊!好好养着,这一次上峰奖了不少酒肉,老子给你留着!” “团长……” 林觉一怔,艰难地笑了笑,“那酒能……能留着,肉……怕是要放……放臭……”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声,“你娃娃倒是聪明!” 林觉苦笑,“我……我又不傻!” 李四维一愣,呵呵地笑了,“那就给老子快些好起来嘛!等你好了,老子给你补上!” “好!”林觉精神一振,满脸认真,“团长,你可莫……莫骗我!” 李四维神色一整,“说话算话!” “那……我就放……放心了!”林觉露出了笑容,带着一丝松快,“老乡不……不骗老乡!” “不骗!”李四维呵呵一笑,环顾众兄弟,“等你们好了,老子也给你们补上!” 有人笑容得意,“团……团长,俺可是记……记住了……” 有人笑容中带着忐忑,“团……团长,俺可……可能要好……好久才能好……” 也有人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但苍白的脸上却多了丝笑意。 看到那一张张笑脸,李四维心中一松……原来,老子更需要看到他们的笑脸啊! 走出病房之时,李四维的脚步已经轻快了许多,那脸上的笑容也松快了许多! 李四维把一间间病房转完,再出来,空气中已然弥漫起了浓郁的炖肉香味。 站在后院的走廊上,李四维吸了吸鼻子,笑容满面,“真他娘的香……” “饿了?” 李四维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宁柔的声音,连忙扭头,就看到了宁柔略显苍白的俏脸,此时,那俏脸上带着夹促的笑意。 李四维讪讪一笑,“这两天饿得有些快……” 宁柔笑容一僵,快步走到李四维面前,轻轻地整了整李四维的衣领,声音轻柔,“傻瓜,受伤了,自然饿得快一些!” 李四维一把捉住了宁柔的小手,笑眯眯地望着她,“听说怀孕的女人饿得更快呢!” 宁柔苍白的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螓首微垂,“还说不准呢!” “不急!”李四维嘿嘿一笑,“真怀上了……可是藏不住的哦!” “呸,”宁柔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哪个要藏了?” 说着,宁柔地脸上多了一丝憧憬,“要真有孩子了,我就把他送到江城去……父亲一定能把他教导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李四维连忙摇头,“不用送到江城,为夫也能把他教导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你?”宁柔一愣,“噗嗤”一声笑了,“你还不得把他教成个李小炮啊!” “呃……”李四维一滞,讪讪而笑,“李大炮的儿子自然是李小炮嘛!嘿嘿……如果是个儿子,就叫李小炮好了!” “不行!”宁柔连忙摇头,“小炮……多难听啊!” “李小炮是有点儿不好听!”李四维点了点头,满脸认真之色,“那……要不叫李钢炮?或者叫李火炮?” “你……”宁柔瞪了李四维一眼,扭头就往外院走。 李四维连忙跟了上去,满脸赔笑,“柔儿,你读的书多,娃娃的名字当然还要你来取嘛!” “真的?”宁柔脚步一停,回过头来望着李四维,眸子里满是喜色。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你一定要想个又好听又气派的名字!” “又好听又气派?”宁柔秀眉微蹙,“李磐咋样?” “李盘?”李四维连忙摇头,“不好吧……盘子能气派个啥?” 宁柔抬头瞪了他一眼,“是磐石的磐!” 李四维脖子一梗,“那也不好,不识字的一听就变成盘子的盘了……” 宁柔一愣,“那……李刚呢?” 刚,强也! “啥?”李四维一惊,连忙摆手,“不行,万万不行!” 宁柔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只得点头,“好!换一个……李坤呢?” “地势坤,君子当厚德载物?”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却有些犹豫,“行倒是行,就是……不够气派啊!将来肯定是个书生,不能像他老子我一样……霸气!” 阳光下,两人并肩而立,认真地讨论着该给那个“还不一定怀上”的孩子取个啥名! 气氛轻松,淡淡的温馨之感在心头萦绕! “开饭了!开饭了……” 不知过了多久,韦一刀的声音突然在院外响了起来。 李四维呵呵一笑,“先不想了!吃饭去……” 宁柔依旧在低头沉思,秀眉紧蹙,“你先吃……我再想想!” “傻丫头,”李四维一把拉起了宁柔的小手,“既然让你取,你取个啥名都好……就像磐儿就挺好嘛!坚如磐石!” 宁柔一怔,白了他一眼,“那你为啥一直都说不好?” “其实,”李四维目光温柔,“我……” “我……”宁柔也明白了,粲然一笑,“就叫李磐吧!” 他只是想和她多呆一阵,就想寻常的夫妻那样呆着! 其实,她何尝不是如此想? “走吧!”李四维拉起宁柔的小手往前走去,“真有些饿呢!” 宁柔紧紧地跟在他身边,满脸笑意,“如果是个女娃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如果是个女娃,那就叫李柔……和她妈妈一样温柔善良,坚强……” 至柔则至刚! “不行,”宁柔连忙摇头,“女儿哪能跟妈一个名字?” “那倒是,”李四维连忙点头,洒然一笑,“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夫人吧!走,先吃饭,边吃边想!”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任由李四维拉着往院里走去。 野菜顿肉,野菜带着清香,肉炖得很烂,份量十足。 只是,重伤的兄弟们还不能吃。 李四维自然也不能在医护排吃……送来的饭菜有定数。 李四维的确饿了,匆匆地回了团部。 团部大院,一众兄弟正端着海碗蹲在一起大快朵颐,白面馒头很软,野菜炖肉很香。 看到李四维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苗振华连忙站起身来,“团长,俺本想去喊你……” “喊个啥?”李四维笑呵呵地一摆手,径直往会议室走去,“吃你的,老子自己去端!” 陈全德望着李四维的背影,满脸好奇,“团长好像很高兴呢!他以前去医护排看受伤的兄弟……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呢!” 众兄弟纷纷点头,“是啊……这次是有些不一样呢!” 王永胜嘿嘿一笑,“今天有肉吃嘛!” 郑三羊瞪了他一眼,“王大头,你娃娃懂个啥!宁医生怀娃了,团长能不高兴?” 王永胜讪讪一笑,“俺咋把这茬忘了……” 卢铁生呵呵一笑,“有娃了……那可比吃肉安逸多了!当初我屋婆娘怀上的时候,我一高兴就在课堂上给学生们宣布了……” “龟儿的,”李四维端着饭菜出来了,笑呵呵地往卢铁生身边一挤,“你娃叫个啥?” 卢铁生神色一黯,笑得勉强,“我走的时候,娃才怀了四个多月……” 众人一怔,尽皆默然。 卢铁生却是呵呵一笑,“莫事,我爹比我学问好,他一定会给娃取个好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李四维听得多了,心也越发地沉重了! “铁生,”李四维努力地笑了笑,“你的名字就挺好……你娃的名字也差不了!” “对对,”众兄弟连忙附和,“你娃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对!”卢铁生重重地一点头,“我的娃肯定能比他老子有出息!” 吃过午饭,李四维又去各部驻地看了看,最后去了村西口。 村西口地势稍高,是一片旱地,补给连正在地里忙活,吆喝声四起,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刘黑水看到李四维过来,连忙放下了活计,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团长,都是好地,整完了得有十多亩呢!” “好!”李四维赞了一声,“黑水,好好搞,用不了多久,咱们团就不会再缺菜了!” 刘黑水一怔,摇头苦笑,“团长,地是好地,可惜这水……怕是长不出好庄稼啊!”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一指正在地里忙碌的兄弟们,“你看兄弟们忙得多快活!” “是啊!”刘黑水也望向了地里的兄弟们,听着飘过来的欢声笑语和吆喝声,露出了笑容,“播了种,就会生根发芽,就会开花结果,就有希望了!” “对!”李四维精神一振,语气铿锵,“这希望……比啥都重要!” 人活着不就想看到希望? 哪怕只是种子发芽! 第一七九章血战马庄 在前线,安稳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 为了长久的安稳,李四维和众将士不得不再次踏上征程――中牟! 中牟在尉氏上游,距离花园口不足二十公里,战略地位比尉氏更为重要。 三月二十九日午后,李四维率部赶到了中牟,随行的有六十六团和三个预备团的战斗单位共四千余人。 师部,暂五师营以上军官济济一堂,正襟危坐。 主位上,关师长满脸肃容,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根据可靠消息,东岸日寇兵力匮乏……这本来是我军大举反攻的大好时机,但是,我军主力一直部署在黄河北岸,所以,这一次将由我们暂五师师单独行动,万望众兄弟戮力齐心,不要坐失良机!” 时至今日,河北沦陷、太原沦陷、豫北沦陷,第二战区退守同蒲路以西,第一战区在晋东南布置了十一个军,肩负着阻止日寇南渡黄河的任务。 “是!”众将轰然允诺,精神振奋。 李四维却是一声暗叹,此时才出击,还有个锤子良机? “好!”关师长大赞一声,望向了顾参谋,“老顾,你把计划讲一下!” “是!”顾参谋连忙起身,抓起一根檀木短棍走到了地图前,“根据情报,日寇在豫东的驻军不会超过一个师团。” 说着,顾参谋把木棍往地图上一点,“其中,开封、兰封、商丘都是日寇的防御重点,所以,我们可以肯定,日寇在沿泛区一线的兵力十分薄弱!” 众将精神振奋,跃跃欲试。 “但是,”顾参谋一扫众将,神色凝重起来,“日寇近日调动频繁,有收缩防线的可能,而且多半是向开封至中牟一线聚集,所以,这次进攻我们需要三路齐发!左路在中牟上游登陆,阻击日寇自开封方向的援兵;右路在中牟下游登陆,阻止日寇自尉氏方向的援兵;中路主攻日寇在中牟的河防工事!” 最终,李四维领了个左路指挥的差事。 不是个好差事啊! 回去的路上,李四维坐在马背上,沉默不语,忧心忡忡。 廖黑牛策马跟在他身后,满脸兴奋,“龟儿的,要是再多两个师,让老子们直接打到开封去岂不更畅快?” 石猛与廖黑牛并肩而行,连忙点头附和,“就是!想不到对面才这么点小鬼子!” 卢全友缓缓跟在后面,浓眉微蹙,满脸担忧,“隔了这么大条河,重武器根本带不过去……这一仗不容易啊!” 廖黑牛回头望了他一眼,“老子们有个锤子的重武器?坦克还是大炮?就几挺机关枪,轻轻松松就带过去了嘛!” 卢全友一滞,讪讪而笑。 李四维却回头瞪了廖黑牛一眼,“你龟儿还晓得老子们莫得重武器啊!” 廖黑牛一愣,满脸疑惑,“大炮,你龟儿咋了?” 卢全友和石猛也是一愣,觉得李四维有些不对劲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一声轻叹,“这一仗怕吃力不讨好啊!小鬼子的战力你们也清楚,如果搞夜战搞突袭,老子们还有点希望,强攻……唉!” 三人默然,只剩马儿悠闲的蹄声,“哒……哒……哒……” 良久,廖黑牛疑惑地问了一句,“大炮,你咋不劝劝关师长?” “劝?”李四维一声苦笑,“咋劝?你以为他就不知道?” 廖黑牛一滞。 关师长自然知道,上面的长官们肯定也知道!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口气,精神一振,“老子们需要反击,需要胜利!” 说罢,他一挥马鞭,策马狂奔而去。 “对!”三人都是精神一振,连忙拍马跟上,“老子们一定能胜利!” 兄弟们留了那么多血,不就是为了胜利? 中牟作为开封的重要屏障,驻守扎着田中步兵大队和安藤炮兵中队以及吉川骑兵中队。 根据日寇第十四师团师团本部的命令,中牟的小鬼子一直处于备战状态,不仅各处工事、据点加强了岗哨,骑兵也分成四个小队,轮班巡防,日夜不休。 马庄,在中牟北郊五里处,向北两里多就是郑村。 四月的夜依旧有点凉,如墨的夜色中,三骑小鬼子出了郑村据点,沿着河岸往马庄据点而去。 “哒……哒……哒……” 蹄声缓慢而悠扬。 “该死的支那人,”最前面的三木中士突然忿忿地骂了一句,“他们真是越发地大胆了,竟然敢觊觎开封城!” “不,”最后面的熊川下士接过了话头,满嘴酒气,“依我看……是井关中将越发的胆小了!支那人如果真有胆子打过来,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就是!”中间的小原下士也有些醉意了,语带不屑,“支那人……偷偷摸摸地还行,真刀真枪地……不堪一击!” “有枪声!” 小原下士话音刚落,却见三木中士突然勒住了马,做凝神静听状,神色凝重,“你们听到枪声了吗?就在县城方向!” “哦?”两人也连忙收缰勒马,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县城方向果真有枪声隐约传来,“啪……啪……啪……” “快!”三木中士已经听真切了,连忙下令,“小原君立刻向北面各处据点示警,熊川君随我继续巡查,不能让支那人偷摸上岸来!” “嗨!”小原下士连忙调转马头而去,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熊川下士也打起了精神,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三木上士身后,继续向南巡防,一双眸子扫视着河面和河滩,目光炯炯。 “哒……哒……哒……” 三木上士带着熊川下士又走出了半里多地,马蹄声依旧不紧不慢。 “有人!”熊川下士突然一声低吼。 三木上士一惊,连忙勒马,定睛一看:夜色下,河面上水汽氤氲,河滩上一片死寂,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随风飘来……那是河水拍打堤坝的声音吧? “砰……” 三木上士还没有发现异样,熊川下士却已取下了枪,对着河滩上就是一枪。 “哗啦哗啦……” 水声大作,朦胧中,幢幢的人影涌上了河滩,“砰砰砰……”,枪声随即响起,“咻咻咻……噗噗噗……”,子弹如飞蝗般扑来! “啊……”三木上士一声惨嚎,直挺挺地往马下栽去,满脸的惊愕和不甘,“熊……” “希……” 胯下的战马只来得及叫出半声便轰然栽倒,将三木上士完全覆盖,“嘭……” 想来三木上士如果会中国话,肯定会狠狠地骂上一句,“狗日的熊川正雄!” 可惜,他不会! 熊川下士自然也不会,他栽下马去的时候双眼圆瞪,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懊恼……打嘛,打个锤子! 熊川下士的战马却要机灵一些,枪声响起之时便窜了出去,却依旧没有躲过那密集的弹雨,惨嘶着扑倒在地! “龟儿的!”廖黑牛带着兄弟们冲上堤坝,直奔到熊川下士的尸体面前,忿忿地踢了一脚,“就你狗日的眼尖!” “营长,咋整?”马跃跟了上来,满脸懊恼,“他娘的,这就暴露了……” “怕个球!”廖黑牛一瞪眼,“老子们本就是来打阻击战的……马上探明地形,准备向东穿插!” “是!”马跃答应一声,就要去安排,却听得南面陡然响起了枪声,“哒哒哒……” “这下好了!”廖黑牛嘿嘿一笑,“团长他们肯定也和小鬼子干起来了!” 马跃一怔,“要去帮忙吗?” “不用,”廖黑牛连忙摇头,“这一次,老子们要干特情连的活儿……走,先向东穿插!” “是!”马跃精神一振,连忙去召集队伍。 朱家寨一战,孙大力负了伤,特勤连也伤亡过半,所以,李四维把这次的迂回任务交给了二营。 至于黄化,他也带着剩余的特勤连将士参加了战斗,正跟着李四维在攻打马庄据点。 马庄据点和南周村据点大同小异,一座四层高的碉堡,地下一层,地上三层,驻扎了十余个小鬼子和三十多个伪军。 一开始,李四维自然不想攻打据点。 可是,黄化查探了一番地形,周围只有一座矮岭适合阻击。那座矮岭在据点以东,距离碉堡不过三五百米……不拿下碉堡,根本守不住那座矮岭! 于是,李四维只有兵分两路,一营和三营直奔矮岭建立防御,特勤连和直属连突袭村口据点。 那碉堡周围是一道三五米宽的壕沟,只有一座吊桥与堡门相连,黄化带着一队兄弟刚摸进壕沟便被碉堡里的岗哨发现了。 “哒哒哒……” 紧接着,碉堡里的机枪轰鸣起来,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顿时便有四五个兄弟被撂翻在地,余下的兄弟被死死地压在了壕沟里,根本抬不起头来。 “龟儿的,”李四维急得团团转,却也无计可施。 富察莫尔根一咬牙,凑了上来,“团长,让俺上吧!” 李四维神色一肃,“你准备咋打?” 富察莫尔根一咬牙,“强攻!除了强攻别无他法!” 李四维轻轻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强攻……那要死多少兄弟才能拿下这据点?” “这……”富察莫尔根一滞,默然无语。 李四维叹了口气,“掩护黄化撤退……往北边去!” “是!”富察莫尔根匆匆而去。 “砰砰砰……” 不多时,枪声高亢起来。 “哒哒哒……” 碉堡里的机枪声丝毫不减,只是火力已经转移到了直属连的阵地上。 黄化带着兄弟们迅速撤退,路上又倒下了三五人。 “撤!”富察莫尔根见黄化等人退了出来,也不敢恋战! 小鬼子居高临下,又有机枪压制,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砰……砰……砰……” 枪声逐渐低落,消失,马庄据点又恢复了平静。 李四维带着队伍汇合了一营、三营,匆匆往北面赶去。 黄化面色阴沉地跟在李四维身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团长,让我回去守着!” “算了!”李四维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得一门野炮根本攻不进去!” “是啊!”富察莫尔根连忙点头附和,“上一次还多亏了在河防工事上缴获的两门大炮呢!” “狗日的!”黄化咬牙切齿,“终有一天,老子要把它炸个底朝天!” 李四维点了点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嗯!”黄化精神一振,“那我去前面摸一下情况。” “咻……嘭……” 黄化话音刚落,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炸出一团绿光。 李四维一看那信号弹,面色更加阴沉了。 石猛也骂了起来,“狗日的,这就撤了?搞起好耍吗?” 众将也是义愤填膺,“这才打了几枪就要撤了?上面的人根本就没有安心打!” 李四维强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撤!” 这一战,特情连和直属连损失了十多个兄弟,却是一无所获,他怎能不怒? 廖黑牛刚把队伍隐藏好,只待关键时刻杀将出来……却突然看到了信号弹,只得忿忿地骂了一句,“上面那些龟儿在逗老子们耍嘛!” “营长,”马跃满脸不甘地望着廖黑牛,“就这么撤了?” “还有个球的办法?”廖黑牛一瞪眼,“撤!老子倒要回去问问关师长……上面到底是个啥意思?” 这话自然用不着他来问! 回去的路上,李四维默立船头,众兄弟也沉默不语,一路回来,莫得哪个说过一句话! 但是,李四维的一颗心却在往下沉,越沉越深…… 船刚一靠岸,李四维就跳下了船,直奔师部而去。 旭日已然高升,李四维的面色却阴沉得好似能拧出水来。 师部,关师长独坐会议室,满脸颓然,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了李四维一眼,满脸苦笑,“你果然来了!” 李四维径直走到关师长面前,脸色紧绷,“师长……” 关师长一挥手打断了他,满脸苦涩,“想问为啥要撤?”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紧紧地盯着关师长。 “四维,”关师长摇了摇头,满脸无奈,“这是命令……上峰的命令!” “我知道!”李四维依然绷着脸,“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诚心打!” 关师长犹豫了一下,艰难地张了张嘴,“对,这只是一次试探性进攻……” “试探性进攻?”李四维笑了,笑声冰冷,“早知是试探性进攻,我的兄弟就不会死在那据点外面了!” “四维,”关师长神色黯然,“人已经死了……” “你们提前说一声,他们就不会死!”李四维瞪着关师长,已然有了怒容,“你们这样搞,把老子的士气都要搞垮了!” 第二八零章司令部急电 信服信服,因为信,所以服! 自太平村起,六十六团的老兄弟就信了李四维,信李四维心里有他们,信李四维能带着他们夺取胜利,所以,对李四维的任何命令,他们都服! 李四维说训练不合格的没饭吃,兄弟们就拼命练,从来没有人埋怨过。 李四维说扮成小鬼子好混水摸鱼,兄弟们就穿着从小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衣裤鞋帽扮起了小鬼子,从来没犹豫过。 李四维说要演戏给小鬼子看,兄弟们就卖力地演,不敢打丝毫折扣。 李四维说要往上冲,兄弟们就冒着枪林弹雨往上冲,舍生忘死! 因为,他们信李四维,服李四维! 这份信服就是六十六团战斗力的来源! 这份信服就是六十六团士气的保证! 李四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告诉丘团长,“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因为他们相信我,相信我是为了他们好,相信我能带给他们胜利,相信我能带着他们活下去!” 那一次,他也对丘团长说过,“一支队伍要成为精锐,就必须得有一个灵魂!而你……是团长,所以,你就要想方设法地成为你那个团的灵魂!” 他就是六十六团的“灵魂”! 他很珍惜这个身份,珍惜兄弟们的信任,为此,他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哪怕前一夜哭得昏天黑地,第二天,他也会强打起精神给兄弟们打气鼓劲,神情激昂! 哪怕已然浑身是伤,一有战斗,他依然会身先士卒,去拼命流血! 可是,马庄一战……胜败暂且不论,单说战死在据点下的十多个兄弟。如果关师长早点说是“试探性”进攻,李四维根本就不会选择“坚守阻敌”,也就不会去打那据点,就如在尉氏那般。 马家庄阵亡了十余人,和以往的战斗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们本来可以活着啊!哪怕只多活一天,多活一个小时,多活一分钟……也好啊! 那都是他的兄弟啊! 可是,他们却死了! 因为那个现在看来狗屁都不是的命令,“这一次将由我们暂五师师单独行动,万望众兄弟戮力齐心,不要坐失良机!” 锤子的良机,分明就是一次试探性进攻!分明就是在演戏啊! 演戏也没啥?你跟老子说一声,跟兄弟们说一声啊! 李四维不是个古板的人,有时候却认死理――有理走遍天下也不怕! 所以,他顶撞了关师长,哪怕关师长在他的印象里一直不错! 对于李四维的顶撞,关师长只是怔怔地望着桌面,沉默以对,眼中却满是苦涩。 李四维看出来了,愈加愤怒,双目圆瞪,面色绯红,“是哪个狗日的下的命令?你说,老子找他讲理去!” “四维,”顾参谋快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李四维身边,轻声地劝了一句,“算了!” “不能算!”李四维一摇头,怒气冲冲,“老子白死了十三个兄弟……白死了!” 顾参谋轻轻地叹了口气,“中路阵亡了一百三十五人,重伤八十一人……” 李四维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关师长,“师长,中路是你指挥啊,你……也不知道?” 关师长望了他一眼,艰难地张了张嘴,“老子要是知道,就不会……那么安排了!” 顾参谋当时公布的分明就是一份强攻计划! 顾参谋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苦涩,“许参谋让放信号弹的时候,我们才明白……” “狗日的!”李四维一转身,就往外走,“老子去找他算账……” 许参谋是集团军司令部临时调派过来的,专门负责这次行动! 关师长吓了一跳,连忙一声低吼,“给老子回来!” 顾参谋慌忙追了两步,一把拉住了李四维,“四维,算了……” 李四维一把摔掉了顾参谋的手,回头瞪了他一眼,“怕个锤子!” 说着,李四维又望向了关师长,神色肃然,“师长,我不能怕,我身后跟着两千多号兄弟!他们把性命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胡闹!”关师长关师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一板,狠狠地瞪着他,“奉命出战,哪里死得不明不白了?” 李四维迎着关师长的目光,寸步不让,“他如果提前说一声,我的兄弟就不会死在那据点外面!” “你……”关师长一滞,无奈地叹了口气,“四维……你还是不明白啊!” 李四维一愣,却听顾参谋压低了声音,“上面……信不过我们!” 狗日的,原来是信不过老子们啊! 李四维恍然大悟,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直冲脑门,“都是打小鬼子的兄弟,要是你信不过我、我信不过你,那还打个锤子!老子才不管他们咋想,反正这个理……老子要跟他们讲清楚!” 说着,李四维一转身,怒气冲冲地往门外去了。 他一直觉得所有打小鬼子的队伍都是兄弟部队,都该互相帮衬,要不然,他就不会带着兄弟们往滕城冲,就不会把缴获的武器弹药分给友军…… “四维,”顾参谋连忙叫了一声,却见李四维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得望向了关师长,满脸担忧,“师长,怕是要出事……” “狗日的!”关师长忿忿地骂了一句,连忙抓起整了整衣帽,大步流星地往门口去了,“当了这么久的团长了,还是个愣头青!” 顾参谋连忙跟了上去,叹息不已,“四维打仗还行,当官……迟早要出事!” 李四维怒气冲冲地出了师部,抓到门口的卫兵就问,“许参谋在哪里?” 李四维可有个副师长的身份,卫兵哪里敢怠慢,连忙报告,“许参谋回来之后就进了后院,一直没出来。” “好!”李四维一点头,转身就往后院去了。 关师长和顾参谋追出来,正好看到他钻进了后院,连忙跟了上去。 几个卫兵看得满头雾水……这是咋了? 后院不大,只有三间房,许参谋正在院里石台上洗脸,身边跟着一个卫兵,两人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见到李四维神色不善地闯进院门,直奔石台而来,那卫兵连忙上前一步,警惕地盯着李四维,“你是谁?” “让开!”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老子叫李四维,来找许参谋!” 那卫兵纹丝不动,紧紧地盯着李四维,“李四维又是谁?”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就要动手,却见许参谋已经走了过来,步履沉稳,“小刀,让开。” 许参谋三十多岁,一身校官服,身材瘦削,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打量了李四维一眼,露出了笑容,“李师长,我听说过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四维一怔,只是硬梆梆地说了句,“许参谋,先说正事!” 许参谋呵呵一笑,“好啊,你说,我听着!” “好!”李四维声音一沉,“昨晚的进攻命令是哪个下的?” 许参谋一愣,“自然是司令部!怎么了?” 李四维一摆手,依然紧紧地盯着他,“你早知道司令部的命令是让我部试探性进攻?” 许参谋略一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对!” “狗日的!”李四维一声怒骂,就扑向了许参谋,“那你龟儿不早说……” 许参谋一怔,愣在当场。 小刀一惊,连忙斜插到许参谋身前,拦腰就要抱住李四维。 “让开!”李四维奋力一推,把小刀推了一个趔趄,继续向许参谋扑去,大手一挥,巴掌就往许参谋脸上扇去。 许参谋慌忙后退,“李师长,有话好好说嘛……” “还说个锤子!”李四维又抢上两步,再次挥手扇向了许参谋。 “嘭……” 小刀慌忙又从斜刺里插了进来,奋力一推李四维的胳膊。 李四维的胳膊被推了出去,身形一晃,双眼却狠狠地瞪着小刀,“兄弟,你莫掺和!” 小刀一怔,满脸苦笑,“长官……有话好好说嘛!” “说?咋说?”李四维一指许参谋,满脸怒容,“他狗日的害死了老子的兄弟……” “李师长,”许参谋连忙摆手,满脸焦急,“有误会,这里边肯定有误会!” “有个锤子的误会!”李四维一声怒骂就要扑过去,却听关师长在身后一声爆喝,“李大炮,你狗日的还要胡闹多久?” 李四维回头望了一眼满脸怒容的关师长,“老子……” 关师长一瞪眼,“你要咋的?你能咋的?就算你闹翻了天,又能咋的?” 李四维浑身一震,怔立当场……就算闹到司令部又能咋的?就算闹到军委会又能咋的? 在上位者眼里,死去的不过只是十三个大头兵! “四维呐!”关师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兄弟们已经死了……抗战却还要继续!” 隔阂就像青花瓷上的裂纹,你越想把它擦干净,它就越明显……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灰尘把它遮住。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关师长,一股无力感自心底涌起,瞬间便蔓延到全身。 “李师长,”许参谋轻轻地走了过来,脸上多了一丝愧色,“这事……是我欠考虑了!司令部并没有隐瞒计划的意思,我奉命前来的时候……王参谋就随口提了一句‘要全力攻击才能试探出对岸的真实情况’,所以……” 李四维忿忿地望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大步流星地出了后院。 许参谋望着李四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许参谋,”关师长的脸上带着一丝抱歉的笑意,“这小子的脾气向来不好……” 许参谋虽然只是个上校参谋,却代表着司令部,在暂五师算得上是一个见官大一级的存在。 许参谋连忙摇头,一声轻叹,“这事……是我疏忽了!” 不管事实如何,这个锅他得背! 步履蹒跚地走在回团部驻地的路上,李四维只觉身心俱疲。 可能真是许参谋一时疏忽,也可能是“上面不信任”…… 可是,正如关师长所说,“你要咋的?你能咋的?” 李四维刚走到驻地大门外,苗振华便迎了上来,面有喜色,“团长,你可回来了!” 廖黑牛也迎了上来,一拍李四维的肩膀,“龟儿的,你生啥闷气?兄弟们又没怪你!” “对,”卢全友和石猛等人纷纷点头。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兄弟,声音有些发酸,“我……对不起他们……” 廖黑牛一摆手,笑得勉强,“反正老子们迟早也有这么一天,到时候,你跟他们说去……” 黄化瞪了廖黑牛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团长,先把兄弟们的后事办了吧!”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强自振了振精神,“老道,能不能搞到棺材?” 黄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已经让振义带着兄弟们出去了,到现在都莫得消息,怕是……” “哒哒哒……” 黄化还没说完,马蹄声陡然响起,一骑直奔大门而来。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马上坐着的却是师部通讯连的肖班长。 肖排长收缰勒马,在五米外停住,跳下马,直奔李四维而来,“啪”地一个敬礼,“李师长,关师长要为昨夜阵亡的兄弟们主持追悼会……” “哒哒哒……” 他话音未落,马蹄声再次响起,又是一骑飞奔而来,马上坐着的依然是师部通信连的班长,姓楚。 这情形……不要说李四维等人,就是先到的肖班长都有些惊讶。 楚班长到了近前,连忙收缰勒马,跳了下来,直奔李四维而来,“报告师长,司令部有急电,令暂五师营以上军事主官马上去司令部开会,即刻出发!” 去司令部开会?司令部在郑州啊! 李四维怔了怔,连忙点头,“好!振华,牵马来!” 无论怎样,抗战还要继续! “好嘞!”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卢全友三人也连忙回营牵马去了。 “老道,”李四维犹豫了一下,望向了黄化,“兄弟们的追悼会,我怕是赶不上了……” 黄化神色一肃,“团长,这里有我和兄弟们呢!” “嗯!”李四维点点头,勉强一笑,“老子们就是兄弟多!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孤单!” 夕阳西下,关师长和李四维一行数十人策马奔驰在郑州南郊的大道上,第三集团军司令部就在城里。 虽然电令没有说明会议的内容,但众人都隐隐觉得这次会议和昨夜的战事有关。 如果昨夜只是试探性进攻,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实打实地干一场? 第二八一章郝梦瑶的消息 一九三七年八月中旬,驻扎在山东的中国军队奉令编组而成第三集团军,下辖第十二军、第五十五军、第五十六军和第五十一军,属第五战区指挥管辖,首任集团军总司令便是省主席兼战区副司令长官的韩将军。 三八年初,韩将军因作战不利被枪决,副总司令于将军继任总司令,参加了台儿庄外围作战,第五十一军第一一四师方师长、第一○二师第三○六旅扈旅长均在此战中阵亡殉国。 三八年夏,第三集团军调归第九战区,原第十二军孙军长升任集团军总司令,在江西参加了武汉会战。此时,第五十六军番号撤销,第五十五军调归第二集团军,第五十一军调归第三十一集团军,第三集团军所部仅剩第十二军。 武汉会战结束之后,第三集团军被调归第一战区,驻守沿泛区北起花园口南至商水县周家口的三百余里河防线,司令部设在郑州城内的陇海花园。 夜暮时分,李四维一行进了郑州城,直奔陇海花园而去。 一九三一年,陇海铁路管理局成立,为供筑路专家及相关人员居住和休闲,铁路局在附近购置土地,修建了花园和洋房,此即陇海花园,又称陇海铁路花园。 此前,第一战区司令部也曾设置在陇海花园之中,及至花园口决堤之后,战区司令部西迁洛阳,这里便成了第三集团军的司令部所在地。 陇海花园,十六号会客厅里灯火通明,全军四个师的营以上军事主官济济一堂,气氛肃穆。 主位上,孙总司令环顾众将,神情肃然,“兄弟们,我部移防至此已近五个月之久……这五个月以来,我等凭大河之水障得享安稳,然,山河破碎,倭寇未逐,我辈军人岂可苟安?” 众将纷纷起身,轰然大吼,“驱逐倭寇,复我河山!驱逐倭寇,复我河山!驱逐倭寇,复我河山……” “好!”孙总司令摆了摆手示意众将落座,目光灼灼地扫过众将,缓缓地开了口,掷地有声,“今夜之议……旨在攻取开封!” 攻取开封?! 众将皆是一怔,只有几个师长和司令部的一干参谋神色如常。 “咋了?”孙总司令声音一沉,尽是讥诮之意,“都熊了?” 众将面色一红,神情激动地大叫起来,“但凭钧座吩咐,职等愿为前驱……” “好!”孙总司令大赞一声,目光炯炯地从众将身上扫过,停在了第二十师周师长身上,神色一肃,“景侠,前驱之责你可担得?” 周师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激昂,“正是职下所求,敢不效死!” “好!”孙总司令点了点头,脸上尽是赞赏之色,“宣布命令吧!” “是!”周师长连忙允诺,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司令部决定:以我第二十师为基础,附第二十二师第六十五团和炮兵、工兵各一个营、骑兵、通讯兵各一个连以及总部直属的战防炮营……临时编组成混合师,自中牟渡河,直袭开封!第八十一师和暂五师各抽调两个精锐团,先行自尉氏渡河,担任掩护任务。” 第二十师所部有三个步兵团,炮兵工兵各一个营,骑兵和工兵各一个连。 “是!”众将纷纷起立,轰然允诺。 “好!”周师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展开了一份文件,“根据司令部参谋处的计划……” 会议直开到午夜才结束,众将匆匆散去。 新月挂在天边,洒下无边的银辉,与升腾的雾气交相辉映,大地一片朦胧。 “哒哒哒……” 郑州南郊的大道上,暂五师众将策马向南,形色匆匆……时间紧迫,他们必须赶在混成师之前发动攻击。 “四维,”关师长突然放慢了马速,扭头冲李四维叫了一声。 李四维连忙策马驱前两步,与关师长并肩而行,“师长,咋了?” 关师长犹豫了一下,“这一次……六十六团就不要过去了!” 李四维一怔,有些着急,“为啥?” 关师长叹了口气,满脸忧色,“你觉得总司令此举有几分成算?” 李四维皱了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好说……” 在李四维看来,如果早几天行动,成算应该大一些,此时已经打草惊蛇了,再去怕是一场硬仗! “是啊……不好说哦!”关师长点了点头,满脸担忧,“开封距离中牟有六十里地,一旦暴露行踪,日寇在新乡、兰封和商丘的驻军便会齐至,他们有汽车坦克代步,行进速度要比我军要快得多……总司令的计划有些激进了!” 李四维默然……在他看来,此时应该打,但是应以袭扰为主,以消耗日寇的有生力量为目的! 见李四维默然,关师长望了他一眼,“四维,你的伤刚好不久,兄弟们噎死连番苦战,都需要休整……后面,还有打不完的仗呢!” “是!”李四维连忙答应,他明白关师长的忧虑。 匆匆赶回中牟驻地,关师长随即召集王团长和邹团长所部连以上军官开会……此次作战任务就交给了他们。 会议结束,已是天色微明,李四维匆匆地赶回团部,进了营地,却见团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连忙走了过去。 会议室里,廖黑牛三人都没睡,就连黄化、孙大力等人也守在了会议室里。 看到李四维进来,众将都是精神一振,纷纷望向了李四维,跃跃欲试,“团长,啥时候出发?” “哪个说要出发了?”李四维一摆手,大步流星地往桌边走去,“你们都不累吗?都给老子回去睡一觉!” “睡觉?”众将一怔,满脸疑惑。 李四维一屁股坐在桌边,目光一扫众将,神情复杂,“这次任务……莫得老子们的份!” “啥?”廖黑牛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咋就莫得老子们的份?在暂五师,还有哪个团比老子们能打?”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神情激动,“就是,就是……” 李四维一瞪廖黑牛,“黑牛,你咋呼个球!” 说着,又一扫众将,神色肃然,“这是师部的决定!” 众将一滞,廖黑牛也怏怏地坐了下来,“大炮,是不是关师长搞错了?”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关师长没有搞错!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这次突袭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接下来会怎样?” 众人一愣,石猛却脱口而出,“肯定还要继续打!” “对了!”李四维点了点头,“小鬼子此时兵力匮乏,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机……上峰又怎么会错失良机?” “倒是这个理儿!”众将纷纷点头,恍然大悟,“关师长这是要留一手啊!” “好了!”李四维站了起来,往会议室后面的小屋走去,“都回去睡一觉……既然上了前线,还怕莫仗打?” “对,回去睡觉了!”众将纷纷起身,露出了笑容,“迟早会轮到我们团!” 就这样,六十六团错过了这次行动,开始为接下来的行动做起了准备。 李四维的确困了,钻到小屋里,往床上一倒便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了,草草地吃过饭,便出了团部去营地里巡视起来。 训练停了,又莫得仗打,兄弟们显得有些无聊。 李四维一路巡视下来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怏怏地往团部去了。 “团长,”李四维还没走出多远,苗振华便匆匆而来,“师部来了个许参谋要找你……” “龟儿的,”苗振华话音未落,李四维却是眉头一皱,大步流星地往团部去了,“狗日的还敢来?” 苗振华一怔,连忙追了上去,“团长,他咋了?” “咋了?”李四维脚步一顿,冷冷地一笑,“他狗日的该打!” 说罢,李四维大步而去,徒留满脸愕然的苗振华呆立原地……那参谋看着斯斯文文的,咋就惹到团长了? 团部会议室,卢全友正陪着许参谋闲聊,突见李四维匆匆而来,连忙起身,“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面色不善地望着许参谋,“你来干啥?” 许参谋慢慢站了起来,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李师长,在梦瑶口里,你可是个和气的人,怎么一见许某……” 许参谋说着,却见李四维已呆若木鸡,后面的话嘎然而止。 望着神情突然呆滞的李四维,卢全友心中一紧,轻轻地叫了一声,“团长……” “哦,”李四维连忙抬头望了卢全友一眼,神情犹豫,“全友……” 卢全友连忙呵呵一笑,就往门口走,“我该回营里看看了……不训练,一个个的就找不到事做了……” 郝梦瑶的事,卢全友听廖黑牛提过,要是搁在以前,他肯定会留下来听听,可是如今……团长结婚了啊! 这事儿掺合不得! 说着,卢全友匆匆地出了会议室,对正要进门的苗振华轻轻地摇了摇头。 苗振华一愣,悄悄地往屋里望了一眼,却见李四维已经和许参谋相对坐下,并没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迹象,顿时放了心,站在了门口。 会议室里,李四维和许参谋相对而坐,浓眉微蹙,满脸犹豫。 许参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一副你不问我就不说的神情。 终于,李四维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还好吗?” “嗯!”许参谋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暂时挺好的……” 李四维一惊,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许参谋,“暂时?” 暂时挺好? “嗯!”许参谋依然点头,脸上却多了一丝落寞,“你我不也是么?” 李四维了然,艰难地张了张嘴,“她……也上前线了?” 许参谋犹豫了一下,轻轻一叹,“比前线更……靠前一些……” 李四维心中一沉,“敌……敌占区?” 许参谋没有点头,只是脸上多了一丝苦笑,“只要是她认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了……她从小就是这样!” 李四维默然……她的确是个倔强的女人。 许参谋突然望向了李四维,笑容中多了一丝讥诮之色,“她一直都在记挂着你……你却已经娶了妻子,还娶了两个!” “我……”李四维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地垂下了头……我跟她说过啊!我明明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啊! 许参谋轻轻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掺合……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从徐州开始,她就一直在关注你……直到武汉保卫战结束,她去了……” 说着,许参谋叹了一口气,迈步往门外走去,步履有些沉重。 李四维连忙抬头,“许兄,她……梦瑶在哪里?” 许参谋脚步一顿,又继续往门外去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顿,又无力地跌回了凳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许参谋渐行渐远的背影,神情落寞。 就算问清楚了,又能咋样? 许参谋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李四维怔怔地坐在凳子上,脑海中关于她的影像在不断地翻腾。 初见时,她慷慨激昂,“我们为什么要分离?为了最终打败侵略者,为了不再遭受苦难,即使牺牲了也能化作长江口的一朵浪花。” 接过那半块馒头之时,她泪眼朦胧,最终把那半块馒头揣进了衣兜,倔强地笑着,“我们先去重庆……但是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回到南京,再回上海。” …… “团长!”不知过了多久,苗振华轻轻地走了进来,担忧地望着李四维,“你咋了?” 李四维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苗振华勉强一笑,“老子莫事……走,去营地里转转!龟儿的,不训练了,一个个的都找不到事做了……” 苗振华一怔,他分明看到李四维的眼圈有些泛红,可是,李四维已经大步流星地往门口去了,步伐铿锵,“备战!备战……老子们是军人,山河未复,永不松懈!” “是!”苗振华精神一振,连忙跟了上去。 门外,廖黑牛匆匆而来,看到精神抖擞的李四维,嘿嘿一笑,“大炮,那个郝同学咋样了?”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她挺好……” 暂时! “那就好!”廖黑牛少有地叹了一口气,“唉……想当初,我们一帮子兄弟带着他们几个学生一路到了南京,可是如今……那一帮子兄弟就剩你和我了……” 李四维心中一震,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回去把武器弹药整理好,随时准备出击!” 廖黑牛一怔,轰然允诺,“是!” 第二八二章重返尉氏驻地 ps:四维最近出了一点状况,对不起各位兄弟姐妹们了! 四月一日凌晨,奇袭开封的战斗打响,自尉氏至中牟、自中牟至开封的漫长战线上硝烟弥漫、枪炮声轰隆,喊杀声震天。 渡河各部队苦战至傍晚,一度攻至开封城下,最终却因日寇援兵自新乡、商丘等地纷纷赶到而被迫撤退。 夜幕初临,日寇第十四师团司令部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却只有“嘀嘀”的电音和“噔噔”的脚步声,一干小鬼子满脸肃容地忙碌着,沉默无声。 “八嘎!八嘎……”突然,井关中将的咆哮声从会议室里飘了出来,响彻司令部大堂,“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会议室里,井关中将满脸怒容,将手中的战报摇得“哗哗”作响,一干参谋将佐垂首立于桌边,尽皆沉默,面有愧色。 此一战,第十四师团伤亡八百余众,被击落战机一架,被击毁战车、汽车十余辆……最让一众小鬼子羞愧的是敌军曾打到了开封城下,枪炮声在司令部里都清晰可闻! 一番咆哮之后,井关中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气,扭头望向了佐野大佐,“佐野君,传令各部抽调精锐,向中牟尉氏一线集结……” 佐野大佐一怔,迎向了井关中将的目光,硬着头皮劝了一句,“中将阁下,我军兵力匮乏,不宜进攻……” 井关中将声音一沉,目光阴冷,“佐野君,如若我军此时毫无作为,敌军将会如何?” “这……”佐野大佐一滞,连忙垂首顿足,“职下……明白!” 世人大多外强中干,只因不想被人看穿自己空虚的内里! 夜已深,月如钩,第三集团军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嘀嘀嘀……”电音袅袅,“噔噔噔……”众人形色匆匆,却都面有喜色。 “好!好!好!”孙总司令的声音陡然响起,在司令部大堂回荡,“景侠真乃吾之庆之也!”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众人闻言一笑置之……以周师长比陈庆之显然有夸大之嫌,却也最能表达孙总司令此时的兴奋之情! 会议桌前,孙总司令将手中的战报递还给了机要秘书,精神抖擞,“善初,马上向战区司令部汇报战果!” “是!”秘书连忙接过战报,兴冲冲地去了。 三月二十七日,南昌陷落,抗战局势更加严峻,全军急需一份捷报!全体抗战军民急需一份捷报! 秘书刚刚离去,孙总司令却是笑容一敛,望向了满脸喜色的贺参谋,“粹之,接下来……日寇会做何反应?” 贺参谋神色一肃,沉吟着,“钧座,职下认为……日寇此时无外乎两种选择:第一,收缩防线,严防死守;第二,集聚兵力,展开报复!” “嗯!”孙总司令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露出了笑容,“如此,原定计划无须变动……传令各部:速归驻地,严防日寇反扑!” 很快,李四维就接到了捷报和一纸命令――即刻返回驻地,严防日寇反击! 接了命令,李四维不敢怠慢……小鬼子都是属狼的,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 李四维一声令下,六十六团连夜开拔,赶回尉氏驻地之时已是天光大亮了。 数日不见,村外已经添了几条沟渠,田地里的积水已然排尽,补给连的兄弟正在地里忙活,晨光下好一派田园风光。 刘黑水见李四维回来了,连忙放下活计,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团长,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计划很顺利,我们也跟着沾了光,”李四维呵呵一笑,遥望着还在地里忙活的兄弟们,“黑水,你们先忙着,等兄弟们休息好了,都去帮忙!” 刘黑水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忙得过来!”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多好干活嘛!” “可是……”刘黑水还在犹豫,却听王六根呵呵一笑,“刘连长,我可是好久没种过地了,看着你们忙活手就痒得很!” 众将士纷纷附和,“就是,就是……俺也的手也痒了!” 也有人满脸感慨,“俺以前在家种地种得久了,看到地里的活儿就烦!可是现在……俺看到这土地又觉得亲了!” 也有人神色一黯,“这土地……来得不容易啊!” 众人一怔,尽皆默然……这每一寸土地都是兄弟们用鲜血换回来的啊! 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环顾众将士,“兄弟们,既然这土地来得不容易,那我们就更该好好伺候……回去安顿好了,都来地里帮忙!” “好嘞!”众将士精神一振,轰然叫好,“走走走……回去安顿一下好来种地!” 说罢,众将士纷纷往村口去了。 村口的防御工事已经初具雏形,工兵连的兄弟们正忙着加固、完善,干得热火朝天。 罗平安见到李四维过来,连忙放下园锹迎了上来,神色赧然,“团长,材料不好找……进展有些慢了!” “不急,”李四维摇了摇头,走向了工事,四下打量着,“平安,这里毕竟只是个小村子,任凭兄弟们如何卖力,这地面上的工事也顶不了大事……我们还是要把重点放在地下啊!” “是!”罗平安连忙点头,指着村口的一排掩体,“团长,俺记着你的交代,村中地道已经挖好了,出口就在掩体里!只是……这一带水网密布,要挖到邻村去太难了!” “不急,”李四维呵呵一笑,拍了拍罗平安的肩膀,“先把这个村子搞好!” “团长,”罗平安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小鬼子还在对面,俺们挖这地道……有啥用啊?” 在平邑城,李四维就带着兄弟们挖过地道,罗平安自然也知道地道的用处。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平安,以后的事……哪个又说得清楚?有备无患嘛!” “倒也是!”罗平安怔了怔,连忙点头,“这叫未……未雨绸缪!”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继续忙,等兄弟们安顿好了就来帮忙!”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往村中去了。 村中,破落的院子已然修葺一新,晨光下,一座座院落里炊烟袅袅,烟火气十足。 李四维脚步轻快地走在村中大道上,望着袅袅的炊烟,一股暖意自心底涌起,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这才像个样子嘛!” “团长,”李四维话音刚落,郑三羊便一瘸一拐地迎面而来,笑容满面,“团长,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早饭就快好了!” 李四维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笑呵呵地望着郑三羊,“我们就是回来赶早饭的!赶了大半夜的路,肚子早空了……” 郑三羊笑容一僵,神色赧然,“那……你也该派个人提前说一声嘛!突然就多了一千多号人……饭菜也只能趁做了!” “龟儿的,假惺惺!”李四维笑骂了一声,拍了拍郑三羊的肩膀,“放心,我们在路上已经吃过了!兄弟们都备了干粮,本来准备过河干一仗,哪晓得命令突然变了……” “那就好,”郑三羊顿时松了一口气,话锋一转,“上面究竟准备咋整?” “咋整?”李四维皱起了眉头,沉吟着,“命令上也没有明说……我估计在这之后,我军又会和小鬼子在这泛区两岸继续对峙,只是,试探性进攻和袭扰战会更加频繁了……三羊,我们多半要在这里常驻了!” “哦,”郑三羊一愣,露出了笑容,“真要是能在这里常驻,倒也不错!团长,这地方是真好啊!” “是啊!”李四维举目四顾,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吸鼻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里……有家的味道呢!” 郑三羊一怔,笑容绽放,“欢迎回家!” “对!”李四维猛然睁开了双眼,精神抖擞,“走,回家!” 说罢,李四维大步流星地往村中去了,路过团部的时候却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奔医护排所在的大院去了。 苗振华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周围的兄弟们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哄笑起来,“团长也太猴急了吧?” 郑三羊望着李四维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之色,“婆娘在,才是家呢!” 晨光中,医护排的小院里一片忙碌,有人在烧水,有人在打扫卫生,有人在浆洗纱布和床单……宁柔和伍若兰正带着人在病房里忙碌。 “开饭了,开饭了……” 李四维刚走到院门外,范有田也带着一队兄弟挑着担子过来了。 听到吆喝声,李四维不禁露出了笑容……这小子倒是越来越像韦一刀了! “有田,”李四维叫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先停一下!” 听到喊声,范有田和众兄弟纷纷停下脚步,放下了担子,“团长……” 李四维到了近前,望着众兄弟讪讪一笑,“我来端两碗饭。” “哦,”有人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笑意,“给宁医生和伍医生端饭啊!” 也有人笑着起哄,“团长,你这是要献殷勤呢!” 李四维望着众兄弟嘿嘿一笑,“婆娘嘛,自然要哄着嘛!” 说着,李四维望向了范有田,“有田,搞快些!” “好嘞,”范有田连忙从担子里拿出两个海碗递给了一旁的王德水,“大勺,照稀的舀!” 王德水接过碗,从桶里提起大勺,胖脸上满是憨笑,“放心,俺记着呢!少点米,多些野菜叶子……” 李四维却听得一怔,笑骂起来,“龟儿的,你们这是要克扣我婆娘的伙食啊!” 范有田连忙摇头,满脸委屈,“团长,俺们哪敢?只是,宁医生和伍医生最近胃口不好,常常吃了就吐,尤其是在早上……她们喝米汤吃野菜反倒好些。” 李四维一惊,“那可不行,身体咋受得了?” “莫办法啊!”范有田摇头苦笑,“师父说,好多怀了娃的女人都这样……” “怀了娃?”李四维一怔,“她们都……都怀了娃?” 他只知道宁柔可能怀上了,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可是,当时伍若兰还莫得一点儿动静啊! “是啊!”范有田笑着点了点头,“伍医生应该也怀上了,而且,她肚子里的那个娃更难缠呢!伍医生多好的身体,硬是被拖得……” 范有田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已经冲向了院门口,哪里还顾得上端饭? 医护排里,众女听得范有田的吆喝声,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严阵以待。 对于她们来说,吃饭就是一场战斗! 虽然有炊事班的兄弟们帮忙,但是,伺候一百多号伤员吃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伍若兰从前院左边第一间病房出来了,俏脸苍白,容颜消瘦。 宁柔也从后院出来了,径直走向了伍若兰,满脸担忧,“若兰,你还好吧?” 伍若兰冲宁柔勉强一笑,“柔儿姐姐,俺莫事……只是有点困。” 小占也走了过来,闻言轻声地劝着,“若兰,要不,你先睡一觉吧!” “不了,”伍若兰连忙摇头,“俺越睡越想睡呢!再说,俺们人手本来就不够……” “噔噔噔……” 伍若兰话音未落,便听得院门口脚步声响起,连忙抬头望去,就见李四维风一般地冲了进来,顿时便呆若木鸡,怔怔地望着跑过来的李四维,心中一酸,眼圈一热。 宁柔也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嘴角慢慢绽放出了一朵笑容。 小占微微一笑,悄然退到了一旁。 李四维冲到近前,怔怔地望着两个形容憔悴的女人,讷讷地张了张嘴,“柔儿、若兰,你们……瘦了好多……” “莫事,”宁柔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灿烂,“瘦了还能胖回去。” 伍若兰撇了撇嘴,眼圈泛红,“俺胖了……腿都变粗了!” 李四维一愣,讪讪而笑,“莫事,胖了也能瘦回去嘛!” “你!”伍若兰瞪了他一眼,眼中泪光闪烁。 李四维心中一颤,连忙上前两步,轻轻地把两个女人揽入了怀中,“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受罪了!” 两个女人静静地趴在李四维肩头,俏脸绯红,眼中却多了一丝喜色。 有他这句话,受罪也值得! “开饭了,开饭了……呃!” 范有田也带着兄弟们进了院门,刚吆喝了两嗓子,却看到了台阶上的情形,声音嘎然而止,连忙一挥手,让兄弟们放下担子,忙碌起来。 听到吆喝声,宁柔连忙推开了李四维,伍若兰也慌忙挣脱了李四维的怀抱。 医护排的女兵都是姐妹,当着她们的面,两女虽然有些害羞,却也能壮起胆子让李四维抱着,可是,炊事班的男兵一来,她们就慌了。 李四维却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帽,冲两女温柔一笑,“你们等着,我去端饭。” 说着,李四维便屁颠屁颠儿地往炊事班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伍若兰眼中笑意温柔,“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啊!” “是呢!”宁柔也在笑,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她们却不知,李四维此刻也在暗叹……要是每天都能这样该多好啊! 第二八三章对岸来人 居盛世之桃源,序天伦之乐事! 人生若得如此,岂不幸哉? 李四维自然也渴望那样的幸福! 宁柔和伍若兰坐在台阶上喝着稀粥,李四维蹲在台阶下,静静地望着她们,感觉有些心疼,还有一丝淡淡的温馨在心底萦绕! 宁柔的眸子里也蓄着笑意,静静地喝着粥,不时地瞥李四维一眼。 伍若兰喝了几口粥,却是俏脸一白,慌忙把碗筷往身边一放,另一只手捂住嘴就站了起来,径直往院角跑去,那里有一丛牡丹。 李四维见状连忙起身追了过去,宁柔也放下了碗筷,连忙往屋里去了。 李四维才跑出几步,便见伍若兰在那丛牡丹旁边蹲下身子,“哇呃……哇呃……”干呕起来,顿时跑得更快了,跑到伍若兰身后,蹲下身子,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 “哇呃……哇呃……” 伍若兰继续干呕着,撕心裂肺。 李四维看得心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得继续拍着伍若兰的后背,神色有些慌乱。 伍若兰终于止住了干呕,慌忙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一回头,满脸通红,眼角泪痕犹在,“真是个淘气的娃,等她出来了,俺……俺一定要……要好好收拾她!” 李四维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满眼温柔,“好!到时候,我帮你揍他!” “呃……”伍若兰一滞,慌忙起身,“俺……俺才不用你帮忙!” 李四维呵呵一笑,就要伸手去扶伍若兰。 伍若兰却轻轻地挣开了李四维的手,转身就往回走,神色不愉,“俺莫事!” 李四维一愣,慌忙跟了上去,满脸茫然,“若兰,这……是咋了?” 伍若兰脚步一顿,回头幽幽地望了李四维一眼,“你以后不许打俺的娃……爷爷从来都不许俺爹打俺呢!” “呃……”李四维连连点头,满脸赔笑,“不打,不打……一个手指头都不碰!” 说着,李四维轻轻扶住了伍若兰,慢慢往回走,“我们的娃肯定乖得很,不用打!” 妊娠期的女人……除了惯着还能咋办? “嗯,”伍若兰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喃喃地说着,“对呢,肯定是个女娃娃,俺都梦到她了……又漂亮又乖巧……” 她却忘了是她自己先说的“要收拾”那个“淘气的娃”! 李四维只得连忙点头附和,“对,我们的女儿会像若兰一样漂亮,会像小公主那么乖巧……肯定招人喜欢!” 说着,两人回到了台阶前,宁柔也端着一盅热水回来了,连忙递给了伍若兰,满脸心疼地叹了口气,“若兰,先漱漱口……唉,真是个难缠的娃呢!” 伍若兰接过水盅,漱了漱口,白了李四维一眼,“这娃的性子肯定随你!” 我的性子有那么差?! 李四维暗自苦笑,只得转移了话题,“你们都瘦了好多呢!我让一刀给你们开个小灶补一补……” 宁柔连忙摇头,“再等等吧……就我们现在这样,吃啥都莫用!” 李四维一怔,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是!” 团里现在倒不缺吃的,关键是宁柔和伍若兰的妊娠反应都很强烈,反倒是清淡的食物能多吃一些! “团长,”李四维话音刚落,苗振华便匆匆地进了院子,直奔李四维而来,面有喜色,“朱向阳他们过来了!” “他们过来干啥?”李四维一愣,无奈地望向了宁柔和伍若兰。 他自然也想“序天伦之乐事”,可是,这是战时,他又是团长…… 朱向阳过来了,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李洪涛,两人正在团部里和郑三羊说着话。算起来,两人也曾与六十六团并肩作过战,此时倒和郑三羊谈得十分热络。 李四维匆匆地进了团部,一望朱向阳和李洪涛,顿时笑容满面,“向阳、洪涛,你们咋摸过来了?” 当日,李四维准备让朱家寨的人都过河,可是莫得一个人肯过来,想不到他们现在却主动摸过来了! “李团长,”朱向阳连忙起身,神色一整,“小鬼子正在对面集结,看样子要准备过河呢!” 李洪涛也跟着站了起来,连忙附和,“俺们得了消息连夜就摸过来了……你们可得早做准备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放心,上峰早有安排,只要小鬼子敢过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朱向阳一怔,满脸疑惑,“可是……贵部的兄弟咋还在种地?” “就是!”李洪涛满脸担忧,“千万大意不得啊!根据俺们得到的消息,小鬼子把兰封和商丘的部队都调过来了,这是要干一次大的呢!” “坐,”李四维一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坐下慢慢说。” 说着,他当先在桌边坐了下来,笑呵呵地望着两人,“关门才好打狗嘛!不怕小鬼子过河,就怕他们不敢上岸啊!” 根据李四维的判断,豫东的小鬼子兵力匮乏,只要他们敢上岸,守军就能凭借优势兵力将他们围歼! 两人一怔,都松了口气,纷纷落座,却听李四维话锋一转,“你们如今在哪里落脚?” 朱向阳呵呵一笑,“在塔湾村,离朱家寨有十多里地呢!也是个荒村,虽然小了点,但规整规整也能安身,周围有不少无主的田地,也能养活人!” “那就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沉吟着,“还是要对小鬼子多加防备啊!地道的事咋样了?” 朱向阳神色一整,“俺们过来,就是要向你请教挖地道的事呢!” 挖地道的事,李四维上次和朱向阳提过一嘴,虽然说得不多,却也让朱向阳深信不疑:这个李团长懂地道战呢! 李四维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跟我去村口,我让罗连长带你们亲自去看看!” 就算李四维讲得再详尽,也不如他们亲自看了印象深刻……世间事,大多言传不如身教! “好嘞!”两人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跟着李四维出了团部,直奔村口而去。 村中的地道已然初具雏形,正在加固,工兵连得了帮手进度快了许多。 李四维把朱向阳和李洪涛交给了罗平安,就带着苗振华出了村子,去村外的田地里转了一圈,便带着苗振华去找耿团长了。 别看李四维对朱向阳和李洪涛说得豪气干云,“关门才好打狗嘛!” 其实,他心里一点底也莫得……“关门打狗”搞不好就要成“引狼入室”! 李四维过去之时,耿团长就在村口,正指挥着兄弟们在加固工事。 “耿兄,”李四维远远地叫了一声,笑呵呵地走了过去,“人手不够就去我们团调嘛!” 耿团长回头一看是李四维,连忙迎了上来,满脸笑容,“我自然不会客气,前几天已经借你们的工兵连用了一天了,要不然还真不知着地道该咋挖!”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李四维一眼,叹了口气,“你还真能跑啊!上次渡河才受了伤,一转眼又去中牟溜了一圈……我们团里的兄弟都在传你的事呢!” 李四维一愣,“传我的啥子事?” 耿团长回头指了指工事里的将士们,“你看看!” 李四维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却见工事里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在往这边望,一张张脸上带着好奇与惊讶,眼神却都亮得吓人。 李四维更加疑惑了,“龟儿的,他们是咋了?” 耿团长神色一整,指着李四维的右腿,“上一次过河,你的腿受了伤?” “嗯,”李四维一怔,“对!被流弹划了一下,伤口不深。” 耿团长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指着李四维的左肩,“肩膀也受了伤?” “嗯,”李四维摸了摸肩头,“子弹卡在骨头里了……应该也是颗流弹。” 小鬼子的三八大盖穿透力极强,如果是被直接击中,子弹不可能卡在骨头里。 “狗日的!”耿团长定定地望着李四维,摇头苦笑,“这才几天啊!你咋就好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讪讪一笑,“我也搞不清楚。” 他受过不少伤,但每一次都痊愈得极快。一开始,他自己也有些惊讶,可是次数多了,就连团里的兄弟们也见怪不怪了。 耿团长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指了指工事里面的将士们,“我喊你们团的工兵连过来帮忙挖了一天地道,你的事就在我们团里传开了……兄弟们都说你是打不死的李大炮呢!这一下,你该明白他们咋那么看你了吧?” 李四维恍然地点了点头,嘿嘿一笑,“耿兄,你叹个啥子气嘛!有我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兄弟们见了小鬼子还不嗷嗷叫着往上冲?” 耿团长一怔,满脸苦笑,“关键是……兄弟们莫得你那么禁打呀!” 说着,耿团长一声轻叹,“这些兄弟都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也给不了他们啥,就想着带他们活下去……” 李四维心中一震,神色也黯淡了下来,“耿兄,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如果都不去拼命,咋能夺取胜利?” “夺取胜利?”耿团长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唉,打到现在,已经死了多少兄弟?可是,胜利……我们连胜利的影子都还看不到呢!” 李四维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一笑,“有赌不算输!只要仗还在继续大,我们就有胜利的希望!耿兄,我们一定要坚定必胜的信念!” 耿团长抬头望向了李四维,满脸苦涩,“我曾经也坚信过……” “耿兄!”李四维迎着耿团长的目光,满脸坚毅之色,“那你就继续坚信下去!为了死去的兄弟!” 耿团长浑身一震,猛然转身,径直往村口去了,步伐沉重,“先去团部,商量一下防务!” 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跟了上去。 团部里,两人商量妥当已经是日上中天了。 李四维望了望门外的阳光,站起身来,“耿兄,那就这么定了!” “好!”耿团长也站了起来,神色肃然,“李团长放心,耿某虽然不忍见兄弟们送死,却也不是软蛋!” 闻言,李四维深深地望着耿团长,“耿兄,其实,我们是一类人,而且,像你我这样想的人还有很多……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战斗的决心!” “对!”耿团长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摆手,“我送你吧!”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当先往门外走去。 “李团长,”出了院门,耿团长突然开了口,“你们团搞那个地道有些意思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那东西也是跟别人学的……不过,在敌后的用处更大一些。” “敌后吗?”耿团长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地道在大战役中的确用处不大,但是,在敌后战场上的威力应该不小!” 说着,耿团长轻轻地哼了起来,“地道战,地道战,伏下雄兵千千万,嘿!伏下雄兵千千万……” 李四维听得歌声,顿时脸皮一热,这歌……不过是他在平邑城时随口哼了一次,却不想已经传开了。 “庄稼汉,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嘿!武装起来千千万,一手拿锄头,一手拿枪杆……” 当李四维回到团部时,正好听到朱向阳和李洪波也在哼这首歌。 两人见到李四维进来,连忙起身,满脸兴奋地望着李四维,“李团长,你们的地道挖得好!好得很!” 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肃,“地道的时你们要注意保密!无论啥东西,只要被揭穿了,都有破解之法!” “是!”两人连忙点头,神色肃然,“俺们的队伍只要坚决打鬼子的人,绝对出不了汉奸!” “那就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轻轻一叹,“抗战打得苦啊!但是,你们要相信: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俺们信!”两人连忙点头,神情坚决,“就算俺们胜不了,俺们的子子孙孙也会继续和小鬼子下去!” “不,”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你们一定要相信:胜利不会太遥远!你们不仅自己要信,还要让跟着你们的人都信!” 两人一愣,连忙点头,“俺们记下了!” “好!”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先在这里住几天,等这一仗打完了再回去!” “行!”两人连忙答应,跃跃欲试,“俺们也能帮上忙!” 吃过午饭,六十六团的将士们突然消停了,地不种了、工事也不修了。 补给连的兄弟开始整理枪支弹药,工兵连的兄弟跟着李四维出去了,其他兄弟都在抓紧时间休整……战云已起! 第二八四章虚张声势 孙总司令负责泛区河防,同样兼着豫皖边区游击总指挥的职务。 上任伊始,孙总司令便积派出谍报人员向敌占区渗透,打探日寇虚实、搜集情报,所以,这次突袭开封的行动并不像六十六团上次袭扰尉氏那般莽撞。 突袭开封的行动结束之后,安插在东岸的谍报人员迅速行动起来,一条条情报随即从敌占区传到了集团军司令部里,日寇的动向逐渐清晰起来。 集团军司令部里,贺参谋握着一截铅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突然,他下了手中的笔,回过头来,一脸笃定地望着孙总司令,“钧座,日寇的突破点应该在中牟至尉氏一线!” “嗯,”孙总司令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样子,井关那个老鬼子是想虚张声势啊!” 贺参谋也露出了笑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想来,井关那个老鬼子是想学诸葛孔明演一出空城计,他却不知东施效颦的故事!” “要得嘛!”孙总司令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他想演,老子就陪他演!” 说着,孙总司令面容一肃,目光炯炯地望着贺参谋,“粹之,这场戏要如何演?” 贺参谋神色一动,旋即又皱了皱眉头,“钧座是想趁机……再突袭开封?” 看到贺参谋的反应,孙总司令露出了一丝笑意,“如何?” 贺参谋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起来,“钧座,此计……太过冒险,我部肩负三百余里河防线,冒不起这个险啊!” 孙总司令笑容一僵,望着满脸凝重的贺参谋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稳重了!要不是暂五师那个莽团长在尉氏打那一仗,你怕是现在还不会同意奇袭开封的计划吧?” 贺参谋肃然地点了点头,“钧座,‘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 “罢了!”孙总司令无奈地摆了摆手,扭头望向了机要秘书,“善初,传令第八十一师向南移至中牟一线,原驻中牟的暂五师主力移防尉氏……” 天色已黄昏,血红的夕阳无力地挂在天边,昏黄的阳光洒在无垠的河面上,金光斑驳。 东岸尉氏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大船小舟缓缓驶离了河岸。 阵中一艘大船上,远山大佐独立船头,遥望着西方,眉头紧锁……此时进攻?中将阁下是被愤怒冲昏头了吗? “啪嗒啪嗒……” 侍从官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站定,双手递过一份电报,“大佐阁下,司令部来电。” “哦?”远山大佐连回过头来,接过电令看了起来,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一丝笑容爬上了嘴角,“原来……” 原来是佯攻啊! 无论小鬼子是不是佯攻,无论小鬼子会不会上岸,李四维都已经做好了打关门打狗的准备! 西岸,尉氏境内北起水黄村南至荣村都是耿团长所部的防线。 李四维带着工兵连沿防线勘探一番,选择了防御点:水黄村西南三里处的一座矮岭和荣村西北三里处的一座废弃村子,这两处地方正处于耿团长所部防线的薄弱地带。 一营被安排在矮岭,二营被安排在了废弃的村子里,三营随李四维去了河防阵地,其余各部留守驻地。 依旧是李四维第一天来到尉氏爬过的那座矮山。 夕阳下,李四维与耿团长并肩而立,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满脸轻松,“耿兄,师长正率主力赶过来,到时候,小鬼子只要敢上来,便再无退路!” “看来,上峰是准备大干一场了,”说着,耿团长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我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动,怕是逃不过小鬼子的耳目!” “哦?”李四维一怔,皱起了眉头,“要是惊了小鬼子,老子们岂不白忙活了?” 耿团长轻轻地叹了口气,“怕是要白忙活了!” 李四维一怔,有些不甘,“老子不信!隔了那么宽一条河,小鬼子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他们咋能晓得?” 耿团长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指了指天上,“小鬼子哪天不过来转几圈?” “侦察机?”李四维恍然,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可是,不管有鱼莫鱼,总得先捞上一网看看! 深夜时分,关师长率部赶到,各部立即进入了预定防御地点,严阵以待。 此时已是农历二月二十二了,弯月如钩,夜色如墨,众将士静静地伏于夜色之中,只待小鬼子来攻。 可是,河面上水汽氤氲,一片死寂。 “轰……轰……” 直等到凌晨三点多,中牟方向隐约传来了炮声,众将士精神一振……小鬼子来了! 耿团长的团部已经成了暂五师的临时指挥部。 会议室里,李四维也听到了炮声,顿时精神一振,睡意全消,“龟儿的,终于来了!” 关师长的睡意也一扫而空,露出了笑容,“不论早迟,来了就好嘛!” “砰……” 关师长话音刚落,前方河防阵地上便传来了炮声。 “砰砰砰……轰轰轰隆隆……” 紧接着,炮声大作。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师长,职下先过去看看!” 关师长望了他一眼,“你急个啥?既然想关门打狗,总得先把狗放进来嘛!” 李四维一怔,讪讪而笑,“职下……习惯了!” 关师长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习惯可不好!都当副师长了,你要坐得住……冲锋陷阵的事自有兄弟们去做!”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却是满脸苦笑,“这副师长还真不好当呢!” 正因为他当了副师长,此时便只能和关师长等人坐在这里干等着! 众人一愣,忍俊不禁。 “狗日的!”关师长笑骂了一句,“想当师长了?” 李四维连忙摇头,“算了,职下连副师长都当不好呢!” 李四维话音刚落,却听得前方的炮声嘎然而止,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职下过去看看!” 李四维说罢,也不等关师长张口,便匆匆地出了门。 关师长一怔,摇头苦笑,“还真不是个当将军的料啊!” 顾参谋也笑着附和,“李师长还是太年轻了些!” 一干参谋文员纷纷点头……二十来岁的副师长全军也找不出几个来吧! 李四维如果听到这话,怕是也无言反驳……他就这样,就算当上了将军怕也坐不住。 李四维自然没有听到这些话。 他匆匆地出了团部,到了村口,就要往河防阵地赶去。 “团长,”石猛负责村东口的防御,一见李四维出来,连忙迎了过来,有些担忧,“怕是打不起来啊!” 李四维脚步一顿,望了石猛一眼,神色肃然,“老子先去看看,你部严加防范!” “是!”石猛连忙允诺,却见李四维已经匆匆地走了。 李四维刚走出不远,便碰到了匆匆而来的二喜。 “李团长,”二喜一见李四维,连忙汇报,“小鬼子撤了。”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去,“老子倒要看看他们在耍啥子花招!” 小鬼子的确撤了,李四维自然也看不到小鬼子耍的是啥花招! 因为,小鬼子的花招在郑州。 夜色如墨,朦胧中,郑州西面的河面上船影幢幢,正悄然岸边靠拢。 河防工事里一片寂静,守军好像还没有注意到悄然靠近的敌船。 距离河岸还有五六百米,小鬼子的船队一分为三,主力继续向岸边靠近,其余两支船队向南北两路分散而去。 阵中一艘大船上,黑石大佐遥望着越来越近的河岸,身体绷直,神色肃然。 侍从官静静地站立在他身后,手握信号枪,严阵以待。 近了! 越来越近了! 成败在此一举! 东岸,馆余少将遥望着西方的夜空,神色凝重……此一战若胜,师团在豫东的困境将迎刃而解;若不能胜,豫东局势必然糜烂! “少将,”参谋官内岛中佐轻声地劝慰着,“黑石君英勇善战,所率皆是我二十七旅团的精锐,此一战……必胜!” “必胜?”馆余少将依旧紧紧地望着西方的夜空,“内岛君,只有当信号弹染绿西方的夜空之时,才是真的胜了!” “嗨!”内岛中佐连忙点头,也望向了西方的夜空……升起的会是绿色弹吗? 河岸下,十余艘大船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也在等着信号弹染绿西方的夜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那信号弹却迟迟没有升空。 “砰……砰……轰……轰……轰隆隆……” 突然,西岸响起了炮声,好似闷雷。 “八嘎!”听到炮声,馆余少将浑身一震,咬牙骂了一句,猛然转身,“内岛君……” 馆余少将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长叹,“下令撤退吧!” “嗨!”内岛中佐连忙答应,匆匆而去。 不多时,河岸下的大船轰鸣着向西驶去,“咻……嘭……”,一枚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染红了东岸的夜空。 望着被信号弹染红的夜空,馆余少将缓缓转身,往一旁的汽车走去,步履沉重。 很多事,明知不可能,但当结局真正摆在眼前之时,依然残酷得让人难以承受! “八嘎!八嘎……” 小鬼子的船队从西岸狼狈而退,黑石大佐在船头暴跳如雷,“情报有误,一定是情报有误……支那人的主力依然在郑州!” 随船的一干将佐尽皆默然,无论是不是情报有误,这次行动都已经失败了!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井关中将原本只想虚张声势,向西岸守军发动佯攻,但是,各方情报显示:西岸守军主力南调,郑州守备空虚!于是,井关中将临时调整了部署,搞出了这么一个“佯攻中牟尉氏,突袭郑州”的计划。 只是,郑州关系至巨,孙总司令哪会真把主力从郑州调走? 八十一师从郑州开去了中牟,暂五师从中牟赶去了尉氏……这样一来,看似有两万余人的调动,声势浩大,实际上,二十师的主力仍然在郑州,悄然加强到了河防线上,只等小鬼子往上扑了。 孙总司令这般安排,本就有诱敌的意图! 果然,黑石大佐率部扑了过来。 虽然馆余少将的撤退命令下得及时,黑石大佐也撤退得迅速,却仍然扔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天色微明,第三集团军司令部里依然灯火通明。 孙总司令挂断了周师长的电话,笑着摇了摇头,“狗日的,井关那个老鬼子还真敢想!” 说着,孙总司令又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是,过河的鱼儿太滑溜,都到了网口还是跑脱了!” 贺参谋早已听了个大概,闻言呵呵一笑,“再滑溜不也被周师长他们割了一块肉?嘿嘿,歼敌三百……这可比以前渡河搞一次袭扰战要划算嘛!” “对!”孙总司令精神一振,笑眯眯地望着贺参谋,“粹之,尽快安排一次行动!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打一仗,把井关那个老鬼子打痛了、打怕了!” 贺参谋神色一肃,轻轻地摇了摇头,“钧座,兵者……” 孙总司令笑容一滞,连忙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敌人虚实未明嘛!” 说着,孙总司令扭头望向了机要秘书,“善初,把郑州的战况通报各部,严令各河防部队严加防范,不可松懈……其余各部加紧休整!” 晨曦微露,耿团长所部的河防阵地上,李四维遥望着水汽氤氲的河面,满脸苦笑,“狗日的,小鬼子怕是真走了……他们这是在搞起耍啊!” 远山大佐率部放了一阵炮便撤了,耿团长所部早有防备,倒也没有多少伤亡,却也没有碰到小鬼子一根汗毛……李四维的关门打狗计划自然也无从实施。 “这是好事嘛!”一旁的关师长呵呵一笑,“既然小鬼子在虚张声势,孙总司令就饶不了他们!” 关师长话音刚落,却见师部通讯连魏连长匆匆而来,“师长,司令部来电!” 说着,魏连长递过了一份电报。 关师长接过电报一看,笑骂了一句,“狗日的,小鬼子还真急眼了!竟然去偷袭郑州!” 说着,关师长把电报递给了李四维。 李四维连忙接过来一看,也笑了,“难怪……害老子们白等了大半夜!” “走吧!”关师长转身就走,声音轻快,“回去好好整理一下部队,很快就该有行动了!” “对!”李四维精神一振,“这一夜还真不算白忙活!” 至少,小鬼子外强中干的真实满目已经完全暴露……接下来,就该好好收拾他们了! 第二八五章初到罗村 小鬼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张网以待的将士们非常失望! 不过,一干医护排的姑娘却很高兴:小鬼子退了,团里的兄弟也没啥伤亡。 对她们来说,这就够了! 阳光明媚,医护排的院子里,李四维坐在台阶上,一左一右地揽着宁柔和伍若兰,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点遗憾瞬间便被幸福的洪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柔儿、若兰,”李四维温柔地望着两个女人,幸福的笑容在坚毅的脸庞上绽放,绚烂如夏花,“我们就在村子里安个家吧!” “呃……”两女一怔,满脸讶然地望着李四维,“安家?”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抬手一指院角的棚子,神采飞扬,“让平安在团部的院子里也搭个这样的棚子,就我们三个人住。” 有屋有夫有妻,这就是家! “好啊!”伍若兰连忙点头,苍白消瘦的俏脸上笑容绽放,“俺们就在这里安个家!” 宁柔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有些迟疑,“部队会在这里常驻吗?” 家还需要安稳! 李四维勉强一笑,“最近又莫得大仗,部队应该会在这里驻扎几个月呢!” 说着,李四维望望宁柔的肚子,又望了望伍若兰的肚子,神色中多了一丝憧憬,“要是能等到孩子们出生就更好了……” “是呢!”伍若兰神色一黯,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幽幽地说着,“能一直驻扎在这里就更好了!” 宁柔望着李四维强自一笑,“只要我们守住这条河,战区应该就莫得大仗了。” 或许,在她看来,战区莫得大仗,六十六团就有可能在这里常驻。 李四维连忙点头,笑着附和,“柔儿说得对!” 此刻,他的心底却在哀叹……傻丫头,我只求大仗不要来得太快,能让我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等到孩子出生就好了!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苗振华匆匆而来,只得停了下来。 李四维放开两女,慢慢地站了起来,迎向了苗振华,“振华,咋了?” “团长,”苗振华望着李四维,面色凝重,“师部顾参谋来了……听说上面要把俺们调走!” “调走?”李四维一愣,满脸苦笑,“龟儿的,又要往哪里调?” 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然匆匆地往院门口去了。 安稳,从来都不属于身处前线的军人! 团部会议室,顾参谋正在和郑三羊闲聊着,一见李四维进来,连忙站了起了,“四维……” 李四维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神色疲惫,“老顾,上峰又准备把我们往哪里调?” 顾参谋坐了回去,望着李四维讪讪而笑,“这个……司令部让我部往南边移一移,加强西华一线的防务,师长让我先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满脸苦笑,“军令如山,我能有啥意见?” 顾参谋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呵呵地笑了,“你都这副表情了,还说莫得意见?” 李四维一瞪眼,“龟儿的,你看……工事也修好了,村里的房子也收拾出来了,地也开出来种上了……就算我莫意见,兄弟们呢?” 顾参谋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师长说了,你们不移防也行,但是西华的防务还得让你看着!” “莫问题,”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点头,“反正这里离西华也不远,我跑勤点就好!” 李四维有马,来去要比大部队方便得多。 “好!”顾参谋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你把团里的事交代一下,下午就去师部!” 李四维连忙站了起来,望着郑三羊,“三羊,团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是!”郑三羊连忙起身,“团长请放心!” “好!”李四维点点头,一望郑参谋,“走,现在就去师部!” 郑参谋坐着不动,指了指门外的阳光,“四维,这都晌午了,不留顿饭?” 李四维嘿嘿一笑,转身就走,“团里缺粮,老子还想去师部蹭顿饭呢!” 顾参谋无奈地望向了郑三羊,却见郑三羊点了点头,“为了把村外的地种上,兄弟们可都勒紧了裤腰带啊!” 顾参谋恍然,连忙起身,“那么多地……倒要些种子呢!” “是啊!”郑三羊露出了笑容,“可是,等长出了庄稼,就能让兄弟们的肚子鼓起来……团长说,种下的是希望呢!” 顾参谋一怔,也露出了笑容,“对,种下的是希望!” 说着,顾参谋大步流星地往门口去了,“难怪四维说兄弟们要发牢骚了!” “三羊,”顾参谋话音刚落,李四维又返身进来了,“让平安在院儿里搭个棚……我和宁医生、伍医生住。” 郑三羊连忙点头,“行!反正院里宽敞!” 顾参谋怔了怔,呵呵一笑,“四维,你这是要在这里安家过日子啊!” 李四维望了顾参谋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们怀上娃了……快有两个月了!” “呃……”顾参谋满脸讶然,“这个事……师长不晓得啊,要不然也不能让你去!要不,让师长换个人去?” 李四维神色一动,却摇了摇头,“算了,就我们团离西华近些……走吧!” 荣村下去就是西华县境,距离六十六团驻地也就十多里地。 暂五师有四个主力团,四个预备团,师部设在中牟,四个预备团留在师部作为机动力量,四个主力团布防于中牟至尉氏一线,担任协防任务。 师部,李四维风卷残云般干掉一大碗面条,一抹嘴,足地叹息一声,“安逸啊!早晓得师部还有白面吃,老子就该多来嘛!” 顾参谋还在狼吞虎咽,闻言连忙抬起头,使劲地点了点。 关师长放下文件,瞪了他一眼,“狗日的,你就是想偷懒!不叫你,你舍得来?” 许参谋也放下了笔,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李师长,你这样可不行啊!身为副师长,咋能不在师部呆着?” 李四维讪讪一笑,“我也是六十六团的团长嘛!” “好!”关师长脸色一板,“还给老子找借口!那行,老子这就给六十六团安排个新团长,你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在师部呆着!” 李四维一滞,连忙赔笑,“师长,我就说说,你莫当真!” 关师长一怔,摇头苦笑,“算了,老子也就说说……要真有合适的人选,哪还能等到现在?” 许参谋听得满头雾水,“师里就再找不出个可以当团长的人了?” 众人一愣,笑而不语! 暂五师能当团长的人自然还有不少,但是,哪个能保证比李四维当得好? 李四维连忙移开了话题,“师长,这次准备调哪个团过去?” 关师长略一沉吟,“四个主力团就不动了,预一团又要补充到第十二军去……渡河一战,十二军的伤亡也不小。” 说着,关师长一望李四维,“剩下的三个预备团……你自己挑吧!” 李四维苦笑,“只有预一团装备要好些啊!” 关师长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然,十二军会选他们?” 李四维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就预二团吧!” “好!”关师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言常信还算稳重!” 第二天一大早,李四维带着预二团往西华去了。 第三集团军的防御重点在郑州至尉氏一线,自西华以下的河防任务主要由地方武装担任。 西华一线的河防部队隶属于第一战区抗日自卫军第七路军。 第七路军成立于三九年初,由淮阳行署刘专员兼任司令,因淮阳为河南第七行政区而得名。 日上中天,李四维一行抵达预定地点――罗村。 与七路军接洽完毕,李四维便在村中把队伍安顿了下来,团部设在村东的关公庙。 安顿好后,李四维和言常信就在村中转悠了起来。 村中的房屋保存还算完好,虽然大水退后聚集了不少百姓,各部将士挤一挤倒也安顿了下来。 见到李四维和言常信在村中转悠,各营连长也跟了上来,准备先熟悉一下环境。 在村中转了一遍,李四维又带着众将从村西口去了。 出了村,便见烈日下,不少老乡还顶着日头在田地里忙碌。 地势稍高的田地里已然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地势低洼的田地里却都是积水,老乡们正在修田埂挖沟渠。 看到这一幕,李四维连忙加快脚步往那边去了。 众将连忙跟上,却听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农民不容易啊!” 汗滴禾下土……当农民的确不容易,尤其是在泛区当农民。 言常信呵呵一笑,“师长,当兵也不容易呢!” 枪林弹雨半生死……当兵也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乱世当兵。 “是啊!”李四维点了点头,“既然都不容易,那就更该互相帮衬嘛!” “成!”言常信连忙点头,“等兄弟们休息一晚,就帮老乡们干,反正都有把子力气。” “好,”李四维呵呵一笑,“百姓多产些粮,兄弟们的肚皮才能好过!” 说着,李四维走到了一块田地边。 几个老乡见状都停下了活计,打量着他们,不无忐忑。 李四维呵呵一笑,“老乡,你们咋到现在才整沟渠,怕是要错过时节了!” 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农连忙赔笑,“长官,俺们也是前几天刚到这罗村的……能种的田地都种上了,就只能再整些出来。” 李四维一愣,“哦,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啊!” 老农连忙点头,神色一黯,“俺们的村子已经不在了……发了水灾之后只能往西边跑,可是,人离乡贱啊!这不,听说这边要修河堤了,俺们就赶了回来……村里正好有些空房屋安身,俺们就住了下来,自己整点地出来,再去河堤上挣些钱粮,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赞了一声,“好!有田有地有住处,只要肯下力气,日子就能过好!” “是呢!”老农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饱经沧桑的脸上笑容绽放,“听说官军刚打了胜仗,小鬼子都不敢过来了,这里也算是太平了!只要俺们勤快一些,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太平了吗? 李四维一怔,面皮有些发热,勉强一笑,“加油干!兄弟们明天就来给你们搭把手!” 老农一怔,慌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军爷们要留着力气打鬼子呢!” “是啊!是啊……”一干老乡纷纷附和,“俺们能把地种好,军爷们要留着气力打鬼子呢!” 他们所求不多,一份太平而已! 李四维望着那一张张憨厚的面容,使劲地点了点头,“大家放心,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小鬼子就过不了河!” 他不敢把话说得太大,毕竟,他早已知道了结局! 他也不忍说出残忍的话来,毕竟,这些老乡已经遭受了太多磨难,难道还要把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打得粉碎? 但是,这一刻,他是真有与这片土地共存亡的决心,一如以前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 “对!”言常信连忙点头附和,神色坚决,“老乡们,只要我言常信还在这里,小鬼子要想过河就只有踩着我的尸体才能过来!” “对!”随形的众将士轰然附和,“小鬼子要想过河只有先把预二团打光!” 老乡们被这声势吓了一跳,眼神却亮了起来。 “长官,”正在这时,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从田埂上匆匆而来,裤腿高挽,粗布薄衫上泥污点点,满是褶子的脸上却堆着笑,“俺是村长,长官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俺已经让人安排饭食去了……” 李四维正打量着他,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温和,“军中自有饭食,村长就不要破费了!” 村长一愣,满脸正色,“长官,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守的是俺们的土地,保的是俺们的祖坟,如今到了俺们的地头,哪能连口饭都不吃?这要是传出去了,世人还不得笑话俺们罗村人不懂礼数!” 这老头! 李四维一愣,指了指被水淹的大片田地,轻轻地叹了口气,“村长,村中田地少了很多,日子肯定不宽裕……你们的情,我代兄弟们领了,但这饭就不吃了!” 村长神色一黯,轻轻地叹了口气,“造孽哦!多好的土地呐!都是被小鬼子逼的啊!” 李四维拍了拍村长的肩膀,目光炯炯,掷地有声,“村长,带着老乡们好好干!等丰收了,我们再来吃!” 村长浑身一僵,旋即激动起来,轰然允诺,“是!” 第二八六章又见冷锋 预二团成立之初,便是李四维一手整编和训练的,团里的兄弟们自然对他这个李副师长印象深刻。 私下里,李副师长可以很和蔼。他会和你称兄道弟,一起抽烟、聊天,就好似和你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训练时,李副师长又会很苛刻。哪个要是训练不合格,他说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而且,你还不能说他苛刻,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会跟你一起训练,用行动告诉你,“老子的要求不高!” 演讲时,李副师长可以神情激昂,听得你热血沸腾。 训人时,李副师长又会变得牙尖嘴利,训得你无地自容! 所以,李四维交待的事,预二团莫人敢怠慢,哪怕让这些杆子出身的将士们去帮老乡修田埂挖水渠,他们也只能耐着性子去干! 李四维在罗村呆了两天,见将士们已经和罗村的老乡打成了一片,便在第三天早上离开了。 罗村地处西华北部,离六十六团驻地只有二十多里路,李四维一路上不紧不慢,回到驻地还不到正午。 村外还有些地没种完,种得早的庄稼也该施肥了……兄弟们在地里顶着太阳加油干,干劲十足。 种下的是希望嘛! 村口的工事已经加固完毕,兄弟们继续在往东北方向挖地道,要把地道与耿团长所部驻扎的村子连通。 未雨绸缪嘛! 李四维一路看过来,心情大好。 虽然,兄弟们做的这些事于抗战大局并无多大帮助,但,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兄弟们的干劲还在,因为,他们心中还有希望,一如罗村的老乡! 李四维进了团部大院,却见院角已经多了间小木屋,比他要求的棚子要精致一些、结实一些。 木屋的门宽开着,李四维走了进去。 屋里已经布置妥当,有些狭小,却也温馨,只是,屋里并没有宁柔和伍若兰的身影。 两张不大的床占据了里面的两个角落,只留了一条三尺来宽的过道,李四维顺着过道走了进去,在左边的床上躺了一阵,又往右边的床上趟去,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 “团长,”郑三羊不知何时到了门口,望着李四维摇头不已,“你这样可要不得啊!” 李四维连忙翻身坐起,疑惑地望着郑三羊,“咋了?”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温柔乡是英雄塚啊!”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声,起身走了过来,“英雄塚从来都只在战场上!” 说着,李四维出了门,大步流星地往会议室走去,“这两天情况咋样?” 郑三羊呵呵一笑,跟了上来,“受伤的兄弟们情况稳定,特勤连已经补充完毕,其他各部莫得仗打就把力气往地里使……” 郑三羊说着,李四维静静地听着,末了,脚步一顿,回头望了郑三羊一眼,“都挺好,那还有我啥事?” 郑三羊一愣,却见李四维已然转身往院门口去了,“我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 “呃……” 郑三羊一滞,望着李四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会议室。 李四维在村里转了一圈,医护排的院子里一片祥和,特勤连的营地里呼喝声四起,各部的营地里,炊事班已经在准备午饭了,炊烟袅袅……剩下的兄弟们都在地里和地道里忙碌。 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安稳了! 李四维只觉浑身一松,却又有点不得劲。 又过了四五日,地里的活儿忙完了,地道也挖通了,李四维急匆匆地把训练抓了起来。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后方休整的时候,李四维也多了些时间陪宁柔和伍若兰。 有了李四维的陪伴,两个女人的精神好了,胃口也好了,俏脸逐渐红润起来。 怀娃的女人的确需要陪伴! 四月十一日晨,李四维去医护排看了看,又去各部营地巡视了一圈,然后像往常一般回了团部。 李四维刚走进团部会议室,就见卢铁生兴冲冲地进来了,扬了扬手中的电报,“团长,司令部战报:昨夜,第十二军打到了开封西站……” 闻言,众人都是满脸喜色。 李四维连忙接过战报看了起来,看完后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要一直在这里闲下去了!” 郑三羊一愣,呵呵而笑,“这样也挺好嘛!” 李四维勉强点了点头,“也好!我们闲着,那就说明小鬼子已经被友军死死地压制住了!” 只是,他心中多少还有些遗憾吧! 这并不矛盾,他希望友军能取得胜利,更希望自己能为这胜利出份力! 只是,豫东的小鬼子已经被第十二军死死压制住了,渡河袭扰的事用不上他出力了。 还好,修筑防泛堤的工程也在这时开始了,这个事他能出上力。 沿泛区西岸已经修筑了军事堤防,但是黄河汛期将至,光有军事堤防还远远不够。 三八年七月,黄河水利委员会同河南省组成了“防泛新堤工赈委员会”,以省府齐委员为主任,修筑防泛西堤,也称新堤。 本着“能救一分民命即培一分元气,亦即无形中增加一分抗敌实力”的原则,防泛堤的修筑采取“以工代赈”的原则,动员泛区的百姓参与,这因如此,罗村才不断有百姓聚集。 当然,六十六团驻扎的村庄也不断有百姓涌来,但是,村子只有这么大,六十六团能腾出来的院落不多。 李四维只得让兄弟们搭窝棚,不几日,窝棚便从村口一直蔓延到河边去了。 涌来的百姓有了安身之所,防泛堤也开工了,河岸边人山人海,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既然是“以工代赈”,六十六团的兄弟自然不好上工,只是把骡马都借给了百姓,然后抽调部队加强河防线上的警戒,严防小鬼子过来捣乱。 李四维每日里也多了去处,感觉踏实了些,只是,司令部不断传来的战报却让他心中的遗憾越来越浓。 四月二十一日,第十二军渡河奇袭,打到了开封车站。 四二十三日,第十二军再次攻打开封车站,并将小鬼子的西关仓库付之一炬。 四月二十一日,第九战区会同第三战区开始反攻南昌,血战至五月九日,第二十六师刘师长负伤,第九军陈军长牺牲……驻守南昌的日寇第一零一、一零六师团也伤亡惨重。 自五月一日起,日寇纠集第三、十三、十六师团和骑兵第四旅团向随、枣地区发动攻击,战至五月二十二日,被第五战区重创,除占领随县外,其余部队均退回原驻地。 六月六日,日寇纠集了三万余人,在山口飞行队的支援下,向中条山地区发动了第六次大扫荡…… 时间就在李四维的遗憾中悄然溜走,六十六团依旧没有接到任何调令。 七月中旬,防泛堤已经初具雏形,地里的蔬菜也已熟透,田里的稻子正在抽穗、扬花,宁柔和伍若兰的肚子也越来越鼓,李四维却依然在河堤、驻地和罗村之间奔波。 七月十九日,李四维在河堤上一直呆到晌午才准备返回团部。 “哒哒哒……” 马蹄声陡然响起,卢铁生匆匆策马而来。 李四维一怔,连忙迎了上去,“铁生,咋了?” 莫得急事,卢铁生不会骑马来。 卢铁生收缰勒马,跳下马背,神色凝重,“团长,来了两个人,身份多半不简单。” 李四维呵呵一笑,“有多不简单?把你急成这样!” 卢铁生却没笑,“他们穿着便装,却是师部的参谋陪着来的……” 李四维笑容一敛,神色凝重起来,“这么说来……是不简单啊!” 说罢,他匆匆地上了卢铁生的马,策马而去。 团部会议室,郑三羊正陪着许参谋闲聊,两个便装青年沉默地坐在一旁,其中一人便是冷锋。 李四维一进门便认出了冷锋,连忙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冷兄,你咋来了?” 冷锋连忙起身,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李兄,我过来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 我跟你交情很好吗? 李四维暗自腹诽,脸上却赔笑着,“多牢冷兄挂念,不知……” 被冷锋这样的人盯上,你除了赔笑还能咋办? 冷锋笑意更浓了,“李兄不必多心!我先介绍个朋友给你。” 说着,冷锋一直身边的青年,“这位是龙组长。” 龙组长?老子要这样的朋友干啥? 李四维暗自苦笑,脸上却是笑容不减,热情地伸出了手,“龙组长,幸会幸会!” 龙组长也不过二十五六,身材高大,连忙握住了李四维的手,“李师长年少英雄,龙某人也早有耳闻。” 李四维的笑容变得勉强,“过奖了,过奖了……” 被这样的人“耳闻”可算不得好事! 冷锋连忙接过了话头,“李兄,可否带我出去走走?” 李四维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冷锋望了龙组长一眼,不紧不慢地跟了出去。 龙组长坐了回去,继续沉默。 郑三羊和许参谋依旧在一旁小声地聊着,根本没有往这边瞥过一眼。 他们自然也猜到了这两位的来历。 正因为清楚冷锋的身份,李四维才会对他如此忌惮。 他听过他们的“恶名”! 那样的势力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团长能反抗的! 出了会议室,李四维笑着指了指院角的木屋,“冷兄,去小弟家里坐坐?” 冷锋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的家?” “对,”李四维点点头,当先朝木屋走去,声音轻快,“小弟结婚了,两位夫人也有了身孕……” 冷锋慢慢地跟了过去,满脸笑意,“李兄艳福不浅嘛!”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满脸感慨,“这些事……小弟以前想都不敢想呢!” 冷锋呵呵一笑,“以李兄的胆魄,还有不敢想的事?” 冷锋说得随意,李四维却是心中一紧。 他可不敢把这话当夸奖来听! 李四维快步进了木屋,招呼冷锋在矮桌边坐下,然后坐在了他对面,神色凝重起来,“冷兄若是有事,还请直说!” 冷锋神色一肃,紧紧地盯着李四维,“李兄,在你眼里……我真的比日寇还可怕?” 李四维讪讪而笑,“小弟……” 冷锋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声音苦涩,“看来,我们的名声……还是太差了些!可是,我们也是一心为党国做事!” 李四维对冷锋的忌惮不正是因为他们的名声? 可是,世人皆有五感,绝大多数人对五感深信不疑,岂不知五感也会有谬误? 俗话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却多有虚妄之语”。 望着冷锋苦涩的笑容,李四维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心中少了一丝戒备,声音中也多了一丝真诚,“说实话,我正是被你们的名头吓到的!” 冷锋怔了怔,自失地一笑,“李兄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的胆子本就不大,现在又多了两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冷锋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只要有了牵挂,就会多些顾忌啊!”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冷兄,那个龙组长……和你是一路人?” 冷锋摇了摇头,“经常合作,最近正好有个任务,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次任务。” 说着,冷锋略一犹豫,“我知道你手里有个特勤连,能不能借调给我?” 李四维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冷兄,究竟是啥事?按理说,你莫得必要私下来找我借人!” 冷锋的权力有多大,李四维心知肚明。 冷锋神色犹豫,“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只是,其中内情……我也不便多说。” 李四维了然地点了点头,一咬牙,“冷兄需要多少人?” 冷锋神色一松,“可不可以全部调给我?” 见李四维还在犹豫,冷锋神色一肃,“你放心,我会尽力把他们全部送回来!” 李四维一咬牙,“行!这就走吗?” 冷锋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闻言,李四维连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 “李兄,”冷锋却叫住了他,“我还有句话!” “呃……”李四维一愣,疑惑地望着他,“冷兄请讲!” 冷锋望着李四维,满脸正色,“以李兄的战绩……这身军装早该换一换了,你可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换不了?” 换一换,那就是将官服了!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 冷锋微微一笑,“李兄打了这么多仗,可曾上交过一个战俘?” 冷锋点到即止,李四维却已了然。 第二八七章在等待的日子里 一九二九年,日内瓦公约组织签署了《关于战俘待遇的公约》,条约对战俘的待遇做出了明确规定,“拘留国应对战俘负责,并给予人道待遇和保护……未经主管法庭作出决定之前,此人应享有本公约的保护。” 而早在一九零六年,清政府便签署承认了《日内瓦公约》,所以,信奉了两千多年儒家思想的中国自然不会违背这一公约。 加之此时国家贫弱,中国政府寄希望于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就更不敢违背这一公约了。 仁义大度的人自然比睚眦必报的人更容易博得同情和支持! 因此,抗战伊始,中国政府就提倡优待战俘。 这些事,李四维自然知道,可是,他做不到! 曾经,他也想成为一个宽容仁义的人。 后来,他明白了,当自己重生在大场阵地之时,就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当然,他也从未考虑过私自处死战俘的后果,毕竟,有谁会来追究他一个小小的团长? 可是,当他听了冷锋的话,就知道自己错了。 有了光明集那把大火,岂会没有人注意他? 可是,如果为了一个狗屁公约就放弃复仇,哪还当个啥人?! 李四维不动声色,“多谢冷兄提醒,我先去把黄化和大力给你找来。” 说完也不待冷锋开口,李四维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冷锋怔了怔,望着李四维匆匆的背影轻轻一叹,“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李四维的确是个固执的人,要不然,他前世咋会把日子过成那样? 在他心里,有些东西可有可无,有些东西却至死都要坚守! 匆匆地走进特勤连的营地,李四维扫了一眼正在训练的兄弟们,径直走向了站在台阶上的黄化。 黄化见李四维进来,也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咋了?” 李四维早上刚刚来过,此时再来肯定就有事。 李四维望着黄化,神色凝重,“有个任务……很凶险的任务!” “哪次任务不凶险?”黄化一怔,神色肃然,“你说,我做!”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任务本不属于我们团,可是,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都是为了抗战嘛!” “对!”黄化连忙附和,声音却是一厉,“兄弟们的仇还没报呢!” 来到泛区之后,六十六团打了两仗,特勤连的伤亡最大。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院门口走去,“叫上大力,便走边说……” 冷锋独自坐在小木屋中,无聊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末了,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如果他当初答应了部长……至少妻儿不用跟着他吃苦吧!” “啪嗒啪嗒……” 冷锋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连忙回头,就见李四维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上尉军官。 黄化和孙大力一左一右地跟在李四维身后,边往屋里走边打量着冷锋。 李四维进了门,冲冷锋指了指黄化和孙大力,“冷兄,黄化和大力都输特勤连的连长……你们先谈一下。” 说完,李四维转身便往门外去了,步履匆匆,“我去安排一下饭菜,你们吃完饭再走。” 安排饭菜的事本来用不着他去做,可是,此去凶险,谁又敢保证冷锋真能“把他们都送回来”? 这顿饭……可能就是特勤连某些兄弟在六十六团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李四维去了补给连,不多时又带着几个兄弟拿着腌肉和罐头出来了,直奔特勤连营地而去。 特勤连的兄弟们依旧在训练,见到李四维送了肉来,都停了下来,兴奋地往这边张望。 李四维往那边望了一眼,稍一犹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冲阵前的冯振义摆了摆手,“振义,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 “是!”冯振义答应一声,连忙下令,“稍息!” 李四维走到阵前,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轻轻地笑了笑,“兄弟们,都去收拾一下……吃顿好的就开拔!” 众将士一愣,眼神亮了起来,“团长,有任务了?” “对!”李四维点了点头,依然挂着笑容,笑得有些勉强。 有人忍不住打听起来,“团长,是啥任务?”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咋连你都不知道?”众人一愣,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暗自苦笑,“这是上面直接交给你们连的任务,具体情况要等你们团长回来才清楚。” 说着,李四维摆了摆手,“都散了,好好收拾一下!” “是!”众将士答应一声,纷纷散去。 队伍中,李三光犹豫了一下,朝李四维走了过来。 李四维的目光也正在队伍中搜寻,见到李三光过来,连忙迎了上去,“三哥……” “团长,”李三光连忙叫了一声,在李四维面前站定,轻轻地笑着,“本来早就想过去看看你和弟妹她们,可是,我刚到特勤连,训练有些紧……” 虽然两人就在一个团里,但李三光很少主动找李四维,李四维也很少去看李三光。 因为,李四维明白自己这个三哥的想法。 在四方寨,兄弟之间会抱团,但也会相互较劲……你强,我也不弱!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黄化心里憋着火呢!咋样?吃得消不?” 李三光洒然一笑,“这点苦还难不倒你三哥!” 说着,他伸手往衣兜里摸了一把,递到了李四维面前,手掌中是三个大洋和几张纸币,还夹杂着一些铜板,“本来想多存点,给侄娃买点东西……” 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摇头,“三哥,娃还要几个月才会生呢!那时候,你早回来了,这次任务……用不了几天。” 任务既然与冷锋他们有关,那就用不了几天。 毕竟,事情拖得越久越难保密,这不是冷锋他们的行事风格! 李三光一手抓起李四维的右手,把钱硬塞了进去,呵呵一笑,“你先拿着……”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李四维明白。 这里是前线,既然出去了,就没有人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这一次,李四维没再拒绝,紧紧地攥着钱,笑呵呵地望着李三光,“那我就先替娃儿们谢谢他三爹了!” 按理,李四维的儿女应该叫李三光“三伯”,但在四方寨,“三伯”都叫做“三爹”。 李三光笑着点了点头,“等娃生下来了,你就给家里去封信,让他们来接回去……老家安宁些。” “嗯,”李四维连忙答应,“我晓得了。” “好了,”李三光笑着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有娃了,就该更努力了……只有打跑了小鬼子,娃才能快快乐乐地长大呢!” “嗯!”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却见李三光一转身就要离开,突然眼眶一酸,慌忙一把拉住了李三光的胳膊,“三哥……” 李三光浑身一僵,回头呵呵一笑,“放心,我还想看看我的侄娃呢!” 说着,李三光轻轻地挣开了李四维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中午,特勤连的饭菜很丰盛,众将士吃得喜笑颜开。 吃了饭,李四维将特勤连送到了村口,轻轻地叫住了冷锋,“冷兄,兄弟们都是军中的粗鲁汉子,有啥事,你得给他们说明白了……” 他害怕中牟那次渡河战再重演。 冷锋满脸肃然地点了点头,“李兄请放心,我们行事,向来讲究‘精准’!” 李四维心中一松,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特勤连走了,跟着冷锋和龙组长走了,要去执行一个连李四维都不清楚的任务。 李四维不能跟着去,也不清楚那是个啥样的任务,只能等着,忐忑之情与日俱增。 夜色如墨,小木屋房门虚掩,透出一束束黄昏的火光。 木屋里,油灯散发着黄昏的光,李四维坐在桌边,伏案疾书。 伍若兰腆着鼓鼓囊囊的肚子,慢慢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往李四维身边靠,“你在写啥呢?” 李四维手一顿,扭头冲她温柔地笑笑,“给家里写封信,都有几个月没写信回去了……” 不是他不想写,只是有时候写了也不一定能寄回去,有时候又忙忘了。 “哦,”伍若兰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俺也该给大哥写封信呢!可是……” 伍天赐在沦陷区,写了信也寄不回去。 李四维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地安慰着,“等打完了仗,我们就带着娃回去看他!” 伍若兰轻轻地“嗯”了一声,望向了坐在床边的宁柔,声音轻柔,“柔儿姐姐说你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呢!究竟出啥事了?”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一扭头,见宁柔正紧紧地盯着自己,顿时有些赧然,“柔儿,要不,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莫往医护排跑了,反正那里也不忙……” 宁柔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几个月?要是现在不多走动,再过几个月咋办?我是医生,你就不要操心了!” 李四维讪讪而笑,“我自己的婆娘娃儿,哪能不操心?” “放心吧!”伍若兰也笑了,“俺们最近吃得好,身体好多了!” 前段时间,宁柔和伍若兰的妊娠反应强烈,身体十分虚弱。最近,妊娠反应过去了,李四维就让韦一刀给她们开了个小灶。 李四维望了望伍若兰,又望了望宁柔,笑着点了点头,“娶了你们,我倒是能偷不少懒呢!” 两个女人“噗嗤”笑了,“哪个说你懒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在这里闲了三个多月了,我都觉得自己变懒了好多!” 两女默然,她们不知该如何劝。 她们喜欢这样的日子,可是,李四维是军人,她们也是军人! 李四维即使暗中焦躁,却还得在这里呆下去。 第三集团军不断渡河袭扰豫东日寇,挺进队也在沦陷区不断出击,可是,这些都与同样身处前线的李四维毫无关系。 这天早上,朱向阳又过来了。 团部会议室里,朱向阳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在沦陷区的活动,神采飞扬,“五月份的时候,小鬼子抓了不少老乡去修堤坝,他们的重点也转移到了堤坝上,我们就趁机去附近的几个镇子上搞偷袭,劫了不少武器弹药和物资,前几天还在屈家镇烧了他们一处营地……” 听到此处,李四维皱了皱眉,“向阳,可以闹,但是,不能闹得太大……你们的力量还很脆弱,要注意保护自己!” 朱向阳一怔,讪讪而笑,“葛队长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兄弟们忍不住啊!” 说着,朱向阳又意气风发起来,“现如今,我们的地道已经越挖越远、越挖越广了,就向你说的那样,‘户户相连、村村相通’……嘿嘿,有了地道,小鬼子根本奈何不得我们!” 李四维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向阳,知道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的故事吗?” 朱向阳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起来,“李团长,俺记下了。” 说着,朱向阳叹了口气,“多亏你跟俺说过小鬼子养的狗厉害,要不,俺们早就栽跟头了……以前你说小鬼子养的狗多厉害,俺还有些不信呢!狗日的,那狗的鼻子真的灵得很,多亏俺们准备了硫磺要不就被小鬼子追上了,地道也要暴露……” 朱向阳在六十六团驻地呆到半夜,又趁着夜色走了。 李四维倒有些羡慕他们,不论如何,他们已经在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站住了脚根。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习惯性地去各部营地转了一圈,早早地回了团部,叫苗振华牵了马,直奔罗村而去。 每周去罗村一次,这也成了李四维的习惯。 晌午时分,两人到了村外。 望着炊烟袅袅的村子,李四维呵呵一笑,“时间刚刚好!” 苗振华也憨憨地笑了,“团长,今天还去村长家里吃饭吗?” 李四维曾对村长说过“等丰收了再来吃”,但是,他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就没禁住村长的热情邀请,去他家吃了午饭。 自此,李四维每次过来,都要被村长请去吃饭。 李四维扭头望了苗振华一眼,“你龟儿倒是喜欢往他家里跑!咋了,真喜欢上他家的梅儿了?” 苗振华大脸一红,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喜倒是喜欢,可是,她家的日子比俺家过得好呢!” 李四维呵呵一笑,“那有啥?你这么大条汉子,还怕挣不出份家业来!” 苗振华神色一黯,“团长,俺只是当兵的!” 李四维一怔,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轻叹,“走吧!” 第二八八章意外的喜事 古语有云,“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若要追根溯源,这话的出处大概是在宋朝。 终宋一朝,军人都被文人死死地压制着! 自此,军人地位日渐低下。 直到清末民初,军阀辈出,军人的地位飙升。但,这也与苗振华这样的大头兵莫得多大关系。 因为,他只是个大头兵! 活着,不会引人瞩目;死了,也没有几个人会记得! 自抗战爆发以来,像他这样的大头兵已经死了太多太多,已经多得没有人能够统计出具体的数字了! 可是,大头兵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娃,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爱恨情仇……他们也有过他们自己的故事,也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个时代不了解他们的故事,也给不了他们想要的生活。 李四维了解他们的故事,却也给不了他们想要的生活。 他也想对苗振华说,“你怕个锤子!喜欢就给老子娶回家去啊!等打完了仗,就回去抱着她过日子!” 可是,他说不出口。 打完仗……太遥远,到那时候,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更给不了苗振华任何保证。 他会娶宁柔和伍若兰,那是因为她们根本不在乎他还能活多久。 可是,梅儿毕竟不是宁柔,也不是伍若兰! “哒……哒……哒……” 气氛沉默,马蹄声更显清脆,两骑一前一后往村口去了。 “李团长,”远远的,罗村长的喊声便从村口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兴奋,“俺估摸着你们也该到了!” 李四维一周来一次,罗村长早已摸清了规律,总喜欢站在村口等。 李四维本可以把时间改一改,但他一直没改。 其实,在心底,他也喜欢这种逢迎。 或许是喜欢罗村长家的饭菜。 或许是喜欢和罗村长在饭桌上侃天呸地。 或许……只是不想辜负了老者的一番心意。 听到罗村长的喊声,李四维精神一振,和往常一般,跳下马来,把缰绳朝苗振华一递,大步流星地朝村口去了,满脸笑容,“罗叔,又要叨唠你了!” 罗村长满脸的褶子绽成了两朵盛开的花,“叨唠啥?只要你不嫌俺这个老头子啰嗦就好!” 李四维哈哈一笑,“每次只要和罗叔畅谈一番,我心中的烦闷就能一扫而空呢!”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可见,“老人言”多少有些道理,毕竟,“老人言”是老人生命和阅历的积淀。 “呵呵,”罗村长笑得更加灿烂,“老三前两天捞了条大鱼,一直养着,中午,俺们就把它炖了。” 李四维也笑容璀璨,“路过青竹镇的时候,我也打了些酒……” 苗振华牵着马过来了,腼腆地叫了声,“罗叔。” 罗村长笑眯眯地望着他,“华娃,老三上工去了,你去给四丫头搭把手,把鱼收拾一下!” “好嘞,”苗振华连忙答应,牵着两匹马就往村里走,脚步轻快。 望着苗振华的背影,李四维暗叹一声,一扭头,却见罗村长也正笑眯眯地望着苗振华的背影,脱口而出,“罗叔,你觉得振华咋样?” 罗村长扭头望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长得壮实,人也憨厚……挺好一个后生呢!” “是啊!”李四维点了点头,却是一声叹,“可惜,他参了军……过了今天还不晓得有莫得明天……” 罗村长神色一黯,却摇了摇头,“这是男人的担当啊!” 李四维默然。 罗村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对俺来说,娃儿参军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罗村长三子一女,老大老二都参了军。 李四维心中一震,“罗叔,我们也回吧!” “嗯,”罗村长点了点头,当先转身往村中去了,边走边絮絮叨叨,“想当初,老大、老二参军的时候,老婆子死活不让……可是,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你家的娃不上前线,他家的娃也不上前线……都不去,就任鬼子打过来?” 李四维缓缓地跟在罗村长身后,闻言,点了点头,“是啊!哪个当兵的不是爹妈的心头肉?” 罗村长精神一振,声音中多了一丝笑意,“俺家老二争气,前些天来信说,他们五月份的时候在南面跟小鬼子干了一仗,没让小鬼子占到便宜……”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打得好!” 李四维知道罗村长家的老二在第五战区,信上说的“那一仗”多半就是随枣之战了。 “是呢!”罗村长回头望了李四维一眼,满脸自豪,“他现在也成连长了……等打了胜仗还能升呢!” 李四维连忙点头,“那是自然,部队里向来都赏罚分明……” 两人说着,一路往村中走去,不时地和路上碰到的将士和老乡们打着招呼,不多时已经到了罗村长家的院门外。 罗村长家也算得大户人家,两进的院子,高大的围墙,院内一颗高大的枣树枝丫茂盛,从院内冒出一顶云盖来。 李四维自从来过罗村长家一次之后,便不再客气,毕竟几顿饭还吃不穷这样的大户。 院门大开,言常信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团长,职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 李四维一过来,他就能跟着改善伙食了。 当然,就算李四维不过来,他也可以来蹭饭,不过那伙食肯定就差了些。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句,“每次都是这句,你就莫得新鲜一些的词儿?” 言常信讪讪一笑,“只有这句才最合适嘛!” 罗村长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先进去吧!” 三人进了院子,一番闲聊,待到罗家老三回来,便开了饭。 堂屋里,三杯两盏下去,气氛便更加热烈了。 罗村长突然把筷子轻轻一放,望向了李四维,神色一整,“李团长,你觉得俺家老四咋样?” 李四维呵呵一笑,“四姑娘……漂亮、干练,挺好的一个姑娘嘛!” “嗯,”罗村长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你看她能进你的部队不?” 李四维怔了怔,轻声劝着,“罗叔,枪炮无眼……” 罗村长摆了摆手,一声轻叹,“女大不中留啊!那妮子铁了心要跟着去……俺就遂了她的愿!” 李四维暗自苦笑,只得佯怒,“龟儿的苗振华……” 罗村长连忙摇头,“不怪他……年轻人要是看对了眼,哪个又把他们分得开?” 说着,罗村长望了老三一眼,“老大老二都参了军,老四要走也随她,反正还有老三陪着俺……三个娃尽了忠,还有老三尽孝,俺这辈子也活得值当了!” “爹,”罗老三眼眶一红,“可是,妹子她……” 罗村长摆了摆手,“你怕个啥?李团长他们部队里有好多女娃呢!人家的女儿去得,俺家的女儿咋就去不得?” 罗老三一滞,垂下头去。 见状,李四维只得叹了口气,“常信,你去把振华和四姑娘叫过来!” “好,”言常信连忙起身,却见梅儿已经拉着苗振华的胳膊进来了。 罗梅儿不过十六七岁,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朝气,正死死地拽着苗振华的胳膊,拉神色赧然的苗振华进来了,欣喜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俺听过你们团的医护排呢!俺也要像那些姐姐一样……救伤员!” 李四维冲她微微一笑,却望向了苗振华,神色一肃,“苗振华!” 苗振华慌忙挣脱了罗梅儿的小手,“啪”地一个立正,“到!” 李四维很少叫他全名。 李四维目光威严地盯着他,神色肃然,“人家姑娘已经表态了,你说咋整吧?” 苗振华一怔,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团……团长,俺……俺……”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声音一沉,“你喜欢四姑娘吗?” 闻言,众人纷纷望向了苗振华。 罗梅儿也紧张地望着苗振华,小手死死地攥着衣角……直觉告诉她,苗振华是喜欢她的,可是,她搞不懂李四维要干啥,生怕苗振华被李四维一“威吓”便飙出一句“不喜欢”来! 苗振华目光一垂,声若蚊蝇,“喜……喜欢!”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罗梅儿也松开了衣角,俏脸上浮起一丝喜意来。 “龟儿的!”李四维却是大眼一瞪,厉声喝问,“你在战场上的气魄哪里去了?这就便怂货了?” 苗振华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满脸涨红,“报告团长,俺喜欢罗梅儿姑娘!” 此言一出,罗梅儿顿时俏脸一红,瞥了苗振华一眼,满眼的羞喜之色。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那你想娶她吗?” 苗振华早豁出去了,“报告团长,俺想娶她!” 李四维的手段他自然明白,扭扭捏捏肯定过不去!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神色一松,露出了笑容。 众人都露出了笑容,只有罗梅儿俏脸通红地垂下了头。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让李四维既惊且喜了!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四维和罗村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尽早把喜事给办了!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带着苗振华离了罗村。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心情都不错,“哒哒……哒哒……”,马蹄声也有了节奏感。 “振华,”李四维突然扭头望向了苗振华,满脸笑意,“你龟儿命好,碰到这么个敢爱敢恨的好姑娘,又碰到了这么个通情达理的老丈人……” “团长,”苗振华突然却有些忐忑,“他们越……越好,俺就……就越怕害了他们……” “害?”李四维笑容一僵,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世道……既然觉得对不起他们,那就好好对他们!” 说着,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你们还年轻呢!只要熬过了这一场战争,将来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苗振华犹豫了一下,“团长,要不结婚的事再等等……等仗打完了再说……”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老子知道你怕啥……不要怕嘛!就算将来……你先走了,不还有兄弟们吗?还真能让你的婆娘娃儿受了欺负?” 说着,李四维心底不禁又想起了卢二蛋,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还年轻,该尝尝人生的乐趣呢!以后,只要哪个兄弟有看对了眼的姑娘,老子也让他娶了……” 这样做,至少能让兄弟们的人生更完整一些吧! 等回到驻地,李四维才发现喜事并不止这一件……特勤连回来了! 团部会议室里,众将齐聚,黄化正在讲着这次任务的经过,“我们先去了郑州,休整了两天,然后换了衣服和装备,跟着龙组长他们渡河去了北岸……在安阳搞了小鬼子一个情报机关,还顺手杀了两个汉奸头头、炸了几栋房子……兄弟们伤了十三个,都是轻伤……” 末了,孙大力在一边补充,“不过,龙组长受了伤,他的人也死了三个……有一个是为了救我们的兄弟……” 黄化点了点头,一声轻叹,“那些人看着阴森森的,却也都是好汉!” 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都是英雄!”李四维也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冷……冷兄咋样了?” “冷先生?”两人一愣,面面相觑。 黄化犹豫了一下,揣测着,“他可能……来头很大,没和我们一起去安阳,不过,他给我们搞了些装备来,那些装备是真好啊!” “是啊!”孙大力连忙点头,满脸惋惜,“可惜,任务结束之后又被收回去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人回来了就好!老子们不差装备,汉阳造、中正式、三八大盖……哪样老子们莫得?” “那倒也是!”两人点了点头,也露出了笑容。 “好了,”李四维扭头一望苗振华,“振华,中午加菜!” “是!”苗振华连忙答应,兴冲冲地走了。 李四维回过头来,笑呵呵地望着众将,“兄弟们,你们觉得振华的婚事该咋整?” 众人一愣,沉吟起来。 郑三羊沉吟了一下,率先开了口,“就按罗村的规矩办!彩礼钱……大家帮他凑一凑,酒席也要整好,反正地里有菜,团里也还有些罐头和腌肉!” “对!”众兄弟纷纷点头,“团里难得遇到一次喜事呢!要办好!” “对!”李四维一点头,“要尽量办好!以后,凡是有兄弟结婚,都由团里来操办!” 说着,李四维一扫众兄弟,嘿嘿一笑,“回去告诉兄弟们,要是哪个有看对眼的姑娘,就给老子抓紧办了……难得碰上这么个安稳时候,多给团里添几桩喜事!” 第二八九章冷锋再借兵 一九三九年七月二十四日,农历六月初八,大暑,宜嫁娶。 按照罗村长的意思,彩礼自然不能收,婚礼也需从简,苗振华和罗梅儿当然也极力赞成。 但是,这一日,六十六团的驻地里还是摆上了酒席,一片喜庆气氛。 团里难得遇到一场喜事,众将士也想借机高兴一下,李四维自然也乐见其成。 婚礼在团部大院里举行,依旧由郑三羊主持,一如李四维的婚礼那般不伦不类。 艳阳下,众兄弟将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情绪比那金灿灿的阳光还要热烈,欢笑声响彻整个村子,远远地飘荡开去,却比在飞鹰堡围观李四维的婚礼还要热情。 毕竟,这一次不一样! 军中历来等级森严,长官大多三妻四妾,大头兵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在众兄弟看来,李四维娶媳妇儿那是天经地义,但,苗振华娶媳妇儿就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苗振华虽然是李四维的警卫员,却也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头兵,看到他都娶上媳妇儿了,众兄弟也看就到了希望。 日上中天,简短的婚礼结束了,酒席已然备好。 流水席沿村中大道一字排开,席上摆着大坛的酒、大盆的菜,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菜,是兄弟们自己种的。 酒,是朱家寨一战之后司令部赏的。 众兄弟争相入席,欢声笑语和吆五喝六的拼酒声不绝于耳,将那热哄哄湿答答沉甸甸的空气震得粉碎。 团部大门外的酒桌上,李四维两碗酒水下肚,脸色红润起来,又“咕噜噜”地干完一碗,“嘭”地一声把酒碗顿在桌上,一抹嘴角的酒渍,“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是啊!”郑三羊也轻轻地放下了酒碗,满脸唏嘘,“要是这样的喜事再多些就好了!” 都说战争会带来苦难,而苦难最深重的却身处战争漩涡的将士们……只有此时,他们才能真正地忘却战争的苦难。 廖黑牛却望着黄化嘿嘿一笑,“老道,老子们这一桌就你一个没结婚了!你可要抓紧啊!也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黄化一瞪廖黑牛,少有地暴了句粗口,“狗日的黑牛,老子就算要娶婆娘,也不会喊你喝酒!” 廖黑牛一怔,满脸惊讶,“龟儿的,你还真敢娶婆娘?” 众人也纷纷望向了黄化。 黄化一扫众人,抓起筷子往盆中一伸,夹起一块大肥肉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起来,声音含糊,“老子咋就娶不得婆娘?” 众人一怔,纷纷点头,“娶得,娶得……” 肉吃了,人也杀了……为啥娶不得婆娘? 正在这时,苗振华从院里出来了,一身戎装,大脸早已笑成了一朵花,径直往李四维这一桌走了过来,提着个酒坛子,“团长,俺来给你们敬酒……” 夏宝柱陪着他,拿着两个酒碗,也是眉开眼笑。 李四维笑呵呵地望了苗振华一眼,“算了,这么多人,你敬得过来?好好回去陪你的新娘子!” “就是,”廖黑牛也笑眯眯地望向了苗振华,张嘴就来,“碧玉破瓜时,情为郎颠倒……振华,你龟儿还不知道其中滋味吧?老子就来给你说说……” 苗振华的大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黑牛!”李四维连忙打断了廖黑牛,笑骂着,“龟儿的,哪个用你说?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喝酒吃菜!” 郑三羊也摇头苦笑,“黑牛,你就莫逗振华了……来来来,我们两个先喝一碗!” 说着,郑三羊起身就要去拿桌上的酒坛子。 苗振华连忙上前一步,“郑参谋,俺来吧!” “好,”郑三羊笑着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苗振华抱起酒坛子,“哗啦……哗啦……”,一一给众人斟满了酒,又站到了一边。 郑三羊一愣,笑着望了他一眼,“振华,你也满上!你斟的酒,总得说几句吧?” “对!”众人纷纷点头,“振华,你这个新郎官既然斟了酒,就该说几句!” 男人的酒桌规矩,要说话,先斟酒,斟了酒就得说话! 苗振华和夏宝柱连忙又倒了两碗酒,都端着酒碗到了桌前。 苗振华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缓缓地开了口,“其实,自从到了淞沪,俺做梦都没有想到俺能活到今天……” 说着,苗振华声音一颤,“到如今,俺们那个连就剩俺跟宝柱了,俺……俺……” 李四维连忙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振华,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说着,李四维一指邻桌正在吆五喝六的兄弟们,“你看,兄弟们多高兴?” “嗯!”苗振华连忙点头,吸了吸鼻子,一望众人,“俺……反正就是要谢谢团长,谢谢各位长官,谢谢兄弟们……莫得你们,就莫得俺的今天!俺先干了!” 说完,苗振华举起酒碗,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就开始灌了起来。 “好,”李四维也冲众人一举酒碗,“干!” “干……” 众人纷纷举碗,“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兄弟并肩千百战,积下千言万语已不须言! 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酒尽,众人纷纷翻碗,亮出了碗底,然后相视大笑,“再来!” “好!”苗振华连忙又抱起酒坛子斟了一圈。 这一次,郑三羊站了起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兄弟们,我有一句话……早就想说,却怕说了又显得生分……” 郑三羊话音未落,李四维一举碗,“那就不要说了!干!” “干!干……” 众人纷纷端起碗,“咕噜咕噜……”,继续灌了起来。 郑三羊一怔,一丝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在清瘦的脸庞上蔓延开来。 对! 既然都是生死兄弟了,还说那生分的话干啥? 其实,他不说,众兄弟又如何不懂? 大暑天,艳阳如火,酒宴的气氛却比那艳阳更加火热! 李四维酒酣耳热,摇摇晃晃地进了院门,身后,依然笑声飘荡、吆喝声震天。 院里又添了一间小木屋,那是苗振华和罗梅儿的新房,房门虚掩。 李四维的小木屋房门大开,宁柔和伍若兰也正在吃饭,见李四维摇摇晃晃地进来了,连忙起身,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娇嗔着,“咋又喝这么多酒?” 李四维摇头晃脑地笑着,舌头却有些打结,“高……高兴嘛!难……难得高兴嘛!”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挣脱了两个女人的小手,依旧醉态可掬地笑着,“你们吃……吃饭,我要先睡……睡一觉。” 说完,李四维便摇摇晃晃地到了床边,“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床上,醉眼朦胧地嘟囔着,“高兴!高……高兴……” 伍若兰连忙身去拿脸盆倒水,宁柔俯身到床边帮李四维翻了个身,垫上了枕头。 “高……兴……” 李四维换了个睡姿,依然在嘟囔着,“高……兴……” 嘟囔声越来越低,不多时便响起了呼噜声,瘦削红润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已然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 梦境中,团里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欢声笑语从未间断过……李三光也结婚了,李四维拿着两个酒碗跟在他身后,一席一席地敬了过去……又走到了一席前,李四维往席上一望,顿时浑身一震……唐和尚、卢二蛋、陈大山、黄猫儿、陶大满他们都在桌上坐着,正笑容满面地望着李四维。 他们在笑,李四维的眼泪却已夺眶而出! 他想喊,拼命地喊着,却喊不出声! 他想过去拍拍他们的肩膀,却发现身子好似僵住了一般! 他急了,急得泪水簌簌而下,一颗心瞬间便已湿透! “四维,四维……” 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身子也拼命地摇晃起来。 “唔……” 李四维猛然惊醒,朦胧中看到了宁柔满是担心的俏脸,有些茫然,“柔儿,你咋了?” 宁柔长长地松了口气,“四维……你莫事吧?” 伍若兰也拿着一条湿毛巾靠到了床边,幽幽地望着李四维,“你……咋哭了?” “哦……”李四维一愣,慌忙伸手往脸上摸了一把,入手一片湿润,连忙又胡乱地擦了擦,慌忙坐了起来,移开了话题,“酒席还没散啊?” 宁柔微微一笑,“太阳还没下山呢!” 这是流水席,全团两千多号人,能吃到天黑去! 伍若兰把湿毛巾递给了李四维,声音轻快起来,“今天是真高兴呢!要是俺们团每天都有喜事就好了……” 李四维接过毛巾,不禁莞尔,“傻丫头,百姓家里办个婚事还得存几年钱粮呢!真要天天办喜事,还不得把我们团吃垮了?” 伍若兰赧然地笑了笑,“俺只是说说嘛!不过,结婚真好呢!” 李四维都点了点头,“是啊!如果再有个娃……这人生也算完整了!” 宁柔一怔,轻轻地握住了李四维的手,满眼温柔地望着他。 伍若兰怔了怔,也轻轻地靠到了李四维身边,“是呢!” 李四维反手握住了宁柔的小手,轻轻地揽住了伍若兰的腰肢,喃喃地说着,“谢谢……” “吧嗒吧嗒……”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连忙望了过去,却见卢铁生匆匆地到了门口,“团长,冷先生来了!” 李四维一怔,连忙松开了宁柔和伍若兰,起身往门口走去,“他咋来了?” 话音未落,冷锋的笑声已在门外响了起来,“李兄,你们整得好热闹啊!” 李四维尴尬地笑了笑,“振华今天结婚……冷兄还没吃饭吧?走,先去吃饭!” 冷锋笑着摇了摇头,“李兄,你们整得好热闹啊!” 冷锋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只是路过……下次吧!” “又是路过?”李四维一怔,满脸苦笑,“不瞒冷兄,我现在最怕听到你说这句话!” 有了上次的事,无论冷锋是什么身份,在李四维心里都算是朋友了! 冷锋有些尴尬,“我这人朋友少啊!有事只能找李兄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好嘛!我们去会议室坐坐?” “好!”冷锋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冲正在打量着自己的宁柔和伍若兰点头笑笑,一转身,便出了门。 会议室里,外面的喧闹声不断飘进来,李四维和冷锋相对而坐,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冷兄,又有任务了?” 冷锋笑着点了点头,“上一次的行动很顺利,龙组长也觉得你的特勤连用着顺手……所以,还得麻烦特勤连的兄弟们一次。” 说完,冷锋望着李四维,神色有些赧然。 用着顺手? 那是不是要霸着不放? 李四维听得心中一紧,犹豫着开了口,“冷兄……特勤连里都是团最优秀的兄弟……” 李四维的意思很明确,老子舍不得啊! “我知道!”冷锋连忙点头,神色一整,“李兄请放心,龙组长他们已经在着手组建特别行动队了……他们会比特勤连用着更顺手!” 他的意思也很明确,特勤连依旧会是你的! 李四维心中一松,露出了笑容,“上一次的事,替我谢谢龙组长……” 冷锋连忙摇头,“他的人虽然和你们所处的战场不一样,却也是血性汉子……他们是真把特勤连的将士们当兄弟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语气也爽快了起来,“龙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特勤连的兄弟都喝了酒,怕是要等到明天才能开拔了!” 既然龙组长都拿他当兄弟了,他自然也会拿龙组长当兄弟! “不急,”冷锋笑着摇了摇头,“行动还没定下来呢!我今天去南边,正好顺道,就提前过来打个招呼。”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满脸爽快,“到时候你也不用亲自过来了,让人传个信就好!” 冷锋呵呵一笑,“也用不着传信了!等他们准备好了,就让他们直接过去,还在上次那里。” “行!”李四维连忙点头,“冷兄放心,他们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到!” “好!”冷锋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告辞了!” 李四维连忙起身相送,犹豫了一下,“冷兄啥时回来?” 冷锋轻轻摇了摇头,“难说哦!” 说着望了李四维一眼,露出了笑容,“只要有机会,我还会来看李兄的。”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南边凶险,冷兄多保重!” 李四维虽不清楚冷锋口中的南边具体指哪里,却也知道长沙的大仗已然不远了! “多谢!”冷冷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大步而去! 第二九零章对岸的变故 冷锋走了,李四维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口。 “哒哒哒……” 夕阳下,冷锋一行十余骑疾驰而去,带起漫天烟尘。 望着他们的身影,孙大力带着一丝疑惑,“团长,冷先生他们究竟是干啥的?” 闻言,黄化也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转过身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搞不清楚。” 他知道冷锋的身份,也听说过冷锋他们的“恶名”,可是,传言往往不可靠,尤其是几十年之后的传言。 “你也不清楚?”孙大力有些惊讶,满脸的不信,“你要不清楚,还能和他称兄道弟?” 李四维呵呵一笑,“只要他在为抗战出力,我就能和他做兄弟!” “对!”黄化连忙点头附和,露出了笑容,“能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兄弟,肯定不是坏事!” 孙大力一怔,也笑了,“那倒也是!” 肯定不是坏事?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当先迈步往村中去了,步履从容。 他自然知道冷锋他们那个组织最终落得了什么样的骂名,但是,如果结交兄弟要先衡量利弊,那还不如不交呢! 残阳无力地掉入西天的群山之中,暮色渐浓,村中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酒席已接近尾声,兄弟们四散而去,徒留满桌的碗盆狼藉。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匆匆,让人怅然若失。 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吧! 木屋里灯光黄昏,李四维懒散地躺在床上,背后垫着高枕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桌边的宁柔和伍若兰,暖意渐渐从心底涌起,将那愁绪冲淡。 桌边,宁柔和伍若兰凑在灯下做着针线活,那是为即将出生的小娃娃缝制的小衣服。 朦胧的灯光下,两个女人一脸的专注,温馨的气氛在寂静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哒哒哒……” 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瞬间便把将这份温馨打得粉碎。 李四维眉头一皱,连忙翻身下床,趿上鞋,整了整衣衫。 “团长,”卢铁生匆匆地出现在了门口,神色凝重,“马向阳过来了……对岸出事了!” “狗日的!”李四维一怔,只觉一股邪火从心底蹿起,瞬间便汹汹燃烧起来,“老子跟他说过,老子都跟他说过了……” 卢铁生吓了一跳,“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门口,“他人在哪里?老子倒要看看他个狗日的有多能耐!” 卢铁生哪里还敢劝,“在耿团长那里。” 说着,卢铁生犹豫了一下,“听耿团长说,他伤得不轻……” “受伤了?”李四维皱了皱眉,火气却消散了些,“走,跟老子过去看看!” “是!”卢铁生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却见苗振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苗振华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团长,要去河边吗?俺去牵马!” 李四维望了苗振华一眼,露出了笑容,“振华,你来凑啥热闹?快给老子回去陪新娘子……” 苗振华连忙摇头,转身就走,“俺去牵马!” 卢铁生连忙跟了上去,“振华,听团长的!哪有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屋里的道理?” 苗振华脚步不停,“俺是团长的警卫员呢!哪能娶了婆娘就忘了职责?” 说罢,苗振华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卢铁生怔在原地,苦笑不已。 “算了,”李四维冲卢铁生摆了摆手,转身冲正在往门外张望的宁柔和伍若兰笑了笑,“振华要跟我去河边,你们去陪新娘子说说话。” “要得,”两女连忙点头,笑着起身,“放心吧,梅儿也是医护排的兵呢!” “对!”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却见苗振华已经牵着两匹马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笑着接过了缰绳,“你龟儿咋这么犟呢!” 苗振华神色一整,“团长,俺现在多了个女人要保护呢!哪能偷懒?” “那倒也是!”李四维呵呵一笑,牵着马转身就往院门口去了,“走,去看看马向阳那个龟儿子咋样了?” 马向阳的情况并不好。 当耿团长带着李四维走进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马向阳眼眶一红,连忙挣扎着就要起来,却又无力地跌了回去,一咬牙,又要继续挣扎。 李四维连忙上前几步,俯身按住了他,“莫乱动!” 马向阳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李团长,俺……俺……” 李四维暗叹一声,声音轻柔,“不急,不急……慢慢说……” 马向阳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掉了下来,“俺……俺记着你的话……真的,俺记着啊!可是,兄弟们……不听啊!呜呜……他们不……不听啊!” “我知道!我知道……”李四维连忙点头,紧紧地抓住了马向阳的手,一声长叹,“我知道……队伍不好带啊!” 马向阳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是俺莫用……俺没有拦住他们……” “不怪你!不怪你……”李四维连忙劝慰,“我们面对的是凶残的小鬼子……牺牲在所难免!但是,我们不能被一次失败就打倒……我们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倒,小鬼子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事已至此,他唯有劝马向阳振作。 马向阳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些,又缓缓地开了口,“前两天,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小鬼子有一批补给要运到屈家镇……兄弟们都动了心,俺……俺也动了心……” 说着,马向阳又是眼眶一红,“要是……要是俺……唉!可是,俺们去过屈家镇啊!哪里想得到那是小鬼子的诡计……五十多个兄弟啊!刚进去就被打散了……俺和几个兄弟一直被撵到了河边,实在逼得莫办法了,就只能下了河……” 说着,马向阳已然泣不成声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了耿团长。 耿团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河堤下只发现了他,死死地抱着一截烂木头……” 犹豫了一下,耿团长安慰了一句,“其他人也可能飘到了下游,兄弟们正沿着河堤在往下游找。”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朱向阳的肩膀,“先好好生生地睡一觉!吃了亏,就要想办法把便宜占回来!” 朱向阳吸了吸鼻子,使劲地点了点头,“嗯!” 安抚朱向阳睡下,李四维跟着耿团长出了病房,摸出了两根烟,递了根给耿团长,“耿兄,你觉得……我现在带人过河咋样?” 耿团长接过了烟,平静地望着李四维,“你准备带多少人过河?” 李四维掏出火柴,“嗤啦”一下划燃,递到了耿团长面前,“一个连。” 耿团长叼着烟凑到火苗上,使劲地咂了两口,取下了点燃的烟,轻轻地摇了摇头,“怕是顶不了多大用……” 李四维也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可是,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耿团长摇头苦笑,“有啥咽不下?我们被小鬼子欺负的还少了?不也乖乖地退了几千里?” 李四维咬了咬牙,“可是,这一次不同!对面的小鬼子已经被压着打了那么久……就是个软柿子!” 耿团长一怔,露出了笑容,“狗日的,你……这是欺软怕硬啊!” 李四维点点头,神色坦然,“对,欺软怕硬!老子向来都欺软怕硬!” 耿团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我给你准备船!” “好!”李四维一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正面战场上,一个连扔进去或许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但是,如果能潜到东岸,这个连或许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因为,在李四维眼里,对面的小鬼子就是软柿子! 只是,该派哪个连去对岸呢? 要论单兵素质,特勤连最适合不过! 但是,特勤连必须去郑州,答应过的事绝不能食言! 回到驻地,李四维把马缰交给了苗振华,径直去了直属连。 直属连有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坐镇,各级军官又都是特勤连出来的,只是兵员素质差了一些…… 直属连的营地外,两个值岗的兄弟看到李四维过来都有些惊讶,“团长,咋这么早就来查岗了?”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我过来看看你们连有多少兄弟当了醉猫儿?” 两人一愣,连忙摇头,“团长,这是前线呢!哪个还敢真喝醉了?” “那就好,”李四维呵呵一笑,径直往营地里走去,却见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已经迎了出来。 “团长,你咋来了?”富察莫尔根笑呵呵地打量了李四维一眼,“不会是有任务吧?” 平日里,李四维也会过来查岗,却很少进营地。 伍天佑眼神一亮,也满脸期待地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扫了两人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进去慢慢说!” 富察莫尔根精神一振,连忙转身往营地里走,“去我们屋里……” 直属连的营地是两座打通的院子,中间留了一处不大的训练场,周围加盖了一些窝棚,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便住在东院角落的窝棚里。 窝棚有些狭小,两张小床、一张桌子便占去了大半个屋子,桌上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摆着一本破旧的书。 李四维坐到桌边,拿起书看了看,笑呵呵地望了两人一眼,“跳得夜读书,你们还学起关公来了?” 富察莫尔根讪讪一笑,“天佑读了不少书,俺就跟他学一点!” 望着富察莫尔根憨厚的笑容,李四维突然有些感概,“富察大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在滕城外的大山下,我和特勤连的兄弟被小鬼子撵得犹如丧家之犬,还多亏了你们出手相救呢!可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十余仗,也成了生死兄弟……” “是啊!”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也有些唏嘘,“那时候,俺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那时候,他确实不想和官军扯上半点儿关系。 李四维呵呵一笑,“想当日,富察大哥弯弓如满月,可是让兄弟们惊为天人呢!” 富察莫尔根连忙摇头,“和战场上的拼杀比起来,那根本算不得个啥!” 如今,他已经见识过真正的战争,早已不复当初的自负了! 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书,话锋轻轻一转,“却不知,直属连的兄弟们可有富察大哥当日的气魄?” 富察莫尔根精神一振,“只要团长一声令下,枪林弹雨里兄弟们也闯得!” 直属连的兵员主要是天青寨的杆子,良莠不齐,能把他们调教得像六十六团的老兄弟那样无畏,已属不易。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这一次,你们要去对岸!” “对岸?”两人一愣,满脸兴奋,“团长放心,对岸自然去得!”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两人,“不仅要去,还要全部都给老子回来!至于枪林弹雨……就尽量不要去闯了!” 两人神色一整,“是!”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把朱向阳的事娓娓道来,末了,神色一肃,“过河之后,你们先和挺进队取得联系,安顿好之后再伺机出动……他们那边也挖了地道,一定要好好利用!” 两人连忙点头,“是!” 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记住,你们过去就是为了占便宜……千万不要急,占不了便宜的买卖绝不能干!” “明白了!”两人也露出了笑容,“莫得把握的仗坚决不打!我们会紧紧盯着小鬼子,专等他们打瞌睡!” 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明天,黑水把小鬼子的装备送过来,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明晚就过河!” “是!”两人连忙起身相送。 回了团部,李四一身轻松地进了木屋。 昏黄的油灯下,两个女人还在灯下做着针线,听到脚步声连忙回头,一见李四维满脸轻松,便放了心,“事情办好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没啥大不了……吃了亏,就想办法把便宜占回来!” 说着,李四维走了过去,轻轻地揽住了她们,“天晚了,不许再做了!” 宁柔手一僵,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不要捣乱,都快做好了。” 伍若兰也瞥了他一眼,“不晓得帮忙,还尽捣乱!” “呃……”李四维一滞,连忙放开了她们,伸手去拿她们的针线,声音温柔,“以后不许再熬夜做针线了!要是把眼睛熬花了,就看不清我们的娃了!” 两个女人一怔,连忙点头,“好嘛,以后不在晚上做了!”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呵呵一笑,开始收拾桌子。 第二九一章樱井少佐之死 八月的夜,空气中飘荡着热哄哄沉甸甸的气息。 “叽叽叽……叽叽叽……” 夏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焦躁地嘶鸣着,聒噪得惹人厌。 日寇驻尉氏指挥部戒备森严。 指挥部后院,樱井少佐的房门圆楞楞地敞开着,透出昏黄的灯光来。 房间里,樱井少佐跪坐在桌边,一身戎装,脊背挺得笔直,手握狼毫,缓缓地划过宣纸,满脸的虔诚。 “花中樱花,人中武士”! 八个大字跃然纸上,一笔一划一板一眼,工工整整。 字成,收笔,轻轻地将笔放于笔搁上。 樱井少佐又望向了纸上的字,虔诚之色不稍减。 樱开七日。 开,绚烂;凋,壮烈。 大和民族的武士亦当如是! “噔噔噔……” 脚步声响起,侍从官匆匆地出现在门口,“啪”,脚步一顿,“少佐,屈家镇驻军受到攻击,小野少尉请求增援!” “增援?”樱井少佐轻轻一皱眉头,望向了侍从官,声音渐冷,“告诉小野平一郎,如果连游击队的残余都应付不了,我会为他准备一把肋差!” 对! 这一定是游击队的残部干的! 在一周前,游击队的主力在屈家镇遭到了伏击,他们这是在报复! “嗨!”侍从官连忙垂首顿足,略一犹豫,又抬头望向了樱井少佐,“小野少尉说,敌人进攻迅猛,很可能是对岸潜入的精锐……” “精锐?”一丝讥诮地笑意爬上了樱井少佐的嘴角,“嘿嘿……支那人何时有了精锐?” 见樱井少佐不以为然,侍从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小野少尉说,他们已经被困于指挥部,形势岌岌可危……” 樱井少佐笑容一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地走向了刀架,“八嘎!小野平一郎那个蠢货!该死的蠢货……” 其实,用不着樱井少佐诅咒,因为,小野少尉已经死了! 屈家镇地处尉氏东郊,座落在尉氏至商丘的马路上,于是就成了驻尉氏日寇的防御重点。 樱井少佐放了一个满员的小队在镇上。 要知道,此时正值第十四师团兵力匮乏之际,樱井大队的实际兵员不足满编时的六成,而且还需兼顾河防。 第十四师团是日寇的十七个常备师团之一,属于甲种师团,一个满员的小队下辖三个步兵小分队和一个装备了四具掷弹筒的掷弹筒分队,满编人员六十二人。 此时,小野小队的六十二个小鬼子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 朦胧的月光下,一束火光从屈家镇冲天而起,源头正在小野小队的指挥部里。 火光下,小鬼子的尸体散落在残垣断壁里,尸体堆里,直属连的兄弟正在搜集着战利品,沉默而迅捷。 “快快快!” 富察莫尔根扛了一挺歪把子,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走去,“找到了家伙的兄弟们,都跟老子出去警戒!” 于得水扛着一箱机枪弹紧紧相随。 渡河游击,直属连没有后勤保障,所需粮食依靠挺进队筹措,所需武器弹药全靠缴获。 闻言,顾大勇抱着一支三八大盖跟了上来,嘿嘿一笑,“连长,地道都挖到镇子里了,还警戒个卵!” 富察莫尔根回头瞪了顾大勇一眼,继续往院外去了,“狗日的,刚打了个胜仗就翘尾巴了?” 顾大勇连忙跟了上去,讪讪一笑,“这不是胜得太轻松了嘛!” 说着,顾大勇“哗啦”一拉枪栓,“早晓得这里的小鬼子这么不禁打,俺们还等这些天干啥?” “轻松?”富察莫尔根脚步一僵,又加快了脚步,语气却变得低沉起来,“兄弟们的伤亡也不小!老子回去都不晓得该咋给团长交待呢!” “这是打仗啊!”顾大勇一怔,不以为然,“再说,兄弟们是打鬼子打没的……团长不会怪你!” 富察莫尔根没有再搭话,大步流星地上了街道,正看到伍天佑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天佑,伤员都安排妥当了吗?” 伍天佑连忙点头,“都送进了地道,葛队长带着人把他们接走了……先才已经带人布置好了警戒。” “好!”富察莫尔根松了口气,连忙转身,把肩上的歪把子往顾大勇怀里一塞,“你先去找罗排长……” 话音未落,富察莫尔根已然转身,又往院子里去了,“老子再去看看!” 伍天佑连忙跟了上去,“连长,不能耽搁,这镇上通公路……” 镇上通公路,小鬼子有车,来得自然也快! 尉氏,日寇大营,五辆大卡车一字排开,全副武装的小鬼子正在匆匆地登车。 樱井少佐手握刀柄站得笔挺,一张大脸却阴沉得好似能拧出水来。 执行官田中大尉在一旁苦苦相劝,“少佐,你当坐镇指挥部……” “不,”樱井少佐猛然扭头,紧紧地瞪着田中大尉,“田中君,你来坐镇指挥部!” “嗨!”田中大尉无奈允诺,暗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劝着,“横山君素来勇武,由他带队当保无虞,少佐不能以身涉险呐!当日田村君……” 田村少佐身死朱家寨外,起因正是追剿渡河的敌人! “好了!”樱井少佐不耐地摆了摆手,掷地有声,“田中君,身为大和民族的武士,你不该说出如此的话!” “嗨!”田中大尉一凛,却见樱井少佐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第三辆卡车,昂首挺胸,步伐铿锵! “唔……嘟嘟嘟……” 不多时,三辆九七式侧三轮摩托车率先发动,向军营大门口驶去,五辆大卡车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驾驶室里,樱井少佐坐得笔挺,一双鹰眼里杀机昂然! 敌人竟然还敢来屈家镇? 这是挑衅,对樱井大队的挑衅,对大和武士的挑衅! 可恨!小野平一郎那个蠢货竟然败得这么快! 这是樱井大队的耻辱! 这份耻辱,必须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 樱井少佐带着横山中队杀气腾腾地直奔屈家镇,可是,直属连的兄弟何曾怕过他? 屈家镇,火光渐渐微弱,富察莫尔根已经带着十多个兄弟埋伏到了镇西口一座二层小楼上,楼下就是地道入口,更重要的是,兄弟们缴获了一挺歪把子和一箱机枪弹,还有一门掷弹筒和三枚五十毫米口径的榴弹。 有了这些东西,富察莫尔根决定博一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富察莫尔根突然有些忐忑起来,轻轻地摸了摸面前的掷弹筒。 他确实没有用过这东西,也不知打得准不准? “唔嘟嘟……” 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富察莫尔根连忙打起精神,循声望去,目光灼灼,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击发杆。 管他娘的!打出去了就行! 一旁的赵天宝捧着榴弹,对准了炮筒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富察莫尔根的脸,静待命令! “唔嘟嘟……” 摩托车在镇口停了下来,后面的卡车也依次停下,小鬼子嗷嗷叫着跳下车来,开始组织队形。 借着车灯,富察莫尔根依稀可以看到一队队的小鬼子正向两侧散去,一丝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小鬼子这是要围剿老子们呢!可惜,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老子们的退路就在这楼里! 正面,一队小鬼子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镇子,沿着大街两边的墙根慢慢地向前搜索前进。 近了,越来越近了! 兄弟们的手指都搭在了扳机上,富察莫尔根也缓缓地拉动了击发杆。 “砰……” 枪声陡然响起,“咻……”一颗子弹划破夜空,直奔楼上而来,一个小鬼子嘶吼起来,“他们在楼上!” 他是咋发现老子们的? 富察莫尔根一惊,脱口而出,“打!” “嘭……嘘……” 赵天宝手中的榴弹应声滑入炮筒,一声闷响又冲出了炮筒,划破虚空飞了出去。 “哒哒哒……” 顾大勇的歪把子紧跟着响了起来。 “砰砰砰……” 十余条三八大盖也跟着响了。 “嘭……轰隆……” 榴弹在镇外炸响。 “咻咻咻……噗噗噗……” 小鬼子的子弹已如飞蝗般扑了上来,溅起阵阵烟尘,夹杂着几声闷哼。 富察莫尔根浑然不顾迎面扑来的子弹,凝神听着炮声,懊恼地骂了一句“偏了”,连忙向左一摆炮口,又压下了击发杆,“快!” “砰……嘘……” 赵天宝连忙填炮,第二枚榴弹打了出去。 “噗……” 一枚流弹擦过他的左臂,带起一蓬血雨。 赵天宝闷哼一声,一咬牙,捧起了最后一颗榴弹对准了炮口。 榴弹打完才能撤! “嘭……轰隆……” 榴弹炸响,富察莫尔根耳朵一动,把炮口胡乱地往下一压,忿忿地骂着,“他娘的,又偏了!再来!” 第一枚榴弹偏了,飞过三百多米的距离,砸在了小鬼子的车队右侧! 第二枚榴弹也偏了,砸在了小鬼子的车队左侧! 不过,站在车队前的樱井少佐和横山大尉着实被吓到了,惊惶四顾。 两个侍从官也被吓到了,慌忙护住他们就要寻找掩护。 “院墙……” 樱井少佐的侍从官眼前一亮,一拉樱井少佐,就要往左前方的院墙下跑去。 “慌什么!” 樱井少佐一声怒喝,却还是迈步往左前方跑去,横山大尉和两个侍从官连忙跟上。 “嘘……” 破空声响起,一枚榴弹从天而降,“嘭……轰隆……” 炮弹径直砸向了樱井少佐,硝烟翻腾,瞬间便把四人吞没。 “啊……” 惨嚎声响起,横山大尉抱着断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啊……” 两个侍从官也在嘶声哀嚎着,痛苦而绝望。 只有樱井少佐静静地栽倒在弹坑里,剩下的半截身子还在微微抽搐着。 “撤!” 楼上,富察莫尔根打完最后一发榴弹,双手抱起掷弹筒,狠狠地往墙上一砸,如弃敝履,取下肩上的长枪,“哗啦”一拉枪栓,举枪便打,“大勇、先才,跟老子断后,其他兄弟先撤!” 赵天宝犹豫了一下,问了句,“连长,这一炮打中没有?” 富察莫尔根“哗啦”一拉枪栓,“老子也不晓得!小鬼子这个炮……老子从来没用过!” 其实,他啥炮也没用过! “砰,”罗先才扣下了扳机,嘿嘿一笑,“管他娘的!反正炮弹打完了,俺们没有浪费!” “也对!”赵天宝露出了笑容,抱着胳膊转身便往楼下跑去,身后枪声轰鸣,还夹杂着富察莫尔根的大笑,“嘿嘿……老子也打过炮了!” 很快,楼顶上的枪声嘎然而止。 “哒哒哒……” 小鬼子脚步匆匆,嗷嗷叫着冲向了楼底大门,怒吼连连,“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轰隆隆……” 整栋小楼陡然一颤,一众小鬼子慌忙避让,一脸懵然……支那人自杀了? 爆炸声散去,小楼里一片死寂,一众小鬼子又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佐藤中士一咬牙,把枪往肩上一挎,冲向了大门,奋力一推,大门纹丝未动。 佐藤中士一怔,一抬腿,“嘭”地踹向了大门,“吱……”,门裂开了一条缝,门后传来了尖锐的摩擦声。 “八嘎!”后面的远藤上士一声怒骂,把长枪往肩上一挎就冲了上来,一声爆喝,奋力撞了向了大门,“吱吱吱……”,大门被撞开,门后的桌子“嘭”地一声被撞在了墙上。 得意地瞥了佐藤中士一眼,远藤上士取下长枪一挥,当先冲了进去。 佐藤中士脸色一红,取下长枪跟了进去。 其他小鬼子紧接着涌了房里,却见远藤上士和佐藤中士正在望着塌陷的屋角发呆。 “八嘎!”远藤上士陡然一声怒骂,“该死的支那人,可恶的地鼠……他们是从地下钻进来的!” 佐藤中士喃喃地接了一句,“他们又从地下逃出去了……” 一众小鬼子纷纷围了过来,怔怔望着塌陷的屋角……可是,他们杀死了少佐! 富察莫尔根自然不知道,那一炮误打误撞地干掉了樱井少佐。 此刻,他已经和伍天佑汇合,在黑漆漆的地道里设下了伏兵,正等着小鬼子挖开塌陷的洞口追进来! 屈家镇的地道就像一只触手,必要的时候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斩断,而那个节点就在设置伏兵的隔离室。 可是,时间不断地溜走,小鬼子却没有出现。 “他娘的!”富察莫尔根忿忿地骂了一句,满脸不甘,“小鬼子咋怂了?” 罗先才笑呵呵地接了一句,“他们可能怕黑吧?” “先才说得对!”伍天佑笑着附和了一句,“小鬼子还指望天照大神护着他们呢!可是,天照大神咋照得亮这地道?” 第二九二章致命一击 “关天照大神锤子事!” 对于伍天佑的调侃,富察莫尔根笑骂了一句,把长枪往肩上一挎,摸出火柴“嗤啦”一下划燃,“灯!” 于得水连忙把油灯递了过来,“在这里!” 灯芯凑到火苗上,“轰”地一下便被点燃,黄昏的灯光瞬间便把隔离室照亮了。 隔离室有三四米见方,一米来高,四个洞口在这里交汇,三高一低,最低的洞口仅能容一个成年男子匍匐着钻过,那便是通往屈家镇的洞口了。 隔离室,顾名思义,当遇到紧急情况之时,地道便会在这里被隔断,隔断的方式简单粗暴――炸塌! 那低矮的地道从隔离室朝屈家镇防线绵延十余米,也没有像其他路段那样用砖石木料加固……为的就是这个。 另外三个洞口有四五尺高,互相连通,都经过加固,洞壁上凿有密密麻麻的枪眼,正是阻敌的最佳场所。 当灯光亮起之时,那些枪眼里的枪管纷纷缩了回去。 “咋了?”伍天佑的声音在左边的洞口响了起来,“不等了吗?” “不等了!”富察莫尔根一咬牙,望向了于得水,“得水,你带三个兄弟留下,把炸药招呼好!” “是!”于得水连忙允诺,“连长请放心,只要小鬼子敢进来,老子就把他们活埋在这里!” “嗯!”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精神一振,“其他人先跟老子回去……小鬼子可能已经乱了,不能错过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说着,富察莫尔根一转身,弓着身子往地道深处钻去,众兄弟纷纷收枪,尾随其后,鱼贯而行。 小鬼子的确已经乱了,樱井少佐被炸死了,横山大尉也被炸残了,敌人却钻到地下跑掉了……现场的最高指挥官――泽川中尉站在小楼里,面色阴沉地望着塌陷的屋角,沉默不语。 “中尉,”松冈少尉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大尉经过了简单的治疗,已经被送往了县城……” “哦……松冈君!”泽川中尉好似刚回过神来,猛然转身,紧紧地盯着松冈少尉,眼中杀机慢慢凝聚,“马上请求工兵部队增援,一定要把这些可恶的‘地鼠’全部挖出来!” “嗨!”松冈少尉连忙垂首顿足,一转身,匆匆而去。 泽川中尉一番思量,准备和地道较劲了,可是,留守指挥部的田中大尉显然不这么这么干。 不多时,松冈少尉匆匆归来,“中尉,田中大尉命令我部火速回城……” “回城?”泽川中尉一怔,皱起了眉头,“屈家镇的防务怎么办?” 松冈少尉略一犹豫,“大尉命令:放弃屈家镇!” “八嘎!田中和二那个懦夫!”泽川中尉忿忿地骂了一句,一转身,便往怒气冲冲地往门外去了,“回城!” 日寇向来以武士道精神自我标榜,他自然不好灰溜溜地撤回去……好似骂完这一句,便能撤得心安理得些一般! “唔嘟嘟……” 不多时,小鬼子的车队调头往县城赶去。 至此,屈家镇之战已经落下帷幕,但其影响才慢慢开始发酵。 小鬼子选择了收缩防线,稳住了阵脚,富察莫尔根浑水摸鱼的打算自然也落空了。 但是,小鬼子撤出了屈家镇! 小鬼子撤出屈家镇的消息很快便在周边流传开来,一时间,尉氏周边的地方武装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纷纷行动起来! 八月三日,一股地方武装袭击了小鬼子在南湾集的驻军,一番激战,地方武装被打退,但小鬼子也伤亡惨重。 八月四日,又一股地方武装袭击了小鬼子在黎家集上的驻军,一番激战,小鬼子被赶出了黎家集,狼狈逃回了县城。 自此以后,小鬼子在尉氏城外的各处据点频繁被袭,只得纷纷撤回城中,龟缩不出。 尉氏的抗战局势一片大好,中牟、商丘、兰封、开封等地的抗战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第八十一师不断派出小股部队渡河袭扰中牟,连战连捷。 鲁豫皖游击队不断袭扰兰封、商丘一带的鬼子据点,让小鬼子疲于应付。 …… 时值月中,明月高悬,夜色宜人,第十四师团司令部却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井关中将独坐桌前,怔怔地望着军事地图,眉头紧锁,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蚁多咬死象……” “轰……轰隆隆……” 井关中将话音未落,便觉大地一颤,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又惊又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中将,”侍从官匆匆而来,面色凝重,“爆炸发生在南关,具体情况还在探查……” “查?”井关中将大手一摆,杀气腾腾,“还有什么好查的?马上让中村一雄追击!绝不能让敌人逃了!” 说着,井关中将“嘭”地一拳砸在了桌上,咬牙切齿,“一定要把敌人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嗨!”侍从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可是,十四师团此时已是四面皆敌,追击谈何容易? 井关中将颓然地坐了回去,狠狠地喘息着,待气息稍定,抬头叫了一声,“佐野君!” 佐野大佐匆匆而来,“啪”地在桌前站定,神色肃然地望着井关中将,“中将!” 井关中将一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佐野大佐,“作战科马上制定反击计划!准备全线反击!” “嗨!”佐野大佐连忙答应,却犹豫着没动,“中将阁下,我部连番苦战,一直未及休整,此刻反击……” “八嘎!”井关中将面色一沉,“再不反击,豫东哪里还有我第十四师团的立足之地?” “嗨!”佐野大佐不敢再劝,连忙领命而去。 “噔噔噔……” 佐野大佐刚刚离去,侍从官已经匆匆而返,“中将,爆炸发生在南关……联络处被全部摧毁,敌人踪迹不明,中村中佐正在全力搜索。” “八嘎!”井关中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无力地坐了回去,一声暗叹,轻轻地冲侍从官挥了挥手。 联络处是日寇华北派遣军联络部设在开封的分部,属于情报机构。 联络处被摧毁,让本就已经焦头烂额的井关中将雪上加霜,可是,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在对岸开始酝酿了。 中牟,暂五师师部,全师营以上军官齐聚,济济一堂。 关师长坐于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肃然,“在敌人未彻底放弃其侵略政策以前,我国抗战,无论遭受何等牺牲与痛苦,决不有所反顾与终止……这,是委员长七月七日《告世界友邦书》里的原话!” 说着,关师长再次环顾众将,“这,也是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 “是!”众将纷纷起立,轰然附和,“抗战到底!抗战到底!抗战到底!” “好!”关师长摆了摆手,示意众将坐下,又缓缓地开了口,“如今,战局虽然暂时缓和,但是,我们绝不能稍有懈怠之心!不可坐等战机,而要主动出击!” 有行动了! 众将精神一振,果然就听得关师长声音一扬,“近日来,第十二军各部不断渡河袭扰,各地方武装也奋起反击,对日寇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如今,日寇龟缩于城中,小股部队的袭扰已经难以奏效。所以,司令部决定:由第二十师、八十一师、暂五师抽调精干力量,分三路同时渡河,对盘踞在开封、中牟、尉氏的残敌发动致命一击,打碎他们的乌龟壳!” “好!”众将轰然叫好,“渡河!渡河……打碎小鬼子的乌龟壳!” 关师长再次环顾众将,神色一肃,“我部的任务就是拿下尉氏!” “是!”众将轰然允诺,“拿下尉氏!” “好!”关师长点了点头,望向了左手边的李四维。 李四维连忙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根据师部的商议结果,此次战斗由我指挥,参战部队会从各团抽调。” 说着,李四维拿起了面前的名单,“一团二营。” “到!”周营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二团三营。” “到!”何营长也满脸喜色地站了起来。 “三团一营。” “到!”魏营长神色肃然地站了起来。 “四团二营、三营。” “到!”廖黑牛和石猛连忙站了起来。 “预三团一营。” “到!”陈营长满脸惊喜地站了起来。 “另外,四团的通信排、医护排和迫击炮连也将参加这次战斗。” 四团便是六十六团,在暂五师,只有六十六团有迫击炮连。 说罢,李四维放下了名单,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一扫六个营长,神色肃然,“现在是上午九点……日落之前,各参战部队必须在尉氏渡河地点集结完毕!” “是!”六个营长轰然允诺,精神抖擞。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其他将领,“其他各部也需作好战斗准备,随时待命!” 没有在参战名单上的将领本来都是满脸失望,听到这话顿时又涌起了希望……痛打落水狗的事,哪个不想干? 关师长笑呵呵地扫了他们一眼,“四维说得对!没有在参战名单上的兄弟们也不要失望……若是初战顺利,我们必然会趁机扩大战果,到时候,你们都要渡河参战!” 日寇驻守尉氏县城的依旧是樱井大队,不过,樱井少佐已经阵亡,田中大尉成为了代理大队长,樱井大队也就变成了田中大队。 屡遭袭击,田中大队仅剩三百余人,被迫放弃了城外的所有据点,全部龟缩在县城之中。 黎明前,夜色漆黑,尉氏城中戒备森严,值岗的小鬼子强打着精神坚持在岗哨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西门,松冈少尉裹着军毯窝在城门后的堡垒里,时梦时醒。 他很困,却不敢睡死。 自卢沟桥的枪声响起,他便踏上了中国的土地。这两年多来,他随部队自北平一路打到开封,经历大大小小数十仗,却从未像最近这般煎熬过! 支那人真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啊! 松冈少尉暗自哀嚎一声,翻了个身,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可就在他翻身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吼声在城墙上响了起来,“敌袭……呃!” 吼声变成了闷哼,紧接着,熟悉的三八式步枪响了起来,“砰砰砰……” “砰砰砰……咻咻咻……” 那是九二式步兵炮的声音! 怎么会有步兵炮? 这一定是支那人的精锐! 松冈少尉只觉寒毛直竖,慌忙掀开了军毯,一拔腰间的南部十四手枪就趴在了堡垒里。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低矮的城墙一颤,顿时石屑四溅,惨嚎声响成一片。 “还击,还击……” 炮声一停,松冈少尉就一挥配枪,跃出了堡垒,嘶吼着往城墙上冲去。 一众小鬼子纷纷端起枪往城墙上冲去,怒骂声四起,“该死的支那人,那是帝国的步兵炮……” 的确,六十六团迫击炮连装备的迫击炮都是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小鬼子称之为“九二式步兵炮”。 七十毫米口径的九二式步兵炮威力并不比七十五毫米的野炮小多少,计逵只打了三炮,城墙上的枪声便是一顿。 “杀啊……” 松冈少尉堪堪冲上城头,就听得城外喊杀声震天。 “砰砰砰……” 子弹如乱蝗般扑了上来,借着闪烁的枪火,松冈少尉看到城下幢幢的人影涌了过来,慌忙扣动了扳机。 “咔……” 手中的南部十四却卡死了。 “八嘎!”松冈少尉一声怒骂,慌忙蹲下了身子,躲在了墙垛后面,“咻……”,一颗子弹呼啸着从头上飞过,“噗噗噗……”,更多的子弹打在了墙垛上。 “哒哒哒……” 小鬼子两挺九二式重机枪还剩下一挺,开始轰鸣起来。 “砰砰砰……” 随后赶到的小鬼子也拼命反击,三八大盖响成了一片。 “吱吱吱……” 四门九二式步兵炮被搬上了城墙,炮手正在调整射角。 “龟儿的!” 李四维听得城头上枪声大作,当机立断,“给老子继续轰,把城墙轰塌!” 炮弹虽然金贵,却哪里有兄弟们的性命金贵? 只有迅速突破敌人的防线,才能把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 西门是选定的突破口,十二门迫击都炮集中在这里,三门一组轮番轰炸起来,不会有丝毫停顿。 弹药手早已将炮弹对准了炮口,闻言,连忙将手一松,炮弹滑入炮口。 “砰砰砰……” 三声炮响,三发炮弹怒吼着冲出炮管,“嘘嘘嘘……”,划破漆黑的夜空,砸向了城头。 松冈少尉刚刚取出被卡住的子弹,膝盖一伸,正要起身,却又听得炮声响起,连忙缩了回去,往墙根一趴。 “嘭嘭嘭……” 炮弹在城头炸响,城墙一震,松冈少尉只觉后腰一麻,一股寒意自心底冒起,瞬间便蔓延至全身,“八嘎……” “砰砰砰……嘘嘘嘘……” 松冈少尉骂声未落,便听得城外的炮声再次响起,顿时如坠冰窟,心中只剩绝望。 木然地抬起头来,松冈少尉恍惚中看到了东门方向闪烁的火光…… 东门也遭到了袭击? 松冈少尉刚刚涌起这个念头,便被淹没在了翻腾的硝烟之中。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低矮的城墙再也禁不住摧残,轰然倒下了。 “杀啊!” 陈营长带着预三团一营的将士们冲向了倒塌的城墙,“向东突进……” 李四维带着直属连和魏营长的部队随后跟进,冲向了倒塌的城墙,“一连打扫战场,二连三连去北门,直属连跟老子去南门……” 廖黑牛的二营在北门激战正酣,石猛的三营被挡在了南门外。 东门枪炮声如雨、喊杀声震天……周营长和何营长正在率部强攻。 第二九三章形势突变 晨曦微露,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尉氏城中的枪声和喊杀声逐渐零落。 西门率先被突破,各部一分为三:陈营长率部向东突进,扫荡城中之敌;魏营长率部向北门攻击,接应廖黑牛所部;李四维率部向南门攻击,接应石猛所部。 里外夹击,北门和南门被迅速拿下,各部突入,迅速向城中攻击。 驻守东门的平川少尉听得城中枪声四起,自知城已不可守,企图率部突围,却哪里还突得出去? 四门大开,各部纷纷杀入城中,迅速扫荡城中残敌! 李四维带着直属连直奔田中大队的指挥部,刚赶到院门口,便见陈营长满脸兴奋地迎到了上来,“师长,俺们抓了十八个俘虏,里面有三个鬼子军官!狗日的,小鬼子也有贪生怕死的……” 李四维一摆手,径直往院里走去,声音平静,“杀了!” “杀……”陈营长一滞,连忙答应,“是!” 预三团成立之时,陈营长跟着李四维练过兵,自然知道李四维的脾气,哪里敢质疑? 陈营长一摸腰间的盒子炮,连忙转身跟了上去,却听李四维补了一句,“不留俘虏,一个都不留!” 陈营长浑身一震,望着李四维的背影,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团长,有几个俘虏带着伤……” 李四维脚步一顿,回头望了陈营长一眼,语气冷了下来,“记住,老子不留俘虏!” 伤兵? 伤兵又如何? 受了伤,他们身上的罪孽就会稍减一分吗? 从扛着武器踏上中华大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老子们的死敌了! 不死不休! “是!” 感受到了李四维身上的暴戾之气,陈营长连忙答应,抬头冲院中守看押俘虏的兄弟们大吼一声,“全都杀了,不留俘虏!” 闻言,众兄弟都是一怔……伤兵也杀? 见状,富察莫尔根一摸腰间的盒子炮,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老子来教你们!” 话音刚落,他已经走到了容颜憔悴、满脸惊恐的横山大尉面前,抬手就是三枪,“砰砰砰!” “噗噗噗!” 三枪一眼,在左胸! 杀小鬼子,富察莫尔根的手从未抖过! 陈营长大脸一红,连忙提着盒子炮跟了过去,冲还在发愣的兄弟一声大吼,“狗日的,都愣着干啥?小鬼子不该死吗?” 话音刚落,他已经抬起了枪口,对着一个正要起身逃窜的小鬼子“砰砰砰”就是三枪。 “杀!” 一个兄弟涨红了脸,端起长枪,“哗啦”一拉枪栓,冲一个满脸惊恐的小鬼子扣下了扳机,“该死!小鬼子都该死……” “砰……” 枪响,那个小鬼子刚刚站起身,又仰面栽倒。 “对,小鬼子都该死!” 十多个兄弟纷纷抬起了枪,“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 “砰砰砰……” 枪声如炒豆子般响起。 李四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牙关紧咬,面色冰冷! 他曾对丘团长说过,“如果仇恨冷却了,又怎能让将士们同仇敌忾?” 兄弟们为啥走到一起?靠啥团结一心? 不就是为了报这国仇家恨吗? 如果让这份仇恨冷却了,部队的战斗力从哪里来? 满口仁慈宽恕的是佛陀,满嘴仁义道德的是夫子……纯良者如绵羊,而保家卫国却要靠铁血的战士,要靠虎狼之师! “团长,”卢铁生匆匆而来,手中拿着一份电报,“师部回电:令我部原地休整,随时待命。”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让医护排尽快送伤员过河,其余各部迅速打扫战场,就地休整……各部主官立刻过来开会!” “是!”卢铁生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得益于迫击炮连助战,这一仗的伤亡并不大,医护排虽未全员过河,却有葛队长组织的民壮帮忙运送伤员,倒也忙得过来。 至于打扫战场,无外乎补刀、搜集战利品……兄弟们自然十分熟练,也打扫得干净、彻底。 安排妥当,李四维转身上了台阶,径直进了大堂。 大堂里,预三团一营的王指导员正带着几个兄弟在找东西,翻得遍地狼藉。 见李四维进来,王指导员连忙迎了上来,“师长,没找到啥有用的东西……” 电台早已被砸了,该烧的文件也已经烧了,空气中还弥漫着烟火味。 “算了,”李四维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会议桌,大手扫过桌面,将杂物扫到了一边,“振华,地图!” 苗振华连忙取下随身携带的作战地图,在桌上展开。 李四维摸出香烟,掏出一根叼进了嘴里,点上,然后低头看起了地图,伸出右在地图轻轻地滑动起来。 不多时,各部主官匆匆赶到,个个精神抖擞,面有喜色。 李四维收了手,抬起头一扫众将,露出了笑容,“看你们的表情,这一仗都打得不错啊!” “那是,小鬼子的兵力这么空虚,俺们算是捡到软柿子了!” 有人满脸惊喜。 “缴获不少,伤亡也不大,每一仗都能打成这样就好了!” 有人笑得合不拢嘴。 “就是,俺们营一个兄弟都没少,只有十五个受伤,都不重……” 有人连忙附和。 “俺们营……” …… 众将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末了,都目光灼灼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师长,接下来往哪里打?”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还要等上面的命令!” “噔噔噔……” 李四维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卢铁生匆匆而来,捧着一份电报,神色凝重,“团长,师部急电……” 李四维连忙接过电报一看,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良久,忿忿地骂了句,“龟儿的!” 众将心中一紧,“师长,咋了?” 李四维抬头一扫众将,轻轻地叹了口气,“小鬼子的援军已经到了开封……打不成了!” 此时,日寇的援军已经在开封和北路的第二十师交上了火。 这支援军就是日寇的第三十五师团。 三九年二月,日寇在本土组建了第三十五师团,并于三月开赴中国战场,编入了华北方面军,成为方面军直属部队。 第三十五师团虽然只是丙种三联队制警备师团,但属新建,自开赴中国战场以来还未经大仗消耗,人强马壮、装备齐整,其战斗力不容小觑! 日寇第三十五师团突然杀到,第二十师只得迅速脱离战场,并将消息报告给集团军司令部,于是,李四维便接到了撤退命令。 众将虽然不甘心,却也明白,撤退才是唯一的出路! 众将匆忙散去,各部迅速集结、开始撤离。 此时,城中的百姓已经挤满了街头,人人喜形于色……官军打回来了!官军打回来了! 可是,他们满怀欣喜而来,却见一支支队伍匆匆往西面开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化作了错愕……官军咋刚来又要走了? 十字街口,直属连匆匆而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人群,提着个竹篮,径直走到街道中央,颤巍巍地拦在了队伍前。 走在最前面的富察莫尔根连忙止住了队伍,笑容温和地望着老人,“老人家,有啥事吗?” 老人吃力地把满满的一篮子玉米馍馍提到了胸前,缓缓地递向了富察莫尔根,满脸赔笑,“长官,贵军将士一夜苦战,咋不歇息一下?歇好了才有力气打鬼子呢!” 富察莫尔根笑容一僵,艰难地张了张嘴,“俺们……俺们……” 说着,他回头望向了李四维,一张大脸上满是苦涩。 老人也顺着富察莫尔根的目光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疑惑。 李四维暗叹一声,上前两步,走到了老人面前,勉强笑了笑,“老人家,小鬼子的援兵到了,我们必须走了。” “哦,”老人连忙点头,把手中的篮子往李四维怀里塞,“那你们快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是啊!”街边的百姓纷纷涌了上来,把手中的红薯、鸡蛋、馍馍往将士们怀里塞,“都是些带着便利的吃食,不会耽误打仗……” 百姓还以为他们要赶去打小鬼子的援军,热情更加高涨。 将士们却知道“走”就是撤,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这一幕,李四维只觉面皮发热,鼻子却是一酸,“老乡们……” 听得李四维语气不对,百姓们连忙收了声,纷纷地望向了李四维,神色也忐忑起来了。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百姓,声音颤抖,“我们是……奉命撤退……” 说着,李四维把篮子轻轻地推回了老人怀里,满面惭愧,“老人家,这东西……我受不起啊!”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绕过老人,匆匆而去,脚步却有些飘忽了。 撤退? 官军要撤退了?! 百姓们呆立街头,怔怔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将士们,不少人眼中已然泪光闪烁。 将士们垂着头,步履匆匆地往城外走着,有人满脸羞愧,有人眼眶泛红…… “吧嗒吧嗒……” 仓促的脚步声一声声地敲在将士们心上,让他们羞愧难当! 就这样撤了吗? 咋能就这样撤了? 咋能抛下这些热情的老乡……就撤了? 可是,战机已失……形势比人强啊! “用不了多久,老子们还会打回来!”一个声音在队伍里响了起来,缓慢而响亮,那是将士们熟悉的声音,那是李四维的声音。 “对!”有人连忙附和,声音激昂,“老子们还会大回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回来!” “老子们还打回会来……” 队伍里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老子们还会打回来……” 呐喊声汇聚在了一起,响彻尉氏城,向城外飘去,声震四野。 百姓们听到喊声,都是精神一振。 “官军还会打回来……” 有人激动地叫了起来。 “今天,他们能打回来;将来,他们也能打回来!” 有人精神振奋地附和着,掷地有声。 “散了,都散了!要想等官军打回来,就要先活下去……先把鬼子应付了!” 也有人冷静地劝说着。 百姓们所求不多,一份希望而已! 无论那希望多么渺茫,只要还有希望,他们就能坚韧地活下去,忍受任何苦难! 因为,他们都来自于坚韧顽强的中华民族! 河边,众将士正在登船,挺进队的兄弟们和来帮忙运送伤员的老乡们在岸上挥手道别。 中间的河滩上,葛队长紧紧地望着李四维,神色肃然,“李师长,俺们会盯紧鬼子,一有机会就通知你们!”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形势不明,绝不能急!” 葛队长一怔,重重地点了点头,“俺明白!活着才能继续抗战!” 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多保重!等我们回来!”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河边走去,步履沉重。 如此退去,他何尝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有啥用? 老子们退了,但没有败! 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动作敏捷地登上船,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士,“都板着个脸干啥?这一仗,老子们胜了!” 廖黑牛连忙附和,“对,老子们胜了……小鬼子也不禁打嘛!等过几天,老子们再打过来!” “对,”众将士精神一振,“到时候,把新来的小鬼子也打光!”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呵呵一笑,摸出烟,掏出一根叼上、点燃,美美地吸了两口,一脸的满足,“这次回去,老子就不缺烟抽了!” 众将士一愣,哄笑起来,“还有罐头吃、有酒喝、有牛皮吹……” 胜利还太遥远,罐头和酒却是实打实的好处。 当然,他们还多了一份吹牛的资本,“那一次,老子们突袭尉氏,把小鬼子打得屁滚尿流……” 李四维一行回到西岸时,天色已黄昏,一时间,西岸一片欢腾。 夜色朦胧,第十四师团司令部里灯火通明,井关中将设宴款待了三十五师团师团长前田少将,但是,宴席上却不见半点儿欢乐气氛。 宴席草草散去,井关中将关紧房门,坐到了桌前,伏案疾书,笔尖重重地划过泛黄的纸张,沙沙作响: ……今日之败,实乃我井关昌隆有生以来之最大耻辱!奈何,调令已至,我部不日将归国整训,今日之耻……唯有铭于五内,待整训完毕,我当率部重返支那,一雪今日之耻! 这一战,第十四师团疲于应付,几近崩溃,幸亏第三十五师团及时赶到,才得以摆脱困境。 但是,这已足以让井关中将沦为帝国军界的笑柄了。 第二九四章丰收 这一夜,井关中将饱受煎熬,李四维同样没有睡好。 他可以故作高兴地告诉将士们“这一仗,我们胜了”,以此激励士气。 但是,他却无法忘记十字街口那个场景。 李四维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迷迷糊糊间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连忙睁开了眼睛。 晨光从木板的缝隙中透射进来,屋子里光线朦胧。 对面的床上,宁柔和伍若兰已经坐了身,正在穿衣,动作轻缓。 “再睡一阵吧。”李四维掀开薄被,翻身坐起,望着她们,声音轻柔,“最近能消停些了,趁这个机会,你们都好好养一阵。” 宁柔笑着望了他一眼,翻身下了床,“生命在于运动,多动动对身体才好!” 伍若兰也跟着下了床,笑眯眯地望着李四维,“起床到村里走一走,早饭都能多吃些呢!” “好吧!”李四维也只得匆匆穿上衣服,下了床,轻轻揽住了她们,“那就去走走……一起去。” “好啊!”两个女人满脸欣喜,“去村口吧!村口的稻子长得可好了。” “就去村口!”李四维笑着点头,放开了她们,“等着,我先去打水!” 说罢,李四维三两步到了桌前,从桌下拿出了一个大脸盆,脚步轻快地到了门口,“吱呀……”,拉开了房门,将明亮的晨光放进屋来,兴冲冲地出了门。 这样也好,可以安安心心地陪她们一段时间了! 勤劳的朝阳为晨光染上了一抹金色,照耀着连片的稻田,黄灿灿的一片。 李四维一左一右地牵着宁柔和伍若兰,缓缓地走在村口的大道上,遥望着稻田,满脸喜色,“你们看,稻子长得多好!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 宁柔“噗嗤”一笑,“哪个刚来的时候还在说‘不到黄河心不甘,到了黄河想四川’?” 李四维讪讪一笑,“那时候,这些田里除了沙子就是水……” 说着,李四维精神一振,“这都是兄弟们的心血呢!收了这季稻子,兄弟们今年就不怕饿肚子了!” “是呢!”宁柔和伍若兰都笑着点了点头,满脸的憧憬,“要是明年还能在这里就好了……” 明年这个时候,两个娃娃应该也能吃饭了,如果还能在这里,他们也能吃上白米饭呢! 李四维怔了怔,赔笑着,却没敢点头……明年的事,哪个又说得准? 毕竟,暂五师还是“暂”字打头的部队呢! 果然,没过几日,一封电报自师部拍了过来,李四维接了电报,带着苗振华匆匆地赶往了师部。 师部会议室里,各部主官齐聚一堂。 关师长坐于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黯然,“早上刚刚接到命令:预二团、预三团、预四团调归第四集团军,即刻开赴中条山防区。” 众将一愣,默然无语。 关师长也是一声轻叹,望向了言常信三人,“我也舍不得你们啊!可是,抗战是一局大棋……我们唯有服从!” “是,”三人连忙起身,异口同声,“职下不敢忘了军人的职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好!”关师长点了点头,紧紧地望着三人,“中条山贫瘠苦寒,又处于日寇三面包围之中,你们此去……要多加保重!” 三人粲然一笑,“师长请放心!既然友军能坚守下来,职下和兄弟们就一定能坚守下去!” “嗯,”关师长摆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然后环顾其余诸将,缓缓开口,“防泛堤已经修筑完毕,移交给了驻军……我部奉命协防尉氏西华一线,师部将南迁至荣村。” 说着,关师长神色一肃,“虽是协防,但各部仍需积极刺探对岸之敌的虚实,寻找战机,渡河袭扰。” “是!”众将轰然允诺。 会议结束,众将纷纷散去,关师长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李四维,“四维,陪老子出去走走。” 李四维望了关师长一眼,见他神色不善,只得连忙赔笑,“要得!” 师部所在的村子叫小潘庄,新建的防泛堤自上游的毕虎村蜿蜒而来,掠过庄东境,向下游的古城延伸而去。 日当正午,艳阳高照,关师长沿着河堤缓缓而行,沉默不语。 李四维默默地跟在他身边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讪讪一笑,“师长,就我们两个这关系,有话你就直说嘛!在大太阳底下晒着……难受啊!” 关师长脚步一顿,回头望了李四维一眼,“你狗日的如果不长点记性,老子说了又有个屁用?” 李四维一怔,连忙赔笑,“师长的话,职下一定谨记在心!” “说得倒顺溜!”关师长一瞪眼,“老子说过的话,你把哪句放在心上过?” 李四维一滞,“师长,你说过……” 关师长摆了摆手,望向了混浊的河面,轻轻一叹,“四维呐,我们是军人,同样也是官场中人……官场,就像这河,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可暗里却尽是漩涡和礁石啊!” “是,”李四维连忙赔笑,“师长,你过‘当官不容易’呢!” “亏你还记得!”关师长一回头,紧紧地盯着李四维,脸色一沉,“这次去尉氏,你都干了啥?” “尉氏……”李四维一怔,恍然大悟,“师长,你是指……俘虏的事啊?” 关师长只是紧紧地盯着李四维,满脸肃容。 李四维略一犹豫,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愧疚,神色却是一片坚定,“对不起!” 他明白这事可能会给关师长带来不好的影响,可是,他给不了关师长任何承诺。 “你……”看到李四维神色,关师长怒气勃发,可是很快便化作了苦笑,“小鬼子的确该死!可是,你狗日的办事不能小心点吗?一定要弄得全师的人都知道?” 李四维心中一松,腆着脸嘿嘿地笑了,“我是副师长嘛!” “狗日的!”关师长忿忿地骂了一句,满脸无奈。 李四维紧紧地望着关师长,神色一整,“师长,我不能怕!更不能让兄弟们束手束脚!” “好了好了……” 关师长烦躁地摆了摆手,“老子算是白费口舌了……算了,回去吃饭,吃完就滚回你的团部去!” “好嘞!”李四维如蒙大赦,笑容灿烂,“我们团里的稻子快熟了,等收了稻子,一定给师部送些新米过来!” 闻言,关师长点了点头,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们团的庄稼种得确实好,回头让其他三个团也好好地学一学!我们不能光指望着从老百姓嘴里扣粮食!” “是啊!”李四维连忙点头,“百姓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可不能真把他们压垮了啊!” 国土沦陷,海关尽失,工业被摧毁殆尽,农业也损失惨重,加之还有无数流民需要救助,本就不充实的国库哪里还负担得起? 沉重的赋税只能往老百姓头上摊派,已经把百姓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一旦百姓被压垮了,国家的经济体系也就崩溃了,到时候,军人只能饿肚子,抗战大业还拿啥维系? 黄昏时分,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回到了尉氏驻地。 驻马村外的大道上,望着夕阳下黄灿灿的稻田,李四维突然精神一振,“振华,老子们就要丰收了!” “是呢!”苗振华也望着无垠的稻田,笑容满面,“俺都闻到稻子的香气了……”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了一声,一夹马腹,调头就走,“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收稻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收割、脱粒、晾晒、储存……每个环节都需要相应的工具和场地,而这些都得提前作好准备! 李四维径直回了团部,刚进院门便听得孙大力的声音从会议室里飘了出来,“我们本来早就想回来了,龙组长硬要留,说是让我们指导一下他们的别动队……可是,我们除了杀人,还能指导个啥?” 郑三羊的笑声紧接着响了起来,“别的东西,人家也用不着你们指导!”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把马缰交给了苗振华,大步流星地往会议室去了,人未到声先到,“现在回来也不晚,正好赶上收稻子呢!” 众将连忙望了过来,“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走向了会议桌,目光一扫黄化和孙大力,“龟儿的,他们的伙食好啊!把你们两个都吃胖了!” “还行!”黄化笑着点了点头,“每天都能见到荤腥。” 孙大力却撇了撇嘴,“每次就那么一点儿肉,越吃越馋人……我还是喜欢团里的伙食,要吃肉,就一次吃个痛快!” 众人一愣,哄笑起来,“对,这样吃着才痛快……” 李四维一扫众将,笑骂着,“龟儿的,一个个的又想吃肉了?” 有人讪讪而笑,“团长,哪个不想吃肉哦?” “就是!”有人连忙附和,“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吃上肉呢!” 也有人神色一动,“团长,这不是要收稻子了吗?等收完了稻子,能不能整顿肉吃?” 闻言,众人都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李四维。 “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等把稻子归了仓,就把团里的腌肉和罐头都拿出来,好好地解一回馋!” “好!”众将顿时喜笑颜开,跃跃欲试,“团长,啥时候开始收?” 李四维摇了摇头,“稻子还没熟透,等几天能多收一些,你们先回去把准备工作做好……到时候田里的稻子会分到每个连,哪个连干得好,到时候有奖励!” 李四维没有收过稻子,自然不清楚该准备些啥。但是,各部的将士里却不乏农活干得好的,得了命令就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 八月底,黄澄澄的稻穗压弯了禾苗,各部的准备工作也已完成,田里的稻子下分到各连,正式开始收割! 村里村外顿时一片忙碌:田中有人在收割,大道上有人挑着打捆好的稻子往村里跑了一趟又一趟,各部营地里的训练场上还有人在忙着脱粒、晾晒…… 一时间,稻香四溢,欢声笑语响彻村里村外,远远地飘荡开去,传遍四野。 艳阳高照,光芒炽热,兄弟们的热情却比那艳阳更加炽热! 就在六十六团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时,井关中将带着第十四师团的残部踏上了归国的路,一同带走的还有他那满腔的不甘与愤懑! 就这样回去了? 堂堂帝国陆军的常备师团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 井关面色阴沉地坐在驾驶室里,牙关紧咬。 望着面色阴沉的井关中将,一旁的佐野大佐犹豫着劝了一句,“中将,支那人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井关中将一怔,扭过头,静静地望着佐野大佐,好似有点兴致。 佐野大佐好似受到了鼓舞,神色笃定起来,“支那本就贫穷,此时,他们海关尽失,富饶的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地区又尽数沦陷……仅仅依靠贫瘠的西北和西南地区,如何支撑这场大战?只要帝国尽快巩固占领区,严密封锁支那的抗战势力,不出三五年,他们将不攻自破!” 默默地听完,井关中将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脸色却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良久,井关中将扭头望向了大野少佐,轻轻地说了一句,“佐野君,多谢!” 一直以来,他都是单纯地在从军事角度看这场战争,但是,一场国战的胜败从来都不单单取决于军事力量! 或许,一直以来,我都太急躁了! 想到此处,井关中将释然了,心中的不甘和愤懑被斗志取代,“佐野君,我们一定还会回来!” 战争暴发之初,日寇各部长驱直入,奋勇争先,第十四师团就是其中的典型。 所以,在兰封之战中,他们孤军冒进陷入了重围,随后,便一直在困境中挣扎,直到此时,铩羽而归! 在井关中将重拾斗志之时,李四维也是斗志高昂。 暮色降临,李四维裤腿高挽,提着鞋回了团部,神色疲惫却难掩喜色。 宁柔从木屋里探出头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咋也跑到田里去了?” 李四维连忙走了过来,笑呵呵地望着宁柔,“农具都是跟老乡们借的,早点忙完好还他们……” 这时,伍若兰端着一盆水回来了,“看你脏得……快进来洗洗吧!” 李四维连忙把鞋一扔,接过了水盆,满脸紧张,“咋不听话呢?以后一定要等我回来打水……” 伍若兰满不在乎地瞪了他一眼,“怕啥?俺好得很呢!” 李四维讪讪一笑,“我这不是紧张吗?” 伍若兰白了他一眼。 宁柔“噗嗤”一笑,“我们懂得照顾自己,你瞎紧张个啥?” 李四维连忙摇了摇头,口不择言,“你们的肚子里可有我们的果实呢!千万不能弄坏了……” 两个女人一怔,红晕顿时爬满了俏脸,手却都悄然摸上了圆鼓鼓的小腹。 好女人不正如那肥沃的土壤?播了种,自然而然就长出了果实! 这果实,远比地里的果实更加难能可贵! 刚经历了丰收的喜悦,李四维自然更懂得珍惜这份果实! 他还期待着再次丰收呢! 第二九五章月夜枪声 作为古代农耕文明的五大发源地之一,中国直到抗战爆发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丰收时节依旧是国人最期盼的日子。 六十六团的丰收场景像一幅美丽的画卷:田野里,金色的阳光下是黄灿灿的稻子,一望无垠;饱满的稻穗压弯了禾苗,稻香四溢,忙着收割的将士们欢声笑语不断;晒场上,黄澄澄的稻粒从稻穗上挣脱,欢快地蹦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仓库里,晒干的稻粒被装进了袋子,码成了一座座小山包,让将士们笑豁了嘴…… 丰收的日子,六十六团的兄弟们完全沉浸在了这美丽的画卷里,几乎都忘了——这里是前线! 三九年八月二十九,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天才擦黑,村口便燃起了一堆堆纸钱,燃完的灰烬在烟火中翻腾,带起一丝独特的气味,夜空中飘荡着此起彼伏的喃呢: “二娃,你在下面还好吧?哥哥给你烧钱了……该花就花,莫要省……只要哥哥不死,每年都给你烧……” “陈老实,你个龟儿子……在下面就莫要老实巴交的了!哪个要敢欺负你,你就整他狗日的……莫怕,俺们还有那么多兄弟在下面,整不赢,还有兄弟们帮忙呢!” “钱三才,这辈子……老子欠你一条命,下辈子,老子一定还给你!” …… 李十六团的将士们在祭奠死去的兄弟,听不到哭声,悲伤的气氛却已浓得化不开了。 团部大院,小木屋中亮起了昏黄的灯,李四维独坐桌前。 桌子正中摆着一块黑色的绸布,绸布上放着三本册子,册子的封面虽然已经有些泛黄,却十分干净,那里面记录着那些死去的兄弟。 自太平村以来,每次的阵亡名单递上去之前,李四维都会抄誊一遍,然后在每个名字后面添上自己对他们的记忆。 到如今,他已写了厚厚的三本。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那三本册子,手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无力地垂了下去,最终化作了幽幽的叹息,“你们这些龟儿子……投胎之前都给老子看准了,再莫往这乱世闯……” “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未落,门口便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宁柔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缓缓地走到桌边,将手中的菜盆和碗筷轻轻地放到了桌上,声音轻柔,“四维……该吃饭了。” 伍若兰端着一盆稀饭跟了过来,望着李四维黑瘦的侧脸,满眼心疼,“早点吃完饭好休息,这几天,你都累坏了……” 李四维抬头望了两女一眼,露出了一丝笑容,“傻丫头,这几十亩地收了两万来斤稻子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累?” 说着,他轻轻地将三本册子用绸布包好,拿到床前,在枕下放好,又快步走了回来,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这罐头汤还真香!本来说好等稻子都归了仓再吃,哪晓得赶上了过节……” 宁柔正摆着碗筷,闻言,声音轻快地劝慰着,“反正都已经收回来了,归仓也要不了几天。” “就是,”伍若兰在盛着粥,笑容满面地附和着,“人多干活就是快……那么多稻子呢,才几天就收完了!” “越快越好嘛!”李四维笑呵呵地坐了下来,抓起了一个白面馒头,“早些收完了,好帮对岸的老乡们收。” 两女动作一顿,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帮对岸的老乡收?” “是啊!”李四维点了点头,将白面馒头掰下了一块,“老乡们辛辛苦苦地把稻子种出来,可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对!”两女连忙点头,“收回来就藏好,绝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说着,两女神色一紧,“你也要过去吗?” 李四略一犹豫,轻轻地摇了摇头,“各团会抽调精干部队先过去……如果找不到战机,我就不会过去了。”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落在了两女鼓鼓囊囊的小腹上,眼中眷恋之色一闪而过。 “哦,”宁柔松了一口气,“小鬼子刚吃了亏,怕是不会给我们可趁之机呢!” 伍若兰把盛好的稀粥轻轻地放到了李四维面前,满眼笑意,“这是今年的新米呢!熬的粥可香了……” 团里没有碾米机,米是村里的舂米工具舂出来的。 在这村中,那种舂米工具几乎家家都有,由一个石臼和一个踏椎组成,在四方寨,那种石臼被叫做对窝,舂米、打糍粑都能用得上。 部队拨下来的军粮大多也是带壳的,都需要炊事排的兄弟们自己碾磨、舂压,所以,炊事排的活计并不轻松。 用舂米工具舂出来的新米虽然混着康壳,粗糙不堪,却也比黍米熬的粥要香得多。 李四维把馒头放回了盘子里,抓起筷子,俯首凑到碗口使劲地嗅了嗅,忍不住一声赞叹,“真的很香呢!” 宁柔和伍若兰也盛好了粥,坐了下来,笑意盈盈地望着李四维,“香就多吃些!一刀说,兄弟们忙了这些天,一定要吃顿饱的,今晚熬得多呢!” “好!”李四维点点头,端起碗,“嘻哩呼噜”就喝了起来,不多时,一碗粥便见了底。 伍若兰连忙站了起来,又给他添了一碗。 李四维接过碗,又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就这样,一连喝了三碗,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又抓起了掰开的馒头,舒服地叹了口气,“这白米粥比馒头还好吃呢!要是明年还能在这里,就多垦些地,继续种稻子!” “好啊!”两女连忙点头附和,只是心中却有些忐忑。 明年的事……哪个又说得准呢! 相传,中元节这天鬼门会大开,百鬼出入无禁。 吃过饭,村中便陆陆续续地响起了鼾声。 李四维一身戎装在村中查了一遍岗,回到住处也倒头睡了,不是因为忌讳,只是因为疲惫。 圆月当空,洒下无边银辉,夜却很静,李四维很累,也睡得很香。 “啪……啪……” 不知过了多久,陡然响起了枪声,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月夜。 枪声比较远,有些飘忽,却也逃不过将士们的耳朵。 听到枪声,李四维猛然惊醒,一睁眼,翻身坐了起来,匆忙套上了衣服,一模枕下的盒子炮,翻身就下了床。 宁柔和伍若兰也惊醒了,纷纷坐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疑惑,“西面咋会有枪声?” 小鬼子在河东岸,要摸过来就得穿过耿团长所部的防线……可是,除了小鬼子还会有谁? “还不清楚!”李四维匆匆地穿好鞋,撂下一句“不会有事,你们继续睡”,便匆匆地往门口去了。 “砰砰砰……” 李四维还没走到门口,房门便被敲响了,紧接着,响起了赵天宝的声音,“团长,河湾庄有人放了火,和自卫队的人打起来了……” 这一周,直属连负责村外的岗哨。 “吱呀……” 李四维连忙拉开了房门,面色阴沉地望了赵天宝一眼,大步流星地往门外去了,“放火?哪个狗日的敢放火?” “还不清楚,”赵天宝神色凝重,“好像烧的是庄稼……连长已经带着兄弟们赶过去了!” “烧庄稼?”李四维怒气勃发,冲匆匆赶过来的苗振华大吼一声,“让特勤连马上向河湾村赶……” 稻子成熟之前,稻田里的水都已经被排干了,此时,禾苗已经发黄,要真有人放了火,那还了得?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朝马厩走去,冲刚跑下台阶的郑三羊和卢铁生等人大吼着,“三羊留守,严加戒备!通信排,马上通知营连级干部和能骑马的兄弟到村西口集合,跟老子追!” “是!”卢铁生答应一声,连忙冲通信排的兄弟们吼了起来,“东升带人去一营、二营,大虎带人去三营和补给连,志良带人去迫击炮连和工兵连,其他人上马跟我走……” 六十六团的营连级军官都配有战马,通信排也有十余匹战马,补给连还有许多托运物资的骡马……零零总总足有一百五六十匹。 “哒哒哒……” 不多时,百十骑冲出村西口,直奔河湾村而去。 河湾村在六十六团的驻地西面,距离大约有五六里地。 李四维一马当先,紧紧攥着三八大盖,望着火光冲天的河湾村,面色铁青、杀气腾腾。 狗日的! 这么大的火! 田里的稻子怕是剩不了多少了! 那可都是粮食啊! 老乡们还指着靠那些粮食过冬呢! “啪啪啪……” 枪声渐渐清晰起来,正在迅速向北边移动。 “黑牛,包抄!” 李四维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冲上了路边的田埂,直奔北方而去。 “二营和补给连的,跟老子走!”廖黑牛大吼一声,带着六七十个兄弟连忙调头跟上。 卢全友和石猛带着其他兄弟继续沿着大道往西边冲,不多时便超过了特勤连的队伍,到了河湾村外。 河湾村东口,稻田里火光熊熊、热浪灼人,灰烬在热浪中翻腾,焦糊味弥漫。 老乡们正挥舞着扫帚、锄头在拼命地扑着火,怒骂声、哭泣声响成了一片……那是他们大半年的生计啊! “狗日的!”石猛一声怒骂,拼命抽打着战马,“狗日的,让老子逮住了……老子活剐了他们!” 众将士也纷纷怒骂着,“逮住他们,活剐了……”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雨,众将士狠命地抽打着胯下的骡马,循着枪声追了过去。 “砰砰砰……” 枪声渐近,已经听得分明,那是三八大盖的声音……放火的多半就是小鬼子了。 李四维放慢了马速,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见前面有一座山岭,震天的枪声正是从山岭中传出来的。 “黑牛,带一队人从东面围过去,其他人跟老子去北边!”李四维“哗啦”一拉枪栓,便调转马头冲了出去,声音冷厉,“围死!一个也不准放跑!” “哒哒哒……” 众兄弟紧随其后,马蹄翻飞。 “哒哒哒……” 卢全友和石猛也率队赶到,连忙从西侧围了上去。 三座山头相连,都不高,但面积很广,直属连在山岭中死死地咬住了放火的人,正在激战。 “砰砰砰……” 枪声震天响。 “嘭……轰隆……” 夹杂着爆炸声。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四维带着三十来号兄弟匆匆地赶到山岭北面,一收马缰,跳了下来,端起长枪就往山坡上冲,众兄弟紧随其后。 李四维刚刚冲上山头,便听得枪声已经零落了许多,连忙一挥枪,压低了声音,“就地阻击!” 众兄弟连忙停下了脚步,纷纷端起枪,死死地盯着山坳里。 “沙沙沙……” 树枝突然猛烈地摇曳起来。 “呼哧……呼哧……” 一条黑影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仓惶地往山顶冲来,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砰砰砰” 三声枪响,黑影应声而倒,嘶声地惨嚎起来,“啊……啊……” 山头上的枪声陡起陡消,瞬间便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绝望的惨嘶声还在夜风中飘荡。 “砰……砰……” 山坳里的枪声在快速接近,却越发的零落了,很快也消散了。 山岭中再无动静,只剩下伤员们的惨嚎声在回荡。 等了一阵,李四维提着枪站了起来,“继续搜索……注意安全!” “是!”众兄弟纷纷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山坳里搜索而去。 苗振华快步冲到那受伤的黑影面前,“噗嗤噗嗤……”,狠狠地补了几刀,便把长枪往肩上一挎,俯身扯开那具尸体的外衣,从胸前扯下了一块小牌子,回头冲大步流星而来的李四维扬了扬,“团长,是小鬼子……有身份牌!” 国军将士的身份牌是绣在军服上的,小鬼子的身份牌则是挂在胸前的,铜牌刻字。 李四维掏出火柴“哧啦……”一下划燃,凑到那枚身份牌上一看,愤愤地骂了一句,“狗日的,是三十五师团……老子们还没过河找他们麻烦,他们倒先过来了!” 敌我之间只有一河之隔,要保密实在太难,就在日寇第三十五师团入驻豫东的第二天,司令部便搞清楚了他们的身份。 苗振华把身份牌往衣兜里一揣,蹲下了身子,“那俺们还客气个啥?稻子也收完了,这两天就过河去整他狗日的一顿。” 说着,苗振华麻利地在那具尸体上翻找起来,甜瓜手雷、弹药盒、水壶、皮带、香烟、火柴……就连一双牛皮凉鞋也扒拉了下来。 李四维嘿嘿一笑,“小鬼子既然想打粮食的主意,老子就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 “团长,”李四维话音未落,富察莫尔根便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团长,打死了十二个,还有五个没断气……其中只有四个是小鬼子,其他的都是伪军!” “狗日的!”李四维愤愤地骂了一句,皱起了眉头,“把小鬼子都埋了!伪军……交给自卫队处理!” 富察莫尔根犹豫了一下,“要是交给自卫队,他们怕是都活不成……” 抓了小鬼子,杀了就好! 可是,中国人杀中国人,岂不让小鬼子看笑话? “管老子球事!”李四维面色一沉,声音冰冷,“他们不该死吗?” “是!”富察莫尔根哪里还敢犹豫,答应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算了,”李四维突然又叫住了富察莫尔根,声音苦涩,“都带回去,明天交到师部去吧!” “是!”富察莫尔根精神一振,“交给师部好!” “狗日的!”望着富察莫尔根的背影,李四维无力地骂了一句,“以华制华?小鬼子还真他娘的歹毒……” 苗振华搜刮完战利品,起身接了一句,“团长,汉奸都该死!” 李四维一声轻叹,无言以对。 第二九六章礼尚往来 李四维突然改变了命令,因为,他想起了第一次渡河之战。 那一战,李四维率六十六团的精锐苦战半日,后来援兵齐至,将田村大队的主力全歼于朱家寨外……预三团和预四团同时夺下了魏县的河防工事,又扫荡了附近的碉堡。 后来,罗泽生和陈怀礼向李四维汇报,“南周村据点里的伪军杀了据点里的小鬼子,主动缴了械……齐庄据点里的伪军也和小鬼子发生了火并……” 两人的汇报让李四维看清了一个事实:在伪军中,也有一部分人并不甘心当数典忘祖的汉奸! 第二天,朱向阳找李四维替被俘的伪军求情,李四维很爽快地把俘虏交给了挺进队。 挺近队更加了解那些伪军的所做所为,交给他们去处置更合适。 再次想起来,李四维心底突然涌起了一丝愧疚,挥之不去……如果我们当初守住了上海,或者守住了南京、徐州……哪怕能多打几次大胜仗,让同胞们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同胞会当伪军了吧! 见李四维神情落寞,苗振华突然有些忐忑,“团长,俺……说错话了……” 李四维回过神来,望着他勉强一笑,“振华,你说得对,汉奸都该死,可是……” “大炮,”李四维话音未落,便被匆匆而来的廖黑牛打断了,“问清楚了,小鬼子和‘二狗子’分成八个小队上的岸……” 尉氏一线有将近三十里河防线,有的是空子给小鬼子钻! “狗日的!”李四维便是一声怒骂打断了廖黑牛的话,“马上去搜……你和全友、石猛各率一队骑兵分头搜索,让特勤连和直属连随后跟进……一定要把这些祸害全部揪出来!” “是!”廖黑牛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月光下,尉氏西岸平原上火光四起,马蹄声、枪声、怒骂声、哭泣声、惨嚎声……汇成了一支“月夜大乱斗协奏曲”! “我部防区被袭,陈刘庄、薛家村三片稻田起火,我部正在全力追击来犯之敌……” “我部防区被袭,吕家寨五处稻田被焚,我部已与来犯之敌接战……” “我部防区被袭,水井村、石磨村的庄稼尽数被焚,我部正在清剿来犯之敌……” …… 一封封电报如雪片般飞到了暂五师师部,看得关师长又惊又怒,“狗日的小鬼子……这是绝户计啊!” 民以食为天! 更何况,军人也得吃饭! 庄稼就这么被小鬼子烧了,这个冬天咋过? 顾参谋捧着六十六团发来的电报,恨得直咬牙,“一队敌军有二十来个人,其中只有五个小鬼子,剩下的都是伪军……小鬼子倒打得一手好算盘!” 许参谋稍显平静,“当务之急是尽快肃清来犯之敌,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关师长望了他一眼,摇头苦笑,“各部已经在全力追剿了,可是,师里没有汽车,战马又少……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啊!” 果然,各部搜索到天色微明时分,只剿灭了五队敌军,其中两队还是被耿团长所部在防泛堤上堵住的。 此时,其他三队敌军早已安然撤到了河面上,逃向了对岸。 对岸,尉氏城沐浴在朝阳之下,却透着一股子荒凉、阴森之气。 日寇驻尉氏指挥所依旧设在南门里,一座三进的大宅子,戒备森严。 大藏少佐从后院走了出来,一身戎装,步伐铿锵,坚毅的脸庞之上比往日少了一分肃然,多了一丝喜意。 “少佐,”侍从官迎面而来,“胡连长已经到了!” “哦,”大藏少佐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讥诮,“支那人……干事不行,争功的心思倒是很强烈嘛!” 侍从官怔了怔,连忙赔笑,“支那人的确少了一些实干精神。” “说得好!”大藏少佐笑意更盛,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往前院走去,“突击队还没有消息吗?” 侍从官连忙跟上,“暂时还没有。” 大藏少佐笑容一敛,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行动顺利,他们应该回来了……” 侍从官明白大藏少佐的担心,连忙劝慰,“少佐请放心!突击队此去,出其不意,必然能大获成功!” “嗯,”大藏少佐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话语中不无得意,“出其不意就是游击战的精髓……这世上,可不止支那人会打游击战!” 对于此次突袭计划,大藏少佐多少有些沾沾自喜。 “少佐高明,”侍从官恭维着,“如果八支小队都能安然返回,此次行动就完美了!” “不!”大藏少佐脚步一顿,回头望着侍从官,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只要我部四十名战士能够安然返回,此次行动就完美了!” 侍从官一怔,旋即笑了。 伪军死活管他们什么事? 见到侍从官笑了,大藏少佐回过头,继续前行,声音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同胞相残……倒是一出好戏呢!” 侍从官依然在笑,笑容中却多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可笑那胡连长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嘉奖! 此刻,胡连长正在大藏大队的会议室里等着大藏少佐接见,正襟危坐,眉宇中却难掩喜色……这次突袭若能成功,自己就该被皇军青眼相待了吧! “噔噔噔……” 大藏少佐步伐铿锵地走了进来,一望胡连长,笑容满面,用撇脚的汉语热情地寒暄着,“胡连长,久等了!” 大藏少佐家传汉学,也常以“中国通”自诩。 其实,在警备师团里,很多军官都懂一些汉学,这也有利于和伪军沟通,更好地维持地方治安。 “不敢不敢!” 胡连长慌忙起身,满脸赔笑,“为皇军效力,卑职不敢怠慢!” “好,”大藏少佐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一摆手,“请坐……这次行动若是顺利,你的功劳少不了!” 胡连长正襟危坐,连忙恭维,“少佐阁下智谋过人,此计必然成功……此时,对岸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不,”大藏少佐坐到主位上,故作矜持地摇了摇头,“万事皆有可能!一切……还需突击队顺利返回之后再做定论!” “是!”胡连长连忙点头,满脸惭愧,“少佐所言甚是!卑职太浮躁了!” “噔噔噔……” 胡连长话音刚落,侍从官便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大藏少佐面前,神色凝重,“少佐,突击队回来了。” “哦?”大藏少佐一喜,露出了笑容,却听侍从官声音一低,“只回来了三支小队……” “八嘎!”大藏少佐笑容一僵,眉头皱了起来,“战果如何?” 侍从官连忙汇报,“根据东条中士的汇报,回来的三支小队点燃了敌人三个村庄十余处稻田……但是,敌人反应迅速,他们不敢停留,没能查看结果。” “哦……”大藏少佐皱眉沉吟起来。 一旁的胡连长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又见大藏少佐神色不善,心中突然忐忑起来。 “胡连长,”正在此时,大藏少佐突然神色凝重地望向了胡连长,“在此次行动中,贵部士卒人人用命,忠勇可嘉!但是,敌人反击速猛……他们很多人都没能回来,和我的战士一样,为帝国尽忠了!” 胡连长一怔,连忙起身,神色肃然,“少佐阁下,这是他们的荣幸!” “好!”大藏少佐满脸赞赏,“有胡连长这样的朋友,是帝国之福!” 自武汉会战之后,日寇已经改变了对华策略,一方面尽力打压抗战态度坚决的势力,一面提倡“以华制华”,刻意拉拢那些抗战立场不坚定的势力……让委员长恨之入骨的汪副总裁便是这其间投奔日寇的! 对于为日寇卖命的国人,抗日军将士自然恨之入骨。 所以,当各部把俘获的伪军送到师部之时,关师长直接冲卫兵一挥手,“统统给老子拖出去毙了!” 一干俘虏慌忙跪地求饶,哀嚎声响成一片。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啊……” “长官,俺们也是被逼的啊!” “俺们如果不干,小鬼子就要杀人呐……” “长官,俺们只想活命啊……” “屁话!”关师长一声暴喝,满脸怒容地瞪着他们,“那么多人没有当二狗子,不也活下来了?” 一干俘虏顿时哑口无言。 一众卫兵就要上前拉人,一个俘虏眼泪簌簌而下,“长官,俺以前是安阳守备团的,安阳陷落的时候,俺受伤被俘,那时候,俺也想和兄弟们一起死……可是,俺还有老母要养……俺真不能死啊!” “狗日的!” 关师长恨恨地瞪着他,忿忿地骂着,“老子手底下八千多号弟兄,哪个没有妻儿老小要养?如果他们都像你,哪个还敢去拼命?” 那俘虏一滞,羞愧地低下了头,讷讷无语。 其他几个俘虏也垂下了头,面有愧色。 “一群软蛋!” 看到他们的样子,关师长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厌恶地挥了挥手,“给老子带下去,把伤治好了扔进一线部队……” 说着,关师长声音一厉,“要是再敢当逃兵,老子的枪可不长眼!” “是!”一众卫兵连忙上前,拖起俘虏就走。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 一干俘虏还在忙不迭地道谢。 待一干俘虏被带出了院子,关师长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能死?不能死……呵呵……” 周围的将士们都疑惑地望向了关师长,却见关师长突然扭头望向了李四维,神情落寞,“四维,你怕死吗?” 众将士又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一怔,坦然地迎着关师长的目光,缓缓开了口,“有时候会怕,有时候又不怕了……” “狗日的!”关师长一瞪眼,却露出了一丝苦笑,“蝼蚁尚且偷生……又有哪个真不怕死呢?” “对!”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容苦涩,“所以,我没有杀他们!” 关师长默然。 众将士默然。 “好了,”李四维勉强一笑,打破了沉默,“师长,小鬼子都打过来了,我们也不能受这窝囊气吧?” 中国是礼仪之邦,国人向来崇尚“礼尚往来”! 何为“礼尚往来”? 一言以蔽之:在交往中,不想让别人吃亏,自己更不愿意吃亏! “对!”关师长精神一振,目光明亮起来,“小鬼子既然惦记上了粮食,我们就从粮食下手!” 众将精神振奋,纷纷附和,“用粮食把小鬼子调动起来,趁机撕碎他们的防御!” 因为有了井关中将和第十四师团的前车之鉴,前田少将谨慎了许多,各部盘踞在开封和商丘周围的几个县城,布置得滴水不漏,让守军一直找不到机会。 可是,他们既然惦记上了粮食,就必然会四处奔走,露出破绽。 这就是机会! “好,”关师长转身便往会议室走去,“搞个计划,尽快派部队渡河!” 众将纷纷跟了进去。 一番谋划。 直到中午,众将才纷纷散去。 李四维回了团部,立刻召集了各部主官。 会议室里,众将到齐,人人神色肃然。 李四维一扫众将,缓缓开了口,“昨夜之事,让我看到了我们团一个很大的弱点……比起其他部队,兄弟们已经跑得很快了,但是,还是让小鬼子溜了!” 众将默然。 李四维目光一转,落在了富察莫尔根身上,声音一扬,“所以,我们需要组建跑得更快的部队!” 富察莫尔根神色一动,眼神亮了起来,“团长,你想组建骑兵?” “对!”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富察莫尔根,“团里要组建骑兵……” “团长,”郑三羊打断了李四维,满脸苦笑,“团里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十匹战马,通信排的战马不能动,各营连长的战马也不能动……拿啥组建骑兵?” 组建骑兵自然需要战马! 真正的战马! 骡子是不算数的! 李四维扭头望向了郑三羊,嘿嘿一笑,“老子们莫得,小鬼子也莫得吗?” 说着,李四维又望向了富察莫尔根,“富察大哥,先把团里的战马都集中起来,把兄弟们的骑术练好……人你自己去挑,一个连的编制!” 如果再遇到昨晚那样的状况,他可不想让各级军官继续去充当“临时骑兵”! 那样做,风险太大了! “是!”富察莫尔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抖擞,“俺这就去挑人……” 精锐的骑兵要求可不低,人员必须经过精挑细选! “不急,”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骑兵连成立以后,直属连就取消了……人员尽量先从直属连里挑!” “是!”富察莫尔根连忙点头,“直属连的兄弟是从天青寨出来的,大多都能骑马。”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了黄化和孙大力,“有好些跟着富察大哥过来的兄弟都在你们连……” 黄化呵呵一笑,“我马上让他们回去!” 滕县东郊一战,黄化对小鬼子的骑兵印象深刻,自然要全力支持李四维组建骑兵。 毕竟,特勤连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骑兵! 闻言,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空出来的名额就去直属连挑人补上……你们要渡河作战,直属连的兄弟比较熟悉那边的情况!” “是!”黄化和孙大力连忙答应,跃跃欲试,“今晚就过去?”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孙大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富察,走,挑人去!” 富察莫尔根望向了李四维,见李四维点头,连忙跟了出去,“先去直属连……” “好了!”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扫过众将,“团部直属部队和一营一连留守驻地,其余各连即刻进驻各村……昨晚那样的事绝不容许再发生!” 第二九七章骑兵连 俗话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 夜幕初临,一轮圆月自天边冉冉升起,将无边的银辉洒向了人间。 “咔嚓咔嚓……” 脚步声细碎。 月光下,幢幢的人影自防泛堤而下,涌上河滩,涌向了静静地停靠在河边的十二艘快船。 “多好一轮明月!”河堤上,耿团长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声音中透着一丝轻快,“这一河的月光……正适合泛舟夜行呢!”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圆月,又望向了一旁的黄化和孙大力,神色凝重,“老道、大力,多加小心。” 黄化呵呵一笑,“团长,特勤连哪里没去过?” 孙大力也笑着附和,“开封的防御该比尉氏要严密吧?我们不照样摸进去了?” 李四维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时候,对面的敌人不过是一支残兵,被我军死死地压制着,可是,现在……” “团长,”孙大力嘿嘿一笑,“你就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对面的小鬼子保准也会变成一支残兵!” 黄化连忙点头附和,“团长,你就放心吧!” 李四维一怔,自嘲地笑了笑,“龟儿的,老子咋越来越怂了?” 说着,李四维精神一振,深深地望着两人,“把兄弟们都活着带回来……稻子刚刚丰收,他们都还没吃上几顿白米饭呢!” “是!”两人答应一声,转身便走,大步流星地下了防泛堤,钻进了朦胧的夜色中,最终消失在了李四维的视线里。 李四维收回视线,却见耿团长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有些疑惑,“耿兄,咋了?” 耿团长嘿嘿一笑,“四维,我发现……你的身体里好像藏了颗女人的心呢!” “龟儿的,”李四维大眼一瞪,忿忿地骂了一句,扭头便走,“振华,回去了,看看骑兵连去!” “好,”苗振华答应一声,牵着两头骡子过来了。 团里只有七十八匹战马,全部都调拨给了骑兵连,李四维就只好骑骡子了。 “四维,”耿团长连忙追了上来,满脸意动,“你们团真搞了个骑兵连?” “对啊!”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一眼,眉宇间不无自豪,“一水儿的日式装备……” 六十六团和小鬼子的骑兵屡屡交手,胜多败少,缴获的三八式骑兵枪和九一式骑兵刀用来装备一个骑兵连绰绰有余。 “战马呢?”耿团长连忙打断了李四维,目光炯炯,“你们在哪里搞的那么多战马?” 在耿团长看来,装备啥的都无所谓,只要有战马就行……哪怕只是“骑着马的步兵”,也比步兵强得多! 李四维讪讪而笑,“战马……倒还缺几匹。” 岂止缺几匹! 按照骑兵连的编制,每个班一共十四人,一个连光战斗人员就有一百三十一人,此外,还有掌工兵、掌鞍兵、饲养兵、补给兵等辅助人员二十来人,这样算来,骑兵连的战马几乎缺了一半。 “莫得马啊!”耿团长满脸失望,“莫得马,算个卵的骑兵!” “急个啥!”李四维停下了脚步,接过了苗振华手里的缰绳,笑呵呵地望了耿团长一眼,“特勤连这不刚过河找马去了?” 说着,李四维翻身骑上了骡子,低头望着耿团长,“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团的骑兵连就可以帮你巡视防泛堤了!” “算了,”耿团长摇头苦笑,“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天晓得你们啥时候就被调走了?老子还是自己搞一个来得可靠!” 李四维嘿嘿一笑,“那你倒是给老子搞一个看看!” “你……”耿团长一滞,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难呐!” 自有战争以来,人类就在不停地追寻更为强大的战斗力。 公元前两千多年,赫梯人率先把马应用于战争之中,用他们的双驾轻型战车横扫了肺尼基、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 公元前九世纪,正规骑兵出现在了亚述帝国的军队中,取代了双架战车的地位。 自此以后,骑兵在人类战争的舞台上大放异彩,拜占庭重骑、圣殿骑士团、蒙古铁骑、黑色骑士、哥萨克骑兵……一支又一支骑兵都曾称雄一时,在人类战争史上留下了自己的传奇。 在长达几千年的冷兵器时代,骑兵几乎就代表了人类战斗力的顶峰。 时至近代,随着机枪、大炮等高射速武器的列装和坦克、战车等机械化部队的出现,骑兵逐渐没落。 然而,对于很多抗战部队来说,坦克、战车、摩托……这些现代化装备都只是一种奢望,就连组建一支骑兵都困难重重! “耿兄,”李四维笑容一敛,紧紧地望着耿团长,“其实,我们团也只有七十八匹战马……可是,那又有啥关系呢?万事开头难!不要管前路有多少困难,只要你要敢迈出第一步,就还有希望!” 说罢,李四维一抽骡子屁股,“啪嗒啪嗒”地走了,徒留耿团长怔立原地。 骑兵连的新营地在村北,十余亩平整的旱地被圈了起来,周围已经竖起了栅栏。 朦胧的夜色下,营地里火光点点,一片喧嚣。 李四维在南面的营门外勒住了骡子,往营地里望了一眼,跳了下来,把缰绳递给了苗振华,大步流星地往营门口走去。 “团长好!”两个哨兵见李四维过来,连忙精神抖擞地打着招呼。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呵呵地望着两人,“都挺精神啊!” 两人连忙抬头挺胸,“团长,俺们可是六十六团的骑兵呢!” “对!”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骑兵嘛,就该有这股子精神劲儿……” “团长,”李四维话音未落,伍天佑大步流星地从门里迎了出来,满脸喜色,“欢迎来骑兵连视察!” 李四维笑呵呵地望向了伍天佑,“兄弟们的热情都很高嘛!” “那是当然!”伍天佑连忙点头,眉宇间难掩自豪之色,“从今往后,俺们团也有骑兵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往营地里走去,“带我进去看看。” “好!”伍天佑连忙点头,带着李四维就往营地里走,“工兵连的兄弟已经把营房和马厩修好了,兄弟们正在安顿马匹和装备……训练场明天就能搞出来,富察大哥正在制定训练计划……最迟后天,骑兵连的就能开始训练了!” “好!”李四维赞了一声,望向了营房,“先去看看富察大哥的训练计划搞得咋样了?” “是!”伍天佑连忙带路,指着两排窝棚,“左边是马厩,右边是营房,俺和富察大哥住一个屋……” 营房用木头、篱笆和稻草搭建而成,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的房间在最右边,屋子不大,但只摆着两间小床,倒也不显拥挤。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矮桌,桌上的油灯已经亮了起来,散发着黄昏的灯光。 富察莫尔根坐在灯下,正捧着一本《骑兵操典》看着,神情专注地,突然,他轻轻地皱了皱眉,放下书,提起笔,在计划书上轻轻地写了起来。 “啪嗒啪嗒……”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富察莫尔根手中的笔一顿,抬头望向了门口,就见伍天佑和李四维走了进来,连忙放下了笔,站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径直往桌边走去,“训练计划搞好了吗?” “写了一份,”富察莫尔根连忙拿起计划书递给了李四维,神色犹豫,“不过,俺觉得有些地方还需要改一改……” “哦?”李四维接过计划书,坐到桌边,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到上面一处涂改的痕迹,抬头笑了笑,“这一条就改得很好嘛!改了之后,更贴近实战!” 六十六团有两个版本的《骑兵操典》,一个是郑三羊带过来的国军《骑兵操典》,一个是从小鬼子手里缴获的《骑兵操典》,不过,李四维都没有看过。 但是,他已经带着兄弟们与小鬼子的骑兵打了几仗,自然对实战有些认识。 “是呢!”富察莫尔根连忙点头,“俺觉得,虽然我们用的是小鬼子的装备,也不能照搬小鬼子的训练方法……时间紧,训练就该更贴近实战。” “说得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放下了计划书,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人,“训练骑兵,我们都是门外汉,但是,不要怕,放手去干……就和训练步兵时一样!在训练中,有需要该动的地方尽管去改!” “是!”两人精神一振,轰然允诺,“团长请放心,俺们一定尽快练出效果来!”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你们也放心,等训练完成,战马一定给你们补齐……就算抢不够,我买也要给你们买够!” 两人连忙摇头,“小鬼子那里多的是,哪里用得着买?” 买? 战马金贵,六十六团根本掏不出那些钱! “抢?”李四维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就要看黄化和孙大力的本事了!” 从小鬼子手里抢马,与虎口夺食何异? 秋天的太阳依旧精神抖擞,早早地便从云海里爬了出来,殷勤地把阳光洒向了人间。 阳光笼罩下的朱家寨已经破败不堪,那一场血战留下的断壁残垣中已经长出了杂草,成了昆虫的乐园。 只是今日,村中多了些不速之客,三三两两地隐于残垣断壁之中,正捧着薄饼大快朵颐,空气中弥漫着白面焦香的气味。 村中的祠堂也已倒塌大半,满地的焦黑残砖断瓦还保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黄化和孙大力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也在啃着薄饼。 葛队长坐在他们对面半截烧焦的树桩下,满脸唏嘘,“那一战之后,小鬼子来过一次,见村子被废弃了,就放了一把大火,把村里剩下的房屋都烧了……自那之后,也就没人来了……” 朱向阳坐在他身边,脸色依旧苍白,望着祠堂,神情复杂,“烧了也好……小鬼子来了,这祠堂迟早也保不住……这下好了,小鬼子不来了,这里倒成了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呢!” “是啊!”葛队长连忙点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俺们把地道挖了过来,都快把地下掏空了……你们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保准安全。” 黄化咽下口里的食物,点了点头,“好,我们就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吃饭的问题还得请你们多帮忙。” “那是自然,”葛队长连忙点头,“俺们早就盼着你们过来了,好干小鬼子一票呢!” 黄化呵呵一笑,“目标选好了吗?” 葛队长连忙点头,“还是屈家镇,富察连长他们去过!” “前些天,俺们的人也打过一次,”朱向阳连忙附和,“可是,人太少,没能打下来……” “看来,我们来得很是时候嘛!”孙大力啃完了饼子,有些兴奋地望着葛队长和朱向阳,“镇上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葛队长略一沉吟,“大盖有七八十号小鬼子,还有十多挺机枪,一些小炮……倒比以前多了几十号二狗子!” 二狗子便是伪军了。 听完,孙大力和黄化却都皱眉沉吟起来。 “咋了?”朱向阳紧张地望着两人,“打不下来?” 葛队长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俺们有地道,富察连长他们就是从地道里打进去的。” 黄化摇了摇头,“打肯定是能打下来,但是,必须先搞清楚打下来之后有啥好处……亏本买卖可做不得!” “是啊!”孙大力连忙点头附和,“上一次,团长他们还把尉氏城打下来了,可有啥用?” 葛队长默然,他还记得分别时李四维的表情。 朱向阳那时在养伤,并没有参加战斗,却也听人说过。 见两人沉默,黄化呵呵一笑,“放心,我们就是来打小鬼子的,肯定不能空手而归!” 说着,黄化突然话锋一转,“老乡们的粮食都快收完了吧?” 葛队长和朱向阳都是一愣,疑惑地点了点头,“今年稻子长得好,老乡们害怕被小鬼子祸害了,都在起早摸黑地干,已经收得差不多了!” 孙大力笑着接了一句,“粮食收完了,小鬼子也该动了!” 朱向阳连忙点头,“俺们早有准备,晒好的粮食都放进了地道里……小鬼子来了也是白忙活。” 黄化和孙大力对视一眼,笑着冲两人摇了摇头,“只要小鬼子敢来,我们就不会白忙活!” 葛队长和朱向阳恍然。 葛队长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皱了皱眉,“俺们也想过打小鬼子的征粮队,可是,小鬼子今年怕是不会来了……” “不来了?”黄化和孙大力一怔,“小鬼子连粮食都不要了?” 朱向阳叹了一口气,解释起来,“听说小鬼子又搞了一个治安队,专门负责征粮收税派捐……来的多半是治安队那帮二狗子!” “哦,”孙大力松了一口气,“管他来的是小鬼子还是二狗子,只要他们来就好!” “打了小的逼出老的!”黄化也露出了笑容,“只要小鬼子还惦记着粮食,迟早都得亲自来!” “理倒是这么个理,”葛队长和朱向阳依旧有些迟疑,“可是,这样一来,俺们的人手不够,你们也就一个连……” “怕个球!”孙大力大手一摆,“二狗子就是一帮贪生怕死的货,老子一个班的兄弟可以打他们一个连!” 葛队长和朱向阳精神一振,连忙点头,“好,那俺们就先打二狗子!” 朱家寨一战,他们已经见识过特勤连的战斗力,对于孙大力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心中顿时也多了一分底气。 “那就等着!” 黄化拿起剩下的半块饼塞进了口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征粮队应该有马!” 第二九八章夺马(上) 金秋时节,连空气中都飘荡着丰收的气息,小鬼子自然也嗅到了这气息。 一时间,征粮队伍四出。 征粮队伍里大多是那嚣张跋扈之辈,自然,也有那么几个谨慎之徒。 三九年九月八日,农历七月二十五,白露节气。 日上中天,阳光璀璨,塔湾村外,一支征粮队迤逦而来,行进在田间的大道上,一骑当先而行,两骑紧紧相随,再后面就是三辆马车和车上的十多个伪军。 当先一骑高头大马,人物英伟,缓缓地策马而行,环顾四周的稻田,却见田中只剩低矮的稻茬子,不禁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来,“塔湾村的人倒是勤快,收拾得多干净啊!” “队长,”身后一个白胖的随从笑容得意,“任他们收拾得再干净,还不得乖乖把粮食交出来?” 另一个黑瘦的随从却是浓眉微皱,“队长,前一阵,镇上刚遭到袭击……有人怀疑就是塔湾村的人干的!” 队长扭头望了黑瘦的随从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谭大牙,你狗日的就是胆子小了些……这尉氏已经是皇军的天下了,一帮泥腿子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可是,”谭大牙犹自皱着眉,“上一批皇军……” “谭大牙,你怕个卵?”白胖的随从连忙打断了谭大牙,“上一次是对岸来的大部队……塔湾村这些人不过是一帮泥腿子,他们还真敢跟皇军明着干?” “薛虎说得对!”队长笑着点了点头,神情笃定,“他们要真把皇军惹急了,皇军就敢屠村……李村长是个机灵人儿,干不出那般的糊涂事!” 谭大牙心中一凛,默然无语。 “进村吧!”见状,薛虎扭头遥望炊烟袅袅的塔湾村,脸上肥肉抖动,“正好赶在饭点上……去李村长家里吃!” “进村,”队长顿时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兄弟们,进村了……该吃吃,该喝喝!” 闻言,一众伪军顿时双眼放光,“娘的,正好去打个牙祭……” 吃拿卡要本就是公差的拿手本事,亘古不变! 队长口中的“李村长”便是李洪波,也就是李四维一行初到朱家寨时在村口石桥上遇到的那个中年汉子。 此时,“机灵的”李洪波正在灶房里烧着火,不时地和在灶上忙碌的婆娘聊几句家常里短,倒也其乐融融。 “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院子里响起,直奔灶房而来。 李洪波心中一紧,连忙起身,望了自己婆娘一眼,“多半是云翰,快把烙好的饼装好……让他先带走。” 说着,李洪波匆匆地往门口迎去,才走了三五步,便见朱云翰匆匆地钻了进来,面色凝重,“洪波哥,征粮队已经到村口了,带队的是蔡大头……” “蔡猛?”李洪波皱了皱眉,“你先把饼给黄连长他们送过去,俺把蔡猛他们稳住!” “成!”朱云翰连忙点头,“你自己小心些……” “放心,”李洪波嘿嘿一笑,满脸讥诮,“不过是一群狗,只要把他们喂饱就行了!” 说着,李洪波神色一整,“你问问黄连长,他们究竟准备咋搞?俺觉得……最好不要在村里搞。” “俺明白!”朱云翰答应一声,从李洪波媳妇儿手里接过装着烙饼的袋子,匆匆地往门外去了。 朱云翰本是挺进队安插在伪军里的眼线,可是,在尉氏一战中,他带头杀了南周村据点里的小鬼子,自然也就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挺进队当起了联络员。 朱家寨祠堂,成了特勤连的临时连部,剩下的半间屋子被收拾出来,外面看着依旧破烂不堪,里面却桌椅俱全。 屋里,黄化和孙大力在桌边闲聊,刘黑娃在一旁专注地擦着枪。 突然,屋角的地窖里发出了响动。 “吱……吱……” 扣在地窖口的石板被移开,朱云翰从下面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拧着袋子的兄弟,烙饼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刘黑娃闻到香气,连忙收了枪,说了一句“连长,俺去喊兄弟们吃饭”,就匆匆地出门去了。 孙大力起身,笑呵呵地迎了过去,接过了朱云翰手里的口袋,“云翰兄弟,今天咋这么早?” 朱云翰把袋子交给了孙大力,往桌边走来,神色凝重,“征粮队进村了!” “龟儿的,”孙大力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黄化招呼朱云翰三人坐下,也露出了笑容,“多少人枪?几匹马?” 朱云翰连忙把情况详细说来,末了,神色犹豫,“黄连长,能不能不要在村里打……村里还住着那么多老乡呢!” “这个……”黄化一怔,旋即点了点头,“行!你让李村长放心,我们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你们拖住那帮二狗子就好!” “成!”朱云翰精神一振,连忙点头,“洪波哥和蔡大头有些交情,拖住他们容易得很……还要俺做啥?” 黄化笑着点了点头,“去附近几个村子跑一趟,让他们把进村的二狗子都拖住……最好能拖到天黑!” “莫得问题,”朱云翰连忙点头,“屈家镇周围五个村子都有俺们的人,可是,拖到天黑又咋办?粮食迟早还得给啊!” “天黑了,他们自然要在村里过夜嘛!”孙大力笑呵呵望着朱云翰,满脸神秘,“到时候,保准二狗子不会找你们要粮了!” “哦?”朱云翰迟疑地望了孙大力一眼,又望向了黄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黄化重重地一点头,满脸肃然,“回去让葛队长他们准备一下……天黑之前,在土包岭汇合!” 朱家寨至塔湾村的地道在土包岭下有条岔道,直通屈家镇,那里便是进攻屈家镇的前哨阵地了。 “屈家镇……”朱云翰恍然,顿时满脸喜色,“俺这就回去!” 说罢,朱云翰带着两个兄弟兴冲冲地走了。 黄化和孙大力扣好石板,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帮二狗子还带了六匹马呢!” 孙大力拍了拍手上的灰,“有啥可惜的?迟早还不都是老子们的!” 黄化转身往桌边走去,“枪炮无眼……在村里动手,不会伤到马!” 如果在村里动手,黄化自信能让这支征粮队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去了屈家镇……这些马怕是要死伤不少。 “马嘛……伤就伤了!”孙大力不跟了过来,从桌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了黄化,“大不了,老子们再多干几票,迟早能把马搞齐了!” “要快些才行,”黄化接过烙饼,“骑兵连的马不够,会影响训练……” 骑兵连的马不够,训练的进度自然也会慢下来。 时近黄昏,六十六团骑兵连驻地,训练场上的训练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因为战马不足,训练一直都在起早摸黑地进行着。 富察莫尔根正在看一排的训练情况,突然听得营门外值岗的兄弟叫了声“团长好”,连忙转身迎了过去。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望富察莫尔根,神色疲惫,“这两天都在忙骚鸡公的事,也没顾得上过来,兄弟们训练得咋样了?” 各连进驻各村之后,五连的骚鸡公把龚家湾的一个黄花闺女给招惹了……两人私下里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可是,姑娘的家人也不好惹,东窗事发,大闹一场,直把李四维搞得焦头烂额。 若按军法处置,骚鸡公难落个好! 无奈,李四维只能去给姑娘家人做工作,争取把这丑事化做喜事……为此,宁柔都跟着跑了两趟。 “有些长进,”富察莫尔根连忙点头,犹豫着问了一句,“骚鸡公的事……” “龟儿的!”李四维摆了摆手,忿忿地骂了一句,“他狗日的就是骚的……” 伍天佑也迎了过来,连忙劝慰,“团长,他也是一时糊涂……” “老子晓得!”李四维摆了摆手,吁了口气,“还好龚老汉一家也不都是浑人,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就给他们办酒席。” “那就好,”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也松了口气,连忙移开了话题,“团长,先去看看兄弟们的训练吧?”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当先往一排的训练场走去,语气凝重,“留给你们的训练时间不多了……明天,各连会陆续撤回来,防区里的巡逻任务就由你们连接手。” “是!”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连忙允诺,“三个排轮流去巡逻,就骑骡子……这样一来,训练的兄弟们基本上都能分到一匹战马了。” “行,就这样安排,”李四维点了点头,已然走到了一排的训练场边,便驻足观看起来,慢慢地,一丝笑容爬上了李四维的脸庞,“比前些天好多了!” “哒哒哒……” 训练场上,铁蹄翻飞,声如闷雷,二十八骑排成一行,风驰电掣地冲向了两百米开外的目标――模拟敌军防御阵型摆开的上百具稻草人。 冲锋的途中,将士们单手持枪,在马背上不断地做着“镫里藏身”的动作,忽左忽右,干净利落,待冲到距离目标五十米左右,纷纷坐直了身子,将长枪往马鞍旁的袋子里一塞,“呛啷啷”又拔出了骑兵刀,继续前冲,一时间,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杀……” “杀……” “杀……” 声声呐喊,骑兵冲入了草人堆中,一柄柄雪亮的骑兵刀挥动,草屑横飞…… 九一式骑兵刀刀长一百零二公分,精钢打制,轻捷而锐利。 “这个样子,完全可以上战场了!”李四维看得笑容满面,一转身,“走,再去二排看看!” 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连忙跟上。 二排的训练场中,二十多骑正在飞驰,跑出五六十米,众将士突然收缰勒马,拽着长枪跳下马来,然后,便见一匹匹战马侧卧下去,众将士也俯身爬到战马身后,端起长枪对准了前方百十米外的稻草人扣下了扳机,“砰砰砰……” 枪声如炒豆子般响起,战马依旧静静地侧卧着。 李四维看得不住点头,“能把马儿训得这么听话,的确不容易啊!” 说着,李四维一转身,又朝三排的训练场望去,有些惊讶,“搞的新科目?” “对,”富察莫尔根连忙点头,“三排训练的是飞马插旗……昨天才开始。” “飞马插旗?实战性不强,难度挺大啊!”李四维呵呵一笑,转身就往三排的训练场走去,“过去看看。” 这几天,李四维看了不少骑兵训练方面的书籍,自然知道这个国军骑兵训练中的常规科目。 三排的训练场上,二十多骑排成一行,策马狂奔,马上的将士们人手一根两米多长的小竹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五六十米外的地面,在那里有一排碗口粗的洞口。 “哒哒哒……” 战马狂奔,离那一排洞口越来越近。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将士们将手中的竹竿竖了起来。 五米、三米…… 战马掠过洞口,将士们纷纷将竹竿插了下去。 二十八匹马,二十八根竹竿,插进洞里的不过十余根,其他的纷纷倒向了地面。 “龟儿的,”李四维看得皱了皱眉,“真有这么难?” 每一个训练科目,三个排都会轮流进行,也就是说,三排的水平应该和一排、二排在伯仲之间。但是,单看场中,三排的表现却比一排二排差了些。 富察莫尔根连忙解释,“的确不容易,马儿跑得很快,对眼力和反应速度的要求太高。” 伍天佑在一旁补充,“昨天,一排在这个科目上的训练成绩也不好,不过,还是有些效果。” “有效果就好,”李四维听明白了,冲两人呵呵一笑,“看完了,我也就放心了……这几天心里憋得慌,总算有了个好消息!” 伍天佑笑着摇了摇头,“团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不是已经弥补了吗?” 富察莫尔根也点头附和,“有了他这个教训,兄弟们以后也会更安分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李四维摇了摇头,扭头望向了东边,“我担心的是对岸……” 闻言,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也望向了东边。 东边的天空已经被染上了一抹夜色,却不见丝毫月色。 天色越来越黑,月末的弯月却好似那娇羞的闺中小姐,迟迟不肯露面。 夜墓下,土包岭更像一座巨大的坟丘。 在那坟丘之下,特勤连和挺进队的主力已经汇合,正在静静地等待着。 午夜降临之时,他们将冲出坟丘,择人而噬! 第二九九章夺马(中) 白露秋风夜,一夜凉过一夜。 漆黑的夜,微凉的风,灯火昏暗的屈家镇戒备森严,兵丁游弋,透着一股冰冷萧杀之意。 镇上的百姓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早早地关了门、灭了灯、上了床,到梦里追寻太平世道去了。 一片昏暗之中,镇西一座临街的宅子灯火通明,岗哨严密,那便是日寇驻屈家镇的指挥所了。 指挥所前后三进院子,青砖墨瓦,稍显破旧,却已经是这镇上最好的宅子了。 会客室里,白队长躬立于桌前,脑袋微垂,神色恭敬。 大石中尉一身戎装,端坐桌后,浓眉微蹙,右手握着钢笔轻轻地敲打着面前的本子。 “嘚……嘚……” 声音低沉,节奏缓慢,却似敲在了白队长的心上,让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白队长,”大石中尉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向了白队长,一口怪异的汉语缓缓地响了起来,“治安队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你就不着急吗?” “太君恕罪,”白队长连忙点头哈腰,诚惶诚恐,“百姓素来油滑……兄弟们怕是要费些功夫,但是,卑职保证,粮食一定能收上来。” “保证?”大石中尉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声音冰冷,“白队长,你拿什么保证?” “这……”白队长一滞,更加惶恐,“太君,卑职一心效忠皇军,绝无半点私心……” “好了,”大石中尉摆了摆手,神色稍霁,“白队长的衷心,我的明白!不过,征粮的事情还需抓紧。” “是!”白队长浑身一松,连忙允诺,“明天一早,卑职亲自带队下去督促,但凡有阻挠闹事者,绝不手软。” “好!”大石中尉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白队长如蒙大赦,连忙一个敬礼,缓缓退了出去。 大石中尉从门口收回视线,低头望向了本子上那两个铁划银钩的汉字“敲打”上,一丝得意的笑容浮上了脸庞,“敲、打……敲打,支那人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敲打”别人的人自然心情愉悦,被别人“敲打”的人却有些憋屈。 匆匆地出了指挥所,转过街口,白队长停下了脚步,望着漆黑的夜空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蔡大头、罗三炮、刘驼子,你们倒在乡下快活,却害得老子在这里受气……” 塔湾村有酒有肉,蔡大头一行的确快活。 祠堂里灯火通明,两桌酒席挤得满满当当,蔡大头一行正在酒席上交杯换盏,大快朵颐,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面红耳赤,笑闹声不断。 李洪波笑容满面地陪着,殷勤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余满桌狼藉。 蔡大头已是醉眼朦胧,抬手胡乱地拍了拍李洪波的肩头,舌头打着结,“李……李村长,你果然是……是个聪明人!” 李洪波也是醉态可掬,“俺就是个泥……泥腿子!蔡队长才……才是聪明人!” “哈哈哈……”蔡大头笑得快意,“能……能识时务者方……方为俊杰!如今,这尉氏已经是皇……皇军的天下了,知道听……听皇军号令的就……就是聪明人!” “对,”一众醉鬼纷纷附和,“听皇……皇军的话,有……有肉吃,不……不听皇军的话就……就掉脑袋……” “那……那是!” 李洪波也连忙点头附和,“自……自古,民……民不与官斗!” “说……说得好!”蔡大头使劲地拍了拍李洪波的肩膀,“那……那老子就……就跟你直说了吧!皇……皇军让缴粮,每……每户五十斤。” “不多,不……多……”李洪波连连点头,打着包票,“明……明天一早,俺就……就让乡亲们把粮……粮食准备好!” “好!”蔡大头得意地大笑起来,“只要粮……粮食顺利地交上……上去,今后这塔……塔湾村就是你……你说了算!” “好,”李洪波也大笑起来,“今后,还得请……请蔡队长多……多多关照!” “莫……莫得问题!”蔡大头很豪爽地一摆手,胸中却是一阵翻腾,连忙起身,摇摇晃晃地冲到墙角,俯身就吐,“哇呃……呕……” “蔡……蔡队长,”李洪波摇摇晃晃地追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天色也……也不早了,俺让人给……给你们安排个床铺……” “哇呃哇呃”地吐完,蔡大头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洪波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不多时,带了几个邋遢的中年汉子过来,把一群醉鬼带走了。 听着门外的动静渐渐远去,李洪波一扫醉态,望着杯盘狼藉的酒桌,满脸心痛,“狗日的,一个个太能吃了……” “二叔,”李洪波话音未落,春伢子从门外溜了进来,三两步到了李洪波面前,满脸关心,“你喝醉没有?” “叔莫事,”李洪波摸了摸春伢子的脑袋,露出了笑容,“酒都被他们喝了,叔喝得少。” “没醉就好,”春伢子松了口气,“云翰叔就怕你喝醉了……会耽误事呢!” “哦?”李洪波神色一动,“他们动手了?” “没有,”春伢子摇了摇头,满脸失望,“俺们一直都在听着动静呢!可这么久了都莫动静,该不会……” “不急,”李洪波笑着摇了摇头,“万事都有个章程,要不然就容易坏事呢!” “哦,”春伢子点了点头,眼神明亮起来,“那俺先回去等着,有动静了就来告诉你!” “不急,”李洪波拉住了春伢子的手,往桌边走去,“看看还剩了啥?” 说着,李洪波的目光在桌上一扫,端起一个海碗来,笑呵呵地递给了春伢子,“还剩了几口鸡汤呢!” “二叔,”春伢子定定地望着海碗,却是满脸踌躇,“给向阳哥留着吧!他伤还没好全呢!” 在这个年代,平民百姓就算过年也难得喝上一口鸡汤。 李洪波神色一黯,笑容变得勉强,把碗塞到了春伢子面前,“你先喝,叔再给你向阳哥炖!” “可是……” 春伢子还待拒绝,李洪波脸色一板,“你这个娃,咋连叔的话都不听了?” “哦,”春伢子连忙接过碗,捧着,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 三两口,碗便干了……本来也就少半碗汤。 喝完了汤,春伢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碗,冲李洪波粲然一笑,“二叔,真香呢!” “呵呵,”李洪波也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摸了摸春伢子的脑袋,“等打跑了小鬼子,叔就让你喝个饱!” “嗯,”春伢子喜滋滋地点了点头,“二叔,俺先过去等着。” 说罢,春伢子便一溜烟地跑了。 “这娃……” 李洪波满脸慈爱地摇了摇头,开始收拾起酒桌来。 “啪嗒啪嗒……” 正在这时,李洪波婆娘带着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李洪波连忙停了手,转身望向了自家婆娘,“芳草,你们咋来了?我都跟你们说过了,不要出门!” 李洪波把酒席摆到祠堂,就是怕蔡大头一伙见了村里的女人起坏心思。 “怕个啥?”芳草嗔怪地扫了李洪波一眼,快步走到了桌前,“你们这顿饭吃得才久……那伙人呢?” 李洪波呵呵一笑,“让驼子他们弄回家去了。” “那几个光棍汉啊!”一个女人笑着摇头,“邋里邋遢的……” “越邋遢越好呢!”另一个女人得意地接过了话头,“看那伙人下次还敢赖在俺们村不?” 三个女人一台戏! 李洪波却莫得心情看,只是催促她们,“快些收拾完,好回家里猫着……晚上都警醒些,有动静就躲到地下去。” “晓得了,”三个女人手中不停,嘴上却也似机关枪一般。 “俺们又不是三岁大的娃娃,啥事都用操心?” “就是,俺回去就带着娃儿到下面去睡,反正外面的事也用不着俺们女人……” “俺家的娃儿可喜欢在那下面耍……” ……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李洪波只得暗自苦笑,好容易等三人收拾完,便匆匆地把门一关、灯一灭,熟练地钻到神龛下面,撬开一块石板,钻进了地道,摸向了土包岭方向。 土包岭下面是一处临时集结地,三丈长宽,五尺来高,四壁用砖石木料加固,洞壁上挂着一盏马灯,借着黄昏的灯光,隐约可见四周密布的掩体、夹壁、明暗枪眼和低矮的洞口。 李洪波猫着身子,循着光线而来,到了洞口便停下了脚步。 “村长,”一个黑瘦的半大青年从洞口的掩体后站起身来,把长枪往肩上一挎,“村长,你咋来了?那伙二狗子呢?” 有四条地道在此交汇,每条地道的出入口都设有哨卡。 “那帮狗日的都被老子诓睡着了,”李洪波呵呵一笑,“二毛,情况咋样了?” 二毛连忙摇头,“云翰叔一直在外面盯着……春伢子都去问过两遍了,还是莫动静。” “哦,”李洪波皱了皱眉,“这都半夜了,咋还莫动静?” “不清楚,”二毛也是满脸疑惑,“天刚擦黑,他们就走了。黄连长带人顺着地道走的,孙连长和葛队长带人上了土包岭……他们应该是想里应外合!” “哦,”李洪波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那就莫得问题了!” “可是,”二毛却有些迟疑,“俺们的人本来就不多,还要分兵……上次,俺们几十号人过去就没讨到便宜!” 李洪波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嘛!” 说着,李洪波撂下一句“俺先回去看着那伙二狗子”,便转身回去了。 “村长咋就能放心呢?”二毛怔了怔,摇头嘟囔着,又取下长枪,钻回了掩体。 洞中一片安静,偶有风声轻啸,二毛猫在掩体里,端着长枪,强撑着,那睡意却似汹涌的波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让人迷糊得难受。 “啪嗒啪嗒……”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陡然在洞中响起,异常清晰。 二毛一个激灵,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瓢冰水,顿时睡意全消,连忙循声望去,却见春伢子猫着身子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压着嗓子也难掩激动,“二毛哥,成了,成了……” “咋就成了?”二毛一怔,满脸疑惑,“俺都没听到枪炮声呢!” “管他呢!” 春伢子笑呵呵地一摆手,“俺和云翰叔也没听到动静……他们没动枪,可是,葛队长他们却牵着马回来了,还有好些东西!” “没动枪?”二毛满脸惊讶,“难不成小鬼子都走了?” “嘭……轰隆隆……” 二毛话音刚落,闷雷般的响声陡然响起,地道一阵轻颤。 “才开打啊!” 二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采奕奕地提起了长枪,“俺上去看看……” 说着,二毛拖起枪就要走,却被春伢子一把拉住,“云翰叔让你们把洞口守好!” “哦,”二毛脚步一顿,悻悻地退回了掩体。 “嘭……轰隆隆……” 陡然又是一声闷雷传来。 “狗日的,”听得响动,二毛又兴奋起来了,“炸,狠狠地炸,把那帮小鬼子炸光了才好!” “二毛哥,”春伢子神色黯然,声音发苦,“小鬼子才有炮呢!” “啊!”二毛一怔,讷讷无语。 炮,自然是小鬼子的。 可是,使炮的人却是黄化。 小鬼子的指挥所外。 “砰……嘘……” 又一发炮弹冲出炮膛,砸进了院子。 “嘭……轰隆……”。 院墙后的机枪彻底哑了火。 显然,黄化放炮的技术要比富察莫尔根好些。 “龟儿的,还是这个好使!”黄化嘿嘿一笑,提起速射炮往刘黑娃手中一塞,“给老子拿好了!” 刘黑娃却没接,端着长枪冲向了院门,迅捷如猎豹,“哗啦……”,枪栓一拉,冲进了院门,随后枪声响起,“砰……” “砰砰砰……” 众兄弟纷纷冲了进去,枪声如雨。 “龟儿的,” 黄化只得摇头苦笑。 “老道,”正在这时,孙大力带着队伍匆匆而来,“咋还没完事呢?” 黄化扭头冲孙大力呵呵一笑,“不搞些动静出来,咋能把那些二狗子引回来?” “那倒也是!”孙大力也嘿嘿地笑了,“他们手里还有马呢!” “有多少匹了?”提到马,黄化来了精神,“都带走了没有?” “只有十三匹,”孙大力却有些失望,“都带走了,正好把战利品运回去。” 镇上的小鬼子不过一个小队,马匹自然不多。 第三零零章夺马(下) 掷弹筒又叫超轻型迫击炮,重量轻便于携带,操作简单、发射准备时间短,又兼射角大、弹道弯曲、隐蔽性强,因而成为了日寇步兵小队的必备武器之一。 日寇驻屈家镇步兵小队装备的是八九式掷弹筒,配备五十毫米榴弹,有效射程达五百米,威力不容小觑。 黄化一口气打出了五枚榴弹,把小鬼子的指挥所炸得一片狼藉,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搞出动静来,把留宿各村庄的征粮队吸引过来。 但是,塔湾村距离屈家镇有十余里地,就算屈家镇的动静再大,不仔细听也听不到,更何况蔡大头一伙睡得正沉,哪里能听得到? 当然,有人在帮他们听着! 听到屈家镇方向隐约传来的动静,随后又望见了火光,李洪波连忙脱了外套披在肩上,又把头发揉乱,匆匆地跑到吴驼子家,把院门拍得“嘭嘭”直响,慌张地吼着,“不好了不好了……镇上好像打起来了……” 正房里,蔡大头猛然被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见吴驼子还躺在屋角的稻草堆上呼呼大睡,只得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难怪找不到婆娘!” “嘭嘭嘭……” 李洪波还在拼命地拍打着院门,“吴驼子……蔡队长……快开门呐,镇上好像打起来了……” “吱呀……” 院门突然被拉开,谭大牙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后,面色阴沉地瞪着李洪波,“慌啥?” 李洪波慌忙一缩脖子,“镇……镇上好像打起来了。” “怕啥?”谭大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镇上有太君……” “不是,”李洪波慌忙摆手,满脸焦急,“俺听到炮声就出门望了望,却望见屈家镇方向有火光……” “李村长,这话可不能乱说!”蔡大头一身戎装从房中走了出来,匆匆而来,神色凝重。 “蔡队长,”李洪波连忙叫屈,“俺哪敢骗你啊?” 说着,李洪波连忙抬手指向了屈家镇方向,“你看嘛,在这里都看得到……” 蔡大头连忙出了院门,抬头朝屈家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火光之色,顿时面色一沉,“大牙,马上召集兄弟们集合!” 谭大牙自然也看到了那火光,不过却是满脸犹豫,“队长,他们既然能打下屈家镇……俺们回去也顶不了事啊!” “你懂个卵!”蔡大头一瞪眼,“要是等县城的太君过来了,老子们却还没有回去……能落得到好?” “可是……” 谭大牙还是有些犹豫,干治安队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可要是把命搭进去了,还咋吃饭? “大牙,”蔡大头一摆手打断了谭大牙,意味深长,“如果不去救,那是老子们莫得衷心,可是,要是去了,却救不了……那也怪不到老子们!” “哦,”谭大牙恍然,连忙答应,“俺这就去!” 谭大牙话音刚落,薛虎便带着两个二狗子过来了,神色慌张,“队长,镇上好像起火了……” 尉氏本是平原地带,视野开阔,又值白露之夜,夜色漆黑,屈家镇方向的火光倒也显眼。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六十六团的兄弟放起火来早已轻车熟路、颇有章法,火烧得旺,光自然也就传得远。 把火一放,特勤连迅速在大街上集结。 黄化一扫众将,神色肃然,“大力、振义,你们去西边阻击小鬼子的增援;先武,你去东边;德山,你去南边;奉先跟我去北边……” 说着,黄化的目光落在了孙大力身上,“大力,如果小鬼子大举来援,绝不能恋战!” “放心!”孙大力点了点头,神色肃然,“我记着团长的话呢!” “好!”黄化点了点头,一扫众将,“记住,我们是为了抢马!” “是!”众将答应一声,匆匆散去。 根据挺近队的情报,屈家镇一共出来了三支征粮队,负责征收南、东、北三个方向十余个村庄的粮食:刘驼子留宿南面的永安寨,蔡大头一伙留宿东面的塔湾村,罗三炮一伙留宿北面的碾庄。 黄化带着四排匆匆地出了屈家镇,直奔碾庄而去。 罗奉先紧跟黄化身后,有些担忧,“连长,如果二狗子不回援呢?” 黄化脚步不停,嘿嘿一声冷笑,“他们不过是小鬼子养的狗……由不得他们不回援!” 当狗,自然便会身不由己! 碾庄距离屈家镇要比塔湾村近些,罗三炮被炮声惊醒之后,又得了碾庄张村长的汇报,连忙集结队伍,急匆匆地出了碾庄,就要去救镇上的太君。 队伍刚出村,心腹董文才便凑了上来,小声地劝着,“队长,看那火光,镇上的太君怕是完了……” “老子晓得,”罗三炮烦躁地摆了摆手,满脸无奈,“可是,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 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救! “救,自然要救,”董文才连忙点头,“不过,俺们可以慢些……” “慢些?”罗三炮神色一动,“可是,就这五六里路……咋慢得下来?” 董文才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嘿嘿一笑,“这天黑路不清的,马儿失个蹄、车儿掉进了沟……也不是不行嘛!” “狗日的!”罗三炮笑骂一声,沉吟起来,“这个……马儿金贵,失蹄有些可惜了……车儿掉进沟里抬起来还能用!” 当然,治安队都是些油滑的角色,能出烂点子的可不止董文才。 塔湾村,蔡大头一伙形色匆匆地出了村,直奔屈家镇而来,可到了镇东不到五里地的时候,一架马车突然冲出了大道,“噗通”一声,掉进了一旁的水田里,泥浆四溅,拉车的马儿和车上六个伪军瞬间狼狈不堪,其他人纷纷停止了前进,围了过来,牵马的牵马,救人的救人,抬车的抬车,好不忙碌! 见状,刚摸过来的方德山连忙止住了队伍,满脸疑惑,“狗日的,他们这是在干啥?” “管他娘的干啥!”甘飞一挥长枪,“排长,干吧!” “干!”方德山一点头,“甘飞、猴子,你们从两侧包抄。” “是,”两人连忙领命,带着队伍没入了夜色中。 蔡大头一伙正在煞有介事地忙碌,突然听得脚步声四起,连忙循声望去,就见幢幢地人影涌了过来,吼声四起,“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狗日的!”蔡大头一个激灵,慌忙就去摸枪。 光顾着应付太君了,却没想到这股敌军竟然摸了过来! “队长,”谭大牙慌忙按住了蔡大头拔枪的手,“莫乱来啊!” “对……对啊!”薛虎的声音有些颤抖,“打……打不赢……” 薛虎话音刚落,方德山已经带着三班冲了过来,甘飞和杜猴子也已率部赶到,厉喝声此起彼伏,“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蔡大头一伙哪里还敢反抗?纷纷举起了双手,被缴了枪,押到了大道上。 “龟儿的,”胜局已定,众兄弟满脸兴奋,“赢得……也太轻松了!” “马都牵走,”方德山也是满脸喜色,“俘虏……都打折一条腿!” 没费一枪一弹! 这一仗,的确赢得轻松! “啊……” “呃……” “哎哟……” 紧接着,惨嚎声此起彼伏! 特勤连的兄弟说要打折你一条腿,自然不会打折两条,更不会只打折半条! 大道上,蔡大头一伙痛叫着滚成一团,特勤连的兄弟牵着马儿扬长而去。 临走时,方德山扫了他们一眼,声音冰冷,“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敢给小鬼子当狗,下次遇到老子可就莫这么轻生了!” “是……哎哟……是……” 一众伪军哪敢反驳,只得强忍着痛,连连答应。 说罢,方德山匆匆而去。 “狗……日的!”望着方德山消失的方向,蔡大头咬牙切齿,低声咒骂着,“这个仇……” “队……队长,”薛虎也痛得牙关打颤,慌忙劝阻,“莫再……招惹他们了!” 蔡大头一滞。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自然也懂! “队长,”谭大牙也痛得眉头紧皱,却多了一分冷静,“他们又往屈家镇方向去了……怕是有场大仗啊!” “好,”蔡大头精神一振,声音中多了一分快意,“打,拼命打,狗日的,和县城来的太君打个你死我活才好呢!” “啪……啪……啪……” 好似蔡大头的咒骂起了作用一般,枪声随之便响了起来。 “嘿嘿……”蔡大头顿时满脸兴奋,咬着牙翻身坐了起来,“打起来了!” 谭大牙却犹豫着说了句,“枪声在西南方向……” 蔡大头笑容一僵。 枪声在西南方向,那多半是和刘驼子打起来了! “也好!”薛虎嘿嘿一笑,“刘驼子怕是讨不了好……” 闻言,蔡大头面色稍霁。 人,本就是如此其妙。 就算倒了再大的霉,只要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倒霉,心里都会突然觉得好受些。 更何况,那个更倒霉的家伙是刘驼子! 蔡大头本就和他不对付! “啪……啪……啪……” 枪声还在继续响着。 蔡大头突然觉得多了几分力气,挣扎着爬了起来,嚷嚷着,“起来,都给老子快起来……” 一众伪军相互搀扶着爬了起来,“队长,俺们……去哪里?” “呃……”蔡大头一滞,犹豫起来。 “再等等吧!”谭大牙小声地分析着,“西北方向还莫得枪声,县城的太君应该还没赶过来……” “对,”蔡大头连忙点头,“再等等!” 等。 等枪声。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西南方向的枪声早已停了,西北方向的枪声却依旧没有响起来。 “队长,”薛虎突然忐忑地问了一句,“县城的太君……该不会不来了吧?” “不可能!”蔡大头摇了摇头,满脸笃定,“太君哪能吃这闷亏?” 大藏少佐自然不甘心吃这闷亏。 可是,屈家镇距离县城有将近二十里地,而特勤连的袭击又太突然,大石中尉根本没来得及打电话求援便被黑娃干掉了。 等附近据点把消息汇报给大藏少佐之时,大石中尉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一番权衡之下,大藏少佐并未下令增援,只让附近各据点严加戒备。 直到天色微明,羽切中队才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县城,小心翼翼地往屈家镇而来。 此时,日寇驻屈家镇的指挥部早已被烧成了一地残砖瓦砾。 自卫队也只剩下了四五十号瘸子。 特勤连则早已躲回了朱家寨,战马被藏进了村东的望仙岭里。 走下望仙岭,黄化有些担心,“这地方还是太小了,暂时藏一藏还行,久了肯定藏不住!” “是啊!”孙大力也皱着眉头,“莫得大船,马根本运不过去啊!” 挺进队有船,不过是一艘小船,平日里藏在朱家寨,遇到急事可以渡河报信,但要运马……根本不可能。 黄化顿住了脚步,扭头望着孙大力,“只能派个兄弟回去报信了……让甘飞去吧?” “行!”孙大力点了点头,“再问葛队长要个水性好的兄弟……” 东岸,黄化和孙大力正想着给李四维报信。 西岸,李四维也在团部召集了各营连长,正说着渡河的事。 “如今,对岸的小鬼子初至,虚实不明,”主位上,李四维神色肃然,声音低沉而缓慢,“上面暂时没有发动大规模渡河战斗的打算,但是,司令部命令各部必须抽调小股部队,定期渡河袭扰……一来,探明小鬼子的虚实;二来,对参战部队也是一种锻炼。” 说着,李四维环顾众将,“我们团每次会派一个营过河……过河之后,分散隐蔽,伺机摸清小鬼子的虚实,如果找到了机会,就干他一买卖。” “是!”众将轰然允诺。 李四维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众将,话锋一转,“记住,这只是袭扰战,莫得必要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吃亏的买卖绝对不能干!” “是,”众将答应一声,纷纷露出了笑容,“就是偷偷摸摸地整嘛!” “对!”李四维呵呵一笑,目光落到了卢全友身上,“全友,准备一下,一营今晚就过河!” “是!”卢全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采奕奕。 “好!”李四维冲卢全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七天之后,二营会去把你们换回来……如果遇到了战机,要立刻派人回来报信。” “是!”卢全友连忙点头。 “还有,”李四维继叮嘱着,“过了河,很多事都要靠挺进队的兄弟和当地的老乡,一定要把关系处好……” 第三零一章又要走了 三九年九月一日,德国入侵波兰。 两日之后,英、法对德宣战,国际形势风云突变。 与此同时,在持续四个月之久的“诺门坎战役”中,日寇损失惨重,于九月九日向苏联提出了停战要求。 九月十五日,日寇驻苏联大使与苏联外长签订了停战协定,并于九月十六日停止了一切实际军事行动。 虽然,日寇在“诺门坎战役”中的表现被德国的密使观察团鄙夷不已――“他们简直是中世纪的骑士,是一群拿着步枪的愚蠢莽夫,与其结盟实非明智之举。” 但是,日寇之所以向苏联提出停战要求,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腾出手来,尽快结束侵华战争,以便抽身应付新的国际形势。 为此,日寇驻汉口第十一军于九月十四日夜向第九战区发动了进攻,企图把第九战区主力消灭在湘赣北境地区,摧毁国军的抗战意志。 当然,这不过是日寇做的又一场白日梦罢了。 在南京、在徐州、在武汉,日寇早已做过同样的白日梦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在五月份的随枣战役中,第五战区的官兵狠狠地甩了日寇一记耳光――一番血战,收复除随县的所有失地,伤亡比接近一比一。 这一记耳光让日寇悚然一惊,却依旧不愿醒来,又把目光转向了第九战区。 第九战区防卫赣北、鄂西和湖南全境,是大西南的最后一道屏障,下辖七个集团军共计四十七个师,占去了全国野战部队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又岂会惧它? 战区代理师令长官薛将军立下军令状:“战胜,是国家及委员长之福;战败,我必自杀以谢天下苍生!” 随后,一场血战在湘赣大地上拉开了序幕。 而此时,黄泛区表面依然一片宁静,但这宁静的表象下早已暗流涌动,其中的凶险只有日寇驻豫东的第三十五师团才能体会。 抗日将士不时渡河袭扰,地方抗日武装遍地开花……直让前田少将焦头烂额,唯有下令收缩防线。 尉氏,大藏大队相继放弃了一些据点,倒给了暂五师的渡河部队和挺进队更大的生存空间。 对此,第三集团军的高层自然察觉到了,却没有下达大举进攻的命令……温水煮青蛙未尝不是一个好策略! 面对蠢蠢欲动的部下,李四维也只是不急不躁地安抚着,“一个个的,急个锤子?迟早要大干一场!” 最近,李四维的心情不错。 特勤连带回了三十一匹战马,骑兵连又壮大了几分。 团里丰收了一季,又开始种起了蔬菜,翻起了麦田。 宁柔和伍若兰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李四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贴在她们那圆鼓鼓的肚子上,感受着那里面生命迹象。 此外,团里又将迎来一桩喜事――骚鸡公要结婚了。 夜色如墨,团部大院里火光昏暗。 木门虚掩,屋里油灯如豆,光芒黄昏而温馨,李四维坐在桌前捧着一封信在专心地读着,宁柔和伍若兰坐在床边正在小声地聊着天,笑语声不时响起,在屋子里飘荡。 “四维,”宁柔突然扭头望向了李四维,笑意盈盈,“信上说的啥?” 李四维放下了信,抬头望着宁柔,笑意温柔,“爹想让二哥过来,说是等娃生了就接回去……” “那咋行?”李四维话音未落,伍若兰便叫了起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讶,“娃生了总得吃奶吧?” “就是!”宁柔也嗔怪地白了李四维一眼,“刚生下来的娃哪能离了娘?” “呵呵,”李四维讪讪一笑,“我就说他们太心急了,早晓得就不该这么早就告诉他们!” 可是,即将当爹的喜悦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告诉遇到的每一个人! 说着,李四维摊开信纸,抓起了笔,“放心,我这就写信回去,让二哥明年再来!”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笑容却有些勉强。 伍若兰默默地垂下了头,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神色黯然。 见状,李四维只得一声暗叹,笑着移开了话题,“明天,团里就要办喜事了……你们说,要不要让江鱼和秀莲也一起办了?” 宁柔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样不好……那个龚老爹可不好说话。” “是呢!”伍若兰连忙点头,“再说,秀莲姐肯定也不会答应……其实,振华结婚的时候,柔儿姐姐就问过她了,她没答应呢!” 宁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个苦命人,却也是个女中豪杰呢!换成别人,怕是跟江鱼走不到一起……” “倒也是,”李四维点了点头,轻轻地拿起了笔,“就江鱼那性子……” “嘭嘭嘭……” 李四维话音未落,虚掩的木门陡然被敲响,卢铁生的声音随即在门外响起,“团长,师部来电。” 李四维连忙起身,三连步到了门口,“吱呀”拉开了门,疑惑地接过了卢铁生手里的电报,嘟囔着,“啥事这么急……” 说着,李四维借着火光望向了电报,声音嘎然而止。 卢铁生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四维,欲言又止。 “咋了?”宁柔和伍若兰都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忐忑地望了过来。 李四维抬起头来,冲两女露出一丝苦笑,“这喜事怕是办不成了!” 说着,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卢铁生,“铁生,把廖营长找过来!” “是,”卢铁生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冲两女摆了摆手,“你们先睡吧!我先去安排一下……”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匆匆地出了门。 “吱呀……” 带上门,李四维的脚步突然就沉重起来,满脸苦笑地喃喃念着,“暂五师啊……他娘的,毕竟还有个暂字啊!” 李四维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般快。 “团长,”正在这时,郑三羊迎面走了过来,神色也有些黯然,“没想到先走的竟然会是我们团……果然,出头的椽子先烂!” 李四维一怔,瞪了郑三羊一眼,“龟儿的,这叫能者多劳!要不是兄弟们表现好,战区司令部能点老子们的名?” 郑三羊一怔,摇头苦笑,“走就走嘛!只是,有点舍不得这个地方了……” “是啊!”李四维抬头四顾,昏暗的灯火下,四周一片朦胧,可是,一股不舍之情已经涌上了心头,“这就要走了……” 团部会议室,廖黑牛匆匆而来,嚷嚷着,“大炮,啥子事这么急?老子才刚脱了裤子,还没躺热乎……” “先看看,”李四维望了廖黑牛一眼,把电报递了过去,“师部刚发来的!” 廖黑牛接过电报一看,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顿时满脸苦笑,“龟儿的,咋又要走了?啥时候是个头?啥时候才能安生呢?” 郑三羊摇头苦笑,“我们当兵的……不就是个劳碌命?” 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一整,“黑牛,马上带着二营过河,把全友他们都接回来!” “是!”廖黑牛神色一肃,领命而去。 廖黑牛走了,李四维掏出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郑三羊望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团长,宁医生她们……”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起走吧!” “可是,”郑三羊一怔,“她们的身体……” “能咋办?”李四维抬头望着郑三羊,满脸苦笑,“我倒想把她们送到后方去……” 郑三羊默然。 “算了,”李四维扔掉了烟头,站起身来,“带着吧!带在身边……都安心!” 出了会议室,回到屋前,李四维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进了屋,随手掩上门,径直走到桌边,低头收拾起纸笔来,“龟儿的,这信是写不成了……” 动作有点笨拙,语速有点急促。 “四维,要走了吗?”伍若兰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去哪里?” 李四维动作一僵,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神色温柔的宁柔勉强一笑,“中条山……” “还好,”宁柔点点头,明亮的眸子里涌起了笑意,“只隔条河,不远呢!” “瞧你那个样儿呢!”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却是笑意盈盈,“不就是换个地方吗?俺们啥样的地方没有去过?” 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李四维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地将她们揽进了怀里,“有你们陪着,有哪里去不得呢?” 人生的路上难免有坡坡坎坎……不管是坡是坎,只要有人同行,便不会缺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第二天,卢全友率部赶了回来,关师长随后也带着调令来了。 一场动员会直开到了日落西山,会后,李四维和关师长相伴而行,缓缓地往村外走去,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 夕阳下,村外的大道边,李四维和关师长并肩而立,遥望着无垠的田垄,沉重的气氛渐渐消散。 “师长,”李四维突然抬手,遥指着远处的田垄,露出了笑容,“南边的菜地刚种上,北边的麦地才翻出来。” 关师长也露出了笑容,“四维呐,看了这庄稼地,我就更舍不得你们团了!” “舍不得有啥用?”李四维望了关师长一眼,满脸苦笑,“我和兄弟们何尝又舍得这里?” 关师长一滞,轻轻地叹了口气,“四维,上面有人点了你们团的名……”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又望向了远处的田垄,“我们是当兵的嘛!” “四维,”关师长一滞,移开了话题,“宁医生她们行动不便,要不就留下来吧?等孩子出世了,我再派人送她们过去……” “算了,”李四维抬头望向了夕阳,“这里和那里又有多大区别呢?我要是把她们留下来,她们反倒不安心呢!” 关师长默然。 “师长,”李四维突然扭头望向了关师长,呵呵一笑,“我们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吧?今晚留下来,一起喝几杯!” 关师长略一犹豫,露出了笑容,“好啊!” 李四维的酒品自不用说,三杯两盏下肚立马就变成了骚客。 其实,关师长也好不到哪里去! 夜幕下,木屋中,矮桌上,一坛老酒、两只海碗、三个小菜,四人相对,两个女人安静斯文,两个男人喝着唠着笑着骂着……最后却都化作了满腹辛酸泪。 不知喝了多少,李四维往桌上一磕,没了动静。 再次醒来,李四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敞开的门透着耀眼的光。 天亮了,今天要开拔! 李四维一惊,腾地一下翻身坐起了起来,就要下床。 “你慢些!” 坐在床边的宁柔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了他,“昨晚,你醉得不轻呢!” 伍若兰拧了把湿毛巾过来,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都喝吐了……” 李四维面皮一热,接过了毛巾,讪讪而笑,“对不起……我没想到关师长那么能喝!呃,关师长呢?” “一大早就走了,”宁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昨晚比你醉得还凶。” “哦,”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展开毛巾擦起了脸,却听伍若兰幽幽地说了句,“你们都喝哭了……” “遭了,”李四维一声惊呼打断了伍若兰,慌忙把毛巾一折,递塞回了伍若兰手里,翻身就下了床,匆匆地穿起衣服来,“今天要开拔呢!快吃饭……” 朝阳初升,六十六团在骑兵连的训练场上集结完毕。 李四维站在阵前的高台上,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缓缓地开了口,声音低沉,“兄弟们,舍不得这里吧?” 众将士一怔,没人应声,却都神色黯然。 “我也舍不得呢!”李四维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这里多好啊!有房住,有地种,还可以去小鬼子那里打秋风……” 不少将士都是神色一动,情不自禁地点起了头,“就是呢!” “可是,”李四维却是话锋一转,掷地有声,“老子们是军人!” 众将士一怔,尽皆默然。 李四维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士,落在了廖黑牛身上,声音沉重而缓慢,“得到消息的时候,黑牛问,‘啥时候才能安生呢’……对啊!啥时候才能安生呢?” 众将士都是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罗大嘴,”李四维随手指向了罗大嘴,“你来说说……我们啥时候才能安生?” 罗大嘴脖子一梗,满脸肃然,“报告团长,赶走了鬼子,我们才能安生!”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一扫众将士,“兄弟们,罗大嘴说得对不对?” “对……” “对……” “对!” 众将士纷纷附和,最终汇成了一句震天般的呐喊:“赶走小鬼子……就能得安生!” 第三零二章憾离尉氏赴晋南 蓬勃的朝阳洒下万丈光芒,浩荡的队伍自营地里迤逦而出。 前军,特勤连开路、一营跟进;中军,迫击炮连、工兵连、补给连、团部、医护排、炊事排依次排开;后军,二营、三营队列整齐,骑兵连军容威严……车辚辚,马萧萧,将士戎装步伐矫。 这是不舍的离别,更是新的征程。 再回首,驻地已渐渐远去。 前军,赵德柱轻轻地叹了口气,“俺不甘心……哪怕再多等两天,俺们也能咬下小鬼子一块肉来!” “哪个甘心?”卢全友无奈摇头,“可是……不甘心又能咋办?” 赵德柱默然。 因为不甘,故而不舍! 中军,罗梅儿望了并肩而行的于秀莲一眼,神情落寞,“秀莲姐,俺们……还能回来吗?” “能!肯定能!”于秀莲目光柔和地望着罗梅儿,温声劝慰,“打跑了小鬼子,就让振华兄弟陪你回来!” “哦,”罗梅儿眼中升起一丝期翼,旋即又黯淡下来,“还要好久呢!俺爹今年都六十三了……” 于秀莲一声暗叹,无言以对。 因为别离,故而不舍! “嗒……嗒……嗒……” 后军,马蹄轻敲路面,整齐而悠闲。 “老大,”马背上,顾大勇突然扭头望向了左侧的赵天宝,“中条山……跟俺们的天青寨一样吗?” 赵天宝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哦,”顾大勇怏怏地应了一声,“还是这里好呢!这里地平,马儿跑得快……” 赵天宝一怔,默然点头。 因为眷恋,故而不舍! 营地门口,李四维深深地望着特意赶来送行的朱向阳和李洪涛,声音沉重,“我辈军人受命则行!这一走,我们可能再莫机会回到尉氏,但是,尉氏将永远留在我们心底!”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灼热起来,“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留下了太多遗憾!但是,你们可以留下,你们可以为你们的故土继续战斗!努力奋斗吧!胜利终将属于你们,你们的人生将没有遗憾!” “是!”两人神色一肃,轰然允诺,“谨记长官教诲!” “好!”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就此别过,珍重!”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接过苗振华手中的缰绳,翻身骑上了骡子,一挥鞭子抽在骡子屁股上,奔驰而去。 李四维心中也有不甘,也有不舍,可是,新的征程已然开启,他唯有带着兄弟们继续前行! 中条山,地处晋南,因居太行山和华山之间,山势狭长,故名“中条”。 黄河自北向南而来,绕过中条山西段,然后向东折转,流过中条山南面,从而造就了中条山向西拱卫西安和大西北、向南屏障洛阳和中原大地的战略位置。 中条山又与东北面之太行山、太岳山和西北面之吕梁山互为犄角,向北俯控同蒲路,自古便是华北、中原、西北的战略枢纽。 三七年十一月,太原沦陷之际,军委会鉴于山西对华北战局乃至整个抗战的重要性,决定:“第二战区所有部队一律不准渡过黄河南撤,立即转进至山区,实施游击,违者以军法论处。” 于是,第二战区的主力部队退守晋南和正太、同蒲铁路两侧山地,破坏交通,袭扰敌后。 三八年三月,太原反攻战失败,晋南主要城镇相继失陷,为阻止日军渡过黄河向陕、豫进攻,同时减少损失,军委会电令第二战区:分别向山地转进,全面游击,长期抗战。 根据军委会指示,第二战区司令阎长官决定将副司令卫长官指挥的中央军改为南路军,主力以晋南中条山、晋西吕梁山为根据地,发动全面游击战,并竭力袭击同蒲路之敌,适时破击其交通。 至三九年春,第二战区副司令卫长官升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晋南山区成为第一战区在黄河北岸的最后一道屏障。 自此,第一战区不断加派兵力,巩固晋南根据地。 至三九年,晋南根据地已经发展成了一片东西长一百七十余公里、南北宽五十余公里的巨大根据地,涵盖了同蒲线以东、太行山以西、正太路以南和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晋南的冀城、绛县、夏县、闻喜、苗城、安邑、垣曲、晋城、沁水、平陆、解县、济源、长治、阳城、永济等地全部或一部都曾囊括其中,被日军称为“华北占领区的盲肠”。 为此,日寇屡次集结重兵扫荡中条山,先后都被守军挫败,但是,守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以第四集团军为例:第四集团军自三八年七月奉调进驻中条山至三九年六月间,曾先后六次粉碎了日寇对中条山西段的疯狂扫荡,仅在第六次反扫荡的“六六”战役中,全军的伤亡就高达八千余人! 漫长的防线和巨大的伤亡造成了兵力匮乏,日寇的不断进攻又让编练新兵变得不现实,于是,只得从其他部队抽调老兵加以补充。 暂五师的三个预备团便因此被抽调而来,此时,又轮到了六十六团。 六十六团一路北上,在郑州搭上了西行的火车,不几日便赶到了灵宝境内,然后自茅津渡渡河北上,直奔第四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平陆县城报到。 县城东郊,六十六团的临时驻地里。 “司令部这是要收编我们啊!”团部,郑三羊看完命令,一声长叹,“六十六团怕是保不住了!” 根据命令,六十六团会被分别补充进第一七七师和独立第四十七旅。 “这是命令!”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就算被收编了,六十六团的兄弟们依然还在……只要兄弟们不忘了六十六团,六十六团就在,永远都在!” “可是,”郑三羊神色凝重,“让哪个营去啊?” 独立第四十七旅只需要补充一个营的兵力,剩下的人会被补充进第一七七师。 李四维沉吟着,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振华,去把三个营长都叫来!”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不多时,卢全友三人匆匆而来,神情凝重。 李四维扫了三人一眼,轻轻地拿起面前的调令递了过去,“都看看吧!” 卢全友接过了调令看过,轻轻地递给了廖黑牛,默然垂头。 廖黑牛疑惑地接过调令看了一眼,猛然抬头,双眼通红地瞪着李四维,“大炮……” “黑牛,”李四维叹了口气,声音沉重,“其实,在尉氏接到命令的时候,我们就该想到会是这样了!” “是啊!”郑三羊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地劝慰着,“廖营长,至少,我们团只分成了两部……” “可是……”廖黑牛一滞,讷讷地望着李四维,眼圈有些发红。 “都看过了吧?”李四维摆了摆手,望向了石猛。 “嗯,”石猛点了点头,把命令放回了桌上,目光微垂,声音颤抖,“团长,都调拨给了同一个军,为啥……还要拆?”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这些道道……老子也不懂!”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声音苦涩,“你们哪个愿意去平陆?” 三人目光交错,默然垂首。 李四维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弋,几次欲言又止。 “算球!”廖黑牛猛然抬头,目光炯炯地瞪着李四维,“老子去!” 李四维一怔,却听廖黑牛声音一沉,“大炮,老子走了,你可不能把六十六团搞垮了!等……等……老子……总有一天,老子会把兄弟们再回来!” 众人默然。 带回来? 谈何容易! 李四维也是一声暗叹,艰难地点了点头,“嗯……老子等你们回来!” “好!”廖黑牛望着李四维,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老子这就带兄弟们过去!” 李四维连忙起身,追了过去,“一起吧!” 廖黑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嘿嘿一笑,“兄弟们要走了,以后就听不到你唠叨了……”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快步追了上去,“老子不唠叨,自然有人给你们唠叨……” 二营的兄弟们要走了! 消息一传开,众兄弟群情激愤,纷纷围到了二营的营地外面,议论纷纷。 “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就是,老子们哪里比他们差了?” “他们这是要把六十六团整垮呢!” …… 二营的兄弟已然集结完毕,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地激动起来。 “胡说个锤子!”廖黑牛见状,扭头一瞪围观的兄弟们,面孔一板,“你们懂个球!上面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抗战?” 议论声嘎然而止,有兄弟依然满脸不甘,“那也用不着把俺们分开啊?” 廖黑牛一滞,忿忿地骂了一句,“龟儿的……” “兄弟们!”李四维的声音响了起来,“廖营长说得对!上面这么安排也是为了抗战……人家独立旅只需要补充一个营的兵力,老子们要是把一个团都拉过去,人家要咋安排?”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二营众将士,眼眶微红,声音激动,“兄弟们,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命令已经下来了……我留不住你们!” 众将士默然垂首,神情落寞。 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兄弟们,虽然分开了,但我们还是兄弟,永远都是……” 说着,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将士,目光炯炯,“兄弟们,去了独立旅也是抗战,我们依旧在并肩战斗!” 闻言,众将士渐渐地都抬起了头。 李四维神情激昂起来,“你们此去,是代表六十六团去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人瞧不起你们,也不要让人瞧不起六十六团!” “是!”众将士望着李四维,双眼通红,却都嘶声大吼起来,“不给自己丢脸,不给六十六团丢脸!”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双眼却已通红,“就地休整一天,明日开赴驻地……”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黑牛,安排好兄弟们!”李四维望了廖黑牛一眼,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声音颤抖,“我去找韦一刀……吃顿团圆饭……” 围观的将士们尽皆默然,眼眶泛红。 吃过团圆饭将是分离! 夜幕初临,营地里酒肉飘香,笑闹声四起。 这是个快乐匮乏的年代,所有人都以习惯了苦中作乐! “想当年,老子在江城嗨袍哥……” 廖黑牛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几碗酒下肚,更显豪迈,“一帮兄弟来去如风……” 廖黑牛立于场中,一手端酒,一手胡乱地比划着,讲得唾沫横飞,兴起之时,又端起酒碗“咕噜咕噜”地灌两口,不多时便已舌头打结,身形踉跄了。 李四维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满脸苦涩,几次端起酒碗,又默默地放下。 “团长……” 一旁的郑三羊轻轻地喊了一声。 李四维扭过头,轻轻地望向了郑三羊,声音飘忽,“三羊,你知道吗?在淞沪的时候,我和黑牛就在一个战壕里打鬼子了……” “知道!” 郑三羊分明看到了李四维眼中的泪光,心中一颤,连忙点头,“兄弟们都知道!” “三羊,”李四维依然望着郑三羊,眼神迷离,“你知道吗?在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让我相信……那个人就是黑牛!” 郑三羊鼻子一酸,“团长,你可以不让他去啊……” “三羊,”李四维轻轻地喊了一声,泪水已经悄然滑落,“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郑三羊默然。 “三羊,”李四维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却变得平静了些,“其他人,散了也许就永远散了。可是,黑牛不一样……我相信,只要一有机会,他还会回来……” “大……大炮,”李四维话音未落,廖黑牛的声音陡然响起,李四维连忙回头,就见廖黑牛端着酒碗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醉态可掬,“老子要……要跟你喝……喝一个……” “好!”李四维泪迹未干,笑容却已悄然绽放,一端酒碗,起身迎了过去,声音豪迈,“喝!你要喝多少,老子都陪!” “好,”廖黑牛大赞一声,一举酒碗和李四维的酒碗“当啷”一碰,“喝!” “喝!”李四维举起碗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廖黑牛也在拼命地灌着,“咕噜咕噜……” 酒干,廖黑牛一竖酒碗,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一双眼珠子红得发亮,“大炮,老子没有回……回来之前,你龟儿……千万莫死了!” “好!”李四维双眼通红地瞪着廖黑牛,“不死!” 第三零三章一七七师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军人也是人,并不能如佛那般放下诸般苦楚。 新月如钩,冷辉凄迷,照不亮这无边的夜,驱不散那弥漫的黑。 芮城西郊,六十六团的临时驻地里篝火堆堆,酒肉飘香,人声鼎沸,有人在放肆地闹,有人在静静地看,有人在说,有人在笑,也有人默默地流下了泪。 最终,月黯了,火灭了,声消了,人散了。 当晨曦再次照亮大地,六十六团又回复如初了。 袅袅的炊烟升起,白米粥的香气弥漫,形色匆匆的将士们在营地里穿梭着,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听到喧嚣声,李四维从梦中惊醒,揉了揉依然有些眩晕的脑袋,翻身坐起,匆匆地穿着衣服。 “嘭嘭嘭……” 敲门声陡然响起,紧接着是苗振华的声音,“团长,司令部来人了!” “哦,”李四维连忙翻下床来,一整衣帽,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门口,“吱呀”拉开了房门,皱着眉头望了苗振华一眼,“还没吃早饭就来接人了?” “就是!”苗振华连忙附和,“他们也太急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是匆匆地往会议室去了。 刚走出不远,李四维便看到郑三羊正陪着个少校军官慢悠悠地迎面而来。 “团长,”郑三羊也看到了李四维,连忙加快了脚步,笑容满面,“蒲干事来了。” 蒲干事身材高瘦,白净斯文,步伐铿锵,只是,脸上的疲倦之色深了些。 李四维上下打量了蒲干事一眼,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蒲干事,来得好早啊!” 蒲参谋一怔,摇头苦笑,“最近为了这兵员的事,俺们这些人没少挨数落……不敢怠慢啊!” “哦,”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还没吃早饭吧?去会议室,边吃边说!” 说着,李四维望了苗振华一眼,苗振华连忙转身往炊事排去了。 蒲干事稍一犹豫,笑着点了点头,“正好闻到白米粥的香气了,就当改善伙食了!” 闻言,李四维望了蒲干事一眼,微微皱眉,“司令部的伙食都这么差了?” 蒲干事摇头苦笑,“玉米糊糊倒也能吃饱,这白米粥却难得吃上一次啊!” “还好,能吃饱就好!”李四维松了一口气,当先往会议室走去,“要打仗,吃不饱饭咋行?” “是啊!”蒲干事慢慢地跟了上来,点了点头,眉宇间却难掩忧色,“这山里土地贫瘠,小鬼子又来得勤,种出来的粮食连本地的百姓都养不活!我军的口粮全靠南岸运送,现在也只能勉强支应……” “是个问题啊!”李四维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就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吗?” “哪里顾得过来哦?”蒲干事摇了摇头,“小鬼子三天两头地就来扫荡!” 说着,蒲干事精神一振,“陌南这一仗终于把他们打痛了,这一下,他们总算消停了,我们也可以腾出手来抓生产了!” 三九年六月,日寇在运城集结一个师团另一个旅团,附野炮五十门、坦克三十辆,向平陆、芮城一线进攻,在陌南镇遭到一七七师顽强抵抗,最终被第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合围,全线崩溃。 据说,日寇战后在运城召开追悼大会,会场上,仅阵亡日寇的骨灰罐就摆了一千七百多个……的确被打痛了。 此役即“陌南会战”,也称“六六战役”。 关于那一战,李四维多少也知道一些,闻言点了点头,“抓生产好,有了粮食,兄弟们才有底气嘛!” 说着,一行人进了会议室,分主次落座。 李四维坐定,一望蒲干事,满脸正色,“蒲兄弟,上面准备咋安排我们?” 终于谈到正题上了,蒲干事也很干脆,“除了补充给独立旅的那个营,其他人员会保留原有的编制……作为一七七师的补充团。” “哦,”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李四维话音刚落,却听蒲干事话锋一转,“李团长的职务会有些变动……” 说着,蒲干事打开文件夹,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李四维,“这是委任状。” 李四维心中一紧,接过委任状看了起来。 郑三羊等人都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却见李四维一脸的平静之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委任状,冲蒲干事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倒和我想的差不多呢!”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却见蒲干事好似神色一松,笑容绽放,“如此……就好!” “啪嗒啪嗒……”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苗振华带着几个炊事排的兄弟把早饭送来了,浓郁的米香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 “真香!”蒲干事吸了吸鼻子,由衷地赞了一声。 都说“粗茶淡饭”,其实,就算是白米加水,也能迸发出诱人的香气来。 吃过饭,李四维带着蒲干事去了二营。 二营的兄弟也吃过了饭,正在打点行装,一个个精神抖擞,早已不复昨日的沮丧。 廖黑牛见到李四维过来,笑呵呵地迎了过来,“大炮,老子以为你还没爬起来呢!” 昨晚,两人喝到最后是被人扶回去的!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笑骂,“你啥时候真把老子灌倒过?” 说着,伸手一指蒲干事,“军部的蒲干事……后面的事他会帮你们安排。” “好!”廖黑牛干脆地一点头,“我马上集合队伍,早……早些安顿下来才好!” 事情既然早已定下,就没必要拖拖拉拉了! 不多时,二营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地开出了营地。 队伍中夹杂着三辆骡车,车上是二营分得的武器装备和粮食。 三辆骡车都装得满满当当,负重的轱辘缓缓地转动着,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叽……咕……叽咕……叽……” 营门外,二营的队伍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李四维收回了目光,扯起嘴角,喃喃地说了句,“老子咋感觉嫁出去了个女儿呢?”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廖黑牛和二营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 “嫁女儿?”苗振华听得一怔,满脸疑惑地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大手一摆,“传令各部:马上集结……我们也该出发了!” 出发去一七七师的驻地――陌南镇。 陌南镇地处平陆与芮城交界处,正好在中条山中西段的隘口上。 中条山自西向东被两道隘口分成了三段,西段是第四集团军的防区。 第四集团军下辖第三十八军、第九十六军以及川军团第四十七军,三个军的防区互相连接,呈烟斗状布置在这处隘口,以平陆县为中心,第三十八军布防于平陆县城以东地区,自平陆县城以西至芮城陌南镇东为第十六军的防区,平陆县以北夏县南部为第四十七军的防区。 第九十六军下辖独立第四十七旅和一七七师,并列布防,四十七旅在东距离县城更近,一七七师在西,师部设在陌南镇。 日上中天,李四维便率部赶到了陌南镇,自有师部的军官接引。 将队伍暂时安顿在了镇外的营地里,李四维随接引的军官径直去了师部报到。 师部,李四维被接引的军官带到了陈师长面前,望着陈师长双腿一并,“啪”地敬了个礼,“职下李四维,奉命前来报到!” 来之前,李四维听蒲干事说起过陈师长的事迹,此时见面,这份敬意倒是情真意切。 陌南一战,陈师长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从容指挥,连杀小鬼子三个回马枪,打乱了小鬼子的进攻步伐,最终,为“六六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陈师长已经年过半百,身体瘦削,面容略显疲惫,明亮的眸子在李四维身上一打量,笑着点了点头,“来得好啊!今后,就是自家兄弟了,少些客套,团结一心共御日寇!”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神色抖擞,“职部编制完整、装备齐全,随时可以上战场,请师长指示!” “好!”陈师长赞了一声,露出了笑容,“就地休整,明天一早接替三团的防线!” “是!”李四维轰然允诺。 三团的防线在陌南镇东北方向,西起张裕村,东至庙岭村,长不过五里多地。 李四维将一营布防于张裕村,将三营布防于庙岭村,团部直属的特勤连、迫击炮连、骑兵连、工兵连则驻扎在两者之间的岳家岭上。 岳家岭自西向东延伸,百十米高、三五百米长,岭前一片开阔地,地形与险要沾不上半点儿关系,“六六战役”时,小鬼子就派了一股部队从此地突破了守军的防线。 岭上堡垒林立、战壕纵横,防御工事尚算完备,却有些简陋。战壕太浅,堡垒也完全是用石块垒成,不见一点儿钢筋水泥,完全谈不上坚固。 防御交接完毕,李四维望着防御工事,满脸苦笑,“龟儿的,这样的工事能顶个球用!” “是啊!”郑三羊也叹了口气,满脸苦笑,“只要一轮炮击,这些堡垒就会被轰成碎石……” 说着,郑三羊扭头望向了罗平安,“平安,你看这工事要咋加固?” 闻言,李四维也望向了罗平安,却见罗平安满脸苦笑,“俺们看过了,这地方土层薄、石头硬,友军能把工事建成这样,已经尽了力了!” 众将默然。 六十六团自成立以来,几时为建防御工事犯过愁? 可是,此时到了这里,却也无计可施了。 中条山矿藏丰富,土壤贫瘠,不似在平邑城和尉氏那般容易挖掘地道。 加之,中条山孤立黄河北岸,就连粮食和枪支弹药都难以保障,就更别说钢筋水泥了。 听了罗平安的话,李四维也只得暗叹一声,望向了黄化,“老道,这里的防御就交给你了!” “是!”黄化精神一振,连忙允诺,“团长请放心,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了,办法总会有的!” “龟儿的,”李四维精神一振,“说得好!办法总会有的……让兄弟们都动起来,再难,也要把战壕加深了!” “是,”众将精神一振,连忙允诺。 随后,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又去了张裕村。 张裕村紧邻岳家岭西侧不,村子坐落在山坳里,背靠大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房屋也由条石垒成,看上去要比堡垒坚固些。 村东的山谷中,一条大道蜿蜒曲折,两旁山势陡峭,一营的阵地便在谷口的山坡上。 李四维匆匆而来,卢全友状连忙迎了下来,神色凝重,“团长,这里的工事没办法加固啊!” 六十六团也打过不少防御战,每一战之前,都会在防御工事上狠下功夫。 防御工事便是地利,不可轻废! 于是,全团将士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到一处,必须先在防御工事上下功夫。 可是,以这里的地理条件,想要加固防御工事也没法下手! 闻言,李四维心中一沉,“土层浅、石头硬?” 他原本以为只有岳家岭遇到了这样的问题,现在看来,这里的情况也是样了! “嗯!”卢全友无奈地点了点头,“老乡们说,友军当时建这些工事也是费尽了功夫……” 离了张裕村,李四维又去了庙岭村,庙岭的阵地却与岳家岭一般无二。 看了一圈,李四维心情沉重地回了团部。 团部和勤杂部队都安顿在岳家岭后的一处山坳里,距离前线两里来地,不算宽敞,倒也隐蔽。 山坳里有个小村子,十余户人家,二三十亩田地,一座座石屋依山而建,简陋却透着一股厚重之感。 原来的驻防部队在村中有个指挥所,只是一座小院,根本容不下六十六团这些辎重马匹,于是,将士们只能自己择地搭建窝棚。 山上不缺树,兄弟们搭窝棚的手艺早已炉火纯青,伐木、打桩、搭架、盖草……一排窝棚已初具雏形,另一排窝棚又开了工,忙得热火朝天。 看到这场景,李四维心中的忧虑顿时消散了许多。 怕个锤子! 只要兄弟们还在,六十六团到了哪里都能站稳脚跟,都能变成一堵墙、一道岭。 小鬼子要想冲破这堵墙、翻过这道岭……少不得要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独立旅、暂五师、一七七师……不论归属哪个编制,不论挂着啥番号,只要老子还在,只要兄弟们还在,六十六团依然是六十六团! 第三零四章药 夜幕初临,山中的秋夜已经微凉了。 各部安顿已毕,山坳里篝火堆堆,粥香四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终于又安顿下来了。 团部设在三团留下来的那栋石屋里,李四维依旧让人在院角搭了个窝棚,和两女住在一起。 窝棚里油灯如豆,三人正围在桌前吃饭,桌上摆着一盆稀粥、两碟咸菜、六个窝头,李四维吃得津津有味,两女却有些心不在焉。 “四维,”宁柔突然放下了筷子,犹豫地望着李四维,“三羊说你有个新职务呢!究竟是啥职务?” 伍若兰也停了下来,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上面该不会想把你调走吧?” 李四维放下了啃了一半的窝头,抬头冲两女微微一笑,“放心,就是挂了个虚衔――师部参谋副主任,走不了!” “那就好,”两女都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了筷子,去挑碗里的野菜去了。 李四维却盯着两女摇头苦笑,“这官都越当越小了,你们也不安慰我一下!” 在暂五师,李四维可挂着副师长的头衔。 伍若兰抬起头白了李四维一眼,“你咋变成官迷了?” 宁柔笑意盈盈地补了句,“一直当个团长才好呢!至少,兄弟们都跟你是一条心!” 李四维嘿嘿一笑,“你们就不想当个将军夫人?” 伍若兰连忙摇头,“俺才当不来!” 宁柔拿起了筷子,轻轻地夹起了一丝咸菜,“这样就挺好啊!” 能在一起就挺好! 她们本就不是那种“教夫婿觅封侯”的女人。 “呵呵,”李四维望着两女笑了,“我也觉得这样就挺好呢!” 说着,李四维抓起那个啃了一半的窝头就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去了,“晚上凉,吃完饭早些睡。” 夜渐深,孤星冷月,风微寒。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在营地地转了一圈,转身往团部走,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这才九月底,咋就这么冷了?今年冬天难得熬哦!” “冬天?”苗振华怔了怔,呵呵一笑,“团长,冬天还早得很呢!等到了冬天,说不定俺们又要被调走了……” “龟儿的,”李四维扭头望了苗振华一眼,“你还指望被调走?” “呃……”苗振华一滞,连忙摇头,“不指望不指望……好不容易安顿下来!” “是啊!”李四维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冷月,“冬天……柔儿和若兰也该生了,安安稳稳的才好。” 至此,李四维率部驻扎下来,前线加固工事、严加防备,后方垦地种菜、储存柴禾,虽然慢些,倒也顺遂。 时日匆忽,转眼已是十一月初,中条山中寒风乍起,草木渐枯。 吃过早饭,李四维例行到前线巡视。 岳家岭上,阳光昏暗,天地灰蒙,将士们大多窝在战壕里,有人闲聊笑闹,有人整磨刀擦枪。 李四维和众将站在岭上,举目四顾,入眼皆是一片萧瑟景象,寒风突然袭来,顿觉通体一寒。 “团长,”黄化叹了口气,“天越来越冷了……白天还好,可到了晚上,值岗的兄弟们就太难熬了!” “是啊!”计逵连忙点头附和,“晚上寒风四起,穿着棉衣都能冻得人手脚生痛。” 李四维听得眉头紧皱,良久,叹了口气,“把岗哨换勤一些吧!” “也只能这样了,”众将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没到冬天呢!咋就冷成这样了?” 离了岳家岭,李四维去了庙岭阵地,刚到庙岭阵地,石猛就面色凝重地迎了上来,“团长,我们营有三个兄弟病倒了……” 李四维心中一紧,“啥病?” “小占来看过了,说是冻病的。”石猛带着李四维往工事里去了,“已经吃过了药,有点好转……可,怕就怕还有更多的人会病倒!” 说着,石猛带着李四维径直钻进了中间的一座碉堡,“这里是八连二排的殷大中……他病得最凶。” 碉堡有两层,里面只有三米见方的空间,朝外的一面布置了一挺机枪,地上铺着厚厚的枯枝干草,便是兄弟们的床铺了。 一个兄弟蜷缩在角落里,捂着两床薄被,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浓眉微蹙,睡梦中还在轻声地呻吟着。 李四维跟着石猛走了过去,俯下身,伸手一探殷大中的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还在发烧啊!” “还有点儿,”石猛点点头,“已经比早上好多了……” 李四维为殷大中掖了掖被角,直起身来,“石猛,把他送去医护排吧!” “可是,”石猛有些犹豫,“如果生病的兄弟都送去医护排,以后会不会……” “送过去吧!”李四维摆了摆手,摇头苦笑,“病来了,哪个也挡不住,都已经病了,总不能再拖着吧?以后,有生病的兄弟就都送过去!” “是!”石猛连忙答应,“我这让人把他们送过去。” “还有,”李四维指了指地铺,“让兄弟们都动起来,多搞些干草回来,铺垫高些……这样的铺睡久了,咋能不生病?” 出了庙岭阵地,李四维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苗振华跟在李四维身后,小声劝慰着,“有医护排照顾,兄弟们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龟儿的,”李四维一声长叹,“这才十一月啊!再过段时间,天就越来越冷了,生病的兄弟怕是会越来越多……” 苗振华默然。 在部队里,自然难免有人生病,生了病了也没啥好怕的,治就好了,怕就怕大规模的传染性疾病! 目前这种情况虽然算不得传染性疾病,但是却有大规模暴发的可能,由不得李四维不担忧。 果然,当李四维走进张裕阵地的时候,卢全友也是满脸忧色,“团长,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们营已经病倒了五个兄弟……” “龟儿的,怕啥就来啥!”李四维顿时满脸苦笑,“先送到医护排去吧!” “是!”卢全友连忙答应,让马跃安排人去了。 回了团部,李四维依旧愁眉不展,郑三羊见了满脸疑惑,“团长,这是咋了?” “一营和三营都有不少兄弟病倒了,”李四维望了郑三羊一眼,叹了口气,“都是冻的,后面……怕会更多啊!” “哦,”闻言,郑三羊也皱起了眉头,“这还没到冬天呢!” “狗日的,”李四维突然忿忿地骂了一句,“难怪这么久了都不见小鬼子打过来,这是想把老子们拖垮呢!” 郑三羊苦笑着点了点头,“真打起仗来,兄弟们动一动倒还好受些……” “团长,”郑三羊话音未落,小占便到了门口,神色凝重。 “咋了?”李四维连忙起身迎了过去,“生病的兄弟都送过来了吗?” “嗯,送过来了,”小占连忙点头,神色犹豫,“看样子……过些天怕是病倒的会更多,得提前多备些药品啊!” 团里倒还有些药,只是所剩不多了。 “对,”李四维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师部!” 师部后勤处,杨主任刚刚将送孙团长送出了院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高团长又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只得暗暗叫苦。 这两天,部队里的病号突然就多了起来,各部来要药的人也就多了。 “杨主任,”高团长神情凝重,“今年这天冷得很啊!就这两天,我们团里就病倒了五十多个兄弟,药一下子就用光了……” “我的高团长呢!”杨主任顿时满脸苦笑,“孙团长刚来过,陈团长和贾团长昨天也来过了,都在催……可是,补给还没送到,我也造不出药来啊!” “杨主任,”高团长满脸犹疑,“你可不能把药品全部都给他们啊……” “高大哥,”杨主任连忙叫屈,“补给下来的时候,我哪次不是最先通知你们团来领?这一次,药品是真的还没有送来啊!” “这可咋整?”高团长一滞,无奈苦笑,“杨主任,人命关天的事儿,你可千万拖不得啊!” “我明白,”杨主任连忙点头,“高大哥放心,我已经催过了……等药品一送到,就让人给你们送过去,也不免得你们再跑路了!” 高团长还是有些不放心,“兄弟们都等着药救命呢,你可千万要快些啊!” “是是……”杨主任连连点头,满脸正色,“人命关天的事,小弟绝不敢怠慢!” “嗯,”高团长只得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那我就先回去了,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杨主任松了口气,连忙相送,“我这就催他们……天天催!” 说着,两人到了门口,却见李四维又匆匆而来了,顿时相视苦笑。 “杨大哥、高大哥,”李四维看到两人的表情,心中一沉,勉强笑了笑,“你们这是咋了?” 高团长摇头苦笑,“我这不也是来催药了吗?” 杨主任也是满脸无奈,“都来找我要药,可是,补给还没送来啊!” 说着,杨主任叹了口气,“四维兄弟,你们团的情况好些吧?” “哪能有个好哦!”李四维摇叹息,“已经病倒了十来个兄弟,过阵子怕会更多……” “才十来个啊?”高团长一怔,冲李四维伸出一只手掌,“我们团有五十多个!” 李四维有些惊讶,“咋这么多?” 高团长苦笑不已,“去年这个时候也莫得这么多……今年天冷得早一些,加上补给也比去年差了,兄弟们得吃不好,又碰上了今年这个天儿,病倒的就多了!” “是啊,”杨主任满脸唏嘘地附和着,“补给越来越困难,兄弟们更难过了,我们这后勤工作也越来越不好做了。” 说着,杨主任连忙向李四维保证,“四维兄弟,你先回去,等药品一到,我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补给还没来,杨主任也造不出药品来,李四维只得两手空空地回了驻地。 会议室里,李四维把情况跟郑三羊一说,末了,摇了摇头苦笑,“药品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了,先想办法防寒吧!” “防寒?”郑三羊皱眉沉吟起来,“棉衣就那么些,已经全部发下去了,各部晚上也都在生火取暖……可是,值岗的兄弟还是免不了要多挨些冻。” “是啊!”李四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把岗哨换勤一些了。” 郑三羊略一沉吟,“行!” “还有,”李四维犹豫了一下,“把伙食标准也提高一些!” “好,”郑三羊连忙点头,露出了笑容,“伙食好了,生病的兄弟肯定能少些。” 六十六团有存粮,每顿饭菜增加点份量倒也撑得了一段时间。 但是,随着寒气的加重,还是有兄弟在陆续地病倒,而先前病倒的兄弟还没有康复! 这一天,小占又来催要药品,李四维只得又去了师部,最后依然空手而归。 回到团部已是夜幕初临了,李四维步履沉重地走向了会议室,刚进门,顿时一怔。 会议室里,各部主官竟然都来了,见李四维进来,纷纷望了过来。 望着那一张张期盼的脸,感受着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李四维心中一颤,慌忙移开了目光,勉强一笑,“咋都来了?” “团长,”众将依旧望着李四维,“药带回来了吗?” 李四维浑身一震,艰难地摇了摇头,讷讷无语。 “团长,”孙大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上面莫得药,小鬼子肯定有……我们自己去搞!” “对!”马跃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圈一红,“营里都倒下三十多个兄弟了……总不能看着他们遭罪啊!” “团长,”众将纷纷附和,神情激昂,“干吧,不能让兄弟们病死!” 作为军人,病死是最窝囊的死法! 李四维一声暗叹,缓缓扫过众将,“兄弟们,现在不比以前……” 现在,六十六团不过是一七七师的一个补充团啊! “团长,”王六根大声地打断了李四维,“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不能看着兄弟们在这里遭活罪!” 李四维惊讶地望着王六根,顿时羞愧难当……如果黑牛还在,一定会狠狠地骂一声“孬种”吧! “团长,”黄化趁热打铁,“我带人去探路!” “我也去,”孙大力也蠢蠢欲动,“小鬼子防守严密,多一路人马过去,就会多一分希望。” “团长,”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也连忙站了起来,“俺们也去!” “干!”李四维突然一咬牙,望向了黄化,“老道,你带人去探路!” 说罢,李四维一扫众将,目光炯炯,“其他人都留下,你们的战场……在这里!” 第三零五章这也是战争 “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人行于世,总少不得千般艰难险阻、万般劳苦困顿,有人迷茫、困惑,有人沮丧、忧虑,有人犹豫、徘徊,有人畏惧、退缩,有人奋起、拼搏……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已久经战火洗礼,在骨子里,李四维依然是那个多愁善感的李四维。 所以,最近的遭遇让他沮丧了、迷茫了,犹豫徘徊了! 黑牛和二营走了,兄弟们冻得病倒了,六十六团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补充团……李四维畏手畏脚了! 终于,当王六根打断他时,他彻地清醒了、羞愧了。 “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不能看着兄弟们在这里遭活罪!” 这是王六根的呐喊。 可是,这本来是我的责任啊! 我才是他们的团长!是那个曾经对跟他们许过一个又一个诺言的李大炮啊! 羞愧难当的李四维唯有振奋! 世间最可怕的不是艰难险阻,而迷茫、沮丧,犹豫徘徊……是那些杀人于无形的负面情绪! 当你彻底抛下了负面情绪,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你就会发现,这世间没有翻不过去的山,没有趟不过去的水,也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做为一个军人,就该有“敢叫日月换新天换新天”的气魄! 夜幕已临,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众将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都是精神一振……团长回来了! “这是一场战争!”这一刻,众人熟悉的“李大炮”又回来了,神情激昂,目光炯炯,“这一战,我们的敌人比小鬼子更可怕,这将是六十六团的生存之战,所以,每个人都要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是!”众将精神振奋,轰然允诺,“请团长吩咐!” “好!”李四维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将,神色肃然,“各部,不论身处前线阵地还是团部驻地,即日起,尽量改善起居条件:第一,修建独立的茅厕,严禁随地大小便;第二,保持营地清洁卫生,每天派人打扫;第三,修葺营房、堡垒,把漏风的地方都给老子堵上;第四,各部组织人手加高地铺、储存柴禾,补给连派人去找干草,工兵连负责编草垫子……要保证兄弟们人手一张!” “是!”众将连忙允诺。 刘黑水和罗平安却是满脸为难之色,“团长,团里有一千五六百号兄弟,人手一张……” “的确有点多!”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肃然地盯着两人,“但是,这也是战争!” “是!”两人神色一肃,连忙允诺!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李四维的话就是军令! 军令不可违! 困难不是借口!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再次环视众将,“各部把任务完成以后,也可以组织人手制作草垫子……以后,草垫子必须定期晾晒或者烘烤!”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松,呵呵一笑,“不要把个铺里搞得跳蚤满天飞嘛!住的地方干爽了,生病的兄弟自然就少了!” “是!”众将轰然允诺,斗志昂扬。 “好!”李四维一挥手,“都回去安排吧!” 众将纷纷起身散去。 “老道,”李四维也站了起来,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黄化。 “团长,”黄化脚步一顿,疑惑地望着李四维,“还有啥任务?” “莫得任务了,”李四维呵呵一笑,走了过去,和黄化并肩而行,缓缓往门外去了,“陪我走走。” 弯月如钩,银辉黯淡而冰凉,营地里篝火堆堆,火光闪烁,米粥的香气已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夹杂着兄弟们的欢声笑语。 李四维和黄化并肩往村北口走去,那是去岳家岭方向。 “咔嚓……咔嚓……” 鞋底踩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声音清脆。 “老道,”李四维突然悠悠地开了口,“还记得太平村吗?” “记得!”黄化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吃了你的牛肉,你带着我们放了一把火,然后就有了今天的六十六团……我们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那里了!” “不,”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黯,“你没有说对。” 黄化脚步一顿,扭头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疑惑,“莫得哪里不对啊?” “你们吃了我的牛肉,”李四维也望向了黄化,神色肃然,“那把火也是我带着你们放的,但是,你们吃了牛肉大可以一走了之……至于那把火,莫得你们在根本烧不起来,莫得你孤身诱敌,那把火也烧不到小鬼子!” 说着,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黄化的肩膀,“所以,莫得你们,就不会有今天的六十六团!” “团长,”黄化一怔,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六十六团是我们所有人的六十六团!” “对!”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六十六团是我们所有人的六十六团,活着的,死去的,还有已经离开的……我把每一个死去的和已经离开了的兄弟都记在了册子上,记着他们在团里的点点滴滴……已经写了满满三大本册子。” 黄化听得一怔,却见李四维神色一肃,目光灼灼,“但是,我希望你的名字不要被我写在册子上……永远都不要!” “团长放心!”黄化神色一肃,“不会有那一天……我的命大得很!” “好!”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记住,没有你,六十六团走不到今天!而且,六十六团想要走得更远,就离不开你!” 黄化浑身一震,讷讷地望着李四维,“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老道,运城是小鬼子在晋南的大本营,凶险万分……此去,万万不可逞强!药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搞,绝不能为了搞一点药就搭上性命!” “团长,”黄化恍然,嘿嘿一笑,“莫操心这些!我办事,你就吧!” “成!”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早去早回!” “是!”黄化答应一声,脚步轻快地走了。 李四维望着黄化的身影没入夜色中,才转身往团部走去。 李四维命令既下,一场战斗随即在六十六团各部驻地打响。 整顿卫生,修葺营房、堡垒,储存柴禾、改进床铺……众兄弟忙得热火朝天。 李四维每日就在各部例行巡视,然后去山坡上开垦的几片菜地看看……食物也是六十六团生存之战的重要一环,只是,现在还没有提上日程。 菜地是补给连在山坡上开垦出来的,几片地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亩的样子,菜种也下得晚,虽然兄弟们浇得勤,但长势并不好。 虽然菜的长势并不好,但是,每次从医护排出来,李四维都喜欢去看看那一片片的绿色。 在这满目萧瑟的中条山里,那一片片的绿色就是希望,每每看来都能让李四维精神一振。 “李长官,”村里的仝泽辉正好背着柴禾从山坡上下来,看到李四维又在菜地边转悠,停下了脚步,满脸堆笑地夸赞着,“你们的菜务(种)得真好呢!” “呵呵,”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向仝泽辉走了过来,摸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兄弟们还指着这些菜过冬呢!” 仝泽辉也不是第一次抽李四维的烟了,熟练地把镰刀往腰带上一插,双手接过了香烟,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现在天凉了,莫光灌水,还要用些灰(草木灰)!”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掏出火柴“嗤啦”划燃,凑到了仝泽辉面前,“有一千多号兄弟烧饭烤火呢!灰多的是,我回头就让他们使上。” “保准有用!”跟李四维相处得久了,仝泽辉半点儿也不怵,打了个包票,又移开了话题,“我看刘连长他们进山割草去了……要干啥?” 李四维点燃烟抽了一口,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兄弟们编些草垫子……这天气凉了,不整厚点扛不住啊!” “是啊!”仝泽辉点了点头,“到了冬天,这山里冷得很,莫说你们南方来的人,就是俺们,要是不烧炕也扛不住呢!” 说着,仝泽辉眼神一亮,“要不,俺找人帮你们修炕吧?” “修炕?”李四维一愣,笑着摇了摇头,“今年赶不及了!一千多号人呢,等把炕修好,冬天都该过完了!” 说着,李四维心中一动,“村里要有闲着的老乡,你就让他们帮着编些草垫子,到时候,拿到我们团里来,工钱……用稻子跟你们抵!” “瞧你说的啥话?”仝泽辉一瞪眼,神色激动,全然望了眼前的人是个上校团长,“给你们编草垫子都要工钱,俺们成啥人了?” “呃……”李四维一滞,讪讪而笑,“那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啊!” “哪能算白忙活?”仝泽辉连忙摇头,满脸正色,“只要你们把小鬼子挡住了,俺们就没有白忙活!” “好!”李四维神色一肃,“那这样……你找人,到我们团里来帮忙,管饭!” “那咋行?”仝泽辉犹豫了一下,依旧摇头,“你们的粮也不多……” “就这样说定了!”李四维一摆手,“仝大哥,尽快安排,早一天把草垫子编好,兄弟们就能少挨一晚上冻呢!” “好!”仝泽辉连忙点头,“俺这就去找人!” 说着,仝泽辉匆匆地往山坡下去了。 论上阵杀敌,村里的老乡自然不如六十六团的将士们。 但是,论编草垫子,干些手工活儿,六十六团的将士们自然又赶不上村里的老乡。 正值农闲时节,仝泽辉回去招呼一声,村中四十多号男人全部涌进了六十六团,跟着工兵连忙碌了起来。 不两日,各部的厕所建好了,营房、堡垒修葺完毕,卫生整顿得干干净净,柴禾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草垫子也已编了上千张。 其间,补给也到了,被补给连喜滋滋地搬了回来,只是,药品依然还不见影踪。 十一月八日,农历九月二十七,立冬。 这天,太阳早早地便爬上了天空,难得地勤快了一次。 阳光普照,众兄弟干劲更大了。 李四维匆匆地吃过早饭,和郑三羊交代一声,便去各部驻地巡视起来,巡视完也不回团部,带着苗振华径直奔师部去了。 旭日高升,阳光普照,两骑沿着大道直奔陌南镇而去。 “团长,”苗振华精神抖擞,声音轻快,“药品肯定到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呢!” “也该到了!”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粮食都已经到了两天了……” “哒哒哒……”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见两骑迎面疾驰而来,蹄声如骤雨打芭蕉! “李团长,”两骑也看到了李四维,当先一人连忙收缰勒马,满脸喜色,“药品发下来了,主任让我们给你送来!” 当先一人正是师部后勤处的刘干事,随后一人是张干事。 李四维往马背上一望,果然就见两个大箱子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两侧,后面一骑也托了两大箱。 “刘干事、张干事,辛苦了!”李四维顿时眉开眼笑地望这两人,“有好多阿司匹林?” 在这个时代,阿司匹林就是治疗发烧、头疼的主要药物。 “这两箱都是阿司匹林,”刘干事连忙指了指马背上的箱子,又指了指张干事马背上的箱子,“那两箱是盘尼西林和磺胺,听说后面还有些奎宁和阿品托。” 盘尼西林即青霉素,和磺胺都是消炎、抗感染的药物。 奎宁是防治疟疾的主要药物,阿品脱则和吗啡一般具有麻醉作用。 “送来得正是时候呢!” 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调转马头,“走,马上送回去!” 团里还有几十号兄弟在等着阿司匹林治病呢! “李团长,”刘干事跟了上来,笑着解释,“本来这批药品前些天就该到了,可是,那个时候南边打得正凶,药品也只能紧着九战区先用了!” “应该的,”李四维连忙点头,“九战区的兄弟们在南边打出了中国军人的血性和威风,兄弟们都钦佩得很!” 长沙的大战从九月十四日一直打到了十月十四日,第九战区官兵重创日寇第十一军,又一次挫败了日寇速战速决的企图,用他们的英勇顽强告诉了日寇一个事实:中国军人,不可侮! “是啊!”刘干事一声长叹,满脸唏嘘,“兄弟们奋勇杀敌,不顾生死……才有了这场胜利,可是国力贫弱,却连药品的供应都保障不了,不知多少兄弟又要饱经伤痛的折磨了!” 闻言,李四维三人尽皆默然。 第三零六章不能怕 在中国,传统医学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早已形成了完备的医学体系,为中华民族的延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现代医学的起步却很晚。 当阿司匹林、盘尼西林、磺胺、奎宁、吗啡、阿品托等现代高效药物被大量用来在现代战争中救死扶伤之时,我国竟然连能生产这些药品的制药厂都屈指可数,药物的需求主要还得依赖进口。 随着上海、南京、武汉、广州等大城市的陷落,寥寥无几的制药厂也损失惨重,加之日寇对我国海上运输的全面封锁,进口的主要途径已然断绝,药品 成为了抗战军民最紧缺的物资之一。 部队缺医少药,伤病的将士境遇之悲惨……不忍言之! 但是,医护排的女兵却不得不直面这种惨状。 医护排的营地里飘荡着痛苦而压抑的呻吟声,小占缓缓地从中间的一间病房里走了出来,步履沉重,满脸疲惫,那呻吟声不断钻进耳中,好似一记记重锤敲在心上,将她敲入了阴霾密布的深渊。 发烧、头痛本来算不得大病,但无药可治却也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那痛苦而压抑的呻吟声听得人心中发酸。 病房外洒满了温暖的阳光,小占走到阳光下,仰起头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心中却依旧阴霾密布。 “排长,”小翠轻轻地跟了出来,眼眶泛红,声音颤抖,“药啥时才能拿回来?都断药两天了,再拖下去……真的要死人了啊!” 宁柔快要生产了,小占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代理排长。 “唉!”小占睁开眼,望向了营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先拿些热水给他们喝……我再去催催团长。” 说罢,小占整了整衣帽,大步流星地往营地大门走去。 “排长……”小翠轻轻地喊了一声。 小占脚步一顿,却听得身后最终只传来了一声轻叹,便又迈开了脚步,继续往营门口走去,步伐更加坚定了。 她知道小翠想说什么,但是……谁叫他是团长!兄弟们无药治病,不找他又该找谁? 望着小占的背影,小翠一声暗叹,艰难地转身,又往病房走去。 她见过那个男人在病房之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再逼,他也会垮掉吧! “哒哒哒……” 营门外,蹄声陡然响起。 他又来了! 小翠脚步一顿,连忙回头,却见李四维一行四骑已经在门口收缰勒马。 紧接着,小占惊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药来了……有药了,有药了……” 吼着,小占跌跌撞撞地往营门口冲了过去。 “快,”小翠心中一喜,笑容绽放,连忙冲病房里吼了起来,却带着哭腔,“姐妹们,药来了,快准备热水……” “真有药了吗?”惊喜的声音在病房里响了起来,一众医护兵匆匆地从一间间病房里冲了出来,一个个眼圈泛红地望向了营门口,却见李四维四人一人扛了一箱药匆匆地进来了。 小占满脸喜色地带着路,“快,先给今早送来的兄弟们喂……” 话音未落,一干医护兵纷纷忙碌了起来,营地里少不得一番鸡飞狗跳! 但是,鸡飞狗跳不也代表着蓬勃的生机! 发烧、头疼并不难治,病号吃了阿司匹林,那呻吟声顿时便低了许多。 一众医护兵忙出忙进,脸上也都泛起了笑容。 良久,小占走出了病房,笑意盈盈地望着李四维,“服了药,都睡下了……” 说着,她一瞪眼,眼圈又红了,“你再不送药来,俺都准备去团部跟你闹了……” “呃……”李四维一滞,讪讪而笑,“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整,斩钉截铁,“小占,你放心,今后,我们团长再也不会缺药了!” “真的吗?”小占的俏脸上涌起一丝惊喜,连忙望向了刘干事和张干事。 她知道,药肯定是这两个陌生人送过来的! 看到小占的目光,刘干事和张干事都是一怔,慌忙垂下了目光,神色羞愧。 顿时,一丝失望从小占心底涌起,李四维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小占,我说的是黄化……他已经回来了!” “哦,”小占精神一振,“黄连长带了好消息回来吗?”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把医护排招呼好,我先去弄药!” 说罢,李四维转身便走。 刘干事和张干事如蒙大赦,连忙跟了上来,都是满脸苦涩,“惭愧啊……”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都是一怔,默然无语。 出了营地,刘干事犹豫着问了一句,“李团长,你们真准备去鬼子那里搞药?”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准备干一买卖!” 李四维一行过来的时候,正好在村口碰到了黄化,虽然黄化当时说得不多,刘干事和张干事却也听明白了李四维想干啥。 张干事连忙劝阻,“小鬼子可不是善茬,要从他们手里抢药……太难了!” “是啊!”刘干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那是在用人命换药啊!” “不,”李四维猛一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神色肃然,“病死,是军人最窝囊的死法;战死,才是军人最光荣的死法!” 两人都是浑身一震,“可是……” 李四维一摆手,“兄弟们都说……情愿战死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兄弟病死!”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松,“搞药也不一定要硬抢嘛!” “对,”刘干事恍然,连忙点头,“小鬼子的地盘上不缺药,可以去买……以前就有人干过,只是能买到的不多。” 团里虽然莫啥钱,但是兄弟们用军饷凑一凑却也不少。 李四维也觉得,花点钱比拿命去换药要强,可是,团里的兄弟们显然不这么想! 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让会议室里也多了一丝温暖。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会议室,却见众将已然到齐,正在交头接耳,人人都面有喜色。 李四维径直走到主位坐定,目光落在了黄化身上,“老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黄化嘿嘿一笑,“我们此去,一直摸到了运城……也试过往小鬼子的据点和兵营里混,可是,那据点兵营戒备森严,根本无隙可乘。直等到前天上午,终于有一队小鬼子出了城,直奔西面去了,队伍里有五辆卡车,三十多个小鬼子……于是,我就跟着撵了一路,直撵到入夜,到了永济!” 说着,黄化眼神灼热起来,“狗日的,我跟进去看了,那车上有大米白面、烟酒罐头,还有药……一箱一箱的药!” 黄化说得轻巧,但李四维却明白其中有着怎样的凶险! 运城相距永济将近八十公里,在整个六十六团,也只有黄化才能跟得上小鬼子的车队,才能混得进去一探究竟,最终还能全身而退了! 黄化却是越说越兴奋,“途中有一段山路,正适合打伏击……团长,整吧!” 运城和永济地处运城盆地南部,背靠中条山,运城在东,是小鬼子在晋南的大本营,永济在西,是小鬼子进攻陕西的前哨据点,永运公路有一段的确处于中条山余脉的丘陵地带中。 听了黄化的话,众将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满脸期待,“团长,整吧!” 李四维却望着黄化,皱眉沉吟起来,“首先,小鬼子多久送一次补给?然后,伏击战要如何速战速决?最重要的一点,得手之后可有退路?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算整了也莫用!” 说罢,李四维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墙上挂着的军事地图前,拿出了铅笔,“老道,来,把你们摸到的据点都标出来,还有伏击点的具体位置。” “好!”黄化连忙起身走了过来,接过铅笔,在地图上圈了起来,边圈边解释着,“这个据点建在大路口,有个三层高的碉堡,下面还有个哨卡……这个据点建在山头上,有两座碉堡……这里是个镇子,鬼子要多些……” 黄化在地图上把摸到的据点一一标示出来,末了,黄化标出了选好的伏击点,“我后来专门去看了,这附近有个废弃的村子,还有几处房子没被烧完,可以过夜……我们只需要一小股部队渗透过去,潜伏在村里,专等小鬼子的送补给过来,得手之后直接往南撤,只要冲破小鬼子的据点,就可以直接冲进山里,就能安然撤回来了!” 说着,黄化又划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这才扭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团长,我觉得不难!” “是啊!”众将纷纷点点头附和,“只要一进山,小鬼子来了也是白搭!” 李四维凝视着地图,沉吟着,“伏击点距离我们的驻地差不多有八十里,伏击时间又不确定……” 众将纷纷安静下来,紧紧地盯着李四维。 李四维依然在盯着地图,沉吟着,“得手之后,要咋摆脱小鬼子的围追堵截?小鬼子有车有马,到时候很难按预定线路撤退啊!” “团长,”黄化急了,“交给我,我把兄弟们带过去,就一定给你活着带回来!” “团长,”富察莫尔根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接应的事交给俺吧!骑兵连成立这么久了,还没上过战场呢!” “团长,”石猛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打吧!兄弟们憋了快两个月了,都憋得病怏怏的了!” “对!”众将纷纷叫了起来,“打吧!再等,就算你想打,兄弟们都莫得劲打了!” 李四维浑身一震,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再这么拖下去,士气会被拖垮啊! “好!”李四维一咬牙,猛然转身,“整吧!” 说着,李四维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老道、大力,伏击的事交给你们!” “是!”黄化、孙大力轰然允诺。 李四维望着黄化和孙大力,神色肃然,“你们需要对少人枪?” 黄化略一思索,“两个排的兄弟、四挺歪把子……还有从鬼子手里缴的那个小炮。” “那个小炮”就是小鬼子的八九式掷弹筒了,黄化用过,明白它的好处! “团长,”黄化话音刚落,计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跟着一起去!” 论打炮,计逵自然是六十六团的第一号人物。 “这个倒好,”李四维还没说话,黄化便笑呵呵地望向了计逵,“我虽然也使得来那个小炮,却莫得你打得准!” “计逵,”李四维却摇了摇头,望向了计逵,“你找几个好炮手跟老道去,你的战场在这里!” 说着,李四维望向了富察莫尔根身上,“富察大哥,你率骑兵连去西面山里,负责接应!” “是!”富察莫尔根连忙领命。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将,“一营、三营加紧备战,当老道突围之时,就是我们进攻之时……必须把小鬼子的火力吸引过来!” “是!”众将轰然允诺,跃跃欲试,“咋的也要端掉小鬼子一两个据点……好搞些物资过冬呢!” “对!”李四维嘿嘿一笑,“不想靠稀粥、白菜过冬,那就把这一仗打好!” “要得!”众将轰然允诺,笑声四起,“哪个不想吃大米白面,哪个不想吃罐头炖菜汤?” 众将散去,李四维又望向了地图……进攻?哪里才是小鬼子的软肋? “四维,”郑三羊走了过来,有些担忧,“我们这么干……怕是不好向上面交待啊!” 闻言,李四维缓缓地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郑三羊,“你怕了?” 郑三羊一怔,却见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儿和若兰就快生了,我也怕……可是,我不能怕啊!” 说着,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从太平村开始,我就已经不能怕了!” 郑三羊心底一震,却见李四维又望向了地图,“三羊,主攻方向选在哪里比较好?” 郑三羊连忙望向了地图,“曲村太小,打下来也缴获不了多少物资……太臣又远了些,如果孤军冒进,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岳家岭往北五里多地就是曲村,也是小鬼子在“六六战役”后新建的据点之一,驻军不多,自然也莫得啥油水。 太臣倒是个大据点,却又太远,在石庙岭东北方向二十余里处。 李四维轻轻地皱了皱眉,“能不能跟友军一起干?” 郑三羊眼前一亮,“七三八团?我这就过去试试!” “我去吧!”李四维连忙打断了郑三羊,“你的腿……” “莫事,”郑三羊一摆手,转身就往门口去了,“你多陪陪宁医生她们。” 李四维抬了抬脚,最终又无力地收了回来。 宁柔和伍若兰快生了,可是,又要打仗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两个孩子呢! 龟儿的! 肯定看得到! 李四维一咬牙,使劲地摇了摇头,喃喃地骂了一句,“李大炮,你狗日的咋越来越怂了!” 李四维骂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却见卢铁生匆匆而来,“团长,军部要召开军事会议!” “军部?”李四维一愣,疑惑地望了卢铁生一眼,“军部要开个啥会?” 第三零七章行动提前 有道是:“风云莫测,世事无常。” 平陆,第九十六军军部会议室,全军团级以上干部齐聚,济济一堂,正襟危坐,满脸肃容,目光都望着台上。 台上,李军长肃然而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将,中气十足,“兄弟们,又到冬天了,山中最难熬的日子又来了……还是去年那句话,有熬不下去的兄弟就好好想想自己的家乡,想想三秦父老!” 说着,李军长神色一肃,“要是还有人想不通,做了临阵脱逃的软蛋,那就怪不得老子军法无情了!” “是!”众将轰然允诺,神色肃然。 “当然,”说着,李军长话锋一转,“有些兄弟今年才来到山中,可能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台下的角落里,李四维心中一凛……这些天,各部将士已经病倒了一大片,还不算严重?还真要死了人才算严重? 李四维还在纳闷,李军长的声音又继续响了起来,“有很多兄弟打起仗来都不要命,但是,面对苦寒和疾病的时候却胆怯了,想当逃兵了……有人说,他们只是不愿病死床榻,死得窝窝囊囊,其情可悯!” 李四维算是听明白了,最严重的事不是苦寒,也不是疾病,而是逃兵现象! “说这话的人都是糊涂蛋!”李军长的话又响了起来,“兄弟们,山中艰辛,可是,我们撑到了现在!我们靠什么撑到现在的?不就是看靠着胸中的一口气吗?” 兵无常勇,亦无常怯。有气则实,实则勇;无气则虚,虚则怯。 说着,李军长声音一厉,“所以,任何有损士气的行为都要坚决打压下去!” 损伤士气者,莫过于逃兵! 所谓兵败如山倒,哪怕出现一个逃兵,也可能将一支军队的士气败得干干净净! “是!”众将纷纷起身,轰然允诺,紧接着,齐声吟唱起来,“立马中条,长风起,渊渊代鼓。” 老子不会啊! 李四维听得一怔,连忙跟着和了起来,“怒皆裂,岛夷小丑,潢池耀武。锦绣江山被蹂践,炎黄胄裔遭荼苦。莫逡巡迈步赴沙场,保疆土。?” 和着,李四维顿觉一股悲愤之情自心底涌起,神色激昂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铿锵有力,“金瓯缺,只手补;新旧恨,从头数、挽狂澜作个中流砥柱。” 唱到此处,众将无一不是神色激昂,声音铿锵,有人甚至嘶声吼了起来,“剿绝天骄申正义,扫除僭逆清妖盅。跻升平,大汉运方隆,时当午!” 一曲唱罢,声震穹顶,余音袅绕! 众将士抬头挺胸,已然眼眶泛红,却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台上的李军长,轰然大叫,“有死无退!有死无退!有死无退……” “好!”孙军长一声大赞,环顾众将,神色激昂,“即日起,各部随时备战……这个冬天,老子们不用窝在战壕里挨冻了!” “是!”众将听得明白,顿时精神大振……这是有大行动了啊! 李四维也是精神大振,旋即又有些失落……军部有行动了,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要搁置了! “好!”李军长并未透露具体的计划,只是大手一挥,“都散了吧!” 李四维跟在人群里,缓缓往会议室外走去,心中却在思索着:李军长所指的行动是什么呢? 李四维脑中翻腾着前世的记忆……此时,第一次长沙会战已经结束,接下来是桂南会战……中条山应该莫得啥大战啊! 哦,不对! 李四维突然灵光一闪,一个模糊的记忆越入脑海――“冬季攻势”! 对了! 一定是冬季攻势了! 这可是国军自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全面反攻,反攻的号角响彻了华南、华中到华北的每一个战区。 想到此处,李四维心中一热,加快了步伐。 苗振华见到李四维满脸笑容地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啥事这么高兴?” 李四维嘿嘿一笑,“三羊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军部召开全军团以上军官大会,七三八团的郑团长自然也来了。 七三八团的防区与六十六团的防区毗邻,处在小鬼子太臣据点的正南面,因此,李四维才会想到联合七三八团去打小鬼子的太臣据点。 当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廖黑牛就在七三八团,而且已经升任副团长了。 连家沟,七三八团驻地,郑三羊匆匆而来,却被告知郑团长去军部开会了,暗自苦笑一声,就准备离开,却和从前线阵地返回来的廖黑牛迎头撞上。 兄弟见面,自然唏嘘不已。 “三羊,”招呼郑三羊去了自己的房间,廖黑牛倒了盅水递给了郑三羊,满脸笑意,“兄弟们都还好吧?” “唉!”郑三羊接过水盅,叹了口气,“小鬼子倒还没来过,可是,生病的兄弟却不少!” “哦,”廖黑牛的笑容也消失了,神色一黯,“我们团也病了不少……有两个没救回来!” “咋这么严重?”郑三羊一惊,六十六团也有不少兄弟生病,但病死的却一个都没有。 廖黑牛摇了摇头,声音苦涩,“莫得药,又吃不饱饭,再壮的汉子也拖得死啊!” 郑三羊稍一犹豫,压低了声音,“你们走的时候带了些稻子过来……” “哪里还有哦!”廖黑牛望着郑三羊苦笑不已,“我当了副团长,总不能只顾着自己的老兄弟吧?” “那倒也是!”郑三羊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紧紧地盯着廖黑牛,“黑牛,团长有个计划,想你们团出些力,要是成了,肯定有东西分!” 闻言,廖黑牛眼神一亮,“准备打太臣?” 李四维的作风,廖黑牛自然清楚不过! “嗯,”郑三羊连忙点头,“曲村太小,莫得油水……” “你算是来对了!”廖黑牛顿时精神抖擞,“老子们也正望着太臣流口水呢!” 郑三羊一愣,“郑团长也有这个打算?” “那是自然!”廖黑牛嘿嘿一笑,“太臣就是挂在我们面前的一块肥肉,哪个看了不眼馋?” “好!”郑三羊心中大定,把计划合盘托出,“特勤连摸到了小鬼子去永济的补给线,准备整一买卖,得手之后,团长会率主力攻打太臣……” 听完计划,廖黑牛哪里还会犹豫? 这边,廖黑牛连忙找来了张参谋,三人一拍即合。 另一边,李四维和同在军部开会的郑团长也商量妥当了。 回到师部的时候,李四维犹豫了一下,又找到了陈师长,把计划合盘托出。 第四集团军自三八年七月进驻中条山以来,从未休整过,并没有接受整编,依旧保留着旅长的编制,但是六十六团属于师部补充团,直接受陈师长管辖。 房间里灯火昏暗,陈师长听完李四维的汇报皱起了眉头,“李团长好大的胃口啊!” 李四维心中一紧,连忙赔笑,“师长,职下……” 陈师长一摆手,神色肃然,“身为带兵之人,有气魄当然是好事,当更要稳重。” “是!”李四维连忙点头,坦然地迎着陈师长的目光,“请师长放心,职下会小心行事!” 陈师长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作为一部主官,你完全有权执行计划!但是,绝不能影响到大局!” 大局自然就是李军长口中的大行动了。 “明白!”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允诺,末了嘿嘿一笑,“师长,兄弟们在会上唱的那是个啥歌?” 陈师长一怔,“你真没听过?” “没有啊!”李四维连忙摇头,“职下这才第一次参加军部会议呢!” “倒也是!”陈师长点了点头,“那是司令写的一首词……” 六六战役之后,第四集团军的英勇事迹受到了委员长的嘉奖,全国媒体争相报道,孙司令便在那时写下了这首《满江红·中条山抗战》。 其中,“铁柱子”的称号并非是出自孙司令之口,而是战后第一战区司令卫长官亲自到中条山为第四集团军送上的美誉。 “哦,”李四维恍然,“司令倒是好文采,听得职下热血沸腾!” “那就多学学,”陈师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黯然,“兄弟们在这里苦熬着,需要这样的激励啊!”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是!职下回去就教他们!” “好!”陈师长点了点头,“回去吧!” “是!”李四维连忙转身,出了师部,身后却突然响起了歌声,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子苍凉和悲怆: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啊—— 李四维脚步一僵。 这唱腔他听驻地的百姓唱过,是一首秦腔,叫做《金沙滩》。 陌南之战中,陈师长带着队伍杀了小鬼子三次回马枪,可是,在转进之中,新兵团的将士们却与主力失散,被小鬼子围困于许八坡上……弹尽援绝之下,新兵团的陕西冷娃们就唱着这几句秦腔从许八坡上投入了黄河之中! 誓死不做俘虏! 自那之后,这曲秦腔便在中条山中流传开来,一并流传开来的还有“冷娃投黄河”的悲壮故事。 原来,陈师长还没有放下啊! 李四维一声暗叹,摇了摇头,步履沉重地出了师部。 他也是带兵之人,自然明白陈师长心中的苦! 可是,放不下又能咋办? 这就是战争! 是战争就会有牺牲! 带着苗振华匆匆地赶回了团部,李四维即刻召集了众将,开会布置任务。 夜已深,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众将匆匆赶到。 李四维一扫众将,神情肃然,“最近,军部会有大行动,我们的计划……要么取消,要么提前!” 行动提前,而且要速战速决,这样才不会耽误“冬季攻势”! “哪能取消啊!”闻言,众将顿时便急了,“提前……俺们马上就行动!” “好!”李四维一点头,望向了黄化,神色肃然,“老道,你多带一个排上……此去无论成败,活着把兄弟们带回来!” 黄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肃然,“是!”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又望向了韦一刀,“一刀,这次的侦查任务就交给你了,带着特勤连四排的兄弟们去!有莫得问题?” 韦一刀一愣,连忙起身,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请团长放心,保准给你摸清楚了!” “平安、黑水,”李四维摆摆手示意韦一刀坐下,又望向了罗平安和刘黑水,“岳家岭和张裕村的防务就交给你们了!” “是!”两人连忙起身允诺,“团长,庙岭呢?我们也守得下来!” 李四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我们的主攻方向在太臣,距离庙岭不过十多里路,只要三营留下一个连在庙岭就够了!” 计议已定,众将纷纷散去,李四维也起身准备离去。 “团长,”郑三羊却叫住了李四维,神色犹豫,“这一次,你就不要去了……有郑团长在,出不了乱子!” “放心,”李四维抬头冲郑三羊微微一笑,“这一仗不难打!” 说罢,李四维转身出了团部会议室,缓缓地往小木屋走去。 木门虚掩,透出黄昏的灯光,屋里一片安静,两女好似睡了。 李四维轻轻地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返身把门掩上,轻手轻脚地往桌边走去。 突然,宁柔艰难地翻身坐了起来,幽幽地望着李四维,“啥时候走?” 李四维一愣,却见伍若兰也坐了起来,连忙走了过去,“黄化他们才刚走,我们至少还要等三五天呢!” 说着,李四维坐到了床边,温柔地将两女按了下去,“快睡下,熬夜可对娃不好呢!” “嗯,”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伍若兰却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回来,俺们咋睡得着嘛!” “傻丫头,”李四维轻轻地摸了摸伍若兰的脑袋,“现在知道了吧?做李大炮的女人不容易呢!” “俺早知道了!”伍若兰露出了笑容,透着甜蜜,“可是,俺喜欢呢!” 宁柔也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俏脸上慢慢地浮起了红晕。 “李大炮的命还真好呢!”李四维低头望着两女,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却尽是满足之色,“能遇到你们,也不枉我李大炮到这世上走一遭了!” “傻话!”宁柔嗔怪地白了李四维一眼,“以后不许说了!” “好,好……”李四维连连点头,“以后不说了!” 伍若兰却有些失望,“可是,俺喜欢听呢!” “噗嗤”,宁柔笑了。 李四维点点头,满脸宠溺,“以后,还跟你说。” 第三零八章劫补给 所谓“立冬晴,一冬凌”,三九年的立冬之日阳光明媚,如冬之后却是寒意凌然。 大冷的天,就连太阳也赖在云海里,迟迟不肯起来,天地间一片冷森森的阴暗。 李四维例行巡视完各部,已近正午,便信步回了团部,刚到大门口,就差点和步履匆匆的卢铁生撞了个满怀。 “团长,”卢铁生生生地刹住了脚步,抬头一望李四维,满脸喜色,“回来了,甘飞回来了……” 卢铁生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然大步流星地进了院门,直奔会议室而去,口中叫着,“甘飞,甘飞……” “团长,俺回来了!”甘飞匆匆地从会议室里钻了出来,迎向了李四维,脸上汗迹未干,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目光,“小鬼子的补给队一出运城,俺就往回赶……” 甘飞一直蹲守在运城西郊。 “好,”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甘飞的肩膀,扭头望向了卢铁生,“传令各部,立刻出发!按理,小鬼子的补给队也该到伏击点了!” 伏击点在永运公路上的寇家岭,距离运城八十余里,比运城到六十六团驻地只多了二十里路。 永运公路东起运城,西至永济,长一百六十余里。 运城是日寇在晋南的大本营。 永济地处运城盆地西南端,南依中条山,西濒黄河,北望吕梁,东连运城,扼风陵渡之门户,乃晋、秦、豫“黄河金三角”区域之要冲。 日寇为夺取风陵渡,抢占潼关,兵进西北,于三八年八月八日派出牛岛师团(第二十师团)一部三千余人从运城直扑永济。 第三十八军先头部队――独立第四十六旅奋起反抗,在永济与日寇浴血搏杀至八月十七日,又退至韩阳镇坚守半月,直至日寇三面合围才奉命撤退,虽然最终丢了永济和风陵渡,却也为第三十八军主力进驻中条山争取了时间。 永济和风陵渡陷落之时,第三十八军已经在中条山西段布置起了三百里防线,让日寇不敢渡河西进一步! 随后,第三十八军升格为第四集团军,所部扩编为三个军,牢牢地在中条山站稳了脚跟,日寇只得止步于永济一线。 至此,永济成为了日寇窥视西北的前哨据点,永运公路也就成了日寇驻永济部队的唯一一条补给线,沿途戒备之森严自不必说。 至六六战役借宿,日寇的防线又向南推进了许多,永运公路已然固若金汤。 至少,小鬼子是这样认为的! 永运公路中段从一片低矮的山岭中蜿蜒而过,其中最为险要的一段便在寇家岭下。 寇家岭高不过二三十米,只因此处公路蜿蜒曲折,加之公路的另一侧又是一片湖泊,地势狭窄,故而险要。 时近正午,薄雾尽散,太阳却依旧没有露头的迹象,时有寒风轻拂而来,吹动岭上的枯树荒草,一片萧瑟景象。 矮树枯草中,孙大力冒出头来,举起望远镜沿着山脚下的公路缓缓向东望去,一直望到了公路的尽头,失望之色渐渐在冻得青紫的脸上积聚,最终只得放下了望远镜,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怕是又要多挨一晚上了!” 山中虽有一个破败的村子栖身,可那残破的房屋根本抵挡不住冬夜的寒风。 “再等等吧!”一旁的黄化抬头望了望天色,“已经等了三天,应该快了!” “连长,”黑娃冻得嘴唇发紫,望着黄化苦笑不已,“俺们这好比是守株待兔呢!要不得哦!” 黄化扭头望了黑娃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不一样的!至少,我们晓得兔子这几天肯定会往这里撞!” “对头!”孙大力也望了黑娃一眼,笑骂着,“黑娃,你龟儿……” “来了!” 孙大力话音未落,一个惊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车来了!” 黄化精神一振,连忙往东面望去,就见一支车队沿着山脚下蜿蜒的公路缓缓地靠了过来。 孙大力也举起了望远镜,望着公路,一抹笑意爬上了嘴角,“五辆车,和你说的一样!” “好!”黄化心中大定,“兔子总算来了……” “嘟嘟嘟……” 碎石公路有些阴冷湿滑,五辆汽车缓缓驶来,车中不时地飘出叽哩哇啦的笑语声。 自六六战役之后,这条补给线便再未遭遇过袭击,一众小鬼子显然没有察觉到今天的寇家岭上已然多了一丝杀机。 岭上,特勤连的伏兵一字排开,两门速射炮布置在两端,两挺歪把子居中,三十多条各式长枪夹杂其间,速射炮已经准备就绪,枪已子弹上膛,一双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山脚下缓缓驶来的车队。 近了! 越来越近了! 五百米,三百米…… 众兄弟的心慢慢地提了起来。 炮手手中的榴弹炮已经贴在了炮筒口,端着枪的兄弟们也把手指轻轻地压在了扳机上。 “嘟嘟嘟……” 小鬼子的车队浑然不觉地闯进了伏击圈,继续往深处钻去。 黄化伏着身子,端着长枪,手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山脚下的车队,嘴唇紧抿。 “嘟嘟嘟……” 终于,最后一辆车也缓缓地钻进了伏击圈。 “砰!” 黄化陡然扣下了扳机! “砰砰……” 紧接着,两门速射炮响了起来,“嘘嘘……”,两枚炮弹划出美妙的弧度,砸向了车队,一头一尾。 “嘭嘭……轰轰……” 一头一尾两辆汽车几乎被同时击中:最前面的车被击中车头,火光翻腾;最后面的车被洞穿车厢,惨嚎声震天。 “砰砰……嘘嘘……嘭嘭……轰轰……” 紧接着,又是两枚炮弹砸了下去。 前面的车又被击中车厢,焰火四溅,一片狼藉;后面的车也被击中了车头,车身一震,侧翻在地。 “龟儿的,”孙大力满脸兴奋,“这玩意儿就是好用,可惜少了些!” 其实,六十六团缴获的速射炮并不少,只是榴弹炮少了些,所以此次行动只带了四门速射炮。 “哒哒哒……” 中间三辆车上的小鬼子也反应了过来,架在车头上的歪把子机枪调头便往山上狂扫,其他小鬼子纷纷跳下车来,就要寻找掩护、开始反击。 “哒哒哒……” “砰砰砰……” 岭上陡然枪声大作,兄弟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咻咻咻……” 一时间,子弹横飞,岭上断枝草屑四溅,山下怒骂声、惨嚎声四起……不到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弹雨纷飞,打得好不热闹。 “黄连长,”左侧的周边花又拿起了一枚炮弹,朝黄化大吼着,“俺们再打几炮,把小鬼子的机枪炸掉……” “砰……”黄化扣下了扳机,回头大吼,“再炸,啥都剩不了!” 用炮轰固然快捷,可是,把车都炸了,这一趟岂不白忙活了? “砰……” 黄化话音未落,黑娃扣下了扳机,“咻……”,子弹划破虚空,直扑中间那辆汽车,“嗤啦……”,划破了篷布的边缘,“噗……”,将车头上正端着歪把子机枪大展神威的小鬼子射得一个踉跄,往车厢里栽去。 “打得好!”孙大力大赞一声,“黑娃,再来一个!” 黑娃没有应声,只是轻轻地一移枪口,紧紧地瞄准了下一个目标――第四辆车上的机枪手。 枪是普通的三八大盖,没有瞄准镜,但在黑娃手中却似长了眼睛一般。 “砰……” 黑娃扣下了扳机。 “咻……噗……” 第四辆车上的歪把子机枪也哑了火。 “杀!” 孙大力精神大振,一声呐喊,端起长枪就往山坡下冲去,众兄弟纷纷跟上。 三十多条汉子犹如猛虎下山般冲向了残存的十来个小鬼子。 “哒哒哒……” 小鬼子的三挺歪把子全部哑了火,岭上的两挺歪把子依旧在怒吼,将残存的小鬼子死死地压制在了车身后面。 “八嘎八嘎……” 躲在第三辆汽车后的井泽准尉又惊又怒,却又无计可施。 “杀……杀啊……” 喊杀声越来越近,井泽准尉一咬牙,“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嘶吼着,“上刺刀!” “嗨……” 残存的几个小鬼子轰然,纷纷收起枪,开始装刺刀,神色决绝。 小鬼子咋不打枪了? 众兄弟听得小鬼子的枪声嘎然而止,都是一愣,旋即冲得更快了! 管他娘的,不打正好! “杀!” 孙大力一马当先冲到了第三辆车后,便见一个小鬼子端起刺刀就扑了上来,慌忙后退两步,猫到了车厢后,枪口一抬就瞄了过去。 “狗日的,小鬼子要拼刺刀!” 孙大力大吼一声,扣下了扳机。 “砰……” 紧随而至的小鬼子浑身一震,仰面便倒,一双睁得圆楞楞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瞪着孙大力。 一战一战地打下来,拼刺刀好似已经成了一种默契:当一方端起刺刀,另一方就会舍命相陪。 日寇是因为自诩勇武,国军却是因为子弹匮乏。 可是,特勤连的兄弟们却不会管这么多! 子弹没了,可以再搞! 命要是没了,啥都没了! “拼刺刀?” 众兄弟笑骂声四起,“老子又不是来比武的!” “砰……砰砰……” 紧接着,枪声便如炒豆子一般响起。 “八嘎……” 看到特勤连的兄弟们端着长枪就是一阵屠杀,井泽准尉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冲过来的冯振义就是一声怒骂。 “砰……” 冯振义也没跟他废话,直接一颗子弹招呼了过去。 “噗……” 三米不到的距离,子弹穿透左胸而出,顿时鲜血飙射。 “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井泽准尉仰面便倒,手中的佩刀“当啷”掉落,一双怒目死死地瞪着冯振义,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懦……夫……” “懦你娘!”冯振义冷冷地回了一句,把长枪往肩上一挎,俯身就捡起了井泽准尉的佩刀,反手就是一刀,直切井泽准尉的脖颈,“噗嗤……”,鲜血喷涌。 “快,”黄化已然跳上了中间那辆汽车,大吼着,“先找药!” “连长,好多罐头……” 话音未落,第四辆汽车上便响起了惊喜的叫声。 孙大力连忙冲了过去,“只要武器和药!” “可惜了……”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要是二排和三排的兄弟还在就好了……” 一时间,惋惜声四起。 “找到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第二辆汽车上响了起来,“有十多箱药呢!” “快,”黄化连忙跳下了车厢,奔了过去,“先把药搬完,两人一箱,千万不要弄坏了!” “其他的东西呢?”冯振义也跟了过去,“总不能给小鬼子留着吧?” “留个锤子!”孙大力也跟了上来,“把车里的汽油放出来,全烧了!” “对!”黄化连忙点头,“烧了,烧旺些,好给先武和德山报个信……” “可惜了!”冯振义满脸不舍,“这么响的炮声,他们早听到了!连长,要不,俺们多少搬一些吧?” “是啊!”众兄弟也眼巴巴地望向了黄化,“多少搬一点吧!俺们搬得动……” “执行命令!”黄化一摆手,神色坚决,“振义,你带着兄弟们一路向南走,不要回头!” “是!”冯振义不敢犹豫,连忙走到车厢后,朝车上的兄弟一伸手,“先给老子一箱药……” “大力,”黄化又望向了孙大力,“你带人断后,我先去和先武、德山他们汇合!” “好!”孙大力连忙点头,“春山、牛娃,放火去!” 小鬼子的追击队伍一时半会儿根本过不来,断后,无外乎就是放把火! “好嘞!”杨春山和赵大牛答应一声,各奔一辆汽车去了。 放火可是六十六团将士们的拿手好戏! 黄化下完命令,带着黑娃匆匆地朝窦家岭上去了。 不多时,冯振义也带着兄弟们扛着药品往岭上去了,只是,不少兄弟肩上都多了件带血的军大衣,那是从死去的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 初冬中条欲飘雪,可怜将士衣正单! 遇到这样的军大衣,兄弟们哪里舍得! 不多时,战场之上便只剩下了几堆熊熊大火,翻腾的青烟袅袅而上,直冲云霄。 “走了!”廖黑牛望着冲天而起的青烟,一挥手,转身往岭上走去,嘿嘿一笑,“这么大的烟,小鬼子咋的也该看到了!” “那是当然!”杨春山快步跟了上来,笑呵呵地附和着,“就怕小鬼子莫胆出来!” “不能吧?”赵大牛也跟了上来,摇着大脑袋,“小鬼子可不怕事!” 他们口中的小鬼子指的便是罗田村据点里的小鬼子了。 罗田村在寇家岭东南五六里处,地处险要,三层高的碉楼紧邻大路而建,外面拉着铁丝网,设了两道哨卡,驻扎着十多个小鬼子和三十来号伪军,是特勤连撤退时的必经之路。 来的时候,特勤连趁夜摸了过来;回去的时候,却不能等到天黑了再摸过去。 于是,黄化把二排三排埋伏在了据点西北两三里处的大道边,希望小鬼子能被窦家岭的动静吸引过来,好来个引蛇出洞。 可是,据点里的小鬼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难道,据点里的小鬼子真如杨春山所说――莫胆出来? 第三零九章陷太臣 小鬼子固然可恨,但其勇武之风却不容否认,正如德国密使观察团在诺门坎战役中考察之后得出的结论那般,“他们简直是中世纪的骑士,是一群拿着步枪的愚蠢莽夫……” 骑士、莽夫,岂不勇乎? 此时,驻扎在运城的是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和第三十五师团一样属于丙等警备师团,兵员素质虽已不可与侵华初期的精锐同日而语,却也训练有素。 当寇家岭上的炮声响起之时,罗田村据点里的小鬼子便已警觉,立刻加强了戒备,并密切关注着寇家岭方向的动静。 紧接着,寇家岭方向传来了枪声,据点里的最高长官鹫津准尉立刻拨通了上司土桥大尉的电话,将情况汇报了上去,得了个“加强戒备、派人探查”的命令。 于是,鹫津准尉立刻组织人马去寇家岭方向探查,可是,队伍还没集结完毕,寇家岭方向的枪声就突然消失了,然后,寇家岭方向隐约升起了冲天的烟柱…… 见状,本就拖拖拉拉的伪军就更拖拉了! 一群连为自己的祖国都舍不得拼命的人,你还能指望他们真能为皇军尽忠? 据点里只有大约一个班的小鬼子,伪军却有三十多个,所以,任鹫津准尉如何喝骂,伪军只是赔笑,动作却丝毫快不起来。 据点里,“八嘎八嘎”的怒骂声不绝于耳。 伏击点,特勤连的兄弟们也是焦急不已。 “狗日的!”方德山望着据点方向忿忿地骂了一句,一咬牙,“先武,强攻吧!连长他们已经得了手,我们这里也不能再拖了!” “好!”高先武一咬牙,“只能……” “陈幺娃回来了,”就在此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闻言,高先武和方德山连忙往大道上望去,就见陈幺娃从大道上狂奔而来,直冲到山上,满脸喜色,“来……来了……” “他娘的!”高先武松了口气,“总算来了!” 靠着两门速射炮去打小鬼子的据点……悬! 方德山也是精神一振,“来了多少人?” “离得太远了!”陈幺娃缓过了气,略一沉吟,“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 “好!”高先武一点头,望向了杜猴子,“老杜,就看你的了!” 杜猴子作日寇陆军上等兵装扮,闻言,嘿嘿一笑,“排长,你就放心吧!咱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对啊!”猴子身旁,三个同样作小鬼子装扮的兄弟笑嘻嘻地附和着,“倒是你们,莫要把枪打得太准了!” “龟儿的,”高先武笑骂一声,“老子们也不是头一次干这事!” 这样的事,六十六团在野店集干过,在滕城郊外干过,在飞鹰堡外也干过……轻车熟路! “好!”杜猴子一摆手,当先起身,“走了!” “走了!”三个兄弟纷纷起身,紧随杜猴子,沿着山坡往据点方向摸了过去。 “小心……”高先武张了张嘴,那声音却犹如蚊蝇。 “龟儿的!”方德山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小鬼子再多些就好了!” 高先武默然。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自然明白其中的凶险! 浑水摸鱼,乱中取胜……规模越大,战局越乱,成功的几率反而能大些。 罗田村只是小鬼子布置在永运公路以南的二线据点,驻军自然不多。 当然,太臣据点的小鬼子要比罗田村多得多。 太臣本是陆平县城北郊的一个大镇,六六战役之后,小鬼子占据了这里,并设立了据点,属于永运公路以南的一线据点。 这里也是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大城大队的本部所在地,驻扎着两个中队的兵力,由大城少佐亲自坐镇。 沿平陆、陌南一线的四州山、东坪头、蚕坊村、曲村、银长村等据点都是大城大队的防区,其中又以曲村据点最为紧要。 东坪头在太臣正南三里处,算是太臣的外围据点,向西依次是蚕坊村、曲村、银长村,而曲村后面便有直通盐池的大道,盐池又是第三十七师团在运城以南的重要补给点之一。 当然,曲村通往盐池的大道上还有两处据点,但都是二线据点,有如罗田村的据点一般,遇到大军,也只能起个示警的作用。 曲家村属于一线据点,村南的山头上工事堡垒一应俱全,驻扎着一个中队,中队长矶田大尉久历战阵,治军严整,防御布置得也颇有章法。 时当正午,矶田大尉信步回了指挥所,正准备享用午餐,桌上的电话却先响了起来,“叮铃铃……” 矶田大尉连忙抓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了大城少佐的声音,带着一丝肃然,“矶田君,罗田村据点和小岭据点相继遭到攻击,你部当严加戒备!” “嗨!”矶田大尉连忙点头,疑惑地问了句,“少佐阁下,按照常理,支那人不应该选择小岭、罗田作为突破口……” “应该是为了给养!”大城少佐打断了矶田大尉,“运送至永济的给养在罗田附近被劫了!” “嗨!”矶田大尉了然,忿忿地骂了一句,“可恶的支那人……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唔,”大城少佐明显愣了一下,讥诮地说了一句,“马上就要入冬了,支那人不抢些物资,应该会死不少人!” 说着,大城少佐的话语中多了一丝笑意,“支那人有句俗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矶田君,你可不要被饥饿的鸟儿啄了眼呐!” “少佐请放心!”矶田大佐神色一肃,声音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轻蔑,“职部将士枪法如神,鸟儿只要敢来,保准有来无回……”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 矶田大尉话音未落,便听得外面炮声陡起。 “矶田君,”电话那头,大城少佐声音一沉,“怎么回事?” “少佐,”矶田大尉顿时满脸通红,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恼,“职下这就去把那瞎了眼的鸟儿打……” “矶田君!”大城少佐连忙打断了矶田大尉,声音肃然,“敌人有炮……” “嗨!”矶田大尉神色一肃,“应该是大口径炮,职下会小心应对……” 以小鬼子搜集情报的能力,早已摸清了第四集团军的底细。在他们看来,第四集团军不过是一支杂牌部队,一个师都找不出几门炮来,此时,外面却响起了炮声,显然,来者不善。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 矶田大尉话音未落,外面的炮声再次响起。 “坚守待援!”大城少佐撂下一句,连忙挂断了电话。 矶田大尉一怔,也放下了电话,转身抓起佩刀,匆匆地往门外去了,步伐铿锵,杀气腾腾。 “哒哒哒……” “砰砰砰……” 震天般的枪声响起,炮声已经完全消散了。 倒不是计逵不想打,只是炮弹匮乏。为了营造大军围攻的气氛,计逵把连里的全部家当都带过来了,可是,只打了两轮,便打掉了一半的炮弹,只得无奈地停了下来。 一旁的卢全友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正在冲锋的部队,嘴唇紧抿。 “砰砰砰……” 冲锋队由赵德柱亲自带领,百十号兄弟端着长枪,分三路从山坡上冲下,目标直指对面山头上的鬼子阵地。 “咻咻咻……” 子弹从小鬼子的阵地上倾泻而下,在山谷中乱溅,“噗噗噗……”,烟尘飞扬。 三百米,两百米…… 惨叫声不时在谷间响起。 “这个赵德柱!”卢全友握着望远镜的手轻轻颤抖起来,脸色阴沉,“咋还不撤?” “卢营长,”计逵一咬牙,“让兄弟们再打两炮?” “不行!”卢全友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坚决,“炮弹打完了,这戏便演不下去了……以大局为重!” “可是……”计逵满脸犹豫,“赵指导万一冲上去了……” “回来了!”计逵话音未落,卢全友便是精神一振,放下了望远镜,“龟儿的,终于晓得撤了……” 山谷中,赵德柱带着兄弟们冲出了烟尘,拖着受伤的兄弟撒腿就往回跑。 看到赵德柱一行退了,刚刚赶到阵前的矶田大尉也是心中一松,举起望远镜往对面山头望去,杀气腾腾,“及川君,集中所有炮火,找出敌人的炮兵阵地,打掉!” “嗨!”及川中尉一脸的烟尘,神色肃然地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丙等警备师团的火力自然没法和甲等师团相比,矶田中队不过配备了六门掷弹筒,要打掉计逵的迫击炮谈何容易? 当然,两座山头相距不过三五百米,掷弹筒运用得精妙说不定也能打掉迫击炮。 只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炮兵指挥官,计逵岂会给小鬼子机会? 一营阵地上,计逵见赵德柱率部撤了回来,连忙一望卢全友,“我去准备下一轮炮击!” “好!”卢全友连忙点头,望向了一旁的孙浩生,“浩生,下一轮,你带着三连冲!” “是!”孙浩生连忙允诺。 “浩生,”卢全友连忙补了一句,神色肃然,“看准时机,要注意伤亡!” “明白!”孙浩生重重地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望着孙浩生的背影,卢全友轻轻地叹了口气,连忙猫着身子跑向了撤上山来的赵德柱。 赵德柱率部匆匆回了阵地,众将士连忙接住伤兵,将他们往后山抬去,那里有随军的医护兵。 “狗……狗日的!”赵德柱一屁股跌坐在了隐蔽处,喘息着骂了一句。 “德柱,”卢全友靠了过来,神色肃然地盯着赵德柱,“你咋还真往上冲?” 赵德柱望着卢全友,脸色阴沉,“你以为老子愿意?如果不演像些,小鬼子能信?” “呃……”卢全友一滞,语气软了下来,“你先歇着,让浩生上……” 冲锋不能停! 围点打援的关键是要让被围住的那个点看上去岌岌可危! 在大城少佐看来,敌人动用了大口径火炮,曲村的据点已然岌岌可危了! 而一营对曲村的攻势连续不断,矶田大尉也已陷入苦战,哪里还敢去报平安? 于是,大城少佐一声令下,雨宫步兵中队匆匆地开出了太臣据点,直奔曲村方向而来。 太臣西面两里处,通往蚕坊村据点的大道从不长的山谷间蜿蜒而过,两边的山坡上草木萋萋,一片静谧。 雨宫大尉率部赶来,一头便扎进了谷中。 “啪嗒啪嗒……” 队伍鱼贯而入,步履匆匆,杀气腾腾。 “快快快……” 军官们的催促声不绝于耳。 救人如救火! “啪嗒啪嗒……” 不多时,最前面的小鬼子已然能望见谷口了,最后面的小鬼子才刚刚钻进谷中。 “咻咻咻……” 就在此时,破空声陡然响起,手榴弹从两旁的山坡上飞出,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队伍。 有机警的小鬼子循声望去,顿时惊得肝胆俱裂,“手榴弹……” “哒哒哒……” “砰砰砰……” 紧接着,山坡上枪声大作,瞬间便将那惊叫声完全淹没。 “咻咻咻……” 子弹如飞蝗般直扑小鬼子的队伍,带起一蓬篷血雨。 “嘭嘭嘭……” 与此同时,手榴弹炸响,硝烟翻腾,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惨嚎声四起。 “哒哒哒……” 机枪还在怒吼,子弹倾泻而下。 “杀啊……” 郑团长一声呐喊,率部从左边的山坡上冲杀而下,“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杀啊……” 廖黑牛率部从右边的山坡冲杀而下,“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东面谷口,李四维和石猛率部从小鬼子的后队向前掩杀。 韦一刀带着三十多号兄弟熟练地从小鬼子的尸体上扒下了衣衫换上,又从尸体上沾了血污往脸上抹去,然后端起长枪冲出了谷口,往太臣方向亡命狂奔。 “哒哒哒……” “砰砰砰……” “杀!杀!杀啊……” 谷中,三路伏兵已经汇合,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郑兄,”李四维一望郑团长,精神抖擞,“留下一个营打扫战场,其他人马上去太臣!” 一场伏击战完美落幕,但那动静早已惊到了太臣据点里的小鬼子。 太臣镇上,大城大队本部指挥所里。 侍从官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少佐,搜索队已经出发,桑原君正在巩固镇上的防御。” “嗯,”大城少佐随口应了一声,眉头紧皱,犹豫着抓起了电话,拨通了联队本部的电话,“你好,我找大佐阁下。” “讲!”电话那头响起了联队本部参谋官黑田中佐的声音。 “中佐阁下,”大城少佐连忙汇报,“我部遭到大股敌军攻击,请求支援……” “大城君!”黑田中佐冷冷地打断了大城少佐,“根据情报,支那部队近日并无异动!” “呃……”大城少佐一滞,连忙解释,“中佐阁下……” “啪……啪啪啪……” 大城少佐刚刚开口,外面的枪声便如骤雨打新荷般响了起来,顿时一惊,满心苦涩。 这一下,不用再解释了! “大城君,坚守待援!”黑石中佐撂下一句,匆匆地挂了电话。 “坚守待援?”大城少佐一怔,这话好熟悉! 第三一零章突如其来的雪 惨惨天欲雪,云低垂,寒风猎猎。 太臣镇上却是枪炮声轰隆,杀声震天,惨嚎声四起。 “砰砰砰……” “啊啊啊……” 韦一刀一行已然冲进了镇口的防御工事里,和工事里的小鬼子杀成了一团。 “八嘎八嘎……” 小鬼子怒骂不已,却是被自己接应回来的“溃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经典战术之所以经典,便是因为它屡试不爽,比如围点打援,又比如混水摸鱼…… “杀啊……” “杀啊……” 李四维和郑团长带着主力冲杀而来,举枪便打,“砰砰砰……”,挥刀便砍,“呯呯嘭嘭……咔嚓咔嚓……” 三个营,将士们又是士气高涨,顿时便冲破了小鬼子的防御,韦一刀率部继续往镇中冲去,直奔大城大队的指挥所而去。 指挥所在镇中一座宅中,深墙大院,大门上挂着一副牌子“运城驻太臣镇警备司令部”。 韦一刀一看那牌子,一马当先地冲向了大门。 “八嘎……” 正在此时,大城少佐亲率本部人马冲了出来,一见韦一刀这伙“溃兵”顿时勃然大怒,一声厉喝,就冲了过来,手中的佩刀寒光一闪,高高地扬了起,“后退者,死……” “砰……” 话音未落,韦一刀已然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众兄弟哪里还会犹豫,纷纷抬枪便打。 “啊……” 大城少佐一声惨嚎,胸前鲜血飙射,仰面便倒,一双睁得圆楞楞的大眼里满是惊愕,却又被紧随而至的子弹击中,“噗通”一声跌落尘埃,再无声息。 “噗噗噗……” “啊啊啊……” 紧随大城少佐冲过来的小鬼子也被撂倒一片,有人神色茫然,有人满脸愕然。 他们怎么会开枪? 他们怎么敢开枪? “他们是支那人!” 也有反应敏锐的小鬼子慌忙撤回了院子里,拼命反击,“砰砰砰……” “杀!” 韦一刀一声呐喊,猫着身子就冲到了墙根下,端起长枪冲向了院门。 “杀……” 众兄弟纷纷冲院墙,有人跟在韦一刀身后冲向了大门,有人直接翻身上了墙。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子弹纷飞,烟尘共鲜血齐飞。 听得外面的动静,留守指挥部的矢野中尉顿时心中一沉,慌忙从桌上拿起一叠文件,摸出了火机,就点了起来。 一旁的三个通信兵慌忙关了电台,就开始拆了起来,却听矢野中尉一声怒吼,“砸了!” “砰砰砰……” 矢野中尉话音刚落,枪声便已到了门外。 通信兵不敢犹豫,纷纷抱起桌上的物件就往地上摔,“嘭嘭嘭……” “杀!” 门外一声怒吼,韦一刀当先蹿了进来,举枪便打,“砰……” “啊……” 一个通信兵软软地倒了下去,其他两个通信兵不管不顾,还在继续摔东西,矢野中尉将手中的文件丢进火盆里,又伸手去桌上拿文件。 “砰……” 韦一刀的枪再次响起,“咻……噗……”,子弹正中矢野中尉后心! “砰砰砰……” 随后冲进来的兄弟们短枪就射,一阵乱枪将两个通信兵射杀当场。 “狗日的,”韦一刀一屁股跌坐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有……有莫得……受伤的?” 众兄弟纷纷跌坐在地,开始汇报。 “麻……子伤了腿……” “有富伤……伤了胳膊……” …… “狗日的,”韦一刀缓了口气,连忙爬了起来,“快找找,不能白忙活!” “好嘞!”众兄弟顿时精神一振,纷纷爬了起来,四散而去。 指挥部已经被端掉,外面残余的小鬼子还在负隅顽抗。 可是,困兽之斗岂能久乎? 镇口,李四维把长枪往肩上一挎,举目四顾,“赵普,马上传令一营,让他们撤退!” “是!”赵普是随军的通信兵,连忙领命,匆匆地策马而去。 “李兄弟,”郑团长提着盒子炮大步而来,眉宇间洋溢着喜气,“痛快,这他娘的痛快……老子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 “郑兄,”李四维一脸肃然,“小鬼子有汽车,援兵很快就能赶过来,必须尽快找到物资!” “放心,”郑团长嘿嘿一笑,“我们团的辎重部队马上就到,保准搬得干干净净!” “好!”李四维一点头,“先去镇北布置防御……” “哒哒哒……” 李四维话音未落,两匹快马便从镇外大道上冲了过来,马上的兄弟大吼着,“师长有令,师长有令……” 李四维和郑团长都是一怔,慌忙迎了过去。 “师长有令,”两骑大吼着冲了过来,一望李四维和郑团长,连忙收缰勒马,为首一骑正是师部殷参谋,“李团长,师长有令:预备团当全力攻击太臣……” “殷参谋,”李四维连忙打断了殷参谋,“太臣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 “打下来了?”殷参谋一怔,满脸喜色,“好,即刻赶赴曲村!” “是!”李四维连忙领命,末了问了句,“殷参谋,我军有大行动了?” “对!”殷参谋精神抖擞,“师长把你的计划上报司令部,司令部决定以此为契机,提前发动攻势,以曲村、太臣、中吴为突破点,直取运城!我师主力已经向曲村发动了全力攻击……你部立刻增援曲村!” “是!”李四维神色一肃,轰然领命。 “哒哒哒……” 交待完命令,殷参谋带着卫兵匆匆而去。 “李兄弟,”郑团长也是满脸兴奋,“你先过去,缴获的物资我让人给送到你们团去!”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深深地望了郑团长一眼,“郑兄,多保重!” “放心!”郑团长哈哈一笑,“我还想和你们再合伙干一票呢!” “会有机会!”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大步而去。 当李四维率部赶到曲村,曲村的战斗早已结束。 卢全友率部留守,见李四率部赶到,连忙带着几个将领迎了上来,“团长,师长已经带着主力北上盐池……让我们团坚守曲村,为大军守住退路。” 曲村据点虽然被攻陷,但西面的银长村据点和东面的蚕坊村据点可都还在小鬼子手里。 “哦,那就把大军的退路守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抬头望了望天色,但见彤云压顶,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透骨凉。 “下雪了……” 一个声音在战壕里响了起来,“这是要下雪了!” “下雪了吗?”李四维伸出手掌,果然,那“雨丝”飘落在手掌心中,却是如针尖般大小的雪粒,只得叹了口气,“真是雪啊!” “狗日的,”石猛闻言,忿忿地骂了句,“日子没选好!” “是啊!”众将也是叹息不已,“雪一下起来,盐池就不好打了!” 命运之神是个喜欢恶作剧的老头,习惯性地就会把人们最担忧的事变成现实。 飘飘洒洒的雪粒很快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而下。 很快,据点里烧起了堆堆篝火,将士们围在火堆旁,闻着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粥香,笑语声四起。 指挥所里,众将围坐在火堆旁,李四维在默默地抽着烟,卢全友等人在小声地聊着天,却都显得心不在焉。 “团长,”王六根突然扭头望向了李四维,“师长他们会不会回来?” 李四维一怔,取下了嘴里的烟,轻轻地摇了摇头,“难说……小鬼子吃了这次亏,以后怕是再也莫得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盐池布有重兵,一旦攻不下来,再想退就不容易了……” 众将默然。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苗振华匆匆地走了进来,“师长他们回来了,前部已经到了黄泥沟。” “哦,”李四维松了口气,“退了也好!” “啪嗒啪嗒……” 话音刚落,脚步声再次在门口响起,进来的却是风尘仆仆的扈大宝。 李四维一愣,“大宝,你咋来了?团部……” 扈大宝是通信排的一班长,并没有随军参战。 “团长,”扈大宝连忙打断了李四维,“你快回去吧!宁医生她……生了!” “生了?”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喜,“嘿嘿,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众将也纷纷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扈大宝。 扈大宝慌忙摇头,满脸焦急,“还没生下来……接生婆说,情况不好,让团长快回去!” 李四维笑容一僵,死死地盯着扈大宝,“不好?咋会不好?” 扈大宝被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着,“生了好久都没生下来,俺走的时候听到……听到宁医生的嗓子都叫哑了!” 李四维如遭雷击,身形一晃! 卢全友连忙扶住了李四维,“团长,莫事的,莫事的……宁医生一定不会有事!” “全友说得对!”石猛连忙附和,“团长,你快回去,这里有我们看着……” “对,”众将纷纷催促,“团长,你快回去……” 这年头,生孩子可是件高风险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对,老子要回去看看!”李四维连忙打起精神,一扫众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是!”众将连忙允诺,却见李四维已然匆匆地往门口去了。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石猛使劲地拳砸在大腿上,“狗日的,咋会出事呢?” 众将也是满脸忧色,“龟儿的,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团部驻地大雪纷飞,寒风灌进山坳里,“嘘嘘”地嘶鸣着。 “啊……啊……呃啊……” 团部大院里,宁柔的惨叫声疲惫而沙哑,夹杂在风雪之中,却似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众将士们的心上。 郑三羊和卢铁生木然地站在小木屋外,任飞扬的雪花拍打着头脸,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扇虚掩的木门,满眼的期盼之色。 木屋里透出一束束昏黄的火光,还有伍若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柔儿姐姐,再使点儿劲……你再使点劲儿啊……” “宁医生,你莫睡啊,千万莫睡啊!再加把劲,娃娃就要出来了,就要出来了……” 从村里找来的接生婆也带着哭腔了……这可是团长的老婆,要真出了事,自己还能落个好? “啊……呃啊……” 可是,宁柔的叫声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透着深深地疲惫。 “呜,你不能睡啊!呜呜……柔儿姐姐,呜呜呜……你千万不能睡啊……哇……呜呜呜……” 屋里,伍若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屋外,郑三羊等人听得心底一沉。 完了! 完了! “狗日的,”卢铁生红着眼骂了一句,眼泪却已滑落,“一个个龟儿子,都不晓得在干啥子……八个人出去半天,连个接生婆都找不回来……” 这里毕竟是个小村子,村中的接生婆折腾了半天没把娃接下来,郑三羊和卢铁生只得派人去镇上再找个手艺好的,却不想去了半天还不回来。 “呼哧”,郑三羊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团长……再不回来就……就赶不及了……” “吱呀……” 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伍若兰腆着个大肚子,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朦胧地望着郑三羊和卢铁生,“四维还没回来吗?” 两人艰难地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快去找啊!”一见两人摇头,伍若兰的泪水唰唰地就往下流,“快去找啊!柔儿姐姐……柔儿姐姐就……就想见见他啊……就想见见他啊……” 郑三羊连忙安抚,“你莫急,你莫急……团长就在曲村,我们已经派了两拨人过去喊了……” “那他咋还不回来啊?”伍若兰胡乱地抹着眼泪,哭得就像个慌乱的孩子,“他咋还不回来?柔儿姐姐都这样了他还不回来……” 郑三羊撇过头,偷偷地擦着眼泪。 “我再去找!”卢铁生一抹眼泪,扭头就往门口走去。 “哒哒哒……” 就在这时,村中陡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直奔团部大院而来。 “是团长,肯定是团长……”卢铁生一怔,连忙加快了脚步,踉踉跄跄地冲向了院门。 伍若兰也是精神一振,“吱呀”拉开木门,就要出来。 外面可下着雪! 郑三羊吓了一跳,连忙劝阻,“团长马上就来,你快去跟宁医生说一声!” “呃……对,对!”伍若兰慌乱地点了点头,调头就往屋里跑去了,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柔儿姐姐,四维回来了……你再等等……他都到大门口了啊……” 第三一一章那声啼哭,风雪俱寂 小木屋里,黄昏的油灯被木板缝隙里透进的寒风拽着翩翩起舞,而伴奏便是宁柔那疲惫而沙哑的嘶吼,“啊……呃……啊……” “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床尾,年过半百的接生婆声音颤抖,抬起头来,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已然泪迹斑斑,“加把劲……再加把劲儿……” “柔儿姐姐,柔儿姐姐……” 伍若兰腆着大肚子踉踉跄跄地跑向了床边,好似溺水的人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俯下身子,紧紧地抓住了宁柔的小手,“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你莫睡啊,他都到大门口了……” “啊……呃……啊……” 宁柔双眸半闭,再无半点神采,豆大的汗水从俏脸上渗出,如荷叶上的露珠般滚动着,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牙关紧咬,嘶吼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听上去却比先前多了一丝力气,“啊……呃……啊……” “柔儿姐姐,”伍若兰听出来了,连忙抓起一旁的湿毛巾为宁柔擦着汗,声音急促起来,“柔儿姐姐,加把劲啊!加把劲啊……四维回来了,四维回来了,都到大门口了……” “吱呀……” 房门被猛然推开,“啪嗒啪嗒……”,杂乱的脚步声直奔床前而来。 伍若兰慌忙回头一看,进来的却是三个形色匆匆的半百妇人。 “咋样了?”一个妇人直奔床尾,就掀起了薄被,神色凝重。 “顾大嫂,”原来那接生婆一看来人,慌忙让了开去,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头……都还没出来……” “腿要再打开些!”另一个妇人连忙去掰宁柔的腿,随口问着,“多久了……” “哗啦……”最后一个妇人一把夺过伍若兰手中的毛巾,在水盆里拧了一把,皱起了眉头,“水都凉了……你们在干啥?” 原来的接生婆满脸羞愧,“俺这就去打热水,这就去打热水……” 说着,连忙端起水盆就往门口去了。 团里刚打完仗,伤兵陆续被送回来,医护排根本忙不过来,自然也抽不出人手过来帮忙,伍若兰也是个快要生产的孕妇,哪能帮上啥忙? 顾大嫂三人明显比原来那个接生婆要高明,合力调整了宁柔的睡姿,开始忙碌起来。 宁柔换了个姿势,好似舒服了些,轻轻地睁开了眼,扭头望着伍若兰,眼神灰暗,声若蚊蝇,“他……回来……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伍若兰紧紧地握着宁柔的手,拼命地点着头,努力地笑着,泪水却唰唰地往下淌,“回来了……回来了……他敢不回来……” “傻……丫头……”宁柔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嘴唇轻轻地蠕动着,“他……还要……打仗呢……” “哇……”伍若兰的哭声冲口而出,连忙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拼命地摇着头,嘴唇却已沁出了血迹。 “准备了!”顾大嫂的声音响了起来,“秦大嫂,你帮着顺顺肚子;寇大姐,你来拉住左腿……夫人,俺喊使劲,你就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吱呀……”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原来那个接生婆端着盆热水匆匆地跑了进来,“热水来了,热水来了……” “快,”顾大嫂连忙吩咐,“仝二姐,你去床头照应着……” 顿时,屋里一片忙碌景象。 “吱呀……” 郑三羊拉上了木门,长长地松了口气,“好了,好了,这三个像是得力的……” “狗日的,”卢铁生也松了口气,“总算找回来了……可千万不能再出事啊!” “出不了事儿!”风尘仆仆的林立中连忙摇头,“那顾大嫂可是全镇最好的接生婆,俺们过去的时候,她刚在上村接生了个孩子……母子平安呢!” “狗日的,”卢铁生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子就说,你们咋去了那么久……” “排长,”林立中连忙摇头,满脸苦笑,“这么大的风雪,天又黑……不好走呢!” “是啊!”卢铁生一怔,望着飞扬的雪花一声长叹,“也不晓得团长啥时候才能回来?” “哒哒哒……” 卢铁生话音刚落,便听得村中陡然又响起了蹄声,连忙调头往院门外冲去,“应该是团长了……” “哒哒哒……” 蹄声直奔院门口而来,紧接着是“希津津”的马嘶声。 “团长,”卢铁生刚冲到院门口,就见李四维翻身跃下了马,连忙叫了一声,眼眶却是一红,“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慌啥!”李四维一声断喝打断了卢铁生,就往台阶上走,才走了一步,却是脚下一软,就往地上摔去。 “团长,”卢铁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李四维的左臂,入手之处却是黏糊糊的一片,顿时一惊,“团长,你受伤了?” “摔了一跤!”苗振华也抢上来,扶住了李四维的右臂,“先进去……” 李四维被两人扶着走进院门,却听得宁柔的惨叫声隐约飘来,顿时心中一酸,一甩膀子,挣开了两人,一瘸一拐地跑向了木屋。 “团长,”苗振华和卢铁生连忙追了上去,“你……” “柔儿,”李四维哪里顾得上他们,只是跌跌撞撞地往木屋跑去,嘶声大吼着,“柔儿……” “团长,”郑三羊慌忙迎了上来,安抚着,“莫事了,莫事了……” “咋能莫事?”李四维脚步不停,焦急地吼着,声音颤抖,“嗓子都叫哑了……她嗓子都叫哑了啊……” 郑三羊一滞,却见李四维“嘭”地一脚踹开了木门,就冲了进去,连忙叫了一句,“团长……” 李四维浑然未觉,只是踉踉跄跄地冲向了床边,“柔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莫事了……莫事了啊……” “唉,”郑三羊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拉上了木门,却听得屋里响起了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头已经出来了……好了,好了……” 屋里,伍若兰看到听到动静,连忙回头,却见李四维踉踉跄跄地往床边扑来,顿时泪如雨下,连忙放开宁柔的手,就要去扶李四维。 李四维却已扑到了床边,一把抓住了宁柔的手,声音颤抖,“柔儿,我回来了……回来了……不要怕,不要怕啊……” “呃啊……” 宁柔的手下意识地抓着,抓住了李四维的手指,猛地一握,嘶声大吼起来,“呃啊……”,俏脸扭曲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呃啊……” “出来了……出来了……” 顾大嫂惊喜地大叫起来,“快,剪刀!” 寇大姐慌忙拿起装备好的剪刀,就去剪脐带,声音有些慌乱,“娃娃没哭,娃娃没哭……” 仝二姐听得浑身一抖,脸色煞白! “哇……”伍若兰闻言,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宁柔刚刚松了口气,一听这话,眼睛一闭,泪水也簌簌而下。 李四维心中一紧,慌忙伸手去为宁柔拭泪,声音颤抖,“莫事,莫事哈……”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慌啥!”顾大嫂突然一声大吼,“布……” “来了!”秦大姐慌忙拿起准备好的布片垫在怀里,就把手伸了过来。 顾大嫂连忙把被剪掉了脐带的孩子翻了个身,放进了秦大姐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脊背,口中念念有词,“小家伙,莫作怪,莫作怪……” 手掌落在孩子巴掌宽的脊背上,“啪啪”作响,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哇……” 陡然一声啼哭响起,紧接着,哭声大作,“哇哇……” 那哭声在秦大姐怀中响起,飘荡开来,飘进众人心中,飘过了那木板围起来的墙壁,飘到了院中,飘进了院中将士们的心中。 “哇哇……” 这一刻,屋里、院中都只剩下孩子的啼哭声。 这一刻,风住了、雪静了,喜意如巨浪般在院子里荡开,将风雪冲散,也将众将士心中的担忧与忐忑冲得一干二净。 “莫事了!” 卢铁生高叫起来,却带着哭腔,“莫事了……” “莫事了,莫事了……” 郑三羊喃喃地重复着。 “莫事了,莫事了……” 众将士兴高采烈地附和着。 “吱呀……” 房门被拉开,顾大嫂当先而出,笑着点了点头,“是个大小胖子,母子平安!” 其他三人鱼贯而出,掩上了门,都是一脸喜色,“是个胖娃娃呢!” “好!好!”郑三羊连连点头,满脸感激,“辛苦了……振华,快带几位大嫂去会议室坐坐……铁生,去炊事排找些吃的来……把黑水也叫来……” “是!”两人连忙答应。 “不用麻烦了!”顾大嫂却是连忙摇头,“那个夫人已经给过赏钱了,长官找个地儿让俺们歇歇就好!” “这……”郑三羊一愣,连忙点头,“成!成……铁生,带三位大嫂去医护排!” 医护排今晚会很忙,肯定要空些床铺出来。 “是!”卢铁生连忙答应。 “哪那成?医护排的姑娘那么忙!”仝二姐慌忙摆手,“让大嫂她们去俺家吧!” “也好,”顾大嫂连忙点头,“俺们就去二姐家里住,正好说说话儿!” 秦大嫂和寇大姐也连忙点头,“就去二姐家,俺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正好说说话儿!” “好!”郑三羊点了点头。 卢铁生连忙转身带路,“天黑,俺送你们回去。” 四个妇人连忙跟了过去。 “振华,”郑三羊稍一犹豫,望向了苗振华,“去补给连拿些白米和罐头送过去!” “好嘞,”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吱呀……” 房门又被拉开了,李四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笑呵呵地望着郑三羊等人,“兄弟们,谢谢你们了……” “团长,”郑三羊连忙扶了李四维一把,“你出来干啥?团里的事交给我,你好好看着宁医生!” “柔儿莫事了,”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受伤的兄弟……” 李四维何尝不想守在李四维身边,可是,还有太多的事装在他的心里。 “你放心,”郑三羊连忙点头,转身就要走,“我马上就过去……” “特勤连和骑兵连还没回来吗?”李四维哪里放得下心? “已经派人去接应了,”郑三羊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雪太大,可能有些慢……”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慢些好,慢些好……” “哒哒哒……” 李四维话音未落,轰隆的蹄声便在外面响了起来。 “回来了,”赵普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骑兵连回来了……” 闻言,李四维松了口气,“回来了就好……” 骑兵连连夜赶了回来,把伤员和药品送了回来,特勤连还在路上。 不过,带回来的却都是好消息,此行,两个连只有十五个轻伤,药品也全部带了回来,一箱没坏。 李四维听完,心中大定,把事情往郑三羊身上一推,转身就回了屋,把众将士和漫天风雪都关在了门外。 屋里,灯火昏黄,阴霾尽去,宁柔侧身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身侧的孩子,满脸温柔。 伍若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俯身端详着孩子,轻笑低喃。 一股温馨的气氛在屋里弥漫开来。 李四维无力地靠在门后,静静地望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泪珠已然悄无声息地滑落。 宁柔突然望了过来,苍白的俏脸上无声地浮起了一丝笑容。 “四维,”伍若兰也回头望了过来,声音轻快,“快来看你儿子,好漂亮呢!” 儿子? 李四维一吸鼻子,慌乱地点着头,“是呢,肯定像柔儿那么漂亮……” “四维,”伍若兰一愣,声音低了下去,“你咋哭了……” “没,”李四维连忙摇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我……高兴呢!高兴呢……” “四维,”宁柔望着李四维,声音嘶哑,“你受伤了……” “莫事,莫事……” 李四维加快了脚步,满脸堆笑,“先看看我儿子,狗日的……才生下来就这么折腾他娘,肯定是个天棒槌儿(调皮的孩子),得好好调教……” “你敢!”伍若兰连忙瞪了李四维一眼,“你看他睡得多沉,又不哭又不闹,多乖啊!哪像你……” 说着,伍若兰站起身来,就要去扶李四维,心疼地埋怨着,“也不晓得小心些,老是把自己弄得满身都是伤……” “小心些,”李四维慌忙摆手,“我可再也经不得吓了……你快去床上躺着!” 伍若兰一怔,点了点头,乖乖地坐到了另一张床上。 伍若兰也快生了。 “这就对了!”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了床边坐下,俯身望着孩子那张皱巴巴的小脸,满脸宠溺,“臭小子,睡得好香呢!” “四维,”宁柔也在看着熟睡的孩子,却有些担心,“娃娃该不会有啥事吧?” “莫事,莫事,”李四维连忙握住了宁柔的手,“顾大嫂都说这孩子健壮得很呢!” “嗯,”宁柔点了点头,“四维,你得把顾大嫂她们留下来……”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等若兰生了,再让她们走!”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生娃太不容易了……往后,咱再也不生了!” 第三一二章千生和安安 寒风刺骨,大雪如盖。 面对郑三羊的惊愕,李四维唯有摇头叹息,“师长他们还不知道撤回来没有……” 李四维何尝不想多陪陪宁柔? 可是,身在行伍,岂能随心所欲? 郑三羊也只得苦笑,“这一战还真没挑好日子呢!” “可惜老子不会夜观天象啊!”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骑兵连有消息了吗?” 郑三羊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派人过去接应了,不出意外,今晚能赶回来……”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太黑雪又大,慢点倒莫事……各部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嗯,”郑三羊神色一黯,“一营的伤亡很大,阵亡十三个,重伤三十二个……” “全友说过了!”李四维叹了口气,“阵亡的要安顿好,受伤的尽力救……” 打仗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嗯,”郑三羊连忙点头,“中午的时候,师部又送了一些药过来,能撑到骑兵连回来……” 把事情交待完毕,李四维急匆匆地往团部炊事班去了,刚到伙房门口,便迎面碰上了范有田。 范有田端着一个沙钵,沙钵里热热气腾腾,有肉香味在风雪中弥漫。 一见李四维,范有田连忙加快了脚步,“团长,你来得正好,把汤给宁医生带回去。” 李四维心中一暖,“我正准备跟你们说一声呢!” “这点儿事哪用得着说呢!”范有田把沙钵递到了李四维面前,满脸笑容,“乌鸡汤,补得很呢!” “嗯,”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沙钵,转身就走。 有一群知冷知热的弟兄,老子还有啥理由退缩? 腿虽然依旧生疼,但李四维的步伐却从容了许多! 匆匆地回到木屋前,李四维用脚轻轻地把木门蹬开一条缝,捧着沙钵,侧身钻了进去,又用脚把门掩上。 屋里灯火黄昏,宁柔侧身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孩子,满脸温柔,伍若兰坐在桌边正轻喃细语,一脸喜色。 听到动静,两女都望了过来。 伍若兰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就要迎过来,“跑哪里去了?也不晓得多陪陪你儿子……” “你莫过来,”李四维连忙摇头,满脸紧张,“快去床上躺好……” 伍若兰一怔,“噗嗤”笑了,“好好,俺躺到床上去……看你紧张得!” 虽然这么说着,伍若兰还是乖乖地躺到了对面的床上,盖好了被子。 “你……”宁柔依旧望着一瘸一拐的李四维,声音沙哑,“咋有受伤了?” “哦,”李四维连忙摇头,“莫事,莫事……” 说着,李四维走到床边,把沙钵放到了凳子上,笑容满面,“香喷喷的乌鸡汤来了……等着,我去拿碗!” 说着,李四维又转身往桌子那边去了,声音轻快,“我本来想让他们煮点罐头汤,哪晓得他们早把鸡汤熬好了……” “四维……”宁柔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早些歇着,我不饿……” “咋能不饿呢?”李四维拿着碗和小勺子就过来了,满脸心痛,“儿子可是让你遭了大罪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生孩子了!” “噗嗤!”宁柔忍俊不禁,娇媚地白了李四维一眼,“又说傻话!” 李四维走到了床边,望着宁柔苍白的俏脸,轻轻地摇了摇头,“能有两个孩子,我知足了,可是,如果你和若兰……”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李四维是真怕了,在这个时代生孩子太危险了! “莫说了,”伍若兰连忙打断了李四维,“你说得俺都有点怕了!” 宁柔也是心有余悸,闻言,俏脸微红,“可是……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啊!” 这个时代可没哪么多节育手段。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来想办法……先喝汤,喝完了好好睡一觉。” 说着,李四维俯身把汤从沙钵里舀进碗里,坐到床边,用小勺子轻轻地搅着,目光微垂,“这两天,我不能陪着你们了……” 宁柔轻轻地“嗯”了一声,勉强地笑了笑,“你要小心些……先去让小占给你把伤处理一下。”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我会让那几个大嫂过来照看着……” 说着,李四维回头望着伍若兰,目光温柔,“若兰,我会尽快回来……有那几个大嫂陪着,你也不要怕。” “嗯,”伍若兰粲然一笑,“俺不怕……柔儿姐姐都莫事呢!” “好,”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回头舀起一勺鸡汤,温柔地递到了宁柔嘴边,“小心烫!” “唏”,宁柔轻轻地嘬了一口,笑容甜蜜,“不烫呢!” “那就多喝点,”李四维笑容温柔,“你喝饱了,儿子才不回饿肚子呢!” “嗯,”宁柔点了点头,突然一愣,抬头望着李四维,“儿子……还叫李磐吗?” 关于孩子的名字,两人早已讨论过。 “对,”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李磐挺好呢!” 宁柔也点了点头,“那小名叫啥?” “这个……”李四维略一沉吟,“叫千生吧!” “千生?”宁柔有些疑惑,也笑着答应了,“比狗剩、狗蛋啥的可强多了!” “就是,”伍若兰笑着附和,“俺的娃也不要取个狗剩啥的小名,太难听了……” 风雪夜,木屋中,三人借着黄昏的灯火拉着家常,待宁柔把鸡汤喝完,李四维把东西一收,走到床前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李磐,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口,直起身来,整了整衣衫,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留恋固然留恋,却不能因为留恋而停下战斗的脚步! 因为,他是军人! 夜已深,风在啸,雪在飞,李四维带着苗振华策马出了村,直奔曲村而去。 曲村,篝火堆堆,众将士围着篝火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并无半点睡意。 看到李四维上来,众将士纷纷起身,迎了过来。 “团长,宁医生咋样了?” “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 …… 众将士七嘴八舌地问着。 李四维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笑呵呵地一扫众将士,“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好呢!” “俺就说嘛,宁医生那么好的人,咋会出事嘛!” “就是,宁医生救了那么多人……” 众将士闻言,顿时欢声四起。 李四维却是暗自苦笑,柔儿是救了很多人,可老子杀的人也不少啊! 挥散了众将士,李四维望向了卢全友和石猛,“师长咋说的?” “还能咋说?”卢全友摇头苦笑,“雪越下越大,只能先退兵,让我们团把阵地守好!” 石猛点了点头,有些担忧,“这雪还不晓得要下好久呢!” “团长,”韦一刀也有些担忧,“我们出来可没带粮食,这据点里的东西也不多,要是大雪封了路……就不好搞了!”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先熬着吧!” 本来是好好的一场突袭战,却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搅了个焦头烂额。 曲村离岳家岭也不过三五里地,可是,这雪要真下个没玩完了,大雪一封山,补给就难运过来了。 据点不大,被挤得满满当当,很多兄弟只能挤在了战壕里。 用木棍子架在战壕两边,搭上些从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便做成了简陋的棚子,挤在里面烤着火倒也捱得过去,只是要不时地清理棚子上的积雪……那情形倒似又回到了光明岭。 风呼呼地刮了一夜,雪洋洋洒洒地下到了天明,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漫天的风雪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李四维站在指挥所外,望着漫天的风雪,愁眉紧锁。 “团长,”韦一刀走了出来,“俺带几个兄弟回去看看……” “再等等吧!”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食物还能撑一天,到时候说不定雪就停了!” “可是,”韦一刀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停不了……到时候再想运补给过来就不容易了!” 李四维满脸苦笑,“现在也不容易了!等雪停了,总会容易一些吧!” 韦一刀望着山坡上那厚厚的积雪,无奈地点了点头。 风继续刮,雪继续下,李四维强忍着担忧,在各部转悠着,和将士们拉着家常,吹着牛皮,心却已经飞回了团部。 柔儿好些了吧? 磐儿会不会又在哭闹了? 若兰要生了吗?会不会像柔儿那么遭罪? 等待总让人觉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大雪终于停了。 李四维连忙钻出了战壕,站到战壕边上,举目四顾,露出了笑容,“龟儿的,总算停了!” “是啊!”卢全友也跟着钻了出来,笑容满面,“明天就可以回去运补给了……” “现在就走,”石猛也钻了出来,精神抖擞,“骑着马,天黑之前就能回去……” “来人了,” 石猛话音未落,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骑兵连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往山下望去,就见长长的马队行进在厚厚的积雪里,艰难地靠了过来,积雪没过了马膝,每前行一步,都要带起一蓬雪花。 “快,”李四维大手一挥,“兄弟们,抄家伙,开路!” “好嘞,”众将士轰然允诺,把战壕上的棚子一掀,操起木棍就往山坡上涌去,木棍挥动,积雪四散,径直朝山下清出一条路来。 “团长,”富察莫尔根一马当先,中气十足,“俺们送粮食过来了!” “还有个好消息呢!”富察莫尔根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士们连忙补充,笑声四起,“你又添了个闺女呢!” “若兰也生了?”李四维浑身一震,连忙朝苗振华大吼一声,“振华,牵马……算了,我自己去……” 话音未落,李四维一掉头,转身就朝马厩冲去。 “团长,”富察莫尔根连忙大喊,“不急,母女平安呢!” “也要回去看看!” 李四维脚步不停,撂下一句,就钻进了马厩。 “哈哈哈……” 众将士轰然大笑,“团长稀罕闺女呢!” “哒哒哒……” 李四维急急火火地牵着战马钻了出来,一扫众将士,嘿嘿傻笑着,“都稀罕……儿子女儿都稀罕……” 说着,李四维牵着马就往山下去了,苗振华慌忙就要往马厩跑。 “振华,”富察莫尔根连忙叫住了苗振华,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你难得跑,让天佑跟着就行!” 苗振华一怔,果然就见伍天佑已经牵着马跟了上去,只得点了点头。 雪漫山道马不前! 胯下的马儿也快不起来,李四维急得粗口连连! 伍天佑听得摇头苦笑,“团长,你再急也莫用啊!再说,若兰和孩子都好得很,就是想你给取个名儿!” “取名?”李四维一拍大腿,“咋把这茬望了!” 说着,眉头皱了起来,“取名……取个啥名呢?” “不急,”伍天佑呵呵一笑,“这一路还远着呢!” 路本不远,但路上有了雪,就变得远了! 一路艰难跋涉,直到天已黑透,李四维和伍天佑才进了村,径直打马奔到团部大院门口,这才收缰勒马,跳下马来,也顾不得马了,匆匆地冲进了院子。 “哇哇……” 李四维刚冲进院门,稚嫩的啼哭声便响了起来,飘进李四维的耳中。 “哇哇……” 那哭声不似李磐的哭声那般洪亮,却让李四维心都颤了一颤,连忙停住了脚步,整了整衣帽,又在脸上摸了一把,这才大步流星地往木屋走去。 “乖乖,” 宁柔的声音飘了出来,“不哭,不哭哦!” “哇哇……” 那哭声却更加娇弱了。 李四维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前,“吱呀”一推门,快步走了进去。 “回来了?” 宁柔坐在床边,正抱着一个孩子,听到动静望了过来,苍白的俏脸上笑容绽放,“快来看看你的闺女……” 伍若兰躺在床上,背后高高垫起,望着李四维,苍白的脸上满是苦笑,“是个难缠的丫头呢?咋都哄不住?” “傻丫头,”李四维反手掩上了门,笑呵呵走了过去,“她才多大点?” 说着,李四维走到床边,把双手在衣角狠狠地擦了擦,朝宁柔伸了过去,“柔儿,把孩子给我,你先躺着。” “嗯,”宁柔轻轻地把孩子交给了李四维,“我正哄不住她呢!” “哇哇……” 孩子好像对宁柔的话很不满,哭得更带劲了。 “安安,不哭!”李四维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轻轻地摇晃着,声音温柔,“不哭了,安安……” 神奇地,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 第二一三章雪初融,战端再起 “安安”一词,语出《书·尧典》:“钦明文思安安。” 李四维自然没读过这本书,但是,自家闺女嘛,不就盼着她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安安?”伍若兰念叨了一句,苍白的俏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好听,她也喜欢呢!你一喊,她就不哭了!” “平平安安,”宁柔坐在床上,抬头望着李四维,满脸柔情,“小名呢?” “这就是小名呢!”李四维抱着孩子,轻轻地摇晃着身体,声音温柔,“大名就叫个李文沁咋样?” 宁柔笑着点了点头,“你这是想让闺女当个才女呢!” “啥才女?”李四维连忙摇头,“孩子嘛,主要还得看他们能做啥……能做啥就做啥,可强求不得,要不然,他们得遭多大罪?” 两个女人都是一怔,都是苦笑不已,“以后怕是不能指望你教孩子了!” “我咋就不能教了?”李四维嘿嘿一笑,低头望着怀中的安安,“安安,以后可得老实些,你爹下手可莫得轻重……” “哇哇……” 李四维话音未落,安安又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 李四维顿时慌了神,连忙又摇了起来,“安安肯定是个乖孩子……快莫哭了……爹那舍得跟你动手啊……” 李四维好一阵诓,才让小丫头闭了嘴,这才松了口气。 两个女人看得忍俊不禁,“就这样,你咋个教?” “呵呵,”李四维讪讪一笑,依旧摇晃着,目光却望向了宁柔的床头,“千生咋还在睡啊?” 宁柔轻轻地为千生掖了掖被角,满脸温柔,“肯睡才好呢!长得快……” “千生真乖呢!”伍若兰有些羡慕地补了一句,“安安要是有千生那么乖就好了。” “安安也乖得很呢!”李四维连忙提安安打抱不平,话音刚落,却觉得怀中一热,连忙伸手一抹……湿了,顿时苦笑不已。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李四维连忙回头,就见翠儿端着一个沙钵进来了。 “团长,”翠儿一见李四维,连忙停下了脚步,有些怯,“俺……” “翠儿是来帮着照顾孩子的,”宁柔连忙解释,“我想把孩子给翠儿带着,明天就回医护排……” “那咋行?”李四维连忙摇头,一见翠儿脸色发白,又慌忙解释起来,“翠儿来帮着带孩子,但是你不能急着回去,咋的也得把月子坐好……” “做啥月子啊!”宁柔笑着打断了李四维,“我的身体我清楚,莫忘了,我才是医生呢!” “呃……”李四维一滞,只得脸色一板,“听话,先把身体养好……现在,小占她们还忙得过来……” “哇哇……” 安安的哭声又响了起来,李四维这才响起,孩子该换尿布了,连忙住了口,有些慌乱望向了小翠,“安安尿裤子了……” “哦,”小翠慌忙把沙钵放到了桌上,“俺来换!” 李四维连忙把安安递给了小翠,满脸堆笑,“辛苦了。” “莫事,”小翠抱着安安往床尾走去,脚步轻快,“俺喜欢孩子呢!” “哦,喜欢就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走向了桌边,“你带孩子,我来盛汤。” 说着,李四维找出了碗和小勺子,盛了汤,给两女端去。 小翠麻利地给安安换了尿布,轻轻地诓着,不一会儿,安安的哭声便消失了。 待两女喝完汤,李四维也整了整衣帽,叹了口气,“唉,又该走了!” 回去的路上,伍天佑依旧跟着,两人便走边聊,倒也不觉路途艰难。 曲村,众将士见李四维去而复返,都笑着起哄。 “团长,你不嫌难得跑啊?” “要是俺,俺肯定不过来了,在家陪闺女多好……” 李四维一扫众将士,满脸苦笑,“老子倒想,可是,雪停了,小鬼子随时都会打过来……” 小鬼子岂是肯吃亏的主儿? 丢了太臣和曲村,小鬼子在永运公路以南的第一道防线就算被突破了,哪里还坐得住? 曲村三面受敌,李四维又岂敢大意? 第二天,李四维连忙安排各部清理积雪,打通了各据点的道路,派出骑兵连巡防。 一连三天,小鬼子没有丝毫动静,但李四维不敢有丝毫大意,自己能率部摸到太臣以西设伏,小鬼子自然也能悄无声息地绕过曲村。 融雪的夜特别冷,据点里能烧的早已烧完,又从驻地运过来了一些柴禾,却也不敢敞开了烧。 指挥所里,篝火微弱,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众将裹着薄被,席地而眠,咳嗽声此起彼伏。 “龟儿的,”石猛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团长,小鬼子没来,兄弟们倒先病了一大片……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是啊!”马跃也裹着薄被坐了起来,“团长,先干他狗日的一家伙!” “对,”赵德柱缩在角落里附和着,“把银长村和蚕坊村一起端了,曲村也能稳当些!” “咳咳,”李四维也裹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掏烟,“端自然要端,可是,时机还不成熟啊!” 闻言,众将纷纷来了精神,“啥时机?” 李四维摸出一根烟,凑到篝火上点燃,叼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取下了烟,一扫众将,“这个时机……” “啪……” 李四维刚一开口,便听得一声枪响隐约传来,顿时一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手中的烟也被摔进了火堆里。 “啪啪啪……” 枪声已然大作,众将纷纷起身,去拿武器。 “狗日的,”李四维骂了一句就冲向了墙角,抓起了武装带就往身上捆,“一营留守,骑兵连和三营跟我走!” “是!”众将轰然允诺,神色凝重。 “啪啪啪……” 那枪声分明是从南边传来的啊! “砰砰砰……” “哒哒哒……” “啊啊啊……” 岳家岭上,枪声如雨,惨叫声不绝于耳。 “砰……” 战壕里,衣衫不整的罗平安一扣扳机,忿忿地咒骂着,“狗日的小鬼子,咋摸到这里来了……” 罗平安口中骂着,手上也没停,“哗啦”一拉枪栓,“砰”地又是一枪,嘶声大吼着,“兄弟们,给老子顶住啊!团长他们很快就能赶过来了……” “咻……” 罗平安话音未落,一枚子弹迎面扑来,“噗……”,射在面前,尘土四溅。 山坡上,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埋头就往山上冲,一个个身手敏捷,悍不畏死。 “砰……砰……砰……” 小鬼子的阵型并不密集,但枪法精妙。 工兵连仓促应战,甫一交手,四个机枪手就被撩倒了三个。 “哒哒哒……” 机枪手倒了,自有兄弟们顶了上去,只是,小鬼子又近了许多。 “连长,挡不住了!”指导员王福庆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奋力嘶吼着,“冲吧!跟狗日的拼刀子……” “不行,”罗平安大吼着,“必须拖住他们……” 在阵地里都挡不住,拼刺刀又敢说拼得过? “狗日的!”王福庆一咬牙,“受伤的兄弟们……找手榴弹!” 第三一四章狭路相逢 一九三六年,德国最高统帅部军事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组建了“勃兰登堡特种部队”,并在入侵波兰的战争中第一次被世人所熟知,也被认为是近代军事史上的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特种部队。 其实,早在一九三三年,日寇便有一支特种部队――骷髅队出现在了长城战役中。 后来,在淞沪会战后期,日寇中又出现了“便衣队”,并一直活跃在之后的各大战场上。 虽然,在日寇的编制中,这样的部队和毒气部队一样被称为“特战部队”,其装备也比不得德国特种部队,但其战术目的和战术思想却和特种部队一般无二。 在日寇的侵华部队中,这样的特战部队几乎遍及每一个师团。 此次,进攻岳家岭的便是日寇第三十七师团下辖的一支特战中队。 当然,他们的目标绝不会是岳家岭,可能是岳家岭之后的六十六团团部,也可能是更南边的陌南镇第一七七师师部。 可是,谁在乎呢? 反正,这支特战中队在岳家岭下便被发现了踪迹。 “哒哒哒……” “砰砰砰……” 时近月中,银辉如雪,岳家岭上火光迸现,枪声如雨,惨叫声不绝于耳。 岳家领下,柴山少佐遥望着如火如荼的战场,面色阴沉不定。 “少佐,”执行官栗栖大尉满脸焦急,“行踪已经暴露,不宜纠缠,否则,我部可能会陷入重围。” 特种作战,目标明确,规模小,行动迅速、隐蔽,全凭一个“奇”字取胜。 此时,行踪已经暴露,距离目标地点依旧遥不可及,强攻并无益处。 “八嘎!”柴山少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无奈地摆了摆手,“撤!” “嗨!”栗栖大尉顿时松了一口气。 “哒哒哒……” “砰砰砰……” 岳家岭上,工兵连仓促应战,虽然战斗才刚打响,兄弟们却已伤亡惨重。 “砰砰砰……” 小鬼子行动迅速,一个冲锋就冲到了战壕外三五十米内,工兵连的防线已然岌岌可危。 “手榴弹……” 左侧阵地,王福庆陡然一声嘶吼,右手攥着手榴弹往嘴边一凑,用牙扯下了弦,奋力一振臂扔了出去。 “咻咻咻……” 众兄弟也纷纷扔出了手榴弹,破空声响起,一颗颗手榴弹砸向了山坡上的小鬼子。 “嘭嘭嘭……轰轰轰……” 爆炸声四起,硝烟翻腾,可是,惨叫声却寥寥无几。 “噗噗噗……” 倒是几个兄弟又被迎面扑来的子弹射中,看得王福庆又惊又怒,“兄弟们,上刺刀!” “拼了……” 众兄弟纷纷怒吼,枪声顿时低落了几分。 “哒哒哒……” 机枪手还在拼命扫射,突然精神一振,大吼起来,“退了,狗日的退了……” “退了?”王福庆连忙往山坡下望去,果然就见朦胧之中,小鬼子已如潮水班退去,顿时精神一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挥盒子炮就要冲出去,“杀……” “指导员,”何文豹猫着身子冲了过来,“连长有令:不得追击……” “就这么算了?”王福庆脚步一僵,猛然回头,一瞪何文豹,双眼通红,“小鬼子说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子们就躲在战壕里当怂包软蛋?” 六十六团的兄弟何时受个这种气? “这个……”何文豹被骂得脸色一红,硬着头皮劝了句,“指导员,俺们后面就是团部……” “狗日的!”王福庆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无奈地骂了一句,转身大叫起来,“救护伤员,加强防备……把手榴弹都给老子准备足了,狗日的再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众兄弟答应一声,忙碌起来,只是,一个个脸上都多了几分沮丧之色。 左侧阵地上的王福庆和众兄弟满心憋屈,右侧阵地上的罗平安和一般兄弟何尝又不憋屈? 望着小鬼子消失的方向,罗平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跑,老子看你们跑得脱!” “连长,”匆匆返回来的何文豹苦笑着劝了一句,“算了,老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就当买了个教训!” “龟儿的!”罗平安扭头瞪了何文豹一眼,“你还真以为狗日的跑得脱?” 何文豹一怔,满脸不信。 “嘿嘿,”罗平安冷冷地一笑,“要让狗日的跑了,团长他们这几天不就白忙活了?” 闻言,何文豹顿时精神一振,“你是说……” “哒哒哒……” 何文豹话音未落,山下便响起了轰隆的马蹄声。 “来了!”罗平安精神一振,腾地一下跳上了战壕,就往山坡下冲去。 正如罗平安所说,小鬼子都摸到岳家岭了,如果还能让他们跑脱,李四维就真的白忙了! “哒哒哒……” 山脚下,骑兵连风驰电掣而来,泥浆四溅,马上的将士们枪已在手,杀气腾腾。 “富察大哥,”罗平安大叫着,冲向了大道,“小鬼子刚撤走……” 富察莫尔根连忙调转马头迎了上来,在离罗平安三五米开处勒住了战马,“平安,团部安全吗?” “希津津……” 大道上,众将士也纷纷收缰勒马,动作整齐划一。 罗平安连忙摇头,“小鬼子没有摸过去!” “好!”富察莫尔根一点头,调转马头就走,“兄弟们,追!” 积雪初融,大地泥泞,小鬼子要隐藏踪迹并不容易。 “啪嗒啪嗒……” 大道上,柴山少佐率部匆匆地往蚕坊村撤去,那里是日寇在太臣和曲村之间仅剩的一处据点。 “少……佐,”栗栖大尉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满脸忧色,“阵亡三人,重伤五人,还有十一个轻伤,带着他们很难撤回去……” “八……嘎!”柴山少佐也在喘着粗气,“兵……兵分两路,你带……带伤员进山……” “嗨!”栗栖大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要把伤员带回去,也唯有如此了。 不多时,栗栖大尉带着一队小鬼子钻进了道旁的山中,直奔北面而去,柴山少佐继续率部沿着大道撒腿跑着。 “砰砰砰……” 柴山少佐一行刚跑出三五百米,便听得身后枪声大作,都是一惊,跑得更快了。 “砰砰砰……” 枪声渐渐远去,不似追兵。 柴山少佐却是心底一沉,栗栖君怕是凶多吉少了! “砰砰砰……” 一处山坳里,栗栖大尉一行匆忙而来,正与形色匆匆的三营将士碰了个正着。 听到枪声,李四维本来准备率部回援,却不想刚跑出两三里地,岳家岭的枪声便停了,便知道过来的小鬼子必定是小股部队! 否则,枪声不会这么快就停了,因为,他相信,工兵连哪怕只剩下了一个兄弟,小鬼子不退,枪声也不会停。 于是,李四维当机立断:骑兵连从大道上追,三营去山里堵。 这一堵,还真就把栗栖大尉一行堵住了! 既然堵住了,那就没有在放跑的道理,兄弟们一拥而上,将满腔怒火全部发泄到了栗栖大尉一行的身上! “砰砰砰……” 狭窄的山谷中月光朦胧,子弹横飞,血光四溅,惨叫声四起,栗栖大尉一行三十多个小鬼子瞬间便被撩到了一半! “狗日的,肯定不止这点人!”李四维望着十多个负隅顽抗的小鬼子,忿忿地骂了一句,“九连留下,其他人跟老子继续追!” 说罢,李四维一提长枪,转身就往山坡上冲去,踩在尚未化完的积雪上,“咯吱咯吱”作响。 “咯吱咯吱……” 石猛带着七连八连连忙跟上,一个个杀气腾腾。 狗日的,天天打雁却差点被雁啄了眼! “砰砰砰……” 身后的枪声渐渐远去,低落,消失,李四维一行已然翻过了一座山头,穿过山谷,继续往下一座山头冲去。 身后的枪声渐渐消失,柴山少佐的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底,继续甩着两条沉重的腿,亡命地往前跑着,一股怨气却从心底涌起,“该死的宫本寿夫――那个徒有其表的家伙,他为什么不把突破点选在太臣?” “哒哒哒……” 身后隐约响起了马蹄声,柴山少佐一惊,慌忙大吼起来,“进山,进山……” 大吼着,柴山少佐当先调头往下了大道,直奔山坡而去,一众小鬼子连忙跟上,碰得树枝乱飞,踩得积雪四溅。 大道上,轰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哒哒哒……”,犹如催命的更鼓。 “隐蔽……” 柴山少佐当机立断,一身低吼,蹲下了身子,摸出了配枪,拉动了枪栓。 一众小鬼子有样学样,纷纷低下了身子,屏住了呼吸,端起长枪,“哗啦啦……”拉动枪栓就瞄准了大道。 只待柴山少佐一声令下,便要来个鱼死网破。 “哒哒哒……” 朦胧的月光下,骑兵连匆匆而来。 一众小鬼子的手指都搭在了扳机上,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夺了马,肯定撤得回去! 柴山少佐也是心中一喜,旋即又沉了下去……夺马?谈何容易!被缠住就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哒哒哒……” 柴山少佐还在犹豫,骑兵连却已冲了过去,继续往前追去了。 柴山少佐暗自松了一口气,紧握的配枪缓缓地垂了下来,直起身来,转身往山顶上摸去,“撤!” 一众小鬼子有些不甘,却又有些庆幸,纷纷跟上。 “咯吱咯吱……” 融雪的夜里,山中格外寂静,沉重而纷乱的脚步声在林间回荡着。 “咯吱咯吱……” 西坡,李四维带着三营的将士也正在往山顶上冲,不多时,刀达带着三营的尖刀排当先冲上了山头。 “狗……狗日的!”刀达一摆手,止住了队伍,弯腰喘着粗气,“小……小鬼子跑大路,俺们翻……翻山越岭,这买卖……不……” “有人!”刀达话音未落,一声惊呼陡然响起,“小鬼子从南边上来了……” “砰砰砰……” 惊呼声未落,便被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几个兄弟惨叫着扑倒在了地上。 “隐蔽……”刀达又惊又怒,一声嘶吼,蹿到了一颗大树背后。 “砰砰砰……” 众兄弟慌忙寻找掩护,开始反击。 “咻咻咻……” “噗噗噗……” 一时间,子弹横飞,木屑四溅,枝叶翻飞。 “八嘎!” 柴山少佐刚刚躲过了骑兵连却不想这山里又冒出了一支步兵来,顿时又惊又怒,“冲过去……” “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何尝不是憋了一肚子火,嗷嗷叫着就往山顶冲去。 山顶上的树木药稀少一些,却也长得高大,一众小鬼子借着树木的掩护就冲向了刀达一行,一个个动作敏捷,杀气腾腾。 “手榴弹!” 刀达一声大吼,当先拽下来手榴弹,一拉弦就扔了过去。 “撤!” 这伙小鬼子倒能听懂汉语,闻言纷纷惊叫着避让。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一颗颗手榴弹砸了过去。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泥土与草屑四溅,断枝残叶随硝烟翻腾。 “啊啊啊……” 饶是这伙小鬼子伸手矫捷,也被免不了被炸得惨叫声四起。 “八嘎!” 柴山少佐怒不可遏,挥舞着配枪,“包抄,包抄……” “砰砰砰……” 话音未落,西面陡然枪声大作,石猛已然带着七连从西坡杀过来了。 “啊啊啊……” 十多个小鬼子刚刚调头,就被迎面扑来的弹雨掀翻在地。 “撤!”柴山少佐一惊,连忙调头往东面跑,“撤退……” “砰砰砰……” 两队断后的小鬼子拼命反击。 “手榴弹!” 山顶上,刀达再次高呼,却是一猫身子,端着长枪冲了出来。 众兄弟一愣,纷纷端起长枪跟了上来。 十多个小鬼子听得一惊,连忙要就摸手榴弹,见状又端起了枪,却哪里还来得及? 刀达一马当先扑了上来,挥起长枪就砸向了躲在树后的小鬼子。 众兄弟纷纷跟进,要肉搏! “八嘎……” 肉搏战? 一众小鬼子却也不虚,纷纷怒吼着迎了上来。 “手榴弹!” 石猛一声怒吼,“炸死狗日的!” 短兵相接,手榴弹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 “八嘎!” 有小鬼子怒了,停止了射击,一把扯下了胸前的甜瓜手雷,一拔保险,在头盔上一磕也扔了出去……欺人太甚! “咻咻咻……” 一时间,枪声嘎然而止,木柄手榴弹和甜瓜手雷齐飞。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震天,烟火翻腾,整个山头都为之一颤。 “啊啊啊……” 爆炸过后,遍地狼藉,惨叫声四起。 “狗日的,”石猛捂着血肉模糊的胳膊从一棵大树后坐了起来,摸出腰间的盒子炮就冲了出去,声音里满是懊恼,“追……一个都莫给老子放跑了。” 山坡地势狭窄,这几颗手榴弹却是扔错了! “杀啊……” 后面的兄弟连忙端起刺刀就冲了上去。 “砰砰砰……” 正在此时,东面也响起了枪声,仓惶撤退的小鬼子又和匆匆赶到的李四维带着的八连狭路相逢。 “咻咻咻……” 树林中子弹横飞。 “噗噗噗……” 木屑四溅,断枝残叶翻飞。 “八嘎,”打到此时,柴山少佐身边也仅剩下八九十号人,眼看是站不了便宜了,一声怒骂,当先转身就往山下跑,“撤!” “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边打边撤,却听得那轰隆的马蹄声又在山脚下响了起来。 “哒哒哒……” 骑兵连追过了头,但听得山上枪声大作,又匆忙调头赶了回来。 听得马蹄声,众将士自是士气高涨,喊杀声四起。 “杀!” “杀啊……” “杀啊……” 一时间,四面都是喊杀声。 “天皇万岁!” 柴山少佐自知不能幸免,大吼一声,一挥配枪就往东坡冲去。 蚕坊村据点在东面! 东坡冲过来的正是李四维和八连的将士。 第三一五章攻势变守势 困兽之斗,勇固勇矣,岂能久乎? 夜幕下,无名山上,密林之中。 “天皇万岁!” 柴山少佐一声呐喊,残存的小鬼子轰然附和,迅速转换阵型,犹如一只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撞向了东坡。 东坡,李四维带着八连的将士呈弧形围了上来。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啊啊啊……” 枪声大作,子弹横飞,血光飞溅,惨叫声震天。 一个个将士被掀翻在地,剩下的将士依旧拼命向前冲着,怒吼着。 “杀……” “杀……” “杀……” 这一刻,不分敌我,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 这一刻,不分敌我,都已舍生忘死!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子弹在耳边呼啸,血光在眼前飞溅,所有人只在拼命冲杀!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神情狰狞! 这一刻,所有人无论都已双目通红! 这一刻,厮杀已经无关生死,只为血性!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啊啊啊……” 横飞的弹雨中,越来越多的人倒了下去,剩下的人却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李四维已然能清晰地看见对面小鬼子那张狰狞扭曲的脸了。 “杀……” 两人都是一声怒吼,抡起长枪就砸向了对方。 “嘭……” “杀杀杀……” “嘭嘭嘭……” 越来越多的人撞在了一起,抡起长枪就是砸! “啊呃……” 有人力怯了,手软了,瞬间就被砸翻在地,获胜的人又一抡枪托砸了下去……这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厮杀! “杀!” 石猛带着队伍追了上来,一声嘶吼,盒子炮早已插回了腰间,左臂血流潺潺,右手却攥着一柄刺刀扑了上来! “杀杀杀……” 七连的将士们抡起长枪一拥而上。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饶是这伙小鬼子个个悍勇,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瞬间便被围殴! “呯呯嘭嘭……” “啊……呃……啊呃……” 力量与力量的碰撞,手软力怯之人唯有哀嚎倒地,然后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 “嘭……” 李四维也不知抡了多少下枪托,终于将对面的小鬼子砸翻在地,一抡枪托又狠狠地砸了下去,“嘭……噗……”,硬木制成的枪托与小鬼子的脑瓜子狠狠碰撞,鲜血飞溅。 “啊……” 小鬼子一声凄厉的惨嚎,刚刚抬起的手臂又软软地落了下去,“啪……”,长枪掉落。 “嘭……” 李四维手中的枪托划出一道弧线,又呼啸着砸了下去,“噗……”,脑浆迸裂,为鲜红的血液染上了一抹惨淡的白,溅了李四维一头一脸! “啊呃……啊呃……啊……” 血光四起,惨嚎声凄厉! 困兽犹斗,悍勇惨烈,却也胜负立现! “杀!” 李四维一声嘶吼,顾不得摸去脸上的血污,挥起长枪举目四顾,却再也寻不到站着的小鬼子的,顿时双腿一软,“嘭”,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拄在地上,稳住了踉跄的身形,气喘如牛! “团……团长,”石猛攥着鲜血淋漓的刺刀冲了过来,气喘吁吁,“都……干掉了,咋……咋整?” “好!”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打……打扫战场……撤!” “是!”石猛答应一声,回头大吼,“给老子都扒……扒干净了!撤……” “团长,”富察莫尔根带着几个兄弟匆匆地从山下冲了上来,“还追吗?” “追?”李四维摇头苦笑,“撤吧!” 兄弟们一路追来,又是一场厮杀,早已疲惫不堪,如何追?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就在六十六团遭到攻击之时,日寇第三十七师团的另一支特战中队已经摸到了第四十七旅旅部――毛庄。 和柴山少佐比起来,佐伯少佐无疑要幸运得多。 同样是从蚕坊村出发,佐伯少佐所部顺利地从七二八团防区穿插,径直摸到了毛庄,分成三队潜入了村中,径直杀向了旅部大院。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砰砰砰……” 顿时,毛庄爆炸声四起,枪声震天,乱作一团。 七二八团团部,郑团长和廖黑牛被枪声惊醒,匆匆起了床,集结团部直属部队,杀向了毛庄。 七三零团团部,张团长也是又惊又怒,拉起直属连就往毛庄杀来。 旅部只有一个警卫连,剩下的都是文职和勤杂人员啊! 此时,旅部已然乱作一团,王旅长连军装都没顾得穿上,便攥着两支盒子炮冲出了卧室,收拢了二三十号兄弟困守旅部大院,苦苦支撑着。 “砰砰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旅部大院内外枪声如雨,爆炸声四起,小鬼子翻墙破门,悍不畏死地冲峰着,不知疲倦。 “砰砰砰……” 王旅长率部拼命反击,奈何仓促应战,兄弟们却是越打越少,被逼得步步后退。 形势已然岌岌可危! “砰……” 王旅长蹲在窗户后面,面沉似水,再次扣下扳机,紧接着陡然一声大吼,“殷参谋,点火!” “砰,”殷参谋也扣下了扳机,一回头,焦急地大吼着,“旅长,还撑得住……” “砰,”王旅长紧紧地盯着窗外,一枪逼退了冲向窗户的几个小鬼子,厉声嘶吼着,“点火……老子只剩三发子弹了!” 王旅长只剩三发子弹了,众将士也是弹药将磬。 “是!”殷参谋一声嘶声,转身就跑到了桌前,扯出一叠文件,摸出火柴“嗤啦……”一下划燃,就要往文件上凑。 “杀!杀!杀啊……”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是援军……” 众兄弟惊喜地高叫起来,“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殷参谋手一抖,连忙甩灭了火柴,将文件一扔,攥起盒子炮就往窗前冲,“狗日的,一个也不要放跑了……” “八嘎!”大院外,佐伯少佐一声怒吼,不甘地一挥配枪,“突围!” 事已不可为! “砰砰砰……” 小鬼子如潮水般退去,枪声渐渐远去。 “狗日的!”王旅长浑身一松,一屁股坐到地上,软软地靠在了墙上。 “砰砰砰……” 枪声已然到了村北,喊杀声中夹杂着隐约的惨嚎声。 村北,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汇成一支死亡进行曲,弹雨横飞,血光四溅,为这朦胧清冷的夜增添了一抹凄美之色。 “砰砰砰……” 枪声渐渐远去,低落,消失……毛庄又恢复了宁静,只是空气中已然多了一丝血腥味。 关于毛庄遇袭的消息,李四维第二天早上才听说。 此时雪已快要融完,陈师长带着第一七七师和独立第四十七旅主力再次兵临曲村,作为左路军兵发盐池。 路过曲村之时,李四维匆匆前去请示。 陈师长自然明白李四维的来意,却是先王顾左右而言他,将昨夜独立第四十七旅旅部遭遇突袭的情况娓娓道来,末了,笑着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四维,看来让你们驻防曲村是个正确的决定嘛!昨晚这一仗,你们团打得很漂亮!” “多谢师长!”李四维神色肃然,“小鬼子此举确实给我们敲响了一记警钟!” “对!”关师长神色一肃,“防不胜防,那就以攻代守……你部尚能再战否?” “抗战不胜,战斗不息!”李四维精神一振,抬眼望向了陈师长,目光炯炯,“只要师长一声令下,职部唯有拼死向前!” “好!”陈师长大赞一声,目光炯炯,“发动冬季攻势的命令已经正式传下达到我部……你团当坚守阵地,随时待命!” “是!”李四维轰然允诺。 近日数战,六十六团固然伤亡惨重,但只有被打垮的六十六团,没有畏战的六十六团将士! 胜了,再战! 败了,再战! 垮了,整补,再战! 抗战不胜,战斗不息! 何况,这是冬季攻势,是抗战爆发以来国军发动的第一次全线反攻! 李四维和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哪里舍得错过这场大仗? 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热血军人,当以参与其中为荣! 武汉、广州失守后,中国抗战政府接受华人华侨及英美援助的通道只剩下粤港国际交通线和滇缅国际交通线。 随着潮汕、南宁的失守,粤港国际交通线也被日寇切断。 与此同时,由于二战爆发,国际形势巨变,苏、日在诺门坎之战后张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苏联终止了对华援助。 至此,滇缅国际交通线成为了中国抗战政府接受华人华侨和英美援助的唯一通道,是抗战大业赖以维系的生命通道。 但是,此时日寇第二十一军已经盘踞桂南,严重威胁到了滇缅国际交通线。 抗战大业再次面临巨大危机! 为确保滇缅国际交通线,委员长决心发动冬季攻势,将日军赶出桂南,并于十一月中旬,正式向各战区下达了作战任务: 一、第一战区攻击开封、博爱,牵制敌人。 二、第二战区:应首先切实截断正太、同蒲两铁路之交通,并肃清晋南三角地带之敌。 三、第三战区:以主力约十一个师,截断长江交通,分向湖口、马当、东流、贵池、大通、铜陵、荻港间,伺隙进攻,一举突进江岸,占领坚固阵地;并以轻重火力及敷设水雷,封锁长江。 四、第四战区:应以一部相机攻略潮、汕,主力扫荡广九路及南宁之敌。 五、第五战区:扫荡平汉线南段信阳、武汉间之敌,进取汉口;并向汉宜公路之敌攻击,截断襄花、汉宜两公路之交通。 六、第八战区:应以一部协同第二战区作战,主力攻击归绥附近之敌。 七、第九战区:向粤汉北段正面之敌攻击,重点指向蒲沂、咸宁一带,并向武昌挺进;同时攻击南昌及南浔铁路,进击瑞昌、九江之敌。 八、第十战区:仍任原河防;并依晋南三角地带攻击之进展,准备以一部渡河扩张战果。 九、鲁苏战区:应以广正面由东西两面向泰安、临城间及铜山、滁县间攻击,以策应沿江之作战。 十、冀察战区:应以主力切断保定、邢台间及石家庄附近敌之交通;一部切断沧县、德县附近敌之交通,以策应山西方面之作战。 一时间,北至内蒙南至桂南,广大抗日将士热血沸腾,高喊着“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的口号,杀向了沦陷区。 晋南,第四集团军各部已经准备就绪,正欲分左中右三路同时杀向运城,不想却被小鬼子抢了先。 就在陈师长率部离开曲村向北挺进之时,第三十七师团二二六联队主力另师团直属炮兵联队一个山炮大队已经抢先一步杀向了太臣,兵锋直指第四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平陆县城! 连日来,第二二六联队屡屡吃瘪,哪里肯咽下这口气? 日寇杀气腾腾而来,在太臣北郊碰到了同样杀气腾腾的独立第四十六旅主力。 作为中路军先锋,独立第四十六旅隶属第三十八军,虽然同为独立旅,却要比独立第四十七旅的资历更老。 “砰砰砰……” 太臣北郊,十二门山炮一字排开,怒吼连连。 “嘘嘘嘘……” 炮弹划破空气,如飞蝗般扑向了守军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大地震颤,守军阵地上炮火纷飞,硝烟翻腾,断臂残肢漫天飞舞,惨叫声此起彼伏。 “狗日的!”独立第四十六旅任旅长躲在防空洞里望着这一幕,狠狠地一拳砸在瞭望口上,睚眦欲裂。 一干参谋沉默不语,个个脸色铁青,却也无计可施! 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永恒的真理! 众将士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撑着不被日寇在第一轮炮火中打死,只有这样,才有还手的机会! 很现实,也很无奈!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依旧如雨点般砸来,将士们唯有在炮火中咬牙苦撑着。 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天意! 还好,太臣曾是日寇的据点,这里的防御工事已经用钢筋水泥加固过,至少不会被一轮炮火就轰成了碎石堆。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继续砸来,工事里早已被翻腾的烟尘完全遮蔽。 厚厚的烟尘下面还有多少幸存者……只有老天才知道! 第三一六章血战盐池 公元前三百五十四年,田忌、孙膑率领齐军上铸就了“围魏救赵”这一经典战例。 《三十六计》对“围魏救赵”的战术思想有着精辟的见解:“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在后世,很多战役中都能看到这一战术思想的影子。 昔日,田忌孙膑运用这一战术不仅解了赵国之围,还成功地重创了回援的魏国大军,后世的效仿者却鲜有人能做到如此成功。 至于“围盐池救太臣”,自然也谈不上“救”,如果不能将运城日寇的嚣张气焰完全打压下去,太臣的危局也不过就缓一缓。 盐池地处运城南郊,是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在运城以南的重要补给点,自然是个很好的目标。 但是,太臣紧邻第三十七师团老巢,又如此重要,岂是那般容易打的? 第三十七师团下辖三个步兵联队、一个炮兵联队另辎重联队、工兵联队、搜索联队等,全员将近两万人,虽然只是个丙等警备师团,却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撼动的! 当然,再强大的敌人也吓不到抗日将士,若没有蚍蜉撼大树的勇气,国弱民贫的中国岂能坚持抗争到此时? 残阳如血,盐池硝烟弥漫,枪声炮声喊杀声震天。 “哒哒哒……” “砰砰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杀……” 一七七师和独立第四十七旅分兵三路,从东、南、西三面向盐池发动了攻击。 “咻咻咻……” “嘘嘘嘘……” 子弹在耳边呼啸,炮弹如雨点般落下,众将士悍然无畏地冲杀着,一次又一次扑向了小鬼子的防线。 “八嘎……” 日寇驻盐池指挥部里,井出大佐暴跳如雷,“援军!援军……援军怎么还没到?” “大佐,”参谋官大贺中佐连忙劝慰,“坂西部、冈本部都已全速赶来……” “八嘎!”井出大佐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大贺中佐,“再问问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嗨!”大贺中佐无奈允诺,心中却在苦笑。 这盐池可是驻扎着一个大队,才开就指望援军? 这位上司……还真是个鼠辈! “哒哒哒……” “砰砰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西门,一零五八团贾团长眼看久攻不克,一撸袖子,拔出配枪就冲了出去,“警卫连,跟老子走!” “是!”警卫连的兄弟拉下长枪就跟了上去。 机会只有一次! 要么一鼓而下,要么铩羽而归,再无第三种选择! “狗日的,”南郊,临时指挥部外,陈师长遥望着南门外的主战场,面色铁青,“复震,把警卫营给老子拉上去!” “是!”杨副官答应一声,匆匆而去,“警卫营的兄弟,跟老子走!” 作为一支旧式军队,在第四集团军中,中层军官一直保留着先士卒的传统,阵亡率非常高! “哒哒哒……” “砰砰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东门外,一零六零团高团长左手攥着盒子炮、右手攥着手榴弹,微弓着身子,迎着扑面而来的弹雨,冲向了小鬼子的防线,神情狰狞。 “咻咻咻……” 子弹在耳边呼啸。 “啊啊呃……” 惨叫声不是在身后响起。 近了近了…… 高团长牙关紧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兄弟们就再也不用死了! 当然,不用死的方法有很多,比如畏敌不前,比如临阵脱逃,又比如……干脆不要穿这身皮! 可是,第四集团军做不这些事出来,三秦男儿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如果怕流血,何必出秦川! 近了,越来越近了……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可是,大多数人都已经倒下了! “手榴弹……” 一声嘶吼,高团长将手榴弹往嘴边一凑,咬住了弦一拉,奋力扔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咻……” 高团长手榴弹脱手,脚步不停,可是一枚子弹已经迎面而来,直扑他的小腹。 “噗……” 鲜血飞溅,高团长浑身一震,仰面倒了下去。 “咻咻咻……” 众将士纷纷扔出了手榴弹,却看到了缓缓倒下去的高团长,都是一惊,痛呼起来,“团长……” 一个眼疾手快的兄弟连忙接住了倒下的高团长,拖着就要退。 “冲……” 高团长艰难地抬了抬手,想要把扶他的兄弟推开,却哪里还使得上力?只是声音嘶哑地吼着,“冲……尕蛋,冲……冲……”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战壕里响起一片炮炸声,硝烟翻腾,惨嚎声四起,枪声顿时一滞。 “团长……” 尕蛋脚步不停,拖着高团长就要退,满脸焦急,“兄弟们马上就冲上来了!” “冲……” 高团长艰难地抬起了枪口,颤巍巍地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奋力一声嘶吼,“冲……” “团长……”尕蛋浑身一震,慌忙大吼,“俺冲……这就冲……杀啊……” 吼着,尕蛋一松手,端起长枪就冲了出去。 “活着……回来……” 高团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喃喃地说着,“尕蛋,活着回来……” 嘴角上浮起了笑意,眼角却已滑下了泪水。 冲锋的步伐一开始,便不能退缩! 老子不能退缩,也不允许任何兄弟退缩! 在战场上,畏惧就像一场瘟疫,哪怕只有一个士兵开始逃跑,也可能毁了整场胜利! “杀……” “杀……” “杀……” 呐喊声震天,一零六零团的前锋部队瞬间便突破了中央防线,跳进战壕里,和残存的小鬼子杀成一团,而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混乱不断在小鬼子的中央阵地扩散。 左翼阵地,二等兵池田赤铁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色煞白,稍一犹豫,提起长枪转身便跑。 这一刻,池田赤铁是真的怕了! 他不过是一个来自久留米的中年农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 踏上中国战场的那一刻,他就暗暗告诉自己:天皇的大业跟我一个农民莫得丝毫关系,我绝不能因为天皇的大业就客死异乡……我要活着回家! “八嘎……” 山县少尉自然看到了,一声怒骂就举起了配枪,“退缩者……” 山县少尉话音未落,却看到几个士兵提起枪就追了上去……他们追上去,自然不是为了惩罚池田赤铁。 “八嘎……”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逃跑的队列,阵地上怒骂声四起! “砰……” 山县少尉扣下了扳机,一个逃跑的士兵应声而倒,其他逃兵却跑得更快了。 “八嘎……” 山县少尉只觉眼前一黑……这些人还是英勇的帝国陆军吗? 一次次大战,精锐早已越打越少,而越是勇武的士兵越容易死亡! “杀啊……” “杀啊……” “杀啊……” 喊杀声震天,小鬼子的左翼阵地上却罕见地上演了一出临阵逃跑的闹剧! “杀啊……” “杀啊……” “杀啊……” 一零六零团的将士们士气高涨,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小鬼子的阵地。 在战场上,敌人的溃退就是对己方士气的最好激励! “团长,我们赢了,我们就要赢了……” 一零六零团阵地上,两个兄弟抬着高团长往阵地里冲,翟参谋追在担架旁,大声嘶吼着,双眼早已湿润,“你一定要撑住啊!我们就要赢了……就要赢了……” “冲……冲……” 高团长小腹鲜血潺潺,脸色苍白,双目微闭,嘴唇一张一合,声如蚊蝇,喊的却已然是,“冲……冲……” “冲!冲……”翟参谋连忙点头,“能冲的兄弟们都冲上去了……师部的增援马上也会赶过来……” “哒哒哒……” 翟参谋话音未落,一骑匆匆而来,却是师部何参谋。 “何参谋,”翟参谋听到蹄声,连忙调头迎了上去,满脸焦急,“援兵呢?援兵到了没有?我部已经突破了小鬼子的防线……” “援兵马上就到!”何参谋收缰勒马,跳了下来,却是声色凝重,“小鬼子的援兵已到,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高团长和受伤的兄弟必须马上撤离!” 西郊,独立第四十六旅已然和小鬼子的援兵交上了火。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震天,硝烟翻腾,盐池地处运城南郊,一马平川,独立第四十六旅匆匆抢修的工事根本挡不住小鬼子的迫击炮,翻腾的烟火中残肢断臂若隐若现,惨嚎声不绝于耳。 “哒哒哒……” “砰砰砰……” 枪声如雨,子弹横飞,带起一蓬篷血雨和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顶住!顶住……” 左翼阵地上,廖黑牛嘶吼着奔跑在防线上,“一七七师的兄弟们就在身后,老子们绝不能退……绝不能退!” “啊啊啊……” 既无地利,又无火力压制,防线在小鬼子的亡命冲击下摇摇欲坠。 “狗日的!” 郑团长看得双眼通红,“警卫连,跟老子走……” “团长,”郑团长话音未落,张参谋便叫了起来,“你看左翼……” “是廖团副,”警卫连葛连长一声惊叫,连忙拔出了配枪,“兄弟们,跟老子冲……从右翼绕过去。” 左翼,廖黑牛已经带着占权排突出防线,杀向了小鬼子的右翼,虽然不过三十多人,却个个身手矫健,一人一杆长枪、四颗手榴弹……挡不住,那就进攻。 右翼,葛连长也带着警卫连冲出了阵地,直扑小鬼子的阵地,悍勇而决绝! 狭路相逢,唯有勇气可以倚仗! “砰砰砰……” “杀啊杀啊……” 盐池东门枪声如雨,喊杀声震天,一零五九团的援兵赶到,从一零六零团撕开的缺口处杀进了盐池。 兵败如山倒! 残存的小鬼子被淹没在了冲锋的队伍之中,朝镇中仓惶而退。 冲锋的、逃跑的、阻击的……无论如何勇武,无论如何悍不畏死,倒下了便再没有机会爬起来。 战场便是屠宰场! 李四维匆匆率部而来,远远地便感受到了惨烈的气息。 “哒哒哒……” 一骑匆匆而来,马上的传令兵高声嘶吼着,“李团长,先增援西郊……” “是,”李四维嘶声答应着,调头便往西郊跑,三营的兄弟们紧随其后,“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西郊爆炸声枪惨叫声震天响,翻腾的硝烟遮天蔽日。 左翼,廖黑牛一行已然和小鬼子的阻击部队杀作一团。 “呯呯嘭嘭……” “啊啊啊呃……” 近距离的搏杀,枪托便是最有力的武器,陷入狂乱的战士只顾奋力地挥舞着长枪,只想用枪托砸破敌人的头颅。 右翼,警卫连也和小鬼子的阻击部队短兵相接,杀得如火如荼。 中央阵地上,郑团长拉开了倒在机枪位上的兄弟,顶了上去,“哒哒哒……”,只顾将愤怒的子弹一股脑儿倾泻出去。 “狗日的,” 李四维率部匆匆赶来,一望战场,调头边往左翼冲去,“跟老子冲……” “团长,”王六根连忙跟了上来,“中央阵地……” 中央阵地何尝不是岌岌可危? “冲!”李四维脚步不停,“冲……冲垮狗日的才能保住阵地!” 无险可守之时,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砰砰砰……” 李四维带着三营从左翼阵地冲出,直扑小鬼子的阵地。 “八嘎……” 小鬼子的阵地上,坂西少佐遥望着这支突然杀出的部队,顿时又惊又怒,慌忙放下了望远镜,“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少佐,”参谋官西野大尉满脸焦急,“必须尽快脱离战场……” “八嘎!”坂西少佐“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杀气腾腾地瞪着西野大尉,“后退者死……” “嗨!”西野大尉心中一紧,慌忙答应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起火了,” 侍从官却突然惊叫起来,“少佐,盐池起火了……” “八嘎!”坂西少佐一惊,慌忙扭头望去,就见几道烟柱从盐池冲天而起。 “少佐,”西野大尉硬着头皮望了过来,“盐池已失……” “八嘎!”坂西少佐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西野大尉,最终只是忿忿地挤出一个字,“撤!” “攻进去了,” 七二八团的阵地上有人也发现了盐池方向的烟柱,惊喜地大叫起来,“一七七师的兄弟们攻进去了……” “攻进去了,俺们赢了……” “俺们赢了……杀啊……” 一时间,呐喊声四起,众将士纷纷冲出了阵地,直扑坂西大队残部。 “哒哒哒……” “砰砰砰……” “咻咻咻……” 震天的枪声,呼啸的子弹哪里还能挡住将士们对胜利的渴望? 为了胜利,已经流了太多血! 为了胜利,再多流一些血又何妨? 那胜利,分明已近在眼前了啊! 小鬼子迅速撤退,众将士拼命追击! 不多时,枪声渐渐低落、远去! 追击的路上,李四维看到了瘫坐在地的廖黑牛,连忙停下了脚步,冲了过去,气喘吁吁,“黑牛……” “大炮……” 廖黑牛循声望了过来,满是血污的脸笑开了花,“老子就……就知道你……你肯定会来……” 第二一七章小鬼子的反扑 死亡永远都是战争的主旋律,无论正义还是邪恶! 残阳无力地掉入西天的云海,盐池的枪声终于完全消散,黑暗之神缓缓展开了他那无边的羽翼,想要掩藏那残尸累累的战场,可是,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要如何才能掩盖得住? 李四维已然久经战阵,已然见惯了生死,可是,已经麻木了吗?已经释然了吗? 李四维沉默地走在战场上,步履沉重,鼻息间萦绕着硝烟混合了血腥的气味,入目的是遍地的残肢断臂,有人已被炮弹撕碎,有人被子弹打成了筛子,有人被刺刀划破了胸膛…… 这就是该死的战争! 人类最愚蠢的发明! 李四维在心中怒吼,可是,有些东西一旦被发明出来,便如附骨之疽,将永伴人类! 将士们在收敛着阵亡袍泽的尸体,疲惫而沉默。 身为军人,无论他们多厌恶战争,当号角吹响之时,他们都只能端起枪继续冲杀! 现在,他们在为阵亡的袍泽收敛尸体,或许下一场战斗结束,他们自己也将横尸当场,等着袍泽来替自己收敛,或者静静地瘫在战场上,等着敌人来处理自己的尸体…… 战争唯一的胜利者是蚊蝇……遍地的鲜血能让它们吸得膘肥体壮! “团长,”石猛轻轻地走了过来,满脸血污,神色落寞,双手沾满了乌黑的血渍,“兄弟们的尸体已经收敛好了……” 被撕碎的残肢断臂只能捡到一张张雨布里,然后打包……一包一包的残骸甚至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嗯,”李四维疲惫地点了点头,重重地拍了拍石猛的肩膀,“交给骑兵连吧!我们还得撑一阵……”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士难免阵上亡……悲痛固然悲痛,但是战争还没结束,将士还得继续厮杀! “李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郑团长便带着廖黑牛过来了,悲戚中带着一丝坚毅,“对面的小鬼子退到了上堡村,暂时没有反攻的迹象……旅部命令我部就地补充武器弹药,坚守待命!”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看来,师长要放弃盐池了!” “五三零旅和师部直属部队正在加紧转运物资,”郑团长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小鬼子的坦克迟迟没有动静,怕是所图非小啊!” 夜幕初临,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司令部已然灯火通明。 会议桌前,一干参谋将佐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平田少将站在墙上的巨幅军事地图前,手中的檀木短棍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神色阴沉,话语间杀气森然,“安达部主力另战车中队全速向南运动,切断盐池之敌的退路,长野部主力另炮兵联队佐藤大队迅速集结,向盐池推进,务必将这股敌人全歼于盐池……” “少将阁下,”参谋官澄田大佐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太臣尚未攻克,如此布置,佐佐联队恐将陷入两线作战……” “澄田君!”平田少将冷冷地打断了澄田大佐,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为什么你会觉得盐池之敌会向太臣方向突围呢?盐池的物资已经足够留住贪婪的支那人了……” 即使被围,陈师长也不可能向太臣方向突围,否则,曲村一线岂不是门户大开? 盐池南郊,一七七师临时师部,四面敌情不断传来,陈师长和一众参谋望着军属地图,神情严峻。 “狗日的,”良久,陈师长一抬头,忿忿地骂了一句,“小鬼子这是想把老子们一口吞了啊!” “师长,”张参谋一咬牙,“职下建议即刻撤退……” “不行,”三位旅长一听就急了,“哪有入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 “可是,”何参谋也连忙劝慰,“如若纠缠下去,我军将必将陷入重围……” “是啊!”一众参谋纷纷点头附和,“物资固然可贵,可是,我部已经伤亡惨重,又要分兵设置防御,短时间里根本搬不完这么多物资……” “师长,”三位旅长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望着沉吟不语的陈师长,满脸不甘,“把后方的辎重部队全部调过来……我们这就回前线,一定能顶到兄弟们把这里的物资搬完!” 作为日寇在永运线以南部队的重要补给点,盐池的物资堆了满满的三个仓库,只是,运送物资的汽车只剩下一辆,骡马也在战火中死伤殆尽……搬运工作主要靠人力,可是,刚刚经历大战的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又能搬得了多少物资? 陈师长望了三人一眼,依然在沉吟着。 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下,稍有不慎,左路军全军覆灭是小,小鬼子突破曲村长驱直入事大! 一众参谋也紧紧地盯着沉吟不语的陈师长,神色紧张。 陈师长突然神色一松,缓缓扫过众将,“撤!” “师长,”一众参谋都是神色一松,三个旅长却是满脸不甘,“物资……” 陈师长一摆手,望向了三位旅长三人,神色肃然,“今天,我们能打下盐池,将来,我们就能打下永济,打下运城……只要兄弟们还在,就有办法搞到物资!” “对!”一众参谋纷纷点头附和,“只要队伍还在,我们就能继续给日寇以打击……” “镇华!”陈师长摆了摆手,当先望向了独立第四十七旅王旅长,“你部迅速调整部署,将主力布置到西郊,确保通往曲村的道路。” “是!”陈师长已经做出了决定,王旅长唯有领命而去。 “云章,”陈师长又望向了五三零旅任旅长,“让兄弟们捡紧要的搬……” “是!”任旅长连忙点头,转身而去。 “觉天,”最后,陈师长望向了五二九旅杨旅长,“断后任务就交给你部了……要留下一个排放火!” “是!”陈旅长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就在日寇按预定计划迅速集结之时,一七七师和独立第四十七旅的兄弟们也在甩开两条腿跑了起来。 两军相持,撤退也必须讲究策略,否则,大撤退便会演变成大溃败! 师部直属部队和五三零旅率先撤离,然后,五二九旅的两个团以营为单位悄然撤离,等到盐池镇上的大火冲天而起时,五三零旅的主力已经撤到了南郊,踏上了通向曲村的大道。 望着盐池镇上的冲天大火,被阻于北郊的冈本大队残部顾不得等长野联队增援便匆匆地展开了追击,被阻于西郊的坂西大队残部也开始蠢蠢欲动,正在往西南迂回的安达联队也连忙调头,杀向了盐池。 西郊,李四维也率部跟着七二八团撤出了阵地,撒开腿就往曲村跑。 夜半时分,各部总算又惊无险地撤回了曲村一线,将曲村的道路破坏殆尽,然后放弃了曲村阵地,各归原驻地,调整部署,严阵以待。 小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 接下来,又将是一场血战! 六十六团的防御又恢复了战前态势:一营回了张裕村阵地,三营回了庙岭阵地,团部直属部队布置在了岳家岭上。 月儿已经被咬了一个缺,银辉清冷,夜凉如水,李四维裹着薄被窝在堡垒里……草垫子很厚实,篝火很温暖,但他却如何也睡不着! 战争来了,谁也阻止不了,可是,战争给人带来的伤痛却是人人都能感觉到…… 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带着深深的疲惫。 李四维听得有些辛酸,坐起身来,披着薄被下了床,轻轻地走到篝火前坐下,摸出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思绪却又飘回了团部…… 柔儿好了吗? 若兰能下床了吗? 千生和安安都乖吗? 如果没有这狗日的战争,该多好! “团长,”黄化轻轻地走了进来,坐在了李四维身边,“咋还不睡?岗哨我一直在看着,出不了事……” “睡不着,”李四维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递给了黄化,“如果岳家岭顶不住……” “团长,”黄化刚要接烟,手顿时一僵,怔怔地盯着李四维,“你咋了?” “哦,”李四维一愣,讪讪一笑,“我是说如果……” “团长,”黄化依旧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以前,你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在光明岭没有,在野店集没有,在横山岭没有,在野人寨也没有……” “是啊!”李四维一声轻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满是自嘲,“人家打仗,胆子越打越大,老子却是胆子越打越小了……” 岳家岭上工事简陋,由不得他不怕! “呵呵,”黄化神色一松,拿起香烟就往火苗上凑,感慨颇深,“其实,世人皆是如此,拥有的越多便越胆小呢!” 李四维一怔,默然无语。 和兄弟们比起来,老子拥有的是太多了,老婆孩子、兄弟们的信任……这一切是那么的温暖,却又那么不堪一击,哪怕一场败仗,老子也承受不起啊! “团长,”黄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有些呛,“咳咳……我……咳咳……还是喜欢以前的李大炮!” 说着,黄化的眼神亮了起来,“李大炮就该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死不怕打败仗……只有他不怕了,我们才不会怕……”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黄化一眼,“老子没怕!” “对对!”黄化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李大炮咋会怕嘛?” 不管李四维怕不怕,时间一到,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晨曦微露,岳家岭后炊烟袅袅,岳家岭也苏醒了。 李四维一身戎装出了堡垒,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战壕,开始巡视。 众将士一边整理着武器弹药,一边说笑着,个个冻的双手通红,却依旧精神抖擞。 见状,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不时和兄弟们扯上两句,好似又回到了横山岭上,野人寨外……小鬼子要来,那就来吧!想要从岳家岭过去,老子也得咬下你们一块肉来! “开饭了,开饭了……” 韦一刀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岭上响了起来,“今天加餐,有罐头汤……香着呢!吃了有劲……” “有肉啊!老子要吃两大碗……” “狗日的,打仗就是好,一打起来,就有肉吃了……” “还有白面馒头,老子都闻到香气了,肯定甜……” 众兄弟哄笑着就围了过去,取了碗就舀汤,抓了馒头就往嘴里塞。 “一刀,”待众兄弟领了饭菜,李四维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好久没喝你熬的汤了……” 自从炊事班进驻各连之后,韦一刀已经很少下厨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居中调度。 “呵呵,”韦一刀拿起大马勺扬了扬,“所以俺就跑过来了啊!团长,等这一仗打完,俺还给兄弟们熬汤!”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碗凑了过去,“到时候,老子们搞个庆功宴……让每个兄弟都喝到你熬的汤!” “哒哒哒……” 李四维话音刚落,便听得山下便响起了马蹄声,连忙把碗又放了回去,匆匆地往战壕里去了。 “团长,”伍天佑匆匆地跑了上来,神色凝重,“小鬼子已经到了曲村,三千多号人,还有铁王八……不过没开过来!” 李四维嘿嘿一笑,“路都毁成那样了,开得过来才怪!有多少炮?” 山中地形复杂,坦克施展不开,但大炮依然是个致命的威胁。 “还没摸清楚,”伍天佑皱了皱眉,“看那阵势……得有十多门吧!” “龟儿的,”李四维骂了一句,扭头望向了黄化和孙大力,“那些炮就是你们的目标!” “是!”两人连忙允诺,转身就走,“特勤连的,走了!” “咕噜咕噜……” 特勤连的兄弟也顾不得回答,一个个昂起脖子,拼命地灌着汤。 炊事排的兄弟们连忙送上了准备好的干粮,“一人三个馍。” 喝碗汤,领了馍,特勤连匆匆地下了山,就往对面的大山里钻。 “平安、黑水,”特勤连消失在了对面的山中,李四维回头望向了罗平安和刘黑水,神情肃然,“能不能顶住小鬼子的第一轮攻击?” 罗平安和刘黑水嘿嘿一笑,“不晓得……反正兄弟们没死光之前,岳家岭就丢不了!” “好!”李四维重重地一点头,望向了计逵,“只有十二发炮弹了吧?” 上次剩了八发,昨晚上又分到了四发。 “是!”计逵神色一肃,“炮弹打完了,我们还有枪,还有子弹!” “好!”李四维一扫众将士,目光炯炯,“后面有老乡,还有两百多号受伤的兄弟……岳家岭绝不能丢!” 第三一八章第一天 朝阳已经从云海里探出了半张脸,这本该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岳家岭上却炮火翻腾,硝烟弥漫中根本不见一丝阳光。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石块垒成的堡垒在炮火中化作漫天碎石雨,简陋的战壕里焦土四溅,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此起彼伏,简陋的战壕根本挡不住小鬼子的炮火。 李四维伏在战壕里,攥着长枪的双手青筋突起,心中在滴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大场阵地。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李四维在心中念叨着,众将士也在心中祈祷着……撑过了这轮炮击,就能报仇! 是的,报仇! 此刻,一切都是扯淡,唯有报仇的欲望在让将士们苦苦支撑着! 终于,炮声嘎然而止。 “啊啊啊……” 硝烟还在翻腾,惨嚎声还在回响,活着的将士纷纷抖掉了身上的泥土,端起长枪爬了起来,趴在战壕边,把枪对准了山下。 李四维也爬了起来,举起了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山下,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手榴弹!” “明白,”苗振华答应一声猫着身子便跑了,声音迅速远去,“手榴弹,手榴弹……” 山脚下,小鬼子的三支冲锋队分左中右三路冲了上来,个个步伐矫健,神情狰狞。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山头被笼罩在硝烟中,没有半点动静。 山上有什么? 支那人都被炮火撕成了碎片,还是正在虎视眈眈? 冲锋中的小鬼子没有时间思考,只能继续冲着,冲上了山坡,直扑硝烟弥漫的山头。 冲锋的脚步一旦迈开,便没有了停顿的间隙!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已经有小鬼子端起了枪,胜利已近在咫尺! “砰……” 山头上的枪声先响了,清脆却杀机昂然。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长柄手榴弹如飞蝗般从硝烟中飞了出来,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哒哒哒……” 九二式重机枪几乎也在同时响起。 “咻咻咻……” 子弹铺天盖地扑来,“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小鬼子如割稻子般倒了下去,幸存者慌忙调头,却见身后已然硝烟翻腾,“嘭嘭嘭……轰轰轰隆隆……”,惨嚎声四起,残肢断臂在硝烟中飞舞。 “哒哒哒……” “砰砰砰……” 山上枪声大作,山坡上顿时化作了人间炼狱。 “啊啊啊……” 有反应迅速的小鬼子躲在同伴的尸体堆里开始了反击,不过很快又被倾泻而来的弹雨撂翻。 “八嘎!” 小鬼子的阵地上,长野大佐忿忿地放下了望远镜,“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岳家岭,“攻击!” “嗨!”竹下大尉匆匆而去。 不多时,三个步兵小队又兵分三路扑向了岳家岭。 胜利,从来都是用血肉堆砌起来的! “哒哒哒……” “砰砰砰……” 岳家岭上枪声震天,幸存的将士们只顾拼命地射击,此时,只有那怒吼的子弹才能带走他们心底的仇恨和恐惧。 “啪嗒啪嗒……” 仝泽辉带着老乡们组成的担架队冲进了阵地。 “低下头,躬着背……” 伍若兰跟在队伍里,声音虚弱而焦急,“教你们的莫忘了……” 战壕里残肢遍地,尸骸堆叠,伤员们还在痛苦哀嚎着……一众老乡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抬起担架就往伤员面前跑,“后生,莫事了莫事了,马上就能回去了……马上就能回去了……” 李四维自然也听到了伍若兰的声音,却是连回头都不敢,只是死死地盯着山下,不断地拉着枪栓、扣着扳机。 “计逵!”李四维突然嘶声大吼起来,“给老子打狗日的……” 迫击炮的射程根本没法和小鬼子的山炮相提并论,迫击炮连的兄弟们只有等小鬼子的炮停了才敢把迫击炮搬上来,上来之后迅速调好参数,备好炮弹,严阵以待。 “砰砰砰……” 李四维话音刚落,三门迫击炮就响了起来,然后迅速撤离。 一共只有十二发炮弹,只能细水长流!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山脚下,刚刚冲上来的三队小鬼子队形一乱。 待炮声散去,山坡上的枪声却已嘎然而止。 “八嘎!”小鬼子阵地上,长野大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准备炮击……” 准备炮击,冲锋队就必须立即撤退,炮击目标不能在步兵队伍的四百米之内! 这个规定被明确地写进了日寇的《步兵操典》里。 说日寇死板也罢,训练有素也罢,反正很少有指挥官回违背这个规定,当然光明岭下的村井大佐是个例外。 岳家岭上,李四维看到小鬼子的冲锋队开始调头,连忙放下了望远镜,大吼一声“撤”,当先便提起长枪转身就跑。 “撤撤……”众将士嘶吼着,提起抢,扶起伤员就涌进了一条条交通壕,奋力朝岭后跑去。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身后炮声响起,众将士堪堪冲到了岳家岭后,直冲到了岭下的山坳里。 有人瘫坐在地,呼呼直喘,有人回头张望,惊魂未定。 “狗日的,”李四维也在回头望,脸色铁青,“各部清点人数、整理武器弹药……” “他娘的,”计逵走了过来,望着硝烟翻腾的岳家岭,忿忿地骂着,“老子要是有几门山炮,哪里轮得到狗日的猖狂!” “龟儿的,”李四维扭头望向了计逵,笑骂着,“要不,老子去师部把那门山炮借过来?” “借?”计逵摇头苦笑,“我倒是希望你借得过来……” “团长,”计逵话音未落,罗平安便已匆匆而来,“俺们连下来了六十三人,罗坤排还在猫耳洞里……” “补给连还剩七十七人,乌吉布那边还有一个排在山上,怕是也只能剩下十多个了,”刘黑水也回来了,神色黯然,“团长,这才开始啊!” “才开始嘛……”李四维抬头望向了炮火翻腾的岳家岭阵地,咬了咬牙,“后面的伤亡肯定能小些!” “对!”罗平安连忙点头,“俺们就把整个岳家岭当成工事,小鬼子放炮,俺们就下山……” 这是既定战术,扛不住小鬼子的炮弹,那就躲! “狗日的,”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能不能渡过这次难关就要看特勤连的了……” 众将默默地点了点头,纷纷望向了岭上。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岳家岭上炮声轰隆,烟火翻腾,焦土四溅,留守的兄弟分散在猫耳洞里,却依然有人被横飞的弹片击中,惨嚎声不时响起。 “狗日的!”乌吉布缩在猫耳洞里,紧紧地攥着长枪,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小鬼子,我日你先人……有本事,不要用大炮啊!” 哪怕六十六团自入驻岳家岭阵地就开始加固工事,可是面对小鬼子的炮击还是不堪一击,此时,唯一的希望便在特勤连身上,只要他们能顺利地端掉小鬼子的炮兵阵地,这一战就还有希望! 岳家岭前是一片山谷,足有两三里宽,对面才是绵延起伏的大山,小鬼子在山谷中排开阵势,炮兵自然在后方,所以,当时特勤连才会匆匆地转进对面的大山里。 可是,小鬼子的炮兵阵地临山而设,又岂会没有防备? 炮兵阵地后的山头上,高品中队早已布好了防御,岗哨密布,戒备森严。 对面的山坡上,特勤连的兄弟隐于密林中,早已蠢蠢欲动,但黄化却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机会只有一次! 黄化伏在丛藤蔓后,望着岳家岭方向冲天而起的硝烟,唯有一次次地默念着:急不得!千万急不得! 的确急不得! 哪怕性急如孙大力,也明白这个道理,唯有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团长,你们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到天黑! 终于,岳家岭方向的炮声嘎然而止,特勤连的兄弟们纷纷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凝神听着。 “哒哒哒……” 枪声陡然响起,众兄弟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枪声没停,岳家岭就没丢! 太阳懒洋洋地爬上了中天,又有气无力地向西天坠去,终于暮气沉沉地坠进了西天的云海里。 岳家岭上的炮声也响过了一遍又一遍,枪声却依旧还会在炮击停止之后继续响起,虽然越来越低落,却还在响。 “哒哒哒……” “砰砰砰……” 听得枪声再次响起,特勤连的兄弟都是精神一振。 好!太阳落山了,岳家岭还没丢! 听到岳家岭上的枪声,长野大佐却已经暴跳如雷,“八嘎!八嘎……对面究竟是哪支部队?以他们的弹药消耗,绝不是以前那支支那部队!” 众官佐面面相觑,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个支那士兵的弹药配给只有不到三十发,可是,对面这支部队打起仗来好像根本不痛惜弹药,而且他们坚持到了现在! 重田中佐揣测着,“盐池有不少弹药……” 的确,岳家岭上的枪声中夹杂着三八大盖和九二式重机枪的声音。 “八嘎!”长野大佐一怔,忿忿地骂着,“井出银藏那个混蛋、懦夫……他该剖腹……” 众官佐默然,虽然他们也很想跟着骂一句,可是,井出大佐再如何懦弱,也是个堂堂的联队长,绝不是他们能公然辱骂的! “八嘎!”长野大佐发泄一通,见没人附和,只得悻悻地一转身,“收兵!” “嗨!”竹下大尉连忙领命而去。 岳家岭上的枪声嘎然而止,李四维举起望远镜往山脚下望去,却见小鬼子的冲锋队已然调头,连忙大吼一声“撤”,又调头往交通壕冲去。 众将士纷纷跟上,提起枪,扶起伤员,撒腿就冲向了交通壕,轻车熟路。 待众将士匆匆地跑进岭后的山坳里,却没有听到身后的炮声,纷纷停下了脚步,有人回头张望,有人跌坐在地,有人扶着伤员交给了医护兵和担架队的老乡。 “狗日的!”李四维抬头望着静悄悄的岳家岭阵地,放声大笑起来,“顶住了,顶住了……狗日的今天不会再打了……” “对对……” 众将士一怔,精神振奋,“狗日的,老子们总算顶住了一天……” “一刀,”李四维突然扭头,冲正在忙着搀扶伤员的韦一刀呵呵一笑,“先给兄弟们弄吃的……要有肉,有白面馒头!” “好嘞,”韦一刀连忙答应,小心翼翼地把搀着的伤员交给了两个老乡,转身一挥手,“炊事排的兄弟们,干活了!” 炊事排的兄弟们虽然没有参战,却也没闲着,食材早已准备好,又帮着医护排运送伤员,此时也是十分疲倦,但听说兄弟们要吃饭,哪里顾得上疲惫? 不多时,岳家岭后的山坳里炊烟袅袅地升了起来。 岳家岭前,小鬼子的阵地上也缓缓地升起了炊烟。 暮色中,岳家岭上静悄悄,岭前岭后炊烟袅袅,血肉横飞的战场突然弥漫起了一丝温馨的气氛,当然,如果没有那残破的堡垒和遍地的弹坑、染血的焦土就会更温馨了! “狗日的,”靠坐在战壕里,刘黑水望着暮霭沉沉的天空和那袅袅升起的炊烟,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莫得小鬼子该多好!” 莫得小鬼子,也就没了这场战争! 众将士默然,脸上却多了一丝憧憬之色。 李四维站起了身,重重地拍了拍刘黑水的肩膀,“终有一天,小鬼子会被消灭光!” 说着,李四维提起长枪,“振华,去张裕村看看……” 一营在张裕村外严阵以待,富察莫尔根也带着骑兵连一部在张裕村等着……等一个机会。 张裕村阵地还没有受到攻击,毕竟,岳家岭才是小鬼子的突破重点。 前地势开阔,更适合大部队展开,后面又有直通陌南镇的大道,六六战役之时,小鬼子就已经从这里突破过一次了。 而张裕村只有一条小道,即使攻下来,也还得经过六十六团的团部驻地才能打到陌南镇去。 也正因如此,李四才不敢大意,把一营放在了这里……他可不想被小鬼子包抄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从张裕村出击也可以突袭小鬼子的侧翼! 夜色中,张裕村一片祥和,空气中有罐头炖汤的香气在飘荡。 富察莫尔根所部就在驻扎在村口,将士们正在享用晚餐,每人一碗罐头汤、两个白面馒头,却比平日里的伙食好了很多,一个个地吃得喜笑颜开。 “啪嗒啪嗒……” 李四维和苗振华在村口缓缓地勒住了战马,跳了下来。 富察莫尔根连忙迎了上来,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一手攥着半个馒头,目光炯炯,“团长,要行动了?” “不急,”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我就过来看看……兄弟们休息好了没有?” “随时准备着呢!”富察莫尔根嘿嘿一笑,“只等你一声令下了!” “好,”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呵呵一笑,“放心,命令迟早要下!” 一味地挨打,可不是李大炮的风格! 第三一九章第一夜 冷月半隐,雾气渐起,寒气逼人。 岳家岭上的战壕里篝火堆堆,随夜风摇曳的火苗正和无孔不入的寒气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战斗。 篝火边,众将士裹着薄被围坐在一起,有人在默默地擦拭着武器,有人在小声私语,没了堡垒栖身,但战斗还得继续下去。 “啪嗒啪嗒……”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钻进了战壕,罗平安、刘黑水和计逵连忙取下了身上的薄被,起身迎了上来,“团长……” 李四维摆了摆手,径直往战壕边走去,“小鬼子有莫动静?” “莫得,”罗平安三人连忙跟了上来,脸上都多了一丝笑意,“狗日的,都打了整整一天了,怕是打累了!” “倒也是,”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望向了岭前的山谷。 朦胧中,小鬼子的阵地上也是火光堆堆。 小鬼子就地扎营,掘土为坑、在上面拉起帐篷,想来躲在里面并不比躲在战壕里暖和多少。 “龟儿的,”看了一阵,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径直往篝火堆边走去,“让兄弟们把家伙收了,都安心休息!” “团长,”闻言,罗平安满脸失望,“不整了?” 刘黑水和计逵也眼巴巴地望向了李四维,“兄弟们都吃饱喝足了……” “不急,”李四维回头望着三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次肯定整不垮狗日的,让兄弟们休息好了,明天还得继续扛呢!” 三人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打了一天,小鬼子的伤亡也不过两三百人,要想一次突袭就整垮他们……基本上不可能! 李四维走到篝火边坐下,苗振华也抱着两床薄被过来了,递给了李四维一床,有些庆幸,“还好俺们提前把被子东西都腾出来了,要不然,只有到乱石堆里去翻被子了!” 正如李四维所担心的那样,岭上的堡垒连小鬼子的一轮炮击都没挡住就化作了碎石堆。 “早晓得是这么个结局了,”李四维接过被子披上,苦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了香烟凑到火苗上点了起来,“等仗打完,我们重新修,用水泥钢筋修!” “难哦,”苗振华叹了口气,坐在了李四维身边,突然神色一动,“除非去小鬼子手里抢……” “对,”火堆边的几个兄弟纷纷点头,“小鬼子肯定有!” “龟儿的,”李四维一扫众兄弟,笑骂着,“动不动就抢,一个个都快变成土匪了!” 众兄弟讪讪而笑,“团长,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对,”李四维一怔,呵呵而笑,“莫得就去抢,抢小鬼子的东西,天经地义!” “就是!”众兄弟大笑,纷纷附和,“小鬼子抢俺们的东西还少吗?抢他狗日的就是天经地义!” “好了,”笑闹一阵,李四维摆了摆手,“都早些睡,明天肯定不轻松!” 不多时,战壕里陆续响起了鼾声,慢慢地汇聚,高亢……打了一天,哪个能不累呢? 夜色渐渐深了,小鬼子的营地里也响起了鼾声,打了一整天,他们自然也会累,甚至比岳家岭上的将士们更累! 当然,因为人数上的优势,很多小鬼子并没有参与冲锋,他们并不累,比如联队本部的一众官佐、比如护卫炮兵后阵的高品中队,比如另有任务的清水大队! 李四维想搞夜袭,长野大佐何尝又想不到? 白天猛攻岳家岭,深夜突袭张家裕或者庙岭阵地,不也多了几分胜算? 于是乎,在朦胧的夜色下,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清水大队悄然摸出了营地,摸向了张裕村。 悄悄地干活,打枪的不要! 作为前锋部队,小港中队严格执行着这一命令,侦查兵四出,主力缓缓而行,队伍中听不到一丝话语声,就连脚步声也显得细碎而轻微。 张裕阵地距离小鬼子的营地不过三五里地,骑兵一个冲锋便能冲过去。 张裕村外,几支火把照亮了营地,富察莫尔根正在集结队伍,因为战马不足,这次行动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参加。 休整了一整天,众将士个个精神抖擞,很快便已集结完毕。 富察莫尔根骑在战马上,腰杆挺得笔直,炯炯有神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神情肃然,“记住,老子们这次过去,是去搞袭扰,不是去拼命,都放机灵些!”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目光炯炯,“团长说了,就是不让小鬼子睡觉嘛!” “对了!”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就是让狗日的睡不了安稳觉!” 说着,富察莫尔根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就走,“跟老子走,该喊小鬼子起床了!” “啪嗒啪嗒……” 众将士纷纷策马,紧随其后。 “哒哒哒……” 战马渐渐加速,蹄声轰隆。 不过是叫小鬼子起床,自然用不着学古人搞“人衔枚马摘铃”那套! 动静越大越好! “砰……” 一众骑兵才冲出百十米,却听得前方陡然响起了枪声。 小鬼子打过来了! 听到枪声,富察莫尔根顿时一惊,连忙收缰勒马,“狗日的,小鬼子还真没准备睡啊!” “好险!”阿克敦却是满脸后怕,“要是狗日的再来晚点……” 要是小鬼子再来晚点,骑兵这样冲过去,少不得要被伏击! “狗日的,”富察莫尔根忿忿地骂了句,一扫众将士,“都下马,跟老子去增援一营!” “砰砰砰……” “哒哒哒……” 一营阵地上,枪声震天。 “咻咻咻……” 子弹横飞,带起蓬蓬血雨。 “狗日的!”赵德柱望着山下幢幢的人影,满脸冷笑,“还真敢来……” “砰……” 话音未落,赵德柱扣下了扳机,朦胧中,一个黑影应声而倒。 六十六团本就习惯搞夜袭,又岂会没有防备? 赵德柱带着一连的兄弟早已等候多时了! “快快,”卢全友提着长枪从堡垒里冲了出来,“二连增强防御,三连手榴弹准备!” 二连三连的将士们匆匆地冲出了堡垒,端着枪就跳进了战壕!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顿时便密集了许多,惨叫声也随之高亢了起来! “八嘎……” 匆匆赶来的清水少佐冲着小港大尉劈头就骂,“突袭,不是强攻!” “嗨!”小港大尉连忙垂首顿足,不敢辩解。 突袭被发现了不就变成了强攻? 可是,这不是理由啊! “迫击炮!”清水少佐瞪了小港大尉一眼,连忙望向了西乡少尉。 “嗨!”西乡少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不多时,小港中队的冲锋队如潮水般退了回来,迫击炮开始怒吼起来,“砰砰砰……” “隐蔽……” 卢全友听得炮声,连忙嘶吼起来,钻进了猫耳洞。 赵德柱抓起长枪,起身就往山上跑,“快往山上跑……” 一营没有炮,自然也预备了一套对付小鬼子炮击的战术。 一连三连的将士纷纷跟上,撒腿就往山上跑。 山很高很大,一营的阵地建在半山腰,阵地后面修了很多通往山顶的小路,正是为了躲避小鬼子的炮击。 “嘘嘘嘘……”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一营的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火翻腾,爆炸声震天。 “啊啊啊……” 有躲避不及的兄弟顿时便被掀翻在地,惨嚎声四起。 “狗日的,”赵德柱怒吼着,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这套躲避炮击的战术自然算不得高明,可是,哪里还有其他办法? 张裕村方向打得如火如荼,岳家岭上的将士们自然听到了,哪里还睡得着? 李四维也翻身坐了起来,面色阴沉,伸手就去掏烟。 “团长,”罗平安满脸焦急,“一营……” “一营守得住!”李四维沉声打断了罗平安,将手中的香烟往火苗上凑去,“都继续睡……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睡……”罗平安讷讷地望着李四维,最终化作了一声轻叹。 “睡吧!”刘黑水轻轻地朝众将士摆了摆手,咬了咬牙,“一营……一营比我们人多!” 众将士一怔,尽皆默然。 这样的仗……不就是靠人硬扛着吗? 李四维默默地将点燃的香烟塞进了嘴里,目光却已望向了东面! 张裕村打起来了,富察莫尔根所部的行动暂时没有希望了,只有看庙岭的伍天佑所部了! 庙岭,伍天佑刚刚带着一队骑兵出了阵地,便听得东面枪炮声大作,慌忙一抽战马,“兄弟们,冲啊!” 阵地上,石猛自然也听到了,抓起长枪从堡垒里钻了出来,跳进了战壕,“狗日的,听这动静,怕是张裕打起来了……” “听着像!”王六根站在战壕边,向西遥望,入眼的却只有无边的夜色,“我们也去干一票?” “倒是个机会,”石猛神色一动,却有些犹豫,“团长那里……” 按照战前的计划,骑兵连只是袭扰,可不是真干,而且岳家岭上的信号弹没亮,一营、三营绝不能动! 王六根有些丧气地叹了口气,“要是二营还在就好了!” 二营被调走,六十六团的兵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李四维制定的作战计划自然也就谨慎多了。 当然,兵者死生之事,谨慎无大错! 岳家岭对面的大山之中,特勤连的将士们自然也听到了张裕方向的动静。 “老道,”孙大力裹着薄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张裕打起来了,我们也可以提前动手了!” 众将士也都望向了黄化,满脸意动之色。 这么冷地天,又不能生火,躲在这山里可不是一般的遭罪! “再等等,”黄化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可是,”孙大力有些不甘,“情况有变,现在动手说不定能成!” “再等等,”黄化依旧轻轻地摇着头,“等得越久,成功的希望越大……” 说着,黄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士,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们冻得难受,可是,要是错失了这次机会……我们就要多死很多兄弟啊!” 众将士默然,纷纷裹紧了身上的薄被,靠在山石树根之下,闭目养起神来! 遭罪就遭罪,只要能少死些兄弟就好! “砰砰砰……” 就在此时,枪声陡然近了许多。 众将士都是精神一振,纷纷睁开了眼……骑兵连来了! “砰砰砰……” “哒哒哒……” 紧接着,响声大作。 黑娃匆匆而来,神色兴奋,“连长,伍连长他们从庙岭过来了……” “嗯,让猴子继续盯着,”黄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本是计划中的事。 “好,”黑娃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砰砰砰……” 不多时,枪声迅速远去,众将士又闭目养起神来。 可是,没过多久,那枪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打了不大一会儿,又迅速消失了。 就这样折腾着,前前后后四五次,直折腾到了后半夜,特勤连的将士倒觉得不足为奇,长野大佐和一众小鬼子却被折腾出了怒气。 “八嘎!八嘎……” 小鬼子的指挥部里,长野大佐匆匆而来,一屁股坐在主位,面色阴沉,“追,追……把让这些该死的跳梁小丑统统消灭!” “大佐,”重田中佐连忙劝阻,“这股敌人不过三四十骑,只需严加防备就好!” “对!”一众官佐连忙附和,“支那人应该是另有所图……” “八嘎,”长野大佐忿忿地骂了一句,一望重田中佐,“让清水部加紧攻势……” 说着,长野大佐抬手揉着眉头,满脸疲惫。 “大佐,”重田中佐稍一犹豫,开口劝慰,“张裕的战事已经陷入胶着……你早些歇息吧!” “唔,”长野大佐轻轻地放下了手,站起身来,一扫众官佐,“诸君,都去休息吧!” 闻言,众官佐如闻天籁,纷纷起身,往指挥部外涌去。 大冷的夜,哪个不想早些歇息呢! 但愿支那人不要再来捣乱了! 还好,一众小鬼子如愿地得了安宁,营地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呼……持……呼……哧……” 帐篷里呼噜声震天,长野大佐睡得很沉,虽然只有一床薄被、一张军毯,但侍从官很贴心地为他放了热水瓶在被窝里。 “啪……” 陡然,一声枪响隐约传来,长野大佐猛然惊醒,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怒气勃发,“八嘎,不知死活的混蛋!竟然还敢来?” “啪啪啪……” 枪声大作,长野大佐心中的怒气反倒慢慢地消散了,仰面便倒了下去,裹了裹军毯,一丝讥诮地笑意爬上了嘴角,“一群跳梁小丑而已,理会他们干什么?” 显然,长野大佐以为是骑兵连又来骚扰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可是,那枪声分明是在后山传来的啊! 也有机警的小鬼子连忙起身,慌忙去摸枪。 第三二零章血色黎明 夜色漆黑,寒气肆掠,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这是冬夜里最黑暗的时刻! “砰砰砰……” “哒哒哒……” “嘭嘭嘭……轰轰轰……” 枪声震天,爆炸声四起,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前硝烟翻腾,血光飞溅。 特勤连顺利的突破了高品中队的防线,却在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前暴露了踪迹! 行踪已露,唯有拼死向前! “嘭……” 中路,黄化枪托砸翻了面前的小鬼子,端起长枪继续向前冲杀而去。 “砰砰砰……” 五米开外,三个小鬼子匆匆地从帐篷里冲了出来,抬枪便打。 “咻咻咻……” 子弹激射而来。 “嘭……” 黄化凭空跃起,直有三米多高,如神鹰般扑了过去。 三个小鬼子都是一惊,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功夫? 就在三个小鬼子一愣神的功夫,黄化已经扑了下去,人未到,手中的长枪已然挥动,“噗嗤……”,刺刀贯穿了正中那个小鬼子的胸膛,巨大的惯性,将那小鬼子撞得倒飞而出。 “咚……” 黄化脚一沾地,身形下坠,紧紧地攥住了长枪,“嗤啦……”,刺刀从那飞出的小鬼子胸膛拔了出来,“呼……”,奋力向右划去,锋刃划破空气,带起一声尖啸。 “嘭……” 右侧的小鬼子慌忙举枪格挡,堪堪挡住了黄化的刀锋。 “八嘎……” 左侧的小鬼子一声怒吼,连忙调转枪口。 “八你娘!” 黄化一声怒骂,身形一晃,已然绕道了右侧那小鬼子身后,枪托顺势抡起,“嘭……”,狠狠地砸在了那小鬼子身后,那小鬼子哪里吃得住黄化全力一砸?一声惨嚎,就向前扑去。 “砰……” 左侧的小鬼子已然扣下了扳机,“咻……噗……”,子弹正好射中了迎面扑来的小鬼子。 “橙原……” 开枪的小鬼子又惊又怒,一声嘶吼,端起刺刀就扑向了黄化。 “杀……” 黄化一声爆喝,从倒下的橙原背后扑了出来,身形前冲,堪堪避过了小鬼子的刀锋,手中的刺刀斜挑,“嗤啦……”划过了小鬼子的左肋,然后一掉头,继续向前冲去。 “噗通……” 身后的小鬼子一刀刺空,满脸惊愕,身子却直挺挺地跌倒在地,溅起漫天烟尘。 “砰砰砰……” 众兄弟端起长枪,紧随黄化身后,向前杀去,枪声如雨,将一个个仓惶迎出来的小鬼子掀翻在地。 右路,孙大力满身血污,弓腰趴背,犹如一头猛兽,带着三排的兄弟们奋力向前。 “砰砰砰……” “咻咻咻……” “噗噗噗……” “啊啊啊……” 枪声如雨,子弹横飞,血光飞溅,惨嚎声四起。 没有工事,没有掩体,狭路相逢,是子弹与血肉的亲密接触,生死刹那,血腥而残酷! 左路,冯振义一马当先,鲜血已经染红了戎装,刺刀翻飞,刀上沾染的血迹在夜空中飞舞。 “找到了!” 冯振义陡然一声嘶吼,调头向右前方杀去,精神振奋,“那里有山炮……” 朦胧中,几个小鬼子正推着一尊山炮仓惶逃跑,听到吼声,两个小鬼子连忙回头,却见幢幢的人影已经扑面而来,哪里抵挡得住? “砰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咻咻咻……”,两个小鬼子被掀翻在地,其他小鬼子四散而逃。 炮兵的脆弱可想而知! 正因如此,长野大佐才会在听到枪声之后悚然一惊,高品大尉才会在听到枪声后拼命追赶! 长野大佐匆匆地出了帐篷,却见夜空中陡然亮起一道璀璨的红光,猛然望去,那红光却是从岳家岭上传来的! 高品大尉来不及集结队伍,带着一个小队就追了上来,可是,罗奉先早已带着四排在山坡上的密林里严阵以待了……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再飞了? “砰砰砰……” 密林中枪声四起,匆匆追来的高品大尉当先便被一颗子弹掀翻在地,侍从慌忙拖起他就往后退。 “冲……冲……” 高品大尉的小腹鲜血飙射,口里依旧在嘶吼着,“冲……” 很明显,敌人是从他的防区摸到炮兵营地的,如果炮兵真被端了,他唯有一死! “冲……”执行官东条中尉同样焦急,挥舞着佩刀,嘶声大吼着,“冲过去……田中一郎呢?井上村夫呢?八嘎,那两头贪睡的死猪,还没过来?” 田中一郎正在匆匆敢来,井上村夫却已经去地狱报道了! “砰砰砰……” “咻咻咻……”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山坡上的密林里,敢来增援的小鬼子被罗奉先所部死死地拦住了。 “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炮兵阵地上陡然传来一声巨响,炮火翻腾,火光冲天而起。 匆匆敢来的长野大佐顿时脚步一僵,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旋即涌起了冲天杀意,“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追击……” 西竹大尉当先一挥佩刀,率部继续朝炮兵阵地杀去。 其余各部纷纷跟上,嘶吼着,“杀光他们……”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陡然又是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一众小鬼子都是脚步一僵! 炮兵阵地上又是一蓬烟火冲天而起……此时的局面已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了! “当啷……” 左路和中路相继得手,右路的孙大力一行也攻陷了小鬼子的弹药库,众兄弟将手榴弹往弹药库里一扔,调头就跑。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响起,烟火翻腾,跑得慢的兄弟,被那热浪冲得一个筋头,翻身爬起来继续跑……要活下去,就不能停下脚步! “砰砰砰……” 孙大力一行还在奋力奔跑,陆振义已经率部冲上了山坡,径直冲向了密林中的战场! 回去,还得从高品中队的防线冲过去! “快快……” 黄化已经率部在山下布置了一道防线,见孙大力一行匆匆而来,焦急地催促着,“大力,带受伤的先走……” “砰砰砰……” 正在此时,山坡上的枪声开始向山顶上退去,众兄弟都是精神一振……退路就要打开了! 密林中,高品中队的残部对上罗奉先部本就占不到便宜,又有冯振义率部赶到,哪里还抵挡得住? “八嘎,稳住……” 小鬼子仓惶后退,东条中尉还在拼命地挥舞着佩刀,话音未落,“咻……噗……”却被一枚流弹正中胸膛,“呃……”一声惨叫,仰面就倒! “杀啊……” 孙大力率部赶到。 “杀啊!杀啊……” 冯振义部和罗奉先部顿时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响。 “砰砰砰……” “咻咻咻……” 枪声震天,子弹横飞,打得断枝残叶漫天飞舞,打得血光四溅、惨嚎声不绝于耳! “杀啊……” “杀啊……” 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如波涛般朝山顶上涌去。 高品大尉战死,西竹中尉战死,残余的小鬼子狼狈而逃。 可是,在这丛林里,他们如何跑得过特勤连的兄弟? 这些汉子可有一身在秦岭之中搏虎猎熊的本事! 退路渐渐打开,追兵却已赶至。 “砰砰砰……” “哒哒哒……” 山脚下,小鬼子的主力挟雷霆之怒而来,个个奋勇争先,悍不为死。 黄化只能带着二三十个兄弟边打边撤,可是,身边的人却越打越少。 “啪啪……” 好在,山顶上的枪声渐渐远去,黄化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吼一声“跑”,调头便往山上冲去。 后路已经打开,不必再做纠缠! 众兄弟纷纷调头便往山上跑! “追击!追击……” 小鬼子怒吼连连,紧追不放! “砰砰砰……” 枪声震天,不断向山顶靠近。 “狗日的!”山顶上,孙大力一声怒骂,“停止追击,一排继续开路,四排随老子接应断后的兄弟们……” “四排的兄弟,”孙大力话音刚落,罗奉先便一声嘶吼,调头往山边冲,“手榴弹准备,炸死狗日的……” 因为战术目的特殊,特勤连连一挺机枪都没有配备,唯一能形成火力压制的就只有手榴弹! “炸死狗日的,”众兄弟红着眼涌了过来,纷纷扯下了手榴弹,死死地盯着山下。 “砰砰砰……” 山下的枪声越来越近。 “跑……不要停……” 黄化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焦急而沉重,“哪个都不许给老子停!” 敌强我弱,唯有跑得快才能活! “快,”孙大力听到黄化的吼声,顿时精神一振,嘶吼起来,“兄弟们,快跑……” “呼哧……呼哧……” 终于,一个兄弟气喘吁吁地冲上了山顶。 “呼哧呼哧……” 越来越多的兄弟冲上了山顶,个个气喘如牛,冲过防线便纷纷瘫坐在了地上。 “砰砰砰……” 此时,小鬼子的枪声还在半山腰。 要论跑路,又有几个小鬼子跑得过特勤连的兄弟? “莫人了……” 黄化最后一个冲了出来,手中还拖着个受伤的兄弟,却还是气息平稳,一望孙大力,“马上撤!” “你先撤!” 孙大力红着眼,死死地盯着山下,咬牙切齿,“老子要好好招呼狗日的……” “招呼个锤子!” 黄化一声怒吼,拉起那个受伤的兄弟冲上山顶,调头往西面冲去,“逃命要紧……” “狗日的,”孙大力忿忿地骂了一声,一拉弦,奋力将手中的手榴弹砸向了山腰,“给狗日的留点纪念再走……” “咻咻咻……” 众兄弟有样学样,纷纷将手榴弹砸了出去,这才扬长而去。 “嘭嘭嘭……轰轰轰……” 留下硝烟翻腾的山坡,隐约还夹杂着几声惨嚎声。 当然,更多的手榴弹却是砸在了树冠之上,炸得枝叶漫天飞舞。 “八嘎、八嘎……” 山腰之上,一众鬼子军官怒吼连连。 待爆炸声消散,一众小鬼子继续往山上冲来,却哪里还有敌人的踪影? “西……西竹,” 藤田少佐气喘如牛,却又满脸不甘,“你部向东追击,其余人跟我向西追……” 东面的枪炮声依旧还在响,清水大队还在张裕村外猛攻一营阵地,所以,藤田少佐认为特勤连往那边逃的可能性不大,却也不得不防。 当然,他的猜测很有道理,特勤连的确去了西面。 按照计划,特勤连动手之后,一营和三营会出兵接应,可是,一营被小鬼子缠住了,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来接应特勤连? 三营看到了岳家岭上的信号弹,石猛亲自带着两个连,在庙岭东面一里多地的一处隘口设下了防线,严阵以待。 北面的山里枪声渐渐零落、消失,夜色也渐渐退去,青山隐约显露出了巍峨的轮廓,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特勤连依旧不见踪影。 “咋还不出来?”有兄弟渐渐地焦躁起来,声音里透着担忧,“特勤连的兄弟们……” “莫事,”石猛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大山,神色坚毅,“枪声一直没有再响,特勤连的兄弟们肯定已经甩掉了小鬼子……” “哒哒哒……” 石猛话音刚落,一骑快马匆匆地从大道而来,马上的兄弟兴奋地大叫着,“回去了,特勤连的兄弟已经回去了……” “狗日的,”石猛精神一振,黑瘦的脸上笑容绽放,“特勤连的人还真是神出鬼没呢!” 要论丛林作战,特勤连的兄弟个个都是拔尖的人物,当他们已经安然返回庙岭阵地之时,藤田少佐也灰溜溜地率部调了头。 不是他不想追,只是,莽莽山林中漆黑如墨,道路崎岖,追了两座山头,却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找到,追下去又能如何?被引进了包围圈只怕得不偿失! 晨曦渐渐明亮,大地上一片狼藉,四散的焦土、遍地的尸骸、横流的鲜血……为这个冬日的黎明凭添了一抹浓重的血色。 不论怎样,特勤连的奇袭成功地破坏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岳家岭上,众兄弟自然看到了小鬼子营地里炮火纷飞的场景,一个个的脸上都多了一丝喜色。 小鬼子没了炮,岳家岭防守起来也能轻生不少! 可是,用人命换山炮……真的值得? 李四维静静地坐在已经燃尽的篝火堆边,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抖抖索索地凑到了微弱的火苗前,神色中却满是悲戚! 要是老子们也有山炮,哪还用得着特勤连的兄弟们拿命去换? 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啊! “吃饭了,” 韦一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在战壕里响了起来,“香喷喷的罐头汤,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李四维将点着的烟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吸着……吃完饭又将是一场苦战! 第三二一章明早上才能看了 ps:朋友们,很抱歉,今天有事耽误了,没写出来,四维会连夜改出来,可能要明早上才能看了。 不论怎样,特勤连的突袭成功地摧毁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薄雾虽然还未散尽,天边却已升起了一抹明亮的金色,看来今天又是一个晴天。 岳家岭上,众兄弟的脸上都多了一丝喜色……小鬼子没了炮,今天的战斗肯定能比昨天轻生一些! 可是,用人命换山炮,真的值得吗? 战死九人,轻重伤员三十五人,换了小鬼子十二门山炮和数目不清的弹药! 听完黄化和孙大力的汇报,李四维静静地坐在已经燃尽的篝火堆边,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抖抖索索地凑到了微弱的火苗前,神色中却满是悲戚! 要是老子也有山炮,哪里还用得着特勤连的兄弟们拿命去换? 就这么死了,就这么伤了…… 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啊! “团长,”黄化朝李四维伸出了手,“给我来一支……” “烟?”李四维一怔,将点燃的香烟塞进了嘴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递给黄化,“你咋也爱上了这一口?” 说着,李四维又给孙大力罗平安等人一一散了过去,一干将领大多都是老烟枪。 自从廖黑牛走了之后,团里还真莫得哪个兄弟再问李四维要过烟抽! “突然就想抽了,”黄化呵呵一笑,接过了烟,抽到了火苗上,“接下来又咋打?” 闻言,众将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咋打?”李四维皱了皱眉,吐出一团烟圈,“既然退不得,那就只有硬顶了……” 狗日的,退不得啊! 黄化默然,将点燃的烟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却呛得直咳。 众将一愣,忍俊不禁。 “龟儿的,”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又莫得哪个跟你抢……烟和酒一样,要品!” “咳咳,”黄化满脸苦笑,“品过锤子!你们抽烟喝酒的样子……那叫品?” “老道,”孙大力笑得幸灾乐祸,“团长可是老烟枪,你能跟他学?” “大力说对了,”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老子抽的烟用背篓都背不完!” “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连忙回头望去,来的却是郑三羊。 “团长,”郑三羊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师部来电,芮城一带也出现了小鬼子的大股部队……师长让我部务必坚守带命!” 芮城地处陌南镇以西,中条山南麓,黄河北岸的狭长地带,是日寇驻永济部队的主攻方向。 “狗日的!”众将都是一惊,“小鬼子这是要跟老子们决战啊!” “怕个球!”李四维嘿嘿一笑,“六月份的时候,小鬼子不也狂得很吗?最后还不是也灰溜溜地退回去了?” “那倒也是,”众将纷纷点头。 六六战役的时候,小鬼子两个师团来攻,最终却铩羽而归! “三羊,”李四维腾出地儿让郑三羊坐下,话锋一转,“太臣咋样了?” “太臣还在三十八军手里,”郑三羊精神一振,“三十八可是第四集团军的老底子,硬气得很!” “吃饭了,” 郑三羊话音刚落,韦一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在战壕里响了起来,“香喷喷的罐头汤,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先吃饭吧!”李四维扔掉了烟头,站了起来,扭头望向了小鬼子的营地,“吃饱了,就该开战了……” 朝阳懒洋洋地爬出了云海,洒下了淡黄的阳光,将薄雾渐渐驱散,寒气也被逼退。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山炮虽然已被摧毁,但那迫击炮照样炸得岳家岭上硝烟翻腾。 “砰砰砰……” “哒哒哒……” 炮击过后,依旧是步兵冲锋,顿时枪声震天,子弹横飞,夹杂着一番手榴弹大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又是好一番厮杀! 直杀得硝烟遮天蔽日而起,直杀得残肢断臂横飞,惨嚎声四起! 暮色渐浓,小鬼子终于退了回去,留下了遍地尸骸,岳家岭阵地也是一片狼藉,众将士纷纷瘫坐在战壕里,满是血污的脸上都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 李四维摸出了香烟,掏出了火柴,“嗤……”,没划燃,“嗤……”,还是没有划燃,忿忿地将火柴一扔,“狗日的!” “团长,”正在这是,阿克墩匆匆而来,“连长让俺来问问你,今天晚上还去吗?” “去,”李四维连忙取下了嘴里的烟,“不光要去,还要去勤些!” “好嘞,”阿克墩精神一振,“昨晚上没去成,今晚上给狗日的补上来!” 清水大队一夜猛攻,没能拿下一营的阵地,一早便灰溜溜地回了岳家岭。 “阿克墩,”李四维突然神色一整,“让富察大哥小心一些!” “是!”阿克墩连忙允诺,满脸肃然,“昨晚上,幸好小鬼子先过来了,要不俺们就倒霉了,今晚上一定会小心些!”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尽量晚些再去吧!” “是,”阿克墩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望着阿克墩的背影,李四维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狗日的小鬼子,要耗,老子陪你们耗,看哪个先遭不住? “嗤啦……” 李四维又掏出了一根火柴,一划就燃了,点上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气息直奔胸膛,顿时精神一振。 夜色渐浓,战壕里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吃过晚饭的将士们恢复了一些精神,三五成群地闲聊着,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却也能让战场上的压抑气氛为之一松。 “团长,”苗振华抱着被子走了过来,神色犹豫,“今晚,回不回团部?” 李四维一愣,稍一犹豫,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闻言,苗振华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 李四维却已瞧见了,呵呵一笑,“要不,你帮我回去看看吧?” “这……”苗振华脸上闪过一丝喜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俺……” “龟儿的,”孙大力一瞪苗振华,笑骂着,“团长喊你回去,你就回去嘛!明明是想你屋婆娘了,还装个啥?” 苗振华脸色一红,“孙连长,俺……” “回去吧,”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老子也回去看看,一起走。” 说着,李四维一扫众兄弟,“你们哪个还想回去看婆娘娃娃或者是相好的,都一起走!” 众兄弟一愣,哄笑起来,“俺们可莫得婆娘娃娃看呢!也莫得相好的……” “莫得就算球了,”李四维呵呵一笑,转身就走,“老子早想回去看看了……” 这两天,团里添了很多伤员,医护排肯定忙不过来,李四维的确有些担心……千生和安安还那么小啊! “咋打?”李四维皱了皱眉,吐出一团烟圈,“既然退不得,那就只有硬顶了……” 黄化默然,将点燃的烟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却呛得直咳。 众将一愣,忍俊不禁。 “龟儿的,”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又莫得哪个跟你抢……烟和酒一样,要品!” “咳咳,”黄化满脸苦笑,“品过锤子!你们抽烟喝酒的样子……那叫品?” “老道,”孙大力笑得幸灾乐祸,“团长可是老烟枪,你能跟他学?” “大力说对了,”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老子抽的烟用背篓都背不完!” “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连忙回头望去,来的却是郑三羊。 “团长,”郑三羊脚步匆匆,神色凝重,“师部来电,芮城一带也出现了小鬼子的大股部队……师长让我部务必坚守带命!” 芮城地处陌南镇以西,中条山南麓,黄河北岸的狭长地带,是日寇驻永济部队的主攻方向。 “狗日的!”众将都是一惊,“小鬼子这是要跟老子们决战啊!” “怕个球!”李四维嘿嘿一笑,“六月份的时候,小鬼子不也狂得很吗?最后还不是也灰溜溜地退回去了?” “那倒也是,”众将纷纷点头。 六六战役的时候,小鬼子两个师团来攻,最终却铩羽而归! “三羊,”李四维腾出地儿让郑三羊坐下,话锋一转,“太臣咋样了?” “太臣还在三十八军手里,”郑三羊精神一振,“三十八可是第四集团军的老底子,硬气得很!” “吃饭了,” 郑三羊话音刚落,韦一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在战壕里响了起来,“香喷喷的罐头汤,热乎乎的白面馒头……” “先吃饭吧!”李四维扔掉了烟头,站了起来,扭头望向了小鬼子的营地,“吃饱了,就该开战了……” 朝阳懒洋洋地爬出了云海,洒下了淡黄的阳光,将薄雾渐渐驱散,寒气也被逼退。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小鬼子的山炮虽然已被摧毁,但那迫击炮照样炸得岳家岭上硝烟翻腾。 “砰砰砰……” “哒哒哒……” 炮击过后,依旧是步兵冲锋,顿时枪声震天,子弹横飞,夹杂着一番手榴弹大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又是好一番厮杀! 直杀得硝烟遮天蔽日而起,直杀得残肢断臂横飞,惨嚎声四起! 暮色渐浓,小鬼子终于退了回去,留下了遍地尸骸,岳家岭阵地也是一片狼藉,众将士纷纷瘫坐在战壕里,满是血污的脸上都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 李四维摸出了香烟,掏出了火柴,“嗤……”,没划燃,“嗤……”,还是没有划燃,忿忿地将火柴一扔,“狗日的!” “团长,”正在这是,阿克墩匆匆而来,“连长让俺来问问你,今天晚上还去吗?” “去,”李四维连忙取下了嘴里的烟,“不仅要去,还要去勤些!” “好嘞,”阿克墩精神一振,“昨晚上没去成,今晚上给狗日的补上来!” 清水大队一夜猛攻,没能拿下一营的阵地,一早便灰溜溜地回了岳家岭。 “阿克墩,”李四维突然神色一整,“让富察大哥小心一些!” “是!”阿克墩连忙允诺,满脸肃然,“昨晚上,幸好小鬼子先过来了,要不俺们就倒霉了,今晚上一定会注意呢!” 不论怎样,特勤连的突袭成功地摧毁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 薄雾虽然还未散尽,天边却已升起了一抹明亮的金色,看来今天又是一个晴天。 岳家岭上,众兄弟的脸上都多了一丝喜色……小鬼子没了炮,今天的战斗肯定能比昨天轻生一些! 可是,用人命换山炮,真的值得吗? 战死九人,轻重伤员三十五人,换了小鬼子十二门山炮和数目不清的弹药! 听完黄化和孙大力的汇报,李四维静静地坐在已经燃尽的篝火堆边,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抖抖索索地凑到了微弱的火苗前,神色中却满是悲戚! 要是老子也有山炮,哪里还用得着特勤连的兄弟们拿命去换? 就这么死了,就这么伤了…… 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啊! “团长,”黄化朝李四维伸出了手,“给我来一支……” “烟?”李四维一怔,将点燃的香烟塞进了嘴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递给黄化,“你咋也爱上了这一口?” 说着,李四维又给孙大力罗平安等人一一散了过去,一干将领大多都是老烟枪。 自从廖黑牛走了之后,团里还真莫得哪个兄弟再问李四维要过烟抽! “突然就想抽了,”黄化呵呵一笑,接过了烟,抽到了火苗上,“接下来又咋打?” 闻言,众将也纷纷望向了李四维。 “咋打?”李四维皱了皱眉,吐出一团烟圈,“既然退不得,那就只有硬顶了……” 是啊,退不得啊! 黄化默然,将点燃的烟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却呛得直咳。 众将一愣,忍俊不禁。 “龟儿的,”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又莫得哪个跟你抢……烟和酒一样,要品!” 第三二二章岳家岭上的信号弹 世间不乏学问家,也不乏军事家,有太多的人在研究着何时发动战争能迎取最大的利益,有太多的人在研究如何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可是,有几人在研究战争的起源?又有几人为消灭战争而努力过? 前世,李四维只是个宅男,大道理没学多少,圆滑世故不懂多少,只是本着一丝善意活着,不屑尔虞我诈,无心钻营投机,向往的是唐寅那般的生活,“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他打心底里讨厌战争! 在他看来,战争无非就是政治家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把死亡强加给无辜者的阴谋! 有哪个可曾见到战争的策动者亲临战阵浴血厮杀过? 没有! 发动战争的野心家从来都躲在安全的地方窥视着! 窥视着别人因为他们的野心而如野兽般撕咬的场景,末了,或许会赞一句“真他娘的精彩”! 狗日的! 李四维此时只想骂上一句,“狗日的陛下!” “吱呀,”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仝大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将水盆放到桌上,然后又返身轻轻地把门掩上了。 李四维回过神来,望着两个酣睡的孩子,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眼中浮起一层眷念之色,轻轻地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安安的额头,又轻轻地吻了吻千生的额头,然后站直身子,转身离去。 骂完之后,他还得拿起枪,像野兽一般去和同类撕咬,咬死敌人,或者被敌人咬死! 哪怕只为了千生和安安! “李团长,”仝大娘刚把盛着**的碗轻轻地放进了水盆里,却见李四维径直往门口去了,顿时一怔,“你……你又要走了?” 李四维脚步一僵,回头冲仝大娘勉强一笑,“大娘,两个孩子就麻烦你了!” “嗯,”仝大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干枯褶皱的脸上涌起一丝坚定之色,“俺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他们!” “好,”李四维神色一整,深深地望着仝大娘,“我们也会死死地拦住小鬼子!” 说罢,李四维一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木门,钻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院里,苗振华正和郑三羊卢铁生在台阶上说着话,一见李四维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咋了?” 郑三羊和卢铁生也跟了过来,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扫了三人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三羊,芮城和太臣咋样了?” 闻言,郑三羊精神一振,“师长亲自坐镇芮城,小鬼子打了一天,一步都没前进;太臣正面有三十八军的兄弟死守,又有第四十七旅和川军兄弟从侧翼牵制,也没逃到便宜……” “川军兄弟”便是第四十七军李军长所部。 三七年九月初,李军长奉命出川抗战,将士们单一草帽从西昌出发,徒步四千多公里,于十二月方才抵达晋东南抗战前线,自此便奋战在华北战场,此时,所部归属第四集团军,布防于平陆以北夏县南部。 “川军兄弟嘛,”闻言,李四维露出了笑容,“等打完了这一仗,得去拜会一下呢!” 郑三羊三人见状也露出了笑容,“应该的嘛!” “振华,”李四维突然笑容一敛,转身便走,“回去了……” 这个“回去”,自然不是回家! 这里才是家! 岳家岭上,篝火堆堆,欢声笑语不时响起。 在这漆黑冰冷的夜里,篝火便是对将士们最好的慰籍。 “可惜廖营长不再呢!”罗奉先望着跳动的火苗,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好久没听他说书了……” “龟儿的,”孙大力一抬眼,笑骂着,“老子看你是想听他讲女人了吧!” 罗奉先一怔,讪讪而笑,“你不想听吗?” “老子……”孙大力一瞪眼,最终化作了满脸笑意,“也想听了……” “啪嗒啪嗒……” 正在这时,李四维走进了战壕里,抱着床薄被,一扫众将士,满脸笑意,“龟儿的,一个个的还不睡,精神好得很嘛!” 众将士纷纷望了过去,都是笑容满面,“团长,还早得很呢!” “早吗?”李四维把薄被往火堆旁一放,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反正都睡不着,那就唱首歌吧!” “好啊!” 众将士都来了精神,“唱啥?” 李四维神色一整,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缓缓地开了口,“立马中条,长风起,渊渊代鼓。” 这首歌是李四维去军部开完会后才在团里传开的,兄弟们并不熟悉,却是最适合今夜唱的一首。 “立马中条,长风起,渊渊代鼓。” 果然,歌声参差不齐,调子也跑了百十里远,但这丝毫不能抵挡兄弟们的热情。 军人的歌,声嘶力竭就好! “怒皆裂,岛夷小丑,潢池耀武。” 依旧跑调,但齐整了许多,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会唱的嘶声吼着,不会唱的小声和着。 “锦绣江山被蹂践,炎黄胄裔遭荼苦。莫逡巡迈步赴沙场,保疆土……?” 歌声渐渐激昂,气势雄壮,直冲霄汉,远远飘荡开去,让那夜色和寒气也跟着鼓荡起来。 歌声飘下了岳家岭,飘进了小鬼子的营地里。 小鬼子大多听不明白,只觉气势雄壮,倒也听到津津有味,也有那听得懂汉语的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八嘎!” 指挥部里,长野大佐听着听着突然一声怒骂,一望西竹大尉,“西竹军,立刻加强各岗哨!” 西竹大尉一怔,慌忙起身允诺,“嗨!” 西竹大尉匆匆而去,心中却满是疑惑,大佐阁下究竟听出什么呢?这首歌除了悲壮好似没有其他东西啊? 众将佐也纷纷望向了长野大佐,或疑惑,或探究,或思索……神色各异。 重田中佐突然神色一动,犹豫着开了口,“大佐阁下,支那人今晚还会袭营?” “诸君,”长野大佐扫了众将佐一眼,神色凝重,“可还记得黄河之滨那支残军?” 众将佐都是一惊,那一幕怎能忘? 许八坡前,八百余残军决然投河,最后一个旗手投河之前不就唱了一支悲怆的歌曲? 这首歌杀气腾腾,难道岳家岭上的敌人也要奋力一搏? 众将佐还在发愣,那歌声却已停了。 “诸君,”长野大佐缓缓地站了起来,“也已深,都回去休息吧!” 休息? 多了这么个插曲,众将佐哪还敢安睡? 昨夜的教训不可谓不惨痛,万一今夜…… 音乐的魅力正在于它能调动情绪,不论听歌的人还是唱歌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受到感染。 一曲罢了,小鬼子听得心存狐疑,岳家岭上众将士却已唱得热血沸腾,一道道目光炯炯地落在李四维身上,“团长……” 李四维却是大手一挥,笑容满面,“睡觉!你们不累,老子还累呢!” 说着,李四维俯身抓起薄被,展开,往身上一裹,坐到了篝火旁。 “团长,”黄化突然望向了李四维,“振华呢?” 众将一愣,这才发现苗振华没有跟着李四维回来。 “他去张裕村了,”李四维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往火苗上凑去,“等一下还得去庙岭……” “有行动?”众将听得神色一动,蠢蠢欲动,“团长,是啥行动?” “有个锤子的行动,”李四维把点着的香烟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都给老子好好睡觉,明天还得继续打!” “哦,”众将都有些失望,纷纷裹紧了薄被,窝了下去。 啥行动已经不重要了,守住岳家岭才最重要! 庙岭阵地上,苗振华匆匆地找到了伍天佑,“伍连长,团长说了,让你们好好休息,这两天都莫出去!” “为啥?”伍天佑急了,“振华,你跟团长说,俺们今晚上一定会更小心,保准不会再有伤亡了!” 昨夜,伍天佑带队袭扰,前后去了四次,虽然只是袭扰,却也一死五伤。 “伍连长,”苗振华露出了笑容,“团长就晓得你会这么说。” 说着,苗振华神色一整,“团长说了,他已经有了扰敌之计!” “哦,”伍天佑点了点头。 毕竟,枪炮无眼,哪个又真能保证出去的兄弟都能活着回来? “好,”苗振华又望向了旁边的石猛,“石营长,团长让你们小心戒备就好,今天晚上,岳家岭上的信号弹不管是啥颜色都与三营无关!” “晓得了,”石猛连忙点头,对于李四维的命令,他从来都没质疑过。 要不是在太平村遇到李四维,他石猛只怕早已成了散兵游勇。 苗振华传完命令,匆匆而去,石猛和伍天佑也连忙安排去了。 夜已深,小鬼子的营地里鼾声如雷,各岗哨已然加强了兵力,戒备森严。 “咻……嘭……” 突然,一枚信号弹从岳家岭上冲天而起,炸出一团耀眼的绿光,照亮了半边天。 “八嘎,” 听到动静,长野大佐猛然惊醒,连忙爬起来,抓起佩刀就钻出了帐篷,终于来了! 顿时,小鬼子的营地里一片喧嚣。 “啪嗒啪嗒……” 各部迅速集结,一个个小鬼子都是装备齐全,斗志昂扬。 显然,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佐,”一众军官纷纷围到了长野大佐身边,精神抖擞,“支那人坐不住了……” 李四维真的坐不住了? 信号弹渐渐散去,岳家岭上依旧鼾声如雷,被吵醒的兄弟翻了个身又去会周公了。 团长说了莫行动就是莫行动! 团长说了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 可是,李四维没有跟小鬼子说啊! 一众小鬼子严阵以待,等了半天,岳家岭方向啥动静没有,营地根本没有遭到袭击。 “八嘎,” 长野大佐忿忿地骂了一句,一扫众将佐,“散了吧……” 一众小鬼子无奈散去,可是,心中的戒备却更甚!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你道是为啥? 只因,“天长日久,总有松懈的时候!” 此时的小鬼子正好比那防贼的,强打着精神,不敢丝毫松懈。 不多时,小鬼子的营地里又恢复了宁静,鼾声渐起,贼要放,觉也要睡啊! 可是,过了一阵,岳家岭方向“咻……”地一声响,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又冲天而起,“嘭”地一声炸裂开来。 小鬼子的营地里顿时又热闹起来,各部匆匆集结,一众官佐又聚到了一起。 “红色?”长野大佐望着渐渐淡去的红光,眉头紧锁,“前一次是绿色……” 绿色代表安全,那红色呢? 等了半晌,岳家岭方向依旧没有动静,其他方向也是一片安静。 红色也代表安全? 终于,有个参谋望向了长野大佐,神色犹豫,“大佐,职下曾经读过支那人的《三国演义》,那里面倒有一处与今日的情况有些相似……” “哦,”长野大佐神色一动,“快讲来听听!” “《三国演义》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曹阿瞒兵退斜谷……” 参谋娓娓道来,长野大佐听了,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是说,这是支那人的疲兵之计……最后,那个诸葛孔明还是进攻了?” 长野大佐虽然没有读过《三国演义》,却也听说过诸葛孔明,毕竟,在岛国,诸葛孔明是个神一般的人物。 “嗨,”参谋连忙点头。 “大佐,”重田中佐听完,神色笃定,“既然是疲敌之际,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奏效,我部只需加强戒备,让将士们安心休息……” “唔……”长野大佐缓缓地点了点头,“重田君言之有理……都散了吧!” 任何计谋都逃不过“虚实”二字,一旦被看穿便会大打折扣。 “嗨,”众将佐连忙允诺,匆匆散去。 这大冷的天,哪个不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可是,真能睡得踏实? “咻……嘭……” 不久,岳家岭又升起了一枚信号弹,小鬼子的营地里又是一番骚动,骂声此起彼伏。 好在,天色很快就亮了,一众小鬼子连忙埋锅造饭。 早饭过后,第一波战斗异常激烈,小鬼子被折腾了一夜,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可是,毕竟被折腾了一夜,猛烈的攻势并没有持续多久,小鬼子便蔫儿了。 打到黄昏时分,小鬼子便草草地收了兵。 岳家岭上,苗振华满脸血污,却难掩兴奋之色,“团长,晚上还放信号弹吗?” “放,”李四维大手一挥,“今晚上放四颗……放完了,老子再去师部要!” 既然信号弹就能达到扰敌的目的,为啥还要骑兵连的兄弟们去冒险呢? 第三二三章就在今夜 残阳收敛了最后一丝光芒,暮色渐浓,岳家岭后炊烟袅袅,战壕里,一堆堆篝火也生了起来,热气渐渐溢开。 李四维坐安排妥当,走到了中间一堆篝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就摸出了一支香烟,往火苗上凑。 “团长,”黄化也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身边,也掏出了一支烟,往火苗上凑去,“今天晚还是只放信号弹吗?” “唔……”李四维轻轻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轻轻地皱了皱眉,“到时候再说吧!” “团长,”话音刚落,孙大力也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支烟,声音含糊不清,“依我说,信号弹要放,枪也要放……不然,小鬼子怕是不得再上当了!” “对啊,”黄化连忙点头附和,“小鬼子精着呢!” “精?”李四维嘿嘿一笑,“狗日的越精越好,老子就怕他们不精!” 放信号弹本就不过是个拙劣的计谋,被识破是迟早的事……李四维倒希望小鬼子早些识破呢! 黄化和孙大力都是一怔,满脸疑惑,“团长,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安排哦?” “嗯,”李四维又吸了一口烟,望着渐黯的暮色,缓缓地开了口,“安排倒挺多的,具体该用那种,还得看小鬼子的反应……” 兵无常形,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唯有随机应变。 “哦,”两人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问多了,反倒容易乱了头绪。 李四维也在默默地吸着烟,眉头微蹙,神色飘忽。 昨晚那么一折腾,小鬼子应该搞明白了吧? 接下来,小鬼子又会有啥反应呢? 夜色渐浓,已是农历月底,天上无星亦无月,漆黑而冰冷,只有那篝火的热量和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的菜香气能给将士们带来一丝慰籍。 当然,像李四维这样的老烟枪还能从香烟的辛辣气息中找到一丝慰籍。 晚饭过后,兄弟们闲聊一阵,又唱起了歌,一曲《中国不会亡》,陪着六十六团一路走来,再唱起来依旧苍凉而悲壮。 一曲唱罢,众将士便裹着薄被,靠着篝火窝了下去。 战壕里地势狭窄,席地而卧自然不行,只有挤在一起,窝着。 姿势并不舒服,却也更加温暖。 不多时,战壕里便响起了鼾声。 至于信号弹,时间一到,自然有值岗的兄弟们会放。 今夜轮到冯振义部值岗,信号弹也交给了冯振义。 夜渐深,冯振义巡视了一遍岗哨,凑到篝火边看了看手腕上从小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那块表,坐了下来,掏出了烟,才十点一刻,还早。 “砰……咻……” 冯振义正要摸火柴,却听到岭下枪声乍响,顿时一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把扯下肩上的长枪,转身就扑到了战壕边,一看之下,神色凝重。 漆黑的夜空下,一枚信号弹从小鬼子的营地上冲天而起,“嘭……”,炸出一团红光,璀璨夺目。 冯振义不敢怠慢,连忙叫了起来,“敌袭!敌袭……” 众将士纷纷惊醒,抓起枪就往战壕边扑去,紧紧地盯着黑漆漆的岭下。 身处前线,没人敢怠慢,哪怕敌人有一丝异动,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正因如此,李四维才能用信号弹就折腾了小鬼子一夜。 夜空中的红光慢慢消散,岭下却依旧一片死寂。 “狗日的,”黄化忿忿地骂了一句,“小鬼子也学得还真快!” 小鬼子本就睚眦必报,自然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 “他娘的……” “龟儿的……” “狗日的……” 战壕里骂声四起,众将士都是一脸悻悻之色……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团长,”众将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咋整?总不能……” “睡觉,”李四维一咬牙,转身就走。 “团长,” 冯振义连忙跟了上来,“信号弹还放不放?” “放,”李四维脚步不停,“咋不放?加强戒备……” 战壕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十一点的时候,岳家岭上的信号弹按时升空,自家放的信号弹,将士们自然翻个身继续睡了。 望着岳家岭上升起的信号弹,长野大佐傲立指挥部外,满脸讥诮之色,“支那人这是黔驴技穷了啊!” “大佐高明,”众将佐都是一脸得意的笑。 “诸君,”长野大佐一扫众将佐,难掩得色,“都散了吧!” “嗨,”众将佐纷纷散去。 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这个夜,虽然岳家岭上和小鬼子的营地里过一个多小时便会升起一枚信号弹,但是,岭下的小鬼子和岭上的将士们都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天气晴好,双方拉开了阵势,又是一番激战,直打到夜幕初临才散去。 “龟儿的,”小鬼子一退,孙大力便找到了李四维,神色疲惫,声音沉重,“团长,再这么耗下去,兄弟们迟早要耗光……” “老子晓得,”李四维一摆手,转身就走,“振华,去张裕村……” “是,”苗振华连忙跟了上去。 “团长……” 孙大力满脸不甘,还要跟上去,却被赶过来的黄化一把拉住了,“大力,团长心里有数呢!” “可是,”孙大力一望黄化,眼眶泛红,“老道,老子情愿和小鬼子拼了……看到兄弟们就这样耗没了,老子……老子……” “大力,”黄化重重地拍了拍孙大力的肩膀,一声长叹,“你道团长心里就好受了?” 孙大力浑身一震,呐呐无语。 那一夜,他亲眼看到李四维跪在阵亡的兄弟们坟前哭得像个孩子……此时,又怎么会好受? 李四维心中自然不好受,但是,想要胜利怎么可能没有牺牲? 战场之上,胜利的丰碑从来都是用尸骨垒起来的! 古人看得明白,所以才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绝世佳句流传了下来。 胜利,是永恒的目标! 李四维能做的……就是绞尽脑汁让更多的兄弟活着看到胜利! 岳家岭是小鬼子的主攻方向,张裕和庙岭阵地也会时不时被突袭,但战斗的激烈程度却远不及岳家岭阵地。 李四维看了一圈,下令调防! 很快,卢全友便带着两个连跟着李四维赶到了岳家岭阵地。 看到卢全友率部赶到,孙大力精神一振,团长这是要行动了! “黄化、大力,”李四维走到了篝火边,神色肃然,“你们马上赶去张裕阵地,和德柱一起驻防张裕阵地,记住,尽量避免伤亡,抓紧时间休整!” “好,”孙大力和黄化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罗平安和刘黑水也站了起来,“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坐了下来,“你们留下,和全友他们再顶……三五天!” “是!”两人连忙点头,坐了回去,“兄弟们已经守了三天,也不在乎多守三五天!” “好,”李四维赞了一声,神色凝重,“接下来的三五天,小鬼子的攻势将会更加猛烈!” 众将默然。 信号弹已经达不到扰敌的目的了,小鬼子今天的攻势就比昨天猛烈了许多。 虽然,信号弹已经达不到绕敌的目的了,但是,时间一到还是会从岳家岭阵地和小鬼子的营地里冲天而起! 然后,第二天,小鬼子又精神抖擞地杀向岳家岭阵地,岳家岭上的将士们继续奋起反击,打到天黑又各自散去,小鬼子不能寸进,岳家岭上众兄弟苦苦支撑,双方徒增了许多伤亡。 夜里,小鬼子的营地里准时升起了信号弹,岳家岭上的信号弹也不甘示弱。 就这样又折腾了两天。 第三天战斗结束,李四维听完各部汇报的战损结果,神色阴沉,沉默良久,抬头叫了一声,“振华!” “团长,”苗振华匆匆而来,神色中难掩兴奋,“今晚就开整了?” “整!”李四维一咬牙,“就在今夜!”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卢全友有些担心,“现在动手,是不是有点早……” “全友,”李四维一望卢全友,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等不起了啊!” “是啊!”刘黑水连忙点头附和,“弹药已经不多了,而且又添了不少病号……再不动手,小鬼子拖就把我们拖垮了!” “今晚就整!”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扫众将,“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团长,”卢全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把老乡和受伤的兄弟们转移了?” “转移到哪里去?”李四维摇头苦笑,“这大冷的天,要莫得个遮风避寒的地方,他们顶不住……” “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见卢铁生匆匆而来,面有喜色,“师部的援军到了……” “援军?”李四维精神一振,“芮城的战斗结束了?” “没,”卢铁生连忙摇头,“不过,小鬼子的攻势已经弱了,师长派了翟参谋过来……” “啪嗒啪嗒……” 卢铁生话音未落,翟参谋已经带着队伍钻进了战壕里,径直朝李四维走了过来。 李四维连忙迎了过去,“欢迎欢迎,兄弟们这是雪中送炭啊!” “李团长,”翟参谋连忙摇头,满脸苦笑,“贵部坚守多日,师长赞誉有加,早有心支援,奈何各部都抽不开身……我部高团长有伤在身,所部兄弟也是疲惫不堪……”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李四维连忙打断了翟参谋,笑容满面,“不瞒翟兄,小弟有一桩买卖,正愁人手不够呢!” 说罢,李四维一拉翟参谋,径直到火堆边坐下,将详细计划合盘托出,末了,神色一整,“翟兄以为如何?” 翟参谋嘿嘿一笑,“形势危机,但凡有一丝希望,又何尝干不得?” “好!”李四维精神一振,“翟兄,让贵部兄弟抓紧时间休息。” 说着李四维一望刘黑水,“黑水,把罐头和粮食都搬过来,让炊事排多加菜!” “是,”刘黑水连忙领命而去,翟参谋也没有客套。 毕竟,在战前吃顿饱饭,这是兄弟们最起码的尊严! 在这个饥馑的年代,就算是在前线拼命的将士们也难得吃上一顿饱饭,当然,六十六团的伙食算是很好的了! 夜色渐深,罐头炖白菜、白米饭被送上了战壕,疲惫的将士们顿时精神一振。 如果这里不是前线,如果不是即将面对一场生死大战,不少兄弟只怕会当这是过年了。 吃饱了肚皮,歌声准时响起,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唱着,翟参谋所部听着。 依旧是那首《中国不会亡》,翟参谋所部的将士们自然会唱,只是,今夜他们不能唱。 歌声飘到岭下,飘进小鬼子的营地。 指挥部里,长野大佐听到歌声,摇了摇头,一脸腻歪,“又是这首!” “唱得倒是很悲壮,”众将佐连忙附和,不无鄙夷,“可是,唱歌的人却只知道缩在战壕里……” 话音未落,《大元帅陛下》的歌声在营地里响了起来,长野大佐和众将佐这才露出了笑容,紧接着,都是神色一肃,连忙起立,跟着和了起来,满脸的崇敬之色。 夜已深,歌声早已散去,一枚信号弹从小鬼子的营地里冲天而起,然后归于死寂。 岳家岭后的山坳里,翟参谋所部也开始集结。 不多时,队伍集结完毕,三个营,却只有不到七百人。 “兄弟们,”翟参谋的目光缓缓扫过所部将士,神色肃然,“兄弟们,我晓得你们很累,我也很累……但是,就在今夜,我们面前摆着一个大破日寇的机会!” 说着,翟参谋再次环顾众将士,“机会难得,我们绝不能错失……兄弟们,奋勇向前吧!其他的老子不敢说,但是,老子会冲在你们前面……就像高团长那样!” “是!”众将士纷纷攥紧了长枪,低声咆哮着,“向前,向前,向前!” 庙岭阵地,众将士集结完毕,枪在手,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兄弟们,”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将士,声音低沉,“我本来还想等一等,可是,等不得了……再等下去,我们连反击的希望都没有了!” 说着,李四维一扬手中的长枪,“小鬼子送上门来了,我们就不能只缩在战壕里挨打,军人,挨了打就要还回去!要让小鬼子知道,中国军人不可欺!报仇雪恨,就在今夜!” “就在今夜,” 众将士挥舞着长枪,低声咆哮着,“就在今夜,就在今夜……” “好,”李四维一举长枪,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兄弟们,老子想和你们一起过年!” 第三二四章杀戮之夜 夜已深,黑如墨,寒风徐来,凛冽刺骨。 夜幕下,小鬼子的营地静静地盘踞在岳家岭前的山谷里,透着堆堆火光,散发着丝丝的热气。 营地正对岳家岭,距离不过七八百米,东西长一里多地,南北宽三五百米,周围拉着齐腰高的铁丝网,铁丝网里是一道不宽的壕沟,壕沟里岗哨林立,岗哨里篝火堆堆,值岗的小鬼子围着篝火堆,抽着烟聊着天。 最中间的一处岗哨里,一众小鬼子围坐在篝火旁吞云吐雾,笑语声四起,只有筱原少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把玩着手中的信号枪,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怎么会这样? 莫名其妙地,大佐怎么就和岳家岭上的支那人玩起了放信号弹的把戏? “筱原君,”山本中尉带着侍从走了过来,坐到了筱原少尉身边,摸出香烟,轻轻地在烟盒上抖了抖,“支那人的信号弹快升空了吧?” “嗨,”筱原少尉连忙抬起手腕,借着火光看了看表,“再过十五分钟,支那人的第二枚信号弹就会升空!” 岳家岭上每夜会发四枚信号弹,第一枚在十一点三十分升空,接下来每隔一个半小时发一枚……几夜下来,小鬼子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唔,”山本中尉轻轻地点了点头,将香烟塞进了嘴里,装好了烟盒,又摸出了火柴,“嗤啦……”划燃,再去点烟……从容而优雅。 “中尉,”筱原少尉望着山本中尉,神色犹豫,“为什么我们不把发射信号弹的时间改一改呢?” 一众小鬼子闻言,纷纷望向了山本中尉,满脸好奇。 同样的,小鬼子每夜也会发射四枚信号弹,第一枚信号弹在十一点升空,然后每隔一个半小时发射一枚……当然,岳家岭上的守军也把这个规律莫得清清楚楚。 可是,如果把时间调一调,效果会不会更好? “呃……”山本中尉一怔,取下了嘴里的香烟,轻轻地皱了皱眉,“想来,大佐阁下另有深意吧……” 另有深意? 一众小鬼子不敢再问。 “可是,”筱原少尉却有些不甘,“这样下去,丝毫达不到扰敌的效果,反倒……有些幼稚……” “八嘎!”山本中尉面色一沉,狠狠地瞪着筱原少尉,“筱原君,请注意你的措辞!” “嗨!”筱原少尉心中一紧,连忙垂首,“职下失言了!” “筱原君,”山本中尉神色一松,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么做,岳家岭上的支那人会有什么反应?” 筱原少尉一怔,皱眉思索起来,“岳家岭上的支那人……他们会不会……习惯这种默契?” “唔,”山本中尉满意地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露出了笑容,“如果他们习惯了,会不会变得松懈?会不会为我们提供突袭的机会?” “嗨!”筱原少尉顿时精神一振,“职下明白了!” 一众小鬼子也是眼前一亮,“中尉,突袭还要等多久?” “这个……”山本中尉沉吟着,“今夜已经是第三夜了,想来时机已经快要成熟了!” 其实,不仅是李四维,小鬼子同样打着突袭的主意! 当然,小鬼子和李四维对时机的把握略有不同。 在小鬼子看来,这才第三夜,时机尚未成熟。 在李四维看来,时机同样还不成熟,但是,六十六团已经面临着弹药将磬的困局,不得不提前行动! 闻言,筱原少尉抬头望向了岳家岭方向,入眼的却只有无边的黑暗。 他自然看不到,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暗藏的杀机! 依旧是那座山,依旧是特勤连,依旧是兵分三路,只是今夜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小鬼子的山炮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特勤连的兄弟们轻装检行,缓缓向前摸索着,摸出了密林,摸下了山坡,摸向了小鬼子营地外的铁丝网。 上一次被破坏的铁丝网已经修复,但这丝毫难不住特勤连的兄弟们……齐腰高的铁丝网只需一个跃身便能过去,何况还有铁丝钳! 铁丝网后的壕沟里,火光昏黄,笑语声不时飘出,岗哨后的瞭望哨上没有火堆,小鬼子紧紧地裹着军大衣,来回地踱着步…… 中路,黄化隐于黑暗之中,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一丝冷笑悄然爬上了嘴角。 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黄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回头一扫众兄弟,轻轻地比划起来。 众兄弟看完黄化的手势,纷纷拔出了匕首,缓缓散开。 夜依旧很静,风吹过,依旧很凉,但那黑暗之中,冰冷的杀机在静静地凝聚! 此时,李四维带着三营从庙岭方向摸向了小鬼子的营地,卢全友带着一营从张裕方向摸向了小鬼子的营地,翟参谋也带着所部从岳家岭方向摸了下来,三路齐聚,悄然向小鬼子的营地摸去,杀机昂然。 营地里,岗哨上的小鬼子还在等着岳家岭方向的信号弹,看了几夜,已然看得习惯了,好似不看到那信号弹心中便不能踏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 “咻……” 突然,一枚信号弹自岳家岭方向冲天而起。 来了! 一众小鬼子的心都落了地,突然就感觉踏实了! “嘭……” 那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出一团红光,璀璨如血! 望着那如血的红光,山本中尉将手中的烟头扔进了火堆里,缓缓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军大衣上的尘土,一望筱原少尉,“筱原君,严守岗位……不要忘了按时发射信号弹!” 说罢,山本中尉带着侍从施施然地走了。 “嗨,”筱原少尉连忙起身相送。 待山本中尉离去,一众小鬼子的笑语声顿时便高了几分,筱原少尉也坐了回去,摇头苦笑。 藤原准尉见状,笑着打趣,“少尉,等你升了职,就不用吃再这苦头了!” “对,”一众小鬼子连忙附和,“最近上面空出了不少职位,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到升迁了……” 筱原少尉笑着摇了摇头,抬起手腕凑到了篝火旁,看了看时间,一望藤原准尉,“藤原君,好好看着,我去其他岗哨上看看。” 说罢,筱原少尉就站了起来。 “砰……” 正在此时,黑暗中陡然一声枪响,“咻……噗……”,一粒子弹刺破夜空,直扑筱原少尉头部,血光飞溅。 “呃……” 筱原少尉一身闷哼,仰面便倒。 “咻咻咻……” 一众小鬼子还在惊愕之际,破空声乍响,手榴弹已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砰砰砰……” “哒哒哒……” 与此同时,黑暗中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从黑暗中扑出,直奔一座座瞭望哨。 “啊啊呃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瞭望哨上的小鬼子不断掉落,砸得尘烟四溅。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手榴弹也已砸入壕沟,顿时烟火翻腾,惨嚎声震天。 “杀杀杀啊……” 喊声陡然响起,黑暗中人影幢幢如潮水般涌向了铁丝网,杀气腾腾。 “八嘎……” “砰砰砰……” “哒哒哒……” 壕沟里怒骂声四起,残存的小鬼子慌忙反击。 一时间,枪声震天,子弹横飞,惨嚎声此起彼伏。 “咻咻”的子弹迎面而来,翟参谋连忙扑倒在地,嘶声大吼,“狗日的,手榴弹……” 众将士纷纷卧倒,扯下手榴弹,凑到嘴边,一咬弦,扯掉,然后就砸向了铁丝网后的壕沟。 “八嘎八嘎……” 壕沟里怒骂声四起,“他们就在铁丝网后面,手雷手雷……” “咻咻咻……” 一道铁丝网之隔,双方相距不过三五十米,一场近距离手榴弹大战拉开了序幕,一时间,长柄手榴弹与甜瓜手雷漫天飞舞!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爆炸声四起,烟火翻腾,顿时将个静谧的夜搅得天翻地覆。 “八嘎!” 长野大佐抓起佩刀冲出了帐篷,又惊又怒,可是侧耳一听,便僵在了原地。 东南西三面都响起了震天的枪炮声……支那人好大的胃口! “大佐,”众将佐匆匆而来,有人杀气腾腾,有人面色泛白。 “藤田君、清水君,”长野大佐当即立断,一望藤田少佐和清水少佐,“即刻增援东西两面……” “嗨!”两人连忙领命,匆匆而去。 “重田君,”长野大佐又望向了重田中佐,“你坐镇指挥部……岩本君随我增援南面……” 长野大佐话音未落,却听得北面也响起了枪声,顿时一惊,连忙望向了西竹大尉,“西竹君,率部增援北面,务必稳住防线!” 相交于其他三个方向,北面的动静小了许多!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南面的手榴弹大战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只见漫天烟火,硝烟刺鼻,惨叫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 “哒哒哒……” 西面的攻势受阻,双方展开了对射,但见子弹横飞、血光四起。 “砰砰砰……” “哒哒哒……”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东面,枪声夹杂着爆炸声,刀达已经率部突破了一段铁丝网,冲进了战壕,李四维和石猛也在率部猛攻……胜利已近在眼前! 北面,西竹大尉率部匆匆敢来,却见一队溃兵迎面而来,却看不见他们身后的情况,只听得那个方向枪声如雨。 “八嘎,”西竹大尉连忙拔出了佩刀,厉声呵斥,“坚守防线,后退者死……” 冲过来的溃军却是恍若未闻,只顾埋头冲来。 西竹大尉一愣,高高地举起了佩刀,杀气昂然,“八……” “八噶!” 领头之人脚步不停,一声怒骂,手中的长枪一挥,与西竹大尉错身而过,径直冲进了小鬼子的队伍里。 “呃……” 西竹大尉却是一声闷哼,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侍从还没搞清楚状况,连忙一把扶住了西竹大尉,却见西竹大尉脖颈间一股鲜血飙射而出…… 挥手间取敌首级者没有别人,正是黄化! 黄化一刀削翻西竹大尉,脚步不停,冲入小鬼子的队伍,长枪挥舞,刀刀见血。 众兄弟紧随其后,埋头冲杀,刺刀翻飞,血光四溅,惨叫声四起。 一众小鬼子又惊又怒,他们疯了? 战场之上,无论谁见到袍泽冲自己下手大概都是这个反应吧! “支那人……” 有反应快的小鬼子已经回过神来,慌忙嘶吼着挥枪格挡,“他们是支那人的奸细!” “八嘎……” 一时间,怒骂声四起,慌忙反击。 “杀杀啊……” 正在此时,两翼喊杀声震天,孙大力和冯振义也已率部杀到。 黄化率部径直往前冲杀,将小鬼子的队伍截为两段,孙大力和冯振义率部从两翼杀入,顿时杀得小鬼子心惊胆颤。 小鬼子拼起刺刀来本就厉害,一个三三阵型不知绞杀了多少抗战精英,可是,和这些杀神一般的汉子比起来,他们却又那般不堪一击。 更要命的是,小鬼子杀着杀着就分不清敌我了! 扮鬼子,特勤连早已驾轻就熟! “砰砰嘭嘭……” 但闻金铁交鸣,血光四起,惨嚎声不绝于耳,这是肉与铁的碰撞,这是生死刹那的交锋! “杀!” 黄化一马当先,透阵而出,早已浑身浴血,面容狰狞,一声怒吼,又调头杀了向了右翼。 “杀杀杀……” 孙大力咆哮着,手中的长枪抡得虎虎生风。 小鬼子听得孙大力的咆哮声,自然往他身边涌,可是,扑上去的小鬼子要么被砸得头破血流,要么被砸得踉跄后退,却没有孙大力的一合之敌。 相比其他三处战场,北面的动静要小得多,但其血腥与残酷却毫不逊色! 惨嚎声渐渐低落,消失,黄化手中的长枪“咚”地一下拄在地上,一抹脸上的血渍,“奉先,打扫战场,其他人跟老子冲……” 吼罢,黄化一提长枪,当先往营地中央杀去,“把小鬼子的指挥部找出来!” “好,”众兄弟早已杀红了眼,低声咆哮着跟了上去,手中的长枪上血流潺潺。 按照计划,东南西三面只是佯攻,关键还在特勤连身上――斩首! 当然,战局瞬息万变,虚实只在一念之间,佯攻和强攻并无定势! 就在特勤连奋力冲杀之际,三营已经突破了小鬼子的东面防线,与赶来增援的清水部狭路相逢。 清水部虽然在张裕损失了百余人,却依旧强大,匆忙之间布置好了防线,死死地挡住了三营的攻势。 “狗日的,”李四维眼看清水大队的防线难以突破,一咬牙,“撤!” “撤?”石猛一怔,立马急了,“团长,让我再去冲一回……” “撤!”李四维声音一沉,咬牙切齿,“冲不过去,就把他们引出去……引出去慢慢收拾!” “可是……”王六根也是满脸不甘,“万一他们不追呢?” “不追?”李四维一怔,“不追就算了……特勤连应该已经得手了!” 特勤连得手了,突袭的目的便达到了! 小鬼子的指挥部,众参谋一边整理着文件,一面留心着外面的动静,都是忧心忡忡。 “嘀嘀嘀……” 发报员的的手灵活地操纵着发报机,电音清脆。 “……我部将士正在奋力抵抗,情势危机……” 重田中佐在一旁口述着电报内容,声音沉重,“若情势不利,我部上下……” “砰砰砰……” 重田中佐话音未落,外面陡然枪声大作。 “杀杀杀啊……” 喊杀声震天般涌来! “八嘎!” 重田中佐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发报,连忙一拔配枪往门口冲去,“点火……” 点件! 众参谋拔枪的拔枪,点火的点火,顿时乱作一团。 “咻咻咻……” 破空声响起,手榴弹如乱蝗般从门口扑了进来! 情报? 特勤连可不是为了情报而来! “八嘎……” 望着砸进来的手榴弹,一众小鬼子又惊又怒,有人慌忙躲避,有人拼命往门口冲去,有人径直冲向了青烟直冒的手榴弹……也不知道他想干个啥? “嘭嘭嘭……” 手榴弹炸响,硝烟翻腾! 第三二五章山在烧 夜幕漆黑而厚重,夜幕下却早已枪炮声震天,就连那冰凉的空气也在鼓荡。 “砰砰砰……” “哒哒哒……” 南面的战场上,翟参谋所部的手榴弹已经扔光了,将士们只能端着枪和小鬼子继续对射。 不能退! 翟参谋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惨嚎声,心在滴血,却只能紧咬牙关默念着,绝不能退! “不能退!” 西面战场上,赵德柱也在咆哮着,“李泽笙,你们排跟老子再冲一次……” 说着,赵德柱一挥长枪就要起身,却被卢全友一把拉住了,“起火了,起火了……” 赵德柱一怔,连忙抬头望去,果然便见一道道火光从小鬼子的营地里冲天而起,顿时精神一振,“兄弟们,坚持住,坚持住……马上就要赢了!” “哒哒哒……” “砰砰砰……” 众将士自然也看到了火光,都是精神大振,枪声顿时高亢了几分! “狗……狗日的没……没有追出来!” 东面阵地上,王六根带着刀达排冲进了防线,满脸不甘地望着李四维,“咋……咋整?” “打回去!”李四维一咬牙,端起长枪就冲了出去,嘶吼着,“兄弟们,再冲一次,拖住狗日的!” 小鬼子的营地里火光冲天,特勤连已经得了手,但是,三支诱敌的队伍还必须为他们争取突围的时间! “砰砰砰……” “哒哒哒……” 外围战场枪声震天,子弹横飞。 “八嘎!八嘎……” 长野大佐回望营地,暴跳如雷,“岩本君,我给你留下两个中队……你给我顶住支那人的攻势!” “嗨,”岩本少佐满脸决然,“天皇万岁!” “吆西!”长野大佐深深地望了岩本少佐一眼,转身就走。 清水少佐和藤田少佐自然也看到了营中的火光,连忙抽调兵力往回赶。 可是,等三股小鬼子一直追到了山脚下,却也没有看到特勤连的影子! “八嘎!八嘎……” 望着黑黝黝的大山,长野大佐直欲咬碎口中牙,“追……” “大佐,追不得啊!”藤田少佐连忙劝阻,“局势危机,当固守营地……” “是啊!”清水少佐连忙附和,“我部只留下了两个中队……” “八噶!”长野大佐一怔,只得无忿忿地骂了一句,“马上……” “信号弹……” 长野大佐话音未落,却听得有人惊叫起来,连忙扭头望向了岳家岭,果然便见夜空中多了一团璀璨的红光,红得刺眼! “信号弹!” 长野大佐望着那团红光,满眼愤恨,“该死的信号弹!” 一切,都因信号弹而起,也以信号弹落幕。 当那团红光渐渐散去,营地周围的枪声顿时低落了几分,然后迅速远去。 “八嘎!”长野大佐猛然一挥佩刀,转身就往南面跑,“追击……向岳家岭方向追击……” 清水少佐和藤田少佐都是一怔,连忙追了上去,“大佐,小心有诈……” 长野大佐脚步一僵,好似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狗日的,” 岳家岭上,翟参谋望着寂静的山谷,不无惋惜地骂了一句,“小鬼子不会来了……” “翟兄,”话音未落,李四维带着苗振华从岭下走了上来,“让兄弟们歇了吧,小鬼子今夜怕是不敢来了!” 说着,李四维径直走到了篝火旁,伸出通红的双手在火苗上贪婪地烤着,“翟兄,岳家岭的防御暂时交给你了!” “好,”翟参谋也跟了过来,“今夜这么一闹,小鬼子怕是呆不住了!” “难说,”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收回双手就去摸烟,“怕是还有一场大战啊!” 说着,李四维摸出香烟递给了翟参谋一支,“刚在一个小鬼子身上摸出来的……” 翟参谋连忙摆手,“我不沾这个东西!” “不沾好啊!”李四维叹了口气,“我也早想戒了,可是戒不脱……” 说着,李四维把烟凑到了火苗前,翟参谋分明看到雪白的烟纸上沾着一抹猩红。 “翟兄,”李四维将烟点燃,塞进了嘴里,转身就走,“我先回团部看看……” 这一仗下来,兄弟们的伤亡也不小。 远远地,李四维便听到了医护排营地里飘出来的惨嚎声,连忙加快了脚步,却在医护排大门外差点和迎面而来的黄化碰了个正着。 “团长,”黄化脚下一错,连忙侧过了身子,让出了路。 “黄化,”李四维一怔,看了看神情低落的黄化,心中一紧,“咋了?” “大力,他……”黄化嘴唇蠕动,眼眶泛红,“他伤得很重!” “狗日的,”李四维一惊,慌忙往营地里冲去,“咋会这样?” “团长,”黄化连忙跟了上来,“你莫急,大力已经进了手术室!” 急? 急又有啥用? 李四维脚步一僵,转身望着黄化,勉强一笑,“你们连打得很好,兄弟们咋样?” 黄化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声音颤抖,“阵亡十三个,重伤九个,轻伤五十八个……还能再战的不超过两个排。” “唉,”李四维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着,“等打完了这一仗,就让阵亡的兄弟们入土为安……受伤的兄弟们只能好好养着……” 黄化默然。 这一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晨曦微露,翟参谋站在岳家岭上,举起望远镜望着薄雾中的山谷,山谷中,小鬼子的营地若隐若现,也有袅袅的青烟随晨风飘荡,蜿蜒袅娜直上青天。 突然,翟参谋目光一凝,大吼起来,“撤了,狗日的撤了……” “撤了?”众将士精神一振,纷纷涌向了战壕边,举目眺望,惊喜的叫声此起彼伏。 “真的撤了……” “狗日的被打怕了……” 长野联队的确撤了! 特勤连端了长野联队的指挥部,虽然让长野大佐逃过了一劫,却也将联队本部的参谋文员一网打尽,然后又烧了不少辎重帐篷……长野大佐想不撤都不行了! 当然,长野大佐并没有撤回运城,而是退到了曲村。 当日,一七七师撤离之时,把曲村的工事毁坏殆尽,但小鬼子这些天一直在加紧修复,此时已然初具雏形了。 曲村,长野联队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凝重。 众将正襟危坐在会议桌前,神色肃然,目不斜视,一双双耳朵却已竖起。 主位上,长野大佐躬身直立,捧着电话不停地“嗨……嗨……嗨……”,一张老脸满是羞愧之色。 终于,长野大佐轻轻地放下了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了下去。 众将也暗自松了口气,腰板挺得更直了。 “诸君,”长野大佐缓缓地扫过众将,神情沉重,“此一败,为我部成立以来最惨痛之教训……是我二二六联队最大的耻辱!” 说着,长野大佐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一肃,“少将阁下严令我部坚守曲村一线,整顿兵员,静待时机……” 静待时机? 众将一怔,齐刷刷地望向了长野大佐。 事已至此,哪里还有什么时机? 长野大佐一扫众将,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少将阁下已经联络航空大队……” 小鬼子退了,天气依旧晴朗,岳家岭阵地上又是一片忙碌景象,战壕需要清理,堡垒需要修复,山坡上的鬼子尸体也需要收敛。 李四维站在岳家岭上,脸上的血污已经洗净,环顾着忙碌的场景,眉宇间多了一丝松快。 “团长,”苗振华匆匆而来,面有喜色,“孙连长醒了……” “醒了?”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转身就往岭下跑,“老子就说嘛,他龟儿是个命大的……” “唔唔唔……”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听得天空响起了轰鸣声,顿时一惊,飞机! “隐蔽、隐蔽……” 阵地上,嘶吼声四起,“小鬼子的飞机来了……” 至南京会战结束,国军原有的战机已经损失殆尽,后来虽然有苏联援助的战机,却也没剩下几架了,更不会从北边飞过来! “狗日的,”李四维连忙转身,抬头望去,就见一排黑点自天边而来,迅速扩大。 “团长,”苗振华大吼着冲了上来,合身将李四维扑进了战壕里,“是小鬼子的飞机……” “老子晓得!”李四维一把挣脱了苗振华的手,翻身爬了起来,就去捡摔落一旁的步枪,“把机枪架起了,把机枪架起来……” “咻咻咻……” 两架战机已然俯冲,子弹如狂风骤雨般扑向了山头。 “唔……唔……” 三架战机从两翼飞来,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岳家岭。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大地震颤,烟火翻腾,瞬间便将岳家岭吞没,翻腾的烟火中,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唔唔唔……” 剩下的三架飞机继续向前,直奔团部驻地而去。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敌机对岳家岭轰炸还在继续。 炮火翻腾,山摇地动,李四维刚刚起身又被掀翻在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飞溅的尘土打得浑身生痛。 “狗日的,”李四维紧紧地攥着长枪,又爬了起来,然后,又被接踵而来的热浪掀翻在地……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岳家岭好似被点燃了一般,整座岭都翻腾着烟火。 “唔唔唔……” 小鬼子的战机还在不断地盘旋着俯冲着,将一颗颗炸弹持续不断地砸向了岳家岭。 “砰……” 终于,李四维站了起来,举起了长枪,扣下了扳机。 隔着弥漫的硝烟,李四维根本看不见敌机的踪迹,可是,要让枪响起来,要让兄弟们明白老子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哒哒哒……” 紧接着,一挺机枪也跟着响了起来。 “砰砰砰……” “哒哒哒……” 越来越多的枪响了起来。 “唔唔唔……” 小鬼子的战机在岳家岭上盘旋着,却不敢贸然冲下去了。 “砰砰砰……” “哒哒哒……” 硝烟渐散,枪声更加密集起来。 “唔唔唔……” 敌机调头冲向了天边,很快便只剩下了一排黑点。 “走了……” 李四维望着远去的敌机,浑身一松,跌坐在地,布满烟尘的脸开始扭曲起来,手捂上了大腿。 “团……长,”苗振华扑了过来,声音发颤,“你……受伤了……” “莫事,”李四维勉强一笑,抬头望向了苗振华,一看之下,笑容却僵住了,“振华……” 苗振华满脸血污,面容扭曲,背上却是血流潺潺……李四维慌忙就扑了过去,“振华,莫事……莫事,我带你去医护排……” 李四维挣扎着爬了起来,就去扶苗振华。 “团……长,”苗振华怔怔地望着李四维,泪珠顺着眼角就滑落下来,“为啥?这是为……为啥?俺……俺们明明……明明赢了啊……” “赢了?”李四维手一僵,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声音一颤,“老子们会赢,一定会赢!总有一天,老子们会赢得彻彻底底……” 嘶吼着,李四维一把扶起了苗振华,就往肩上扛,“你要给老子活着,活着看到那一天!” “团长,”黄化大吼着冲了过来,一把夺过了苗振华,“我带他回去……” “团长,”冯振义也带着队伍冲进了战壕,直奔李四维而来,“村里也被炸了……” 李四维如坠冰窟,“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怔怔地望着冯振义,“村里……也被炸了?” “团长,”冯振义一惊,慌忙俯身就去扶李四维,“卢营长已经带着兄弟们过去了,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老子要回去……” 冯振义话音未落,李四维猛然一甩膀子,挣脱了冯振义的手,转身就跑,却又“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啊……” 李四维一声嘶吼,已然带着哭腔了,“狗日的……” 村子被炸了,那么多受伤的兄弟,那么多老乡,还有柔儿和若兰,还有安安和千生…… 他们都在村子里啊! 李四维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交通壕里冲去,状若疯魔。 “团长……”冯振义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扶住了李四维。 “回去,”李四维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冯振义,双眼血红,“回到战壕里去……狗日的小鬼子肯定会趁机发动进攻!” 说着,李四维一挥手,“扶老子回战壕……绝不能让小鬼子得逞!” “团长,”冯振义一怔,“村子里……” 李四维一声轻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说着,李四维闭上了双眼,泪珠却已从眼角悄然沁出,“先守住岳家岭……” 第三二六章果然有诈 慵懒的朝阳终于露出了半张脸,将霞光洒向了大地。 岳家岭上却似人间炼狱,遍地的焦土,硕大的弹坑,四散的残骸,哀嚎的伤员,还在继续燃烧的枯树黄草……航空炸弹的威力远不是山炮和迫击炮能比拟的! 在横山岭上,六十六团也遭遇过敌机的轰炸,可那些敌机毕竟只是路过,而这一次,岳家岭就是它们的轰炸目标。 “狗日的,”李四维被冯振义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战壕,双眼通红,神情狰狞,嘴唇颤抖,“老子……老子……” 敌机已然远去,他又能如何? “李团长,”翟参谋迎了过来,满脸悲愤,“我部兄弟……十死九伤啊……” “翟兄,”李四维一怔,神色愧疚,“对不起……我……” “李团长,”翟参谋连忙摆手,满脸焦急,“当务之急是组织防御,可是……” “振义,”李四维一咬牙,望向了冯振义,“让石营长放弃庙岭阵地!” 曲村在张裕和岳家岭之间,张裕和岳家岭都有可能成为小鬼子的主攻方向,唯有庙岭受到攻击的可能性最小,事已至此,李四维不得不兵行险着。 “是,”冯振义连忙答应,匆匆而去。 “噗通,” 李四维一屁股做到地上,将双手在衣服上狠狠地蹭了蹭,伸手就去摸左腿上的伤口,冰冷的手指钻进热乎乎黏巴巴的伤口,顿时让李四维浑身直哆嗦。 “李团长,”翟参谋看得一惊,慌忙就要阻止,“你这样不行……” “翟……翟兄,”李四维猛然抬头,紧紧地盯着翟参谋,声音颤抖,“快去……安……安排一下……不能让小鬼子钻……啊……” 说着,李四维一声嘶吼,手指离开了伤口,血糊糊的手指间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 将弹片一扔,李四维的手指又向伤口摸去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翟参谋,“我……我死不了,可……是,让小……小鬼子冲过去了……啊……” 说着,李四维又是一声嘶吼,手指再次离开了伤口,血糊糊的也看不清又取出了个啥,但一双通红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翟参谋,眼中却已多了一层水雾,牙齿也在“咯咯”地抖着,“都……都得死……” “唉!”翟参谋唯有一怔长叹,扭头就走! “咯咯……” 李四维牙关紧咬,却还颤抖着。 “狗……狗日的……” 李四维咬不住那牙关,干脆骂出了声,一拔腰间的匕首,“嘶啦……”,划下了长长地一片衣襟,把匕首往嘴里一咬,拿起那片衣襟就往腿上缠去,交了一个结,使劲一拉。 “嘚嘚嘚……” 抖动的牙床在匕首上跳舞了舞,豆大的汗珠顺着李四维的脸庞就滑了下来! 忍着痛,打了个死结,李四维这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仰面倒在了焦土里,好似虚脱了一般。 “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惊惶的声音在战壕里响了起来,“狗日的小鬼子过来了……” “狗日的,终于来了!” 李四维一惊,连忙爬了起来,迈腿就要往战壕里跑,左腿却是一软,一个趔趄,顺着山坡就往战壕里栽去,烟尘四溅。 “团长……” 冯振义刚刚安排完人去传命令,回头一见这情景,连忙冲了过来,却也晚了。 “呸呸……” 李四维翻身坐起,望着冲过来的冯振义满脸苦笑,“看老子干啥?快布置防御啊……” “哗啦……哗啦……” 有翟参谋在,自然用不着冯振义去布置防御,幸存的将士们已经各就各位,迅速整理着武器弹药。 “团长,”冯振义连忙扶了李四维一把,“你先回去吧……” “老子要报仇,”李四维一甩膀子,挣开了冯振义的手,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武装带,就往腿上绑去,“狗日的,你……你让人去把信……信号枪拿来,在……在振华身上……” “是,”冯振义无奈地答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绑好了武装带,李四维扭头四下一望,扑倒了一具尸体前,拽出了尸体下的长枪,试了试,还能用,又找了几个弹药盒,装进了衣兜,然后扑向了战壕边,观察起了敌情。 山脚下,小鬼子已经摆开了阵势,三支冲锋队缓缓地开了出来,但李四维明白,先发动的一定是小鬼子的迫击炮。 “团长,” 正在这时,计逵带着迫击炮连赶到,径直朝李四维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村里莫事……莫事……” “真的?”李四维闻言,猛然回头,紧紧地盯着计逵,眼神亮了起来,“真莫事?振义说小鬼子的飞机炸过去了……” “真莫事,”计逵缓了口气,连忙点头,“小鬼子的飞机是扔了炸弹,可是也只炸塌了几座房子,伤了十几个老乡……狗日的也怪了,团部大院掉了两颗炸弹,硬是没响……” “没响?”李四维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没响好,没响好啊!天老爷都在帮我们!给老子好好打……” 说着,李四维意气风发地一摆手,“计逵,给老子瞧准了,找个机会,把狗日的迫击炮干掉!” “好嘞,”计逵答应一声,调头就走,“我这就去看着……” “嘿嘿,”李四维傻笑两声,扭头望向了山脚下,举起了望远镜,仔细地盯着山下,喃喃自语,“狗日的,来啊!打过来啊!让老子看看你们有多能!” “嘘嘘嘘……” 李四维话音刚落,一排炮弹便从小鬼子的阵地前方升了空,直扑岳家岭而来! 李四维连忙缩了回来,往猫耳洞钻去。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大地震颤,硝烟翻腾。 “攻击……” 望着硝烟翻腾的岳家岭,清水少佐连忙挥动了佩刀,三支冲锋队呐喊着冲向了岳家岭。 一轮炮击? 李四维一愣,连忙钻出了猫耳洞,趴到了战壕边,举起望远镜就望向了山下。 小鬼子阵前的迫击炮依旧还在,可是,冲锋队已经冲出了百十米。 “狗日的,莫炮弹了吧?” 李四维嘴角爬上了一丝笑意,放下了望远镜,端起了长枪,紧紧地瞄着山下。 昨夜一战,特勤连可是烧了不少东西! 山脚下,小鬼子的冲锋队嗷嗷叫着冲了上来,杀气腾腾。 近了,越来越近了! 三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手指轻轻地搭在了扳机上。 连日激战,六十六团的弹药本就匮乏,昨夜一战又消耗了不少,再被小鬼子的飞机一炸,将士们唯有一个选择……近了再打! “团长,”正在此时,冯振义跑了过来,手中拿着那支信号枪和一盒信号弹,“信号枪拿回来了……” “先放一颗绿色弹!” 李四维依旧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甚至已经可以看清最前面那小鬼子脸上的狰狞神色了。 “现在放?” 冯振义一怔,连忙装弹。 “对,” 李四维一咬牙,“现在就放!” 说罢,李四维猛然扣下了扳机,“砰”,一颗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直奔山脚下的冲锋队而去。 “哒哒哒……” “砰砰砰……” 顿时,战壕里枪声大作。 “咻……嘭……” 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炸出一团红光。 “八嘎……” 望着岳家岭上的绿光,长野大佐眼皮一跳,“又是信号弹?” 几个鬼子军官也是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这个时候放信号弹? 这是什么意思? “团长,”放完信号弹,冯振义连忙收了枪,取下肩上的长枪,扑倒了李四维身边,“哗啦”一拉枪栓,“绿色弹是个啥意思?” “砰……” 话音刚落,苗振华扣下了扳机,一个小鬼子应声而倒。 “有个锤子的意思!” 李四维也“砰”地扣下了扳机,又去拉枪栓,“让狗日的猜去!” 说着,李四维又拉动了枪栓,对准一个动作麻利的小鬼子扣下了扳机。 “砰……” 那小鬼子可能脚下踩滑了,一个趔趄,堪堪躲过了子弹,连忙端起枪就瞄了过来。 “砰……” 冯振义却抢先扣下了扳机,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咻……噗……”,将那小鬼子掀翻在地。 “哒哒哒……” “砰砰砰……” 岳家岭上枪声震天,小鬼子悍不为死,守军苦苦支撑,奈何总共就剩两百多条人枪,根本无法讲防线封死,不多时,便有小鬼子冲了上来,直扑战壕。 “狗日的,”李四维满脸焦急,“石猛那个龟儿咋还没到?” 小鬼子的阵地上,一干军官举着望远镜遥望着战局,见守军防线已被突破,都是精神大振。 “大佐,”清水少佐连忙放下了望远镜,一望长野大佐,“发动全面攻击吧!” 一众鬼子军官纷纷望向了长野大佐,越越欲试。 “嗯……”长野大佐却皱起了眉头,神色犹豫,“支那人……会不会有诈?” 岳家岭上那团冲天而起的绿光在他心底翻腾,挥之不去! “这……”清水少佐一怔,连忙摇头,“不会……大佐,快下令吧!” 战机就如荷叶上的露珠,往往稍纵即逝! 长野大佐遥望着岳家岭,一咬牙,“进攻!” “嗨!” 众将精神一振,轰然允诺。 “攻击……” “攻击……” “攻击……” 嘶吼声四起,三股冲锋队呐喊着冲出了阵地,浩浩荡荡杀向了岳家岭。 这三支冲锋队却要比前面三支声势浩大得多! 前面是试探性进攻,这一次可是全面攻击! “哗啦……砰……哗啦……” 李四维不断地拉动着枪栓扣动扳机,可是,面前的小鬼子却已越来越近,“咻咻咻……噗噗噗……”,子弹迎面扑来,烟尘四溅。 可惜莫得手榴弹啊! 防线已经岌岌可危,李四维脑海中却浮起了这么个念头……算逑,拼了! 一咬牙,李四维缩进了战壕里,“上刺刀!” “上刺刀!” 冯振义也缩了回来,嘶声大吼着,“上刺刀……” “咻咻咻……” 先进来的可不是,小鬼子,而是冒着青烟的甜瓜手雷! “狗日的,”李四维刚上好刺刀,便听得破空声响起,连忙抬头,就见一颗甜瓜手雷砸了进来,慌乱之下,一抬枪托,狠狠地砸了上去,“嘭……”,枪托正好击中手雷,那手雷又如棒球般腾空而起,飞向了阵地外。 也有那胆大的兄弟,见到手雷掉进战壕,一把抓起来就往山下扔去。 大多数兄弟却只能慌忙闪避。 “嘭嘭嘭……” 火光迸现,硝烟翻腾,惨嚎声四起,有守军将士的也有小鬼子的,距离太近……的确不适合手雷战! “杀!” 爆炸声余音未散,李四维猛然起身,端起长枪就往战壕上跳去,嘶声高叫着,“杀啊……” “杀啊……” 幸存的将士们纷纷挥舞着长枪迎向了杀气腾腾的小鬼子,“杀啊……” 至于那些受伤的兄弟,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他们了! 如果不能打退小鬼子,他们也只有个死! “嘭……” 李四维跃上战壕,挥起长枪就劈向了冲上来的小鬼子。 那小鬼子也是反应奇快,长枪一挥就挡住了李四维的刺刀,顺势上挑。 “呀!” 李四维一声爆喝,长枪死死地压了下去。 “哧溜……” 锋利的刺刀顺着小鬼子的枪管就往下滑,“噗……”,嵌入了小鬼子的肩膀,血光飞溅。 “啊……” 那小鬼子一声凄厉的怒吼,奋力抬着长枪,想要格开刀锋。 “杀!” 李四维却已跨步上前,合身撞向了小鬼子怀里,撞得那小鬼子踉跄后退,此时,李四维的刺刀也已顺势拔出,顺势一压,刀锋直奔小鬼子的胸膛,“噗嗤……”捅了个透心凉,“噗通……”,小鬼子仰面摔倒,李四维却已拔出了刺刀,侧身上挑,堪堪挡住了右面劈下的一柄刺刀。 “八嘎……” 偷袭失败,持刀的小鬼子拼命下压,李四维左腿一软,就要往地下跪去,却见眼前血光一闪,手中一轻。 “噗通……” 那小鬼子仰面便倒,黄化的声音响了起来,“快扶团长回去……” “黄化,”李四维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黄化已经挥枪迎向了另一个小鬼子。 “团长,”黑娃一把拉起李四维就往战壕里退,“你的腿……” “快去帮忙,”李四维一甩膀子,挣脱了黑娃的手,声音惶急,“快去帮忙……” 他分明已经看到乌泱泱的小鬼子正往岭上冲来,一颗心顿时便沉了下去……石猛还没到! 山脚下,小鬼子的第二波冲锋队已经杀到,正嗷嗷叫着往岭上冲! 一百米,八十米…… 胜利就在眼前,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一双双嗜血的目光。 “杀啊……” 李四维一挥长枪,又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 “杀啊……” 黑娃也一咬牙,夜挥着长枪冲了上去。 “杀啊杀啊……” 众将士呐喊着,咆哮着,奋力地拼杀着,愤怒而决绝! “杀啊杀啊……” 交通壕里陡然杀声震天,石猛一马当先,怒吼着,“团长,我来了……兄弟们都来了……” “先挡住小鬼子的后续部队……” “机枪手……” “手榴弹……” 战壕里吼声四起。 “杀啊……” 援军已至,众将士陡然士气大振,奋起余勇厮杀着! “哒哒哒……” 机枪在两翼轰鸣起来。 “咻咻咻……” 手榴弹从厮杀的人群头上飞过,如雨点般向山腰砸去! “杀啊杀啊……” 更多的人跳上了战壕,冲入了战团。 “嘭嘭嘭……轰轰轰……” 手榴弹砸在了半山腰,砸入了小鬼子的后续部队中,火光迸现,烟火翻腾,残肢断臂横飞,惨嚎声四起。 “八嘎!八嘎……” 长野大佐在阵中看得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果然有诈……狡猾的支那人,该死,全都该死!” 诈,李四维自然耍了一点,却不是长野大佐所想的那般! 小鬼子终于如潮水班退了,李四维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战壕边,顺着战壕就缩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焦土里,呼呼地直喘,浑身颤抖着,左腿上鲜血沁出,滴落焦土之中! “哒哒哒……” “砰砰砰……” 战壕里依旧枪声震天,石猛冲了过来,“团长……” “狗日的,”李四维抬头一瞪石猛,“要是再来晚点,你就只能给老子收尸了!” 第三二七章小鬼子退了 残阳如血,岳家岭上早已尸骸堆叠,血流成河了。 “哒哒哒……” “砰砰砰……” 枪声依旧在响着,却已低落了许多! “砰……咔……” 长枪的子弹打光了,李四维手中的盒子炮也传出了空响声。 “狗……狗日的……” 李四维声音沙哑,把盒子炮往腰间一插,俯身就去捡长枪,虽然子弹打光了,却还有刺刀! “团长,”冯振义瘫坐在战壕里,小腹上血流潺潺,草草缠上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信号枪,紧紧地望着李四维的后背,眼中透着深深地疲惫,“放吗?” “放!”李四维抱着刺刀,靠在战壕里喘着粗气,“红……色弹!” “好!”冯振义连忙去摸手边的弹药盒,手却颤抖得厉害。 “给我,”李四维连忙扑了过去,翻出一颗红色信号弹,就去夺信号枪,“振义,你得回去……” “不回了!” 冯振义把信号枪松开,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医护排早就莫得药了……要死,俺也要死在战场上,舒坦! “龟儿的!”李四维骂了一句,眼中却有笑意,“死不了!死不了……” “砰……” 说着李四维一抬枪口,扣下了扳机。 “咻……” 一枚信号弹冲天而起。 “嘭……” 信号弹在天空炸出一团红光,比那夕阳还红,比那鲜血还要红! “八嘎!八嘎……” 小鬼子的阵地上,一众军官望着岳家岭上炸出的红光,都忍不住忿忿地骂了起来。 又是信号弹! 长野大佐没有骂,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团渐渐消散的红光,面色铁青,眉头紧皱。 “大佐……” 众将纷纷望向了长野大佐,神色犹豫,“天色已晚……” 长野大佐一扫众将,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撤!” 自开战以来,长野联队已经伤亡惨重,今日纠集残部来攻,又久攻不下,打到此时,所部也不过千余疲惫之士,再打下去,胜负难料啊! 更何况,那信号弹的确让他摸不清虚实,万一……又有诈呢? 战壕里,冯振义也在抬头望着那团红光,“团长,你又让小鬼子去猜啊……” “锤子!”李四维把信号枪往冯振义手里一塞,端起长枪就往战壕边扑去,嘶吼着,“兄弟们,坚持住,小鬼子就快完了……” “撤了……” 李四维话音未落,战壕里便响起了惊喜的吼声,“狗日的撤了!” “撤了?”李四维定睛一看,果然便见硝烟弥漫的山腰上小鬼子嗷嗷叫着调了头,顿时一怔,“狗日的,真撤了!” 说罢,李四维连忙又缩回了战壕里,往冯振义扑去,“狗日的,早不撤晚不撤,偏偏这个时候撤!” 骂着,李四维连忙又拿起信号枪,装了一枚绿色信号弹,冲天便是一枪。 冯振义看得满脸疑惑,“团长,咋了?” “狗日的,”一丝苦笑爬上了李四满的嘴角,“老子该早些发信号的……一营和骑兵连这个时候过去怕是占不到便宜了!” 一营和骑兵连一直在张裕阵地待命,为的就是给小鬼子致命一击,可是,战机啊……总是稍纵即逝! “哒哒哒……” 战马奔腾,骑兵连刚刚冲出张裕村,却有兄弟叫了起来,“信号弹,岳家岭方向又有信号弹……” 富察莫尔根连忙扭头望去,一看之下慌忙下令,“行动取消,行动取消……” “希津津……” 众将士连忙收缰勒马,动作整齐划一。 “咋搞的?”伍天佑也勒住了马,一望富察莫尔根,满脸疑惑,“命令咋变得这么快?” 富察莫尔根也皱着眉头,“阿克敦,你过去看看!” “是,”阿克敦连忙答应一声,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 众将士连忙让开一条路来,阿克敦策马而去,如风驰电掣般消失在了山间小路上。 论骑术,阿克敦在骑兵连首屈一指。 岳家岭上,李四维趴在战壕边,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阵地,慢慢地露出了笑容,“狗日的,真撤了!” 小鬼子的阵地上,一支支队伍调头上了西北面的山道,那条山道直通曲村。 “撤了好,”众将士也都松了口气,“撤了好啊……” “快!”李四维连忙放下了望远镜,“先把伤员送回去……” “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见仝泽辉带着担架队从交通壕里涌了出来,一个个满身血污,神色疲惫,抬着担架就往伤员身边跑去,宽慰的声音此起彼伏,“后生,俺们来了……来了,马上就送你们回去……忍着啊!忍着啊……天杀的小鬼子!” “唉,”李四维见状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扫神色疲惫的将士们,轻轻地摆了摆手,“老乡来帮忙了,我们就先歇歇吧!” 连番厮杀,哪个不累呢? 闻言,众将士纷纷瘫坐在了战壕里,掏烟的掏烟,骂娘的骂娘……各自都有缓解疲劳的办法。 李四维也瘫坐在了战壕里,摸出了皱巴巴的香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气息直入胸膛,精神却为之一振。 “团长,”阿克敦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咋的了……咋命令……” “小鬼子撤了,”李四维摆了摆手,满脸苦笑,“老子以为他们还能撑一阵的……命令还是下晚了!” 为将者最难的不是身先士卒,也不是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而是准确地把握战机! 正如长野大佐错失了攻陷岳家岭的机会一样,李四维也错失了绝地反击的机会! “撤了?”阿克敦连忙扑到战壕边,往山谷里望了一眼,忿忿地骂了起来,“狗日的,跑得咋这么快?莫不是怕了?” “对,”黄化嘿嘿一笑,“狗日的就是怕了……吃了这么多亏,能不怕?” “对,”众将士精神一振,纷纷附和起来,“狗日的就是怕了!被老子们打怕了!” 这一刻,疲惫、伤痛、愤怒都一扫而空,只剩痛快! 还有比把小鬼子打怕了更痛快的事吗? “对,”李四维把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精神抖擞,“搜集武器,清理工事,来日再战……狗日的敢来,就把他们打痛了!”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纷纷行动起来。 暮色中,岳家岭上顿时一片忙碌。 “阿克敦,”李四维略一沉吟,望向了阿克敦,“让赵德柱把一连带过来!” “是!”阿克敦连忙答应,匆匆而去。 望着阿克敦的背影,李四维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后面的战斗会更加艰难啊! “李团长,”仝泽辉带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望着李四维的左腿,神色犹豫,“你说过……小鬼子已经退了……” “仝大哥,”李四维讪讪一笑,“小鬼子只是暂时退了……迟早还要来!” “李团长,”仝泽辉望着李四维,一咬牙,“宁医生让俺跟你说……你要是瘸了,她可不会伺候你!” “呃……”李四维笑容一僵,满脸苦涩,“仝大哥,你给她说,我的腿没事……这个时候,我真走不开!” “可是……”仝泽辉四下一望,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李团长,你这个样子真要不得!” “是啊,”黄化连忙劝着,“团长,你先回去,小鬼子晚上绝对不回来!” “对,”罗平安也连忙附和,“你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处理好了再上来……” “好吧!”李四维点了点头,一扫众将,神色凝重,“都小小心些,越是这个时候……小鬼子越可能孤注一掷!” “是,”众将轰然允诺。 “快,担架,”仝泽辉松了一口气,连忙对身后的两个老乡摆了摆手,“快把李团长抬回去……再拖,腿就……” “不用抬,”李四维连忙摆手,一瘸一拐地走了,腿虽然很痛,却还能走路。 仝泽辉一愣连忙带着两个老乡跟了上去,“李团长,要不得,要不得哦……” “有啥要不得的!”李四维脚步不停,步履蹒跚地钻进了交通壕。 “李团长这是何苦呢?” 翟参谋走了过来,满脸唏嘘,“我看到他自己取弹片,就那么把手指伸进伤口去掏……狗日的,看得我心里发毛呢!” “唉,”黄化叹了口气,摸出香烟递了一支给翟参谋,“团长啊,他是放心不下兄弟们……不管在哪里打仗,他都是这个样子,想让兄弟们看到他还在!” “是啊,”众将纷纷叹息,“他在,兄弟们心里才有底……” “哦,”翟参谋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轻轻地点了点头,“倒和高团长一样呢!” 其实,经历过大战役的中层军官大多如此,因为,他们亲眼见过比他们更高级别的将领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场景! 在大场,刘师长亲率余部收复失地,哪个军官不是身先士卒? 在雨花台,朱旅长面对数倍之敌悍然亲率部众发动夜袭,胖团长死战不退…… 一幕幕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李四维的记忆里,刘师长、朱旅长、胖团长……那么多将领都能身先士卒不计生死,自己――昔日不过是一个大头兵,又如何能贪生怕死? 不过,腿上的伤必须处理了,要真瘸了,以后怕是只得像郑三羊一样呆在后方了! 医护排早已人满为患,一众医护兵忙得脚不沾地……李四维在大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李团长,”仝泽辉连忙拉住了他,“你要走哪里去?” “仝大哥,”李四维满脸苦笑,“医护排太忙,我先回去看看两个娃娃……”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颤“狗……狗日的,我当时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 仝泽辉手一僵,连忙松开了李四维,“他们现在俺家里……” 当时的情况,他比李四维要清楚得多。 轰炸过后,他带着担架队去救护伤员,亲眼看到过团部大院的场景:两颗大腿那么粗的炮弹掉在院子里,一颗正好掉在那座木屋门口……自己的老娘被扶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李四维一瘸一拐地往仝泽辉家里去了,路过团部大院的时候,忍不住走进了大门,一望院中的情形,也是心中一寒。 大院里,两颗硕大的航空炸弹依旧静静地躺在院里,默默地诉说着当时的凶险。 “团长,”卢铁生从村中匆匆而来,看到呆立大门口的李四维,连忙拾阶而上,往院里望了一眼,满脸后怕,“狗日的,幸好没响,要不然……” 要不然,整个团部怕是已经荡然无存了! “铁生,”李四维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着,“得把炸弹搞走……” “团长,”卢铁生一怔,满脸苦笑,“我们哪里搞得来?” 的确,这样的大家伙,一不小心就要搞出事! 六十六团可莫得拆弹专家! “狗日的,”李四维只得忿忿地骂了一句,转身往门外走去,“去团部!” “团长,”卢铁生神色一振,连忙把手里的电报递给了李四维,“就在今天上午,第二战区已经对闻喜、绛县一带的日寇发动了攻击,师长让我部再坚守几天……” “哦,”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接过电报看了起来,笑容慢慢绽放,“好,好啊!老子就说了,我们不可能是孤军奋战嘛!快……把把消息传到各部,給兄弟们吃颗定心丸!” “是,”卢铁生连忙答应,前头带路,“我这就安排人,多安排人,把消息传下去,传给每个兄弟……” 团部正巧也在仝泽辉家的大院里,作为村长,仝泽辉家的房子已经是全村最好的了,而且在这次轰炸中幸存了下来。 见到李四维回来,郑三羊连忙迎了上来,满脸愁容,“团长,其他的事都解决好了,可是……药品是真搞不到!到处都在打仗……”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转身往屋里走去,步履蹒跚,身影落寞。 事已至此,他也是无计可施,只是苦了受伤的兄弟们了! “团长,”郑三羊这才看到李四维腿上的伤,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扶住了李四维,“你咋受伤了?” “莫事,”李四维轻轻地挣开了郑三羊的手,勉强一笑,“你又不是不晓得……老子命大得很!” 众将士一怔,哭笑不得。 “李团长,”仝大娘听到动静,从侧屋里走了出来,一见李四维,眼眶便是一红,“你可算回来了,俺……俺差点就……对不起你了!” “大娘,”李四维连忙赔笑,“你这是说哪里话?两个娃娃不是好好的,再说,小鬼子的飞机来了,哪个有办法?算起来,是我累你们担惊受怕了……” 说着,李四维往侧屋望了望,“两个小家伙儿在屋里吧?” “嗯,”仝大娘连忙点头,“都睡着了,乖得很呢!当时,俺当时腿都吓软了,两个娃娃还睡得安稳得很……肯定是两个胆大的,就像你们当兵的呢!” “呵呵,”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大娘,我还有些事,等下再去看他们……” 说着,李四维转身进了正屋,“三羊,进来说……铁生,去帮我找点酒和布回来!” 团部的事得先处理,腿上的伤也得收拾一下……不能让两个娃娃看到老子这副狼狈的样子! 郑三羊连忙跟了进来,“团长,团部的问题就只是药品了……” “药品?”李四维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粮食、弹药、房屋……这些都是问题啊!” 郑三羊一怔,神色黯淡,“粮食倒还能支撑下去,对岸也正在加紧运送弹药,这两天就该送到我们团了,房屋……只有等打完了这一仗才能解决,兄弟们都在前线,老乡也去了担架队……” “嗯,”李四维皱眉沉吟起来。 “哇哇……” 正在这时,隔壁响起了啼哭声,李四维眉头一松,连忙站了起来。 “团长,快去看看吧!”郑三羊见状,露出了笑容,“两个娃娃晓得你回来了,就醒了……” “对,”李四维也露出了笑容,哪里还顾得上处理伤口,一瘸一拐地就往门口去了。 第三二八章重头收拾 “哇哇……” 那啼哭声并不高亢,却似敲进了李四维的心坎一般,让他步履匆匆。 李四维一瘸一拐地走进侧屋,正好看到仝大娘在给娃娃味奶,坐在炕边,怀里抱着一个娃娃,左手端着一个粗瓷海碗,右手拿着个勺子,舀起碗里的奶汁,小心翼翼地伸到娃娃的小嘴里,满脸专注。 奶汁进到嘴里,娃娃的哭声顿时便止住了,仝大娘连忙冲李四维笑了笑,“安安又饿醒了……” 说着,勺子里的奶汁已经被安安吸干了,仝大娘又连忙收回勺子去碗里舀奶汁。 李四维走到炕边,宠溺地望着正在眨巴着小嘴的安安,露出了笑容,喃喃地嘟囔着,“小吃货……” 安安双眸半闭,好奇地望着李四维,突然小嘴一瘪,又要哭了,好在仝大娘的勺子已经伸到了她嘴边,小家伙的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了勺子里的奶汁上。 “可怜的娃娃,”仝大娘小心翼翼地给安安喂着奶,满脸唏嘘,“这么小就得用勺子喝奶了!” 安安只是贪婪地吮吸着流入嘴里的奶汁,小脸上浮现起了满足的神色。 李四维却听得鼻子一酸,连忙扭头往炕上望去,望着还在酣睡的千生,“千生睡了好久了?这孩子咋老睡?该不会是病了吧?” 每次回来,李四维看到的都是在酣睡的千生,不禁有些担心。 “莫事,”仝大娘连忙赔笑,“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喝过奶……千生的身体好着呢,每次都比安安喝得多呢!” “哦,”李四维松了口气,轻轻地俯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千生的小脸,喃喃自语,“千生,你还没见过爸爸长啥样呢……” 灯火昏黄的小屋里,炕烧得暖融融的,温馨的味道随着李四维的软语呢喃在空气中弥漫。 而灯火通明的医护排却是另一番模样。 伤员们的呻吟、哀嚎声不绝于耳,在营地里飘荡着,医护兵形色匆匆,在手术室和病房之间匆忙奔波着。 手术室里,一台手术正在进行着。 “啊……呃啊……” 没有麻醉药,伤员被四个医护兵按着手脚固定在手术台上,痛苦地哀嚎着。 “莫事了,莫事了……” 四个医护兵死死地按着伤员的手脚,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在柔声地劝慰着,“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好了,” 宁柔迅速地把钳子从那伤员腰间的伤口里抽了回来,声音沙哑,“弹片取出来了,快……” 话音未落,宁柔却是浑身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带血的钳子和着钳子里的那块弹片摔落地上,“啪嗒……”,血珠四溅。 “宁医生……” 一旁拿着纱布的于秀莲慌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宁柔,“宁医生……快,宁医生晕倒了……” “我……莫事,”宁柔软软地倒在了于秀莲怀里,面色煞白,声音虚弱,“快……给他包扎……” “柔儿姐姐……” 布帘被撩开,伍若兰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从于秀莲手里接过了宁柔,也是面色苍白,声音沙哑,低头望着宁柔,红肿的眼眶里泪光闪闪,“柔儿姐姐……” “我……莫事,”宁柔勉强一笑,“扶我过去歇一下……歇一下就好了!” “好好,”伍若兰连忙扶起你宁柔往屋角走去,将她放到了角落的板凳上,“柔儿姐姐,你先歇着,剩下的俺来……俺来……” “若兰,”宁柔坐在凳子上,无力地靠着墙壁,“还有好多人?” “二十五个,还有二十五个……”伍若兰连忙低头,望着虚弱的宁柔,声音一颤,“让俺来……俺能行……” “嗯,”宁柔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泪水从眼角沁出,“小占……好些了吗?” “刚醒,”伍若兰连忙点头,“俺让她再躺一会儿……你也要去躺着,仗还没打完呢!俺们……还不能倒!” 连日苦战,重伤员太多了! 医护排只有三个能做手术的医生:小占已经倒在了手术台上,宁柔也已摇摇欲坠,只剩下了一个疲惫不堪的伍若兰了。 “我……歇歇就好,”宁柔轻轻地睁开了眼,勉强一笑,“你先做着……” “啊……啊……” 宁柔话音未落,又一个伤员被抬了进来。 药早已用完,一干女兵也是疲惫不堪……前线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医护排的战斗却正值艰难之际! 不能倒! 俺不能倒! 轻轻地放开了宁柔,伍若兰慢慢地走向了手术台,步履蹒跚却依旧坚定! 药没了,酒用光了,就连盐巴也找不到了,就卢铁生只给李四维找回了一小卷纱布。 竟至如此地步了? 温热的水洗刷着伤口,李四维却已经忘记了疼痛,只是静静地坐着,眉头紧锁。 “嘶……” 纱布勒紧伤口,李四维终于倒抽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一望郑三羊,“必须找到药……不然,很多兄弟都会伤口感染!” “哪里找得到?”郑三羊摇头苦笑,“连盐巴都买不到了……” “北岸买不到就去南岸买!”李四维一咬牙,“南岸买不到,那就派人去敌占区买……兄弟们没有死在小鬼子手上,就不能死在我们手上!” “好!”郑三羊连忙点头,一望卢铁生,“找几个兄弟跟谢云升去南岸……” 南岸就是豫西,谢云升过去倒也能多些门路。 “敌占区让黄化去,”李四维连忙打断了郑三羊,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一步,“我这就回去……” “来了,来了……” 李四维话音未落,赵信的声音便在院子里响了起来,直奔堂屋而来,“我们的补给送来了!”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迎向了门口,“在哪里?” “在医护排,”赵信连忙刹住了脚步,一望众人,满脸兴奋,“刘干事带人送过来的……先把药品给医护排送去了!” “有药?”众人顿时喜形于色,“龟儿的,有药……” “老子先去看看,”李四维撂下一句,一瘸一拐地就出了门,跌跌撞撞地往院门口跑去了。 医护排营地外,刘干事刚交割完药品,就见李四维一瘸一拐地来了,连忙迎了上来,“李团长,你咋也挂彩了?” “刘干事,”李四维一摆手,“你们把药送来了?” “对,”刘干事连忙点头,“药、子弹粮食棉衣被褥都有,还有一大车猪肉……战区卫长官说了,我们在中条山打得艰苦,打得顽强,打得英勇,补给要先配发给我们……药品已经交割完毕,其他物资已经运到补给连的营地去了!” “好!好!好!”李四维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容绽放,“刘干事,你们来得太及时了,这一下,兄弟们有救了……有救了!” 交割完物资,李四维送走了刘干事一行,径直上了岳家岭,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每一个兄弟。 新月露出了娇容,夜静了,风暖了,李四维的腿也不痛了,笼罩在六十六团头顶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了。 此时,六十六团的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补给到了,伤员们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这个冬天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夜已深,李四维从岳家岭上下来,径直走进了医护排的营地,一进大门,刚刚涌起的那点欣喜顿时又被冲得烟消云散。 浓郁的血腥气,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虚弱的伤员、疲惫的医护兵…… 李四维看得心中一酸,却也只得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问候着、鼓励着! 一路走来,最终见到了刚刚走出手术室的宁柔和伍若兰。 手术室外,三人目光交错,默然无语。 良久,李四维艰难地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挤出来,最终,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把将两个女人搂入了怀里,搂得紧紧地,好似要把两女揉进自己的怀里一般,只是,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不该这样啊! 她们只是娇柔的女子,不该担负这么多啊! “疼……”宁柔轻轻地说了一声。 “你轻点,”伍若兰轻轻地挣了挣,埋怨着,“柔儿姐姐必须睡觉了……” “对……对不起,”李四维连忙松了松胳膊,“我送你们回去!” 说完,李四维便愣在了原地。 可是,医护排营地里已经人满为患了,该往哪里送? “去看娃!”宁柔轻轻地说了一句,一丝笑意爬上了苍白的俏脸,“两个娃都睁眼了……他们见着你了吗?” 李四维一手扶着一个女人,缓缓往大门口走去,笑容悄然绽放,“千生还在睡觉,安安倒是看到了……那小家伙儿一看到我就瘪嘴……” “安安是个难缠的丫头呢!”伍若兰露出一丝苦笑,“认生得很……只让大娘抱,俺抱她都哭……”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有时间陪她了,多陪陪就好……” “对呢,”宁柔轻声地附和着,“娃还小……多陪陪就好了!” 新月洒下无边清冷的月光,照在更加清冷的大地上,驱不散那弥漫的雾气,却也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妖娆。 月光下,三人静静地走在村中的大道上,紧紧地依偎着,用彼此的体温和家长里短温暖着对方。 当晨曦照亮大地,岳家岭上又喧嚣了起来,众将士一夜酣睡又是精神抖擞了。 “吃饭了,吃饭了……” 韦一刀那亘古不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香喷喷的猪肉炖白菜,又软又甜的白面馒头……兄弟们都敞开了吃,吃完了狠狠地整狗日的一买卖……” “好呢!”众将士蜂拥而上,叫声四起,“弹药都到了,狗日的再敢来,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吃饱喝足,众将士各就各位,静待小鬼子来攻,可是,一直等到日上中天,炊事排已经在生活做饭了,小鬼子却还莫得踪影! “团长,”黄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长枪往肩上一挎,“我过去看看……”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小心些!” “放心吧!”黄化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战壕里,众将都聚了过来。 “团长,狗日的怕是回运城了……” “嘿嘿,第二战区的兄弟在小鬼子背上捅了一刀,由不得他们不回去……” “走了好啊!”李四维叹了口气,“小鬼子走了,我们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收拾一下了……” 工事要修复,堡垒要重建,还得加盖窝棚,这大冷的天莫得个遮风避寒的地儿可不行! 午饭过后,黄化匆匆归来,向李四维汇报着,“狗日的,曲村的工事被修好了,不过,人数不是很多的样子……想来主力已经撤了!” “好,”李四维心中大定,一扫众将,“兄弟们,重头收拾起来……” 安排完毕,李四维回了村中,径直去了原来那处院子。 那颗哑弹也该处理了! 可是,要咋处理? 李四维走上台阶,轻轻地推开了院门,望着那枚静静地躺在木屋前的哑弹,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龟儿的,” 突然,李四维露出了笑容。 他突然想起了大场阵地上那两枚哑弹……当时要是莫得那两枚哑弹,咋干得趴小鬼子的铁王八?小鬼子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可是,这个大家伙? 李四维又望向了木屋前的那枚哑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老子还真不敢去动它! 不动就不动吧! 这么大个山,还住不下? 有山有树,有人有力气,那就重新选地方搭窝棚嘛! 就在第四集团军各部忙着修复工事之时,在南起桂南北至内蒙的广大战场上,各战区将士们依旧在与日寇浴血厮杀着! 冬季攻势,攻势正猛! “我们的战略,应该是见到敌人的破绽、见到敌人厌战怕战不敢前进的时候,我们就应该采取攻势,决然攻击前进。所以,我们今后的战略运用和官兵心理,一定要彻底转变过来,要开始反守为功,转静为动,积极采取攻势!” 委员长是这么说的,全体将士也是这么做的! 哪怕不能杀伤多少日寇,哪怕最终没有收复多少失地,但我们要用行动告诉日寇,中国军人还能战斗,还会战斗,还会继续战斗下去! 绝不退缩! 第三二九章哑弹和水泥 在战场上有一种特殊状况:炮弹发射使用之后,弹头却并未当场爆炸,但是,这枚弹头可能还会爆炸,也可能不会再爆炸了。 这样的炮弹便被称为哑弹。 包括子弹、手雷、炮弹、导弹等都有可能出现哑弹。 在一战期间,参战双方向对方发射了海量的炮弹,在阵地上遗留下了数以亿计的哑弹,直到一百年以后还未被清理完毕。 当然,在抗战期间,日寇也在中华大地上留下了无数的哑弹,这些哑弹将留下无尽的祸患。 此时,团部大院里也多了一枚哑弹,一枚哑了的航空炸弹,大家伙! 那枚哑掉的航空炸弹静静地躺在团部大院里,就想一颗刺横在李四维的心里,可是,处理哑弹并不容易,纵观全团,或许也只有计逵有办法拆除这么哑弹了。 走到团部大院门口,李四维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计逵,小心地措着辞,“计逵,拆过炮弹吗?” “哦,”闻弦知意,计逵呵呵一笑,“是那枚航空弹吧?莫得问题!” “不,”李四维连忙摇头,一脸正色,“如果莫得把握就算了……六十六团可少不得你这个炮兵指挥!” “真莫问题!”计逵神色一整,“团长,我们的国家穷,炮弹也不富裕,所以,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臭弹和哑弹都要拆了重新改一改继续用……我也拆过!” 哑弹是发射出去了,弹头没有爆炸,臭弹却是连发都发射没有发射出去。 “哦,”闻言,李四维点了点头,深深地望着计逵,“小心些……不行的话就把它留在里面,大不了我们多盖几间窝棚,反正有的是空地有的是树……” 在大场,李四维情急之下可以抱着哑弹去炸铁王八,可是,此时他已经抱不动这枚哑掉的航空炸弹,也不愿意兄弟们去冒那个险! “放心,”计逵肃然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我先去拿工具……” 要拆除哑弹就得先拆掉引信,莫得工具是不行的! 计逵匆匆而去,李四维又去团部叫来了两个兄弟来帮忙,拔掉了台阶下的木桩子,打开了大门。 李四维走进了大院,看清楚那枚航空炸弹之后心中不禁一寒。 一枚航空炸弹静静地躺在木屋门前,比大腿还粗……如果不是哑了,木屋连同木屋里的人将荡然无存! “团长,”计逵回来了,提着个布袋子,神情凝重,“你先出去……” “莫把握?”李四维心中一紧,连忙摆手,“莫把握不拆了!” “团长,”计逵紧紧地望着李四维,神色肃然,“让我试试,只要拆成了,我们就用得上!” 说罢,计逵也不待李四维回答,便径直走了过去,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 “唉,”李四维一声长叹,当先转身往院门走去,“旺根、六喜,先出去吧!” 李四维明白计逵的意思,所以他无法拒绝! “吱呀呀……” 院门缓缓地关上了,李四维坐在台阶下,摸出了香烟,给旺根和六喜一人发了一根,便默默地抽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李四维嘴里的烟一根接一根,默默地抽着。 旺根和六喜抽完了烟,不时地往院子里望着,但却不敢稍动,生怕自己一起身,院里的炮弹就会响起来! 李四维还在不停地抽着烟,那夹着香烟的手指却在轻轻地颤抖着。 莫事,莫事……只要没有响,就是顺利的! 李四维默默地安慰着自己,一颗心却越来越紧。 “吱呀……” 就在李四维准备掏出最后一支烟的时候,院门被轻轻地拉开了。 “计逵,”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院门口冲去,“龟儿的,总算出来了!” “我说了莫事嘛!”计逵一脸轻松,可额头上的汗迹未干,虽然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但声音却有些发抖,“我拆过不少哑弹臭弹,可是……这么大的家伙还是第一次拆!” “你龟儿行啊!”李四维把最后一根香烟递给了计逵,连忙又摸出火柴“嗤”地一声划燃,凑了过去,满脸赞叹,“你在学校的时候是学到了真本事的!” “呵呵,”计逵笑容绽放,叼着香烟凑到了火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这就喊两个兄弟把它搬回去,稍微改一改,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呢!” “那还找个啥人?”旺根和六喜连忙就往院子里钻,“俺们去搬……” 哑弹拆除了,团部又搬了回来,而且郑三羊带来了最新消息:芮城和太臣的小鬼子也都退了! 李四维心中大定:小鬼子的这次围攻算是彻底地失败了,第四集团军各部可以喘口气了! 仝大娘也带着两个娃娃搬了回来,只是,李四维还没有时间去和两个孩子亲近,要处理的事还很多。 团部会议室里,李四维召集了众将,“明天上午,团里要先搞个祭奠……送兄弟们一程。” “嗯,”众将纷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这是第一件事,”李四维说着,一扫众将,“第二件事就是工事……工事必须重建,但是,绝不能再建成原先那个样子!” “对,”众将纷纷附和,“那种工事根本挡不住小鬼子的炮火!” “可是,”郑三羊皱了皱眉,神色犹豫,“莫得水泥,莫得钢筋……能建成原来那个样子已经不容易了!” 众将一滞,纷纷望向了李四维,“团长,真去找小鬼子抢?” “抢?”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谈何容易……” 钢筋水泥可不像枪支弹药,随便抢个据点就能抢到! 说着,李四维一扫众将,“水泥我们可以自己烧,莫得钢筋我们可以不用钢筋……哪怕只用水泥和砖块,也能建得比原来结实!” “自己烧?”众将一怔,纷纷点头,“行倒是行……只是要费些功夫了!” 烧砖不难,烧水泥倒也能成! 普通粘土砖的生产和使用,在中国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技术含量并不高。 原始水泥的烧制和使用可以追溯到五千多年前,古埃及、古罗马和古希腊都曾用石灰参杂的混合砂浆来砌砖石,这便是最原始的水泥。 但是,直到一八二四年,高强度的现代水泥才被发明出来,被逐渐应用于现代战争的工事修建之中。 现代水泥最初采用的土立窑煅烧工艺。 一八七七年,转窑烧制工艺获得了专利,有效地提高了生产效率。 一九零五年,湿法回转窑工艺出现。 一九一零年,土立窑得到了改进,实现了立窑机械化连续生产。 当然,以六十六团的条件,就只能采用最原始的立窑烧制工艺了。 “可是,”郑三羊提出了疑问,“哪个会烧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倒是懂一些!” 这倒不是大话,以李四维的知识储备,烧个水泥还不算问题,更重要的是:上高中的时候,他前世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外就建起了一座水泥厂,每到寒暑假,他可没少往里面跑,虽说不上专业,却也知道烧制水泥的原料配方和大概的工艺流程。 众将却是满脸惊讶,“团长,你还懂这个?” 李四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好了,这件事必须抓紧时间办……狗日的不晓得啥时候又会扑过来!” 狗日的,自然是指小鬼子! “对,”众将纷纷点头,“狗日的随时都会发疯……” “这是第二件事,”李四维一扫众将,神色肃然,“第三件事就是兵员补充的问题!连番苦战,我部目前缺员已经高达五百多人……当然,有些重伤的兄弟即使痊愈也不能再留在部队里了,所以,我们的缺员将会更加严重!”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针对缺员,上面可能会抽调其他部队补充进来,但是,冬季攻势一旦发动,各战区必然也会严重缺员,所以,我们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上面会补充新兵进来!” 众将纷纷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补充新兵就新兵,大不了好好调教,可是,在这山中,先不说小鬼子会不会给我军留出编练新兵的时间,就连新兵能不熬得下去都是个问题啊! “所以,”李四维扫了众将一眼,“大家先要有个心里准备!”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了,”李四维一望郑三羊,“三羊,先安排祭奠的事情吧!” “是,”郑三羊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其余各部,”李四维又望向了众将,“首先要抓好防御,至于烧制砖块水泥的工作,我会争取老乡们帮忙,各部只需轮流抽调部队参与……散会吧!” “是,”众将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李四维抽出一根烟吸了起来,待烟燃尽也起身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世间事大多知难行易,虽然在会上说得轻松,但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啊! 毕竟,这是一个大工程! 李四维先找到了仝泽辉,仝泽辉自然满口答应, 冬天了嘛,闲着也是闲着!能为保卫自己的家乡出分力,哪能推辞? 更何况,给官军干活,官军还会管饭呢! 和仝泽辉谈妥,暮色渐至,天空却飘起了雪粒。 又要下雪了! 李四维只得无奈苦笑,下雪就意味着活儿会更难做了! 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哪个管得了? 李四维只得调头去了医护排的营地里,再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吧! 雪越下越大,连着又是两天两夜,祭奠只能推迟,烧制砖块水泥的计划也得推迟,岳家岭后的山坳里搭起了一长溜窝棚,作为驻军的栖身之所。 李四维没事就在各部驻地和医护排晃悠,也多了些时间陪老婆孩子,可是,心中的焦虑却在一天天加剧。 第三天早上,大雪终于停了,李四维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却见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咬咬牙还是骑着马带着李三光出了村。 苗振华伤得不轻,黄化把李三光调给了李四维。 虽然李三光有些不情愿,但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俗话说,“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嘛! 策马走在满是积雪的山道上,李三光突然开了口,“老四,你给家里捎信没有?” “捎了,”李四维点了点头,“可是,柔儿和若兰舍不得孩子……” 李三光曾让李四维捎信给家里,来人把孩子接回老家去。 “那也不行啊!”李三光叹了口气,“你看这次多险?” 团部那颗哑弹的事情,李三光自然听说了。 “三哥,”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孩子还那么小,我咋能忍心让他们母子分离啊?唉,我欠柔儿和若兰的太多了……” 李三光一震,勉强笑骂着,“龟儿的,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了?不像我认识的老四了啊!” 李四维突然勒住了马,跳下了马背,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李三光,指了指山坡,“就这里了……” 说着,李四维点燃了香烟,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坡上去了,“希望能找到吧!” 李三光也点燃了香烟,快步跟了上去,“老四,你要找啥?” 李四维折了根树枝,便走便扫着积雪,“找一种石头……” “烧水泥用的?”李三光学着李四维的样子,折了根树枝扫起了雪,声音中带着笑意,“你倒底晓得咋烧水泥不?莫不是又在说大话了?” “我啥时候说过大话?”李四维呵呵一笑,就俯身蹲了下去,却听李三光嘿嘿一笑,“你小子以前说得还少了?要不然,你这大炮的诨号咋来的?” “呃……”李四维笑容一僵,有些尴尬,“三哥,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人嘛,总是会变的!” “那倒也是,”李三光靠了过来,“你以前可不晓得咋烧水泥,当了几年兵,学了不少东西嘛!” 李四维只得讪讪而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吧,不是这东西……换个地方看看。” 说着,李四维一转身,往山下去了。 李三光怔了怔,看着那裸露出来的地面皱了皱眉,这不就是石头和土嘛,去哪里不也差不多? 想着,李三光一扭头,却发现李四维已经下了山坡,连忙追了上去,“三光,你究竟要找个啥样的石头啥样的土?给大家说说,不也找得快些?” 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是这山里应该有很多,不难找!” 中条山别的不多,但石灰石和粘土绝对不缺! 第三三零章火 在李四维看来,火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自从第一次学会了用火,人类便和动物划清了界线。 自从有了火,人类的生存环境便产生了质的改变。 因为有了火,才有了金属工具,才有了火器,才有了各种化工产品,比如水泥。 大雪初晴,中条山裹上了皑皑的白雪,多了三分娇俏、七分寒意! 可是,这寒意丝毫抵挡不住六十六团众将士的热情! 因为,众将士心中有火,三座高高竖起的立窑里有火! 村西南的一处山谷里,一股股浓厚的青烟婀娜袅绕、直冲云霄,浓烟下,一座座三尺多高的立窑排列整齐,众将士在立窑间穿梭着,忙得漫天大汗,煤、粘土、石灰石和铁矿石混合而成的碎渣在立窑中熊熊燃烧着,热气逼人。 火焰引燃了碎渣,碎渣散发着炽烈的热量让火焰更加旺盛,相辅相成! 一窑一窑的碎渣燃尽、冷却、碾细……水泥便应运而生了! 这是个神奇的过程,这是火的魔法! 山道上,老乡们背着背篓、挑着箩筐,健步如飞,将采集到的矿石运送到了谷口。 谷口,一连的将士挥舞着大铁锤,将矿石砸成碎渣,然后按李四维交代的配比混合好,再运到立窑边,将燃空的立窑填满。 立窑前,老乡们拿着锄头、铁耙子将立窑中燃尽的碎渣勾到一旁,冷却之后自有将士们运到村中的晒场,用大石碾子碾碎。 一条最原始最简陋的水泥生产线便这样诞生了。 晒场上,李四维和众将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石碾过处留下的粉末,一股兴奋之情自心底涌起。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拼搏! 中华民族有着四万万敢打敢拼的儿女,还有啥事做不成? 在昨天的试产中,水泥的配方经受住了考验,现在,生产流程也已完善。 “走,”李四维一挥手,调头便走,“去村西口看看!” 村西口,二连的将士们跟着几个老乡在制砖。 制好的砖又湿又软,需要晾晒,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晾着何时才能晾干? 所以,村西口也升起了火,一堆堆篝火。 制好的砖被小心翼翼地码到了篝火边,双手冻得通红的将士们也不时地往篝火边跑,烤暖了双手又跑回去继续干! 有了砖有了水泥,就能建起坚固的堡垒,有了坚固的堡垒就能少死很多兄弟! 想到此处,刺骨的寒意又算个啥? 将士们心中燃着火,熊熊的希望之火! “好,”李四维看了一圈,精神抖擞,“不出两个月,我们的工事将焕然一新!” “对!”众将纷纷附和,信心满满,“一定能赶到年前完工!” “得让一刀给干活的兄弟们加菜!”李四维呵呵一笑,转身就走,“都散了……各忙各的去。” 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添草……这样的事,李四维是做不出来的! 李四维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有个怪相:国人都说那是劳动人民的天下,可是待遇最差的却是劳动人民! 所以,李四维从不觉得那是劳动人民的天下! 此时,在六十六团,李四维会尽量尊重付出了辛勤劳动的兄弟。 很快,烧水泥、制砖便成了抢手的活计,工作的进度也快了许多。 李四维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夜里也能安安心心地逗弄两个娃了。 千生依旧贪睡,却也不认生,任李四维抱在怀里,还会仰着小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四维。 李四维冲他笑,他的小脸上便也浮起了笑容。 李四维冲他做鬼脸,他地眼中便会浮起茫然的神色,茫然之中又带着一丝好奇,但绝不会哭。 安安依旧认生,每次被李四维抱在怀里,便会打量李四维一阵,然后开始瘪嘴,李四维只得把她交给伍若兰。 伍若兰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撩开衣襟让安安尽情地喝。 这个时候,安安的小脸上便会露出满足的神色。 对此,李四维只得苦笑,“小吃货……” “你才是吃货!”每每这个时候,伍若兰都会护犊子地瞪李四维一眼,然后低头去看安安,柔声地安慰着,“安安,莫听你爹瞎说,多喝点,喝饱了才能快点儿长大……” 宁柔往往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神温柔,满脸幸福之色。 啥是幸福? 家就是幸福! 国人常常会高叫着“保家卫国”和入侵者殊死搏杀,里面诚然有“以身许国”的荣誉感,可是,细细想来,何尝没有以死守护这份幸福的缘故? 幸福永远都是短暂的,总会有各种倒灶的破事突入其来! “啪嗒啪嗒……” 屋里洋溢着幸福的味道,门外脚步声匆匆而至。 “团长,”赵信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师部急电!” “哦,”李四维只得连忙起身,匆匆地走到门口,“吱呀……”拉开了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吱呀……” 木门掩上,将幸福的感觉隔绝! “啪嗒啪嗒……” 李四维捧着那份电报,步履匆匆地直奔会议室而去,面色阴沉。 “狗日的,”会议室里飘出了郑三羊的骂娘声,“胜利还遥遥无期,就搞起了内讧……孙楚那么大个官,咋就拎不清轻重?他这是在给国军抹黑!” “啪嗒啪嗒……” 郑三羊话音刚落,便见李四维阴沉着脸走了会议室,连忙望向了李四维,“团长,咋整?” “先保密!”李四维一摆手,径直走到桌边,将电报扔到了桌上,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神色严峻,“绝不能让这狗屁倒灶的事情打击到团里的士气!” 这事一旦公开,除了破坏将士们团结一心共御日寇的决心,还能有啥好处? 说罢,李四维神色一松,一声长叹,“北面的大好局面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 “嗯,”郑三羊缓缓地坐了下去,神色凝重起来,“都过去五天了,补充部队咋还没有消息?” “是啊,”李四维皱起了眉头,“我明天去师部问问……”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带上李三光就出了村,没走多远便见一队骑兵迎面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陈师长,身后跟着十余人,有师部的参谋,也有各团的团长和卫兵。 “师长,”李四维连忙收缰勒马,疑惑地望着陈师长,“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四维啊!”陈师长慢慢地勒住了战马,冲李四维呵呵一笑,“听老翟说,你们团又是烧砖又是烧水泥的,搞得热闹得很,兄弟们都动了心,这不,路刚通就赶过来了……” “欢迎欢迎,”李四维冲众人呵呵一笑,“小弟这就带路!” 说罢,李四维一抖缰绳,调转了马头。 “四维,”岳家岭一仗之后,陈师长亲热了许多,策马跟了上来,“搞得咋样了?” “刚开了个头,”李四维连忙汇报,“水泥出了万把斤,砖才出了两千多匹……等雪融完了能快一点!” “不容易,不容易啊!”陈师长连连点头,满脸唏嘘,“兄弟们早就想搞些水泥砖头了……可是,小鬼子一直不消停啊!” “是啊!”众将纷纷点头附和,“终于腾出了手,一定要好好干一场……”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村口。 村口,一队将士挑着箩筐背着背篓,步履匆匆,出了村,直奔岳家岭而去,背篓里箩筐中装得满满的都是红色的砖和灰色的水泥。 李四维当先收缰,跳下马来,遥指那浓烟升腾的山谷,“那里就是烧制水泥的地方。” “好,”陈师长一行纷纷下马,“就先去那里……” 烧砖并不难,难的是烧制水泥! 一行人刚到谷口,只觉热气腾腾,只听得吆喝声不绝于耳。 走进谷中,便见众将士来回奔忙,热火朝天。 “好,”陈师长看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军人,要得就是这股子干劲!” “对,”众将纷纷点头,“只要有了干劲儿,啥事干不成?李团长,带我们好好看看……” “好,”李四维连忙前头带路,一一介绍起来。 陈师长一行一路走来,仔细地听着,看完之后纷纷赞叹,“不简单,不简单啊……” 所谓“隔行如隔山”,众将虽是战场上的悍将,却哪里懂得咋烧制水泥?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完了,其实也就没啥玄乎的东西了。只是,条件简陋,兄弟们还在想办法改善……” “这倒也是,”陈师长叹了一口气,“四维,去岳家岭看看吧!” 去岳家岭自然是想看看水泥的成色。 搞得再热闹,搞出来的东西不好用也是白搭! 岳家岭上,工兵连的将士们正在忙碌,第一座堡垒已经砌了三尺来高,离完工却还差得远。 陈师长一行径直走了过去。 走到砌好的矮墙前看了看,陈师长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四维呐,这墙用了三层砖,得有一尺多厚吧?” “是的,”李四维连忙点头,“职下觉得,要搞就要搞好……” “李团长,”一个参谋连忙摇头,“这样搞下来倒是结实了,可是,消耗太大了!” “对啊,”随行众将纷纷附和,“这要一两个月才能完工吧?小鬼子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啊……” “进度的确会慢上很多,”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了苦笑,“可是,结实啊!如果挡不住小鬼子的炮击,修得再快也是白搭啊!” 李四维也想快些,可是,天晓得小鬼子下次又会丢个啥炸弹下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进度慢一点没关系,关键是要结实! 众将一滞,无言以对。 他们都见过一座座由石块垒成的堡垒在小鬼子的炮火下化为漫天碎石的场景。 “嗯,”陈师长轻轻地点了点头,“四维所言也不无道理!” 说着,陈师长一扫众将,“回去之后即刻安排下去,烧砖烧水泥,尽快把新堡垒给老子建起来!”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陈师长点了点头,“开春以前,小鬼子应该不会又大动作……抓紧点,还是能完成的!” 说着,陈师长扭头望向了李四维,“四维,你有经验,这段时间就多去各部转转!”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 李四维还挂着一个参谋副主任的官衔,虽然,平日里也没人吧这当个事,可是,能出力的时候却是不能躲的! “好,”陈师长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转身就走。 “师长,”李四维连忙追了上去,“我部现在缺员严重……” “我晓得,”陈师长连忙摆手,扭头望着李四维,满脸苦笑,“各部都是如此啊!” 众将纷纷点头,神色落寞。 “可是,”陈师长轻轻地叹了口气,“泛区两岸打得热火朝天,南岸的兵力也很紧张啊!” 算起来,第四集团军提前发动了冬季攻势,却也草草地收了尾,攻势并无多少成效。 中条山西段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在南起桂南北至内蒙的广大战场上,各战区的将士们与日寇厮杀正酣! 冬季攻势正炽! “现在乃我们转守为攻时期,唯有积极牺牲,始有成功的希望!” 委员长是这么说的,各战区的将士们也是这么做的! 哪怕并不能消灭多少敌人? 哪怕最终并不能收复多少实地? 但,一定要用行动告诉日寇,中国军人还能打,还要打,还会一直打下去! 三九年的中国战场上,没有淞沪那样惨烈的厮杀,也没有武汉那般规模庞大的大会战,但,这一年却同样血腥、更为残酷。 中国军队的精锐损失殆尽,但,他们义务反顾地发起了反击! 日寇来势汹汹,却已锋锐尽失,以至于,日军大本营在总结三九年的对华战争时,写下了充满无奈地一句话:在帝国陆军世上,一九三九年无疑是最黑暗的一年! 当然,这是后话,李四维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么机密的文件。 送走了陈师长一行,李四维一门心思地扑在了如何加快工事修筑的进度上? 兵员不够那就用工事凑! 从这天起,六十六团驻地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第三三一章黑牛回来了 一战打了四年,有超过六千五百万人参战,造成了一千多万人丧生、两千万人受伤,给人类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客观上也促进了军事工业的极大发展。 作为一个传统的强国,法国在一战之中加入了协约国,最终成为了战胜国之一,一雪普法战争之耻,展露了极其强大的军事力量。 一战之后,法国坐拥三百万常备部队,而且装备好、机械化水平高、机动能力强,因此,一直以“欧洲第一强国”自居。 但是,比法国军队更为出名的却是“马奇诺防线”。 一九三零年,经过陆军部长马奇诺的努力,国会通过了对修建马奇诺防线的巨额拨款,防线开始全面施工。 至一九三六年,马奇诺防线基本建成。 马奇诺防线沿法德边境蔓延三百九十多公里,包括梅斯筑垒地域、萨尔泛滥区、劳特尔筑垒地域、下莱茵筑垒地境和贝尔福筑垒地域。整个防线由保障地带(纵深四至十四公里)和主要防御地带(纵深六道八公里)组成,共构筑各种用途的永备工事五千八百多个,最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工事的顶盖和墙壁厚度达三米半,装甲塔堡的装甲厚达三百毫米,均能抗两发四百二十毫米臼炮炮弹的直接命中,建有防坦克壕、崖壁、断崖及金属和混凝土桩砦等防坦克障碍物,以及金属桩或木桩铁丝网等防步兵障碍物,有的地段还设置了雷区和通电铁丝网予以加强。 建成后,这条耗资约五十亿法郎的钢铁防线举世闻名,被一些军事家誉为“天才般的设想”。 两年后,卫长官在中国战场上构建了被誉为“东方马奇诺防线”的中条山防线,当然,中条山防线并没有钢筋水泥构筑的坚固工事。 这是一条以中条山的险要地势为天然屏障的防线,是一条用十八万抗战将士的血肉之躯组成的防线! 自三八年三月初步建成,至三九年十二月,日寇的围剿一次次被粉碎,中条山防线日趋稳固,并有向北扩张的趋势,的确当得起“东方马奇诺”防线的称誉。 正在此时,一股烧砖烧水泥加固工事的热潮从六十六团的防区刮起,席卷中条山西段防线。 “这是好事!” 洛阳,第一战区司令部里,卫长官看完第四集团军的汇报,喜忧参半,“只是,物资匮乏……战区司令部给不了他们多少支持……” 如果不是国力贫弱,岂会等到现在才着手加固中条山防线? 此时,中国哪里拿得出五十亿法郎? 说着,卫长官略一沉吟,望向了副官,“以战区司令部的名义向行政院申请赈灾款并春耕种子费,拨付中条山驻军各部。” “这……”副官一怔,面现为难之色。 副官自然明白卫长官的意思,可是,中条山并无自然灾害! “怎么?”卫长官一瞪眼,“兵灾不是灾?雪灾不是灾?” “是!”副官无奈允诺。 对于自己这位长官的脾气,副官自然清楚不过:三八年的时候,长官一次性批给第十八集团军一百万发子弹和二十五万颗手榴弹,搞得负责军需的将官们心惊胆战,不敢拨付,最终却还是没有拗过这位长官。 “唉!”望着副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卫长官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揉起了太阳穴。 晋南势力盘根交错,战区司令部又暗流汹涌,卫长官虽是司令长官,行事却也处处被掣肘…… 突然,卫长官双手一顿,连忙从太阳穴上收了回来,又拿起那份文件看了看,喃喃自语着,“李四维……倒是个敢想敢做的家伙,可惜,职位太低了些!” 李四维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战区司令长官的法眼,正如当日被陈部长惦记上一般。 中条山的雪慢慢地融化着,当山腰露出了那一座座低矮的新坟,李四维为阵亡的兄弟们主持了祭奠仪式。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阴阳相隔就是这般无奈,不能相携而去,唯有把那份哀思埋于心底,然后,继续前行! 祭奠仪式结束,李四维收拾心情,径直去了岳家岭。 逝者已矣,抗战仍未胜利,幸存者任道而重远! 岳家岭上,第一座堡垒已然完工,张裕和庙岭的堡垒也已动工,砖块和水泥的产量已经稳定,不缺材料。 李四维一番巡视下来,便回了团部,下午还得去其他各团看看。 刚到村口,李四维便见赵信从村中匆匆而来,连忙收缰勒马,“赵信!” “团长,”赵信连忙勒住了马,满脸喜色,“廖营长回来了……” “黑牛现在可是团副了,”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他今天咋有空过来?” “廖营长永远都是廖营长,”赵信嘿嘿一笑,“廖营长说过来看看两个娃娃,顺便看看俺们的水泥和砖……”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策马往村中走,声音轻快,“是来看水泥和砖的吧?” 不管黑牛回来干啥,能回来就好! 小木屋里,黑牛坐在床边,抱着千生低头逗弄着,黑脸上少有地多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千生,喊叔叔……老子是你黑牛叔叔……” 仝大娘在一旁给安安喂奶,不时地抬头望望廖黑牛,有些局促,又有些无奈。 这么个粗犷的汉子露出这副表情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黑牛,”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笑容满面,“老子还以为你龟儿把六十六团忘了呢!” “龟儿的,”廖黑牛听到李四维的声音,猛然抬头,紧紧地望着李四维,“老子倒想回来,你敢要吗?” “呃……”李四维一滞,满脸疑惑,“咋了?你龟儿又升官了?” “嘿嘿,”廖黑牛笑着点了点头,“老子现在也是团长了,七二八团代理团长……” “代理团长?”李四维心中一紧,连忙走了过去,“郑团长他……” “老郑莫事,”廖黑牛呵呵一笑,“只是受了点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哦,”李四维松了一口气,望着廖黑牛,有些感慨,“看来让你出去是对的!要是跟着我,你可能永远都只能当个营长……” “说的啥屁话,”廖黑牛一瞪眼,“老子要是个官迷,现在还能是个代理团长?” 说着,廖黑牛嘿嘿一笑,低头去看怀里的千生,“时间晃起真快,一转眼,你的娃娃都这么大了……千生,千生……这名字还行,宁医生给取的?” “龟儿的,”李四维一瞪眼,“我就取不来?” “取得来,取得来,”廖黑牛抬起头来,讪讪一笑,“这世上还有你李大炮做不来的是吗?龟儿的,不声不响地就把水泥弄出来了……老子咋就不晓得你还有这本事呢?” “你不晓得的事还多呢!”李四维站起身来,转身就往门口走,“出去走走!” “龟儿的,”廖黑牛把千生轻轻地放回床上,追了出来,笑骂着,“咋了,老子抱抱你儿子都不乐意了?等回了江城,老子三个儿子随你抱!” “龟儿的,”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摸出了香烟,回头递给了廖黑牛一支,跨出了房门,径直往院门走去,“这一仗……你们团咋样?” “嗯,”廖黑牛脚步一僵,摸出火机点燃了香烟,狠狠地吸了两口,这才迈步跟了上去,只是声音低沉地骂了一句,“狗日的!” “唉,”李四维闻言一声轻叹,默默地吸着香烟,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出了院门,上了村中大道,往村南去了。 “大炮,”一支烟吸完,廖黑牛扔掉了烟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再这么打下去,我……怕是把兄弟们带不回来了!” “算了,”李四维又摸出了香烟,“瓦罐不离井上破……带回来又如何?这一仗……我们团也走了五百多号兄弟啊!” 接过李四维的香烟默默点上,廖黑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先带我去看看他们吧!” 李四维轻轻地“嗯”了一声,调头往村西口去了,“还记得猴子不?” “嗯,”廖黑牛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他也走了?” 李四维狠狠地吸了两口烟,“走了……多精灵的一个人,可是,小鬼子的飞机丢了炸弹……” “我日他先人!”廖黑牛狠狠地骂了一句,“要不是小鬼子有飞机,我们在太臣也不会打得那么惨……” “有啥办法呢?”李四维唯有苦笑,“落后就要挨打啊!” 廖黑牛默然。 两人默默地走出了村,今天烧砖的是九连,孟富贵见到李四维和廖黑牛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团长,廖营长……” “富贵啊!”李四维露出了笑容,摇了摇头,“现在该喊廖团长了!” “哦?”孟富贵讪讪一笑,“廖……” “龟儿的,”廖黑牛一瞪李四维,连忙冲孟富贵摆了摆手,“就叫廖营长,老子爱听!嘿嘿,富贵儿都当连长了……不错,不错!” “不敢不敢,”孟富贵连忙摇头,“蜀国无大将,廖化当先锋……俺这也是……” “龟儿的,”廖黑牛一瞪眼,打断了孟富贵,“谦虚个锤子!你这连长是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给老子好好当着就好!” “是,”孟富贵神色一肃,连忙点头,“俺一定尽力!就像杀小鬼子一样,只要俺还动得了,枪就不会离手!” “好!”廖黑牛大赞一声,“这才像李大炮的兵嘛!怕个锤子?命都不要了,还怕当不好一个连长?想当初在大场,李大炮吓得腿都软了,现在不照样把团长当得好好的?” “黑牛,”李四维一瞪眼,讪讪地骂了一句,“把老子扯上干啥?” “你是团长啊!”廖黑牛嘿嘿一笑,“拿你举个例更有说服力嘛!” 说着,廖黑牛冲孟富贵点了点头,“继续忙你的,我跟大炮去山上看看。” “是,”孟富贵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和廖黑牛沿着田间小路继续往对面的山上走去。 “大炮,”廖黑牛摸出烟抽了一支,把剩下的都递给了李四维,“还记得言常信吗?” “咋不记得?”李四维接过香烟摸了一支,把剩下的都揣进了衣兜,“那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他咋了?” “是啊,”廖黑牛吸了一口烟,轻轻地摇了摇头,“听说他也走了,在夏县偷袭小鬼子的据点,暴露了行踪……” 廖黑牛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又默默地吸起了烟,李四维也默默地抽起了烟,两人沿着山坡上的小道一路向山腰走去,山下浓烟袅娜、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山上白雪点点片片、一片静谧,唯有沉重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低沉而缓慢。 “兄弟们,”李四维当先走到坟前肃然而立,目光缓缓地扫过一坐坐低矮的坟头,一如昔日在校场上向众将士训话那般,只是声音却低沉了许多,“廖营长回来看你们了!” “兄弟们,”廖黑牛慢慢地跟了过来,环顾一座座坟头,强自一笑,“你们都是好样的!老子在七二八团学了一首诗,今天就背给你们听听。” 说着,廖黑牛清了清嗓子,缓缓地吟唱起来,“男儿仗剑出乡关,不杀倭寇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处处是青山!” 廖黑牛的声音在坟前萦绕,虽然算不得慷慨悲壮,却也情真意切! “兄弟们,”吟唱完毕,廖黑牛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一座座坟头,声音低沉,“等老子下去了,还给你们说书,说《三国》,说女人,说江城四美!” 说着,廖黑牛双腿一闭,“啪”地一个敬礼! 下了山,李四维带着廖黑牛径直往烧制水泥的山谷去了,“产量刚上来,可惜,烧不了多久了……” “为啥?”廖黑牛一怔,满脸疑惑,“你龟儿又准备给小鬼子开战了?”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找的两处矿都快挖空了!至于跟小鬼子开战……老子倒是想呢,可是,补充兵员迟迟不来,六十六团经不起折腾了!” “是啊!”廖黑牛也露出了苦笑,“我们团也就七百来号兄弟了……龟儿的,也不晓得补充兵源啥时候才能到?” “应该快了吧?”李四维叹了口气,“再过两个月就开春了,留给我们训练新兵的时间不多了!” 第三三二章壮丁 当人类有了文明就有了战争,有了战争就要有军队,有军队就要补充兵员,就要征兵,就要有征兵制度! 纵观中国历史,征兵制度随着时代不断演变,无论是募兵制、世兵制、府兵制、卫所制,还是旗兵制,征兵制度都是历朝历代军事力量的根本。 没有合理的完备的征兵制度,就不可能建立起强大的军事力量! 一九一五年,北洋政府制定了《暂行陆军征募条例(草案)》,将兵役分为常备、续备、后备、国民四种,依然属于募兵制,然而,当时军阀割据各自为战,这一条例并未执行下去。 一九三三年,国民政府颁布了《兵役法》,将兵役分为国防、常备两种,常备有分现役、正役、续役,这一制度属于征兵制,并于三六年正式实行,但是因为重重原因,《兵役法》也没能完全执行下去,军队建设完全停留在现役部队的建设上,又如何能建立起强大的军事力量? 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国军与日寇在各大战场上鏖战不休,现役部队死伤何止百万人,而国防部队、正役部队和续役部队的建设一片空白,兵员缺额又该如何解决? 第一种是自愿报名热血青年和无业游民。 第二种是招安的土匪以及地主老财的私人武装。 但是,这些兵员与现役部队的缺额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还有那么多的兵员缺额又该如何解决? 只能按照《兵役法》征兵了! 这样征兵,有法可依、无可厚非! 只是,前线战事日趋紧张,负责征兵的基层干部也顾不得章法了。 负责征兵的基层军官进了村直奔村长家,把门一踹,冲进屋里,大手一拍桌子,“我要十个人,你给我凑齐了,要是凑不齐,我就把你抓去凑数!” 这个时候,村长就会赶紧把村里的花名册拿过来,指指点点找几个倒霉蛋交差,然后带着军官去圈好的人家里直接拉人,这便是广为流传的“拉壮丁”了。 自大场以来,六十六团也补充过数次新兵,可是,李四维还没有遇到过“抓壮丁”的事儿,直到中条山。 廖黑牛跟着李四维参观完水泥烧制工地,满脸兴奋,“大炮,跟老子走一趟!” “老子就晓得……”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早去早回! “不急,”廖黑牛嘿嘿一笑,“老子过来可不只是为了一个水泥……” 说着,廖黑牛紧紧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满脸茫然,“不为水泥还能为啥?” “龟儿的,”廖黑牛笑骂了一句,“为了千生啊!那娃娃挺讨人喜欢,老子咋的也得先认个干儿子吧?” “哦,”李四维恍然,爽快地点了点头,“莫得问题。” 宁柔陪着自己从雨花台一路走来,自然明白自己和廖黑牛的关系,肯定不会反对! “好,”廖黑牛顿时笑开了花,“走,先回去看看我干儿子!” 说着,廖黑牛拉起笑容满面的李四维就往回走。 就这样,千生成了廖黑牛的干儿子,李四维也被廖黑牛拽去了连家沟,帮着寻矿,建立窑,好一通忙活。 忙,便觉得充实,时间也过得飞快。 转眼又过了几日,岳家岭上的堡垒又立起了三座,庙岭和张裕的堡垒也已加固得七七八八了。 李四维巡视完毕便准备回团部,没走多远便碰到了匆匆而来迎的赵信。 “团长,”赵信看到李四维,连忙收缰勒马,满脸喜色,“新兵到了……将近一千人!” “一千人?”李四维精神一振,却有些疑惑,“咋会有一千人?” 六十六团缺员不过五百多人。 “俺也不晓得,”赵信连忙摇头,“新兵一到,排长就让俺来找你了……” “管他娘的,”李三光呵呵一笑,“来得越多越好嘛!” “对,”李四维一抽马臀,直奔团部驻地。 在村外的营地里,李四维看到了新兵,心中的喜意却一扫而空! 营地里,上千号新兵已然列好了队,一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有人满脸麻木,有人神色忐忑,也有人在四下张望着。 这哪里是新兵? 分明是难民啊! 李四维一声暗叹,扭头望向了蒲干事。 蒲干事唯有摇头苦笑,“李团长,南岸的情况你也清楚……” “团长,” 蒲干事话音未落,众将得了已经匆匆涌进了营地,一个个满脸喜色,“新兵来……” 突然,众将的声音嘎然而止,望着一众新兵,都是满脸惊愕。 “这……这就是新兵?” “他们这样咋上战场?” “要是莫得两三个月,根本就练不出来……” 两三个月能练出来才怪? 李四维唯有暗自苦笑,可是……人已经送来了,哪里还能挑肥拣瘦? 暗自咬了咬牙,李四维朝众将一摆手,止住了议论声,大步流星地走上了阵前的高台。 “兄弟们,”李四维在高台上站定,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新兵,神色肃然,“我叫李四维,小名叫做李大炮。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兵了!” 一众新兵纷纷望着李四维,有人神色木然,有人神色忐忑,有人满脸好奇……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兄弟们,”李四维再次环顾众人,神色稍缓,“我的老家在四川,三七年的时候,跟着部队赶到淞沪打小鬼子,这一打就打到了现在。” 说着,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你们的老家在哪里?” 众新兵面面相觑,终于有胆大的叫了起来。 “长官,我也是四川的……” “我是贵州的……” “我是云南的……” …… “好,云贵川都聚齐了啊!”待新兵的声音渐渐消散,李四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那么,哪个兄弟跟我说说,你们为啥要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 队伍里一阵沉默,良久,一个声音犹豫着响了起来,“我们是来打小鬼子的!” “对,”立刻就有人附和起来,声音虽然稀稀拉拉,却饱含愤怒,“我们就是来打小鬼子的!龟儿的,一天就往我们老家丢炸弹,让人不得安生!” “说得好!”闻言,李四维精神一振,满脸激昂,“上面把你们送来,就是要你们来打小鬼子的!可是,我们为啥要打小鬼子?因为,小鬼子跑到我们的土地上来耀武扬威了,来杀人放火了,还来丢炸弹……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兄弟们,要想过安生日子,就得先把小鬼子打跑!” “对,”有人连忙附和起来,“长官说得对,打跑小鬼子,好回家过安生日子!” 附和的声音稀稀拉拉,更多的人却选择了沉默,有人神色忐忑,有人满脸迟疑。 李四维暗叹一声,满脸真诚地望着一众新兵,缓缓地开了口,“可能,有兄弟觉得小鬼子离你的老家还远,没有去你老家杀人放火,也没有去你老家丢炸弹,没有影响到你们过日子,可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起来反抗,那一天就不会远了!”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人,“就算小鬼子永远都不会去你的老家杀人放火,就算小鬼子永远都不去你的老家丢炸弹,可是,只要小鬼子一天没有被赶走,这场仗就会一直打下去!只要这场仗还在打,就要钱粮,这钱粮从哪里来?还不得你们出?出了这笔钱粮,你们的日子能好过吗?可能有人家里不缺钱粮,觉得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可是,你撑得了几年?五年还是十年?” 说罢,李四维闭上了嘴巴,满脸坦诚地望着一众新兵。 李四维说的绝对是大实话! 打仗大的就是钱粮武器,这钱粮武器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那都是从百姓手里征收上来的,百姓多缴了这笔钱粮,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 李四维说得坦诚,一众新兵却听得神色都变。 这两年,日子的确越来越难过了,原来都是小鬼子害的啊! 狗日的,不把小鬼子打跑,还真莫好日子过了! 有脾气火爆的只觉怒气直往头顶冲了! “打跑小鬼子,回家过安身日子……”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打跑小鬼子,回家过安生日子……” 立马就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打跑小鬼子,回家过安生日子……”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打跑小鬼子,回家过安生日子……” 最终,那此起彼伏的喊声汇成了震天的呐喊声,响彻营地,直冲云霄。 “好,”李四维暗自松了一口气,高声大赞着,“老子们都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自当傲立于天地间,既然上了前线,就该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等你回到了家,婆娘若是问起来,你才能硬气地回她一句‘你男人从来没怂过’;娃儿若是问起来,你才能拍拍胸脯‘你老子也是杀过鬼子见过血的’;父母亲朋若是问起来,你才能无愧于心地说一句‘我为保家卫国出过一份力呢’……” “龟儿的,”廖黑牛笑骂了一句,“为了千生啊!那娃娃挺讨人喜欢,老子咋的也得先认个干儿子吧?” “哦,”李四维恍然,爽快地点了点头,“莫得问题。” 宁柔陪着自己从雨花台一路走来,自然明白自己和廖黑牛的关系,肯定不会反对! “好,”廖黑牛顿时笑开了花,“走,先回去看看我干儿子!” 说着,廖黑牛拉起笑容满面的李四维就往回走。 就这样,千生成了廖黑牛的干儿子,李四维也被廖黑牛拽去了连家沟,帮着寻矿,建立窑,好一通忙活。 忙,便觉得充实,时间也过得飞快。 转眼又过了几日,岳家岭上的堡垒又立起了三座,庙岭和张裕的堡垒也已加固得七七八八了。 李四维巡视完毕便准备回团部,没走多远便碰到了匆匆而来迎的赵信。 “团长,”赵信看到李四维,连忙收缰勒马,满脸喜色,“新兵到了……将近一千人!” “一千人?”李四维精神一振,却有些疑惑,“咋会有一千人?” 六十六团缺员不过五百多人。 “俺也不晓得,”赵信连忙摇头,“新兵一到,排长就让俺来找你了……” “管他娘的,”李三光呵呵一笑,“来得越多越好嘛!” “对,”李四维一抽马臀,直奔团部驻地。 在村外的营地里,李四维看到了新兵,心中的喜意却一扫而空! 营地里,上千号新兵已然列好了队,一个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有人满脸麻木,有人神色忐忑,也有人在四下张望着。 这哪里是新兵? 分明是难民啊! 李四维一声暗叹,扭头望向了蒲干事。 蒲干事唯有摇头苦笑,“李团长,南岸的情况你也清楚……” “团长,” 蒲干事话音未落,众将得了已经匆匆涌进了营地,一个个满脸喜色,“新兵来……” 突然,众将的声音嘎然而止,望着一众新兵,都是满脸惊愕。 “这……这就是新兵?” “他们这样咋上战场?” “要是莫得两三个月,根本就练不出来……” 两三个月能练出来才怪? 李四维唯有暗自苦笑,可是……人已经送来了,哪里还能挑肥拣瘦? 暗自咬了咬牙,李四维朝众将一摆手,止住了议论声,大步流星地走上了阵前的高台。 “兄弟们,”李四维在高台上站定,目光缓缓地扫过一众新兵,神色肃然,“我叫李四维,小名叫做李大炮。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兵了!” 一众新兵纷纷望着李四维,有人神色木然,有人神色忐忑,有人满脸好奇……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兄弟们,”李四维再次环顾众人,神色稍缓,“我的老家在四川,三七年的时候,跟着部队赶到淞沪打小鬼子,这一打就打到了现在。” 说着,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你们的老家在哪里?” 众新兵面面相觑,终于有胆大的叫了起来。 第三三三章重建二营 和其他参战部队一样,六十六团的状态就是血战,整补,再血战,再整补! 只要番号还在,只要李四维还在,六十六团依旧是六十六团! 六十六团进驻中条山以后,连番血战,减员超过三成,但等到一千来号壮丁被送到,六十六团又兵强马壮了。 而且,多出来的壮丁足够再组建一个步兵应,填补廖黑牛被调离后的编制缺口。 只是,新任营长的人选却让李四维有些头疼。 夜幕初临,团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全团排以上军官齐聚,济济一堂。 “都到齐了,”主位上,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肃然,“自二营调离之后,我部兵力缩减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在实战中暴露了诸多弱点,就拿这一次岳家岭防御战来说,如果能多上一个营的兵力,我们的反击战完全可以提前发动,取得的战果将会更大,兄弟们的伤亡可能也会小很多!”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目光缓缓扫过众将。 “对,”众将纷纷点头,“现在新兵到了,二营也该重建了!” “二营马上会重建,”李四维点了点头,“但是,二营的兵员素质……你们也看到了,所以,关于二营要如何重建,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这批新兵在六十六团历次补充的新兵中,算是身体素质最差的一批,李四维不得不慎重。 “团长,”众将一怔,连忙把皮球又踢给了李四维,“你说咋整就咋整……” “龟儿的,”李四维一瞪眼,“那还要你们干啥?” 众将讪讪而笑。 “龟儿的,”李四维无奈地一摆手,“重建二营肯定要从各部抽调军官,我的意思是从班长到营长都从其余各部抽调……” 说着,李四维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众将。 “这个……”众将纷纷沉吟起来。 连番苦战,各部都有伤亡,战斗力本就有所减弱,自然不想李四维从自己的部队抽调。 良久,郑三羊犹豫着开了口,“这样吧,我们先把营连级军官的人选定下来!”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营连级军官虽然只有八个人,却是最难确定的! “好,”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众将,“这个营长哪个想干?” 众将面面相觑,皆默然。 “龟儿的,”李四维见众将不吱声,只能忿忿地骂了一句,“一个个死都不怕,害怕当不了个营长?” “我倒是不怕,”黄化嘿嘿一笑,“可是,与其当营长,我还不如在特勤连当个小兵呢!” 李四维一滞,无奈地点了点头。 黄化倒是当得了这个营长,可是,黄化离不开特勤连,特勤连也离不开黄化! “黄连长说得对,”刘黑水连忙附和,“我反正是准备帮兄弟们管一辈子的辎重补给了!” 李四维也只得点头,早在六十六团成立之初,他便答应过刘黑水。 其余众将都默然不语,有人资历不够,有人舍不得原来的部队。 见状,李四维只得一声暗叹,目光缓缓地扫过计逵、赵德柱、王六根……最后停在了罗平安身上。 “团长,”见李四维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罗平安一咬牙,“俺来!” 罗平安虽然在工兵连干得也不错,但打心底更喜欢在前线冲锋陷阵。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平安,就你来!” 说着,李四维一望工兵连指导员张浩峰,“耗子,工兵连就交给你了!” 因为掘沟挖洞很有一手,张浩峰便得了一个“耗子”的诨号。 “是!”张浩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 “嗯,”李四维摆了摆手,示意张浩峰坐下,一扫众将,“营指导员呢?哪个愿意干?” “团长,”李四维话音刚落,乌吉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来!” “好,就你来!”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一望刘黑水,“黑水,你得重新找个指导员了!” “莫问题,”刘黑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扭头望了乌吉布一眼,有些唏嘘,“阿吉空有一身本事,跟着我在补给排也是耽误了,去二营正好!” 有了罗平安和乌吉布开头,众将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很快便把营连级军官确定了下来,剩下的班排长就好确定了。 会议结束,众将纷纷散去,李四维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望着一旁的郑三羊哂然一笑,“龟儿的,选个营长比打仗还难!” “这也怪不了兄弟们,”郑三羊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一整,“团长,假如现在上面把你调到其他部队去,给你个师长当……你乐意吗?” “呃……”李四维一滞,笑骂着,“龟儿的,扯我干啥?” “我只是举个例子,”郑三羊轻轻一笑,“一来,兄弟们对原来的部队有感情;二来,我们在前线,在拼命……只有熟悉的兄弟才靠得住啊!” 李四维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话,宁柔也对李四维说过,“一直当个团长才好呢!至少,兄弟们都跟你是一条心!” 官场上的心计,李四维懂,但不想玩。 太累,也太无趣! 回到小木屋,宁柔和伍若兰已经坐到床上逗弄孩子去了,两个大海碗坐在热水盆里,李四维跑到床前看了看两个娃娃,便端了饭菜坐到桌边,大快朵颐起来。 “四维,”宁柔突然抬头往向了李四维,神色犹豫,“团里是不是要扩编了?” “对啊,”李四维停下了筷子,笑着点了点头,“咋了?” “那个……”宁柔有些吞吞吐吐,“振华……” “哦,”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吃完饭就去看看他……他找你说情了?” “没有,”宁柔轻轻叹了口气,“他有点自责,说没有保护好你……” “龟儿的,”李四维摇头苦笑,“上了战场生死各安天命,哪个又保护得了哪个?” 宁柔一怔,欲言又止。 伍若兰嗔怪地白了李四维一眼,“娃还没睡呢!” “呃,”李四维讪讪一笑,“莫事,千生和安安还小,听不懂!” “你晓得他们听不懂?”伍若兰悠悠一叹,“家里啥时候来人接他们?” “快了……”李四维轻轻地应了一声,低头爬起了饭。 两个女人也都低头,爱怜地往着怀里的孩子,满脸的不舍。 可是,这里是前线,总不能让两个娃在炮火中长大吧? 匆匆地吃完饭,李四维过去逗了逗两个娃,整了整衣帽,转身去了医护排。 苗振华后背伤得不轻,整日里只能趴在床上,虽然有罗梅儿的特殊照顾,脸上也少有笑容。 李四维走进病房,众伤员有的已经睡着了,有的还在小声地聊着天,最里面的病床上,苗振华正和临床的伤员趴在床上抽着烟。 “咳……” 李四维重重地咳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苗振华听到动静,慌忙把烟往床下一扔,抬头一望,便见李四维沉着脸走了过来,连忙讪讪一笑,“团长,俺……俺躺了这些天,都快生霉了……” “龟儿的,”李四维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老子还是该把这个排长留给别的兄弟啊……” “排长?”罗平安一愣,连忙机要往起立爬,“别啊!团长,俺都能起床了……” “慢点,”李四维连忙过去扶住了苗振华,“莫把伤口崩开了!” “莫事,”苗振华挣扎着坐了起来,就要下床,“团长,俺真能下床了……” “给老子坐好,”李四维脸色一板,“老子相信你能下床了,可是,光能下床可带不了兵!” “呃……”苗振华动作一僵,哭丧着脸,“团长,俺……俺……” “噗嗤……” 临床的伤员忍俊不禁,“苗警卫,你急个啥?团长都来找你谈话了,那排长还能飞了?” “三锤,”李四维瞪了那伤员一眼,“敢在病房里抽烟,你龟儿也不想好了?” 三锤嘿嘿一笑,“团长,你受伤的时候不照样抽烟?” “呃……”李四维一滞,露出一丝苦笑,“受伤了抽烟莫好处!现在团里要扩编,老子还想你们早些好起来,好出一份力呢!” “是,”三锤连忙敬了个礼,“团长,俺保证不在病房里抽烟了!”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环顾众伤员,“兄弟们,六十六团离不开你们啊……” 安抚众伤员一番,李四维坐到了苗振华的病床上,神色一整,望着苗振华语重心长,“你、甘飞和刀逵都做过我的警卫员,都是黄化从特勤连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今,刀逵……唉!”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好样的,但是,我也不能永远把你们绑在我身边……这一次,你和甘飞都被调到了二营五连当排长,我也不是非要你们分个高下出来,但是,你们应该比其他的兄弟要做得好!” “是!”苗振华连忙允诺,神色肃然,“俺保证不给团长丢脸!” 晨曦微露,微风徐来,带起死死寒意,村口的营地里,一众新兵列队整齐,经过休整,一个个已经多了几分精神,换上新军装,倒也有了几分军人的样子了。 李四维走上高台,一扫众新兵,神色肃然,“以前,你们有的在地里刨食,有的靠手艺讨生活,也有的可能做着小买卖……但是,从你们穿上这一身军装开始,你们就是在枪口上讨生活的人了,是军人了!”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扬,掷地有声,“成了军人,你们就不用缴粮纳税了,但是,你们的生活将更加艰难,因为,你们即将面对的是小鬼子,你们可能都晓得小鬼子……有哪个兄弟见过小鬼子?” 众新兵纷纷摇头,有人笑着起哄。 “团长,听说小鬼子都是矮个子、罗圈腿,是真的吗?” “听说小鬼子都不是人生的,既不是人又不是鬼,就是一群怪物!” …… “不,”李四维抬起双手,轻轻地下压,止住了众新兵的话,满脸肃然,“那些只是咒骂小鬼子的话!小鬼子吃得比我们好,训练得比我们好,哪能都是矮个子、罗圈腿呢?” “倒也是,”众新兵纷纷点头,“那猪吃得好,还能长得快些呢!” 这比喻……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神色一整,“要战胜小鬼子,就必须先正视他们,然后奋发图强!”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新兵,神色肃然,“小鬼子吃得比我们好,武器比我们好,训练也比我们好……强大、凶残、杀人不眨眼!有人要问了,既然小鬼子啥都比我们好,我们岂不是输定了?” “是啊……” 众新兵都面露疑惑之色。 “但是,”李四维话锋一转,神色激昂,“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数百万将士,我们有高山大河之险,我们有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兵法韬略,我们有抗战到底的决心,我们有保家卫国的正义……” 李四维慷慨激昂地说着,“我们有……我们有……”。 众新兵听得连连点头,热血在心底澎湃起来,却根本没有想过那些“我们有”的东西到底能有多大的用? “所以,”李四维振臂一呼,“邪恶的入侵者必将败亡,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群情激愤,呼声震天! 望着一个个神情激昂的新兵,李四维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愧疚,一如往昔的每次讲话一般。 激励起将士们的赴死之心,这是一团之长的责任,可是,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就舍生忘死,心中又怎能没有一丝愧疚感? “兄弟们,”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扫众新兵,神情肃然,“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想胜利,就得先练好自己的本事!今天,你们会被分配到各部,然后开始操练。” 说着,李四维露出了一丝笑意,那笑意看上去有些邪恶,“丑话说在前头,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要是哪个训练不达标,可就不要怪老子不讲情面!” “是!”众新兵一凛,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转身下了高台,自有郑三羊拿着花名册上了高台,开始唱名,分配。 “平安,”李四维下了高台,径直朝等在一旁接收新兵的罗平安,“准备好了没有?” “莫问题,”罗平安连忙点头,“俺保准把二营带好!” 第三三四章军部干训班 新兵要开始训练了,可是,李四维却没有时间去亲自督促。 冬日的朝阳慵懒不堪,懒洋洋地爬出了云海,将没甚热度的阳光洒向了大地。 朝阳下,村西村南浓烟翻腾,村北口的营地里一片喧嚣,郑三羊在高台上唱着名,被点到名的新兵连忙出列,自有军官接应。 李四维看了一阵,调头便往营地大门口走去,准备开始一天的巡视,堪堪走到大门口,便见赵信匆匆而来。 “团长,”赵信快步跑到李四维面前,递过一份电报,“军部电令。” “哦,”李四维连忙接过电报看了起来,脸上渐渐浮起了疑惑的神色,“集团军干训班……” 看完电报,李四维满心疑惑……前线部队办干训班倒也寻常,可是,上面为啥偏要让我去参加呢? 倒不是李四维对干训班不屑一顾,只是,身为一团之长,哪能擅离职守?何况还是一去两周? 而且,根据电令,团营级副官也要参加这期干训班,既然副团长要去参加干训班,为啥还要叫我去? 难道是因为我们团莫得副团长?龟儿的,得尽快搞个副团长出来才好! 虽然疑惑,李四维也只得遵命而行,将团部的事情交代好,打包了行李,带着赵德柱、乌吉布和王六根三人离了团部,直奔军部所在地――北岭村而去。 俗话说“平陆不平沟三千”,沟沟岭岭纵横交错,北岭村虽以“岭”为名,却建在一处山坳里,干训班的校舍是一处地坑院。 地坑院又称地窨院或下沉式窑院,是黄土高原特有的一种民居建筑,其建造历史已有数千年。 干训班所在的地坑院建在村西的平地上,外面绿树掩映,远远地根本看不出有人家。 走得近了,便能看见一道门洞,钻进门洞,沿着一道阶梯形弧形甬道向下走去,便能直抵院子里。 院子掩藏于地下,距离地面大约有七八米的落差,足有两百来平大小,几个卫兵在院子里摆弄着桌凳,布置会场。 “李团长,”负责接引的军官带着李四维五人下到院子里,调头往左边第一个窑洞门口走去,“你们先安顿下来,休息一阵。”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跟着干事走进了窑洞。 院子的四壁上挖了十四个窑洞,李四维跟着干事走进了最左边的第一个窑洞,窑洞约莫有十来米深,三五米宽,一溜土炕从洞口直延伸到了洞底,四个军官正在炕上铺床叠被,整理衣物。 “大炮,”一个军官刚好忙完,抬头一看李四维顿时叫了起来,那军官正是廖黑牛,望着李四维满脸惊喜,“你咋也来了?” “黑牛,”李四维提着行李走了过去,满脸苦笑,“你不也来了?” “呵呵,”廖黑牛接过李四维的行李往炕上一扔,“上面点了名,不来哪成?” 说着,廖黑牛冲三个还在忙碌的军官一摆手,“都先别忙了,过来见见李团长……” “见过了,”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冲三个军官笑了笑,“打太臣的时候,三位副营长可没少出力呢!” “李团长,”三个军官连忙围了过来,满脸亲热,“太臣一仗打得太爽快了,啥时候带着俺们再干一票?” “打不动了,”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新兵刚补充上,莫得两三个月练不好哦!” 说着,李四维回头望了跟进来的赵德柱三人一眼,“你们和三维副营长要好好交流交流,以后合作的机会还着多呢!” “好嘞,”赵德柱三人答应一声,把行李往炕上一扔,就和三位副营长聊到了一起。 廖黑牛拉着李四维在炕边坐下,一起吞云吐雾起来,一时间烟雾袅绕。 “大炮,”一支烟吸完,廖黑牛突然嘿嘿一笑,“还记得马垱那个李军长吗?” “马垱那个……”李四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中条山不是马垱!” 廖黑牛口中“马垱那个李军长”在武汉会战中可以说十分有名,究其根源正是因为李军长一手搞起来的那个“抗日军政大学”。 要说马垱,那也是长江南岸首屈一指的要塞。 武汉会战之前,军委会为保马垱要塞特设马垱湖口守备区,以第十六军李军长为指挥官,以所部第五十三师并第一六七师四九九旅,另配属江防要塞守备第二总队一部、第二十六师一部以及炮兵第八、第四十一、第四十二团各一部、一个通讯连,其兵力不可谓不充裕。 可是,当六月二十四日清晨,日寇对马垱要塞外围发动突袭之时,那位李军长却在军部主持“抗日军政大学”第一期的结业典礼,而这一期学员包括全军各级副职军官、连排长以及马垱、彭泽两地区的乡长和保长! 结业典礼之后,李军长还举办了隆重的会餐…… 两天之后,马垱沦陷,委员长震怒,李军长交由军法处执行总监审! 廖黑牛又掏出了香烟递给了李四维一支,叹了口气,“当时,我只恨那李军长不知好歹,大战在即,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啥?哪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进了干训班?” “龟儿的,”李四维接过香烟,“搞干训班又莫错!只是那个李军长搞的时机不对嘛!对了,你们团这批新兵咋样?” “能咋样?”廖黑牛摇头苦笑,“就像一群难民……有个贵州来的兄弟说:和他一起出村的有三十个人,走到中条山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十三个……” 廖黑牛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点燃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李四维心中一震,哆嗦着将香烟塞进了嘴里,“嗤……”,没划燃火柴,“嗤……”,还是没划燃。 “啪嗒……” 廖黑牛打燃了火机,凑到了李四维嘴边,强笑着,“老子就说火机更好用嘛!” “对……”李四维含糊地应了一声,使劲地吸着烟,那夹烟的手指却在轻轻地抖着。 李四维早就听过“拉壮丁”一说,在他想来,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拉壮丁并无不妥,可是,听了廖黑牛这一席话,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死战战场上,死得其所! 可是,死在路上算怎么回事? 辛辣的气息直入胸腔,李四维精神一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径直往洞口走去,“我先出去转转……” 李四维突然觉得窑洞里的空气很闷,闷得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好啊,”廖黑牛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我也正想好好看看这院子呢?龟儿的,在地下挖出来的院子,老子以前还真没见过……” 这样的院子,李四维也是第一次见到,上次来军部开会,是在县城里。 其实,院子里的景象也是一眼便能望个通透,又有啥好看的呢? 李四维和廖黑牛一前一后出了窑洞,倒遇到了不少熟人,自然少不得一番攀谈。 吃过午饭,干训班正式开课。 院子里,众将依次落座,最后,李军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讲台上,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缓缓地开了口,“军部的干训班自开办以来,这已经是第三期了。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个干训班莫得必要……” 说着,李军长声音一顿,环顾众将,“自家事自家清楚,在座的诸位很多都是从普通士兵一步步走上来的,这一点很好,它说明了你们的勇武善战,但是,哪个又敢说你们的军事素养是合格的呢?” 众将默然。 “所以,”李军长声音一沉,“身处前线,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还望诸位珍惜这来之不已的机会,用心学习,在以后的战斗中有更加优异的表现!”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李军长满意地点点头,“机会难得,我也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现在请集团军参谋部的张参谋给大家讲课!” 军部干训班的第一堂课就这样开始了。 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李四维从不认为学习是一件可以偷懒的事情。 正如李军长所说“自家事自家清楚”,李四维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能一路走到现在,李四维靠的不过是一帮子死心塌地的兄弟和一肚子小聪明,要真论起军事素养来,他和一个大头兵其实没啥两样! 所以,在干训班的日子,李四维格外用功,收获自然也不少。 “李团长,”负责接引的军官带着李四维五人下到院子里,调头往左边第一个窑洞门口走去,“你们先安顿下来,休息一阵。”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跟着干事走进了窑洞。 院子的四壁上挖了十四个窑洞,李四维跟着干事走进了最左边的第一个窑洞,窑洞约莫有十来米深,三五米宽,一溜土炕从洞口直延伸到了洞底,四个军官正在炕上铺床叠被,整理衣物。 “大炮,”一个军官刚好忙完,抬头一看李四维顿时叫了起来,那军官正是廖黑牛,望着李四维满脸惊喜,“你咋也来了?” “黑牛,”李四维提着行李走了过去,满脸苦笑,“你不也来了?” “呵呵,”廖黑牛接过李四维的行李往炕上一扔,“上面点了名,不来哪成?” 说着,廖黑牛冲三个还在忙碌的军官一摆手,“都先别忙了,过来见见李团长……” “见过了,”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冲三个军官笑了笑,“打太臣的时候,三位副营长可没少出力呢!” “李团长,”三个军官连忙围了过来,满脸亲热,“太臣一仗打得太爽快了,啥时候带着俺们再干一票?” “打不动了,”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新兵刚补充上,莫得两三个月练不好哦!” 说着,李四维回头望了跟进来的赵德柱三人一眼,“你们和三维副营长要好好交流交流,以后合作的机会还着多呢!” “好嘞,”赵德柱三人答应一声,把行李往炕上一扔,就和三位副营长聊到了一起。 廖黑牛拉着李四维在炕边坐下,一起吞云吐雾起来,一时间烟雾袅绕。 “大炮,”一支烟吸完,廖黑牛突然嘿嘿一笑,“还记得马垱那个李军长吗?” “马垱那个……”李四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中条山不是马垱!” 廖黑牛口中“马垱那个李军长”在武汉会战中可以说十分有名,究其根源正是因为李军长一手搞起来的那个“抗日军政大学”。 要说马垱,那也是长江南岸首屈一指的要塞。 武汉会战之前,军委会为保马垱要塞特设马垱湖口守备区,以第十六军李军长为指挥官,以所部第五十三师并第一六七师四九九旅,另配属江防要塞守备第二总队一部、第二十六师一部以及炮兵第八、第四十一、第四十二团各一部、一个通讯连,其兵力不可谓不充裕。 可是,当六月二十四日清晨,日寇对马垱要塞外围发动突袭之时,那位李军长却在军部主持“抗日军政大学”第一期的结业典礼,而这一期学员包括全军各级副职军官、连排长以及马垱、彭泽两地区的乡长和保长! 结业典礼之后,李军长还举办了隆重的会餐…… 两天之后,马垱沦陷,委员长震怒,李军长交由军法处执行总监审! 廖黑牛又掏出了香烟递给了李四维一支,叹了口气,“当时,我只恨那李军长不知好歹,大战在即,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啥?哪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进了干训班?” “龟儿的,”李四维接过香烟,“搞干训班又莫错!只是那个李军长搞的时机不对嘛!对了,你们团这批新兵咋样?” “能咋样?”廖黑牛摇头苦笑,“就像一群难民……有个贵州来的兄弟说:和他一起出村的有三十个人,走到中条山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十三个……” 廖黑牛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点燃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李四维心中一震,哆嗦着将香烟塞进了嘴里,“嗤……”,没划燃火柴,“嗤……”,还是没划燃。 “啪嗒……” 廖黑牛打燃了火机,凑到了李四维嘴边,强笑着,“老子就说火 第三三五章李坤来了 根据军委会的指示,第一战区各部于十二月上旬相继发动了“冬季攻势”。 十二月六日,新编第五军、第四十七军、第九军等部在豫北方向发动攻击,一度攻至安阳附近,破坏了平汉路和道清路交通设施,使日寇的交通中断数日。 十二月十七日,第三集团军以豫皖边区游击部队切断开封至兰封间的铁路、公路,以第八十一师一部突入开封,摧毁了日寇第三十五师团所部一个指挥部,并烧毁仓库一座。 十二月二十一日,骑兵第二军突袭商丘,焚毁日军机场的汽油仓库,并给日寇由砀山前来增援的骑兵第四旅团以打击…… 就在豫北豫东的冬季攻势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第一战区司令卫长官渡河北上中条山,开始了对中条山防线的巡视。 卫长官此次巡视的重点放在了中条山西段防线,毕竟,第四集团军刚刚打退了日寇的围剿,所部伤亡惨重,应该以示慰问。 卫长官此行正好赶上了第九十六军冬季干训班结业的日子,便当仁不让地主持了这一期干训班的结业典礼。 对于受训的众将来说,能得战区司令长官亲自颁发结业证书,自然大受鼓舞! 结业典礼结束,天色尚早,受训众将精神抖擞,匆匆散去,钻回窑洞就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即刻返回驻地撸起袖子拼命干! 和众将一样,结业典礼结束之后,李四维也精神抖擞地往窑洞走去,步履轻快。 龟儿的,终于可以回去了,也不晓得新兵的训练咋样了?受伤的兄弟们都好些了吗?柔儿和若兰休息好没有?千生和安安长大了些没有…… “李团长,”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请你等一等!” 李四维一怔,连忙收拾心情,回头望去,却见来人有些面生,看装扮应该是跟着卫长官过来的卫兵,不禁有些疑惑,“这位兄弟,你在叫我吗?” “是的,”卫兵身材魁梧,器宇轩昂,冲李四维礼貌地笑了笑,“李团长,长官有请!” “哦,”李四维心中一紧,不敢怠慢,“麻烦兄弟带路!” “李团长请跟我来,”卫兵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李四维整了整衣帽,连忙跟了上去。 卫兵带着李四维穿过人群,径直往院子东南角的那间窑洞走去。 那间窑洞并不大,一直被用来堆放杂物,此时却已戒备森严,想来卫长官正在里面。 那卫兵把李四维带到窑洞洞口,“啪”地一个立正,声音洪亮,“报告长官,李团长到了。” “啪嗒啪嗒……” 里面没有回应,却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三个军官走了出来,最后一个赫然便是李军长。 李军长走到洞口,脚步一顿,神色肃然地一望李四维,“进去吧!” “是,”李四维连忙答应,侧身让李军长离去,才转身进了窑洞,不急不缓,进了洞口三步便停下了脚步,双腿一并,“啪”地一个敬礼,“第一七七师预备团团长李四维奉命报到!” 窑洞并不大,里面堆放着桌椅等杂物,在中央的位置摆了一桌一椅,卫长官坐于桌后,面前摆着一个摊开的文件夹和一个黄色的文件袋,听到李四维的声音,抬起头来来,上下打量了李四维一眼,露出了笑容,冲李四维招了招手,“走近一点。” “是!”李四维连忙上前,走到桌前站定。 “李四维,人称李大炮,”卫长官从文件夹里拿起一份文件,瞟了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倒也干了不少大事……有种!” “多谢长官,”李四维搞不清状况,不敢怠慢。 “不要紧张嘛!”卫长官抬头朝李四维呵呵一笑,“知道我为啥找你来吗?” “但凭长官吩咐!”李四维神色肃然。 “嗯,”卫长官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吟起来,“此次干训班……你觉得哪位参谋的课讲得最好?” 这是……满意度调查? 李四维稍一思索,“卑职最喜欢张参谋的课。” 卫长官望着李四维,笑而不语。 李四维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卑职没有上过军校,军事理论知识匮乏……张参谋的课让卑职受益匪浅!” “嗯,”卫长官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对范参谋的课有什么看法呢?” 说罢,卫长官的笑容一敛,眼神犀利起来。 龟儿的,来了! 李四维顿时心中一紧。 范参谋可是讲的政治宣导课,代表的是高层的意志,岂是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可以评头论足的? 可是,卫长官已经问了……这是要让我表明立场? 龟儿的,这该咋整? 李四维呆立原地,扣在军帽里的头皮燥热起来,却不敢开口。 “我明白了,”卫长官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嘴角爬上了一丝笑意,“你有困惑……” 呼…… 李四维浑身一松,只觉额头上有些痒……该不会是冷汗画下来了吧? “党国党国……”卫长官突然一声轻叹,低头喃喃自语着,“党重?国重?” 卫长官的声音又低又弱,李四维却听得真真切切,只觉浑身一震! “李团长,”卫长官回过神来,抬头一望李四维,“你不错……很不错!只盼你能再接再厉,不要为了军人的本分!” “是!”李四维轰然允诺,神色肃然,“请长官放心!” 何为军人的本分? 以身许国,保家卫国! 除此,再无其他! 卫长官说得含蓄,李四维答得爽快! “好,”卫长官点了点头,神色一肃,“即刻返回驻地,编练新兵,加固工事,中条山防线绝不能从你的防区被突破!”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转身便走。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卫长官轻轻地从文件夹里拿起那份有关李四维履历的文件,装进了一旁的文件袋里,正在此时,门卫又响起了卫兵的通报,“报告长官,廖团长到了!” “进来。” 卫长官抬头冲洞口喊了一声,手中已经从文件夹里又拿起了一份文件,那是廖黑牛的履历。 李四维没有等到廖黑牛,只得带着赵德柱三人先行,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夜幕初临之时赶回了驻地。 “团长,” 村口,赵信正好策马出来,便见李四维一行往村中来了,连忙迎了上来,满脸喜色,“你可回来了……” “咋了?”李四维收缰勒马,笑呵呵地望着赵信,“想老子了?” “倒不是,”赵信讪讪一笑,“李二哥来了!” “李二哥?”李四维一怔,满脸疑惑,“李二哥是哪个?” “李二哥就是你的二哥啊!”赵信见李四维反应不过来,连忙解释,“俺们都叫他李二哥!” “哦,”李四维听明白了,心中一喜,连忙拍马便走,“龟儿的,来得还真快……” 前些天,村里被小鬼子的飞机丢了炸弹,千生和安安险些遭了毒手,让李四维后怕不已,便下定决心要把他们送回老家去,于是给家里写了信,却不想二哥来得这么快。 李四维四兄弟,老大李乾,老二李坤,老三李三光,老四便是他李四维了。 乾为天,坤为地,三光日月星,四维礼义廉耻……从给四个儿子取的名字不难看出,李父虽然只是蜀地小镇里的一个教书先生,心气却是不小。 李四维当日被逐出家门,便与家人断了联系,对于这位二哥的记忆也停留在七八年前,此时听说二哥到了,哪里还等得及? 匆匆策马到了团部大门口,李四维收缰勒马,一跃而下,将缰绳往门口值岗的兄弟手里一扔,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院中。 院中,小木屋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火,木门虚掩,宁柔和伍若兰正抱着娃在桌边吃饭,突然听得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连忙扭头望去,便见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四维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四维,”两女连忙起身,喜形于色,“还没吃饭吧?” “不急,”李四维笑呵呵地到了桌边,将两女轻轻地按了回去,又点头去看他们怀中的孩子,“千生越长越精神了……安安越来越漂亮了……” 千生望着李四维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安安望着李四维瞅了瞅,小嘴开始瘪了起来…… “几天不见,又记不得老子了,”李四维见安安瘪嘴,讪讪一笑,抬头望着宁柔,“二哥呢?” “在三羊那里,”宁柔微微一笑,解释着,“他住三羊那里方便一些!” “倒也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然转身出去了,“吱呀”掩上了门。 军中条件有限,来了家属的确不好安顿,李四维就那么一个小木屋,又只有宁柔和伍若兰两个女人在家,所以,郑三羊就把李坤和随从安顿到了团部,李三光作为李四维的警卫正好在团部,正好陪着。 李坤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随形还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和郑三羊等人在团部吃饭,十多个人围坐在会议桌前边吃边聊,有说有笑,气氛倒也融洽。 “李二哥,”卢铁生咽下一口饭菜,笑呵呵地望着李坤,“给我们讲讲团长以前的事呗!” 众将士也纷纷停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望向了李坤。 “呵呵,”李坤停下筷子,望了众将士一眼,白净的脸庞上笑容可掬,“我晓得的事,老三都晓得,能说的他早就说完了……至于这些年的事,你们比我要清楚得多呢!” “三光,”众将士望了笑容满面的李三光一眼,纷纷摇头,“他就是个闷葫芦,啥都不肯说……” “龟儿的,” 众将士话音未落,李四维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扫众将士,笑骂着,“老子以前就那么点嗅事,有啥好说的?” 李四维这倒是实话,以前在四方寨,他可没留下啥好名声,要不然,老爹也不会被气得把他逐出了家门! “呵呵,”乍看到李四维进来,众将都是一怔,纷纷讪笑起来,“团长,你咋连夜回来了?” “被长官赶回来了!”李四维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径直走向了李坤,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二哥!” “老四,”李坤连忙站了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李四维,眼中渐渐地浮起了笑意,眼眶却已经红了,“长大了,长大了……” 李坤比李四维要大将近十岁,当年李四维在四方寨胡作非为的时候,李坤已经得了两个孩子了。 每每看到老爹被李四维气得茶饭不思的时候,李坤都恨不得狠狠地把李四维教训一顿,可是血浓于水,哪里又下得去手?最终只得生了一肚子闷气。 后来,李四维被老爹一气之下逐出了家门,李坤这个当哥哥的却是五味陈杂,也曾偷偷打听过李四维的消息,只是,那时候的李四维活脱脱地就是个兵痞,直搞得李坤恨铁不成钢,又生了一肚子闷气。 直到抗战爆发,那日李四维所在的部队在江城誓师开拔,老爹偷偷地去了,李坤也偷偷地去了,和大哥李乾三弟李三光一起去的。 当日,躲在人群中,李家三兄弟相视无语,神色复杂……老四要出川去抗日了,这份荣耀足以洗刷他往日的斑斑劣迹,可是,他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啊! 前线的消息不断传回后方,却一直没有李四维的消息,李家父子唯有自我宽慰:莫人来报丧,老四就莫事! 直到李四维的第一封信寄回家,李家父子的心终于落了地,:老四没死,还立了功,当了官! 后来,信一封接一封地寄回了家:老四又打胜仗了,老四结婚了,老四得娃了……老四长大了! 等到李四维写信让家里来人把千生和安安接回去,李坤便带上随从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在家里、在路上、在六十六团驻地这两天,李坤一次又一次地想象着李四维现在的样子……两年了,老四应该变了吧? 李四维终于站在了面前,李坤仔细地端详着,却发现老四还是原来那副面孔,只是黑了、瘦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老四长大了,也吃了很多苦吧? 怔怔地望着李四维的脸,李坤只觉鼻子发酸,却见李四维嘿嘿一笑,“二哥,你的脸还是这么白,一看就像个地主老财呢!” “呃……”李坤一滞,忍不住一瞪眼,笑骂着,“龟儿的,还是油腔滑调的!” 第三三六章在一起 李四维的一句调侃让李坤忍不住笑骂起来,心中的那份酸楚却在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老四还是以前的老四,就像在四方寨的时候一样嬉皮笑脸,油腔滑调! “呵呵,”李四维讪讪一笑,“二哥,你咋来得这么快呢?” 说着,李四维拉着李坤的手就在桌边坐了下去。 “也不算快,”李坤呵呵一笑,“得了你的信,我们骑着快马直奔汉中,然后出了潼关……还好有你的那封信,路上的军爷都没为难我们,到了灵宝县,刚好有军爷要送粮过河,就让我们跟着过了河,过河之后,又有个长官派人把我们送到了这里,我就找到了老三……” 兄弟相逢,自然少不得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直到村中报晓的鸡鸣响起,三人才沉沉睡去。 李四维离开驻地已两周,第二天醒来也顾不得陪李坤,便带着李三光开始了巡视。 医护排营地里的伤员、二营的新兵、前线的防御工事、烧水泥烧砖的工地……李四维一一巡视下来,找毛病提建议、打气鼓劲,只忙到夕阳西下,才回了团部。 小木屋里,宁柔和伍若兰还没有回来,仝大娘在给安安喂奶,李坤坐在床边,抱着千生逗着。 “二哥,”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径直往床边走去,“咋样?千生乖吧?” “乖,”李坤抬头望了李四维一眼,笑容满面,“比你小时候乖得多呢!” 李四维讪讪一笑,走到床边,从李坤怀里接过了千生,低头望着千生,满脸爱怜地笑着,“小家伙儿,想老子没?” 千生瞪着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在李四维脸上转动着,小脸上慢慢浮现起了笑意。 “啧……” 李四维忍不住轻轻地在千生额头上吻了一下,眼中浮起了一丝不舍之情,“好儿子,记住老子的脸,以后……”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嘴唇张合着,最终却化作了一声轻叹。 “老四,”李坤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轻声地劝慰着,“要不……算了吧!娃娃还这么小……” 李坤说着,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李四维依旧痴痴地望着千生那张懵懂的小脸,嘴唇艰难地张合着,“二哥,我……也想把他们留在身边,可是……真地不敢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个忍心把不到两个月大的娃娃从母亲身边送走? 可是,这里是前线……李四维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又如何敢保证两个娃能活下去? “可是……”李坤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唉……” 气氛突然沉默,空气仿佛也变得沉重起来了。 “哇哇……” 安安的啼哭声突然响起。 “安安不哭,安安不哭……” 仝大娘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惶急,“妈妈就要回来了,马上就有奶水喝了……” “大娘,”李四维连忙抱着千生走了过去,满脸紧张,“安安还没喝饱吗?” “没呢!”仝大娘不住地摇晃着怀里的安安,抬头冲李四维苦笑着,“两个娃娃喝得越来越多了,一天一碗奶水不得够……” “哇哇……” 安安还在啼哭着。 “唉,”李四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看来还真不能送千生和安安走啊! 这么小的娃娃……哪里离得开妈妈呢? 别的先不说,单单是饿肚子也让人心心疼啊! “咋了?” 好在,宁柔和伍若兰很快便回来了,听到屋里的哭声,两个女人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虽然神色疲惫,却也掩饰不了眼中的心疼之色,“娃又饿了?” “是安安,”李四维扭头冲两个女人露出满脸苦笑,“医护排忙过了,你们就不要往那边跑了……” “哪里忙过了?”宁柔从李四维怀里接过了千生,坐到了床边就撩衣服,“还有两百多号伤员呢?咋能都甩给其他姐妹?” “就是,”伍若兰已经给安安喂上了奶,白了李四维一眼,“俺们累,其他姐妹就不累了?” 李四维只得讪讪一笑,连忙追匆匆避出门外的李坤去了,“我等一下会把饭打回来,你们好好陪着娃……” 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徒留屋内三个神色各异的女人,气氛瞬间变得沉默而压抑! 是啊,该好好陪陪娃娃……他们很快就要被送走了! 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 也不晓得他们回了老家乖不乖?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生病? 宁柔痴痴地望着怀里的安生,满眼心疼。 伍若兰怔怔地望着贪婪地吮吸着**的安安,眼眶泛红。 良久,一旁的仝大娘犹豫着开了口,“就不能把两个娃留下来吗?他们还不到两个月大啊……” 见宁柔和伍若兰依旧沉默地低头望着怀里的娃,仝大娘一咬牙,“宁医生、伍医生,你们让李团长把娃留下来吧!老婆子别的本事莫得,但保证帮你们把娃娃带好!” “大娘,”闻言,宁柔轻轻地抬起头,冲仝大娘勉强一笑,“不是为了这个……大娘一直把千生和安安带得很好呢!” “对呢!”伍若兰连忙附和,声音却有些颤抖,“上次……那颗炸弹……太吓人了!” 伍若兰自平邑城入伍以来,屡经大战,也曾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救护伤员,自然不会怕一颗炸弹,可是,当那颗炸弹扔向她的娃时,就由不得她不怕了! 仝大娘一怔,默然无语。 当时她也在场,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可是,就这么把两个娃娃送走……未免太残忍了! 这话,仝大娘自然不敢说,可是,李坤却敢说! 李四维匆匆地跟出门外,却见李坤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去了,连忙跟了上去,“二哥……” 李坤脚步不停,匆匆地上了台阶,出了院门。 这是……咋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小跑追出院门,一把搂住了李坤的肩膀,满脸讪笑,“二哥,咋了?对小弟有意见?” “老四,”李坤任由李四维搂着膀子,脚步不停,神色落寞,“当时接到你的信,我们都很高兴,爹也想看看小孙子,就催着我过来了……我也想早些把两个娃早些接回去。” 说着,李坤的嘴角悄然爬上了一丝笑意,“千生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娃娃;安安虽然喜欢闹,但是,女娃娃喜欢闹才好呢!刚见了,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他们带回去,让爹也看看……” “爹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吧!”李四维附和着,满脸挂着意的笑。 “嗯,”李坤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脚步一僵,挣开了李四维的手,转身盯着李四维,笑容一敛,“老四,你不能就这么让我把两个娃带回去……他们还不到两个月大,就这样把他们从娘身边抱走……太残忍了!” “嗯,”李四维一怔,释然地笑了,“二哥,我不送他们走了!” 说着,李四维一把又搂住了李坤的肩膀,沿着村中大道继续往村口走去,“要送,也要等他们再大一些,到时候正好给他们断奶……” 龟儿的,老子手下好歹也有两千多兄弟,还保护不了两个娃娃? “好,”李坤连忙点头,露出了笑容,“等两个娃满了一岁,我再来接他们!” “就这么说定了!”李四维呵呵一笑,意气风发,“走,我带你去前线阵地转转……二哥你还没见过前线阵地是啥样的吧?” “走,”李坤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爹让我一定要亲眼看看你和老三战斗的地方,可是,老三那家伙死活不带我去……” “三哥……心里装着事呢!”李四维笑容一僵,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事也怪我。” 李三光心里有事……四方寨中和他一起来前线的兄弟都死了。 “老四,”李坤连忙摇头,“我来的时候,乡亲们让我给老三说‘好好打鬼子,报仇’……” “哦,”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李四维对每一个阵亡的兄弟都有详细记录,阵亡名单也会第一时间上报,所以,阵亡将士的家属基本上都能收到消息,得到应得的抚恤。 “老四,”李坤见李四维默然无语,一扭头,神色肃然地望着李四维,“四方寨的人都有血性!” “我不会忘!”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 生在四方寨,长在四方寨,李四维又怎能忘了四方寨人的血性? 两兄弟一路相携上了岳家岭。 岳家岭上的堡垒已经建了个七七八八,工兵连的兄弟忙碌了一天,此时都围坐在篝火旁休息,等着开饭。 见到李四维上来,张浩峰连忙迎了过来,神色局促,“团长……” 团长下午刚来过,咋又来了?该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辛苦了,”李四维松开了李坤,笑呵呵地拍了拍张浩峰的肩膀,“我带二哥上来转转……” “二哥,”张浩峰连忙冲李坤笑了笑,“俺给你们带路。” “劳烦了,”李坤连忙摸出了一包香烟,掏出两支,先递给了张浩峰,又递了一根给李四维,神色肃然,“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我敬佩得很,早就想上来看看了!” “二哥客气了,”张浩峰接过了香烟,连忙去摸火柴。 “嗤啦……” 李四维却早已摸出了火柴,冲张浩峰呵呵一笑,“莫瞎客气了,我看完了还要去打饭呢!” 张浩峰多少也知道李四维的脾性,连忙带路。 在战壕和堡垒里转了一圈,李四维和遇到的将士们聊了一阵便带着李坤匆匆地下了岳家岭。 他还真急着回去打饭。 夜幕垂下,小木屋里亮起了黄昏的灯火,仝大娘已然离去,宁柔和伍若兰躺在床上,逗弄着娃娃,笑容中都有些牵强。 娃娃要被送走了……他们还这么小啊! “吱呀……”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李四维和李坤端着饭菜进来了。 李坤放下菜碗便转身出了屋,李四维把饭盆往桌上一放,就笑呵呵地往床边来了,“开饭了……” 说着,便俯身看了看安安,“小丫头吃饱了也很乖嘛!” 安安茫然地盯着李四维,伍若兰轻轻地望了李四维一眼,欲言又止,轻轻地抱起安安就下了床。 李四维讪讪一笑,伸手摸了摸安安的小脸,转身又伸手去摸宁柔怀里的千生,“来,老子看看长牙了没有?” “啪,”宁柔轻轻地打开了李四维的手,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千生还小!” “呃……”李四维一滞,讪讪地一笑,转身往桌边走去,“先吃饭,先吃饭……” 说着,李四维到桌边开始盛饭。 宁柔和伍若兰抱着娃到桌边坐下,眼睛却都紧紧地盯着李四维。 “咋了?”李四维早就察觉到了两个女人今晚有些奇怪,轻轻地将盛好的稀粥放到了宁柔面前,语气轻柔,“是不是舍不得娃?” 宁柔眼眶一红,连忙垂下了头,去摸筷子。 伍若兰张了张嘴,最终轻轻地低下了头。 “唉,”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碗又给伍若兰盛饭,“不送了,我们把千生和安安留下……” “真的?”两个女人猛然抬头,紧紧地望着李四维,脸上的喜意一闪而过,最终却化作了无奈,“可是……” “不送了,”李四维将盛好的饭轻轻地放到了伍若兰面前,语气坚定,“千生和安安都会留下来,就留在我们身边!” 说着李四维又拿起了碗,开始给自己盛饭,“我晓得你们舍不得两个娃,我也舍不得……既然舍不得,为啥还要非把他们送到后方去?难道我们真莫本事把他们养大?” 两女默然,哪怕三人少吃一口也能把孩子养大,更何况李四维的军饷不低,可是……想到那颗炸弹,两女心底就禁不住发寒。 “我晓得你们怕啥?”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怕。” “那……”伍若兰艰难地张了张嘴。 “可是,”李四维打断了伍若兰,“娃娃还这么小,咋能离了娘?反正,把娃送走,我是不放心……” 说着,李四维精神一振,“再说,我们啥没经历过,还保不住自己的娃?” “对,”宁柔一咬牙,神色坚决,“只要我不死,就要和千生在一起!” “俺也要和安安在一起,”伍若兰也低头望向了怀里的安安,声音低沉而坚定。 “在一起,”李四维望着两女,露出了笑容,“我们一家子永远都在一起!” 第三三七章赈灾物资 患得患失一词出自《论语·阳货》:“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当然,按照夫子的这个说法,世人大多都是鄙夫而已,毕竟,时光流过数千年,世间却只有过一个夫子! 世人大多都有牵挂、有执念,所以会患得患失,所以便成了夫子嘴里的鄙夫。 李四维心中也有牵挂、有执念,也会患得患失,遇事也会犹豫徘徊,但是,一旦下定了决心,也能坚定不移! 前世,他爱上了那个女孩,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改变过。 在大场,他拿起了枪,转战南北数千里、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来,但从未想过要放下手中的枪。 从拿起枪的那一刻,他怀着愧疚下定决心要冲在兄弟们前面,所以,无论战场形势如何险恶,他都会奋战在最前线,从未退缩过。 这一夜,他下定了决心要把千生和安安留在身边,那便会把他们留在身边,除非他战死沙场! 千生和安安留了下来,李坤又待了一阵,时间悄然进入了四零年,农历春节也近在眼前了。 这天,李坤向李四维表明了离意,入夜,李四维让韦一刀开了个小灶,在小木屋里摆了桌酒席,给李坤践行。 酒是李三光去陌南镇上打的,两坛高粱酒;菜是李坤从老家带来的腊味,炖了一盆,切了三碗;李四维又从仝泽辉家买来一只老母鸡炖了,凑成了一桌。 宁柔和伍若兰草草地吃了些便下了席,去床边照看两个娃了,李四维三兄弟并李坤的两个随从依旧在酒桌上推杯让盏。 三兄弟自然无拘无束,两个随从也是李家的叔伯兄弟,气氛自然热烈,一顿酒直喝到了后半夜,众人都已醉态可掬。 三杯浊白酒,几句诉衷肠,那是文人的做派,一群粗鲁汉子的衷肠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诉得完的! 说着、笑着,往事如在昨日,几个汉子时而面露缅怀之色,时而嘻笑怒骂,眼眶泛红。 “老三、老……四,”李坤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抖抖索索地抓起了酒坛子,就给李三光和李四维到起了酒,“我得……得敬……敬你们!” 李三光和李四维慌忙也站了起来,以手盖住了碗口,望着李坤傻笑,“二……哥,为啥要……要敬酒?” 酒桌如战场,劝酒也得讲个师出有名! “呵呵,”李坤醉态可掬地笑着,“这酒你……你们必须接。” 说着,李坤的目光落在了李三光身上,“老三呢,从小就……就聪明懂事,也……也有本事,本来……可以接管家里的事,可是,你怕和我这个哥哥争……” “二哥,”李三光连忙摇头打断了李坤,虽然面酣耳热,醉眼朦胧,但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坦诚,“我晓得你想说啥,但……但是,我当日之所以投军,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四方寨太小!” 李坤紧紧地盯着李三光,眼中的醉意消散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老三,不管你……你为啥来,但是,二哥真心觉得对……对不起你!” 说着,李坤声音一颤,“你……你还没有成家啊!当时,该来的是……” “二哥,”李三光浑身一震,脸上的醉意顿时便少了三分,连忙端起了酒碗递了过去,满脸正色,“这碗酒我喝了,但……但是,以后不……不准再这么说,也……也不准再这么想了!” “老……三,”李坤怔怔地望着李三光,张了张嘴,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说罢,李坤提起酒坛“哗啦……”给李三光斟满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放下酒坛,双手举起了酒碗,“老三,不论咋样,我敬你!” “咕噜噜……” 说罢,李坤举起酒碗,一昂脖子就灌了起来。 “咕噜噜……” 李三光也举起酒碗就灌。 酒干,两人一亮碗底,相视而笑。 李四维不明白两个哥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状也露出了笑容,兄弟之间哪有啥过不去的呢? “老四,”李坤一抹嘴角的酒渍,又抓起了酒坛子望向了李四维,话语中不无感慨,“我们四兄弟,你一直是最不安分的那一个……” “二哥,”李四维连忙告饶,满脸讪笑,“那时候不是小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李坤紧紧地盯着李四维,目光炯炯有神,“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做的也是大事,给李家增了光!现在村里人再说起你哪个不夸?所以,这碗酒二哥必须得敬!” “多谢二哥,”李四维连忙端起碗递了过去。 “哗啦啦……” 酒满。 “咕噜噜……” 酒干。 碗底亮,两兄弟相视而笑。 “二哥,”李四维一抹嘴角的酒渍,抓起了酒坛,“我也得敬你,还得敬德哥和文哥……让你们为我的事大老远地跑一趟……” “四维,”德哥和文哥是两个憨厚的中年人,闻言,连忙起身,“你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年纪大了,扛枪打仗的事也干不了,但跑腿还是跑得动的……不要说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小兄弟,就是任何哪个在前线打仗的兄弟说一声,我们也会来!” “对,”李坤连忙点头附和,“老四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不过这酒还得喝……我活了三十几年,还莫得哪个长官给我倒过酒呢!” 说着,李坤端起了酒碗。 德哥和文哥也笑呵呵地端起了酒碗,“对对……这就得接!” 李四维一一斟满了酒,四人又干了一碗。 “二哥,”李三光又抓起了酒坛,“我和老四来了前线,家里的事全压到了你和大哥身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圈一圈地劝下来,酒很快就被喝干了,主客尽欢,依依散去,徒留满桌杯盘狼藉。 第二天一早,李坤三人就走了,李四维没有去送,李三光也没有去送。 都说军中的男儿是铁打的汉子,可是,那颗心终究还是热的! 李四维不喜欢离别的场景,他怕掉眼泪。 李三光也怕! 照样初升,李四维带着李三光走进了二营的营地,没有形成战斗力之前,二营一直驻扎在村口的营地里。 训练场上,一众新兵刚刚结束了晨会,罗平安正准备下令开始训练,见李四维进来,连忙改变了口令,“稍息!” 下完口令,罗平安连忙转身下了高台,向李四维迎来,“啪”地一个敬礼,“团长,我部已经开完晨会,准备开始训练,请你指示!” “嗯,”李四维脚步不停,径直往高台走去,“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该检验成果了!” “是!”罗平安连忙跟了上去,“请团长检验!”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目光缓缓地扫过台下众将士,神色肃然,“兄弟们!” 众将士连忙抬头挺胸,目光炯炯地望向了李四维,神色肃然。 “告诉我,你们加入六十六团多久了?”李四维大声地问了一句,问完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将士。 “报告团长,”众将士轰然回答,声音整齐而洪亮,“我们已经加入六十六团一个月零六天了!”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都记着日子,看来都不是糊涂蛋!” 众将士默然,营长每天早上都要念叨一遍,哪个敢忘了? “一个月零六天……时间不短了,”李四维的声音又缓缓地响了起来,响遍了营地里的每个角落,“今天,我想看看你们都学到了啥本事……” 说着,李四维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士,神情肃然,“告诉我,你们敢练给我看吗?” “敢!敢!敢……” 众将士轰然允诺,声震四野,直冲云霄。 当然,有人神情激昂跃跃欲试,也有人底气不足……但是,不管咋样,团长要看,哪个又能拒绝? “好,”李四维大手一挥,止住了众将士的声音,“都打起精神来……表现好的莫得奖励,但是,表现不好的有惩罚!” “是!”众将士肃然允诺。 表现不好的自然用不着李四维来惩罚,和以前训练新兵的方法一样,从新兵一开始训练,惩罚措施便已经开始实施了。 演练开始,李四维走下了高台,罗平安和乌吉布都迎了过来,神色凝重,“团长,又要打仗了?” 李四维望了两人一眼,满脸肃然,“如果现在就开战,你们营可以拉上去吗?” 两人神色一肃,“能!” “哦,”李四维眉头微微一挑,紧紧地盯着两人,“能打到啥程度?” “呃……”两人一滞,讷讷无语。 “唉,”李四维一声轻叹,扭头望向了校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天气虽然依旧寒冷,但春天在一天天逼近,春天一到,小鬼子又不安分了。 二营的新兵虽然训练得很卖力,可是,毕竟有些东西不是卖力就可以弥补的……这批新兵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 直到夕阳西下,李四维才忧心忡忡地出了二营的营地。 “团长,”李三光坚持这样称呼李四维,但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批新兵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怎么好,团里的伙食也……” “是啊,”李四维了然地点了点头,满脸无奈,“团里也莫得余粮了……要是还在商城该多好?” 李三光默然。 商城背靠秦岭,不缺肉食,可是,这里……一座中条山聚集了十多万军队,山里能吃的东西哪里还有剩? “三哥,”李四维没有听到李三光的回应,便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李三光,神色一整,“如果当初,你晓得战场会是这个样子,你还会来吗?” 李三光一怔,稍一犹豫,迎着李四维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觉得,那些四方寨的兄弟还会跟着你一起来吗?” 李四维晓得李三光心中有结,所以,他想给李三光解开这个结。 果然,李三光闻言浑身一震,连忙避开了李四维的目光,但那轻轻颤抖的身体和牙关又如何躲得过李四维的眼睛? 李四维只是静静地望着李三光,等着他开口。 李三光迟迟没有开口,气氛有些沉默。 “我想,他们也会来的,”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哥,我们都是人,是凡人!” “呵呵,”说着,李四维自嘲地笑了笑,“我倒希望自己是佛祖,是菩萨……那样,跟着我的兄弟们都不用死了!可是,我只是个凡人,和你一样从四方寨出来的山野小子,成了一个在战场上苦苦挣扎的军汉……” 李四维的声音逐渐低沉、无力,带着无尽的悲伤,“如果要说身上背的人命,我……比你背的多十倍、百倍……” “老四,”李三光猛然抬头,眼眶红红地望着李四维,“不怪你……” “呵呵,”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也发苦,“怪我又如何?我不照样还得带着兄弟们往战场上冲?” 说着,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李三光的肩膀,“三哥,当我们穿上军装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背上人命,还会越背越多……可是,我们能不背吗?”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步伐依旧铿锵,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再多的人命债,他都必须背! 还必须背得起! 因为他身后有兄弟,有家人! 望着李四维的背影,李三光的视线慢慢模糊了,突然胡乱地一抹眼眶,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跟着李四维的背影往村中去了。 老四背得起,我也背得起! “团长,”李四维刚进团部大院,赵信就急匆匆从会议室钻了出来,一见李四维连忙跑了过来,满脸欣喜,“好事,大好事……” “啥好事?”李四维精神一振,笑意爬上了嘴角,“哪里又打胜仗了?” “不是,”赵信嘿嘿一笑,“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反正俺们这个年肯定能过好了……”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句,匆匆地往会议室去了。 赵信说不清楚,那就让郑三羊来说。 郑三羊见李四维进来,连忙倒豆子一般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战区司令部向行政院申请了三十万赈灾款,已经全部购买了米麦油盐,正往中条山运,中条山中的军民人人有份…… 第三三八章演习 三八年二月,卫长官升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率领所部第十四集团军入驻中条山,开始着手建立中条山抗日根据地,自此便与中条山接下了不解之缘。 三九年一月,卫长官升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中条山根据地也被划入了第一战区,依旧在卫长官治下。 对于卫长官而言,中条山根据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依旧是他心心念念所在。 中条山战事不断,严重影响了当地的农业生产,又有日寇的严密封锁,山中出产根本无法满足根据地军民的生活所需,所以,在这严冬之际,卫长官以战区司令部的名义向行政院申请了救济款,在黄河南岸购买了米麦油盐运入中条山,一来救济民众,而来稳定驻军士气。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抗日将士虽不怕死,却也扛不住饥寒。 在这苦寒之地,在这严冬之际,战区司令部送来这批赈灾物资正好似那雪中送炭,怎不让根据地的抗战军民士气高涨? 和赈灾物资一起被送到六十六团的还有战地工作团的歌舞表演。 三八年四月,卫长官参照八路军西北战地服务团,集中、引进了大量的进步学生和青年,组建了战地工作团,办起了油印刊物《西线》宣传抗日救亡思想,组织慰问演出加强将士们坚持长期抗战的决心。 入驻中条山以来,李四维早已听说过战地工作团,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战地工作团的表演。 冷月孤星洒下无边的银辉,却也照不亮山中冬夜弥漫的黑暗,村口营地里火光熊熊,在这夜色中格外耀眼。 “好好好……” 一曲《抗敌歌》结束,营地里叫好声此起彼伏,众将士纷纷望着高台之上,目光炯炯,热情高涨。 高台之上,战地工作团的两个表演者“啪”地一个敬礼,转身下了高台。 “兄弟们,”英气勃发的支持人匆匆地走上高台,满脸笑容地望着台下的众将士,“最后,请欣赏――《黄河大合唱》!” 说罢,主持人转身退下,表演者鱼贯走上高台。 高台本是点将台,在四周架起木板变成了一座简易的舞台,不过两三丈长宽,表演者陆续上台分前后两排站定,高台周围的篝火能映照出那一条条站得笔直的挺拔身姿和那一张张稚嫩却坚毅的脸庞。 “叮……” 一声轻响,悠扬的二胡响起,那声音是从高台后面飘出来的,慢慢地高亢,悲壮而缠绵的情绪在酝酿、堆积。 台上没有音乐器影响,也没有现代舞台上那种闪烁的灯光,只有二十余个青年,很年轻的男女,有些青年那瘦小的身躯甚至撑不满那并不宽大的军装,但笔直的身姿、坚毅的脸庞依旧能给人一种英姿勃发的感觉。 “我站在高山之上,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 悲壮而缠绵的情绪随着二胡的声音在堆积、堆积,突然喷薄而出,正如那黄河之水一泻万里,台上的歌声也在这一刻响起,“金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浊流宛转,结九曲连环,从昆仑上下,奔向黄海之边,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两面……” 突然,歌声变得高亢、激越,那是儿女对父母的赞歌,那是中华儿女为黄河母亲而唱的赞歌。 “啊!黄河!你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五千年的古国文化,从你这儿发源,多少英雄的故事在你周围扮演……” 激昂的情绪随着歌声飘荡,飘荡在夜空中,响彻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飘进每个将士的心中,还在奋力地激荡着,台下的将士跟着和了起来, “啊!黄河!你是伟大坚强!像一个巨人出现在亚洲平原之上,用你那英雄的体魄做成我们民族的屏障……” 台下响起了歌声,南腔北调、生涩却依旧激昂,台上的歌声也更加激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早已涨红,一双双年轻的眼睛比那天上的孤星冷月更加明亮。 “啊!黄河!你一泻万丈,浩浩荡荡,向南北两岸伸出千万条铁的臂膀!我们民族的伟大精神,将要在你的哺育下发扬滋长……” 一首《黄河颂》唱进了抗日将士的心坎,唱出了四万万中华儿女的心声。 “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伟大坚强!像你一样伟大坚强……” 激越的歌声响彻营地,响彻夜空,直冲云霄,让那孤星冷月也为之精神一振,光亮了许多! 有如赞般的《黄河颂》缓缓结束,有如哀泣的《黄水谣》又响了起来,“……自从鬼子来,百姓遭了殃,奸淫烧杀,一片凄凉,扶老携幼四处逃亡,丢掉了爹娘回不了家乡!黄水奔流日夜忙,妻离子散天各一方……” 有人唱红了眼眶,有人唱掉了眼泪,有人声音颤抖,已然带上了哭腔。 夜渐深,篝火依旧在熊熊地燃烧着,歌声在夜空中飞扬,那是慷慨激昂的战歌,那是抗日将士的誓言,“……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保卫家乡!保卫黄化!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一组《黄河大合唱》正如身处生死存亡关头的中华儿女的悲泣、呐喊、誓言! 晚会缓缓地落下了帷幕,但悲泣、那呐喊、那誓言还在六十六团将士心中回响! 晚会已经落下了帷幕,但众将士依旧望着高台,迟迟不肯散去。 “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陡然,一声高呼在人群中响起,犹如一点星火掉进了火药堆,瞬间爆炸开来, “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附和声四起,最后汇成了震天响的呐喊,“但闻黄河水长啸,不求马革裹尸还!” 呐喊声在夜空中激荡,在天地间回响,余音袅袅,经久不绝! 安顿好战地工作团的将士们,李四维带着李三光往团部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 “老四,”李三光察觉到了李四维的异样,脸上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兄弟们士气高涨,你咋……不开心?” “开心,”李四维脚步一僵,回头冲李三光勉强一笑,“兄弟们士气高涨是好事嘛!” 李三光的改变让李四维安心了不少,但他心中的担忧却不能与李三光讲。 李四维知道中条山防线的结局,却不能与任何人讲! “老四,”李三光看到李四维勉强的笑容,不禁皱了皱眉,“你真地莫事?” “能有啥事?”李四维呵呵一笑,扭头便走,脚步轻快起来,“上面送来了物资,战地工作团又送来了这么一场晚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四维的确该高兴。 物资到了,兄弟们能过个好年了。 战地工作团搞了这么一场表演,让兄弟们士气高涨,战斗力肯定也会有所提升。 可是,他真高兴不起来。 想到中条山防线凝聚了那么多兄弟的心血,寄托了那么兄弟的希望,却落得那么一个结局…… 不行! 绝对不行! 老子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中条山防线再上演那悲壮的一幕! 李四维在心底呐喊着,步伐也变得铿锵起来。 奋发之心,不可有一刻松懈! 木门虚掩着,透出温馨的灯火。 李四维轻轻地推开木门钻了进去,回身轻轻地掩上了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前。 床上,宁柔和伍若兰已经抱着娃娃睡着了,神色疲惫,呼吸间有细微的鼾声响起。 千生和安安必须早早入睡,两女也只得在家看着。 李四维轻轻地坐到了床前,俯身仔细地张端详着两女熟睡的面容,脸上有柔情在积聚……得妻如此,还又什么理由不拼尽全力前行? “呀呀……” 安安突然睁开了眼睛,小手胡乱地挥舞着,只是那小胳膊被厚厚的襁褓包裹着,显得娇柔无力。 李四维一惊,连忙就要起身,却见伍若兰已经睁开了眼睛,连忙侧身去看安安,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小丫头片子,又不老实了……” 说着,伍若兰连忙翻身坐起,抱起了安安,低头忙着换尿布,嘴上却在问着,“晚会结束了?”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搞得很好呢,可惜你和柔儿没去看成……” “莫事,”伍若兰忙碌着,抬头冲微微一笑,“俺能看到你在台上讲话呢!肯定比晚会好看……” “呃……”李四维一愣,宠溺地笑了笑,“傻丫头……” “快睡吧!”伍若兰给安安换完了尿布,轻轻地瞟了李四维一眼,俏脸微红,“等一下就该天亮了!” “你先睡,”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起身往桌边去了,“我还有点事……” 李四维的确有事,心事! 做到桌边,李四维找出了纸笔,皱眉沉思起来。 中条山不能重演那场悲剧! 可是,要如何才能避免悲剧重演? 李四维拿起笔,在泛黄的纸上轻轻地写了起来:中条山…… 写到此处,李四维右手一僵,笔尖轻轻地停了下来,迟迟写不出下一笔。 在淞沪,我只是个小兵,啥也改变不了,倒也心安理得。 可是,在徐州、在武汉,我是团长了,却也啥也没有改变……在中条山,我总得改便些啥吧! 李四维眉头紧皱,暗暗地发着狠,手中的钢笔一次次提起,却又一次次地停在了纸面上。 呵呵,老子还是啥也改变不了啊! 一声暗叹,李四维的脊背缓缓地佝偻了下去。 卫长官都改变不了的事,我一个小小的团长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股无力感涌起,蔓延遍全身,手中的钢笔“啪嗒”掉落在了泛黄的纸张上,留下了一点漆黑的污渍,李四维呆呆地望着那团污渍,眼眶泛红。 “四维,”宁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一如既往地温暖,一如既往地充满关切,“早些睡吧!有啥事,说不定一觉睡醒就有办法了……” “柔儿,”李四维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就见宁柔披着外套定定地站在身后,疲惫的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慌忙起身,轻轻地揽住了宁柔,往床边走去,“你咋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把宁柔按回了被窝,仔细地掖好被角,柔声地安慰着,“我这就睡,把灯灭了就睡……” 灭了灯,李四维小心翼翼地摸到床边,爬上了伍若兰的床,盖好了被子。 管他娘的,老子尽力就行了! 四方寨有句老话,“泥鳅哪能和黄鳝拉得样样长!” 第二天,送走了战地工作团,李四维把团部全团连以上干部召集到了会议室里,讨论下一阶段的工作。 既然有了奋发之心,那就要做出奋发的动作来! 会议室里,众将齐聚,一个个精神抖擞,“团长,又有啥任务?” “都到齐了吧?”李四维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神色肃然,“工事已经提前完工,大家都辛苦了,兄弟们最近有些松懈了,可是,我们还不能松懈,还没有到能休息的时候!”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落在了罗平安身上,“这段时间,二营的训练抓得很紧,可是,新兵的训练效果却不如其他各部的新兵……平安,你有啥想法?” “团长,”罗平安略一沉吟,咬了咬牙,“练兵还得靠实战,新兵只有经历了实战……” “我晓得,”李四维摆了摆手,打断了罗平安的话,“可是,现在把他们拉上去,能回来多少人?” “这……”罗平安一滞,讷讷无语。 “这样吧!”李四维一扫众将,沉吟着,“离年关还有十多天,我们抓紧时间搞一场实战演习!” “实战演习?”众将一怔,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神色犹豫。 “团长,”刘黑水犹豫着劝阻,“团里的枪支弹药本就紧缺……” “我晓得,”李四维烦躁地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不动枪、不动刀……只是模拟战时,搞对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枪支弹药匮乏,李四维想搞个啥都不容易。 “对,”郑三羊连忙附和,“就和平时的战术训练一样,只是范围大一些。” “行!”刘黑水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补给连也以排为单位分配到三个营,演练补给保障……” “搞!”众将也纷纷附和,“昨晚看了一场晚会,兄弟们心里憋着一股子劲,要给他们找个地方使上!” 就这样,六十六团的对抗演习就开始了。 只是,在坐诸将都不曾想到,这场演习最后却搞出了那么大动静! 第三三九章自力更生 世间没有无所不能的人。 生命苦短,犹豫徘徊者在浪费生命;精力有限,空想者难奋起! 李四维想得明白,以六十六团现在的条件,造枪造炮、横扫日寇都不现实。 “我们必须自立更生!”会议室里,众将齐聚,李四维环顾众将,神色肃然,“要想在中条山站稳脚跟,就必须摆脱完全依靠后方补给的现状!” “对,”郑三羊连忙附和,“黄河上拢共就那么几个渡口,运输能力有限,而中条山中却有将近二十万部队,稍有不测,我们就只能饿肚皮了!” “团长,”罗平安率先表态,“你就说咋整吧!” “搞生产的事不用你们营出力,”李四维一望罗平安,摆了摆手,“你先把训练搞好……” 说着,李四维一扫众将,“各部的新兵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了,虽然兄弟们都很卖力,但成效不尽如人意,所以,我决定将新兵集中训练,以二营为基础,暂编为新兵营,从全团抽调精兵强将对新兵营进行强化训练。” 说罢,李四维静静地望着众将。 “就这么搞!”众将纷纷点头附和。 “团长,”重伤初愈的孙大力一咬牙,“实战才能出精兵!这话可是你说的……该找个机会把新兵拉上去练一练了!” 孙大力不过刚能下床而已,方德刚、罗奉先等将领也带伤参加了会议。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伤还没有痊愈就想干仗了?” 说着,李四维一扫在场的其他几个伤势初愈的将领,“你们几个先给老子好好养着,开春了,有的是仗给你们打……不过,大力也说到我心坎去了,是该找个机会让新兵见见血了!” 闻言,众将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 “黄化,”李四维的目光落到了黄化身上,“刺探敌情的任务就交给你们连了!” “是!”黄化连忙允诺,嘿嘿一笑,“团长,兄弟们早就想去北边转一转了!” “转可以!”李四维呵呵一笑,“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不到半过月就过年了,我想和兄弟们一起过年,一个都不能少!” “你就放心吧!”黄化连忙点头,神色一整,“每次过去一个班,我亲自带队。”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你们是过去找目标的,至于打秋风的事,就交给新兵来吧!” 说罢,李四维一望卢全友和石猛,“全友、石猛,张裕和庙岭也有不少荒地,你们可不要再错过了春耕!” “是!”两人连忙允诺,“工事已经加固完了,再不找些事做,兄弟们怕是要松懈了,开荒正好!”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刘黑水,“黑水,种子就交给你来想办法了!” “是!”刘黑水连忙点头,“我明天就派人去南边买……还是按商城的办法来。” 按商城的办法,用战利品换种子,六十六团可能缺钱缺粮食,但从不缺战利品,从小鬼子身上扒下来的手表、水壶、刺刀和小牛皮鞋可都是抢手货呢。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团里还剩了些钱,一起带过去,不要怕花钱,吃不饱肚子,一切都是扯淡!” “好,”刘黑水连忙点头,“团里还剩一百零三块大洋和六十多个铜板,我让他们全带过去,咋的也够了。” 纸币虽然已经流通了数年,但要论购买力,还是大洋来得实在,一块大洋能换几十斤猪肉呢!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张浩峰,“浩峰,你们连也不要歇着,跟我去山里转转。” “是!”张浩峰连忙点头,又有些疑惑,“去山里干啥?” 工事重建的工作刚刚完成,烧砖烧水泥的工作已经停了下来,张浩峰也搞不懂还要去山里干啥? “设陷阱,”李四维神色一整,“这里山岭层叠,可是,小鬼子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我们的失误!”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沉,“不能再让这种情况继续,我们要让小鬼子知道,不止中国的军人不可欺……中国的山岳河流也不可欺!” “是,”张浩峰精神一振,“俺明白了……” 张浩峰也是从太平村跟过来的老兵,也见过李四维在双渠沟水淹小鬼子的手笔,自然不会怀疑李四维的话,“中国的山岳河流也不可欺!” “好了,”李四维安排完毕,一扫众将,“都回去安排吧!” 众将纷纷散去,李四维整了整衣帽,也带着张浩峰和李三光去了山里。 岳家岭西连张裕村的大山,东接庙岭村北的峭壁,但李四维把重点放到了岳家岭对面的大山里。 岳家岭下一道山谷足有三五里宽,对面是绵延起伏的大山,一条大道自山谷中蜿蜒至曲村起,距离也不过三五里。 李四维带着李三光和工兵连的四个连排长悄然上了通往曲村的大道,一路缓缓而行,仔细查看着大道两旁的山坡,倒让随行的李三光如临大敌……这里距离曲村不远,随时都可能与小鬼子遭遇! 李四维看出了李三光的紧张,冲李三光微微一笑,“三哥,小鬼子可莫得我们这么苦命,大冷的天还得往外面跑!” “是呢,”张浩峰等人纷纷附和,轻笑着,“狗日的小鬼子,怕正躲在据点里烤火呢!” 一行人小声地说着一路前行,走到一处光秃秃的山坡下面时,李四维停住了脚步,呵呵一笑,“就这里了!” 说着,李四维一望李三光,“三哥,交给你个任务!” “是!”李三光连忙答应,“啥任务?” 李四维指了指曲村方向,“你去看看这里离曲村有多远?我们在山顶等你……” “好,”李四维话音未落,李三光便答应一声,取下肩上长枪,匆匆地走了。 “上山!”李四维看着李三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间的大道上,一摆手,当先往山坡上走去,众将连忙跟上。 山坡高不过五六十米,十分陡峭,只有低矮的灌木和枯草,要爬上去并不容易。 “嗤……” 刚刚爬到半山腰,当先而行的李四维便脚下一虚,差点摔倒在地,刚刚踩上的一块石头顺着山坡就往山下滚去,“嘭……”,好在石头只有头颅大小,滚了三五米便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倒吓了刚刚爬到大石后面的三排长何先义一跳。 “团长,”张浩峰连忙抢上两步一把扶住了李四维,“要不我们换条路吧?” “换啥路?”李四维轻轻一甩膀子,挣脱了张浩峰的手,笑容满面,“都小心点……这是个好地方呐!” “俺明白了,”何先义追了上来,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团长,你是想用石头砸小鬼子?” “龟儿的,”李四维回头,笑呵呵地望了何先义一眼,“能不能砸到小鬼子就得看你们的了!” “团长请放心,”张浩峰连忙打起了包票,“只要在山顶堆上石木,一定能砸到小鬼子!” “对,”何先义连忙附和,“就算砸不到小鬼子,也能吓狗日的一跳!” 显然,刚刚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 “不仅要吓!”李四维摇了摇头,掷地有声,“小石头砸不到,那就整大石头,整石碾子、石球!” 滚木礌石是老祖宗的智慧,虽然随着热兵器的普及,这一智慧的效用已经大打折扣,但哪个喊小鬼子钻进了这山里,刚好在他们的进攻路线上又有这么一处山坡? “是!”众将精神一振,都加快了脚步。 艰难地爬上了山顶,李四维便四转悠起来,眼神也更加明亮了。 山顶不过十余丈方圆,树木稀少,枯草丛生,草木间隐约露出了怪石的身影。 “就这里了!”张浩峰看了一阵也是喜形于色,“我这就让兄弟们来开工……整上几十块大石头来,都凿圆了,到时候派几个人守着,小鬼子一来就放下去,保准砸得狗日的哭爹喊娘!” “不急,”李四维找了快石头坐了下来,掏出了烟,“等三哥回了再说。” 计谋从来都只有出奇才能制胜,要是这里离小鬼子的驻地不远,或者小鬼子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在这边开凿石头就容易引起小鬼子的怀疑,到时候,兄弟们多半会白忙一场。 张浩峰四人围了过去,从李四维手里接过香烟,就聚在一起抽了起来。 “团长,”抽了一阵烟,二排长古三月犹豫着问了一句,“俺们……为啥不多搞几处陷阱?” “古三胖,”李四维还没搭话,张浩峰便瞪了古三月一眼,“你以为布陷阱那么容易?” 要在山中布陷阱并不难,但要布出能阻挡小鬼子大部队的陷阱就不容易了。 就拿这处陷阱来说,要把几十块大石头凿好、布置妥当就得费不少功夫。 “浩峰说得对,”李四维吐了一口眼圈,轻轻地点了点头,“陷阱不在多,但必须有效果,再说,兄弟们忙了这么久,还没好好休息一下,可不能再攒空劲了……早点搞完,过年好好歇几天!” “俺们不累,”众将连忙摇头,“只要能整死小鬼子,一直忙下去都不会觉着累!” “好嘛!”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等我想到了别的陷阱再说……这陷阱却只能用一次!” 若是小鬼子莫得飞机大炮,李四维倒想多搞这么几处陷阱出来,可是,小鬼子有啊! 所以,这样的陷阱在张裕庙岭和岳家岭就不能用了,要不然小鬼子的飞机大炮一轰炸,那陷阱就废了,乱飞的石屑反倒有可能伤到自家兄弟。 再说,陷阱用过一次,小鬼子就会警觉,再用可就不一定灵验了! 正说着,李三光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径直奔到李四维面前,“狗日的真地都窝在据点里……” “好,”李四维站了起来,一望张浩峰诸将,“开始干……不过,动静越小越好!” “是,”众将连忙点头,“俺们明白,悄悄地整才能整死小鬼子……” 安排妥当,李四维一行便从山中找了条小路回了岳家岭,张浩峰等人自去安排人手去了,李四维带着李三光又开始巡视起来。 各处阵地只留了些将士警戒,其余人都加入了开荒大军,虽然离开春还有半过来月,但准备工作必须做好。 村中的山坡上一片忙碌,战火烧来,三座村子已经荒芜了很多田地,但那点田地还养活不了这两千多号将士和三个村子的老乡,将士们只有先从山坡上下手,尽量多垦出一些地来。 看到这场景,李四维心中涌出一股豪情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先民们能刀耕火种繁衍至今,老子们还能饿死不成? 村口的营地里也聚齐了全团的新兵,正在卖力地训练着……李四维看了一阵,勉励一番便返身回了团部。 “团长,”李四维刚走进团部会议室,卢铁生便跟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电报,面有喜色,“用不着我们自己去买种子了……” “哦,”李四维心中一喜,连忙接过电报看了起来,看完又递给了郑三羊,呵呵笑着,“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关于促进春耕生产的通知……”郑三羊接过电报一看,也露出了笑容,“看来,我们和上头想到一起去了嘛!”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的事不多,但只要你选对了方向,这样事也不是没有。 通知中说,战区司令部已经向行政院申请了两万元春耕种子费,正在采购种子,驻中条山各部须提前动员将士们开垦荒地,做好春耕准备…… 种子的事有了着落,李四维心情大好,坐下点了一支烟,“现在就看黄化了……如果他们能找个好目标,开了春就不用愁了!” 闻言,郑三羊呵呵一笑,“团长,黄化啥时候让人失望过?” “那倒也是,”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容可掬地站起身来,“我回去看看两个娃,幸亏没把他们送走,要不,还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话音未落,李四维便出了会议室大门。 望着李四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郑三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情,低头拿起桌上的一个信封,小心翼翼拆开,抽出信展开,仔细地读了起来。 那是一封家书,字体娟秀: ……家中安好,勿念! 只是鹏儿一心要考取航空学校,我心有顾虑,还望你能拿个主意…… 鹏儿是郑三羊妻子对长子的爱称,孩子今年十七岁,刚好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上。 缓缓地看完信,郑三羊轻轻地点了点头,满脸赞许之色:吾儿当如大鹏,有朝一日必展翅翱翔于蓝天之上,护卫华夏……即使不为神鹰,亦必成英灵长存! 想到此处,郑三羊找出纸笔,伏案疾书起来: 吾妻芳华,前线战事稍缓,我部一切顺遂,毋须挂念。 吾泱泱大国,然防空之力薄弱,致使无数将士百姓死于敌机轰炸之下,鹏儿若有幸为吾国之防空事业尽一份心力,矣是继承了吾之意志,当全力支持…… 郑三羊奋笔疾书,然,纸短情长! 第三四零章过年了 春节的脚步已悄然接近,喜气开始在六十六团驻地酝酿、蓄积。 张裕、庙岭、岳家岭的坡坡坎坎沟沟壑壑里,一块块旱地已被开垦出来,为大地添了几分新色,也为萧瑟的山中冬景凭添了几分生机,热情高涨的将士们接着在地里忙碌,翻土、打垄……待来年开春种上玉米,就不怕饿肚皮了。 工兵连已经在李四维选定的山头上布置妥当了礌石,不过,礌石却不是用石头制成的,一来在山中开凿巨石动静太大,二来要将上千斤的巨石搬上山顶太困难。 最终,李四维大手一挥,让工兵连做了二十多个大木桶,四尺来高、口径也在三四尺间,然后和沙石水泥一道搬上山顶,就在山顶上搅和了混凝土,浇灌成了混凝土礌石,待混凝土一干就打横推倒,用绳索木桩固定在山顶,覆上枯草,选派了一个精干的班守着。 这方法却比开山凿石来得快,工兵连的将士不消三天便布置妥当了,张浩峰向李四维请示之后,又在张裕、庙岭和岳家岭三处前线阵地布置起了礌石,将士们干劲十足。 新兵营的训练也搞得有声有色,新选调的教官都是久历沙场九死一生的精卒悍将,每个项目都亲自陪练,哪个新兵还好意思叫苦喊累?一天训练下来,众新兵倒头便能睡,呼噜打得震天响……效果当然也显而易见,不几日,便被拉到山中搞实战演练去了。 春节将至,补给连和炊事排也没有闲着,在这个物资困乏的年代,要让兄弟们过好年并不容易! 刘黑水派人四处搜罗肉食,奈何山中贫瘠,跑遍了芮城、平陆竟然连一头整猪都买不到,倒是买了不少鱼回来,可是,也舍不得吃……村西口外烧砖挖了几个大坑,刘黑水组织补给连的将士稍一整理便成了池塘,引来了一些水正好养鱼,按照刘黑水的说法,“这点鱼根本喂不饱兄弟们,倒不如养着,以后不愁莫鱼吃”。 韦一刀也从炊事排抽调人手,亲自带进山里,挖蛇洞、找野菜,每日里倒也有些收获。 只是,特勤连的进展却有些不尽如人意,黄化每次归来倒也能带回不少情报,但却没有李四维心仪的目标。 毕竟,六十六团还处在恢复期,目标太大啃不动,目标太小又莫得啥油水。 四零年二月五号,农历三九年腊月二十八,立春,天朗气清,已经颇有春天的气象了。 一大早,廖黑牛便带着两个卫兵来了,还抱了头小羊羔,与刚出村口的李四维碰了个正着。 “黑牛,”李四维见到廖黑牛自然高兴,可是见到他怀里的小羊羔便有些疑惑了,“咋搞了这么头小羊?” 李三光也笑呵呵地望着廖黑牛怀里的小羊羔,“廖团长,要送礼也该大方些……这么小的羊,给兄弟们熬汤都不够呢!” “龟儿的,”廖黑牛笑骂一声,抱着羊羔就跳下了马,“老子团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有心思给你们送礼!” 说着,廖黑牛将怀里的羊羔往李三光怀里一塞,“这羊羔子吃肉吃不来,给千生留着,母的,养大点就能喝奶了!” “这……”李三光讪讪一笑,扭头望向了李四维。 “呃……”李四维也是一滞,心中却有些暖,笑着点了点头,“这主意好!” 两个娃越长越大,食量也越来越大,但是,团里伙食营养不多,再过一段时间,宁柔和伍若兰怕是喂不饱两个娃了,有了羊奶,两女也能轻松些。 “老子想的办法还有错,”廖黑牛有些得意地瞥了李四维一眼,话锋却是一转,“回团部,有桩买卖和要你商量!” “啥买卖?”李四维递给廖黑牛一支香烟,轻轻地问了一句,“能赚不?” “龟儿的,”廖黑牛接过烟,一瞪眼,“要是莫得赚,老子不白跟了这些年?” “嗯,”李四维划燃火柴给廖黑牛点了烟,转身往团部走去,吞云吐雾,“便走边说吧!” “还是盐池!”廖黑牛点点头跟了上去,眼神渐渐地明亮了起来,“根据占权的消息,盐池昨天来了一批物资……” 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扭头盯着廖黑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消息黄化昨晚就汇报过了,可是,光凭我们的力量……难呐!” “难就不整了?”廖黑牛一瞪李四维,“这可不像李大炮说的话!” “黑牛,”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我和三羊仔细琢磨过,整是有机会整赢,可是……只有两天就过年了啊!” “过年咋了?”廖黑牛兀自不甘,“过年就不打仗了?” “黑牛啊,”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过完年,兄弟们就该大一岁了……” 李四维的声音渐渐低沉,又默默地吸起了烟。 廖黑牛一怔,默然无语。 多过一年,兄弟们就能长大一岁呢! 可是,这一整,必定又有很多兄弟过不了年。 “再等一等吧!”李四维将烟吸完,扔掉了烟头,狠狠地踩灭,“再怎样,也让兄弟们安安生生地过完这个年吧!” “可是,”廖黑牛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我们团……都快过不起年了。” “走,”李四维使劲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等一下回去,牵上四匹骡子!” 在豫西剿匪之时,六十六团缴获了百多匹骡马,马匹自然舍不得吃,但骡子却可以应应急。 “骡子?”廖黑牛一愣,连忙摇头,“老话说,‘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我不要!” “龟儿的,”李四维扭头一瞪廖黑牛,“都是把脑壳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了,还穷讲究啥?让兄弟们过个肥年,过完年就好好地干几买卖!” “可是,”廖黑牛还有些担心,“黑水能干吗?” “咋不能干?”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骡子还能比兄弟们更重要?” 显然,李四维把事情想简单了。 团部会议室,刘黑水听到李四维的话,连忙摇头,“团长,绝对不能杀骡子……我再去想办法,中条山买不到猪肉,我就让兄弟们去南岸买!” 李四维有些意外地望着刘黑水,没有说话。 刘黑水连忙解释,“我部一路辗转,辎重全靠骡子驮运……它们也是我们的兄弟!” “呃……”李四维一滞,心中却起了一丝涟漪。 果然还是军人质朴啊! 骡子出了力就能被刘黑水当作兄弟,可是,兄弟们为抗战抛头颅洒热血,最终却落了过什么样的结局?再过几年,又有几人记得他们的劳苦和功绩? “团长,”刘黑水见李四维沉默不语,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连忙解释,“山中也不便利,运输补给也还得靠这些骡子呢!” “算了,”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杀了……你们去想办法,反正过年要让兄弟们吃上肉!” 李四维自然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但也做不到不顾将士们情绪独断专横的事来。 都是一群苦哈哈,做长官的不体恤他们,还能指望哪个来体恤他们? “是,”刘黑水连忙允诺,“我这就派人去南岸想办法!” 刘黑水匆匆而去,李四维有些赧然地望了廖黑牛一眼。 “老子就晓得,”廖黑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团里虽然莫得多余的骡子,但杀一两头也不成问题,可是,兄弟们不答应……” “龟儿的,”李四维掏出一根烟递给了廖黑牛,笑骂着,“你早晓得咋不给老子说一声?” “嘿嘿,”廖黑牛接过香烟,狡黠地一笑,“老子不是看你们团骡子多,想着打打秋风也好嘛!” 说着,廖黑牛站起身来,摇头晃脑地往门口去了,“买卖没做成,秋风也没打到,老子还是去看看干儿子吧!” 买卖自然是要做的,只是,李四维要在做买卖之前让兄弟们安安生生过个年,或许那样……心中的愧疚能稍减一些。 大年三十如期而至,团里喜气洋洋,炊事排忙着准备饭菜,众将士忙着打扫卫生、布置会场,忙并快乐着。 李四维一大早便出了门,先去了前线阵地,一一检查了各部炊事班,有菜有肉,又去了工事里,那一座座崭新的堡垒外面都贴上了春联,将士们就好似搬了新家一样将工事的里里外外都整得清清气气的。 巡视完三处前线阵地,然后才是新兵营。 新兵营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众将士都是一脸的喜气,见到李四维进了营地,纷纷敬礼问好。 “团长,”罗平安刚开完会,见到李四维进了营地连忙迎了上来,“过年了,兄弟们都高兴,俺们想着搞个晚会……”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径直往营部走去,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沉重,“让兄弟们把这个年过畅快了……过完年,你们营就该拉上去了!” “团长,”罗平安一怔,勉强地笑了笑,“当兵的嘛,迟早都得过这一关!” “平安,”李四维回头望了罗平安一眼,神色凝重,“这一次的目标在盐池。” “是,”罗平安连忙允诺,一脸肃然,“俺知道该咋做了!” “好,”李四维点点头,迈步进了营部,召集全营干部开了个小会。 离开了新兵营,李四维又进了医护排。 经过两个来月的休养,伤员大多已经陆续地归了队,只有些重伤员还在营里将养,医护排倒也不甚忙碌,营地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片换乐气氛。 李四维刚走进医护排的营地,便见几个医护兵围在台阶上,不时地传出欢声笑语,走进了才发现,她们正在逗着千生和安安呢! 过年了,也不好再麻烦仝大娘,宁柔和伍若兰也清闲了下来,就把两个娃带进了医护排,倒让医护排的一众女兵当成了宝。 “团长,”看到李四维过来,众女兵连忙望了过来,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夸赞声四起。 “千生好乖呢!哪个都能抱……” “安安好漂亮呢!以后肯定像宁医生和伍医生一样漂亮……” 李四维笑呵呵地听着众人的夸赞,望了望被翠儿抱在怀里的千生,又望了望依旧赖在伍若兰怀里的安安,不无得意,“千生像我,不认生,安安……像个小公主,娇气……” “你才娇气!”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护着犊子,“安安还小……” “对对对,安安还小,”李四维讪讪地赔笑着,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看不止啊!这些年,我们转战千里,要是没有你们这群女人……你们辛苦了!” 说罢,李四维“啪”地冲众人敬了个礼,转身便往病房走去。 他给不了这些女兵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军礼! 慰问完伤兵和医护人员,李四维又去村里转了转,让刘黑水送去了些米面。 前番战事,这些老乡可是冒着战火抬回了受伤的兄弟们啊! 年关,是对上一年的总结,也是对下一年的展望,下午,李四维又在团部召开了全团干部大会,然后去看了看长眠在西山上的兄弟们,回到村中已经是暮色时分了。 大年夜,没有烟火没有爆竹,但空气中飘荡着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听着那欢笑声,李四维的脸上也多了几丝笑容。 碰上这么个乱世,李四维能做的也只有让兄弟们好好过个年了,过完年,该拼命的还得拼命,该流血的还得流血,该…… 想着想着,李四维的脚步又沉重了起来……这就是军人的命啊! 小木屋里灯火昏黄,宁柔和伍若兰的笑语声不时飘出,让李四维的脚步又轻快起来了。 “啥事这么高兴?”李四维笑呵呵地进了门。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筷,两个娃安静地躺在床上,两女在床边摆弄着一堆小娃娃的衣服鞋袜,笑语连连,听到李四维的话,宁柔望了过来,扬着手里的小衣服,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姐妹们送给娃的,漂亮吧?” “漂亮,”李四维连连点头,径直走了过去,“都是些心灵手巧的姑娘!” “啥姑娘!”伍若兰娇嗔着,“翠儿姐姐和秀莲姐姐已经有人了,曼儿姐姐她们……” 说着,伍若兰连忙闭上了嘴巴,李曼她们本来也嫁了人,不过嫁的是武大寿,被李四维取了脑袋…… “吃饭吧!”李四维勉强一笑,当先走到了桌边。 幸福的年夜饭,可这幸福的确来之不易,理当珍惜! 第三十一章战火复燃 俗话说“赌场如战场”,然,战场又与赌场何异? 世无必胜之赌局,亦无必胜之战局! 遥想霸王当年力拔山兮气盖世,破釜沉舟战巨鹿,举世皆惊,何其壮哉,到头来不也落得个垓下悲歌、乌江自刎? 再思孔明隆中之对天下三分,赤壁破曹樯橹灰飞烟灭,智绝当世,最后不也六出祁山未得寸土,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赌桌上输了,输的是身家财物而已,战场上输了,输的却是家国性命!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也! 盐池乃日寇在运城南郊的物资囤积之地,必然防备森严,李四维欲攻盐池,只得先制定作战计划,然后呈报陈师长案前。 正月初一,陌南镇上喜气正浓,师部陈师长的办公室里却气氛凝重。 陈师长端坐桌后,拿起李四维递上的作战计划仔细地看着,面色渐渐凝重,眉头也皱到了一起。 李四维肃立桌前,看到陈师长的表情,心中懊恼……早晓得老子就该来个先斩后奏嘛! 果然,陈师长轻轻地放下了计划书,抬起头来望着李四维,神情凝重,“四维,兄弟们求战心切是好事!可是,你要明白,我们的身后就是黄河,就是中原,就是三秦大地……我们的担子很重啊!稍有不慎……” 说着,陈师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的计划做得很好,可是,世上真有必胜的战局吗?” “可是……” 李四维心有不甘,却也无言以对! 强如魏武卒,锐如陷阵营,坚如虎豹骑,不也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战场上了? 此刻,李四维又哪敢打保票? “打,自然要打!”陈师长见李四维无言以对,神色一松,“可是,却不能像你这般打法……当稳中求进!” “是!”李四维连忙点头,“职下明白了!” “好,”陈师长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开春了,做好春耕准备了吗?” “职部已经做好了准备,”李四维连忙汇报,“三处村落垦出了一百五十多亩荒地,肥已堆好,池塘也已挖好!” “很好嘛!”陈师长露出了笑容,“要想在中条山扎稳脚跟,就得先解决好粮食的问题……至于打小鬼子,只要我们站稳了脚跟,就有的是机会,不死不休!”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职下明白了,一定会抓好春耕生产!” “嗯,”陈师长笑容更盛,一指屋角的椅子,“坐下来,好好聊一聊防务的问题!”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将椅子搬到桌前,坐了下来,陈师长已经掏出烟递了过来,“听说你很好这一口啊?” 李四维连忙接过了烟,赔笑着,“职下是杆老烟枪了,莫得烟就提不起神!” “哦?”陈师长一怔,哈哈大笑,又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包还未开封的香烟就递给了李四维,“早听说川军兄弟都是双枪将了……” 李四维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烟,笑容满面,“其实,很多川军兄弟也不抽烟,职下这是个人陋习!” “少抽点也不坏,提神!”陈师长笑了笑,言归正传,“听说你们团在一些山岭上布置了礌石?” “是的,”李四维连忙神色一整,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听罢,陈师长略一沉吟,“不错!我们缺少精良的武器,就该多在地利上想办法……你这一招也可以推广一下!” 两人一番畅聊,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直到卫兵送来了饭菜才结束。 陪陈师长吃完饭,李四维带着一大车种子回了驻地。 种子是玉米种子,山中贫瘠,也只有种玉米才能有所收获。 听到李四维带回来的消息,众将略显失望,但陈师长所言也不无道理。 事关全局,的确当稳中求进,再说,春耕也是当务之急! 种子下发各部,众将纷纷散去,李四维也回了木屋。 人生在世,哪个不向往安宁幸福的生活呢? 李四维也想趁着春节尽情地享受这份安宁幸福! 四零年的春节就在安宁祥和的气氛中悄然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热火朝天的春耕,直忙到正月尾才结束。 此时,一封战报从桂南辗转传到了六十六团。 二战在欧洲战场上全面爆发之后,日寇大本营发出了“准备迅速处理中国事变”的命令,旋即又发出了《大陆命令第375号》:“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应以一部协同海军迅速切断沿南宁至龙州之敌补给路线。”并迅速调集第五师团、台湾混成旅团、其他配合部队、第五舰队(十一月中旬改称第二派遣支舰队)、海军第三联合航空队。其兵力总共约三万人;军舰七十余艘;航母两艘、飞机约一百架,悍然发动了桂南会战。 日寇来犯,国军第三十一军、第四十六军、第五军下属第二百师之一部,连同广西教导队独立步兵第一至第四团,约六万将士奋起反击,在以昆仑关为中心的桂南战场和日寇鏖战至四零年一月十一日,让日寇大本营陆军部作战部长富永恭次叫嚣的“这是中国事变的最后一战”化为了笑谈。 当然,国军将士的战果也不尽如人意,否则,战报也不会延误到此时才通报至第一战区。 更何况,战报上写得明白:桂南行营白主任,政治部陈主任及一下多名将军都受到了惩处…… 不过,李四维不在乎这些,只要日寇的企图没有得逞,只要还有翻盘的机会,兄弟们就仍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稳中求进,并不是一味求稳、却步不前! 陈师长不也说,“打自然要打的……只是不能像你这样打”! 既然不能打盐池,李四维就把目光瞄准了日寇在附近的几处据点,以六十六团目前的实力,打一两个据点还是有把握的。 即使打不下来也不会伤筋动骨,不影响大局不是? 四零年三月六日,农历正月二十八,惊蛰,万物复苏,春雷萌动,一场军事会议在六十六团团部会议室里悄然结束,李四维一身戎装去了前线阵地。 暖阳融融,草木返青,将士们熬了一个冬季,趁着阳光明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晒着一身的晦气。 “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有气无得透;打你只小人手,打到你有眼都唔识偷……” 李四维刚走进迫击炮连营地,便听到了计逵那一口粤语,循声望去,便见兄弟们围在一起,挤成了一团,不时地响起笑语声,还夹杂着打小人的咒语。 “打过小人行好运……” “打过小人升官发财……” 惊蛰打小人是计逵老家的习俗,李四维已经见过两次了,自然也明白那“小人”便是纸剪成的小鬼子。 待得那边的仪式完成,李四维才缓缓地走了过去,“计逵!” “到!”计逵一怔,连忙起身,肃立允诺。 人群立马闪开了一条路来,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神色肃然,“还有炮弹吗?” 计逵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职部没有炮弹了,但兄弟们还有枪,还有刀!”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环顾众将士,“都回去擦好的枪、磨利你们的刀!” “是!”众将轰然允诺,纷纷散去。 待众将士散去,李四维望着计逵呵呵一笑,“打小人真管用?” “不晓得,”计逵也露出了笑容,“不过打了小人,心里就舒坦了!”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重重地拍了拍计逵的肩膀,“晚上就看你们的了!” “是!”计逵神色一肃,轰然允诺,“团长请放心!” 初春的太阳已经暖了许多,但初春的夜依旧透骨寒,天色一暗,银厂村据点里的小鬼子便窝进据点烤起了火。 夜已深,武藤少尉巡完哨,匆匆地钻进了据点,跺了跺脚,径直走到了火堆旁,望向了几个正在喝着清酒的军官,抱怨着,“嗦嘎,这该死的鬼天气!” “武藤君,”平野中尉笑呵呵地把酒瓶递给了武藤少尉,“天很快就能暖起来了!” “是啊,”众鬼子军官纷纷附和,“待到天气一暖,大军齐至,早日攻破敌军防线,入冬我们就不用再窝在这山里了……这该死的山!” “咕噜咕噜……” 武藤少尉狠狠地灌了两口清酒,把酒瓶递给了一旁的佐藤少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到时候,我武藤佐治也能……” “砰……” 武藤少尉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陡然传来。 “八嘎……” 众军官都是一惊,纷纷起身。 “砰砰砰砰……” 随即,枪声大作,侍从官匆匆地冲进门来,神色凝重,“报告,敌军来袭,人数不详……” “八嘎!”森田大尉一声怒骂,当机立断,“武藤君、佐藤君、藤原君随我迎战,平野君坐镇指挥部,马上联络少佐阁下……” 话音未落,森田大尉一拔指挥刀当先往门外奔去,众将纷纷跟进。 敌情不明,据点里却只有三个步兵小队。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杀啊……” 银厂村据点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黑暗中看不清有多少敌人,只觉声势浩大,森田大尉匆匆赶到阵前,神色凝重,一望侍从官,“敌人来势汹汹,马上向少佐汇报,请求支援……” “大尉,”武藤少尉连忙劝阻,“情势未明,不宜请求支援……” “武藤君!”森田大尉一摆手打断了武藤少尉,“敌人此举,必然是雷霆一击!” “大尉言之有理,”佐藤少尉连忙附和,“敌人此举必然想一股而下!” “唔嘟嘟……嘟嘟……” 好似为了印证佐藤少尉的话一样,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便响起了冲锋号,激越而决绝! “八嘎!”森田大尉一挥指挥刀冲到了瞭望哨上,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山坡。 黑暗中,山坡上人影幢幢,蜂拥而上,分明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 武藤少尉不敢再争辩,连忙跟了过去,侍从官也匆匆地跑向了指挥所。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更加密集。 “杀啊!杀啊……” 喊杀声在迅速接近,夹杂着惨嚎声,“啊……呃啊……” “狗日的!”听到前方惨嚎声四起,赵德柱一声怒骂,提起长枪就要往前冲,“老子倒要看看狗日的有多硬!” “德柱,”卢全友一把拉住了赵德柱,“你忘了我们的目标了吗?” “呃……”赵德柱脚步一僵,猛然回头,红着眼瞪着卢全友,“老子没忘,可是,夺下据点又不会影响计划……兄弟们总不能白死了?” “德柱啊!”卢全友摇头叹息,“死在前线的兄弟,有哪个是白死了的?” 说着,卢全友一望计逵,“计逵,看你的了!” “莫问题!”计逵一点头,带着四个兄弟就往前冲去,每人扛着一挺八九式速射炮。 团里是莫得炮弹了,但速射炮还可以发射手榴弹啊,只是精度差了一些,不过有计逵在! “嘭嘭嘭……轰轰轰……” 不多时,前方响起了爆炸声,卢全友顿时心中一松,计逵出手,莫得差了! “杀杀杀……” 果然,前方的喊杀声顿时高亢了几分。 “德勤,”卢全友一望司号员,神色肃然,“十息之后……收兵!” “是!”司号员连忙答应,将军号凑到了嘴边,鼓起了腮帮子,严阵以待。 “砰砰砰……” “哒哒哒……” “杀杀杀……” “啊啊……呃啊……” 前方枪声震天,喊杀惨叫声混成一团,银厂村的夜已如沸腾的水。 “八嘎八嘎……” 森田大尉看着岌岌可危的战线怒不可遏,“炮击,准备炮击……” 当然,森田中队也只有速射炮。 侍从得了命令匆匆而去,刚跑出瞭望所,却听得军号再次响起,就见山坡上幢幢的人影如潮水般退去,迅速隐入了黑暗中。 “八嘎!” 森田大尉举着望远镜,咬牙切齿地骂着,“狡猾的支那人……” “伤亡咋样?” 另一边,赵德柱连忙接住了匆匆退回的冲锋队,神情急切。 卢全友也跟了过来,面无表情,“先把受伤的兄弟送回去!” 待伤员被送走,计逵走了过来,“卢营长、赵指导,我先走了!” “好!”卢全友连忙点头,神色肃然,“告诉团长,我们一定能让据点里的小鬼子魂飞魄散!” “好!”计逵一咬牙转身就走。 “计逵,”赵德柱连忙叫住了计逵,满脸悲愤,“告诉团长,我们要把据点拿下来!” 第三四二章陷曲村 曲村一直都是小鬼子在一线的重要据点,虽然已被攻陷过一次,但重建之后却更加坚固,强攻、突袭皆不易。 银厂村据点受到突袭,长盘大尉很快便接到了求援电话,但是,沉吟一阵,只扔下了一句“坚守待援”,便挂了电话。 “大尉,”众将佐神色犹豫,“银厂村屏障我部右翼,不可不救啊!” “哦?”长盘大尉嘴角微微一翘,“如果支那人大举来袭,我部增援又有何用?如果支那人只是小股袭扰,不救又有何妨?小樱君,传令各部严加戒备!” “嗨!”侍从官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长盘大尉整了整身上的军大衣,好整以暇地做回了篝火边,众将佐却面面相觑、无言已对! 大尉之言,不无道理,可是,那是友军,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当然,也有人看出了长盘大尉的担心――支那人诡计多端,安知他们不是想调虎离山? “啪……” 长盘大尉打燃火机,点着香烟,优雅地吸了起来,神色自若。 相较于长盘大尉的沉稳,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李四维却有些焦躁起来,狗日的,不上当啊!难道是老子这招调虎离山用得太刻意了? 计谋的运用当以顺势为之、浑然天成为上,刻意为之反倒落了下乘,最易无功而返! “团长,”正在这时,计逵率部匆匆而来,“银厂村妥了……这边咋莫动静?” “龟儿的,”李四维望了对面山坡上的鬼子据点一眼,嘴角爬上了一丝苦笑,“我们的算盘没打好,怕是被小鬼子看穿了……” 闻言,众将都是一怔,“那咋办?要不,改强攻吧!” “再等等!”李四维缓缓地摇了摇头,望向了计逵,“银厂村……强攻有几分把握?” “强攻?”计逵皱了皱眉,沉吟着,“先前一次佯攻……已经伤亡了三十五个兄弟,强攻倒也攻得下来,只怕伤亡不小!” “呃……”李四维略一沉吟,咬了咬牙,“开弓没有回头箭!三哥,去银厂村,告诉全友……强攻,把小鬼子的残部往曲村赶!” “是!”李三光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黄化!”李四维一望黄化,神情凝重,“如果三营能成功地把小鬼子的残部赶过来……就看你们的了!” “是!”黄化一身鬼子上士装扮,胳膊上缠着一圈雪白的纱布,闻言嘿嘿一笑,“放心吧,兄弟们又不是没干过!” “这次不一样,”李四维神色依旧凝重,“银厂村的小鬼子不过六七十人,能活着逃出来的不多……” 的确,如果不是逼得小鬼子穷途末路,他们又怎会突围而出?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杀啊……” “啊啊……呃啊……” 银厂村据点枪声震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得了强攻命令,赵德柱亲自上阵,众将士士气大振,自不再像先前那拨攻击般虚张声势,一时间只杀得血肉横飞! “八嘎!八嘎……” 小鬼子的防线已岌岌可危,森田少尉又惊又怒,却也难挽颓势,跌跌撞撞冲回了指挥所,拨通了长盘大尉的电话,带着一丝哭腔,“大尉,我部遭遇十倍之敌的围攻,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还望……大尉速发援军!” “森田君!”电话那头,长盘大尉的声音肃然而冷清,“你我身为帝国军人,当以效忠天皇为荣!” 森田少尉浑身一震,深深地吸了口气,肃然允诺,“嗨!” “啪”地挂掉了电话,森田少尉的手分明在颤抖着。 自古艰难唯一死! 可是,森田少尉却明白,自己不得不死! “呛啷”,森田少尉拔出了佩刀,大步流星地往指挥所外走去,朝着那枪声喊杀声震天出冲去,高呼着,“天皇万岁……” “少尉,”武藤准尉跌跌撞撞地迎面冲来,满脸惶急,“援军呢?援军……” “武藤君!”森田少尉一声低喝,紧紧地瞪着武藤准尉,双眼通红,神色狰狞,“今日,我部当玉碎以效天皇!” 说罢,森田少尉一挥佩刀,大步流星地冲进了战壕,口里好在高叫着,“帝国的勇士们,让懦弱的支那人见识见识你们的勇武……” “嗨……” 战壕里,应和声四起,悲壮而决绝! 武藤准尉却呆立原地,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好似被抽空了一身的力气! 不能这样! 我武藤佐治还没有一展生平所学,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该死的长盘大尉,竟然见死不救,我绝不能死在这里! 突围!突围!突围! 突围的念头从武藤准尉心底涌起,不可遏止,迅速将他枯竭的气力灌满。 “敌人上来了……” 正在此时,右翼阵地响起了袍泽的惊呼,武藤准尉循声望去,就见,右翼防线已被突破,敌军蜂拥而上…… 西面不能去了! “杀啊!杀啊……” 中央阵地喊杀声响起,防线紧接着被突破,乱作一团! “八嘎!” 森田少尉一声怒吼,挥刀冲了过去,才冲出三五步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头盔摔落一旁,头上血迹斑斑,眼看是活不成了! “突围!突围……” 武藤准尉哪里还顾得上奄奄待毙的森田少尉,当即一挥佩刀,嘶声高叫起来! 几个机灵的小鬼子连忙循声靠了过来,跟在武藤准尉身后亡命向东逃窜。 正在率部厮杀的平野准尉无意中瞥到这一幕,直气得咬牙切齿,“嗦嘎!武藤那个懦夫……” 平野准尉话音未落,却被一个心腹一把拉住,“平野君,突围吧!” “小野君……”平野准尉一怔,还待挣扎。 小野上士却不顾平野准尉的挣扎,拖着他就狼狈而逃,口中还在劝着,“大尉阁下见死不救,我们何苦要枉送性命?” “呃……”平野准尉一滞,不再挣扎! 短兵相接,溃逃就想一场瘟疫,一旦流传开来便不可遏止! 小鬼子全线溃散,赵德柱一抹脸上的血迹,当先追了出去,“杀光狗日的,一个都不留……” “杀光狗日的……” “一个都不留……” 众将士呐喊着追了上去,随后赶到的卢全友唯有跺脚苦笑,“狗日的赵德柱,一发疯啥都忘了……” 一个都不留,团长的计划还咋继续? 显然,卢全友的担心多余了……要全歼训练有素的小鬼子并不容易! “砰砰砰……” 零星的枪声迅速向东移动,小鬼子在密林中亡命奔逃,赵德柱率部在后面紧追不舍,但天黑林密又如何能将残存的小鬼子一网打尽? “来了!”听到枪声越来越近,黄化精神一振,连忙一摆手,靠了过去,“该老子们上了!” 众将士连忙跟上,蹿入密林之中! 望着特勤连消失在森森的密林之中,李四维也是精神一振,“石猛、平安,准备出击!” “是!”石猛和罗平安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虽说是为了让新兵见血,可,李四维却不敢把攻坚的任务交给全是新兵的二营。 “啪……啪……啪……” 听着越来越近的枪声,长盘大尉终于坐不住了,连忙出了指挥所,直奔前沿阵地,神色阴沉,“八嘎!森田平福那个懦夫!” 一众将佐紧随其后,神色复杂,却不敢吱声。 战场之上,见死不救本是大忌,偏偏这个顶头上司能做得出来,他们还能说什么? “砰……砰……砰……” 枪声逐渐清晰,黑暗中却看不清据点下面的形势,长盘大尉只得下令,“准备迎战!” 话音刚落,枪声嘎然而止,显然追击的部队也发现了戒备森严的据点,无奈停止了追击。 黑暗中渐渐跑出三五个狼狈不堪的小鬼子,直奔据点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武藤准尉,远远地就哭喊着,“银……银厂村丢……丢了……” “八嘎!”长盘大尉冷冷地望着亡命向据点冲来的几个溃兵,神色冰冷,杀机昂然。 “噗通……” 武藤准尉几人终于冲进了据点,跌倒在地,气喘如牛。 见状,长盘大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手却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望武藤准尉,声音冰冷,“武藤佐治?” “嗨!”武藤准尉忙不迭地爬了起来,满脸哭丧地望着长盘大尉,“我部遭遇十倍之敌……” “八嘎!”长盘大尉一声沉喝,死死地盯着武藤准尉,“森田平福在哪里?” “呃……”武藤准尉一怔,冷汗唰唰地就留了下来,一咬牙,“少尉阁?下突围之时……玉碎了!” “哦?”长盘大尉依旧冷冷地盯着武藤准尉,“有多少人突围出来了?” 武藤准尉心中一寒,不敢怠慢,“敌人来势汹汹,各部在突围中走散了,职下……” 说着,武藤准尉连忙回头往山坡下望去,却是心中一喜,平野君也跑过来了! 世人常有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武藤准尉见平野准尉也选择了突围,心中顿时一松,“平野君也成功突围了……” 长盘大尉也看见了,杀意顿消,没有森田君的命令,平野君是不会突围的……突围,能保住有生力量,倒也不错! 平原准尉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据点,狠狠地瞪了武藤准尉一眼,“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大尉阁下,我部遭强敌猛攻,实难支撑……” “嗯,”长盘大尉摆了摆手,神色稍缓,“森田君决断适宜,平野君稍作休息,收拢旧部!” “嗨!”平野准尉连忙允诺,见长盘大尉转身离去,“噗通”一屁股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平……平野君,”武藤准尉腆着脸凑了过来,递了一根烟。 “哼,”平野准尉轻哼一声,还是接过了烟,暗自苦笑: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当时的情况……突围未尝不是明智的决断,只是,可惜了少尉! 曲村据点里,小鬼子严阵以待,山下不时地响起枪声和惨叫声,也有溃散的残兵三三两两地往据点里冲来。 一支烟抽了一半,平野准尉缓过劲来,将烟头一扔,站了起来,开始收拢残部,准备一雪前耻! 残兵不过二三十人,四散跌坐在地,拼命地喘息着,一个个都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起来,起来……” 见状,平野准尉心中烦躁,照着面前的一个残兵就踹了过去,“打起精神……” “对对对,”武藤准尉连忙帮腔,“打起精神来,一雪前耻,帝国陆军永不言败……” 虽然同时准尉军衔,但论资历,武藤准尉还是差了一截,更何况心中有鬼,只得唯平野准尉马首是瞻,充当起狗腿子! 溃兵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整理武器装备,开始列队。 “咻……” 就在此时,一枚信号弹从对面山头上冲天而起,“嘭……”,炸出一团红光。 “八嘎……” 据点里的小鬼子都是一惊,又是信号弹! 前番一战,清水少佐可是吃了信号弹不少亏,为此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联队里已经无人不知…… “唔嘟嘟……嘟嘟……唔嘟……” 就在小鬼子愣神的功夫,嘹亮的冲锋号已然响起。 “砰砰砰……” “杀啊!杀啊……” 右翼响起了枪声和喊杀声。 “砰砰砰……” “杀啊!杀啊……” 与此同时,左翼的战斗也打响了! “八嘎!” 虽然看不清情势,但停那声势也让正在观战的长盘大尉心中一惊,连忙望向了参谋官,“小野君,即刻联络少佐阁下……” “嗨!”小野中尉不敢怠慢,答应一声,直奔指挥所而去。 “砰砰砰……” “哒哒哒……” “嘭嘭嘭……轰轰轰……” “杀啊!杀啊……” “啊……呃啊……” 一时间,曲村据点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李四维一挥长枪,带着后续部队冲下了山坡,直奔战场。 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一股而下,要么打道回府,让兄弟们白白留了血! “八嘎!” 平野准尉怒吼着冲向了战壕边,“迎战,迎战……” 武藤准尉和几个残兵连忙冲了上去,可是,更多的残兵却迅速奔向了火力点。 “哒哒哒……” 右翼战壕里,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正在欢叫着,收获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是,“咻……”,突然,一颗子弹从侧后方射来,机枪手浑身一震,扑倒在了机枪上,枪声为之一顿。 弹药手一惊,但枪声震天,他一时间也没有搞清状况,连忙就去拉机枪手,准备顶上去,却是脑袋一歪,扑倒在地。 三条身影迅速蹿了过来,当先一人接管了机枪,另外两人却对着周围的小鬼子大开杀戒…… 这是战壕一隅的景象,同样的情景同时在其他火力点上演着,一个个小鬼子稀里糊涂地做了鬼,一挺挺九二式重机枪迅速地调转了枪口,战壕里顿时乱作一团。 “杀啊!杀啊……” 石猛部趁机从右翼杀上了据点,罗平安也率部从左翼杀了上来,李四维率后续部队从中央阵地杀了上来。 转瞬间,攻击战就变成了白刃战,小鬼子的防线已被生生突破! 夜,寒彻骨! 血,洒满地! 第三四三章新兵和勇者 世人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是,有几人见过狭路相逢的血腥场景?又有几人明白成为勇者的代价? 杀声渐悄,战事已毕,曲家村据点中尸骸堆叠,血腥味扑鼻,哀嚎声此起彼伏。 “噗噗……” 老兵们挥舞着刺刀开始补刀,匆匆赶来的担架队在忙着救护伤员,搬运遗体。 初次见血的新兵也从狂乱中慢慢清醒了过来,有人跌坐在地失魂落魄,有人在抱着尸首失声痛哭,有人趴在角落里干呕连连……虽然,他们早已听说过战争的残酷,但是,亲眼得见却依旧难以承受! “动起来,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动起来……” 二营的军官们冲新兵怒吼着,神色暴躁,或许,唯有暴躁才可以掩饰他们此刻的悲痛,“带上受伤的兄弟们,准备撤退!” 要撤退了? 众新兵都是一怔,纷纷望向了自己的长官,“咋就要撤了?” 好不容易才把据点打下来,咋就要撤了? “这是命令!” 有的军官烦躁地扔下一句,便去忙碌了。 “小鬼子的大部队很快就要过来了,” 有的军官轻声解释着,神色落寞,“硬拼占不了便宜。” 在冬季攻势中,第四集团军和第二战区南北夹击运城日寇,刚取得一些战绩,就被萧楚一个昏招搞得前功尽弃,没能伤到第三十七师团的根本,此刻战火复燃,第三十七师团必定挟怒而来,六十六团哪里硬拼得过? 六十六各部相继撤离,徒留满地赤条条的小鬼子尸体,和一堆堆即将燃尽的篝火。 “轰轰轰隆隆……” 随着一阵巨响,几座堡垒相继化为废墟。 “撤!”张浩峰望见山坡上腾起的烟火,扭头便走,“三胖,去光头岭上跑一趟,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小鬼子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 光头岭就是李四维当日带着张浩峰等人去过的矮岭,后来,工兵连在上面布置了礌石,也给它取了名字。 夜色漆黑,光头岭上一片寂静,古三月带着两个随从摸了上来,径直摸到了岭后。 “古排长,”黑暗中蹿出一条人影来,冻得吸吸地直搓手,声音中却透着喜色,“得手了?俺们一早就听到动静了……” “得手了,”古三月笑呵呵地拍了拍来人的肩膀,“大眼,辛苦了。” “辛苦个啥?”大眼嘿嘿一笑,“只要能把石头放下去,俺们挨些冻也值!” “好,”古三月神色一整,“大部队已经撤了,天一亮,小鬼子的大部队就很可能追过来,到时候,他们可能会先派人搜山……” 当然,这只是李四维的推测,缺乏有效的情报渠道和快速的信息传递手段,很多时候敌情都只能靠推测。 六十六团各部各归防地,一营在张裕,三营在庙岭,二营和团部直属部队都上了岳家岭,布置好防御,严阵以待。 只是,二营的士气让李四维有些担心,很多初次参战的新兵显然被吓到了! 狗日的! 李四维走到二营的防线,见新兵既没有休息,也不说话,只是围在篝火边,个个失魂落魄,不禁暗骂了一声。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是,何为勇者? 检验一个军人是不是勇者的方法只有一个――战斗! 苦战而不退,经历过血战还能在下一次战斗中奋勇向前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勇者! 这些新兵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可是,看他们的状态……谁敢保证他们还有参与到下一次战斗的勇气中去? “团长,”罗平安带着几个连长连忙迎了过来,满脸苦笑,“兄弟们还有些……” “老子晓得,”李四维烦躁地一摆手打断了罗平安,依旧望着正在往这边张望的新兵,“给老子唱起来!” “唱……”众将都是一怔,“唱啥?” “就唱《黄水谣》,唱《黄河怨》!”李四维回过头来,紧紧地盯着众将,“给老子唱明白了,要让他们知道为啥而战!” 国人不好战,却也不畏战,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们想不明白为啥而战,或者,忘了为啥而战! 身为军官,你不仅要身先士卒,你还得给他们一个能心甘情愿跟着你死战不退的理由! “是!”众将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李四维没有跟过去,静静地站在原地,掏出烟点上,默默地吸了起来。 “是的,我们是黄河的儿女!” 不多时,罗平安的声音响了起来,虽不及战地工作团的表演者那般深情,却多了一丝愤慨,“我们艰苦奋斗,一天天地接近胜利。但是,敌人一天不消灭,我们便一天不能安身;不信,你听听河东民众痛苦的呻吟。” “黄河奔流向东方,河流万里长……” 新兵还在错愕,却听军官和老兵已经唱了起来,只得连忙跟上,倒也唱得像模像样,“水又急,浪又高,奔腾叫啸如虎狼。开河渠,筑堤防,河东千里成平壤……” 装备落后,后勤不足,抗战能靠什么? 唯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像黄河一样伟大坚强的精神! 所以,每一首抗战歌曲传到六十六团,李四维都会让将士们尽量去学、去唱,晨会要唱,空闲了也要唱……他相信,唱着唱着,肯定就有人能领会到其中的精神。 “自从鬼子来,百姓就遭了殃……” 听到二营的歌声,左翼的特勤连和右翼的工兵连也跟着唱了起来,那声势却要比二营还要大。 “奸淫烧杀,一片凄凉……” 听到两翼两个连的歌声都要把自己一个营的歌声比下去了,二营的将士都急了,连忙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护老携幼,四处逃亡,丢了爹娘,回不了家乡……” 唱着唱着,众将士已经忘了情! 一曲《黄水谣》唱完,新兵哪还有一丝失魂落魄的样子? “朋友!我们要打回老家去!老家已经太不成话了!谁没有妻子儿女,谁愿意遭受敌人的蹂躏……” 惊蛰的夜,漆黑如墨,夜幕下的岳家岭上歌声飞扬,好似要将那夜幕撕碎! “……你要想想妻子儿女死得这样惨!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算!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还……” 歌声在夜空中飘荡着,渐渐消散,但将士们心中的热血已经澎湃,个个愤慨,目光坚毅。 罗平安扭头望向了李四维,李四维点了点头,继续吸着烟。 “兄弟们,”罗平安回头望向了二营的将士,声音低沉而缓慢,“小鬼子来了,东北沦陷了,平津沦陷了,华北沦陷了……那里的老百姓过着猪羊一般的生活,因为俺们没有挡住小鬼子!” 说着,罗平安的声音越发低沉了,“三七年,俺跟着部队出秦川……那时候,俺就和你们前阵子一样,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啊!可是,上了战场一打,俺蔫儿了,怕了……小鬼子的飞机在天上乌压压地飞,炸弹就像下雨一样往下掉,兄弟们刚上去就……死了一半……” 罗平安的声音哽咽起来,“可是,活着的人还得打啊!俺们排长腿都被炸没了,还跟俺们说,‘冲啊……兄弟们,给老子冲啊……不能丢了老秦人的脸’……” 众将士默默地听着,战壕里只有罗平安那略带哭腔的低沉声音在回荡,“俺们只顶了三天……一个营……能站起来的就只剩了不到一百个了……” “后来,我们退了,”说着,罗平安轻轻地闭上了眼,泪珠从眼角滑落,“有兄弟哭了,说,‘兄弟们都白死了,早晓得就不打了’……” “不打不行!” “打,就算要打光也得打!” 罗平安话音未落,叫喊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只要中国人没死绝,就要和狗日的大到底,俺们要报仇……” “对!”罗平安猛然睁开了眼睛,满脸激昂,“俺们必须打下去!俺们已经丢了东北、丢了平津,丢了华北,丢了大半个中国了……那里的百姓妻离子散、四处流亡……就因为俺们没能挡住小鬼子,他们正过着猪羊一般的生活啊!” 说着,罗平安的声音渐渐地高亢起来,“如果我们再丢了中条山,豫中的百姓也要遭殃,三秦的百姓也要遭殃……如果,我们一直退下去,迟早有一天,大后方的百姓也要遭殃,全中国的百姓都要遭殃……所以,我们不能退啊!” “不能退!” “不能退!” “不能退……” 众将士轰然附和,激昂的呼声冲天而起,在低垂的夜幕里震荡着,震荡着。 “兄弟们!”罗平安一挥手,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将士,“俺不知道你们为啥参军,但是,你们现在是军人了,军人上了战场就只有两个结局:或者杀死你的敌人,或者被你的敌人杀死!” 众将士的喊声嘎然而止。 “杀死了你的敌人,你就是英雄,”罗平安继续说着,神色肃然,掷地有声,“被你的敌人杀死了……而恰好俺们又没打赢,那么,你们就只能像据点里的那些小鬼子一样变成一堆堆光溜溜的肉,被扔在战场上!” 众将士都是心中一寒,他们亲眼见过那场景啊! 刚刚战斗结束之后,李四维特意下令扒光了所有小鬼子的衣物装备,为的旧书让这些新兵彻底地看清战争的残酷! “杀光小鬼子,杀光小鬼子子……” 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引得众将士轰然附和,杀气腾腾! 有哪个愿意像那些小鬼子那样死去? “好!”罗平安双手一压,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士,“都先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等着小鬼子打过来,到时候都莫手软!” “是!”众将士轰然允诺。 既然不能退,那就全力一战! “团长,”罗平安讲完,连忙朝李四维走了过来,多了几分神采,“俺……” “很好,”李四维用力地拍了拍罗平安的肩膀,满脸赞许,“平安,讲得好!” 见了血的新兵只要找回了勇气,便能成长为真正的勇者! 罗平安露出了笑容,“俺也是跟你学的!”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句,目光一扫刚刚围过来的黄化和张浩峰,“来得正好,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岳家岭就交给你们了!” “是!”三人轰然允诺,“团长请放心,小鬼子过不了岳家岭!” 岳家岭如临大敌,但,直到第二天夜幕垂下,也没有见到小鬼子的影子,据特勤连的回报,小鬼子在曲村据点收了尸便匆匆地退了。 难道……小鬼子暂时没有攻打岳家岭的打算? 李四维得了汇报,满心疑惑,小鬼子遇到更大的麻烦了?还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回了团部,李四维让卢铁生联络了师部,也没有获取有用的情报,只得命令各部严阵以待,静待小鬼子的反应。 又过了几天,小鬼子依旧没有动静,黄化带回了消息,“小鬼子重建了曲家村据点,加强了防御力量,但依旧没有异动……” “没有异动也好!” 李四维终于放下了心,“兄弟们正好腾出手来下地了……” 玉米苗已经育成,该移栽了。 一时间,山上山下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众将士和乡亲们一道忙碌着,欢声笑语在驻地中飘荡着。 自此,中条山驻军已经投入到了不弱于大后方的大生产运动中去了,以至于,多年以后很多人提起中条山战役便会提到驻军的一个怪相,“三分之一在种地,三分之一在经商……” 可是,在这贫瘠的中条山,不搞生产如何能吃得饱肚子?不吃饱肚子如何能挡得住小鬼子? 耕地需要人,运粮需要人,磨面需要人,挑水需要人,打柴也需要人……油盐副食也供应不足,将士们还得冒险摸过日寇的封锁线去搞。 当然,六十六团刚刚干了一买卖,搞了些油水回来,倒还不用去敌占区搞油盐副食,但是,这都是迟早的事! 六十六团驻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但李四维心中的忧虑却与日俱增。 痛痛快快打起来倒不怕,怕的就是拖啊! 拖着拖着……可能就被拖垮了! 还得打! 小鬼子不打过来,老子们就打过去…… 第三四四章倒春寒 一九三九年,日寇在中国战场上锋锐尽失,四下出击却收效甚微,战局陷入胶着,国内经济也开始下滑,后勤逐渐陷入了困境。 对于日寇来说,一九三九年无疑是令人沮丧的一年,毕竟,意欲以撮尔小国吞并泱泱华夏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日寇显然要在这条丧心病狂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正值此时,轰轰烈烈的冬季攻势在三九年底拉开了序幕,广大的抗日将士用行动让日寇惊乎,“敌人的进攻意志极为顽强,其战斗力不可轻视……对于缺乏进攻积极性的帝国陆军来说,这是一次教训……必须重新估计敌人的战斗力量……” 于是,日寇开始策划大规模的报复性反击。 桂南会战中,日寇三次增兵,意欲将桂南会战变成“中国事变的最后一战”,然而,至四零年二月十三日桂南会战落下帷幕,日寇的企图再次落空。 二月二十五日,日寇第十一军制定了《会战指导方策》,又准备在华中方面发动一次较大规模的报复性反击战,“拟在雨季来临之前,在汉水两岸地区将敌第五战区的主力击败,通过作战的胜利,进一步削弱蒋军,并为推动对华政治、谋略的进展做出贡献。” 为此,日寇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抽调第十一军主力并第十三军两个支队、第三飞行团、海军“中国方面舰队”第一遣华舰队以及第二联合航空队总计将近二十万兵力,为发动枣、宜会战做着积极准备。 而此时,驻守在中条山的抗日将士也开始对日寇发动了小规模的袭扰,出奇的,根据地并没有立即遭到小鬼子的报复性进攻,显然,小鬼子正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但,不论小鬼子有啥阴谋,都让根据地军民腾出了手来狠抓春耕生产。 四零年的春天比三九年来得更早一些,大地回暖,也为这场春耕生产提供了便利,至三月底,根据地里的春耕已经经基本结束,大地绿意盎然,生机勃发。 四月五日,清明,阳光明媚。 李四维率部在西山祭奠完埋骨山腰的兄弟们,独立山边,遥望山下,心中的压抑之情渐渐消散。 春耕已经结束,是时候放手大干一场了! “团长,”黄化轻轻地走了过来,遥望着山下绿油油的庄稼,瘦削的脸上满是感慨之色,“当兄弟们浴血沙场之时,何曾想过会有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欣欣向荣吗?”李四维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老道,这景象……依旧不堪一击啊!” “不,”黄化扭头望着李四维,神色坚毅,“这里肯定会越来越好!” 兄弟们……久战思安啊!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老实巴交的农民能拿起武器和小鬼子拼命,不就是为了保住土地、保住安宁的生活吗? 李四维暗叹一声,掏出烟递了一支给黄化,轻轻地移开了话题,“让兄弟们好好休整几天,小鬼子不动,我们却不能不动!” “是!”黄化连忙答应,嘿嘿一笑,“终于可以动手了……龟儿的,小鬼子的好东西一车一车的拉,我们每次摸过去都看得心里直痒痒,早想干狗日的几买卖了。” 和其余各部不同,特勤连并没有参与春耕,而是全力刺探敌情,顺道也会走私一些油盐药品之内的紧缺物资。 只是因为要抓春耕生产,李四维曾严令特勤连不要轻举妄动,倒让那些经常往敌占区跑的兄弟们憋惨了。 此时,团里的春耕已经结束,李四维准备让兄弟们好好休整几天就动手。 只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李四维刚回团部,便接到了师部的命令,连忙又带着李三光往陌南去了。 夜幕初临,陌南镇师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全师团级以上主官齐聚。 “都到齐了,”主位上,陈师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情凝重,“根据集团军司令部的消息,日寇在近期将会对根据地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围剿。” 说着,陈师长的声音一顿,站起身来,拿起檀木短棍,走到军事地图前,木棍落在了运城,“根据情报,司令部初步判定:日寇此次的主攻方想在中部地区。” 说着,陈师长手中的木棍在地图上缓缓地划过太臣、平陆,“日寇的意图很明显――集中兵力从中部突破,沿张茅大道直取茅津渡,意图彻底摧毁中条山西段根据地。” 众将了然,茅津渡是黄河北岸的一处重要渡口,是中条山驻军重要的补给点,在“六六战役”中,日寇集第二十师团和第三十七师团之力分三路进攻,其主要目标也是茅津渡。 “兄弟们,”陈师长回到桌边坐下,声音缓慢而凝重,“日寇此次动用的兵力……很可能和六六战役相当,甚至会更多!” 说罢,陈师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司令部的长官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打就是了!还说个啥?” “对,打就是了,管他来多少小鬼子呢!” “上一次,小鬼子不也夹着尾巴跑了?” 众将神情激昂。 “好,”陈师长大赞一声,“各部抓紧时间休整,准备开战!” 下级军官的态度很明确,“小鬼子只要敢来,拼命打就是了!” 但是,上面的长官们却还没有统一意见。 夜已深,三十八军军部灯火通明,一片忙碌,赵军长坐在桌前,正在翻阅一份文件。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赵军长放下文件抬起头来,一抹苦笑爬上了嘴角,略一犹豫抓起了电话。 “赵军长呐!”电话那头,战区司令部郭参谋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火气,“你们司令咋不接电话?” “参谋长,”赵军长了然,连忙陪笑,“日寇进攻在即,司令他应该去前巡视了,参谋长有何指示,职下一定尽快转达。” 电话那头略一沉默,郭参谋长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寿山呐,望原你们是守不住的,你们应当带着部队绕到敌后,在同蒲线上作战。” “参谋长,”赵军长轻轻地叹了口气,满脸苦笑,“战区司令部的指示固然更加合理,可是,茅津渡关系重大,茅津渡要是丢了,我部将士数年坚守将毁于一旦,日寇也会趁机举兵渡过黄河……” “寿山呐,”郭参谋连忙打断了赵军长,声引凝重,“万一,你们要是守不住又改怎么办?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参谋长!”赵军长神色一肃,掷地有声,“请你转告卫长官,如果守不住,就砍下我照寿山的头扔进黄河里!” “你……”郭参谋长一滞,只得叹息一声,“罢了!” “参谋长请宽心,”赵军长劝了一句,“兄弟们士气正旺,定能再次挫败日寇的围剿!” 自第四集团军入驻中条山以来,日寇屡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赵军长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挂掉了郭参谋长的电话,赵军长又拨通了司令部的电话。 赵军长的电话却很快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响起了孙司令的笑声,“寿山,电话打到你那里去了?” “司令,”赵军长苦笑不已,“你可以不接电话,职下却不敢不接啊!” “难为你了,”孙司令叹了口气,“上面的人太谨慎了,要真按照他们说的来,兄弟们怕是要寒心呐!” “职下明白,”赵军长连忙点头,神色轻松起来,“郭参谋应该是同意让我们放手一搏了!” “好!”孙司令精神一振,“你这就过来,我们尽快作战计划指定出来。” 这些事,李四维自然不可能知道,只是遵照陈师长的命令让各部加紧备战。 过了两天,李四维再次接到开会的命令,去了师部。 会上,陈师长精神抖擞地布置了任务,“一团、二团和预备团严守原防区,三团、四团即刻集结,向东运动。” 一团、二团驻守芮城一线,以防备永济之敌,预备团即六十六团驻守岳家岭一线,扼住了陌南北面的咽喉,以拒盐池之敌,即使已经判明日寇的主攻防线在中部地区,这两个方向的防备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命令既下,各部迅速行动起来,中条山中部战云密布,风雨欲来。 四月十七日,日寇对中条山发动了第十一次“围剿”,只是,日寇的来势却不如预料中的凶猛,只有第三十七师团主力参战。 四月十七日,战斗在太臣打响,第四集团军主力按照预定计划有意识地边打边退,退出了太臣,退出了平陆县城,一直把日军主力诱至望原。 四月十九日清晨,一股巨大的寒流突然降临在了中条山地区,望原一带雨雪交加,狂风怒号,碗口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担任右翼防御的赵军长趁风雪之夜调动前线各部兵力,分四路猛攻紧随而至的日寇,在望原和淹底两个山头之间的狭长帝带上将紧随而至的日寇打得狼狈逃窜,鲜血染峡谷里的洗耳河。 六十六团驻地,风雪交加,团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李四维坐在桌边,静听屋外风雪呼啸,心中大定,“这一仗打不了多久了!” “是啊,”郑三羊心情也不错,调侃着,“小鬼子出门怕是忘了看黄历!” 看黄历怕是也看不出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 “可惜了,”李四维掏出一支烟点上,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场倒春寒过后,地里的庄稼怕是要遭殃……” “庄稼?”郑三羊一怔,呵呵而笑,“种庄稼不就是为了打胜仗吗?等打完仗,再补上就好了嘛!” 小鬼子的“围剿”败得很快,很彻底,正似这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 四月二十一日,日寇从望原以北的张店据点扑向了望原高地,妄图拼死一搏扭转败局,却没能突破第三十八军第十七师所部的防线,最终于二十五日陷入包围。 一时间,战马嘶鸣,刀光闪烁,杀得昏天暗地,日寇半数以上被击毙,是为望原大捷。 捷报传来,六十六团士气大振,又精神抖擞地开始补种庄稼了。 将士们并无失落,毕竟,胜利从来都是用鲜血和生命堆砌起来的,真正的军人明白其中的血腥。 友军大捷,六十六团将士唯有满心欢喜! 倒春寒后,阳光明媚,李四维抱着千生在驻地转悠着,笑容满面,悠闲的样子好似一个含饴弄孙的农家翁。 天气暖了,娃也该出来晒晒太阳,安安是不敢带出来的,千生却好诓得多。 时间飞逝,千生已经要满五个月了,虽然依旧是个小小人儿,眼神却灵动了许多,被李四维抱在怀里,不时地挣扎着,四下张望,满眼的好奇。 “杀!杀!杀……” 李四维抱着千生走进了村口的营地,营地里正在训练,喊杀声震天,士气如虹。 “砸……砸……” 突然,千生的小嘴张合着,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喊声,听得李四维一怔,连忙低头望去,却见千生的小嘴依旧在张合,一双清澈的眸子清得发亮,“砸……” “龟儿的,”李四维望着千生,一声赞叹,“不愧是军人的种!” 听到李四维的话,千生昂起小脑袋,盯着李四维,小脸上露出一丝急切的神色,依旧在卖力地张合着小嘴,“砸……” “千生会说话了?” 跟在身后的李三光也发现了异样,凑了上来,见状满脸惊叹,“老四,这娃不寻常啊!这才五个多月就能说话了……” “嘿嘿,” 李四维瞥了李三光一眼,满脸得意,“我的种还能差了?” “呃……”李三光一滞,鄙夷地笑了,“老四,听娘说你一岁多才学会说话的……” 李四维一滞,讪讪地笑了笑,低头望着怀里的千生,缓缓地张了张嘴,那样子好像想要让千生看清他的嘴型一般,“杀……” 李四维不懂小孩,但是,他总觉得小孩子牙牙学语有很大一部分是靠看口型。 “杀……” 果然,千生又张了张嘴,这一次能听得真切了。 “老四,”李三光责备地瞪了李四维一眼,“哪有你这般教娃说话的?” 哪个教娃说话不是教“爸妈爹娘”之类的? 李四维却满不在乎地一笑,“我的儿子就该这么教……” “龟儿的,”李三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怕把千生教得和你一样?” “千生,不怕!”李四维低头望着千生,满脸慈爱,“李大炮的儿子啥也不要怕!” 第三四五章形势陡变 望原一役,日寇大败而归,一直龟缩不出,第四集团军各参战部队也是伤亡惨重,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至此,中条山西线的战斗陷入低潮,紧接着,一场大规模的血战就在汉水襄河之间打响了。 五月一日,距离望原一战结束不过一周时间,日寇华中派遣军调集海陆空将近二十万大军向第五战区发动了攻击,枣、宜会战拉开了大幕。 会战开始,日寇海陆空军配合得当,攻势迅猛,迅速突破第五战区一线阵地,并以每天三十多公里的速度继续向前突破。 五月七日,日寇第三师团占领唐河,第十三师团北进至王集,第三十九师团进抵随阳店,对枣阳形成合围之势,守军第八十四军第一七三师在枣阳附近掩护主力转移,撤退不及,遭到日军围攻,损失惨重,钟师长阵亡。 五月八日,日军占领枣阳,宣称汉水左(东)岸作战之目的已经完成。 事实上,日寇此时并未实现捕捉第五战区主力的企图,而五战区已经在日军四周集中了二十三个师的兵力,准备强行决战。 当夜十一点,军委会向五战区下达了总攻令,此时,第五战区各参战部队已对日寇形成了合围之势:第三十一集团军的六个师在北,于南阳地区急速南下,第三十三集团军的五个师在南,四十五军及九十四军尾追日军的五个师在东南……一场激战就此展开。 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也。 正值成败的关键时刻,军委会与第五战区间往来电报均为日军截获,第三十三集团军的部署被日寇侦知。 五月十六日拂晓,日寇集中第十三师团和第三十九师团兵力对第三十三集团军司令部完成合围,第三十三集团军张总司令率特务营及第七十四军将士死战不退,与日寇激战于南瓜店,战至傍晚,弹尽力竭,众将士伤亡殆尽,张总司令身负数创而不退,直至壮烈殉国,军中“活关公”终以一死而证忠义。 朝阳初升,已经透着一丝初夏的气息了,将璀璨的光芒洒向人间,可那光芒却驱散不了武汉上空弥漫的阴森气息,这座昔日打响国民革命第一枪的华中重镇自沦陷以来已经饱受日寇蹂躏,再无昔日的生机蓬勃之气。 饱经战火的建筑已经修复,可那悲痛那仇恨那恐惧却依旧沉沉地压在武汉百姓的心头。 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却听不到一丝欢笑声,那一张张脸庞上尽是沉重之色,来去匆匆。 “嘶嘶……” 突然,城中的广播响了起来,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紧紧地听着那高悬在街头的喇叭,神色更加忐忑……狗日的小鬼子,又想干啥? 此时的武汉已经是日寇华中派遣军的司令部所在,电台自然也控制在日寇手里。 “据前线战报,” 喇叭里的嘶嘶声消失,播报开始,“昨日,我军在前线取得大捷,歼灭敌军第三十三集团军一部……敌酋张自忠被击毙,然其英勇顽强……实为壮烈战死之绝代勇将。” 喇叭里传出的是日本话,行人大多听不懂,只是觉得那广播的语气有些怪异……喜庆、振奋,却又带着一丝沉重肃穆。 当然,也有人听懂了。 在城西一座官邸中,郝梦瑶一身雍容华贵的少妇装,肃立在阳台之上,遥望着西方的天空,双眼泛红,牙关紧咬,俊美的脸庞变得有些狰狞。 “美露,”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少妇身边,哑着嗓子,声音肃然,“消息已经得到证实……” 美露即梦瑶,梦瑶即美露,一个名字而已,对于早已将生死看淡的少女来说并不重要,少女轻轻地“嗯”了一声,紧咬的牙关瞬间松开,俊美的脸庞恢复了柔和,但眉宇间难掩伤感之色,依旧默默地望着西方的天空,没有人知道她心中默念的那句话……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她深知战争的残酷,却依旧奢望那个少年军官能够活着走下战场…… “据前线战报……” 街头巷尾的喇叭里再次响遍全城,却已经换成了汉语,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懂了,有人眼眶泛红,有人默默流泪,有人牙关紧咬,有人神色狰狞……狗日的小鬼子! 只是,那空气却更加压抑了……一员虎将陨落,抗战大业的前途更加黯淡了! 六十六团驻地阳光明媚,一场作战会议正在团部会议室进行着。 “……最近一段时间,我部虽未发动大规模进攻,但小规模的袭扰战成果颇丰。” 主位上,李四维环顾众将,意气风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各部需再接再厉……出击的部队要尽量减少伤亡,驻防的部队要狠抓训练,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小鬼子要当缩头乌龟就让他们继续当去,只要兄弟们把牙磨利了,终有一天能把小鬼子的壳咬破……” “团长,”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见卢铁生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捧着一份电报,神色惊惶,“师部急电……” “慌啥!”李四维一瞪卢铁生,接过了电报,只看了一眼,也是神色大变,“龟儿的……” 李四维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虽然在前世便已知道了这件事,可是,看到这份电报之时依旧难以泰然处之…… “团长,咋了?”众将纷纷望着李四维手中的电报,神色疑惑……中条山中形势一片大好,能出啥事? 李四维没有吱声,轻轻地把电报递给了左手边的郑三羊,郑三羊疑惑地接过电报看了起来,手也开始颤抖起来,眼眶慢慢地红了。 “究竟咋了?”孙大力见李四维不吱声,又望向了郑三羊,神色焦躁,“天还能塌了不成?” “就是,”众将纷纷附和,“郑参谋,究竟啥事?” “兄弟们,”郑三羊轻轻地放下了电报,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神色悲痛,“昨日,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在南瓜店阵亡……壮烈殉国了?” 众将一怔,尽皆默然。 一个集团军总司令阵亡对这些基层军官预示着什么? “兄弟们,”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枣宜会战之前,张自忠亲笔昭告各部队、各将领:‘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随后,率部东渡襄河,一路奋勇进攻,将日寇第十三师团拦腰斩断……”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扬,“张将军走了,走在了进击的路上,走在了战场上,他是真正的英雄,是真正的军人,是我辈的楷模!” “对!”众将纷纷附和,神情激昂,“他是英雄,是真正的军人,是我辈的楷模!” “所以,”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环顾众将,神情肃然,“张将军虽然走了,但,我希望你们每个人、六十六团的每个兄弟都牢记张将军的遗训……‘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 “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 众将纷纷起立,跟着李四维朗诵起来,“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人死了,但他的精神将万古长存,继续激励着无数同胞为这个民族奋勇前行! “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 激昂的朗颂声落下,余音袅袅,众将默然肃立。 “各部,”良久李四维抬头环顾众将,“今天下午,各部齐聚西山……遥祭张将军在天之灵,祭奠那些为民族独立捐躯的兄弟们……”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扬,“张将军应该被记住,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也该被记住,被每一个中华儿女记住,永远地记住……” 祭奠是为了缅怀,也是为了激励,遗忘……无知而危险! 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军民都展开了各种祭奠活动。 五月十六日夜,就在张将军阵亡当天夜里,三十八师黄师亲率敢死队,突袭南瓜店,奋勇抢回了张自忠的遗骸,日寇则下令停止飞机轰炸,以免伤到张自忠遗体。 张总司令的尸骨运回之后,经过检视,身上共有八处创口,其中炮弹伤二处、刺刀伤一处、枪弹伤五处。 随后,张总司令的遗体被运往当时的战时首都重庆安葬,路经宜昌时,十万军民恭送灵柩至江岸,其间日机三次飞临宜昌上空,但祭奠的群众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敌机自去。 五月二十八日晨,张总司令的灵柩运至重庆朝天门码头,委员长亲率军政要员臂缀黑纱,肃立码头迎灵,并登轮绕棺致哀,抚棺大恸,并亲自扶灵执绋,拾级而上,护送灵柩穿越重庆全城。 同日,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张总司令的牌位入祀忠烈祠,列为首位。 张总司令以身殉国,举国哀恸,可谓哀荣备至。 他当得起这样的哀荣! 还有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抗日将士也当得起这样的哀荣! 南瓜店一役,日寇击破第三十三集团军防线,在枣宜战场上扭转了局面。 六月十二日,日寇占领宜昌,同日,德军占领巴黎,世界形势剧烈震荡。在这种形势下,日本军政当局更迫切希望尽快结束对华战争,以便腾出手来参与世界范围的角逐。日军统帅部和“中国派遣军”中的许多人主张:确保对宜昌的占领,可给重庆蒋政权以更大的威胁,有利于推进政治谋略,从而也就有利于及早解决中国问题,战略价值极大。 七月十三日,日寇大本营下达了长期确保宜昌的命令,将武汉方面的作战地区规定为安庆、信阳、宜昌、岳阳、南昌之间,第十三师团占领宜昌,第四师团驻防安陆,独立混成第十四旅团担任当阳东西一带警戒,其余部队均返回原防地,枣宜会战至此结束。 其间,第五战区继续对宜昌日寇及其后方联络线进行反击,但收效甚微。 最终,双方军队在宜昌、当阳、江陵、荆门、钟祥、随县、信阳外围之线形成对峙,军委会为拱卫重庆、屏障四川,重设第六战区(三九年十月第一次长沙会战后曾设第六战区,于四零年四月撤销)。 枣宜一战,日寇占领宜昌,兵锋直指战时首都重庆,形势危急。 当然,各地抗日军民依旧斗志昂扬,四处出击。 就算重庆丢了又怎样? 南京丢了、武汉丢了,老子们不还是在继续打小鬼子? 夜幕下,六十六团驻一片安宁祥和。 李四维巡视完毕,回了团部大院,看到小木屋透出的灯火,顿觉心中一松,加快了脚步。 “妈妈……” 小木屋里,伍若兰坐在床边,俯身逗弄着千生,“千生,喊‘妈妈’,喊‘小妈妈’……” “丫丫……” 千生躺在床上,胡乱地挥舞着小手,小脸上满是欢快的笑容。 宁柔在另一张床边抱着安安喂奶,小丫头只要有奶喝就诓得住。 见李四维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宁柔连忙抬头笑了笑,“还好吧?”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掩上门,大步流星走到宁柔身边坐下,不无感慨,“张将军走了,对于他的家庭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对于整个抗战大业来说……将士们又多了一个楷模,一面旗帜!” 张将军殉国对于基层将士来说可能是一场打击,但何尝又不是一场激励?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俯身抓起了安安的小手,轻轻地捏了捏,“小丫头,快些长大吧!老子也想听你喊声爹呢!” 千生已经会喊“爹”了,倒让李四维高兴了好一阵,要是安安也能喊声“爹”就好了。 军人常说保家卫国,就因为家国本是一体,有了一个个小家才有了过,有了独立强大的国才能有安宁祥和的家! 只是,很多人选择了舍小家为大家,比如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比如张将军! 谁无父母妻儿? 张将军殉国的消息传回家中,张夫人绝食七日而亡,追随将军于九泉之下。 第三四六章时局艰难 一九四零年,中国的全面抗战已经走入了第三个年头,以贫弱的农业国对抗一个新兴的资本主义国家,其中的艰辛苦难自然难以言说,钱粮物资早已打光,军民伤亡也在一天天增加,差不多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但是,无数的将士依旧奋战在一线寸土不让,无数的百姓勒紧了裤腰带继续支援着抗战,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的性格在这民族存亡的关头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有人还持怀疑的态度,那不防看看此时的欧洲战场。 几乎是在日寇发动枣宜会战的同时,德国侵略者踏上了法国的领土,战争从五月十日持续到六月二十二日,曾号称欧洲“陆军第一强国”的法国竟然宣布了投降! 是钱粮不济? 是武器不够精良? 还是国力不强盛? 当然,别国的长短不宜妄论,不过,随后的事件却与中国抗战大业的命运息息相关! 就在法国投降不久的七月,英国迫于欧洲局势的糜烂,无力顾及其在东方的殖民地,竟与日寇签订了秘密协定,单方面封锁了滇缅公路,这无疑是在中国背上捅了一刀。 三七年八月,委员长在南京召开国防会议,各地军政要员云集南京研究战略及军事部署问题。会上提到,日寇可能切断中国的国际交通线,香港和越南的国际运输必会受到影响,为此,制定了《建设滇缅公路和滇缅铁路计划》,并于三八年初正式动工,动员将近二十万人投入到了滇缅公路的修建之中,于三八年八月竣工投入使用,将华侨和英美援助的战争物资一车一车地运抵了中国战场。 自此,滇缅公路成为了中国抗战的大动脉,却不想在这一关键时刻却被英国单方面封锁了……其影响已不难预见。 八月初,中条山的玉米已收获得七七八八了,望着晒场上堆成小山一般的玉米粒,六十六团的将士们笑豁了嘴。 金黄的玉米飘荡着丰收的气息,香醉了将士们的心。 丰收了,又能敞开肚皮吃几顿了,吃饱了又有力气打小鬼子了! 自从望原一战之后,运城的小鬼子就像缩进了壳里的乌龟,任由抗日队伍如何袭扰就是不出来……小鬼子那壳太硬,六十六团将士虽然屡屡出击,却收效甚微,反倒添了不少伤亡,但,不打又不行,将士们都坚信,再硬的壳都有被咬破的那一天! 李四维自然也坚信这一点! 天色渐暗,李四维一身汗衫离开了晒场,径直往团部走去,脸上洋溢着笑容,脚步轻快,小鬼子消停了,玉米丰收了,两个娃也都能开口喊爹了……最近都是顺心事呢! “团长,”李四维刚走到团部大院门口,卢铁生便匆匆地从院里钻了出来,一见李四维,连忙停下了脚步,“廖营长回来了……” “龟儿的,”李四维一怔,笑骂着,“铁生,咋还改不了口呢!” 说着,李四维便匆匆地进了院门。 “团长,”卢铁生却连忙追了上来,面有犹豫之色,压低了声音,“廖……团长怕是有事儿……” “啥事?”李四维脚步一僵,回头望着卢铁生,满脸疑惑。 “他没说,”卢铁生连忙摇头,“不过,脸色不怎么好。” “能有个啥事?”李四维呵呵一笑,扭头就往会议室去了,“莫得大仗,又不缺吃的……” 说着,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火,廖黑牛坐在会议桌前吞云吐雾,不时地和郑三羊小声说上两句,两人都是神色落寞、摇头不已。 “咋了?”李四维大步径直走到了桌边,疑惑地望着两人,“哪里又出事了?” “大炮,”廖黑牛回头给李四维递了根烟,满脸苦笑,“我们团……龟儿的,要药要不下来,这几天都死了十多个兄弟了!” “咋会这样?”李四维刚接过烟,手一抖差点掉了,“你们团最近不也搞了小鬼子几买卖吗?” 小鬼子当了缩头乌龟,但补给还是要运输的,能搞到小鬼子的补给,自然也不缺药品。 “用光了,”廖黑牛闻言,摇头苦笑,“每一仗下来伤亡都不小,搞那点药哪里够用?” 说着,廖黑牛叹了口气,“依老子想,用光了就用光了,大不了找上面要就是了,哪晓得……上面也没药了,闹到军部都没要下来!” “龟儿的,”李四维一惊,“就连军部都搞不到药了?” “每次补给就那么一点药品,”廖黑牛懊恼地摇了摇头,“老子去晚了啊!” 补给困难,这几乎是所有抗战部队都存在的问题,其中又孤悬黄河北岸的中条山为最,几个渡口却要补给将近二十万大军,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嗤啦……”,李四维划燃了火柴,点上香烟,狠狠地吸了两口,“我们团倒还剩了些药品……” “太好了,”李四维话音未落,廖黑牛便双眼一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老子就晓得,你肯定不会看着兄弟们等死!”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笑骂着,“先莫高兴,药可以支援你们一些,但却莫得多少……” “有就成,”廖黑牛连忙点头,“走,老子现在就去拿……兄弟们还等着这药救命呢!” “好,”李四维连忙起身,“救命要紧。” 药品在医护排,由宁柔管着,李四维不去,廖黑牛还真拿不走,毕竟,那是救命的东西啊! 医护排大院里,宁柔听了李四维的话,连忙转身往存放药品的屋子走去,有些无奈,“师部已经有半过多月没有送过药品过来了……四维,你得去问问看。” “好,”李四维连忙赔笑,“先分些出来给黑牛应急,我明天就去师部问问。” 廖黑牛却在后面摇头苦笑,“上面要是还有药,我们能看着兄弟们去死?” “情况真的那么糟了?”宁柔回头望着廖黑牛,满脸惊讶。 六十六团的情况还好啊! 虽然也有将士阵亡,但得到救治的伤病员基本上都活了下来。 “惨哦!”廖黑牛重重地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廖黑牛带着药品匆匆地走了,却在李四维心中留下了一缕厚厚的阴霾……咋会莫得药了?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便匆匆地到了师部,径直去了后勤处找到了杨主任。 双方客套一番,坐定,李四维便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杨兄,我们团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药品补给了……” “四维呐!”一提到药品,杨主任的笑容就勉强了许多,“为兄可是听说了,你们团最近可没少找小鬼子打秋风……也不差我这点补给不是?” “杨兄,”李四维连忙摇头,吐起了苦水,“你也晓得,兄弟们去找小鬼子打秋风就好比那虎口夺食火中取栗,好不容易搞点药品回来还不够给伤员们用……” “四维呐,”杨主任连忙打断了李四维,苦笑不已,“为兄明白你们的苦处,可是……上面不送药品过来,为兄也变不出来啊!” “可是,”李四维神色一肃,还待争辩,却见杨主任望着门口脸色大变,连忙扭头望去,却见高团长沉着脸走了进来,直勾勾地盯着杨主任,“老杨,今天该莫得问题了吧?” “高团长,”杨主任慌忙起身,满脸赔笑地迎了过去,“俺已经加紧催了……” “莫说那些没用的!”闻言,高团长的怒气勃然而发,“老子不管那些,你今天要是再拿不出药,老子就……就……” “高大哥,”杨主任连忙递了一支烟,满脸苦笑,“你就是把兄弟一刀劈了,兄弟也变不出药品来啊!” 高团长狠狠地瞪着杨主任,不说话也不接烟,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杨主任吓了一跳,李四维也连忙起身,“高兄,你这是……咋了?” “李兄,”高团长望了李四维一眼,艰难地张了张嘴,“前天晚上,俺们团和小鬼子的补给部队干了一仗……没有占到便宜……伤了十多个兄弟,回来却莫得药治伤了……” 说着,高团长的怒气渐渐地又冒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杨主任,“俺们团已经半个多月莫得药品补给了……” “高大哥,”杨主任连忙叫屈,“小弟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小弟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去死吗?” 说着,杨主任的眼眶也是一红,声音颤抖起来,“孙团长他们也天天来催……可是,对岸不送药品过来,你们就是把小弟逼死也莫用啊!” 高团长望着真情流露的杨主任,怒气渐渐消散,最终只得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 “杨兄,”李四维犹豫着问了一句,“对面该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闻言,高团长也紧紧地盯着杨主任。 “不晓得啊!”杨主任摇了摇头,皱眉沉吟起来,“按理说,这一批补给三天前就该到了……” “那就快问问啊!”高团长一瞪眼,连忙催促,“狗日的,兄弟们还等着药品救命呢!” “呃……”杨处长一滞,连忙赔笑,“这就问,这就问……” 可是,杨处长不过是一七七师后勤处一处长,有些消息又岂是他能打听到的? 杨处长连忙打了几通电话,却是啥也没打听到,三人面面相觑。 李四维一咬牙,“高大哥,我们团还有点儿药,你先拿去应急吧!” “这……”高团长愣了愣,一咬牙,“四维,俺就不和你客气了,救命要紧!” 李四维又带着高团长匆匆地回了团部驻地,直奔医护排,把情况和宁柔一说,宁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对。 入夜,小木屋里灯火温馨。 李四维收拾完碗筷回来,却见正在逗弄娃娃的两女齐齐地闭上了嘴,没有看他,气氛有些尴尬。 “呵呵,”李四维轻轻地掩上了门,讪笑着走到床边坐下,“这是咋了?两个小家伙儿又不乖了吗?” “比你乖!”伍若兰瞪了李四维一眼,又低头去看安安了。 宁柔抬头望了李四维一眼,神色犹豫,“四维,我晓得他们都急着用药,可是……你一下子把药都送出去了,团里的兄弟们咋办?你就敢保证他们不会受伤、不会生病吗?” “柔儿,”李四维移了移屁股,坐到宁柔的身边,轻轻地揽住了她的香肩,“我明白你们的担心,可是,他们等着药救命啊!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着,李四维呵呵一笑,“再说了,现在没有药品补给,说不定过两天又有了呢?” “万一过两天还莫得呢?”宁柔皱眉不语,伍若兰却抬起头望着李四维,秀美紧蹙,担忧着,“要是到时候,兄弟们伤了病了却莫得药……” “不会,”李四维连忙摇头,“大不了……药品没到之前,我就让兄弟们好好歇着,反正小鬼子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 “说得倒轻生,”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兄弟们士气正高,哪能说不打就不打?” “呃……”李四维一滞。 “四维,”宁柔反手搂住了李四维的胳膊,“我们也不是见死不救,可是,兄弟们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总得多为他们想想吧?”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天就想办法……” “你能有啥办法?”宁柔笑着瞪了李四维一眼,“你忙你的,我们明天就去山里,看能不能找些草药先顶着?希望上面的补给能早些下来吧!” “好,”李四维心中一暖,轻抚着宁柔的后背。 困难不怕,就怕困难的时候没有人能陪在身边! 时值盛夏,山中草木森森,宁柔带着医护排的女兵每日进山,倒还真让她们找了些草药回来。 只是,草药的功效毕竟不如西药,李四维依旧担心不已。 药品没有等来,却等到了师部的命令,李四维又匆匆地跑到了师部。 师部会议室里,各团长齐聚,陈师长环顾众将,神色凝重,“即日起,各部当严守驻地,不可擅自出击!” 闻言,众将面面相觑。 “咋了?”陈师长面色一沉,“都没听到吗?” “是!”众将连忙允诺。 “嗯,”陈师长点了点头,神色稍缓,轻轻地叹了口气,“兄弟们,时局艰难啊!我部……责任重大,唯有谨慎行事!” “是!”众将纷纷点头。 但是,陈师长始终没有说明缘由。 有些事,说了徒伤军心士气,不如不说! 第三四七章观察团 一九四零年夏秋之交,滇缅公路被封锁,外援物资不能进入中国,抗战异常艰难。 日寇在中条山地区虽然依旧处于劣势,但驻中条山抗日将士的活动也处于停滞状态,将士们有病无药医、有伤无药治,其状极其悲惨,哀声四起。 八月十五日,酷暑热难当,第一战区司令部会议室里,众将齐聚,将星闪耀,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凝重气息。 “……自六月以来,我部屡屡出击,局势得以扭转,奈何,补给不济,受伤的将士无药可治,死者无算,各处战地医院之外乱坟堆叠……”第十四集团军刘总司令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沉痛而无奈,“还望钧座体恤!” “是啊,”众将纷纷附和,“山中酷暑难当,蚊蝇肆虐,军中疫情蔓延……” “诸位,”主位上,卫长官越听越烦躁,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众将,“时局艰难,各位的难处我也明白,但是……” 说着,卫长官神色一肃,声音一沉,“诸位皆须牢记,你们是军人!是军人啊!” 众将一滞,尽皆默然。 “诸位,”卫长官缓缓地坐了回去,声音一缓,“荩忱英灵犹在,我等同为军人,又怎能埋怨叫苦?” 说着,卫长官一声轻叹,“荩忱说得好啊!‘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我们当前的处境的确艰难,但是,我们必须坚信:困难是一时的,胜利是可期的!” “是!”众将轰然允诺,“谨记钧座训谕!” “嗯,”卫长官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一肃,“诸位回去之后当当整肃部队,积极备战……至于药品一事,后方正在积极筹措……” 待众将散去,卫长官独坐桌前,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抗战大业关乎民族存亡,身为一方大员,卫长官岂能不疲惫? 战事少了,训练停了,李四维一声令下,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好似避起了暑来,倒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李四维也清闲了起来。 倒不是李四维不想打,只是,上面已经下了命令;也不是李四维不想训练,只是酷热难当,训练中已经有人中了暑,而团里又缺医少药…… 小木屋里,李四维搞了一大盆水,将千生脱得光溜溜地放在了盆里,见小家伙儿在里面折腾得水花四溅、欢乐不已,脸上也是笑容满面。 “爹……爹……” 安安在李四维怀里挣扎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水盆里的千生,小手胡乱地挥舞着。 “莫急,莫急……” 李四维连忙俯身,柔声安慰着,“安安乖,等哥哥洗完了就给你洗。” “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刚落,宁柔和伍若兰便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这场景,连忙跑了过来,宁柔一把就把千生从盆中提了起来,伍若兰瞪了李四维一眼,抢过了安安,“你咋能把娃往盆里丢呢?” “呃……”李四维一怔,连忙赔笑,“娃不是耍得挺高兴吗?天太热,盆里凉快……” “那也不能把娃一直泡在水里啊!”宁柔麻利地为千生擦干了身子,穿上了小衣服,嗔怪地白了李四维一眼,“泡久了,娃容易生病!” “就是,”伍若兰连忙点头附和,说完,冲眼巴巴地望着水盆的安安一瞪眼,“安安,可不许跟着你爹胡闹!” 安安一愣,怔怔地望着伍若兰,突然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 还在宁柔怀里挣扎的千生顿时就安静了。 “若兰,”李四维望着伍若兰苦笑不已,“娃想耍就让她……” 说着,一看伍若兰瞪过来的眼神,李四维连忙改口,“让她也洗洗……大热的天儿,洗洗会舒服些!” “对,”宁柔也连忙帮腔,“若兰,你就让安安也洗一洗,有我们在旁边看着,莫事。” “好好,”伍若兰连忙点头,对着怀里啼哭不止的安安安慰着,“不哭了,不哭了,妈妈给你脱衣服。” “我去换水,”李四维见伍若兰答应了,殷勤地端着盆去换水了。 娃娃高兴比啥都强! 李四维飞快地换好水,刚走到门边,却见卢铁生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团长,师部来电……” “龟儿的,”李四维扔下一句“等我一下”,便匆匆地进了门。 最近这段时间,师部来电基本上没啥好事。 李四维放好水盆,出得门来,接过电报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考察团?考察团找上我干啥?” 心中虽然疑惑,但命令既下,李四维也不敢怠慢,连忙将团里的师交待一番,便带着李三光要出门,却见李三光脸色不好,不禁有些踌躇,“三哥,你咋了?” 李三光苦着脸摇了摇头,“莫事……” “还说莫事,”李四维连忙伸手在李三光额头上一摸,嗔怪着,“病了就去医护排啊!” “我真莫事,”李三光硬撑着说了一句,牵起马就要往门口去。 “三哥,”李四维一把拉住了李三光,拉得李三光一个趔趄,连忙又扶了一把,满脸苦笑,“你这样……去了能顶啥事?在家好好歇着,医护排有草药,让柔儿给你熬几副……” “不用了,”李三光连忙摇头摆手,满脸苦笑,“我还是去医护排呆着吧!弟妹她们还得照顾娃呢……” “也好,”李四维只得让人把李三光送出了门。 望着李三光的背影,李四维不禁有些担忧,团里今年虽然还没有爆发疟疾那般厉害的疫病,可是,也还是不断有人病倒。 “团长,”李四维还在发呆,黄化和孙大力匆匆地走了进来,疑惑地望着李四维,“这是咋了?” “哦,”李四维回过神来,冲两人勉强一笑,“三哥病了……” “应该是中暑了,”黄化笑着安慰,“刚刚碰上,我就看了一下,不太严重,医护排找了些草药,喝几副养一养就好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说起了正事,“上面搞了个观察团,说是要去太行山走一遭……老道,你再给我找个人来。” “去太行?”黄化和孙大力都是一怔,连忙抢道:“我跟你去!……” 说着,两人相识一眼,同时闭上了嘴巴。 “不行,”李四维连忙摇头,“你们身为连长……” “有啥不行的?”黄化呵呵一笑,“我走了,连里不还有大力嘛!反正最近有莫啥行动……” “对,”孙大力连忙点头附和,“团长,让老道跟你去,有他在,兄弟们也放心!”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这次是去学习,有啥不放心的?” 说着,李四维还是点了点头,“也好,老道跟我去吧,也去向友军学习学习!” 这次考察团是战区司令部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向第十八集团军学习如何发展根据地。 按照卫长官的说法,“人家第十八集团军的补给比我们还困难,为啥人家就能不断地发展壮大?看来,还是我们的方法不对头嘛!” 就这样,在集团军司令部一个少将参谋的带领下,一支三十余人的考察团从平陆出发,直奔太行山而去。 考察团有几个团级干部,还有各军部抽调的参谋人员,廖黑牛赫然也在,带着占权。 四零年四月,卫长官与第十八集团军朱总司令在漳河会晤,重新划定了第一战区和第十八集团军的防区,将河北省及晋冀豫许多边区都划给了第十八集团军,自此,太行山地区成了第十八集团军的大本营。 中条山自晋西南沿东北走向延伸至晋中,与吕梁山、太行山、太岳山遥相呼应,自西向东分别驻扎着第四集团军、第五集团军、十四集团军、第二十四集团军等部,护住了中条山西、北、东三面,坚守至此时,已经两年多了。 考察团一些星夜兼程,不两日便进入了太行山地区,进入第十八集团军防区自有人接待,礼节性客套一番,便开始了参观……入夜,考察团一行被安排在了离军部不远的一处村子里。 吃过晚饭,众将在院中纳凉,对着朗星明月谈笑风声,好不快活。 “还真不能比啊!”带队的陈参谋突然叹了一口气,“人家的确比我们搞得好呢!” 众将一怔,纷纷点头附和。 李四维却是心情沉重,那一天迟早都会来的…… “大炮,”廖黑牛将烟头往地上一扔,站了起来,“走,出出逛逛……” “逛……”李四维一愣,笑骂着,“天都黑了,去逛过啥?你龟儿该不会想跑到老乡门外听墙角吧?” 众将闻言,轰然而笑。 “廖团长,”张参谋笑着摇了摇头,“今晚就莫出门了……这里毕竟是友军的防区,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对,”李四维连忙起身,一拉廖黑牛的胳膊,“走,今晚我们睡一个屋,好好聊一聊……” 廖黑牛不明白其中的厉害,李四维却是明白的。 廖黑牛犹豫了一下,跟着李四维走了。 回了屋,廖黑牛坐到炕边,疑惑地望着李四维,“大炮,咋的了?龟儿的,一个个的咋都那么紧张,老子出去走走,又不惹事……” “黑牛,”李四维递给廖黑牛一支烟,打断了他,“有些事……还真不好说,不过,我们这次是来学习的……” “学个球!”廖黑牛一瞪眼,“老子可学不来那一套!” 说着,廖黑牛将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两口,叹了口气,“你龟儿是不晓得,我刚到七二八团的时候,连家沟的老乡见了我们当兵的都绕道走……这都过了快一年了,团里还有人干那偷鸡摸狗的事!” “那又不怪你,”李四维笑着安慰,“我相信,六十六团出去的兄弟都能和老乡们处好关系!” 早在白果镇之时,李四维就强调过要搞好军民关系,后来,兄弟们一直都做得不错。 “六十六团的老兄弟自然做得好,”廖黑牛点了点头,又吸了一口烟,“可是,其他兄弟不好管啊!你也晓得,兄弟们在山里过得苦……” “我晓得,”李四维连忙点头,“但是,再苦也不能祸害百姓嘛,要不然,老子们和小鬼子又有啥区别?” 廖黑牛点了点头,默默地吸起烟来,却听李四维话锋一转,“黑牛,你打过内战吗?” 廖黑牛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三六年的时候……那一次,你不是也去了吗?”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黑牛,如果能活到抗战胜利,你准备干啥?” “龟儿的,”廖黑牛一瞪眼,笑骂着,“你不是说要带老子们去享福吗?你该不会忘了吧?” “没忘,”李四维连忙摇头,扔掉了手中的烟头,神色有些落寞,“只是……老子有些……有些……” “大炮,”廖黑牛夹着已经快要燃尽的烟头,紧紧地盯着李四维,“你龟儿今天是咋了?一进山,老子就发现你有些不对劲……” “莫事,”李四维勉强笑笑,“睡吧!明天还要学习考察呢!” 说罢,李四维脱了鞋,爬上了炕,廖黑牛却有些担心地望了李四维一眼,“大炮,老子们是啥交情?有啥话不能说出来?” “黑牛,”李四维摇头苦笑,“不是我不想说,我只是不知道该咋说?算球,说了也是徒增烦恼……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旁观时,历史不过是一个个伟人圣人粉墨登场的舞台剧,可是,真正融入历史之后,你会发现,历史远比旁观者眼中的要血腥得多、残酷得多。 李四维想说的很多,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说! 李四维想做的很多,却发现自己根本啥都做不了! 当你融入了历史,你才会发现,个人的力量在历史潮流中的微不足道,这……或许就是历史最残酷的真相吧! 始皇雄才大略,不过二世即亡;霸王英雄盖世,终究自刎于乌江;王莽雄心勃勃,却落得身死国灭……历史上不乏“只恨身于天子家”的慨叹,不乏“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唏嘘,也不乏“无力回天”的哀鸣! 一个个看似风光的历史人物难道真如史书上写的那般光鲜? 一个个九五至尊真的就能睥睨众生、一言以定乾坤? 他们的辛酸无奈怕是连史官都不忍不忍卒睹吧! 想着想着,李四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三四八章百团大战 中条山西接山西高原、东临华北平原,虎踞龙盘八百里,山势险峻,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要地,清人顾祖禹有“得太行者,得天下”之言。 朝阳初升,李四维登高远眺,但见群峰峥嵘、沟壑纵横,好一片雄伟瑰丽之景,一时间,不由得心旷神怡,仰天一声长啸,“啊……” 一旁的黄化扭头望了李四维一眼,面色古怪,“团长,你这……有些中气不足啊!最近和宁医生她们……” “呃……”李四维一滞,满脸苦笑,“老道,你龟儿真是个煞风景的!” “团长,”黄化却是满脸正色,“我们都是厮杀汉,身体就是本钱啊!宁医生她们虽然正值青春,但是,你还得把持得住才是啊!” “老子晓得了!”李四维被黄化一席话窘得老脸发热,连忙移开了话题,“你不是答应过教我练拳吗?” 黄化早就答应教李四维练拳,可是,六十六团鏖战不休,李四维又百事缠身,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档子事,正好用来转移话题。 “对,”黄化一怔,连忙点头,然后仔细地打量起了李四维,从头到脚看了好一阵,这才缓缓地开了口,“我这套拳术讲究的个刚柔并济、内外相合……” “哦,”李四维来了兴致,“讲细些!” “急个啥?”黄化呵呵一笑,缓缓说来,“立若平准,静若山岳,动若雷霆,收若疾风,此即刚劲;进退转换,往复折叠,腰如转轴,气如车轮,此为柔劲……一招一式一动一静皆为外,一呼一吸一转一合皆为内,动静相宜,转合又度,方能劲生于内而气息不乱,刚柔相济而力不竭。” 有些门道! 李四维听得连连点头,却见黄化说到此处却惋惜地摇了摇头,“练此拳有三难,一难抻筋拔骨,二难修身养气,三难控力悟劲……团长你筋骨已合,抻筋拔骨太难,如果没有三五年的苦练怕是难有功效。” “龟儿的,”李四维眉头一挑,“不就是三五年吗?老子练得下去!” “那好!”黄化微微点头,神色肃然,“习武之人不论天分高低,都需勤练不辍方能有所获,你即下定了决心,我就把它教于你了!” “好……”李四维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可是,话刚出口,却见占权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团长,该吃早饭了……” “吃饭急个啥?”李四维摆了摆手,“你先回去……” “不行啊,团长,”占权连忙摇头苦笑,“吃完饭,我们还得去观摩学习……陈参谋他们都在等你呢!” “龟儿的,”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有啥好学嘛!”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一定适合你啊!更何况,李四维明白两者之间的差别,那差别是与生俱来的,岂能改得了? 说实话,李四维对于这趟考察学习没有抱太大希望,也提不起精神,可是,形式还得走! 昨天看了看驻地里军民相处的日常,了解了一些军纪军规,今日就该去观摩第十八集团军将士的日常生活和训练了。 吃过早饭,负责接待的罗干事就带着考察团一行去了军部下属某独立团,驻地就在附近的张家村,距离不过三五里地。 考察团一行随罗干事往独立团营地走去,远远地便听到喊杀声传来,那喊杀声中气十足、杀意昂然,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罗干事,”陈参谋笑容满面地赞叹着,“贵部士气旺盛,难怪在这荒凉的太行山中也能搞得有声有色。” “长官过奖了,”罗干事赔笑着,“贵部有‘中条山铁柱子’的美誉,下官也是仰慕已久了。” 两人正在客气着,一个面目憨厚的中年军官便大步流星地迎了过来,“啪”地一个敬礼,“欢迎各位长官莅临独立团。” “啪……” 众人连忙回礼。 “老王,”罗干事有些意外地望着那中年军官,“你们团长呢?” 老王赧然地笑了笑,“团长在训练场忙……” “这个张疯子,”罗干事颇为无奈地骂了一句,连忙给陈参谋赔罪,“长官,张团长他平素就……” “都是自家兄弟,罗干事客气了,”陈参谋笑着摇了摇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了贵部训练,那我们就过去学习学习吧?” “好,”罗干事连忙点头,和老王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进了营地,不多时便来到了训练场。 训练场很大,三个方阵依次排开,每个方阵都有一个营的规模,训练搞得如火如荼,高昂的士气扑面而来。 第一个方阵,四五百人队列整齐,人手一柄大刀,劈刺间呼喝有声。 第二个方阵,四五百人都端着长枪,格挡挑刺,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呼喝声中杀意盎然。 第三个方阵,四五百人却是站得笔挺,长枪擎在胸前,纹丝不动。 考察团一行缓缓走去,方阵里的将士们旁若无人,依旧练得有板有眼,看得考察团一行连连点头。 “罗干事,”走到第二个方正前面时,一个身材敦实,面目憨厚的军官迎了过来,带着一丝讪讪的笑意,“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张团长,”罗干事无奈地笑了笑,指着考察团一行介绍起来。 张团长和众人客套一番,脸上一直堆着憨厚的笑意,只有目光掠过廖黑牛面上时面上才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李四维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说是来观摩学习的,但一路走来,也就这么三个普通的训练科目,众将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观摩结束,张团长将众人迎进团部闲聊一番,学习也就算是完成了,至于学到了啥……那就看各人了! 李四维本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到了这里也就不想再待下去了,陈参谋也有了去意。 罗干事也看出来了,便起身告辞,带着考察团一行就要离去,张团长却望向了廖黑牛,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廖兄以前在川军干过?” 廖黑牛已然起身,闻言一怔,打量了张团长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张兄有些面善,以前也到过江城?” “路过江城边境,”张团长的笑意更甚,语气却有些不对味了,“当日一行……小弟不敢忘!” “哈哈,”廖黑牛眉头微微一皱,瞬间便舒展开来,笑容满面,“江城是个好地方啊!山美水美婆娘美……李兄难以忘怀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廖黑牛紧紧地盯着张团长,笑得猥琐不堪,“待到抗战胜利,小弟做个东,请张兄再去江城盘亘数日如何?” 众人听得满头雾水,张团长却是老脸一红,“廖兄……说笑了!” “人生无常,何妨笑口常开?”廖黑牛呵呵一笑,冲张团长抱拳一礼,“张兄,日寇凶残,还望多多珍重!” 张团长一怔,连忙回了一礼,“廖兄也请珍重,待抗战胜利之日,小弟若是健在,当去江城一行!” 众将还道他们一见如故,也没往心里去,客套一番告辞而去。 入夜,李四维和廖黑牛盘腿坐于炕上,一番吞云吐雾,屋里烟味弥漫。 “老子想起来了!”廖黑牛一拍大腿,望向了李四维,“大炮,你应该也见过他!” “呃……”李四维茫然地摇了摇头,“老子记不起来了!” 说着,李四维将烟头一扔,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躺倒下去,意兴阑珊,“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今天处置得不错!” “那是,”廖黑牛嘿嘿一笑,也扔掉了烟头,躺了下去,“有道是一笑泯恩仇嘛!大敌当前,再去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小家子气了!” “对,”李四维点了点头,喃喃地嘟哝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小鬼子才是大敌!” 在太行山盘亘三日,就如度假一般,太行山里的见闻让考察团一行深有感触,但要说真学到了啥有用的东西……就难说了! 对于李四维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跟着黄化学了一套拳法,虽然刚刚开了个头,却足以让他满怀期待了。 作为厮杀汉,哪个不想有一身黄化那样的本事呢? 李四维带着黄化匆匆赶回团部驻地,明媚的阳光下,六十六团依旧还是离去时的样子。 “啪……啪……” 小木屋里,千生正在水盆里撒欢的千生,两女守在一旁,安安在伍若兰怀里挣扎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水盆里的千生,小脸上写满了不满。 李四维风尘仆仆地走进屋来,见状心中顿时一热,快步走了过来,冲两女嘿嘿一笑,“你们不是不让娃儿耍水吗?” “回来了?”宁柔连忙起身迎了过来,找脸盆给李四维倒水,“三哥的病好些了。”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却叹了口气,“刚回来的时候去看过了……团里的病号又多了些啊。” “天气越来越热,病倒的兄弟越来越多,”宁柔将拧好的毛巾递给了李四维,秀眉微蹙,“草药见效又太慢……” “莫事,”李四维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我听师长说,后方已经筹集到了一批药品,很快就能运过来了!” 虽然,国民政府已经发出了抗议,但英国对滇缅公路的封锁依旧没有解除,筹集到的药品自然有限,不过,这批药品还真要运到中条山,因为,一场大战已经在酝酿之中了,第十八集团军的将士们已经擦亮了枪、磨利了刀! 三九年底至四零年春,日军开始在华北推行“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的“囚笼政策”,给抗日根据地实施了严密的封锁。 为粉碎日寇对根据地的封锁,七月二十二日,八路军总部向晋察冀军区、第一二九师和第一二零师下达了《战役预备命令》,同时上报中共中央军委。 《战役预备命令》在分析了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后规定直接参加正大线作战的总兵力应不少于二十二个团,要求晋察冀军区派出十个团,第一二九师派出八个团,第一二零师派出四至六个团,总部炮兵团大部、工兵一部也参战;在其他铁路配合作战的兵力,由各区自行安排。 八月八日,八路军总部下达《战役行动命令》,确定了战役部署及作战地域。 八月二十日,八路军冒雨通过山谷河流,避开日军外围据点,直接运动到正太路两侧,当晚向正太路全线突然发起攻击,被日寇称为“不可接近”的正太路沿线被一举击破。 百团大战正式打响! 接下来的战斗,八路军充分发挥运动战的精髓,屡出奇兵,打得小鬼子晕头转向摸不着北。 听得八路军捷报频传,远在中条山西线的第四集团军众将士虽然斗志高昂,却也只接到了负责牵制运城日寇的任务,并没有取得多少战果。 不过,药品终于到了,李四维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时间进入九月,百团大战正打得如火如荼,第四集团军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命令――调防! 根据战区司令部的命令,第四集团军奉命调离中条山防线,开赴黄河南岸之巩县至新安一线驻防…… 团部会议室,李四维坐于桌前,望着面前的命令苦笑不已。 龟儿的,这就要走了? 塘里的鱼儿还没有养大,垦出来的地里还没种上秋粮,山上的礌石还没有一试威力…… 可是,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六十六团已经入驻中条山一年有余了,千生和安安都可以喊爹了,西山上的坟堆已经成林了…… “团长,”一旁的郑三羊见李四维发愣,轻轻地叫了一声,“既然命令下来了……” “嗯,”李四维回过神来,冲郑三羊勉强一笑,站起身来,好似也松了一口气,冲立于桌前的卢铁生点了点头,“铁生,通知连级以上军官来开会!” 走了也好! 至少,对于团里的兄弟来说是件好事吧! 可是,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惨烈一战……老子终究还是啥都改变不了啊! 不多时,众将陆续走进了会议室,李四维环顾众将,神色凝重,“兄弟们,刚刚接到命令,我部将调防到南岸……” “团长,为啥调防?” “就是啊!俺们在这里刚有些起色……” “小鬼子在北边,俺们调到南岸去干啥?” 众将士都有些急了,也有人露出了喜色,“团长,该不会是让俺们回尉氏吧?” 尉氏,的确是个好地方。 第三四九章抓周 都说军人在保家卫国,可是,在这个年代,军人的家又在哪里? 富察莫尔根和韦一刀的家在东北,早在三二年就没了。 卢全友和赵德柱的家在光明集,在李四维那把火中化为了灰烬。 伍天佑的家在平邑,被小鬼子夷为了平地。 会议室里在坐的军官有一半以上已经没有家了,每到一处,他们就把那里当成了家,无论是战火纷飞的前线还是平静的后方,无论是城镇还是山乡,中国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家乡,六十六团的驻地就是他们的家。 可是,他们又得搬家了,刚刚在新家扎稳了脚跟,却又得搬家了。 纵有万般不舍,但军令如山! 军令既下,六十六团上下都行动了起来,一片忙碌景象。 仝泽辉听到消息,带着老乡们帮起了忙,只是,神情落寞,言语间尽是不舍。 这样好相处的军爷不多! 仝大娘听到消息,匆匆地来了团部,抱抱千生,又抱抱安安,泪光盈盈,两个娃和她也亲近,见她这副神情,虽不明白,却都静静地任她抱着。 李四维安排妥当回屋收拾东西,见状也有些心酸,犹豫了一下,冲仝大娘笑笑,“大娘,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等千生和安安再大点,我准备把他们送回老家去,到时候,你要是能帮着看看,我也能放心些。” “不了,”仝大娘摇了摇头,勉强笑笑,“俺舍不得两个娃,可也舍不得这个家……俺的根在这里呢!” 李四维一滞,无言以对。 这两年,李四维转战千里,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人和事多了,渐渐地也明白了许多以前并不明白的东西,比如乡亲、比如坚守、比如根! “大娘,”宁柔连忙劝慰,“等仗打完了,我们就送你回来……四维的老家在四川,去了那里也能安稳一些。” “对呢!”伍若兰也柔声地附和着,“大娘,这里不太平……俺们走了,也不放心你啊!” “俺晓得,你们两个闺女都是心善的人,”仝大娘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两女,笑容灿烂许多,“你们要是真不放心俺,等仗打完了就回来看看俺吧!” 三个女人在一旁叙着话,李四维默默地收拾着东西,离情在空气中渐渐地弥漫开来,酸了心、红了眼。 走了! 九月的黄河正值秋洵,水涨船高,波浪宽,正如此时八路军在华北掀起的抗日高潮。 九月十日,百团大战的第一阶段基本结束,战果斐然,正太路沿线一片狼藉,日寇精心编织的“囚笼”化为一张破网。 自九月二十二日起,百团大战进入第二阶段,参战部队进一步加强,攻击面进一步拓宽,战斗规模进一步扩大,战绩也更加显著。 十月上旬,百团大战进入了最为艰苦的反“扫荡”阶段。 以日寇睚眦必报的作风,连续两次遭到八路军大规模的打击,又岂会忍气吞声? 为防止局势继续恶化、尽快稳住占领区,日寇遂调集重兵,从十月六日起,先后对华北各抗日根据地展开了报复性“扫荡”,企图趁八路军连续作战来不及休整之机,以重兵打击八路军主力,彻底毁灭抗日根据地。 十月十九日,八路军总部下达了反“扫荡”作战计划,据此,各地区军民展开了艰苦卓绝的反“扫荡”作战。 就在八路军的抗日活动进行得轰轰烈烈之时,第四集团军已经全员撤到了黄河南岸,其中第四十七军被调离,升格为第三十六集团军。至此,第四集团军只剩下第三十八军和第九十六军,接替了巩义至新安一线的河防任务,第三十八军驻守巩义,第九十六军的防区在新安,一七七师驻扎在大坪沟煤窑沟一带,拱卫单石坡渡口。 此时,黄河北岸的各抗战部队,包括八路军的军需物资都需要从洛阳第一战区司令部转发,所以,黄河沿岸的渡口都是重中之重,护卫严密。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已经进入了初冬,寒风袭来已然透骨寒了,六十六团进入新驻地已经两月有余,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新驻地的条件虽然同样艰苦,但将士们已经满足了,又安顿了下来,又有新家了。 营地依山而建,一座座低矮的窝棚星罗棋布,营地前是刚刚加固好的防御工事,再往前三五百米便是渡口,渡口旁的高地上设置了两门放空炮,那是战区司令部直属的炮兵部队。 朝阳初升,渡口又热闹了起来,船只来去,补给队伍熙攘,仿佛只要天还会亮渡口就依旧是忙碌的。 不过,渡口上的工作轮不到六十六团。 营地里,六十六团的晨会已经结束,又开始了一天的训练,依旧那般热火朝天,依旧那般气势雄壮,那泛白的霜、透骨凉的风也冻不灭将士们心中那团火。 炮台上,一个炮兵从工事里钻出来,跺了跺脚,望着六十六团驻地的方向嘟哝着,“狗日的,一天天的……肚子都吃不饱还精神得很呢!” “就是说嘛!”又一个炮兵钻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摸出一支递了过去,“吼得越凶饿得就越快,他们咋就想不明白呢?” 时局艰难,的确有很多部队已经连饭都吃不饱了,不过,六十六团的情况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当日,六十六团撤离中条山之时可是带着将近十万斤玉米,虽然玉米糊糊吃着美味,但也能填饱肚子,所以,六十六团依旧是以前的六十六团,依旧吼得出来,跑得起来! 新驻地没有荒地给六十六团种,补给连只能在营房间的空档种些白菜萝卜。 在这寒气逼人的初冬,李四维每每看到那散落在营房间的绿意,心中总会一暖。 巡视完各部,李四维一路往团部走去,脚步轻快。 “老四,”李三光看到李四维心情不错,笑呵呵地提醒了一句,“今天是千生的周岁,你总得做些啥吧?” “对,”李四维一怔,连忙点头,“让一刀去买两个鸡蛋回来,周岁了,也该让小家伙儿开开荤了!” 千生已经长牙了,平日里的玉米糊糊和小米粥也会给他喂一些。 “光鸡蛋可不行,”李三光笑着摇了摇头,“还得抓周呢!” 抓周,又称拭儿、试晬、拈周、试周,是一种传统习俗,在民间流传已久。 李四维知道这习俗,却没有亲眼见过,但是,自己儿子,该经历的仪式却不能少。 “我差点就搞忘了,”李三光呵呵一笑,加快脚步往团部走去,念叨着,“笔不能少、书不能少,笔不能少,刀不能少,枪不能少,还有……” 李三光跟在他身后,听得苦笑不已,“你还想千生和你一样扛枪打仗啊?” “哪能呢?”李四维连忙摇头,“不过,不打仗也可以舞刀弄枪嘛!那也是本事呢!” 李四维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还和自己一样,但是,男人嘛,舞刀弄枪又不是坏事,那也是本事! 不过,李四维显然把心操多了。 刚走到团部门口,赵信便匆匆地出来了,一见李四维就满脸欣喜,“团长,李二哥来了!” 李二哥自然就是李坤了。 在中条山的时候,李坤和李四维说好了,等娃满周岁就来接回去。 这不,赶在千生周岁的时候,李坤就过来了,依旧带着德哥和文哥,还带了一口袋腊味和鸡蛋…… 千生这个周岁过得热闹了! 其实,按照四方寨的风俗,无论家庭贫富,没满十六岁的少年每年都要庆生,满了六十岁的老人每年也要庆生,家里好过的整得热闹些,家里困难的整两个鸡蛋也行。 李四维家里不缺钱也不缺粮,自然要搞得热闹些。 兄弟见面少不得一番寒暄,问问家中的父母亲朋。 一番寒暄过后,李坤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绸布包裹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解开,“老四,爹娘为千生和安安准备了抓周的物件儿……” 说着,李坤解开了包裹,如数家珍,“一本论语,一支狼毫,一张小算盘……”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儿女离家千里,父母也放不下心中的牵挂啊! 李四维正在感叹,却见李坤声音一顿,抬起头来,神色肃然,“老四,爹说,你这里不缺刀枪,一定要给娃放上!” “呃……” 李四维一滞,扭头去望李三光,却见李三光也望了过来,两人相视苦笑。 李坤奇怪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神色一振,“爹说了,要是你们把小鬼子赶不走,就等李家的孙子长大了继续打!” “好好,”李四维只得连忙点头,掷地有声,“你跟爹说,保家卫国,我和三哥觉不敢懈怠!” “那好,”李坤点了点头,把绸布又包了回去,交给了一旁的宁柔,“弟妹,宁伯父也说了,只要小鬼子还在中国,宁家的娃娃长大了就要上前线!” “我记住了!”宁柔连忙点头,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色。 别人不清楚,宁柔却晓得宁老爷子说得有多认真。 宁老爷子三子一女,除了老幺还在读中学,其他三个都上了前线,就连宁柔这个女儿都没例外。 见到这场景,一旁的伍若兰不禁担心地瞥了一眼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安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曾经,伍若兰也一心要参军打鬼子,可是,第一次走上战场时,她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坚强! “好了,”李四维也觉得这话题有点沉重,连忙冲李坤呵呵一笑,“二哥,让三哥带你们去营地里转转,我去和郑参谋说点事。” “好,”李坤连忙点头,带着德哥和文哥跟李三光出了门。 李四维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过去揽住了两女,柔声地安慰着,“你们放心,千生和安安以后肯定不用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了!” “真的吗?”伍若兰双眸闪过一丝期翼之色。 宁柔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四维,你不了解我爹……” “放心吧!”李四维嘿嘿一笑,“两个娃才多大?等他们长大不得十五六年,到时候……这场战争咋的也该打完了吧?” 两女都是一愣,怔怔地望着李四维。 “四维,”宁柔艰难地张了张嘴,“那……我们能赢吗?” 伍若兰的神色一动,浮起了满脸紧张之色。 “能!”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能!你们想啊,欧洲那些大国也打起来了,算起来,小鬼子的敌人又不止我们中国,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到时候,肯定会有更多的国家支持我们!嘿嘿……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不赢都难了!” “倒也是呢!”伍若兰连忙点头,脸色好了许多,声音也轻快了起来,“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俺们国家的朋友多了,肯定就能赢!” 宁柔也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轻松了许多,“爹在信里也提到过这个问题,大致也是这么个意思……” 宁柔的家信,李四维没看过,每次都是宁柔主动提起李四维才知道信里写了啥。 倒不是李四维不想看,只是,他听说过一个理论,夫妻之间要相处融洽,就得互相留一点私人空间。 但是,宁柔的话,李四维还是信的,毕竟,自己那位老丈人在江城政界大小也是个人物,对时局有些独到的见解并不奇怪。 看到两女放下心来,李四维顿觉浑身一轻,“好了,我去找三羊说点事,你们准备一下,中午让千生抓周。” 说着,李四维调头就往门口走去。 “四维,”宁柔连忙叫住了李四维,神色犹豫,“那……你想我们的娃长大了干啥?” “这个……”李四维脚步一顿,回头望着目光殷殷的两女呵呵一笑,“娃以后想干啥就干啥……只要不伤天害理就行!” “那可不行,”两女齐齐摇头,“你这样,两个娃肯定成不了器!” “成器?”李四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们的娃能差了?” 说着,见两女将信将疑,李四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千生和安安要是不成器,那……咱不是还年轻嘛!” 两女一愣,但看到李四维嘴角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都是俏脸一红,齐齐地“啐”了一口。 还年轻就能生,多生几个,总有能成器的嘛! 李四维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那话自然只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亲眼见过宁柔生产时的痛苦,李四维哪里舍得让她们再遭那罪? 第三五零章前路一起走 世人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哪个当爹妈的又真能看得开? 日当正午,小木屋里挤满了人,众人的目光都在那张低矮的小方桌上。 桌上没有饭菜,却摆满了各色的物件儿:一本《论语》、一支狼毫、一张算盘、一枚印章、一块大洋、一把盒子炮、一柄汉阳造制式军刀……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小方桌是李四维一家的饭桌,用木板钉成,高不过两尺,桌边放了一张尺余高的矮凳,千生被放在了矮凳上,手扶着桌边,瞪着一双大眼睛在桌上的物件儿上瞧着,小脸上写满了疑惑。 不是要吃饭了吗? 瞧了一阵,千生扭过头来望着护在身后的宁柔,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噗嗤,”一旁的伍若兰乐了,“千生肯定以为要吃饭了!” 两个娃越长越大,食量也大了,可是,团里的伙食本就没啥营养,两女已经很难喂饱他们了,所以,平日里吃饭的时候,两女也会给娃喂点稀粥和玉米糊糊,两个娃倒也爱吃。 “龟儿的,”李四维也笑了,俯身摸了摸千生的小脸,“儿子,这一桌东西都不喜欢吗?” 千生望了望李四维,依旧满眼迷茫。 “千生乖,”宁柔笑得温柔,满眼期盼地指了指桌子,“给妈妈拿个东西回来好不好?” 千生好似读懂了宁柔的表情,回头顺着宁柔的手指望去,慢慢地松开了扶在桌边的右手,麻利地伸过去按住了宁柔指着的那本《论语》怕,可惜,书太大,手太小,怎么也抓不住。 宁柔却已眉开眼笑,这娃爱书,肯定招他爷爷和外公的喜爱。 “要得,”李四维也笑了起来,“我儿子以后肯定能把书读好!” “读书有啥好?”廖黑牛嘿嘿一笑,伸手指着桌上的盒子炮,“千生,听干老子的,拿这个……这可是好东西呢!” 千生拿不起《论语》,又顺着廖黑牛的手指望向了盒子炮,小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伸手抓了过去。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廖黑牛一眼,“莫教唆我儿子……” “就是,”伍若兰也瞪了廖黑牛一眼,“千生才不当兵呢!” “当兵有啥不好?”廖黑牛讪讪而笑,“这娃当兵肯定跟他老子一样,能搞出些名堂,还能娶个漂亮婆娘!” 李四维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伍若兰和宁柔也无言以对。 李坤在一旁笑着附和,“廖大哥说得有理,这娃儿以后肯定是个当兵的好料子……” 李坤话音未落,郑三羊在一旁笑了起来,“抓住了!” “看来千生还真喜欢枪呢!”卢铁生等人也在一旁附和着笑了起来。 千生已经抓住了枪,可是,也拿不动那盒子炮。 “千生,”宁柔连忙叫了起来。 千生一愣,扭过头望了望宁柔,小脸上尽是笑容。 望着那张笑脸,宁柔犹豫了一下,终究只是笑着冲千生点了点头,满脸温柔。 “算了,”李四维也笑着摇了摇头,“娃才这么大点,晓得个啥?他稀罕啥就让他拿吧!” 抓周不过是一场仪式,寄托的是爹妈的一份希望。 那么小的娃儿懂个啥? 那抓周抓了书的娃儿就真地当了状元? 那抓周抓了虎符的娃娃就真当了将军? 只要娃儿高兴,随他去吧! “儿子,”李四维俯身冲千生笑笑,“想拿啥,老子帮你拿。” 说着,李四维把盒子炮拿起来放到了千生面前,乐得千生眉开眼笑,连忙又把小手伸到了那把军刀上,使劲地抓着。 李四维笑呵呵地又把军刀拿到了他面前,却见千生的大眼睛又望向了那本《论语》。 见千生玩得不亦乐乎,伍若兰怀里的安安也挥舞着小手挣扎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物件儿。 “若兰,”见状,李四维也是玩性大起,冲伍若兰呵呵一笑,“把安安也放下来。” 于是,一场抓周仪式变成了亲子游戏,看到两个娃儿站在凳子上兴高采烈地样子,众人也是喜笑颜开,木屋里顿时喜气洋洋。 欢乐总是那么短暂,一眨眼已是隆冬,驻地飘起了第一场雪,下雪了,年关越来越近了……李坤也该回去了。 四零年的冬天格外冷,厚厚的积雪却融得太快,融成一汪水,流进了两女的心底,不可断绝。 早在十月初,英国便在美国的强烈抗议下解除了对滇缅公路的封锁,外援物资源源不断地进入了中国战场,各抗战部队缺医少药的困境得以改善,此时,六十六团的伤病员已经减少了很多,医护排也清闲了下来,两女整日里陪着娃儿,已经很少过去帮忙了。 娃儿就要走了,此时不陪,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陪着他们了! 看着两女落落寡欢的样子,李四维心中也不是滋味,可是,让娃到后方去总比呆在前线好些,天知道啥时候又会打起来? 十二月中旬,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得七七八八了,李坤犹豫再三,还是向李四维表明了去意,“老四,再等下去,年前就赶不回去了。” 李坤管理着家族事务,年底也是最忙碌的时候。 “明天就走!”李四维自然明白李坤的难处,纵使心中有千般不舍,也只得咬咬牙点了头,“二哥,往后,两个娃就有劳你操心了。” “放心吧,老四!”李坤重重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家里都安排好了,怕家里人照顾不周,我早就找了两个得力的奶妈回来。” 李坤管理家族事务已经有六七年了,办事自然稳妥,要不然,李四维也不敢把娃交给他。 离别如期而至,两女将娃诓睡,让李坤三人带走了,李四维也不敢远送,如果两个娃在路上醒了哭闹起来……他怕是再也狠不下这个心了。 李三光带着两个兄弟一路将人送到了防区边境,第二天回来之后,三人都红着眼眶,神色落寞。 都说“儿女是爹妈的心头肉”,李四维和两女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三光再见到李四维时,一时竟不知该说啥,几次张嘴欲言,却又讷讷无语。 入冬了,晋南的八路军将士还在为粉碎日寇的大扫荡奋战着,中条山各部将士也在一旁帮衬着,但,黄河南岸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这一年,日寇依旧在泥淖中挣扎着,却已越陷越深。 六十六团的训练依旧抓得很紧,李四维虽然依旧勤勉,但一颗心早已随两个娃飞回了老家,殷殷地期盼着那一封家书。 四一年一月二十四日,对八路军根据地发进行大“扫荡”的日伪军全部撤回原驻地,百团大战落下帷幕,沉重地打击了华北境内的日寇,在抗战大业最艰苦的一年里,为广大的抗日将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抗战必胜! 这一天是三九年农历腊月二十七,年味已然清晰可闻了。 六十六团驻地里一片忙碌,将士们已经开始为过春节做起了准备,时局越艰难,李四维就越希望将士们能过个好年,更何况,他也清楚,接下来的局势将会更加艰难。 夜幕初临,李四维回了团部,径直往自己的小屋走去,娃虽然走了,但婆娘还在,家依旧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女对娃的牵挂反倒越来越浓,任李四维如何安慰也消弥不了。 走到虚掩的木门外,李四维整了整衣帽,疲惫的脸上堆起了笑容,无论如何,把娃从两女身边送走都让他满心愧疚。 “吱呀……” 轻轻地推开了门,屋内的景象却让李四维一愣。 屋内灯火温馨刚,和往日一样,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盆里和毛巾也已经在矮凳上放好……可是,两女脸上的笑容是咋回事?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两女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了,李四维顿觉浑身一轻。 “回来了?”宁柔一边补着衣服,一边和伍若兰小声地聊着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听到声响,抬头冲李四维笑了笑。 “快洗脸,”伍若兰连忙起身,过来帮李四维倒水,俏脸上笑容可掬,“你要是再不回来,饭菜都该凉了。” “咋回事?”李四维笑呵呵地到了矮凳旁,“看你们的样子,肯定有好事……” “先吃饭,”伍若兰娇俏地瞥了李四维一眼,将拧好的毛巾递了过来,“吃完饭就跟你说。” “还保密呢!”李四维笑着接过了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好嘛,先吃饭……” 饭桌上两女有说有笑,却始终不送口,听得李四维心中直痒痒。 吃完饭,李四维殷勤地收了碗筷,见两女坐到了床边,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究竟咋了?该不会是小占……” 李四维的猜测也不无根据。 最近,卢全友病了,在医护排待了好一阵,和小占一来二去地就看对了眼,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每每问他们啥时候结婚,两人都闭口不答。 “唉,”宁柔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占的确喜欢全友,可是,他们两个都是闷葫芦……” “就是呢!”伍若兰连忙附和,“俺都替他们着急,要是俺……想在一起就说嘛,有啥好怕的?” 李四维一愣,不禁想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笑意悄然爬上了嘴角,能遇到若兰这样直爽的姑娘倒是一件幸事呢! “都便宜你了!”宁柔偷偷地在李四维腰间掐了一把,望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伍若兰,轻声地嘟囔了一句。 伍若兰听得俏脸一红,连忙王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家里来信了!” “嘶……”李四维一口凉气刚抽了一办,闻言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欣喜若狂,“咋不早说?信呢?” “哼,”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哪个喊你那么狠心……” 说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李四维。 宁柔轻轻地将伍若兰揽入了怀中,冲李四维温柔地笑了笑,“娃已经到了,都好好的,也不哭闹。” “是呢,”说到娃,伍若兰的声音又轻快了起来,“信里说,安安都变乖了……” 李四维一边听着两女念叨着,一边读着信,心中却有些酸涩。 慢慢地读完信,李四维抬起头来,却见宁柔递了一张照片过来,声音轻柔,“和信一起寄过来的……” 那是一张全家福,李四维的目光却落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两个娃娃穿着新衣并排坐在小凳上,眉开眼笑…… 望着那两张熟悉的笑脸,李四维鼻头一酸,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跌入尘埃。 两女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李四维抖抖索索地抬起右手,轻轻地摩挲着那两张笑脸,泪珠已然滚滚而下。 房间里静得好似能听到那泪珠跌落尘埃时的响声,“啪啪……啪……” 那泪珠一定摔得很碎、很碎吧! 良久,李四维慌乱地在眼睛抹了一把,冲两女赧然地笑了笑,“全家福……照得真好!” “对对,照得真好!”两女连连点头,“等回了老家,俺(我)们再照一张……肯定比这张照得还好!” 说着,两女也早已泪湿眼眶了。 不论怎样,两个娃平平安安地回去了,三人也安了心。 这个年,六十六团依旧搞得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夜色如墨,校场上篝火昏黄,一张张用木板临时拼成的桌子摆得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 桌上只有一大盆汤,一筐玉米馍馍,一坛酒,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这顿年夜饭的喜庆。 在这个年代,一盆猪肉炖粉条子就已经算是过了个肥年了。 敬过那些逝去的兄弟,敬过那些离去的兄弟,李四维宣布正式开饭。 一时间,校场上人声鼎沸,众将士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喝得酒酣耳热,李四维站起身来,端着酒碗,环顾众将士,“兄弟们,去年的今天我们在中条山,前年的今天我们在飞鹰堡,上前年的今天我们在五河村,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都可以回到自己的老家去过年!” 说着,李四维举起了酒碗,“干了这碗酒,前路一起走!” 说罢,李四维举起酒碗,仰头就灌。 “干了这碗酒,前路一起走……” 众将士轰然允诺,纷纷举碗仰头,喝! 不远的炮台上,一个炮兵正蹲在岗哨上默默地抽着烟,听到动静,不禁扭头朝六十六团驻地的方向望了望,满脸的羡慕之色,入眼却是一片夜色,那夜色下的篝火微弱得好似一块块褪色的黄布。 但他知道,那是篝火,还在烧! 第三五一章春风吹 过了大年三十,春天的气息日渐浓郁,天暖了,雪融了,冰化了,万物萌动生机昂然。 春风吹醒了大地,吹醒了万物,也吹来了日寇的又一场阴谋。 二月二十六日,北平日寇华中派遣军司令部里,各军、各师团参谋长齐聚,为期两天的“治安肃正会议”已接近尾声。 “好!”华中派遣军的“年度第一号作战计划”已经敲定,司令官多田中将环顾众将佐,雄心勃勃,“诸君,待我大日本皇军拿下中条山,就能挥师西进赢取最后的胜利!” 说着,多田众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振奋,“帝国万岁,皇军必胜!” “万岁……” 众将纷纷起立,轰然附和。 此时,日寇对于西进的狂热都源于“板垣停战线”。 其实,日寇侵华战争在武汉会战之后便陷入了困境,纵观日寇首相的更迭便不难看出这一点。 武汉会战结束之后,日寇对华战争陷入胶着,三九年一月四日,首相近卫文麿被迫辞职,平沼骐一郎继任首相,不过七个多月便被迫下台,随后继任的阿部信行也只坚持了五个多月,然后又是米内光政…… 被迫辞去首相职务之后,近卫文麿致力于新体制运动,之后成立了大政翼赞会,确立了举国一致体制。在得到广泛支持的背景下,象是在做梦一般,第二次近卫内阁于四零年七月二十二日成立,近卫文麿再次担任首相。 其实,与其说是近卫文麿在谋求当首相,倒不如说是机会在等待着他。 因为,只要对华战争得不到有效的解决,谁都把这个首相干不长久! 在这样的背景下,“板垣停战线”营运而生,即奋力西进,攻至兰州――重庆――昆明一线,迫使中国政府投降。 当然,这不过是日寇的又一场白日梦罢了,正如他们在攻陷南京、武汉之前做的美梦一样! 不过,有梦还得做! 要西进就必须渡过黄河,要渡过黄河就必须攻破中条山防线。 日寇华北派遣军的“年度第一号作战计划”就这样诞生了,一场新的阴谋已经酿成。 但,是狐狸就有尾巴,是阴谋就有暴露的那一天! 根据“年度第一号作战计划”,日寇在华北方面需要调集五个师团、三个独立混成旅团和第三飞行集团下属的第一、第三两个飞行团,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又岂能毫无破绽? 得到日寇向晋南增兵的情报之后,军令部随即制定了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主力向黄河南岸撤退,巩固河防;第二个方案,乘敌集中未毕,制敌先机,击破其攻势;第三个方案,采取机动战术,便内线为外线作战。 四月二十日,参谋部何总长以第一战区代理司令长官的身份赶赴洛阳,紧急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做出了坚守中条山的决定,并对中条山防御做出了调整。 春风吹,吹动战云压中条! 当然,以李四维的级别,此时并不知晓这些,不过,他能感觉到黄河北岸那密布的战云。 因为,他有着关于那一战的记忆,自从接到进驻中条山的命令起,那记忆就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让他难以释怀。 天暖了,六十六团更添了几分生机。 校场上,各部的训练搞得如火如荼,正如那仲春的太阳一般热烈。 新垦出来的菜地里,补给连的将士们正在播种,一个个笑容满面,干劲十足。 医护排的营地里,洗好的床单和纱布晾得满满当当,女兵们穿梭其间,笑语声不时响起。 会议室里,李四维正在读着一份战报――上高会战! 三月十五日凌晨,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率先由义安向西突进;十六日,日寇第三十四师团由西山、万寿宫向西突进;日寇独立第混成第二十旅团突袭曲江、泉港;自此,日寇形成北、中、南三路攻势,上高会战拉开了大幕。 第九战区将士奋起反击,至四月二日已收复全部失地,取得“上高大捷”。 “可惜了,”李四维看罢,放下战报,掏出了烟,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多好的一个口袋阵啊!可惜没能全歼小鬼子……” “团长,”郑三羊闻言不禁摇头苦笑,“第九战区的兄弟们已经打得很好了……七十四军可是顶着小鬼子几十架飞机坚守了六天六夜!” “是不容易啊!”李四维抽了两口烟,“正因为这样才更可惜呢!” “团长,”李四维话音刚落,卢铁生便匆匆地走了进来,“师部有个会……” 师部设在煤窑沟,距离六十六团驻地不过十多里路,李四维带着李三光快马加鞭不多时便赶到了师部。 会议室里,待众将坐定,陈师长环的目光缓缓扫过,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兄弟们,自我部南调以来,大家可是好好地享受大半年太平了!” “呵呵,”众将都笑了起来,纷纷附和,“这段时间的确安逸……” “安逸是安逸了,”陈师长笑容一敛,神色肃然,“可是,我们是军人!” 众将一凛,尽皆肃然。 陈师长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将,“刚刚接到上面的命令:各部立刻整肃部队,加强工事、积极训练……养精蓄锐已经大半年了,不要只给老子养出了一身肥膘来!”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陈师长点了点头,神色一缓,“根据情报,日寇今日频繁调兵进入晋南,正是冲着中条山来的!” 说着,陈师长声音一顿,“兄弟们呐,自中条山防线建立以来,我部就进入了中条山,前后坚守将近两年,为了中条山的安稳,两万多兄弟埋骨山中……中条山万万丢不得啊!” “不能丢……” 众将纷纷点头,神情激昂,“师长,俺们过河吧!” 都说一寸山河一寸血,可是,对于守土抗战的将士们来说,那一道道防线上不仅有流过的血,还有永远无法释怀的牵挂…… 目光扫过众将,陈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上面的命令,我们是过不了河的……中条山中还有十多万兄弟部队呢!我部要做的就是守好各处渡口……” 自“漳河划线”以来,中条山防线就开始调整兵力部署,至第四集团军南调,调整也基本完成。 此时,第一战区仍然有七个军驻扎在中条山地区:第八军(新编第二十七师和第一六五师)守备中条山西侧(平陆以西地区);第五集团军以第三军(第七、第十二和第三十四师)和第十七军(第八十四师和新编第二师)由西向东,并列守备垣曲、桑池一线以西地区(中条山西部地区);第十四集团军以第四十三军(第七十师和暂编第四十七师)和第十五军(第六十四和第六十五师)以及第九十八军(第四十二师和第一六九师)并列守备中条山北侧;第九军(第四十七、第四十五和新编第二十四师)守备中条山东侧,中条山守军总计十六个师,约十五万人。 在加上太行、太岳和豫北的友军部队,北岸的兵力并不薄弱。 会议散去,李四维策马走在回去的路上,仍春风打在脸上,入目的全是昂然的春意,一颗心轻快了起来,终于也就释然了。 该来的终归会来,无论祸福……命运太无常,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老四,”李三光策马跟上,斗志昂扬,“你说,上面会让我们过河吗?” “哦?”李四维回头望着李三光,笑容可掬,“你想过去吗?” “当然想了,”李三光神色一整,“当兵不就是为了打小鬼子吗?友军在对面打,我们就在这边看着,算个啥?” “三哥,”李四维一怔,笑容敛去,“抗战是局大棋,你我……不!六十六团,或者说一七七师才算得上这棋局上的一枚棋子,该去哪里?啥时候去?这些都有定数!”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上面如果有命令,我们不想去也得去!上面要是莫得命令,我们再想去,也不能去……” 说罢,李四维回头,策马而去。 李三光怔了怔,连忙策马追了上去,满脸苦笑,“我就是问上面会不会下命令嘛!” “不晓得哦,”李四维摇了摇头,“长官们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等着看吧!” 回到驻地,李四维传达了陈师长的意思,给兄弟们做了动员,然后,静待下一条命令。 四月的夜也有了些暖意,小木屋里灯火温馨,只是少了两个娃在身边,冷清了一些。 宁柔在为李四维补着衣服,伍若兰和她并肩而卧,陪她聊着天,不时地响起笑语声。 李四维坐在桌前,面前摊着本册子,借着灯光默默地看着。 自中条山归来,记载着那些逝去和离去的兄弟们的册子已经有厚厚的四本了。 册子上写下的一个个名字曾经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有人在册子上留下了长长地篇幅,有人只是聊聊数笔,那已经是李四维对他们的所有记忆了。 “四维,”伍若兰突然扭过头望向了李四维,俏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天晚了,你咋……还不睡呢?” “哦,”李四维抬起头来,望着伍若兰那如花的娇颜,笑容慢慢地绽放,“我马上就来……” 少了两个娃,睡觉也就变得无所顾忌了! “你莫想歪了!”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今晚我跟柔儿姐姐睡……” 说着,又连忙解释了一句,“俺不是看你已经忙了一天了吗?这又要打仗了,你得休息好!” “哦,是这样啊!”李四维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去,“放心吧!这一战多半轮不到我们上呢!” 说着,李四维到了床边,俯身望着宁柔,神色忐忑,“柔儿,你……真的又有了?” “你这是问的啥话?”宁柔俏脸一红,没有搭话,伍若兰却瞪了李四维一眼,“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晓得吗?” “不是,”李四维讪讪而笑,“我……我这不是担心吗?” “有些像,”看到李四维的窘态,宁柔红着脸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和上次……千生来的时候很像。” “哦,”李四维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那份喜悦却丝毫不减,立刻笑豁了嘴,“那你该好好休息……” “这才到哪里啊?”宁柔抬起头,笑着望向了李四维,“你快去睡觉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脱了外套,就上了床,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心。 千生出生的时候,柔儿可没少遭罪!早晓得,老子就该听黄化的,可是……他娘的,太难把持了! 娃既然来了,除了接着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如中条山的战事。 五月三日,第一战区确定了在中条山地区的作战方针:为打破日寇的进攻企图,应制敌先机,积极实施游击,以粉碎日寇的攻击准备。 可是,日寇动员了六个师团和三个独立混成旅团十余万人,仅靠游击,实在难以阻止日寇的集结,更何况,日寇还有绝对的空中优势! 五月六日,日寇航空兵团首先发动攻击,一时间,敌机如飞蝗般从华北升空,对西安、咸阳、潼关、郑州和陇海铁路沿线开始了大轰炸,轰炸一直持续了两天,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哀鸿遍野、咒骂声四起。 然而,落后就要挨打啊! 五月七日傍晚,大轰炸刚刚结束,日寇十万大军同时出动,在百余架飞机的配合下,兵分四路,以“钳形攻势,并配以中央突破”的战术向中条山地区发动了全面进攻。 东线,原田熊吉中将率第三十五师团主力、田中久一中将率第二十一师团一部以及骑兵第四旅团一部,共约两万五千人,在伪军张岚峰、刘彦峰部的配合下,沿道清路西段分三路向济源、孟县进犯。 西线,安达二十三中将率第三十七师团主力、并官刃中将率第三十六师团一部、若松平治少将率的独立第十六旅团,共约两万五千人,向闻喜、夏县进犯。 东北线,樱井省三中将率第三十三师团一部及独立混成第四旅团一部,共约万余人,从阳城向董封镇一线攻击,与东、西线之日寇形成钳形攻势。 北线,清水规矩中将率第四十一师团、池之上贤吉少将率独立第九旅团,共约三万人,以中央突破的闪电战术,由横岭关向横垣大道西侧猛攻。 自此,中条山战役打响。 第三五二章防线动摇 日寇计划之完备、攻击之果决远远超出了军委会和第一战区的预料。 抗战打到一九四一年春,中国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前线的补给异常艰难,开战之前,三秦大地和黄河南岸又遭到日寇连续两天的大轰炸,西安、咸阳、潼关郑州等地一片狼藉,陇海铁路也被迫中断,好不容易筹措的钱粮和枪支弹药不是滞留在路上,便是化作了灰烬,黄河南岸各渡口上,渡船还在冒着被轰炸的危险等待着,等待着…… “唔……唔……” 夕阳西斜,洒下了金黄的余晖,日寇的飞机在单石渡口高空盘旋一周,扬长而去,炮台上的将士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已放松。 五月七日的黄昏,单石渡口早已没了昔日的喧闹,乌压压的渡船静静地靠在渡口,船上的将士们望眼欲穿,可是,后方的补给却依旧不见踪影。 六十六团的工事里,李四维望着冷清的单石渡口,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狗日的,”一旁的罗平安忿忿地骂了一句,“小鬼子的这一招太毒了!” 战前轰炸补给线,这一招放在任何一处战场上都是毒招! “是啊,”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苦涩,“对岸还有十几万兄弟要吃饭呢!” 十几万人吃饭,可以想见一顿要吃掉多少粮食。 弹药补给已经送过去了不少,可是,粮食却还差得多…… 众将士唯有暗暗地祈祷:希望运送补给的兄弟们能跑得再快些吧!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中条山的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小鬼子既然选择了闪电战术,既然预先轰炸了中条山驻军的补给线,又岂会给他们补救的机会? 中条山西线是日寇的主攻方向,夕阳西斜,日寇西路军分多路纵队,在战机的诱导下,率先向驻守在此的第三军和第八十军结合部发动猛攻。 一时间,西村、辛梨园、王家窑、梁家窑、刘家沟、王古、计王枪炮火翻腾,血肉横飞,枪声喊杀声整天,惨叫声此起彼伏。 驻守在这一线的第八十军新编第二十七师第八十团虽奋勇搏杀,奈何敌众我寡,又被日寇的飞机和山炮火力压制,战至黄昏,王家窑阵地率先被突破,余部奉命撤退。 敌人来势凶猛,王骏师长唯有下令收缩防线,退守黄家庄、羊皮岭、门坎山、曹家川、马泉沟和台岩一带的二线阵地,依山背水为阵,死战不退,方才遏止了日寇的进攻步伐。 新编第二十七师右翼,第三军第十二师将士在寸师长的带领下依旧在苦苦支撑,唐军长得到战报亲赴一线阵地督战,鼓舞着将士们,“这是日寇兵力和火力最强的一次进攻,只要我们能坚决顶住,日寇的进攻就会再而衰,三而竭!” “坚决顶住日寇的进攻……” 将士们激昂的吼声震动四野,直冲云霄。 夜幕渐渐落下,敌我双方的厮杀还在夜色中继续,直杀得大地震颤、血流成河。 日寇久攻不下,安达中将亲临前线,遥望炮火纷飞的第十二师阵地,怒气勃发,“八嘎,上田君!” “嗨!”第三十七师团二二七联队上田大佐连忙允诺。 “上田君,”安达中将死死地盯着上田大佐,怒目圆瞪,“请不要忘记,大日本皇军在中条山曾有过十三次耻辱的教训,此役,我们必须洗刷耻辱,创造辉煌!” “嗨!”上田大佐垂首顿足,神色肃然,“请中将阁下放心!用支那军人的说法,此役职部全体官兵不成功,便成仁!” “好!”安达中将神色稍霁,“上田君,天皇陛下在遥望着你们!” “天皇万岁!”上田大佐高呼一声,调头便走。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咻咻咻……噗噗噗……” “啊啊啊……” 战斗依旧惨烈,第二二七联队的冲锋队也在迅速集结。 “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望着集结完毕的冲锋队,上田大佐神色将,“我们是战无不胜的!支那军队是不堪一击的!冲锋吧,勇士们,天皇在遥望着你们!” “天皇万岁!天皇万岁!天皇万岁……” 一众小鬼子顿时便像打了鸡血般,挥舞着武器嘶声高叫着,“牺牲是本分,退却是耻辱!” “帝国的勇士们,冲啊!” 上田大佐见状,挥舞着佩刀,一马当先地杀向了第十二师防线的中央阵地。 “狗日的,”寸师长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挥舞着冲锋枪就跑了过来,“兄弟们,把狗日的给老子打回去……” 于此同时,第八十军的另一个师――第一六五师奉命在望原一带集中以阻击来犯日寇,奈何日寇势大,一番激战,一六五师也溃退至曹家川、太寨一带,方才重新站住了阵脚。 望原已失,日寇的挺进纵队顺势沿张茅大道南下,一举攻占茅津渡以下的槐扒、尖坪、南沟等渡口,第四集团军曾誓死捍卫的茅津渡沦入敌手。 而在夏县方向,日寇七千余人已进至中条山北交通要道――泗交村,向第三军阵地发动了猛攻。 西线惨烈异常,日寇北路军也兵分两路,正以重兵猛攻第五集团军和第十四集团军结合部――横岭关,意图迅速攻占横(横岭关)垣(垣曲)大道,直驱垣曲,以达到中央突破的战术目的。 第四十三军和第十七军分别坚守横岭关东北侧和西南侧,奋勇搏杀,奈何重武器匮乏,在日寇的火力压制下也打得异常艰辛。 东北线上,日寇主力两千余人直扑第九十八军阵地,被武军长率部死死抵挡在董封东西线上,战况激烈,敌我双方反复厮杀,一个来势汹汹,一个死战不退,直杀得尸骸遍地,焦土亦被染得殷红。 东线日寇以步兵五千为先头部队,配合骑兵千余、山炮二十余门、战机数十架、战车汽车装甲车等共百余辆,沿黄河北岸向西推进,企图一举攻占黄河北岸渡口,切断中条山守军与南岸的交通。 日寇来势汹汹,驻守在此的第九军将士唯有边打边退,拼死延缓日寇的进攻。 日寇攻势迅猛,武器精良,大战伊始,中条山守军便已陷入劣势,唯有苦苦支撑而已。 夜色如墨,黄河静静流淌,北岸枪炮声震天,南岸河防线上的各部守军将士不知北岸的形势,虽然忧心忡忡,却也只有静静地等待着上峰的命令。 单石渡口上火光昏暗,人影幢幢,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支补给队,各渡船只得连夜装船。 炮台上,炮兵营的将士们严阵以待,唯恐敌机来袭,却不知大多敌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正在休整,而剩下的敌机也已集结待命,准备在破晓时分,执行一场突袭任务。 六十六团的河防工事上,众将士正严阵以待,只待上峰一声令下,便渡河增援,奈何,命令迟迟不下。 指挥所里灯火昏暗,李四维坐在桌边默默地抽着烟,心绪难平。 对于中条山一战的结局,李四维早已了然于心。如果说刚刚进驻中条山之时,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能改变这一战的结局,那么此时,也就只剩下了满腔无奈与辛酸。 相较于将士们的跃跃欲试,李四维的内心深处却多了一丝踌躇。 如果增援命令真的下来了,我该怎么办? 明知是四局,还要往对岸冲吗? 冲过去固然是军人的本分,可是,也将兄弟们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团长,”一旁的孙大力最先耐不住性子,焦躁地望着李四维,“命令啥时候才回下来啊?” “哦,”李四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取出了嘴里叼着地烟,望向了孙大力,微微皱了皱眉,“老子哪里晓得?对岸不是还有十多万兄弟吗?” “团长说得对,”卢全友连忙点头附和,“对岸的兄弟们肯定能守住中条山!” “万一守不住呢?”孙大力依旧满脸焦躁,“这次和以前不同……” 在这一战之前,中条山守军已经坚守了将近三年,打破了日寇十三次“围剿”,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日寇集结了十余万大军,两个飞行团……其一举突破中条山防线的决心可见一斑。 众将也都明白,所以没有人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洛阳,第一战区司令部里灯火通明,会议室里众将齐聚,气氛也很沉默,前线的战报源源不断地传回,犹如一记记重击,让众将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钧座,”突然,一个少将参谋打破了沉默,“日寇攻势凶猛,各部已然陷入苦战,当速发援兵!” “不行,”另一个参谋连忙反对,“当前应该抓紧时间调运补给!” 茅津渡以下的几个渡口已经陷落,温县附近的渡口正在遭受攻击,黄河岸边剩下了渡口已经屈指可数,运粮或者运兵难以抉择。 “好了,”卫长官摆了摆手,“当务之急必须拿出应对之策,让北岸各部遏制住日寇的攻势……尤其是要保住横垣大道!至于增兵……可以先让八十五师一部渡河,增援垣曲。” 说着,卫长官强自一振精神,环顾众将,“诸位,北岸的战事的确不容乐观,但尚未糜烂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身为军人,我辈当有坚韧不拔之风!” “是!”众将连忙允诺。 “好了,”卫长官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到了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前,目光落在地图上,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事已至此,要挽回颓势谈何容易? 夜渐深,月儿隐入了乌云中,中天山地区的激战依旧在继续着,将一个宁静的夜搅得粉碎。 西线,新编第二十七师一番激战,难挽颓势,在日寇优势火力的猛攻之下,部队伤亡惨重,黄家庄、羊皮岭、门坎山、相继失陷,余部溃退至曹家川、太寨一线,与一六五师汇合,共御强敌,至此,第八十军与第三军被彻底切断。 太寨阵地上,新编第二十七师重新站稳了脚跟,组织起了防御,众将齐聚临时师部――雷公庙。 王骏师长环顾众将,虽然满身血污,满脸疲惫,但依旧神色肃然,目光炯炯,“兄弟们,这里已经是太寨了,退到此地,我部已退无可退了!军人,不成功便成仁,若事有不济,当与诸位死于此!” 说罢,王竣师长振臂一呼,“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死战到底……” 众将纷纷振臂高呼,个个浑身浴血,神情激昂。 不多时,日寇追至,一场惨烈的厮杀又继续上演。 而在第十二师阵地上,寸师长所部虽屡次打退了上田联队的猛攻,但所部也伤亡甚重,也只能勉力支持。 拂晓,泗交村陷落,日寇兵分三路:一路直奔第七师师部,一路直奔第三军军部唐回村,一路机动。 至此,中条山西线已全线松动。 北线横岭关,经过一夜的激战,守军第四十三军伤亡过半,所部十八坪阵地率先被攻破,幸存的将士虽拼死堵击,却也挡不住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日寇,赵军长只得下令余部向望仙庄一线撤退。 坚守横岭关西南侧的第十七军将士虽然依托有利工事死死地抵挡住了日寇的猛攻,最终被日寇从两翼突破,只得退出防线。 日寇攻陷横岭关后,兵分两路:一路沿桑池、贾家山、杜村河南下;一路沿毫清河南下,经皋落、长直、王茅,意图直取垣曲县城。 在东北防线上,第九十八军依旧在董封东西线上与日寇激战,所部将士士气高涨,屡次击退日寇进攻,尚未落下峰。 东线上,第九军将士还在济源、孟州一线苦苦支撑,拼死阻滞日寇的进攻步伐,但以简陋之装备阻击日寇凶猛之火力,所部将士亦是死伤累累。 日寇攻势迅猛,各部将士虽然拼死抵抗,但是,一夜之间,中条山防线已经开始全线动摇了。 天色微明,唐回村阎王谷的峥嵘在朦胧的晨光中隐约可见,峡谷两边峭壁高耸,谷前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河边地势狭窄,谷口两边的峭壁上设有火力点,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将谷口死死地封锁住。 山谷深处,一条陡峭的小径沿一处稍缓的山坡蜿蜒而上,直通山顶,山顶是一处方圆三五丈的空旷地,旁边有一处不大的防空洞,那就是第三军的军部。 军部设在此地,倒也算得上固若金汤! 第三五三章奉命增援 五月八日,中条山战役进入第二天,此时的中条山正如那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 激战至中午,东线日寇已完全占领济源和孟县地区,继续沿黄河北岸向西猛攻,第九军将士唯有节节后退,虽屡屡组织起一条条新的防线,却根本遏制不了日寇的进攻步伐。 东北线上,日寇的进攻部队只有万余人,是钳形攻势中战力最薄弱的一路,而这个方向上的守军有第十四集团军司令部和第十五军、第九十三军以及第九十八军,连番激战,日寇并没有讨到便宜,第九十八军将士依旧牢牢地控制着董封镇东西线,一场反攻也正在王村酝酿着。 北线是日寇实施中央突破的主攻方向,横岭关已失,守军相继撤退,日寇分兵追击,连克桑池、贾家山、杜村河、皋落……至五月八日中午,守军终于在王茅一线遏制住了日寇的前锋部队,但随着日寇的后续部队源源开来,王茅也是岌岌可危了。 王茅背后就是垣曲县城,一旦垣曲县城失守,日寇中央突破的战术目的就实现了。 而中条山西段防线自建立以来,一直都是日寇的重点攻击方向,日寇在此前发起的对中条山的十三次大规模围剿中,血战永济、六六战役、望原会战等都发生在西段防线上,也正因为西线战斗的残酷,第四集团军才打出了“中条山铁柱子”的威名。 当然,在日寇华北派遣军的“年度第一号作战计划”中,中条山西段防线依旧是日寇的重点攻击方向,而战斗打响以来,西线的战斗也是最惨烈的。 当然,这与中条山西段的地行山势有着重大的关系。 中条山西段地处黄河大转弯处,山势狭隘,防御纵深浅,又屏障着风陵和茅津两处黄河古渡口,军事作用十分重大。 诚如王竣师长所言,“我部已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唯有背水一战。 艳阳高照,洒下无边的灿烂阳光,只是那阳光根本照不透太寨上空那厚厚的硝烟。 “砰砰砰……” 小鬼子的山炮再次轰鸣,上一次进攻刚刚被守军打退,小鬼子立刻又组织起了新一轮冲锋。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下,砸得守军阵地焰火翻腾,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面对日寇如此猛烈的炮击,新编第二十七师幸存的官兵虽然满腔悲愤,却也唯有死死地躲在工事里,等待着炮击结束。 雷公庙,临时师部,王竣师长刚刚给军部发完最后一封电报,就提起长枪一声高呼,“兄弟们,上刺刀……随我杀敌!” “是!”师部众将士纷纷起身,轰然允诺,文员勤杂人员也纷纷拿起了长枪。 伤亡惨重,弹药将磬……唯有做好肉搏的准备。 被阻隔在张茅大道以西的第八十军将士已经没有了退路,但张茅大道以西的第三军将士还有退路,但是,第三军也没有人退! 若果退,战局就再无挽回的余地。 寸师长带着第十二师的将士们已经战斗在第一道防线上,日寇第二二七联队屡屡进攻,却又一次次被打了回去,安达大佐战前的口号喊得响,但面对第十二师的官兵却也无可奈何。 “哒哒哒……” “砰砰砰……” 阵前战斗正酣,日寇临时指挥部里,安达中将也在愤怒地咆哮着,“上田胜,你个懦夫……一个小小的阵地,你打了多久还没有打下来?” “嗨!”上田大佐垂首顿足,满面羞愧,双眼通红。 和安达中将一样愤怒的还有井关中将,井关中将率部一举攻陷了泗水村,然后兵分三路继续推进,一路在唐回西北遭到了顽强阻击,一路在王家河被死死拖住。 唐回地势险要,是第五集团军的司令部所在,又是第三军军部驻地,各部防备森严又配合密切。 王家河是第七师师部驻地,一度被日寇攻陷,唐军长闻讯,亲率军部警卫营敢来增援,第七师将士深受鼓舞,一举克复了失地,挡住了日寇的进攻步伐。 战至黄昏,王家河防线稍固,唐军长率警卫营准备反回军部。 至此,中条山战局虽然艰难,却如那风雨飘摇中的孤舟,随浪颠簸却也一时不会翻。 可是,就在黄昏时分,日寇酝酿已久的突袭行动开始,正好似那打翻孤舟的最后一股恶浪。 唐回村西北,枪炮声震天,硝烟翻腾,小鬼子猛攻不断,守军死战不退。 唐回村中,第五集团军司令部里电音嘈杂,一片忙碌。 狗日的,总算稳住了阵脚! 曾司令放下了手中的电报,暗自松了口气。 日寇来势凶猛,守军一再收缩防线,终于在唐回村一线遏制住了小鬼子的进攻步伐,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稳住了阵脚,就磨掉了日寇的锐气,接下来,就伺机反攻了…… 曾司令心中稍定,迈步往墙边走去,目光已经落在了那张巨幅军事地图上。 “砰……” 曾司令刚迈出两步,便听得东面一声枪响,近在咫尺,顿时心中一惊。 司令部设在村东的一处山顶上,前面是一处险要的山谷,人称“阎王峡”,其余三面都是十余仗高的峭壁,上顶上一片三五丈宽的空地,当日选择把司令部设在这里,正是看重了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形”。 狗日的,小鬼子咂上来的? 一众参谋文员也是大惊失色,正在惊愕之时,两个卫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奔曾司令而来,神色惶急,“司令,快走!” 说罢,两个卫兵架起曾司令就往门外冲,外面已是枪声大作、惨叫声四起了。 “怎么回事?”曾司令大吼着,惊怒交加,“小鬼子怎么上来的?” 因为此地地形的关系,火力点都设置在谷口,那曾想,小鬼子竟然直接就到了山顶…… “从天上下来的,”两个卫兵脚步不停,架着曾司令就冲了出去,但他们的话在众将士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小鬼子难道通了神?神兵天降? 同样的场景正在垣曲县城上演。 垣曲县城地处中条山南侧,扼守横垣大道,护卫着中天山中部的沿岸渡口,可谓中条山北侧的驻军乃至太行山抗日将士的后勤命脉,也是日寇选择实施中央突破战术的重要原因之一。 横岭关被日寇攻破以后,各部守军一触即溃,终于在垣曲县城北面重新集结,死死地挡住了日寇的进攻步伐。 战至黄昏,日寇始终没能突破守军防线,让守军将士看到了一线希望。 就在这时,一股日军突然从东面的丛林里杀出,一举攻陷了垣曲县城,外围各部守军又惊又怒,却想不通日寇从何处而来。 难道,真是天降神兵? 自从有战争以来,人类就一直在寻找着超越敌方的机动优势,而空降兵的诞生将机动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让骑兵的迅捷剽悍、机械化部队的纵横驰骋都黯然失色。 人类对降落伞原理的应用最早出现在中国,这一点毋庸置疑,《史记·五帝本纪》中,就记载着一个国人耳熟能详的故事:“……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 在随后的历史长河中,杂技艺人运用巨伞表演高空飞跃的记录在我国的古籍上屡见不鲜。 当然,巨伞被用来紧急自救的事迹,《番禺海獠》也有记载。 但最终,降落伞是以杂技的形式传入欧洲的。 毋容置疑,中华民族得先民们事世界上嘴具创造力都一群人,但是,他们创造出都那些惊艳世人的东西最终是在其他民族被发扬广大的,指南针是如此,火药是如此……降落伞也是如此! 当东方的跳伞杂技传到欧洲之后,便崔生了一个神奇的兵种――空降兵。 一战期间,有两名士兵经一架双翼飞机的机翼上跳下,携带部分炸药炸毁了敌方的仓库,降落伞的军事价值开始被西方人重视。 一九二七年,苏军使用运输机在中亚细亚地区空投部队,一举歼灭了巴土马**徒等叛乱分子,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空降作战。 一九三零年,苏联组建了世界上第一支伞兵部队。 可是,在遥远地东方,在降落伞的发源地,当日寇第一次使用空降兵作战时,绝大多数抗日将士竟然还对空降兵闻所未闻。 日寇的空降部队或许刚刚起步,或许也是第一次被应用于实战中,但是,其战果无疑是巨大的。 第五集团军司令部被袭,曾司令虽然死里逃生,但失去了统一指挥,前线各部相继溃败。 当唐军长率部匆匆赶回唐回村时,唐回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唐军长已无力回天,只得率部向五福漳黄河渡口方向撤退。 一时间,各部通讯中段,逐一被日寇分割包围,陷入了各自为战困境。 第五集团军全线崩溃,中条山西线败局已定。 与此同时,垣曲县城陷落,外围各部相继溃败,日寇中路军挥师南下,兵锋直指黄河岸边最重要的渡口――垣曲渡口。 开战不过一天一夜,中条山战局已彻底糜烂,再无挽回的余地。 “唐回村遭袭……” “垣曲陷落……” “第五集团军失联……” 第一战区司令部已然炸开了锅,一众长官参谋又惊又急。 “增援,增援……一定要守住现有的渡口!” 卫长官的咆哮声响彻了会议室,“第十四集团军呢?王村战役结束了吗?” 夜幕落下,中条山东北线上,王村战役刚刚结束,第九十八军将士击溃来犯日寇,歼敌七百余人,算是开战以来的唯一一个亮点。 接到战报,卫长官却没有丝毫喜意。 东北线上的日寇兵力最为薄弱,这就好比“田忌赛马”,东北线上放着的正是日寇的下等马! 更何况,第十四集团军其余各部阵地大多沦陷,粮食补给损失殆尽,而横垣县城已失,补给根本无法运抵东北线,第十四集团已是一支孤军。 当前,唯有增派援军,稳住阵脚,可是,河防也事关重大,兵力又不充裕,能派过去的部队也十分有限。 夕阳已黄昏,六十六团河防工事上,众将士严阵以待,听着东西两面的炮声不断响起,一颗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东边,白坡渡口的炮响了,白鹤渡口的炮也响了…… 西边,田村渡口的炮响了,杨村渡口的炮也响了…… 克虏伯的炮声雄壮而有力,可是,南岸的炮响了也就宣布北岸的渡口已经遭到了日寇的攻击。 虽然,巨大的克虏伯战防炮可以为北岸渡口的守军提供火力掩护,可是,夜幕即将落下,这些火力掩护还能坚持多久? 六十六团指挥部,李四维望着桌上的地图,浑身冰凉,东路日寇已经推进到了白鹤渡口,西路日寇已经推进到了杨村渡口,中间剩下的渡口也不过五个了!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李四维连忙抓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陈师长焦急的声音,“四维,上面刚刚下达了增援命令,你部火速渡河……事有可为,当尽力向前,若事有不济,当死守渡口,保障友军退路!” 来了! 李四维心中一沉,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允诺,“师长请放心!” “好,”陈师长连忙补充,“我会尽快抽调兵力,随后渡河……” 谁叫六十六团距离渡口最近呢? 挂掉电话,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一扫众将,“各部立刻登船……增援北岸!” “是!”众将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团长,”郑三羊连忙起身,深深地望着李四维,“此去……” “三羊,”李四维勉强一笑,打断了郑三羊,冲怀中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团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还有这封信……”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颤,“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把信交给柔儿……” “团长……”郑三羊浑身一颤,艰难地张了张嘴,“请团长放心!” 一路走来,郑三羊知道李四维经历了多少恶战,可是,战前留信却是头一次! 难道,这一战真的如此险恶吗? 看着郑三羊神情凝重地接过了信,李四维呵呵一笑,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只要老子还有口气,爬也要爬回来!” 说罢,李四维抓起桌边的长枪,转身就走,步伐铿锵而决然! 他怕过河,不是怕死,只是怕白白地死了! 第二五四章初临北岸 黄河发于青藏高原,经黄土高原奔腾而下,将华北平原劈开两边,滚滚东流,气势恢宏、波澜壮阔,滋养着中华民族,也成了阻隔两岸交通的一道天堑。 要沟通黄河两岸,无外乎修建桥梁或者建立渡口。 一九零七年,兰州黄河铁桥落成,这是黄河上第一座真正意义的桥梁,而这之前,在绵延数千里的黄河两岸,渡口是唯一能沟通两岸的交通方式。 黄河的第一个渡口出现在何时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黄河渡口的历史几乎与中华文明同样悠久,其数量不可胜数。 当黄河在中条山西南角转弯之后,相继会流经三个十分有名的古渡口――风陵渡、禹王渡和茅津渡,风陵渡因皇帝贤相风后的陵墓而得名,禹王渡因大禹治水时曾在此休息而得名,而茅津渡在北魏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中也有提及。 中条山防线建立后,第一战区又辟出了大小十多个渡口以确保驻中条山各部的后勤供应。 可是,此刻――一九第一年五月八日夜,还控制在第一战区手中的渡口只剩下五个了。 夜色朦胧,单石渡口火光昏暗,人影幢幢,六十六团的将士们正在登船,一个个全副武装,形色匆匆。 不多时,十余艘众将士登船完毕,十余艘渡船迅速驶离渡口,直奔北岸而去。 此时,自官阳渡口至垣曲渡口的五六十里长的河面上,大小渡船熙熙攘攘,都在全力向北岸驶去……尚未失去的五个渡口必须全力保全! “唔……唔……唔……” 船到河心,六架敌机突然飞临。 “嘘……嘘……嘘……” 航空炸弹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有炸弹命中了渡船,火光迸现,烟火翻腾,惨嚎声不绝于耳。 “嘭嘭嘭……” 更多的炸弹砸进了河里,掀起一振滔天巨浪,打得渡船一阵颠簸。 “砰砰砰……” 南岸的炮声响起,那是河防阵地上的克虏伯战防炮在轰鸣,“嘘嘘嘘……”,炮弹冲天而起,直奔敌机而去。 “嘭……轰……” 一架敌机瞬间便被命中,炸出一团绚烂的焰火,然后四散飘落。 “唔唔……唔……” 剩下的敌机连忙拉升,落荒而逃,消失在了夜空里。 “救人!” 河面上顿时乱成一团,嘶吼声响成一片,“快调头,救人……” 被炸弹命中的渡船支离破碎,幸存的将士跳入河中,拼命地挣扎着,遇难的将士缓缓地沉入水中,哭声、骂声响成一片。 好一通忙活,终于将幸存的将士都捞上了船,船队继续向北岸驶去,只是,将士们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高涨的士气。 还好,敌机被南岸的炮兵震慑住了,只丢了一轮炸弹便落荒而逃,各部的损失并不大。 “六连只救回了五十三个兄弟,” 船舱里,罗平安面色铁青地想李四维汇报着,“武器装备损失殆尽……:” 渡船不小,但是为了防止日寇轰炸,六十六团是以连为单位登船的,一个连一艘船,指挥部单独一船,在刚刚的轰炸中,六连将士乘坐的渡船被命中了。 李四维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还有啥话好说? 只有祈祷渡船能快点靠岸吧! 垣曲渡口北面,枪炮声震天,自黄昏时分县城沦陷,县城外围的各部守军便开始全线溃败,虽然节节抵抗,却也挡不住日寇的迅猛攻势,此时,距离渡口也不过三五里地了。 “快啊!快啊……” 渡口驻扎了一个连,防御早已布好,蔡连长正在岸边望着夜色朦胧的江面,神色焦急地念叨着。 渡口虽然有简陋的防御工事,可是,仗都打到了这个份上,北岸已经成了一处绝地,光靠渡口上这点工事能顶个啥用? “也不知道来了好多援军呢?”何排长也走了过来,忧心忡忡,“来少了根本不顶用……” “来了!” 何排长话音未落,蔡连长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十多艘船呢!援军肯定不少……” 十多艘渡船便冲破了朦胧的夜色,朝岸边疾驰而来,尚未靠问,将士们便纷纷往岸上跳来,催促声四起。 “一营的跟老子去左翼阵地……” “二营的跟老子去右翼阵地……” “三营和直属部队的跟老子去正面布防……” 众将士跳下船来,搬运武器装备,形色匆匆。 蔡连长见状,连忙拦住了一个少尉军官,“兄弟,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俺们是八十五师二五三团的,奉命前来增援……”那少尉一愣,连忙回手一指中央一艘大船,“俺们团长就在那里!” 说罢,便带着队伍匆匆地往左翼阵地跑去了。 “只有一个团?”蔡连长还没反应过来,何排长便是心中一沉。 “这里哪个负责?”何排长话音刚落,一个少校军官带着几个随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俺是八十五师二五三团团长陈鹏,你们这里的情况咋样了?” “陈团长,”蔡连长连忙上前两步,“卑职是渡口的负责人,如今县城已经丢了,小鬼子怕是很快就会打过来……” “俺知道了,”陈团长一摆手,扭头望向了身后的一个上尉军官,“马三眼,带着侦查连的兄弟先去北面摸一摸情况。” “是,”马三眼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陈团长,”一旁的何排长眼巴巴地望向了陈团长,“援军就你们一个团吗?小鬼子来势汹汹……” 何排长说着,却被蔡连长狠狠地瞪了一眼,心中一惊,连忙闭上了嘴巴。 陈团长身后的几个随从都望向了何连长,面有怒色,陈团长却不以为意地解释着,“东西两面的大多数渡口都已经丢了,河防部队已经处于临战状态,实在抽不出太多兵力过来增援了……” “可是,”何排长心中一沉,“前面十多万兄弟都没能挡住小鬼子啊!” “这个……”陈团长一滞,也叹了口气,“反攻已经不肯了,当务之急是守住渡口,让溃退下来的兄弟有条后路……” 说着,陈团长强自一笑,“放心,后续的二五四团马上也会过来!” “砰……” 陈团长话音刚落,西面陡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枪声大作,喊声四起,“狗日的从西面上来了……” 日寇西路军的挺进队已经从茅津渡方向一路打过来了,垣曲渡口顿时枪炮声震天,喊杀声四起。 垣曲渡口向东,下一个渡口就是单石渡口,此时,单石渡口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驻扎在此的部队早已布置好了防御,可是,渡口上也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加之工事简陋,如何布置也撑不了多久啊! 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援兵了! 王连长也在岸边等着援兵,等来的是六十六团。 渡船一一靠岸,六十六团将士迅速登陆,王连长拦住一个兄弟问清了情况,连忙迎到了李四维面前,“李团长,你们可算来了!卑职兵少将寡……” 李四维连忙一摆手,打断了王连长,“情况咋样了?” “呃……”王连长一滞,连忙摇头苦笑,“卑职肩负保卫渡口的任务,不敢擅离职守……” “龟儿的,”一旁的石猛瞪了王连长一眼,“你连敌情都没摸清楚,咋保卫渡口?” 王连长老脸一红,讪讪地望着石猛,“长官,前线十几万兄弟都挡不住小鬼子,卑职……” “好了好了,”李四维烦躁地摆了摆手,“先去指挥部……” 说罢,李四维当先迈步,王连长连忙带路,却听李四维已经在开始下令了,“黄化、计逵,你们按原定计划行动……富察大哥,你派人去联络附近的渡口……全友、平安、计逵,你们向三面散开,寻找有利地形设置阵地!” 说罢,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龟儿的,这渡口就是一处绝地,守得住个锤子!” “就是嘛!”众将纷纷点头附和,“渡口就卵大块地方,咋守?” 跟在一旁的伍若兰和几个女兵都听得俏脸泛红。 这一战,医护排并没有随军出动,但伍若兰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医护兵跟了过来。 王连长将李四维迎进了连部,李四维四下看了看,扭头望向了伍若兰,“若兰,你们把这里布置一下,安排伤兵……” 说罢,李四维一望王连长,“我们团负责一线阵地,你们连继续布置在渡口,负责二线防御,如果前线有伤兵下来了,你们要负责维持秩序……” 说着,李四维紧紧地盯着王连长,声音一沉,“不能乱!绝对不能乱!明白了吗?” 李四维以前没有少干“乱中取胜”的事,自然深知乱兵的可怕。 “卑职明白!”王连长双腿一并,连忙允诺。 “好,”李四维使劲地拍了拍王连长的肩膀,转身就走,“我们团的指挥部会设在北面的第一座山头上,有事就派人过来知会一声……” 接到增援命令时,陈师长说得明白,“若事有可为则奋力向前”,既然已经过来了,李四维自当奋力向前! 可是,何为“前”? 枪炮声响之处便是“前”! 西面的枪声在响,北面的枪声在响,东面的枪声也在响……三面受敌啊! “报告团长,西面垣曲渡口已经打起来了,守军抵抗坚决,日寇被拦在了山里……” “报告团长,东面官阳渡口激战正酣,守军是第九军的兄弟们,日寇短时间内难以突破……” “报告团长,北面十多里的一处山谷里有一股友军被日寇拦住了,石营长正率部救援……” 临时指挥部设在一颗大树下,树上挂着的马灯散发着黄昏的光,李四维听着骑兵连的兄弟陆续带回来的情报,对六十六团此时的处境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一颗心越发地沉重起来……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兄弟们就算拼了命,最多也只能接应几股溃败的友军渡河吧! “团长,”富察莫尔根见李四维望着手里的地图发呆,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我带兄弟们去增援石营长吧?” 骑兵连被李四维留在了身边,以来打探消息,联络附近渡口的友军,二来作为机动力量支援各部作战。 “不用,”李四维回过神来,嘿嘿一笑,“有特勤连和迫击炮连助战,三营吃不了亏……你们连继续加派人手去附近摸排敌情!” 说着,李四维神色凝重起来,“如今这中条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说不定啥时候就从那个山沟沟里钻出一伙小鬼子来,你们连要尽量扩大搜索范围!” “是,”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连忙领命而去。 油灯下,李四维捧着地图仔细地查看起来,一旁,卢铁生和两个通信兵默默地守着无线电台。 南岸的河防工事里都装有电话,无线电台便被李四维带过了河,方便联络。 “轰……轰……轰……” 突然,隐约的枪炮声从北面传来,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举目望向了北方,可入眼的只有朦胧的夜色。 是迫击炮连吗? 在单石渡口北面也有一条补给线在山间蜿蜒北去,距离单石渡口不过十多里地有一处狭长的山谷,附近的老乡都叫它一线天。 当然,叫一线天的峡谷很多,老乡们如此叫它,只因为这名字贴切。 一线天地形狭窄,加之谷中都是光秃秃的岩壁,平日里人迹罕至,不过,今夜的一线天却热闹非凡。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一线天南口烟火翻腾,血肉横飞,惨嚎声撕心裂肺、不绝于耳。 “哒哒哒……” “砰砰砰……” “杀啊!杀啊……” 一线天北口枪声如骤雨打新荷,喊杀声震天。 “兄弟们,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杀啊!杀出去就能活……” 山谷中部振奋的呐喊声在岩壁见回荡,直冲云霄。 “突围!突围……” 小鬼子惊怒交加的吼声夹杂其间。 南谷口有迫击炮连火力支援,北谷口有三营主力封锁,又岂能让小鬼子突出来? 一场战斗不过持续了半个小时便结束了,这股日寇不过两百来人,结果毫无悬念。 战斗一结束,特勤连和迫击炮连便隐入了朦胧的夜色之中,今夜,他们是猎人! “兄弟……” 从山谷中死里逃生的不过三十多个将士,领头的少校在南谷口见到王六根时,只叫了一声便扑簌簌地直掉眼泪,“这一战……打得太惨了……” 第三五五章死地 夜色朦胧,中条山中枪炮声四起,烟火翻腾,好似着了火一般。 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今夜的中条山,那这个字一定是――乱! 守军的防线已经全线崩溃,各部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日寇又紧追不舍,每一个险要之处都有守军匆匆布置起来的防线,每一处有守军的地方都有紧追不放的日寇。 此时,日寇基本已经完成了分割包围,剩下的就是以重兵围攻顽固之敌,以小股部队穿插拦截,扩大战果。 日寇不怕乱,这混乱本就是他们制造的,他们只怕不够乱! 守军各部怕,可是,如今已经乱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李四维也怕乱,但是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了……倒不如来个混水摸鱼,搞一买卖算一买卖! 所以,特勤连和迫击炮连被安排到了一起,带着家伙往深处摸,小鬼子的大部队搞不了,那就搞那些单独行动的小鬼子! 此时,小鬼子胜券在握,肯定有些得意忘形了,岂不正是混水摸鱼的大好时机? 一线天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 “狗日的,”那少校军官被王六根正在向王六根哭诉,“我们团在垣曲北面被打散了,俺好不容易收拢了五百多号兄弟,准备往军部驻地撤,哪曾想刚进山就被两百多号小鬼子追上了……” 说着,那少校军官悲愤不已,“兄弟们刚败下来啊,光伤兵就有八九十号,还有好些兄弟连枪都莫得了……就这样……被那些小鬼子追着打……一直追到了里,又被他们赶进了山谷里……” “六根,”那少校还没说完,石猛边带着兄弟们从谷中钻了出来,笑呵呵地喊了一声,“你们整完了没有?整完了就快撤!” 跟在石猛身后的兄弟们也都是喜形于色,身上挂满了战利品。 六十六团的将士都有打扫战场的习惯,而且还很仔细! 石猛说完,正好看到了那少校,连忙笑容一敛,走了过来,“这位是?” 那少校连忙振了振精神,冲石猛勉强一笑,“俺是第十五军六十四师独立团二营营长卫得胜……多谢兄弟们出手相救。” “应该的,”石猛呵呵一笑,“卫兄弟,走,便走边说……” 要想在乱局中立于不败之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才是真理啊! 此时,战场已打扫完毕,不撤还等何时? 撤退的路上,卫营长再次说起这一仗的遭遇,听得石猛直咬牙,“狗日的,太猖狂了!两百人就敢追着五六百人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营长和一干被救的友军顿时听得老脸发热。 石猛根本没有在意,使劲一拍卫得胜的肩膀,“兄弟,跟着我们一起干,把这个仇报回来!” “这个……”卫得胜一怔,神色犹豫,“石营长,这一仗……我军败局已定,中条山已经化作了一块死地啊!” “龟儿的,”石猛一怔,连忙收回了手,调头就走,“富贵,派两个兄弟把他们送到渡口去,其他人跟老子走!” 说着,石猛嘿嘿一声冷笑,“死地?这世上岂有死地?老子看……死的是人心吧!” 石猛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一干窘得面皮通红的溃兵。 “魏营长,”孟富贵带着两个兄弟走了过来,冲卫得胜呵呵一笑,“单石渡口还在我们手里,渡船也备好了,你快带着兄弟们过去吧!” “俺……”卫得胜神色赧然地望着孟富贵,“俺……唉!” 说着,卫得胜一声长叹,咬了咬牙,一扫众溃兵,“受伤的兄弟都去渡口,其他人都给老子留下……让友军兄弟看看,俺们镇嵩军的人也不是孬种!” 第十五军是第十四集团军的三个军之一,而第十四集团军的老底子就是镇嵩军。 卫得胜一行留了下来,除去伤兵也就三五十号人。 瞥了一眼追上来的卫得胜,石猛嘿嘿一笑,不无讥诮,“你不是说这里是死地吗?” “对,”卫得胜不以为意,只是满脸正色地点了点头,“这里的确是一片死地!” 石猛听得一怔,这才神色一整,“卫营长,那我们就一起干吧!让更多的兄弟能活着回到南岸去!” 中条山已经变成了一块死地,留下来就是九死一生……这一点,卫得胜看得十分清楚,石猛何尝又不知道呢? 可是,明知是死地,他们也不得不做出选择,因为,他们是军人! 古人说得好,“自古艰难唯一死!” 纵观历史数千年,苍生数以万万计,可是,有几人能坦然面对生死? 在一场又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中,无数的军人选择了慨然赴死,可是,谁人能知他们在做出生死抉择之前的挣扎与徘徊? 夜已深,曹家川硝烟未散,但枪炮声已然停歇。 “狗日的终于消停了,”临时军部里,孔军长听得外面枪炮声散去,心中一松。 “军长,”一个参谋神色一动,“连日苦战,小鬼子的弹药怕是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对啊!”众将士都是神色一动,“我部正该趁这个机会发动反击!” “反击?”一旁的往治岐师长摇头苦笑,“我军死伤惨重,弹药也将告罄……拿啥反击?” 众将一滞,纷纷默然,刚刚亮起的眼神瞬间便又黯淡了下去。 “军长,”王师长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望着孔军长,“如今,我军被围困于此,弹尽援绝,已是一支孤军……当早做打算呐!” 闻言,众将纷纷望向了孔军长,神色各异。 孔军长皱眉沉吟起来,良久,轻轻地开了口,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凤山,太寨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王师长一怔,摇头叹了口气,“比职部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早些时候已经打了两场白刃战了……” 太寨此刻硝烟散尽,一片宁静,只有那散落在焦土中的尸骸和刺鼻的血腥味还在诉说着战事的惨烈。 雷公庙已经化为了废墟,王竣师长疲惫地窝在战壕里,小腹上缠着的纱布血迹未干,手中却还紧紧地攥着那杆中正式步枪,那狭长的刀锋上血迹斑斑,却无法掩饰刀锋的寒光。 “师长,”梁副师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王师长身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硬梆梆的玉米馍馍递给了王师长,“一团还剩了四百二十五人,二团还剩三百一十三人,三团……” 王师长接过玉米馍馍使劲地啃着,只是虎目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预备团要好些,还有六百一十二人,”梁副师长没有注意到王师长的异样,说罢,强自一振精神,“兄弟们虽然疲惫,但士气依旧很高……” “哲生,”王师长突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眶望向了梁副师长,“如果……阵地被小姑子突破了,你……一定要带着兄弟们冲出去!” 士气再高,也难在这死地中求得一线生机啊! “师……师长!”梁副师长浑身一震,紧紧地盯着王师长,“你……” “哲生,”王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这一仗打成这样……我如果退了,还有何面目去见三秦父老?” “师长,”梁副师长慌忙摇头,眼眶也红了,“不能怪你……我们已经顶着小鬼子的飞机大炮打了一天一夜了啊!” “可是,”王师长艰难地张了张嘴,“死了那么多兄弟啊!那些兄弟都不曾后退半步,我……我如何能退?”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见那将军的威风,可是,有几人又曾想过他们的辛酸? 垣曲渡口,战事正酣,二五三团挡住了日寇的前锋部队,为溃兵争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稍作休整之后,部分溃兵也加入了战斗,死死地挡住了日寇的前锋部队。 日寇自横岭关一路打来,早已打得顺风顺水、打得得意忘形了,哪里肯信这个邪?久攻不下,日寇又似打了鸡血般,只顾亡命攻击! 一时间,守军压力倍增,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正在此时,二五四团适时赶到,欧阳团长一声令下,所部迅速登岸,兵分两路,绕到两翼向日寇发动了突袭。 “撤退撤退……” 遭此突袭,日寇才如梦方醒,带队的横山少佐连忙收缩兵力,组织防御。 欧阳团长率部掩杀,一直将日寇逼上了对面山上,才收兵退回了阵地。 “欧阳,”后援已至,陈团长自是喜出望外,“你这可是及时雨啊!” “也是你老兄腰杆子硬,顶得住!”欧阳团长也是笑容可掬,“情形究竟如何了?” “唉,”陈团长笑容一敛,“你也看到了,垣曲已失,北路日寇转眼就到,西路日寇也距此不远了,从北面溃败下来的兄弟被撵得漫山遍野都是,一时间也突破不了日寇的拦截……单石渡口倒还有一支援军,可也只有一个团……而且,他们那边也发现了追击而来的日寇!” 听完陈的话,欧阳团长浓眉紧皱,半晌无语,局势已糜烂至此……无力回天啊! “德明兄,”良久,欧阳团长一咬牙,“你部坚守阵地,我部迂回到敌后突袭日寇的后续部队,接应北面的兄弟……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的局面唯有放手一搏,方能有一线生机!” “这个……”陈团长稍一沉吟,深深地望着欧阳团长,“欧阳兄……事若不可为,当迅速撤回来!” “好!”欧阳团长重重地一点头,转身便走。 望着欧阳团长的背影,陈团长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沉重。 北面有多凶险,他自然知道,可是,既然过了河,再凶险也唯有戮力向前啊! 茂密的丛林里,特勤连正匆匆地朝西面枪声密集之处赶去,迫击炮连夹杂其间,微微有些吃力。 黄化接过了一个兄弟肩上的迫击炮筒,扭头望了计逵一眼,“你们还有好多炮弹?” “十二发,”计逵嘿嘿一笑,“团长说了,让我们尽快把炮弹打完!” “狗日的,”黄化嘿嘿一笑,“这炮就是好使……听那边的枪声,你们剩下的这点炮弹算是能打完了!” 调防南岸之后,六十六团的补给倒好了一些,迫击炮连陆陆续续地补充了六十六发炮弹,腰杆子也硬了。 此行,六十多发炮弹尽数带了过来,一半留在了渡口,一半带进了山里,而且,李四维曾给计逵下过命令,“给老子尽快把炮弹打完,只要打死的是小鬼子就不算浪费!” 计逵自然也是这么办的在一线天上去就轰,顿时就把山谷南口的小鬼子打晕了头。 随后又遭遇了一场战事,上去也是一顿炮轰……搞得那伙小鬼子还以为遭遇了精锐部队,四散而逃。 “哒哒哒……” “砰砰砰……” “嘭嘭嘭……轰轰轰……” 距离战场越来越近,众人听得清楚了,顿时都是心中一惊。 这伙小鬼子怕是也有炮! “咋整?”孙大力连忙停下了脚步,望向了黄化,“狗日的,怕是啃不下来啊!” “他娘的,”黄化一咬牙,发了狠,“来都来了,还能见死不救?” 说罢,黄化一望计逵,“我和大力负责开路,你只管把狗日的炮兵打掉!” “成!”计逵连忙点头,“我听着……小鬼子用的应该也是迫击炮!” 众人计议已定,循着炮声就摸了过去。 摸近了,众人才搞清楚了战场上的情况,狗日的,小鬼子的炮兵没在一处阵地上! 三股小鬼子正围住了一座山头,三面都有炮声,的确都是迫击炮,听那声响每个方向也就四五门,但是,旁边还有步兵在虎视眈眈啊! 每个方向约莫还有一两百号小鬼子,以特勤连和迫击炮连的实力怕是啃不动。 众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这里离一营不远……”计逵打破了沉默,“如果回去报信,最多半个小时……” “整吧!”孙大力一咬牙,“半个小时,怕是黄花菜也得凉了……” 孙大力一行已经解救过两股溃兵,自然明白,山上的溃兵根本顶不了半个小时。 “整!”黄化一点头,“计逵,你负责打掉这一路小鬼子的炮兵,我和大力去其他两个方向……炮声为号!” 说罢,黄化一望孙大力,“一排二排跟你去右翼,我去左翼……” 特勤连的兄弟虽然都是从各部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一排二排的战斗力还是要强些。 “小心,”孙大力深深地望了黄化一眼,转身便走。 黄化一怔,笑了。 他明白,在孙大力看来,前面也是一片死地。 第三五六章无名岭之战 人生于世,唯有出类拔萃者方能名显于世。 人如此,山亦如此。 中条山方圆数百里,其间山岭不计其数,崇山峻岭常常被人冠以美名,而矮岭低坡而又人迹罕至之地,往往无名。 出类拔萃者自有一番风光,但是,默默无闻者何尝又没有自己的故事? 这里的矮岭低山大多无名。 五月八日夜,一支八百多人的部队从横垣大道方向溃败而来,被日寇三个中队围追堵截,最终,被赶到了这座无名的矮岭上。 一九四一年五月八日,农历四月十三,月已初圆,夜色朦胧。 “砰砰砰……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日寇十二门迫击炮三面齐发,无名矮岭上烟火翻腾,残肢断臂与土石齐飞。 “啊呃……啊啊啊……” 惨嚎声不绝于耳。 在峭壁和山岭的结合处有一块巨石,巨石立于岭上,背靠峭壁,正好形成了一个三五米宽的山洞。 此时,山洞之中已经挤满了人,最外面的中年大汉就是这支溃兵现存的最高长官――齐营长。 齐营长看着阵地上的惨景,听着兄弟们的惨嚎声,神色狰狞,睚眦欲裂,双手紧攥着一支中正式步枪,青劲爆起。 小姑子的炮击来得太突然,布防在各处的兄弟们根本没有机会聚拢过来,此时,再想聚过来已经没有可能了…… “呜呜呜……”山洞里突然响起了哭声,“俺想回家……俺要回家啊……” “呜呜呜……” 山洞里顿时哭声四起,“俺要回家……” 当士气散尽,这些厮杀汉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们也会怕,也会哭,也会想家! “给老子闭嘴!”齐营长一声怒吼,比那爆炸声更加高亢,“都拿起你们的枪,要死……也给老子死出个军人的样儿来……等小鬼子的炮一停,就给老子狠狠地打……” “对,”充做副官的张排长连忙附和,满脸悲愤,“兄弟们,俺们也是军人,小鬼子觉得俺们好欺负,俺们却不能任他们欺负……哪怕是死,俺们也要死得像个军人,也要拖上几个小鬼子陪葬……” 闻言,山洞里哭声渐悄,外面依旧炮声轰隆,隐蔽在各处的将士们依旧在不断惨嚎,不断伤亡。 矮岭之下,正面阵地上,多田大尉遥望着烟火翻腾的阵地,手中的佩刀慢慢地抬起,神色狰狞。 冷清地月辉照在狭长的刀锋上,寒光闪烁,寒光闪烁间,佩刀在一点点抬高,杀气也在迅速飙升。 阵中的炮兵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取弹、填装、瞄准、发射。 多田大尉手中的佩刀依旧在缓缓太高,慢慢地高过了头顶…… “砰砰砰……” 就在这一刻,后面山林中炮声乍响。 那是九二式迫击炮在响,多么熟悉的响声啊! 可是,为什么会在阵后响起? 多田大尉一惊,慌忙回头望去,便见朦胧的夜空中弹头已如飞蝗般扑了下来,“嘘嘘嘘……” 不是友军!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多田大尉顿觉浑身冰凉。 “隐蔽……” 一旁的佐藤中尉已经大声地嘶吼起来,随即便被淹没在了隆隆的炮声之中。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烟火翻腾,残肢断臂与变形的枪支炮管四溅。 小鬼子的炮阵首当其冲。 正面阵地的巨响听得两翼小鬼子都是一惊。 右翼阵地上,清河大尉循声往中央阵地望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幢幢地人影自身后的密林里冲了过来,连忙惊呼,“敌袭……” “砰砰砰……” 枪声已然响起,子弹如乱蝗般扑来。 “咻咻咻……噗噗噗……啊呃啊……” 血光迸现,惨叫声四起,清河中队的后阵顿时乱作一团。 “八嘎……” 清河大尉怒吼一声,连忙伏下了身子,腰间的南部十四已然到了手中,“反击……” “咻咻咻……” 回答他的却是破空声,长柄手榴弹已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一旁的炮兵慌忙停止了轰击,就要组织防御,可是,孙大力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过来,比孙大力更快一步的是呼啸的子弹。 “杀……” 一声怒吼,孙大力已如下山猛虎般冲进了小鬼子的炮阵,手中长枪一挥,当先一个小鬼子便被通了个透心凉,然后倒飞而出,将后面冲上来的一个小鬼子撞得一个趔趄! 孙大力,人如其名,力大惊人! “杀啊……” 冯振义率部随后杀到,杀入了清河中队的右翼,但听到喊杀声震人心魄,但见刺刀翻飞、寒光闪烁、血光四起,只余下遍地尸骸和哀嚎声。 “杀啊……” 清河中队左翼,方德山所部也已杀入了敌阵,枪响嘎然而止,剩下的只有震天的喊杀声和金铁交击之声。 拼火力,特勤连不如小鬼子。 拼刺刀,特勤连不惧任何小鬼子! 孙大力明白这一点,黄化更加明白这一点,特勤连本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就在迫击炮连炮声响起之时,黄化已率部杀向了左翼阵地上的佐佐木中队。 步枪突袭乱敌阵脚,手榴弹突破扩大乱局,然后三路齐出全线突破。 黄化所部的战术与孙大力所部如出一辙,但黄化却把手榴弹攻击集中到了佐佐木中队的两翼。 因为,小鬼子的炮兵在黄化眼里只是渣子,更因为迫击炮可是好东西。 当枪神陡起,砸向小鬼子两翼阵地的手榴弹还在夜空中飞行之时,佐佐木中队中央的炮炮才还没有来得及停止射击,佐佐木大尉刚刚喊出了一个“敌”字,而黄化却已单枪匹马杀到了小鬼子的炮阵之前,手中的长枪一挥,一个匆忙举枪的小鬼子便已倒飞而出,血洒当空。 “嘭……啊……” 另一个小鬼子已经挥动了刺刀,却被黄化抡过来的枪托只一砸便惨嚎着倒飞而出。 或许是震惊于黄化的非人速度,或许是震惊于黄化的骇人攻击力,佐佐木大尉已经忘了喊出后面的命令,当即就举刀后退。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隆……” 此时,两翼的爆炸声才响了起来,翻腾的气浪震得佐佐木大尉一个趔趄,可上,还没等他站稳脚跟,黄化已径直冲杀了过来,手中的刺刀早已血迹斑斑,但比那刺刀更加令佐佐木大尉恐惧得是那个依旧步伐稳健的杀神。 “嘘……” 血迹斑斑都刺刀已当头劈下,佐佐木大尉慌忙挥刀格挡,“咔擦……”,却陡然左腿一软,好似被石墩狠狠砸重。 “嘭……” 佐佐木大尉的佩刀勉强抬起,和黄化劈下的刺刀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然后“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而刺刀去势不竭,狠狠地劈在了佐佐木大尉的脖颈之上,直切过大半个脖子。 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者,黄化也! 炮声停了,枪声也停了,矮岭之下却已杀声震天。 “援军来了,” 矮岭之上,幸存的将士们高呼起来,“援军来了,快去帮忙啊……” “兄弟们,跟老子冲啊!” 齐营长提着长枪,一马当先地往岭下冲去了,“想活命的就跟老子冲……” 事已至此,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杀啊……” 尚能再战的将士们纷纷呐喊着冲了下去,受伤的将士也是喜极而泣,“援军来了,援军终于来了啊……”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援军只有两个连,而且一个连是炮兵。 特勤连突袭成功,清河中队和佐佐木中队败局已定,但多田中队遭到炮击之后,却好友百十号可战之兵,径直向迫击炮连发动了反扑。 慌乱之中,多田中队的残兵并没有注意到两翼友军的颓势,一心只想复仇。 你想啊,人家小鬼子本来准备在这里来个瓮中捉鳖了,你突然跑来放几炮,把人家轰得七零八落,人家小鬼子能干? “杀光他们!杀光卑鄙的支那人……” 小鬼子怒吼着冲向了迫击炮连的阵地,杀气腾腾。 迫击炮连的阵地却一片安静,丝毫没有抵挡的意思。 朦胧的夜色中,小鬼子来势汹汹,近了,更近了…… 一百十米、八十米、五十米……有小鬼子已经扯下了胸前的甜瓜手雷。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惊恐的声音尖叫了起来,“撤,快撤……” 可是,已经晚了。 “砰砰砰……” 两翼的枪声陡然响了起来,如骤雨打新荷。 迫击炮连就算没有炮弹,还有长枪,还有刺刀……没有抵抗,只是为了诱敌入瓮。 “咻咻咻……” 两翼枪声一响,迫击炮连的包抄意图已经暴露,正面阵地上的手榴弹也适时砸了下来。 “噗噗噗……啊呃啊……” 子弹如飞蝗般扑进了小鬼子的冲锋队,顿时血光飞溅,惨叫声四起。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手榴弹爆开,火光迸现,硝烟翻腾,小鬼子的队伍顿时一遍狼藉,当然,也有小鬼子将手中的甜瓜手雷扔向了迫击炮连的正面阵地,可是惊怒之下扔出的十多颗手雷砸中的阵地,却已是空荡荡的一片了。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当小鬼子的手榴弹在迫击炮连正面阵地上掀起一阵烟火之时,正面阵地上的守军已经兵分两路增援两翼去了。 兵力相当,计逵要的只是彻底计逵小鬼子! 炮兵讲求计算精密,计逵行事向来都十分谨慎。 小鬼子自然不知道计逵的想法,慌乱之下选择了撤退,只想突出包围。 可是,齐营长已经带着五六十号兄弟从山上杀下,虽然只是一股残兵,但,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被追着打了一路,此时遇到了报仇的机会,岂能不拼死一战? 残兵之所以被称为残兵,一来建制不全,二来装备补给尽丧。 齐营长所部一路打来,弹药已将告罄,此时杀下山来,放了几枪,就奋力冲锋,一副肉搏的样子。 好在此时,多田中队已经死伤过半,又被迫击炮连咬住了主力,阻击的火力并不猛烈,齐营长所部大多冲入了敌阵,和十余号小鬼子杀成了一团。 矮岭无名,但那血染的风采早已让初圆的月光黯然失色。 当喊杀声渐渐消散,矮岭上下唯余遍地尸骸和痛哭哀嚎声。 “营长,” 特勤连和迫击炮连在忙着打扫战场,而多田中队的阵前,张排长正抱着齐营长放声痛哭,“营长……俺们冲出来了……你可不能丢下兄弟们啊……” 鲜血早已染红了齐营长的胸膛,任张排长如何按压也止不住齐营长渐渐散去的生机。 “二……二愣子,”齐营长望着泪流满面的张排长,艰难地张了张嘴,眼神平静,“莫……莫哭了……老……老子,死……死得像个军……军人不?” “像,像……”张排长点头如捣蒜,将那喷涌的泪水摔得四溅。 一旁的将士们也早已泪如雨下,“营长,你是军人……是真正的军人……” 黄化和孙大力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齐营长却已闭上了双眼,那凝固的脸上虽然满是烟尘,但他们能看到他嘴角噙着的那一丝笑意。 “兄弟们,”孙大力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朝众将士摆了摆手,“走吧,带上你们的营长和所有的兄弟跟我们去渡口……”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这是命。 夜渐深,月稍隐,无名矮岭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它见证这一战,它有了自己的故事,但它不能说。 指挥部里,李四维听了黄化等人的汇报,一声轻叹,环顾众将,“如今,垣曲渡口和官阳渡口的友军死死地挡住了东西两面的小鬼子,我部当加强进山的兵力,向北扩大搜索范围,争取接应到更多的友军,同时,多小鬼子的分散部队各个击破……全友、平安,你们都抽调两个连出来;黄化、大力,部抽调六个班出来配属各连,其余人继续和迫击炮连协同行动。” “是,”众将轰然允诺。 “团长,”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急了,“骑兵连呢?” 李四维目光一转,望向了两人,神色肃然,“骑兵连继续联络友军各部并向北搜索警戒……我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各方面的战况。” 说着,李四维一扫众将,神色凝重,“事已至此,我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单石渡口营造出一片真空地带,让更多的友军活着回到南岸去!” “是!”众将轰然允诺,匆匆散去。 第三五七章生死去留 夜色朦胧,单石渡口灯火昏暗,一片忙碌景象,伤兵被源源不断地运回了南岸,弹药补给也已运来了北岸,陈师长口中的“后续部队”却迟迟没有踪影。 临时指挥部里,李四维看完师部发来的电报,递回给了卢永年,“回电:师长的难处职下已尽知,自当全力以赴!” 事已至此,撤退已势在必行,派兵增援只会徒增撤退难度,更何况,北岸渡口已沦陷大半,日寇兵锋直指南岸,河防部队也兵力匮乏啊! “天快亮了……” 李四维仰面望天,使劲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们的战果怕是只有这么多了!” 一夜之间,日寇中路军数支挺进队在中部山区被歼,指挥官又岂会没有警觉? 只是,垣曲渡口战事正炽,加之大股溃军都在横垣大道一线被拦截包围,中路日寇还没有功夫来搭理六十六团而已。 更何况,日寇也清楚,帝国陆军并不擅长丛林作战,自然不会傻到再过来送人头。 晨曦微露,六十六团派往北面山里各支部队相继撤回阵地,抓紧时间休整,恶战在所难免。 朝阳初升,单石渡口一片宁静,但中条山中依旧硝烟弥漫,枪炮声震天。 东线,第九军将士依旧和日寇东路军在官阳渡口东面恶战。 东北线,第十四集团军主力压制住了日寇东北线部队,只是,布置在横垣大道一线的两个军已然被彻底打残,更严重的问题是――部队已经没有粮了,第九十八将士虽然在王村缴获了不少食物补给,但相较于全军将近两万将士,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自古有言,“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昔年秦赵战于长平,赵军粮道被断,四十万大军被坑杀殆尽;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寸土未得,与粮草不济也不无关系;更有甚者,因为军中缺粮而引起哗变的事例也屡见不鲜。 第十四集团军的将士虽不至于因为饿肚子而哗变,但士气战力却难免下降。 至于中线,日寇已经打到了垣曲渡口,正在加紧围剿横垣大道溃散下来的守军。 西线的局势却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了。 第五集团军被日寇分割包围在在平陆以东的莽莽大山之中,各部将士突围不得,唯有据险死守,弹尽援绝、腹中空空,默默垂泪者不在少数。 因为攻打太寨、曹家川的日寇补给不济,第八十军得到了短暂的休整,但日寇同样得以休整,而且日寇的补给已经火速运抵,而第八十军呢?弹药已然告罄,将士们能依耐的唯有手中的刺刀。 阳光静静地照在太寨阵地上,阵地上弥漫着的彩色烟雾更显诡异。 美丽的东西往往更毒,古人说的是女人,是花,是蛇……可王师长却觉得,这话用在毒气上更合适。 空气透明无色淡而无味,却可以滋养生命,而毒气五彩斑斓、散发着甜腻的气息,却会夺人性命! 弥漫的毒气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华,可是,被毒气笼罩的兄弟们已是哀鸿遍野,有人抽搐着断了气,有人还在痛苦地抽搐着,竟连哀嚎声也发不出来,但那溃烂的皮肤和口鼻呛出的污血却在散发着无声的恐怖。 “咔嚓咔擦……” 小鬼子的小牛皮鞋踩在焦土上依旧声响清脆,带着防毒面具的小鬼子小心翼翼地摸了上来,从五彩斑斓的烟雾里露出了身影。 “杀!” 王师长松开了捂在口鼻上的湿布,一声怒吼,拄着长枪站了起来。 王师他昨夜便已受伤,同样也吸入了毒气……可是,他此刻却不得不第一个站起来,因为,他是师长,是兄弟们的主心骨! “八嘎……” 最前面的小鬼子看到站起来的王师长,顿时一声怒吼,挥刀便刺。 “杀……” 王师长也是一声爆喝,就要挥枪格挡,可是,那柄平时使若臂指的长枪此时却已重若千钧了,王师长一挥之下却没能挥起来,身子反倒一个趔趄。 “噗……” 小鬼子的刺刀毫无阻滞地同进了王师长的右胸。 “杀……” 王师长一抬手,死死地抓住了小鬼子的长枪,稳住了刚要倒下的身体,又是一声嘶吼,“兄弟们,杀啊……” “师长,快救师长……” 终于有人从弥漫的毒雾中站了起来,挥着长枪,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师长……” 悲愤的呼声陆续响起,早已被毒雾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将士们挣扎着爬了起来,挥起长枪就迎向了冲上来的小鬼子,“杀!杀啊……”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那是新编二十七师的绝唱。 “杀啊……” 梁副师长跌跌撞撞地冲向了王师长这边,神情狰狞。 “杀啊……” 陈参谋捧着一份电报,满脸喜色的上了阵地,一见这场面,顿时眼眶一红,将电报一扔,取下长枪就冲了过来,“师长……狗日的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王师长依旧死死地拽着插入胸膛的长枪,对面的小鬼子奋力收枪,那枪竟纹丝不动。 “杀啊!” 陈参谋已冲到近前,手中的长枪狠狠地劈下,“噗……”,血光飞溅,那慌乱的小鬼子还没来得及撒手,便惨嚎着倒了下去。 “杀……” 陈参谋又是一声怒吼,挥枪再刺,将尚未倒地的小鬼子捅了个透心凉。 “八噶……” 附近的一个小鬼子怒吼着冲了过来,飞舞的刺刀寒光闪烁。 “杀……” 陈参谋一挥长枪,迎了过去,双眼血红,在他身后,梁副师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师长,望着那柄依旧擦在王师长胸口的长枪泪如雨下,“师长……” “希贤……”王师长艰难地张了张嘴,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带……带着兄……兄弟们活……活下去……” 梁副师长浑身一震,失声痛哭,“师长……” “答……答应我……” 王师长浑身绷紧,然后,缓缓瘫软下去,一双血红的眼睛还依旧死死地盯着梁副师长。 “我答应你……” 梁副师长连连点头,泪花四溅,“我答应你!” 说罢,梁副师长将王师长拖到了战壕边放下,然后狠狠地一抹眼泪,捡起一支长枪就冲向了小鬼子,“杀啊……” 毒雾渐渐散去,小鬼子扔下几十具尸体落荒而逃,太寨阵地也是一片哀嚎。 “文杞……” 当梁副师长在尸骸堆中找到陈参谋时,陈参谋的胸口早已被鲜血染得殷红了。 “电……电报……” 梁副市长抱着陈参谋泪如雨下,陈参谋却只是紧紧地望着梁副师长,嘴唇艰难地张合着,“撤……撤……” 说着,陈参谋的声音渐渐地低落、消失…… 撤退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可是,王师长走了,陈参谋也走了! 放下了陈参谋的遗体,梁副师长狠狠地抹干了眼泪,站起了身来,喃喃自语着,“对,撤,撤……我要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太寨和曹家川的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但东面的战斗还在继续。 被日寇拦截在温峪的唐军长也刚刚接到撤退的命令,一队通信兵自北面找了过来,带来了曾司令的命令:往北撤向司令部靠拢。 在北面十余里的尖山,寸师长余部正在抵挡着从西面攻来的日寇,依旧是以安达大佐率领的第二二七联队为主力。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尖山西侧,第十二师一线阵地上炮火纷飞、硝烟翻腾、流弹如飞蝗乱窜,寸师长坐镇阵中,指挥若定,将日寇的猛攻一一打退。 “师长,” 何团长从硝烟中钻了出来,直奔寸师长而来,沾满血污的大脸上透着一股子凝重,“我部弹药只够支撑一次战斗了……” “师长,”何团长话音未落,负责右翼防线的康团长也从硝烟中显出身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神色焦急,“我部弹药告罄……撤退命令已经下来了,啥时候才能撤啊?” 闻言,众将纷纷望向了寸师长,神色各异。 “我们还不能撤!” 寸师长一摆手,斩钉截铁,“军长和兄弟们还在南面,我们必须守好他们的退路……莫得弹药就给老子拼刀子!” “是!”众将轰然允诺,但也不乏神色犹豫者。 是去是留事关生死! 面对同样艰难抉择的还有垣曲北面山中的第二五三团。 一处无名山坡上,欧阳团长正率主力撤退至此,负责断后的罗排长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团长,西北面三里处有一大队小鬼子正赶过来……” “有多少人?”欧阳团长连忙停下了脚步,打断了罗排长。 “一眼望不到头,”罗排长神情凝重,“少说也有五六百人!” 闻言,众将纷纷望向了欧阳团长,神色凝重。 二五三团自昨夜进山,已经经历了三次战斗,虽然都是小鬼子的小股部队,又有溃兵助战,但伤亡已然不小,加之弹药消耗巨大,此时要再硬撼这股小鬼子,怕是会陷入重围啊! 和六十六团的处境不同,二五三团活动在横垣大道两旁,这里正是日寇兵力最集中的地带,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很可能就会被闻赶来的其他日寇包围。 欧阳团长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既然都过了河,哪还能临阵退缩? “干!”欧阳团长稍一沉吟,“一营和直属部队迅速上山布置防御,二营三营去两埋伏!” 说着,欧阳团长一扫众将,“兄弟们,既然已经过了河,我部除战再无退路!” “是,”众将轰然允诺,匆匆行动。 棋盘之上,过河之卒有进无退! 日寇的侦查小队很快便与罗排长所部交火,主力随后跟进,战斗随即打响,顿时枪炮齐鸣,杀声震天。 就在中条山打得如火如荼之时,南岸各河防部队也如临大敌,垣曲以西渡口尽数沦陷,日寇兵锋直指洛阳,战机倾巢而出,对北岸已经掌握在守军手中的渡口开始了狂轰滥炸,一时间,黄河之中恶浪滔天。 “唔唔唔……嘘嘘嘘……嘭嘭嘭……” 敌机如飞蝗般掠过,航空炸弹如雨点般落下,硝烟翻腾。 “嘭嘭嘭……” 南岸河防线上的战防炮随即怒吼,被击中的敌机炸出漫天烟火,四散而落,余者落荒而逃。 敌机的轰炸持续时间并不长,但造成的杀伤和对守军士气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和小鬼子真刀真枪地干,守军将士夷然不惧,可是,和小鬼子的飞机打,要咋打? 敌机轰炸过后,单石渡口一片狼藉,聚集在此的渡船损失过半,布置在此的第二道防线化为废墟,而李四维最担心的却是医护排。 当李四维匆匆赶回单石渡口,看到了正在忙着救护伤员的医护兵们,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匆匆地朝伍若兰走了过去,“若兰……” “你咋回来了?”伍若兰正在替一个被弹片划破了大腿的伤员处理伤口,闻言头也没抬地说着,“你快回去,小鬼子的飞机说不准啥时候又要来!” “若兰,”李四维一怔,快步走到了伍若兰面前,“治完这批伤员,你们……”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后面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的确,他担心伍若兰的安慰胜过他自己,可是,医护兵要是走了,受伤的兄弟们又该咋办? 难道任由受伤的兄弟们自生自灭吗? 那可都是跟着老子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俺不走,”伍若兰包扎好伤口,起身望了李四维一眼,转身又向下一个伤员跑去,“姐妹们也不会走!” “不是,”李四维一声暗叹,连忙追了上去,“你们都不用走……治完这批伤兵,你们也进山。” “好!”伍若兰答应一声,已经蹲在了那个伤员面前,开始翻找药箱了。 他想让她走却不能。 她不走,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走! 中条山已经被笼罩在厚厚的硝烟之中,枪炮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去与留的决定都事关生死! 每一个人都做出了抉择,或坦然或忐忑或无奈。 可是,抉择已经做出,结局终将到来,只有那黄河在敌机的轰炸之后又恢复如初,依旧波涛滚滚,依旧气势雄壮! 第三五八章撤退 五月九日,中条山战役进入第三天,敌机开始对北岸各渡口和南岸河防部队进行轰炸。 第一战区率先向驻中条山西线的第五集团军下达了撤退命令,于是才有了太寨阵地上陈参谋拿着撤退命令找王师长那一幕,结果,王师长和陈参谋双双殉国,梁副师长率部撤离,肩负了第八十军的断后任务。 此时,第一战区派出两个团渡过黄河,抢占了五福漳渡口,那里也是第八十军将士南撤的退路。 第五集团军曾司令也接到了命令,奈何南下的道路已被日寇堵死,只得下令各部向北撤退,这才有了尖山寸师长率部死守那一幕。 在垣曲渡口坚守的陈师长也接到了撤退命令,正欲派人联络二五四团,却见通信兵匆匆地冲进了临时指挥部,“团长,二五四团的兄弟们回来了……” “好,”闻言,陈团长顿时大喜过望,“回来得正是时候,这个欧阳还真是及时雨啊!” “团长,”通信兵一怔,连忙硬着头皮补充,“欧阳团长没有回来……二五四团遭到了小鬼子的包围,欧阳团长、陈副团长都阵亡了……只回来了百十号兄弟。” “啥?”陈团长浑身一震,咬牙切齿地骂着,“狗日的小鬼子……” “团长,”陈团长话音未落,有一个通信兵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神色惶急,“团长,西面防线被小鬼子突破了……副团长他……殉国了!” “啊……” 陈团长仰天一声怒吼,身形已摇摇欲坠,一旁的马三眼连忙把他扶住,“团长,快撤吧!” 陈团长一甩膀子,从马三眼怀里挣脱,大手一摆,“给老子……” “团长,”马三眼连忙打断了陈团长,“不能把兄弟们都陷在这里啊!” “狗日的,”陈团长的大手僵在了空中,猛然回头,狠狠地盯着马三眼,最终却化作了一声无力的哀叹,“撤吧!” “是,”马三眼连忙精神一振,“俺们连断后……” 二五三团西面的防线已被日寇突破,北面也已大军压境,唯有拼死突围。 又是好一场拼杀,陈师长带着主力一番厮杀冲上了渡口,马三眼所部堪堪退到了黄河岸边,已经被从西面杀来的小鬼子堵住了退路,北面来的小鬼子也开始向东面迂回。 “往东跑!”马三眼见渡口是回不去了,一挥配枪向东面冲去,“去单石渡口!” 单石渡口,李四维也接到了撤退命令,暗自松了口气,连忙下令各部撤往渡口。 单石渡口,各部迅速撤离,李四维带着迫特勤连和骑兵连断后。 不多时,五艘渡船便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李四维心中大定,连忙下令断后部队撤退。 特勤连腿脚快,骑兵连有马代步,不多时,便赶到渡口,登船完毕。 锚已起,渡船开始调头,正在此时,西面的枪声却突然清晰起来,正在迅速接近。 狗日的,来得好快! 李四维一惊,连忙举起望远镜向西面的大道望去,就见十多个溃兵正亡命地朝渡口奔来,在他们身后百十米外就是乌泱泱的小鬼子。 李四维暗骂一声,连忙大吼,“停船救人!” “救人!救人……” 一时间,船上吼声此起彼伏。 各色步枪和骑兵连装备的几挺轻机枪纷纷架到了船舷边,严阵以待。 小鬼子自然看到了渡口上的船,不过,一艘船哪能挡住帝国勇士的追击步伐? 追击的小鬼子对于船舷上的枪支视若无睹,只是奋力将马三眼等人往渡口上赶。 “哒哒哒……” 三挺轻机枪率先响起,子弹如飞蝗般直扑小鬼子的追兵。 “噗噗噗……啊啊啊……” 小鬼子的追击步伐顿时一滞。 “快跑啊!” 马三眼等人见状精神大振,甩开两条腿就往渡口跑来。 “八嘎……” 小鬼子的追兵一眼望不到透,但跑得快的都是些端着三八大盖的小鬼子,对于机枪的阻击,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看到马三眼等人离岸边越来越近,李四维松了口气,连忙大吼,“准备开船……” “唔唔唔……”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听得天空中轰鸣声响起,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十余架敌机正朝渡口俯冲而下,“嘘嘘嘘……”,一枚枚航空炸弹便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开船!快开船……” “机枪扳起来……” 渡船上吼声四起,乱成一团。 “嘘嘘……”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头顶上尖啸声震耳欲聋,李四维连忙嘶声大吼,“跳船……” “嘭……噗通……”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李三光扑倒在地。 “嘭嘭……轰轰……” 于此同时,两颗炸弹已经砸在渡船上,一颗在尾部,一颗在中央,顿时烟火翻腾,船身四分五裂。 “啊……呃啊啊……” 惨嚎声震四起。 “唔唔唔……” 敌机掠过单石渡口,继续向东掠去,只余一个遍地狼藉的渡口,和一片恶浪滔天的河面。 “啊……” 李四维只觉左腿钻心的疼,但耳畔的惨嚎声和四起的烟火更加让他悲愤欲绝。 本来好好的啊! 都已经接到撤退命令了啊! 兄弟们都已经上船了,眼看着就能离开了啊…… “老……四,船要……” 李三光的声音在李四维的耳畔响起,虚弱无力,“要沉了……” 渡船的尾巴已经被炸没了,正在缓缓下沉。 “三哥……”李四维艰难地翻身坐起,就要去扶李三光,一看之下,却是心底冰凉……李三光的背部已是血肉模糊。 “砰砰砰……嘘嘘嘘……” 南岸的战防炮响起,一枚枚炮弹冲天而起。 “嘭……轰……” 可是,敌机早已东去,只有队尾一架敌机被命中,瞬间便化作一团绚烂的烟火,四散飘落。 敌机远去,单石渡口一片哀鸿。 “救人!快救人……” 李四维左腿被弹片划开一条口子,又被李三光压住了大半截身子,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嘶声大吼着。 “团长……” 黄化和孙大力当先冲了过来,黄化抱起李三光就往船下跳,孙大力也一把抄起了李四维跟着跳了下去。 被救下船来,李四维慌忙回头望去,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在更远的河面上还有一团火光…… “哒哒哒……” “砰砰砰……” 更要命的是追击的小鬼子又扑了上来。 “拆木板,先送受伤的弟兄走!”黄化的吼声响彻了渡口,“还能打的跟老子走……” 声音未落,黄化已经提着长枪冲了出去,直奔渡口旁的工事,众兄弟连忙纷纷跟上。 能打的? 李大炮的兵,只要还没断气就能打! “狗日的……” 李四维一声怒骂,拔出了腰间的盒子炮就要冲过去,却被刚刚赶过来的伍天佑一把拉住了,“你快走……” “莫管老子,”李四维一甩膀子,挣脱了伍天佑,猫下身子,一瘸一拐地就往工事冲去。 “狗日的,”伍天佑连忙追了两步,一把拉住了李四维就往岸边拖,“你娶了俺妹子,俺就得管你……俺不能让他守寡!” “放开老子,放开老子……” 李四维依旧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就算他没受伤也挣不过伍天佑,何况已经受了伤? “阿克敦,”伍天佑对李四维的怒吼充耳不闻,对着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的阿克敦大吼一声,神色肃然,“团长就交给你了,把他活着带回去……他在,六十六团就在!” “是!”阿克敦连忙双腿一并,想敬礼,可右手早已鲜血淋漓,根本抬不起来。 “李大炮,”伍天佑吩咐完阿克敦,使劲一甩手,将还在挣扎的李四维摔倒在地,狠狠地瞪着他,声色俱厉,“六十六团哪个都能死,唯独你不能死……” 说着,伍天佑一把取下肩上的长枪就往工事冲去,只留下了一句话,“记住老子们……” “啊……” 望着伍天佑的背影,李四维一声嘶吼,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却唯有悲愤地嘶吼着,“啊……” “团长,快走!” 阿克敦连忙去拉李四维,“你走了,兄弟们才有活路啊!” “对!” 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河边跑去。 阿克敦一语惊醒梦中人! 事已至此,李四维如果走了,兄弟们还能想办法突围,可是,李四维要留下来,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团长,”阿克敦松了一口气,连忙追了上去,目光却在四下搜寻着。 河面上,一张张木板渐渐远去,木板上躺着的都是伤员,木板只能随波逐流,能不能飘到对岸去,谁也说不清楚。 除了木板,还有惊惶的战马在河水中扑腾着……突然,阿克敦顿觉眼前一亮,连忙抬起左手伸到嘴边。 “嘘……” 呼哨声响起,正在河水中扑腾的战马纷纷扭头回望,一匹枣红马突然朝岸边游来。 “快,”阿克敦连忙拉起李四维就迎了过去。 混浊的河水浸没左腿上的伤口,痛得李四维直抽凉气,但身后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却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 枣红马游得很快,阿克敦拖着李四维跑得更快,不多时河水便淹到了胸口,阿克敦也痛得龇牙咧嘴,好在马儿已经游到了近前…… “抓住马尾巴,”阿克敦在李四维身后大吼一声,将李四维推了过去。 李四维被推上了马背,连忙依言摸到了马尾巴,死死地抓住。 “抓住了,”李四维回头冲阿克敦大喊,“你也快过来……” “团长,”阿克敦没动,只是望着李四维哈哈大笑,“一匹马哪里托得起两个人?你先走,俺再想办法……” “嘘……” 呼啸声再次响起,那枣红马紧紧地望着阿克敦,大大的马眼里满是疑惑,却见阿克敦微笑着挥了挥手,这才恋恋不舍地望了阿克敦一眼,调头向河中央游去。 马儿调了头,李四维紧紧地趴在马背上,抓着马尾巴,稳住了身形,一抬头,却只看见见阿克敦的背影。 他,正在往岸上走去,身形虽然有些踉跄,但步伐坚定。 李四维看明白了,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泪珠滑落,李四维唯有仰面望天,天上夕阳如血,但那泪水咋这么咸? 河岸渐渐远去,枪炮声渐渐低落,李四维双手抓着马尾,唯有任眼泪尽情地流……迷糊中,他看到阿克敦已经上了岸,捡了支长枪冲向了更远处。 在黄河蜿蜒数千里的河岸线上,这一段河面并不算宽,但要靠着马儿托过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枣红马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河水中奋力游动着,李四维紧紧地伏在马背上,死死地抓着马尾巴,已是身心俱疲。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啊! 在更东边的几个渡口上,第九军的撤退也是一片混乱,渡船北轰炸殆尽,人多船少,又有追兵在后…… 夜幕落下,这场撤退依旧没有落下帷幕。 第八十军的先头部队一路冲破日寇的围堵,赶到了五福漳渡口,可是,前来接应的援军已经不见了踪影,渡口上只剩下了两条倾覆的渡船和满河的破木烂板。 “拆木板吧!”孔军望着眼前的一切,无力地叹了口气,“能渡一个算一个……” 日寇追兵将至,也唯有如此了! 众将士纷纷行动起来,开始寻找一切能用来渡河的工具,场面一片混乱。 当梁副师长带着断后的部队赶到渡口之时,又是一阵翻找,却哪里还找得到几张像样的木板? “师长,”警卫排王排长跑了过来,“你先走……” “不,”梁副师长摇头打断了王排长,神色平静,语气缓慢而坚定,“我答应过师长……让兄弟们先走!” “这……”王排长一怔,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甩袖而走。 望着王排长的背影,梁副师长缓缓取下了肩上的长枪,一转身,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是,他清楚,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第三五八章截肢 ps:对不起,各位兄弟姐妹,今天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时间上已经赶不及,只能先发出来,缺少的部分,四维和尽快补上,差不多要两个小时之后才能阅读了,望大家见谅。 不知道在河面上漂了多久,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熟睡中,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马尾巴,而那双浓眉皱得比双手还紧。 黄河水依旧在流淌着,不是又浪袭来,掀起西尾的声响,那一道道浪花渐渐又调头向岸而去,河中央的浪花自然到不了岸边,却能让更靠近岸边的浪花多上几分到达岸边的希望。 前浪推后浪,一如那些依身许国的抗日将士,很多人都已经看不到抗战的胜利了,但是,他们拼尽了力,流干了血,只为活着的人能离那胜利更近一点。 当晨曦再次照亮大地,中条山以南黄河北岸的枪炮声已经消散,守军的撤退已经结束,日寇的攻击重点变成了西线的第五集团军和东北线上的第十四集团军,余下的就是扫荡,对那些被迫躲进山中的小股溃兵进行的扫荡。 第五集团军各部根据曾司令的命令纷纷向北突围,可是各部已经被分割,要突围谈何容易? 五月十一日,中条山中下起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第三军被日寇层层包围,屡屡突围不成,唐军长只得下令各部化整为零,以团为单位分头突围。 各部皆奋勇向前,一路苦战,唐军长带着军部一部将士突出敌人的数到封锁线,抵达了县山一带,在此和寸师长所部汇合。 可是,县山一带的能战之兵已所剩无几,加之弹药将磬,粮食早已吃完,而四面日军又纷纷追至,众将士屡屡突围,却都没能冲破日寇的防线,反倒被日寇攻占了尖山。 此时,守军被进一步压缩到了尖山东南面的山谷里,突围的希望已十分渺茫。 入夜,日寇攻势少停,众将士得以喘息。 临时军部里,唐军长和寸师长相顾无言,气氛凝重。 “性奇,”良久,唐师长轻轻地打破了沉默,“还记得我当日所言吗?” “职下不敢忘!”寸师长连忙神色一肃,“事有可为时,须竭尽心力,以图恢复态势,否则应为民族保全人格,以存天地正气!” “很好!”唐军长大赞一声,神色肃然地望着寸师长,“中国只有阵亡的军师长,没有被俘的军师长,千万不要由第三军开其端!” “是!”寸师长神情肃然,目光炯炯,“请军长放心!” “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整,”唐军长精神一振,“休息好了继续冲……没有到最后关头,都不准放弃!” “是!”寸师长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不多时,寸师长召集了各部幸存的营以上军官。 “兄弟们,”寸师长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缓缓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扫过,透着一丝深情,“我晓得你们都很累,我也晓得下面很多兄弟都已经失去了信心,可是,我们已经濒临绝境了,拼不拼都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搏一搏总会多一线希望啊!” “是!”众将轰然允诺,“枪在手,剑在腰,不令敌服,亦令敌惧!” 这是寸师长在战前动员会上讲过的话,是第十二师官兵的口号,也是第十二军将士的战斗风格。 东北线上,第十四集团军司令部里灯火昏暗,刘司令正在口述着电报,声音疲惫而沙哑:……大军已绝食三日,四周皆有强敌,官兵枵腹充饥,状极可悯,若不急筹办法,恐有溃散之虞……” 说着,刘司令已然声音哽咽。 这便是第十四集团军此时的真实处境。 第十四集团军虽苦苦支撑到现在,但敌军越打越多,而第十四集团军却早已断粮,就连平日里爱若珍宝的战马都已经被用来充饥了。 最后,刘司令的电报被送到了委员长的面前,委员长看了也是久久无言,最终只得温言鼓励。 中条山战役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李四维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恍惚中,李四维好似依旧漂浮在浩瀚的黄河之中,举目四顾,只看到那混浊的浪涛之中慢慢地泛起一股股血色。 突然,一具尸体猛然蹿出了河面,就浮在李四维的面前,那张脸在李四维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混浊的黄河水洗净了那张脸上的烟尘,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熟悉! 黄化!黄化…… 李四维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想冲过去把他捞上来却根本动不了! “咕噜……咕噜……” 水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串串的水泡,好似被煮开了一般,紧接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浮出了水面。 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去看他们的脸,顿时如坠冰窟。 孙大力、富察莫尔根、伍天佑、阿克敦、方德山、吕奉先…… 一具具的尸体漂满了水面,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却似一记记重锤敲在李四维的心上,让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噗……” “团长醒了,团长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钻进了李四维的耳朵。 原来是一场梦啊! 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望着那熟悉的茅草屋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双眼中全是后怕之色,心口还在“砰砰”地跳着。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团长,你可算是醒了,”于秀莲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中拿着一张湿毛巾往李四维嘴边伸来,满脸喜色,“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现在好了,心中这口瘀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特勤连的兄弟回来了吗?”于秀莲欣喜地念叨着,李四维连忙打断了她,脸上浮起一丝期翼之色,“还有骑兵连的兄弟们……” “呃……”于秀莲的手一僵,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团……团长……你的伤可重了,得好好休息……” “哦,”看到于秀莲的反应,李四维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吧嗒吧嗒……” 正在这时,郑三羊宁柔等人纷纷涌了进来。 “四维……” “团长……” 众人纷纷叫了起来,已是个个眼眶泛红。 “我……”李四维冲众人勉强一笑,就想挣扎着坐起来,可刚动了一下,却是笑容一僵,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老子的左脚呢? “莫乱动,”宁柔连忙抢上一步,一把按住了李四维,满脸心痛地安慰着,“莫事,有我在呢!我……我不会让……” 说着,宁柔却是声音一颤,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腿都没了,咋可能莫事? 李四维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伸向了宁柔的眼角,“傻丫头,你哭啥呢?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活着……比啥都好呢!” “嗯嗯……” 宁柔使劲地点者头,挤出了一丝笑容,可眼泪还是在不争气地流着。 伍若兰终于也忍不住扑到床边,伏在李四维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朝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县山阵地已经硝烟弥漫。 一夜苦战,第十二师已经伤亡殆尽,日寇的包围圈在不断缩小,突围的已几无可能,但是,幸存的将士依旧在奋力厮杀着。 不令敌服,亦令敌惧! 不知道在河面上漂了多久,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熟睡中,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马尾巴,而那双浓眉皱得比双手还紧。 黄河水依旧在流淌着,不是又浪袭来,掀起西尾的声响,那一道道浪花渐渐又调头向岸而去,河中央的浪花自然到不了岸边,却能让更靠近岸边的浪花多上几分到达岸边的希望。 前浪推后浪,一如那些依身许国的抗日将士,很多人都已经看不到抗战的胜利了,但是,他们拼尽了力,流干了血,只为活着的人能离那胜利更近一点。 当晨曦再次照亮大地,中条山以南黄河北岸的枪炮声已经消散,守军的撤退已经结束,日寇的攻击重点变成了西线的第五集团军和东北线上的第十四集团军,余下的就是扫荡,对那些被迫躲进山中的小股溃兵进行的扫荡。 第五集团军各部根据曾司令的命令纷纷向北突围,可是各部已经被分割,要突围谈何容易? 五月十一日,中条山中下起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第三军被日寇层层包围,屡屡突围不成,唐军长只得下令各部化整为零,以团为单位分头突围。 各部皆奋勇向前,一路苦战,唐军长带着军部一部将士突出敌人的数到封锁线,抵达了县山一带,在此和寸师长所部汇合。 可是,县山一带的能战之兵已所剩无几,加之弹药将磬,粮食早已吃完,而四面日军又纷纷追至,众将士屡屡突围,却都没能冲破日寇的防线,反倒被日寇攻占了尖山。 此时,守军被进一步压缩到了尖山东南面的山谷里,突围的希望已十分渺茫。 入夜,日寇攻势少停,众将士得以喘息。 临时军部里,唐军长和寸师长相顾无言,气氛凝重。 “性奇,”良久,唐师长轻轻地打破了沉默,“还记得我当日所言吗?” “职下不敢忘!”寸师长连忙神色一肃,“事有可为时,须竭尽心力,以图恢复态势,否则应为民族保全人格,以存天地正气!” “很好!”唐军长大赞一声,神色肃然地望着寸师长,“中国只有阵亡的军师长,没有被俘的军师长,千万不要由第三军开其端!” “是!”寸师长神情肃然,目光炯炯,“请军长放心!” “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整,”唐军长精神一振,“休息好了继续冲……没有到最后关头,都不准放弃!” “是!”寸师长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不多时,寸师长召集了各部幸存的营以上军官。 “兄弟们,”寸师长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缓缓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扫过,透着一丝深情,“我晓得你们都很累,我也晓得下面很多兄弟都已经失去了信心,可是,我们已经濒临绝境了,拼不拼都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搏一搏总会多一线希望啊!” “是!”众将轰然允诺,“枪在手,剑在腰,不令敌服,亦令敌惧!” 这是寸师长在战前动员会上讲过的话,是第十二师官兵的口号,也是第十二军将士的战斗风格。 东北线上,第十四集团军司令部里灯火昏暗,刘司令正在口述着电报,声音疲惫而沙哑:……大军已绝食三日,四周皆有强敌,官兵枵腹充饥,状极可悯,若不急筹办法,恐有溃散之虞……” 说着,刘司令已然声音哽咽。 这便是第十四集团军此时的真实处境。 第十四集团军虽苦苦支撑到现在,但敌军越打越多,而第十四集团军却早已断粮,就连平日里爱若珍宝的战马都已经被用来充饥了。 最后,刘司令的电报被送到了委员长的面前,委员长看了也是久久无言,最终只得温言鼓励。 中条山战役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李四维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恍惚中,李四维好似依旧漂浮在浩瀚的黄河之中,举目四顾,只看到那混浊的浪涛之中慢慢地泛起一股股血色。 突然,一具尸体猛然蹿出了河面,就浮在李四维的面前,那张脸在李四维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混浊的黄河水洗净了那张脸上的烟尘,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熟悉! 黄化!黄化…… 李四维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想冲过去把他捞上来却根本动不了! “咕噜……咕噜……” 水面上突然泛起了一串串的水泡,好似被煮开了一般,紧接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浮出了水面。 李四维浑身一震,慌忙去看他们的脸,顿时如坠冰窟。 孙大力、富察莫尔根、伍天佑、阿克敦、方德山、吕奉先…… 一具具的尸体漂满了水面,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却似一记记重锤敲在李四维的心上,让他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噗……” “团长醒了,团长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钻进了李四维的耳朵。 原来是一场梦啊! 李四维猛然睁开了眼睛,望着那熟悉的茅草屋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双眼中全是后怕之色,心口还在“砰砰”地跳着。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三五九章你必须跟我走 在雨花台上,李四维为救廖黑牛被炸成重伤,当时,情势万分危机,廖黑牛只能带着八十八师几十号兄弟护着李四维突围,一路上千难万险,就连宁柔和廖黑牛都以为李四维活不成了,可是,李四维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在平邑城,在台儿庄……李四维一次次负伤,但每次都用不了几日便能痊愈,好似他天生就有着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 在麻城,李四维身染疟疾,却硬生生地挺了过来,好似他的顽强就连疟疾也无法打碎。 所以,团里的兄弟们都相信:李大炮不会死! 所以,每每在形势最危机的时刻,团里的兄弟都会毅然把生的机会留给李四维。 他们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李四维曾让他们吃饱了肚皮,活得有个人样,活得像真正的军人,更因为,李四维寄托着他们的希望! 团长是死不了的,让他活下去,让他替我们活到胜利到来的那一天。 于是乎,李四维屡遭艰险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 李四维明白兄弟们的苦心,所以,活得很累,很多时候,累得他想向兄弟们一样死在战场上。 可是,他不能死,因为那条命早已部署于他一个人了! 他必须活下去,带着对兄弟们的记忆活下去。 他必须带着六十六团继续向前冲,直到胜利到来的那一天。 只有那样,他将来下去了,见到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时,才可以告诉他们:兄弟们,我们胜利了,六十六团胜利了,我用你们施舍的这条命一直在为夺取胜利出力呢! 所以,他不能选择截肢! 截肢之后做什么? 离开战场躲进山里苟活吗? 不能截肢! 若果老子真的挺不过这一关,下去了也可以对兄弟们说:兄弟们,老子尽力了! 所以,李四维会说:“柔……儿,请你……相信……我!” 这话,宁柔懂,但她的内心依旧在挣扎 腿锯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可是,伤口感染会引起组织坏死,如果不及时截肢重塑血液循环系统根本就活不成……这样的例子在战场上比比皆是! 宁柔想在李四维身上再次看到奇迹,可是,那风险……她承担不起啊! 伍若兰艰难地张了张嘴,最终却又默默地闭上了,这风险她同样承担不起。 众将脸上振奋的神色一闪而过,可最终却都讷讷无语。 “柔……儿,若……兰,”李四维的目光艰难地移动着,“兄……弟……们,曾经……我以为……苦难……会让人……万劫不复……可是后来……我明白了……苦难只是新的开始……” 说着,李四维喘了口气,“这两年……我经历了……很多事……可是,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不放弃就……就没有任……任何事……能打倒我!” 说着,李四维惨白的脸上泛起两片红晕,那疲惫的眼眸也明亮了起来,好似燃着两团火! 众人默默地望着李四维,脸上的哀戚之色渐渐淡去,一道道目光也坚定了起来。 “四维,”宁柔轻拂着李四维微微起伏的胸膛,脸上的神色渐渐坚定了起来,“不管你要咋做,我都听你的!” “俺也听你的!”伍若兰连忙点头,俏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笑容,“俺永远都听你的……” 李四维望着两女,嘴角也悄然爬上了一丝笑意,“两……个傻……丫头……好傻……好傻……的丫头……” “我得去病房了,”宁柔连忙撇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望向了伍若兰,“若兰,你去把昨晚打的那个药拿过来给他再打一针……” 话音未落,宁柔便起身走了,步履匆匆。 爱他就依他吧! 伍若兰也连忙起身往门口跑去,只留下了一句“俺马上就回来……” “三……羊……” 见两女离去,李四维又望向了郑三羊。 “哎……” 郑三羊答应一声,连忙上前两步走到床前,俯下了身子。 “特……” 李四维紧紧地望着郑三羊,艰难地张了张嘴。 “团长,”郑三羊自然知道李四维想问啥,连忙打断了他,挤出一丝笑容,“兄弟们昨天又在岸边找到了两个骑兵连的伤兵……他们说,黄连长听说阿克敦把你送过了河,当时就下令突围了!” 说着,黄化的声音笃定起来,“黄连长和特勤连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再说,骑兵连的兄弟大多也是从特勤连出来的……小鬼子想把他们拦住,不容易!” “对……” 众将纷纷附和,“只要兄弟们能钻进山里去,肯定就不能让小鬼子占了便宜!” “哦,”李四维心中稍定,“突……围了……就好!” 五月十二日,唐军长和寸师长相继在县山唐王山一带殉国,所部将士大多战死,余者突出了重围。 同日,第十四集团军主力向北突出重围,进入太行山地区。 至此,中条山再无大规模战斗,但各部零星突围的小股部队依然活动在山中,日寇开始封锁北岸各渡口,在山中进行“篦梳”式反复扫荡。 晨曦微露,横垣大道西侧的密林腹地,吕奉先正带着十余个兄弟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不少兄弟都身裹纱布血迹斑斑,但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庞上已经神色坚毅,一双双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在山中,只有猎人和猎物,猎人磨牙吮血,猎物束手待毙! 特勤连的兄弟自然不会甘当猎物,哪怕伤了病了也不会! 突然,当先的吕奉先轻轻地一抬手,停下了脚步,众将士也纷纷隐蔽,一支支枪口对准了朦胧的密林中。 “叽叽……” 细微的虫鸣声在东北方向的山坡上响起。 五月的山中自然不乏虫鸣鸟叫,但如此有节奏的虫鸣声却罕有听闻。 听到那虫鸣声,众将士都是神色一松,缓缓地靠了过去,摸到山坡上,果然便在一颗大树下看到了阿克敦那熟悉的身影。 阿克敦自然也看到了吕奉先一行,冲他们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众人连忙跟上。 不多时,阿克墩摸进了一处山谷,径直钻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山洞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兄弟,正在抱着小鬼子的罐头吃着,个个面色疲惫,不少人还缠着纱布,却都难掩兴奋之色。 看到吕奉先一行进来,两个兄弟连忙提着包裹迎了过来,从包裹里摸出罐头一一递上。 吕奉先接了罐头,径直往围坐在最里面的黄化孙大力等人走去,随行的十多个兄弟接了罐头,就近找了个空地坐下,安心地吃了起来。 罐头是从哪里来的自不用说……进了山还能饿死了猎人? 至于安全,隐藏在谷口和山上密林里的兄弟们自会负责。 天黑了就赶路打秋风,太亮了就吃东西睡觉,这就是众兄弟在山中这几天的生活写照。 没有吃的有小鬼子送上门来,缺枪少弹了依然有小鬼子送上门来……一路上虽然走得惊心动魄,却也惬意得很! “奉先,”看到吕奉先过来,黄化扭头冲他笑了笑,往里面挪了挪,“一路上还顺利吧?” 这几天小鬼子的“篦梳”式扫荡一直在南北方向上,即各部排成一列,在南北方向上反复扫荡,而特勤连是一路向西行,正好迎着小鬼子的篦齿梳齿横扫而去,虽然坚持在夜间行动,但和小鬼子遭遇的几率很大。 “还顺利,”吕奉先却呵呵一笑,坐在了黄化身边,“只在昨天半夜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和五鬼子哨兵干了一仗,却没捞到啥油水……” “龟儿的,”孙大力笑着拍了拍吕奉先的肩膀,“莫在意那点小东西,只要能把兄弟们活着带回去就行。” “是啊!”一旁的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也连忙点头附和,“你们那路兄弟都带了伤,能不打就尽量不要打……” “那哪成?”吕奉先连忙摇头,“兄弟们虽然受了伤,但杀鬼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好了,”黄化笑着摆了摆手,“今晚我带人开路,骑兵连的兄弟和受伤的兄弟走中间,大力殿后……距离平陆不远了,走慢点莫事!” “好,”众将纷纷点头,“过了平陆就算安全了!” 向西走,最难突破的便是平陆一带,那里的隘口太宽,虽然沟壑纵横,但密林不多。 向北进入太行山倒是好走一些,可是,六十六团在南边啊! 六十六团才是家! 日上中天,六十六团驻地阳光明媚,阳光从窗户和门帘的缝隙里钻进了病房。 这已经是李四维苏醒的第二天了,虽然消炎药已经打了四五针,可左腿膝盖已下还是一丁点儿知觉都没有。 静静地躺在床上,李四维的气色好了许多,心情平静了许多。 这一战虽然吃了亏,但结果却要比李四维当时预料的要好得多:当时的确有两艘渡船被炸沉,但是大多数兄弟都被救上了岸,经过一番救治,只有十多个重伤员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是团里现在不缺药品,又有医护排精心救治……迟早都能救回来! “四维,”伍若兰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脸上少了愁苦,多了几分温柔,“该吃饭了,香喷喷的羊肉汤呢!” “这个廖……黑牛!” 李四维笑着撑了撑手臂,挪动身子靠在床头上就要做起来,“他龟儿就……晓得送……羊羔子……” “你慢点,”伍若兰慌忙抢到床边,把碗往床头的小桌子上一放,就去扶李四维,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黑牛送的羊羔子还是有效果吧?看你的气力都恢复了这么多了……” 得知李四维受了伤,廖黑牛在昨天晚些时候从七二八团的驻地匆匆赶了过来,又带来了一只小羊羔子,还说是花了大价钱搞来的……至于李四维的伤势,廖黑牛反倒眉表现出多少担心,按照他的原话来说:“老子们啥事没经历过?这点伤算个球啊!” 响起廖黑牛当时说着话时那不屑一顾的表情,李四维心中的信念顿时又坚定了许多。 对啊! 老子啥事眉经历过? 这伤算个球啊! “四维,”伍若兰将李四维扶到床头上靠好,轻轻地掀开薄被,看了看李四维那明显初了一圈的红肿左腿,却松了一口气,“俺看你的腿能好……这都比当时小了好多呢!” 李四维也缓缓地望向了那红肿的左腿,心中又松快了许多:只要在消肿了,就有希望! 小心翼翼地把薄被盖回去,伍若兰坐到床边,端起完,温柔地望着李四维,声音轻快,“来,先喝汤,喝饱了才有力气,才能好得快些……” “啪嗒啪嗒……” 伍若兰话音未落,却听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即就见郑三羊笑呵呵地钻了进来,“团长,冷先生来看你了……” “李兄,”郑三羊话音未落,冷锋便跟了进来,英俊的脸上满是热络的笑意,“可好些了?” “冷兄,”李四维抬头冲冷锋笑了笑,“你咋……来了?” “正好来洛阳办点事,”冷锋径直走到了床边,俯身就去掀李四维的薄被,“部长听说了你的事,让我过来看看……嘶……” 说着,冷锋边掀开了被子,只一看便道吸了一口凉气,再回头看李四维时,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浮起了一丝焦急之色,“你不要命了?” “莫事,”李四维依旧在笑着,笑得更加灿烂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 “李兄,嗨……”冷锋一甩手,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一板,“你这样不成……跟我去战区医院,现在就去!那里有国外来的医生……” “冷兄,”李四维依然在笑,目光紧紧地盯着冷锋,“我想……留下来……要不然……我已经……让柔儿把……这腿锯下来了!” “呃……”冷锋一怔,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你先跟我走,至于六十六团……我先跟卫长官说一说,应该没有啥问题。” “团长,”郑三羊连忙点头附和,“冷先生说得对,你得先把腿治好,不然……” 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四维,”闻言,伍若兰也连忙劝慰,“你就跟冷先生走吧!” “冷兄,”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爬上了一丝苦笑,“我这伤……去了希……望也不大!” 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宁柔的医术已然不差,连她都劝过李四维截肢,那外国来的医生怕是也莫得啥好办法! “李兄,”冷锋神色一整,“你必须跟我走……” 第三六零章离别和团聚 世人常说“投桃报李”,但又不得不常常感慨“世态炎凉”…… 其实,世间万般事,唯有“做人”最难! 有人反复无常,却能做得左右逢源。 有人满怀善意对人,却做了个不人不鬼。 究其根源,只因遇人不淑! 回想和冷锋的交往,李四维自觉只能算泛泛之交。 但是,此时看他的焦急之态,李四维也不得不感动。 冷锋可能恶名在外,可能没有几个的朋友,但,李四维觉得他是真拿自己当朋友在对待。 所以,李四维没有拒绝,他也想早些站起来! 冷锋的车就等在外面,宁柔得了消息,匆匆敢来,却也只让伍若兰赶快收拾行李。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李四维错过了! 坐在疾驰的汽车里,想起那几个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兄弟,想起离开时两女那强忍的泪水和众人殷殷的目光,李四维只能暗暗地告诉自己:早去早回! 驻地距离洛阳南郊的战区医院不过两百多里地,赶到之时,天还没有黑。 冷锋的车直接开进了医院,李四维被推进了病房,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大夫对着李四维的左腿一阵鼓捣,神色渐渐地变得奇怪起来,再看李四维时,那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了!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年纪稍轻的洋大夫望着冷锋缓缓地说出了一句撇足的汉语,“冷先生,虽然,我们不清楚……这位上校是怎么熬到现在的,但是,我们还是建议尽快进行截肢手术!” “艾博医生,”冷锋有些急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这个……”艾博医生皱起了眉头,“伤口周围的组织已经坏死,神经纤维……” “我明白了,”冷锋连忙点头,打断了艾博医生的话,“辛苦你们了!” 说着,冷锋客客气气地把两人医生送了出去,再回来已是神色黯淡,“李兄,你也听到了……” “冷兄,”李四维虽然失落,但神色依旧平静,“其实,我……早就……想到了……” “那还等什么?”冷锋突然激动起来,“一条腿算什么?没腿的人……” “冷兄,”李四维神色平静地打断了冷锋,“送我回……去吧!” “你……”冷锋一滞,还要张嘴劝阻,但迎着李四维那平静的目光最终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李四维只在战区医院呆了一夜便又回到了医护排的病床上。 但前来探视的将士们却发现,团长脸上的笑容比以前更多更灿烂了。 自然有人觉得,团长这是在强颜欢笑吧! 但是,一直守着李四维的伍若兰却觉得,李四维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忙完了医护排的事,宁柔也会一直守在李四维身边,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更让两女奇怪的是,她们在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去查看李四维的伤口时,却发现,那条在她们看来已经坏死的左腿,竟然神奇地消了肿。 在常理看来,人身上坏死的组织其实与屋里堆放的萝卜上腐烂的部分并无二致,如果不及时切除,腐烂的部分就会慢慢扩散,最终让整个萝卜全部烂掉。 可是,李四维的腿竟然消了肿! 看到两女惊讶的表情,李四维嘿嘿一笑,声音竟然也流畅起来,“幸亏没让你们给我把它锯了……” “这……”两女惊讶地望着李四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退啊!”李四维舒服地靠在床头,笑眯眯地望着两女,“它也有灵魂有思想呢……它也喜欢听鼓励的话呢!” 说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如果说我天天在梦里都安慰它、鼓励它……你们信不信?” “哦?”伍若兰的眸子顿时一亮,好似能冒出小星星,“俺晓得了……就像俺们安慰那些受伤的兄弟们一样?” 李四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每一个受伤的兄弟,也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手足……” 兄弟如手足,那手足不也正是和你并肩前行的兄弟? “嗯,”两女使劲地点着头,笑容灿烂。 “俺再给你打一针……” 说着,伍若兰就要跑出去拿药。 “若兰,”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伍若兰,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它说它不喜欢药呢!” “呃……”伍若兰脚步一僵,回头望着宁柔,满脸犹豫之色。 “莫听他胡扯,”宁柔瞪了李四维一眼,“他是怕打针呢!” “呃……”李四维讪讪而笑,“哪个……把药给兄弟们留着嘛!” “不缺你拿点药,”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调头就走。 中条山一役,六十六团虽然只在北岸呆了一天一夜,但前前后后接应回来的那几百号友军却可以证明他们的功劳。 所以,团里现在并不缺少药品。 接下来的日子,李四维的恢复速度让众将士看得眼睛发直,不到五天,李四维便能一瘸一拐地在营地里慢慢走动了。 一时间,团里流言四起。 “俺就说嘛,俺们团长叫李大炮,那可是铁打的呢!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 “俺们团长为啥在水里泡了几天就那么惨?还不是因为他叫李大炮……五行说‘谁能克火’呢!” “可不就是吗?你看他一上了岸好得多快……” “就是呢!那些和他伤势差不多的兄弟还连床都下不了……” 对此,李四维只能一笑置之,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咋突然就好了! 至于给两女讲过的那些话,还是夫妻间的玩笑成分居多。 更加神奇地是,李四维一好,受伤的兄弟们转好的迹象突然就明显了起来。 这一下,流言便传得更凶了。 “团长是个福星呢!他一好,兄弟们都好得快了……” “啥?你还不信是团长的功劳?昨天下午,俺亲眼看到团长去了狗娃子他们的病房,俺晚上就又跑进去看狗娃子了……你们猜怎么着了?狗日的,前两天还蔫蔫儿的,昨晚上在看,那眼睛比老子还有神儿……” “对,俺昨晚上也去看山娃子了,就和你说的狗娃子一样!龟儿的,那精神好得很,拉着老子说了好久的话……” 冷锋又来了,下了车就直奔李四维的病房,差点和正要出门的李四维撞了个正着,把跟在后面的伍若兰吓了一跳,“你慢点,他才刚好!” 冷锋却怔立当场,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你好……好了?” “冷兄,”李四维笑呵呵地望着冷锋,“咋了?我好了,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 冷锋回过神来,顿时眉开眼笑,“李兄好了,小弟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 李四维一怔,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冷锋的肩膀,“谢谢你,好兄弟!” 这一刻,他已经忘了对冷锋身份的恐惧,不能冷锋是干啥的,这都是个真心实意的兄弟。 冷锋一愣,笑得更加灿烂了,语气却变得和平日里不一样了,“李兄说得这么生分……” “咩咩……” 门外突然传来了小羊羔子的叫声,伍若兰“噗嗤”一笑,“廖大哥来了……” “大炮,”伍若兰话音未落,廖黑牛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目光掠过冷锋的肩膀,落在了李四维身上,顿时笑豁了嘴,“老子就跟你说嘛,这点伤算个球啊!” 说着,廖黑牛一拍怀里的小羊羔,“这只老子就先拿回去养着了……” “廖大哥,”闻言,伍若兰冲廖黑牛撇了撇嘴,“你咋这么小气?” “你这丫头,”廖黑牛大眼一瞪,“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说着,廖黑牛一指怀里的羊羔,“这东西可不好找,刚好找了只母的,养大了还可以下小仔儿……” “团长,团长……” “黄连长他们回来了……” 廖黑牛话音未落,营地外却是欢声雷动,李四维只听得浑身一震,泪水刹那便模糊了视线。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龟儿的黄化,”廖黑牛连忙调头就走,“老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兄,”冷锋连忙一扶李四维,“快去看看兄弟们吧!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了……” 有的人面热心冷,有的人面冷心热,李四维想,冷锋就是后者吧! 兄弟们回来了,可是,还能剩下几个呢? 李四维突然有些踌躇起来,却已被冷锋拉着往门外去了。 “团长,”李四维刚出门,黄化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过来了,虽然衣衫褴褛,神色疲惫,但那满脸灿烂的笑意,那炯炯的目光,与昔日一般无二,“我们回来了……” “团长,”特勤连和骑兵连的兄弟都跟了过来,个个笑容满面,目光炯炯,但那褴褛的衣衫、满脸的烟尘和疲惫的脸色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兄……兄弟们!”李四维怔立原地,泪眼朦胧地从众将士脸上缓缓扫过,“你们……受苦了!” “苦个啥?”众将士轰然而笑,“遇到老子们,小鬼子才苦呢!” “对对,”李四维连连点头,笑容慢慢绽放,“遇到你们,狗日的活该倒霉……” “团长,”阿克敦突然上前几步到了李四维面前,神色赧然,“俺当时……” “阿克敦,”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阿克敦,神色肃然,“你做得没错!” “是!”阿克敦双腿一并,“多谢团长……” 李四维突然“啪”地一个军礼,“该我谢你……谢兄弟们!” “团长……”众将士一怔,就要还礼。 “黄化,”李四维突然声音一沉。 “到,”黄化一怔,连忙允诺。 李四维的声音却突然柔和了下来,“先带兄弟们去治伤,然后……好好地休息几天吧!” “是!”黄化连忙答应,带着兄弟们走了。 “黑牛,”李四维却突然冲一旁的廖黑牛招了招手,目光却落在了他怀里的小羊羔身上,“还是把羊羔子给老子留下吧?” “成,”廖黑牛呵呵一笑,双手一伸,把小羊羔递向了伍若兰,“弟妹,我不小气吧?” “嗯,”伍若兰俏脸一红,接过了羊羔。 被困在山中的兄弟们都回来了,其中的艰难险阻……特勤连不说,李四维也没问。 回来了就好! 但是,日寇的“篦梳”式扫荡还在中条山地区继续进行着,留守在中条山中的抗日军民依旧在坚持斗争着,当日寇的铁蹄踏破中华大地之时,在沦陷区的每一个角落里,中国军民的抗争都从未停止过。 五月二十二日,八路军应委员长的要求,在平津、平汉、正太铁路以及同蒲铁路北段部署了较大规模的游击战,在临汾、安阳南北地区进行了灵活的突击作战,使日寇的交通线中断数日,并拔出了日寇在中条山新建的一部分据点,有力地牵制了日寇的进攻。 六月十日,日寇停止了对中条山地区的“篦梳”式扫荡。 六月十五日,日寇宣布,“中条山战役以赫赫战果胜利结束”。 但是,中条山的抗日火焰又岂是日寇的“篦梳”能梳灭的? 当日寇的扫荡结束之后,八路军又逐渐深入了中条山地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游击战。 与此同时,在第一战区广大将领中,一场关于中条山惨败的反思与检讨也展开了,不过,李四维没有参与到这场反思与检讨中,一封意外的命令在这之前便到了李四维手里――去军官训练团受训。 可是,军官训练团却在四川! 接到这样的命令,李四维一番踌躇还是立刻安交待好了团里的事情,踏上了行程。 毕竟只需要两个月时间,还可以找个时间回家看看父母和娃儿。 夜幕落下,李四维走进了李三光的病房里,和其他兄弟打过招呼坐到了李三光的床边,神色却有些落寞。 李三光没有李四维那样的恢复力,依旧只能趴在床上,侧脸望着李四维,声音有些虚弱,“老四,咋的了?” “我要回四川了……”李四维把事情娓娓道来,末了,眼巴巴地问了一句,“三哥,有莫得信要我帮你带?” “要你带啥信啊?”李三光微微一笑,“回去跟爹说……我好得很,让他莫挂牵!”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有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那……要不要给你带点啥东西来?” “带啥?”李三光呵呵一笑,“团里又不却我的吃穿……” “呃……”李四维一滞,有些泄气,“那……你好好养着,等我回来了……我给你带醪糟过来。” 李三光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之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要左边第二个缸里的!”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笑容绽放。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周围的兄弟都听的莫名其妙,不就是带个“醪糟”吗? 李四维要走了,虽然只是两个月,但两女还是舍不得,小木屋里的最后一夜,萦绕着离别的愁绪。 李四维自然也舍不得,好一番安抚,末了,轻轻地笑了,“也不知两个小家伙长成啥样了?” 两女一怔,也露出了笑容,“你可得看仔细了,回来跟我(俺)们讲讲!” “是!”李四维连忙一本正经地允诺。 第三六一章要回家了 六月三日,李四维在离开了将近二十天之后,重新回到了六十六团。 夕阳下,一辆敞篷汽车开进了六十六团驻地,众将士纷纷望了过去,便看到坐在后排中央的那个熟悉身影。 “团长回来了,团长回来了……” 有人激动地喊了起来,众将士纷纷围了上去。 汽车停稳,坐在李四维右手边的宁柔当先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又伸手去扶李四维,“慢点。” “莫事,”李四维微微一笑,下了车,接过伍若兰递上来的拐杖,深深地望着从前排下来的冷锋,“冷兄,你这份恩情……小弟会永远记着!” “李兄,”冷锋迎着李四维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说着话就生分了……我的朋友不多,但你肯定算一个!” “好,”李四维重重地点了点头,“客气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把我当兄弟就成!” “行,”冷锋笑着点了点头,“本来想和你好好聚聚,可是……” “小弟明白,”李四维连忙点头,“冷兄事务繁忙。” “保重,”冷锋重重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又回到了车上。 冷锋的确事务繁忙,之所以选择今天送李四维回来,正是因为他明天就要离开洛阳了。 冷锋的汽车缓缓驶出了营地,然后加速,风驰电掣般消失在了视线里。 回过头来,李四维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喜形于色的熟悉面孔,笑意也在脸上绽开,“兄弟们,我又回来了……” “团长,欢迎你回来!” 郑三羊紧紧地望着李四维,笑容灿烂。 “欢迎团长回来……” 随即,众将士轰然附和。 “兄弟们,” 李四维环顾众将士,“我去洛阳享了这些天福,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俺们就和以前一样呢!”众将士笑声四起,“小鬼子这些天都没过来,怕是不敢过来了……” “不敢过来就好嘛,”李四维呵呵一笑,“狗日的不敢过来,等老子们准备了就打过去!” “要得!” 众将士轰然附和,“等老子们准备好了就打过去……” “好了,”郑三羊回头冲众将士摆了摆手,“都回去忙自己的,团长伤还没好呢!” “要得,让团长先休息……” 众将士答应着,纷纷散去。 “三羊、怀礼,” 李四维笑眯眯地打量着郑三羊和陈怀礼,“跟我去走走吧!” “是,”郑三羊和陈怀礼略一犹豫,连忙答应一声,就要去扶李四维。 “不用,”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拄着拐杖就迈开了步子,动作有些迟缓,声音却很轻快,“洋大夫说了,我这腿得多走走。” “团长,”郑三羊看着李四维一步步走出去,脸上笑意越来越浓,“这洋大夫还真厉害呢!” “是啊!”陈怀礼也附和点了点头,跟了上去,“不过,团长……你这腿还得多休息啊!” “莫事,”李四维虽然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就在校场上走一圈就回去……” “哦,”两人点了点头,明白了李四维的意思,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 李四维慢慢地走在校场上,不时地停下了和遇到的兄弟们闲聊两句,一圈走下来已是夜幕初临了。 郑三羊和陈怀礼把李四维送回了医护排,走在回团部的路上却听兄弟们议论纷纷。 “看到没有?团长就是铁打的汉子,那腿伤成啥样儿你们也都看到了?就连宁医生也说只能锯了呢!” “就是,俺还以为团长真的要走了……” “呸呸呸……你才要走了,何老六,你龟儿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呃……俺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想啊,团长的腿要是没了,还能带着俺们团?” “那倒也是!这下好了……” 郑三羊和陈怀礼对视一眼,嘴角都泛起了笑容,继续往前走去,一路走来,却听得兄弟们议论声不断。 “俺都说了团长会没事的吧?他那次受伤不比俺们好得快……” “嘿嘿,团长这一次之所以伤这么惨肯定是他的名字害的……为啥?人家不是说水能克火吗?俺们团长是不是叫李大炮?大炮调到水里能不遭吗?” “你们以为团长为啥会先在校场上走一圈啊?你们没看他走几步就痛得龇牙咧嘴的吗?他那是想让俺们安心呢!” 李四维自然听不到这些议论声,因为,回了医护排营地,他顾不上休息,又去病房里转了起来。 受伤的兄弟一直挂在他心里,终于能走路了,又哪里还等得到明天? 自中条山战役打响以来,团里前前后后伤亡了将近五百人,受伤的兄弟大多都恢复得不错,阵亡的兄弟也大多入土为安,余下的已经淹没在了滚滚的黄河之中了…… 一路走来,李四维看到了李三光,便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李三光的背部伤得很重,虽然被救了回来,但依然下不了床,每日里也只能趴在床上,见到李四维进来,蜡黄的脸上笑容灿烂,“龟儿的,伤好了也不晓得捎个信回来,害得我天天都睡不好……” “我这不是刚能走吗?”李四维讪讪地笑着,“就我一个人在那里,想捎信也找不到人啊!” “哦,”李三光点了点头,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来,“烟!” “呃……”李四维一怔,摇头苦笑,“我刚回来……想抽烟了就跟你弟妹说嘛!” “我……”李三光一滞,满脸苦笑,“我伤成这样,能跟他们说吗?” “你也晓得啊!”李四维嘿嘿一笑,“再忍几天,等你好了,想抽多少都有!” “龟儿的,”李三光一怔,忿忿地瞪了李四维一眼,移开了话题,“伍大哥他们有消息了吗?” 李四维神色一黯,轻轻地摇了摇头,“唉,当时本来都好好的……狗日的飞机!” “唉,”李三光轻轻地叹了口气,“多陪陪若兰吧!伍大哥还下落不明,她这些天又在病房里慢来忙去……这样不好!” “我晓得,”李四维点点头,“你好好养你的伤……” 说着,李四维站了起来,一股焦躁的情绪从心底涌起。 从病房里走出来,李四维望着朦胧的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走向了下一间病房。 晚饭时间到了,李四维还没有回去,伍若兰找了过来,有些嗔怪,“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 “若兰,”李四维满脸委屈地望着气势汹汹的伍若兰,小声地辩解着,“这里离我住的那个屋又莫得几步路……” 看到李四维的怂样儿,病房里的兄弟都窃窃地笑了起来。 听到笑声,伍若兰的俏脸一红,气势顿消,连忙扶住了李四维的胳膊,“先回去吃饭……兄弟们也要吃饭呢!” “对对对,” 众兄弟连忙附和,“团长,你快回去,俺们也要吃饭了!” “好吧!”李四维点点头,任伍若兰扶着出去了。 出了病房,伍若兰扭头瞥了李四维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兄弟们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 她指的自然是病房里的兄弟们。 “若兰,”李四维轻轻地望着伍若兰的俏脸,“当时在渡口上,我真地想和小鬼子拼了,是三哥把我硬拽回来的……他说,既然我娶了他的妹子,他就得管我……” “四维,”伍若兰轻轻地捂住了李四维的嘴,声音轻柔,“不说了好不好?俺相信三哥的本事,再说,还有黄连长他们在一起呢!”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拉起伍若兰的柔荑,“走,咱们回家……回小木屋去!” “不行,”伍若兰连忙摇头,“柔儿姐姐让你在病房里多住几天……那个莫罗申科医生也说了,你这伤一定要仔细照顾……” “若兰,”李四维呵呵一笑,拉起伍若兰就走,“那个莫罗申科医生也说我的伤恢复得快吧?” “嗯,”伍若兰点了点头,“他说他也不知道是啥原因?” “那我给你说吧!”李四维嘿嘿一笑,“因为,我经常都会悄悄地对受伤的腿说鼓励的话呢!” 说着,李四维扭过头,笑眯眯地望向了伍若兰,“他们很喜欢听鼓励的话,所以就好得快了,而且,它还说……它已经吃够了药,打够了针,再吃药打针,它就莫得劲了……” “真的吗?”伍若兰将信将疑地望着李四维,大眼睛里满是狐疑之色。 “当然是真的了!”李四维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所以呢,我们先回小木屋,等它想吃药,想打针再说!” “这个……”伍若兰稍一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 “走,”李四维精神一振,努力加快了脚步,“都好久没有回家了,怪想的呢!” “你慢点,”伍若兰连忙扶住了李四维,“有莫好远,急个啥嘛!” 两人回了小木屋,伍若兰去打饭菜去了,李四维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不多时,伍若兰就回来了,宁柔也跟在后面,一进屋便嗔怪地瞪了李四维一眼,“咋又跑回来了?” “呃……”李四维一滞,讪讪而笑,“我这不是想家了吗?” “你……”宁柔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李四维,“是怕打针吃药了吧?还编那么一个理由骗若兰……” “没有,”李四维连忙摇头,满脸委屈,“我是不想打针吃药了,可是,说的也都是真的啊……” “噗嗤……” 伍若兰在一旁笑了,连忙劝慰着宁柔,“算了,柔儿姐姐,俺信四维说的。” “你啊,”宁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惯着他吧!” “俺真信,”伍若兰连忙揽住了气鼓鼓的宁柔,一本正经,“书上不是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四维说的也不是莫得道理啊!” “好吧,”宁柔一怔,点了点头,“那这几天,你就跟着他,寸步不离!” “嗯,”伍若兰连忙点头,“柔儿姐姐,你就放心吧!” 进入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李四维每天已经拄着根拐杖在营地里转,伍若兰一直跟在他身边,真地寸步不离……兄弟们见了都会笑着起哄。 李四维一向是厚脸皮,见到这种场面反倒有些怡然自得。 伍若兰一开始有些脸红,遇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预料中的大战并没有到来,南岸依旧一片风平浪静,小鬼子在北岸的“篦梳”式扫荡终于在六月十日落下了帷幕。 六月十五日,日寇正式宣布“年度第一号作战”即中条山战役以“赫赫战果胜利结束”。 但是,自五月二十二日开始,八路军为团结抗战,便应委员长要求,在平津、平汉、正太铁路以及同蒲铁路北段部署了较大规模的游击战,又在临汾、安阳南北地区进行了灵活的袭扰战,使日寇的交通线中段数日,还拔出了日寇在中条山中新建的部分据点,自此,八路军进入了中条山地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游击战。 中条山地区的抗日火种是日寇的“篦梳”梳不灭的! 在沦陷区的每一个角落里,抗日的火种都从未熄灭过! 中条山战役落下了帷幕,不论出于何种原因,第一战区都已一败涂地。 为此,委员长震怒,上至军委会各位大员下至一战区各级将领,都展开了深刻的反省和检讨。 李四维自然没躲过去,在六月底的几天时间里,腿伤刚好的李四维每日里就是开会开会再开会! 这天军部又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全军团以上军官尽数到场,会上讨论了后续各部的布防和轮流整训问题。 会议结束,李四维和其他四个团长被李军长留了下来。 正在众将疑惑之时,李军长从面前拿起了一份文件,目光扫了过来,神色肃然,“最为部队里最基本的战斗单位的指挥官,你们的责任十分重大,但是,通过这次战役……我们的部队暴露了很多问题,我们的基层指挥官指挥才能还有待提高啊!” “是!”众将连忙允诺,“谨遵军长训谕,职等当再接再厉……” 李军长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众人,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根据军令部的通知,陆军军官学校会举办一个短期的军官深造特别班,要求从各军选拔团级军官去受训……我们军有五个名额!” 说着,李军长一扫众将,“经过军部的讨论,就是你们五个了!” “是!”众将一怔,连忙领命。 “培训班为期三个月,”李军长点了点头,“都回去好好安排一下……” 回到驻地,李四维连忙召集众将,一番殷殷地嘱托,这才回了小木屋,将事情跟两女说了。 “这是好事啊!”宁柔听完,满脸喜色,“去了正好学本事呢!” “还可以顺道回家去看看,”伍若兰也连忙附和,“看看两个娃……看仔细了,到时候好跟俺们说!” 虽说家里偶尔也会寄照片过来,但,照片毕竟只是照片!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轻轻地把两女揽入了怀中,“我会尽快回来……” 小木屋里,别离的情绪慢慢弥漫开来。 要回家了! 可是,何尝又不是离家? 第三六二章兄弟归来 ps:很抱歉,因为前几章出了些状况,这一章还没有完成,正在加紧赶,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看了 夜色朦胧,小木屋里灯火温馨,却弥漫着离愁。 两女在为李四维收拾着行囊,李四维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姿,满眼柔情。 “回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喊声四起,“黄连长他们回来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冲出了门。 伍若兰的手也是一僵,宁柔连忙拉起她就走,“若兰,快走啊!” “柔儿姐姐,”伍若兰却站着没动,微微垂着目光,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俺……俺……怕……” 宁柔一怔,轻轻地揽住了她的香肩,“不怕,不怕……伍大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宁柔揽着伍若兰的香肩就往门口走去。 “可是,” 伍若兰的神色踌躇,脚步徘徊,“俺梦到……” “傻丫头,那只是梦!”宁柔心疼地安慰着,“前些天,我还梦到四维的腿被我锯了……他现在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闻言,伍若兰精神一振,迈开了步子,任宁柔揽着往门外走去,但那神色依旧有些紧张。 “兄弟们,”远远地,李四维兴奋的声音便传进了两女的耳朵,“欢迎你们回家!你们晓得不,老子有好想你们啊?兄弟们有好想你们啊?” “呵呵……”欢乐的笑声四起,“我(俺)们也想六十六团,也想团长和兄弟们呢!做梦都想回来呢!” 或许是那笑声给了伍若兰勇气,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拉着宁柔就朝灯火昏暗的校场跑去,直奔那笑声的源头。 “黄化!” 李四维已经开始点名了,那一个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此刻,终于可以把那名字大声地喊出来了。 “到……” “孙大力!” “到……” “富察莫尔根!” “到……” “伍天佑!” “到……” 刚刚挤进人群的伍若兰连忙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泪水瞬间便模糊了视线,“三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听得众人心中一酸,整个校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三哥……” 一声悲呼,伍若兰径直冲了过去,扑到伍天佑怀里,放声痛苦,“呜呜呜……你吓死俺了……呜呜呜……” 伍天佑怔立当场,良久,轻轻地抬起手拍打着宁柔的后背,笑得温和,“小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咋还兴哭鼻子?” “呜呜呜……”伍若兰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呜呜呜……” 伍天佑有些窘迫,只得继续安慰着,“乖,三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说着,伍天佑求助似地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正在抹眼泪。 “好了,好了,”伍天佑只得暗自苦笑,轻轻地推开了伍若兰,为她擦着眼泪,“莫哭了,四维还等着点名呢!兄弟们一路回来也累了,点完名好休息……” “嗯,”伍若兰这才俏脸一红,连忙点头,胡乱地抹着眼泪,“俺……俺……不哭了……” “嗯,”伍天佑笑着点了点头,“快回去吧!” “嗯,”伍若兰恋恋不舍地望了伍天佑一眼,转身回到了场边,被宁柔拉着出去了。 “兄弟们呐,”李四维一声长叹,“以后,不管你们走到哪里,不管处境多么艰难,都一定要记着……还有人在等你们回家呢!还有六十六团的兄弟姐妹们在等着你们回家呢!” “嗯,”众将士纷纷点头,声音却有些低沉。 “好了,”李四维精神一振,“冯振义!” “到……” “方德山!” …… 李四维浑厚的声音在校场上想着,响彻了营地里的每个角落,飘进了每一个兄弟的耳中。 他想大家都记住他们,记住这些千辛万苦回到家里来的兄弟们……一共八十五人。 点名结束,李四维“啪”一个敬礼,“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归来的众兄弟连忙回礼,虽然一个个神色疲惫,但那面庞依旧坚毅,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一刀,”李四维“啪”地收回了手,扭头一望郑三羊,“给兄弟们整点吃的来!” “好嘞,”韦一刀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炊事排的,去给兄弟们好好做顿饭……” “兄弟们,”李四维望着归来的众兄弟,“先去洗把脸,换身清爽衣服,准备开饭!” “好嘞,”归来的众兄弟答应一声,纷纷散去,“这狗日的衣服都发臭了,穿上是不安逸……” “好啊,”李四维松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团长,”黄化却没有走,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兄弟,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咋了?”李四维一怔,打量着那三个兄弟,有些惊讶,“这……不是我们团里的兄弟啊!” “团长,”黄化连忙解释,“他们就是那天被小鬼子追的兄弟,在垣曲渡口和部队打散了,这次回来又没找到原来的部队,就跟着我们过来了……” “长官好!” 三人连忙上前敬礼。 “兄弟们好,”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神情和蔼,“先在这里安心住下,联系原来部队的事慢慢来。” “多谢长官,”三人神色一松,连忙点头。 “回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喊声四起,“黄连长他们回来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冲出了门。 伍若兰的手也是一僵,宁柔连忙拉起她就走,“若兰,快走啊!” “柔儿姐姐,”伍若兰却站着没动,微微垂着目光,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俺……俺……怕……” 宁柔一怔,轻轻地揽住了她的香肩,“不怕,不怕……伍大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宁柔揽着伍若兰的香肩就往门口走去。 “可是,” 伍若兰的神色踌躇,脚步徘徊,“俺梦到……” “傻丫头,那只是梦!”宁柔心疼地安慰着,“前些天,我还梦到四维的腿被我锯了……他现在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闻言,伍若兰精神一振,迈开了步子,任宁柔揽着往门外走去,但那神色依旧有些紧张。 “兄弟们,”远远地,李四维兴奋的声音便传进了两女的耳朵,“欢迎你们回家!你们晓得不,老子有好想你们啊?兄弟们有好想你们啊?” “呵呵……”欢乐的笑声四起,“我(俺)们也想六十六团,也想团长和兄弟们呢!做梦都想回来呢!” 或许是那笑声给了伍若兰勇气,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拉着宁柔就朝灯火昏暗的校场跑去,直奔那笑声的源头。 “黄化!” 李四维已经开始点名了,那一个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此刻,终于可以把那名字大声地喊出来了。 “到……” “孙大力!” “到……” “富察莫尔根!” “到……” “伍天佑!” “到……” 刚刚挤进人群的伍若兰连忙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泪水瞬间便模糊了视线,“三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听得众人心中一酸,整个校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三哥……” 一声悲呼,伍若兰径直冲了过去,扑到伍天佑怀里,放声痛苦,“呜呜呜……你吓死俺了……呜呜呜……” 伍天佑怔立当场,良久,轻轻地抬起手拍打着宁柔的后背,笑得温和,“小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咋还兴哭鼻子?” “呜呜呜……”伍若兰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呜呜呜……” 伍天佑有些窘迫,只得继续安慰着,“乖,三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说着,伍天佑求助似地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正在抹眼泪。 “好了,好了,”伍天佑只得暗自苦笑,轻轻地推开了伍若兰,为她擦着眼泪,“莫哭了,四维还等着点名呢!兄弟们一路回来也累了,点完名好休息……” “嗯,”伍若兰这才俏脸一红,连忙点头,胡乱地抹着眼泪,“俺……俺……不哭了……” “嗯,”伍天佑笑着点了点头,“快回去吧!” “嗯,”伍若兰恋恋不舍地望了伍天佑一眼,转身回到了场边,被宁柔拉着出去了。 “兄弟们呐,”李四维一声长叹,“以后,不管你们走到哪里,不管处境多么艰难,都一定要记着……还有人在等你们回家呢!还有六十六团的兄弟姐妹们在等着你们回家呢!” “嗯,”众将士纷纷点头,声音却有些低沉。 “好了,”李四维精神一振,“冯振义!” “到……” “方德山!” …… 李四维浑厚的声音在校场上想着,响彻了营地里的每个角落,飘进了每一个兄弟的耳中。 他想大家都记住他们,记住这些千辛万苦回到家里来的兄弟们……一共八十五人。 点名结束,李四维“啪”一个敬礼,“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归来的众兄弟连忙回礼,虽然一个个神色疲惫,但那面庞依旧坚毅,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声音依旧中气十足。 “一刀,”李四维“啪”地收回了手,扭头一望郑三羊,“给兄弟们整点吃的来!” “好嘞,”韦一刀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炊事排的,去给兄弟们好好做顿饭……” “兄弟们,”李四维望着归来的众兄弟,“先去洗把脸,换身清爽衣服,准备开饭!” “好嘞,”归来的众兄弟答应一声,纷纷散去,“这狗日的衣服都发臭了,穿上是不安逸……” “好啊,”李四维松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团长,”黄化却没有走,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兄弟,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 “咋了?”李四维一怔,打量着那三个兄弟,有些惊讶,“这……不是我们团里的兄弟啊!” 夜色朦胧,小木屋里灯火温馨,却弥漫着离愁。 两女在为李四维收拾着行囊,李四维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姿,满眼柔情。 “回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喊声四起,“黄连长他们回来了……”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冲出了门。 伍若兰的手也是一僵,宁柔连忙拉起她就走,“若兰,快走啊!” “柔儿姐姐,”伍若兰却站着没动,微微垂着目光,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俺……俺……怕……” 宁柔一怔,轻轻地揽住了她的香肩,“不怕,不怕……伍大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宁柔揽着伍若兰的香肩就往门口走去。 “可是,” 伍若兰的神色踌躇,脚步徘徊,“俺梦到……” “傻丫头,那只是梦!”宁柔心疼地安慰着,“前些天,我还梦到四维的腿被我锯了……他现在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闻言,伍若兰精神一振,迈开了步子,任宁柔揽着往门外走去,但那神色依旧有些紧张。 “兄弟们,”远远地,李四维兴奋的声音便传进了两女的耳朵,“欢迎你们回家!你们晓得不,老子有好想你们啊?兄弟们有好想你们啊?” “呵呵……”欢乐的笑声四起,“我(俺)们也想六十六团,也想团长和兄弟们呢!做梦都想回来呢!” 或许是那笑声给了伍若兰勇气,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拉着宁柔就朝灯火昏暗的校场跑去,直奔那笑声的源头。 “黄化!” 李四维已经开始点名了,那一个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腾,此刻,终于可以把那名字大声地喊出来了。 “到……” “孙大力!” “到……” “富察莫尔根!” “到……” “伍天佑!” “到……” 刚刚挤进人群的伍若兰连忙循声望去,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泪水瞬间便模糊了视线,“三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听得众人心中一酸,整个校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三哥……” 一声悲呼,伍若兰径直冲了过去,扑到伍天佑怀里,放声痛苦,“呜呜呜……你吓死俺了……呜呜呜……” 伍天佑怔立当场,良久,轻轻地抬起手拍打着宁柔的后背,笑得温和,“小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咋还兴哭鼻子?” “呜呜呜……”伍若兰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呜呜呜……” 伍天佑有些窘迫,只得继续安慰着,“乖,三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说着,伍天佑求助似地望向了李四维,却见李四维正在抹眼泪。 第三六四章军校生活 四川古称“巴蜀”,境内江河密布、沃野千里,因而又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巴蜀四周有云贵高原、青藏高原和秦岭为凭,相较于战乱频繁的中原地区,颇有一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的闲适,太白一句“尔来四万八千年,不与秦塞通人烟”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但是,随着水路交通的发展,昔日的“天府之国”渐渐也被卷入了朝代更迭的漩涡之中。 蜀人安于闲适,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纵观历史,没有一个统一的王朝是蜀人建立的。 蜀人安于闲适,敢于和任何想毁掉他们闲适生活的入侵者战斗到底,强横如蒙古铁骑也曾折戟钓鱼城下。 以致于明末的欧阳直公发出了“天线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的感慨。 三七年七月七日,日寇发动了“卢沟桥事变”。 七月十日,四川省刘主席通电请缨。 七月十三日再次通电,主张全国总动员,与日寇拼死一决。 八月七日,刘主席在南京出席了国防会议,慷慨陈词近两小时:“……抗战,四川可出兵三十万,供给壮丁五百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 八月二十六日,刘主席发表《告川康军民书》,号召四川军民为抗战作巨大牺牲:“……全国抗战已经发动时期,四川人民所应负担之责任,较其他各省尤为重大!” 川军各将领纷纷请缨抗战,四川百姓踊跃参军、劳军,一支支川军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也就是在那时,李四维随着队伍从成都出发,徒步走过贵州的崇山峻岭,走进了湖南,坐上了开赴淞沪战场的列车。 淞沪的战斗是残酷的,昔日的袍泽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一个个被戏称为“吊儿郎当双枪将”的川军将士永远地倒在了淞沪战场上,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诠释着川人的血性。 淞沪会战打到十月底,败局已难以挽回,淞沪危急!南京危急! 十月二十九日,委员长在国防最高会议上宣布:“为坚持长期抗战,国民政府将迁都重庆,以四川为抗敌大后方。” 十一月十二日,上海沦陷,委员长对外宣布:“国民政府兹为适应战况、统筹全局、长期抗战起见,本日移驻重庆。” 宣言一出,四川东面水路要道上的重庆自此便成为了中国的战时首都,昔日的天府之国自此成为了抗战大后方。 阔别将近四年,李四维再一次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可是,抗战还没有胜利,那些一同出川的袍泽大多都永远回不来了,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川。 纵马穿过川东北的崇山峻岭古道雄关,驰入了辽阔的川中平原,此行的目的地已经遥遥在望,可是李四维牙关紧咬、目光坚毅――抗战未胜,绝不苟安! 七月的蜀中酷暑难当,但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已经隐约可以闻到丰收的气息了――玉米已枯了须,稻子已抽了穗,绿油油的菜园子瓜果菜蔬正结得多……农人顶着草帽冒着烈日正在田地里忙碌,听到大道上的动静也会抬头望过来,投以艳羡的目光和善意的微笑。 大后方的乡村景象让一干面容疲惫的将士也露出了笑容……只要后方能得一份安宁,在前线的血就没有白流,倒在前线的兄弟们就没有白死! 抵达目的地之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昔日的蜀中古都已经残破不堪,但一幅幅标语却依然能看出川人的血性――“少吃几顿饭,也要支援前线”,“川人不死绝,就要把小鬼子赶出国”……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前进的方向都是那一幅幅标语下的募捐箱,打扮时髦的富家太太去了,衣衫褴褛的乞丐也去了,须发皆白的老者去了,稚气未脱的半大小子也去了……富太太扒下了身上的首饰,乞丐倒出了碗里的零钱,老者掏出了层层包裹的手帕,把大小子放下了还没有握热乎的零花钱。 训练团并没有停留,李四维也只在路过城门口时,浮光掠影地瞥到了这么一幕场景,他们的目地地在御河隍城之北的北较场。 早在三五年十月一日,国民政府便在成都设立了军校,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成都分校,三六年四月十五日正式开学,三八年一月改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三分校。 三七年南京沦陷前夕,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经三峡夔门关入川,在铜梁整训将近一年,于一九三九年进入成都,与成都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三分校合并,本部驻地就在北较场。 北较场很大,营墙巍峨,布局整齐,校舍区房屋俨然,校场上器械齐全。 当然,相较于李四维前生就读的大学,这里就显得简陋了许多。 进了学校自有人接待,安排好住宿,众将便被领进了一间教室。 三十多个团长纷纷入座,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虽然平日里和手下的兄弟们说说笑笑十分随意,但此时却是个个坐姿端庄,神色肃然,就连一向大咧咧的廖黑牛此时也挺直了腰板绷紧了脸。 “啪嗒……啪嗒……” 不多时,铿锵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将军官便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径直走上了前面的讲台。 军官在讲台上站定,站得笔挺,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轻轻地将腋下的文件夹放在了桌上,紧接着,“啪”地一个敬礼。 “啪……” 众将一怔,纷纷起立,敬礼。 “啪!” 那中将收回了手,一扫众将,神色肃然,“有人知道黄埔的校训吗?” 黄埔军校、东北讲武堂、云南讲武堂和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合称民初四大军校,其中,东北讲武堂在“九一八事变”后停止招生,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在“七七事变”后停止招生,黄埔军校在三一年更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云南讲武堂在三五年被改编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昆明分校,但,大多数军中将领更喜欢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为“黄埔”。 因为,那代表着一份荣耀,一种精神,黄埔的荣耀黄埔的精神。 “报告长官……” 一个声音当即响起。 “报告长官……” 更多的声音随即响起。 “有人会唱黄埔的校歌吗?” 那中将并没有让他们发言的意思。 “报告长官……” 依然有很多声音响起,看来干训团有不少军官都进过黄埔。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 那中将军官依旧没有让人发言的意思,但胸脯一挺已经唱了起来,声音嘹亮,气势雄壮,“这是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众将一怔,连忙和了起来,“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的民众……” 李四维没有进过黄埔,却也听郑三羊唱起过这首歌,虽然跟不上其他人的调子,却也在奋力地唱着,唱得神色激昂,“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因为,从今天起,他也是黄埔的一员了! 歌声结束,余音未绝,众将肃然而立,神色激昂,目光炯炯。 “请坐,”良久,那众将才一扫众将,神色稍缓,然后翻开了桌上的文件夹,“罗好义……” “到!” “梁士武……” “到!” …… “李四维……” “到!” 自此,点名结束,那中将一扫众将,“战场形势复杂多变,作为前线指挥官,你们对于战术的恰当运用关系着所部将士的生死,乃至整场战役的胜负,所以,上面下文开了一个特别班。” 说着,那中将的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将,“这个特别班旨在完善诸位的战术理论,提高诸位的战术修养,至于战术的运用……我想,诸位都是久历战阵的宿将,于战术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和偏好,所以,我相信,我们将通过对实际战例的探讨达到共同进步的目的!” “是!”众将轰然允诺。 “好,”那中将点了点头,这才拿起粉笔认认真真地在黑板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现任教育长,诸位也可以叫我陈教官。” “是!”众将连忙起立,“陈教官好……” “请坐,”陈教官连忙摆手,让众将坐下,目光一一从众将脸上扫过,缓缓地翻开了面前的讲义,“谁能告诉我,什么是战术?” “报告教官,”一个团长腾地站了起来,“战术就是战斗的方法,包括指导和进行战斗的方法,比如战斗的基本原则以及战斗部署、协同动作、战斗指挥、战斗行动、战斗保障、后勤保障和技术保障……” “很好,”听完回答,陈教官望了那位团长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请坐!谁可以告诉我,战斗的基本原则?” “报告教官,”又一个团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战斗的基本原则包括:第一,熟知敌对双方情况,主观指导要符合客观实际。了解双方各方面的情况,从中找出行动规律,是正确指导战斗的基础。第二,积极消灭敌人,严密组织防护,尽可能地保存自己的力量,消灭敌人的力量……” 李四维的第一堂课就这样开始了。 干训团中不乏黄埔出来的高材生,理论功底扎实,又有相当的实战经验,一堂课上得气氛热烈。 李四维虽然也从郑三羊手里搞了基本书读过,但系统的军事理论还是太匮乏了,整堂课只得默默地听着,听得他直有一种“坐井者不可以语天”的挫败感。 人,只有开阔了眼界才能开清楚自己的不足,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就该拼命地弥补了! 特别班以战术课程为主,但其他一些课程也必不可少,比如典范令、兵器学、地形学、党义课、输送课…… 第一天的课犹如填鸭式地灌进了耳中,刻在了脑海里,让李四维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却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军校里的夜有些冷清,熄灯号早早地响了起来,李四维躺到了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右侧床上的廖黑牛却已打起了呼噜,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沉重闷。 李四维哂然一笑,默默地回忆着今天听到的内容,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这是他前世在学校学到的经验,将一天学到的东西在睡前过一遍会记得比较牢靠,也能促进睡眠。 第二天的起床号也早早地来临了。 餐桌上的饭菜并不比前线好,但学员们都在狼吞虎咽着。 晨会、早操、然后上课……每一天都很匆忙,却也充实,比起前线却少了些枪炮声和鲜血,少了些欢笑和眼泪。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李四维觉得受益匪浅,随行的刘天福却有些焦躁起来。 晚饭过后,李四维正躲在宿舍里读着宁柔的来信,刘天福却推开门进来了,望着李四维,神色犹豫,“团长,俺……俺想……回去了……” “哦,”李四维笑呵呵地让他坐到了床边,“为啥?” 说着,李四维下意识地就要去摸烟,却想起来衣兜里早已没有烟了。 “俺……”刘天福神色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俺听不懂那些课,也住不惯这里的屋,听不到兄弟们的声音……俺……俺睡不着觉!” “龟儿的,”李四维一瞪眼,脸色板了起来,“给你机会让你来学东西,你还娇气得很!” “不是,”刘天福气势一弱,只得哭丧着脸,“俺还是喜欢呆在团里……和兄弟们有说有笑的,多好?” “嗯,”李四维神色稍缓,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子明白你的感受……可是,既然来了,就不能打退堂鼓!来了就学点东西回去,要不你咋对得起其他兄弟?” “呃……”刘天福神色一滞,面皮热了,“俺……俺明白了!” 刘天福丧气地走了,李四维又摸出信,展开读了起来,笑容悄然爬上了嘴角。 “大炮,”正在此时,廖黑牛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你龟儿躲在屋里干啥?” 说着,廖黑牛一拉李四维的胳膊就要往门口去,“老子找教官说了个情,正好出去逛逛……龟儿的,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咋能一支窝在学校里?” “黑牛,”李四维连忙挣开了廖黑牛的手,满脸苦笑,“你急个锤子嘛!再过几天不是有两天假吗?到时候,老子们就江城去……” “龟儿的,”廖黑牛连忙摇头,“还有十多天呢!” 第三六六章父子 李四维不缺钱花,因为宁柔和伍若兰也有军饷,而且一家都在前线,花钱的时候本就不多;但李四维的积蓄也不多,因为此时领的是“国难饷”,每月一百二十元,比战前的上校军官少了一半。 所以,在思考着给老爷子挑选礼物的时候,李四维有些犯难,带着廖黑牛三人在城北的青玉街上来来回回转了两遍还是两手空空,好的买不起,差些的又怕老爷子不喜欢。 “团长,”刘天福看到李四维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焦躁起来,“你啥时也变得这么啰嗦了?就跟了婆娘一样!” “哈哈哈……” 廖黑牛听得哈哈大笑。 “噗……噗嗤……” 占冉虽然竭力憋着笑,却还是没憋住。 “龟儿的,”李四维一怔,狠狠瞪了刘天福一眼,“啥时才能改改你的毛病?” “呃!”刘天福缩了缩脖子,连忙指了指天空,“太阳快落山了……” “老子晓得了,”李四维面皮一红,把缰绳扔给了刘黑水,大步流星地就往一旁的“御笔斋”去了。 管他娘的,好赖都是一份心意! “我也进去看看,”廖黑牛连忙把缰绳交给了占冉,也跟了进去。 老爷子教书育人一生,对于文房四宝自然是喜欢的,自是,李四维却买不起好的,毕竟,身上就带了那么点钱,家里却还有老娘哥嫂侄子侄女和两个娃。 不过,给老爷子挑好了礼物,剩下的就好挑得多了,无外乎就是几件衣服、几包点心糖果。 看到李四维一连买了几大包东西,廖黑牛连忙也跟着买了些衣服和糖果点心,“嘿嘿,我光想着老爷子了……” 清河集在江城南面,而四方寨却在清河集北面,李四维和廖黑牛只得在城中约好明晚在西码头汇合,便各奔南北了。 四方寨南距江城三十余里,位于丘陵腹地,座落在莲花山上,莲花山不大,四方寨却不小,因为,山脚下的田地又多又肥,很能养活人。 暮色下,旱地里的苞谷影影绰绰,水田里的稻穗飘香,从田地中穿过的小河静静地流淌着,隐约已有氤氲之气升起。 小河宽不过三五丈,想来也不会很深,一座古朴的石桥横卧河面之上,将两岸的大道连通。 对岸的莲花山静静地伫立在暮色中,山上偶尔有笑语声飘下山来,飘过了河面,飘进了李四维的耳朵里。 李四维轻轻地勒马收缰,轻轻地跳下马来,慢慢地走向了桥头,目光却落在了桥头那块石碑上,脸上浮起一丝缅怀之色,脚步却渐渐地踌躇起来。 “团长,”刘天福也跳下马来,跟了上来,目光落在了那块石碑上,露出了笑容,“对岸就是四方寨了?龟儿的,可算是到了!” 那石碑已然很有些年代了,石碑上已经有几处地方被风雨蚀掉了,但最上面三个大字却依旧醒目――“四方寨”! “到了,”李四维轻轻地应了一声,目光从石碑上移开,落在了暮色中的莲花山上,喃喃自语着,声音却有些颤抖了,“七……年了……” 四方寨距离江城只有三十多里路,李四维却走了七年才走回来…… “团长,”刘天福勉强一笑,“你这不是回来了吗?走,回去晚了,怕是连饭都莫得俺们的呢!” “龟儿的,”李四维一吸鼻子,轻声地笑骂着,“老子屋大小也算得上个地主,还能少了你饭吃啊!” 虽然这么说着,大但李四维还是迈开步子踏上了石桥,只是脸上的笑容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唯余满脸唏嘘之色。 刘天福看着李四维那踌躇的脚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强压着速度,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四维,”好不容易走完了那短短二十多米的石桥,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在旁边的苞谷地里响起,“你咋回来了?” “德哥?”李四维连忙循声望去,就见德哥满脸欣喜地从田埂上跑了过来,一股暖流便从心底涌了起来,脸上也浮起了笑容,“这么晚了,你咋还在地里忙呢?” “呵呵,”德哥快步跑了过来,扬了扬手中的檀木大棒子,“看庄稼呢?前几天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几头拱猪子,祸害了不少庄稼……晚上就只能守着了。” 德哥口里的“拱猪子”便是野猪了,四方寨的人一贯都这么叫,大抵是因为野猪嘴上那两颗獠牙比较长,攻击人的方式就是“拱”。 “哦,”李四维掏了一支烟递了过去,有摸出了火柴划燃凑了过去,声音里透着笑意,“狗日的来得正好嘛,送肉来了……” “对呢!”刘天福不等李四维说完,便跃跃欲试地望向了德哥,“俺晚上跟你一起守着,整了狗日的,正好吃顿饱肉!” “这……”德哥犹豫地望向了李四维。 拱猪子可不是善茬,吓走容易,要真惹毛了它们就不好对付了。 “莫事,”李四维呵呵一笑,摆了摆腰间的盒子炮,“有它呢!” “俺也有,”刘黑水连忙也拍了拍腰间的盒子炮,“任它来多少,也保准它有来无回!” “成,”德哥连忙点头,催促着李四维,“那你快回去吧!你屋两个娃老是念叨你们呢!”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牵起马就走,“德哥,我们吃完饭就过来!” “不急,”德哥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那东西来得莫那么早,你好好陪大伯说说话!” “要得,”李四维声音轻快地答应一声,加快了脚步,再无一丝彷徨。 有人会有所谓“近乡情怯”的感触,但是,只要亲朋几句热情的问候和几缕欣喜的笑容便能将它冲得烟消云散。 夜色下的清河集已经散去了白天的喧嚣,但夜幕下幢幢的屋舍和点点的火光依然在诉说着它的繁华。 作为江城南面的重要水路码头之一,清河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川东少有的繁华之地了。 走在灯火昏暗的青石大街上,廖黑牛的神色少有地纠结起来,看得一旁的占冉暗叹不已。 自从进了镇子下了马,团长已经听过三次脚步了,第一次是察看绑在马背上的东西,第二次是整理衣帽,第三次却是停在了镇东口的一座大宅子外发呆……如果是俺回了老家,会不会也和他这个时候一样呢? 应该是一样的吧! 只是,俺的家早已不在了! 廖黑牛牵着马怔怔地站在一座大宅子前,高大的院墙里不时飘出孩童的嬉闹声,还有女人无奈的呵斥声。 “吱呀……” 朱漆大门突然被拉开了,一个壮硕的半大小子提着一个竹篮出来了,朦胧中看到两个黑影站在门口,顿时脸色一板,“你们想干啥?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里?我爹是团长,我哥是庆云堂的扛霸子……” “噗嗤……” 占冉一怔,忍俊不禁,“哈哈哈……” “龟儿的,”廖黑牛老脸一红,“连老子都不认得了?” 手里的篮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碗碗碟碟摔了一地,那半大小子只是怔怔地望着廖黑牛,“你……爹!” 说着,那半大小子连忙回头就往院子里跑,“爹回来了……爹回来了……” “龟儿的,”廖黑牛笑骂一声,牵着马大步流星地进了院门,“毛毛躁躁的……” “团长,”占冉跟了上来,“俺觉得他倒很像你呢!” “呃……”廖黑牛一滞,哈哈大笑起来,“像就对了……” “奇川……” 廖黑牛话音未落,三个女人就迎了上来,六道目光落在了廖黑牛脸上,脚步却齐刷刷地停在了三步之外,嘴角带着笑,可眼眶却已泛红,“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望着三个女人,廖黑牛还在笑,只是那声音却有些颤抖了,“雪萍……冬梅……玉霞……我……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三个女人连连点头,“回来了就好……快,二虎,帮你爹牵马,三豹,帮……你这位叔牵马……” 两个半大小子连忙跑过来牵马,廖黑牛一见二虎,便咧着嘴拍了拍他肩膀,“二虎,要得,男人就该带点种……” “爹,”二虎窘得满脸通红,“我……我不晓得是你呀!” “龟儿的,”廖黑牛把缰绳递给了二虎,笑骂着,“你要晓得……老子还饶得了你!” 说着,廖黑牛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子,笑呵呵地冲三个女人一笑,“你们先招呼占冉去堂屋坐,我去看看老爷子!” “嗯,”大太太雪萍连忙点头,“快去,老爷子早就想你了……” 宅子很大,三进三出,几个帮工听到自家少爷回来了,都忙碌了起来,寨子里顿时又热闹了许多。 老爷子住在后面的东厢房里,正在油灯下看着一本儿《聊斋》,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放下了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爹,”正在此时,廖黑牛兴奋地叫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直奔门口而来,“爹,我回来看你老人家了……” 老爷子的身体一颤,缓缓地转过身来,望向了门口,两行清泪顺着皱巴巴的眼角便流了下来,流过了斑驳的瘦削脸颊,“啪啪……”地直往地上掉。 “奇……奇……” 老爷子的嘴唇颤抖着,声音也颤颤巍巍,“奇川……”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廖黑牛如旋风一般冲了进来。 “爹!” 望着老泪纵横的老爷子,廖黑牛一怔,“噗通……”,跪了下去,眼眶也红了,“儿子不孝啊!” “嘭……” 说着,便将冰糖罐子一放,以头触地,“嘭……嘭……”,声声作响。 “快起来,快起来……” 老爷子急了,好似一下子就有了力气,三两步就抢到了廖黑牛面前,一俯身一伸手就扶住了廖黑牛的肩膀,“川儿快起来,快起来……你回来了,为夫高兴,高兴呐!” “爹,”廖黑牛仰头望着老爷子,泪眼模糊,“雪萍来信说,你的身体……” “这个雪萍……”老爷子连忙摇头,老脸上笑容绽放,“爹莫事,都是些老毛病了……再说不是还有雪萍她们在吗?这些事,用不着操心!” 说着,老爷子就要扶廖黑牛起来,已是笑容满面了,“川儿在前线保家卫国,为父就是见了老祖宗……心中也无愧了……” “爹,”廖黑牛连忙打断了老爷子,笑呵呵地把那罐子冰糖递了过去,“儿子在江城给你带回来的……” 四方寨却不如清河集繁华,李四维家的宅子也不如廖黑牛家的气派。 天边弯月如钩,洒下无边的银辉,照亮了村中的大道,李四维带着刘天福借着月色按着记忆中的路直奔老宅而去。 老宅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土坯围墙已经有些残破,朱漆大门也已斑驳,院子里透着微弱的灯火,隐约有细微的人语传来。 冷清的景象让李四维心中一酸,两老养了四个儿子,攒了偌大的家业,可是,平日里却没有一个能陪在他们身边。 大哥李乾以前在江城教育局上班,听说这两年被调去了川南,一大家子人都跟了过去;二哥李坤管着家族的事务,大多时间都在镇上和江城奔波,一家人大多时间都住在镇上的宅子里;而三哥……我和一样都在前线,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嘭嘭嘭……” 李四维还在发愣,刘天福却已经敲响了大门,嘴里嘟哝着,“团长,还得去打野猪呢?” “龟儿的,”李四维瞪了他一眼,唯有苦笑,“野猪要晓得你这么馋,打死它们,它们也不会来祸害庄稼!” “哪个?”李四维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子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是方徳吗?” “二嫂?”李四维听得那个声音有些耳熟,试探着说了一句,“是我,老四……” “老……老四?”那女人的怔,连忙拉开了大门,走了出来,怔怔地打量着李四维,突然一拍大腿,“哎吆……我没做梦啊!老四你真的回来了!” 说着,便回头吼了起来,“老四回来了,老四回来了……” “二嫂,”李四维唯有苦笑,“你小声点……” “二嫂?”那女人突然回过了头,嗔怪地瞪了李四维一眼,“你小子当官了,就只记得住你二嫂了?” “呃……”李四维一滞,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女人来,突然面色一红,“大……大嫂,你啥时候回来的?” “算你还有良心,”大嫂看到李四维的窘态,转嗔为喜,“你大哥前两天刚调回江城,今天正好回来看爹……” “老四,”李四维话音未落,李乾便急匆匆地迎了出来,白净的脸上笑容灿烂,“你咋跑回来了?” 问完又看到了刘天福,连忙就去接缰绳,“这位兄弟是?一路上辛苦了……英子,快去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老四啊……” 李乾话音未落,一个老太太又迎了上来,径直奔到近前,一望李四维,便伸手抓住了李四维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娘,”李四维也是鼻头一酸,连忙伸手去帮老太太擦眼泪,“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了就好,” 一个唏嘘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四维连忙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院阶沿上的老爷子。 老爷子看到李四维的目光望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有个人样儿了……先进屋吃饭!” 说着,老爷子一转身就往灯火昏黄的堂屋去了,声音轻快得犹如此时的脚步,“两个娃天天都在念叨你们,终于把你给念叨回来了……” 第三六七章摆茶和请吃 下午的时候,李四维在江城为给老爷子挑礼物纠结了半天。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李四维根本连把礼物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被温情融化。 望着老爷子那略显蹒跚的脚步,李四维心中又是一酸,爹也老了…… “爹……” 李四维还没从老爷子的背影上移开目光,一个稚嫩的童声就响了起来。 “千生,” 李四维又怎能忘记那个声音,连忙循声望去,就看到了门边那个扶着门框的小小身影。 “爹……” 得到了回应,好似受到了鼓励一样,千生又大声地叫了起来,拖着长长的余音,小小的脸儿上笑容璀璨,迈开小腿就要翻过门槛。 老爷子在门后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早已乐开了花。 “快去接着,”老太太连忙拍开了李四维的手,也笑眯眯地盯着千生那小小的身影,“这娃儿聪明得很呢!” “爹……” 川东的民居有个特点,堂屋的门槛一般都有一尺来高,对于成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小小的千生来说却难以逾越,吃力地翻上门槛却不敢下来,只能仰着小脑袋求助似地望着李四维,“爹,抱抱……” “乖儿子,”李四维三两步便抢到了门边,双手伸到了千生腋下,一下子将他举了起来,额头就凑了过去,轻轻地顶在了千生的小脑袋上,“可想死老子了!” 千生可能是被李四维的动作吓到了,怔了怔,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手就往李四维脸上摸去。 李四维把额头紧紧地贴在千生的额头上,任他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摸着,眼圈却已通红。 “咯咯……咯咯……” 千生的小手在李四维的大脸上轻轻地摸索着,笑声在夜空中飞扬。 众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笑容渐渐地消失了,泪水已湿了眼眶。 “爹……” 又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边响了起来,安安从门后伸出了小脑袋,仰望着李四维,如瓷娃娃一般的小脸上满是踌躇之色。 “安安,”李四维听到安安的叫声,轻轻地收回双手,把千生抱在了怀里,笑眯眯地冲安安走了过去,“乖女儿,记不得爹了?” “爹,”安安的胆子好似大了一些,小脸上慢慢地绽开了笑容,那小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冲李四维伸出了双手,“抱抱……” 有人说每一个孩童的身体里都住着一个精灵,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一个个精灵被迫离去,只留下了一个个或疲惫无奈或兀自逞强的灵魂。 清河集,廖黑牛家的宅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四起。 客厅里,酒菜齐备,老爷子、廖黑牛、占冉,还有四个半大小子围在桌边,三个长辈谈在笑风生,四个半大小子却一句话也插不上,老大一龙在一旁提壶斟酒,三个弟弟静静地陪坐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三个长辈叙话。 害怕老爷子担心,廖黑牛每每被问及前线的事都捡痛快的说,倒让四个半大小子听得目光炯炯满脸向往之色。 “爹,占叔,”老大一龙终于鼓起了勇气,为两人斟满了酒,又找来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满了已被,满脸敬佩之色地望着两人,“我敬你们一杯!” 廖黑牛笑容一僵,怔怔地望着一龙,慢慢地又绽开了笑容,“成!一转眼,我儿子也长成大人了,这杯酒,老子得喝!” “多谢爹,”一龙好似松了一口气,连忙双手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竖起了酒杯,亮出了杯底。 “好!”廖黑牛大赞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像团长!”占冉也赞了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一龙,”一龙又提起了酒壶,廖黑牛却依然攥着酒杯,静静地望着一龙,神色中加扎着一丝愧疚,“这些年……辛苦你了!” “爹,”一龙提着的酒壶一抖,连忙摇头,“儿子不辛苦……” “一龙,”廖黑牛依旧静静地望着一龙,“老子晓得你辛苦,但这辛苦也是应该的,哪个喊你是廖黑牛的儿子?” 说着,廖黑牛勉强一笑,“听说你当了庆云堂的舵把子?” “嗯,”一龙神色一紧,连忙解释,“卢大爷……” “好,”廖黑牛点了点头,哈哈大笑,“你比老子当年有出息!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忠义堂的执法老幺呢!” “爹,”一龙面色一红,连忙赔笑,“青云堂哪里能跟忠义堂比哦?儿子就想聚些兄弟在身边,免得别人欺负我们家……” “嘭!”一旁的占冉将酒杯狠狠地一顿,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大侄子,你说是哪个狗日的敢欺负你们?” 说着,占冉一摸腰间的盒子炮,杀气腾腾,“俺现在就去……” 占冉手上可没少沾血,一怒之下顿时吓了几个半大小子一跳。 “龟儿的,”廖黑牛笑呵呵地一摆手打断了占冉,“坐下,先坐下……” “团长,”占冉一梗脖子,“你在前面和小鬼子拼命,别人却在屋里欺负你家……” “坐下,”廖黑牛一拽占冉的胳膊,将兀自一脸不甘的占冉拉了回去,笑呵呵地望向了一龙,“明天去跟卢大爷说,我中午请他们在庆云楼喝茶!” 袍哥时常都会聚在一起喝茶,帮会之间有了矛盾也会先找个茶楼,摆上茶阵,讲讲礼……这叫先礼。 “爹,”一龙神色犹豫,“你和占叔刚回来,一路劳……” 有“礼”自然就有“兵”,一龙觉得自己这个老爹和占叔去了,怕是直接就要演兵! “龟儿的!”廖黑牛一瞪眼,“老子喊你去你就去!忠义堂虽然没了,但是,你爹的话在清河集却还有些份量!” 廖黑牛准备摆茶,李四维也准备请吃。 四方寨,李家老宅灯火通明,堂屋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堂屋里灯火温馨,桌上杯盘狼藉,饭已足,酒已饱,众人趁着酒性谈笑晏晏,千生和安安却一左一右地站在李四维两旁的椅子上,扶在桌边对着面前的糖果大块朵颐,两张小脸上也是眉飞色舞。 “爹,”说着说着,李四维突然笑容一敛,神色犹豫起来,“明天我想办几桌酒席请寨子里的乡亲们聚一聚……” “嗯……”老爷子的笑容也消失了,神色沉重起来,沉吟着,“爹虽然没有打过仗,却也晓得打仗就难免会死人……你的想法,爹明白,可是,人……已经死了……为打国仗死的死得不屈!” 说着,老爷子强自一振精神,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掷地有声,“爹其他的也帮不上你,不过,只要爹还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寨子里有一个人挨饿!” “爹……” 李四维心中一颤,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老爷子这是在帮李四维还债啊! “团长,”刘天福笑着岔开了话,声音里却带着浓重的鼻音,“俺们还要去打拱猪子呢!” “对,”李四维连忙点头,冲老爷子和李乾勉强笑了笑,“爹,大哥,我们先去打拱猪子了……打两头回来正好做酒席呢!” “老四,”老爷子连忙摆手,“去不得,去不得……我让你二哥明天买两头肥猪回来。” “是啊,”李乾也连忙点头附和,“爹说得对,又不是莫得,冒那个险干啥?” “莫事,”李四维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腰间的盒子炮,“有它呢!” “杀,杀,杀……” 老爷子和李乾还没有搭话,站在李四维右边椅子上的千生却已望着李四维腰间的盒子炮喊了起来,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亮得发光。 “呃……” 众人都是一愣,接着轰然大笑起来。 “杀,” 千生见众人发笑,顿时就有些不服气地伸出小手去抓李四维腰间的盒子炮,小嘴里还在争辩着,“杀……” “傻儿子,”李四维连忙掏出盒子炮放在了千生面前,看着千生满脸欣喜地伸手去抓,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枪……枪……” “亢,” 千生虽然抓不起面前的盒子炮,但还是满脸兴奋地学着,“亢……” “亢,” 左边的安安双眼放光地望着千生面前的盒子炮,躬着身子,伸出小手想要去抓,小脸上笑容灿烂,“哥哥,亢,亢……” 李四维连忙扶住了安安,把他放到了右边站稳,让她能够到那支盒子炮。 一支盒子炮三斤多,对于久历战阵的人来说,小巧轻便,但对于两个娃来说却是又大又沉,任他们如何也拿不起来。 老爷子和李乾却是吓了一跳,嗔怪地望着李四维,“快拿开,这么小的娃咋能耍哪个?” “呵呵……”李四维讪讪一笑,连忙伸手拿起了盒子炮就往枪套里插。 “亢,亢……” 两个娃的视线顺着盒子炮消失的轨迹落在了李四维腰间,连忙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焦急地喊着。 “乖,”李四维连忙俯身,轻轻地摸着两个娃的小脑袋,“爹给你们打拱猪子去……” 莲花山地处巫山东麓,西南面虽是小河良田,但东北面却是深山老林,倒藏着不少野物,而拱猪子是其中对庄稼危害最大的一类。 小一点的拱猪子并不可怕,还时常沦为乡民们的盘中美餐,但大一些的拱猪子却是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每每遇到了,乡民们也只会吼叫着将它们赶跑。 所以,德哥过来接到李四维和刘天福时,虽然已经知道他们有枪,但依旧小心地嘱咐了一句,“老四,刘兄弟,看那蹄印子,来的家伙肯定不小,要是让他们跑进了林子里,你们可千万不能追啊!” “是啊,”李乾不放心,也提了根棍子跟了过来,闻言连忙附和,“老人都说,进了林的拱猪子比虎还凶呢!” “放心吧,”刘天福嘿嘿一笑,“俺们特勤连的兄弟进了林子也不比老虎差!” “走吧,”李四维一样手里的盒子炮当先就顺着田埂往东面摸去。 刘天福连忙跟上,李乾和德哥只得苦笑着跟了上去,只能默默地祈祷着……拱猪子啊,你们可别来太多啊! 世事往往便是如此,怕啥来啥! 夜风在苞谷地里轻轻地荡漾着,驱散了暑气,月凉如水,四人分两路南北相距百十米,悄悄地向东面摸去。 一直走到了庄稼地与山林的结合部,两路人马都没有发现动静,只得摸到林子边缘寻了隐蔽处藏身,静待不速之客的到来。 等待是件令人烦躁的事,但对于李四维和刘天福而言却已习以为常,倒是,李乾和德哥先有些不耐了,但看着两人都是一脸专注地盯着林子边缘,还是忍住没有作声。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月亮慢慢爬上了中天,又悄悄地隐入了云层之中。 “来了,”刘天福突然挥盒子炮,满脸兴奋地冲向了十余米外的山坡。 “刘兄弟……” 李乾和德哥都是大惊,全听见李四维一挥盒子炮也跟着冲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望着刘天福和李四维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李乾和德哥一咬牙也挥着棒子追了出去,可是,才跑了三五米,便听得林中陡然传出一声枪响,“砰……” “嗷……” 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长嚎! “狗日的,”刘天福的怒吼声随即响起,同时又是“砰”的一声枪响,李四维的吼声也响了起来,“包抄……” “快,” 李乾和德哥听得大惊,连忙挥着棒子冲了上去。 “砰……砰……砰……” 枪声不断响起,加扎着拱猪子的惨嚎,“嗷……嗷……嗷……” “呼……呼呼……” 夜风在耳畔响起,两人冲得更快了。 “小心……” 刚充进林中,便听得前方响起了李四维的大吼声。 “嗷……嗷嗷……” 枪声没有响,但野猪的好叫声却响了起来,依旧中气十足,却隐隐透着一股怒意,一丝不甘。 两人慌忙循声冲了过去,却差点被一个倒在林中奄奄待毙的拱猪子绊倒在地。 “嗷……嗷……” 那拱猪子的嚎叫声渐渐低落,两人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可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之时,却是惊得怔立当场,目瞪口呆。 “嗷……嗷……” 一头五尺来长的拱猪子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四蹄乱蹬,却如何也挣不脱压在自己身上的大汉,嚎叫声却是越来越若。 “嘭嘭嘭……” 刘天福挥着拳头狠命地朝猪头上砸着,一拳一拳又一拳。 李四维静静地站在一旁,手中的盒子炮已经换成了汉阳造制式刺刀,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头死命挣扎的野猪,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快帮忙啊!” 李乾和德哥终于反应过来,冲李四维焦急地吼了一嗓子,挥着大棒就要往上冲。 “先……先莫动,”刘天福拳头还在狠命地砸着,气喘吁吁地大笑着,“俺好久都没……没这么痛……痛快了……” 两人脚步一僵,却听李四维呵呵一笑,“回去多找几个人来抬猪!” 第三六八章四方寨的酒席 夜色朦胧,李家老寨里灯火通明,老爷子在院子里来回地踱着步,千生赖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一双小手却依然死死地攥着老爷子的衣襟。 “啪嗒啪嗒……” 老太太从东厢房走了出来,径直向走向了老爷子,好似舒了一口气,“小丫头总算被刘嫂哄睡了……” “哦,”老爷子回过头来,朝怀里努了努嘴,无奈苦笑,“这个咋办?” “能咋办?”老太太伸出手轻拂着千生的小脸蛋,一声轻叹,“天天念着他爹,好不容易念回来了……就由着他吧!” 李四维去打拱猪子了,两个娃却不肯睡,非要等爹回来陪他们睡……可是,小娃娃哪里熬得住,不多时便打起了瞌睡,安安倒被刘嫂哄到了床上,但千生赖却在老爷子怀里,死活不肯下来。 “唉,”老爷子仰头望着天边的乌云慢慢将明月吞没,神色渐渐落寞,“多乖的两个娃娃……可怜生在了老四家……” “老头子,你胡说啥呢!”老太太瞪了老爷子一眼,板起了脸,“这么乖的孙娃……你不要,我就一个人养着!” “你……” 老爷子一怔,望着老太太满脸赔笑,“我这不是可怜两个娃嘛!这么小就离了爹娘……” “啪……” 老爷子话音未落,便听得夜空中陡然传来了隐约的枪声,声音嘎然而止,一张老脸崩了起来,循声望去,除了满眼的夜色,哪里还有其他? “爹……” 老爷子话音刚落,却听得怀里响起了千生欣喜的叫声,小家伙儿已经睁开了眼,正扭着小脑袋儿四下张望着,小脸上睡意朦胧,却已绽开了笑容,“爷,爹……” “嗷……” 紧接着,凄厉的惨嚎声传来,小家伙的笑容顿时一僵,小脸发白,声音嘎然而止,缩进了老爷子怀里,切生生地望着那惨嚎声传来的方向,眼中升起了一丝疑惑,夹杂着不忍之色。 “啪……嗷……啪……嗷……” 枪声不断传来,惨嚎声不绝于耳。 “爷,” 千生缩在老爷子怀里,怯怯地望着黑暗之中,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疼……” “莫事,莫事,”老爷子连忙轻拍着千生的脊背,柔声安慰着,“你爹在杀猪猪呢!” “对,”老太太连忙也俯身安稳着,“乖孙,你爹在给你们杀猪猪呢!明天吃肉肉……” “嗷……嗷……” 千生怯怯地望向着老太太,听着不断传回来的惨嚎声,眼中的水雾却越来越多了,“疼……猪猪疼……” “呃……” 老太太一滞,想起了两个娃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杀年猪的场景,连忙紧紧地捂住了千生的耳朵。 在前线的时候,每次打完仗都少不得伤兵的哀嚎,但李四维和两女为了不让两个娃听到,一直把他们放在团部大院的小木屋里,让仝大娘照看着。 所以,两个娃虽然在前线生活了一年,常常听到枪炮声,听到喊杀声,却从没听过惨嚎声。 但是回了老家,两个娃看过家里杀年猪,当时就掉眼泪了,哄了好久才止住。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老太太就忍不住埋怨老爷子,“你咋还怵在这里?快把娃抱进去……” “好了,”老爷子无奈地陪着笑脸,“这不是停了吗?” 老太太一怔,这才侧耳一听,果然已经丝毫听不到拱猪子的惨嚎声了,这才轻轻地松开了手,笑眯眯地摸着千生的小脸蛋儿,“乖孙,猪猪不庝了……” 老太太虽然已活了六十多年,早已把这个世界的残酷看透,可是……那些话又该如何对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孩童说? “唉,”老爷子却低头望着怀里的千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娃……怕是上不得战场哦!” “你个老东西!”老太太一听就急了,“这个你也想送到战场上去,那个你也想送到战场上去,你自己咋不去呢?” “呃……” 老爷子一滞,无言以对,唯有一声轻叹,“唉……” 他何曾想将自己的儿孙往前线送?可是…… “爹,” 正在此时,李乾气喘吁吁地冲进了院门,满脸兴奋,“都打了,四头……你们莫担心了,我找人去抬!” 话音刚落,李乾又急匆匆地出去了。 “好,”老爷子大赞一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头一望怀里的千生,中气十足,“小家伙儿,你要坚强些,以后也学你爹……” “莫听你爷的,”老太太连忙打乱了老爷子的话,爱恋地抚着千生的额头,“就这样……做奶奶的乖孙子,永远都不要学你爹……” “你……这个老婆子!” 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老太太瞪过来的目光,唯有苦笑,“对,千生,就听你奶的……” 千生瞪着大眼睛望着两个老人,泪光未干,却已满是迷茫之色了。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匆忙而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直奔门口而来。 三人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就见一个人扛着头血肉模糊的拱猪子进了院门,那野猪得有两百来斤,被扛在肩上,遮住了来人的头脸,但两个老人一看那清秀的身影便知道是李四维了,连忙迎了上去,“老四,快放下,快放下……让你大哥找人来整……” “莫事,”李四维脚步未停,声音轻快,“我先搬到后院去……” “爹……哇……”李四维话音未落,千生却已放声大哭,在老爷子怀里奋力地挣扎着,就要下地,“爷……爹疼……” “噗通……” 听到千生的哭声,李四维连忙将肩上的拱猪子扔到了一旁,匆匆地走了过来,“乖儿子,咋了?” “疼……” 千生哭喊着就往李四维怀里扑,被李四维一把接到了怀里,连忙伸出小手往李四维的衣服上摸去,摸到那被猪血浸透的衣襟,顿时就哭得更伤心了,“爹……疼……” 小孩子哪里晓得那血是从哪里来的?一见李四维身上有血就急了…… 李四维顺着千生的小手望去,顿时就明白了,慌忙拉开了他的小手,笑容灿烂,“傻儿子,爹不疼……” 说着,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直冲眼眶。 “乖孙快下来,”老太太连忙就要来抱千生,“让你爹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对对,”老爷子连忙附和,抢上两步一把将千生从李四维怀里抱了过去,扭头冲老太太催促着,“快去让喜春准备洗澡水啊!” “哦,”老太太连忙答应一声,调头就要走,却被李四维叫住了,“娘,天福还在河边等我呢!我跟他在河里游两圈就好……” 话音未落,李四维调头就跑,消失在了院门口。 刘嫂和喜春都是家里的帮工,在这个年代,穷苦人去地主老财家帮工的事稀疏平常,李四维也无力改变,但是,能少给她们添点麻烦就少添点吧! “爹……唔……” 两个老人还在望着李四维的背影发怔,千生却又开始哭喊起来,双手奋力地朝门口挥舞着。 “不哭,乖孙不哭,”两个老人又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你爹马上就回来……” 好一番安慰,千生终于止住了哭声,却依旧泪眼婆娑地望着黑洞洞的院门口,如何也不肯让老太爷往屋里抱。 老太爷也是满脸无奈,只得立在院中,看着几头拱猪子被众人陆续抬回。 好在,李四维回来得也不慢,一回来光着膀子就把千生接了过去,举到头顶,用水渍未干的额头轻轻地在千生额头上顶着,斗得千生“咯咯”直笑。 刘天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脸上早已悄然爬满了笑容,满眼羡慕。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有了婆娘有了娃才算是有家啊! “乖儿子,”李四维和千生亲热够了,这才把他往怀里一抱,径直往东厢房去了,“今晚上,我们三爷子一起睡……” 夏日的夜格外短! 当晨曦透进房里,李四维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感受到了胸膛上的重量,轻轻地躬起脖子低头望去,就见两个娃趴在自己胸膛上睡得正香。 一抹笑容在脸上绽放,李四维伸出大手小心翼地地抚摸着他们的小脑袋,喃喃自语着,“要是你们的娘也能看到你们就好了……” “吱呀……” 厚重的院门被轻轻地拉开,声响传进了屋里,让李四维不禁一声暗叹,该准备宴席了…… 四头拱猪子已经连夜拾掇出来了,天一亮,后院的伙房也忙碌了起来,饭菜的香味在老宅里弥漫开来。 一张张桌椅板凳在前院搭好,喜庆的气氛也就慢慢地酝酿出来了。 两个小家伙儿听到响动都睁开了眼,却见床上已经没了“爹”的身影,慌忙翻身坐起,转动着小脑袋,在屋里四下搜寻起了来。 “乖孙,”一直守在床前的老太太连忙安慰着,“你们的爹在外面等你们呢!快起来,洗了脸就该吃莽莽了……” “莽莽”是四方寨的老年人哄小孩子吃饭时用的儿话词。 前院十分宽敞,十二张桌子排列整齐,请来的帮工正穿梭其间忙碌着,寨子里的男女老幼正在陆续地进来,老爷子带着李四维在门口一一迎接着,寒暄着。 李乾在前院指挥,李坤在后院坐镇,一道道菜肴流水一般地摆上了桌。 两个小家伙儿被老太太领出了门,一见这热闹的场景顿时便雀跃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叫着,“爹……爹……” 院中人声鼎沸,李四维哪里听得到?两个小家伙顿时急了,大吼起来,“爹……” “奶奶带你们过去,”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拉起两个娃就下了阶沿,穿过人群,往院门口来了。 李四维正好回过头来,连忙朝她们招着手,笑容灿烂。 “爹……” 两个小家伙也看到了李四维,连忙睁开了老太太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李四维,一左一右地抱住了李四维的腿,扬起了小脑袋,满脸雀跃。 这场宴席不用写礼簿,不用搞仪式,倒直接了许多,来人被李乾一一安排到了桌上,只等酒菜上齐就能开吃。 “乡亲们,”突然,中央一席站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来,慢慢环顾众人,颤巍巍地摆了摆手,“静一静,都静一静……” 众人纷纷忘了过来,院子里的嘈杂声瞬间就消失了。 “幺叔,”老爷子连忙走了过去,满脸堆笑,“您老这是……” “元勤,”那老人望着老爷子,神色十分严肃,“所谓无功不受禄,你把我们都请过来,又好酒好肉地招待着……这话总得先说明了吧?” “这……”老爷子一怔,望向了依旧抱着两个娃站在院门口的李四维。 众人的目光也便跟着望了过来。 李四维连忙将两个娃放了下来,上前两步,冲那老人赔笑着,“幺叔公说得对。”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神色渐渐肃穆起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姐妹,各位……子侄晚辈,我……我当年少不更事,坐了许多错事……” “老四,都过去了……” 众人纷纷笑着劝慰起来,“现在,你是官军了,在前线打鬼子……给我们四方寨长了脸……” “不,”望着那一张张饱经生活的艰辛却依旧笑容淳朴的脸,李四维突然鼻子一酸,连忙摇头,“当日……我去江城的时候,有二十五个兄弟跟着我一起去了……当日,我在麻城整训的时候,又有二十一个四方寨的兄弟到了我们团……” 说着,李四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们呐……” 说罢,泪水已如决堤的海! 众人一怔,皆默然,院子里只有李四维哽咽的哭声。 “团长,”刘天福连忙奔了过来,俯身就去拉李四维,眼眶也已通红,“不怪你,那不能怪你啊……” 可是,任刘天福的力气如何大,李四维却只是长跪不起,任泪水滑落。 “爹……唔……” 千生和安安早已被吓呆了,一阵惊愕之后,哭喊着就冲向了李四维。 “嘭……” 幺叔公却突然拿起一个粗瓷碗狠狠地在桌上一顿,板着脸就是一声厉喝,“起来!李四维,你给起来!” “唔……” 两个娃被吓了一跳,怔在了原地,已然忘记了哭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附和,“老四,你快起来……” 离得近的几个中年人也连忙跑了过来,要扶李四维,却见李四维一甩膀子挣开了刘天福的手,泪眼朦胧地望着众人,“我……我对不起你们啊……” “李四维!”幺叔公使劲一跺脚,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冲着李四维李四维喝骂着,“你个天猫不醒的东西……四方寨的男人哪里是为你死的啊!他们是为打国仗死的,是为了给四方寨的人争口气才死的……大家都晓得你昨晚上回来了,可曾有一个人找你抱怨过,找你诉过苦?” 李四维一怔,讷讷地望着幺叔公,哑口无言。 “你啊你……” 幺叔公一声长叹,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老爷子连忙伸手去扶,却被幺叔公一摆手猛然拍开。 幺叔公的双眼依旧忿忿地瞪着李四维,喘着粗气,“你啊你……亏你还在……四方寨活了这么些年……呼呼……你咋就不了解四方寨的人呐……” 幺叔公的话犹如一记记重锤敲在李四维心上,让他惭愧地低下了脑袋,满面通红! 一直以来,李四维都以四方寨的人自居,通过那十多年的会议,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四方寨的人了,可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四方寨…… “老四,起来吧……” 一双双布满老茧的手伸了过来,扶住了李四维的手臂。 “老四,我们都没有怪过你……” “送娃走的时候,我们两口子就没想过他能回来……” “娃走了,那也是狗日的小鬼子造的孽……” 一声声质朴的劝慰钻进了李四维耳中,响彻了他的脑海。 李四维被扶起来了,泪眼朦胧地扫过那一张张憨厚的脸庞,心中五味陈杂。 他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更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农民。 第三六九章庆云楼的茶 八月初,川东的太阳已经热烈似火,烈日下的李家老宅却比烈日更加热烈。 顶棚上,用来遮阳的雨布已被晒得滚烫。 顶棚下,酒席上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四头拱猪子,最大的有三百来斤,最小的也有一百六七十斤,全被整了出来,蒸的、炖的、炸的、烤的……十多个大海碗往桌上一摆,份量十足,香气醇厚。 肉醇了,菜足了,酒喝起来就更带劲了。 幺叔公三杯两盏下肚,一张沧桑的老脸泛起了红光,一双原本混浊的老眼也闪耀着慑人的神采。 “元勤呐,”幺叔公突然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顿,目光炯炯地盯着坐在他右手边陪酒的老爷子,略显不悦,“你家四小子见我的气了?” “幺叔,”老爷子连忙赔笑,“您老说哪里话?您老那话说得在理,老四要是敢见你的气,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说着,老爷子扭头边冲正在角落一席伺候两个娃吃饭的李四维叫了一声,“老四,过来!” “好嘞,”李四维答应一声,连忙就要起身。 “爹,”两个正攥着外焦里嫩的酥肉啃得满嘴流油的娃慌忙放下了手里的酥肉,一左一右拉住了李四维的衣襟,仰起头来,小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看到他们的样子,李四维既心疼又愧疚,刚刚那一幕的确把两个娃吓到了。 “乖,”李四维抬起袖子,温柔地替两个娃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得宠溺,“爹不走远了……” “爹……” 两个娃依旧死死地攥着李四维的衣襟,眼睛里又泛起了水雾。 “好好好,”李四维立刻败下阵来,轻轻地把他们抱进了怀里,“爹带你们一起去……” 说着,李四维抬头冲众人抱歉地笑笑,“你们先吃,我去给幺叔公敬杯酒。” “好好,”众人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刘天福连忙起身,扶了李四维一把,神色却有些不虞,“那个……” “天福,”李四维连忙瞪了刘天福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老人家教训得对啊!你帮我拿一下酒杯,再找一瓶酒来!” “好,”刘天福闷闷地应了一声,拿起了李四维的酒杯,抓起一瓶酒跟了过去。 李四维当先走到幺叔公他们那一席前,将两个娃轻轻地放了下来,两个娃一落地就紧紧地抱住了李四维的腿。 见状,席上众人都忍俊不禁,幺叔公俯身望着两个神色紧张的娃,满脸慈祥的笑意,“千生、安安,放心吧,你们的爹跑不了……” 安安切生生地往李四维左腿后面让了让,千生也连忙后退了半步,望着幺叔公小脸上泛红,“你……你……凶……” “呃……” 幺叔公一滞,唯有望着千生苦笑。 “千生,”李四维也是一怔,连忙俯身摸了摸千生的小脑袋,温和地笑着,“刚刚是爹不听话呢!你和妹妹以后可要听话哦!” 千生似懂非懂地望着李四维,犹豫着点了点头,“嗯。” “这才乖,”李四维鼓励地笑笑,站直了身子,望向了幺叔公,满脸赔笑,“幺叔公,小娃娃不懂事……” “不,”幺叔公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唏嘘,“多听话的两个娃娃……不听话的是我们这些大人啊!” “呃……”李四维面皮一红,连忙赔笑,“幺叔公的训谕,四维谨记在心。” 说着,李四维从刘天福手里拿过酒瓶,开了封,再次望向幺叔公已是满脸肃然,“幺叔公,古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直到今天听了您老一番话,四维才明白了古人的意思啊!我们还是太年轻了,很多事还得靠你们这些长辈点拨……” “不说了,不说了,”幺叔公主动把酒杯递到了李四维面前,“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不然,幺叔公今天也不得说那些话。” 说着,幺叔公自嘲地一笑,“要是换作其他人,怕是又得说我这个老不死的在倚老卖老了……” “不敢不敢……” 众人连忙赔笑,“大家还指着您老多多教诲呢!” “是啊!”李四维也连忙点头,给幺叔公满上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平胸举起,满脸肃然,“您老今日一席话,让四维茅塞顿开……四维敬您一杯!” 说罢,李四维一举杯,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好,”幺叔公笑着点了点头,也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幺叔公……” 李四维连忙又要斟酒。 “四维,”幺叔公却以手覆住了杯口,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叔公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你现在是团长了,是带兵的人了……古人还说‘慈不掌兵’,你啊……你心里要装着那么些东西,怕是走不远呢!”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却觉鼻子一酸。 “四维呐,”幺叔公看到李四维眼眶一红,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要真放不下他们,就记住叔公一句话――不要给他们抹黑!” “是!”李四维连忙一挺胸脯,神色肃然,“请您老放心!” “好!”幺叔公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然后回头一扫席上众人,“来来来……继续吃,继续喝,不能辜负了四维的一番心意……” “对对对……” 众人连忙附和,纷纷抓起了筷子,“拱猪子可没少祸害我们地里的庄稼,这下算是报了仇了……” 酒宴继续,依旧热烈。 如果说李家老宅里的酒宴饱含乡土气息,那么,廖黑牛在青云楼摆下的茶就显得讲究得多。 当然,袍哥人家摆茶向来都十分讲究,光是茶阵就有四十五种,而且每一种茶阵又有其深意和讲究。 比如桃园结义阵,一壶三杯摆在桌上,破阵者必须移开两边的茶杯,只取中间一杯饮。 又比如梅花阵,五杯茶摆在桌上如梅花吐蕊,而破阵者万万饮不得中间一杯! 再比如带嫂入城阵,一壶六杯,四杯摆在茶盘里,两杯摆在桌上,破阵者须得把桌上两杯放回茶盘之中,并说“带忠心义气入城”,那茶却是沾也沾不得! 廖黑牛今日摆下的茶阵虽然简单一些,却也火气十足。 庆云楼本是廖家的产业,自从一龙立了堂口,这里便成了庆云堂的大本营。 庆云堂拢共不过三十多人,大多是廖家各处店铺里的伙计,正如一龙所说,他搞这个庆云堂不过是为了拉拢一般兄弟,免得家里人吃亏。 今日,廖黑牛一身锦缎长袍到了庆云楼,先和堂口里的兄弟一一见了面,便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中,等着富贵堂的舵把子刘金贵前来。 清河场虽然繁华,却又比不得江城,所谓“浅水养不得真龙”,在廖黑牛看来,清河场中的堂口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自一龙立了堂口,还敢跟廖家过不去的也只有富贵堂的刘金贵了,所以,今日的客人也仅他一人。 廖黑牛坐在堂上,占冉侍立一侧,众兄弟自在大堂两旁排开,人人昂首挺胸,神色肃然。 一张茶几已在堂中摆好,庆云堂的管事卢三爷将三个茶杯一字摆在茶几中央,茶壶放在一旁,和三个茶杯摆成一线,茶壶嘴正对茶杯,这就是所谓的“争斗茶”了。 时近正午,一龙在门口迎了刘金贵进来,分主宾坐定。 廖黑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自始自终一言不发,刘金贵虽然在清河场混得风生水起,但在他眼中却如不得流! 廖黑牛虽然云淡风轻,但刘金贵却不甘丝毫怠慢,要知道,廖黑牛虽然十八岁便去了江城,但十五岁便凭着一双拳头平了清河场,在后来崛起的袍哥眼里,那就是尊大神。 所以,刘金贵坐定之后轻轻地移开了两边的茶杯,抓起中间那杯茶一饮而尽,连忙起身,冲一龙一抱拳,“廖兄弟,前些日子,哥哥手下的人,若是有做得不周不到不明不白的地方,还请你海涵!” “刘大哥,”一龙连忙起身,抱拳回礼,“你言重了……” 毕竟还是个刚入行的毛头小子啊! 见状,廖黑牛一声暗叹,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刘兄弟,别来无恙啊!” “廖大哥,”正主儿发话了,刘金贵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冲廖黑牛一抱拳,躬身作辑,“多年不见,廖大哥越发地威武了!承蒙廖大哥挂念,小弟只是在浑水汤里打滚的泥鳅,比不得廖大哥这条真龙啊!” “龟儿的,”廖黑牛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刘金贵的肩膀,哈哈大笑,“刘兄弟过谦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刘兄弟他日必然也不非等闲之辈……” “不敢不敢,”刘金贵连忙赔笑,“廖大哥就好比那先飞的凤凰,小弟不过是……” “好了,”廖黑牛一摆手打断了刘金贵,神色一肃,“哥子今天找你来可不是想听你的奉承话!” 刘金贵一滞,面皮发烫,却又不敢发作,只得连连点头,“还请廖大哥吩咐!” “嗯,”廖黑牛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抬手一指一龙,说得随意,“本来我是不想他走上我的老路,可是,娃既然已经选好了路,我这个当爹的就不能挡着拦着,只能用力帮他撑着。” “那是,那是……” 刘金贵连连点头。 “刘兄弟啊!”廖黑牛突然叹了口气,“这娃今年冬天才满十六岁啊!” 说着,廖黑牛拍了拍刘金贵的肩膀,“想来,刘兄弟像他这般大的时候也犯过不少错吧!” “是是,” 刘金贵连连点头,“多亏堂里各位大哥栽培……” “嗯,”廖黑牛点点头,话锋一转,“我也想好好栽培栽培这娃,可是,现在却是不成,还有两千多号兄弟在前线等着我……我还放不下他们呐!” 能混到舵把子,刘金贵自然不笨,连忙一抬头一挺胸,满脸肃容,“廖大哥请放心,从今往后,只要一龙兄弟有需要的,小弟当任凭差遣,水里火里去得,血里刀里也去得!” “好!”廖黑牛大赞一声,扭头一望卢三爷,“摆酒上菜……” 庆云楼的茶摆完了,酒菜也上来了,李家老宅里的宴席也接近了尾声。 暑热难当,两个娃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了,但都强打着精神不肯睡。 李四维只得抱着他们回了东厢房,一起躺到了床上,温柔地诓着,不把两个娃娃诓睡了,今天怕是走不成。 “少爷,”门外响起了喜春的声音,“先给两个娃擦擦吧!” “进来吧,”李四维应了一声,就要起身下床,却见两个娃依旧拽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松手,只得温言相劝,“爹给你们洗脸呢!看你们两个吃得就像小花猫一样……” 两个娃这才松了手,喜春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李四维连忙下床接过脸盆,拧了毛巾还,仔细地为两个娃擦着脸……看着两个娃乖巧的样子,李四维忍不一声暗叹。 在娃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我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惭愧啊! 其实,哪个当爹妈的不希望陪在娃身边呢? 夕阳西下,廖黑牛已经换上了戎装,径直去了后院,却见老爷子的门紧紧地闭着,只得在门口轻轻地唤了一句,“爹,儿子走了,等……有机会了再回来看你!” “嗯,”老爷子在房中轻轻地应了一声,“川儿呐,刀枪无眼,自己多小心……” “儿子晓得了,”廖黑牛连忙答应一声,双膝一曲跪在了门口,“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大步流星而去。 “吱呀……” 良久,房门轻轻地被拉开了一条缝,老爷子颤巍巍地站在门后,遥望着前院,老泪纵横,却无声。 前院,三个女人早已哭花了脸,两个闺女也在他们背后默默地抹着眼泪。 廖黑牛却已带着占冉当先出了院门,三个半大小子牵着马,抱着行囊紧随其后。 出了院门,上了大街,廖黑牛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深深地望着三个半大小子,微微一笑,“一龙、二虎、三豹……都回去吧,爹一有机会就会回来看你们!” “爹……” 三个半大小子齐齐地叫了一声,都是满脸不舍,“我们再送送你……” “回去吧!”廖黑牛依旧在勉强地笑着,但红红的眼眶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不送了……在家好好照顾爷、娘,还有妹妹……” 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 四方寨,李四维也在石桥上停下了脚步,对来送行的一干亲朋乡亲使劲地摆着手,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努力地笑着。 虽然他已经在努力很努力地笑着了,可是,那泪珠还是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团长……”刘天福递过了缰绳,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 “走!” 李四维一咬牙,翻身上了马,狠狠地一抽马屁股,疾驰而去。 爹娘……还有两个好不容易被诓睡的娃……唉! 夕阳,古道,奔马,无奈人早已泪如雨下! 泪眼朦胧中,李四维仿佛听到了娘那悲切的呼声“我的儿呐”和两个娃伤心欲绝的喊声“爹……呜呜……” 第三七零章中英缅共同防御计划 夜渐深,明月冉冉升起,银辉洒落,江城西码头上泛起了朦胧的波光。 “哒哒哒……” 清爽的夜风中,李四维和刘天福策马而来,缓缓收缰。 清河场更近,廖黑牛带着占冉早已到了,见李四维到了,连忙迎了上来,冲刚下马的李四维呵呵一笑,“家里都好吧?” “好着嘞,”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就去掏烟,“你呢?” “都好,”廖黑牛笑得自豪,“三个小子都长大了,能照顾家了!” 接过李四维递来的烟,廖黑牛话锋一转,“见过你的老丈人吧?” “呃……”李四维一滞,摇头苦笑,“寨子里的事刚忙完,哪里有时间哦!” “龟儿的,”廖黑牛瞪了李四维一眼,“专门回来都不上门去看看,当心老丈人记你的仇!” “哪能呢!”李四维连忙摇头,“能教出柔儿那样的闺女,老丈人还能差了?下次吧,下次回来肯定有时间!” 干训班为期三个月,也就是说,在八月底李四维还有两天的假期,到时候还能回来一趟。 “也好,”廖黑牛点点头,当先便走,“走吧!老子现在只想早些把这场狗日的仗打完!” 李四维默默地点了点头,掐灭了刚抽了两口的烟,就翻身上了马。 有着那么可爱的孩子,那么温暖的家,他又何尝不想早些把这场该死的仗打完呢? “哒哒哒……” 四骑匆匆地驶离江城,奔上大道,向西疾驰而去。 夜更深,月更凉,黎明还很远。 军校的生活依然如故,繁忙而有规律。 只是,日寇的轰炸更加频繁了,刺耳的空袭警报不时响起,让人难以安睡。 不过,成都依然是原来那个成都,安宁祥和,不急不躁。 八月下旬,成都已酷热难当,吃过午饭稍事休息,李四维便回了教室,和众将一起等着陈教官的到来。 下午第一节又是战术课,按照进度,陈教官会和大家一起探讨中条山战役。 “啪嗒啪嗒……” 上课时间一到,众将纷纷停止了交谈,正襟危坐,满脸肃然,门外也响起了陈教官熟悉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陈教官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大叠书册,进门没有上讲台,而是先将怀中的册子分发了下来,“这是《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报告书》……这堂课,我们就来读一读这份报告书。” 自抗战爆发以来,抗战政府就一直在积极寻求国际社会的帮助,但,所谓“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于中国政府的呼吁,各国政府更多的是持观望态度,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但是国际形势风云变幻,各国利益也随之而变。 三八年五月,苏联第一个伸出了援手,仅在武汉会战期间,援华苏联军事专家达三千六百多人,军事顾问两百多人,在中国服务的苏联总人数约五千人(含志愿飞行人员)……至四一年苏联卫国战争爆发,援华人员撤离,有三百二十六名英勇的苏联飞行员为中国的抗战事业现出了宝贵的生命。 四零年四月,德国军队席卷欧洲,日寇乘机南进的意图逐渐明显,九月,日寇进军法属印度支那南部,并与德、意结成了三国军事同盟,矛头直指美国,直到此时,罗斯福总统才恍然大悟,“如果我们能竭尽全力去支援那些保卫自己、抵御轴心国进攻的国家,那么,美国因此而被卷入这次战争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也就是在这一年,美国两次向中国借贷,并禁止向日寇出售钢铁,但直到四一年八月一日,才全面对日禁运石油。 至于英国,直到四零年德、意、日三国结成军事同盟之后,才在东南亚放弃了它一直奉行的“绥靖政策”,而在此之前,英国已经单方面封锁滇缅公路达三个月之久…… 四零年十月,也就是在滇缅公路重新开放之时,英国派出了军官团进入中国战场学习游击战术。 四一年一月,英国又派出了丹尼斯少将任驻重武官,开始和中国酝酿军事同盟,并于同月邀请中国派出考察团进入印、缅、马地区进行军事考察,共同商讨保全缅甸的具体军事计划。 “中国印缅马考察团”于同年二月初出发,经过三个多月的实地考察,将搜集到的有关印、缅、马地区的政治军事资料编成了这一份《中国印缅马军事考察团报告书》,共计三十余万字,其中最主要的是中、英、缅共同防御计划。 接过分发下来的报告书,闻着那浓郁的墨香气,李四维浏览了一下目录,也直接翻到了防御计划部分。 “诸位,”正在此时,陈教官已经走上了讲台,也翻开了一份报告书,直接翻到了防御计划部分,油印的字体旁还做了许多批注,“请翻到草案部分,这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请先仔细地阅读一遍。” “是!”众将连忙答应,教室里响起一阵“唰唰”的翻书声。 李四维仔细地读着防御计划: 第一部分是敌情判断和地形分析; 第二部分是共同防御意见,包括目的、指导纲要和兵力部署。 两个部分篇幅不长,十多分钟之后,众将纷纷抬起头望向了陈教官。 “都读完了?”陈教官一扫众将,神情肃然,“既然都读完了,哪个来说说你们的意见?” “报告长官,”一贯踊跃发言的方团长又是第一个站了起来,“职下觉得计划书对敌情判断准确,对地形分析细致,兵力部署也合情合理,充分发挥了地利优势……” “请坐,”待方团长侃侃而谈之后,陈教官轻轻地抬了抬手,示意方团长坐下,然后,缓缓地扫过众将,“诸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众将纷纷摇头,计划书是经过考察团和英、缅方面仔细商榷修改过的,要挑毛病自然很难。 “李四维,”陈教官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第三排最右侧的李四维身上,“你觉得这份计划书做得怎么样?” 众将都是一怔,错愕地望向了李四维,要知道,开学一个多月以来,陈教官还是第一次主动点名让学员来回答问题啊! 被陈教官点到,李四维也很意外,稍一错愕之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报告长官,职下觉得这份计划书已经十分完善了。” “哦,”陈教官微微有些失望,正要点头让李四维坐下,却听李四维话锋一转,“不过,卑职觉得……” 说着,李四维的神色有些犹豫,陈教官却是精神一振,“大胆地说,今天这节课的内容只有我和在座的诸位知道。” 陈教官既然将这份报告书拿到课堂上来讨论,保密工作自然要做好。 “是,”李四维连忙允诺,继续说着,“古人常说,善战者未虑胜先屡败……”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教官的反应。 有人愕然,有人沉思,有人已经皱起了眉头。 “继续说,”陈教官却轻轻地摆了摆手,神色并有什么变化。 “是,”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神色笃定起来,“这份计划书固然做得详尽,但,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关键还得看参战人员。”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拿起了《报告书》,“根据这份防御计划书,参与此次防御作战的部队成分复杂,因而,不能不考虑如何协调的问题,也不得不考虑各部人马战斗的决心和意志……若是其中一环出了问题,计划就只能是纸上谈兵了,结果将难以预料。” 李四维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看好这场防御战的结果。 李四维停了下来,众人都沉吟起来,陈教官依旧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李四维接着说下去。 “如果,”李四维小心翼翼地措着辞,“考虑到战事……有向不利方向发展的可能,职下建议提前拿出相应的预案……” 李四维没有实地考察过,自然也就给不了“相应的预案”,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请坐,”显然李四维的话并不是陈教官想听到的,所以,陈教官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移开了话题,“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份防御计划,希望大家能有所得……” 自此,这堂课转如了正轨,至于李四维的意见……那不是这节课可以探讨的内容。 陈教官的批注做得很仔细,将这份防御计划的优点一一剖析,虽然有了课前的插曲,但课上的气氛依旧热烈。 课程结束,陈教官一扫众将,神情肃然,“诸位,这份报告书你们人手一本,下去仔细研读……不久的将来可能会用得上!” 说罢,陈教官匆匆而去。 “大炮,啥意思?”廖黑牛回头望着李四维,神情有些复杂,“这场仗还有我们的份?龟儿的,国内的小鬼子都还没打出去,就跑去帮洋人打仗了?” “嘘,”李四维连忙示意廖黑牛笑声,然后摇头苦笑,“书上不是说得很明确了吗?这一仗是为了确保滇缅运输线的畅通,与我们的抗战有利呢!” 说着,李四维站起身来,拿起《报告书》就准备离开,“至于轮不轮得上我们去……上峰自然有决断!” 身为军人,上峰的命令大过天呐! “龟儿的,”廖黑牛拿起《报告书》跟了上来,还是有些担心,“老子不想去……兄弟们还在黄河边上呢!” “你急个锤子!”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令都还没有下来!” “可是……” 廖黑牛张了张嘴,面有不甘之色,却无言以对。 回了宿舍,李四维却有些烦躁,信已经寄出去二十多天了,但已经没有收到宁柔和伍若兰的回信……六十六团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可能被调派到远征军中去,李四维就更加烦躁了…… 但是,陈教官在课堂上点名让李四维来回答问题,又岂会无的放矢? 自苏联在四月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陆续断绝对华援助以来,滇缅公路已经成为了中国抗战唯一的国际运输线,其重要性已不言而喻,虽然中英还没有就共同防御的具体事务达成一致意见,但中方的筹备工作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了。 在负责筹备工作的大员中却有一位李四维的老上级――关将军,陈教官之所以会在课堂上点李四维的名,也正是因为关将军,因为关将军知道李四维曾经写过一本《特勤连战术手册》,又看到了六十六团在豫西的崇山峻岭中剿匪时的那种犀利。 对于这些事,李四维目前并不知晓,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次怕是非去不可了。 八月二十九日,月底的两天假期已经悄然而至,李四维依旧没有收到宁柔和伍若兰的回信,心中难免焦躁,好不容易熬完了下午的课,怏怏地回了宿舍。 铺开信纸,掏出笔,点上一支烟,李四维准备再些封信回六十六团。 “团长,”李四维正准备下笔,刘天福欣喜的喊声就在门外响了起来,直奔宿舍而来,“兄弟们来了,兄弟们都来了……” “啥?”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往门口跑,一把按住了匆匆而来的刘天福,满脸惊喜,“真的?他们咋会来?” “团长,”刘天福还没来得及答话,郑三羊便出现在了门口,深深地望着李四维,笑容灿烂,“六十六团奉命开赴昆明整训……” “龟儿的,”李四维一怔,“这么大的事,老子咋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这不是远嘛!”郑三羊笑容不减,“卫长官亲自下令,让我部在成都休整两天再走……” “好,”李四维一拍大腿,笑容绽放,“卫长官还真体贴人呢!” 说着,李四维连忙一整衣帽,“走,带我去看看兄弟们……” 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然出了宿舍,匆匆而去。 “不急,”郑三羊呵呵一笑,连忙跟了上去,“兄弟们就驻扎在北门外……” “能不急吗?”刘天福笑呵呵地望了郑三羊一眼,“团长老家还有两个娃天天念叨娘呢!” “哦,”郑三羊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看上去一瘸一拐的,但声音里却透着喜意,“宁医生这次能在家陪两个娃一段时间了。” “咋了?”刘天福一怔,满脸疑惑。 “宁医生,”郑三羊伸手在肚子上一比划,“这不是都九个月了吗?卫长官给批了两个月假呢!” 第三七一章骨肉重逢 ps:各位朋友,今天感冒得有点严重,写了半天就是一团乱,但是时间快到了,只能先发上半章,剩下的会尽快赶出来……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才可以看,给你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夜幕初临,北门外的临时营地里灯火昏黄,欢声笑语四起。 久别重逢,李四维和两女匆匆见了一面,便和众兄弟叙起了旧。 在各部营房里走了一圈出来,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便见明月已经冉冉升起,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营地外面走去。 时近月底,小鬼子的轰炸虽然已不像前几天那么频繁,但晚上的灯火管制仍然不敢放松。 所以,李四维虽然还有许多衷肠想对两女诉,却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不多时,熄灯号响彻了夜空,各处灯火相继熄灭,偌大个都市陷入了黑暗之中。 宿舍里,李四维静静地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 明天就要回去了,带着两女回去见公婆,自己也得去拜见老丈人……这都是好事,可是,具体该咋整啊? 好一夜辗转反侧,总算熬到了晨曦微露,李四维便匆匆地起了床,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营地。 营地距离学校不过两里地,李四维匆匆赶到之时,却见营地里已是人声鼎沸了。 “团长,”见到李四维进来,郑三羊和各部主官连忙迎了上来,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反正我们团要在这里休整两天,能不能让兄弟们好好放松一下?” “行,”李四维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想回家去看看的就回去,想去城里逛逛的就去逛……只要不给老子惹事,咋放松都成!” “是,”众将兴冲冲地答应一声,就要散去,“团长请放心,保准不给你捅篓子……” “全友,”李四维见众将一哄而散,连忙冲卢全友的喊了一嗓子,“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营!” “是,”卢全友连忙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疑惑,“团长,啥任务啊?” 众将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过来,神色疑惑……按理说,团长有啥特殊任务都会交给特勤连去办啊,这次咋找上一营了? “嗯,”李四维冲卢全友缓缓地点了点头,满脸肃然,“全友啊,从现在起到部队开拔为止,在这期间,医护排的安全就交给你们营了!” “呃……”卢全友一怔,脸色一红,“团……团长,这个……你就放心吧!” “哈哈哈……” 众将一愣,哄笑起来,“对对,这任务交给卢营长准错不了!” 宁柔和伍若兰一走,医护排就剩小占管事,而小占和卢全友的事在团里已是人尽皆知。 众将哄笑着散去了,望着众将的背影,李四维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一转身往医护排的营地去了。 此时,医护排的营地里也是一片欢声笑语,众女兵正在仔细地整理着妆容,一个个喜上眉梢,显然也准备去这座蜀中古都好好地逛一逛。 而宁柔和伍若兰早已等在了营地门口,见李四维过来,都紧紧地盯着他,笑靥如花。 “你们……”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仔细地端详着两女的面容,感觉心底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讷讷地挤出了一句,“看起来……昨晚上睡得挺香呢!” “噗嗤……” 宁柔笑了,挺着个大肚子笑得小心翼翼。 “对呢,”伍若兰扶着宁柔,白了李四维一眼,“俺们可不像有些人……怕是一夜都没睡着吧?” “呵呵,”李四维讪讪一笑,上前扶住了宁柔的另一只胳膊,“黑牛去买早饭去了,天福去赶大车去了,你先进去歇一歇,等他们到了再说……” 宁柔分娩在即,身子沉,容易犯困,被李四维和伍若兰扶进了营房,正碰到小占带着一众女兵出来,连忙嘱咐了一句,“小占,你们出去小心些。” “莫事,”李四维拍了拍宁柔的手背,笑呵呵地望着小占,“全友早就带着兄弟们等在外面了!” “嘻嘻……” 闻言,众女兵望向了小占,笑声四起,“卢营长还真贴心呢!” “哪个要他等了?”小占俏脸一红,嘴上犹自逞着强,大眼睛却已弯成了月牙儿。 “小占姐姐,”伍若兰看着小占的样子不禁为她着急,“卢营长人挺好的嘛,你咋就……” “若兰……”小占的俏脸更红,连忙瞥开了目光,却一眼扫到了宁柔的大肚子,顿时神色一松,理直气壮地辩解起来,“俺才不想像排长那么遭罪呢!” “呃……” 众人一怔,无力反驳,小占说的是实话。 “小占,”宁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张小嘴啊……” “排长,”小占突然上前一步,轻轻地摸着宁柔的大肚子,秀眉微蹙,有些纠结,“其实,俺也想有个娃呢!可是,俺又怕……怕……” “怕啥?”一旁的伍若兰急了,“小占姐姐,俺们这么多人都会帮你,你怕啥嘛!” “傻丫头,”小占抬头冲伍若兰轻轻地笑了笑,“俺和全友都莫得家了,也莫得亲人了……俺们和你们不一样……俺怕孩子有人生,莫人养啊!” “傻话,”宁柔轻轻地拉起了小占的小手,有些心疼,“六十六团就是你们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对,”伍若兰连忙附和,“你要是有了娃,俺就给他当个干娘,四维就给他当干爹……” “若兰,”伍若兰的话听得小占俏脸通红,又羞又急,“俺……俺……” “小占,”李四维神色肃然地望着小占,“你和全友的事,我们不管了,但是,你要记住六十六团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管你遇到了啥样困难,都还有我们这两千多号兄弟姐妹!” “嗯,”听完李四维的话,小占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望着李四维郑重地点了点头,“俺记住了!” 说着,小占的俏脸上笑容绽放,声音轻快,“团长,那俺们就不耽搁你们了……” 小占带着一干女兵说说笑笑地出了医护排的营地,不多时,廖黑牛带着占冉也来了,买了些大肉包子来。 朝阳初升,三骑护着一辆骡车缓缓地出了营地,上了大道,径直往江城去了。 宁柔有孕在身,骡车不敢跑得太快,赶到江城西郊已是太阳西斜了。 这一次,众人都没有进城,直接在西郊各奔南北,廖黑牛自回他的清河场,李四维自回四方寨。 上一次,李四维到家的时候,天才刚黑不久。 这一次,李四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嘭嘭嘭……” 再次归来,李四维已经没了上一次的踌躇,径直拍响了院门。 “咳咳……” 院里响起了咳嗽声,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哪个啊?” 那声音却好似勾起了李四维深埋的记忆,突然灵光一现,“马叔,是我啊!” “四少爷?”院内响起一声惊呼,“吱呀……”,院门被猛然拉开,一个精瘦的老人死死地盯着李四维,浑浊的眼中慢慢泛起了泪光,“四……四少爷,真的是你啊!”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马叔,“是我呢!” “快进来,快进来……” 马叔连忙揉了揉眼睛,转身就往院子里跑,“我去喊人……” 不多时,李家老宅灯火通明,老爷子老太太匆匆迎到了前院,将一行人迎进了客厅。 老太太拉着两个儿媳妇便舍不得放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张老脸乐开了花。 “老四,”老爷子却在一旁埋怨李四维,“你要回来也提前说一声吗?现在可好,连饭都赶脱了……” “呃,”李四维一滞,连忙赔笑,“我这不是怕临时有变嘛!” 学校假期早就订好了,李四维维自然早就知道,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是临时情况有变,提前说了,岂不让家里人空等一场? “算了,”老爷子闻言,无奈地摆了摆手,“你回来得倒也正是时候……” “呜呜……” 老爷子话音未落,却听得东厢房里响起了哭声,客厅里顿时鸦鹊无声。 “我把他们抱过来,”李四维最先反应过来,匆匆地跑向了东厢房。 两个娃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一看房间里黑咕隆咚的,也没人理会自己,便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千生,安安……” 李四维匆匆地推门而去,划燃了火柴,“莫哭了,爹回来了……” 说着,李四维点燃了油灯。 油灯亮起,两个娃的哭声嘎然而止,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小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呵呵,”李四维看着两个娃的反应,笑呵呵地俯身过去轻轻地为他们擦着眼泪,“咋了?不记得爹了?” 两个娃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听到他的话,千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泪珠滑落,“爹……” “爹……” 安安也是小嘴一瘪,扑在了李四维肩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抽泣起来,“爹……不……不走……” “不走,不走,” 李四维心疼不已,连忙安慰,“爹不走了,不走了……爹带你们去找娘……” “娘?”两个娃都是一怔,收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 “对,找娘去,”说着,李四维抱起两个娃,小跑着就冲出了房门,“咯咯……”,两个娃被李四维抱在怀里一跑,顿时破涕为笑了。 “咯咯……” 两个娃还没到客厅,笑声便先到了,两女早就坐立难安,一听到笑声,哪里还忍得住? 两个娃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听到他的话,千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泪珠滑落,“爹……” “爹……” 安安也是小嘴一瘪,扑在了李四维肩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抽泣起来,“爹……不……不走……” “不走,不走,” 李四维心疼不已,连忙安慰,“爹不走了,不走了……爹带你们去找娘……” “娘?”两个娃都是一怔,收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 “对,找娘去,”说着,李四维抱起两个娃,小跑着就冲出了房门,“咯咯……”,两个娃被李四维抱在怀里一跑,顿时破涕为笑了。 “咯咯……” 两个娃还没到客厅,笑声便先到了,两女早就坐立难安,一听到笑声,哪里还忍得住? “” 两个娃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听到他的话,千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泪珠滑落,“爹……” “爹……” 安安也是小嘴一瘪,扑在了李四维肩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抽泣起来,“爹……不……不走……” “不走,不走,” 李四维心疼不已,连忙安慰,“爹不走了,不走了……爹带你们去找娘……” “娘?”两个娃都是一怔,收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 “对,找娘去,”说着,李四维抱起两个娃,小跑着就冲出了房门,“咯咯……”,两个娃被李四维抱在怀里一跑,顿时破涕为笑了。 “咯咯……” 两个娃还没到客厅,笑声便先到了,两女早就坐立难安,一听到笑声,哪里还忍得住? “” 两个娃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听到他的话,千生轻轻地点了点头,泪珠滑落,“爹……” “爹……” 安安也是小嘴一瘪,扑在了李四维肩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抽泣起来,“爹……不……不走……” “不走,不走,” 李四维心疼不已,连忙安慰,“爹不走了,不走了……爹带你们去找娘……” “娘?”两个娃都是一怔,收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着李四维。 “对,找娘去,”说着,李四维抱起两个娃,小跑着就冲出了房门,“咯咯……”,两个娃被李四维抱在怀里一跑,顿时破涕为笑了。 “咯咯……” 两个娃还没到客厅,笑声便先到了,两女早就坐立难安,一听到笑声,哪里还忍得住? “” 两个娃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听到他的话。 第三七二章拜见老丈人 俗话说“丑媳妇早晚也要见公婆”,这句话足以变现新媳妇儿见公婆时的忐忑之情,其实,女婿的第一次见岳父心中何尝又不忐忑? 岳父又称岳丈、外父、大爷,但其中最能表现岳父威严的还是那个代称――“泰山”。 朝阳初升,李四维赶着大车,带着两女和两娃缓缓地行驶在去江城的大道上,神色忐忑。 李四维去拜见宁老爷子,宁柔和千生自然必须跟着,但是,宁老爷子却特意捎来口信,让李四维一定要把伍若兰和安安也带上。 这……离江城越近,李四维就越发的忐忑了。 两女对李四维的忐忑视而不见,只在后面和两娃惬意地聊着天,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团长,”刘天福骑马跟在一边,倒替李四维担心起来,“要不……俺先去城里帮你准备礼物吧?” 大车上只有两袋新米,一些玉米红薯和瓜果之类的东西,在刘天福看来,这些礼物显然有些寒碜了。 “不用了,”李四维扭头冲刘天福勉强一笑,“二哥已经准备好了……” 自从李四维和宁柔的婚讯传回老家,李家和宁家就在开始走动了,一来二去李坤便成了宁府的常客,所以,准备礼物的事也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李坤的头上。 “那就好,”刘天福好似松了口气,一望李四维,压低了嗓门,“团长,你丈人来这一手……” 说着,刘天福朝后面努了努嘴,“究竟为了个啥?” “唉,”李四维叹了口气,“我哪晓得?” 在李四维想来,宁老爷子应该不会反感女婿的军人身份,但是,女婿一下子去了两个婆娘……这就不好说了! “哦,”刘天福无赖地摇了摇头,一脸的爱莫能助,“俺可以帮你挡酒,但是,其他的事……怕是帮不上忙了!” “算逑,”李四维焦躁地摇了摇头,“老子啥阵仗没见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四维心一横,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不要,老爷子要打要骂,自己腆着脸接着就是了! 马车驶入江城北门,两个娃见了繁华的街道就更加雀跃了,扶着车厢上的挡板就站了起来,望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熙攘的行人又叫又笑。 “老四,”车停在了北街的“李记粮油铺”前,李坤带着一个清秀的少年迎了过来,笑容满面。 “姐夫,”那少年也望着李四维叫了一声,脸颊微红。 “呃……”李四维一愣,连忙跳下车来,笑呵呵地打量着那少年,“你是……宁远?” “嗯,”宁远连忙点头,“爹让我来接你们!” 说着,宁远扭头望向了刚刚下了车的宁柔,眼眶就是一红,“姐……” “老四,”宁柔快步走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宁远,眼圈也慢慢地红了,“都……都长这么高了!” “舅……” 宁柔话音刚落,千生和安安便叫着跑了过来,脚步蹒跚,但两张小脸早已乐开了花。 “诶……慢点,”宁远冲宁柔歉意地一笑,连忙蹲下身子接住了两个扑上来的娃,清秀的脸庞上笑容灿烂,用脑袋拱了拱两个娃的小脑袋,逗得两个娃“咯咯”直笑。 “还有二伯呢!”李坤见状也凑了过去,摸着两个娃的小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见了小舅就忘了二伯……” “伯……”两个娃连忙抬起头冲李坤笑着,声音甜腻。 “好,”李坤哈哈大笑,“好乖的娃!” 说着,一手牵上一个就往铺子里走,“二伯给你们准备了好东西呢!” 见状,刘天福也笑呵呵地跟了上去,“二哥,有莫得我的哦?” “有有,”李坤连连点头,带着刘天福进去了。 门外就剩李四维、两女还有宁远了。 “老四,”李四维还没措好辞,宁柔却先开了口,将站在身后的伍若兰往前面轻轻一拉,向宁远介绍起来,“这位是你若兰姐……” “若兰姐……”宁远伸了伸手连忙又缩了回去,神色有些窘迫,“我……我叫宁远,你……你跟姐一样叫我老四就好!” “老四,”伍若兰望着羞涩的宁远,爽朗地笑着,“柔儿姐姐可没少跟我说你的事呢!” “那个……”宁远的脸色更红了,慌忙摆手,“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宁远不过十五六岁,想来宁柔离家的时候他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童,能给伍若兰说的自然都是些臭事。 “噗嗤,”看到宁远窘迫的样子,宁柔也笑出了声,连忙移开了话题,“先回家,你姐夫和若兰姐姐还赶着回成都呢!” “对,”宁远连忙点头,窘迫之态稍缓,“爹娘早就盼着你们了!” 宁家在城东的凤凰山腰,一栋古色古香的大宅子,朱红大门圆楞楞地敞开着,宁老太太带着两个帮佣早就等在了大门口,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神情越发地焦躁起来,“这个懒丫头,咋不就晓得早点起来呢?” “夫人,”身侧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劝慰着,“小姐有身孕了嘛!要不……您先进去歇着?” “呃……”老太太一怔,连忙又埋怨起来,“都怪那个倔老头子,明晓得柔儿有孕在身,还不让我去看她……” “来了,”老太太话音未落,便听得有帮佣欣喜地叫了起来。 “来了?”老太太连忙回头往街口望去,就见一辆骡车缓缓地驶了进来,两个娃在车厢里探着小脑袋欣喜地喊着,“外外……外外……” “我的乖孙子呢!”听到两个娃的喊声,老太太一张脸顿时乐开了花,连忙冲他们挥起了手,“可想死外外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李四维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半截……有两个可爱的娃就是好啊! 车子在门口缓缓停下,两个娃迫不及待地就要下车,伍若兰和宁远连忙把他们放了下去。 “外外……” 两个娃一下车就小跑着扑向了老太太,“千生(安安)……想你……” “好好,”老太太连忙蹲下身子,将两个娃搂进了怀里,低头狠狠地蹭着,“外外也想你们了……” “快帮忙,”一众帮佣见李四维停车去搬车厢里的礼物,连忙涌上来帮忙,那中年妇女把李四维挡到了一旁,“姑爷,这里交给我们了,你先去见见老爷和太太。” “走吧,”宁柔也拉着伍若兰过来了,笑着白了李四维一眼,“两个娃可是帮了你大忙!” “呃……” 李四维一怔,却见伍若兰也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两个娃……是她们教的啊! 李四维心中一暖,连忙扶着宁柔往门口走去。 老太太和两个娃亲热了一阵,一手牵了一个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宁柔身上,笑容渐渐散去,一双眼眶却红了,“三……三丫头……” “娘,”宁柔连忙叫了一声,轻轻地挣开了李四维的手,上前两步,双膝一曲,艰难地跪了下去,仰着俏脸望着宁老太太,泪珠便夺眶而出了,声音颤抖,“女儿……不孝啊!” 说着,宁柔就要磕头,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一瞪李四维,“还不把他扶起来!” “哦,柔儿,”李四维连忙扶住了宁柔,“我来,我来……” 说着,李四维“噗通”一声跪在了宁柔旁边,“嘭……嘭……嘭……”就往地上磕,声声作响。 “爹……” 两个娃怔了怔,急了。 “好了,”老太太也连忙摆手,嗔怪着,“哪有见面就磕头的啊?” 但那声音已经温和了许多,透着一股子心疼,“你们也不容易……唉,都怪那个倔老头子,要不是他硬把柔儿赶到前线去……” “娘,”宁柔被李四维扶了起来,连忙上前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柔声地劝慰着,“女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两个娃多乖……” 说着,宁柔也不等老太太反应,连忙冲伍若兰招了招手,“还有若兰,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若兰啊,”闻言,老太太也望向了伍若兰,上下打量着,笑容绽放,“是个好姑娘呢!” “伯母,”伍若兰连忙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 “叫娘,”老太太笑呵呵地望着若兰,“你是三丫头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女儿了!” “娘,”伍若兰一怔,轻轻地叫了一声,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如果娘还在,应该也是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了吧! “好,好,”老太太乐呵呵地点着头,没有注意到伍若兰的异样,连忙牵起两个娃就往院子里走,“你们去客厅歇着,我去喊那个倔老头子出来……” 说着,老太太牵着两个娃就走了,脚步轻快。 “外外……外外……” 听着两个娃奶声奶气的叫声逐渐远去,李四维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仗,长长地松了口气。 “若兰,”宁柔却已牵起伍若兰的手往院子里去了,柔声地安慰着,“莫事,我爹只是看着倔……” 望着两个女人的背影,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家和万事兴啊! “团长,”刘天福不知何时到了李四维身边,满脸感慨,“宁医生的爹娘都是好人!” “嗯,”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先进去!” 可不能让老丈人等着自己! 当然,李四维也不敢直接进客厅,就站在门口等着。 “外外,” 不多时,两个娃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院中的回廊里响起,透着一丝纯真,“胡子……” “摸扯,莫扯……” 一个苍老的声音紧随着响了起来,透着七分喜意三分无奈,“疼……” “咯咯……” 两个娃的笑声也响了起来。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李四维连忙迎了过去,就见一个身材高大衣着体面的老者一手抱着一个娃沿着回廊走了过来,连忙整了整衣帽,快步迎了上去。 宁老爷子见到李四维过来,笑容顿时一敛,停下了脚步。 李四维快步而来,见状脚步一僵,望着宁老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咋办,讷讷地憋出了一句,“岳……岳父……” 宁老爷子只是静静地望着李四维,没有任何表示。 “丈……丈人……”李四维一急,连忙换了称呼,却见老爷子仍然没有反应,只得有讷讷地喊了一声,“泰山大人……” “噗嗤……” 老爷子强忍着笑意,跟在他身后的老太太却乐了。 “咯咯……” 两个娃也望着李四维笑了起来。 李四维的脸更红了,情急之中“啪”地一个敬礼。 “好了,好了,” 宁老爷子摆了摆手,终于露出了笑容,“这里也是你的家,不要紧张嘛!” “是,”李四维连忙点头。 “走,”宁老爷子呵呵一笑,当先向客厅走去,“先去看看三丫头,还有干闺女……” 两女早已听到了动静,伍若兰扶着宁柔就到了门口,见老爷子过来,齐齐地叫了一声“爹……” “好,好,好啊!” 老爷子打量着两女,眼眶慢慢湿润起来,“苦了你们了!” 说着,老爷子连忙瞥开了目光,“进屋坐,进屋坐……” 此时,李四维的一颗心落到了底,暗自有些懊恼。 这一路上,老子是在杞人忧天呐! 两老的和善远超李四维的预料,但仔细想来又合乎常理,毕竟,一般的爹娘可教不出宁柔这样的闺女! 随后的气氛就变得其乐融融了,众人进了客厅坐定,就着点心茶水聊得融洽,两个娃也围着点心撒着欢,不时地插上几句纯真的童言,每每都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时近正午,酒菜一一摆上,女人孩子都去了后堂,老爷子、李四维、宁远、刘天福和随后赶来的李坤围了一桌。 所谓酒品验人品,这样的宴席上自然少不得酒。 一番推杯换盏,众人已然醉态可掬。 “四维,”老爷子突然放下了筷子,强压下了醉态把神色一肃,“这些年,三丫头写了不少信回家,也讲了你不少事……你的想法,我这个当岳父的也不好干预,但是,岳父劝你一句,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又有一身本事,那就要努力上进啊!” “是,”李四维虽然疑惑,但还是连忙点头,“小婿当谨记岳父的教诲……” “姐夫,”李四维话音未落,一旁的宁远却犹豫着开了口,“你……你和我姐……” 宁远虽然说得犹豫,但李四维却明白他的担心。 任谁看到自己的姐夫多娶了一个也会担心啊! “岳父,”李四维站了起来,一望宁老爷子和宁远,神色肃然,“我只是个粗鲁的厮杀汉,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 那一夜,是宁柔抱着他一起哭,是宁柔抱着他说“有我呢有我呢……”,是宁柔抱着他说“你累了,我可以抱着你……你哭,我可以陪着你哭……你跪,我就陪你跪……你要还债,我陪你一起还……” 说着,李四维的眼眶红了,“没有柔儿,我不会活到今天……我这条命本就是她的……” 众人默然。 “四维啊,”良久,宁老爷子叹了口气,“娃娃有我们看着,你不要担心……在前线安心地干,不管你将来想干啥,都必须先把小鬼子赶出去!” 第三七三章特务团 李四维喜欢抽烟,那辛辣的气息直入胸膛可以让他强打起精神,迎接接踵而至的磨难;李四维也喜欢喝酒,借着酒劲他可以把那满腹酸楚倒一倒,倒一些就能迈出更坚实的步伐继续前行。 宁府客厅里的酒直喝到了夕阳西下,席上五人都已醉态百出,再无长幼尊卑之分,一起侃天呸地,感叹世事无常,一起嘻笑怒骂,唏嘘人生之多艰。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前程早已展开,别离近在眼前。 喝了醒酒茶,又洗了冷水脸,酒意渐渐散去,众人又回归了现实,该走的打起精神牵马赶车,该送的强颜欢笑依依不舍。 但,夜已如期而至,离别势不可挡。 “爹、娘,”宁府院门外,刘天福策马先行,李四维也已坐上了骡车,伍若兰还在和两老依依惜别,嘴角挂着笑,眼眶却已泛了红,“你们多保重身体……一有机会,俺就回来看你们!” 有的人朝夕相处却形同陌路,有的人不过初见却似那金风逢玉露,老太太一见面便认了伍若兰这个闺女,伍若兰也真就把老太太当成了娘。 “四丫头,”老太太拉着伍若兰的手,眼中泪光盈盈,“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嗯,”老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撇开了目光,声音有些沙哑,“这乱世……唉!” “若……若兰姐姐,”宁远年少,酒劲去得慢,依然满脸通红,舌头也还有些大,“你……你和姐夫……是我榜样,下……下次招兵,我……我也要去……” “瞎说!”老太太连忙反手狠狠地拍在了宁远的肩膀上,“中国的男人又没死光,用得着你这个毛头小子去扛枪?” “娘,”宁远借着争辩起来,“我……我今年都十五了,不……不是毛头……” “小远,”见老太太满脸无奈,伍若兰连忙打断了宁远,声音肃然,“听姐的,好好在家照顾爹娘,莫让俺们担心!” “呃……”宁远气势顿消,讷讷地望着伍若兰,“我……我晓得了!” “那就好,”伍若兰露出了笑容,扭头冲老爷子老太太粲然一笑,“爹、娘,俺走了……” “若兰……”老太太连忙伸手去拉伍若兰,可是,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都说人能战天斗地,可是,没有听说谁人能阻止离别的到来。 老太太明白,宁柔也明白,所以,她没有送出来,还有两个娃等着她诓。 后院厢房里,两个娃在床上打闹着,两张小脸上挂满了无邪的笑容,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飘荡,丝毫不知离别已经来临。 这一别…… 宁柔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怔怔地落在两个娃身上,心却一直在院门外……等我,你们一定要等着我啊! “娘,”两个娃突然停止了打闹,慌忙爬向了宁柔,小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声音里透着惊慌,“不哭……不哭……” 千生抬起小手摸向了宁柔的眼角,安安也抬手摸向了宁柔的眼角,两只小手摸过,沾满了泪花。 “娘莫事,”宁柔回过神来,慌忙捉住了两只小手,望着两张小脸努力地笑着,声音温柔,“千生、安安,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在外外家好不好?” “好……” 两个娃轻轻地点着头,但两双大眼睛依旧盯着宁柔的脸,眼中满是紧张之色。 “好了,”宁柔轻轻地抹着两张小脸,温柔地笑着,“娘给你们讲个故事……” “嗯,”两个娃连连点头,小脸上又绽开了笑容。 夜色渐浓,宁府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微弱却温馨,那里是家! 但,离家的路却黑得厉害……即使天空的明月也照不亮离人心头的愁绪啊! “哒哒哒……” 在这个夜里,马蹄声格外沉重,好似一声声都敲在了离人心头。 “吱呀……吱呀……” 车轱辘也在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若兰,”一路走来,李四维都没有听到伍若兰的声音,不禁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李四维清楚伍若兰的身世,自然更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俺莫事,”伍若兰强笑着应了一声,慢慢地趴到了车厢前面,从背后轻轻靠在了李四维的肩膀上,喃喃地说着,“千生和安安好乖呢!娘对俺也好好呢……俺会回来看他们的……” “嗯,”李四维轻声地迎着,“他们会等着我们……一直等着!” 不管儿女走了多远走了多久,父母都会在家里等着,父母在家就在,一直都在! 可是,离家的儿女也不知道自己会离家多远,离家多久…… “哒哒哒……” “吱呀……吱呀……” 前路依旧一片黑暗,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但是,离家的儿女始终没有停下远去的步伐! 六十六团奉调开赴昆明整训,李四维自然也已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去昆明,去缅甸,去保卫滇缅线……去战斗! 连夜赶回军校,草草地眯了一阵天便亮了,起床号在黎明时分准时响起。 “大炮,”廖黑牛也盯着两个黑眼圈,却比李四维起得还早,见李四维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忙凑了过来,神色落寞,“你……真要走?” “黑牛,”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六十六团都到了成都,事情已经非常明朗了! “龟儿的,”廖黑牛忿忿地骂了一句,“老子还想把兄弟们带回六十六团……” “算了,”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满脸苦笑,“有你带着兄弟们,我放心!” 不论李四维是真放心,还是假放心,调令还是如期而至! 刚吃过早饭,陈教官便让人找到了李四维,带着他去了教育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陈教官独坐办公桌后,正在伏案疾书。 “报告,”李四维匆匆而来,在门口“啪”地一个敬礼,“军官特别深造班李四维奉命报到!” 陈教官轻轻地放下笔,抬头望向了李四维,神色比课堂上和蔼了许多,“进来吧!”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办公室,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抬头挺胸,神色肃然。 “家里都安排好了吧?”陈教官又拿起了笔,埋头写了起来。 “安排好了,”李四维连忙回答,“家中父母尚在,两个哥哥和妻弟都很得力……一切无须职下操心。” “好,”陈教官轻轻地放下了笔,对着刚刚写下的字迹轻轻地哈着气。 那是一份结业证书! 当李四维看清那上面的字迹之时,神情更加肃然了。 “好了,”陈教官轻轻一笑,双手捧起那份结业证书,站起身来,双手递给了李四维,神色肃然,“上校李四维,这是特别深造班开班以来的第一次特例……没有学完预定的课程,没有经过严格的考核,但是,我希望你能用你的战绩来证明这个特例开得值!”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双手接过了结业证书,神色肃然地迎着陈教官的目光,“请教官放心!” “好,”陈教官缓缓地点了点头,又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份委任状递给了李四维,语气却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四维呐,希望你能明白这份委任状的份量……也不要辜负了那些举荐你的长官们!” “是!”李四维连忙接过了委任状。 老丈人说得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努力上进! 接了委任状,匆匆地收拾完行李,李四维便带着刘天福离开了军校,却连和黑牛道别都没来得及! 委任状上写得明白:兹任命李四维上校为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部直属特务团团长,即刻率部开赴昆明报到…… 虽然依旧只是个团长,但其含金量却已今非昔比,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命令既下,李四维率部一路晓行夜宿,终于九月十一日傍晚抵达昆明,被安排在了西郊一处军营里。 军营由一座学校改建,屋舍俨然,训练场地齐备。 众将士一路赶来已是疲惫不堪,连忙整理床铺,准备晚饭,李四维刚刚送走了负责接待的张处长一行,正准备返身回团部,却听得营门外汽笛声响起,便见一辆敞篷桥车径直朝营地开来。 “嘟嘟……” 汽车缓缓减速,停在了军营门口,李四维便看清了车上的人,一个司机,两个卫兵,还有张熟悉的面孔――关师长! “关师长,”见到老上级,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啪”地就是一个敬礼。 就算李四维再不通晓世故,此时也能肯定关师长便是陈教官口里那些举荐自己的长官们之一了! “好了,” 关师长笑呵呵地下了车,冲李四维摆了摆手,“跟我还见个什么外嘛!” 说着,关师长又自嘲地笑了笑,“以后也就不要再叫师长了……我现在就是个拿笔杆子的参谋!” “呃……”李四维一怔,“参谋?” “边走边说,”关师长却没有回答,只是一转身,当先往大营门口去了,话题也移开了,“一路过来不容易吧?” “还好,”李四维连忙跟了上去,赔笑着,“兄弟们跑惯了路,早就练成了一双铁脚板!” “铁脚板好啊,”关师长也笑了,“西面的山更高更大,铁脚板可比车马要好使呢!”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犹豫着问了一句,“我们……啥时候过去?” “不急,”关师长脚步不停,声音里透着笑意,“让兄弟们好好歇两天,等新装备下来了再说!” “还有新装备?”李四维心中一喜,脸上也笑开了花,“能换成啥样的装备?” “呃……”关师长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了李四维,笑容可掬,“放心,亏待不了你们团!” “那是,那是,”李四维满脸赔笑,“您咋能亏待我和兄弟们呢!” “龟儿的,”关师长笑骂一声,“啥叫司令部直属特务团?那就是司令部的保卫力量,是司令长官部握在手里的最后一张底牌……亏待谁也亏待不了你们嘛!” 听了关师长的解释,李四维算是彻底地明白了那张委任状的份量,满脸感激地望向了关师长,“多谢……” “莫谢我,”关师长连忙摆手,“挑你们团是司令长官的意思……” 关师长没有说司令长官究竟是谁,李四维也没有问,既然已经成了司令长官部直属的特务团,迟早都能见到司令长官。 关师长在营地里巡视一番,又和李四维聊了一阵便匆匆地走了。 昆明的八月也很热,却不像成都那般闷热,这一夜,营地里如雷的此起彼伏,李四维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营地里便响起了悠扬的起床号,众兄弟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开始洗漱、晨会、早操……这是新的开始,摆在六十六团前方的路好似平坦了许多! 新的装备来得很快,十多辆卡车鱼贯开入军营,一千二百支春田步枪、一百五十支汤姆逊冲锋枪、六挺马克沁重机枪……甚至还有两门七十五毫米口径的山炮。 武器弹药交割完毕,一一下发到各部,众将士个个喜形于色。 “团长,”郑三羊望着两门威风凛凛的山炮,笑呵呵地和李四维开起了玩笑,“这一下,李大炮终于有真正的大炮了!” “是呢!”李四维也笑豁了嘴,“这一下,李大炮可不是全靠一张嘴唬人了……” “团长,”陈怀礼扬着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眉开眼笑,“这玩意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我以前在中央军见过,师部的警卫连人手一支,干起仗来犀利得很……” 一百五十支汤姆逊冲锋,特勤连人手一支,剩下的就陪给了团营一级的干部,李四维肩上也挎着一支。 “老子还是喜欢三八大盖,”孙大力却拆着陈怀礼的台,“这东西打得不远,又莫得刺刀……少了股子畅快劲儿!” “呃……”众人都是一怔,轰然大笑,“孙连长,你这……眼光……哈哈哈……” “大力,”李四维也笑了,“特勤连还是老规矩,除了配枪,任然保留三八大盖……那么好的东西可不能丢了!” “好嘞,”孙大力顿时眉开眼笑,一扫众人,“你们莫忘了,三八大盖可是为我们团立过汗马功劳的!” 众将一听,笑得更大声了。 因为孙大力说的是实话,只是,小鬼子听了这话怕是会气得吐血! 无论怎样,六十六团算是鸟枪换炮了! 第三七四章不能急 四一年九月十五日,日寇华中方面军第十一军在岳阳设立司令部战斗指挥所,调集步兵大队四十五个、炮兵大队二十六个,另有海陆航空部队若干,于九月十八日再次发动了对长沙的作战。 十月四日,日寇华北方面军为策应华中方面军对长沙的作战,派遣第三十五师团自新乡强渡黄河,一举攻占郑州。 至十月一日,第九战区击溃来犯之敌,日寇第十一军司令部向各参战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第九战区取得了第二次长沙会战的胜利。 十月十日,第六战区趁机反攻宜昌的作战以失败告终,敌我双方恢复战前态势。 十月二十五日,攻占郑州的日寇第三十五师团奉命撤过黄河,郑州光复。 至此烽烟四起之时,李四维和所部将士仍在昆明郊外整训,换装了新武器,又得了长沙的捷报,团里众将士自然士气高涨,都憋足了劲狠抓训练,期望在新的征途上一举打出六十六团的威风。 李四维已经率部驻扎在昆明西郊将近两个月了,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部却连个影子都还没有,每次来接洽的人都是军委会驻滇参谋团的。 关师长现在也是军委会驻滇参谋团的高参,但每次过来巡视之时,言语中都隐隐有嗟叹之声。 看来远征军的组建并不顺利啊! 李四维虽然看得分明,却不好细问,只望开拔的命令能早日下达。 十一月一日,昆明天朗气清,校场上呼喝声震天,各部的训练搞得如火如荼,无论过了多久,无论走了多远,各级将士都谨记着李四维的话,“训练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团部会议室里,李四维正在给连营级军官讲着课:“……上一趟课,我们讲了进入交战区可能会面临的气候考验,这一堂课,我们接着讲进入交战区可能会面临的生物威胁……” 所谓未雨绸缪,这一个多月以来,李四维搜集了一切能搜集到的资料,结合自己今生前世所学到的所有关于地理、生物以及军事知识,开了这门课,从滇缅地区的地形地貌讲起,一直讲到了今天这一堂课――进入交战区可能会面临的生物威胁。 在前世的大学中,李四维主修的是物理,但也选修过“生命科学”,再结合那份《中国印缅马考察团报告书》,又让黄化去滇缅边境找了几个土著猎人回来了解了一些情况,这一系列课倒也讲得有模有样。 “你们都在大别山和中条山呆过,”李四维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正式开始讲课了,烟雾缭绕中,神色凝重,“自然明白山里不缺蛇虫鼠蚁……” “团长,”刘黑水打断了李四维,满脸认真之色,“大别山还多,中条山却见得少了……都被先去的龟儿吃光了!” “哈哈哈……” 众将闻言都哄笑了起来,“刘连长说得对,那可都是美味呢!” “龟儿的,”李四维笑骂一声,“莫给老子光想着吃,大别山和中条山的蛇虫鼠蚁大多都能吃,但是,那里的蛇虫鼠蚁十之八九都不能砰……” “那里”自然是指滇缅地区的丛林了。 “不会都有毒吧?” 听李四维说得严重,众将连忙神色一肃。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我们先来说虫子……在那里,虫子的数量最多,威胁也最大。”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又吸了两口烟,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就拿蚂蝗来说……你们都遇到过蚂蝗吧?” “当然遇到过了,”众将纷纷点头,“狗日的吸血嘛!” 众将跟着李四维自大别山、中条山一路走过来,哪个没见过蚂蝗?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们以前遇到的蚂蝗都长在哪里?” “自然长在水里,”众将纷纷抢着回答,“河沟里水田里堰塘里都有……狗日的,不注意就被他钻进肉里去了!” “钻的时候痛吗?”李四维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当然痛了!” 众将纷纷点头。 “可是,”李四维一扫众将,收敛了笑容,声音缓慢,“那里的蚂蝗不光长在水里,也会长在树上,水里的蚂蝗和你们以前见过的差不多……树上的蚂蝗却要厉害得多,它们会无声无息地掉落,然后沾到人身上,从裸露的皮肤上悄无声息地钻进你的身体里去……不会让你感觉到一丝疼痛,直到吸干你的血!” “嘶……” 众将见李四维说得阴森刚,都是脸色一白。 “是真的,”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肃然,“哲不楞大叔你们都见过吧?” “见过,”众将连忙点头,“他的脸……” 哲不楞便是黄化找来的猎人之一,那张脸上坑坑洼洼十分瘆人。 “对,就是他!”李四维点了点头,“三年前,他和两个伙伴在林子里追赶一只野驴迷了路,当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就在林子里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三个人的脸上都鼓起了一个个大包……只有他一个人撑着走出了林子,后来在脸上取下了半盆蚂蝗,一个个把肚皮吸得胀鼓鼓的,个头能有七八岁的孩子拳头那么大……所以那张脸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四维娓娓道来,众将却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纷纷望向了黄化。 “嗯,”黄化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可是,”计逵皱了皱眉,疑惑地望着李四维,“为啥他们感觉不到痛呢?” “这个……”李四维沉吟着,尽量用浅显的语言让众将都能听得明白,“麻药你们都晓得吧?” 众将纷纷点头,医护排常常会用到那东西。 李四维点点头,接着解释,“那种蚂蝗就能吐出麻药一样的东西来……叫做神经毒素!” 众将明白了,刘黑水却是神色一动,“团长,如果我们多抓些那种蚂蝗,医护排不就不缺麻药了?” “倒是好想法呢!”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但操作起来却不容易……老规矩,回去之后,让每个兄弟都去想想该如何应对!” “是,”众将连忙允诺,个个跃跃欲试。 和在白果镇休整时一样,李四维提难题,众兄弟想办法,一旦提案被采纳就能得到奖励。 当然,李四维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有了充裕的时间,他更喜欢让兄弟们都动动脑子,只有这样,当他们真正面临那难题时才能更加沉着地去应对。 “好,”李四维点点头,又吸了两口烟,“接下来,我们讲讲更大的虫子――蛇……” 一如既往,李四维一边讲着课,一边吸着烟,课讲得很慢很慢。 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慢下来,只有慢下来才能压下心中的焦躁。 司令长官迟迟没有到任,李四维也迟迟接不到下一步命令,可……兵贵神速啊! 而且,二十多天前,李四维已经接到了家书……宁柔在九月十五日生了,是个女孩,按照两家老爷子的意思,孩子取名李婉婉,小名九月。 有了这些事,李四维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得不到命令,去不了前线,军务缠身又回不了家……一股焦躁之气一直在李四维心底翻腾,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 不知已经抽了多少支烟,李四维终于把一堂课讲完了,会议室里已经烟雾缭绕,李四维又下意识地又去摸烟,却发现烟盒里已空空如也,只得冲众将摆了摆手,“散了,明天上午,我们开始讲讲小鬼子可能在丛林作战中采用哪些战术……回去之后,都好好想想!” “是,”众将连忙允诺,纷纷起身散去。 “团长,”王三根凑了过来,掏出一包烟放在了李四维面前,神色犹豫,“你想抽多少烟我们都能给你弄来,可是……团长,你得保重身体啊!兄弟们还指着你把他们活着带回来呢!” 李四维一怔,深深地望了王三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一丝笑意爬上了嘴角,“放心吧,老子都有三个娃了……” 古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当日秦琼不也困顿到卖马? 世间哪有走不出去的黑暗! 李四维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帽,朝王三根点了点头,“走,先去你们营看看!” 说着,李四维当先而行,“三哥在你们营咋样?” “挺好,”王三根连忙跟上,满脸笑容,“李排长天生就是带兵的料子!” “那是,”李四维呵呵一笑,脚步更加轻快了,“以前,我在四方寨只是个二杆子,三哥却是一呼百应的存在呢!很多时候,我还得靠他撑腰……” 看到李四维和王三根说笑着出了会议室,郑三羊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三羊,”陈怀礼也露出笑容,“这下莫事了!” “是啊,”郑三羊点了点头,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命令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来……” 说着,郑三羊的手悄然伸进了衣兜,紧紧攥住了那封昨天刚收到的家书…… “是啊,”陈怀礼没有注意到郑三羊的异样,只是忿忿地抱怨着,“也不知道上面的人究竟在搞啥子,他们就不晓得兵贵神速吗?” 为将为帅者,哪个不知兵贵神速?哪个不知“先发者制人”? 可是,远征军已不再是一国之事! 国民政府一心想要将滇缅线护卫得固若金汤,积极和英缅方面磋商远征军入缅事宜,可是,英国政府虽然在欧洲战场上一败涂地,却始终放不下日不落帝国的骄傲,一份《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迟迟签不下来! 就在李四维和众将忧心忡忡之时,国民政府和英、美两国代表也正在重庆争论着《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中的条条款款。 国与国之间扯起皮来,却比一家人扯皮要繁琐得多,也漫长得多! 当然,高层之间事李四维郑三羊陈怀礼这样的中层军官是不会知道的,但他们心底的焦躁之感却已聚集多日! 王三根的一句话让李四维生生地压下了心底的焦躁之感,强打精神在营地里巡视起来,找找问题,再给兄弟们鼓鼓劲打打气,直忙到夜幕初临才回了小屋中。 因为伍若兰还在队伍里,李四维在团部旁边要了一间小屋。 十一月的昆明,夜晚已经有些凉了,床上也扑了被褥,两人相拥而卧倒也温暖。 小屋中灯火昏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伍若兰静静地坐在桌边等待着,俏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恍惚,见到李四维进来,连忙扭过头,挤出了笑意。 “咋了?”李四维自然看得出伍若兰的落寞,连忙走了过去,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头,“医护排遇到困难了?” 伍若兰轻轻地摇了摇头,扭头望着李四维,“俺……俺有些想娃了……”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一想就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我也想了,”李四维坐在了伍若兰身边,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可是,现在……我们团已经处在临战状态了啊!” 在军校的时候,李四维有了假期可以回家去看看,可是,自从接下那份委任状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能擅离军中了。 “俺晓得,”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勉强一笑,“先吃饭吧!” 说着,伍若兰连忙起身盛饭。 看到她的样子,李四维唯有柔声安慰,“柔儿这两天也该到了……让她多给你讲讲娃儿的事。” “可是,”伍若兰的手一僵,声音已然潮湿,“九月……她还……那么小啊!” 九月生在九月十五,而宁柔需要提前十多天从家中出发,如此算来,宁柔离家的时候九月才刚刚满月! 想到此处,李四维也是鼻头一酸。 “吸……呼……” 伍若兰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轻轻地问了一句,“四维,俺们团啥时候才能去前线啊?” “狗日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都不晓得上面的人在搞啥子?” 这一刻,李四维也恨不得马上带着部队冲上前线,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一如伍若兰此刻的急迫心情。 他们想回家,可是,他们是军人,只有把该打的仗打完了才能回去啊! “四维,”伍若兰见李四维激动起来,连忙放下了碗勺,轻轻地抓住了他的大手,俏脸上满是紧张之色,“不急,不急……你不能急……” “唉,”看到伍若兰紧张的样子,李四维唯有一声轻叹。 这些天,他让团里每个将士都认识到了即将开赴的战场有多险恶,可是,他自己何尝不也对那里的险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能急啊! 老子身后还跟着两千多号兄弟……要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拖拖拉拉终开拔 ps:很抱歉,卡文了,这一章还差一些,正在努力赶,大概两个小时之后能看。 世人都知“女人是水做的”,却少有人知“上善若水”,身处困境时,女人往往能表现出让男人都汗颜的坚韧品格。 若说阴阳相生相伴,那么,男人大多外刚内柔,而女人大多外柔内刚。 如今的李四维咋看都像个铁骨铮铮的军人,可是,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年;而宁柔咋看都是个柔美的女人,可是,她却能坚韧到让李四维把她当成心灵的依靠。 十一月一日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六十六团驻地大门口,两个值岗的兄弟正在抽着烟,聊着天,神色略显疲惫。 “哒哒哒……” 大道上陡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直奔军营大门而来,听得两个兄弟心中一惊,连忙扔了烟,取下枪,拉动枪栓,对准了夜色朦胧的大道,“是哪个?暗号……” “希津津……” 马嘶声响起,朦胧中,三骑停在了十余米开外,同时响起了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是我,宁……” “宁医生,”两个兄弟连忙收了枪,去撤障碍物,疲惫的脸上绽开了笑,“快进来……都这么晚了,你们咋不在路上歇一歇?” “莫事,”宁柔跳下马来,声音轻快了许多,“总算到了!” 宁柔回来了,虽然晚了一天,却没有人会说她一句不是,毕竟,哪个都晓得一个母亲离开刚刚出生不到两月的女儿时,需要忍受多么深沉的悲伤。 李坤和宁远也陪着宁柔来了,虽然两人都很忙,但家里谁都不放心宁柔一个人从江城往昆明赶,毕竟,两地相距一千多里。 李四维和伍若兰听得动静,匆匆地披上衣服、趿上鞋就迎了出来,在校场上就碰到了宁柔三人。 “柔儿,”李四维冲上去一把就将宁柔紧紧地搂进了怀里,李四维的嘴张合着,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事已至此,任何言语都已显得太苍白。 伍若兰怔怔地站在一旁,紧紧地望着宁柔,眼眶慢慢地湿润起来,泪光闪闪,同样是当娘的人,她更清楚宁柔此时正遭受着怎样的离别之苦。 “四维,”宁柔却轻轻地推开了李四维,俏脸微红,“二哥和小弟也来了……” “哦,”李四维讪讪一笑,连忙迎向了李坤和宁远,“二哥、小弟,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宁远连忙摇头,清秀的脸庞上绽开了羞涩的笑容,却也无法掩饰那深深的疲惫之色,“正好跟着姐出来长长见识……” “老四,”李坤却一巴掌拍在了李四维的肩膀上,疲惫的脸上满是苦笑,“莫说这些空话,先搞些吃的来,再安排个床铺……我们四天四夜赶了千多里路呢!” “四天四夜……”李四维鼻头一酸,连忙点头,“这就安排,这就安排……天福,快去找一刀!” 李四维自然明白他们为啥在路上赶得这么急,路上少走一天,宁柔就能多陪女儿一天,路上少走一秒,宁柔就能多陪女儿一秒! “是,”匆匆而来的刘天福连忙答应一声,调头就去了炊事排。 “二哥,小弟,”伍若兰连忙拉起宁柔,招呼着李坤和宁远,“先回屋……” “对,”李四维连忙拉着李坤和宁远跟在了两女身后,“先进屋洗洗……” 屋里灯火昏黄,宁柔三人洗了手脸,众人这才围坐在桌边说起了别后的情形,说到动情处,众人又免不得一番唏嘘。 不多时,韦一刀就带着小范送来了一盆稀粥,两盘小菜。 也许是饿得狠了,三人就着小菜,很快便将一盆稀饭吃了个精光,就连宁柔都吃了满满的两大海碗。 “这下安逸了,”放下碗筷,李坤脸上的疲惫之色稍减,声音中透着满足感,“我第一次知道稀粥也能煮得这么香……” 说着,李坤冲一旁的韦一刀竖起了大拇指,“韦兄弟,以你的手艺,要是在江城开个饭馆肯定不少赚!” “李二哥,”韦一刀哈哈一笑,“等到仗打完了,俺就去找你,俺们一起开馆子!” “成,”李坤也是哈哈大笑,“我正好有个粮油铺子,家中也有些田地,我负责供米供菜,你来掌勺……” “好,”韦一刀连忙点头,目光却望向了已经坐到了床边的伍若兰和宁柔,神色有些赧然。 李坤顺着韦一刀的目光望了过去,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讪讪一笑,“老四,时间不早了,我和小远就先去睡了!” “我送你们过去,”李四维也连忙站起身来,送李坤和宁远出了门,直奔医护排而去,那里现成的空床铺很多。 韦一刀也匆匆地收了碗筷,自会炊事排去了。 众人散去,伍若兰打来水让宁柔泡了个脚,便拉着宁柔上了床,小声地聊起了天,大多都是伍若兰问,宁柔答,可是,说着说着,宁柔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多时便响起了鼾声。 伍若兰轻轻地为宁柔掖好了被角,静静地望着那张疲惫的俏脸,眼圈慢慢地又红了。 “啪嗒啪嗒……” 李四维匆匆而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却见伍若兰扭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低头望向了熟睡的宁柔……即使睡着了,那张疲惫的俏脸上依旧挂着深沉的悲伤。 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熟睡中的宁柔,李四维的眼眶也慢慢地湿润了……虽然宁柔回来之后一直在努力地笑着,但是,他明白那张笑脸之下掩盖了多少辛酸与无奈。 但是,无论怎样,宁柔都回来了,像往常一样又投入到了医护排的工作中去了。 过了两日,送走了李坤和宁远,李四维一家在部队里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白天三人各自忙碌着,夜晚又聚在小屋里互相慰籍。 斗转星移,初冬悄然而至,李四维的课早已全部讲完,众将士也已完全做好了入缅的准备,可是第一路军司令部依旧不见踪影,开拔的命令也迟迟没有下来。 十二月八日,日寇偷袭珍珠港,发动了太平洋战争,国际形势风云突变。 十二月十日,英国驻华武官丹尼斯少将请求中国派出军队进入缅甸布防,日寇既然敢偷袭珍珠港,自然也不会再掩饰他们对缅甸的野心。 日寇南方军在去年九月攻占越南以后,就与泰国签订了友好条约,此刻已将第十五军集结于泰缅边境,随时都有向缅甸发起进攻的可能。 十二月十一日,军委会向早已待命多时的第五军和第六军下达了动员令。 十二月十六日,第五军奉命开赴祥云、大理、保山地区集结,第六军奉命向保山、芒市集结,编组为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长官一职由原第一战区司令卫长官担任。 此时,李四维也已奉命率部赶到了保山――第五军军部报到,因为,卫司令并未到职,第一路军司令长官一职由第五军杜军长代理。 司令长官换了人,六十六团这个卫长官内定的司令部特务团的地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五军军部,杜军长端坐办公桌后,打量着肃立桌前的李四维,略一沉吟,“李上校,这样……你们团就随军部行动吧!” “是!”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连忙允诺。 至此,远征军第一路军主力已集结到了滇缅边境,众将士磨刀擦枪,随时准备入缅参战。 但是,在重庆召开的中英美三方军事会议上,中英两国代表依旧没能就《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的一些细节达成共识,已经陈兵滇缅边境的远征军第一路军迟迟没有接到入缅增援的命令。 十二月二十三日,中英双方终于签订了《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成立了军事同盟。 十二月二十六日,远征军第一路军终于接到了新的命令:“英方表示第五军及第六军主力暂时毋庸入缅,各部就地待命……” 十二月二十九日,远征军第一路军又接到了新的命令:“……第五军毋庸入缅,必要时须向东转运。” 接到命令之后,杜军长一摔袖子走到了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前,面色阴沉地看着,良久无语。 众将尽皆默然,但不少人已面有忿忿之色。 要打就打,不打拉倒……这样拖拖拉拉的干球! 当然,英方如此要求也不无道理。 一来,集结在泰缅边境的日寇迟迟没有动静。 再者,根据情报,日寇集结在泰缅边境的攻击力量只有一个军――第十五军,下辖第十八、第三十三、第五十五三个师团并第三十五旅团和骑兵第二十二大队,山炮第十八联队,工兵第十二联队和辎重第十二联队,而英方在缅甸也布置了英缅军第一师、英印军第十七师和英澳军第六十三旅,另有英军装甲第七旅和空军战机四十多架,又占据了地利,后勤补给也无虞……所以,英方自忖有一战之力。 毕竟,在他们看来,日寇在华苦战了四年多,却连国穷民贫的中国都没打垮,堂堂的日不落帝国又如何能未战先怯? 显然,日寇的凶猛大大地超出了英方的预料,战局一开,就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面。 四二年一月四日,日寇第十五军下属冲支队作为先锋部队由干乍那武里向土瓦方向发动了攻击,并于十九日一举攻陷了土瓦。 一月二十日,日寇第十五军下属第五十五师团越过泰缅边境,于二十二日占领了可伽列,继续突破,于三十一日攻占毛淡棉。 二月一日,远征军第一路军终于接到了新的命令:“……第六军向芒市、遮放、龙陵集中,侯英方派车接运入缅。” 但是,缅甸战局的恶化速度远远超出了英方的预料。 二月四日,日寇第十五军下属第三十三师团打败了英国第十七师,一举攻占安巴,并向锡当河方向追击。 二月十一日,日寇第十五军主力开始进攻仰光,缅甸战局已彻底糜烂。 二月十六日,远征军第一路军再次接到了新的命令:“据英方代表请求,仰光情况紧急,请速派第五军入缅……所有野炮、战防炮均应随同出发,装甲兵团先作出发准备。” 这一天已经是农历正月初二了,而作为司令部直属特务团,李四维所部终于也接到了“作好出发准备”的命令,众将士憋在心中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一个个整理装备忙。 二月四日,日寇第十五军下属第三十三师团打败了英国第十七师,一举攻占安巴,并向锡当河方向追击。 二月十一日,日寇第十五军主力开始进攻仰光,缅甸战局已彻底糜烂。 二月十六日,远征军第一路军再次接到了新的命令:“据英方代表请求,仰光情况紧急,请速派第五军入缅……所有野炮、战防炮均应随同出发,装甲兵团先作出发准备。” 这一天已经是农历正月初二了,而作为司令部直属特务团,李四维所部终于也接到了“作好出发准备”的命令。 二月四日,日寇第十五军下属第三十三师团打败了英国第十七师,一举攻占安巴,并向锡当河方向追击。 二月十一日,日寇第十五军主力开始进攻仰光,缅甸战局已彻底糜烂。 二月十六日,远征军第一路军再次接到了新的命令:“据英方代表请求,仰光情况紧急,请速派第五军入缅……所有野炮、战防炮均应随同出发,装甲兵团先作出发准备。” 这一天已经是农历正月初二了,而作为司令部直属特务团,李四维所部终于也接到了“作好出发准备”的命令。 二月四日,日寇第十五军下属第三十三师团打败了英国第十七师,一举攻占安巴,并向锡当河方向追击。 二月十一日,日寇第十五军主力开始进攻仰光,缅甸战局已彻底糜烂。 第三七六章滇缅公路上的歌声 ps:这一章要交代的东西太多,难以取舍……正在赶稿中,大约两个小时后能看。 在抗战初期,中国的国际交通线主要有五条:一是以香港为转运港的广九-粤汉路;二是以越南海防为转运港的桂越线;三是以越南海防为转运港的滇越铁路;四是以新疆霍城为陆路口岸的陕甘-甘新至苏联的西北线;五是在三八年八月开辟通车的滇缅线。 三八年十月,广九-粤汉国际交通线路被日军阻断。 三九年十一月,桂越国际公路被日寇切断。 四零年六月,随着法国对德作战的失利,滇越铁路又被日军完全切断。 四一年四月,随着《日苏中立条约》的签订,西北国际运输线路也停止了运输。 至此,中国的国际交通线只剩下滇缅线,滇缅国际交通线成为了中国抗战大业名副其实的“输血管”。 缅甸位于印度洋北岸,南濒孟加拉湾,东邻泰国、老挝,西北与孟加拉和印度接壤,东北背靠我国西藏和云南,犹如一枚菱形的钻石镶嵌在亚洲东南的中南半岛西部。 滇缅国际交通线的枢纽滇缅公路东起昆明,向西南延伸至缅甸境内的腊戍,中国在海外购买的战略物资以及华侨和英美的援华物资由下缅甸的仰光国际海港登陆,然后经由贯穿南北的中央铁路运抵腊戍,再通过滇缅公路运至昆明和沾益等地,最后经过川滇中路、川滇东路、滇黔公路转运至抗战大后方重庆以及鄂、湘、桂等抗战前线。 为切断滇缅这条中国最主要的国际通道,日寇早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就采取了多种政治和外交上的措施,并多次派出海空航空部队以河内机场为基地,轰炸了萨尔温江(怒江下游在缅甸境内的部分)上的惠通桥、湄公河(浪沧江在缅甸及一下河段)上的功果桥,但都没能封锁住滇缅国际交通线。 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寇偷袭珍珠港,并向英美宣战,同日,英、美、荷、加、澳、新等二十多国相继向日本宣战。 十二月九日,中国对日宣战,同时向德、意宣战。 十二月十一日,日、德、意、三国在柏林签署《日、德、意联合作战协定》,并于四二年一月十八日签署了《日、德、意军事协定》,规定了各自的作战地区和作战行动大纲。 日寇的作战地区“大致为东经七十度以东至美洲西海岸的海面及在这一海面的大陆和岛屿(澳洲、荷属印度、新西兰)等地区”以及“亚洲大陆”。 日寇的作战行动大纲为:“消灭英、美、荷在大东亚的根据地,进攻并占领其领土;歼灭在太平洋及印度洋方面的英美陆海空兵力,确保太平洋的制海权。” 至此,日、德、意三国的***侵略阵线形成。 为此,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英美两国首脑在华盛顿举行了“阿卡迪亚”会议,商讨了国际反***战争的问题,并认为“中国抗战牵制了日军三分之二的主力部队,是抗击日本陆军的主要战场,支持中国抗战,对太平洋战场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并建议“成立中国战区,统一指挥中国及泰国越南等地的抗日军队。 十二月三十一日,罗斯福总统致电委员长,提议成立中国战区。 四二年一月一日,由中、美、英、苏四国领衔的二十六个国家在华盛顿签署了《联合国家宣言》,规定加盟各国“保证运用军事与经济之全部资源,以对抗与之处于战争状态之‘三国同盟’成员及其附从国家”,并“保证不语敌国缔结单独之停战协定或合约”。 一月三日,中国战区宣告成立,并在重庆设立了一个联合计划参谋部,由委员长出任中国战区最高统帅。 无论这一结果经历了怎样的利益博弈和考量,都表明了一个事实:中国的抗战成果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肯定,至此,中国积弱百年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在国际社会上站起来的契机! 当然,契机只是契机而已,中国要想在国际社会上真正地站起来,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多的牺牲! 一月十五日,第三次长沙会战落下帷幕,日寇大败,仓惶逃回原防区,遗尸遍野……中国军队取得长沙大捷不仅进一步坚定了全国军民抗战必胜的信心,也让在反***战场上暂时失利的盟国军队为之士气一振。 第三次长沙会战的胜利进一步向盟军证实了中国军队抗战到底的决心和敢打敢拼的精神,但,这还远远不够。 委员长出任了中国战区的最高统帅,但是,泰国和越南已经在日寇的控制之下,已经没有可以可以指挥的盟军,所以,中国面临的第一个牺牲便是――远征军。 二月一日,日寇已相继攻陷土瓦、毛淡棉,缅甸局势岌岌可危,英方终于放下了日不落帝国的矜持,请求中国军队入缅增援,远征军第一路军下属第六军迅速向芒市、遮放、龙陵集中,相继进入缅甸景东、毛奇一带布防。 二月十五日,日寇开始进攻仰光,十六日,远征军第一路军下属第五军接到入缅作战动员令,整装待发。 正如前文所说,缅甸的地形就犹如一颗菱形的钻石,口小肚子大、尾巴尖,全境面积不过六十多万平方公里,比四川稍大,比青海略小,国境东、西、北三面都是山岳和高原,地势北高南低,中央部分为平原。境内山川大致可分为三山夹三河:自西向东有三条大山脉――阿拉干山脉、高黎贡山脉和怒山余脉,三山之间自西向东有三条大河――伊诺瓦底江、锡当河和萨尔温江。 三月七日,第五军先头部队――机械化第二百师日夜兼程,终于抵达同古前线。 与此同时,新编二十二师和第九十六师也在芒市登上了英方安排的汽车,紧急开赴缅甸战场。 滇缅公路蜿蜒曲折,李四维从颠簸在盘山公路上的军用大卡上回头望去,仿若置身云间。 “狗日的,”陈怀礼脸色苍白,望着后面在蹒跚公路上蜿蜒曲折的车队,有气无力地苦笑着,“要不是赶得急,老子情愿下去走路!” “这路……”郑三羊倒是精神依旧,却也满脸感叹,“也不知道是咋修起来的!” 抗战从来都不只是军人在抛头颅洒热血,那前线的工事、后方的军用机场、一条条交通线……无一不饱含着万千百姓的血汗! 滇缅公路从昆明经下关、保山、龙陵等地,由畹町出国界,外接缅甸腊戍,再与缅甸中央铁路连接,沿线高山大川起伏跌宕,地形地貌和地质条件十分复杂,全长一千一百四十六点一公里,云南段全长九百五十九点四公里;缅甸段一百八十六点七公里。经与缅英当局商定:中国在原来已筑成的昆明至下关公路的基础上,负责修筑下关到畹町中国境内的路段,全长五百四十七点八公里;缅方负责修筑腊戍至畹町的缅境段,以一年为限。 三七年十一月二日,国民政府正式下令云南省府,由行政院拨款两百万元,限期一年修通滇缅公路,打通国际交通线。 十二月,云南省府采取“非常时期”动员办法,通令该路沿线各县和设治局(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相当县一级的政权机构),征调滇西各县百姓二十多万,并紧急抽调陆军独立工兵团一部及拥有当时最高级筑路工程技术水准和施工技术力量的交通部直属施工队伍,经过九个多月的艰苦奋斗,终于三八年八月底提前竣工通车。 中国人民仅用九个月时间就战胜了横断山脉,让这条曾被世界上许多工程专家预言需三年时间才能完成的盘山公路提前竣工,一举震惊了世界,也让世人看到了中国军民倾力抗战的决心! 滇缅公路修筑期间,李四维正在武汉抗战,自然不知道这段历史,但他的感慨却是由衷的,“当中国人团结发奋之时,任何艰难险阻都不能战胜他们!崇山峻岭不能,大江大河不能,小鬼子也不能!” “对!”郑三羊一怔,连忙点头,“我们的民族有着黄河一样坚韧而伟大的精神!” 说着,郑三羊便低声地哼了起来,“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 “金涛澎湃,” 李四维跟着和了起来,“掀起万丈狂澜……” “浊流宛转,” 车里众将士也纷纷打起精神和了起来,“结九曲连环……” 在汽车的轰鸣声中,那歌声并不嘹亮,但仍随风在盘山公路上飘荡开去,引得周围车上的将士纷纷附和,“从昆仑上下……” 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歌声在崇山峻岭间飘荡,飘荡……那是中华儿女的不屈呐喊,那是铁血将士们在以歌咏志,“……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一曲唱罢,余音在高黎贡山上缭绕,在崇山密林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痛快,”一曲唱罢,陈怀礼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早晓得,老子早就唱了,也不用遭这一路罪了!” “对啊!”卢铁生连忙点头附和,苍白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神采,“兄弟们,再唱一首吧?” “成,”众将士纷纷附和,却听得后面的歌声已经飘了过来,“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众将士一怔,连忙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再次飞扬起来。 “乔,”驾驶台里,手握方向盘的英国大兵脸上带着一丝惊奇的神色,“你的同胞还真是神奇呢!刚刚还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唱了一首歌就好了……” “约翰,”副驾驶坐着一个黑发黄皮肤的青年,依旧是一身英国大兵的装束,但一口中国话却十分流利,还带着一丝自豪,“以后,你会发现他们还有更多神奇的地方!” “是吗?”约翰一双碧眼紧紧地盯着前面的山路,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我很期待……我们现在正需要一支神奇的友军!” 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歌声在崇山峻岭间飘荡,飘荡……那是中华儿女的不屈呐喊,那是铁血将士们在以歌咏志,“……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一曲唱罢,余音在高黎贡山上缭绕,在崇山密林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痛快,”一曲唱罢,陈怀礼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早晓得,老子早就唱了,也不用遭这一路罪了!”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歌声在崇山峻岭间飘荡,飘荡……那是中华儿女的不屈呐喊,那是铁血将士们在以歌咏志,“……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一曲唱罢,余音在高黎贡山上缭绕,在崇山密林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痛快,”一曲唱罢,陈怀礼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早晓得,老子早就唱了,也不用遭这一路罪了!” ……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一曲唱罢,余音在高黎贡山上缭绕,在崇山密林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痛快,”一曲唱罢,陈怀礼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早晓得,老子早就唱了,也不用遭这一路罪了!”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歌声在崇山峻岭间飘荡,飘荡……那是中华儿女的不屈呐喊,那是铁血将士们在以歌咏志,“……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一曲唱罢,余音在高黎贡山上缭绕,在崇山密林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第三百七十七章局面混乱 ps:各位朋友,实在抱歉,最近太忙了……因为时间的关系,这一章还没有完成,正在赶,可能会很晚,很晚…… 没有走过滇缅公路,根本就无法想象其中的艰险。 三月七日夜,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突破了仰光外围阵地,一夜激战,英缅军败退。 三月八日,第五军的主力还在滇缅公路上艰难跋涉着,芒市至腊戍不过三百多公里,可那路却似没有尽头一般,而此时,仰光丢了! 正如前文所说,缅甸的地形大致就像一颗菱形的钻石,嘴小肚大尾巴尖,而仰光就是全缅的咽喉和门户,也是滇缅线上的最后一个国际海港,是远征军的必争之地。 日寇占领了仰光,兵分三路长驱直入,英缅军却仓惶败退,士气尽失,第五军先头部队日夜兼程,终于也在三月八日中午赶到了同古。 同古,又称东吁,南距仰光二百五十公里,北距曼德勒三百二十公里,是中央铁路上的重要城市和战略要地,与西线的普罗美和东线的毛奇互相呼应,构成了阻止日寇侵犯缅北重镇曼德勒(别称瓦城)的屏障。 第二百师堪堪到达同古,便接到了仰光失陷的消息,同时接到了协防同古的命令。 第二百师前身为军委会直属战车营,在三七年三月与交通兵第二团装甲汽车队改编为装甲兵团,由军政部直接指挥,三八年一月扩编为第二百师,全师五个团两万余人,是我国第一个机械化师,由军事委员会直接指挥,是第五军的核心部队,在抗日战场上屡建奇功。 入缅之时,第二百师的军运大卡上贴满了用中、缅两国文字写成的标语: “中国军队为保卫缅甸人民而来!” “加强中英军事合作!” “缅甸是中国最好的邻邦!” “驱逐倭寇,扬威异域!” “为国争光,不胜不还!” 部队士气之高,可见一斑。 部队抵达之后,戴师长和参谋处董处长连忙会晤英缅第一师师长史考特少将,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出了英缅第一师师部,坐上了汽车,董参谋长便露出了苦笑,“狗日的,这帮友军怕是被小鬼子吓破胆了!” “唉,”戴师长一声轻叹,“既没有动员士卒加强防御,又没有侦查敌情……看来,他们根本就没准备和小鬼子打哦!” “狗日的,”一旁的卫兵忿忿地骂了一句,神色激动,“一群怂包,他们想跑就让他们跑,莫得他们,俺们照样打得赢!” “小武,说得好!”戴师长赞了一声,大手一挥,“驱逐倭寇,扬威异域……友军不敢打,我们打!” 兵进缅甸对于中国而言,其意义已不仅仅是保卫滇缅线了。 第二百师的官兵明白这一点,远征军的全体将士也都明白这一点。 但是,入缅作战涉及中英缅,协调困难,而且中方和英缅的作战指导思想并不统一:英方要求将英缅联军尽数布置在西线,一旦战况不利便于撤回印度;远征军虽然受英缅总司令亚历山大节制,但谨遵不轻进不轻退的原则,要求与英缅联军协同作战,力求破敌。 腊戍,中英军事联席会议上,双方代表唇枪舌剑,却始终不能拿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六十六团于三月九日中午抵达了腊戍,但后续部队还在滇缅公路上颠簸着,以滇缅公路之险,要运送两个师一个团的兵员和武器装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作为司令部特务团团长,李四维一到腊戍便去司令部报到,却没有见到杜长官的面,只得了个就地休整的命令。 得了这样一道命令,李四维倒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毕竟,特务团肩负着保卫司令部的责任,自然不会在第一时间开赴一线战场。 李四维刚出了司令部,却看到了老熟人――已经在参谋团任职的关师长,连忙迎了上去。 司令部大门外的公路上,关师长步履匆匆而来,面色阴沉,身后的卫兵牵着两匹战马,与关师长拉开了三五米距离,有点敬而远之的意味。 “四维,”见到李四维迎面而来,关师长停下了脚步,冲他勉强一笑,“啥时候到的?” “职下刚到,”李四维呵呵一笑,“师长,你这是咋了?” “唉,”关师长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这场仗怕是有得打了!” “怕个啥嘛!”李四维笑得憨厚,“我们和小鬼子都打了四年多了……再说,我们团都换装备了,还怕打不赢狗日的!” “龟儿的,”关师长一瞪李四维,“你懂个卵!” “呃……”李四维一滞,晓得关师长是真生气了,连忙神色一整,压低了声音,“师长,究竟咋了?” “四维啊!”见李四维满脸正色,关师长神色稍霁,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仗比你想象的要难打得多……” 说着,关师长却上下打量了李四维一眼,话锋一转,“在滇缅公路上颠了这么久,你龟儿的精神咋还这么好?” “哦,”李四维讪讪而笑,连忙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了关师长,“都是靠这个……您也来两口,来两口保准让你的烦恼一扫而光。” “龟儿的,”关师长笑骂一声,接过了烟却没有往嘴里塞,只在手中把玩,满脸正色地望着李四维,“四维,接到命令了?”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自嘲地笑了笑,“就地休整……看来特务团还是很安逸的嘛!成了特务团,就不用事事都往前面冲了!” “你不懂,”关师长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凝重,“记住一句话……不轻进不轻退!” “呃……”李四维一怔,连忙点头,“职下记住了!” “嗯,”关师长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嘴角爬上了一丝笑意,“回去好好休整着……这边的伙食可比国内好得多哦!” 丢下一句玩笑话,关师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个摸不着头脑的李四维。 不轻进不轻退……啥意思? 天色黄昏,李四维带着疑惑回了临时驻地,却见驻地里炊烟袅袅,只闻得扑鼻香气,顿时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龟儿的,啃了一路干粮,终于可以改善伙食了。 兵进缅甸对于中国而言,其意义已不仅仅是保卫滇缅线了。 第二百师的官兵明白这一点,远征军的全体将士也都明白这一点。 但是,入缅作战涉及中英缅,协调困难,而且中方和英缅的作战指导思想并不统一:英方要求将英缅联军尽数布置在西线,一旦战况不利便于撤回印度;远征军虽然受英缅总司令亚历山大节制,但谨遵不轻进不轻退的原则,要求与英缅联军协同作战,力求破敌。 腊戍,中英军事联席会议上,双方代表唇枪舌剑,却始终不能拿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六十六团于三月九日中午抵达了腊戍,但后续部队还在滇缅公路上颠簸着,以滇缅公路之险,要运送两个师一个团的兵员和武器装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作为司令部特务团团长,李四维一到腊戍便去司令部报到,却只得了个就地休整的命令。 没有走过滇缅公路,根本就无法想象其中的艰险。 三月七日夜,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突破了仰光外围阵地,一夜激战,英缅军败退。 三月八日,第五军的主力还在滇缅公路上艰难跋涉着,芒市至腊戍不过三百多公里,可那路却似没有尽头一般,而此时,仰光丢了! 正如前文所说,缅甸的地形大致就像一颗菱形的钻石,嘴小肚大尾巴尖,而仰光就是全缅的咽喉和门户,也是滇缅线上的最后一个国际海港,是远征军的必争之地。 日寇占领了仰光,兵分三路长驱直入,英缅军却仓惶败退,士气尽失,第五军先头部队日夜兼程,终于也在三月八日中午赶到了同古。 同古,又称东吁,南距仰光二百五十公里,北距曼德勒三百二十公里,是中央铁路上的重要城市和战略要地,与西线的普罗美和东线的毛奇互相呼应,构成了阻止日寇侵犯缅北重镇曼德勒(别称瓦城)的屏障。 第二百师堪堪到达同古,便接到了仰光失陷的消息,同时接到了协防同古的命令。 第二百师前身为军委会直属战车营,在三七年三月与交通兵第二团装甲汽车队改编为装甲兵团,由军政部直接指挥,三八年一月扩编为第二百师,全师五个团两万余人,是我国第一个机械化师,由军事委员会直接指挥,是第五军的核心部队,在抗日战场上屡建奇功。 入缅之时,第二百师的军运大卡上贴满了用中、缅两国文字写成的标语: “中国军队为保卫缅甸人民而来!” “加强中英军事合作!” “缅甸是中国最好的邻邦!” “驱逐倭寇,扬威异域!” “为国争光,不胜不还!” 部队士气之高,可见一斑。 部队抵达之后,戴师长和参谋处董处长连忙会晤英缅第一师师长史考特少将,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出了英缅第一师师部,坐上了汽车,董参谋长便露出了苦笑,“狗日的,这帮友军怕是被小鬼子吓破胆了!” “唉,”戴师长一声轻叹,“既没有动员士卒加强防御,又没有侦查敌情……看来,他们根本就没准备和小鬼子打哦!” “狗日的,”一旁的卫兵忿忿地骂了一句,神色激动,“一群怂包,他们想跑就让他们跑,莫得他们,俺们照样打得赢!” “小武,说得好!”戴师长赞了一声,大手一挥,“驱逐倭寇,扬威异域……友军不敢打,我们打!” 兵进缅甸对于中国而言,其意义已不仅仅是保卫滇缅线了。 第二百师的官兵明白这一点,远征军的全体将士也都明白这一点。 但是,入缅作战涉及中英缅,协调困难,而且中方和英缅的作战指导思想并不统一:英方要求将英缅联军尽数布置在西线,一旦战况不利便于撤回印度;远征军虽然受英缅总司令亚历山大节制,但谨遵不轻进不轻退的原则,要求与英缅联军协同作战,力求破敌。 腊戍,中英军事联席会议上,双方代表唇枪舌剑,却始终不能拿出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六十六团于三月九日中午抵达了腊戍,但后续部队还在滇缅公路上颠簸着,以滇缅公路之险,要运送两个师一个团的兵员和武器装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作为司令部特务团团长,李四维一到腊戍便去司令部报到,却只得了个就地休整的命令。 没有走过滇缅公路,根本就无法想象其中的艰险。 三月七日夜,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突破了仰光外围阵地,一夜激战,英缅军败退。 三月八日,第五军的主力还在滇缅公路上艰难跋涉着,芒市至腊戍不过三百多公里,可那路却似没有尽头一般,而此时,仰光丢了! 正如前文所说,缅甸的地形大致就像一颗菱形的钻石,嘴小肚大尾巴尖,而仰光就是全缅的咽喉和门户,也是滇缅线上的最后一个国际海港,是远征军的必争之地。 日寇占领了仰光,兵分三路长驱直入,英缅军却仓惶败退,士气尽失,第五军先头部队日夜兼程,终于也在三月八日中午赶到了同古。 同古,又称东吁,南距仰光二百五十公里,北距曼德勒三百二十公里,是中央铁路上的重要城市和战略要地,与西线的普罗美和东线的毛奇互相呼应,构成了阻止日寇侵犯缅北重镇曼德勒(别称瓦城)的屏障。 第二百师堪堪到达同古,便接到了仰光失陷的消息,同时接到了协防同古的命令。 第二百师前身为军委会直属战车营,在三七年三月与交通兵第二团装甲汽车队改编为装甲兵团,由军政部直接指挥,三八年一月扩编为第二百师,全师五个团两万余人。 第三七八章驻防杂泽 ps:还差几百字,正在加紧赶 洪武禁海,隆庆开关,乾隆一口通商……无论出于何种考量,闭关锁国的政策最终都将堂堂的天朝上国带进了民贫国弱的境地。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积贫积弱,最终成了列强眼中的一块肥肉,这个咬上两口,哪个也想啃上一啃,欧洲列强要特权,日寇就想要一口吞。 但,事实证明,中国积弱,但中国人不可欺! 日寇的野心在中国军民的顽强抵抗下屡屡受挫,曾经妄图“三月亡华”的日寇在中华大地上苦战四年有余,却已寸步难行。 诚然,日寇侵华是中华民族的苦难,但,这何尝不也是中华民族重新站起来的一个契机? 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成不了伟大的人,没有经历过苦难的民族成不了伟大的民族,没有经历过苦难的国家成不了伟大的国家! 四年抗战之后,中国军民用鲜血和生命诠释着中华民族不屈的精神,四年抗战之后,中国军民让全世界都高看了一眼。 于是,中国战区成立了,《联合国宣言》的第一批签署国中有了中国。 但是,中国毕竟已经积弱百年,中国积弱的形象毕竟已深入世人心中……中国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虽然有所提升,却还没有到能与英美分庭抗礼的地步。 所以,委员长会任命史迪威将军担任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 想来,在委员长看来,有了这位美国人居中协调,远征军与英缅军将能更好地配合在一起。 一开始,事情的确在向委员长期望的方向发展。 三月十四日夜,杜长官与史迪威将军在“红楼”的会晤堪称圆满。 会上,杜长官提出了“同古攻势作战”的计划,对此,史迪威将军表示全力支持,并向杜长官保证,“今天上午,我再次就缅甸作战问题同亚历山大将军恳切地谈过,他慷慨承诺满足我的各项要求,并郑重表示:‘英军决定与华军并肩战斗到底,每一寸土地都要使日军付出惨痛的血的代价。’我觉得亚历山大的话是可以信赖的。” 在中英缅联席会议上争论不休的问题解决了,杜长官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一身轻松地告辞离去。 送走了杜长官,史迪威将军兴致勃勃地向一干参谋感慨着,“杜副长官不错呀!他很有头脑,很有见地,战术很灵活,企图很积极,有进攻精神,是我们值得信赖的伙伴,对打赢缅甸这一仗,他不但信心百倍,而且很有办法。看得出来,以他为代表的中国军人的战斗意志很顽强,进攻精神也很旺盛,他们是铁了心要在缅甸打败日寇……现在就看英军的实际行动了,但愿亚历山大能言行一致吧!” 看得出来,史迪威将军对亚历山大大帝仍有顾虑,但是,杜长官对亚历山大的承诺却不得不信,毕竟,若不是史迪威将军出面,远征军连这样的承诺也得不到! 无论怎样,“同古攻势作战构想”已经得到了认同,中英双方就普罗美、同古、毛奇一线的防御部署打成了共识:英缅军总司令亚历山大所部驻防西线普罗美,远征军第五军驻防中路同古,远征军第六军驻防东线毛奇。 三月十五日,朝阳早早地爬上了天空,天空中不见一丝阴霾,两骑从南郊六十六团临时驻地匆匆驶出,正是李四维和刘天福。 刚刚接到命令,李四维正要赶去司令长官部。 “团长,”刘天福的嗓门一直很大,将那“哒哒哒”的马蹄声生生地压了下去,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司令喊你过去,是不是要让我们去南边?” “不晓得,”李四维呵呵一笑,“你龟儿就这么想去南边?” “当然了,”刘天福理直气壮,“俺们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打仗吗?龟儿的,来了这些天连各小鬼子毛都没见着,一天尽是在跑路……领了新家伙一直派不上用场,兄弟们都要憋坏了!” “急个锤子!”李四维笑骂一声,“老子们现在是司令部直属特务团,和以前不一样了!” “呃……”刘天福一怔,满脸不甘,“那也不能不打仗啊!” “哪个说不打仗了?”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大个战场……少得了你的仗打?” “是呢!”刘天福精神一振,“后续部队好像还没有集结完毕,俺们肯定能上前线……” “希津津……” 李四维突然一收马缰,勒住了战马,回头瞪了刘天福一眼,欲言又止,一抖马缰继续飞驰。 刘天福一愣,满脸疑惑,“团长,咋了?” “莫事,”李四维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听不出悲欢喜怒。 或许,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吧! 有一点怯战? 其实,他一直都怯战,毕竟,打仗就要死人。 有一点无奈? 是的,身为军人,哪怕再不喜欢杀人,再害怕看到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死去,但是,遇敌必战啊! 有一点欣慰? 是的,曾经是老子给了他们勇气去战斗,看到他们求战心切,老子应该赶到欣慰啊! 可是……老子那是在让他们去送死啊! “哒哒哒……” 马蹄声沉重而急促,却驱不散李四维心中纷乱的思绪。 匆匆地赶到司令长官部,得了通报,李四维径直走到了杜长官办公室的门口,“啪”地一个敬礼,“特务团李四维奉命报到!” “来了?”杜长官抬起头来,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到了李四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进来吧!” “是!”李四维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办公室,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站定,抬头挺胸,神色肃然地望着杜长官,“请长官吩咐!” “嗯,”杜长官轻轻地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李团长,你们团是司令长官部直属部队,本该同长官部一同行动,但是,我军后续部队尚未运输完毕,所以,你们团也在这次作战序列之中……” 说着,杜长官声音一顿,静静地望着李四维。 “请长官放心!”李四维连忙保证,“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好,”杜长官大赞一声,站起身来,拿起一份手令递给了李四维,“等一下,你去作战室领几份新版地图……” “是!”李四维连忙一个敬礼,双手接过了手令。 手令的内容很明确:着司令长官部直属特务团即刻开赴平满纳,驻防杂泽待命! 接了手令,领了一份十万分之一的新版军事地形图和四份五万分之一的新版地形图,李四维带着刘天福匆匆地赶回了驻地,一路无语。 又要打仗了,有半年多时间没有见过血了! 走进人声鼎沸的临时驻地,看着那一道道忙碌的身影和那一张张熟悉的连忙,李四维唯有在心底一声暗叹,压下了所有的思绪,快步走进了会议室,“铁生,召集全团连以上军官开会……” 命令既下,唯有全力以赴! 临时驻地团部会议室里,众将陆续赶到,纷纷坐定,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望着李四维。 “兄弟们,”李四维环顾众将,神色肃然,“在去司令部的路上,天福对我说‘团长,啥时候打仗?领了新家伙一直派不上用场,兄弟们都快憋坏了!’” “对对……” 众将纷纷点头,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团长,上面让我们往哪里打?” “杂泽,”李四维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墙上刚刚挂好的新版军事地形图,拿起檀木短棍先指了指中央铁路上的一个粗大黑点,然后轻轻地向西南方向移了移,“就在平满纳西南面……我们会在傍晚时分坐上火车,直接到平满纳,然后入驻杂泽待命。” “在杂泽待命?” 众将都是一怔,“为啥不让我们直接去南面啊?” “老子也不晓得,”李四维一转身,望着众将摇头苦笑,“可能……上面还没有布置好吧!” 这个问题自然不是李四维能够解释的,但他谨记着关师长的话“不轻进不轻退”! 当然,杜长官的“同古攻势作战”计划详尽,只不过,在这样的大会战中,他并没有决策权。 就在李四维接到开拔命令之时,史迪威将军亲自飞赴同古一线视察第二百师的防御部署。 在史迪威将军看来,军队是战争的主体,战略确定之后主要靠军队去实现,军队建设尤为重要。 所以,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第二百师,看看他们是有能力固守同古、消耗日寇,进而策应主力反攻。 史迪威将军走遍了自同古到皮尤近百公里的地域,见戴师长部署有方,全师将士斗志昂扬,作战准备充分,心中的顾虑顿消,便于三月十七日飞赴重庆向委员长汇报“同古攻势作战构想”。 但是,此时仰光已失,加之英缅军表现出来的战斗意志不强,委员长的缅战方针已从“积极进攻”改为“积极防御”,其目标也由“保卫或收复仰光”改为“保卫曼德勒和缅北走廊”,对同古攻势并不热心。 经过反复研究,委员长终于同意“以现有兵力在同古、平满纳地区举行第一次会战”。 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史迪威将军赶回缅甸,签发了由驻缅参谋团拟就的“第一号作战命令”:由第五军直属部队、第二百师和暂五十五师主力担任同古方面作战;第六军按现行部署准备迎接由泰国方向来犯之敌;新编第二十二师和九十六师由史迪威将军直接指挥,在东墩枝和曼德勒一线以为机动力量。 接到命令,杜长官满腔热情都化作了愤懑,满心期待的“同古攻势作战”竟然变成了一场消极的防御战,“先在同古诱歼日寇第五十五师团,再围歼日寇第三十三师团于西线”的计划化作了泡影。 而早在三天之前便入驻平满纳待命的六十六团等到的最新命令却是固守杂泽,对卑谬方面警戒。 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史迪威将军赶回缅甸,签发了由驻缅参谋团拟就的“第一号作战命令”:由第五军直属部队、第二百师和暂五十五师主力担任同古方面作战;第六军按现行部署准备迎接由泰国方向来犯之敌;新编第二十二师和九十六师由史迪威将军直接指挥,在东墩枝和曼德勒一线以为机动力量。 接到命令,杜长官满腔热情都化作了愤懑,满心期待的“同古攻势作战”竟然变成了一场消极的防御战,“先诱歼日寇第五十五师团再围歼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的计划化作了泡影。 而早在三天之前便入驻平满纳待命的六十六团等到的最新命令却是固守杂泽,对卑谬方面警戒。 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史迪威将军赶回缅甸,签发了由驻缅参谋团拟就的“第一号作战命令”:由第五军直属部队、第二百师和暂五十五师主力担任同古方面作战;第六军按现行部署准备迎接由泰国方向来犯之敌;新编第二十二师和九十六师由史迪威将军直接指挥,在东墩枝和曼德勒一线以为机动力量。 接到命令,杜长官满腔热情都化作了愤懑,满心期待的“同古攻势作战”竟然变成了一场消极的防御战,“先诱歼日寇第五十五师团再围歼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的计划化作了泡影。 而早在三天之前便入驻平满纳待命的六十六团等到的最新命令却是固守杂泽,对卑谬方面警戒。 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史迪威将军赶回缅甸,签发了由驻缅参谋团拟就的“第一号作战命令”:由第五军直属部队、第二百师和暂五十五师主力担任同古方面作战;第六军按现行部署准备迎接由泰国方向来犯之敌;新编第二十二师和九十六师由史迪威将军直接指挥,在东墩枝和曼德勒一线以为机动力量。 接到命令,杜长官满腔热情都化作了愤懑,满心期待的“同古攻势作战”竟然变成了一场消极的防御战,“先诱歼日寇第五十五师团再围歼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的计划化作了泡影。 第三七九章同古之战 ps:本章还没写完,因为时间的关系只能先发了,后续部分正在加紧赶……请各位书友晚些时候再看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参战部队的指挥系统往往决定着一场战役的胜负。 非常不幸的是,远征军的指挥系统与高效完全沾不上边。 三月十四日夜,杜长官提出了“同古攻势作战构想”,并于史迪威将军和亚历山大将军达成了共识,可是,直到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史迪威将军才从重庆飞回缅甸,且不说“同古攻势作战”已经变成了“同古防御作战”,就算“同古攻势作战”得到了委员长的批复,也不可能达到杜长官的预期目标了。 因为,就在三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日寇第五飞行集团以战斗机一百零二架、轰炸机七十七架轮番轰炸了马圭英军空军基地,击毁战机二十八架、击伤战机二十九架,英军在缅甸地区的空军已完全丧失作战能力。 日寇取得制空权,随后对中央铁路上的曼德勒、平满纳、同古等要地展开了大轰炸,并摧毁了曼德勒至同古间的交通线路。 至此,远征军向同古一线集结变得异常艰难,杜长官在“同古攻势作战构想”中提出的“第五军主力部队在一周之内完成向同古一线集结并发动反攻”的设想,几乎再无实现之可能。 三月二十二日,日寇第五十五师团主力进至同古一线,兵分多路,从皮尤河、良赤道克、巧背、开威布威、坦徳宾、屋墩等地同时向同古城突破,同古之战已陷入白热化。 战至深夜,日寇收兵,枪炮声尽散,第二百师官兵虽拼死维持住了防线,并击毙日寇横田大佐以下千余人,但己方也阵亡了黄行宪上校、曹成、黄景升中校及以下将士三百多人。 而根据史迪威将军签发的“第一号作战命令”,第五军新编第二十二师和第九十六师依旧在曼德勒集结,归史迪威将军亲自指挥,以作机动……杜长官掌握的第五军直属部队也都布置在曼德勒至平满纳一线各处要隘。 至此,驻守同古一线的第二百师已经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弯月初现,夜色朦胧,第二百师同古桥东司令部里灯火昏暗,一众参谋将佐形色匆匆,神情凝重,各处战报经过分析汇总,一一呈报于戴师长案前。 沉默地看完所有战报,戴师长的神色愈发凝重,轻轻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董参谋长,“传令全师各级军官指定第一、第二代理人!” “是!”董参谋长心中一凛,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在战时指定代理人的做法自淞沪会战时便屡见不鲜了,董参谋长自然明白明白其中的含义……主官战死,副官代理,副官战死,下级军官代理……部队不打光,战斗不息! 见董参谋长传令去了,戴师长拿出信纸慢慢铺开,取下了笔帽,伏案疾书起来。 荷馨爱妻如见: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面大计未定,其后方联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们母子今后生活,当更痛苦…… 这一夜,戴师长写下遗书,以示死战不退之意。 史迪威将军获悉深受感动,即刻将新编第二十二师和第九十六师的指挥权交回给杜长官,杜长官随即命令两师紧急开赴同古前线,奈何,曼德勒至同古的主要交通线已被日寇炸毁,其间又有三百二十公里的路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抵达。 三月二十三日,日寇在炮兵、战车兵及航空兵的掩护下集中兵力猛攻同古正面鄂克春阵地,激战至深夜,阵地已数度易守,第二百师将士死伤惨重,仍然拼死维持住了阵线……日寇战报之上出现了“自入缅以来第一次与顽敌遭遇”、“使进攻受挫”、“使指挥陷入混乱和苦战”等词句。 正面防线久攻不下,日寇改变了进攻策略。 三月二十四日,日寇以一一二联队主攻正面防线,以一四三联队自第二百师右翼阵地迂回至同古城西北十余里处的克永冈机场,轻易夺取了由少量英军和第五军直属工兵团一部防御的克永机场。 同时,以骑兵联队附一个中队迂回至第二百师左翼阵地,沿锡当河谷向同古东北方向进攻,但遭到顽强抵抗,进展缓慢。 至此,第二百师三面被围,被迫放弃外围阵地,退守同古城中。 二十五日拂晓,日寇步炮空联合自三面围攻同古,第二百师官兵虽奋勇抵抗,但同古局势已岌岌可危。 同日,委员长致电参谋团及远征军:“侵缅之敌似有以主力向同古、曼德勒进攻之企图。我军目前当以第五军第二百师、新第二十二师及军直,在同古、平满纳间与敌做一次会战……” 根据委员长的指示,第五军于当晚下达了转移攻势的命令:“军以击破当面敌人、收复仰光为目的,即以到达之部队实行反包围之攻击,将敌压迫于锡当河西岸、喀巴温河南岸地区歼灭之……” 可是,命令刚刚下达,日寇便以九十余架战机再次轰炸了平满纳及平满纳通往同古的铁路,致使平满纳全城大火,车站被毁,各增援部队受阻,新编第二十二师只得徒步南下,前锋部队终于在二十七日抵达永克冈一线构筑工事,阻击敌一一二联队北上之敌。 至此,六十六团没有接到任何新的命令,依旧驻守在杂泽,奉命警戒卑谬方向。 各处防御工事里,众将士都在磨刀擦枪、严阵以待。 三月二十八日又是一个晴天,吃过午饭,医护排的营地里一片忙碌,医护排的女兵在烧火打水,补给连的将士在搬运盐巴和干药材以及新采集的各色草药。 缅甸地处热带,山林密布,加之气候温暖湿润,以致于瘴气弥漫,蚊蝇肆虐,各色毒虫遍地,即使六十六团现在身处缅南平原地带,也深受其苦。 早在入缅之前,六十六团便准备了大量的盐巴、干艾草,入驻杂泽以后又采集了一些药草,此时正在按照李四维的想法准备熬制药膏。 蚂蝗怕盐,蚊蝇怕艾草……但是,将这些东西混合到一起究竟有多大的效果,李四维也不清楚,直到此时又在缅甸土著的指导下采了好些又驱逐毒虫功效的本土药材,才开始试制药膏。 李四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医护兵和补给连的兄弟们在忙碌,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四维,”宁柔轻轻地走了过来,声音温柔,“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记着你的话呢!” “对,”伍若兰也走了过来,俏脸上满是自信的神色,“俺也记着……要是熬的不行,那就直接取汁!” “好吧!”李四维笑呵呵地望着两个女人,“我先去前哨阵地上看看,也不知道特勤连今天的收获咋样了!” 说着,李四维便带着刘天福匆匆走了。 前哨阵地自然交给了特勤连和直属连,直属连在西南面,特勤连在东南面,这些天同古战事正酣,李四维虽然没有接到增援的命令,却也不能窝在阵地上不干事啊! 于是,直属连加强了对卑谬方向的警戒,特勤连也不断地向同古方向进行着搜索警戒,但是,几天下来,还没有在搜索中遭遇到日寇的渗透部队。 缅甸三月底的阳光已经十分灼热了,李四维和刘天福策马而来,抵达杂泽东南面的前哨阵地上时,都已汗湿衣襟了。 特勤连的前哨阵地设在一处矮岭之上,岭上是一片密林,岭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岸是一片平坦的荒野,一条大道直通同古方向。 “团长,”看到李四维过来,正在巡视岗哨的孙大力连忙迎了过来,大黑脸上已是汗如雨下,但一双眸子已然神采奕奕,“老道刚刚回来了,说是新编第二十二师的援军已经和小鬼子的前锋部队交上了火,看来同古不会丢了!” “哦?”李四维心中一喜,连忙跳下马来,“是二十二师的主力部队吗?” “呃……”孙大力一滞,讪讪而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老道也没搞清楚,只说遇到了二十二师向西面侦查的兄弟。” “哦,”李四维略显失望,把马缰交给了刘天福,往战壕里走去,“连里的士气咋样了?” 当兵苦,在战争年代当兵更苦,打起仗来朝不保夕,守在这荒郊野岭也有遭不完的罪,白天酷热难当,夜晚蚊蝇肆虐难以安睡。 “还成,”孙大力连忙跟上,“兄弟们都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这林子里的蚊虫太厉害了,昨天晚上用艾草熏了一夜,还是睡不成觉!” “还成,”孙大力连忙跟上,“兄弟们都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这林子里的蚊虫着实太厉害,一连用艾草熏了几夜,还是熏不走,兄弟们昨晚又没睡成觉!” 在武汉会战期间,六十六团进入大别山区,一直用艾草熏蚊子,效果也还不错,只是到了缅甸,这一招的效果已大不如前了。 “再坚持几天吧!”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同古的战斗应该快结束了!” “快结束了?”孙大力一怔,变了脸色,“团长,你的意思是……同古守不住?”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们早在开战以前便失了先机,现在援军主力被阻于平满纳一线,只靠第二百师的兄弟……难哦!” 岭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岸是一片平坦的荒野,一条大道直通同古方向。 ,老道也没搞清楚,只说遇到了二十二师向西面侦查的兄弟。” “哦,”李四维略显失望,把马缰交给了刘天福,往战壕里走去,“连里的士气咋样了?” “还成,”孙大力连忙跟上,“兄弟们都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这林子里的蚊虫太厉害了,昨天晚上用艾草熏了一夜,还是睡不成觉!” 特勤连的前哨阵地设在一处矮岭之上,岭上是一片密林,岭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岸是一片平坦的荒野,一条大道直通同古方向。 ,老道也没搞清楚,只说遇到了二十二师向西面侦查的兄弟。” “哦,”李四维略显失望,把马缰交给了刘天福,往战壕里走去,“连里的士气咋样了?” “还成,”孙大力连忙跟上,“兄弟们都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这林子里的蚊虫太厉害了,昨天晚上用艾草熏了一夜,还是睡不成觉!” 特勤连的前哨阵地设在一处矮岭之上,岭上是一片密林,岭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岸是一片平坦的荒野,一条大道直通同古方向。 ,老道也没搞清楚,只说遇到了二十二师向西面侦查的兄弟。” “哦,”李四维略显失望,把马缰交给了刘天福,往战壕里走去,“连里的士气咋样了?” “还成,”孙大力连忙跟上,“兄弟们都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这林子里的蚊虫太厉害了,昨天晚上用艾草熏了一夜,还是睡不成觉!” 特勤连的前哨阵地设在一处矮岭之上,岭上是一片密林,岭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岸是一片平坦的荒野,一条大道直通同古方向。 ,老道也没搞清楚,只说遇到了二十二师向西面侦查的兄弟。” “哦,”李四维略显失望,把马缰交给了刘天福,往战壕里走去,“连里的士气咋样了?” “还成,”孙大力连忙跟上,“兄弟们都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这林子里的蚊虫太厉害了,昨天晚上用艾草熏了一夜,还是睡不成觉!” 特勤连的前哨阵地设在一处矮岭之上,岭上是一片密林,岭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对岸是一片平坦的荒野,一条大道直通同古方向。 第三八零章鬼兵初逞威 人生于世,总摆不脱各种各样的身份。 有的与生俱来,比如国籍,比如籍贯,比如你是某某的子女,某某的后代子孙…… 有的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获得的,比如学生,比如教师,比如军人,抑或其他职业身份。 人一旦有了身份,在处理事情时就应该有立场,有原则! 杜长官和史迪威将军虽然一见如故,但是身份和立场有别……最终在同古之战的问题上恶语相向。 站在史迪威将军的立场上,同古关系全缅战局,不容有失,那是他祖国的利益之所在。 站在杜长官的立场上,同古重要,但远征军的安危同样重要,那是他祖国的利益之所在。 无论怎样,同古之战都结束了! 第二百师在同古孤军奋战十二日之后,最终全身而退,虽然既没有达到光复仰光的目的,又丢失了控制毛奇公路的重镇,但其英勇表现可圈可点。 以致于日寇第五军司令官饭岛中将也不得不感叹:“当面的敌人是重庆军第二百师,其战斗意志始终旺盛,尤其是担任撤退掩护任务的部队,直至最后任固守阵地,拼死抵抗……虽说是敌人,也确实十分英勇!” 在军事意义上,同古之战的意义几乎为零,但在认识论意义上,同古之战意外地获得了一个高分,经此一战,远征军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初步肯定。 三月二十九日夜,第二百师主力奉命撤退,主力镀过锡当河,从容地退到了耶达谢,连伤员都没有遗漏。 三月三十日,日寇攻入城中,却连第二百师负责撤退掩护的部队都没能追上,只得到了一座已化为废墟的空城。 四月一日,日寇第五军司令部决定“击溃当面之敌后,首先前出垒固(也称乐可)、央米丁、仁安羌之线”。 同日,日寇第三十三师团进至普罗美、卑谬一线,西线英军一触即溃,相继放弃普罗美、卑谬,退至阿兰谬地区。 此时,杂泽虽不是日寇第三十三师团主攻方向,但已然暴露于战斗一线。 入夜,东南前哨阵地上一片寂静,天上新月如钩,战壕里没有一丝灯火,夜色朦胧,鼾声此起彼伏。 医护排的药膏在两天之前就已经研制成功了,各部将士分到手中,往脸上、手上一抹,虽然看上去瘆人,却再也不用遭受蚊蝇肆虐之苦,倒也睡得踏实。 当然,明岗暗哨上的兄弟们却不敢懈怠,一个个刀枪在手,杀机阴森,再加上那一张张被抹得花花绿绿的脸,正似那一尊尊鬼兵。 两天前的黄昏,李四维带着刘天福把药膏送到了阵地上,教兄弟们抹上之后,黄化看到那一张张花花绿绿的脸,顿时脱口而出,“狗日的,一张张鬼脸”。 “鬼脸?”孙大力便笑呵呵地接了口,“从今往后,老子们就是鬼兵了!” “鬼兵好,” 众兄弟纷纷附和,“鬼兵神出鬼没,还不打得小鬼子哇哇叫?” 看到那一张张笑脸,李四维却在一旁叹了口气,“可惜搞不到迷彩服!” “迷彩服?” 众兄弟都是一愣,望向了李四维,“团长,迷彩服是个啥?” 自六十六团成立以来,众将士倒也换过几次装,还穿过小鬼子的军装,但那些军装无外乎就是灰色和黄色,哪里知道迷彩服是啥? “呵呵,”李四维讪讪地笑了笑,“就像你们脸上那种颜色的衣服,有绿色,有棕色……看上去花花绿绿的一片!” “那敢情好!” 众兄弟纷纷眼前一亮,“抹了这药膏,再穿上迷彩服,钻进林子里就真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兵了!” 其实,“鬼兵”只是兄弟们的玩笑话,不想却被小鬼子叫响了名头。 除了月光亮了一些之外,四月一日的今夜好似和昨夜没什么不一样。 “哗……哗……” 黎明时分,岭下的小河突然传来了一丝异响。 “呱……呱呱……” 与此同时,山坡上的密林里也响起了蛙鸣声。 “呱呱……呱呱呱……” 旋即,小河两岸蛙鸣声此起彼伏,将密林中的蛙声完全淹没。 “八嘎!” 刚刚摸到河中央的渡边准尉一声暗骂,连忙加了脚步,散落在四周的小鬼子纷纷跟进,迅速摸上岸来,躲进了岸边的芦苇丛中,再无声息。 “呱……呱……” 蛙声渐渐散去,小河两岸一片寂静,岭上仍无半点声息。 不多时,芦苇丛轻轻地摇曳起来,二十多号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慢慢地向山坡上的密林摸去。 小河对岸也是浓密的芦苇丛,竹内少尉正带着竹内小队的主力潜伏其中,歪把子和速射炮已经对准了对岸的矮岭,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布置好火力点,安排好增援小分队,竹内少尉举起了望远镜,紧紧地盯着渡边准尉一伙的行动。 朦胧的夜色中,渡边准尉一伙二十多人顺利地摸进了山坡上的密林里,没有遇到丝毫抵抗。 见状,一丝轻蔑的笑意爬上了竹内少尉的嘴角……支那人的军事素养的确不高!既然在杂泽设立了防御,为何却没有在这险要之处设置前哨阵地? 占领同古之后,日寇第五军司令部便开始准备进军平满纳,侦察机侦知杂泽有远征军活动,连忙派出了荒木步兵大队出击,准备故伎重演,自平满纳守军右翼迂回。 而竹内小队便是荒木步兵大队的渗透部队,准备在黎明前拿下杂泽守军的前哨阵地,为主力部队扫清障碍。 可是,看样子,杂泽守军的防御部署有些松懈啊! 竹内少尉心情不错,轻轻地站起身来,一副意气风发地样子,只等渡边准尉在对岸传来信号,便可挥师长驱直入了!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渡边准尉的队伍却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个渡边三郎! 竹内少尉的好心情顿时被一股怒气冲得烟消云散。 当然,竹内少尉并不认为渡边准尉一行已经遭遇不测了,因为,在他看来,没有哪支部队能悄无声息地吞掉由皇军两个小分队组成的侦查小队! 毕竟,能进侦查小队的官兵都不是软蛋! “少尉,”坂口准尉轻轻地靠了过来,哑着嗓子轻轻地请示着,“渡边君他们……” “八嘎!” 竹内少尉低声地咒骂了一句,一咬牙,“渡河!” “嗨!” 坂口准尉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不多时,坂口准尉带着二十多人摸过了河,径直往山坡上摸去,惹得小河两岸蛙声一片,“呱呱呱……呱呱呱……” 竹内少尉见前队顺利地摸进了密林里,连忙带着后队下了河,那蛙声顿时又高亢了几分。 “呱呱呱……” “啊……” 就在那嘈杂的蛙声中,一声短促的惨嚎声陡起陡落。 隐约听到了夹杂在蛙鸣声中的短促惨嚎声,竹内少尉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同时右手握拳,高举过顶,四周的小鬼子纷纷停在了河中央,侧耳倾听起来。 “呱呱……呱呱……” 却只听得到那渐渐低落的蛙鸣声。 竹内少尉阴沉着脸听了一阵,一咬牙,当先向岸上摸去。 应该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直到此时,竹内少尉仍然不相信前面的部队已经遭遇了不测,这源于他对自己部下的自信! 但是,如果他了解特勤连过往的战绩,怕是就不会这么自信了。 世事没有如果,所以,竹内少尉带着仅剩的两个小分队迅速地摸上了岸,摸进了山坡上的密林。 他要看看渡边三郎和坂口靖究竟在搞什么鬼! 矮岭不过三五十米高,但山坡上的密林里却是古木参天,阴森幽暗。 刚一踏进密林边缘,竹内少尉顿时心中一寒,虽然看不清林中的情形,但隐约飘来的血腥气却在暗示着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机。 竹内少尉脚步一顿,连忙摸出了配枪,止住了护卫在两侧的卫兵,警惕地打量着密林深处,可是,目光所及除了幢幢的树影藤蔓枯枝落叶,再无其他。 竹内少尉所率两个小分队,是以三人一组、三组呈犄角之势摸进林中的,但,摸进林中便被那林立的古木和繁杂的藤蔓杂树分割开来。 “嘭……噗……吱吱……” 就在竹内少尉四下打量之时,幽暗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了重物摔落在枯枝败叶间的声音。 左前方、右前方……不好! 竹内少尉一惊,慌忙张嘴预喊,却感觉一股寒意直逼后心。 “噗嗤……” 竹内少尉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觉后心一痛。 “嘭……” 旋即被一股大力撞翻在地,喉咙便被一支胳臂死死地圈住了,嘴巴长得圆楞楞的,那吼声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咕咕……咕咕……” “噗嗤……噗嗤……” 被死死地压在地上,竹内少尉眼角的余光朦胧中看到右侧的卫兵已经被扑倒在地,一个大汉正压在那卫兵背后,死死地圈着他的脖子,挥舞着短刀朝他后心猛刺,一刀,一刀,又一刀…… 这一刻,竹内少尉脑中突然一片清明……另一个支那人一定也在我的背后干着同样的事吧? 只是,竹内少尉此时已然浑身麻木,竟感觉不到半丝疼痛了! “完了吧?” 右侧压在卫兵身上的大汉突然放开了胳膊,收了刀,回头望向了竹内少尉的后背,一双血红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一束月光透过密林上空的枝叶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狰狞的花脸来。 “鬼……兵……鬼……” 看到那张花脸,竹内少尉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张了张嘴,竟然将喉咙里的声音挤了出来,一同挤出来的还有那冒着泡的血沫子。 “狗日的!” 侯卫华松开了竹内少尉,收了刀,一屁股坐在了尸体旁,冲刚刚问话的钟楚摇了摇头,“已经全部过来了。” “他娘的,” 钟楚松了一口气,将刺刀插回了腰间,翻身做在了那具尸体旁边,“尸体咋整?” “扒了扔这里!” 侯卫华缓过劲来,收了刺刀,蹲到尸体旁就开始扒拉起来,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还是个当官的呢!” 很快,密林中又恢复了宁静,晨曦渐渐照亮了大地,晨光朦胧的密林中只余一具具散落在枯枝败叶和藤蔓杂草丛中的尸体,尸体都光着上身,露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口,有的在后背,有的在脖颈间…… 此时,荒木大队的主力已经到了距此两里处的一处山坳里,正在休整。 “八嘎!” 中军,荒木少佐望了望天色,然后又望向了矮岭方向,焦躁地骂了一句,“竹内宽那个蠢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少佐,” 荒木少佐话音刚落,前队指挥牟田大尉就带着一个形容狼狈神色惊恐的小鬼子匆匆而来,神色凝重,“竹内小队只会来了小野下士一个人!” 说罢,牟田大尉一望脸色苍白的小野下士,“把你们的遭遇仔细讲来!” “嗨,”小野下士连忙答应,望向了荒木少佐,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甚,“少尉……少尉他们……” “八嘎!” 荒木少佐正在气头上,大眼一瞪,“你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嗨!” 那小鬼子一惊,连忙垂首顿足,神色中却少了几分惊惶,话语也变得流畅起来,“昨夜得了命令,少尉带着我们直奔杂泽方向……” “八嘎!” 荒木少佐又打断了那小鬼子的话,满脸不耐,“说重点!” “嗨!” 小野下士又连忙垂首顿足,“在前方三里左右又一条小河,宽不过二十米,河水只及膝深,对岸有座矮岭,少尉怕支那人在那岭上建立前哨阵地,便让渡边准尉率部先行,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信号传回,也听不见对岸半点声息,然后,少尉又下令渡河……” 待小野下士讲完,荒木少佐皱起了眉头,面沉似水,突然目光一转,死死地瞪着小野下士,“自始自终,你都没有听到对岸有任何动静?” 小野下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慌忙摇头,“蛙声……还有蛙声!” “蛙声?”荒木少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喃喃地重复着,“蛙声……不对,如果竹内君他们真地遇袭,蛙声也不可能掩盖住对面的动静……” “少佐,” 荒木少佐百思不得其解,牟田大尉小心翼翼地请示着,“我部要不要寻找其他路线,迂回过去?” “不用!” 荒木少佐闻言,猛然一抬头,紧紧地盯着牟田大尉,杀机昂然,“我倒要看看那里藏着什么诡计?” 第三八一章幽暗密林藏杀机 ps:要过年了,心态有些不稳,昨晚那一章压缩得太狠,感觉有很多东西没能交待清楚,所以拆成了两章,看过的朋友不用看了,不影响剧情发展。 三月三十日,同古失陷,第二百师和新编第二十二师全线撤退至耶达谢,日寇主力进至同古一线。 四月一日,日寇第五军司令部决定“击溃当面之敌后,首先前出垒固(也称乐可)、央米丁、仁安羌之线”。 据此,日寇兵分三路:东路日寇第五十六师团自同古渡过锡当河,向东北方向进逼沿毛奇公路上另一个重镇――垒固;中路日寇第五十五师团继续向北进逼耶达谢,进而夺取平满纳;西路日寇第三十三师团继续向北推进,进逼普罗美、卑谬一线。 同日,西线英军相继放弃普罗美、卑谬,向北撤退至阿兰谬地区。 至此,在伊诺瓦底江以东、锡当河以西地区,敌我双方对峙在杂泽、耶达谢一线,六十六团西南面有推进至卑谬一线的日寇第三十三师团,东南面又有自同古一线北上的日寇第五十五师团,已经暴露在了日寇的兵锋之下。 四月一日夜,新月比昨夜又粗了一分、亮了一分,除此之外,这个夜与昨夜好似并没有什么区别了。 朦胧的夜色中,六十六团东南前哨阵地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丝光亮,隐约中有细微的鼾声在战壕里轻轻地飘荡着。 涂上药膏以后,特勤连的兄弟再也没有遭到蚊蝇的袭扰,倒也睡了两晚踏实觉,就连那鼾声也不如前几夜粗重了。 夜渐深,明岗暗哨上的兄弟们依旧在坚守着,刀在腰、枪在手,杀机阴森,再加上那一张张被抹得花花绿绿的脸,正似一尊尊择人而噬的鬼兵。 “鬼兵”一说并不只是兄弟们的玩笑话,身在战场,神出鬼没、杀敌于无形是每一个军人的梦想。 夜色中,矮岭静静地矗立着,安宁而祥和,没人知道那森森的密林中隐藏了多少杀机! 矮岭不过百余米长宽,三五十米高,却刚好矗立在小河北岸,阻断了同古通往杂泽的道路。 矮岭上密林森森,密林中古树参天,藤蔓杂草丛生,枯枝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若不是那岭上建有防御工事,便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这里竟然隐藏着一支军队。 早在阵地设立之初,李四维便下过令:工事建在岭上,不动岭下一草一木。 因为,这里只是前哨阵地。 顾名思义,前哨阵地主要用作警戒,从来没有哪个指挥官会指望着用前哨阵地挡住敌人。 如何才能在警戒之余整小鬼子一买卖呢? 隐藏! 隐藏得越好,越有希望整小鬼子一买卖! 黎明将近,雾气开始弥漫,又为光线幽暗的密林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恐怖气息。 一颗大树后面的藤蔓之中,正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的窦二虎突然睁开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哗……哗……” 隐约有水声飘进了密林,钻进了他的耳朵,细小而微弱。 “呱呱呱……呱呱呱……” 随即,蛙鸣声也传了过来。 岭前的小河保持着原始风貌,两岸芦苇荡中的原著民没有受到惊扰,此时便成了六十六团的哨兵。 既然大自然有着无穷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不把它变成我们的友军? “呱……呱呱……” 窦二虎也鼓起了腮帮子学着蛙鸣,汤姆逊冲锋枪已在手,慢慢地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密林边缘。 随即,密林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一直响到了岭上,那蛙声虽不及小河两岸的蛙声高亢,却有着固定的节奏,“呱……呱呱……” 蛙声传到岭上,战壕里的兄弟们纷纷从睡梦中爬了起来,迅速地整理完装备,以班为单位集结。 防空洞里,黄化斜挎冲锋枪,一扫匆匆集结的众将,大花脸上笑容狰狞,“卫华、德山进林子,大力、先武从左翼迂回,奉先跟我走……蛙声为号,都给老子听仔细了!” “呱呱……呱呱呱……” 岭上的蛙声已经消失,岭下的蛙声依旧高亢。 八嘎! 刚刚摸到河中央的渡边准尉一声暗骂,连忙加了脚步,带着二十多个小鬼子迅速趟过了二十多米宽的小河,摸进了岸边的芦苇荡中,再无声息。 “呱……呱……” 蛙声渐渐散去,小河两岸一片寂静,岭上仍无半点声息。 不多时,芦苇丛轻轻地摇曳起来,渡边准尉一伙悄悄向山坡上的密林摸去了。 小河对岸的芦苇丛,竹内少尉带着小队的主力早已潜伏其中,歪把子、速射炮纷纷对准了矮岭上的密林,随时可以进行火力支援。 八嘎! 蛙声散去,竹内少尉暗自松了口气,紧紧地盯着矮岭上的动静。 朦胧的夜色中,渡边准尉一伙消失在了密林中。 占领同古之后,日寇第五军司令部便开始准备进军平满纳,第五十五师团得了命令便准备故伎重施,派出侦察机摸清了耶达谢一线的兵力,选择了守军右翼的杂泽防线作为突破口,派出了荒木大队突袭。 而竹内小队便是荒木步兵大队的渗透部队,一路摸到了这里。 看样子,杂泽守军的防御部署有些松懈啊! 竹内少尉看到矮岭上一直没有动静,嘴角爬上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呱……” 竹内少尉的笑容刚开始暂放,对岸的芦苇荡中便响起了一声蛙鸣,高亢而悠长。 八嘎! 竹内少尉顿时笑容一僵,旋即便听得蛙声大作。 “呱呱呱呱……” 嘈杂的蛙声在黎明前夜显得格外刺耳。 蛙要叫,谁也阻止不了,除了将它们全部杀死。 显然,竹内少尉此时做不到。 “呱……呱……” 好不容易,蛙声渐渐低落、散去,竹内少尉终于松了口气。 “少尉,”正在这时,坂口准尉轻轻地靠了过来,声音低沉而沙哑,“渡边君他们过去有一阵了……” “呃……” 竹内少尉一怔,望着对岸静静的矮岭,皱起了眉头。 的确,蛙声已经响了好一阵子了……渡边君一行不会是出事了吧? 不会! 绝对不会! 竹内少尉连忙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对岸不要说枪声,就连惨叫也没有响起过一声。 可是…… 竹内少尉还在皱眉思索,却听坂口准尉轻轻地喊了一声,“少尉,我部……” “渡河!” 竹内少尉回过神来,轻轻地一摆手。 “嗨!” 坂口准尉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不多时,坂口准尉带着二十多人摸过了河,径直往山坡上摸去,又惹得蛙声一片,“呱呱呱……呱呱呱……” 竹内少尉见前队顺利地摸进了密林里,连忙带着后队下了河,那蛙声顿时又高亢了几分。 “呱呱呱……” “啊……” 在那嘈杂的蛙声中,一声短促的惨嚎声陡起陡落。 隐约听到了夹杂在蛙声中的短促惨嚎声,竹内少尉一惊连忙停下了脚步,同时右手握拳,高举过顶,四周的小鬼子纷纷停在了河中央,侧耳倾听起来。 “呱呱……呱呱……” 细听之下,一众小鬼子却只听得到那嘈杂的蛙声。 竹内少尉阴沉着脸听了一阵,一咬牙,当先向岸上摸去。 应该是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帝国陆军最优秀的侦查兵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栽在这座小小的矮岭里! 如果竹内少尉了解隐藏在矮岭中的敌人,他就绝对不会这么自信了。 可惜,竹内少尉并不了解特勤连在豫西山区中的战绩,所以,他带着仅剩的两个小分队迅速摸上了岸,钻进了密林。 小鬼子进林子自有一套战术――三人一组、三组呈犄角之势互相呼应,可是,这队形一进密林便被那林立的古木和繁杂的藤蔓杂树分割开来,一众小鬼子只得三人一组往光线幽暗的密林深处摸去。 突然,竹内少尉隐约嗅到了一血腥气,顿时心中一惊,脚步一顿,连忙挥了挥配枪,止住了护卫在两侧的卫兵,警惕地打量着密林深处,可是,目光所及只有弥漫的薄雾,和薄雾中幢幢的树影藤蔓枯枝落叶。 “嘭……嘭……嘭……” 正在此时,低沉的撞击声陆续响起,“噗……噗……咯吱……咯吱……”,那是重物摔落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上的声响。 不好! 竹内少尉一惊,慌忙张嘴欲喊,却听得身后风声响起,一股寒意直逼后心。 “噗嗤……” 竹内少尉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觉后心一痛。 “嘭……” 旋即便被一股大力撞翻在地,喉咙也被一支胳臂死死地圈住了,嘴巴长得圆楞楞的,吼声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咕咕……咕咕……” 被死死地压在地上,竹内少尉眼角的余光朦胧中看到了右侧的卫兵也被扑倒在地,一个大汉正压在那卫兵背后,死死地圈着他的脖子,挥舞着短刀朝他后心猛刺,一刀,一刀,又一刀……寒光闪烁,血光飞溅。 这一刻,竹内少尉脑中突然一片清明……压在自己背上的那个支那人一定也在干着同样的事吧? 可是,竹内少尉此时已然浑身麻木,感觉不到半丝疼痛了! “完了吧?” 压在右侧卫兵身上的大汉突然放开了胳膊,收了刀,回头望向了竹内少尉的后背,一双血红的眸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一束月光透过密林上空的枝叶间隙落下,正好照在了他的脸上,将一张狰狞的花脸照得清晰可见。 “鬼……鬼……” 看到那张花脸,竹内少尉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张了张嘴,竟然将喉咙里的声音生生地挤了出来,一同挤出来的还有那冒着泡的血沫子。 “狗日的!” 侯卫华松开了竹内少尉,收了刀,一屁股坐在了尸体旁,冲刚刚问话的窦二虎摇了摇头,“听连长的暗号,应该是全部过来了。” “他娘的,” 窦二虎松了一口气,将刺刀插回了腰间,翻身坐在了那具尸体旁边,“尸体咋整?” “老规矩!” 侯卫华缓过劲来,收了刺刀,蹲到尸体旁就开始扒拉起来,“都是侦查兵,莫啥好东西……” 晨曦渐渐照亮了大地,朦胧的密林中只剩下了一具具散落在枯枝败叶和藤蔓杂草丛中的尸体,尸体都光着上身,露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口,有的在后背,有的在脖颈间…… 此时,荒木大队的主力已经到了距此不到两里处,正在静待竹内小队的消息。 “八嘎!” 中军,荒木少佐望了望天色,然后又望向了杂泽方向,焦躁地骂了一句,“竹内宽那个蠢货,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少佐,” 荒木少佐话音刚落,前队指挥官牟田大尉就带着一个形象狼狈、神色惊恐的小鬼子匆匆而来,神色凝重,“竹内小队只回来了小野下士!” 说罢,牟田大尉一望神色惊恐的小野下士,“把你知道的仔细讲来!” “嗨,”小野下士连忙答应,望向了荒木少佐,脸上的惊恐之色稍减,“少尉……少尉他们……” “八嘎!” 荒木少佐正在气头上,大眼一瞪,“如此形象,成何体统!” “嗨!” 小野下士一惊,连忙垂首顿足,神色中却少了几分惊恐之色,话语也变得流畅起来,“得了命令,少尉带着我们直奔杂泽……” “八嘎!” 荒木少佐又烦躁地打断了那小鬼子的话,“说重点!” “嗨!” 小野下士一怔,连忙又垂首顿足,直奔主题,“黎明时分,我部到了前方两里左右,那里有一条小河,宽不过三十米,水只及膝深,对岸有座矮岭,少尉怕支那人在岭上建立了前哨阵地,便让渡边准尉带着两个小分队先过了河,可是……” 小野下士把自己随队的见闻详细说来,听得荒木少佐皱起了眉头。 “小野君!” 良久,荒木少佐突然目光一转,死死地瞪着小野下士,“再仔细想一想……自始自终,你都没有听到对岸有任何动静?” “呃……”小野下士皱眉思索起来,突然灵光一现,“蛙声……每次部队过河都有蛙声响起!” “蛙声?”荒木少佐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喃喃地沉吟着,“蛙声……不对,如果竹内君他们真地遇袭,蛙声也不可能掩盖住对面的动静……” “少佐,” 荒木少佐百思不得其解,牟田大尉小心翼翼地请示着,“是否寻找其他路线……迂回?” “不用!” 荒木少佐猛然一抬头,紧紧地盯着牟田大尉,杀机昂然,“我倒想看看那蛙声中隐藏着什么诡计?” 第三八二章门户大开诱敌深入 人生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旅程,每个人都可以在人生之路上犹豫徘徊,却没有人能够回到已经路过的地方,找回已经错过的风景。 人生又是一场迷途,前途多歧路,为了找到一条坦途、一片好风景,每个人都在努力赶路。 世人都以为“奋斗是成功的阶梯”,岂不知“比奋斗更重要的是选择”。 在特勤连的前哨阵地前,荒木少佐做出了选择,带着部队径直杀向了特勤连的前哨阵地。 理性地看,这无可厚非,毕竟,行踪已经暴露,迂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必须抢在守军完成兵力调整之前进攻才能多一些胜算。 可是,荒木少佐显然低估了六十六团的反应。 早在防御阵地选定之时,李四维便召集众将制定了三套防御方案。 在竹内小队向特勤连阵地渗透之时,李四维便得到了汇报,带着团部前移到了主阵地临时指挥部,等待进一步的敌情汇报。 此时,李四维也面临着选择,防御方案有三套,究竟该选用哪一套? 晨光驱散了黑暗,主阵地上一片寂静,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凝重,李四维沉稳地坐在桌前,点燃一根烟轻轻地吸了起来,脸上看不到笑容,但也看不到一丝焦躁的神色。 和以前在临战之时的表现比起来,此刻的李四维倒颇有些临危不乱的气度。 “啪嗒啪嗒……” 黑娃匆匆地钻了进来,径直奔到桌前,冲李四维“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黄连长让俺跟你说,这伙小鬼子有上千人,但莫得战车,也莫得重炮……”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嘛!”李四维将手中的烟头一扔,露出了笑意,“铁生,传令各部,执行第三套方案!” “是,”卢铁生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自中条山一役之后,骑兵连的战马损失殆尽,李四维干脆把剩下的战马集中到了通信排,这样一来,指挥系统的效率又高了许多。 “团长,”陈怀礼见李四维下了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让我去前进阵地吧!” 身为副团长,陈怀礼自然对三套防御方案了然于心,知道第三套防御方案意味着什么。 “怀礼,”李四维却笑着摇了摇头,“你要对石营长多些信心啊!” “呃……” 陈怀礼一滞,连忙解释,“俺不是对石营长莫信心,只是……” “我明白你的心情,”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也站了起来,神色肃然地望着陈怀礼,“主阵地就交给你了!” “团长,”陈怀礼一惊,“你要干啥?让俺去……” “不,”李四维深深地望着陈怀礼,“你刚来我们团不久……” 说到此处,李四维便停了下来,但陈怀礼却已经听明白了,郑重地点了点头,“团长请放心,俺在,阵地就在!” “好!”李四维大赞一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有了黄化侦查到的敌情,李四维果断地做出了选择,然后通过通信排迅速传达到了各部。 显然,六十六团反应之快,远远地超出了荒木少佐的预料。 当荒木少佐率部匆匆赶到小河边时,特勤连所在的矮岭依旧一片寂静。 荒木少佐举起望远镜,遥望着对岸密林森森的矮岭,莫说守军,就连守军的工事都寻不到半点儿蛛丝马迹。 直到此时,荒木少佐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决策仿佛并不那么明智。 但是,既然来了,便没有退路! 打草惊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想到此处,荒木少佐一咬牙,“牟田君、丰岛君!” “嗨,”牟田大尉和封岛中尉连忙上前。 荒木少佐一望两人,神色肃然,“炮火侦查,准备冲锋!” “嗨!”两人肃然允诺,匆匆而去。 “砰砰砰……” 不多时,十二门迫击炮便开始轰鸣。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但是,搞不清敌情,小鬼子的迫击炮并不敢靠得太近,炮弹纷纷掉落在了矮岭下的河岸上,顿时炮火翻腾,将一个河岸炸得土屑四溅,草屑漫天飞舞。 小鬼子一轮炮击过后,矮岭上依旧一片死寂,就连那蛙也知躲到哪里去了,不敢再有半点儿聒噪。 八嘎! 丰岛中尉暗骂一声,只得一挥指挥刀,“向前推进五十米!” 小鬼子的炮兵连忙抬起迫击炮向前推进,然后迅速开始新的一轮炮击。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 炮弹如飞蝗般砸进了矮岭上森森的密林之中,硝烟翻腾,断枝残叶漫天飞舞。 矮岭上依旧一片死寂。 “攻击……” 牟田大尉的指挥刀适时落下,早已集结完毕的冲锋队分左中右三路发动了冲锋。 “咔嚓咔嚓……” 冲锋队冲进了岸边的芦苇荡,“哗啦……哗啦……”,冲过了小河,冲上了对岸,顺利地冲进了密林! 牟田大尉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挥动了指挥刀,“攻击……” “咔嚓咔嚓……” 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冲向了对岸。 矮岭上怎么会没有人? 中军,荒木少佐举着望远镜看到后续部队也顺利地冲进了对岸的矮岭,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支那人这是什么打法? “少佐,”执行官青木大尉放下了望远镜,请示着,“是否即刻渡河?” 荒木少佐慢慢地放下了望远镜,一咬牙,“渡河!” 此时,除了渡河,哪里还有其他选择! 河水只及膝深,河底虽然也淤积了薄薄的一层泥沙,却依旧坚实,后续部队直接趟着水就开始渡河,连架浮桥的时间都省了。 攻势太顺了,顺利得让荒木少佐心中都有点发虚了! “少佐!” 荒木少佐正在皱眉思索,侍从官匆匆而来,神色犹豫,“对岸密林里发现了竹内小队……” “讲!” 荒木少佐心中一紧,一扭头,死死地盯着侍从官。 “嗨,”侍从官连忙垂首,声音低沉,“竹内小队已经全部玉碎……” “八嘎!”虽然早已预料到了结局,但被证实之后,荒木少佐依然勃然大怒,“立刻查明死因!” 一支精锐的侦查小队悄无声息地就覆灭了,荒木少佐如何也想不通。 “死因已经查明,”侍从官只得硬着头皮汇报,“六十三人全部被利器所伤,失血而亡!” 荒木少佐浑身一震,怔立当场,神色铁青,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但一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对面的守军绝不简单!这样的布置一定有诈! 大队本部一众将佐也都变了脸色,望着荒木少佐欲言又止。 “少佐,”见荒木少佐没有说话,侍从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支那人矮岭上北面两里处设置了一道阵地……牟田大尉请少佐决断!” 决断? 事已至此,荒木只得暗自苦笑一声,“后续部队迅速集结,开始进攻!” “嗨!” 侍从官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走吧!”看到后续部队即将渡河完毕,荒木少佐当先往河边走去。 “少佐,”青木大尉连忙跟了上去,神色犹豫,“对面的部队……” “青木君!”荒木少佐脚步不停,声音中多了坚决,“根据师团本部的情报,对面的守军最多不过一个团!” “嗨!”青木大尉连忙垂首,不再言语。 自入缅以来,帝国皇军所向披靡,自然不能在小小的杂泽挫了锐气! 无论出于何种考量,荒木大队全员渡河,继续向六十六团的防线攻去。 “砰砰砰……” 不多时,炮声在矮岭北面再次响起。 “嘘嘘嘘……” 炮弹如飞蝗般扑向了六十六团的警戒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阵地上烟火翻腾,焦土四溅,不多时,整个阵地便被淹没在了翻腾的硝烟之中。 矮岭之上,荒木少佐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硝烟翻腾的守军阵地,突然一声怒骂,“八嘎!停止炮击……” “嗨!” 侍从官虽不知荒木少佐为何大动肝火,却也只得连忙允诺。 不多时,炮声嘎然而止,牟田中队的冲锋队嗷嗷叫着冲向了守军阵地。 笼罩着守军阵地的硝烟渐渐散去,可是,面对小鬼子的冲锋却没有发动阻击。 “攻击……” 见守军阵地久久没有动静,牟田大尉当机立断,率后续部队跟着冲了上去。 “八嘎……” 很快,冲锋队便冲进了守军警戒阵地,看清阵地上的景象之后却是怒骂声四起,“懦弱的支那人……” 警戒阵地是一道一米多深,两米来宽的壕沟,呈东西走向,足有两里多长,用土石木材搭建了十多个简陋的据点,可是,每一个据点后面都有一条狭窄的交通壕,向北延伸,不知有多远。 小鬼子一番炮击将一道道壕沟炸得一片狼藉,可是,却不见半个守军,显然,炮击开始不久,守军已经从交通壕里逃到了后方…… “八嘎!” 接到前方的战报,荒木少佐也忿忿地骂了一句,刚刚舒展不久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守军的战术,他看不懂啊! 因为看不懂,所以,心中没底! “少佐,”青木大尉也看不懂,只得揣测着,“会不会……是敌人的诡计?” “少佐,”一个相貌英伟的年轻参谋却是满脸自信,“我军在同古以南遇到的战斗不正是这种情况?” 年轻参谋的意思很明显,对面的守军怯战了! 闻言,不少将佐都是神色一松,轻轻地点头附和,“少佐,我部当奋力向前,以求速胜!” 也有稳重的将佐已经神色凝重,没有吱声。 荒木少佐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佐,暗自一咬牙,“各部……全速向前推进!” “嗨!”众将佐轰然允诺。 带各部主官匆匆散去,荒木少佐又举起了望远镜,向北遥望,脸上的神色逐渐坚定起来,心中暗暗发着狠! 甫一开战,六十六团便主动放弃了前哨阵地和警戒阵地,让荒木少佐不禁犹疑起来,正好比司马懿遇到了空城计。 只是,荒木少佐并没有像司马懿一般不战而退,毕竟,他带着一个大队,虽然没有配属重炮,却也用不着顾忌国军一个团,毕竟以往的作战经验摆在那里。 六十六团前进阵地上,石猛躲在瞭望哨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小鬼子正缓缓地向前推进,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狗日的,还真敢来!” 荒木少佐猜不透李四维的意图,六十六团的各级将领却是清楚得很! 石猛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转身走出瞭望哨,一扫各连排长,神色肃然,“信号弹升起之前,阵地不能丢!” “是!”众将轰然允诺,神色坚决,“人在,阵地就在!” 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石猛一声暗叹,语气稍缓,“前进阵地的机动空间很大……都给老子放机灵点!” “是!”众将都露出了笑容,“俺们明白,只要拖住小鬼子就行了嘛!” “龟儿的,”石猛笑骂一声,“都散了吧!” “是!”众将匆忙散去。 望着众将的背影,石猛笑容顿消,神色凝重起来……团长,你可得搞快些啊! 前进阵地西南十余里的山坳里,李四维正带着直属连的兄弟们在急行军,正在与时间赛跑! 三个排成犄角之势,沿着荒野密林直奔东面而去,他们必须抢在日寇的后续部队到达之前夺回特勤连所在的前哨阵地,切断小鬼子的退路。 俗话说“出奇方能制胜”,可是,何为“出奇”? 奇,必险也! 第三套方案的战术目的有多疯狂,战术策略有多凶险,李四维自然十分清楚。 但,既然这一仗非打不可,那就打狗日的一个肝胆俱寒,打狗日的一个全军覆没! 所以,第三套方案的战术策略就是诱敌深入四面合围,战术目的就是全歼来犯之敌! 正如刘天福当日所说“准备了这么久,就怕狗日的不来”,六十六团入驻杂泽这十多天可没有闲着,工事建设,战术推演都是精益求精。 所以,李四维一声令下,各部便能迅速行动起来。 特勤连撤出了前哨阵地,向东退却,折转向西南迂回,准备与从西面迂回而来的直属连合力夺回原阵地,切断小鬼子的退路。 一营向东退却,二营向西退却,给小鬼子壮壮向前推进的胆气,三营将会在前进阵地上节节抵抗,为特勤连和直属连的迂回争取时间。 陈怀礼率由工兵连和补给连组成的预备队,以及迫击炮连防御主阵地。 一个口袋阵便摆开了,目的有些疯狂,战术亦凶险万分! 第三八十三章负隅顽抗 “砰砰砰……” 朝阳初升,荒木大队开始向六十六团的前进阵地发动了全线进攻,一时间炮声震天。 “嘘嘘嘘……”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守军阵地。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一时间,守军阵地上烟火翻腾,焦土四溅。 可是,小鬼子仅有的十二门迫击炮并不能奈何六十六团精心构建的前进阵地。 顾名思义,前进阵地便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存在,其特点就是区域宽广,沟壑纵横。 身处中军,荒木少佐遥望守军阵地,将里面纵横交错的篝火看得清楚,所以,未待炮声散去,便果断地下达了命令,“攻击……” “攻击……” “攻击……” “攻击……” 命令迅速传达至前线,小鬼子阵中即刻冲出三支冲锋队,分左中右三路攻向了守军防线。 小鬼子轻易夺下了六十六团的前哨阵地和警戒阵地,正值士气高昂之际,个个健步如飞、杀气腾腾,撒开脚丫子就往守军防线冲杀而去。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哗啦啦……” 守军防线左翼,拉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王六根趴在战壕边,端着一支汤姆逊冲锋枪,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小鬼子,神情狰狞,“狗日的,跑快些!再跑快些……” 防线上,九连的众将士也都趴在战壕边,端着春田步枪死地瞄着直愣愣冲过来的小鬼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自从在昆明准备了新武器,众将士总想试试锋刃,今天总于得了机会,岂能不兴奋? 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砰砰砰……嘘嘘嘘……” 小鬼子的迫击炮却先响了,炮弹便如飞蝗般蹿上了高空,直扑守军防线而来。 “狗日的!” 王六根又惊又怒,连忙扣下了扳机,“砰……” “哒哒哒……” 据点上的机枪同时怒吼起来。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砰砰砰……” “哒哒哒……” “啊……啊呃……啊……” 一曲死亡乐章拉开了序幕,残肢断臂在烟火中翻腾,血光飞散在了冲锋的路上……死亡是战争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哒哒哒……” “砰砰砰……” 战壕里硝烟翻腾,众将士却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盯着蜂拥而至的小鬼子,不停地拉枪栓,扣扳机。 无论如何,必须先顶住小鬼子的第一波攻击! 小鬼子的炮击虽然打了三营将士一个猝不及防,却也只能轰出一轮,因为,步兵的冲锋已经距离守军防线不足百米了。 “啊啊啊……” 弥漫的硝烟中,惨嚎声不绝于耳,石猛不断地拉着枪栓、扣着扳机,面色铁青……狗日的,这伙小鬼子狗急跳墙了? 主阵地上,两门美制七十五毫米野战炮隐蔽在两处据点之中,早已做好了攻击准备。 看到前进阵地上的战斗一开始便陷入了白热化,计逵连忙放下了望远镜,望向了陈怀礼,“团副,让兄弟们把小鬼子的迫击炮敲掉吧!” “计连长,”陈怀礼依旧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前进阵地上的战场,“再等等……前进阵地南北超过三里地,三营的机动空间很大!” 说着,陈怀礼突然放下了望远镜,声音轻快起来,“小鬼子要退了……三营也能退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三营的防线前,小鬼子的三支冲锋队终于没能扛住守军密集的火力,哇哇叫着掉头就跑。 狗日的! 石猛松了口气,当机立断,“撤!” 待冲锋的步兵一撤,小鬼子必将再次炮击。 小鬼子的冲锋队狼狈而逃,三营各部也匆匆地钻进了交通壕,开始撤退。 “营长,”王六根匆匆地找到了正在交通壕里匆匆而行的石猛,神色焦急,“我们撤得太快了,必须稳住!” “你就放心吧!”石猛脚步不停,“我们还有这么大个阵地和小鬼子周旋……再说,特勤连和直属连的速度你还信不过吗?” 五公里武装越野一直是六十六团的重点训练科目,新兵被分配到团里之后,必须先拿下这个科目。 李四维虽然没有很高的军事素养,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之上,跑得越快越容易活下来! 这就好比武林中流传的那句至理名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长此以往,六十六团的兄弟们都练出了一双铁脚板,其中又以特勤连和直属连的行进速度为最。 就在三营打退了小鬼子的第一波攻击之时,特勤连和直属连也在矮岭南面两里处的一处密林里顺利汇合。 各连排长迅速集结,李四维连忙安排战术,“黄化、大力自两翼推进,直属连随我自中路冲锋……有进无退!” 成败在此一举! 成了,六十六团将会把这股小鬼子一口吞下! 不成,六十六团可能就会被这块硬骨头噎死! 耶达谢,新编第二十二师指挥部里,杜长官刚刚接到六十六团的汇报,看着那份防御部署计划,杜长官久久无语。 “胡闹!” 一旁的李参谋长也看完了六十六团的防御部署计划,怒气勃发,“这个李大炮……好大的胃口,一个团就想吞掉日寇一个大队,他不怕崩坏了牙!” “汉萍,”杜长官的声音里却透着笑意,扭头望向了李参谋长,眼中有亮色,“年轻人嘛,敢打敢拼是好事……让军部直属炮兵营抽调一个连赶去增援!” “呃……” 李参谋长一滞,神色犹豫,“炮兵赶过要耗费不少时间……要不就让预备团过去?他们距离杂泽不过十多里地,应该来得及……” “好!” 杜长官连忙点头,露出了笑容,“让预备团先行,炮兵连随后跟进……这么大块肥肉,就算崩了牙也得啃下来!” 此时,李四维正在率部突袭矮岭,自然不会知道杜长官已经派出了援兵,但是,无论有莫得援军,他都要将这块肥肉吞下。 小鬼子的中军虽然已经推进到了警戒阵地,但也在后方留下了一个小队以为警戒。 “砰……” 距离小河不过五百米,加藤上士带着一个小分队在一座矮丘后警戒,连忙鸣枪示警,“咻……”,子弹擦过了阿克敦的左肩。 “狗日的!” 阿克敦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形,扑倒在地,举枪便打,任由肩头的鲜血潺潺而流。 “砰砰砰……” 中路的兄弟纷纷矮身,枪口对准了哀求,子弹如飞蝗般扑了过去。 “砰砰砰……” 中路火力压制,李四维和富察莫尔根却是脚步未停,自两翼继续前冲,瞬间便冲过了矮丘,一阵乱枪便将矮丘后面的小鬼子全部撂翻,继续向前冲去。 “哗啦……哗啦……” 黄化和孙大力两路人马却一路顺畅,已经冲进了小河,动作矫健,带起水花四溅。 “砰砰砰……” 对岸芦苇丛中的小鬼子连忙阻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 回答他们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子弹。 如今的特勤连配备着一水的冲锋枪,比往昔更加犀利。 “啊啊啊……” 芦苇被密集的子弹搅碎,漫天飞舞,带起一蓬篷血雨,芦苇丛中惨嚎声四起。 特勤连冲过芦苇丛,冲入了密林,徒留满地尸骸,那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哗啦……哗啦……” 直属连随后赶到,冲入小河,整个河面都沸腾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 密林中,冲锋枪的声响陡起陡落,震得枝叶簌簌发抖。 “八嘎!” 警戒阵地上,荒木少佐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方战事的进展,一张瘦削的老脸上本来已经涌起了笑意,却听得后方突然响起了枪声,顿时又惊又怒,连忙回头望去,顿时如坠冰窟……留守矮岭的千叶小队正从岭上仓惶撤退而来! “咻……” 荒木少佐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颗红色信号弹自矮岭上冲天而起,“嘭……”,在空中炸出一团璀璨的光芒来,比那阳光更加红颜耀眼。 “砰砰……嘘嘘……” 随即,六十六团主阵地上的两门美制七十五毫米野炮发出了怒吼。 “嘭嘭……轰轰……” 两枚炮弹砸在了小鬼子的迫击炮阵地上,大地震颤,炮火翻腾,惨嚎声凄厉,“啊……呃啊……” “杀!杀啊……” 正在节节后退的三营将士突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响彻前进阵地的沟沟壑壑。 “哒哒哒……” “砰砰砰……” 反击的枪声顿时也高亢了许多! 一时间,偌大个战场炮声轰隆,喊杀声震天,乱作一团。 反转来得太快,正在全线猛攻三营防线的小鬼子又惊又怒,慌乱之下,调头就撤。 可是,三营被压着打了半天,又岂会任他们全身而退? “杀!” 石猛一挥冲锋枪,当先追击,“哒哒哒……” “砰砰砰……” 众将士纷纷从纵横的交通壕里杀出,冲着仓惶而退的小鬼子紧追不舍。 “杀!杀!杀啊……” 陈怀礼亲率预备队冲出了主阵地,加入了战团。 中央阵地上,牟田大尉见所部已被死死咬住,索性一挥配枪,翻身杀了回去,“天皇万岁……” “天皇万岁……” 中央阵地上顿时吼声震天,一众小鬼子纷纷调头又杀了回去,竟然拼死稳住了阵脚。 左翼阵地上,松井大尉听得中央阵地的吼声响起,顿时精神一振,挥动配枪就准备调头,“天皇……” “砰砰砰……” 可是,松井大尉的吼声却被陡然响起的枪声生生压了下去,一众正要随松井大尉杀回去的小鬼子顿时心中一寒! 那枪声,分明是从西面传来的啊! 西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齐腰高的杂草丛中,罗平安和乌吉布各率一部横冲而来,人未至,子弹已如飞蝗般扑进了松井中队的队伍之中,带起蓬蓬血雨。 “砰砰砰……” 与此同时,东面的枪声也响了起来,卢全友带着一营杀向了小鬼子右翼的石原中队。 一时间,小鬼子已是四面受敌,中央阵地又有六十六团主阵地上的两门野炮火力覆盖……哪里还稳得住阵脚? “八嘎!” 匆匆一扫战局,荒木少佐终于慌了,“呛啷”一声拔出佩刀,“预备队突围……” “少佐,”青木大尉连忙请示,“向何方突围?” 突围只有简单两个字,可是,该向何方突围? 一旦选错突围方向,必将万劫不复! “矮岭,”荒木少佐一咬牙,死死地盯住了矮岭方向,“敌人迂回而来,必然是小股部队……” “嗨!” 青木大尉连忙允诺,一拔腰间的南部十四,当先向矮岭方向冲去,“预备队跟我上……” 青木大尉带着预备队,裹挟着千叶小队的二三十号残兵向矮岭冲去。 出奇的,矮岭上的枪声却嘎然而止了! 呃…… 青木大尉突然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又来? 青木大尉停下了脚步,其他小鬼子却悍不为死地继续往矮岭冲去,冲到了矮岭下,冲进了密林里。 “哒哒哒哒……哒哒哒……” 随即,冲锋枪开始轰鸣,枪声在密林里回荡,余音袅袅。 “啊啊啊……” 惨嚎声此起彼伏,密林中古木参天,虽不适合大部队冲锋,却能让配备了冲锋枪的特勤连大展神威。 刚刚冲进林中的小鬼子纷纷败退回来,矮岭上的枪声顿时又嘎然而止了! “大尉?” 预备队由一个步兵中队和一个机枪小队组成,步兵中队中队长筱塚大尉一望青木大尉,满脸焦急,“怎么办?” “继续进攻!”青木大尉终于明白了矮岭上的奥秘,心中稍定,一挥配枪布置了新的战术,“三路齐进,两翼包抄!” 青木大尉一声令下,小鬼子兵分三路再次冲向了矮岭,冲进了密林。 “哒哒哒哒……哒哒哒……” “啊啊啊……” 冲锋枪再次轰鸣,急促而犀利,三路小鬼子再次狼狈而退,直看得青木大尉面色铁青,“八嘎!支那人怎会有如此多的冲锋枪?” 警戒阵地上,荒木少佐也发现了矮岭上的秘密,也是面色铁青,一咬牙,“传令各部,就地建立防线……等待后续部队增援!” 不多时,小鬼子各部纷纷撤回警戒阵地,匆匆建立起防线,开始负隅顽抗,指望着后续部队能及时增援。 可是,李四维既然早已有了方案,又岂会给他们喘息之机? 按杜长官的说法,“这么大块肥肉,就是崩了牙也得啃下来!” 第三八四章水中捉鳖 ps:这一章只完成了一半,但时间的确来不及了,只能先发了,可能要明早才能完成了,如果有追书的朋友,请您们明天早上再看了。 四月二日,缅南艳阳高照,天高云淡,杂泽西南郊却枪炮声震天、硝烟弥漫。 特勤连和直属连一番迂回,顺利夺回了矮岭,自此,六十六团开始全线反击,各部将亡命搏杀,最终将荒木大队残部压缩到了警戒阵地上。 警戒阵地东西宽一里有余,南北长两里左右,阵地内有十余条南北走向的交通壕,除了北面无险可守之外,倒也是个有利于固守的所在。 荒木大队收拢了五六百号残兵败将,将重兵集结于北面防线,利用其余三面的工事之利,倒也勉强稳住了阵脚。 “嘀嘀嘀……” 北面炮声震天,东西两面枪声如雨,荒木大队临时指挥部里电音急促。 “少佐,” 待到电音消散,通信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递给了面色阴沉的荒木少佐一份电报,“联队本部回电!” 荒木少佐连忙抢过电报,匆匆一瞥之后,抬头一扫众将佐,精神振奋,“后续部队已经距此只有二十里地,诸君当振作精神固守阵地,待后续部队一到,我部便可向南猛攻,与后续部队夹击矮岭之敌……” 说着,荒木少佐已是杀机昂然。 后续部队将至,荒木少佐一心雪耻倒也无可,可是,李四维又岂会给他机会? 小鬼子被赶进警戒阵地之后,矮岭方向的枪声便再没有响起过。 对此,荒木少佐和一众参谋将佐并没有警觉,毕竟按照他们的推测,矮岭方向的敌军只是小股部队,目的就是为了阻击,至于进攻……矮岭方向的敌人怕是还莫得那个实力! 特勤连和直属连有莫得进攻的实力且不说,关键是,矮岭方向压根儿就没有强攻的必要,给小鬼子的大餐在战前就已经备下。 矮岭上,密林中,特勤连以班为单位散落在其间,小鬼子的迫击炮已经被两门野炮一举摧毁,呆在密林里倒也少了几分威胁。 矮岭上,李四维靠坐在一颗大树下,冲锋枪放于怀中,遥望着警戒阵地的西侧,只是视线全被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并不能看到西面战场上的情形。 但是,这并不重要,当西面的爆炸声响起之时,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小鬼子翻过矮岭,一举占领警戒阵地,继续向北推进,虽然也派出了小股部队向两翼搜索警戒,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正如小鬼子的搜索部队没有发现隐藏在两翼的一营和二营一样,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一片地形是西高东低! 西面战场上,小鬼子一个中队的残兵在警戒阵地最西面的交通壕里建立了防线,死死地挡住了二营的进攻。 “哒哒哒……” “砰砰砰……” 在小鬼子缩进警戒阵地之后,二营推进到距离小鬼子西面防线两百米左右,便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匆忙设置防线,和战壕里的小鬼子对射起来。 见二营的畏缩不前,小鬼子西线指挥官松井大尉虽然疑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敌人的犹豫,正是己方的喘息之机! “咻咻咻……” “噗噗噗……” 西面战场之上虽然枪神如雨,子弹横飞,却只射得焦土四溅、草屑横飞,鲜有造成死伤。 这样也挺好! 一番对射,不少小鬼子竟然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砰砰砰……” 正在此时,二营后方响起了炮声。 九二式迫击炮?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少小鬼子便知道了那迫击炮的型号。 “嘘嘘嘘……” 炮弹却已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作战经验丰富的小鬼子已经开始躲避了。 “嘭嘭嘭……” 炮弹并没有砸进战壕,而是砸在了小鬼子的中央防线之前的空地上。 呃…… 松井大尉看得分明,顿时一怔。 支那人的炮兵……准头怎会这么差? “轰轰轰隆隆……” 炸弹尽数砸在了松井中队的防线前,硝烟翻腾,土屑断草四溅。 “砰砰砰……嘘嘘嘘……” 下一轮炮弹紧随而至,尽数砸在了松井中队的防线前。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烟火翻腾,战壕开始颤栗。 松井大尉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形,可是,刚站稳脚跟,却是心中一寒。 目光扫过面前的土坝,松井大尉分明看到那土坝正在坍塌,雪白的水花从垮塌的缝隙中挤了出来,涌进了战壕里。 “哗啦……哗啦……” 潮湿的土块大片大片地掉落,那涌入的水流却是越来越粗。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隆隆……” 下一轮炮击紧随而至。 “哗啦啦……” 土坝在炮火中彻底坍塌,决堤之水汹涌澎湃,灌进了战壕里,然后向更低之处汹涌而去。 “堵住,快堵住……” 炮击暂停,松井大尉惊惶的吼声,响彻战壕。 可是,战壕前的土坝已经坍塌出一道三五米宽的缺口,决堤之水汹涌而入,足有一人来高,将掉落的土块尽数浸湿,卷走! 堵? 如何堵? 拿什么堵? “砰砰砰……” 炮声再次响起。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下一个目标――小鬼子左翼防线上。 八嘎! 松井大尉循声望去,顿时心如死灰……诡计!一切都是支那人的诡计! 主动放弃阵地是诡计! 全线反攻却为我军留下这么一块工事齐备的可守之地也是诡计! 他们早就为我军掘好了坟墓……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 炮击还在继续,一众小鬼子已经惊惶失措,有人怔立当场,有人调头便跑,也有人慌忙往高处爬,可是,高处不胜寒,爬到高处便成了活靶子!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击还在继续,一处处口子被炸开,一道道决堤之水灌进了战壕,然后沿着交通壕迅速蔓延。 “哒哒哒……” “砰砰砰……” 西面战壕里的小鬼子已经乱了方寸,有仓惶爬上高处的小鬼子顿时便成了二营的活靶子。 “少……少佐,少佐……” 松井大尉无计可施,仓惶地冲向了临时指挥部,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声音中带着哭腔,气喘吁吁,“快……快突围,快突……突围啊……” “八嘎!” 看到松井大尉狼狈的样子,荒木少佐怒气勃发,三两步冲到松井大尉面前,“呛啷”一拔佩刀,杀气腾腾地瞪着松井大尉,“慌什……” 说着,荒木少佐却是瞳孔一缩,声音也嘎然而止,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松井大尉身后汹涌而来的浊浪。 “水!水……” 松井大尉慌忙回头指向了身后的战壕,喘息未定,“支那人炸……炸了堤!” “慌什么!”荒木少佐铁青着脸,一声怒吼,“那条小河只有齐膝深,就算敌人把水全部放进来,又能如何?” “呃……” 松井大尉一滞,旋即又慌忙摇头,“那水有一人多高……西面是上游,对,一定是这样,那条河是自西向东流动的,西面是上游!” 松井大尉惶急地解释着,荒木少佐已然怔立当场,脸色惨白。 “少佐,”青木大尉也是满脸惊惶,“必须马上突围……” “对,突围!” 荒木少佐一挥佩刀,连忙转身,“各部即刻向东突围……” “哗啦……” 荒木少佐脚步过处,泥水四溅,战壕里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可是,此时再突围岂不是太晚了些? “哗啦……哗啦……” 警戒阵地西面已经被炸出了三道三五米宽的缺口,三股决堤之水正疯狂地往战壕里灌,最西面的战壕里的积水已经齐腰深了,高地上小鬼子尸骸散落,残余的小鬼子兀自沿着水沟奔逃着,狼狈之状正似那一条条落水狗。 痛打落水狗的事哪个不想干? 乌吉布带着四连留守,罗平安带着五连六连紧追不放。 “啪啪啪……” 一张张木板搭在了战壕两旁。 “噔噔噔……” 众将士踏着木板跨过了浊浪滚滚的水沟,“哗啦啦……”拉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砰砰砰……”枪声如雨,痛打落水狗。 “哒哒哒……” “砰砰砰……” 北面,石猛见小鬼子的防线有松动的迹象,一马当先地杀了过去,神情狰狞,怒吼声响彻阵地,“一个都莫给老子放跑了!” “哒哒哒……” “砰砰砰……” 北面战壕里的水也有齐膝深了,三营和预备队死死地咬住了牟田中队,就在水沟里厮杀起来,一时间,枪声水声交织,浊水渐渐泛起了红色。 小鬼子翻过矮岭,一举占领警戒阵地,继续向北推进,虽然也派出了小股部队向两翼搜索警戒,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是,正如小鬼子的搜索部队没有发现隐藏在两翼的一营和二营一样,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一片地形是西高东低! 西面战场上,小鬼子一个中队的残兵在警戒阵地最西面的交通壕里建立了防线,死死地挡住了二营的进攻。 “哒哒哒……” “砰砰砰……” 在小鬼子缩进警戒阵地之后,二营推进到距离小鬼子西面防线两百米左右,便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匆忙设置防线,和战壕里的小鬼子对射起来。 见二营的畏缩不前,小鬼子西线指挥官松井大尉虽然疑惑,却也暗自松了口气,敌人的犹豫,正是己方的喘息之机! “咻咻咻……” “噗噗噗……” 西面战场之上虽然枪神如雨,子弹横飞,却只射得焦土四溅、草屑横飞,鲜有造成死伤。 这样也挺好! 一番对射,不少小鬼子竟然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砰砰砰……” 正在此时,二营后方响起了炮声。 九二式迫击炮?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少小鬼子便知道了那迫击炮的型号。 “嘘嘘嘘……” 炮弹却已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作战经验丰富的小鬼子已经开始躲避了。 “嘭嘭嘭……” 炮弹并没有砸进战壕,而是砸在了小鬼子的中央防线之前的空地上。 呃…… 松井大尉看得分明,顿时一怔。 支那人的炮兵……准头怎会这么差? “轰轰轰隆隆……” 炸弹尽数砸在了松井中队的防线前,硝烟翻腾,土屑断草四溅。 “砰砰砰……嘘嘘嘘……” 下一轮炮弹紧随而至,尽数砸在了松井中队的防线前。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烟火翻腾,战壕开始颤栗。 松井大尉一个趔趄,勉强稳住了身形,可是,刚站稳脚跟,却是心中一寒。 目光扫过面前的土坝,松井大尉分明看到那土坝正在坍塌,雪白的水花从垮塌的缝隙中挤了出来,涌进了战壕里。 “哗啦……哗啦……” 潮湿的土块大片大片地掉落,那涌入的水流却是越来越粗。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隆隆……” 下一轮炮击紧随而至。 “哗啦啦……” 土坝在炮火中彻底坍塌,决堤之水汹涌澎湃,灌进了战壕里,然后向更低之处汹涌而去。 “堵住,快堵住……” 炮击暂停,松井大尉惊惶的吼声,响彻战壕。 可是,战壕前的土坝已经坍塌出一道三五米宽的缺口,决堤之水汹涌而入,足有一人来高,将掉落的土块尽数浸湿,卷走! 堵? 如何堵? 拿什么堵? “砰砰砰……” 炮声再次响起。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向了下一个目标――小鬼子左翼防线上。 八嘎! 松井大尉循声望去,顿时心如死灰……诡计!一切都是支那人的诡计! 主动放弃阵地是诡计! 将我军逼入这片阵地也是诡计! 他们早就为我军掘好了坟墓……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 炮击还在继续,一众小鬼子已经惊惶失措,有人怔立当场,有人调头便跑,也有人慌忙往高处爬,可是,高处不胜寒,爬到高处便成了活靶子! 第三八五章小鬼子退了 枪声停了,硝烟散了,艳阳下,警戒阵地已被完全淹没,化成了一片池塘,混浊的水面泛着血色,一具具尸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这片地形西高东低,池塘的水面还在缓缓地升高,然后漫过东面的土坝向更东面蔓延。 “啪啪啪……” 李四维带着特勤连和直属连趟过泥泞的草地,匆匆地往主阵地方向靠拢。 水淹警戒阵地在三套防御方案中都是关键,如果换成其他两套方案,六十六团会在第一时间炸开西面的决口,水淹警戒阵地形成地障,以阻滞日寇的进攻。 没成想日寇一个大队竟然没有携带重炮便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第三套方案得以实施,倒算得上是意外的收获。 但无论怎样,第三套方案已经顺利实施,战果让全体将士士气高涨。 “团长,”主阵地上,看到李四维回来,众将连忙迎上,一张张大花脸上神色振奋,“这一买卖整得安逸……” 李四维一扫众将,大花脸上神情凝重,“各部的伤亡咋样?” 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战斗,无论有如何完美的谋略,伤亡都难以避免。 “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 陈怀礼连忙将一张小纸片递给了李四维,稍一犹豫,“团长,仗打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这伙小鬼子足有上千……” “对,”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难掩兴奋之色。 “好了,”李四维一瞥那张小纸片,抬头环顾众将,神情依旧凝重,“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不出意外,小鬼子的后续部队很快就会抵达,而且,来的一定是强敌……接下来将会是一场硬仗!” 说着,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将,声音一沉,“回去告诉每一个兄弟:前面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只有顶住了小鬼子的后续部队,这一仗才能算赢!” 所谓“骄兵必败”,众将的表现让李四维不无担心。 “是!” 众将神色一肃,轰然允诺。 同古一战,日寇第一四三联队自同古西南迂回,顺利夺下了克永冈机场,对同古守军的右翼形成了致命威胁。 这一次,日寇故伎重施,依旧派出了第一四三联队自杂泽迂回,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却完全超出了日寇的预料:前锋部队荒木大队竟然发回了求援电报。 接到求援电报,奈良大佐又惊又怒,连忙派出了今村大队轻装检行直扑杂泽以为增援,自己则带着余部加紧赶路,可是,堪堪赶出十来里地,坏消息便接踵而至。 先是通信小队来报:荒木大队已失去联系。 接着,前去增援的今村大队又发回了电报:杂泽方向并无枪炮声…… 接到两方面的汇报,奈良大佐心底涌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却仍然抱着一丝幻想,率部继续往杂泽赶。 杂泽东南,今村大队已经赶到了矮岭前,今村少佐见杂泽方向一片寂静,心底一沉,慌忙向联队本部汇报之后,就地设立阵地,派出了侦查小队,向矮岭方向搜索前进。 不多时,侦查小队土桥少尉匆匆而回,面色凝重,微微有些发白,“报告少佐,矮岭之上并无敌人踪迹,矮岭北面两里处发现了一处被水淹没的阵地,在东面岸边发现了荒木少佐的尸体……” 说着,土桥少尉稍一犹豫,硬着头皮继续汇报,“荒木少佐死于自裁,所部将士尸横遍野……” “八嘎!” 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得到证实之后,今村大佐依旧气得浑身发抖,“狡猾的支那人!我要把他们杀光,统统杀光……” 周围一干小鬼子尽皆默然,神色异常凝重,隐约中还有一丝惊疑不安之色。 杂泽方向究竟隐藏着怎样一支敌军啊? 自接到荒木大队的求援到现在,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敌人究竟是怎样将荒木大队打得全军覆没的? 今村少佐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愤怒的神色渐渐消散,沉着脸皱眉沉吟起来,神情踌躇。 毕竟,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如果冒进,今村大队会不会重蹈荒木大队的覆辙? “少佐,” 见今村少佐沉吟不语,执行官森冈大尉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先请示大佐阁下吧!” “对,”今村少佐回过神来,连忙望向了土桥少尉,“土桥君,你部继续扩大侦查范围!” “嗨!” 土桥少尉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森冈君,”见土桥少尉离去,今村少佐又望向了森冈大尉,“即刻向大佐汇报,请他指示!” 根据命令,今村大队赶来增援被困的荒木大队,可是,如今荒木大队已然全军覆没,自当等待新的命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 看到荒木大队的遭遇,今村少佐却步了。 可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就在今村少佐犹豫不前之时,六十六团的援军也在全速赶来。 主阵地上,临时指挥部里一片忙碌,李四维默默地坐在桌前抽着烟,神色凝重。 “团长,”陈怀礼匆匆地走了进来,眉宇间难掩兴奋之色,“兄弟们都已经布置好了,就等小鬼子送上门来了!” “龟儿的,”李四维取下了口中的香烟,抬头瞪了陈怀礼一眼,嘴角绽开了笑意,“你就这么想小鬼子打过来?” “呃……” 陈怀礼一滞,面露疑惑之色,“团长,你不想小鬼子打过来?俺们都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再说,援军不是快到了吗?狗日的敢来,正好再干他们一买卖!” “先莫高兴早了,”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前面一战,我们的实力已经暴露了,小鬼子再打过来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哦,”陈怀礼皱起了眉头,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右手边,揣测着,“你是说……小鬼子此来意在突袭,此刻,战略意图已经暴露,杂泽已经成了一块鸡肋?” “嗯,”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毕竟,小鬼子的主攻方向不在杂泽……我们能轻易吃掉他们一个大队,他们怕是莫得胆子在这里耗下去……” “啪……”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听得一声枪响陡然传来,顿时一怔,神色复杂,“狗日的,还真不能低估了小鬼子的胆量……” “啪啪啪……” 李四维话音未落,外面已然枪声大作了。 “走吧!” 李四维抓起桌边的冲锋枪往肩上一挎,转身就往洞口走去,“既然消停不了,那就再干他一买卖!” “好嘞!” 陈怀礼连忙起身,取下肩上的冲锋枪跟了过来,“要让狗日的明白,想占杂泽莫那么容易!” “对呢!” 刘天福也满脸兴奋地跟了上来,“再狠狠地干狗日的一买卖……” 李四维一行人匆匆钻进了战壕,那枪声却已经嘎然而止了。 “全友,” 李四维停下了脚步,望向了正在中央阵地上举着望远镜瞭望前哨阵地的卢全友,“咋回事?” “是小鬼子的侦查部队,”卢全友放下了望远镜,指了指矮岭方向,“已经退回去了……狗日的,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哦,”李四维也举起了望远镜望了过去,却哪里还有小鬼子的影子? “团长,” 陈怀礼笑着摇了摇头,“怕是被你说中了!” “不,”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望远镜,神色已然变得凝重起来,“看样子,狗日的不会善罢甘休啊!” “团长,”卢全友却是嘿嘿一笑,“我们的援军也快到了吧?” “应该快了,”李四维神色稍缓,“希望友军的兄弟们能再跑快些吧!” 杂泽东面,第五军直属团正在急行军,与此同时,奈良大佐所部也在杂泽东南面匆匆地行进着,风已起,战云正在向杂泽上空聚集。 矮岭前,今村大队的主阵地设在小河南岸。 一具具尸体被抬出了矮岭,抬过了小河,抬到了今村大队阵地之后,摆在了一片空地上,八九百具尸体摆得整整齐齐,蔚为壮观。 望着那满地的尸骸,一众小鬼子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气氛沉默而哀伤。 “少佐,”良久,森冈大尉轻轻地打破了沉默,“剩下的尸骸……” 先前,今村少佐将情况汇报上去,得到了奈良大佐的命令,派人去搬运尸体,但是,刚搬回来八九百具,便遭到了攻击,仓惶而退。 “抢回来!” 森冈大尉话音未落,今村少佐便猛然扭头,死死地盯住了他,神色悲愤而坚决,“不惜一切代价,抢回来!” “嗨!” 森冈大尉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却见一个小鬼子匆匆而来,精神振奋,“报告少佐,大佐阁下到了!” “好!” 今村少佐精神一振,扭头望向了森冈大尉,“森冈君,命令北岸各部,作好攻击准备……这份耻辱必须用鲜血来洗刷……” 至此,小鬼子的主力部队匆匆赶到。 几乎在同时,六十六团的援军也赶到了主阵地上,领头的是第五军直属团的柳团长。 刘团长一抵达便匆匆地找到了李四维,目光在李四维身上上下移动着,好似要将李四维看个通透一般,倒让匆匆迎来的李四维笑容一僵,“柳团长……小弟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呃……” 柳团长一怔,哈哈大笑,“李兄说笑了……只是,李兄的年轻得让人惊讶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柳兄过奖了,”李四维连忙摇头,面色微红,“小弟不过是运气好了些……” 世人都以为能打胜仗的就是英雄,李四维以前也这么认为,可是,久历战阵之后,他明白了:大多数时候,胜负都离不开运气。 就比如这一仗,如果荒木大队也配备了重炮,又或者,小鬼子换一个更谨慎的指挥官来……那么,六十六团可能就不会胜得这么漂亮。 “李兄过谦了!” 柳团长只当李四维是在谦虚,言归正传,“先说一说防御计划吧!” “好!” 李四维连忙点头,率先跳上了战壕,一指东南面,开始介绍起来,“小鬼子只东南而来……如今,我部已经放弃了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前哨阵地,又在警戒阵地设置了水障,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前进阵地和主阵地上……” 这边,李四维正在向柳团长介绍情况;那边,今村少佐也在向奈良大佐汇报着侦查结果,“敌人已经收缩防线,并在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都设置了水障,我军的战车很难推进……” 听着,奈良大佐满脸的杀气渐渐隐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佐,”今村少佐汇报完情况,奈良大佐沉吟不语,参谋官西村中佐犹豫着给出了建议,“如今,我部作战意图已经暴露,若再行强攻,只怕……会陷入胶着。” “嗯,”奈良大佐轻轻地点了点头,稍一沉吟,望向了今村少佐,“今村君,你部即刻向北推进,抢回玉碎将士的尸骸,西村君会支援你们!” 呃……大佐这就准备撤了? 闻言,今村少佐一怔,只觉一股热血自心底涌起,直冲脑门,“大佐阁下,我军必须洗刷这份耻辱……” “今村君!” 奈良大佐狠狠地瞪了今村少佐一眼,声音一沉,“请你以大局为重!” “嗨!” 今村少佐浑身一震,脑中的热血顿时烟消云散,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不多时,今村大队派出三支中队悄悄地摸上了已经化为水池的警戒阵地,开始打捞池中跑得发白的尸体。 “狗日的,” 六十六团前进阵地上,孙大力放下了望远镜,扭头望向了黄化,“咋整?” 黄化也正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见小鬼子没有主动攻击的迹象,稍一沉吟,便轻轻地摇了摇头,“再等等看!” 前进阵地和警戒阵地之间隔着百米宽的空地,除非发动冲锋,否则即使有黑娃那样的枪法,奈何不了正在水池里扑腾的小鬼子。 “龟儿的,” 孙大力无奈地骂了一句,“要是计逵他们还有炮弹就好了!” 可惜,执行了第三套方案,炮兵连的炮弹早已消耗殆尽,仅剩的十多发迫击炮弹却不能为了些零散的小鬼子就消耗了。 柳团长所部匆匆来援,一律轻装简行,后续援军倒还有一个野炮连,但此刻还没有赶到。 于是,今村大队顺利地将所有尸体都捞了回去,然后匆匆而退。 “狗日的就是为了捞尸体啊!” 主阵地上,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满脸惋惜,“早晓得,老子们就该把尸体都搬到前进阵地里啊!” 第三八六章移师漂背 奈良大佐率部匆匆而来,却在收敛完荒木大队的尸骸之后便又毅然决然地率部退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主阵地上,李四维和柳团长重新调整了防御部署,密切注意着前沿阵地的动静,只待小鬼子来攻,可是,自收尸队伍撤退之后,小鬼子再无动静。 “李兄,” 顶着烈日,又遭蚊蝇袭扰,柳团长等得焦躁起来,“小鬼子迟迟没有动静,我们不能这么干等着啊!” “柳兄,” 李四维一望柳团长,满脸苦笑,“我部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此刻坚守有余,却无力主动发起攻击……” “这样吧!” 柳团长自然明白李四维的苦衷,一咬牙,“贵部坚守阵地,我带兄弟们前去试探一番……” “团长,” 柳团长话音未落,黑娃便匆匆地跑进了主阵地,直奔李四维而来,“小鬼子撤了!狗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连长发现不对劲就带着一队兄弟撵了过去,撵了里地才追上小鬼子的断后部队。” “撤了?” 主阵地上,众将士都是一怔,“小鬼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好相与了?” “真撤了?” 李四维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黑娃,让兄弟们莫撵了。” “是!” 黑娃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狗日的,” 柳团长却是神色凝重,“有阴谋,一定有阴谋……李兄,马上向军长汇报!” “铁生,” 李四维连忙扭头望向了卢铁生,“立刻给杜长官拍电报,就说正面之敌未曾进攻便匆匆退去,去向不明。” “是!” 卢铁生答应一声,直奔营地方向去了。 “李兄,” 柳团长稍一犹豫,满脸肃然,“耶达谢一线兵力匮乏,小鬼子既然已经退了,我就带兄弟们回去了。” 耶达谢是平满纳南面的最后一道防线,东西绵延百余里,却只驻有新编第二十二师和第五军直属部队,比当日同古防线上的兵力稍强,却也强不到哪里去。 小鬼子匆匆退去,怕的就是,小鬼子迂回不成,便要集中兵力从正面突破。 一念至此,柳团长率部匆匆而去。 至此,杂泽防线又恢复了战前态势,只是,那阵地上却已多了几分血色、几缕血腥气。 太阳渐渐西斜,最终掉入西天的云海,夜幕悄然降临,罐头汤的香气在杂泽防线上弥漫开来,夜空中隐约有欢声笑语在飘荡。 初战告捷,胜得漂亮,兄弟们自然有高兴的理由。 团部会议室旁的小屋里灯火昏黄,李四维正在桌前伏案疾书,手腕翻飞间,铁划银钩的字体跃然纸上: ……潘御寇,陕西渭南人,三八年冬于商城入伍,转战豫西、尉氏、中条山,曾在攻取太臣一战中左腿负伤,累功升至少尉排长,随部入缅作战,四二年四月二日阵亡于杂泽前进阵地,胸腹伤口中共取出五枚弹头……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李四维连忙放下笔,起身便往门口迎去。 门外,宁柔渐行渐近,步履沉重,俏脸上疲惫之色深沉。 “柔儿,”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宁柔,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我该去接你们……” 下午在医护排看到两女疲惫的样子时,李四维就想着晚上去接她们,哪晓得一写就写忘了! “我莫事,” 宁柔任李四维扶着往屋里走去,仰着俏脸冲李四维勉强一笑,“这一仗打得很好,伤员不多……” “先坐着,”李四维连忙打断了宁柔,径直将她扶到了床边坐下,又急忙找出木盆倒了水,放到宁柔面前,蹲下身子捧起了她的脚,开始帮她脱鞋,动作轻柔,“先泡个脚,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忙着熬药膏,你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说着,李四维已经帮宁柔脱下了鞋,捧起一双玉足浸入了盆中,轻柔地搓洗起来,“若兰呢?今晚不该她值班啊!” “若兰啊,” 宁柔满目柔情地盯着李四维,疲惫之色已经消散了许多,声音慵懒,“三哥来医护排领药膏了,若兰在陪他说话,我太困就先回来了。” 药膏的效果很好,各处阵地上的兄弟们都得涂,但是,必须一天换一次,所以各部每天晚上都得去医护排领取新药膏。 “哦,”提起药膏,李四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了宁柔,“我明天想办搞些空瓶子回来,到时候把药膏装了下发到每个班……咋样?” “那样倒是能方便些,”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可是,怕是找不到那么多空瓶子呢!”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空瓶子也是稀罕物。 “呃……” 李四维皱了皱眉,突然眼神一亮,“要是真地搞不到空瓶子,就用竹筒……一人带一个!” “竹筒?” 宁柔也是眼前一亮,声音轻快,“把三种药膏用树叶分开包了,装进竹筒里……” “对,”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又埋头给宁柔搓起了脚,动作温柔,神情专注。 伺候宁柔睡下,李四维便出了门,装备去接伍若兰。 李四维刚走出团部大院,便见伍若兰便迎面走了过来,连忙加快了脚步。 伍若兰也看到了李四维,疲惫的俏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你要去哪里?” “接你啊!” 李四维快步上前,扶住了伍若兰的胳膊,笑呵呵地望着她,“我看你精神还好嘛!” “呃……” 伍若兰一怔,俏脸耷拉了下来,一瞥李四维,满脸幽怨,“人家才不好呢!又累又饿……” “还没吃晚饭?” 李四维一怔,沉下了脸,“这个韦一刀,在搞啥子?” “不关一刀他们的事,” 伍若兰连忙摇头,神色落寞,“俺也不知道是咋了,这两天总莫得胃口……” “该不会是病了吧?” 李四维心中一紧,连忙捧起了伍若兰的俏脸仔细地端详起来。 “好啦!”伍若兰轻轻地拉开了李四维的双手,笑眯眯地望着他,“俺都看不出来,你又看得出来个啥?” “不行,” 李四维依然满脸紧张之色,“所谓‘医不自医’,你自己哪里能看得出来?明天让柔儿给你好好看一下。” “嗯,”看着李四维满脸紧张的样子,伍若兰温柔地点点头,拉起了李四维的胳膊,“回去吧,俺好困!” “回去,”李四维连忙反手扶住了伍若兰,慢慢地往团部大院走去,满脸温柔,“等一下,我给你好好搓个脚,保准你能睡个踏实觉。” “嗯,” 伍若兰倚在李四维的肩头,满脸陶醉,“俺喜欢你给俺洗脚呢……” 两人慢慢地走着,留下了一路柔情蜜意。 四月二日夜,六十六团在一片安宁祥和中渡过了。 但是,耶达谢中央防线在后半夜却枪炮声乍响,杀声整天,日寇第三十三师团趁着夜色集中兵力向新编第二十二师的中央防线发起了突袭,这就是奈良大佐匆匆退去的目的之所在。 自缅甸之战打响至今,日寇在缅甸战场上只有第三十三、第五十五和第五十六三个师团的兵力,此刻,第三十三师团在西线对付英缅军,第五十六师团在东线向毛奇、垒固方向进攻,在中路,日寇只有第五十五师团一个师团的进攻部队,面对新编第二十二师并没有兵力优势。 但是,远征军并没有趁势反击,因为第二百师刚从同古战场撤退下来,正在平满纳休整,而第九十六师奉命集中在曼德勒,第五军在耶达谢也只有新编第二十二师一个师以及军部直属部队,加之防线漫长,坚守有余,却无法集中兵力发起反攻。 面对新编第二百师全体将士的顽强抵抗,日寇的突袭最终被挫败,黎明时分,耶达谢一线恢复了平静,两军恢复战前局势,继续对峙。 四月三日,日寇第五军军部在同古制订了《曼德勒会战》计划,提出“以有力兵团切断腊戍方面敌之退路,以主力沿同古至曼德勒大道和伊诺瓦底江地区北进,重点保持在右翼(即东线)。由两翼包围敌之主力,并将其压向曼德勒以的西伊诺瓦底江沿岸予以歼灭。” 对于日寇的计划,远征军各级指挥部浑然不知,也在谋划新的作战计划。 四月五日,委员长飞赴梅苗,召集了第五、第六两军高级将领会议,决定集中兵力在平满纳附近与日军决战,并让杜长官拟定了《平满纳会战之计划草案》,提出“以阻击兵团逐次阻击消耗进犯之敌后,次以固守兵团吸引其于平满纳附近地区,待其胶着,将敌夹击包围于平满纳附近地区而歼灭之。” 根据草案,远征军司令部命令新编第二十二师为阻击兵团,扼守斯瓦河北岸,构筑纵深据点工事,阻滞日寇,掩护主力集结。 而同在平满纳一线的六十六团却接到了另一道命令――移交杂泽阵地,向漂背转移。 因为,新任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罗长官已经到任,并将司令长官部向南推进到了漂背。 四月六日,六十六团将杂泽阵地移交给前来接防的军部直属团,然后踏上了去漂背的道路。 朝阳下,六十六团浩浩荡荡行进在去漂背的大道上,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枪炮声,尽皆默然无语,神色复杂。 “他娘的,” 陈怀礼突然骂了一句,扭头望向了一旁埋头赶路的李四维,一张大花脸上满是忿忿之色,“团长,上面为啥一定要俺们团去漂背?” 李四维扭头望了陈怀礼一眼,面无表情,“老子哪里晓得?” “呃……” 陈怀礼一滞,依然面有不甘之色,“南边正值用人之际啊!” “怀礼,” 郑三羊望了陈怀礼一眼,摇头苦笑,“我们团是司令部直属特务团呢!至于南面要用人,上面自然会有安排!” “就是嘛!” 石猛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俗话说‘少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 “好了,” 李四维烦躁地摆了摆手,快步往前面走去,“老子先去前队看看。” “吱呀……吱呀……” 前队,特勤连和直属连开路,补给连、医护排随后跟进,大车在碎石公路上负重前行,车轱辘无力地呻吟着。 一溜烟的大车上除了辎重补给,还坐着伤员,其中一辆大车上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二十多个骨灰罐。 李四维快步而来,远远地望了车队一眼,却停下了脚步,神色踌躇。 “团长,” 紧随其后的刘天福一愣,满脸疑惑,“咋了?” “莫事,”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往车队走去,声音有些飘渺,“天福,如果胜利了……你会回家吗?” “当然回了,” 刘天福一怔,连忙点头,“等打走了小鬼子,俺就回去,回落雁峰!” “回落雁峰干啥?” 李四维怔了怔,回头望向了刘天福,“继续当杆子?” “哪能再去当杆子呢?” 刘天福讪讪而笑,面有难色,“可是,俺家就在落雁峰啊!” “我晓得,”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可是,落雁峰上莫田莫地……不当杆子要靠啥生活?” “俺也不晓得,” 刘天福少有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俺回去开些土地出来……要不俺就搞些山货去卖……管他娘的,俺有手有脚的,总不会被饿死!” “对,” 闻言,李四维精神一振,“未来的世界大有可为,只要肯干、敢干,就饿不死!” “团长,” 看到李四维往车队走来,刘黑水连忙迎了过来,大花脸上笑容可掬,“你咋过来了?” “团长……” 坐在车上的轻伤员都望了过来,躺在车上的重伤员也挣扎着想起来。 “快躺好,”李四维连忙摆手,满脸苦笑,“你们要是再这样,老子都不敢过来了!” “呵呵……” 众伤员一怔,哄笑起来,“团长,你可得常来,看到你,俺们就有精神了!” “好,” 李四维笑呵呵地跟在大车旁,“听你们这么说,老子就常来……” “莫听他们瞎说,,” 刘黑水连忙摇头,满脸笑容,“有医护排照顾着,一个个龟儿精神得很呢!” “哦?” 李四维一怔,望着一众伤员笑骂起来,“龟儿的,都学会哄老子了?” “哪敢呢?” 众伤员纷纷讪笑,“俺们……俺们看到团长就更有精神了!” 一路说说笑笑,六十六团渐行渐远,渐渐地已经听不到南面的枪炮声了……漂背越来越近了。 第三八七章一张照片三本书 漂背地处中央铁路东侧,南距平满纳将近一百公里,是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长官部的新驻地。 六十六团于四月六日清晨自杂泽出发,转道平满纳,然后沿中央铁路东侧的大道向北行进,直到四月七日中午才赶到漂背。 也就是在这天上午,新编第二十二师的右翼阵地被日寇突破,全师逐次向北撤至斯瓦一线,根据《平满纳会战之计划草案》,开始采取运动防御,逐次转换阵地,节节抗击日寇,以迟滞其行动,利用空间争取时间,掩护主力行动。 也就是在这一天,西线英军撤出阿兰谬,继续向北败退,东线第六军所属暂编第五十五师团撤出毛奇,向垒固方向撤退。 当然,李四维并不知道南面战势的变化,他匆匆率部赶到漂背,便去司令长官部找新上任的罗长官报到去了。 对于这位罗长官,李四维早有耳闻。 罗长官早年参加东征、北伐及中原大战,由下级军官累功升至第十八军长,抗战爆发后,率部先后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武汉会战、南昌会战、上高会战以及长沙会战,在淞沪会战和罗店会战中都有不俗的表现。 匆匆赶到司令长官部,李四维在卫兵的带领下到了罗长官的办公室门口,“啪”一个敬礼,“特务团团长李四维奉命报到!” 办公室里,罗长官端坐于桌后,正捧着一份文件,斯文气十足,听到李四维的声音,轻轻地放下了文件,抬头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李四维一眼,白净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不错,果然英雄出少年!能生生地吃掉小鬼子一个大队……很不简单呐!” 说着,罗长官已是满脸赞赏之色,冲李四维摆了摆手,“来,站近一点!” “是!” 李四维连忙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抬头挺胸,神色肃然。 已经见过陈部长和卫长官,李四维自然不会怵罗长官,站定之后直视罗长官,“请长官吩咐!” “好了,”罗长官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拿起先前放下的文件,递给了李四维,“回去把队伍安顿一下,跟我去一趟腊戍,委员长想见见你……” 委员长召见? 李四维只觉脑子“轰”地一下就乱了,已经听不清罗长官后面的话了。 既然到了这个时代,又搞出了那些事,见委员长是迟早的事,可是,那恰恰也是李四维最怕遇到的事! 打小鬼子是他义不容辞的职责,拼了性命也得干,可是,如果被委员长惦记上了,今后咋办? 正如他曾经对庞仁义说的那样,“老子也曾想做个仁义的人……” 这样一个对杆子都不愿意赶尽杀绝的人,待到抗战胜利之后,面对那样的局势,要如何自处? “……辎重补给等一切事宜,你直接找叶干事商洽。” 罗长官自顾自的说着,末了,却见李四维神情恍惚,微微皱了皱眉,略显不悦,“你听明白了吗?” “啊……” 李四维回过神来,面红耳赤,硬着头皮望向了罗长官,“卑职……卑职……听闻委员长召见,心神激荡……失礼了,失礼了!” “呃……” 罗长官一滞,神色稍缓,“李团长,你还年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须切记,为将者当不骄不躁!” “是!”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谨记长官的教诲!” “好了,”罗长官摆了摆手,坐了回去,“先去找叶干事,明天一早过来报到!” “是!” 李四维如获大赦,“啪”地一个敬礼,匆匆而退。 杂泽一战,六十六团战绩斐然,所以,司令部才会下了那么一道令。 一来,让六十六团撤到漂背稍事休整。 二来,“好钢用在刀刃上”,既然有这么一个战力不俗的特务团,就该用在关键时刻。 找叶干事接洽之后,六十六团被安顿到了司令长官部南面两里多地外的一座军营里,辎重补给也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弹药粮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车罐头。 军营的屋舍虽然简陋,但面积很大、设施齐全,团部还装了电话。 六十六团自成立以来四处转战,安营扎寨自然拿手,黄昏时分,各部便已安顿妥当,营地里飘荡起了罐头汤的香气。 巡视完毕,李四维漫步在校场上,步履沉重,闻着那浓郁的罐头汤香气,心中却有些发苦。 委员长……不好见呐! 可是,委员长召见,哪个敢推脱? “团长,” 一直跟在身侧的刘天福犹豫着开了口,“你这是咋了?咋一回来就心事重重的样子?” “唉,”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冲刘天福摆了摆手,“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今天莫得啥事了!” “团长,”刘天福却没有走,依旧望着李四维,“究竟咋了?你总得说出来啊!俺们还有这么多兄弟,总能想到办法!” “龟儿的,” 李四维扭头望着刘天福,满脸苦笑,“这事儿……在当今这世上,还莫人解决得了哦!” “呃……” 刘天福一愣,满脸讶然,“团长,啥子事这么玄乎啊?” “走吧!” 李四维摇了摇头,转身往团部走去,笑着地移开了话题,“今晚又有罐头汤喝了……龟儿的,和洋人并肩作战就是安逸,以前要想喝罐头汤,还得拼了命去小鬼子手里抢呢!” “就是,”刘天福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缅怀之色,“不过,俺觉得以前的罐头汤喝起要香些呢!” “是啊!”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笑容渐渐淡去,声音变得飘忽,“想当初在野店集的时候……” 在这个烽烟遍地的时代,安定从来都弥足珍贵。 夜幕下,六十六团营地里灯火点点,虽然昏暗,却也温馨。 当此起彼伏的鼾声响彻营地的时候,小屋里依旧灯火昏黄,宁柔今晚值夜班,伍若兰已经睡着了,李四维依然坐在桌前写写划划。 要见委员长了,李四维哪里敢怠慢? 见面该如何行止才不失体统? 委员长可能会问到哪些问题? 又该如何对答? 一切的一切,李四维都得先有个准备。 这一夜,小木屋的灯一直亮到了凌晨。 第二天一早,李四维匆匆地整理好着装,带着准备了一夜的腹稿就去了团部会议室,准备给陈怀礼和郑三羊交待一声便去司令部报到,然后跟随罗长官去谒见委员长。 “叮铃铃……” 李四维刚走到团部会议室门口,便听得里面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旋即便响起了卢铁生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司令长官部直属特勤团……呃,长官好!”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就看见卢铁生躬立桌前,捧着电话仔细聆听,满脸恭敬,“是!卑职马上去通知团长……” 说着,卢铁生连忙把电话放到了一侧,并未挂断,一转身却正好看到了李四维,顿时脸色一喜,“团长,司令部电话,是罗长官!” “哦,”李四维一怔,连忙快步到了桌前,接起了电话,满脸恭敬,“长官好,卑职正要……” “李团长,” 电话那头,罗长官声音文化,“委员长已经于昨夜赶回了重庆,你不用过来了!” “呼……” 李四维顿时心中一松,满脸感叹,脱口而出,“委员长为国家民族夙兴夜寐,劳顿奔波,太辛苦了!” 这话虽然有马屁的嫌疑,却也是李四维的真心话。 不论后世如何评价,有一点无可置疑,中国能一一介贫弱之坚持抗战到现在,委员长有着不可抹杀的功绩! 如果有人要反驳这一点,请先去看看欧洲各国的领袖在面临德意入侵时的表现吧! 如果还有人反驳这一点,那么,请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身在这个时代,处在委员长那个位置,面临这样一个烂摊子,你真能做得比他更好? 不是流行这么一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当然,还有另外一句,“你行,你上啊!” 李四维亲眼看到了这个时代国家的贫弱,亲身体会到了以一介贫弱之国坚持抗战至今的辛酸,虽没有纵观全局的眼光,没有深远的政治见地,却也有满腹感慨――穷家难当! “是啊!” 想必罗长官也有着同样的感概,“民族存亡系于一身,委员长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无论怎样,李四维的一颗心落了地――暂时不用去见委员长了!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正如罗长官所说,委员长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所以,他很忙,只得把召见李四维的事放一放了。 不过,叶干事在中午的时候过来了,随形还有个身材魁梧的上尉军官,两人径直进了六十六团团部,找到了正在开会的李四维。 “叶干事,” 见到叶干事过来,李四维明显有些惊讶,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满脸笑容,“有啥事,你打个电话过来就成,哪能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那可不成,” 叶干事满脸微笑地摇了摇头,一侧身,让出了身后的上尉军官,给李四维介绍起来,“这位是侍从室的皮上尉,是刚从腊戍赶过来的。” “哦,” 李四维连忙伸出了手,笑脸相迎,“皮上尉,一路辛苦了!” “应该的!” 皮上尉不苟言笑,伸出右手轻轻地和李四维握了握,然后将夹在左腋下的绸布包取到了手里,双手捧着,郑重其事地递向了李四维,满脸肃容,“校长因为一些紧急公务已经连夜回国,临行前特意嘱咐,要我将这个交给李团长,望李团长能克勤克勉,再立新功!” 绸布包不大,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方方正正,却看不出里面包裹着什么。 “是!” 虽然不知委员长赠送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李四维心中依然一热,连忙“啪”地一个敬礼,然后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方方正正的绸布包。 “李团长,” 将包裹交到李四维手中,皮上尉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校长送给你的东西呢,有一张照片,三本书,一本是《曾胡治兵语录》,一本是《蒋总裁言行》,一本是……” 交待完毕,皮上尉告辞离去,叶干事满脸艳羡地望了李四维一眼,也跟着走了。 “校长是哪个哦?” 待李四维送着两人出了门,会议室里便响起了议论声。 “狗日的,你连校长是哪个都不晓得啊……” “龟儿的,委员长咋送的是书?也太小气了……” “你懂个球,送啥不重要,关键要看是哪个送的……” “就是,团长怕是很快就要往上升一升了……” 李四维送走了叶干事和皮上尉回来,刚进门就见众将聊得眉飞色舞,轻轻地咳了两声,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将那绸布包往面前一放,脸上也是笑不可抑,“龟儿的,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团长,” 陈怀礼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你刚刚不是都讲完了吗?先把委员长送的书给俺们开开眼界!” “对对,” 众将纷纷附和,“团长,拿出来给俺们看看!” “好,”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绸布包裹,将三本书一一取出,递给了陈怀礼,“嘿嘿,这三本书……我还真一本也没读过!” “委员长怕是晓得你没读过呢!” 陈怀礼接过书递了两本下去,自己拿着一本翻了起来,突然惊呼起来,“还有委员长的签名呢!” 不光三本书有委员长的签名,那张书封一般大小的黑白照片上也有委员长的笔迹……看得李四维心中一热,自豪之感油然而生。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份荣誉! 是对自己的肯定,是对六十六团的肯定! 这是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但这样的奖励却比大洋和煮牛肉更让人精神振奋。 会议室里,众将争相传阅着书和照片,窃窃私语,一张张脸孔上满是振奋之色。 虽然,这份荣誉给了李四维,但众将都明白,自己也曾为这份荣誉做出过努力,并引以为豪! 第三八八章漂背休整天光好 缅甸地处北纬十度和二十八度之间,属热带季风气侯,全年气温变化不大,最冷时月平均气温在二十摄氏度以上,最热时月平均气温也不超过三十摄氏度。 温润潮湿的气候造就了缅甸良好的生态环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的确算是一块宝地。 时值四月中旬,漂背每日风和日丽,一片大好天光。 十月十三,朝阳早早地便爬出了云海,殷勤地向人间洒下了无边的霞光。 “杀……杀……” “杀……杀……杀……” 六十六团校场上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各部的训练搞得如火如荼。 “龟儿的,”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在校场上,目光在各部的方阵中缓缓扫过,笑容灿烂地一扫随行众将,“漂背的气候倒是养人呢!这才几天,一个个又变得神采奕奕的了。” “那是,”众将纷纷点头,都输满脸笑意,“这天儿不冷不热,补给又充足,不少兄弟都胖了!” 仰光虽然已经沦陷了,但印度还在英方手里,补给倒也无虞。 “变胖了?哪个龟儿子变胖了?” 李四维回头一扫众将,笑骂起来,“看来训练强度还不够嘛!” “够了,够了……” 众将连忙讪讪而笑。 “够了?” 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将,笑容一敛,“既然够了,怎么还会有人变胖了?难道是他们在偷懒?” “呃……” 众将一滞,只得暗骂自己多嘴。 “团长,” 王六根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指了指医护排的营地,“是受伤的兄弟们胖了……” “哦……对对对……”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是受伤的兄弟们胖了!” “龟儿的,” 李四维一瞪眼,露出了笑容,“好嘛,都散了!老子去看看哪个龟儿胖了?” 说着,李四维扭头便往医护排营地去了,步履轻快,笑容灿烂,来漂背这几天,兄弟们的日子确实过得惬意,就连那受伤的兄弟也都有了明显的好转。 同样是在天光大好的漂背,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的心情却一点儿也好不起来。 四月七日,委员长在梅苗拍板了《平满纳会战计划》,随后,第五军各部根据计划匆匆布置起来,至十二日,各参战部队进展顺利,大部都已到达预定阵地,会战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可是,值此关键时刻,第六军在东线渐显颓势,而英军在西线一触即溃,第五军两翼皆已暴露在日寇的兵锋之下! 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亲赴东线视察,对甘军长的防御部署做出了调整。 与此同时,杜长官也亲赴英缅军第一军团司令部所在地――马圭,希望能劝说军团长斯利姆将军全力固守现有防线,并派出一部分炮兵和坦克部队支援平满纳会战。 听完杜长官的要求,斯利姆将军便向英缅军总司令亚历山大将军请示,不出意外,那位以“撤退将军”闻名的亚历山大一口回绝了杜长官的请求,反倒要求远征军派出精锐部队掩护英军撤退……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早在《平满纳会战计划》制定之时,委员长就曾郑重地指出了,“决定平满纳会战成败的关健是第六军和英军能否确保平满纳东西两翼的安全。” 可是如今……英方的态度让杜长官深感忧虑! 离了马圭,杜长官匆匆地赶到漂背司令长官部,将会晤经过详细地汇报给了罗长官和史迪威将军。 听完汇报,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也深感事态严峻,当即决定召开紧急作战会议。 入夜,漂背司令长官部戒备森严,气氛凝重,英缅军代表、军委会驻滇参谋团代表、史迪威参谋部、远征军司令长官部以及第五军第六军代表十余人集聚一堂,开起了紧急作战会议。 会上,第六军林参谋长和第五军罗参谋长先后介绍了东线和中路的敌我态势,接着杜长官提出了“救缅三策”,英缅军代表却提出了“曼德勒会战计划”,争论不休! 夜渐深,司令长官部里依旧灯火通明,争论声不时响起,与会各方迟迟不能达成共识。 当然,长官司令部里的争吵并没有影响到六十六团驻地里安宁祥和的氛围,也没能阻止李四维和两女享受短暂的幸福时光。 毕竟,古语有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作为一个小小的团长,李四维能做的不过是“执行命令”罢了! 夜渐深,小木屋里灯火昏黄,两女刚刚归来,李四维连忙找了木盆打了水,先给宁柔搓起了脚。 自移驻漂背以来,李四维给两女搓脚便成了小屋里一道独特的风景,以至于李四维搓脚的手法都越来越专业了。 “咦?” 伍若兰坐在一旁,捧着李四维下午刚收到的家书在读,突然满脸惊叹,“千生都会背《三字经》了!” 只要滇缅公路还畅通,家书就能寄回去,只是一来一回却要耗费不少时间。 “若兰,” 闻言,美眸微闭满脸享受的宁柔连忙睁开了眼睛,扭头望向了伍若兰,神色中多了一丝期盼、一丝忐忑,“快给我看看……” “好嘞,” 伍若兰笑意盈盈地把信递给了宁柔,眉宇间难掩自豪之色,“安安也能背几句了……都才两岁多呢!” 天下父母罕有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也罕有不以子女为荣的,两岁多的娃娃能被《三字经》,哪怕只是一两句,也够父母自豪的了。 “嘿嘿……” 李四维听了伍若兰的话,笑呵呵地抬起头来,眉宇间不无自得之色,“咱们的娃能差得了?” 说着,李四维麻利地扯下了肩上的毛巾,将宁柔的玉足从盆里捧了起来,轻轻地擦干,声音温柔,“柔儿,躺到床上去看吧!” “嗯,” 宁柔乖巧地点点头,慢慢地往床里缩去,目光却依旧粘在手中的信上,笑容灿烂,“爹说两个娃都晓得照顾九月了!” “的确乖得很呢!” 李四维虽然早已看过信了,但还是满脸笑容地附和着,缓缓起身,端起木盆去外面换水去了。 “柔儿姐姐,” 见李四维走了,伍若兰连忙靠到了宁柔身边,又望着那封信看起来,突然眼眶一红,“俺……俺想娃了!” 宁柔手一抖,连忙把信递给了伍若兰,轻轻地把她揽入了怀中,神色落寞,“我也想他们了……” “柔儿姐姐,” 伍若兰却没有接那封信,只是紧紧地往宁柔怀里靠,声音中满是无助,“你说,俺们……啥时候才能回去啊?” “快了,快了……” 宁柔轻轻地拍着伍若兰的脊背,声音轻柔,好似在安慰伍若兰,又似在喃喃自语着。 “啪嗒啪嗒……” 良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李四维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两女却已分开了,两张俏脸上都笑吟吟地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没有发现异常,笑呵呵地走到床前放下了木盆,然后蹲下了身子为伍若兰脱起了鞋子,声音中透着笑意,“嘿嘿……振华前两天笑我,我看他今晚上也在打水了嘛!” “呃……” 两女一怔,都“噗嗤……”乐了,满脸狡黠,“他本来就该向你这个团长学习学习嘛!” “你们……” 看到两女的表情,李四维恍然大悟,只得暗自苦笑:看来……女人还真是惹不得啊! 前天晚上,苗振华过来找李四维,正好看到李四维在给婆娘洗脚,当时那表情……要多惊讶有多惊讶。 谈完正事之后,苗振华还小声地给李四维撂下了一句“团长,俺每天回去,可都是婆娘给俺打水洗脚呢”,然后才得意洋洋地走了。 两女虽然没有听到他和李四维说什么,却把他那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去把罗梅儿一撺掇,苗振华也只得乖乖地去打洗脚水了! “哪个喊他那么嚣张?” 伍若兰笑容得意,“再说,梅儿也不容易啊!” “那是,” 李四维哪敢反驳,连忙埋头为伍若兰搓起脚来,动作轻柔,“搓脚也是一门手艺呢!让他学学也好……” 朦胧的夜,小小的屋子,黄昏的灯,淡淡的温馨酝酿出了浓浓的幸福感。 这一夜,李四维搂着两女娇柔的身子,依旧睡得踏实。 可是,长官部的会议室里却灯火通明,一夜未灭。 紧急作战会议一直开到了天明,却也没能达成共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军委会驻滇参谋团的代表赞成了英方的提议――放弃平满纳会战,改在曼德勒与敌决战。 史迪威将军虽然认为杜长官提出的三策之一――该行“东枝会战”才是挽救缅甸战局的良策,却也不能左右英方的意见,最后只能提出,“应再电上峰请其从速核准,以便施行。” 可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还没等“上峰核准”,西线局势却都生巨变。 四月十四日,日寇第三十三师团占领东墩枝、敏贡,迫近马圭,英缅连忙放弃马圭,随即炸毁仁安羌油田,仓惶向北后退,其第一师及装甲第七旅一部共七千余人后退不及,被日寇第二一四联队之力和溯伊洛瓦底江而上的日寇第二一三联队一部包围于仁安羌油田。 十月十六日,被困于仁安羌地区的英军突围失败,亚力山大将军于黄昏时分亲赴漂背司令长官部求援。 可是,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都在东线视察,迟迟未归,急得亚历山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夜渐深,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的车队终于开到了长官司令部外,亚历山大将军听到动静慌迎了出来,神色凝重。 “阿历克斯,” 未等亚历山大将军说话,史迪威将军便沉着脸望向了亚历山大将军,满脸冷笑,“您深夜来访,一定是因为您听说我们马上就要发动平满纳攻势,给我们送坦克和炮兵部队来了吧?我们真要十分感谢你了……” “乔,” 面对史迪威将军的挖苦,亚历山大将军不禁面皮一红,“非常抱歉!我现在拿不出坦克和炮兵部队来支援你们的攻势作战。相反,我还要请求你派新三十八师去解救被日寇围困在仁安羌的英缅第一师。” 说着,亚历山大将军已是满脸恳切,“那里有七千多英军官军翘首以盼,渴望你们派兵去救援他们脱险!伦敦和新德里在向你们呼救!请你们赶快行动吧!救兵如救火啊!” 史迪威将军一怔,面色也凝重起来。 仁安羌是缅甸最大的油田,也是中英缅联军最最要的战略能源基地! 至此,西线局势已然岌岌可危,第五军侧翼完全暴露在日寇的兵锋之下,平满纳会战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四月十八日,就在三十八师前锋部队对仁安羌的日寇发动突袭的前夕,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被迫做出了“放弃平满纳会战”的决定,并下令第五军向密铁拉和漂背一线集结。 四月十八日,漂背的天光一如既往的美丽,李四维和往日一样在营地里巡视着,步履轻快,笑容满面,却不知那战云正在往漂背飘来。 “团……团长,” 日上中天,李四维刚从补给连的营地里出来,赵信便气喘吁吁地找了过来,递给了李四维一份命令,“司令长官部刚送来的命令,让我们……” 赵信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经抢过来命令匆匆看完,一摆手,“马上去通知各部主官……” “排长已经派人去了!” 赵信撂下一句,连忙又往补给连营地跑去,“俺去喊刘连长……” “团长,” 见状,刘天福顿时精神抖擞,跃跃欲试,“又要开战了?” “龟儿的!” 李四维回头瞪了他一眼,扭头便往团部走去,话语间透着凝重,“这一打……怕就停不下来了!” “停不下来了?” 刘天福一愣,连忙追了上去,满脸不在乎的笑,“那才好,早些打完早些回中国!” 李四维脚步一僵,声音苦涩,“灰溜溜地回去吗?” 李四维的声音不大,刘天福却听得笑容一僵,“团……团长,你是说俺们要……” 刘天福话音未落,李四维却又迈开了脚步,匆匆地往团部去了,只是那脚步看上去却有些沉重,每一步都溅得尘烟翻腾。 西线的部队被围了,东面的部队稳不住阵脚,南面的部队也只得退了。 可是,这一退,天晓得要退到哪里去? 第三八九章大溃败之始 四月十八日,漂背艳阳高照洒下万丈金光,清风徐来荡起阵阵清爽的涟漪,一派大好天光。 六十六团团部会议室里,众将匆匆赶到,刚一进门便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气氛。 李四维坐在主位上,默默地抽着烟,清秀的脸庞上神色有些阴沉,浓眉微蹙。 待众将陆续入座,李四维扔掉了烟头,强自振了振精神,一扫众将,缓缓开了口,“刚刚接到司令部命令:平满纳会战已经取消。” “咋又取消了?” 众将一怔,纷纷叫嚷起来,“俺们在同古没有打就撤了,到了平满纳又不战而退,再这样退下去……” “好了!” 李四维脸色一板,烦躁地摆了摆手,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扫过那一张张隐含不满的脸庞和那一双双满是不甘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是命令!” 众将神情一滞,尽皆默然。 军令如山! 命令既下,除了执行命令,还能怎么办? 战略决策出自高层将帅,岂容基层军官置喙? “兄弟们,” 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将,艰难地张了张嘴,“不出意外……准备撤退吧!” “撤退?” 众将都一震,神色巨变,紧紧地盯着李四维,“团长,你是说……” 李四维轻轻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这并不是李四维的担心,而是前世的他熟知的历史――第一次远征军入缅以惨败告终,数万将士魂断胡康河谷野人山中。 众将忧心忡忡地散去了,李四维默默地摸出烟抽了起来,神色凝重。 “团长,” 郑三羊望着李四维,神色犹豫,“自满清以来,我国积弱百余年,这次出师缅甸兄弟们都憋足了劲,想着扬威异域,一雪百年之耻,士气可用,断不会落得……那般结局!” “三羊,” 李四维扔掉了刚燃了一半的香烟,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门外明媚的阳光苦笑不已,“我明白兄弟们的心情,也明白士气可用,可是……我们都只是棋子啊!” 在世人心中,将军都该威风八面,士卒们都该骁勇彪悍,可是,每一个将士都清楚,自己在战争这局大棋中不过就是棋子罢了! 棋手太臭,棋子又该如何求胜? 郑三羊听得一怔,无言以对。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陈怀礼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嘭”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子……老子……哎!” 作为百余年来第一支出国作战的中国军队,远征军的将士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要扬威异域,奈何……他们只是局中的棋子,进退全不由自己!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沉重,李四维又摸出了一支烟点上,缓缓地站起身来,默默地往门口走去,浓眉微蹙,步履沉重。 两世为人,李四维自然清楚远征军第一次入缅的结局,知道英军在乔克巴当耍的手段,也明白腊戍失守造成的严重后果……所以,他一直想要做些什么,阻止那场悲剧。 可是,要怎样做,才能改变阻止那场悲剧? 现在就去找罗长官,告诉他英缅盟军即将在乔克巴当谎报敌情? 可是,英缅军第一师现在正被围困在仁安羌,眼巴巴地等着新编第三十八师去救援,罗长官又如何肯相信刚刚获救的英缅军会摆救命恩人一道! 现在就去找罗长官,告诉他,日寇会自东线长途奔袭腊戍,切断远征军的退路,最终让数万远征军将士魂断野人山? 可是,远征军人才济济,罗长官和杜长官本就是军中宿将,还有参谋团那一干高参,自然明白腊戍于远征军的重要性,又岂会没有防备? 世事多艰,最让人绝望的便是:很多事,明明早已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 远征军入缅已有月余,一干将帅早已把英缅军的尿性摸得清清楚楚,可是,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没有人想失去这个盟友。 所以,无论英缅军找什么借口托词,他们都得信! 所以,即使英缅军擅自放弃马圭后撤,最终陷入仁安羌之围,新编第三十八师将士也得拼命去救! 四月十七日,新编第三十八师孙师长亲赴前线,制订了救援方案:由齐副师长亲率一一二团自坎纳特方向侧击仁安羌之敌侧背,并联系英军第十七师和装甲第七旅自纳貌方向侧击仁安羌之敌,救援主力向宾河大桥方向发动突袭,争取一举歼灭宾河北岸之敌,并趁势攻入仁安羌,夺取五零一和五一零两处制高点…… 十八日拂晓,各部据此方案发动突袭,一番苦战直至午后,第一一三团顺利肃清宾河北岸之敌,并控制了宾河大桥,但因各部伤亡过大,屡次渡河均未成功。 十九日临晨四点半,宾河大桥桥头堡东侧小高地上的密林中,孙师长相继接到了各部汇报:“准备完毕,敌未察觉!” “打!” 孙师长大手一挥,霎时间炮声轰隆,枪声乍起,寂静而漆黑的夜幕被震得粉碎。 一番激战将近午时,一营顺利攻占仁安羌,二营夺下了五一零高地,三营控制了五零一高地,仁安羌之敌丢下一千二百多具尸体、大批军火物资以及五百多位被俘的英军文职人员,由水、陆两路仓惶而逃…… 已经忍饥挨渴数日濒临绝境的七千多英国友军得救了,可是,一一三团五百二十二位将士永远倒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当刚刚获救的英军将士,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抱着救他们出生天的一一三团将士泪流满面之时,将士们惊讶之后,也不禁泪湿眼眶。 仁安羌一战,一一三团将士击溃数倍于己之敌,救出七千多英缅盟军,用他们的英勇善战轰动了英伦三岛。 按理说,事已至此,英缅盟军总该和远征军同心同德了吧? 可是,接下来的事却让远征军将士心寒了! 在李四维心中,四月十九日是个重要的日子,在他的记忆中,就是在这一天,英缅盟军从乔克巴当发来的一条虚假情报让远征军失去了最后的战机,最终一败涂地。 时近正午,六十六团各部已经最好了撤退准备,李四维带着刘天福出了驻地,直奔司令长官部而去。 “哒……哒……哒……” 司令长官部渐近,李四维缓缓收住了缰绳,神色踌躇起来。 “团长,”刘天福也减慢了马速,满脸疑惑地望向了李四维,“咋了?” “天福,” 李四维遥望着司令长官部的方向,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你说……要怎样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变自己的想法尚且不易,何况要改变别人的想法? “呃……” 刘天福一滞,望了望李四维泛着苦笑的侧脸,一咬牙,“团长,俺不知道咋样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但俺知道,你改变了俺的想法……以前,俺就想当个无法无天的大架杆,现在,俺想当个堂堂正正的军人了!” “呵呵,” 李四维回头望了刘天福一眼,笑容变得轻松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老子倒有了几分信心了!” 说着,李四维一抖缰绳,策马直奔司令长官部的方向而去,“走,老子这就去试试……” 可是,要以一团之长去劝司令长官改变想法……只怕不易! 但,不能有多难,李四维都得去,只求问心无愧! 两人两骑匆匆赶到司令长官部,却被告知罗长官正在开会,李四维只得在院子里等着。 等待从来都是件让人焦躁的事,李四维在院中一角来回踱着步,心中却在盘算着该如何说服罗长官。 突然,李四维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了会议室的方向,神色明朗起来。 “杜副长官,你必须执行命令!” 也就在这时,会议室里响起了史迪威将军愤怒的吼声,“第二百师必须马上开赴乔克巴当,你们不去,英缅盟军就要撤走了!” “即使乔克巴当真的发现了三千日寇,盟军有新编第三十八师掩护撤退已可安全无虞,” 杜长官的嗓门也高了许多,隐含怒气,“我坚持我的主张:我军既因东西两线吃紧,放弃了已有准备的平满纳会战,就应该集中兵力保全腊戍的两大门户――棠吉和梅苗,不应再做毫无准备的曼德勒会战,更不应该因为盟军的一面之词就分兵乔克巴当,否则,我军兵力分散既不能守又不能攻,迟早将陷入混乱,我不能负这个责!” “你……” 史迪威将军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了,怒骂着,“中国军队光吃饭不打仗吗?” “我吃的是中国饭,而不是英国饭!” 杜长官终于也怒气勃发,针锋相对起来,“除非你们有委员长的直接命令,否则,恕难从命……” “光亭,” 罗长官打断了杜长官,带着商量的语气,“第二百师仍开开乔克巴当附近,以一部搜索敌情,以主力控制待机,并支援新编第三十八师之行动……” 罗长官的声音渐渐低落,渐不可闻,李四维的一颗心却已沉到了谷底,只得默默地转身离去。 以杜长官的地位和声望尚且无法说服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改变决策,李四维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小团长又能如何? “团长,” 看到李四维神色落寞地走出司令部来,刘天福连忙迎了上来,神色忐忑,“没成吗?” 李四维望了刘天福一眼,勉强一笑,却看得人心里直发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吧!” 说着,李四维接过缰绳,就往马背上爬,声音苦涩,“走,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后面的日子怕是难过得很了!” 世人都喜欢力挽狂澜的英雄故事,也渴望着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可是,大多数时候,我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坏的结局一步步降临,无能为力。 这才是现实世界!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说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对于英缅盟军的情报深信不疑也好,说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对英缅盟军一味袒护也好,他们最终还是坚持分兵乔克巴当,去抵挡那三千根本就不存在的日寇,掩护英缅盟军继续向北撤退。 至此,李四维已经可以预见远征军的结局了,或许,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多做些准备,把兄弟们活着带回中国去。 李四维带着满心悲凉回了驻地,强打起精神安排各部为即将到来的困境做着准备。 于此同时,缅甸战场的形势开始急剧变化。 四月二十日,第二百师前锋部队――摩托化步兵团赶到乔克巴当,一番搜索,只见大批英缅军在新编第三十八师的掩护下狼狈后撤,却哪里有半个日寇的影子? 同日,驻守曼德勒正面防线的英军再次不告而退,向印缅边境溃退。 于此同时,东线罗衣考失守,棠吉已岌岌可危,腊戍不稳。 四月二十一日,第五军之二百师和军直属部队奉命由西线乔克巴当转调棠吉,阻击由棠吉北进之敌,往返之间,延误三日,将士们疲于奔命,早已失去了先机。 四月二十三日午后,第五军先遣骑兵团与第二百师一部在棠吉西面的黑河与敌遭遇,棠吉之战打响。 至二十五日,第二百师将士重新占领棠吉,并肃清棠吉一线日寇,战局稍缓。 正在此时,一封电令传到了杜长官手里――兹令第五军回师曼德勒! 四月二十六日,第五二百师放弃了棠吉防线,全线西撤向曼德勒退却。 四月二十八日,一个晴空霹雳般的消息传到了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的新驻地皎克西――在腊戍以北二十余里的山谷中发现日寇第五十六师团主力的踪迹。 数日之内,日寇五十六师团完成了迂回缅北的千里大奔袭,犹如一柄利剑狠狠地斩向了远征军的退路――腊戍,并一举打败了驻守在腊戍的远征军第六十六军之暂编第五十五师,于当日占领腊戍,切断了远征军的归国之路! 于此同时,那位因成功指挥敦刻尔克大撤退而闻名于世的亚历山大将军已经匆匆率部撤向了印缅边境,将他的中国盟友彻底地抛弃了。 自此,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败局已定。 只是,这一败,败得太突然,败得太不值了! 回顾同古防御战,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第二百师孤军奋战十余日不落下风,再看仁安羌大捷,新编第三十八师一举成功,震动英伦三岛……可见,远征军将士之敢战、能战,已毋庸置疑! 可是,这样一支部队最终却落得如此败局,不能不让人唏嘘! 其实,若能冷眼旁观,便会明白:早在三月八日,英方启用亚历山大将军继任英缅总司令时,今日之败便可预料了。 毕竟,这位亚历山大将军是以“逃跑将军”闻名于世的啊!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腊戍已失,远征军的归国之路只剩密支那一途了。 就在腊戍沦陷之时,六十六团随司令长官部坐上了开往密支那的火车,踏上了归国路。 第三九零章离别在坎巴拉车站 在侵华战争之前,日寇有一句自夸之辞:“天下日本兵第一,日本九州兵第一!” 九州,又称九州岛,岛上拥有丰富的山林和矿产资源,但多火山,故而经济并不发达,绝大多数居民都以开矿、伐木为生,能吃苦耐劳,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九州自古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早在战国时代,九州兵便是凶狠和残忍的代名词了。 在二战期间,日寇组建军事单位和兵源征集都喜欢按照地区划分,由九州兵组建的三个师团都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便是第六师团,由九州熊本地区的矿工组成,又称熊本师团,代号“明”,号称“黑色的皮肤,红色的血”,其凶悍为各师团之最,早在二八年便制造过济南大屠杀,又在三七年参与了南京大屠杀,尔后做为侵华战争的中坚力量一直战斗在华中地区,最终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被中国军队打残,随即被改编为三联队制师团,调往太平洋战场。 同样源于九州的第十八师团则由伐木工组成,因擅长丛林作战而一度被日寇吹捧为各师团战斗力第一,代号“菊”,在一战中曾与德作过战,三七年自杭州登陆,参加过南京会战,攻占芜湖,随后南下广东,攻占广州,战斗作风也极其凶悍。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第十八师团作为首支等陆东南亚的部队,在东南亚如摧朽拉枯般席卷马来半岛,成就了山下奉文“马来之虎”的赫赫威名。 相较于前面两个师团,第五十六师团的名头要小一些,但,其战斗力同样不容小觑,能以“龙”为代号便可忖度。 在同古战役中,正是第五十六师团及时增援才迫使第二百师主动撤离战场。 在四月二十九日,也是第五十六师团上演了缅北千里大奔袭,迅速攻陷腊戍,让远征军彻底陷入了败局。 腊戍失陷后,西线英缅联军在“逃跑将军”亚历山大的带领下仓惶向西撤往印缅边境,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还记得远征军是他们的盟友?哪里还记得远征军对他们的救命之恩? 腊戍失陷后,东线远征军第六军奉命向景东(又译作景栋)地区转移,中路远征军各部奉命向伊诺瓦底江西岸转移。 四月三十日,日寇第五军接到大本营“扩大战果”的命令,遂以第五十六师团步兵第一四八联队附战车第十四联队沿滇缅公路向怒江方向追击当面守军――远征军第六十六军之新编第二十八师和新编第二十九师,以第五十六师团主力沿腊戍、新维、木姐、南坎、八莫、密支那道路向密支那方向突进,以切断入缅远征军的另一条退路――密支那,并以第十八师团、第三十三师团及第五十五师团主力加强对中路远征军各部的攻势,形成三面合围之势,意欲将中路远征军全歼于缅北地区,一时间,曼德勒地区战火愈炽,枪炮声震天,硝烟遮天蔽日。 同日,远征军司令部撤退至曼(曼德勒)密(密支那)铁路沿线重镇甘勃卢,设立了临时指挥部。 作为司令部直属特务团,六十六团也随司令长官部一道乘火车撤退到了此地。 甘勃卢南距曼德勒一百四五十公里,到了此处,早已望不到曼德勒方向的硝烟也听不到曼德勒方向的枪炮声了,可,那硝烟那枪炮声却一直都在李四维心底翻腾,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如果老子不只是个小小的团长,如果老子能左右高层的决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他只是个小小的团长,离决策层还太远……历史的悲剧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自责的情绪在心底萦绕,挥之不去。 或许,有些人天生便注定要在自责的情绪中挣扎一生。 缅甸的制空权早已沦入日寇之手,曼密铁路自然没逃过日寇的轰炸,司令部之所以会在甘勃卢暂住,正是因为北去的铁路已经被日寇炸毁,正在抢修中,后续部队不断被运送过来,都滞留在此地。 一时间,小小的甘勃卢被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中,一片混乱。 局面混乱,六十六团便奉命担负起了护卫司令部的任务。 安排好警戒,李四维便匆匆地赶往司令部汇报去了,即使再失落在自责,此刻,他也得打起精神来。 司令部设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座大宅子里,此刻,司令部大门口众将佐匆匆进出,也是一片忙碌景象,可是,会议室里却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嘀嘀嘀……” 急促的电音此起彼伏,一条条战报被传递回来,好似一记记重锤敲在众将心上。 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枯坐会议桌前,沉默地听着战报,眉头紧锁。 “钧座,” 又一个上校参谋匆匆地走进了会议室,一抹脸上如雨的汗珠,神色凝重地汇报着,“各部伤员陆续运到,司令部战地医院缺医少药,已经收治不过来了……” “那就想办法嘛!” 罗长官一抬头望向了那参谋,满脸烦躁,“去,征集各部医护兵和药品,由司令部统一调配……一定要尽力收容所有撤退至此的伤员!” “对!” 史迪威将军连忙点头附和,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安慰着那参谋,“待铁路抢通,我们就可以顺利撤回八莫,到时候,医生不是问题,药品也不是问题……” “可是……” 那参谋依然满脸为难之色,“我军撤退仓促,能征集的医护兵和药品……” “报告,” 那参谋话音未落,李四维便匆匆地到了会议室门口,一个敬礼,正要汇报,却见罗长官精神一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了自己,连忙一挺胸脯,满脸肃然,“长官,有何吩咐?” “好!” 罗长官大赞一声,指了指那上校参谋,“李团长,局势艰难,各部伤员均滞留于此地,司令部战地医院缺医少药,你马上协助常参谋去各部征集医护兵和药品……一定要把滞留于此的伤员安顿好!” “是!” 李四维连忙“啪”地一个敬礼,“请长官放心!” 常参谋望了李四维一眼,连忙转身离去,李四维便匆匆跟了上去。 “唉!” 出了会议室,常缠绵突然一声轻叹,扭头望向了李四维,满脸苦笑,“李团长,这差事……难啊!” “嗯,”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先去我们团吧!” 李四维何尝不知道这差事难? 可是,事已至此,再难的差事也得有人去做不是? 既然接下了这差事,就唯有全力以赴! 自入缅以来,六十六团只在杂泽打过一仗,团里的伤员并不多,又休整了许久,人手倒也富足,听说李四维领了这么一个差事,宁柔便带着医护排去了司令部战地医院。 见状,常参谋暗自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总算开了个好头。 随后,两人又从各部征集了百余名医护兵和一些药品,总算解了燃眉之急,可是,随着后续部队陆续撤退而来,伤员也在源源不断地增多,战地医院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 “唉,” 出了战地医院,常参谋不禁长吁短叹,“只希望铁路能尽快抢通……” 铁路抢通了,伤员便可源源不断地运到八莫,然后运回国内去。 “铁路……” 李四维一怔,欲言又止,默默地掏出两只烟,递了一支给常参谋,便吞云吐雾起来了,心中却满是苦涩。 李四维不晓得铁路啥时能抢通,但他晓得八莫走不通! 五月一日,滞留于曼德勒地区的部队完全撤离,并炸毁了伊江大桥,将日寇阻于伊诺瓦底江东岸。 同日,曼密铁路经过连夜抢修终于通车,各部匆匆登车继续北撤,可是,撤到坎巴拉车站之后便无车可乘了! 前面的路在日寇的轰炸之下已经无法修复。 五月三日,坎巴拉车站,各部的汽车被征集到了一起,大大小小数百辆。 医护兵护着伤兵匆匆登车,李四维率部在车站维持秩序,目光却停在了中间一辆车上,宁柔和伍若兰正在那辆车旁边护着伤员登车,她们也会登上那辆车,随司令长官部先行,而车辆有限,李四维只得率部徒步行进。 这是无奈的别离,只是,这一别……李四维也不知能否再见到她们,毕竟,前路太难行! “团长,” 李四维正遥望着两女心绪翻腾,卢铁生便急匆匆地来了,“罗长官来了!” “哦,” 李四维最后望了两女一眼,一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带路!” “是!” 卢铁生连忙答应一声,当先而行,径直迎罗长官去了。 车站大门口,罗长官和史迪威将军带着一众随从浩浩荡荡而来,一见偌大个车站人潮熙攘却井然有序,阴沉的脸色稍霁。 “长官好!” 正在此时,李四维匆匆地迎了过来,“啪”地就是一个敬礼。 “钧座,” 常参谋也从人群中迎了出来,满脸肃然地敬了一个礼,“请钧座先行登车!” “不急,” 罗长官摆了摆手,望向了李四维,满脸正色,“李团长,你可知为何你部在杂泽一战之后便一直在休整?” “呃……” 李四维一怔,“卑职不知!” “你知道的!” 罗长官紧紧地望着李四维,“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作为司令部直属特务团,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让你们团上去的!” 说着,罗长官声音一沉,“现在,该你们团上去了!” “是!” 李四维迎着罗长官的目光,肃然地点了点头,“请长官吩咐!” “好!” 罗长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摸出一份手令递给了李四维,满脸肃容,“依令行事……接应后续各部!” “啪!” 李四维双手接过手令,“啪”地一个敬礼,“请长官放心!” 罗长官深深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长官,” 望着罗长官的背影,李四维一咬牙,还是问了,“你们准备向哪个方向转移?” 罗长官脚步一僵,周围众将士都讶然地望向了李四维。 这话不该问! 李四维自然也知道这话不该问,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罗长官的去向关系到两女和医护排一干女兵的安危! 罗长官定定地望着李四维,目光中看不出喜怒。 李四维迎着罗长官的目光毫不闪躲,神色坦然,却隐含着一丝倔强。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 “印度,” 罗长官突然开了口,带着一丝无奈,“刚刚接到消息,畹町已失,日寇正向八莫方向突进,北面已是死地。” 只要不去野人山就好! 李四维精神一振,“啪”地一个敬礼,“卑职明白了!” 见李四维突然精神一振,罗长官颇有些意外,奇怪地望了李四维一眼,调头便随常参谋走了。 送走了罗长官一行,李四维便转身往回走去,步履匆匆,只希望还来得及和两女道个别。 可是,当他匆匆赶回去,两女所在的车已然远去了…… 追吗? 李四维想追,可是,刚刚迈出一步便又停下了脚步。 此时,他不能追! 因为,他的衣兜里还有罗长官的手令,他的身边还有两千多号兄弟,他的身后还有数万远征军将士。 望着汽车消失在视线中,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声音铿锵,“铁生,马上召集各部主官……” 李四维不知道,在远去的车队中,也有无数的目光正在回望着坎巴拉车站。 一辆车上,宁柔、伍若兰和几个医护兵在翘首遥望着坎巴拉车站,一双双眼眶早已泛红。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伤员也都强忍着伤痛,不肯哼出声来。 “排长,” 翠儿突然开了口,声音发颤,“俺们就这么走了?俺们走了……团长和兄弟们受了伤……该咋办呢?” 沉默,车厢里一片沉默。 突然,隐约响起了啜泣声。 “不行,” 伍若兰突然抬头望向了宁柔,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俏脸上却带着一丝决然,“俺要留下来,俺要陪着他!” 说着,伍若兰挎上了大药箱就往车厢边挤去,那架势就是要跳车啊! “若兰,” 宁柔慌忙一把拉住了伍若兰,红着眼眶瞪着她,“你晓不晓得这一跳有多严重啊?” 伍若兰浑身一震,回头望向了宁柔,泪珠顺着眼角便滑落了下来,满脸哀求之色,显得楚楚动人,“俺晓得!可是,俺不能就这样走了!你是排长,不能当逃兵,可是,俺能……就让俺替你去照顾他吧!” 随司令部行动是军令,擅自离队便是逃兵! “你……” 望着满脸哀求之色的伍若兰,宁柔的眼泪也扑簌簌地掉落下来,“你咋……这么傻啊!” “俺不傻,” 伍若兰听得宁柔语气一软,便轻轻地挣脱了宁柔的手,冲她粲然一笑,泪痕未干,却也美得动人心魄,“俺知道啥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对她来说,军令不重要,军人的身份也不重要,只有他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九一章开赴杰沙 艳阳高挂,照耀着坎巴拉车站,众将匆匆集结,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被那艳阳晒得通红。 目光缓缓从众将脸上扫过,李四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兄弟们,你们不是一直抱怨上面不给我们团上前线的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举起右手,扬了扬紧紧攥在手中的那份手令,“罗长官手令,命我部就地设防,接应后续部队……云升、全徳,地图!” “是!” 谢云升和陈全德连忙允诺,走到李四维身侧,将军事地图展开,抓着两端呈现在了众将眼前。 李四维上前两步,侧身站在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一点,“这里就是坎巴拉车站,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 说着,李四维的手指沿着曼密铁路缓缓北移,神色凝重起来,“坎巴拉向北五十公里是杰沙,杰沙以东五十公里就是八莫……根据最新战报,日寇已经攻陷畹町,正在向八莫逼近。” “狗日的!” 陈怀礼听得皱起了眉头,一咬牙,“团长,让俺去杰沙吧!” “好!” 李四维望向了陈怀礼,神色肃然,“你带一营和三营和直属连过去……” “不行,” 李四维话音未落,陈怀礼却连忙摇头,“兄弟们都走了,这里咋办?” “都带过去吧!” 李四维摆了摆手,神色笃定,“后续还有数万兄弟,只要给他们一块合适的阵地,一个喘息的机会……追击的小鬼子就奈何不了他们!”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肃,“但是,杰沙万万不能给老子弄丢了!” “是!” 陈怀礼稍一犹豫,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俺在,杰沙就在!” 说罢,陈怀礼当先便走,“一营、三营、直属连,即刻整理装备,准备出发!” “是!” 卢全友石猛等人连忙跟上。 目送一行人离开,李四维回首环顾众将,继续布置防御,“特勤连沿铁路向南搜索警戒,严防小鬼子的渗透部;二营和炮兵连进入既设阵地,严阵以待;工兵连、补给连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待命!” “是!” 众将轰然允诺,匆匆散去。 布置妥当,李四维暗自松了一口气,摸出一支烟塞进了嘴里,就摸出了火柴。 “四维,” 李四维的火柴还没划燃,便听得伍若兰的声音传了过来,顿时浑身一僵,慌忙举目四顾,便看到伍若兰背着个大药箱跑了过来,衣衫上沾了些草屑,眼眶红肿,俏脸上泪痕未干,看上去有些狼狈,但那双大眼睛已弯成了月牙儿,目光热切又透着一丝忐忑。 “啊呀……” 伍若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四维脸上,却忘了看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慢点,” 李四维一惊,连忙冲了过去。 “俺莫事,” 伍若兰稳住了身形,继续往李四维冲来,俏脸上笑容灿烂,眼中的忐忑之色已然消失殆尽,只剩下热切之色。 “慢点,” 李四维迎了过去,连忙扶住了伍若兰,责备的话语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温柔地帮她拍打着身上的草屑,有些心疼,“摔跤了吧?” “呵呵,” 伍若兰讪讪地一笑,俏脸微红,“俺从车上掉下来了……” 多么拙劣的谎言啊! 可是,李四维却听得心中一热,轻轻地拂了拂她鬓角的乱发,“傻丫头!” “你才傻呢!” 伍若兰嗔怪地白了李四维一眼,“把俺们都赶走了,兄弟们要是受了伤咋办?” “呃……” 李四维一滞,唯有暗叹一声,拉住了伍若兰的手,“断后……自然有断后的方法嘛!” 撤退是为了保存主力,以利再战,牺牲自然在所难免,而断后部队就好比那壁虎的尾巴……当断则断。 闻言,伍若兰浑身一颤,反过手紧紧地攥住了李四维的手,柔和的俏脸渐渐坚毅起来。 这个道理,李四维懂,伍若兰何尝又不懂? 自此,六十六团便在坎巴拉车站以南的两里处的既设阵地上严阵以待,很快便接应到了一些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和小股部队。 五月三日夜,八莫失守,日寇第五十六师团主力继续向密支那方向突进,并派出小股部队向杰沙方向攻击。 杰沙,地处要冲,向东五十公里是八莫,向西北一百七十公里是密支那,向西一百公里是温藻。 在罗长官那份手令中,温藻便是司令长官部为六十六团和后续部队预订的撤退路线――过温藻,向西一百五十公里便是印度境内的英普哈尔。 正因如此,李四维才会如此重视杰沙。 在李四维的心底,八莫去不得,密支那也去不得,野人山更去不得,只有去印度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话他不敢轻易说,即使他说了,也不会有人听。 五月六日,中路军主力陆续撤到坎巴拉,一同到来的还有第五军军部。 至此,坎巴拉一线尚未发现敌情,但李四维丝毫不敢放松,一直呆在前线阵地上。 夕阳西下,一骑匆匆而来,正是赵智。 “团长,” 赵智在阵地后面的山坡下收缰勒马,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跑来,跑得气喘吁吁,“杜……杜长官要……要见你……” 杜长官要召见,李四维自然不敢怠慢,匆匆地赶到第五军军部谒见杜长官。 “李团长,” 第五军军部一片忙碌景象,杜长官沉默地坐在会议桌边,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冲站在桌前的李四维勉强地笑了笑,“关于杰沙,你的处置十分妥当。” 说着,杜长官话锋一转,“不过,你部兵分两路确实有些捉襟见肘……这样,你部将坎巴拉车站的防御移交出来,余部全部开赴杰沙,一定要确保杰沙万无一失!” “是!” 李四维稍一犹豫,轰然允诺,然后掏出了罗长官的手令双手递给了杜长官,“罗长官临行之前将这份手令交给了卑职……” “不必了!” 杜长官的脸色却是突然一沉,大手一摆打断了李四维,“我会让罗参谋去追他……印度,万万去不得!” “呃……” 李四维一滞,只得硬着头皮收回了那份手令,犹豫着劝了一句,“卑职以为……去印度也是……” “李团长,” 杜长官沉声地打断了李四维,目光中满是愤恨之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四维心中一震,无言以对! 杜长官的愤怒不无道理! 远征军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印缅军难辞其咎! 反观英缅军在缅甸战场上的一贯表现,谁还敢轻易相信他们? 李四维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杜长官,也绝对不会撤往印度! 可是,杜长官不去印度,自己和六十六团的兄弟又该咋办? 难道真要陪他们往野人山里闯? 不! 李四维只得鼓起勇气继续劝说,“长官……” “四维!” 杜长官再次打断了李四维,那肃然的目光让李四维心底一沉,“即刻率部开赴杰沙……人在杰沙在!” “是!” 李四维一声无奈地暗叹,艰难地答应了一声,调头走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躲不过,管他娘的,先把杰沙守住吧! 杰沙地处缅北丘陵地带,倒有地利可借,陈怀礼以千余将士便死死地拦住了日寇第五十六师团一个大队,鏖战将近两日,丝毫不落下风。 五月七日晨曦微露,李四维便率部赶到了杰沙,径直开到了前线阵地。 陈怀礼等人迎来,个个士气高涨。 “怀礼,” 李四维却是神色肃然,“兄弟们伤亡如何?” “呃……” 陈怀礼笑容一僵,声音也低落下去了,“中央阵地和右翼阵地上各部伤亡不大,可是左翼阵地上的八连九连已伤亡近半……” “哦,” 李四维心中一惊,连忙往中央阵地走去,众将纷纷跟上。 杰沙地区山峦起伏连绵,通往八莫的公路自东面的山峦之间蜿蜒而出,六十六团的阵地便设在杰沙东郊三里处的一处险要隘口上,中央阵地和右翼阵地是两座百十米的山丘,相对而立,死死地扼住了公路的咽喉,左翼阵地稍矮,却朝东北方向突出了百米,威胁着敌人的侧背。 李四维站在中央阵地上一番观察之后,沉吟不语……左翼阵地是个变数啊! 若用得好,可以让山下的小鬼子寸步难行;若用的不好,那便是小鬼子的突破口。 “团长,” 计逵也看清了地形,率先开了口,“要不……把那两门山炮推上去?” 在昆明换装以来,那两门山炮只在杂泽用过一次,却战绩斐然,俨然已经成了六十六团的宝贝。 “推上去!” 李四维一咬牙,“让它们发最后一次热……” 在这样的大撤退中,部队全靠徒步行进,还要救护不断增加的伤员,携带重武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六十六团忙着调整防御部署,天色也渐渐大亮,小鬼子阵地上的袅袅炊烟已经依稀可见了。 “开饭了,开饭了……” 六十六团阵地上,炊事排的兄弟们也挑着担子上来了,吆喝声此起彼伏,“杂面馍馍一人两个,野菜粥一人一碗!” 仗打到这个份上,各部的补给已经十分困难了,相较于其他部队,六十六团已经不错了,至少还能吃上馍馍喝上野菜粥。 管他是什么呢! 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 众将士领了食物就狼吞虎咽起来,时不我待,天色已经大亮,小鬼子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可是,当将士们匆匆填饱了肚子之后,小鬼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一开始,李四维也没有发现异样,直到朝阳初升之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叫来了黄化。 “团长,” 黄化的脚步好似永远都那么轻快,赶了一夜的路,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咋了?” “狗日的,” 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指了指小鬼子阵地上已经在袅娜轻舞的炊烟,浓眉微蹙,“那烟……有些古怪呐!” “嗯,” 陈怀礼点了点头,面有疑惑之色,“狗日的前两天做饭快得很……今天是有些反常了!” “我这就去摸一摸!” 黄化一点就透,撂下一句便匆匆地走了。 这一片尽是起伏绵延的丘陵,丘陵间沟壑纵横,山间小路不知凡几,虽说小鬼子的大部队过不了,但派出小股部队迂回偷袭却是极有可能的。 “平安,” 李四维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望向了罗平安,“你带四连五连回团部看看……” “是!” 罗平安连忙领命而去。 团部设在杰沙城中,只有补给连和工兵连,却还安置着两百来号伤员,如果小鬼子真地派出小股部队突袭,结果就难料了。 罗平安带着四连五连匆匆而去,特勤连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李四维心中却越发的不安了。 “他娘的,” 旭日高升,小鬼子依旧没有动静,李四维忍不住一咬牙,“天福,让计逵先轰狗日的两炮!” “是!” 刘天福答应一声,就要去传令。 “啪……” 正在此时,一声枪响在杰沙镇方向炸响,让众将士心中一沉。 “团长……” 众将士纷纷望向了李四维,面色难看。 “天福,” 李四维一声怒喝打断了众将士,面色铁青地望着小鬼子阵地上依旧在袅娜轻舞的炊烟,“去传令!” “是!” 刘天福一怔,匆匆而去。 “怀礼,” 李四维又望向了陈怀礼,“传令各部,试探性进攻……” “团长,” 众将一怔,满脸惊愕,“团部咋办?” “打过去!” 李四维一扫众将,杀气腾腾,“执行命令!” “是!” 众将无奈允诺,吼声此起彼伏,响彻阵地。 “砰砰……嘘嘘……” 与此同时,两声炮响震动山岳,两发炮弹自左翼阵地呼啸腾空,直扑小鬼子的阵地方向,“嘭嘭……轰轰……”,远远地掉落在了小鬼子的阵地前,炸得硝烟翻腾,尘土飞溅。 “杀啊!杀啊……” 随即,六十六团阵地上喊杀声震天,左翼阵地上率先杀出两百多人,直扑小鬼子的阵地而去。 “想跟老子耍阴招?” 李四维遥望着小鬼子的阵地,语气冰冷,“老子就陪你们耍!” “团长,” 黄化匆匆而返,正好听到了李四维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咋耍?” “来得正好!” 李四维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紧紧地盯着黄化,“你马上带人增援杰沙,如果小鬼子势大就死死地拖住他们,如果小鬼子要逃,就死死地咬住他们……” 既然是迂回偷袭,小鬼子派出大股部队的可能性并不大,以团部现有的兵力完全有一战之力。 如果,小鬼子真地敢孤注一掷,派出大股部队偷袭杰沙,李四维便是咬崩了牙也得把小鬼子的阵地端了,毕竟,小鬼子的重武器不肯定还在留阵地上。 李四维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啪啪啪……” 杰沙的枪声隐约传来,虽然密集,却听不到炮声。 “哒哒哒……” “砰砰砰……” 随即,正面的战斗也打响了,小鬼子的反击顽强有力。 “他娘的!” 李四维摸出了信号枪,装上了绿色弹。 第三九二章唯一的选择 俗话说“条条大道通罗马”,世人便乐观地相信了这句话,以为世间会有捷径,会有坦途……岂不知,人世间条条路坎坷,真正能抵达“罗马”方法只有一个――向前,向前,一往无前。 世间罕有天生的勇士,但多的是被生活逼成勇士的平凡人。 李四维便是这样的人,六十六团多的便是这样的人。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在六十六团阵地上,砸得硝烟漫天,山岭震颤。 “啊啊啊……” 硝烟中,惨嚎声四起,血肉横飞,听得李四维心如刀割,却也无可奈何,唯有死死地躲在猫耳洞里,把牙关咬得“咯咯”直响。 左翼阵地上,计逵躲在瞭望哨上,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小鬼子的冲锋队,一张瘦削的脸庞上杀机昂然。 两侧不远处,两门山炮静静地躲在掩体中,炮管自掩体前的火力口伸出,对准了小鬼子冲锋队的前进路线,蓄势待发。 “嘭嘭嘭……轰轰轰轰轰轰……” 炮弹还在拼命地往六十六团的阵地上砸,小鬼子的冲锋队也距离六十六团阵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计逵的瞳孔猛然一缩,一张嘴,嘶声怒吼,“开炮!” “砰砰……” 左翼阵地上,两门山炮随即怒吼。 “嘘嘘……” 两门山炮随即怒吼起来。 “嘘嘘……” 炮弹呼啸着冲出掩体,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狠狠地砸向了小鬼子的冲锋队。 “嘭嘭……” 两辆坦克随即被命中,然后浑身一震,“轰隆……轰隆……”,化作两团火球,火花四溅,小鬼子的冲锋队形顿时一滞。 “八嘎!” 小鬼子的阵地上,长岭少佐握着望远镜的手一抖,惊怒交加,“怎么会这样?可恶的支那人,怎么能把火炮藏到现在?” 当然,长岭少佐并不知道六十六团的山炮刚刚才进入阵地。 “轰隆……轰隆……” 长岭少佐话音刚落,便见冲锋队里又腾起了两团硕大的火球,顿时怒不可遏,“轰掉它们,轰掉它们……” 可是,一切都晚了。 “轰隆……轰隆……” 长岭少佐话音刚落,冲锋队里最后两辆坦克也化作了两团火球。 “快快……” 左面的掩体中,一排张已然满头大汗,却是满脸亢奋,“给狗日的炮兵阵地再来两下……” “好嘞!” 一干兄弟也是满脸兴奋,答应一声就忙活了起来,调整参数的调整参数,准备弹药的准备弹药。 两日苦战之后,小鬼子摸清了守军没有重炮的弱点,所以,甫一开战便又将炮兵向前退进了,早已进入了六十六团两门山炮的射程范围……此刻,一举干掉小鬼子坦克的目的已经达到,炮兵连的兄弟自然不会错过这天赐良机。 “嘘嘘嘘……” 只是,小鬼子的反应也不慢,一排的山炮刚刚调整完毕,小鬼子的炮弹便呼啸着扑了过来。 “嘭嘭……轰隆隆……” 两枚炮弹砸在了掩体上,掩体内顿时一阵摇晃,尘土簌簌而下,硝烟刺鼻。 “狗日的,” 一排长被震了一个趔趄,连忙扶着墙壁稳住了身形,回头一看兄弟们都已被震翻在地,弹药手怀里的炮弹已经滚落一旁,顿时一声怒吼,转身就冲到了填弹手的位置,“轰他狗日的……” 说着,抱起掉落在地上的炮弹,就塞进了炮膛。 “砰……嘘……” 随即,炮弹怒吼着冲出了炮膛,冲向了天空。 “嘭嘭……轰隆隆……” 与此同时,又是两枚炮弹狠狠地砸在了掩体上。 “咔咔……咔嚓……” 用来加固掩体的木桩发出了哀嚎,掩体厚重的顶部缓缓坍塌下来。 “快撤……” 掩体内惊呼声四起,众将士慌忙撤退。 “嘭……哗啦啦……轰隆……嘭……” 紧接着,又是两枚炮弹狠狠地砸在了掩体上,砸得掩体彻底坍塌,尘土飞扬。 战场之上,炮兵的对决难得一见,看上去烟火翻腾、威风八面,但,其中的凶险却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哈哈哈……” 一干兄弟堪堪冲出掩体,回头土脸地跌坐在了战壕里,却都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一颗……只有一颗……哈哈哈……有一门炮被老子们轰掉了!” “八嘎!” 小鬼子的阵地上,长岭少佐已然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撤退!撤退……” 这一次攻击,长岭少佐本欲孤注一掷,集结了所部仅有的六辆坦克,却不想守军突然冒出了两门山炮,将六辆坦克尽数击毁,甚至还让冒进的炮兵损失了一门山炮…… 冲锋队没了坦克的掩护,冲上去也必将徒劳无功……这是长岭大队这两日来用两百多人的牺牲换回来的教训……血的教训。 小鬼子的冲锋队仓惶地撤回了阵地,主战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六十六团阵地上,各部将士正在收拾被轰得满地狼藉的战壕,李四维刚刚从猫耳洞里爬出来,便见赵信匆匆而来,满脸喜色地汇报着,“报告团长,偷袭杰沙城的小鬼子已经被击退,罗营长正在率部追击!” “好!” 李四维顿时心中大定,一回头望向了刘天福,“天福,让黄连长带人去堵,一个也莫给老子放走……让狗日的长长记性!” 以特勤连的本事,循着枪声去堵小鬼子的溃兵算不得难事。 艳阳雀跃地爬上了高空,又缓缓地向西方的天边坠下,正面的小鬼子再无动静,只有零星的枪声在北边起伏的山峦中不时地响起,最终归于寂静。 夕阳西下,六十六团的阵地上一片寂静,在中央阵地的临时指挥部里,众将齐聚,一场反攻计划正在悄然酝酿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 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四维虽然算不得君子,却也容不得小鬼子随意拿捏。 狭路相逢就是干,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丝毫怯懦和迟疑! 当然,长岭少佐吃了这么个闷亏,自然也想报仇,奈何有心无力,只得向驻扎在八莫的师团司令部求援了。 夜幕初临,八莫第五十六师团司令部里灯火通明,一片忙碌景象,师团长渡边中将正襟危坐在会议桌前,默默地看着长岭少佐发回的战报,眉头越皱越紧,怒意也在那张黑瘦的脸庞上迅速聚集。 “中将阁下,” 一旁的步兵团长坂口少将已然看过那份战报,小声地建议着,“当前应以密支那为要,至于杰沙方向,所谓穷寇莫追,可令长岭大队适当后撤,寻找有利地形监视杰沙之敌,只待密支那一下……杰沙之敌便不过是芥癣之疾罢了!” 自日寇第六师团改编为三联队制师团以后,日寇各师团再无旅团一级建制,部队增设步兵团长一职,统帅三个步兵联队。 第五十六师团是典型的三联队制师团,其师团直属的搜索部队、战车部队、炮兵部队、工兵部队和辎重兵部队会根据作战计划调配给各步兵部队。 所以,向杰沙挺进的长岭大队也配备了少量的山炮和坦克。 “嗯,” 听了坂口少将的建议,渡边中将神色稍缓,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战报,语气平静,“就这么办吧!” 密支那! 只要顺利攻占密支那,支那军队就是瓮中之鳖! 想到此处,渡边中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帽,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情了。 日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第三十三师团自西线向北推进,意欲夺取温藻,切断远征军西撤之路;第五十六师团主力自北线一路西进,意欲夺取密支那,彻底切断远征军的归国之路;同时,第十八师团和第五十五师团自东南方向对远征军紧追不舍,逐步蚕食,以达到将远征军中路军全歼于缅北地区的目标。 因此,此时的密支那已经成了关系远征军中路军存亡的关键之所在。 当然,密支那的得失不是李四维一个小小的团长能左右的,就在日寇第五十六师团主力全力向密支那挺进之时,他正在为打退杰沙正面之敌――长岭大队而努力。 杰沙的夜月光如华,百虫争鸣,六十六团的阵地上一片寂静,参战各部正在悄然集结。 于此同时,六十六团正面之敌――长岭大队残部也在夜色中悄然行动。 夜渐深,夜风轻拂,吹来了一片云,为那刚刚爬上中天的明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六十六团阵地东面三里处的山坳里,长岭大队的营地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营地里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却没有一丝声响。 营地北面的山坡上,一个黑影动作灵巧地从密林中闪出,一闪而逝,隐入了山石之后。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三道黑影借着山石和野草的掩护悄然摸向了长岭大队的营地。 营地里依旧一片寂静。 突然,当先的黑影在距离营地三十余米的一处矮坡后停下了脚步,隐在矮岭后,抬起头朝营地方向张望了一阵,皱了皱眉,起身调头,一摆手便沿着沿路往回退去。 密林中,黄化望着匆匆退回来的三个侦查兵,满脸疑惑。 “没人,” 马三眼轻轻地冲他摆了摆手,“狗日的怕是跑了……” “跑了?” 黄化一怔,皱起了眉头,撂下一句“老子去看看”,便步伐灵巧地隐入了夜色中。 接到师团本部的命令,长岭少佐便匆匆地带着残部向后撤了,一撤就是五里,在一处险要的隘口建立了新的阵地! 此时,长岭大队原来的阵地里早已人去营空,六十六团各突袭部队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却扑了个空。 “龟儿的,” 营地里火光微弱,李四维环顾空荡荡的营地,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走了也好!” 小鬼子跑了,一场惊心策划的夜袭固然落了空,但是,也让兄弟们避免了不少的伤亡! 夜袭失去了目标,李四维只得率部撤回了阵地,这一夜,风平浪静。 五月八日,一贯明媚的天光突然变得阴沉起来,缅甸的雨季快到了。 缅甸属热带季风气候,雨量充沛,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降雨都集中在五到十月,这段时间也被称作雨季。 见惯了缅甸勤奋的朝阳,咋一看到阴沉沉的天空,李四维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心底萦绕着一丝暴雨将至的烦躁感,挥之不去。 在阵地上巡视一番,李四维便回了指挥部,径直走到地图前,望着地图沉思起来。 正面之敌虽然已不足为虑,可是,六十六团却被牵制在了杰沙,势必会成为最后一批撤离的部队……待撤退命令下来,密支那恐怕早已沦陷,六十六团又该何去何从呢? “团长,” 陈怀礼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声音里透着一丝喜悦,“援军到了……” “援军?” 李四维回过神来,一回头,满脸疑惑地望向了陈怀礼,“哪里来的援军?” “西面来的,” 陈怀礼扬了扬手中的电报,“司令部来电,说是从新编第三十八师调来了一个团,最迟日落前就能赶到,让我部务必要守住阵地……” “龟儿的,” 李四维却是满脸苦笑,“派到杰沙来干啥?” 说着,李四维一声轻叹,“有多余的兵力,倒不如去增援密支那……” “啥?” 李四维的声音很低,陈怀礼并没有听清楚。 “没事,”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接过了电报看了看,“既然援军到了,先安排受伤的兄弟们撤离吧!” “撤?” 陈怀礼一怔,神色犹豫,“要不要先请示司令部?” 李四维稍一犹豫,转身往指挥部外走去,“这里你先盯着,我这就回团部去给司令部发报……” “你就放心吧!” 陈怀礼呵呵一笑,“狗日的退那么远,摆明了是被打怕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匆匆而去。 现在,他最担心的倒不是正面那伙小鬼子,而是……六十六团的退路! 撤离伤员便是第一步! 罗长官已经远在英普哈尔,李四维自然联系不上,只得向杜长官请示。 对于李四维的请求,杜长官很爽快地答应了,说主力部队经过杰沙之时会接上六十六团的伤员一同去曼西。 得到回复,李四维只能暗自叹息。 曼西在杰沙西北三十多公里处,也是曼密铁路沿线的重镇之一,杜长官既然要率部撤至曼西,显然是铁了心要从密支那方向回国了。 李四维却不想撤往密支那,更不想把受伤的兄弟往曼西送,可是,不去曼西又能去哪里? 六十六团肩负着护卫杰沙的任务,根本分不出人手来撤离伤员,等待司令部派人来接走伤员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第三九三章向北!向北! 两军交战,撤退,尤其是战败一方的撤退绝非易事! 四月三十日,远征军各部开始全线撤退,至五月八日夜,中路军主力也不过才从曼德勒撤至杰沙南印岛,八个昼夜行程不到两百公里。 月光如华,第五军军部临时驻地灯火昏暗,众将佐来去匆匆,一片忙碌景象。 简陋的会议室里,杜长官神色疲惫地坐在桌边,望着瘫在桌上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钧座,” 一个上校参谋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地递上了一份电报,声音苦涩,“密支那已于日落之前陷落……” 杜长官浑身一震,猛然绷紧,一抬头,死死地盯着那参谋的双眼,声音沙哑,“密支那……” “嗯,” 那参谋艰难地点了点头,“已经确认过了!” “失陷了?” 杜长官浑身一松,低头望向了地图,满脸苦涩,“密支那一失,我军……已然频临绝境……” “钧座,” 一旁的参谋李处长一咬牙,满脸决然,“事已至此,唯有破壶沉舟……倾我全军之力反攻密支那!” “汉萍呐!” 杜长官扭头望向了李处长,无奈地一声长叹,“自入缅以来,各部将士苦战至今已是疲弱不堪,加之给养苦难……反攻密支那能有几分把握?” 李处长神色一黯,望着杜长官讷讷无语。 反攻密支那固然算得上破壶沉舟,若能一股而下夺回密支那,便能打通归国之路,可是,能有几分成算呢? 中路远征军包括司令部直属部队、第五军以及第六十六军之新编第三十八师总计六万余人,可是,苦战至今,各部已是伤员累累,余者也是疲惫不堪,加之给养断绝,归路断绝,三面受敌,部队士气已然跌入低谷,而南印岛距离密支那还有一百多公里,部队赶去正给了密支那日寇以逸待劳的机会……以此推之,反攻密支那成功的机会甚为渺茫。 若反攻失败,部队必然面临一场大溃败,白白给了小鬼子其余两路追兵可乘之机。 若战局真地演变到那个地步,缅北地区的远征军必将全军覆没! 那样的后果,谁能担得起? 杜长官担不起,在场的众参谋将佐更担不起!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气氛凝重。 就在杜长官和一干参谋将佐一筹莫展之时,李四维正在杰沙团部和率部前来增援的刘团长召集了众将商讨着新的防御方案。 远征军在杰沙的兵力虽然增多了,但随着第五军主力撤至杰沙以北地区,从南面追击的小鬼子也会随之而来,负责防御杰沙的部队将陷入东南两线作战的困境。 因此,李四维和刘团长必须重新制定防御方案,护住杰沙东南两面。 计议妥当已是深夜时分,众将匆匆散去,连夜布置防御去了。 “刘兄,” 李四维摸出了两支烟递给了刘团长一支,“西边的情形如何?” “西面?” 刘团长一怔,接过了香烟,神色凝重,“日寇第三十三师团在温藻一线攻势甚猛,一一二团的兄弟打得很辛苦啊!” “唉,” 闻言,李四维叹了口气,“只希望杜长官他们能走得再快些吧!” “谈何容易哦!” 刘团长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满脸苦涩,“南面的小鬼子追得太凶,各部拖着伤员和辎重补给……根本甩不掉他们!” 此时,远征军身处缅北,情况不比国内。 若是身在国内,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先将伤员安置到偏僻的村庄里去,但身在异国他乡却只能将伤员随队带着。 若在国内,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使抛弃一些辎重补给轻装行进也不会陷入绝境,但身在异国他乡补给本就困难,若轻易抛弃辎重补给……怕是真要弹尽粮绝了。 闻言,李四维只得默默地抽起了烟。 五月八日黄昏,日寇第五十六师团先遣部队一举攻陷密支那,随即增兵至万余人,牢牢地控制了远征军最后一条归国之路。 至此,日寇从东南北三面完成了对缅北远征军的合围,第三十三师团进一步加强了对温藻的攻势,意欲尽快切断远征军西撤之路,完成对缅北远征军的四面合围大计。 与此同时,自东南方向追击而来的日寇第十八师团和第五十五师团追击愈急,死死地咬住了中路远征军的主力部队,以致于第五军主力在五月十日清晨才退入杰沙地区。 与此同时,杜长官派出的医护部队赶到了六十六团,准备接走六十六团的三百多号伤员。 郑三羊得了消息连忙前去接洽,并让赵信去找李四维。他知道,李四维肯定放心不下这些受伤的兄弟,这些受伤的兄弟见不到李四维也不能安心地离开。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阴沉的晨光中,六十六团前线阵地上炮火纷飞,硝烟翻腾。 临时指挥部里,李四维攥着望远镜立于瞭望哨上,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冲锋队,神色凝重。 小鬼子卷土重来,来势汹汹,接下来必将是一场苦战。 “团长,” 轰隆的炮声中,赵信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指挥部,大口地喘着气,“司……司令部派人来……来接伤员了……” “龟儿的,” 李四维依然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小鬼子的冲锋队,高声吩咐着,“老子现在走不开……你回去告诉受伤的兄弟们,让他们放心地走,等主力部队全部通过了杰沙,老子就去追他们!” 战事正炽,李四维已然无法抽身,能给那些伤员们的唯有这样一句承诺。 世事往往便是如此无奈,大多数时候,你能给的要比你自己想给的少得太多。 “是!” 赵信轰然允诺,调头便钻出了指挥部,匆匆地钻出了炮火纷飞的战壕,骑上战马直奔杰沙城而去,刚冲出不远,身后便响起了震天的枪声和喊杀声。 六十六团的伤员被接走了,第五军的主力过了杰沙自有六十六团和一一三团断后,行进速度也快了许多,于五月十日一早抵达了曼西,各部停下稍事休整。 第五军临时指挥部里,一场关乎缅北远征军前途和命运的会议正在紧急召开着。 第五军各部主要将领和新编第三十八师各主要将领齐聚一堂,个个正襟危坐,满脸凝重之色。 “诸位,” 杜长官环顾众将,缓缓地开了口,语气略显艰涩,“自曼德勒撤退以来,各部将士浴血奋战近十日,才艰难辗转至此,然而,密支那已失,我军最后一条归国之路已被截断……” 说着,杜长官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将,“想必在坐诸位也知道,在本月六号罗长官从英普哈尔发回电令,指示我部撤往印度;翌日,委员长做出指示,命令我部归国……如今,日寇攻势愈急,情势危机,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说罢,杜长官好似松了一口气,满脸平静地望着众将。 众将却都踌躇不语。 这问题关系至巨,谁都不敢轻易作答! “请钧座决断!” 良久,一个少将参谋咬牙打破了沉默,将问题轻轻地推回给了杜长官。 “请钧座决断……” 众将佐纷纷附和。 “好!” 杜长官一咬牙,“缅北山脉纵横,地形复杂,日寇势必不能完全阻绝我部北归之路,所以,我决定:各部分散突围,冲破日寇的封锁,归国!” 说罢,杜长官好似松了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众将佐,“诸位以为如何?” “对,归国!” 有人立即附和。 “归国!” 众将佐轰然附和,“冲破日寇封锁,归国!” 就这样,远征军开启了艰难的归国之路。 按理说,李四维作为司令部直属特务团的团长也有资格参与这场会议,只是,杰沙战事正炽,他脱身不得。 入夜,日寇攻势稍缓,杰沙守军得以喘息。 六十六团团部灯火昏黄,郑三羊卢铁生和两个通信兵紧紧地守在无线电旁,神色中都透着几分焦躁。 等待总是那么容易让人焦躁! “嘀嘀嘀……” 电音突然响起,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撤退命令终于下来了! 当日,司令部下令六十六团再坚守三天,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杰沙东郊,六十六团阵地上篝火黄昏,众将士散落篝火旁,或坐或卧,个个都是满脸疲惫。 李四维也坐在一堆篝火旁抽着烟,烟雾缭绕中隐约可见大花脸上也透着几分焦躁。 “团长,” 陈怀礼突然扔掉了刚抽了一半的烟,猛然站起身来,焦躁地抱怨着,“上面在搞啥子?再拖下去……我们团和一一三团都要陷在这里了!” “是啊!” 卢全友等人也都望向了李四维,“天一亮,小鬼子的后续部队怕是就要到了……” “急个锤子!” 李四维一扔烟头,抬手指了指天色,“天亮还早得很,老子就不信小鬼子能把老子们留在这里!” 众将一滞,沉默不语。 “可是……” 刘天福犹豫着插了一句,“那些受伤的兄弟咋办?” 李四维神色一黯,无言以对……那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 早上,司令部派人接走了一批伤员,可是,一天苦战,团里又添了将近两百号伤员……一旦陷入重围,那么多伤员能有几人能突得出去?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李四维一伸手又去掏烟。 “团长,” 李四维的手还没有伸进衣兜,卢铁生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战壕,直奔李四维而来,“命令下来了……” 李四维的手一僵,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迎向了卢铁生,“龟儿的,终于下来了!” 接过卢铁生手里的电报一看,李四维连忙回头望向了众将,精神振奋,“特勤连和直属连断后,其余各部迅速撤离,一营、三营交替掩护,二营和炮兵连立刻回城护送伤员撤离……” 安排妥当,李四维匆匆地赶回团部,却在团部门口碰到了刘团长,连忙便停下了脚步。 “李团长,” 还没等李四维开口,刘团长便抢先表明了来意,“贵部准备往哪个方向转移?” “哪个方向?” 李四维一怔,满脸疑惑,“贵部不准备去曼西吗?” “我部准备去温藻,” 刘团长一脸坦然,“前几日,我部刚刚护送盟军撤退到了英普哈尔,对西面的道路比较熟悉……如今,温藻尚在一一二团手中,向西更加稳妥一些。” 闻言,李四维怔立当场,满心懊恼,早晓得事情是这样,何苦还要让杜长官派人把伤员接到曼西去? “李团长,” 看到李四维发怔,刘团长疑惑地叫了一声,“我过来就是问问贵部的打算,如果可以,就和我部一道向西,也好有个照应。” “刘兄,” 李四维听得满脸苦笑,“我部有三百多号伤员已经去了北面……” “哦,” 刘团长了然,笑着伸出了手,“前路艰险,多多保重!” “多多保重!” 李四维伸出手,和刘团长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满脸郑重之色,“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贵部再次会师沙场,并肩杀敌!” “一定有机会!” 刘团长重重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李四维的手,带着卫兵快步而去。 夜色朦胧,两支队伍悄然撤出了杰沙,一支向北,一支向西,不同的征程却同样地艰辛。 天色微明,东郊长岭大队的阵地上炊烟袅袅,一众小鬼子经过一夜的休整又变得精神十足了,准备解决了早饭便去解决对面的那只拦路虎。 “八嘎!” 炊烟还未散去,长岭少佐的怒吼声却已响彻阵地,“怯懦的支那人……追击,迅速追击!” 阵地上顿时一片混乱。 此时,六十六团的先头部队已经在曼西西郊的一座破落小村里生火做饭了。 得益于一贯严苛的训练,六十六团的将士都练就了不俗的脚程,曾经被关师长戏称为“铁脚板”! 炊事排在生火做饭,其余兄弟在抓紧时间休息,不多时,一座小小的村落里炊烟漫天,鼾声如雷。 一夜疾行,李四维也是疲惫不堪,在一处废弃的民房里安顿下来之后,便摊开地图看了起来,目光落在野人山便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四维,四维……” 恍惚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是若兰! 李四维猛然惊醒,连忙抬头望去,正好看到了面容憔悴的伍若兰正俯身望着自己,满目关切之情,桌边已经多了两个盛满热粥的海碗。 见状,李四维心底顿时涌起了一股愧疚之情,“若兰,苦了你了……” 连日劳顿,李四维一个大男人尚且疲惫至此,何况伍若兰? “先吃饭!” 伍若兰把桌边的野菜粥轻轻地推到了李四维面前,粲然一笑,“吃完东西就会好些!” 说着,伍若兰坐到了桌边,端起另一碗野菜粥低头喝了一口,再抬头看李四维时已是满脸满足,“真香!” “傻丫头!” 李四维宠溺地笑了笑,顿觉精神一振,又充满了力量。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有这样一个女人陪着,纵使世间有万千坡坡坎坎,老子也能一一踏平! 向北! 向北! 不就是野人山吗? 怕个锤子! 第三九四章强敌追至 作为穿越者,李四维看到过有关远征军穿越野人山的记载,虽然对其中的细节已经记得不甚清楚,却难忘那段文字间弥漫的凄惨之意。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去野人山。 他也曾试图向罗长官和杜长官提出建议,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团长,谁能听得进去他的话? 如今,悲剧已经拉开了帷幕,而李四维却不得不一步步走向野人山,走向那个传说中的恐怖之地。 因为,还有三百多号受伤的兄弟跟着杜长官一行走在了前面,即将一头扎进那个恐怖之地。 很多时候,我们明明知道前路的尽头会有多么凄凉的结局,可是,却停不下来,只因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 这是现实,也像是宿命! 太阳终于挣脱了乌云的束缚,高高地选在了中天,依旧那么骄傲,依旧那么璀璨,照耀着连绵起伏的无尽山峦。 在起伏的山峦中,六十六团的将士们正在朝西北方向急行军,特勤连开路,三营紧随其后,中军带着辎重和伤员居中,四连五连警戒两翼,直属连断后。 炮兵连只留下了两门迫击炮,因为全连只剩下了四发迫击炮弹……没有了炮弹,再威武的炮都只能当摆设。 炊事排也把几担子碗全部扔掉,因为,用头盔一样可以盛粥喝。 补给连扔掉了所有的大车,因为,弹药早已告罄,所剩无几的粮食用十多匹骡马便能驮运,剩下的骡马全部让伤员骑了。 当然,重伤员不能骑马,没有伤到腿的轻伤员也不用骑马。 三十八个重伤员被中军的兄弟们轮流抬着,一百五六十号轻伤员或骑骡马或步行,倒也没有一人掉队。 “呼哧……呼哧……” 粗重的喘息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但没有人喊累,没有人停留,兄弟们都在咬牙坚持着……所有人都明白,速度就是生命,只有和追兵拉开了距离,才有活路! 希望还来得及吧! 能扔的都已扔掉了,部队的行进速度直到现在都没有减慢的迹象,李四维的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按照这个速度,应该能赶在杜长官一行进入野人山之前追上他们……然后就能劝说他们调头西行,实在不行,老子就接上伤员自己走! 可是,各部都在加紧转移,通信不畅,要在这绵延无尽的山峦密林之中追上杜长官一行谈何容易? 一路疾行,待到夜幕初临,众将士已是精疲力竭,只得寻了个隐蔽的山谷稍事休整。 月光透过密林的缝隙,与谷中的火光交相辉映,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篝火上的铁锅里,野菜粥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随夜风在山谷中飘荡着。 中军临时指挥部里,李四维坐在篝火边,叼着一支烟,把玩着一个小巧的指南针,脸上涂满了花花绿绿的药膏,却也难掩疲惫之色。 “呼……嗤……呼……嗤……” 团部几个文员和通信兵已经蜷缩在篝火边睡着了,鼾声沉重。 郑三羊也盘坐在篝火边,罕见地叼着一支烟,正埋头看着铺在膝上的地图,地图边上同样摆着一个指南针……这样的战利品,六十六团倒有不少。 “团长,” 突然,郑三羊扔掉了嘴里的烟头,抬头望向了李四维,神色凝重,“根据推算,我部刚刚进入孟拱东北地区,距离胡康河谷还有一百四十多里地……” 胡康河谷位于缅甸最北方,钦敦江上游地区,由达罗盆地和新平洋盆地组成,方圆数百里,其间山高林密,河流纵横,雨季泛滥。 在缅甸语里,胡康河谷意为“魔鬼居住的地方”。 据说河谷腹地的无人区中曾有野人出没,因此,当地人又将这片无人区统称为“野人山”。 根据李四维前世的记忆,杜长官一行最终会闯入胡康河谷,穿越野人山,而他必须赶在杜长官一行进入野人山之前追上他们。 可是…… 听着夜风中飘荡着的沉重鼾声,李四维只得一声轻叹,“让兄弟们先歇一歇吧!” 说罢,李四维扔掉了烟头,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向了伤员们的营地。 刘天福连忙就要起身,却被一旁的陈怀礼一把拉住。 “陈团长,” 刘天福疑惑地望向了陈怀礼,声音里透着疲惫,“你拉俺干啥?” “龟儿的,” 陈怀礼望了刘天福一眼,有气无力地笑骂着,“团长去找伍医生,你跟去干啥?” “呃……” 刘天福一滞,讪讪地坐了回去,“不去也好……赶了一天一夜,俺的腿都快断了!” 自杰沙撤退至此,六十六团一天一夜已经行进了将近两百里,当然,身为全团唯一一个随队的医护兵,伍若兰一路上在护送伤员的队伍里跑前跑后,行程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 李四维过去的时候,伍若兰已经在一堆篝火旁枕着药箱睡着了,身上裹着一床薄被,微微蜷缩着。 刘黑水和几个兄弟在一旁守着,见李四维过来,连忙就要起身,“团……” 李四维连忙摆手,径直走向了熟睡中的伍若兰,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她。 “唉!” 刘黑水一声轻叹,“伍医生……太辛苦了。” “嗯……” 李四维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在伍若兰面前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就那么静静地望着那张憔悴的脸。 那张脸已经涂满了药膏,却依然透着深深地疲惫,让李四维看得心中一酸……傻丫头,如果你没有回来该多好? 可是,她回来了,一如既往地为他泛着傻气。 “轰隆隆……” 一声巨响隐约在西面响起,好似闷雷炸响,直听得李四维眼皮一跳。 熟睡中的伍若兰也是浑身一颤,猛然睁开了双眼,视线正好落在了李四维脸上。 “轰隆隆……” 巨响再次传来,不是炸雷是炮声。 伍若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李四维的脸上,却满是慌乱之色,急忙坐直了身子,伸手摸向了李四维的脸颊,声音惶急,“你……你咋哭了?” “轰隆隆……” 炮声再次响起,变得越发清晰了。 “傻丫头,” 李四维已经捉住了伍若兰的小手,满脸正色,“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说罢,李四维松开了伍若兰的小手,温柔地为她拂了拂鬓角的乱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转身,大步流星而去,“黑水,保护好伍医生……” “是!” 刘黑水连忙允诺,李四维的身影却已消失在了纷乱的人群之中……战场之上,枪炮声就是命令! “啪嗒啪嗒……” 脚步声纷乱,众将士迅速集结,疲惫的脸上多了一丝亢奋之色,动作矫健,杀气腾腾。 李四维匆匆回到指挥部,一扫众将,“平安,带上二营跟老子走;怀礼,迅速集结前后队,护卫中军;三羊,坐镇中军,应机而动,一定要隐藏好行踪!” “是!” 众将连忙允诺,迅速行动。 “哒哒哒……” “砰砰砰……” 炮声稍歇,枪声随即响起,已然变得越来越清晰。 听得出来,西面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战斗正在迅速靠近! 自六十六团驻扎的山谷向西翻过两道山岭便是一片广袤的谷地,钦克江自谷地蜿蜒而过,西南岸是孟拱县城,数千年来,城与江一样地安宁祥和。 但是此刻,安宁与祥和已被枪炮声震得粉碎。 “哒哒哒……” “砰砰砰……” “啊啊呃啊……” 夜幕下,子弹横飞,带起蓬蓬血雨,红了大地,腥了夜风。 “哒哒哒……” 四辆坦克已经冲过了江面上的大桥,吞吐着火舌继续向东北方向推进,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 “砰砰砰……” 紧随其后的小鬼子动作迅捷,神色狰狞……追了一路,终于追上了! “吱呀呀……” 在后面的大桥上,还有六辆坦克正在开来,中央一辆坦克上,一名大佐军官傲立于炮塔之上,遥望着前方的战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杀!杀!杀!杀光他们! 这位大佐正是宫本寿夫,那位在南京城外牛头山下铩羽而归的宫本寿夫。 四年多的时光过去了,宫本寿夫已经辗转到了第十八师团,成了师团直属搜索联队的联队长,可是,依然只是大佐……一切都是因为牛头山那一败。 每每想起那份耻辱,宫本心中的杀意就会疯狂地肆虐。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战斗已经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在平坦的谷地里,小鬼子的坦克所向披靡,摧枯拉朽般将守军仓促建立起来的防线一一突破。 夜风打在脸上,生痛。 枪炮声和惨嚎声在身后回荡,悲愤之情在心底翻腾,众将士却只能奋力狂奔。 队伍里已经没有重武器了,唯有冲进山里才能挡住小鬼子的坦克。 朦胧的夜色中,北面的山峦已经在众将士眼中显露出了巍峨的轮廓。 近了,近了……冲进山里就有活路! “哒哒哒……” “砰砰砰……” “啊啊啊……呃啊……” 可是,枪声和惨嚎声却越来越近了。 “不怕死的跟老子走!” 突然,一个少校军官停下了脚步,调头便冲向了东面不远处的一座矮丘。 “建志……” 方团长听得那吼声,顿时脚步一僵,却又被两个兄弟拽着胳膊拽住胳膊拖走了,只留下了一句凄厉的“给老子回来……”在夜风中飘荡。 更多的兄弟已经端起长枪跟着“建志”冲向了矮丘……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声再次响起,矮丘上烟火翻腾,朦胧中,残肢断臂在烟火中翻腾着…… “哒哒哒……” “砰砰砰……” 枪声却已在矮丘一线稍顿。 “打回去!” 被拽着前行的方团长突然奋力地挣脱出来,一挥配枪,便红着眼调头往回冲,“跟老子打回去……” “团长……” 又有两个兄弟连忙拽住了方团长,双眼通红,“不能让兄弟们白白牺牲啊!” 舍车保帅,这是战场上亘古不变的法则。 方团长浑身一震,手中的配枪软软地垂了下去,两行热泪却已滚滚而下。 众兄弟暗自松了一口气,拽起方团长继续向着朦胧的山峦冲去。 “砰砰……砰砰……” 矮丘方向的枪声已变得零落,却依旧在顽强地响着。 “吱呀呀……” 宫本联队的主力迅速绕过了矮丘,向北追击而来。 战场上的枪炮声渐渐变得零落,撤退的路上散落着尸骸,鲜血在杂草间蔓延。 “吱呀呀……” 宫本大佐乘坐的坦克趾高气扬地开了上来,直开到了谷地的北部边缘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报告大佐,” 步兵大队长清川少佐匆匆而来,“敌军主力已被我部歼灭,只余残部不足百人逃进了山中……” 当李四维还带着部队在山里摸黑跋涉之时,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 所谓“望山跑死马”,李四维在谷中听得枪炮声不过三五里地,可是,一路疾行而来,直跑了十余里地,前面依旧还是莽莽的山林,而枪炮声已经消散在了夜风里。 形势如此,众将士只能徒唤奈何! “团长,” 就在李四维满心沮丧之时,阿克敦匆匆而返,“西北方向发现了一股溃败下来的友军……” “带路,” 李四维顿时精神一振。 “是!” 阿克敦答应一声,连忙带路,唏嘘不已,“一个团呐!只撤下来了百十号人……” 向西北方向疾行两里多地,李四维便碰到了迎面而来的黄化一行,随部还有接应到的溃军。 “团长,” 黄化连忙上前汇报,“是二十二师的兄弟……在孟拱休整时遭到了小鬼子战车部队的突袭。” “狗日的,” 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心中却有些后怕,“难怪来得这么快……立刻返回营地,抓紧时间休整,天一亮马上出发!” 作为老牌的主力师团,日寇第十八师团是一支机械化程度很高的部队,搜索联队又是师团里机动性最强的部队,突进速度已经远远超出李四维的预料。 在回去的路上,李四维向方团长问起了六十六团伤员的消息。 方团长思索一阵,揣测着,“应该跟着九十六师的兄弟走了,一大早就进了山……我部奉命断后,所以在孟拱多逗留了一段时间……” 说着,方团长声音一颤,“自入缅以来,兄弟们一直在打仗战斗……我本来想让兄弟们在如山之前好好休整一下,可是……可是,狗日的来得太快了……” 闻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方团长的肩膀,却无言以对。 比起方团长所部,六十六团要幸运得多,至少,他们在漂背好好休整了一段时间。 这一夜,六十六团众将士睡了最后一个踏实觉。 天色微明,众将士重新踏上了撤退之路。 可是,日寇第十八师团的后续部队已经源源不断地开了过来,无尽的密林并不能阻止他们的追击步伐。 第十八师团擅长的便是“丛林作战”! 第三九五章丛林追逐血雨骤(上) 晨风自林间穿过,带起阵阵湿漉漉的凉意,头顶上遮天蔽日的枝叶丛中飘荡着飞鸟的欢唱,朝阳金黄的光芒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出道道耀眼的光束,映照着氤氲的晨雾,为这一派优美的丛林晨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咔嚓咔嚓……” 突然,纷乱的脚步声在密林边缘响起,直奔深处而来。 “喳喳……喳喳……” 在树冠上悠扬歌唱的飞鸟发出一阵惊呼,“噗愣愣……”四散而逃。 “咔嚓咔嚓……” 厚厚的固执败叶在小牛皮鞋下呻吟着,一队队小鬼子杀机昂然地冲进了密林深处,又迅速地向密林更深处冲去了,看似散乱的队形在高速行进中依然隐含章法。 丛林之中古木参天,杂草藤蔓丛生,那参天大树杂草藤蔓都是大自然设置的障碍,难以征服,因而,丛林作战别有一套准则:小股部队迂回穿插,多点突破又要相互呼应,以达到分进合击之目的。 顶着“众师团战力第一”的名头,这支由九洲岛的伐木工组成的部队深谙丛林作战之道,自有一套成熟的丛林作战之战术。 昔日,当第十八师团奉命开赴东南亚战场之时,师团内部曾流传着这么一个口号:“九州岛的丛林是我们的训练场,东南亚的丛林是我们的狩猎场。” 如今,缅北方圆数百公里的无尽丛林就摆在眼前,第十八师团的一众小鬼子自然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尽情地展露一下第十八师团的威风。 如今,猎人和猎物都已进了狩猎场,只是,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却尚未可知! 第十八师团擅长丛林作战,六十六团在林子里同样也不是善茬! 旭日渐渐爬上高空,洒下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缅北大地,空气中水汽升腾。 数万不速之客在无边的丛林中追逐,杀气四溢,惊得鸟兽四散。 “砰……” 日近中天,枪声乍响。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旋即枪声大作,丛林腹地的一处河谷彻底地沸腾了。 “哒哒哒……哒哒哒……” 汤姆逊冲锋枪的响声轻快而短促。 “砰砰……砰砰……” 三八大盖的怒吼清越而响亮。 “咻咻咻……” 密林中弹雨横飞,溅阵阵猩红的血雨,伴着漫天的断枝残叶翩然飞舞,那伴奏的惨嚎声痛苦而绝望,“啊……啊呃……” “哒哒哒……哒哒咔……” 冲锋枪里传出了空响,李四维果断地扔掉了冲锋枪,一矮身子隐入了一块缠满藤蔓的山石之后,迅速地摸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打开了保险。 “咻咻……噗噗……” 藏身的山石火花迸溅,茂密的藤蔓被子弹击得四溅。 “狗日的孙大力……” 李四维一声怒吼,猛然起身,窜入了一颗大树后,冲锋的瞬间扳机已然扣下。 “砰……” 一粒子弹怒吼着冲出枪膛。 “咻……” 自树木藤蔓间穿过,直扑十多米外一个藏身大树枝丫上的小鬼子。 “噗……” 树丫上的小鬼子刚刚完成推弹上膛的动作,便被击中了面庞,顿时血光飞溅,仰面便倒。 “啊……” 凄厉的惨嚎声中,那小鬼子从三米多高的树丫掉落,刚刚落下一米来高,绑在腰间的绳索便被拉得笔直。 “啪嘭……” 尸体狠狠地撞在了树干上,又被弹出,在半空中“吱呀吱呀”地晃悠起来,一张稀烂的脸颊鲜血飞洒。 “砰……砰……” 李四维并未停步,借着树干的掩护,迅若捷豹般继续朝防线左翼冲去。 这是一场伏击战,但负责迂回包抄的孙大力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一场伏击战变成了短兵相接的搏杀。 六十六团的行程固然不慢,但追击的小鬼子更快,因为,六十六团有伤员随队,而追击的小鬼子没有。 既然跑不赢,就只能打! 只有狠狠地打掉小鬼子的一支追击队伍,才能让他们有所顾忌,放慢追击的步伐。 所以,李四维调集了武器最为精良的特勤连和单兵素质同样不俗的直属连,设下了埋伏,准备将这支孤军冒进的小鬼子一举歼灭…… 按照计划,李四维率直属连跟在正面阻击,黄化和孙大力各率特勤连一部自两翼发动攻击。 可是,小鬼子来得太快,战斗一触即发,孙大力负责进攻的左翼却迟迟没有动静。 “砰砰砰……” 左翼是直属连三排的兄弟,手里的长枪五花八门,在兵力上也不占优势,只能在小鬼子的猛攻之下苦苦支撑着。 “徐昌明你个蠢货!” 李四维冲过来一看,顿时怒气勃发,冲着三排长就骂了起来,“你狗日的不晓得先打树上的小鬼子?” “砰……” 说着,李四维举枪便射向了一个躲在树丫上的小鬼子。 “噗……” 木屑飞溅,躲在树丫上的小鬼子一惊,慌忙调转枪口就准备反击。 “噗……” 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随即没入了他的额头。 “打得好!” 李四维看到那小鬼子仰面便倒,顿时精神一振,“就这么打,先给老子把树上的鸟人打光……” 林中古木参天,枝丫盘结便于攀登,树冠茂盛利于躲藏,所以,小鬼子便整了这么一招――上树,上了树便等于占领了制高点,倒占到了不少便宜。 “砰砰……砰砰……” “咻咻……咻咻……” 一时间,上树的小鬼子成了重点照顾的对象。 “啊啊……呃啊……” 惨嚎声中,树上掉下一具具尸体,悬在半空晃悠悠地飘荡着。 “八嘎……八嘎……” 怒骂声四起。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正在此时,小鬼子的后队响起了冲锋枪的怒吼声,势如破竹般地向前推进着,打得小鬼子惨嚎声四起,“啊啊啊……呃啊……” “龟儿的孙大力,” 李四维终于松了口气,一挥盒子炮,当先冲了出去,怒吼声震动山林,“老子让你些狗日的追……” “杀啊……” 三排的兄弟紧随其后。 “杀啊……杀啊……” 中央防线和右翼防线随即发动了全线反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枪声如雨,“哒哒哒……哒哒哒……砰砰砰……” 草木无声,冷眼旁观;血雨有色,猩红刺目。 短兵相接,生死刹那,胜负立显。 不多时,枪声便已零落,消散,徒留遍地尸骸,静静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硝烟未善,血腥气扑鼻,众将士忙着打扫战场,孙大力直奔李四维而来,满脸愧色,“团长,俺们转进林子里就迷路了……” “呃……” 李四维一滞,无奈地一摆手,“打扫战场,迅速撤离……” 丛林上空枝叶茂密遮天蔽日,身处丛林之中抬头不见天日,难辨东西,但,小鬼子的后续部队循着枪声追过来却容易得很! 此时,一队小鬼子已经冲到了东南方向两里处,陡然听得前方枪声嘎然而止,都是脚步一顿,放慢了速度,攻击阵型迅速变更为搜索队形,小心翼翼地摸朝战场方向摸去了。 战场之上,众将士正在熟练地扒拉着小鬼子尸体上的弹药……六十六团不缺枪,但缺子弹。 “吱……吱……吱……” 突然,战场东面响起了高亢而冗长的蝉鸣。 缅北的丛林里有蝉吗? 李四维并不知道,一路赶来,他的心思都在追兵身上,没有留意过。 小鬼子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同样都在追击目标身上。 所以,听到蝉鸣,李四维迅速做出了决断,“准备战斗!” 自从中条山一战之后,阿克敦的口技便作为一种联络方式在团里推广开了,用到丛林作战中再合适不过。 小鬼子一路小心翼翼地摸来,却没有把那蝉鸣当回事! 小鬼子继续前行,一路依旧风平浪静,好像真地没事! “八嘎……” 顺利地摸上了战场,可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一众小鬼子看得睚眦欲裂。 战场上血腥气尚未散尽,地上散落着尸体,树上也悬挂着尸体,而那尸体……大多已被扒得精光! “追击,” 仓木少尉只觉一股热血自心底涌起,直冲脑门,“追上那群野蛮人,杀光他们……” “哒哒哒哒……” 仓木少尉话音未落,右翼枪声乍响。 “啊啊……啊呃……” 惨嚎声随即响起,右翼一队小鬼子刚刚搜索出十余米远便遭到了突袭,大多中枪倒地,余者仓惶隐蔽,随即反击。 “砰砰砰……” “哒哒哒……” 旋即,右翼枪声大作。 “砰砰……哒哒哒……” 与此同时,正面和左翼的枪声也以响起…… “咻咻咻……” 弹雨横飞,硝烟弥漫,断枝残叶与血雨齐飞。 “撤……” 甫一交战,小鬼子便伤亡惨重,队长仓木少尉被当场击毙,余者只得仓惶而退。 可是,煮熟的鸭子岂能让他飞了? “杀啊……杀啊……” 狭路相逢就是干! “哒哒哒……” 特勤连阵型一变,直插小鬼子侧后,犀利的火力直让小鬼子绝望。 “砰砰砰……” 直属连全力冲杀,子弹如飞蝗般直扑小鬼子早已动摇的防线。 “啊啊啊……” 枪声很快便消散,只剩下凄厉的惨嚎声在密林中回荡着。 “噗嗤……噗嗤……” 补刀的事,六十六团的兄弟们早已驾轻就熟。 “打扫战场,迅速撤离……” 一连两战,固然胜得迅捷而犀利,但特勤连和直属连也添了不少伤亡,余者也已疲惫不堪。 “咔嚓……咔嚓……” 战场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处,六十六团的主力在密林中疾速行进着,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脚印。 “呼哧……呼哧……” 粗重的喘息声随着队伍的行进洒了一路,在密林中回荡着,余音袅袅。 “兄……兄弟们,” 郑三羊的声音突然在队伍中响起,声音加扎着喘息声,不大,却在密闭性良好的密林中传得很远很远,“坚……坚持住,现……现在的每一分每……每一秒都……都是团……团长和兄弟们拼了命换……换回来的……” 郑三羊的话简单明了,但喘息着说来却显得冗长,但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兄弟们的心坎儿上。 “顶……顶得住……” “俺们顶……顶得住……” 众将士强打起精神,大声地附和着,话语间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回来了!” 附和声未绝,一个惊喜的声音便在后队响了起来,“团……团长他们回来了……” “若兰,若兰……” 李四维的呼声随即响彻了队伍,带着七分惶急三分愧疚,“快救人……” “来了,来了……” 伍若兰高叫着从中军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迎向了后队,大大的药箱在腰间前后摇摆着,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不管再怎么把细,药箱还是不可避免的见了底。 “缴获的有药吗?” 迎上了抬着重伤员匆匆而来的李四维等人,伍若兰身形未稳便满脸期盼地问了起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小鬼子随身都带着药。 “只有纱布!” 一众护送伤员的兄弟连忙放下了担架,开始摸衣兜。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自从与美国决裂之后,日寇的日子并不好过,前线的战斗人员的单兵装备早已不如侵华之初那般阔绰了。 “有纱布也好……” 伍若兰连忙蹲下身子,麻利地打开了医疗箱,熟练地摸出了手术刀。 撤退路上条件艰苦,一切只能从简……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起,就连那枝叶也簌簌地发起了抖,好似不忍卒睹、不忍卒闻。 与此同时,在特勤连和直属连留下的战场上,和田少佐愤怒的咆哮声同样震动着山林,“追击!追击……用支那人的血祭奠帝国勇士的在天之灵……” “少佐,” 代理官石川大尉连忙出言劝阻,“正面之敌一定也擅长丛林作战,我部当……” “石川君,” 和田少佐猛然望向了石川大尉,双眼血红,满脸怒意,“请记住:你是帝国的军人!不要让恐怖迷住了你的双眼……好好看看阵亡将士的遗骸吧!正面之敌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嗨!” 石川大尉一怔,连忙垂首顿足,满脸羞愧,“少佐英明!” 不得不说,小鬼子的思维虽然与众不同,却也有可取之处。 和田少佐的话一针见血,正好指出了六十六团的弱点――弹药将磬! “怕个锤子!” 夜幕初临,六十六团寻了一处干爽的山谷安顿了下来,布置妥当之后,众将齐聚临时指挥部,郑三羊犹豫着提出了“弹药将磬的困局”,并建议“尽量避免与敌接触”,却只引得孙大力伍天佑等人晒然一笑,“小鬼子不是有吗?抢他狗日的就是了嘛!” “三羊,” 李四维也笑呵呵地拍了拍郑三羊的肩膀,“读过蒲松龄写的《狼》吗?” “呃……” 郑三羊一怔,摇了摇头,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嗯……” 李四维略一沉吟,“如今的情况呢!林中枯枝败叶堆积,我部根本无法掩盖踪迹,一味的迂回躲避只会让我们走冤枉路,到了最后,我们跑得精疲力竭,小鬼子就能不战而胜了……要摆脱小鬼子追击,只有把他们打痛了、打怕了,让他们慢下来,让兄弟们能多一些休整时间,保存体力!” “对!”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我们带着伤员根本跑不过小鬼子,如果被他们一直这样追下去,迟早要累垮,倒不如和狗日的痛痛快快干一场!” 闻言,郑三羊默默地点了点头,神色坚定起来,“我会带着伤员一直向西北方向走……” 一直向西北方向走,不迂回躲避,不走冤枉路……要战便战,哪个怕哪个? 第三九六章丛林追逐血雨骤(下) 晨曦微露,照亮了缅北山区,起伏的山峦绵延无尽,葱郁的丛林随着山势起伏绵延,莽莽苍苍。 五月十二日,晨光有些阴沉,微弱的晨光自丛林上空茂密的枝叶间照进山谷里,入眼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篝火将尽,只余下点点微弱的红光在堆堆灰烬中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将士们匆匆起床,打好绑腿,整理好装备,开始集结,精神抖擞,步伐矫健。 俗话说得好,“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足”,一夜酣睡之后,众将士的精神又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中军驻地上,各部主官已经集结完毕,都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跃跃欲试。 李四维肃立阵前,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轻轻地开了口,“此地已经非常地接近胡康河谷了,在那里,可能有沼泽、有瘴气、有山洪、有毒虫猛兽……有种种致命的威胁在等着我们!但是,小鬼子已经追上来了,他们绝不会让我们有时间去从容地应对前路上的种种威胁,所以……”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将,杀机陡现,“我们必须战斗,必须让小鬼子有所顾忌!” 与此同时,在山谷东南二十多里处的一片河谷地带中,和田大队各部也在匆匆地集结着。 这片河谷地势平缓、植被稀疏,在这无边的丛林中倒算是个适合扎营的所在。 阵中一处地势稍高的石台上,各部主官列队已毕,个个昂首挺胸,神色肃然。 阵前,和田少佐肃然而立,缓缓环顾众将,然后,抬起右手指了指天空。 众将连忙抬头望去,入目的是小小的一片天,灰蒙蒙的,有些阴沉。 “诸君,” 和田少佐缓缓地开了口,话语间透着凝重,“雨季将至,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雨季将至,天色变得阴沉,丛林中的光线略显昏暗,不时有清风自林间穿过,微凉。 “咔嚓咔嚓……” “呼哧呼哧……” 急促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互相交织,在林中飘荡着,六十六团主力依旧在朝西北方向疾速行进。 穿过密林,趟过溪流,越过矮岭,翻过大山……前面已经是密林,是溪流,是矮岭,是大山,仿佛没有尽头。 “啪啪……啪啪……” 枪声不时地在后方响起,隐约飘来,好似一记记催命的更鼓,在不断地提醒着众将士:不能停,不能停……小鬼子已经追上来了! “呼哧……呼哧……” 队伍中的喘息声越发地沉重了,但众将士依旧在咬牙坚持着,不敢有丝毫停顿。 “啪啪……啪啪……” 枪声渐渐远去,渐不可闻,但众将士都清楚:战斗还将持续,直到追上来的小鬼子被全部消灭,或者,六十六团全军覆没! 结局究竟如何? 一切还得看断后部队的本事! “砰砰……砰砰……” 中军众将士虽然已经听不到枪声了,但断后的各部将士兄依然在和小鬼子纠缠着。 在中军所处的位置东南十余里处有两座三五百米高的大山,两座西南东北走向的大山紧紧相连,结合处形成了一个百十米宽的隘口,正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 “砰砰……砰砰……” “啊啊……呃啊……” 此刻,在隘口东南侧的广阔密林里枪声四起。 “咻咻……咻咻……” “噗噗……噗噗……” 密林中硝烟弥漫,弹雨横飞,带起蓬蓬血雨和漫天的断枝残叶,在密林间翩然起舞。 “啊啊……呃啊……” 此起彼伏的惨嚎声成了这支舞蹈最应景的伴奏音乐。 “砰……” 黄化突然自一颗大树后飞身而出,扑向了左前方的丛藤蔓,脚未着地,手中的盒子炮已然扣响,一颗子弹怒吼着冲出了枪膛,“咻……”,直扑前方十余米的一颗大树。 “噗……” 子弹扑进了一丛茂密的枝叶,带起一蓬血雨。 “啊呃……” 凄厉的惨嚎声随即响起,藏身于枝叶后的小鬼子一歪,却没有往树下掉落。 原来,在他腰间,一根拇指粗的短绳紧紧地将他绑在了面前那根粗壮的枝丫上。 “咻……” 与此同时,一发子弹已然扑向了黄化,却与黄化擦身而过,打得那丛藤蔓枝叶四溅。 “砰……” 黄化堪堪避过子弹,脚尖一点地面,再次跃身而起,扑向了前方一丛茂密的杂草,手中的盒子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咻……” 子弹呼啸而出,又带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嚎,“啊……” “砰砰……砰砰……” 惨嚎声未落,黄化原来藏身的大树后枪声乍响,一排子弹如乱蝗般飞出。 “咻咻……咻咻……” 子弹分上下两路扑向了几个刚刚冒头的小鬼子。 “噗噗……噗噗……” 带起蓬蓬血雨,四个小鬼子仰面便倒,余者慌忙隐蔽。 “砰砰……砰砰……” 枪声再次响起,扑了过去,打得枝叶漫天飞舞。 “啪……” 就在黄化准备再次前冲之时,隘口西北侧传来了一声枪响,那是约定的信号……下一道防线已经布置妥当。 听到枪声传来,黄化连忙止住了身形,迅速调头,俯身狂奔,“撤……” “砰砰……砰砰……” 枪声再次响起。 “咻咻……咻咻……” 子弹继续往正面小鬼子的藏身处扑去,这是火力掩护。 “哗啦……哗啦……” 树上跳下两个兄弟,和躲在树后的两个兄弟分左右两路跟着黄化狂奔而出。 当然,上树是跟小鬼子学的,在丛林中短兵相接时,倒是个不错的战术。 “砰砰……砰砰……” 与此同时,特勤连各阻击小队纷纷撤离,被压制的小鬼子迅速追击。 一追一逃,迅速向隘口最高处移动,枪声紧跟着移动起来,带起无数的断枝残叶和木屑,在光线昏暗的密林里漫天飞舞。 “狗日的,” 隘口北侧的密林里,靠坐在一颗大榕树后的富察莫尔根紧紧攥着手中的三八大盖,杀气腾腾,“记吃不记打……” 一路边走边打,小鬼子的伤亡少说也有两百了,却依旧悍不畏死地紧追不放。 “狗日的怕是疯了吧?” 左侧的张光华趴在一块缠满藤蔓的山石后,端着枪,紧紧地盯着真前方的密林,话语里带着几分戏谑。 “锤子,” 右侧的陈学清端着枪趴在一段粗壮的须根上,一口地道的四川腔里透着凝重的味道,“狗日的是想拖垮老子们呢!” “管他狗日的想干啥,都打死就是了!” 树上三米多高处的浓密枝丫中响起了黄兴华杀气腾腾的声音,“等狗日被打光了,就消停了!” “啪啪……啪啪……” 枪声还在迅速接近。 “兴华说得好!” 富察莫尔根大赞一声,端着三八大盖缓缓地站了起来,话语间杀机昂然,“把狗日的全都整死,一下子就清静了!” “砰砰……砰砰……” 说话间,枪声已清晰可闻。 “哗啦……哗啦……” 随即,话语声嘎然而止,拉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在静谧的林中显得格外清越。 战斗一触即发……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枪声也在不断地向西北方向移动着,再未间断过。 老天看不到林中流下了多少血,逝去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因为,茂密的丛林遮住了他的眼! 但,再茂密的丛林也遮不住上天的耳朵,让他的眼眶慢慢地湿润了。 天空的云已蓄满了雨水,沉沉的,阴得可怕! “砰砰……砰砰……” 丛林里的枪声已然变得零落,却依旧在倔犟地响着,不肯停歇。 战场西北方向十余里处有一道深深的山谷,潺潺的溪流已在谷间静静流淌了不知多少岁月,冲刷出了一片三五十米宽的空旷地带,顺着溪流一直延伸到了山谷的尽头。 “噼啪噼啪……哗啦哗啦……” 中军各部将士拖着沉入灌铅的双腿趟着齐膝深的溪水向对岸冲去,一个个已然气喘如牛。 “不……不跑了……” 陈怀礼气喘吁吁地趟到了对岸,“噗通”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河滩上,望着在溪流中一瘸一拐的郑三羊大叫着,“三……三羊,不……不跑了,再跑……跑下去,就算小……小鬼子没追上来,兄……兄弟们也要累……累死了!” “对……” 郑三羊还没来得及开口,队伍里已然附和声四起,“不……不跑了,跟狗日的拼了!” “不行!” 郑三羊脚步一顿,连忙摇头,“团长他们……” “郑……郑参谋,” 郑三羊话音未落,便听得后队响起了熟悉的高喊声,连忙回头望去,便见黄化穿过人群趟着溪水狂奔了过来。 “郑参谋,陈……陈团长,” 黄化如离弦之箭,眨眼便到了跟前,略一喘息,满脸决然地扫过了郑三羊和陈怀礼,“团长有令,团部、补给连、工兵连和炊事排护送伤员继续转进,弹药集中配给二营和三营……陈团长,团长命令你即刻率领二营、三营寻找有利地形设伏,断后各部马上就会撤下来!” 一场追逐战自清晨打到现在,断断续续已经打了三十余里,六十六团负责断后的各部将士固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小鬼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决死一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一直护卫中军的二营、三营也该出手了! 当然,补给连工兵连也是极大的助力,可是,团里剩余的弹药却不多了,而且,丛林作战,施展的空间有限,大部队难以施展,集中有限的弹药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黄化,” 闻言,陈怀礼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神色振奋,“马上回去告诉团长,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往后撤……” 说着,陈怀礼一指河谷,“这里就是设伏的最佳场所嘛!” “好!” 黄化抬头一扫谷中的地形,转身就跑。 “啧啧!黄连长这腿脚……” 望着黄化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了丛林中,陈怀礼满脸艳羡地赞叹了一声,一回头,精神抖擞,“兄弟们,整起来……” 整起来! 整好了! 整好了这一买卖,就可以彻底地摆脱坠在身后的小鬼子了! “嘭……轰隆隆……” 可是,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六十六团好不容易盼来了决战的战机,天空却响起了炸雷。 天上炸雷一起,林中的枪声便迅速零落下去,最终消散了! “龟儿的,” 听到东南方向的枪声嘎然而止,正带着特勤连匆匆在布置新防线的李四维顿时一怔,“雨来了!” 雨来了! 小鬼子已匆匆地脱离了战场,李四维好不容易等来的战机眨眼间便消于无形! “团长,” 孙大力匆匆而来,满脸不甘,“下令反击吧!” “大力呐!” 李四维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茂密枝叶,一声长叹,“下雨了,比小鬼子还要可怕的敌人就要来了……” “山洪?” 孙大力灵光一现,瞳孔猛地一缩。 小鬼子固然比豺狼还要凶残狡诈,但是,在大自然的威势前又能算个啥呢? “嘭……轰隆隆……” 炸雷再次在头顶响起,大地震颤。 “啪啪啪……” 雨声随即在头顶响起。 “撤!” 李四维的嘶吼声压过了密集的雨声,“各部全速撤离……” 在大自然的威势面前,规避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啪啪啪啪啪……” 河谷中,豆大的雨滴毫无阻滞地打砸落。 砸在将士们的钢盔上,水花四溅! 砸在将士们的身上,生痛! “到山腰去……都到山腰去……” 此起彼伏的吼声响彻河谷,“快把雨布扯出来……” 早在昆明之时,李四维便为可能到来的丛林作战做了一番功课,药膏、雨布、战术……凡事他能想到的东西都一一做了准备。 自曼西转入山区,为了减少将士们的负担,李四维下令扔掉了大炮,扔掉了大车……甚至扔掉了所有的碗,却一直让将士们把雨布随身带着。 与此同时,李四维正带着负责断后的特勤连、直属连和一营匆匆地穿梭在丛林之中,直奔河谷方向而来。 “啪啪啪……” 无边的雨幕自阴沉的天空延伸而下,豆大的雨滴疯狂地敲打着丛林顶部错结的枝叶,瞬间便聚集成流,“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热带丛林的雨天生狂暴,不需多时便会在起伏的山峦间形成一条条肆虐的山洪,将山峦隔断,甚至会将一些松软的山坡冲塌……如果不能赶在山洪形成之前与前队汇合,那么,前后两队人马很有可能就此失散在这无边的丛林里。 第三九七章缅北丛林的雨 缅北的天空彤云密布,厚重的云层阴沉得可怕,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密集的雨滴自黑沉沉的云层中簌簌而下,绵延不绝,在阴暗的天地间串成了一条条耀眼的珠线,交织成了一张张无边的雨幕。 热带的雨恣意而狂暴,狠狠地砸向了缅北大地,好似憋着一股劲要把那茂密的丛林砸得稀烂一般。 “啪啪啪……” 密集的雨滴砸在了丛林上空错结的枝叶上,砸得枝叶弯腰驼背,瑟瑟发抖。 “哗啦……哗啦……” 雨滴在丛林上空茂密的枝叶上汇聚成流,倾泻而下,冲刷着丛林中厚厚的枯枝败叶和杂草藤蔓,然后继续向低洼处狂涌而去,汇聚成小溪,向更低洼处奔腾而去。 “啪嗒……啪嗒……” “哗啦……哗啦……” 李四维带着人断后的兄弟们朝河谷方向一路狂奔而来,终于冲出下了山坡,冲出了密林,冲进了河谷。 “过……过不去了……” 一马当先的黄化只望河谷望了一眼,便慌忙刹住了脚步,嘶声大吼起来,“快往山上退!” 原本才三五丈宽的河面已经蔓延到了十余丈宽,刚刚还在潺潺流淌的溪流已经变成了奔腾翻转的滔天浊浪,将两岸原本就十分稀疏的草木冲刷得东倒西歪……而河面还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快往山上退……” 冲在最前面的兄弟自然也看清了形势,纷纷吼叫着调了头。 自炸雷初响到此刻,前后不到半小时,而山洪已经形成,阻断了通过河谷的道路……这就是热带丛林中的雨! 断后部队迅速退回了山腰密林里,匆匆寻找着枝叶茂密的大树,开始搭建避雨场所。 受气候的影响,高纬度地区的丛林中生长的多为针叶林,低纬度地区的丛林多为阔叶林。 缅北的丛林便是典型的落叶林,生长的都是阔叶树种,因而在一些枝叶茂密的树丛之下搭建避雨场所成为了可能。 待一座座简陋的避雨场所相继搭建完成,密林中的话语声渐渐消散,只余那“噼啪噼啪……哗啦哗啦……”的雨声和水声。 靠坐在一颗巨大的榕树根部,李四维使劲地捶打着酸麻肿胀的双腿,不禁龇牙咧嘴。 绑腿虽然可以提高将士们的行军能力,减少在急速奔跑中受伤的可能性,却无法抵消长时间剧烈奔跑对腿部造成的伤害。 “天福,” 突然,李四维猛然扭头,狠狠地瞪着坐在一旁正要解绑腿的刘天福,满脸肃然,“你狗日的把老子的话都忘记了?” “呃……” 刘天福双手一僵,讪讪地收了回去,“俺没忘,进了林子就不能解绑腿……可是,俺的腿又酸又涨,是在难受啊!” 热带丛林中多蚂蝗毒虫,紧致的绑腿多少能能减少来自它们的威胁。 闻言,李四维继续低头捶打起了双腿,语气却柔和了许多,“难受,就使劲地锤一锤、揉一揉嘛!” 前两夜休整时,部队都驻扎在植被稀疏的谷地中,仔细打扫一番却也不用担心蚂蝗毒虫的袭击,倒能让兄弟们解了绑腿好好歇息,可是,此刻身处密林之中,又赶上了如此骤雨,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旱蚂蝗和受了惊扰的毒虫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袭击,李四维哪里敢让兄弟们再解了绑腿? “啪啪啪……哗哗哗……” 狂野的雨还在继续下。 六十六团前队驻地里一片安静,郑三羊和陈怀礼躲在一颗大树下的狭小空间里,在腿上摊开了地图,仔细地比划着,脸上的神色都渐渐地凝重起来。 “龟儿的,” 突然,陈怀礼移开了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团长的计划怕是落空了!” 根据推测,六十六团已经进入了胡康河谷外围,可是,依旧没有寻到杜长官一行,李四维“在胡康河谷外接上伤员调头西进”的计划已经落空。 “哪有那么容易!” 郑三羊缓缓地折叠着地图,满脸唏嘘,“这么大一个林子……” 缅北丛林广袤无垠,即使六十六团的行进方向对了,要找到杜长官一行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此刻,在距离六十六团被困之地西面五十多里的一座矮岭上,六十六团将士苦苦追赶的三百多号轻重伤员也被泛滥的山洪阻断了去路,正散落在密林间避雨,营地里一片愁云惨雾。 负责护送伤员的是一支由司令部临时组建的医护部队,全员八百余人,由黄队长全权负责。 一路撤退至此,各医护部队渐渐地拉开了距离,最终在这莽莽丛林之中走散了。 “啪啪啪……哗哗哗……” 雨声水声响成一片,密集而响亮,临时指挥部狭窄的空间里却是一片沉默,黄队长和钟副队长以及叶副队长靠坐在树根下,目光在散落四周的简陋避雨棚间逡巡,三张疲惫的脸庞上都透着深沉的忧色。 “队长,” 叶副队长犹豫着打破了沉默,目光停在了前方低洼处的一股流水上,声音艰涩,“雨一来,前面的路就更难走了……如果继续带着伤员……” “尚清,” 钟副队长浑身一震,猛然扭头望向了叶副队长,声音里透着一丝怒意,“再难也要把受伤的兄弟们带上……这是钧座的命令,是我等的职责!” “宏道!” 叶副队长缓缓地回过了头,轻轻地望着钟副队长,眼神中透着深深地悲凉,“哪个不想把他们带出去呢?可是,你也清楚……我们根本办不到!带着他们,只会让更多的兄弟死去!” 有时,现实就是一道残酷的选择题! “可是……” 钟副队长犹自满脸不甘,却也无言辩驳。 正如也副队长所说,他也清楚那么做可能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黄队长一声畅长叹,声音颤抖,“把轻伤的兄弟带上……前路艰险万分,部队又缺医少药……重伤的兄弟怕是撑不了多久……” 说罢,黄队长缓缓起身,走出了避雨篷,任雨水在略显佝偻的身躯上肆意冲刷着,步履蹒跚地走向了左侧距离最近的遮雨棚,在那篷下,一副担架被支在两根裸露的粗壮树根上,一个重伤的兄弟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胸腹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纱布,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只有那不时从鼻腔里挤出的微弱呻吟能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 “长官,” 担架两头的空档各挤着一个轻伤员,见到黄队长过来,连忙站起来问好。 左侧的兄弟腰间缠着纱布,勉强敬了个礼。 右侧的兄弟右臂被绷带吊在胸前,只得抬起了左手。 “快坐下,” 黄队长连忙冲他们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担架旁,俯身望向了担架上的重伤员,目光落在那张惨白的脸上,声音沙哑,“这位兄弟……叫啥?” “魏邵云,” 右侧的伤员神色黯然,语气哀伤,“他是俺的班长……” “魏……邵云?” 黄队长喃喃地重复着,缓缓地伸出手摸向了那张惨白的脸,手指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他很勇敢……是英雄!” 军人判定英雄的标准很简单明了,伤在正面的就是英雄,因为,正面就是战斗的方向。 轻拂着那张惨白的脸,黄队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魏邵云……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说着,黄队长紧紧地盯着那张惨白的脸,好似在等魏邵云的回应。 魏邵云的双眼依旧紧紧地闭着,但那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或许,那就是他做出的回应,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这个轻微的回应动作付出了多么艰难的努力。 “魏……邵云,” 黄队长注意到魏邵云的睫毛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再次开了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凝重,“当日,我部奉命把你们从六十六团接过来……本该把你们都带出去,可是……可是……兄弟们太累了,他们已经抬不动了……抬不动了啊……” 说着,黄队长的声音已然哽咽,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魏邵云的睫毛又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泪珠沁出了眼角,悄然滑落…… 空气突然变得沉默,黄队长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长官,” 左侧的伤员轻轻地站了起来,平静地望向了哽咽无语的黄队长,“你们已经尽力了……俺们会记得你们的恩情。” “是嘞,” 右侧的伤员也站了起来,苍白的脸庞上绽放出了憨厚的笑容,“你们放心地走吧!俺们会照顾好重伤的兄弟们……” “你们……” 黄队长浑身一震,起身回头,紧紧地盯着他们,艰难地张了张嘴,“你们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 “不了,” 两个伤员轻轻地摇着头,神色平静,“俺们要和兄弟们一起,等着团长他们!” “呃……” 黄队长一怔,连忙摇头,满脸苦涩,“没有电台联络,又有大雨阻道,万一他们没有来……” “会来的!” 两个伤员连忙摇头,声音笃定,“俺们走的时候,团长说了,等他们完成了阻击任务就会来追俺们……团长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 李四维的确追来了,却被山洪困困在了路上。 “噼啪噼啪噼啪……” 大雨一直在下,河谷里的水面越发地宽阔了,奔腾翻卷的浊浪裹挟着枯枝败叶和藤蔓草木,甚至有碗口粗的整树。 “哗啦……哗啦……” 一股股溪流自山坡上的密林中冲出,不断地汇入谷中的洪流,让洪流愈发地狂暴了。 密林之中,不少兄弟已经靠坐在树根下沉沉睡去,李四维却如何也睡不着,摸出一支被浸湿了半截的香烟,却如何也点不着。 “团长,” 刘天福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一个蒙着雨布的小盒子递到了李四维面前,“抽这个,没湿!” “龟儿的,” 李四维扭头望了刘天福一眼,接过了盒子,“哪来的雨布?” 雨布是团里最重要的物资之一,兄弟们可舍不得这么用! “不是俺的……” 刘天福连忙摇头解释着,“是俺从小鬼子尸体上搜出来的!” “哦,” 李四维点了点头,解开雨布,掏出两支烟来,递给了刘天福一支,“狗日的倒是板眼儿多!” “团长,” 刘天福接过了烟,却没有急着点,而是抬起手指了指天上,满脸忧色,“这雨……啥时候才能停啊?” “嗤啦……” 李四维划燃了火柴,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吐出一串烟圈,声音中满是苦涩,“老子们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河谷里的洪流却依旧在气势狂野地奔流着,过河依旧是奢望。 “天福,” 李四维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传令各部:烧篝火,就地宿营……” 缅北丛林虽然草木丰茂,但因为湿度极大,引发山火的可能性却极小。 否则,以李四维的作风,早就放火阻敌了! 不过,枯枝却是极易点燃的,干枝易燃,湿枝易干,不多时,密林里便燃气了堆堆篝火,为这雨后的丛林之夜增添了几分光明,几丝温暖。 “烧水,先烧水……” 营地里,各级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都把水壶给老子灌满,绝对不准喝生水……” 随身的炒米能对付一段时间,但随身的水壶大多已经空了,所以,宿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 没有锅,钢盔也是不错的工具。 雨后的丛林中夜色如墨,火光点点,人声鼎沸。 大自然的威势固然难以抗拒,但,坚韧的人总有办法挺过一切苦难。 与此同时,西面五十多里处的矮岭上同样闪烁着点点朦胧的火光,作为六十六团伤员的代表,李三光在一个医护兵的掺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黄队长所在的篝火堆。 “李排长,” 下午的时候,黄队长走遍了每一座伤兵的避雨棚,自然认得李三光,见状连忙迎了上来,伸手扶住了李三光,慢慢地往火堆走去,神色中带着一丝愧疚,“你放心,我承诺的粮食会尽快……” “不,” 李三光连忙打断了黄队长,“我来是相求长官一件事!” 说着,李三光回头望向了跟随而来的医护兵,指了指医护兵肩上的小包袱,满脸恳切地望着黄队长,“黄长官,兄弟们在杰沙仓促撤退,还有三十多封家书没来得及寄出去……我想请你把这些家书带着,如果……我们没能等到后续部队,就请你帮着寄回去!” 说罢,李三光轻轻地挣脱了黄队长的搀扶,“啪”地一个敬礼,却痛得眉眼都挤成了一团。 他的伤在左肋,一条超过五公分的划伤,幸而伤得并不深。 “啪!” 黄队长一怔,连忙“啪”地一个回礼,眼眶却又红了,嘴唇颤抖,“如……如果能走出去,黄某一定……一定不负所托!” 只待岭下的山洪稍退,两路人马便会分道扬镳。 黄队长他们会先行,李三光他们会继续等待。 不同的选择,却同样生死未卜! 先行的人怀着一丝希望,等待的人同样怀着一丝希望! 不同的希望,却同样能支撑起一支濒临崩溃的队伍! 第三九八章深夜惨剧 大雨过后,丛林中弥漫着的腐臭气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荡着清新的味道,虫鸣声也零落了许多,听上去不再聒噪,反倒像是大自然为雨后的丛林之夜点播的伴奏音乐,悠扬而充满生机。 “哗啦……哗啦……” 只是,河谷中的洪流依旧在狂野地叫嚣着,将六十六团前后两部死死地阻隔在了河谷两岸。 右岸山腰的密林中,一堆堆篝火燃得正旺,将个营地照得红彤彤、暖融融,众将士散落在一堆堆篝火边,就着白开水嚼着炒米,一张张脸庞上虽然涂满了花花绿绿的药膏,却难掩疲惫和忧虑之色。 营地中央的一颗大树下,李四维和卢全友、黄化等一干主要将领围坐在火堆旁,闷头嚼着炒米,火光暖,炒米香脆,但气氛却有些沉默。 “咕噜……” 孙大力率先嚼完了炒米,拿起水壶又灌了两口,一抹嘴角忿忿地骂了一句,“这狗日的山洪啥时候才能停?” “咕噜噜……” 李四维也拿起水壶灌了两口,顺势咽下嘴里的米糊糊,冲孙大力摇了摇头,“想要等山洪停下来,怕是要等到雨季结束了!” “呃……” 孙大力一滞,咬了咬牙,“团长,架桥吧!” 众将纷纷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望向了李四维,眼神中有些意动。 “架桥肯定是要架的!”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一扫众将,“溜索知道吧?” “听说过,” 孙大力连忙点头,“黑水他们老家不就有吗?他们可没少吹,说是用根绳绳就能渡河……” 刘黑水和他带来的二三十号兄弟就是从滇西出来的,在滇西的河谷中,溜索就是最常见的桥。 “对……”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林子里不缺藤条,我们又不缺布条和绳子,编根大绳子就能把溜索搭起来……” “不,”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露出了笑容,“我们要编三根大绳子,架一座桥出来!” 用溜索自然可以渡河,但重伤的兄弟们肯定禁不起那样的折腾,而且骡马太过笨重,一根溜索怕是顶不住。 “咋架?” 众将顿时精神一振,跃跃欲试。 “也不难!” 李四维双手在地上一撑,身体向后面移了移,腾出一块空地,捡起了一根枯枝,折成了六段,两长四短,然后将他们两两相对插在了地上,长的在中间,短的在两边,“这就是两岸的大树。” 说着,李四维又拿起三根枯枝扬了扬,“这是绳索,一根绑在上面,两根绑在下面……这就是桥的大致形状了。” 话音落,枯枝已经架好,看上去倒似一座吊桥的雏形。 “然后,” 李四维又拿起了一根枯枝,掰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下面两根枯枝上,“我们在下面两根绳索上铺些木板……” 把手中的木棍摆完,李四维又在三根代表绳索的枯枝间比划着,“再用些藤条把上下的绳索连结起来……桥就架起来了。” “要得!” 众将看着那座简易的模型,个个精神振奋,“就这么整……这桥可比溜索保险得多!” “就这么整!” 见众将热情高涨,李四维也是精神一振,“让兄弟们好好睡一觉,天一亮就开整……” 只要兄弟们干劲足,这桥就一定能架得起来! 计议已定,李四维心中心神一松,便觉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沉……先是一场漫长的追逐战,又为骤雨、山洪忧虑不已,李四维早已身心俱疲,侧身一倒,便蜷缩在火堆边睡着了。 李四维累,众将士同样也累,听到明天还要架桥,便纷纷倒头睡了。 不多时,营地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沉重如闷雷! 汹涌的山洪阻断了六十六团的转进之路,也阻断了小鬼子的追击之路,今夜,疲惫的将士们或许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夜渐深,漆黑如墨。 林渐悄,鸣虫或已入睡。 河谷中只余汹涌的山洪还在不知疲倦地奔流着,“哗啦……哗啦……” “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凄厉的惨嚎陡然响起,顿时便将静谧的夜震得粉碎。 “啊啊……呃啊……” 随即,惨嚎声此起彼伏,一声急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在莽莽苍苍的丛林中回荡着。 “出事了……” “快过去看看……” 一时间,众将士纷纷被惊醒,循着惨嚎声便冲了过去,火光昏暗的营地里人影幢幢,吼叫声此起彼伏。 “是蚊子……” “好多的蚊子……” “狗日的有马蜂那么大……” “龟儿的不怕人,撵都撵不走……” 李四维和卢全友等人正在向惨叫声的源头狂奔,刚刚跑出十多米,便听得前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心底一寒,连忙高叫起来,“快整火把,用火燎,狗日的怕火……” 早在武汉会战期间,李四维便对蚊子的威胁有了足够的了解,也戒心十足……那时候,部队一旦在野外宿营便会烧艾草驱蚊。 此次入缅,部队里没有烧艾草,却也准备了驱蚊的药膏,自曼西进入山区以来,众将士脸上、脖颈上和手上都涂了药膏,一直就没有洗过,却不想在一场大雨之后还是有兄弟着了道。 “快整火把!快整火把……” 当李四维冲到近前时,先赶到的二十多号兄弟已经抓着点燃的枯枝奋力挥舞了起来,“用火燎,把狗日的都燎死……” 这片营地比较干燥,安顿的正是断后各部没来得及撤退到前队的伤员。 “啊啊……呃啊……” 此时,营地上已经一片狼藉,十多个伤员在地上凄厉地哀嚎着,拼命地挣扎着、翻滚着,拍打着附着在脸上手上和伤口上的山蚊子……被拍死、碾死的山蚊子爆裂开来,血污淋漓,可是剩下的依旧死死地附着在裸露的皮肤上,贪婪地吸食着新鲜的血液。 “嗡嗡嗡……” 漫天的山蚊子还在不断地朝地上的伤员俯冲,仿佛一架架轰鸣的战斗机。 “呼呼……呼呼……” 匆忙间用枯枝做成的火把在空中飞舞着,忽明忽暗,并不能对漫天的山蚊子造成多大的威胁。 “嗡嗡嗡……嗡嗡嗡……” 周围的篝火堆里,枯枝已将燃尽,火光昏暗,并不能让被血腥气刺激过的山蚊子察觉到危险……更多的山蚊子正在疯狂涌来,密密麻麻,乌泱泱地一片。 “快添柴,” 一看这阵势,李四维也是心底发寒,慌忙冲到了最近的火堆边,抓起堆放在一旁的枯枝就往火堆里添,“快把火烧旺……” 林中不缺枯枝,六十六团也不缺人手,所以,每堆篝火旁都准备了不少枯枝,那份量足够烧上一整夜。 可是,白天那一场追逐战太漫长、太艰苦,入夜之后,疲惫不堪的将士们都睡着了,忘了添柴……于是,火光渐渐地变得微弱,让山蚊子嗅着血腥气的山蚊子有了可趁之机。 “快添柴,把火烧旺……” “快整火把,燎蚊子……” 越来越多的兄弟赶了过来,吼叫声此起彼伏。 有的兄弟匆匆地冲冲到了周围的篝火堆边,抓起火堆旁的枯枝就往火堆里添……火堆有了新的燃料,火苗渐渐高涨,让蜂拥而来的山蚊子望而却步,灰溜溜地调了头。 有的兄弟匆忙地抓起几根枯枝,就往火堆里凑,然后挥舞着点燃的枯枝就加入了和山蚊子的大战之中……越来越多的枯枝在夜空中飞舞了起来,火光摇曳间,燎得山蚊子纷纷坠地,余者仓惶而逃。 有的兄弟径直冲到了伤员身边,蹲下身子就帮着他们怕打起了附着在身上的山蚊子,“啪啪啪……”,一只只山蚊子被拍爆,血污淋漓。 现场一片混乱,激烈程度还真比得上一番短兵相接的厮杀,可是,整个过程前后延续却不过数息。 漫天的山蚊子或死或逃,转瞬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遍地狼藉。 “大春,王大春……撑住,给老子撑住……” “祥娃子,祥娃子……莫怕,莫怕,老子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孟大哥,孟大哥……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嫂子她们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李四维刚刚添完柴禾,正要冲过去询问伤员的情况,才刚迈出两步便听得周围哀声四起,顿时脚步一僵,怔立当场。 怎么会这样? 兄弟们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怎么结果还会是这个样子? 就因为兄弟们都睡着了吗? 那是因为他们太累了……是累得睡着了的啊! 都怪我! 为啥我要突然睡着了? 为啥我就忘了给兄弟们嘱咐一句:要把火烧旺些,一定要把火烧旺些啊! 一个疏忽,就是十多条人命啊! 李大炮啊!李大炮……那些兄弟把性命托付给了你,你却如此疏忽大意,你咋对得起他们啊! 愧疚、懊悔、委屈、愤怒……种种情绪自心底涌起,在肺腑中冲撞、纠缠、翻腾,直让李四维摇摇欲坠。 “啊……” 李四维突然仰天长啸,啸声冲天而起,震得草木簌簌发抖。 “噗通……” 李四维却双膝一软,跌坐在地,鼻头一酸便已泪如泉涌,却依旧在悲愤地仰天长啸,“啊……啊……啊……” 悲愤地长啸声震动山林,直冲云霄,远远地飘荡开去,引得众将士纷纷围了过来。 一河之隔的前队将士自然也听到了,纷纷被惊醒,陈怀礼连忙带了几个大嗓门的兄弟爬上了高高的树梢,一齐向对岸喊起了话,“对岸的兄弟们……对岸的兄弟们……出啥子事了……出啥子事了……” 两处营地只隔了一道河谷,直线距离不到一里地,“喊话”倒也算是一种实用的通信方式。 在断后部队的营地里,众将士把对岸的吼声听得清清楚楚,却依旧满脸担忧地望着李四维。 几声长啸过后,李四心中的郁结之气已经散尽,一抹眼泪抬起了头,却见众将士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顿觉面皮一热,连忙站起身来,目光一扫众将士,已是满脸肃然,“大力,找几个大嗓门的兄弟去喊话,把情况如实告知对面的兄弟,让他们把篝火烧旺些……千万不要再上这样的当了!” “是!” 孙大力连忙允诺,转身叫了一句“马三眼、窦二虎、高德功……跟老子上树”,便匆匆地走了。 孙大力四人匆匆而去,剩下的兄弟们却依旧紧紧地望着李四维,一道道目光中有担忧,也有茫然。 “傻站着干啥?” 李四维一瞪眼,“都给老子动起来!多烧几堆火,烧旺些……”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黯,“留几个兄弟,帮王大春他们收敛一下……” 一个小小的疏忽,让十多个兄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样的教训何其惨痛?! 经历了这样的惨剧,哪个还敢疏忽大意? 得了李四维的命令,众将士匆匆行动起来,收集枯枝的收集枯枝,烧篝火的烧篝火。 李四维径直走向了一具遗骸边,慢慢地蹲下了身子,轻轻地抬起衣袖,仔细地为遗骸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啪嗒……” 突然,李四维不忍地撇过了头,一滴热泪摔落尘埃。 夜更深了,汹汹的火光便将营地围了个严严实实,红彤彤的火光中,众将士散落在火堆旁,或躺或坐,又如雷的鼾声响起,隐约也夹杂着窃窃私语。 “狗日的,那蚊子个个都有马蜂那么大……” “唉……十多个兄弟啊!转眼之间就被漫天的山蚊子活活叮死了……” “听团长说,俺们才刚到胡康河谷外围地区呢!这里的蚊子都这么凶,那……” “乖乖,老子可不想被蚊子叮死了,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私语声轻轻地钻进了李四维的心里,让愧疚和懊恼那两条好不容易被镇压下去的小虫子再次活跃起来,在他心上轻轻地啃噬着、啃噬着…… 王大春他们不该那么死啊! 都是因为我? 我为啥就疏忽了? 将士们早已看淡了生死,可是,不代表他们不介意自己的死亡方式! 天若有情天亦老,奈何,天地无情! 无论世间演绎着怎样的悲剧剧,地球都不会停止转动,晨曦都会再次降临。 当微弱的晨曦透过枝叶的缝隙照亮密林时,营地里依旧篝火熊熊。 “起来!都起来了……” 营地里,各级军官的催促声此起彼伏,“抓紧时间嚼点炒米,准备架桥了……” 只要天还会亮,生活就必须继续! 只要天还会亮,前进的脚步就不能停下! 第三九九章跨越第一道河谷 五月十五日晨,缅北的天空上依旧彤云密布,沉沉地阴得可怕。 “哗啦……哗啦……” 河谷中的洪流依旧在汹涌着、翻卷着、狂野地奔腾着。 “对岸的兄弟们……” 高亢的喊话声在河谷中回荡,成了两岸部队的联络方式,“对岸的兄弟们……团长准备架桥……团长准备架桥……让你们准备一些藤条和木头……让你们准备藤条和木头……” “收到……收到……” 随即,对岸响起了高亢的回复声,“我们马上就去准备……我们马上就去准备…… 喊声嘎然而止,通讯结束,随即,各部匆匆行动起来,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架桥工作。 架桥大致有三方面的工作:第一,选择合适的地点;第二,准备所需的材料;第三,攻克具体施工中遇到的技术难题。 当然,这个顺序并非一尘不变,如果人手充裕,这三方面自然可以同时进行! 六十六团自然不缺人手,所以,李四维一声令下,各部便分头行动起来。 左岸,一连和二连的将士在莽莽的密林中搜集着藤条,三连的将士在营地里用藤条和背包绳编织着缆绳,特勤连的将士在沿着河谷寻找合适的架桥地点,直属连的将士在靠近河谷底部的密林里砍伐树木。 与此同时,右岸的各部将士也纷纷出动,搜集藤条藤条、砍伐树木。 一时间,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古老河谷彻底沸腾了。 “这个地方,” 营地里,李四维正在检查着已经编织好的一段缆绳,一个接头一个接头的看,看得十分仔细,并不时地指出存在的问题,并耐心地向三连的兄弟们做着示范,“这个绳子应该从里面穿过来,再这样绕一下……这样做好以后,结构才会更稳定……” 再怎么说,李四维前世也是个工科学士,对于结构与力的认识多少也要比寻常人更深刻一些。 “团长,” 正在此时,刘黑娃匆匆而来,面有喜色,“找到了,俺们找到了一处适合架桥的好地方!” “好,” 李四维精神一振,回头一望卢全友,“全友,让兄弟们加把劲,尽快把三根缆绳搞好……这狗日的天气,雨怕是很快又要下起来了!” 话音刚落,李四维匆匆地迈开了步,跟着阿克敦走了! 河谷在营地左前方两里左右处有一段稍微狭窄的地方,正是特勤连找到的架桥地点。 “哗啦……哗啦……” 河谷突然变窄,水势却也变得十分湍急,浊浪拍打着两岸的峭壁,溅起朵朵水花,倒很有些“惊涛拍岸”的气势。 “咔、咔、咔……” “嘭、嘭、嘭……” 黄化和孙大力正带着兄弟们在清理周围的障碍物,一个个挥舞着刺刀,甩开膀子卖力地干着。 “团长,就是这里……” 突然,刘黑娃的声音在密林中响了起来,随即,便露出了他那略显瘦弱的身影,李四维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团长……” 黄化和孙大力连忙停下了工作,匆匆地迎了过来。 “这地方不错,” 李四维笑呵呵地望了两人一眼,举目四顾,满意地点了点头,“按照这个高度,此地与对岸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两百米,倒能省了不少材料,而且,桥架好以后距离谷底的高度应该不会超过四米,倒能让恐高的兄弟……呵呵,少些麻烦。” 恐高是人类的原始恐惧呢,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表现,普遍存在于各种人群,即使在六十六团这样的队伍里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恐高的将士。 平日里,恐高并不会造成多少危害,但在此时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由不得李四维不担心。 “真有那么多好处?” 听了李四维的话,孙大力满脸讶然,回头一指身后的密林,“我就是看那三棵大树不错,正好像你用树棍棍摆的那个样子……” “呃……” 李四维一滞,连忙顺着孙大力的手指望去,便看到了三颗大树,前面两颗相距不过三五米,穿过中间的缝隙正好能看到第三棵……三棵树都有脸盆粗细,树冠茂密。 “就这里了!” 看罢,李四维大手一挥,义气风发,“黑娃,立刻通知直属连和一营……” 直属伐木主要是为了解决一项技术难题――拉通第一根缆绳! 架桥是根据李四维的构想进行的,可是,李四维并不具备架桥的技术知识,所以,一切只能靠摸索。 就比如,第一个技术难题――如何拉通三根缆绳,对此,李四维的想法就是:用投石车将缆绳抛到对岸去,只要顺利拉通一根缆绳,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这或许是个笨办法,但笨办法也是办法,总比无计可施要强得多! 得了通知,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带着队伍匆匆赶来,还带着些已经加工好的木头。 “富察大哥,”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郑重地征询着富察莫尔根的意见,“你看看,还有那些地方需要清理?” 在李四维看来,用投石机将缆绳的一端抛过河谷是架桥过程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最困难的一环。 “嗯……” 富察莫尔根环顾四周,指了指两侧,“空间还是有些小,两边的树需要再砍一些……” “要得!” 不等李四维吩咐,孙大力转身就走,“我这就带人去砍……” 与此同时,刘黑水也带着补给连的兄弟们在对岸清理着障碍物。 架桥地点已选好,准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而天空的乌云却已越来越重。 “我去看看缆绳整得咋样了……” 李四维抬头看了看天色,撂下一句便匆匆地走了。 大雨将至,六十六团众将士在于老天争时间。 “哗啦……哗啦……” 只有河谷里的洪流还在没心没肺地汹涌奔腾着。 “快,快送过去!” 营地里,李四维匆匆而来,正赶上第一条缆绳完工,连忙又检查了一遍,便催促兄弟们往前面送。 “好嘞!” 几个兄弟答应一声,便抬着手腕粗细两百多米长的缆绳匆匆地奔出了营地,直奔架桥地点去了。 李四维又拿起已经完工了大半的第二根缆绳仔细地检查了起来,一脸的专注。 “嘭……轰隆隆……” 就在第二根缆绳刚刚完成之时,炸雷陡起。 “狗日的老天!” 李四维继续埋头检查着最后一段,嘴里却在忿忿地骂着,“你龟儿就不能再等等?” “呃……” 闻言,周围众将士神色古怪,却也不敢插嘴,只得使劲地憋着。 “好了!” 李四维突然松了口气,“快,快送上去,有两根缆绳,直属连就可以开始干了……” “嘭……轰隆隆……” 天空炸雷阵阵。 “哗啦……哗啦……” 山下惊涛拍岸。 “快快快……” 山腰,刚刚清理完毕的平台催促声四起,众将士一片忙碌。 “报告,缆绳连结完毕……” “报告,缆绳尾部已固定完毕……” “报告,投石机准备完毕……” 众将士纷纷汇报。 “报告……” 对岸随即响起了高亢的喊话声,却是已经在上游两里处了,“报告……我部已经全部撤离……我部已经全部撤离……” “好!” 听到对岸的喊话声,肃立于投石机后的富察莫尔根猛然抬起了大手,“准备……发射……” “咔……” 一声脆响,投石机机括突然打开。 “呼……” 投石机大臂猛然扬起。 “咻……” 一块大如脸盆的巨石自投石机的斗里腾空而起,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嘶嘶嘶……” 盘在投石机旁的那堆缆绳随着轻微的摩擦声不断伸出。 “嘭……轰隆隆……” 炸雷再次响起,振聋发聩。 可是,众将士依旧高高地仰着头,紧紧地盯着那块腾空而起的巨石,一张张脸庞虽然涂得花花绿绿,却难掩紧张之色。 “哗啦……嘭……” 巨石拖着长的尾巴冲上高空,然后迅速下坠,在众将士紧张的眼神里,猛然砸进了对岸的密林中,砸得断枝残叶四溅。 “啪……” 粗壮的缆绳失去了牵引,无力地砸在了洪流之中,水花四溅。 “成了……成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很快便汇聚到了一起,震动山岳。 “啪啪……啪啪……” 众将士还没有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大雨已骤然而至。 “狗日的老天……” 顿时,叫骂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 “不急了,先避雨!” 李四维的吼声中透着轻快,“狗日的雨才大,打在身上生痛呢!” 众将士匆匆地找了雨布披上,就躲在旁边的密林里,只要雨势一小,便冲出来继续干,不多时便拉通了第一条缆绳。 缅北丛林的雨很大,却也来得快住得快,待到中午时分,天空竟然探出了太阳的半张笑脸。 “团长,可以整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黄化望向了李四维,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光芒,“长这么大,老子还们做过溜索呢!” “老道,” 李四维深深地望着黄化,“小心些……” “放心吧!” 黄化满不在乎地笑着,抬手一指悬在河谷上空的溜索,又指了指河谷中的河面,“顶多四米高……” 对于普通人来说,四米高已经很高了,跌下去绝不会轻生,但这个高度对于黄化来说,算不得个事儿! “龟儿的,” 李四维笑骂一声,拍了拍黄化的肩膀,“去吧!” “是!” 黄化“啪”地一个敬礼,转身就走,走到左边那棵大树下,脚一蹬便蹿上了一米多高的树丫上,迅速地将绳索在腰间绑好,抓起两挂在树丫上的两个缆绳头子就跃了出去。 “慢点!” 众将士都看得心中一紧,孙大力忍不住大吼了起来,“你龟儿……” “嗖……” 孙大力的话音未落,黄化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顺着溜索冲向了对岸。 “呼……” 风声在耳畔呼啸,身体在虚空飞渡,黄化只觉一股逆风飞翔的豪情自心底涌起,张嘴便是一声长啸,“啊……” 随即就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呃咳咳……” “龟儿的,” 众将士听得那长啸声本来满心羡慕,可是,随即的咳嗽声却让他们的羡慕之情化作了幸灾乐祸,“让你狗日的得意……” 生而为人,谁没有一个凌空飞渡的梦? “黄连长,” 看到黄化顺利地滑过了溜索,刘黑水连忙接过了他手里的两个缆绳头子,满脸关切,“还好吧!” “好得很……咳咳……” 黄化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却没能压住咳嗽声,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龟儿的,这风……太大了……” “噗嗤……噗嗤……” 树下的人群里笑声四起。 无论怎样,三根缆绳顺利地拉了起来,接下来的进度就快了许多。 刘黑水带着补给连的兄弟上了初具雏形的桥,一根根木头铺过,桥面迅速向对岸延伸过去,再用准备好的藤条一一固定……不多时,一座凌空而过的吊桥便将河谷两岸连通了。 “渡河!” 站在桥头望着架设完毕的吊桥,李四维只觉一股豪情自心底涌起,回头一扫身后的众将,“以排为单位,鱼贯而过……” 毕竟在材料上打了折扣,李四维多少有些担心桥的质量。 在众将士的目送中,一连一排众兄弟鱼贯而入,踏上了吊桥。 一开始,不少兄弟都紧紧地抓着旁边垂下的藤条,如履薄冰。 走了一段,众兄弟都放开了藤条,脚步也快了许多,甚至还有笑语声在桥上飘荡。 “龟儿的,还挺结实……” “嘿嘿,感觉还挺舒服……” “就是,摇摇晃晃的,感觉就像……就像……哪个啥!” “蔡花子,你龟儿莫得文化就不要显摆嘛!那叫‘如履云端’……” “崔二杆子,你龟儿不就是多读了几本破书吗?等仗打完了,老子也回去读书……” 听着桥上飘来的笑语声,笑意在李四维的嘴角悄然绽放,“龟儿的,一个个还有心思斗嘴,看来,这桥挺稳当嘛!” “不仅稳当,” 卢全友的声音里也透着兴奋,“还很快!” “哦……哦……俺们过来了……” 卢全友话音刚落,对岸便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前后不过五六分钟,一连一排的三十多号兄弟已经顺利地到达了对岸,平均一个人花费不过十余秒,的确很快。 听到对岸的欢呼声,一连二排的兄弟们随即踏上了桥面…… 就在六十六团的断后部队陆续过桥时,太阳却又羞怯怯地躲到了乌云后,进入雨季的天,说阴脸就阴脸。 第四零零章向前!向前!向前! 天空上的彤云越来越厚,越来越沉,好似随时都会压下来一般。 “哗啦……哗啦……” 河谷中的浊浪还在汹涌着、翻卷着、咆哮着,不知疲倦。 “啪嗒啪嗒啪嗒……” 匆匆地脚步声在木头铺成的桥面上回荡,急促而沉闷,断后部队的将士们已经撤离完毕,刘黑水却带着十多个兄弟踏上了桥面,冲向了对岸。 “吱呀……吱呀……” 剧烈的动作让吊桥在空中轻轻地左右摇摆起来。 “快快快……” 刘黑水一马当先地冲上了对岸,迅速布置着任务,“一班拆藤条,二班三班拆木头……” “是!” 众兄弟答应一声,匆匆行动起来――拆桥! 对于架桥来说,成功是完全可以复制的! 拆下这座吊桥上的缆绳、藤条和木头带上,下次架桥还可以使用。 “吱呀……吱呀……” 一根根藤条被解开,一根根木头被扛回桥头……一座吊桥很快就变成了三根空荡荡的溜索,悬在河谷上空悠悠地晃动着。 “注意了,注意了……” 突然,刘黑水高亢的喊声在对岸桥头响了起来,“要解缆绳了,要解缆绳了……” “呼……啪嗒……” 最上面一根缆绳猛然坠落,狠狠地砸在了浊浪翻卷的河面上,水花四溅。 “哧溜……” 不多时,刘黑水顺着下面的缆绳滑了过来。 至于下面的两根缆绳,因为对岸那头是连在一起的,只需在那边解开固定缆绳的木头和藤条,就可以在从这边收回来了。 “嘭……轰隆隆……” 刘黑水刚刚从树上跳下来,天空便响起了炸雷。 雨,又要下起来了,后续的工作只能再等等了。 “龟儿的,” 李四维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扫众将,“立刻安排宿营……还得在这山里住一夜哦!” “啪啪啪……” 李四维话音刚落,豆大的雨滴便已砸了下来,砸得枝叶簌簌哀鸣。 夜幕初临,大雨嘎然而止,随即,一堆堆篝火被点燃,慢慢烧旺,将个营地照得通明,明亮的火光钻过密林上空的枝叶缝隙为阴沉的夜空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有了昨夜的教训,每堆篝火边都堆满了枯枝,还安排了兄弟轮流值夜添柴。 营地中央一颗大树根下烧起了一堆略显微弱的篝火,火堆边坐着李四维,在他怀里躺着伍若兰,空气中飘荡着轻侬软语。 身处困境中的人更需要慰籍! 不远处的一堆篝火旁,富察莫尔根靠坐在树根上,一手攥着刺刀一手攥着已经初具雏形的木板,在卖力地削着,一脸的专注。 在他面前,摆着一堆尺余长的木头,有的还是碗口粗的圆木,有的已经被削成了寸厚的木板。 在他身边,伍天佑和几个兄弟也在卖力地削着木头,气氛沉默。 同样的场景也在特勤连和一营的营地里上演着…… “嗤……嗤……” 锋刃划过硬木的声音在寂静的密林中轻轻地飘荡着。 五月十六日的清晨,缅北的天空依然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一般。 六十六团的营地里依旧火光通明,营地西北角一处稍微宽敞的林空(林中空地)上,一堆硕大的柴禾堆已经码好,三十多具遗骸整齐地摆在半人多高的柴禾堆上,衣衫整齐,脸上的药膏也已清洗干净,面容安详。 李四维肃立在柴禾堆前,目光缓缓从那一具具遗骸上扫过,眼眶慢慢湿润。 众将士聚集在四周,沿着林中的空地一直向远处延伸,靠得近的都紧紧地望着那堆柴禾和摆在柴禾堆上的遗骸,离得远的也都紧紧地望着柴禾堆的方向,但那一双双目光中蕴含的哀伤之色却一样地沉重。 兄弟们,一路慢走…… 这是最后的道别! 生死相离! “嗤啦……” 刘天福划燃了火柴,点着了手中的火把,轻轻地递给了李四维,“团长……” 李四维沉默地接过了火把,慢慢地伸向了柴禾堆下预留的引火孔…… “嚯嚯……嚯嚯……” 火苗在柴禾堆里迅速蔓延,上窜下跳,欢腾不已。 “啪……” 李四维双腿一合,敬了个礼。 “啪啪啪……啪啪啪……” 周围的兄弟纷纷敬礼。 “嚯嚯……嚯嚯……” 林中一片沉默肃穆,只有那火苗依旧在跳动着、欢叫着,没心没肺! 不多时,袅袅的青烟从火堆上腾起,冲破了丛林上空浓密的枝叶,冲上了阴沉沉的天空,继续向更高处冲去…… 或许,到了足够高的地方,将士们的英灵就能望见自己的故土了! 不知过了多久,火苗的狂欢落缓缓下了帷幕,青烟也渐渐变得微弱、最终消散,地上只余一堆灰烬,和静静地躺在灰烬中已经碳化了的骸骨。 “啪嗒……啪嗒……” 富察莫尔根、伍天佑、黄化、孙大力……一个个将领捧着连夜赶制出的骨灰盒缓缓地走了上去,步履沉重。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或许是感受到了密林中冲天而起的哀伤,老天爷又湿了眼眶。 “淅沥沥淅沥沥……” 雨滴掉落,明显温柔了许多。 “兄弟们,” 密林上空雨声“淅沥”,密林之中,李四维的声音在营地上回荡,沉重却坚定,“如今,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走到了缅北丛林的腹地,却还只是胡康河谷的外围……后退,小鬼子已经张网以待;向前,毒虫猛兽遍地、瘴气沼泽密布……” “向前……” 李四维话音未落,人群中便响起了一个激昂的声音,“俺们要向前,六十六团要向前,永远向前……” “向前!向前!俺们要向前!六十六团要向前,永远向前……” 随即,附和声此起彼伏,震动山岭,直冲云霄,久久回荡,“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 呼声刚刚消散,李四维激昂的声音再次响起,响彻河谷,“带上兄弟们的骨灰,接上受伤的兄弟……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淅沥沥淅沥沥……” 雨一直下着,却不能阻止将士们前进的步伐。 “哗啦……哗啦……” 穿过密林,翻到山的背面,山下的河谷中依然有狂暴的山洪在奔涌。 “嘭嘭嘭……咔……吱呀……” 伐木的声音响彻河谷,一颗颗树木哀嚎着倒下,很快便露出了一块空地。 “快快快……架投石机,找石头……” “快快快……把缆绳盘好……” 直属连和补给连的将士们匆匆而来,迅速忙碌开来。 “咻……哗啦啦……轰隆……” 不多时,一块重达百斤的巨石拖着长长的尾巴腾上了高空,飞过了三五十丈宽的河谷,砸进了对岸山坡上的密林里。 “呼……啪嗒……” 缆绳失去了牵引,猛然下坠,溅起漫天水花。 “拉……” 随即,一声爆喝响起。 “嘿哟……嘿哟……” 在低沉雄壮的号子声中,被淹没在浊浪之中的缆绳迅速露出了水面,渐渐绷紧! “嘿哟……嘿哟……” 十多个兄弟仍在奋力地拉着。 “好了!” 一旁的刘黑水紧紧地顶着被拉直的缆绳,突然摆了摆手,“莫问题了……固定好吧!” 说着,刘黑水又检查了一下绑在腰间的藤条,大手一挥,走向了前面的一块巨石,“该老子们上了……” “好嘞……” 十多个矮小精瘦的兄弟答应一声,紧随其后。 这次的情况却和上次不同――对岸没人! 所以,必须有兄弟沿着缆绳先爬过去,将缆绳固定好。 站上三尺多高的巨石,刘黑水仔细地把腰间的绳索套在了缆绳上,然后,“呸……呸……”,往掌心里啐了两口,狠狠地搓了搓,便抓住缆绳奋力爬向了对岸,轻捷如灵猿。 “哗啦……哗啦……” 浊浪在河谷中翻腾,好似一条张口以待的恶龙,在静静地等着缆绳上摇摇欲坠的刘黑水跌落。 众将士的目光紧随着刘黑水的身影慢慢地向前、向前……直到刘黑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对岸茂密的枝叶之中。 “缆绳绑好了……” 不多时,对岸的密林里响起了刘黑水高亢的吼声,“缆绳绑好了……后面的兄弟快过来吧……后面的兄弟快过来吧……” “走……” 十多个兄弟一个接一个爬上了巨石,在缆绳上套好藤条,开始向对面爬去。 十多个兄弟抓着缆绳奋力地向对岸爬着,绳索沉沉地向下坠着,好似随时都要断掉一般。 “哗啦……哗啦……” 望着头上这一幕,河谷中的恶龙在狂躁地咆哮着,垂涎欲滴。 可是,没有兄弟失手,十多个兄弟顺利地爬到了对岸,迅速行动起来,不多时便找到了适合架桥的大树,拉起了溜索。 然后,一切就如上一次那般顺利,一座吊桥出现在了这道古老的河谷中。 一营过去了,二营过去了,伤员过去了,直属连过去了…… “嘭……轰隆隆……” 当炸雷再次响起的时候,所有的部队都顺利地过去了。 “龟儿的,” 李四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抬头一扫众将,“时间还早,避雨,正好让兄弟们歇歇气……” “好嘞!” 众将纷纷答应,“歇好了雨也该停了……” 雨停了便能继续赶路,继续架桥……继续向前,再向前! 丛林里的雨断断续续,时而狂暴,时而温柔,时而全面覆盖,时而钻润一处…… 就在六十六团所在的河谷大雨滂沱之时,胡康河谷腹地的沼泽地带却已雨过天晴,太阳在太空露出了憔悴的容颜,洒下了昏黄的阳光。 在山河肆虐的山区里转进固然十分艰难,但,在毒虫遍地瘴气弥漫的沼泽里跋涉同样不易。 “啪嗒啪嗒啪嗒……” 在一片水雾氤氲的密林里,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正趟着泥水艰难地向前跋涉着。 “呼哧……呼哧……” 前面三五人开路,随后是一副担架,再后面是一个扛着半袋粮食的兄弟,其他人紧紧地护在周围,急促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在这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粗重。 “啪嗒……” 突然,两个抬着担架的兄弟齐齐跌倒在了泥淖里,抬着的担架和担架上的伤员摔倒了一旁,泥浆四溅。 “连长,连长……” 顿时,惊呼声四起,周围的兄弟慌忙冲了过来,匆匆地去扶那个被摔得满身泥浆的伤员,将他抬回了担架。 那是他们的连长,这只队伍的最高长官。 “连长……” 两个跌倒的兄弟也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泥浆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望着被摔成了泥人儿的连长,又是着急又是愧疚,连忙抬起袖子就要去给连长擦脸上的泥,“连长,连长……你莫事吧?都怪俺们……都怪俺们……” “两……两个憨货!咋……咋擦得干净吗?” 满脸泥浆的连长望着两人艰难地笑了笑,“兄弟们都……都累了,找……找个地方休息吧!” “要得!要得……” 众兄弟连忙答应,有眼尖的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前面有个山坡,应该有干爽的林子……” “就……去那里!” 连长的笑容更甚了,声音也更加轻快了,“遇……遇到个山坡不……不容易呢!” “是呢!” 众人见连长的精神突然好了些,都笑着附和起来,“狗日的,这地儿到处都是烂泥潭子,也不晓得老天爷是咋造出来的……” 说着,一行人便匆匆地出了泥沼,爬上了山坡,寻了一块干躁的地方,便把连长安顿在了一颗大树下。 “周文化,你带几个兄弟去周围看看情况,”匆匆地把连长安顿在一颗大树下,一个少尉便安排起活计来,“潘克勤,你带几个兄弟去找水;山娃子,你看着连长;其他人跟我去找些干柴禾回来……狗日的,今天终于可以吃顿热乎的了!” “好嘞,” 众兄弟答应一声,匆匆而去,很快,树下便只剩下了山娃子和连长两个人。 “连长,” 山娃子爬到粗大的树根上,仔细地收拾着树干上的藤蔓和青苔,“等俺仔细清理一下,怕是有旱蚂蝗呢!” “山娃子,” 连长靠坐在树根下,声音里透着淡淡地伤感,“我这辈子,能遇到你们这般兄弟……真好啊!” “连长,” 山娃子并没有发现异样,手下没有停,声音里透着憨厚的笑意,“你以前对俺们也好啊!俺还记得……” “砰……” 山娃子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身后一声枪响,顿时一惊,连忙跳下树来,却见连长的右手无力地垂着,手中的盒子炮枪口硝烟未散,而他的胸膛已然被鲜血染红…… “连长!” 山娃子慌忙扑了过去,拼命地捂住了连长的胸膛,想要把那汹涌的鲜血压回去,“连长……你咋能这样?你咋能这样……呜呜……” “呃……” 连长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满脸惊愕的山娃子,艰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嘲,“呵呵,病了……莫用了……连枪都举不动了……” “连长……” 连长话音未落,那少尉便带着几个兄弟拼命跑了回来,一看这场面,连忙扑了过来,眼泪已然滚滚而下,“连长,俺们能把你抬出去的啊!俺们能把你抬出去……” “国维……” 连长的神色中突然暴起一丝亮色,紧紧地盯着扑到面前的少尉军官,声音里好似也多了一丝力气,“带着兄弟们走出去,走出去……向前……向前……” 声音渐渐低落,渐不可闻,眼神中的亮光也已散去,一双眼睛却依然睁得圆楞楞的。 向前!向前…… 谁不想回国?谁不想回家? 可是,老子走不动了! 老子不能一直拖累着兄弟们啊! “连长,” 国维轻轻地抬起手,为连长合上了双眼,好似低语,却坚定如铁,“你放心,俺会带着兄弟们继续向前,向前……” 第四零一章达罗盆地的第一顿饭 缅北的雨还在继续下着,断断续续,时而狂暴,时而温柔,好似性情不定的孩子。 胡康河谷东面的崇山峻岭间,山洪狂野依旧,一如桀骜不驯的野马,却早已不能对六十六团的将士们造成困扰了。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六十六团靠着用藤条和木头架桥的办法一路西行,跨越了一道道深涧洪流,犹如飞渡。 这天中午,骤雨初歇,六十六团的将士们迅速地拆完了吊桥,便钻入了密林,匆匆往山顶爬去。 一路行来,众将士已经摸清了这雨的规律……只要动作快些,就可以赶在下一场雨到来之前把前面的桥架好。 “呼哧……呼哧……” 特勤连的将士们负责寻找架桥地点,一路上都跑在最前面,不多时便已冲上了山顶,继续往山下冲去了。 “连长……连长……” 突然,前队响起了惊喜的叫声,“俺们出来了……俺们走出来了!” “啥?” 闻言,跑在队伍中央的黄化一怔,笑骂起来,“哪个龟儿在瞎吼?是不是跑魔障了……” “是真的!” 黄化话音未落,便听得前队的吼声更加高亢了,“你快来看啊!山下是谷地,好大好大一片谷地……俺们真地走出来了!” “龟儿的!” 听到回应,黄化顿觉精神一振,脚下顿时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冲到了近前,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或许是因为坡太陡,或许是因为雨太大,前面的山坡垮塌了一大块,露出了一个二三十米宽的缺口,透过缺口正好可以望见山下那一望无垠的谷地。 “真地走出来了?!” 黄化怔立当场,嘴唇颤抖起来,“狗日的,终于走出来了……” “连长……” 听到黄化的声音,前面的兄弟纷纷回过头来,笑容粲然,“俺们真地走出来了……” “是啊!走出来了!” 黄化怔立原地,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却在胸中化作了无尽的豪情。 不吐不快! “啊……” 黄化猛然仰头长啸,“啊……老子们走出来了!老子们走出来了……” “呃……” 周围的兄弟都是一怔,随即,纷纷学着黄化的样子仰天长啸,“啊……老子们走出来了!老子们走出来了……” 啸声震天! 那是胜利的欢呼声! 那是自豪的欢呼声! 只是,其中隐含了多少苦难、多少心算,却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山岭,远远地飘荡开去,直飘到山顶。 听到前面飘来的欢呼声,刚刚赶到山顶的中军众将士都是一怔,随即也跟着欢呼了起来,“啊……老子们走出来了!老子们走出来了……” 走出来了? 欢呼声继续往后面飘去,听得后队众将士也都是一怔。 “啊……老子们走出来了!老子们走出来了……” 前面的欢呼声在继续飘来,众将士顿时精神一振,跟着欢呼起来,“啊……老子们走出来了!老子们走出来了……兄弟们,冲啊!” 一时间,身子不那么沉了,腿也不那么酸了,众将士撒开腿就往山顶上冲去,一个个劲头十足。 “龟儿的,总算走出来了!” 李四维和众将匆匆赶来,目光透过山腰的缺口往山下望去,入目的是一望无垠的谷地,顿时都精神大振。 胡康河谷之所以被称为河谷,正因为它的整体地貌是盆地:河谷的核心地区由达罗盆地和新平洋盆地组成,东、西、北三面都是崇山峻岭,野人山自盆地西南向东北方向延伸,将达罗盆地和新平洋盆地隔断,山的西北面是新平洋盆地,东南面则是达罗盆地。 六十六团自河谷东南方的曼西转入山区,一路之上翻山越岭、架起座座吊桥飞渡了条条深涧洪流,终于赶到了河谷东南腹地――达罗盆地。 “是达罗盆地,” 郑三羊已掏出地图展开了,仔细地看了起来,“团长,我们应该已经到了达罗盆地西部……” “达罗盆地西部?” 李四维也凑了过去,抬起右手,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起来,“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达罗盆地西部偏北。” 说着,李四维的手指缓缓向西北方向滑动,“根据凌兄他们团接到的最后一道命令,杜长官和新编第二十二师的兄弟应该会先到大洛……我们如果继续向西北方向急进,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李团长,” 一旁的凌团长也是精神抖擞,“钧座他们带着大量的辎重和伤员,行动不会太快……以我们的行进速度,一定能赶在他们之前抵达大洛!” “好!” 李四维的指头落在了“大洛”,一抬头,“抓紧时间下山,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寻找有利地形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一番,明天一早开拔,全力向西北方向转进……直奔大洛!” “是!” 众将轰然允诺,匆匆而去。 根据一路上的经验,下午还将有一场大雨,会一直下到黄昏时分。 只是,东面山区的经验还适合这里的盆地吗? 至少,地形地貌和自然环境已经相去甚远了! 各部匆匆下得山来,进入了盆地与山区相接的丘陵地带,这里明显比东面的大山里更加潮湿,所过之处遍地都是腐烂的枯枝败叶,弥漫着浓重的腐臭气味,受到惊吓的鸟兽四散而逃,发出阵阵惊惶的鸣叫,为光线昏暗的密林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特勤连的兄弟当先而行,一支支小队拉起进行地毯式搜索的队形,在阴森潮湿的密林中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 “蛇!” 突然,左翼响起一声惊呼。 “快,整死狗日的,晚上好熬汤……” 随即,兴奋的吼叫声四起,“他娘的,老子们好久都没有沾过荤腥了……” 一路走来,将士们在东面的大山里并没有见到多少野物,再说,小鬼子追得急,后面又遇到了大雨,天天架桥,哪里还有力气去打野物? “嘭嘭嘭……哗哗哗……” 左翼,三五个兄弟追着那蛇一路穷追猛打,打得枯枝败叶四散乱飞,不多时便在一颗大树下将那蛇砸得不动弹了。 “狗日的!” 一个兄弟端起长枪,用刺刀扒拉了一下那蛇尸,满脸失望,“是尖脑壳,有毒……” “怕个锤子!” 另一个兄弟抢上两步,一挥刺刀,“噗……”,将那两米多长的蛇尸一刀两段,就俯身去捡,“整回去让韦排长弄,再毒的野物过了他的手都毒不起来了!” “就是,” 其他兄弟纷纷附和,端起长枪继续前行,“快走,前面肯定还多……” 古话说得深刻,“食色性也!” 人类能从茹毛饮血的时代一步步走到今天,最原始的欲望驱动就是这两样嘛! “整!” 随即,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吼叫声,透着一股子兴奋,“多整些,晚上美美地吃一顿……” 一时间,林中乱成了一片,跑得慢了的野物纷纷殒命当场! 它们的对手可是在大别山里抓过蛇秦岭之中打过虎的狠辣汉子! “狗日的,一个个龟儿子都馋疯了!” 身在中军的李四维听到前面的动静连忙让刘天福去查看,得到回报之后,却只笑呵呵地骂了一句,嘱咐着,“让他们给老子小心些,这林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有毒……要是被它们咬上一口,就不善哉了!” “是!” 刘天福连忙答应一声,撒腿就跑,“团长,俺也跟兄弟们去耍一下……” “耍?” 望着刘天福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了密林中,李四维只得摇头苦笑,“龟儿的……” “团长,这样挺好的!” 见状,郑三羊呵呵一笑,“既可以让兄弟们好好地放松一下,又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三羊,” 闻言,李四维笑呵呵地望向了郑三羊,“你也馋了吧?” “呵呵,” 郑三羊讪讪一笑,眼神中却有几分跃跃欲试的亮色,“我还真没尝过这缅北的野味呢?” “对!” 李四维一怔,连忙点头,“辛辛苦苦来了这么一趟,咋能不尝尝鲜呢?” 队伍继续前行,所过之处,凄厉的兽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嘭……轰隆隆……” 队伍又向前推进了十余里地,上空陡然响起了炸雷。 随即,雨便下起来了! “啪啪啪……啪啪啪……” 豆大的雨滴敲打着枝叶,又密又急,一如东面山里的雨。 众将士只得就近寻了一块地势稍高的林子,匆匆地安营扎寨。 搭避雨棚,清理藤蔓落叶,搜集枯枝烧篝火……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是一路走来积累的经验。 不多时,避雨棚便已经搭好,一堆堆篝火也随即亮了起来……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已经靠坐在篝火边打起了瞌睡,有人在低声地私语着,有人在静静地望着在避雨棚外流淌着的雨水…… 小股的流水淌到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上,迅速汇聚,向着低洼处淌去,偶有雨滴砸下,溅起水花,偶有躲避不及的小虫子被卷入流水中,只能苦苦地挣扎着…… “啪啪啪……哗啦啦……” 雨在一直下着,淡淡的香气在营地里弥漫开了,渐渐浓郁,炊事排的兄弟们在炖肉了。 夜幕初临,大雨嘎然而止,营地里的篝火便烧得越发地旺了,堆堆篝火将营地照得红彤彤暖融融的,空气中的炖香气也愈发浓郁起来。 闻得那浓郁的香气,众将士频频地往炊事排的营地张望,不少人早已暗暗咽起了口水。 “开饭了,开饭了……” 终于,炊事排众兄弟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直让众将士如聆仙音,“香喷喷的铁锅大乱炖,美味又大补……” “龟儿的,终于炖好了……” “就是嘛!害得老子咽了好久的口水……” “三德子,快洗钢盔啊!你龟儿要是慢了,就捞不到啥好东西了……” 顿时,营地里炸开了锅,众将士纷纷端起钢盔涌向了那一口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 缅北丛林带着一股天生的狂野气质,林中的野味同样狂野,山鸡野兔、麂子狸子、山獐豪猪、云豹黑熊、毒蛇巨蟒……众将士甚至围了一头三米多长的老虎。 于是,韦一刀便让炊事排的兄弟们整了种狂野的吃法――铁锅大乱炖! 分到肉汤的兄弟捧着钢盔兴高采烈地回了篝火旁,埋头大快朵颐起来,还没有分到肉汤的兄弟都在不住地催促着,“兄弟,搞快些嘛!俺的肚子里早就在打鼓了……” 好一通忙碌喧嚣,营地里终于恢复了平静,众将士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埋头吃肉喝汤,“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营地里飘荡着。 此时此地此情此境,还有啥能比一碗炖得醇香酥烂的肉更吸引人呢? 营地中央的一堆篝火边,李四维盘膝而坐,捧着钢盔,吃得正欢,不多时头上便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管他炖的是熊肉还是虎肉,能填饱肚子就行! 生而为人,自有在解决好自己和同类的温饱问题之后,才有资格去展示博爱的情怀! “咯呃……” 舒坦地打了个饱嗝,李四维放下了手里空空如也的钢盔,一抹嘴角,扭头望向了身边正在大快朵颐的伍若兰身上,“若兰,味道安逸吧?” “唔……” 伍若兰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大眼睛里全是满足。 “安逸就好,” 李四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摸出香烟点上,美美地抽了起来。 “团长,” 韦一刀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整得还行吧?” “龟儿的,” 李四维吐出烟圈,笑呵呵地往伍若兰靠了靠,为韦一刀让出了个空档,“味道整得安逸得很!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这么一碗,就是给老子个司令,老子也不换……” “噗嗤……” “咳咳……” 众将都乐了,不少人把嘴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 “想吃容易得很!” 韦一刀挨着李四维坐了下来,抬手一指远处的林子,“这么大个林子……除了蚂蝗,啥野物不能吃?” “对对……” 众将一听,纷纷附和,“团里正缺口粮呢!” 在达罗盆地边缘的第一顿饭,美味而又欢乐! 夜渐深,营地里欢声笑语依然不绝于耳。 伍若兰已经回到了安顿伤兵的营地里,没有药,她能做的不多,但依旧要坚守岗位。 李四维在火堆旁默默地抽着烟,听着营地里飘荡的欢声笑语,有刹那的恍惚。 如果能一直这么轻松欢乐该多好啊! 可是,要在这无边的丛林和沼泽中生存下去,又岂会是件轻松的事情? 第四零二章伤病、迷途和饥饿 一顿美味的铁锅大乱炖,一夜踏踏实实的好觉,六十六团初入塔罗盆地便有了个非常不错的开始,可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晨曦透过厚重的枝叶照进营地时,营地里的篝火依旧通明。 “咕噜……咕噜……” 一口口大铁锅已经煮沸,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随着晨风在林间轻轻地飘荡着。 闻着熟悉的香气,将士们匆匆收拾着行装,在空气中洒下了此起彼伏的笑语声。 此刻,或许不少将士都满怀憧憬――如果后面都是的这样的路就好了!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那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吃过早饭,队伍开拔,按照计划继续朝西北方向转进。 当然,尝到甜头的将士们自然又对沿途的野物进行了一番大清洗,搞得凄厉的兽吼声此起彼伏。 “嘭……轰隆隆……” 刚刚走出十多里,炸雷便陡然响了起来。 “啪啪啪……” 雨紧随而至,依旧又密又急,透着浓浓的狂野气质,阻住了将士们前进的脚步。 “这狗日的雨!” 营地中央的一处避雨棚下,刘天福望着外面肆虐的雨水,无奈地摇着头,“这雨要是一直这么下着,啥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是啊!” 郑三羊也在叹气,“病倒的兄弟越来越多了……” 以六十六团现存的战力,毒蛇猛兽只是将士们的锅中肉腹中食,可是,疾病却是个不容忽视的威胁。 昏黄的篝火旁,李四维靠坐在树根下,默默地抽着烟,眉头紧锁。 没有药物,伤病的兄弟只有自己硬扛着,可是,天知道他们还能扛多久! “团长!团长……” 正在此时,被安排去负责照顾伤兵的陈全德披着雨布飞奔而来,声音惶急,“你快去看看,朱老四不行了……” “狗日的!”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冲出了避雨棚,“走!” “团长,雨布……” 刘天福连忙取了挂在一旁的雨布跟了出去,可是,李四维已经跟着来喊人的兄弟跑远了。 伤病的兄弟被安置在地势最高的西北角,这里相对不容易积水,比较干燥一些。 西北角的营地里,一座座避雨棚散落在一颗颗大树下,棚里篝火昏黄,隐约有呻吟声飘出,夹杂在雨声中,轻轻地飘荡着。 “啪嗒啪嗒……” 陈全德带着李四维飞奔而来,直奔左侧一座避雨棚。 “哗啦……哗啦……” 所过之处泥水四溅。 避雨棚中,一堆篝火静静地燃烧着,正对着篝火的大树根下摆着一副担架,伍若兰和两个兄弟静静地围着担架,听到外面的响动都回过了头来,便看到陈全德和李四维匆匆地冲了进来。 陈全德虽然披着雨布,裤子却已湿了大半截。 李四维匆忙之间连雨布都没披,全身上下早已湿透。 两人冲进棚来,直奔担架,两个兄弟连忙闪开了一条路,露出了担架上躺着的朱老四来。 朱老四静静地躺在担架上,一双眼睛睁得圆楞楞的,眼中却已没有多少神采了。 “家喜……” 李四维在担架旁蹲下了身子,望着朱老四轻轻地喊了一声,声音却有些颤抖,“狗日的……不就是个病吗?你莫给老子装怂!在横山岭那一次,你伤那么重都扛过来了,这次,你也要给老子扛过去……” “团……长,” 直愣愣地望着李四维,朱老四眼中慢慢多了几丝神采,艰难地张了张嘴,“俺没……装怂……真地扛……扛不住了……俺……俺就是想……跟你说……你一定要……要走出去……把俺的骨……骨灰送……送回家……” 声音渐渐低落,朱老四依旧瞪着圆楞楞的眼望着李四维,眼中的神采却在慢慢地消散。 “嗯……” 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李四维却在强笑着,“你放心,只要六十六团还有一个兄弟能走出去,你们就能回家……” 闻言,朱老四的嘴唇轻轻地动了一下,却已发不出声音来,眼睛缓缓地闭上了,两滴泪水却已无声地沁出了眼角。 “噗通……” 李四维跌坐在地,依旧怔怔地望着朱老四。 “四维,” 伍若兰连忙上前,伸手就要去扶他。 “我……莫得事。”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阻止了伍若兰,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摸出了烟,依旧望着朱老四喃喃地说着,“兄弟,如果还有来生,一定莫要再投生在这乱世了……” 平日里,疾病无影无形,静静地潜伏着,可是一旦爆发,那威势便能推金山倒玉柱。 部队在雨季的丛林里艰难地跋涉着,根本没有条件有效地控制疾病的扩散。 朱老四死了,病死的。 疾病爆发了,形势陡然变得极度严峻。 众将士的心底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再次开拔,队伍里已听不到笑语声了。 必须尽快赶到大洛,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搞到药! 众将士已经顾不上林中的野物了,只顾匆匆地埋头赶路。 “嘭……轰隆隆……” 午后的炸雷如期而至,队伍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狗日的老天……” “啪啪啪……” 大雨随即下响,众将士唯有匆匆安营扎寨,搭避雨棚的搭避雨棚,清理藤蔓败叶的清理藤蔓败藤,搜集枯枝的搜集枯枝…… “啊……” 营地西侧的密林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随即便有人大吼起来,“你们快来,这里有人……是远征军的兄弟……” 高亢而急促的吼声夹杂在风雨声中,隐约飘到了营地中央。 “走!” 李四维隐约听到了吼声,连忙披上雨布,带着刘天福赶向了营地西侧的密林。 密林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兄弟,目光都聚集在一颗大树根下。 “都傻站着干啥?” 李四维匆匆而来,见众兄弟都怔怔地站着,顿时就有了几分火气,“快救人啦!” “团长,” 众兄弟连忙闪开了一条路,声音中满是哀伤,“救不活了……” “呃……” 李四维一怔,连忙往近前走去,就看清了树根下的情形,顿时心中一寒。 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树根下,头部和四肢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躯干上残留着几块土黄色的布片,露在外面的骨肉上附满了白色的蛆、黑色的蚂蚁,还有花花绿绿的苍蝇和蚊子…… “团长,” 孟富贵蹲在尸体前,用一根枯枝挑着一块残破的胸章,声音哀伤,“是新二十二师直属步兵团的兄弟……” “柳团长他们?” 李四维凑了过去,捡起一根枯枝驱赶着尸体上的苍蝇,“前面还有吗?” “天罡已经带人过去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孟富贵连忙汇报,“这里是盆地东北部,按理说不在二十二师的转进路线上……这个兄弟怕是和部队走散了。” 大洛位于盆地西北部胡康河河岸边,除非是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否则,这位兄弟的尸体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连长,” 孟富贵话音刚落,一个兄弟便跌跌撞撞地从密林中冲了出来,边跑边叫着,“前面还……还有好多……” “快带路!” 孟富贵连忙站了起来,“团长,你先回去,俺去会处理好……” 话音未落,孟富贵已经冲了出去,“兄弟们,跟俺走……” “天福,” 孟富贵带着一众兄弟匆匆而去,李四维站起身来,望向了一旁的刘天福,话语沉痛,“去让工兵连的兄弟们做些骨灰盒吧!” 逝者已矣,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又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倒在这无边的丛林里,然后被别的兄弟烧了,用骨灰带回出去,带回国,带回家…… 虽然残酷,却是现实! 天夜幕初临,雨停了,孟富贵带着一众兄弟匆匆而返,连忙找李四维汇报,“团长,俺们在前面又找到了二十一具遗骸,然后继续向西搜索,一直搜索出五六里地,再无发现……找到的遗骸已经全部带回,只是,一些胸牌已经无法辨认了。” “嗯,” 李四维点了点头,“看来,这的确是一支与大部队失散的队伍……” 茂密的丛林中不见天日,如果部队没有配备指南针,一旦进去就很容易迷失方向,再难走出来。 朦胧地夜色下,莽莽苍苍的丛林露出了狰狞的轮廓,静静地躺在达罗盆地,一如千万年来的每一个雨季之夜。 “哗啦……哗啦……” 流水在密林深处流淌着、轻唱着。 “叽叽……叽叽叽……” 聒噪的鸣虫躲在阴暗处叫嚣着。 “呜嗷……呜嗷……” 偶尔,还会有猛兽暴戾的吼声响起。 这就是丛林深处的夜,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却也生机盎然,当然,同样危机四伏。 “啪嗒啪嗒……” 沉重而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点点火光在草木藤蔓的缝隙中闪烁着,自山坡下缓缓地向上移动着。 上来的队伍拉得并不长,看上去也不过五六十人,领头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上尉军官,擎这个用枯枝绑成的火把,步履有些蹒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突然,那上尉军官的目光一凝,落在了左前方那块半人多高的巨石前,顿时脚步一僵,怔立当场。 朦胧的火光中,隐约可以看出那巨石呈椭圆形,背上爬满了藤蔓,犹如一只巨型的龟,巨石前三个用石块垒起来的灶依稀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那一堆堆灰烬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狗日的!” 那上尉军官直看得一声怒吼,便发狂一般冲到了巨石前,举起火把右侧石壁上照去,神色之中满是祈求。 石壁被清理得十分干净,不见一丝藤蔓杂草和青苔,上面刻着一道巨大“十”字,被涂得猩红,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看到那个醒目的“十”字,上尉军官瞳孔一缩,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后面的兄弟连忙跟了过来,纷纷盯着那道猩红的“十”字,一张张本就苍白的脸孔上再无一丝人色,“咋……咋又走回来了?” “呜呜……” 一个面容稚嫩的战士望着那道猩红的“十”字哭出了声,“连长,咋……咋会这样?呜呜……俺……俺们明明……明明一直在……在向前走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宿营吧!” 良久,那上尉军官轻轻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冲众兄弟勉强地笑着,“兄弟们,好好休息一夜,等天亮了,俺们明天换个方向继续走……他娘的,总有一个方向可以走出去!” “就是嘛!” 连忙有兄弟附和起来,“老天爷既然生了这么个林子,就一定留的有路!” “对对对,” 众兄弟精神一振,纷纷附和,“先宿营,明天继续走……走了大半天,着肚皮早就贴到后背上去了!” 说着,众兄弟就在巨石前忙碌了起来,找水的找水,找柴的找柴,烧火的烧火……不多时,堆堆篝火便烧旺了,铁锅里的水也开始翻滚起来。 “班长,” 一个烧火的兄弟扭头冲一个面容沧桑的上士叫了起来,“水开了……” 水开已经了,该下米了! “就来!” 班长回头应了一声,隐约间,沧桑的脸又添了一丝沧桑之色,然后捧着一个钢盔慢慢地走了过去,钢盔……只装满了少半截。 “啪嗒……啪嗒……” 班长缓缓地走到了铁锅前,将钢盔抱在了怀里,用手抓了一把米,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铁锅里,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小半把进去。 铁锅有三口,米却只有这么多! “班长,” 烧火的兄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犹豫着说了句,“这两天……兄弟们都是喝的米汤呢!” “唉!” 班长望了他一眼,轻轻地叹息一声,“福娃子,再过两天……俺们怕是连米汤都喝不上了哦!” 说罢,班长便转身,慢慢地走向了下一口铁锅,步履蹒跚,背影落寞。 福娃子怔怔地坐在锅边,望着锅里腾腾而起的水汽,鼻头一酸,视线便慢慢地模糊了……连米汤都莫得喝了! 可是,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啊! 不吃饱肚子,哪里有力气走路,还咋个走出去?咋回国?咋回家? 不觉间,福娃子只觉眼眶一热,两行热泪已悄然而下。 夜渐深,六十六团的营地里火光通明,如雷的鼾声响彻营地,然后随着夜风继续向密林深处飘去。 临时团部里,李四维郑三羊陈怀礼和各部主官挤在火堆旁,还在小声讨论着新的行动方案。 今天的重重遭遇表明,原来的计划已经难以应付目前的形势了。 “……种种迹象表明:先行撤入河谷的部队已经乱了!” 李四维的声音在雨棚下轻轻地飘荡着,“因此,我们团那些被司令部派人接走的兄弟们很有可能已经走散了……毕竟,他们都带着伤!”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顿了顿,“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分头行动了……” 第四零三章有消息了 微弱的晨光钻过枝叶的缝隙照进了密林深处,在无声地提醒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六十六团的营地里依旧火光通明,各部已经匆匆集结完毕,准备踏上新的征程――找人、找药、找食物! 特勤连的营地上,黄化激的声音在晨风中飘荡,浑厚而激昂,“兄弟们,你们忘记到这里来的目的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兄弟们的声音轰然响起,铿锵有力,“我们要找回先行的三百多号伤兵,带着他们一同走出去!” “没忘就好!昨天,九连找到的那些遗骸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些是与大部队走散的友军兄弟啊!或许,我们团那三百多号受伤的兄弟也已经和大部队走散了,也正在经历着他们经历的事情……所以,团长将团里所剩无几的粮食和弹药优先补充给了一营和我们连,命令我们立刻向西转进,尽快找到那些兄弟……” 紧挨着特勤连营地的是的直属连的营地,富察莫尔根浑厚的声音也在晨风中飘荡着,带着几分沉痛、透着几分决然,“兄弟们,就在昨天,团里已经有兄弟被疾病夺走了生命!现在,还有很多兄弟正在经受伤病的折磨,奄奄一息……可是,团里已经没有药了!兄弟们,俺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兄弟等死啊!所以,俺们必须去找药,去大洛找,去土人的村子里找……” 紧挨着直属连营地的是二营的营地,罗平安的声音也在晨风中飘荡着,缓慢而凝重,“兄弟们,如今,我们身处胡康河谷的莽莽丛林之中,给养断绝,弹药粮食已所剩不多……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团长说:我们要生存就必须慢下脚步,去向丛林索取给养,去狩猎,去采集野果,去采摘野菜,去搜集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清新的晨风中,各部主官的声音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渐渐地,晨光明亮起来,各部陆续开拔,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只余那一堆堆篝火还在静静地燃烧着,火光越来越弱。 新的一天,新的征程! 特勤连和一营朝西面去了,去寻找那三百多号先行撤离的伤兵去了。 直属连直奔大洛去了,去寻找药物去了。 李四维则带着其余各部缓缓地沿着特勤连的足迹向西推进,一路上采集狩猎,以解决团里的给养问题。 在这片热带丛林里,将士们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向丛林索取! 缅北的天空依然阴沉着,一场大雨正在静静地酝酿着,但达罗盆地西北部的丛林深处却已经沸腾了。 “嗷嗷……嗷嗷……” 走兽在绝望地嘶嚎。 “喳喳……喳喳……” 飞禽在惊惶逃窜。 “叽叽……叽叽……” 树上的猴子被上树采摘野果的兄弟们撵得仓惶四散,不甘地怒吼着。 “咔嚓咔嚓咔嚓……” 补给连和炮兵连正护送着伤病的兄弟向西稳步推进。 “嘭嘭嘭……咔嚓吱呀呀……” 不多时,工兵连已经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宿营地,开始伐木,准备制作熏肉的工具。 自从孟富贵他们发现那些白骨以后,众将士便认清了即将面对的一大严峻挑战――饥饿! 如果那些迷路的兄弟能在沿途获取足够的食物,那么,他们就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的遭遇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曾经走过的沼泽并不像这片林子一样拥有丰富的食物来源,等他们一路忍饥挨饿走进这片林子时,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去寻找食物了。 所以,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必须在这片林子里获取足够的食物,并加工储存,才能在那些食物匮乏的地区生存下去。 “嘭……轰隆隆……” 时近正午,炸雷陡起,众将士匆匆退入宿营地。 “啪啪啪……哗啦……” 大雨紧随而至,密林中只剩下了雨水在叫嚣。 营地里,篝火依旧点燃,越烧越旺,韦一刀带着炊事排的兄弟在料理猎物,刘黑水带着兄弟们在挑选野果。 在兄弟们带回来的猎物中,不少都长有毒腺,要料理好它们并不容易。 采摘回来的野果同样如此,必须经过仔细的挑选,认识的自然好选,不认识的只能先分类,然后用抓来的野物试毒。 “嗤啦……嗤啦……” 工兵连的兄弟依然在制作工具,熏肉需要工具,狩猎同样需要工具。 “呼……哧……呼……哧……” 二营和三营的兄弟们在抓紧时间休息,等雨一停,他们就要继续狩猎,继续采集野果野菜。 炮兵连的兄弟散落各处,担负起了警戒任务。 一堆堆篝火将营地照得通明,温暖的营地里一片安宁祥和。 “只要直属连能把药找回来,” 营地中央一座避雨棚里,李四维靠坐在树根下,望着眼前跳动的火苗,神色笃定,“我们就能顺利地走出达罗盆地!” “团长,” 陈怀礼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特勤连和直属连能在抵达大洛之前找回那些兄弟……我们又该去哪个方向?” 闻言,郑三羊也望向了李四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 李四维略一沉吟,“如果事情真地那么顺利,那么,我们就折向东北方向,径直翻过东北方向的大山回滇西!” 说着,李四维好似松了一口气,声音轻快起来,“反正兄弟们会架桥,翻山越岭也不难!” “对,翻山越岭也比往前走好!” 陈怀礼连忙点头,“龟儿的,俺可不想再往前面走了……这狗日的林子越走越深,就没个头!” “如果能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郑三羊也点了点头,却依然有些担心,“怕就怕一营和特勤连……” 说着,郑三羊停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毕竟,达罗盆地那么大!” 闻言,陈怀礼一怔,默然无语。 “算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慢慢地掏出了皱巴巴的烟盒,拿出了最后一支烟,凑到了火苗上,声音中满是无奈,“无论是直属连,还是一营和特勤连……我们都已经鞭长莫及了!” “对!” 郑三羊连忙点头,“当务之急,必须抓紧时间,在进入沼泽地带之前,储存足够的食物!” “天福,” 李四维点燃烟吸了两口,便掐灭了,又塞回了烟盒里,然后站起身来抓起了雨布,“跟我去各部看看!” 缅北的雨依旧下下停停,李四维带着部队缓缓地向西面推进着,看着团里的食物储备一天天增多,心中的底气也慢慢地足了。 第四天中午,部队已经向西推进了三十多里,林中的野果野菜和野物都变得少了起来,地上也多了许多泥潭。 快要进入沼泽地带了! 可是,直属连已然没有消息,一营和特勤连也还没有消息! “嘭……轰隆隆……” 这天上午,部队刚出发不久,天空便响起了炸雷,众将士只得匆忙寻找宿营地。 “啪啪啪……” 没等将士们寻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大雨便已匆匆落下。 “调头!调头……” 卢铁生带着兄弟们匆忙奔走,传达着最新命令,“团长有令:各部退回昨晚的营地……” “退回去?” 三营的队伍里,石猛听到命令,连忙拉住了前来传令的卢铁生,“为啥要退回去?是不是你个龟儿子搞错了……” “咋会错!” 卢铁生连忙打断了石猛,“团长说,步伐一定要慢……” “我们可以慢,但一定不能乱!” 重新回到昨晚的营地,李四维召集了各部主官开起了会,“如果不能稳妥地迈出第一步,那么,我们情愿呆在原地不动!”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前面沼泽密布,有着太多未知的威胁,我们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啊!” “团长说得对,” 郑三羊连忙附和,“这两天,林子里的野物已经越来越少了,再往前去,恐怕就更难找到食物了……” “可是,” 石猛连忙打断了郑三羊,话语中隐含着几分火气,“一营和特勤连的兄弟已经进去了,还有三百多号受伤的兄弟在里面,我们就这样退缩了,他们咋办?” “就是……” 不少将领也犹豫着附和起来,“俺们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啊!” “兄弟们,” 陈怀礼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团长绝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可是,俺们冒冒失失地跟上去就能帮上他们了?” “可是……” 石猛犹自不甘,却也无语辩驳。 “兄弟们,”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暂时的却步是为了更好地迈步……沼泽地里食物匮乏,危机重重,如果我们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只会让整个六十六团都陷入绝境!”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等雨停了,六根挑一个班的兄弟跟我去前面探路……其余各部依旧再次驻扎,该找食物的继续找食物,该休整的就好好地休整!” “是……” 众将一怔,犹豫着答应了。 “好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都回去,好好休息……” 众将陆续散去,王六根留了下来,走到了李四维身边,轻声地劝着,“团长,我带兄弟们去就是了!” “六根,”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我必须去!” “可是……” 王六根一怔,还要再劝,却见李四维呵呵一笑,“六根,你知道六十六团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呃……” 王六根一滞,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气!士气!” 李四维又摸出了哪支已经抽了两口的香烟,凑到了火苗上,声音中透着凝重,“虽然兄弟们还在苦苦地撑着,但是,我能感觉到,六十六团的士气已经在瓦解了,等到士气散尽……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说着,李四维狠狠抽了两口烟,又将烟掐灭了,“所以,我必须做个表率……要让兄弟们知道,我李大炮还是原来的李大炮!” “是!” 王六根一怔,连忙点头,“我这就回去挑人!” 雨停了,云依旧沉沉的好似随时都会滴出水来一般。 光线昏暗的密林里,李四维带着三十多个兄弟离开营地,直奔西面去了……前面是沼泽,雨后的沼泽! “啪……” 泥浆飞溅。 “吱……噶……” 每一次抬腿迈步都会带起响亮的摩擦声,那是小腿与淤泥的摩擦。 刚刚行出十余里地,前面便已没了干爽的路,众兄弟只能在烂泥潭里艰难地跋涉着。 “嘭……啪嗒……” 突然,队伍中间一声巨响,泥水飞溅。 “狗日的,” 听到响声,李四维连忙回头,“哪个龟儿腿软了?” “呵呵……是俺们排长,” 几个兄弟笑着起哄。 “狗日的,” 被拉起来的甘飞已经摔成了泥人,一边擦着脸上的烂泥,一边讪讪地骂着,“俺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却不想在这烂泥滩里栽了跟头……真他娘的晦气!” “都慢点,” 李四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口里却在叹息,“这样的烂泥潭,越少兄弟陷进来越好啊!” “就是,” 众兄弟纷纷附和,唏嘘不已,“如果抬着受伤的兄弟进了这泥潭,要不了两天,所有的兄弟都得累趴下……难怪那些友军兄弟会那么惨……” “嘭……轰隆隆……” 艰难地行出了两里多地,终于遇到了一片地势稍高的林子,众兄弟刚刚松了口气,却听炸雷响了起来。 “算了,” 李四维苦笑着摆了摆手,“今晚上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啪啪啪……” 话音刚落,大雨便已打响了枝叶,一行人只得匆匆撤起雨布,安顿了下来。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大雨瓢泼,雨水汇聚,涌向了坡下的泥潭里,泥潭里的水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起来。 李四维坐在雨布下,静静地望着泥潭,一双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待到大雨初歇,已是夜幕初临,林子里的燃起了篝火,众将士正在就这白开水嚼炒米、啃肉干,却突然听得西面隐约有水声响起,“哗啦啪嗒哗啦……” “有人过来……” 李四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一把扯下肩上的长枪,便循声冲了过去,众兄弟连忙跟上。 “什么人?” 冲到山坡的另一边,李四维便看清了山坡下的火光,连忙大声地喝问起来。 “团长,团长,” 火光突然停了下来,两个惊喜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你们都走到这里了啊?” “黑娃,是你们啊!” 李四维连忙收了枪,朝着火光迎了过去,“这么黑的天,你们咋还在赶路,不要命了啊!” “怕啥?” 黑娃满不在乎,“俺们去的时候就走过这条路!” 说着,黑娃嘿嘿一笑,“团长,俺们打听到那些兄弟的消息了……” “打听到了?” 李四维精神一振,“快上来,吃点东西,再慢慢说……” 第四零四章他们会来的 营地里篝火昏黄,刘黑娃和同行的张怀安匆匆地吃了点东西,便讲起了一路上的遭遇。 “那叫一个惨呐!” 一开口,黑娃就叹息不已,“俺们一路西去,一连两天都没看到个人影,前天上午,俺们才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堆白骨……” 说着,黑娃的声音有些颤抖了,“那都是人的骨架呀!就那么倒在了泥潭子里,有的还剩了些皮肉,上面爬满了蚂蝗……俺们都是见惯了死人的,可是,看到那场景……还是有很多兄弟吐了!” “是啊!” 张怀安点了点头,声音里也满是哀伤,“当兵的上了战场,死也就死了,可是,就那么死了……” 说着,张怀安的声音哽咽起来,“算个啥……啥事……” “唉……” 黑娃长长地叹了口气,接过话,继续说了下去,“一开始,兄弟们用雨布把白骨都收敛了,准备带回来火化,可是……越往前走就越多,根本收敛不完!后来,只得收到一处埋了……” 李四维感觉有些窒息了,连忙挥手打断了黑娃,艰难地张了张嘴,移开了话题,“那……你们是咋打听消息的?” “哦,” 说到重点,黑娃连忙精神一振,“俺们就循着白骨一路往南走,先遇到了一些和大部队走散的兄弟,也没打听出个啥来,到了前天夜里,俺们都在营地里睡着了,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传来,就被惊醒了,连忙跑过去看……” 说着,黑娃摇了摇头,声音沉重了起来,“就在离俺们营地一里多远的一个坡地上,三十多个友军正围在火堆边上哭,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他们的副队长,刚刚的枪就是他打的……他打烂了自己的脑袋……” “他伤了腿,” 张怀安在一旁小声地补充着,声音里透着敬意,“他不想拖累兄弟们,所以就……” 众兄弟默默地听着,眼眶里却都闪着水光。 “后来一问才知道,” 黑娃接着说了下去,“他们正是护送我们团那些伤员的部队……在七八天前,他们把那些兄弟留在了路上……” 众兄弟一听,纷纷望向了黑娃,一道道目光中都多了几丝怒意。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黑娃连忙解释,“你们想,他们没带那些兄弟都……都那样了,就算带上那些兄弟……也莫人走得出来啊!” “黑娃说得对,”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说着,李四维又问了一句,“他们给兄弟们留下口粮没有?” “留了!留了……” 黑娃连连点头,“听说俺们要去接人,他们也跟着去了……算起来,俺们前前后后已经收容了三百多人了,所以,卢营长让俺们回来报信。” “好!” 李四维连忙点头,“这样,你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赶回去!嗯……让他们接上人之后,调头向东走,往山里钻,然后沿着山地的边缘往北走,我会带着兄弟们前去接应!” “要得,” 黑娃和张怀安连忙起身,“俺们这就去……” “不急,” 李四维连忙摆手,“你们先好好休息一夜,等到天亮了再去,只要赶在他们调头向北之前追上去就来得及!” 可以慢些,但不能乱! 刘黑娃和张怀安急,李四维更急,可是,面对这片危机四伏的沼泽,他却唯有将心中的焦急死死压住,只能安安祈祷那些被留下来的兄弟能多支撑一段时间。 可是,和他们同行的医护部队都已经向北走了七八天了,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默默地坐在篝火边,李四维又掏出了那被吸了多半截的香烟,凑到了火苗上……心凉了,唯有烟可以暖。 光线昏暗的密林里,烂泥潭遍布的沼泽深处,黄化正带着兄弟们向南急进,可是,那无处不在的烂泥却在不知疲倦地拖延着兄弟们的步伐。 “呼哧……呼哧……” 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在密林中回荡,不绝于耳。 “狗……狗日的烂……烂泥潭子,” 孙大力恼火地骂着,却气喘连连,“早……早知道,老子们就……就该从山里绕过去!” “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 黄化依旧气息平稳,声音里却满是唏嘘,“早知道,老子们就不该跑到缅甸来……他娘的,遇到的都是些啥事?”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孙大力一怔,附和着,“狗日的洋人,把……把老子们害惨了……以后,老子再……再见到他们得……得躲远些了!” “就是……就是……” 众兄弟纷纷附和,“俺们是……是来帮他们打……打仗来了,可他们倒……倒好……一拍屁股走……” “嘭……轰隆隆……” 话音未落,炸雷声陡然便响了起来,听得众兄弟又是一阵忿忿地怒骂。 “你们快……快看!” 正在此时,有兄弟惊喜地叫了起来,“前面……前面好像是山坡……是山坡啊!” 没有去过沼泽的人,自然很难理解在沼泽中艰难跋涉了五六天的人再次见到山坡时那种激动的心情。 黄化连忙抬头望去,便看到十余米外横亘着一座低矮的山坡,但向两面绵延开去,一眼望不到头,顿时精神大振,“是山坡,很大很大的山坡……狗日的,老子们终于要走出去了!” “啪啪啪……” 黄化话音刚落,大雨便已倾盆而下,黄化却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扯下挂在背包上的雨布就披上了,调头就往后队走去,“老子去给后面的兄弟说说……” “连长,连长……” 黄化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后队传来了刘黑娃熟悉的声音,顿时精神一整,连忙加快了脚步,“黑娃……” “连长,” 刘黑娃披着一张雨布,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如释重负地汇报着,“团长让俺们接了人就往山里钻……” “哪有这么快?” 黄化笑呵呵地望着满身泥污的刘黑娃,“倒是你们……咋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呵呵,” 刘黑娃憨笑着,却满是疲惫之色,“俺们怕赶不及,一路上都没敢歇……怀安都走不动了,还赖在后面呢!” “龟儿的,” 黄化连忙上去扶了他一把,调头又往前面去了,“先去前面山坡上歇着……我们可能快要走出去了!” “狗日的!” 刘黑娃顿时精神一振,“终于要走出去了……” 有了希望,便有了精神,有了力气。 不多时,后队陆续地追了上来,纷纷往山坡上钻去,匆匆地安营扎寨了。 一堆堆篝渐渐地烧旺了,营地里也就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临时指挥部里,众将听了刘黑娃和张怀安带回来的命令,卢全友连忙点头,“这样也好!要是真从这烂泥潭子趟回去,怕还得花上七八天呢!” “是啊!” 众将纷纷附和,满脸后怕,“这一路走来,每天怕只走了不到二十里地……” 六十六团的兄弟都是能跑路的,可是,在这沼泽地里趟了这几天之后,也都有些虚了。 一路上被收容的几支部队也有代表来参加会议,闻言更是连连摇头,“那泥潭子千万不能再回去了……” “可是……” 一个少尉却有些担心,“不走沼泽地固然好,但是,山里也不好走啊!特别是那些河谷……” “刘少尉,” 卢全友呵呵一笑,打断了他,“你是在担心山洪吧?” “呃……对!” 刘少尉一怔,连忙点头,“我们就是因为遇到了突发的山洪,才和其他兄弟走散的……” “放心吧!” 一旁的孙大力笑着拍了拍刘少尉的肩膀,“我们怕烂泥潭子,可不怕山洪!” “就是!” 一营和特勤连的一众将领纷纷附和,“我们是一路从东面过来的,那里的山不比这里的山还要大?哪里的山洪不比这里的山洪还要凶?” “呃……” 刘少尉一愣,满脸疑惑,“你们……咋办到的?” 其他各部的代表也都是满脸疑惑。 “不急,” 卢全友呵呵一笑,“很快,你们就会看到了……” 出了沼泽便是丘陵地带,山洪在山谷间肆虐,犹如拦路猛虎。 可是,众将士又岂会停步? 当第一座吊桥架起来的时候,刘少尉等人就看明白了,却也捶腿顿足,懊恼不已,“早晓得可以这样整……俺们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还遭那么多的罪了……” 一座座吊桥架起,又拆去,队伍便朝目的地不断地靠近着。 在胡康河谷西南部起伏的丘陵地带,山洪依旧在肆虐着,一座座或高或低的山岭被分割成了孤岛。 在其中一座孤岛上,隐约有青烟透过了茂密厚重的枝叶袅袅地升起,在那厚厚的植被之下有一个宿营地。 营地里散落着三五十座避雨棚,每个篷下都烧着篝火,但那篝火太微弱,根本照不亮这阴森森的密林。 一个火堆旁,李三光靠坐在树根下,双眼微闭,周围还坐着几个兄弟,都在默默地望着篝火,气氛有些沉默。 “排长,” 一个兄弟突然扭头望向了李三光,黯淡的眼神里隐含着一丝光芒,声音沙哑,“这都十多天了,团长他们……到底会不会来啊?” 其他几个兄弟也纷纷望向了李三光,眼中隐约亮起了一丝光芒。 “咋不会呢?” 李三光眼,声音虚弱,“只是……这雨下得这么大,下了这么久,山洪阻断了路……他们所以没这么快找过来!” “可是……” 杨宏眼神一黯,“俺们的粮食已经吃光了,能烧的东西也快烧完了,兄弟们也……走了那么多了……团长他们要是再不来……” “他们会来的!” 李三光连忙打断了他,声音中好似多了几分力气,“他们一定会来的!我们要撑下去……一定要撑到他们来!我们等了这么久,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嘭……轰隆隆……” 李三光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巨响隐约传来,好似炸雷。 “唉……又要下雨了,” 听到响声,一个兄弟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绝望,“这狗日的雨……怕是不会停了!” “下吧……下吧,” 一个兄弟忿忿地骂着,“狗日的老天,你最好莫要停……” “排长,排长……” 骂声未觉,一个兄弟一瘸一拐地朝避雨棚走了过来,身体摇摇欲坠,声音里却透着兴奋,“有人在对面山上……扔石头过来了……俺们……俺们听到那响声了?” “扔石头……” 李三光一怔,满脸疑惑地望着来人,“郝刚,你说,刚刚那声音是……有人在扔石头?” “是呢!” 郝刚连忙点头,“在北坡,俺听得清清楚楚……‘啪……哗啦啦……嘭……轰隆隆……’,那声音就跟俺小时候听过的一样嘛!” “龟儿的,” 一个兄弟望着郝刚笑骂着,“你小时候也见人往山林子里扔过石头?” “不是!” 郝刚连忙摇头,“俺见过垮山……那石头垮下去砸到下面的林子里,就是这么个声响……” “走,” 听郝刚这么一说,李三光等人倒有些信了,纷纷挣扎着站了起来,就互相搀扶着往避雨棚外面走,“去看看……” 于是,李三光和几个勉强能行动的轻伤员便缓缓地向北坡去了。 “嘿哟……嘿哟……” 没走出多远,李三光等人便隐约听见前方有号子声在响,顿时都是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有人来了! 真地有人来了! “溜索绑好了……溜索绑好了……” 不多时,前面又响起了高亢的吼声,“后面的兄弟可以过来了……后面的兄弟可以过来了……” 听得那吼声,李三光等人都是脚步一僵,怔怔地望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身体颤抖起来,声音也在颤抖,“黄……黄连长,是黄连长……” “噗通……” 李三光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着,“我就说他们回来,我就说他们回来的嘛……” 说着,李三光已然泪流满面了。 第四零五章土人土医草药 李三光一行三百多号伤员被留在了一座矮岭上,矮岭四周的山谷中洪流滚滚,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靠着三百来斤口粮苦苦支撑了十三天……当众将士见到营地里的惨状时,一个个厮杀汉都禁不住泪如雨下。 李四维没有见到营里地的惨状,当他带着二营和补给连沿着东面的丘陵接应到特勤连和一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可是,望着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幸存者,望着那一具具被抬回的尸骸时,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快!快……食物!” 一旁的刘黑水强忍着心酸,连忙催促补给连的兄弟,“快把食物分给兄弟们……还有水,莫要让兄弟们噎住了!” 一营和特勤出发时带着七天的口粮,可是,路上收容了三百多号散兵,即使再省,也顶不了多久啊! 接到被困的兄弟之后,众将士便调头往东面走,一头钻进了山里,也在边走边找食物,可是,部队里添了伤员,还添了尸骸,又要架桥,能出去找食物的人手十分有限,找回来的食物大多又分不清毒与不毒……走到此处已然又饥又饿了。 得了食物和水,众将士便埋头吃了起来,再也顾不上其他。 “团长,” 卢全友和黄化却还得先跟李四维汇报,“被困的兄弟一共有三百零七人,其中,八十九人因为伤病和饥饿已经……在幸存的兄弟中,有三十五人……他们的情况已经极度危险了!” 八十九个兄弟啊! 老子们在杂泽打那一仗都没有这么大的牺牲啊! 李四维心中直发寒,下意识地就要去摸烟,却哪里还有烟? “全友、老道,” 李四维摸了个空,手僵在了口袋里,轻轻地抬头望向了疲惫不堪的卢全友和黄化,声音艰涩,“先吃点东西吧!伤病的兄弟……就只有看直属连的本事了!” 闻言,卢全友和黄化轻轻地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没有药物,治病疗伤就是空谈罢了! 可是,去找药的直属连在哪里?有莫得收获? 李四维靠着一颗大树缓缓地坐了下去,任湿漉漉的树干和地面浸湿了衣裤,一双浓眉已经皱成了一团……直属连的兄弟们,千万莫给老子掉链子啊! 李四维却不知道,在北面一百余里外的营地里,直属连的兄弟刚刚返回,带回来的除了一路上收容的三十多个散兵,还有十多个土人。 缅北的丛林里本就不缺药材,物种丰富的热带雨林本就有“世界上最大的药房”之称,奈何,六十六团的兄弟都没有学过中医,就连黄化也在这丛林里找不出几种药材来。 达罗盆地也并非没有人类居住,至少,在胡康河沿岸便散落着一些村子,大洛便是其中之一。 李四维知道热带雨林的美誉,所以,在调派直属连派去大洛时就向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叮嘱过,“如果找不到药,就去找医生,去找土人的医生……如果请不动,就给老子绑回来!” 于是,直属连的兄弟们就绑了十多个土人回来。 “那天,俺们一路向西北去,” 临时团部所在的避雨棚里,富察莫尔根正在跟郑三羊和陈怀礼汇报着,“第一天,走走停停地在林子里跑了三十多里地,第二天就进了沼泽,到处都是烂泥潭子,一连走了两天才遇到了一支迷路的友军。” 说着,富察莫尔根侧过身,指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少校军官介绍起来,“这位兄弟就是新二十二师直属团的莫营长……去杂泽支援过俺们!” “长官好,” 莫营长连忙上前一步,“啪”地向郑三羊和陈怀礼敬了个礼,“多谢贵部出手相救!” “莫营长太客气了,” 郑三羊和陈怀礼连忙回礼,不无唏嘘,“我远征军十万男儿当初何等威武,却不想……唉!” 众将尽皆默然,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郑参谋,陈副团长,” 一旁的伍天佑连忙开口打破了沉默,“俺们在烂泥潭子里一走就是四天,出了烂泥潭子便进了山区,却不想那山里就住着人,越往大洛方向走,村子就越多,俺们一路走,就一路专找村子里的医生……” 说着,伍天佑回头指了指被压在避雨棚外的十多个土人,“这些龟儿一听要往东走都不肯来,兄弟们就只好动粗了……一共绑了十四个。” “这个……” 郑三羊和陈怀礼顺着伍天佑的手指往外面望了望,看到那些土人装束怪异,不禁都有些顾虑,“这些人看着……他们真地能行吗?” 十四个土人,个个肤色黝黑,发型装束怪异,大多还在身上抹了不知啥东西制成的药膏,花花绿绿的,咋一看的确有些原始愚昧,也难怪郑三羊和陈怀礼一看之下便觉得心中没底了。 “呃……” 伍天佑一滞,犹豫着,“应该……能行吧!团长也说,如果找不到药就把他们绑回来啊!” “先让他们试试吧!” 富察莫尔根连忙附和,“这些人虽然看上去古里古怪的,可是,那些村子能一直流传到现在……俺想他们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好!” 郑三羊连忙点头,“先把他们带过去看看伤病的兄弟……” 语言一直是最主要的交流手段,语言不通也是造成交流障碍的只要原因之一。 六十六团没人会说缅语,更何况,这些土人说的可能还是他们民族特有的土语呢! 所以,只能带他们去看看,把病情和伤势摆在他们面前,然后拿钱去诱惑也好,拿刀枪去威胁也罢,只要让他们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好! “是!” 伍天佑答应一声,便转身往避雨棚外去了。 避雨棚外,一众土人被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兄弟死死地看押着,虽然语言不通,但一路走来,多少也知道了众将士的目的,倒也显得很镇定,见到伍天佑出来,便纷纷抬头望了过来,静静地等着伍天佑做出安排。 “天宝,” 伍天佑倒想直接和他们交流,却也莫得那个本事,只得望向了赵天宝,“带上人跟我走……” 说着,伍天佑转身往营地东北角去了,伤病的兄弟都被安排在了地势稍高的东北角。 “走了,走了……该干活了……” 众兄弟不知道该如何跟土人交流,只得一边嚷着,一边挥舞着长枪。 一众土人反应倒也快,纷纷跟着伍天佑就走。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营地的西北角。 见状,伍若兰连忙迎了上来,直奔伍天佑,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里满是欣喜之色,“三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虽然没有去过沼泽地,但伍若兰也听说过那些白骨的事……乍一见到伍天佑平安归来,怎么可能不欣喜? “丫头,” 伍天佑看到笑盈盈的伍若兰,也露出了笑容,可是,声音却有些沙哑,“辛苦你了……” 作为团里唯一随队的军医,伍若兰又岂能不辛苦? “俺……” 伍若兰却是神色一黯,声音里落寞,“俺也……没帮上啥忙……”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得药,伍若兰又能咋办?她只是一个自学成材的医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莫事,莫事……” 伍天佑轻轻地拍了拍伍若兰瘦削的肩膀,声音温和,“你已经尽力了,没人会怪你……这下好了,俺给你找了些帮手回来……” 说着,伍天佑转身一指跟在身后的一众土人,“他们也是医生,只是和你们学的那个医术有些不同……先带着他们进去看看,多少能帮上些忙!” “好!” 伍若兰精神一振,连忙转身带路,声音却轻快了许多,“思维说,每个民族都有他们自己的生存手段和智慧,这些人能在这丛林里生存下去,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哦,” 伍天佑见伍若兰精神大振,便呵呵一笑,打趣起来,“看来,我那妹夫还是有些真本事嘛!要是搁在以前,你看到这些人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莫小瞧人!” 伍若兰有些不服气,“人总是会长大的嘛!俺可是当娘的人了……” “呃……” 伍天佑一怔,连忙点头,“对对对……俺差点忘了,以前的小丫头都当娘了!”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进了雨棚,一众土人医生也只得跟着进来了,顿时把个狭小的雨棚挤得满满当当。 “这个是邢子成……” 伍若兰连忙指着躺在火堆旁担架上的兄弟就要介绍伤情,却被伍天佑摆了摆手止住了。 “你们……” 伍天佑回头望着一干土人医生,伸手指了指他们,又要回头去指邢子成,却见最前面的两个土人医生已经朝担架走了过去,连忙收起了后面的话,只紧紧地盯着他们的动作。 邢子成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脸颊深陷,双目紧闭,已是奄奄一息了。 两个土人医生三两步走到但价前便顿了下去,伸手在邢子成脸上摸索着,借着火光仔细地查看着,嘴里还在小声地“叽里咕噜”着。 不多时,一个土人医生站起身来,转身望向了伍天佑,指了指担架上的邢子成,又指了指雨棚外面,叽里咕噜地说着,神色激动。 伍天佑哪里听得懂他说的啥? “嗯……” 伍天佑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略一沉吟,冲雨棚外叫了起来,“天宝,让兄弟们把枪收了!嗯……三个人一组,跟着他们,他们想干啥就让他们干,只要莫让他们跑了就行!” “是!” 赵天宝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俺这就去安排……” “好了,” 伍天佑回过头望向了那个土医,一张大花脸上尽量堆着笑,依然显得有些瘆人,“你们想咋干就咋干,人活了……有钱拿!” 说着,伍天佑摸出了一个大洋在那土医面前晃了晃,然后,又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扬了扬,“人死了,等着挨枪子儿!” 那土人医生明显一惊,激动的神色顿时便消散了,一张饱经沧桑的黑瘦脸庞上堆起了一丝笑容,连忙回头指了指担架上的邢子成,又指了指雨棚外,继续说着些什么,言语间陪着几分小心。 其他土人医生也都望着伍天佑,一张张面孔上都堆着笑。 “呵呵……” 伍天佑也笑了,收起枪,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土人医生,声音中透着温和,“你们想干啥就去干……俺们的兄弟都会帮忙!” 语言是种神奇的东西,传说,仓吉造字大成之日,白天下粟如雨,晚上鬼哭魂嚎…… 当然,字只是语言的一种记录工具,人与人交流的时候,语言会变得更加复杂,有时候,语境、语调、语气……这些能传递的信息远非话语中的文字所能表达! 俗话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伍天佑和一干土人医生虽然言语不通,但言语中所表达的心情、态度依然能被对方所理解。 一番谈不上高效的交流之后,一干土人医生都好似更变了个人,纷纷忙碌起来,有的出了避雨棚就往其他避雨棚钻,有人对着跟在身后的直属连兄弟一番比划,便往密林里钻…… 伍天佑静静地观察着,一颗心顿时放下了不少……这伙人是在认真干活! “俺也去看看!” 见一些土人医生往林子里钻,伍若兰便知道他们是要去菜药,连忙撂下一句便要跟过去,却被伍天佑拦住了,“你跟着去干啥?那林子里可不安生……” 且不说林子里的毒虫猛兽,就是那些土人医生也不能让伍天佑彻底地放下心呐! “怕啥?” 伍若兰回头粲然一笑,“俺去学本事……” 话音未落,伍若兰已经步履轻快地撵了出去。 伍天佑只得望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还没有看到效果,哪能断定那些土人医生就有真本事? 带着一丝疑虑,伍天佑回了临时团部,向郑三羊和陈怀礼做了汇报。 “还能咋办?” 闻言,郑三羊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们都有真本事吧!” “是啊!” 陈怀礼也叹了口气,“总归也比让兄弟们等死要强……” 事已至此,众将士只得慢慢地等待着,默默地祈祷着奇迹能够发生!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干土人医生用草草药治疗着兄弟们的伤病,要想立竿见影,那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两天之后,一众伤病的兄弟们还没有明显的好转迹象,李四维却先带着队伍赶回来了,听到众将的汇报,却是精神一振,信心大增,“这是好事嘛!他们至少解了我们团的燃眉之急……至于效果,只要兄弟们的伤势和病情没有恶化,那就是有效果!” “倒也是这么个理!” 郑三羊一怔,也点了点头,“只要兄弟们的伤势和病情没有恶化,就有希望捱着走出这片林子,到时候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对!” 陈怀礼连忙点头附和,目光却望向了李四维,“团长,啥时候开拔?” 这是重点! 众将纷纷望向了李四维,静静地等他做决断。 “不急!” 李四维略一沉吟,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如今,团里伤病的兄弟大增,冒然转进必然会带来更多的隐患,所以,我们一定能急……先在这里把问题都捋一捋,把能处理掉的问题都处理掉!” 可以慢些,但一定不能乱! 这是在孟富贵他们发现那些白骨之后,李四维一直奉行的最高准则,虽然难以被某些兄弟接受,但李四维一直都在坚持着! “是!” 这一次,众将轰然允诺,再没有人犹豫质疑。 那些散落在丛林里的无尽白骨就是最有力的警示! 有些兄弟亲眼见过那惨相,其他兄弟也已听说! 第四零六章丛林的梦呓 人类自远古社会一路走来,无时不在与瘟疫疾病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付出过惨重的代价,也积累了宝贵的经验,发展出了形形色色的医学体系和医疗技术。 众多的医学体系和医疗技术或许互有长短,但,只要曾为人类繁衍做出过贡献,就必有可取之处! 在伍天佑的威逼利诱下,被绑回来的一干土人医生忙碌开来,采药的采药,治病的治病……倒也有些老练的模样。 伍若兰一直在伤兵营守着,虽然认不得那些土人医生采集回来的药材,也看不出那些他们的治疗手段有何奥妙之处,却能看出那些伤病的兄弟经过治疗之后伤势和病情已经有了缓和的迹象。 这就够了! 哪怕他们不能彻底治愈兄弟们的伤病,也能为六十六团寻找其他治疗方法争取到时间。 “啪啪啪……哗啦……哗啦……”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大雨还在继续下着,伍若兰仔细地查看完最后一个兄弟的伤势,转过身来时已是神色振奋。 “伍医生,” 陪同而来的陈全德虽然看不出兄弟们的情况到底有莫得好转,却看得出伍若兰神色的变化,心底也涌起了一丝希望,“情况咋样?” “不错!” 伍若兰扭头一望陈全德,声音轻快,“虽然还没有明显的好转,却也没了恶化的迹象……你马上去跟郑参谋他们说一声,也好让他们安心!” “是!” 陈全德兴奋地应了一声,便冲出了避雨棚,顶着风雨直奔临时团部去了。 “好!” 临时团部,郑三羊听完陈全德的汇报,顿时精神一振,不无赞叹,“人不可貌相啊!谁曾想那些古里古怪的土人还真有些本事呢!” “这下好了!” 众将也是精神振奋,喜形于色,“人找到了,药也找到了……这下就真地不用急了!” 李四维一直秉持着“可以慢点,却不能乱”的原则,要将士们不要急,要把步伐放慢些,可是,以当时的情形,哪个又能不急? 现在好了,失散的兄弟已经找到,伤病的兄弟也得到了医治……众将士便真地不用着急了! “也不晓得团长他们接应到了一营和特勤连没有?” 陈怀礼却有些担忧,说着,一咬牙,望向了郑三羊,“三羊,等雨一停,俺就去接应团长他们!” “好!” 郑三羊答应得很爽快,“把工兵连和炮兵连全部带上……” “郑参谋,郑参谋……” 郑三羊话音未落,听得外面响起了卢铁生欣喜的叫声,“回来了!团长派人回来了……” 随着叫声,卢铁生披着雨布顶着大雨匆匆地奔到了避雨棚外,身后还跟着三个披着雨布的兄弟,为首一人正是刘黑娃。 “黑娃……” 郑三羊连忙起身迎了过去,一见回来的是刘黑娃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团长都说了些啥?” 李四维既然派了刘黑娃他们回来,显然,已经和特勤连汇合了! “报……报告郑参谋,” 刘黑娃有些气喘,声音也很急促,“团长让俺们回来问问,直属连找到药了没有?如果找到了,马上送过去!接回来的那些兄弟……他们的情况非常危险!” “哦,” 郑三羊笑容一僵,咬了咬牙,“药没有找到,只找了些土人医生……我这就让天佑带着他们跟你过去!” “也行!” 刘黑娃连忙点头,望向了已经起身的伍天佑,神情急迫,“伍指导,俺们这就走……” “要得!” 伍天佑答应一声,披上雨布,大步流星地往避雨棚外来了,“俺这就去找他们……” 按照计划:李四维带着二营和补给连沿沼泽边缘地带一路向南,一营和特勤连找到了被困的兄弟便折转向北,在沼泽的边缘地带调头向东……接应路线明确,又有指南针指引方向,两路人马非常顺利地在沼泽东南角的边缘地带汇合了。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大雨敲打着枝叶,雨水在林间欢快地奔流着。 “呼……哧……呼……哧……” 营地里篝火熊熊,此起彼伏的鼾声震天响。 众将士一路昼夜兼程,只有在大雨来时可以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哪里还撑得住? 一座避雨棚下,李四维静静地蜷缩在树根下,早已陷入了沉睡,鼻翼张翕间,鼾声如雷,但,一张疲惫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或许,正在做着一个很温暖的梦。 “柔儿……” 突然,那笑容化作了恐惧,鼾声嘎然而止,急促的梦呓中透着浓浓的惊惶,“柔儿……柔儿……千生……千生……安安……安安……” “呃……” 窝在他身旁的刘天福猛然坐了起来,显然是被那梦呓声惊着了,睁开眼便循着那梦呓声望去,连忙凑了过去,一看李四维已然是满面泪痕了,顿时一惊,连忙抓着李四维的胳膊轻轻地摇了起来,“团长,团长……” “莫走啊……” 李四维猛然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刘天福,声音更显惊惶,“你们都莫走……” “团长!” 刘天福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团长,是俺!” “呃……” 李四维一怔,这才看清了自己抓着的人,双手无力地坠落,躬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哧……呼哧……” “团长……” 刘天福望着李四维泪痕犹在的脸,欲言又止。 “是梦啊!” 李四维平息了呼吸,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老子是睡魔怔了……” 说着,李四维伸手摸向了衣兜,摸出了一支烟――用树叶子卷成的烟,凑向了火苗,喃喃自语着,“柔儿……你咋样了?千生、安安、九月,你们想爹了没……” 刘天福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望着面前跳动的篝火,眼中却尽是黯然之色。 或许,他也想起了他那个“不仗义的婆娘”。 “咳……咳咳咳……” 树叶卷成的烟不好点,更不好抽,即使李四维这样的老烟枪也被呛得咳了起来。 “龟儿的……” 李四维扔了烟,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往树根下一靠,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 “啪啪啪……哗啦哗啦……” “呼……哧……呼……哧……” 雨声水声鼾声交织,在营地里飘荡着。 “爹……” “娘……” “翠花……” 其中隐约还夹杂着梦呓声,带起阵阵忧伤的旋律。 “唉……” 李四维听着营地里飘荡的声音,突然悠悠一叹,又伸手捡起被扔在脚边的烟,凑向了火苗。 戒不了忧愁,便戒不了烟呐! 烟被点燃塞进了嘴里,辛辣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直往胸膛里钻,可那隐约的梦呓声依然在耳畔飘荡着,涌进耳中,钻进心底。 兄弟们想亲人了,想家了……可是,回家的路还很远! 李四维心底突然涌起了潮气,好似突然下起了雨,越下越大。 “啪啪啪……” 大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拍打枝叶。 “哗啦……哗啦……” 水还在林间没心没肺地欢腾着。 “爹……” “娘……” 朦胧的梦呓还在风雨声中飘荡着,飘荡着…… 在无尽的缅北丛林里,散落着一支有一支队伍,在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营地里,一定也不乏这样的梦呓声吧! 可是,梦呓声飘不出缅北无尽的丛林,更飘不过胡康河谷北面那高高的山峰……身在远方的亲人又如何能听到缅北丛林深处的声声呼唤? 李四维听到了! 刘天福同样听到了! 在那一座座或大或小的营地上,那些无法成眠的将士们听到了! 可是,他们只能默默地听着,听着…… 李四维和刘天福也只能默默地听着,听着……心慢慢湿透,泪水慢慢蓄满了眼眶。 “团长,” 不知何时,一旁的黄化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黯淡地望着李四维,“直属连能找到药吗?要不,我带些兄弟再去找找?” “嘶……嘶……” 李四维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望向了黄化,勉强一笑,“放心吧!他们就算找不到药,肯定也能找几个土人医生回来……” 说着,李四维将手中的烟头扔进了火堆,坐直了身子,“算起来,他们即使跑到了大洛,也该回来了!” 通信不便,李四维自然不知道直属连已经回来了,更不知道直属连已经带着土人医生在来的路上了。 “啪啪啪……哗啦……哗啦……” 雨还在一直下着,犹如瓢泼桶倒一般。 “啪嗒……啪嗒……” 伍天佑带着一排的兄弟和七个土人医生紧紧地跟在刘黑娃三人的身后,趟着林间的泥水,艰难地向南行进着。 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队伍中间的几个土人医生依旧脚步踌躇。 “啊哟……” 突然,一声惊呼痛叫在队伍里响起,紧接着“嘭啪”一声闷响,一个土人医生扑倒在了泥水里,捂着脚踝,“哎哟……哎哟……”,痛嚎起来。 “狗日的!” 紧紧跟在一旁的赵天宝懊恼地骂了一句,连忙蹲下身子就去查看,“摔到哪里了?” “哎哟……哎哟……” 那土人医生却只是捂着脚踝痛嚎着,涂得花花绿绿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泥水,却难掩痛苦之色。 “咋了?” 伍天佑和刘黑娃匆匆自前队而来,见状也有些恼火,“狗日的,走这么慢都能摔了?” 见到伍天佑发怒,那土人医生连忙闭上了嘴,再不敢嚎出声来,一旁的几个土人医生也都是神色一凛,连忙撇过头去,只是眼中隐约有悲愤之色闪过。 “莫事,” 赵天宝已经拉开了土人医生的手查看清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回头冲伍天佑笑了笑,“只是崴了脚……指导员,俺背着他走吧!” “行!” 伍天佑一咬牙,“大家轮流背……都慢点吧!” “好嘞!” 赵天宝答应一声,连忙蹲下了身子,“快把他扶上来……” 顾大勇连忙上前,扶起那摔在地上的土人医生放到了赵天宝背上。 那土人医生明显有些错愕,却听得赵天宝温声地提醒着,“抓紧了!” “嗯!” 那土人医生虽然听不懂中文,却听懂了赵天宝的话,神色复杂地应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赵天宝的肩膀。 “起,” 赵天宝低吼了一声,背着那土人医生站了起来,迈开了脚步。 见状,其他几个土人医生的神色都变得复杂了起来,稍一犹豫,纷纷迈开脚步,跟了上去,步伐却比先前坚定了许多。 很多时候,行动比语言更具有说服力! 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伍天佑一行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歇。 因为,前面还有几十号兄弟在等着这些土人医生去救命! “啪嗒……啪嗒……” 胀痛的腿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落下,前面的路在一点点减少……坚持,坚持就能抵达终点!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脚下的路依旧还在密林里向前延伸,好似没有尽头。 “噗通……噗通……” 又有两个土人医生跌倒了。 “快,背……背上!” 背上继续走,兄弟们的脚步依然没有停! 天又黑了,路更难走了。 “火光!” 突然,前队响起了欣喜的叫声,“前面有……有火光!” 众兄弟都是精神一振,纷纷抬头望去,便看到了前面林子里闪烁着的昏黄火光。 慢慢地,那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雨停的时候,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李四维一行的脚步都没有停歇过。 医生到了,疲惫的将士们终于松了口气……又可以歇一歇了! 匆匆地建好了营地,一堆堆篝火渐渐烧旺。 “呼……哧……呼……哧……” 如雷的鼾声又响彻了营地。 “爹……” “娘……” 梦呓慢慢地也响了起来。 “哧溜……哧溜……” 负责值夜的兄弟默默地听着那梦呓声,埋头削着木头……他们在制作骨灰盒。 活着的兄弟还能在梦里呼唤家中的亲人,可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们呢? 他们的英灵能穿过这无尽的密林,重新回到遥远的故土吗? “哧溜……哧溜……” 锋利的刺刀削下了一片片木屑,一个个骨灰盒慢慢成形。 这是活着的兄弟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 第四零七章回家!回家! 与伍天佑一行汇合之后,李四维便下令安营扎寨,让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好好休整了一夜,也让伍天佑带来的土人医生连夜为伤病的兄弟们医治了起来。 土人医生一一查看了伤员病号的情况,便将随身带来的药材或煎或熬制成了汤药或药膏,然后让伤员病号或服或敷……在一旁仔细观察的刘少尉觉得他们的治疗手段与中医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那些药材却都是他不认识的。 好一通忙碌,几个土人医生直到深夜才睡了下去。 刘少尉依旧带着他那帮兄弟守着伤病的兄弟们,不时去查看一下他们的情况。 “呼……哧……呼……哧……” “爹……” “娘……” “回家……” 夜更深了,鼾声夹杂着梦呓依旧在营地里轻轻地飘荡着,飘荡着…… “呃……” 一堆篝火旁,正蜷缩在树根下熟睡的李四维突然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前面跳动的火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哧……呼哧……” “团长,” 一旁值夜的刘天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刀和木头,担忧地凑了过来,“又做噩梦了?” “莫事,” 李四维连忙坐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就去摸烟,声音疲惫,“刘少尉来过吗?” “还没有!” 刘天福轻轻地摇了摇头,“俺过去看过一次,他说还得等等才看得出效果……” “嗯……” 李四维摸出了一支用树叶卷成的烟凑向了火苗,目光却望向了刘天福,“我看着,你先睡一觉吧!” “俺莫事,” 刘天福连忙摇头,又坐了回去,拿起刀子继续削起了木头,“俺已经做了两个了,想来天也快亮了,等雨来了俺再睡……” 大雨一来,队伍又得择地宿营。 “那好吧!” 李四维点了点头,将点燃的烟塞进了嘴里,狠狠地抽了两口,慢慢地站起身来,“那你看着,我先去刘少尉那边看看……” 说着,李四维径直出了避雨棚,慢慢地走向了营地的东北角,那里便是安顿伤员病号的地方了。 营地的东北角,一座雨棚里,刘少尉已经靠坐在一棵大树根下睡着了,一张瘦削的脸庞上虽然涂着花花绿绿的药膏,却难掩深深的倦意,鼻翼张翕间伴随着沉闷的鼾声,“呼……哧……呼……哧……” “呃……” 突然,虚弱的呻吟在他耳畔响了起来,“呃……水……” “呼……” 刘少尉猛然睁开了眼睛,连忙循声望了过去,就见躺在身旁担架上的伤员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一张干裂的嘴唇在轻轻地颤动着,“水……” “呃……” 刘少尉怔怔地望着那伤员,一抹笑容慢慢绽放,连忙就去摸放在一旁的水壶,“好!好!水……水来了……” 说着,刘少尉连忙拔开了水壶盖,爬到了那伤员面前,轻轻地扶起了他的头,将壶口凑了过去,只是,那握水壶的手却抖得厉害,摇得水壶“哗哗……”直响。 “啊……” 旁边一个兄弟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望了过来,随即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喜色,“醒了!醒了……” 说着,那兄弟连忙凑了过来,一把接过了水壶,声音中满是喜意,“龟儿的……想不到土人的医术这么管用啊!” “咕……” 微凉的白开水灌进了那伤员的嘴里,让他的喉头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咕……咕……”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吞咽时发出的微弱响声听在刘少尉两人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那伤员艰难地咽了口便紧紧地闭上了嘴,一双微微睁开的眼睛又疲惫地合上了。 刘少尉心中一紧,连忙轻轻地将那伤员的头放了回去,便又伏下了头仔细去听着他的呼吸,听得那细微的呼吸声钻进耳中,才有重新露出了笑容。 “梁栋,” 刘少尉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喜色,一望那拿着水壶的兄弟,声音振奋,“你好好看着他,俺去看看其他兄弟……” 说着,刘少尉匆匆起身,话音未落便已出了避雨棚。 有希望了! 出了避雨棚,刘少尉又步履轻快地走向了下一个避雨棚,眼不涩了,腿也不痛了。 “刘少尉,” 正在此时,李四维从旁边走了过来,一见刘少尉便轻轻地叫住了他,“情况咋样了?” “李长官?” 刘少尉一愣,连忙转身望向了李四维,满脸喜色,“好着呢!刚刚已经有个重伤的兄弟醒过来了,还喝了点水……俺正准备去看看其他兄弟,好跟您汇报!” “醒了?” 闻言,李四维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走了过来,“走,一起去看看!” “好嘞!” 刘少尉声音轻快地应了一句,当先走向了下一个避雨棚。 李四维连忙跟上,才走出步,便听得前面的避雨棚里响起了惊喜的叫声,“快!快来帮忙……杨武平醒了,要喝水呢!” “给老子的!” 听到那惊呼声,李四维顿时脚一僵,如释重负地骂了一句,“这伙土人还真他娘的有两把刷子……”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胡康河谷的土人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繁衍至今,必然有着他们自己的生存手段! 找土人医生是找对了! 土人医生的手段见了效,李四维的心顿时便落下去了大半截。 “嚯嚯……嚯嚯……” 当微弱的晨光透过厚厚的枝叶照亮营地时,一堆堆柴禾正在熊熊地燃烧着,跳动的火苗吞噬了一具具遗骸,正在欢叫着。 众将士肃立在一堆堆篝火旁,紧紧地盯着那一具具被火苗吞噬的遗骸,眼神中满是哀伤之色。 当火苗渐渐熄灭,青烟慢慢散去,灰烬中剩下的骨头被仔细地收敛进了将士们连夜赶制出的骨灰盒子里。 从伤员们被困的矮岭上抬回来的一百三十九具遗骸,加上北返路上相继死去的十三位兄弟,最终变成了一百五十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子……三百零八个先行的兄弟至此只幸存下来一百五十七个。 望着被兄弟们挂在胸前的一个个骨灰盒,李四维的心在默默地滴着血! “回家!” 突然,李四维的声音响了起来,响彻了营地,“回家!回家……马上回家!” 啥野人山,啥印度……老子不去了!都不去了! “回家!回家……” 众将士轰然附和,震得密林簌簌发抖。 几个土人医生远远地看着,虽然听不懂中文,却也激动地跟着吼了起来,“回……家……回家……” 兄弟们的伤势和病情被暂时控制住了,可是,谁知道能控制多久? 李四维匆匆地带着队伍返回了北面的营地,汇合了留守的将士,然后率部继续北上,准备翻过北面的重重大山径直返回滇西。 回国了! 就要回国了! 将士们一路狩猎采集,干劲十足! 可是,一众土医却是越走越踌躇。 他们的家在胡康河岸边,在西面啊! 缅北的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六十六团走走停停,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五六天之便已进入了达罗盆地北部山区。 “啪啪啪……哗啦……哗啦……” 雨又下了起来,众将士只得匆匆安下了营寨。 “团长,” 临时团部所在的避雨棚里,李四维刚刚点燃了一支烟,便见伍天佑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犹豫,“嗯……那些土人医生……想回家……” “回家?” 李四维一怔,皱起了眉头,“这……” “团长,” 陈怀礼连忙劝阻,“千万不能放他们走……” “对啊!” 郑三羊连忙附和,“前面的路还很远,没有他们……” “唉!”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他们已经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如果再……再那样对他们……” 说着,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刘天福,“天福,去把伍医生和刘少尉叫来!” “是!” 刘天福连忙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团长,” 见状,陈怀礼和郑三羊都有些急了,“真地不能让他们走啊!” “三羊、怀礼,”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最近做噩梦吗?反正,我一闭上眼睛就做!”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变得恍惚起来,“在梦里,柔儿走了,千生走了,安安也走了……咋拉都拉不住啊!” 郑三羊和陈怀礼一怔,无言以对,神色默然。 说着,李四维悠悠一叹,“每次从梦里惊醒之后,我都会听到兄弟们说梦话……那声音听得老子心酸呐!他们都想回家啊!可是,我们想回家,那些土人医生又何尝不想呢?” “是啊!” 伍天佑眼眶有些红了,轻轻地附和着,“刚刚,一个个都跑来找俺,哭着给俺下跪……唉!看着……也可怜得很呐!” “唉……” 郑三羊和陈怀礼齐齐地叹了口气,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这样吧!” 李四维嘴里的烟火明明灭灭,升起袅绕的烟雾,“若兰和刘少尉他们也跟着学了五六天了,如果,他们能独立照顾好那些伤病的兄弟们,我就让那些土人医生走……咋样?” “这个……” 郑三羊和陈怀礼犹豫着点了点头,“倒也行!” 一旁的伍天佑也松了口气,连忙笑着附和,“这几天,那些土人医生卖力得很,采了不少药材备着呢!” “团长,” 伍天佑话音刚落,刘天福的声音便在避雨棚外响了起来,“伍医生和刘少尉到了!” “团长……” 伍若兰和刘少尉的声音随即响起,跟在刘天福身后进来了,“找俺们啥事?” “快过来,” 李四维连忙将两人招到了面前,“是这样……我们已经进入了山区,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回国了,可是,那些土人医生也想回家,他们的家在西面……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如果放他们走,你们能不能照顾好伤病的兄弟们?” “呃……” 两人稍一犹豫,都点了点头,“跟着看了这些天,俺们已经看明白了……放他们走倒也可以!” “这样就好!” 李四维精神一振,望向了伍天佑,“天佑,还是你和富察大哥带人送他们回去……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几天,多备些食物和药材,等你们回来!” “是!” 伍天佑连忙答应,末了又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不见见他们?” “呃……” 李四维一怔,轻轻地点了点头,“等他们走的时候,我回去送他们!” 说着,李四维扭头一望刘天福,“天福,去喊黑水过来……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个忙,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嘛!” 能回家了! 一众土人医生得了消息自然精神振奋,顺带着对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帮忙的兄弟们都热情了许多。 一众兄弟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却也明白他们是在交待关于伤员病号的事情。 一夜无话,待到微弱的晨光照亮密林时,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已经带着直属连的兄弟们整装待发了。 李四维匆匆而来,身后的刘天福提着个一个布袋子,看上去有些沉。 “团长……” 见李四维过来,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连忙迎了上来。 “富察大哥、天佑!” 李四维深深地望着他们,“速去速回,我和兄弟们在这里等你们!” “是!” 两人肃然允诺。 “好!”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走向了一干土人医生,笑容温和。 一路走来,一众土人医生和李四维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大官,连忙挤出了恭顺的笑容。 “我……” 李四维走到近前,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土人医生,“嘭嘭”地拍了拍胸脯,“李四维……谢谢你们!” 说罢,李四维双腿一并,冲一众土人医生“啪”地就是一个敬礼,“谢谢你们为我部所做的一切!” “呃……” 一众土人医生怔怔地望着李四维。 “啪……” 突然,一个土人医生向李四维回了一个军礼,虽然姿势有些别扭,却是满脸肃然,“叽哩哇啦……” 说着,他放下了手,学着李四维的样子“嘭嘭”地拍了拍胸脯,“困桑董宏!” “困桑董宏?” 李四维轻轻地念了一句,冲那说话的土人医生友好地笑了笑,“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说着,李四维回头望向了跟过来的刘天福,“天福,把东西分给他们!” “好嘞!” 刘天福答应一声,连忙放下了大布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个小布袋子一一分发了下去。 接过那沉甸甸的小布袋子,一众土人医生都有些惊疑……酬劳?这是给他们治病的酬劳? “呃……” 困桑董宏犹豫着望向了李四维,轻轻地将布袋递了回来,“叽哩哇啦……”说着什么,神色有些激动。 “呃……” 李四维望着他,满脸疑惑。 “嘭嘭……” 困桑董宏突然把袋子往李四维手里一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又指了指李四维,使劲地笑着。 李四维依然看不懂他要表达什么,但却从那笑容里看到了几分友善,于是,笑着伸出了手,抓住困桑董宏的手使劲地摇了摇,“朋友……” 第四零八章六月的雨更大了 土人医生走了,李四维让直属连送他们回家去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四维虽然是个厮杀汉,却从来都不是一个蛮横的人。 伍若兰和刘少尉等人接过了土人医生的工作,独立照顾起了伤病的兄弟们,倒也没出啥纰漏,不过两三天,伤病的兄弟们已经全都醒转了。 无论是伤口感染的伤员,还是得了伤寒和痢疾的兄弟,只要能醒转,就有希望! 其余各部依旧在为后续的转进做着准备――寻找食物,虽然这片林子的食物来源已不如前面那片林子丰富,但每次出动也都能有所收获。 林中不见天日,但众将士都在默默地算着时日。 六月五日上午,直属连的兄弟们顺利返回了营地,因为这一次是沿着盆地北部的山地西行,不会经过沼泽地,倒比上一次花费的时间更短一些。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一时间,众兄弟个个精神抖擞,只等李四维一声令下便准备开拔了! 临时团部里篝火通明,众将齐聚,个个精神振奋。 “这下好了!” 李四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将,言语中也尽是振奋之意,“兄弟们聚起了,好好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开拔……翻山越岭,径回滇西!” 说着,李四维一望刘黑水,“黑水,今天中午开始,增加口粮,让兄弟们都吃饱了!” “是!” 刘黑水连忙答应,笑容灿烂,“这段时间,兄弟们干劲十足……这片林子被整干净了,团里倒不缺吃的了!” “那敢情好!” 众将笑着起哄,“都快半个月没吃过饱饭了……” 自孟富贵等人发现白骨之后,六十六团就压缩了口粮,以应付随时都可能爆发的饥荒,所以,这些天虽然收获了不少食物,但大多都被当作了储备,兄弟们的确有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众将匆匆散去,营地里随即便响起了欢声笑语,炖肉的香气也慢慢地弥漫开来。 “嘭……轰隆隆……” 肉还没炖好,炸雷便响了起来。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大雨随即而至。 “下吧!下吧……” 众兄弟都在轻松地调侃着,“看他狗日的能下好久……” “下吧!” 李四维披着雨布走出了临时团部所在的避雨棚,也是满不在乎地晒然一笑,“这狗日的老天,不下痛快了不会停啊!” “让他狗日的下去!” 跟在身后的刘天福呵呵一笑,“终究有下完的那一天!” “对,” 李四维笑呵呵地附和着,“终究有下完的那一天……” 可是,到了傍晚,雨并没有如往日一样停歇下来。 “狗日的,这雨……咋还没停?” “这雨……有些不对劲啊!” “好像小些了,再等等就该停了吧!” 入夜,雨渐渐地小了,却依然没有停歇。 “团长,” 临时团部里篝火熊熊,众将却都难掩忧色,“这雨怕是停不下来了……俺们明天还往山里去吗?” 大雨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二十多天,山中的土石早已被浸透,如果冒雨前行,的确有些危险。 “急个啥?” 李四维强自笑了笑,摸出一支烟往火苗上凑去,“这天不是还没亮吗?说不定,天一亮,这雨就停了!” 树叶卷成的烟即使被雨淋湿了,烤一烤依然还可以抽。 说着李四维将点燃的烟塞进了嘴里,默默地抽了起来,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团长说得对嘛!” 郑三羊笑呵呵地附和着,“这场雨虽然比前些天下得久一些,但总有个停的时候!” “对对!” 众将纷纷附和,“管他娘的,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劲赶路……” 说罢,众将纷纷起身散去了。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夜渐深,雨水的声响依旧充斥着营地。 临时团部所在的雨棚里,李四维蜷缩在树根下,双目紧闭,却难以入睡。 前世的他一直喜欢下雨,喜欢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那会让他更加明显地感觉到家里的温馨。 可是,此时的他却很讨厌下雨了! 好不容易找回了失散的兄弟,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兄弟们的伤势和病情……千万莫被这场雨给耽搁了啊! 带着深深的忧虑,李四维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是,世事便是如此――好梦难成真,忧虑往往却会变成现实! “啪啪啪……哗啦哗啦……” 当李四维自沉睡中醒来之时,雨依旧还在下着,好似更大了。 “团长,” 郑三羊的声音随即在李四维耳畔响起,带着一丝忧虑,“已经早上七点多了,雨还没停……” 李四维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抬手看了看表,只得苦笑,“看来,真地变天了!” 今天的雨,已经和前些天的雨不一样了! “咋整?” 陈怀礼有些焦躁起来,“这狗日的雨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停,俺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吧?” “唉,” 李四维叹了口气,“再等等!等摸清了这雨的规律再说……” 可是,六月的雨哪有啥规律? 一直等到傍晚,雨倒是停了两三次,可是,每一次的时间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在这莽莽山林之中,六十六团又带着伤员辎重,半个小时能走多远? “再等等吧!” 李四维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啪啪啪……哗啦哗啦……” 六月六日,又是一夜的雨水声响。 “团长,不能再等下去了!” 当李四维再次睁开眼时,陈怀礼急了,“这狗日的雨根本就不会停!下着雨,食物不好找,药材也不好找,再等下去……” “唉!” 众将也纷纷唉声叹气地附和着,“俺们小心些,哪怕一天只走三五里地,也比在这里苦等要好……” “要得!” 李四维暗自一咬牙,“雨一停就往前走,能走多远算多远!” 说着,李四维一望黄化和孙大力,“特勤连负责探路,要尽量避开陡坡……” 雨一停,六十六团便开拔了,匆匆地踏上了北去的路。 可是,六月的缅北好像塌了天,那雨又急又大,一场接一场,能让众将士安心赶路的时间太少、太少了! “哗啦啦……嘭……轰隆隆……” 大雨稍歇,众将士正在匆匆地沿着一处缓坡向前面的大山行进,突然听得前方一阵巨响传来,只得纷纷停下了脚步。 “狗日的,” 中军,李四维心底一沉,无奈地望向了刘天福,“前面的路怕是走不通了,让兄弟们先安顿下来吧!” 一路北来,六十六团尽量避免着陡峭的山坡,可是,还是会不时地遇到山体滑坡。 “团长,” 李四维话音刚落,刘黑娃便匆匆地回来了,“前面两里处垮了一座山坡,兄弟们正在找其他的路……” “让兄弟们不要急,” 李四维抬手看了看表,虽然满心焦躁,却也只得温言相劝,“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让兄弟们先退回来吧!” 已经四点半了,天马上就要黑了,雨也会再次下起来,山中的形势将变得更加险恶。 “是!” 刘黑娃答应一声,匆匆地去了。 “团长,” 刘黑娃刚走,刘黑水又匆匆地跑了过来,神色凝重,“刚刚死了一匹战马……” 在六十六团,骡马就是补给连的宝贝。 “呃……” 李四维一怔,无奈地叹了口气,“整了……晚上给兄弟们加餐!” “嗯!” 刘黑水轻轻地应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身形落寞地走了。 骡马宝贵,可是,兄弟们的性命更加宝贵啊! 不多时,宿营地已经选好,一座座避雨棚搭了起来,一堆堆篝火也慢慢地烧旺了。 临时团部里,李四维郑三羊和陈怀礼相对默然。 “啪嗒啪嗒……” 突然,避雨棚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伍若兰匆匆而来。 “四维,” 伍若兰取下了身上的雨布,快步走进了避雨棚,径直走向了李四维,神色凝重,“不能再这么赶路了,今天,又有好几个兄弟的情况都恶化了……” “若兰,” 李四维连忙起身,把伍若兰拉到了篝火边,抬起袖子为她擦着脸的雨水,有些心疼地责备着,“雨那么大,你让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嘛!” “是啊!” 郑三羊和陈怀礼也连忙帮腔,“伍医生,团里还有那么多伤病的兄弟等着你照顾,你可不能病倒了啊!” “俺莫事!” 伍若兰挣开了李四维都手,只是倔强地盯着他,“俺怕别人过来烁,你听不进去!” “若兰……” 李四维眼神一黯,望着伍若兰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我……晓得那边的情况……一直都晓得……可是,我们不能停啊!” 说着,李四维又轻柔地为伍若兰整起了散乱的发丝,声音却依旧苦涩,“你们准备的药还能用多久?” “药……” 伍若兰浑身一震,慢慢地垂下了头去,声音低若蚊蝇,“俺明白了……” “若兰,”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兄弟们也做得很好了,可是,我们不能停啊!停下来……只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说着,李四维转身取了一张雨布披上,“我跟你去看看他们。” “啪嗒……啪嗒……” 伤病的兄弟们依旧安顿在营地的东北角上,李四维和伍若兰一起出了临时团部,顶着风雨慢慢地走向了东北角,步履都有些沉重。 刚刚走到一座避雨棚外,李四维突然双腿一软,就是一个趔趄。 “四维,” 伍若兰连忙抢上一步,扶住了李四维,满脸紧张,“你咋了?” “莫事,” 李四维连忙站直了身子,轻轻地笑了笑,“脚踩滑了……” “真莫事?” 伍若兰依然紧张地望着李四维,有些担忧,“你的眼里好多血丝呢!” 说着,伍若兰连忙牵起李四维的手,“快进来,俺给你仔细看……” 避雨棚里几个兄弟也都站了起来,紧紧地望着李四维,眼中隐约有担忧之色。 “若兰,” 李四维连忙打断了伍若兰,“我真地莫事!” 说着,李四维便钻进了避雨棚,扯下身上的雨布交给了一个迎上来的兄弟,径直走向了靠着树根摆放的担架。 担架上的伤员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到李四维过来,艰难地张了张嘴,“团……团长……” “凌汤圆儿,” 李四维笑呵呵地俯下了身,“感觉咋样?” “还……还好!” 凌汤圆儿的声音依旧沙哑而虚弱,但眼中涌起了一丝笑意,“俺……俺扛得……住!只……只是拖……拖累了兄……兄弟们了……” “龟儿的,” 李四维轻轻地笑骂了一声,“说啥胡话呢!”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拉起了凌汤圆儿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兄弟们为啥要一直抬着你不?” “呃……” 凌汤圆儿一怔,眼眶红了,“俺……俺知道……他们……” “知道就好!” 李四维连忙打断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兄弟了……你可要给老子扛住了!绝对不能让兄弟们白忙活了啊!”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肃,“凌家国,你办得到吗?” “是!” 凌汤圆儿一怔,神色有些激动了,“请团长……放……心!” “这就对了!” 李四维又露出了笑容,“六十六团的兄弟,只要还没咽气,就要给老子往前走……好好休息着,老子还要去看其他兄弟呢!” 说着,李四维站直了身体,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避雨棚的边缘,接过雨布往身上一披,走了出去,继续往下一个避雨棚走去了。 虽然,他极力掩饰着,但伍若兰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脚步已然有些飘忽了。 “四维,” 伍若兰连忙追了出去,追到光线稍微昏暗些的地方,连忙拉住了他,抬起手就去摸他的额头,一摸之下大惊失色,“咋烧得这么……” “若兰,” 李四维连忙打断了她,压低了声音,“莫让兄弟们担心!” 说着,李四维继续迈步向前走去,努力挺直了腰板,迈正了步子,“今晚好好睡一觉就莫事了……” “可是……” 伍若兰连忙跟了上来,还要继续劝阻,却见前面避雨棚里的兄弟们已经望了过来,只得压低了声音,“俺去帮你准备点药,晚上给你送过去……” 说着,伍若兰一转身便走了。 她明白李四维的难处,却又不能袖手旁观。 这个时候,李四维不能倒! 第四零九章真地快要走出去了 在雨季的缅北丛林里,伤寒和痢疾是最流行的疾病,防不胜防。 一路艰难跋涉至此,六十六团已经有很多兄弟患上了伤寒和痢疾,但是,只有少数严重的才会被视为病号,以骡马代步。 作为曾经硬扛过疟疾的硬汉,李四维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被视为病号。 悄悄地吃了伍若兰送来的药,李四维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便又恢复了几分精神,在大雨停歇之时,带着中军沿着特勤连冒雨探出的路继续向大山深处转进。 按照计划,六十六团会翻越达罗盆地北面的山区,然后进入葡萄盆地,稍事休整之后,跨过怒江和浪沧江,进入滇西的剑川。 这份计划是李四维根据所掌握的滇缅边境敌我态势以及手中现有的军事地形图制定出来的。 众将也都十分赞成这份计划:一来,计划是李四维提出来的;二来,计划提出的转进线路的确是最近的一条;三来,六十六团有架设吊桥的经验,翻山越岭反倒可以一展所长。 大雨依旧在不停地下着,六十六团只能趁着雨停的间隙前进,平均一天下来,拢共赶不了十里路。 但将士们依旧在咬牙坚持,正如团长所说,“我们每向前多走一步,距离葡萄平原就会更近一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座座山峰被抛到了身后,一条条深涧洪流被抛到了身后,前面的路在一点点缩短。 “嘭……轰轰轰……” 这天下午,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刚刚翻过了一道山梁,天空又响起了炸雷。 “宿营,宿营……” 队伍里随即响起了各级军官的吼叫声,随即,众将士迅速行动起来,搭避雨棚的搭避雨棚,清理营地的清理营地,搜集枯枝的收集枯枝……轻车熟路。 “啪啪啪……哗啦……哗啦……” 不多时,大雨便已倾盆而下,雨声水声响成了一片。 避雨棚已经搭好,一堆堆篝火已经烧燃,正越燃越旺,温暖的气息慢慢在营地里弥漫开来。 临时团部所在的避雨棚里,李四维靠坐在大树根下,面前摊着军事地形图,正拿着一个指南针在地图上仔细地比划着,满脸专注。 “快了,” 突然,李四维抬起头来望向了郑三羊和陈怀礼,疲惫的脸庞上多了一丝笑容,“根据测算,我们应该已经到了这片山区的北部,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不出十天便能走出去……只要到了葡萄平原,就可以好好地休整几天了!” “好!” 闻言,郑三羊和陈怀礼都是精神一振,“终于要走出去了……得召集兄弟们说一说,也好给他们提提神!” “对,”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得给兄弟们说说……不过,十天还是有些长了!” “呃……” 郑三羊和陈怀礼都是一怔,“那……说几天比较合适?” 希望,从来都是人类战胜苦难的力量之源! 郑三羊和陈怀礼自然听说过画饼充饥和望梅止渴,只是,这个时间到底该缩短多少? 太少了达不到效果,太多了又很容易把希望变成失望。 “这个……” 李四维稍一犹豫,扭头望向了刘天福,“天福,先去把黑水找过来……” “啊……呃啊……” 李四维话音未落,风雨中便隐约飘来了凄厉的惨嚎声,直让李四维心中一紧。 狗日的!哪个又出事了?! 李四维顾不得披上雨布,便往避雨棚外冲去了,刘天福连忙抓起雨布追了出去。 “啊……呃啊……” 那惨嚎声还在风雨中继续飘荡着,在西北方向! 都在丛林里宿营那么多次了,咋还能出事?哪个龟儿走了神? 李四维踏着泥水朝西北方向狂奔而去,心底隐约有了几分怒意! “团长,” 李四维刚跑出三五十米远,阿克敦便已迎面奔了过来,在三五米外连忙刹住了身子,匆忙汇报,“有一支友军部队找过来了……” “友军?” 李四维连忙停下了脚步,神色稍缓,“惨叫又是咋回事?” “啊……呃啊……” 说话间,那惨叫声已经越来越清晰,正在迅速向营地东北角移动着。 “是一个友军兄弟,” 阿克敦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满是不忍之色,“他们循着火光过来的时候,有个兄弟跌下了山坡……浑身都被石头和荆棘刮烂了,兄弟们正抬着他往伍医生他们那里送……” 山坡上铺着厚厚的枯枝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可是,那枯枝落叶中却隐藏着致命的危机――凸起的山石和锋利的荆棘。 “哦,” 闻言,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匆匆追上来的刘天福手里接过了雨布披上,“走,带我过去看看……” “是!” 阿克敦答应一声连忙带路。 在早在达罗盆地时,六十六团便收容了三四百号掉队的友军,但,进入山区以来,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和主力走散的友军。 “……呜呜呜……到处都是白骨……呜呜唔……俺们师的好多兄弟……呜呜呜……就那么变成白骨了……呜呜呜……” 李四维跟着阿克敦匆匆赶往营地西北角,远远地便听到了前面飘来的哭声,不禁脚步一慢。 李四维没有深入过胡康河谷腹地,自然没有见过那遍地的白骨,后来调头向北进入了这片山区,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白骨,但他能够想象那样的场景。 “好好的一个兄弟……走着走着就倒了……呜呜呜……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了……” 一路上,六十六团都把脚步放得很慢,倒还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听到前面飘来的哭诉声,李四维也能想象出那样的场景。 “呜呜呜……” 前面哭成了一片,李四维有些踌躇地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克敦,我……就不过去,让富察大哥把他们安顿好!” 说着,李四维慢慢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了。 身在战场,他已见过了太多或悲壮或惨烈的场面,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那样的场面,相反,他一直害怕看到那样的场面,害怕听到那样的场面,这就是他为啥一心想要避开野人山的原因。 野人山……白骨盈于野呐! 这一天,六十六团在进入山区之后收容了第一股散兵。 当然,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路上的白骨多了起来,和大部队走散的友军兄弟也多了起来,不到两天,六十六团便又陆陆续续地收容了将近三百号散兵。 原来,曼德勒撤退之时,第九十六师担任了掩护左翼的任务,几乎在六十六团撤出杰沙之时,第九十六师也完成了掩护任务,自密支那以西地区向北杀出了一条血路,沿孟关北上,然后折转向西,进入了这片山区,目标正好也是葡萄平原,便在山区北部与六十六团走上了同一条路。 只是,第九十六师刚刚经历一番苦战,本就是疲弱之师,又没有六十六团那么充分的准备,匆匆钻进山里便如钻进了地狱,死的死,伤的伤,掉队的掉队……一路走来,所过之处白骨累累。 部队添了人,其中还有很多伤员病号,补给一下就紧张了,行进速度也被拖慢了,李四维暗暗忧心,众将也不无担心。 “啪啪啪……哗啦……哗啦……” 这天夜里,雨依旧下得很大。 临时团部所在的避雨棚里篝火烧得很旺,李四维在默默地抽着烟,郑三羊和陈怀礼也都在沉默着。 “团长,” 良久,郑三羊咬了咬牙,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沉重,“自进入达罗盆地以来,我们团已经陆续收容了将近七百个掉队的友军,可是,前面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再这么下去,我们只怕……只怕要被他们拖垮……” 人在身处绝境之时,救人和自救从来都是个残酷的问题! “三羊,”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郑三羊,勉强地笑了笑,“我们这不是还没被拖垮吗?放心吧!前面的路不远了……” “不远了吗?” 郑三羊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沉默。 陈怀礼欲言又止,最终也掏了一支树叶卷成的烟抽了起来。 刘天福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良久,轻轻地说了一句,“兄弟们撑得住……” 团长说,前面只有不到六十里地了……再咬咬牙吧! 团长说,前面只有五十里地了……就快要走出去了! 路依旧难走,就连骡马也在不断地倒毙,但兄弟们都在咬牙坚持着。 雨依旧在下,六十六团在向北缓缓地推进着,距离葡萄平原越来越近,收容的散兵也越来越多,但是,兄弟们越来越疲惫,食物也越来越紧张了。 “啪啪啪……哗啦……哗啦……” 一天午后,雨又下了起来,六十六团迅速地建好了宿营地,一切仿佛都和往日宿营一般无二。 临时团部所在的避雨棚里,各部主官齐聚,将个避雨棚挤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李四维,空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 众将目光汇集之处,李四维坐在篝火边埋头在面前的地图上比划着,神情专注。 “呵呵,老子就说嘛!” 良久,李四维笑呵呵地骂了一句,抬起头一扫众将,笑容不减,“根据测算,我部距离葡萄平原已经不足三十里……” “三十里?” 孙大力一怔,疑惑地打断了李四维,“团长,昨天你也说不足三十里,可是……” “呃……” 李四维笑容一僵,瞬间又恢复如初,“大力,这个……测算总是会存在一些误差的嘛!” 说着,李四维把地图抓了起来,递向了孙大力,“要不,你自己来算算……” “算球了,” 孙大力连忙摇头,满脸讪笑,“那些坡坡坎坎一道连一道,我看着脑壳就痛……” “哦,”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一扫其余众将,“哪个要来算算?” “不用了,不用……” 众将纷纷摇头,“不就是三十里吗?让兄弟们再咬牙坚持一下就走出去了……” “这就对了嘛!” 李四维赞了一声,再次环顾众将,“兄弟们,再难的路,我们不也趟过来了?不就是三十里吗?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落在了刘黑水身上,“黑水,今天晚上的口粮增加……三分之一……” “增加三分之一?” 刘黑水急了,“团长,按照原来的供给量,粮食也只能撑两天了……” “我晓得,”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这不是马上就要走出去了吗?也总该让兄弟们吃顿饱饭嘛!” “可是……” 刘黑水还欲再劝,却见李四维又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唏嘘,“一路走到这里,团里的骡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伤员病号和补给都得靠兄弟们抬了……不吃饱饭哪里行呐!” “是!” 刘黑水只得咬咬牙答应了下来,“那三匹骡马眼看也不行了,干脆晚上一并整了……给兄弟们加餐吧!” “也行!” 李四维点了点头,笑着开了句玩笑,“看来,兄弟们比那些骡马还要强壮呢!” “还真是这样!” 陈怀礼连忙附和,感概不已,“一路走来,骡马病的病死,累的累死,兄弟们却撑到了现在……” “是啊!是啊……” 众将纷纷附和,话语间饱含辛酸,却也透着自豪。 “兄弟们,” 李四维突然神色一肃,“努力吧!只要能把这些兄弟活着带出去,那么,未来的六十六团就将成为一支真正打不垮的队伍了!” “是!” 众将一怔,轰然允诺! “好了,” 李四维摆了摆手,“都散了……回去多给兄弟们打打气,尤其要注意那些表现出了沮丧情绪的兄弟!” “是!” 众将答应一声,纷纷起身散去。 “呼……” 待众将出了避雨棚,李四维长长地出了口气,神情疲惫地往背后的树根上一靠,自嘲地笑了笑,“老子这脑袋越来越晕乎了,差点就演砸球了……” “还能咋办?” 正在收拾地图的郑三羊苦笑着接了一句,“就算演砸了,也得继续演下去……” 说着,郑三羊的语气变得笃定起来,“就算你演砸了,兄弟们也愿意相信……” “唉!” 李四维一声长叹,尽是疲惫之意,“这雨要是能停一停该多好啊!”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天亮了,雨并没有停,但兄弟们的精神明显都好了许多。 还有二十里呢! 真地就快走出去了! 昨晚上,团长都下令加餐了! 第四一零章突如其来的晴空 古语有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人困了,腿软了,肚皮饿了……末路更难行! 可是,再难也得继续往前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来,丛林里的棚子已经越来越多了。 那些用树枝和芭蕉叶搭成的避雨棚,里面摆满了尸骸,有的已经化为白骨,有的爬满了蚂蝗和蛆虫……即将化为白骨。 看得多了,将士们越发地坚定了信念――继续往前走,走出大山去!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天又黑了,雨还在继续下着。 可是,再大的雨也有下完的时候! 天还没塌! 临时团部所在的雨棚里,各部主官齐聚,就连被收容的散兵也派出了五个代表过来了,将特意加大过的避雨棚也挤得满满当当。 “……从地图上看,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山区西北部的边缘地带……” 地形图被挂在了树干上,李四维侧身站在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点着,精神抖擞,“大概就处在这个位置,与葡萄平原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十里路……” “团长,” 孙大力犹豫着打断了李四维,大花脸上满是苦笑,“你莫再骗兄弟们了……是多远就是多远嘛!” “对啊!” 赵德柱也连忙附和,声音里满是苦涩,“前天就是十里,昨天也是十里,今天还是十里……兄弟们腿都要走断了,咋就没动啊!” 众将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目光之中满是狐疑之色。 “龟儿的!” 李四维一瞪孙大力和赵德柱,却露出了笑容,“前些天,老子是怕你们坚持不下去才……现在都到这山边边上了,还用得着哄你们?” “真的?” 见李四维说得轻松,众将顿时便信了几分,“真到边边上了?那不是过不了两天就能走出去了?” “说得对!”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一整,“所以,谁都不准给老子拉稀摆带!”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落在了黄化身上,“老道,前面的河谷摸清楚了吧?” “放心吧!” 黄化呵呵一笑,那张脸越发地瘦削了,却更添了几分精神矍铄的味道,“架桥地点已经选好了,只等雨一停就可以开始整了!” “好!” 李四维大赞一声,一扫众将,目光炯炯,“都回去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安心地睡,给老子睡踏实了……” 步伐可以慢一点,但绝不能乱! 这是李四维的原则,一路走来已经没人敢质疑了! 所以,进入山区以来,六十六团走得很慢,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休整。 可是,却莫得哪个兄弟睡过踏实觉,每每宿营时,梦呓比那雨声水声还要清晰。 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淡,未尝不呼天也! 颠沛于异国他乡的无边丛林之中,危在旦夕,哪个兄弟又能不思念亲人?不念家? 这一夜,营地里的梦呓出奇地低落了许多。 天踏不下来,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再大的风雨也总有停歇的时候! 天亮了,时间已悄然到了六月二十一日。 上午的时候,雨停了,将士们纷纷行动了起来,架桥的架桥,运送伤员的运送伤员……个个强打起精神,干劲十足,一时间,河谷里、密林中人声鼎沸。 或许是被将士们的热情感染了,太阳竟然也从云层后羞答答地露出了半张脸来! 天,晴了! “报告,缆绳连接完毕……” “报告,石弹填装完毕……” “报告,投石机准备完毕……” “准备!放……” “咻……” 一颗百余斤重的巨石腾空而起,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直扑对岸的丛林! “哗啦啦……咔嚓……嘭……轰隆……” 巨石顺利地砸进了对岸的密林之中,带着第一根缆绳顺利地连通了两岸。 起绳、渡河、绑溜索、铺桥面……一路走来,众将士对于这些工作早已轻车熟路,不多时,吊桥便已架好,横亘在五十多丈宽的河谷上空,好似一条正欲腾飞的巨龙。 “好!” 一切进展顺利,李四维站在桥头,迎着久违的阳光,不禁意气风发,顿时大手一挥,“渡河……” “呜……”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听得天空中响起了呼啸声,顿时一惊,嘶声大吼起来,“隐蔽……” 那是战机在呼啸! “战斧!是战斧……” 众将士正欲隐入密林之中,却听得一个声音在惊喜地高叫着,“那是俺们的飞机!是俺们自己的飞机……” “呜……” 一架战斧式战机自北面而来,掠过对岸山巅冲入了河谷,继续不向吊桥冲来,机身上“青天白日”的巨幅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我们的飞机,是我们的飞机……” 不少将士都看到了那机身上的图案,都激动地朝天空上挥手高呼着,“喂……我们在这里……喂……喂……我们在这里……” “咻……” 那飞机俯冲着,冲进了河谷,掠过了吊桥,然后,迅速向拉升,冲向了高空。 “呜……呜……” 战机冲上高空之后,一个漂亮的回环,再次俯冲而下。 “他看到俺们了!他看到俺们了……” 一时间,河谷中欢声雷动,直冲云霄。 “唔……” 欢呼声中,战机再次拉升,冲出了河谷,调头朝丛林腹地飞去了。 “咋走了?狗日的,咋走了……” 看到那辆战机扬长而去,有将士便激动地吼了起来,失望之前溢于言表。 “狗日的,咋不管俺们了……呜呜……狗日的不管俺们了……” 有的将士甚至哭出了声来。 “给老子闭嘴!” 李四维也有些烦躁了,一声怒吼,响彻河谷。 “呃……” “呜……” 见李四维少有地发怒了,众将士顿时噤若寒蝉。 “急个锤子!” 李四维见众将士闭上了嘴巴,语气稍缓,“你们还指望那飞机能把你们接回去吗?要走出去,还得靠你们自己……抓紧时间过桥吧!” 丛林之中古木参天,不见天日,战机又该如何降落? 丛林之中散落的将士不知凡几,又如何接得过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李四维大动肝火之时,那架远去的战机上,一个年轻的飞行员正在对着无线电汇报着,“……他们就在第二道河谷中,那里有一座吊桥,就好像巨龙一样,很好认……” “哒哒哒哒……” 战机渐渐远去,飞向了丛林腹地,继续搜寻着新的目标。 “噔噔噔……” 河谷中,众将士正在过桥,步履匆匆。 “吱呀……吱呀……” 吊桥在将士们的桥下轻轻地摇摆着。 “呜呜呜呜……” 突然,天空中再次响起了呼啸声,一排战机掠过了对面的山巅。 “嘭嘭嘭……” 一朵朵白色的蘑菇云在空中绽放开来,徐徐下坠着。 “空投!” 望着那一朵朵洁白的蘑菇云,众将士喜出望外,欢声四起,响彻河谷,“是空投物资……” “呜呜呜……” 投下了物资,战机并未停留,继续向东南方向飞去了……丛林中,还有很多失散的部队在等着救援,而晴天难遇! “呜呜呜呜……” 在六月二十一日,在那个难得的晴天,战机的轰鸣声响彻了胡康河谷广袤的丛林,一朵朵洁白的蘑菇云徐徐降落,砸进了丛林深处,给一支支散落在丛林中的队伍带去了希望。 在河谷东面的横断山区中部,几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将士正在一颗大树下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一个个摇摇欲坠,却都在神情专注地捡拾着散落在地上的物品――罐头、指南针、地图……那可都是救命的东西啊! 捡起了那些东西,就是捡起了希望。 在达罗盆地东北部的一处山坡上,几个形容枯槁的将士正坐在一颗大树下抱着罐头拼命地吃着,脚边已经扔了不少空掉的罐头盒。 “不要吃了!” 一个上尉军官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一手攥着指南针一手攥着地图,在焦急地挥舞着,“都给老子不准吃了!” 树下的将士都停了下来,抬起头望着冲过来的上尉军官,一张张干瘦枯黄的脸上有疑惑,也有委屈。 “连长,” 一个年轻的战士又慢慢地捧起了罐头盒,脸上的疑惑和委屈渐渐地化为倔犟,“俺……俺不想和班长一样被……被活活饿死……” 说着,年轻的战士又埋头吃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豆大的热泪滴在了罐头上,他却依旧在大口大口地吃着…… “福……福娃子……” 连长在原地怔了怔,连忙又冲了过来,一开口,却已带着哭腔了,“不能吃了,真地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撑死你娃娃了!” 说着,连长就要去抢福娃子手里的罐头。 “连长,” 福娃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拿起罐头就跑,声音里透着决然,“俺不管……俺要死,也要做个饿死鬼……” “你……” 连长唯有跌足长叹,一扫其他将士,“快,把他的罐头抢下来……” “连长,” 其他将士都坐着没动,声音里透着辛酸,“你就让他吃顿饱的吧!” “唉……” 连长一声长叹,颓然跌坐在地。 有的时候,饥饿的感觉比死亡更可怕! 在达罗盆地的西北部的大山里,十多个将士正在泥泞的山坡上艰难地跋涉着,一个个背包都装得鼓鼓囊囊,脚步中却透着轻快。 “这一下好了,” 走在队伍前面的年轻战士声音轻快,“有了这些补给,俺们就走得出去了……” “是啊!” 跟在他身后的战士年纪稍大,声音中却透着一丝沉重,“要是连长还在就好了……” “克勤,” 队伍中间的少尉军官连忙打断了他,“你狗日的不累啊?还有山娃子……” “呜……都怪俺……” 走在前面的战士却是脚步一顿,慢慢地蹲了下去,“呜……都怪俺没有……没有看好连长……” “山娃子,” 那少尉慌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连声劝慰,“不管你的事,不管你的事……连长那么做是……是为了大家……” “对啊!” 那被叫作“克勤”的战士也连忙去扶山娃子,“你莫忘了连长的话――向前!向前……只有活着走出去,俺们才对得起他!” “克勤说得对,” 其他将士也纷纷上前劝慰,“连长那么好,不会怪俺们的,可是,俺们如果走不出去,就真地太对不起他了……” 有人还有走出去的希望,可是,有人早早地便把希望留给了兄弟们。 在广袤的丛林中,还有很多的将士捡到了希望,还很多的将士重新踏上了向前的路。 但是,更多的是一具具散落在丛林中的白骨! “嘭……轰隆隆……” 缅北的天空再次响起了炸雷,在缅北的雨季,晴空美丽而短暂。 “啪啪啪……哗啦……哗啦……” 大雨随即而至,战机早已远去,雨季的丛林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恣意狂野。 大雨再次笼罩了无边的丛林,六十六团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狗日的,这个罐头还是洋货呢!看着真漂亮……” “龟儿的,咋不空投个粮食下来嘛!不吃粮食光吃肉,都莫得劲……” “咦?咋还空投的有香烟嘛!抽烟的兄弟安逸了……” 六十六团的营地上,补给连的兄弟们在清理着找回来的空投物资,欢声笑语比那雨水的声响还要高亢。 临时团部里,各部主官齐聚,三三两两说着笑着,气氛热烈。 李四维静静地靠在树根下,抽着刘黑水刚刚带来的香烟,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欢笑声,笑容早已悄然绽放在了那张瘦削的大花脸上。 天晴了,真好! “团长,” 黄化突然凑了过来,小声地笑着,“可不可以跟我说个实话?” “龟儿的,” 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望着黄化,“啥子实话?” “嘿嘿,” 黄化讪讪地一笑,“就是……我们究竟离葡萄平原还有多远?” “哦,” 李四维恍然,突然伸出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了黄化的肩头,笑骂了起来,“狗日的,搞了半天,你是信不过老子啊?” “哪能呢?” 黄化连忙赔笑,“我这不是着急吗?如果近的话,我马上就带几个兄弟去给它摸清楚了!” “哦,” 李四维倒有些赧然了,又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黄化的肩头,“不急!再说了,就凭着一张地形图,我也算不到那么准嘛!” 说着,李四维稍一沉吟,“如果抓紧点,最慢……三天能走出去!” 第四一一章走出野人山 六月下旬,缅北的雨好似又小了一些,太阳也会时不时地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每每那个时候,战机的轰鸣声便会响彻丛林,不时地空投下一些物资。 雨小了,天晴的时候多了,不时还会得到一些空投物资,还在丛林中艰难跋涉的将士们顿时多了几分精神,脚步也快了许多。 这天中午,大雨初歇,阳光透过丛林上空的枝叶投下了一道道耀眼的光束,为这幽暗的丛林增添了几分亮色。 “啪嗒啪嗒……” 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匆匆地行进在密林之中。 “呼哧……呼哧……” 背着武器装备抬着伤员病号,行进在布满烂叶和泥泞的林间小道上并不轻松,但队伍中仍时不时地有笑语声响起。 “二……二虎,你龟儿该不会又腿软了吧?老子就说你这样的嫩娃莫得搞嘛!” “哪个犊子才会腿软!老子再走十里都不得腿软……” “营长,你也跟我们讲讲婆娘的事呗!你看看廖营长多会讲……” “讲个锤子!要不,老子喊团长来给你讲?” …… 得了空投物资,吃了几顿饱饭,又听说快要走出去,油腔滑调插科打诨的家伙又多了起来。 中军,李四维埋着头往前走着,虽然感觉有些吃力,但听到那不时飘来的笑语声,也觉得心底热乎乎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刘天福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四维身边,看到李四维的动作有些吃力,一张大花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却也布满了汗珠,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团长,俺扶着你……” “不用,”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那么远都走过来了,咋能在这最后几步拉稀摆带呢?” “团长说得对,” 郑三羊拄着个木棍也走得满头大汗,闻言笑着附和起来,“都到最后了,可不能泄了气!” “就是嘛!” 陈怀礼也笑着附和了起来,“说不定翻过这个山头就走出去了……” “啊……老子们走出来了……” 陈怀礼话音未落,便听得前面山梁上欢声雷动,“老子们走出来了……” “啪……” 陈怀礼听得一怔,随即猛地一拍郑三羊的肩膀,“狗日的……老子就说嘛……” “啊……” 郑三羊对那一巴掌恍若未觉,已经仰头长啸了起来,只是那声音却有些颤抖,“老子们走出来了……” “老子们走出来了……老子们走出来了……” 欢声雷动,此起彼伏,直震得山林簌簌发抖。 “哇……” 突然,欢呼声中响起了哭声…――嚎啕大哭的声音,“叶队长……您看到了吗?俺们走出来了……走出来了……呜呜呜……” “呜呜呜……营长,俺们走出来了……走出来了……” “呜呜呜……顺娃子,俺可以带你回家了……” 随即,哭声四起,响成一片,欢呼声嘎然而止,林中只剩下了哭声在回荡。 有人跌坐在地嚎啕大哭,有人抱着骨灰盒放声痛哭,有人相拥而泣,有人在默默地流着泪。 李四维环顾四周,眼眶慢慢红了,最终轻轻地骂了一句,“狗日的……” “团长,” 就在李四维怔立当场之时,刘黑娃匆匆地从前队跑了过来,满脸喜色,“山下有帐篷,好多好多的帐篷……” “帐篷?” 李四维疑惑地望向了刘黑娃,“这里的土人也住帐篷?” “不是,” 刘黑娃连忙摇头,“外面还停的有飞机……俺们的飞机!” “龟儿的,” 李四维骂了一声,笑容可掬,“咋说话说一半呢!啥帐篷?那明明就是我们的补给站嘛!” “对对,” 刘黑娃讪讪一笑,“是补给站,俺一时想不起来该叫啥好……” “好了!”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抬头一扫散乱的队伍,“兄弟们,回国的路还远着呢!在葡萄平原的东面有高黎贡山,有怒江、还有浪沧江……要哭,等回了国再哭!” 说着,李四维大手一挥,“走,下山!山下有帐篷,有热饭……” “对……” 立刻就有人跟着吼了起来,“下山!下山……” 山下有帐篷,有热饭,帐篷连绵不绝,热饭喷香扑鼻! 可是,山很高! 等李四维率部匆匆下得山来,已是夜色初临了。 不过,补给站里的将士们很热情! 看到李四维一行过来,补给站里的将士们远远地便迎了上来,热情地将他们迎进了营地,安顿在了一顶顶大帐篷里,不多时,一桶桶热腾腾的大米饭便送了进来。 “快,” 看着那一大桶一大桶的热米饭被抬进了帐篷,李四维连忙望向了卢铁生,“铁生,传令各部:每人都只许吃一碗……” “对!” 郑三羊和陈怀礼连忙点头,“绝不能任他们胡吃海塞……” “是!” 卢铁生连忙答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却也不是人人都懂,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 “团长,” 卢铁生刚走,黄化的声音便在帐篷外响了起来,“郁干事来了来!” 话音刚落,黄化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少校军官,想必这位就是郁干事了! “你好!你好……” 毕竟吃人的最短,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热情地伸出了手,“郁干事,我本想等兄弟们安顿好就去拜访你……” “李团长,你客气了,” 郁干事伸出手和李四维握了握,满脸感慨,“兄弟们一路辛苦了!” “路上的确辛苦!” 李四维连忙点头,“这不就遇到了你们吗?这是兄弟们的幸运啊!” 说着,李四维连忙牵着郁干事就往里面走,“先坐,坐下慢慢说……” 待众人重新落座,郁干事整了整神色,缓缓地开了口,“校长深知,这次战事失利实非将士们之过,得知将士们在野人山中的遭遇之后忧心如焚,特命部长亲赴印度,全力搜寻被困山中的将士!” 说着,郁干事话锋一转,“我部入驻葡萄已半月有余,虽全力向此地空运物资,奈何正逢雨季,所备物资确实有限,所以,每支途经此地的部队只能补充到一个月的给养……这的确有些少了,还请贵部的兄弟们海涵!” “一个月?” 闻言,李四维却是满脸感激,“实不相瞒,我部走到现在已是弹尽粮绝,这些补给正好比雪中送炭呐!” 一路向东路途艰难,一个月的补给的确有些少了,但算算六十六团现在的人数,一个月的补给却又不是个小数目! “多谢理解!” 郁干事神色一松,“那就请贵部尽快把情况汇报上去,如此我也尽快把补给拨付下来……” 说着,郁干事站起了身来,“李团长,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休息了!” “郁干事,” 见郁干事要走,李四维连忙也站了起来,神色犹豫,“我想借贵部的电台一用……不知方不方便?” “呃……” 郁干事一愣,“我已经将贵部抵达补给站的消息汇报上去了……” “是这样,” 李四维连忙解释了起来,“当日,我部医护排跟随罗长官转入了印度,所以,我想问问她们的情况,可是,我部的电台早就莫得电池了!” 六十六团自然有电台,可是,干电池早就用完了。 “这事简单!” 郁干事恍然,爽快地笑了笑,“我这就让人给你们送几节干电池来,如果电台不能用了,我那边也有新的……” “那就太好了!” 李四维大喜过望,“我这就让通信排的兄弟们过去取……” 在湿气弥漫的丛林里跋涉了一个多月,电台损坏实属常理。 就这样,部队暂时安顿了下来,电台也有了。 李四维立刻联系了罗长官,得知医护排早已安全抵了印度兰伽,一颗心算是放下去了,便安心地休整起来,为继续向东转进蓄积着力量。 葡萄平原地处恩梅开江和迈力开江之间的江心坡地区,西连印度东接高黎贡山,北依喜马拉雅山脉,南屏野人山区,又被掸邦人称为“坎底”,意为“伟大的黄金地”。 葡萄平原虽然与密支那中间隔着一个野人山,虽然交通闭塞,却也安全无虞。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入夜,大雨再次降临,砸在帐篷之上,响如更鼓。 “呼……哧……呼……哧……” 营地里鼾声如雷鸣。 自曼德勒撤退以来,将士们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想必,今夜,他们的梦里一定会有故土,有亲人,有欢笑。 天亮了,雨停了,李四维带着刘天福走出了帐篷。 “团长,” 韦一刀已经带着兄弟们在营地里烧火做饭了,见到李四维过来,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咋不多睡一阵?” “睡好了,”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韦一刀的肩膀,“昨晚睡得踏实吧?” “踏实得很!” 韦一刀一脸的满足,“好久都没有睡这么踏实了……龟儿的,要是能多住两天就安逸了!” “那倒是!”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还不能歇啊!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俺晓得!” 韦一刀点了点头,犹豫着问了一句,“团长,前面的那个……高……高啥山会好走些不?” “呃……” 李四维一怔,又拍了拍韦一刀的肩膀,“管他娘的!野人山不都走出来了吗?害怕个啥?” “对头!” 韦一刀精神一振,却嘿嘿地笑了,“团长,一开始,你还说不去野人山……” “龟儿的,” 李四维也笑了,神色赧然,“老子还真不晓得这个山也叫野人山……” 野人山是胡康河谷中的土人对河谷中的无人区的统称,一开始,李四维还真不知道河谷东面的横断山脉也叫野人山,直到郁干事说起,他才知道。 “团长,” 李四维正和韦一刀说着话,黄化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我们还要在这里休整几天?” “咋了?” 李四维笑眯眯地望向了黄化,“你也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 黄化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走累了……” 一路走来,特勤连都在最前面探路,的确是最累的。 “是累啊!” 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也走累了……可是,再累也得继续往前走啊!” 说着,李四维摸出了烟,分给了黄化韦一刀等人,自己也点了一根抽了两口,吐出了一串烟圈,环顾众人,“这样吧!再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开拔!”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营地东南角去了。 伤员病号斗安顿在东南角的帐篷里,伍若兰也在那里。 李四维过去时,正好看到伍若兰从一顶帐篷里出来,连忙迎了上去,轻轻地叫了一声,“若兰……” “四维,” 伍若兰循声望了过来,笑容绽放开来,已经洗尽的俏脸略显苍白瘦削,但那笑容依旧灿烂,“俺正准备去看你呢。” 说着,伍若兰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朝李四维扬了扬小手,“补给站里的兄弟送了不少药过来,俺给你拿……” “我莫事,” 李四维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小手,轻轻地望着她那略显憔悴的俏脸,有些心疼地责备着,“昨晚又没睡觉……” “睡了,” 伍若兰连忙摇头,“俺睡得可香了,还梦到柔儿姐姐了……” “哦,” 说起宁柔,李四维露出了笑容,“昨晚上,我已经联系到了罗长官,柔儿她们都好好的,已经在印度休整了……” “真地吗?” 伍若兰精神一振,旋即又是神色一黯,“那……俺们啥时候才能见到她啊?” “放心吧!” 李四维一愣,连忙笑着安慰起来,“迟早会见面的……走,带我进去看看兄弟们!” 说着,李四维拉起伍若兰就往帐篷里去了。 一路走到这里,队伍里的伤员病号着实不少,挤满了将近二十个帐篷。 走出最后一顶帐篷,李四维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步履也有些沉重了。 “四维,” 看到李四维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伍若兰停下了脚步,拉着他的手柔声地安慰着,“放心吧!现在有药了,他们一定能好起来的!” “对,” 李四维只得强笑着点了点头,“他们一定能好起来……” 有药了,可是,只在这里休整两天,伤员病号的情况又能好多少? 而且,前面的路还长,如何才能把他们都带回去? 第四一二章不能短了心气 世事多艰,而人力有尽,很多时候,唯有尽人事以听天命罢了! 看着伍若兰的俏脸上也涌起了担忧的神色,李四维突然心中一软,涌起了一丝愧疚之意来,连忙将心底的忧虑压了下去,冲伍若兰洒然一笑,“若兰,陪我走走……” 一路走来,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何苦再去辜负这大好的晨光和如玉的美人呢? “好啊!” 见李四维神色一松,伍若兰的俏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轻轻地倚在了李四维的肩头,慢慢地随他向前走去。 缅北的天空依旧有些阴沉,雾蒙蒙的晨光中,李四维轻揽着伍若兰的纤腰,缓缓地向前走着,穿过帐篷的间隙,走向了营地后面的矮坡。 那矮坡上的树木应该是在搭建帐篷的时候被砍伐了不少,显得有些稀疏,就连林间的杂草藤蔓也被狠狠地蹂躏了一番,已是七零八落,但一朵朵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山坡上,在晨光中展露出了它们娇艳的身姿。 慢慢地走出了营地,走上了山坡,路过一篷红艳艳的野花时,李四维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松开了揽在伍若兰腰间的手,俯身摘下了一朵野花递到了伍若兰的面前,目光中柔情四溢,“若兰,漂亮吗?” 迎着李四维的目光,伍若兰轻轻地“嗯”了一声,俏脸微红,比那野花更加娇艳。 “那……” 望着那张俏脸,李四维的眼中浮现出了期盼的神色,“我给你带上吧?” “嗯……” 伍若兰轻轻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红晕更甚了。 李四维慢慢地抬起手,将那朵红艳艳的山花温柔地插在了伍若兰鬓角的秀发之中,然后仔细地一端详,笑着赞叹了起来,“花美,人更美……” “团长,出事了……”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听得刘天福的声音在山坡下响了起来,顿时笑容一僵,连忙转身望去,就见刘天福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神色焦急,“卢营长病倒了,各部也都有不少兄弟病倒……拢共怕有百十人呢!” “狗日的!” 闻言,李四维一惊,拉起伍若兰就往山坡下跑,“昨晚不都还好好的吗?” 李四维昨晚还在团部见过卢全友,当时看他还挺精神……咋一觉睡起来就病倒了? “不晓得啊!” 刘天福连忙跟了上来,便跑便汇报着,“刚刚刘少尉突然派人过来汇报,说是有百十号兄弟得了风寒,没有爬起来……” 众将士一路风餐露宿,不少都得了风寒,但大多都能坚持赶路,却不想到了补给站反倒病倒了一大批。 李四维三人匆匆而返,却见营地东北角已经挤满了人,有人步履匆匆地忙碌着,有人神色焦急张望着。 “团长,” 见李四维回来,郑三羊连忙迎了过来,神色凝重,“根据各部的汇报,总共有一百一十三人……” “全友呢?” 李四维连忙打断了郑三羊,“他的情况咋样?” “烧得挺厉害,” 郑三羊连忙转身指了指左边的一处帐篷,“刚刚吃了些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哦,”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扭头望向了伍若兰,“团里的药够不够?” “够了,” 伍若兰一点头,转身就走,“我先进去帮忙……如果能再要些就更好!” “怀礼已经去找郁干事了!” 一旁的郑三羊连忙补充,却依旧满脸忧色,“可是,一下子又添了这么多病号……” “唉……” 李四维一声长叹,“狗日的,真是怕啥就来啥啊!” “团长,” 李四维话音刚落,赵德柱便怏怏地走了过来,满脸自责,“营长前些天就有些发烧了,他不让我说出来……唉!都怪我啊!” “莫事,”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赵德柱的肩膀,“全友的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了吗?你先回去,营里离不得人啊!” “要得,” 赵德柱轻轻地点了头,转身走了,步履沉重。 “唉!” 望着赵德柱落寞的身影,郑三羊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很多兄弟都像全友一样在硬撑着啊!” “是啊!” 闻言,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向了卢全友所在的帐篷,眉头已皱成了一团。 俗话说“人活一口气”,只要那口心气还没松,再苦再难都能扛下去,可是,一旦那口气松了……人就会变得很脆弱了! “哎……哟……哎……哟……” 呻吟声此起彼伏,在帐篷里轻轻地回荡着。 角落里的一张病床上,卢全友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好似睡着了一般,鼻翼张翕间却伴随着细微的呻吟,“哎……哟……哎……哟……” 李四维慢慢地走到了床边,俯下了身子,轻轻地伸出手探了探卢全友的额头。 “团……团长……” 感受到了额头上的手,卢全友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眼眶泛红,声音虚弱,“我……” “莫事,” 李四维轻轻地笑了笑,“你这一路走来,啥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一场病吗?过几天就莫事了……” “可……可是,” 卢全友的眼眶里泛着水光,声音也有些颤抖,“部队要……要开拔……” “全友,”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卢全友的手背,笑容不减,“不是还有我,还有兄弟们吗?你先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吧!” “嗯……” 卢全友轻轻地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却从眼角沁了出来。 见状,李四维心中一酸,轻轻地为他拭去了眼角的泪珠,仍在强笑着,“龟儿的,咋也学老子掉猫尿啊?莫球出息!” 说着,李四维又帮他掖了掖被角,“不就是个头疼脑热的毛病吗?老子等你们好了再走!” “真……的吗?” 闻言,卢全友又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升起几丝神采,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补……补给只……” “怕个锤子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不是还有一个月的口粮吗?等个三五日再开拔,走快些也就补回来了!” “哦,” 卢全友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哎……哟……哎……哟……” 帐篷里依旧充斥着呻吟声,李四维又慢慢地走向了下一个病号。 “嘭……轰隆隆……” 不知过了多久,炸雷陡然响起,李四维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帐篷。 “团长,” 刘天福连忙迎了上来,递过了一块雨布,“先回去吃饭吧!” “嗯,” 李四维接过雨布披上,转身便走,身后的帐篷里早已安静了许多。 “啪啪啪……” 雨滴敲打着帐篷,帐篷里,李四维捧着个钢盔坐在床边喝着粥。 白米粥熬得很浓,吃一口,满口留香,李四维却紧蹙着眉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郑三羊等人也吃得很慢,一个个都是满脸的担忧之色。 “团长,” 郑三羊突然停下了筷子,抬头望向了李四维,“不能等啊!” “是啊!” 陈怀礼也望向了李四维,“我们只有一个月的补给,等不起啊!” “我晓得,”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要带着那么多伤员病号……” “要不……” 郑三羊神色一动,“找郁干事想想办法……补给站里有不少飞机呢!” “对啊!” 闻言,陈怀礼也是神色一动,“只要他们能帮我们把伤病的兄弟们运回去,我们就轻松得多了!” “怕是不行哦!” 李四维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卢铁生先摇起了头,“听补给站的兄弟们说,那些运输机负载能力有限,连最基本的后勤运输任务都完不成,再说,还有那么多友军兄弟被困在山里……等着空投物资救命呢!” 作为通信排长,打探消息也是卢铁生的工作。 “呃……” 闻言,郑三羊和陈怀礼都是一滞,张了张嘴,最终却都化作了叹息。 当日仰光沦陷,滇缅国际交通线被切断,为保障中国抗战对战略物资的需求,美国和各盟国领导人同意开辟一条空中补给线,即著名的驼峰航线。 驼峰航线西起印度阿萨姆邦,向东跨越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进入中国的云南高原和四川,航线全长五百多英里,沿途山峰起伏连绵,犹如骆驼的峰背,故而得名“驼峰航线”。 驼峰航线一经开通,就变成为了支持中国抗战的“生命线”,葡萄平原正好设有转运机场,这也正是郁干事一行能在此设立补给站的原因。 但是,中国战场消耗巨大,每月所需战略物资都在七千吨以上,而驼峰航线刚刚开通,并没有开发出适合的运输机,暂时只能由道格拉斯运输机担负运输任务,这些运输机的有效载荷不高,而且不能达到一定高度以飞越山区地形,只得通过迷宫般的喜马拉雅山隘航行,沿途气候十分恶劣,危机重重,坠机事件频发,根本无法满足中国战场对战略物资的需求,更遑论抽调飞机出来运送伤员了。 “算了,” 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钢盔,“再等三天吧!三天之后准时开拔……那时候,兄弟们的病情应该会有所好转了!”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整,“铁生,传令各部:从明天开始,都把训练给老子搞起来……” “是!” 卢铁生一怔,连忙答应。 “团长,” 郑三羊却有些犹豫,“兄弟们如今都已疲惫不堪……” “莫事,” 李四维摆了摆手,神情坚决,“体能训练的科目都不用搞,但晨会一定要搞,必须要把士气搞起来……气短了算不得英雄!” 军人也是人,一旦短了那口心气,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说着,李四维顿了顿,望向了卢铁生,“吃过早饭以后,让各排组织一个兄弟们开一个会……谈谈对入缅以来的遭遇有哪些感想?” 对走过的路有了深刻的认识,将士们才能有更清晰的目标,才能在后面的路上走得更稳、更远。 “是!” 卢铁生连忙答应。 “三羊、怀礼,” 李四维又望向了郑三羊和陈怀礼,“这事由你们负责,吃了饭就去各排巡视……对于那些士气低落的兄弟们要适当地引导一下!” “是!” 郑三羊和陈怀礼连忙答应了下来。 “好!” 李四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就去取雨布,“我去看看那些伤病的兄弟们……” “团长,” 郑三羊犹豫了一下,问了句,“友军……” 如今,与六十六团同行的还有几支友军部队。 “嗯……” 李四维稍一沉吟,“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各友军部队的负责人吧!” 毕竟没有统属关系,李四维也不好插手各友军部队的事务。 “啪嗒啪嗒啪嗒……” 雨还在继续下着。 “……兄弟们,我们的妻儿老小还在家里等着我们,我们必须回去;小鬼子还在我们的国土上胡作非为,我们必须回去……” “……俺的班长是英雄,俺不能让他就这样流落异国他乡,俺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去……” “……俺们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了这里,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团长说得对,俺们可以走得慢一些,但绝对不能乱,更不能散……” “……队长是为了俺们……才死的,俺们绝不能让他白死……” 风雨中,一座座帐篷里不时会响起兄弟们的呼声,慷慨激昂者有之,悲痛沉重者亦有之…… 营地东北角,李四维披着雨布从一座帐篷里走了出来,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长长地呼了口气。 安慰伤员病号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是,身为团长,李四维又不得不去做! 好在,终于做完了! 回头看了看身后安静的帐篷,李四维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团长,” 正在此时,卢铁生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刚刚,又有几队散兵到了补给站,郁干事已经带着他们的负责人去了团部……” “嗯,” 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雨幕之中,“走,回团部!” 卢铁生的担心,李四维自然明白,可是,有些事是躲不过的……唯有迎难而上! 做人,尤其是做为军人,绝不能短了心气! 第四一三章奉命开赴兰姆伽 “啪啪啪啪啪……” 大雨还在继续下着。 临时团部所在的帐篷里,李四维匆匆而回,和等候在此的郁干事稍一寒暄之后便落了座,掏出两支烟笑呵呵地递了一支给郁干事,“郁干事,听说有好事啊?” “对!” 郁干事笑呵呵地接过了香烟,“部长刚刚发来电报,让我们利用运输机返航空载的机会将已经抵达补给站的部队全力运抵阿萨姆……” “真的?” 闻言,李四维顿觉喜从天降一时愣在了原地,“这……这……怎么会是这样?” “电报上就是这样说的!” 郁干事笑眯眯地望着李四维,不无感概,“李团长,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原来,早在四月份的时候,史迪威将军就预感到缅甸战事的前景不容乐观,于是拟制了一个《在印组织训练中国军队计划书》,于四月十六日派人将计划书送呈委员长,并于五月初得到了委员长的批复。 不过,因为当时缅甸局势一片混乱,这份计划并没有得以贯彻,直到五月二十六日,史迪威将军在印度公开宣告收复缅甸的决心,并得到美国国会的全力支持以后,这份计划才又被重新提上进程,而李四维一行刚好赶上了这一计划。 “好啊!” 得到了郁干事的肯定,李四维回过了神来,连忙摸出火柴,“嗤啦”一下划燃,就凑到了郁干事的嘴边,笑不可抑,“我这就让兄弟们准备……” “不着急,” 郁干事笑呵呵地走到了火苗上点燃了烟,惬意地抽了两口,缓缓地吐出了烟圈,“以补给站目前的运力,一次只能运送五百人……” “莫事!莫事……” 李四维连忙点头,“只要不用再跑路就好……” 再跑下去,怕是又会有不少兄弟倒在路上呢! 消息传开,众将士自然一片欢欣鼓舞! 狗日的,终于不用再跑路了! “啪嗒啪嗒啪嗒……” 雨还在继续下着,临时团部里众将陆续赶到,个个面有喜色,言笑晏晏。 “好了,” 李四维见众将已经到齐,笑着摆了摆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不过,因为运力有限,这一次,我们要分开行动!”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落在了五个友军代表的身上,“这样……你们人少一些,先走吧!” “是!” 五人连忙起身,齐齐地敬了一个礼,“李团长,这段时间给贵部添麻烦了,多谢贵部的照顾!” “好了,好了!”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袍泽兄弟,不用见外……马上回去准备一下,到印度再见!” “好!印度再见……” 五人连忙点头,和众将招呼一声,转身就走。 “兄弟们,” 带五人出了帐篷,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一整,“我们马上就要撤离了,在撤离之前,一定要抓紧时间把士气搞上去,把军容军纪搞好……莫给老子把人丢到印度去了!” “是!” 众将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各部主官留下,商量一下各部的撤离次序……其他人先散了吧!” 十多架道格拉斯c47运输机,每次最多只能撤离五百人,以六十六团现有的兵员需要分四批撤离。 补给站距离阿萨姆四百多公里,加之沿途气候条件恶劣,运输机每两天只能来回一次。 六月二十八日,郑三羊带着第一批撤离的人员登上了飞机。 七月一日,陈怀礼带着第二批撤离的人员登上了飞机。 七月三日,罗平安带着第三批撤离的人员登上了飞机。 直到七月五日一早,李四维才带着最后一批撤离的人员登上了飞机。 道格拉斯c47有“空中火车”之称,相较于同时代的军用运输机中有着一定优势,但,运力依旧有限,额定乘员只有二十八人,虽然也能担负运送伤员的任务,却也只能安置十四付担架。 “哒哒哒……” 登机完毕,机翼上的螺旋桨慢慢开始转动起来,越转越快,撕裂了空气。 “呜……” 飞机开始滑行,越滑越快,慢慢脱离跑道,腾空而起,冲向了高空。 挤得满满当当的机舱里一片安静,第一次坐上飞机的将士们尽皆屏息静气,如临大敌。 “呜……” 飞机冲上高空,慢慢变得平稳了,轰鸣声渐渐减弱。 “呼哧……呼哧……” 机舱里,众将士的心渐渐落了地,听觉也渐渐地恢复了,长长的呼气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狗日的!” 黄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瘦削的脸上浮起了兴奋的神色,爬向了机窗,“想不到老子们也上天了!” “呃……” 孙大力干呕一声,脸色有些发白,“还是在地上安逸些……” “唔……” 不少兄弟连忙点头,一张张瘦削的脸庞都有些发白。 “若兰,” 李四维靠坐在角落里,将伍若兰紧紧地搂在怀里,低着头,担忧地看着她那发白的俏脸,“好些了吗?” “嗯,” 伍若兰倚在李四维怀里,无力地点了点头,“俺……俺有点头晕……” “睡吧!” 李四维轻抚着伍若兰的后背,“睡着了就能舒服些……” 道格拉斯c47没有雷达、没有导航、没有自卫武器,也没有制氧,第一次坐飞机就坐上了这样的飞机自然有些遭罪。 “嗯……” 伍若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轻轻地挪了挪身体让伍若兰躺得更舒服一些之后,李四维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脑袋有些晕乎。 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维突然觉得寒意刺骨,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才发现怀里的伍若兰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雪!” 突然,机窗旁响起了黄化的惊呼声,“龟儿的,那山顶上还有雪呢!白茫茫的一片……” 李四维循声望去,却见黄化趴在机窗旁,满脸兴奋地望着外面,顿时便忍不住笑骂了起来,“狗日的!你不冷啊?” 说着,李四维扯过了一旁的薄被,紧紧地捂在了伍若兰身上。 “不冷!” 黄化笑呵呵地回了一句,依旧兴奋地望着机窗外面,“这景色……多难得见到啊!” “龟儿的,” 李四维无奈地骂了一句,将伍若兰和薄被搂得更紧了。 “咯咯……咯咯……” 不少兄弟早已冷得牙关打颤了。 “他娘的!” 或许是因为睡了一阵,又或许是被刺骨的寒意激起了一些精神,孙大力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中气,“这狗日的飞机,老子情愿走路……” “就……是!” 一旁的吕奉先裹紧了薄被,依旧有些声音发颤,“这狗日的,就……就想掉冰窟窿里了……” “莫事,” 黄化笑呵呵地回过头来,“这飞机跑得快,用不了多久就捱过去了!” 说着,黄化贴着舱壁坐了下去,也伸手去扯一旁的背包了,“狗日的,还真有点冷……” “呵呵……呵呵……” 见状,不少兄弟都笑了起来,“连长,原来你也怕冷啊……” “呜……” 飞机还在向西飞翔着,飞过了野人山的无边丛林,穿过了喜马拉雅山麓的道道隘口,径直飞向了印度,最终,降落在了阿萨姆郊外的机场之上。 “嗤嘎……” 舱门打开,外面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到了……” 机舱里,欢呼声此起彼伏,“狗日的,还真快!快下去,快下去……” “若兰,” 李四维也松了口气,扯掉了薄被,轻轻地拍了拍伍若兰的后背,“我们到了……” “唔……” 伍若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虚弱,“这就……到了?” “哦?” 李四维笑眯眯地望着迷迷糊糊的伍若兰,“你还想坐回?” “不想了,不想了……” 伍若兰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就往起里爬,却又腿一软跌回了李四维怀里。 “不要急,” 李四维连忙扶住了她,“慢慢地站起来……” “嗯……” 伍若兰红着脸,在李四维的支撑下慢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活动着手脚,一张俏脸却皱得发苦。 待伍若兰站稳了身子,李四维便轻轻地动了动腿脚也准备起身,却觉一股酸爽的感觉直刺心底,只得连忙停了下来,苦着脸望向了伍若兰。 “噗嗤……” 伍若兰“噗嗤……”一声笑了,眼眶却已泛红,连忙伸手拉住了李四维的胳膊,“来,慢点起来……” “嗯,” 李四维被伍若兰牵着慢慢地站了起来,酸爽的感觉依旧在不断地从脚底往上涌,传遍全身。 “到了,” 外面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老子们终于到了……” “终于到了吗?” 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声,李四维的嘴角慢慢爬上了笑容,“终于到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股力量自心底涌起,李四维反手抓住了伍若兰的手,拉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舱门。 新的开始,需要精神抖擞地去迎接! 大步流星地走出舱门,望着机场上欢呼雀跃的兄弟们,李四维只觉豪情顿生,匆匆地走下飞机,环顾迎上来的各部将领,精神抖擞,“迅速集结……” 不多时,特勤连、三营,还有几十号伤员病号便已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李团长,” 一个上尉军官带着两个卫兵走了过来,径直走向了李四维,一看他的军衔,“啪”地就是一个敬礼,“职下后勤部干事柳川,奉命前来接应贵部!” “啪,” 李四维连忙回了一个军礼,笑容温和,“还请刘干事多多费心!” “职下职责所在!” 柳干事呵呵一笑,掏出一份手令递给了李四维,“根据上的峰命令,贵部将在南郊登车,径直开往加尔各答……最终目的地在兰姆伽。” 兰姆伽是印度比哈尔邦的一个小镇,距离大商埠加尔各答两百四十多公里。 根据命令,郑三羊、陈怀礼、罗平安已经带着三支先行抵达的队伍赶往了兰姆伽,李四维得了命令连忙带着队伍跟着柳干事去了南郊,匆匆地登上了开往加尔各答的列车。 列车凑足五百人便发车,李四维一行正好够数,登车完毕,车便开动了。 车型里依旧拥挤,但众将士却觉得踏实了许多,纷纷掏出炒米嚼了起来,偶有笑语声响起。 “团长,” 孙大力也精神了许多,匆匆嚼完干粮灌了几口水便问起了命令的事,“上面说让我们去那个兰啥子地方干啥没有?” 闻言,石猛黄化等人纷纷抬头望向了李四维。 “那里叫兰姆伽!” 李四维呵呵一笑,环顾众将,“放心吧!是好事情……去了那里,老子们就有新装备了!” “真的?” 众将都是精神一振,“晓得是啥装备不?” “还不晓得,”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肯定不会比我们以前的装备差!” 命令里虽然没有提及,但李四维前世多少了解一些中国驻印军的事迹,自然知道驻印军都是美式装备。 “龟儿的,” 孙大力精神一振,“有冲锋枪就好了……那东西用起安逸得很!” “对!” 黄化连忙点头,满脸惋惜之色,“那些冲锋枪可惜了……” 丛林之中,冲锋枪的确比步枪来得犀利,可惜,特勤连装备的冲锋枪在子弹打光以后都被损坏扔掉了! “会有的!”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缓缓扫过众将,神情肃然,“一切都会有的……用不了多久,老子们就能打回缅甸去!” “对!” 闻言,众将神色一整,“一定要打回缅甸去!” 众将士一直在退,但,从未怕过! 退,或迫于命令,或迫于形势,但,打回去的信念从未动摇过! “哐当……哐当……” 车轮在铁轨上不停地转动着,支撑着列车一路向前,再向前! “呼……哧……呼……哧……” 车窗外,天色渐渐黯了下来,车厢里慢慢地响起了鼾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四维……” 伍若兰查看完了伤员病号,慢慢地走到了李四维身边,轻轻地倚在了他怀里,“俺们去了兰姆伽就能见到柔儿姐姐了吗?” “嗯,” 李四维轻轻地揽住了伍若兰,“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可以见到柔儿姐姐了!” “嗯……” 伍若兰在李四维怀里拱了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低头望着伍若兰那张憔悴却安详的睡脸,李四维只觉心底一片踏实。 无论如何,六十六团已经完成了撤退,虽然付出了伤亡,却比李四维预料的要好得多。 第四一四章加尔各答的郊外 加尔各答地处印度东北部恒河三角洲,一七七二年被指定为英属印度的首府,自此迎来了飞速发展时期,一跃成为了规模宏大的现代化都市。 一九一一年,英国人将英属印度的首都迁往新德里,加尔各答的发展陷入停滞,但依旧是印度东部最大的商埠。 自仰光沦陷以后,加尔各答港就成了盟军在东南亚战场上最为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这也是史迪威将军会把训练营建在兰姆伽的原因之一。 七月十一日黄昏,李四维一行所乘坐的火车缓缓地驶入了加尔各答北郊的火车站,“嗤……嘎……”停在了站台上。 “到了!到了……” 在火车上呆了足足两天两夜的将士们顿时精神一振,喧闹声四起,“狗日的,终于到了……” “整理好装备!准备下车……” 随即,各级军官的吼声响彻了各节车厢,“不要急!不要乱!打起精神来,千万莫给六十六团丢了脸……” “龟儿的,” 李四维从车窗外收回了视线,缓缓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帽,精神抖擞地走向了车门。 “嗤哐……嗤哐……” 一扇扇车门纷纷打开。 “啪嗒……啪嗒……” 众将士鱼贯而出,下到站台上,迅速集结,一个个精神抖擞,步伐矫健。 “您就是李团长吧?” 李四维刚下得车来,一个上尉军官就带着两个卫兵走了过来,满脸微笑地望着李四维,“职下训练营筹备处干事崔建德,奉命前来接应贵部!” “崔干事辛苦了!” 李四维打量了一眼面前斯文气十足的年轻干事,满脸微笑,“不知训练营还有多远?” “训练营距此还有三天的路程,” 崔干事连忙赔笑,“目前,训练营还处于筹建阶段,开往训练营的船只不敷使用……贵部需要在东郊的营地里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就能登船!” 东郊的营地建在一处临时码头旁,一排排简陋的木板房整齐排列着,里面一堆堆物资堆成了小山,一队队军人和劳工在营地里忙碌着,皮肤黝黑的劳工在忙着搬运物资,装容整齐的军人在一旁巡视监督着。 李四维一行跟着崔干事径直开进了营地,连忙就有两个白皮肤的军官迎了上来,热情地和崔干事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站在一旁打量着李四维一行,大脸笑容热情,“顶好!顶好……” 那汉语有些撇足,李四维也能听懂,连忙报以微笑,“顶好!顶好……” 见状,崔干事苦笑着摇了摇头,望向了李四维,“李团长,他们也就会这么一句……” 说着,崔干事指了指营地角落的一排木板房,“你先安排贵部的兄弟洗个澡……” “洗澡?” 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望着崔干事,“还要洗澡?” “嗯,” 崔干事笑着点了点头,“每次进去五十人,洗完澡,就从后门出去,在后院领新装备,打疫苗……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哦,” 听罢,李四维连忙点头,“我这就安排!” 说罢,李四维连忙传令下去,众将士一听洗完澡就要换新装备了,顿时欢欣鼓舞,侯振华带着第一批将士就往浴室门口涌去。 “衣服!衣服……” 浴室门口站着两个身材壮硕的卫兵指着众将士身上的衣服,连连摆手,“脱!脱……” “呃……” 众将士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稍一犹豫,纷纷卸了背包、脱了军装,赤条条地往浴室门口涌去。 两个卫兵在一旁点着人数,点到五十人便拉上了门。 李四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连忙找到了崔干事,面有为难之色,“崔干事,我夫人也在队伍里……” “呃……” 崔干事一怔,满脸惊讶之色,“贵夫人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 “嗯……” 当日,伍若兰私自跳车,说得严重了就是抗命不遵,李四维自然不好明说,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事有点复杂……” “莫事,” 李四维不说,崔干事也不好再问,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你让她晚点再去,到时候……反正浴室也是空的嘛!” “那就好!” 李四维松了口气,“洋人那边……还要劳烦崔干事招呼一声!” “简单!” 崔干事呵呵一笑,转身走向了远远站在一旁的两个白人军官,和两人笑呵呵地说了几句便匆匆地过来了,“李团长,莫问题了!” “多谢了!”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去后队找伍若兰去了,暗自有些庆幸。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要是碰上死板的人,这事儿还真有点不好整。 伍若兰正在后队照顾着伤员病号,见李四维匆匆而来,有些意外地迎了上来,“四维,咋了?” “嗯……” 李四维小声地将事情交代了一下,末了轻轻地拍了拍伍若兰的肩头,“放心吧!洋人看起来很好说话,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了!” “莫事儿,” 伍若兰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莫怕他们,你可是团长呢!” “呃……” 李四维一怔,自嘲地笑了笑,“龟儿的,来了洋人的地盘,老子咋就虚了?” 训练营的组织者是美国人,地盘儿又是英国人的……情况有些复杂,李四维还没有摸清状况,自然也就谨慎了许多。 不过,谨慎无大错嘛! 夜幕初临,众将士都洗了澡,打了疫苗,领到了新装备,在营房里安顿了下来。 营房很干净,一张张铁丝床摆放整齐。 新装备品类齐全,军装、鞋帽、军毯、蚊帐、水壶、防蚊面罩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盒防蚊油、一盒防蚂蝗的六六六粉。 “龟儿的,” 营房里灯火通明,李四维坐在床边,把玩着手里的六六六粉盒子,面有担忧之色,“这玩意儿……有毒啊!” “哦?” 坐在一旁的石猛和黄化等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满脸疑惑,“狗日的,有毒还发给老子们干啥?” “你们看嘛!” 李四维拿起盒子,指着上面的说明,“这东西的成分是六氯环己烷……” 作为一个理工科毕业的大学生,李四维多少知道一些六氯环己烷对人体的危害。 可是,黄化等人哪里知道,看了看盒子上的英文说明,一脸茫然。 “嗯,” 见状,李四维只得指着说明下面的禁忌事项解释了起来,“这个呢,一定不要……” “李团长,” 李四维刚刚开口,崔干事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食物已经备好了,你派些兄弟过去领一下。” “好的!” 李四维连忙放下了盒子,起身就去摸烟,“我这就让人过去领……” 说着,李四维掏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崔干事。 崔干事笑呵呵地接过了香烟,“让兄弟们去了尽管拿,米面羊肉管够……盟军大方得很!” “有莫得肥猪肉哦?” 闻言,孙大力满脸兴奋地站了起来,“龟儿的,都一个多月没吃上猪肉了,要整几锅猪肉炖粉条子才能解馋……” “对对……” 石猛黄化等人连忙附和。 路上倒不缺肉吃,可是,那些野物的肉吃起来还是和猪肉有些差别。 “呃……” 崔干事一怔,连忙摇头,“那个……猪肉还真莫得。” 说着,崔干事压低了声音,“这里的人都信奉教,莫得猪肉……我们也不能吃猪肉!” “还有这讲究啊?” 众将立马有些怏怏了。 “龟儿的,” 李四维一扫众将,“所谓入乡随俗,都给老子记好了!” 说着,李四维又望向了崔干事,虚心地请教着,“崔干事,还有哪些禁忌吗?” “卑职晓得的也就是这个了!” 崔干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李四维放在床边的六六六粉盒子上,神色一动,指着那盒子,“还有这个……这东西对付蚂蝗很有效果,不过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那东西有毒……” 六六六粉急毒性较小,但通过胃肠道、呼吸道和皮肤吸收而进入人体以后会在中枢神经和脂肪组织中蓄积,从而对神经系统、呼吸系统和脏器造成损伤,轻者多汗乏力,重者上吐下泻,甚至可能引起呼吸衰竭。 “还真有毒啊!” 听完崔干事的解释之后,众将不觉有些后怕,“老子们不要这个了,让他们把老子们原来的东西都还回来……” 药膏装在竹筒里,由将士们随身带着,可是,洗完澡之后,原来的背包、军服、鞋帽、武器、水壶、竹筒……除了大洋,所有随身物品都被洋人收走了。 “原来那些东西?” 崔干事一愣,不禁摇头苦笑,“都烧了,还不回来了……” “烧了?” 就连李四维也是一惊,“那些东西可都还能用啊!” “对啊!” 众将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狗日的,咋能就这么烧了?那些东西可都不差……” “就是,老子那双皮鞋连一个破洞都还莫得……” “那些水壶可都是黄铜做的,值钱得很……” “老子从小鬼子手里搞来的那床军毯又厚实又暖和……” 看到众将激动的样子,崔干事只得无奈地望向了神色阴沉的李四维,小声地解释着,“李团长,这个……也是为了预防疫病嘛!” “嗯,” 李四维自然懂,可是,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被一把就火烧了,难免还是有些肉痛,却也只得无奈地摆摆手,望着众将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闻言,众将只得无奈叹息。 “先整吃的去!” 见众将神情低落,李四维只得勉强一振精神,“搞他几头大肥羊,让兄弟们美美地吃一顿……” “好嘞!” 一说到吃的,众将立马来了精神,匆匆而散,各自安排晚饭去了。 正如崔干事所说,盟军大方得很,李四维一行五百多人却领回了十五头全羊,基本上一个排就能分上一头,有的借了营地里的炊具就炖,有的搭个烤架就烤……忙得不亦乐乎,个个笑豁了嘴。 不多时,烤肉炖肉的香气便在营地里弥漫开来,欢声笑语四起。 一路赶来,众将士已经啃了好几天干粮,此时闻着肉香气,哪里还记得被烧掉的家当? “狗日的,” 王六根转动着木棍架成的简易烤架,满脸兴奋,“长这么大,老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吃肉呢!乖乖,一整只羊啊!” “嘿嘿,” 黄化也是笑容满面,“比团长在太平村整的那个牛肉还要阔些呢!” 说起太平村,石猛和孙大力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啥时候再整个炖牛肉就安逸了!那味道……啧啧!” “是啊!”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神色中满是缅怀之意,“时间晃得真快,转眼已经要满五年了……” 算起来,六十六团的班底就是在太平村拉起来的,五年时间过去了,很多在太平村吃过牛肉的兄弟已经离开了,又有好多没有到过太平村的兄弟加入了进来,但那一段记忆一直埋藏在李四维的心底,从未忘却过。 “四维,烤好了吗?” 正在此时,伍若兰款款地走了过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军服,俏丽中透着一股子英气,洗得干干净净的俏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声音轻快,“俺也要吃烤羊肉……” “快了!” 李四维回过头,伸出手将伍若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笑眯眯地望着她,“这下,你可以偷懒了……” “俺才不想偷懒呢!” 伍若兰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是,那些姐姐说的话,俺一句也听不懂……” 营地里有一批医护人员,却都是洋人,她们接手了伤员病号之后,伍若兰因为言语不通,也就帮不上多少忙了。 “莫事!” 闻言,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地安慰着,“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那些土人医生也说不来中国话,你不照样也能帮上忙吗?” “也是!” 闻言,伍若兰精神一振,又露出了笑容,“俺吃过饭就回去……总有办法和她们说上话!” “这就对了嘛!”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再说,到了训练营,还有你柔儿姐姐她们呢!” “熟了!熟了……” 李四维话音刚落,王六根便喜滋滋地叫了起来,“快,把盘子准备好……” “好嘞!” 围坐在火堆旁的兄弟们纷纷起身,端起盘子就递了过去。 王六根、黄化、孙大力等人拿起刀子就在那烤得金黄的全羊身上割了起来。 不多时,一头烤全羊就只剩下了一付骨架。 夜渐深,篝火昏黄的营地里依旧飘荡着欢声笑语。 第四一五章入驻兰姆伽训练营 夜已深,营地里的欢笑声早已消散,篝火也只剩下了堆堆灰烬,营房里鼾声如雷。 前面的码头上依旧灯火通明一片忙碌景象,三艘轮船刚刚靠岸,码头上的劳工正在忙着搬运物资,装船。 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由此可见,战争从来都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止与搏杀于战阵之上的将士有关,还需要无数的劳工在后方默默地付出。 天色微明,物资已经装船完毕,劳工纷纷散去,休整了一夜的将士们匆匆地登上了轮船。 兰姆伽训练营地处印度北部比哈儿邦偏僻的兰溪小镇,距离加尔各答约三百三十公里,并无直达的铁路,但境内河道畅通,因而物资和兵员大都靠轮船运输。 因为是在内河航行,三艘轮船都不是很大,甲板上堆满了物资,李四维所部被分成三队安顿在船舱里,稍微有些拥挤。 朝阳初升,三艘轮船缓缓驶离了码头,沿着河道逆流而上,直奔兰姆伽而去。 时值七月中旬,雨季已接近尾声,但河水依旧汹涌,轮船逆流而上,速度缓慢,稍微有些颠簸,加之加尔各答地处热带,气候炎热潮湿,李四维一行挤在船舱里并不好受,一路随船颠簸着,只觉十分闷热昏沉。 好在按时发放的罐头和面包十分美味,洋人船员也都十分热情和善,让他们多少感觉到了些慰籍,耐着性子忍忍倒也不算十分煎熬。 一路行来,船舱摇摇晃晃,众将士睡睡醒醒,不知过了多久,陡然听得汽笛声长鸣,随即欢呼声便从外面飘进了船舱。 狗日的兰姆伽,终于到了! 听得外面的欢呼声,众将士连忙强打起了精神,纷纷整理好装备,匆匆钻出了船舱,上了甲板。 兰姆伽本是一片荒凉的河谷,在一战时被英国人建成了一座战俘营,有大小建筑两百多栋,可容万余人,后又屡次扩建,在四一年的时候,这里曾经关押着两万多名从北非战场运来的意大利战俘。 当然,李四维一行抵达之时,意大利战俘早已被转移完毕,不过,站在甲板上望着人群熙攘的码头和远处那规模宏大的建筑群,众将士苍白而瘦削的脸庞上都绽放出了笑容。 这训练营……看起来好像不错呢! “哈喽,哈喽……” “顶好!顶好……” 等候在码头上的洋人大兵热情地向刚刚下船的将士们打着招呼,诚如崔干事所说,这些洋人大兵好像就会一句汉语――“顶好”,一见到中国将士就热情地会来上这么一句。 “团长,” 赵信和佟大山也在人群里,欣喜地和前面的兄弟打了招呼,便径直迎到了李四维面前,“郑参谋说你们今天也该到了,所以就让俺们在码头上来等着你们……” “好!” 李四维停下了脚步,笑呵呵地打量着赵信和佟大山,“龟儿的,这才几天不见,你们咋就长胖了?” “嘿嘿……” 赵信和佟大山都讪讪地笑了笑,“这里伙食好,每天都有肉吃呢!” “有肉吃就好嘛!”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去,“兄弟们还没有开始训练吗?” “没有呢!” 赵信和佟大山连忙跟上,“上面说要搞啥……对,搞保育!让俺们每天吃了耍,耍了吃,还有电影看,有篮球打,有……” 一边走着一边听两人唠叨着,说到后面,两人已是眉飞色舞,李四维也是精神振奋了。 “李团长,” 李四维一行刚走出不远,便见到一个老熟人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来人正是常参谋,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李四维肩上,“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当日在坎巴拉,两人共过事,后来,李四维奉命去杰沙阻敌,常参谋则随司令长官部撤往了因帕尔,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交情却还是有的。 “常兄,” 李四维也重重地拍了拍常参谋的肩膀,笑容满面,“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吧?” “无恙!无恙……” 常参谋连连点头,“当日还多亏了李团长……” “都过去了!”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常兄此来,可是钧座有啥指示?” “指示自然是有的!” 常参谋一怔,笑着指了指远处的营区,“钧座让你们安心休整,最好保育工作……” 说着,常参谋回头望向了正在向营区行进的队伍,脸上浮起了自豪的神色,“兄弟们在缅甸的表现让洋人刮目相看,有从莽莽的野人山走了出来……如今,史迪威将军对我部优待有加呢!” “不容易啊!” 闻言,李四维不禁悠悠地叹了口气,“在那林子里……” 无边的丛林,哀嚎的伤员病号,梦寐般的呓语,散落的白骨……那样的场景,一旦见了便永远都难以忘却啊! “好了!” 常参谋一怔,又轻轻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都过去了……走,我带你们去营区,先让兄弟们安顿下来,再跟我去见钧座!” “好!” 李四维连忙率部随常参谋出了码头,直奔营区而去。 众将士一路走来虽然个个面黄肌瘦,却依然昂着头挺着胸,步伐铿锵,丝毫不显狼狈之色。 “哈喽!哈喽……” “顶好!顶好……” 沿途不时会碰到三三两两的盟军,有美国人、英国人,也有穿着英军制服的印度人,但都会热情地向将士们打个招呼。 “哈喽!哈喽……” “顶好!顶好……” 将士们也会笑容满面地回应他们。 “这里是电影院……这里是医院……这里是通讯学校……这里是汽车训练场……” 沿着碎石大道一路走来,常参谋不时地给李四维介绍着,直走了十来里地,才在一处营房外停下了脚步,“到了!这里是十九号营房――你们的团部所在地。” “团长,” 常参谋话音刚落,郑三羊和陈怀礼便带着十多个兄弟迎了出来,个个喜形于色,“你们可算到了……” “是啊!” 李四维笑呵呵地望着他们,“龟儿的,可算是到了……这一路累得,老子真想好好地睡他娘一觉呢!” “呵呵呵呵……” 闻言,众将士哄笑了起来。 “成!” 陈怀礼笑得古怪,“只要宁医生等得,俺们自然莫话说!” “哈哈哈哈……” 闻言,众将士的笑声更加高亢了。 “呃……” 李四维一怔,有些赧然,“三羊,先让兄弟们安顿下来,我跟常兄去司令部!” 说罢,李四维便随常参谋匆匆而去了。 久别重逢自然是喜事,可是,不知为何,李四维竟然有点怯了。 柔儿咋样了? 见到自己……会笑还是会哭呢? 还有若兰的事……罗长官会过问吗? “李团长,” 见李四有些心不在焉,常参谋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宁医生她们都被安排在战地医院,离司令部不远……” 当然,司令部距离六十六团驻地也不远,毕竟,六十六团是司令部直属特务团嘛! 沿着大道向前走了百米,又过了一座三十多米的石桥,便能望见设在山脚下的司令部了。 一座矮丘之下三栋二层小楼成“品”字状排列,院子里三面国旗高高飘扬着――一面星条旗、一面米字旗、一面青天白日旗,代表着训练营里的三方势力――美、英、中,这里也是三国联合办公的地方。 李四维跟着常参谋径直走向了左侧小楼,那里便是远征军司令部了。 二楼,司令长官办公室里,罗长官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一份文件,听到门口响起了报告声,连忙放下了文件,抬起头来一看是李四维,便露出了笑容,招了招手,“来,快进来……” “是!” 李四维连忙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办公桌前站定。 “不错!” 罗长官笑着打量了李四维一眼,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朝李四维轻轻地扬了扬,你们团的情况已经汇报上来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不仅把大多数兄弟都带了出来,还能收容友军部队的散兵……着实做得很不错!” “多谢钧座!” 李四维神色肃然,“我部能走出来……一来,全靠兄弟们同心协力;二来,我部运气不错,在补给站坐上了飞机。” “嗯……” 罗长官轻轻地点了点头,笑容温和,“伍医生还在队伍里吧?” “是!” 李四维心中一凛,神色犹豫,“钧座……” “莫事,” 罗长官笑着摆了摆手,“伍医生虽然擅自离队,却在竭心尽力地照顾伤员病号……这事就过去了!” 李四维顿时心中一松,“啪”地就冲罗长官敬了个礼,“多谢钧座!” “好了!” 罗长官笑着摆了摆手,“如今,其余各部还在集结之中,训练营的具体章程也还没定下来……回去之后,让兄弟们先好好休整几天!” “是!” 李四维连忙又敬了一个礼,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 若兰的事算是过去了! 李四维的心终于落了地,和常参谋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刘天福直奔战地医院去了……宁柔在那里,团里的伤员病号也全部送去了那里。 战地医院距离司令部不过五六百米,是由三座营房改建而成,外面有围墙和铁丝网,正门口一条大道直通主干道,不时有吉普车出入。 李四维带着刘天福匆匆而来,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五六个美国大兵正在从一辆吉普车上搬运药品,宁柔和一个美国女兵在一旁清点着数目,一手拿着记录薄一手拿着笔,不时地写写画画,神情专注。 “柔儿……” 李四维连忙叫了一声,匆匆地走了过去。 “四维,” 宁柔听到叫声,循声望了过来,俏脸上笑容绽放,“你等我一下……” 说着,宁柔连忙和那美国女兵说了几句,一口流利的英语倒让李四维有些惊讶。 “四维,” 宁柔和两个美国女兵说完,匆匆地走向了李四维,笑容灿烂,“咋这么快就过来了?都安顿好了吗?” “好了!” 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拉起宁柔的小手,仔细地端详着那张俏脸,“柔儿,我好想你呢!” “嗯,” 宁柔俏脸一红,轻轻地望着李四维的脸庞,“四维,你瘦了好多……” “莫事,莫事……” 李四维笑呵呵地望着宁柔,声音轻快,“听说这里伙食好,过不几天就胖了……” “唉……” 望着李四维笑容可掬的脸庞,宁柔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时,我……” “我晓得,” 李四维连忙拍了拍宁柔的手背,“幸好你们没跟着,要不然,我现在还更瘦……” “你……” 宁柔一滞,苦笑不得,“你这是在嫌弃我和姐妹们吗?” “不是!” 李四维连忙摇头,神色一黯,“可是,那样的路……的确不是女人该走的啊!” “嗯,” 闻言,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满脸心疼之色,“我听兄弟们说了……” “莫事了!” 见气氛有些不对,李四维连忙移开了话题,“若兰呢?她早就想见你了……” “睡了!” 说起伍若兰,宁柔又露出了笑容,“那丫头一来就要我教她说英语,我看她太累了,就让她先睡了。” 说着,宁柔颇有些感慨,“你不晓得,当时,那车根本没停,她是硬从车上跳下去的,她……真地把你看得比啥都重要啊!” “嗯……” 李四维轻轻地把宁柔揽进了怀里,“我晓得……我一直都晓得……” “咯咯……咯咯……” “嘘……嘘……” 李四维话音未落,便听得笑声和口哨声四起……不知何时,药品已经搬运完毕,几个美国大兵和那女兵正兴致勃勃地望着这边呢! 看到他们兴奋的样子,李四维只得冲他们赧然地笑了笑。 宁柔自然也听到了笑声和口哨声,顿时俏脸通红,连忙挣开了李四维的怀抱,后退两步,“我……我还忙,你先回去。等忙过了,我就去找你……” “嗯,” 看到那群兴致勃勃的美国大兵,李四维只得悻悻地点了点头,“那,你先忙,我去看看兄弟们……” 团里所有的伤员病号都被安顿到了医院里,不缺医生也不缺药,还有漂亮的洋人护士照顾着,条件倒比团里好了许多,一个个都精神了许多,不少人都聚在院子里,或说笑,或散步,十分惬意。 “老四,” 看到李四维进来,正坐在台阶上和郝刚说笑的李三光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你们刚刚才到吧?” “嗯!” 李四维点了点头,上下一打量李三光,笑容灿烂,“看着恢复得很好嘛!” “那当然,” 李三光嘿嘿一笑,“听那个西雅图小姐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西雅图小姐?” 李四维一怔,却听一旁的郝刚解释了起来,“那是俺们那间房里的护士,从美国西雅图来的,所以,俺们都叫她‘西雅图小姐’。” “哦,” 李四维了然,笑着拍了拍郝刚的肩膀,“郝刚,你呢?” “俺明天也能出院了,” 郝刚连忙点头,难掩兴奋之色,“俺们排十多个兄弟明天都能出院……” “团长,团长……” 郝刚话音未落,周围的兄弟都围了过来,个个喜形于色,“这地方真好呢!听说俺们还要在这里训练好长一段时间……” 自参军以来,他们哪里住过这样舒适的营房,哪里受过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岂能不兴奋? “是呢!” 李四维缓缓扫过那一张张笑容可掬的脸庞,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 第四一六章安顿 七月十一日,六十六团全员抵达了兰姆伽训练营。 训练营以小镇为中心向四周展开,方圆十多公里,一条条柏油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将一栋栋营房分割开来,形成了二十多个营区,附属设施如学校、医院、加油站、游泳池、电影院等散落其间。 六十六团被安排在了距离司令部不远处的第九营区,周围有高墙和铁丝网阻隔,稍显密闭,但地方宽敞,营区外围有大小十一栋房屋,有两层高的洋楼,也有一层高的铁皮屋子,房屋围成了一个巨大的院落,中央便是一个足以容纳三五千人的训练场,场上还有篮球架、足球网架。 房舍全是用青砖切成,干爽整洁,营房里摆着一架架铁丝床,还有些桌椅,倒让初来乍到的将士们好一番感慨,“狗日的,人家洋人的战俘都住得这么好呢!” 李四维自总部医院匆匆而返,在大门口便听得营区里人声鼎沸,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不禁摇头苦笑……龟儿的,一个个的也不怕热! 兰姆伽气候炎热,虽然已经过了仲夏,太阳出来时依旧有四十多度的高温。 训练场上,众将士正顶着烈日在场上撒欢,东边一群人追着足球大吼大叫,西边一群人围着个篮球你争我夺,南边一群人在场上打打闹闹,北边一群人在场边你追我赶……一个个玩得兴致勃勃,欢笑声四起,哪还有半点儿疲惫之态? 对于风餐露宿惯了的将士们来说,这里不啻于人间天堂! 李四维跟着郑三羊陈怀礼等人穿过正面的两层小楼走进了训练场,看到场上的情形不禁暗叹了一声,调头便去营房巡视起来。 “营房十分宽裕,” 郑三羊连忙跟上,笑呵呵地解释了起来,“根据上面的意思,各部以班为单位住在大宿舍里,班排级干部四人一间住小宿舍,里面配备了桌椅板凳,可以办公,连级干部都住单间,有单独的连部办公室……” “哦,”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江鱼天宝振华他们呢?” 江鱼、赵天宝和苗振华都只是班排级干部,但又有婆娘在军中,如果四人住一间房,就不方便了。 “放心,” 陈怀礼呵呵一笑,接过了话,“好不容易宽裕了,咋能亏待了自家兄弟,都给他们安排的单间呢!” “还有全友,” 一旁的石猛也嘿嘿地笑了,“我昨天去看他的时候,正碰上小占和他在说私密话,那龟儿一张脸儿红扑扑的,脸上笑开了花,哪像个病号?过不了几天,我们团怕是要办喜事了!” “呵呵呵呵……” 闻言,众将哄笑了起来,“办喜事好,办喜事好……团里好久都莫得喜事了!” 说着笑着,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楼最左侧的那间宿舍外。 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连一排排长石耀宗匆匆地迎到了门口,精神抖擞地敬了个礼,“团长……” “耀宗呐!” 李四维摆了摆手,笑呵呵地望着石耀宗,“你住这间?带我进去转转吧!” “好嘞,” 石耀宗连忙让开了房门,让李四维等人进去之后,连忙跟了上去,满脸喜色地介绍起来,“左面上铺是世荣的,下铺是少武的,右面上铺是克勋的,下铺是俺的……角落里的柜子俺们一人一个……中间的办公桌俺们一人一块儿……” “小宿舍也不小嘛!” 李四维四下打量了一番,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目光却突然停在了铺在桌边的一张信纸上,慢慢地走了过去,“耀宗,再给家里写信吗?” “嗯,” 石耀宗连忙跟了过去,神色却是一黯,“俺已经好久没给家里写过了信了……年初的时候家里来信,说老家遭了旱灾……” “是啊!” 李四维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众将,“这么久莫得音讯,都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团长,” 闻言,郑三羊犹豫了一下,“怕是写了也寄不回去啊!” “是呢!” 陈怀礼也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前些天,我们去找过常参谋想把兄弟们的骨灰送回去,可是……” 如今中国的国际交通线就剩下了一条驼峰航线,每月所需的战略物资都运送不完…… “嗯……” 闻言,宿舍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李四维也皱起眉头沉吟了起来,“那……就先等等吧!三羊……先找个房间把兄弟们的骨灰安置好,有机会了再送回去。至于家信……让兄弟们也先写好……” 说着,李四维勉强一笑,“不要担心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前,你们可曾想过我们会到这么好的地方休整?” “那倒也是!” 众将顿时精神一振,“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好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再去其他宿舍看看……” 又看过隔壁几间了宿舍,李四维便闻到饭菜的香气,于是呵呵一笑,“走!去看看一刀他们中午煮了啥?” “肯定有牛肉罐头,” 孙大力当先跟了上来,一张大脸上满是意动之色,“我闻到罐头汤的香气了!” “还有白米干饭呢!” 刘黑水也笑呵呵地附和了起来,却有些感叹,“龟儿的,洋人的大米就是好呢!全都是整颗整颗的,又大又白,外面还封着三层口袋,一层麻布袋,一层防潮袋,一层布袋子……放多久都不会坏!” “可惜莫得多少菜!” 黄化却有些惋惜,“还是白菜萝卜炖肉更香……这里要是有地种菜就好了!” 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倒不是矫情,英国人提供的食物自然比国内要好得多,可是,蔬菜的确少了些,而且也是用罐头盒子装起来的,更谈不上新鲜。 “那还不简单吗?” 闻言,李四维笑呵呵地指了指东面,“东面有那么大个林子,总能掏些野菜出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觉便到了营区角落一处铁皮房外。 铁皮房有三面砖墙,顶上盖着铁皮,下面便是灶房。 灶房外面是一排用青砖和水泥板铺成的灶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多个大铁盆,盛满了热腾腾的罐头汤,香气弥漫。 灶房里面是一溜烟的灶膛整齐排列着,足有三五十米长,炊事排的兄弟正在围着灶膛忙碌,笑语声飘荡,油烟弥漫。 “团长,” 见到李四维等人过来,韦一刀连忙迎了上来,一身崭新的英军制服,还穿了件雪白的围裙,大脸上容光焕发,“饭菜都快整好了,兄弟们一路辛苦了,不过,到了这里顿顿管饱!” “好啊!” 李四维笑呵呵地拍了拍韦一刀的肩膀,“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训练,去打仗嘛!这是好事啊!” 来了训练营,兄弟们穿得好了,吃得饱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营区里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可惜,很多兄弟都没能享受这样的军营生活。 午饭过后,营区正面的小楼上人头攒动,气氛却沉默肃穆。 最左侧的房间外面,李四维郑三羊陈怀礼等人肃然而立,一个个将士捧着骨灰盒进进出出,房间里不是有哭声飘出,进去的将士神情肃穆,出来的将士却都眼眶通红。 二百七十八个骨灰盒尽数安置在了房间里,整齐地摆在了四周的桌案上,摆得满满当当,有些骨灰盒收敛着六十六团逝去的兄弟们,有的骨灰盒装着路上收敛的友军将士的遗骸,有的骨灰盒上镶嵌着胸章,有的骨灰盒上却什么都没能留下…… 众将士默默散去,郑三羊轻轻地拉上了房门,上了锁。 他们生前……或蜗居木板房,或困顿于战壕防空洞,或露宿于荒野山林之中,逝去之后也该有个好点的容身之处吧! 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李四维一声叹息,喃喃自语着,“兄弟们,先在这里歇歇脚,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去……” 祖国! 家乡! 那里才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 那里才是他们甘愿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的地方! 那里寄托着他们最深沉的爱和思念! 那里才是他们理所应当的归宿! “啪……” 良久,李四维肃然地朝房间敬了一个礼,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楼梯口。 “啪啪啪……” 众将纷纷敬礼,然后,转身跟上了李四维。 “铁生,” 走下楼来,李四维回头一望卢铁生,“传令:全团排以上军官到团部开会……” 军人的征程永远没有尽头,哭过了,笑过了,缅怀过了,欢庆过了……依旧还要继续前行。 不多时,全团排以上军官陆续赶到了团部会议室,熙熙攘攘将近百余人,将一个偌大的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众将陆续落座,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神色肃然……团里好久都没有开过这样规模的大会了。 会议桌前,李四维端坐主位,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正襟危坐的各级将领,突然呵呵一笑,“龟儿的,还好这会议室够宽敞……” “就是!就是……” 看到李四维露出了笑容,众将也都神色一松,纷纷笑着附和起来,“以后开会就方便多了!” “兄弟们,” 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将,“因为训练营目前还处于筹备阶段,具体章程还没敲定,所以,罗长官让我们好好休整几天……虽然是休整,但,军纪绝不能松懈!”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沉,“规矩还是那些老规矩……都还没忘吧?” “不敢忘!不敢忘……” 众将顿时神色一整,轰然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 李四维点了点头,慢慢地翻开了面前摆着的册子,“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学习英语……” “呃……” 闻言,众将都是一滞,面有难色,“团长,整个团都找不出几个会英语的……” “莫急,” 李四维呵呵一笑,拿起面前的册子扬了扬,“我和三羊归纳了一下,就这两页纸上写的东西……不多!三羊会先教你们学,你们学会了再回去教其他兄弟……” “不少啊!” 众将望着李四维手里那两页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的纸,神色都有些犹豫。 “怕个锤子!” 见状,李四维笑骂了一句,“老子又不会要求你们学成语言家!只要你们说出去能让盟军的兄弟听懂就行了……” 学以致用,才是学习之道嘛! “不要怕嘛!” 郑三羊也笑呵呵地附和了起来,“都是些打招呼的话,你们就当是学了几句顺口溜!” “顺口溜吗?” 众将神色一动,精神振奋起来,“学顺口溜就简单了!” “这就对了嘛!” 李四维见状,笑呵呵地合上了册子,“第三件事呢,就是团里编制的问题……”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上面还没有明确的命令下来,但是,我们团很可能会被再次整编,人事对少都会有些变动……要先让兄弟们有个心理准备。” 一直以来,六十六团隶属关系变动频繁,以致于目前的编制和其他部队有着不小的差异,但是,既然进了训练营,上面自然会统一编制。 “是!” 众将一怔,便明白了李四维的担心。 一进训练营,住宿待遇就等级分明,想来,后续的各种福利待,也会根据兄弟们的职务等级有些区别……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共患难易,同福贵难”,如果不把蛋糕分好了,一些兄弟怕是会有想法,人心也就慢慢散了。 “好了!” 事情讲完了,李四维再次环顾众将,“我要说的事情就这么多,你们哪个还有话要说?” “俺有……” 甘飞连忙站了起来,望着李四维越越欲试,“团长,俺洋人这两天运了好多武器过来,还有坦克呢?会给俺们分几辆吗?” “对啊,” 闻言,众将都是精神一振,纷纷来了精神。 “还有好多大炮呢?能给俺们分几门就好了……” “还有汽车,有了那家伙,俺们行军就能快些了……” 有了好装备就能少些伤亡,望着盟军运来的那些武器装备,哪个能不眼馋呢? “急个锤子!” 见状,李四维只得暗自苦笑,连忙摆了摆手,“是我们的,迟早都跑不掉!不是我们的,眼巴巴地望着也莫用……让兄弟们该干啥就干啥,要休整就要休整好!” 在李四维的记忆里,驻印军最后都会装备美式武器,至于六十六团倒底能分到多少坦克多少大炮,他就不清楚了,不过,急是急不来的! 不论怎样,部队算是安顿下来了。 第四一七章在等待的日子里 夜幕初临,兰姆伽突然下起了大雨。 “啪嗒啪嗒啪嗒……” 密集的雨滴敲打着屋顶,然后顺着房檐冲下,冲刷着校场,将飞扬的尘土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荡着清凉的气息,顺着敞开的窗户朝屋子里涌来,让坐在窗前的李四维顿觉精神一振。 李四维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窗外,看到那沉沉的暮霭和厚厚的雨幕还有那穿透了暮霭和雨幕的昏黄灯光,不觉恍然。 雨夜、灯火、宁静祥和……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吧! “唉……” 突然,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钢笔,摸出一根烟点上,默默地抽了两口,低头望向了面前摊开的册子,神色黯然。 册子上刚刚写了一句话,墨迹未干: 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一日,我部奉命向胡康河谷转进…… 李四维怔怔地望着那句话,任手中的香烟静静地燃烧着,好似痴了一般,久久没有动作。 那是一段沉重的记忆,必须要用更加沉重的语句才能述说,可是,那语句沉重得让他不敢轻易下笔啊! “吱呀……” 房门突然被轻轻地推开,响声打断了李四维的思绪,宁柔的声音随即响起,“这里的雨每天傍晚都会下上一阵。” 李四维连忙回头,便见宁柔披着雨布端着饭盆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脸上露出了笑容。 “每天都下吗?” 还没等李四维开口,伍若兰便跟着进来了,怀里也抱着一个盆,秀眉却微蹙着,“那,俺们还是住在医院宿舍方便些呢!” “那可不行!”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连忙接过了两女怀里的饭菜盆子,满脸正色,“这里才是家呢!哪还能住在医院宿舍里?” “家吗?” 两女取下了雨布,环顾房里,俏脸上绽开了笑容,齐齐地望向了李四维,“对!这里才是家!” 不论是什么身份,不论背负着多么,不论身处何方……家才是人类永恒的归宿! “吃饭!” 望着两张如花的笑颜,李四维的笑容也悄然绽放开来,声音温柔,“吃完饭……早点休息吧!” “嗯……” 闻言,两女都是俏脸一红。 “吱呀……” 门被轻轻地关上,将风雨齐齐地挡在了门外。 门外,雨越下雨大了。 门里,融融的温情在慢慢地蓄积着,蓄积着……到了最后,那黄昏的灯也羞怯地闭上了眼。 夏季的夜有些短,当悠扬的起床号响起之时,李四维心底竟然涌起了一丝懊悔……龟儿的,老子为啥要搞晨会啊! “四维,” 听到号声,一旁的宁柔也睁开了眼睛,缩在军毯下,扭头望向了李四维,满是慵懒之态,“天亮了?” “还早,” 李四维匆匆地下了床,回头俯身在她的俏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和若兰再睡一阵吧!” “嗯……” 宁柔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搂住了还在熟睡的伍若兰,轻轻地往她脖颈处拱了拱。 见状,李四维微微一笑,转身就拿起了床尾柜子上的脸盆,匆匆地走向了门口。 随即,第二遍起床号又响了起来,营区里顿时一片喧嚣。 洗漱、整理着装、集结……和昔日休整时一样,当第三遍集合号响起时,众将士已经在泥泞的训练场上集结完毕,大小十五个方阵整整齐齐,一千七百多号将士个个仰首挺胸,精神抖擞。 “啪嗒……啪嗒……”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上了阵前的点将台站定,目光慢慢扫过台下的方阵,神色肃然,“兄弟们,你们忘记六十六团曾经走过的路了吗?” “不敢忘!” 众将士目光炯炯地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轰然允诺,“不敢忘!不敢忘……那走过的路上有兄弟们的鲜血,也有兄弟们的尸骨……” “兄弟们!” 李四维抬起双手轻轻一压,再次高呼,“你们忘记正在遭受日寇蹂躏的祖国和同胞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不敢忘!” 众将士随即高呼,个个神色激昂,“中华大地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祖国同胞即我们的乡亲父老,保卫他们是我们中国军人的天职,他们遭受的苦难就是我们中国军人的耻辱……打回去!打回去!打回去!用倭寇的鲜血洗刷这份耻辱……” 激昂的呼声自六十六团的营区冲天而起,飘向了其他营区,惊醒了还在沉睡的将士们,向更远的天边飘去,惊醒了慵懒的朝阳。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那高呼声余音仍在,激越的歌声又响了起来,“把我们的血肉筑城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们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 《义勇军进行曲》创作于一九三五年,随着电影《风云儿女》传遍中华大地,唱出了中华儿女的心声,唱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激励着一批又一批的革命军人、有志青年和爱国同胞英勇抗争,奋发图强。 被歌声惊醒的国军将士纷纷起床,有人跟着和了起来,有人匆匆穿戴整齐循着歌声走向了六十六团的营地。 “起来!起来!起来!”? 激越的歌声依旧在晨风中飞扬着,一遍高过一遍,“?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 或许是受到了歌声的感染,那雨后的朝阳也变得生机蓬**来,精神抖擞地朝高空爬去了。 晨会结束,全体解散,但,众将士脸上的激昂之色未散,心中的激昂之气未散。 “李团长,” 李四维刚刚走下点将台,却见训练场外已经围了不少友军将士,常参谋也在其中,笑容灿烂,“贵部的晨会搞得不错……非常不错!” “常兄,” 李四维笑呵呵地走了过去,“还得多谢你帮我们借来的军号呢!” 六十六团的军号在加尔各答换装时便被收走了,但新装备里却没有军号,只得找常参谋想办法借了一支。 军号是昨天下午借的,台词和《义勇军进行曲》也是昨天下午才排练过的……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军队里需要能振奋军心的仪式! “哦,对了!” 闻言,常参谋神色一整,“我得再去要些军号才行……每支部队都得配齐了!” “常兄,” 说起装备的问题,李四维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我们的装备啥时候能下发?” “嗯……” 常参谋接过了香烟,眉头却皱了起来,“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说着,常参谋点燃香烟吸了两口,轻轻地叹了口气,“新编第二十二师尚未抵达列多……” 当日,杜长官率第五军直属部队和新编第二十二师向大洛进发,所部横穿胡康河谷,在雨季的丛林里艰难跋涉,粮尽药绝,后来在新平洋得到了空投物资才与外界取得了联系,又奉命调头西行撤往转印度,再次钻进了野人山中…… “唉……” 李四维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闻言,轻叹一声,默默地抽起了烟。 开训的时间还早,李四维只得安排兄弟们学习英语,词汇不多,倒也颇有些成效。 训练迟迟没有开展,但晨会却在各部开展了起来,各部的台词和口号略有不同,但《义勇军进行曲》都会准时在训练营里响起,倒让英美的大兵们都听得熟悉了起来,不少人都能跟着哼上几句了。 训练营里住得好吃得好,但就是热得很。 这天吃过午饭,李四维在营区巡视一番,又钻进了房间里,坐在桌边展开册子,可是,拿起笔却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迟迟想不好该从何处下笔,不禁有些烦躁了起来,一时间脑子更乱了。 “啪嗒啪嗒……” 正在此时,郑三羊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团长,上面让我们团组织一下,去看一场电影。” “很好啊!” 闻言,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站起身来,“马上组织兄弟们过去!” 自从来了这个时代,李四维还真没看过电影,当然,在前世,他也看不到这个时代的电影。 电影院不大,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分成了两批进去观看。 或许是考虑到语言不通的问题,电影院里放的是一部无声电影――《摩登时代》。 电影虽然无声,却让将士们深受感染,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唏嘘不已……这便是一部好电影的魅力! 走出电影院,李四维也感触颇深。 他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网络发达,电影资源丰富,却鲜有这样的好电影。 当艺术向着娱乐至上的方向狂奔之时,就必然会丢掉了人性最美好的部分! 休整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吃得饱、住得好,有电影看、有娱乐……轻松惬意得让不少兄弟都感慨,“如果我们的同胞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该多好啊!” 每每听到兄弟们的感慨,李四维都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什么样的日子才算好? 即使在繁华盛世中,不也有人感慨“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吗? 或许,在任何时代都有失意者,都有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的人群吧! 每每看到兄弟们那一脸满足的笑容,李四维都会觉得:生活在哪个时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竭尽全力地去生活! 闲下来,李四维时常会陷入沉思,也会思考自己和兄弟们的将来……如果抗战胜利了,自己还活着,该带着兄弟们进还是退? 如果要进,该如何进? 如果要退,该如何退? 可是,每每细思起来,结果却令他沮丧:进,不易;退,亦难! “唉……” 无奈地叹息一声,李四维掏出了烟,抬头望向了窗外的夜色。 今夜无雨,夜色朦胧,营区里昏黄的灯火里弥漫着丝丝温馨的气息。 将香烟叼进嘴里,李四维摸出了火柴,“嗤啦……”,划燃了。 “四维,” 宁柔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见状快步走到了李四维身边,伸出小手,灵巧地夺下了他嘴里的香烟,“吃饭,不许抽烟……” “就是嘛!” 正在饭桌边忙碌的伍若兰也停了下来,满脸娇嗔地走了过来,“那烟又不养人,你咋就抽不够呢?” “呃……” 李四维一滞,回头望着两个理直气壮的女人,只得讪讪地一笑,“好嘛,不抽了,不抽了,我以后不……尽量少抽!” “哦,这就对了嘛!” 得了李四维的保证,两女都露出了笑容,“先吃饭,吃完早点休息……过两天就要考核了,休息不好可不行!” 医护排的女兵都在总部医院的学习就快结束了,洋大夫还准备了考试。 “嘿嘿,” 闻言,李四维却是一声怪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女,“既然都回来了……可就不能光想着休息哦!” 闻言,两女都是俏脸一红,齐齐地“啐”了一口,快步走向了饭桌。 “好了,” 李四维连忙追了过去,满脸赔笑,“说笑的呢!马上就八月份了,训练也该开始了,我也得好好休息……嘶……” 李四维话音未落,却觉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地爬上了自己的胳膊,随即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说!” 两女齐齐地瞪向了他,俏脸上满是羞恼之色! “呃……” 俗话说“祸从口出”,李四维只得连忙移开了话题,“吃饭,吃饭……我早就饿了!龟儿的,一天耍起还饿得这么快!” “俺也饿了!” 伍若兰连忙松开了李四维的胳膊,走到桌边盛起了饭来。 “很吗?” 宁柔也松开了李四维的胳膊,有些不忍地给他揉起了胳膊,轻声地埋怨着,“哪个喊你说话……也莫个遮拦嘛!” “呃……” 李四维讪讪地笑着,“这不是夫妻之间嘛!” “你……” 宁柔一滞,轻轻地拉起李四维的胳膊走向了饭桌,“先吃饭吧……” “有土豆烧牛肉哦!” 见李四维坐下,伍若兰连忙笑眯眯地给他夹了一块牛肉在饭碗里,“饿了就多吃点肉……” 当然,土豆烧牛肉是土豆牛肉罐头做的,不过,很香! “呵呵……” 望着伍若兰单纯的笑脸,李四维连忙拉起筷子,笑呵呵地给她夹了一块牛肉放在了饭碗里,“若兰也饿了!” 说着,又夹了一块放进了宁柔的饭碗里,“这段时间,柔儿很辛苦……” 宁柔一边跟洋大夫学习,一边还得教医护排的姑娘学英语,的确比较辛苦。 两女笑眯眯地望了李四维一眼,都低头扒起饭来。 小小的饭桌旁,有柔情弥漫! 这便是家,世人永恒的归宿。 第四一八章打回缅甸去 自古人生苦短、时光易逝,不觉间,四二年的七月便只剩下了一条短短的尾巴。 七月二十九日,兰姆伽阳光明媚,训练营西南码头上船舶云集,人声鼎沸,杜长官所部在野人山中艰难跋涉将近三个月之后终于赶到了训练营。 当日,杜长官率第五军直属部队和新编第二十二师共计两万一千多将士撤入了野人山中,至此,活着抵达训练营的将士不过一万三千人,路途之艰险不难想见! 但不论怎样,活着的将士还是赶到了训练营!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就能打回去,就有希望一雪前耻! 换上了崭新的英制军服,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将士依旧是仰着头挺着胸走进训练营的,他们的脸上难免有悲戚之色,铿锵的步伐之中却散发着坚毅决然之气! 杜长官所部到了,训练营开训在即,会议也就多了起来。 身为直属特务团团长,李四维时常也能列席会议。 前面两场都是总结缅战失败经验的会议,气氛颇为沉重,即使坚毅如杜长官,在会上发言时也数度哽咽得几乎不能成声。 两场会开下来,李四维只觉压抑得难受,好在,后面的会议都在讨论训练营的具体章程,就轻松了许多。 几场会开下来,时间已经进入八月,训练营的章程也已完全敲定了。 八月二日,兰姆伽艳阳高照,六十六团各级将领齐聚团部会议室,个个正襟危坐、神情肃然,都目光炯炯地望着端坐于主位上的李四维。 “兄弟们,” 李四维缓缓扫过众将,神情肃然,“根据司令部的命令,我部将整编为美械步兵团,番号为‘远征军独立步第一兵团’。” 说着,李四维翻开面前的文件夹,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坐在左手边的郑三羊,“可能很多兄弟还不清楚美械步兵团的具体编制,这里有一份文件,不清楚的可以传阅一下。” “团长,” 见状,众将急不可耐地叫嚷起来,“还传阅个啥?你直接讲一下就好了!” “好嘛!” 李四维点了点头,再次环顾众将,“美械步兵团的编制将参照美军步兵团,每个团下辖三个步兵营和直属团部连、特务排、搜索排、迫击炮连、战防炮连、通信连、汽车连、兽力输送连和卫生队。其中,步兵营又下辖三个步兵连以及营部连、重机枪连、战防排、通信排……” 李四维细细道来,听得众将个个都喜形于色。 “龟儿的,还有战防炮连?有几门大炮哦?” “嘿嘿,还真要分汽车给俺们……” “重机枪还有三个连的编制……” “团长,按照这个编制,我们团还不得有三千来人?嘿嘿,那就真地是兵强马壮了……” 的确,按照美械部队的编制,一个步兵团有三千一百多人,一个师有一万五千多人,按远征军现有两个师及司令部直属部队计算,全军将有五万多人的编制。 可是,远征军目前撤到训练营的总兵力也不过三万人,其中还有数千伤员病号,所以,各部缺编相当严重! 当然,即使缺编严重,也得先把架子搭起来! “兄弟们,” 见众将议论不休,李四维只得抬起手将议论声压了下去,神色肃然,“这一次,团里的编制变动很大,你们的职务也会相应地做出变动……这个事情要尽快敲定,上报司令部!” 说着,李四维顿了顿,“根据编制,营连级都设有正副职军官,所以,团里的军官也还有些缺额,你们有合适的人选都可以提出来。” “嗯……” 闻言,众将尽皆沉吟起来,神色犹豫。 “团长,” 突然,黄化望着李四维呵呵一笑,“我觉得刘天福就不错嘛!” “好!” 李四维自然没有忘记和黄化的约定,爽快地点了点头,“刘天福算一个!” 说罢,李四维翻开面前的本子写下了刘天福的名字,又抬头一扫其余将领,“还有吗?” “任春轩也不错……” “熊文龙也能行……” 黄化开了头,众将便踊跃地提起名来,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热烈起来。 一场会议直开到日落西山才结束,营地里已经弥漫起了饭菜的香气。 待众将散去,李四维揉了揉太阳穴,抬头望向了郑三羊和陈怀礼,“晚上让铁生把名单上的兄弟都叫过来……还得考察一下!” 这事并不好整,毕竟团里的兄弟都不差,为啥非要选他们? 既然选了他们,就得让其他的兄弟心服口服! 昔日,楚霸王分封诸王时何等意气风发,可是,封王之后却落了个众叛亲离,这是为何? 不正是有人觉得他分得不公吗? 分蛋糕这事,稍有不慎就会引人怨怼,自古皆然! 因此,李四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说罢,李四维把名单递给了郑三羊,站起身来,施施然朝门口走去了,“柔儿和若兰今天回来得晚,我得先回去把饭菜准备好……” 见状,郑三羊和陈怀礼一怔,只得相识苦笑……团长还真把这里当成一家人过日子的地方了啊! 李四维一直觉得,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难得在这里安定了下来,为啥不能把日子过起来? 径直回了宿舍,李四维先拿出盆打了水回来,又去打了饭菜,一通忙碌之后已是夜色朦胧了,便坐到桌边展开册子拿出笔伏案疾书起来: 四二年八月一日,我部奉命整编,配以美械装备,改进部队编制,距离世界一流部队已更近一步,为六十六团的延续流血牺牲的兄弟在天有灵当感宽慰,幸存的兄弟当更加奋发……我一直坚信:我部兄弟都坚韧勇敢的兄弟,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兄弟,只要配以先进的武器装备,加以系统科学的训练,就一定能成为这世界上最优秀的战士! 写下最后一个感叹号,李四维收起钢笔,轻轻地吹干了墨迹,合上了册子放好,这才掏出了一支香烟塞进了嘴里,可是,刚刚摸出火柴便听得伍若兰的笑声在门外响了起来,“柔儿姐姐,你说俺们卫生队能分到那个……手术灯不?” 听到伍若兰的声音越来越近,李四维连忙收了火柴和香烟,起身迎向了门口。 “傻丫头,” 宁柔的笑声在门口响了起来,“我们只是团部卫生队,哪能分得到那东西?” “倒也是,” 伍若兰的声音有些怏怏,“在前线可不一定有电呢!” 说着,两女便到了门口。 “考核还顺利吧?” 李四维站在门后笑呵呵地望着她们。 “那还用说?” 宁柔笑着点了点头,伍若兰却面有得色地笑了,“洋大夫都夸柔儿姐姐的医术好呢!” “呀!” 李四维故作惊讶地望着宁柔,“看来我是真地捡到宝了!” 说着,李四维笑呵呵地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水和饭菜都已备好,两位娘子请洗手,马上就能开饭了!” 见状,两女连忙默契地冲李四维拂了一礼,笑颜如花,“有劳相公了!” 说罢,三人相视一眼,都“噗嗤……”笑了。 如果你觉得生活太平淡,那就自己加点调味料嘛! 吃过温馨如昔的晚饭,两女就着洗手的水洗了脚,便躺到床上去了。 李四维收拾完饭桌,倒了洗脚水,冲两女交待了一声便往团部去了。 就在李四维赶往团部会议室之时,在里外的一处营区里,新编第二十二师的将士们正在训练场上匆匆集结着,个个神色沉重。 校场外,杜长官带着随从缓缓而来,步履沉重,神情落寞。 “钧座……” 见状,廖师长连忙带着师部众军官迎了上去,可是,叫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建楚呐,” 杜长官停下了脚步,望着廖师长,眼眶有些泛红,声音艰涩,“想不到……我就这样走了……我……不甘心呐!” “钧座……” 廖师长也是眼眶一红,“为什么?那一战,钧座……” “建楚呐!” 杜长官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对不起……那些倒在野人山里的兄弟啊!” 说着,杜长长官慢慢地拔出了自己的配枪,双手递给了廖师长,深深地望着他,神色慢慢坚毅,“我本该带着兄弟们打回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第五军洗刷耻辱,可是,军令……我只能把兄弟们交给你了……好好练兵,打回缅甸去!” “请钧座放心!” 廖师长“啪”地一个敬礼,伸出双手接过了杜长官的配枪。 “好!” 杜长官轻轻地拍了拍廖师长的肩膀,一转身,慢慢地走上了点将台。 “兄弟们!” 站在点将台上,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杜长官的声音瞬间便湿润了,“我……我说过要带着你们打回去……可是,现在……我去不成了……” 说着,杜长官声音一颤,已然带着哭腔了,“可是……可是……你们不能忘了野人山……不能忘了那些倒在……倒在野人山里的兄弟们啊!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好好训练,一定要……要打回去……要打回去啊!野人山里的兄弟们就……就拜托你们了……” 说着,杜长官“啪”地向众将士敬了个礼,久久没有收回,任那泪水滚滚而下! 众将士默默地望着台上泪流满面的杜长官,一个个也已泪了湿眼眶。 他们理解杜长官此时的心情――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在此时离去,就这么离去! 败了,就要赢回来! 更何况……败得那么冤! “请钧座放心!” 一个声音高呼起来,“我们一定会打回去!” “请钧座放心!请钧座放心!” 随即,附和声此起彼伏,“我们一定会打回去!一定会打回去……”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最终汇成了震天的呼声,冲破了夜幕,随着夜风飘荡开去,“打回去!打回去!打回去……” 那震天的呼声响彻了新编第二十二师的营地,远远地飘荡开去,飘过了一座又座营地,钻进了一个又一个将士的耳中。 “打回去!打回去!打回去……” 那余音在将士们心中激荡着,激荡着……打回去!败了就要赢回来! 高呼声隐约飘来,六十六团的营地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正在谈笑的将士闭上了嘴巴,正在忙碌的将士伫立在了原地,已经躺在了场上的将士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们都在侧耳倾听着。 团部会议室里,李四维听到呼声也闭上了嘴巴,默默地听着,良久才缓缓地扫过了那些接受考察的兄弟,“你们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众兄弟一怔,轰然答道。 “好!” 李四维深深地望着他们,“那就牢牢地记住了!时刻不要忘记……你们为啥会在这里!” “是!” 众将轰然允诺,神情肃然,“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搞训练,搞训练就是为了打回去!打回缅甸去!” 砺兵兰姆伽就是为了打回去! 打回缅甸去,为了滇缅国际交通线,为了远征军的荣誉,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为了野人山中累累的白骨! 每一个兄弟都憋着劲! 杜长官心中也憋着劲,可是,他却必须离开了――回重庆去述职。 电报上是那么说的,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他知道,和那封电报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另一封电报――远征军司令部取消,远征军在印部队改编为驻印军,史迪威将军任总指挥,原远征军司令部罗长官任副总指挥。 在第二天举行的全军团级以上干部会议上,李四维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至此,六十六团改称驻印军独立第一步兵团。 会后,各种装备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了驻印军各部营区,坦克、汽车、骡马、战防炮、榴弹炮、轻重机枪、冲锋枪、步枪……应有尽有! 六十六团的校场上,众将士望着那堆积成山的装备,一个个笑豁了嘴……这下子啥都有了,安逸! 望着正在领取装备的将士们,李四维也欣慰地笑了……从今往后,兄弟们再也不会在装备上吃亏了! 我一直坚信:我部兄弟都坚韧勇敢的兄弟,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兄弟,只要配以先进的武器装备,加以系统科学的训练,就一定能成为这世界上最优秀的战士…… 望着那一张张朴实的笑脸,李四维在心底默念着,神色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我们终将迎来属于我们的荣耀! 属于中国军人的荣耀! 第四一九章改隶新编第二十二师 一九四二年,中抗战进入了第五个年头,中华儿女的英勇抗争一扫中国百年来积弱不振和任人欺凌的怯懦形象,获得了国际社会的倾佩和赞扬。 四二年二月,美国罗斯福总统再给委员长的一封电报中曾说过,“中国军队对贵国遭受野蛮侵略所进行的英勇抵抗,已经赢得了美国和一切热爱自由的民族的最高高赞誉。中国人民,武装起来和没有武装的都一样,在十分不利的情况下,对于在装备上占据极大优势的敌人,进行了差不多五年的坚决抗击所表现出来的顽强,乃是对其他联合国家军队和全体人民的鼓舞!” 英国的丘吉尔和苏联的斯大林在德军狂轰滥炸伦敦和德军兵临城下时,为鼓舞人民顽强抗击,都曾提出过“效法中国”的口号。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远征军将士怀着“扬威异域”的豪情,进入了缅甸战场。 当时,日寇之南方军已经占领了东南亚广大地区和西太平洋、南中国海的全部美、英的海空军基地,重创了美国太平洋舰队和英国远东舰队,夺取了这些地区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并杀伤和俘虏了盟军三十余万人,而英缅联军在缅甸战场上一触即溃,缅甸局势已岌岌可危。 入缅之后,远征军面对已经糜烂的缅甸战局并未气馁,相继取得了同古保卫战、斯瓦阻击战、仁安羌解围战和东枝收复战等胜利。 奈何,远征军仓促应战,而三国联合作战又阻扰重重,最终,远征军在掩护印缅盟军顺利撤退之后,做出了全线撤退的决定。 五月中旬,第六军自缅东撤回滇南,与日寇隔怒江对峙;第六十六军之新编第三十八师向西转移,于五月底撤入印度因帕尔;第六十六军之新编第二十八师、新编第二十九师自滇缅公路撤回滇西,在汇通桥北岸收容整理,继续与日寇鏖战;第五军之二百师自缅北八莫、南坎间突围,于六月上旬回国,戴师长在突围途中不幸血染沙场;第五军直属部队及新编第二十二师、新编第九十六师一头扎进了野人山,至七月二十五日,杜长官才率军部直属部队及新编第二十二师走出野人山进入印度列多,而新编第九十六师在八月中旬才返回滇西……至此,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以失败落下了帷幕。 缅甸全境沦陷,滇缅国际交通线被彻底切断,中国抗战所需战略物资仅能以“驼峰航线”供应,无异于杯水车薪,抗战形势愈发艰难了。 虽然形势愈发艰难,但,中国军民的抗战决心并没有丝毫动摇! 不信,去看看八路军在敌后根据地搞得轰轰烈烈的反扫荡大作战吧! 不信,去看看在浙赣和鄂西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国军将士吧! 不信,去看看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在大西南各个机场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场景吧! 虽然第一次入缅作战失败了,但这一战却成功解救了缅甸战场上的英缅联军,极大地提升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坚定了英美盟国支援中国抗战的信心和决心。 不信,去看看“驼峰航线”,看看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将战略物资运往中国的美国飞行员吧! 不信,去看看兰姆伽训练营,看看那些已经焕然一新的远征军……哦,是驻印军将士吧! 八月三日,全套美式装备陆续下发到了驻印军各部:战斗服、作训服、夹克、t恤、内衣内裤、毛衣、胶皮雨衣、作战背包、钢盔、软帽、便帽、防毒面具、作战携行具、带帆布套的野战水壶、s腰带、丛林靴、帆布护腿,甚至袜子一样不落……对于受惯了穷、吃惯了苦的中国将士来说,这些装备只能用奢侈来形容! 于此同时,各种美式武器也按美械部队的编制下发到了各部:轻重坦克、军用大卡、轻重火炮、轻重机枪、冲锋枪、步枪……可以说,现在的驻印军装备着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已经称得上是一支武装到了牙齿的部队! 八月四日,朝阳初升,六十六团……哦,是驻印军独立步兵第一团的营地里,激越的《义勇军进行曲》慢慢散去,晨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点将台上,李四维肃然而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一个个雄壮整齐的方阵,只觉豪情万丈,“兄弟们:现在,老子们是真地鸟枪换炮了!现在,老子们装备着世界上最好的武器!所以,训练吧!训练吧!千万不要辜负了你们手里的武器!” “是!” 众将士轰然允诺,高亢的呼声响彻营地,“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是李四维在五河村整训时喊出的口号,团里的将士从未忘记过! “好!” 李四维大赞一声,再次环顾众将士,“开始训练!” 说罢,李四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下了点将台,一如以往训练时,开始在各部巡视了起来。 一直以来,将士们从未在训练中偷过奸耍过滑,此时又得了新装备,岂会不更加卖力? 一圈巡视下来,李四维满脸都是满意的笑容,向陈怀礼交代一声,便带着新任的警卫员胡大眼转身往团部走去了。 团部会议室,众将士匆匆进出,一片忙碌,李四维大步流星而来,正好碰上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赵信。 “团长,” 见到李四维,赵信连忙停下了脚步,“指挥部刚刚打来电话,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远征军改编为驻印军,远征军司令部也就改成了驻印军指挥部。 “好!” 李四维一点头,便转身往大门口走去了,心中却不无疑惑。 现在叫我过去有啥事? 接那些美国教官? 龟儿的,架子未免太大了! 李四维匆匆赶到指挥部,并未见到几个美国军官,便径直去了罗长官的办公室。 “报告!” 到了门口,李四维肃然地打了个报告。 “来了,” 办公室里,罗长官正在和一个穿着作训服的洋人说着话,听到报告声便扭过头,笑呵呵地冲李四维招了招手,“快进来……” “是!” 李四维连忙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前的洋人,远远地便停下脚步,站定了。 那洋人没有带军帽,一套美式作训服上也没有军衔,但看得出来是个大官,要不然也不能坐在罗长官的办公桌前谈笑风生,李四维自然不好站到他身边去。 “李团长,” 见状,罗长官笑呵呵地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史迪威将军――我们的总指挥官!” “啪!” 闻言,李四维连忙冲史迪威将军敬了个礼,“钧座好……” 在军中,对于高级长官习惯性地就叫“钧座”,这样叫不容易出错。 “呵呵,” 李四维话音未落,史迪威将军便笑呵呵地打断了他,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就叫我乔吧!李团长,我听说过你,你们团在杂泽那一仗打得很犀利!” “多谢钧……桥!” 李四维连忙又是“啪”地一个敬礼,却感觉“乔”这个称呼有点别扭。 “呵呵,” 见状,史迪威将军笑着摆了摆手,“军中必须少些客套,效率才能更高!” 说着,史迪威将军话锋一转,“驻印军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目前,我们缺员严重,训练工作迟迟不能展开,所以,指挥部商议决定:先取消独立步兵第一团的编制,你部调归新编第二十二师,番号为六十六团。” “李团长,” 史迪威将军话音刚落,罗长官连忙温声地解释起来,“我了解过,你部曾经用过这个番号,所以才会这样决定!” “是!” 话已至此,李四维唯有轰然允诺,末了犹豫着问了一句,“职部的营地……” “营地就先不要迁移了!” 罗长官摆了摆手,神色一整,“你部的缺员会尽快补齐,回去之后尽快做好准备工作,美方的教官下午就会进驻你部……至于训练,一切听从教官安排!” 就这样,李四维所部一下子又从驻印军独立步兵第一团变成了新编第二十二师第六十六团。 得了命令,李四维匆匆返回了团部,连忙找郑三羊和陈怀礼商量起接受兵员和教官的事来,至于番号和隶属关系的变动……李四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商议妥当,李四维便匆匆地去了师部报到。 新编第二十二师的营地距离六十六团的驻地有两里多地的距离,李四维匆匆而来,自有卫兵带着去师部见廖师长。 “李团长,” 师部会议室里,廖师长打量着李四维,笑容亲切,“前番那些兄弟多蒙照顾,我正准备啥时候过去拜会,不曾想这么快就成一家人了!” “不敢,不敢!” 李四维连忙赔笑,“都是国军兄弟,自当相互扶持,今后,还望长官多多照顾!” “唉,” 闻言,廖师长却轻轻地叹了口气,笑容中泛起了苦涩的味道,“今后,这军中……怕是莫得我们说话的权利了!” “呃……” 李四维一怔,满脸疑惑。 “哦,” 廖师长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你可能不清楚。听说美方先前准备把我方的军官换掉一些,后来经过谈判,决定不换了,但是,美方会向我军营级以上建制派驻联络官……联络官一来,怕要搞出事情哦!” “哦,” 李四维了然,却也不知该如何搭话,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他一个团长能够掺合的。 廖师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见状呵呵一笑,“这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让兄弟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绝对不能在训练中搞出事情来!” “是!” 李四维连忙允诺,神色肃然,“请长官放心!” 从师部出来,李四维心情变得沉重起来……真这样搞起来,免不得会有些摩擦啊! “李团长,” 李四维刚出了师部,正在忧心忡忡地想着心事,突然听得一声惊喜的叫声,连忙扭头循声望去,就看到了刘少尉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笑容,“好巧呢!” “呵呵,” 看到熟人,李四维连忙抛开了心事,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不巧!不巧!今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李四维将所部被调归新编第二十二师的事一说,刘少尉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还真是自家兄弟呢!俺们也被调派到了二十二师,就在师部医院!” 刘少尉等人原属第五军直属部队,现在第五军军部撤销了,他们也被调派到了新编第二十二师野战医院。 “哦,” 李四维还没来得及搭话,刘少尉便是神色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来,神色却黯淡了下来,“李团长,当日在胡康河谷的时候,贵部的李排长将一包家书交给了俺们队长……俺们队长在林子里染了病,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前些天,他听俺说李排长他们还在,就托俺把家书还回来,俺这些天也忙,一直没来得及过去……” “哦,” 李四维听明白了,笑呵呵地点了点头,“莫事,我跟你去取,顺道就带回去了……” “那样就太好了!” 刘少尉精神一振,连忙转身带路,絮絮地说着,“当日,队长那么做也是出于无奈……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去见李排长他们……” 李四维跟在刘少尉身后默默地听着,自然也明白他言语中的辛酸,可是,还是有些认同他们的做法,自然也不好出声劝慰。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刘少尉的宿舍,也是四人一间,房间里却没人,想来,他们是真地忙! 和战斗部队不同,部队里还有许多伤员病号需要医护部队照顾,宁柔这两天刚把团里的医护队拉了起来,就把伤员病号接了回来,整日里也在早出晚归地忙活。 “李团长,” 进了房间,刘少尉连忙拉出了一把椅子,“你先坐一下……” “嗯,” 李四维坐了下来,刘少尉便去柜子里翻找起来,不多时捧着一个绸布小包裹过来了,双手递给了李四维,“一路上,队长都用雨布包着……没湿!” “嗯,” 李四维连忙起身,郑重地接过了包裹,“替我谢谢你们的队长!” “好的!” 刘少尉连忙点头,神色黯然,“唉!队长他……心里苦啊!” “嗯……”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刘少尉的肩膀,“都过去了!再苦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四二零章美军联络官 四二年五月,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失败,新编第二十二师随杜长官转入野人山中,历经两个多月的艰难跋涉才撤入了印度列多,所部九千将士骤减至三千,下属各部均伤亡大半,其中又以第六十六团减员最为严重,仅余五百人,建制完全崩坏。 因此,驻印军指挥部最终决定将李四维所部改编为步兵第六十六团。 在被编入远征军之前,李四维所部曾经使用过“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六十六团”的番号,所以,对于这一变更,所部各级将领欣然接受下来,并积极地为重建六十六团做好了准备。 八月中旬的兰姆伽依旧暑气逼人,加之,团里虽然配发了武器却没有配发弹药,所以,每天午后的训练都是室内科目――搞整训,将战术,学习英语,以及各种新装备的性能和保养。 此次换装,严格按照编制配发各式武器:三十七毫米战防炮八门、五十七毫米战防炮四门、八十二毫米迫击炮十二门、火焰喷射器二十七具……重武器的比例大幅提升,其中很多武器都是兄弟们从未接触过的,必须从头开始学习。 “拆这个螺母的时候,必须注意了……” 火炮的拆解和保养依旧是计逵在讲解,这些知识对于正规军校炮兵科毕业的他来说难度不大。 “洋人大多开朗热情,说话做事更加直接……” 英语依旧由郑三羊在教授,时不时也会谈起洋人的脾性。 “我们现在身处异国他乡,更应该时刻注意军容军纪,要不然,丢脸就丢到国外来了……” 政训课一直是陈怀礼在讲,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也有着丰富的带兵经验,自然也讲得有模有样。 “身在丛林之中,耳朵比眼睛更为重要……十多米外有敌人,你就看不到了,但能听得到……” 战术课由各部主官轮流讲授,今天轮到黄化了,正在台上振振有词地讲着,讲得唾沫横飞。 李四维一一巡视完毕,走出了房檐,走上了校场,沐浴在了璀璨的阳光之中,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抬起手好似要拥抱太阳。 “团长……” 跟在他身后的胡大眼神色犹豫,“俺也想去听课……” “哦?” 李四维一怔,回过头,笑眯眯地望着他,“成!多学习总会有好处的!” “是!” 胡大眼精神一振,旋即又有些犹豫,“可是,俺走了……” “去吧!”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老子就在这军营里走走,还能出啥事?”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李四维话音刚落,却听得外面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连忙循声望去,却见大队的将士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校场上开来。 “团长,” 卢铁生当先而来,带着一个上尉军官,笑容满面,“罗干事把补充兵员给俺们送过来了!” “哦,” 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笑呵呵地一望跟在卢铁生身后的上尉军官,“你就是罗干事吧?” “是!” 那少尉军官笑着拿出腋下的册子递给了李四维,“一千三百一十七人,一部分是原六十六团幸存的兄弟,剩下的是从第五军各直属部队抽调来的……个个都是精锐!” “那是当然嘛!” 李四维笑呵呵地接过了册子,扭头望向了已经开到校场上站定的队伍,不无赞叹,“能从野人山里走出来,又岂能差得了?” “是啊!” 闻言,罗干事也是点头感概,“卑职虽然没有走过野人山,却也听说过其中的艰辛呢!” 望着那些在烈日下站着的兄弟们,李四维连忙将花名册递给了卢铁生,“铁生,先让三羊把兄弟们都安顿了!” “是!” 卢铁生接过花名册,匆匆而去。 “罗干事,” 李四维掏出了香烟,回头递给了罗干事一支,“美军派来的联络官啥时候能到?龟儿的,我们团直到现在连一颗子弹都还没有领到!” “快了!” 罗干事接过香烟,在手心里轻轻地抖了抖,神色凝重起来,“李团长,听说那些联络官都不好相与啊!” 训练营是史迪威将军一手促成的,为的就是反攻缅甸一雪前耻,自然想把驻印军抓在自己手里,于是,筹建之初便提出了将驻印军中高层军官换成美国军官的要求。 当然,委员长就算再眼热美军的装备,也不可能将驻印军拱手相让。 于是乎,双方经历了一场场谈判之后,都做出了让步:驻印军各级军官必须保留,当然,和史迪威将军矛盾深重的杜长官被调回去了;美军可以向驻印军营级以上建制派驻联络官,但,权力仅限于制定训练计划、协调补给。 但是,协议终归只是协议,美军联络官来了之后会做出啥事谁也不知道! 因此,得知美军将派驻联络官的消息之后,驻印军中不少军官都如临大敌。 “呵呵,” 闻言,李四维呵呵一笑,擦燃火柴凑到了罗干事面前,“管他娘的,让兄弟们多让着他们点……以和为贵嘛!” “对!” 罗干事凑到火柴上点燃了香烟,吸了两口,“以和为贵总是莫得错的!” 两人正在说着,郑三羊已经和各部主官匆匆地走上了校场,分配起兵员来。 能从野人山走出来的兄弟自然都是精锐,也不用挑挑拣拣,做好登记领了人就走……不多时,一千多号补充兵员陆续就被领到各部安顿去了。 “好了!” 见状,李四维扔掉了烟头,“现在就只等联络官了!” 至此,六十六团已经齐装满员,只等联络官一到便能正式训练了。 美军联络官是傍晚时分才到的,依旧是罗干事带过来的,不过,这一次却坐着吉普车。 “李团长,” 罗干事带着一个美军少校和一个没有简章的青年下了车,笑呵呵地向迎过来的李四维介绍了起来,“这位是雷恩少校――贵部的联络官。” “你好!” 闻言,李四维连忙微笑着向雷恩少校伸出了手,一口稍显生涩的英语便飙了出来,“雷恩少校,我代表全体将士欢迎你的到来!” “呃……” 雷恩少校明显愣了一下,连忙握住了李四维的手,不无惊讶,“李上校,你的英语说得很好啊!” 显然,雷恩少校有备而来,对李四维的生平履历做过功课。 “谢谢!”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雷恩少校的手,轻轻地松开了,“自从入驻训练营以来,我部上下都在努力学习英语,为今后的训练做着准备……” 当然,这不是假话,却也不是实话,他前世作为一个双一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自然有着一定的英语功底,虽然荒废了一段时间,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强化训练之后,日常交流倒也莫问题。 “很好!” 闻言,雷恩少校赞了一声,扭头望向了一旁那个没有简章的青年,开起了玩笑,“这样一来,我的翻译官就能轻松许多了!” “哦,” 一旁的罗干事连忙向李四维介绍起来,“李团长,这位是崔翻译。” “长官好!” 崔翻译连忙向李四维敬了个礼,“卑职崔文彬刚,原来在司令部后勤处任职,现奉命为雷恩少校担任翻译。” “崔翻译,” 李四维连忙摆了摆手,“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不用客套……史迪威将军也说军中要少些客套做事才有效率嘛!” “是!” 崔翻译连忙答应一声,任然有点拘谨。 “李上校,” 见状,雷恩少校笑呵呵地插了一句,“你看,你英语说得这么好,搞得我的翻译官都有些羞涩了!” “呃……哈哈……” 闻言,李四维和崔翻译都是一怔,然后,齐齐地笑了起来。 “雷恩少校……” 笑罢,李四维连忙指了指跟过来的郑三羊,就准备为雷恩少校介绍。 “李,” 雷恩少校连忙打断了李四维,“叫我雷恩就好!” “呃……好,” 李四维一怔,笑着点了点头,继续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们团的参谋官……” “我们去团部……” 一一将郑三羊陈怀礼等人介绍完毕,李四维便准备带雷恩罗干事一行去团部。 “不用了!” 罗干事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卑职就回去复命了。” “嗯,” 雷恩少校也连忙附和,“李,天快黑了,我也得走了……” 这就要走了? 闻言,李四维郑三羊等人都是满脸惊讶。 “这个……” 雷恩少校连忙笑着解释了起来,“今晚有聚会,我的朋友们还在镇上等着我……明天,我会带着他们准时过来!” 雷恩少校开着车载上罗干事扬长而去,崔翻译拿了随身物品留了下来,见李四维等人惊讶,便笑着摇了摇头,“美军的规矩跟我们不一样……今天是周末,他们休假!” “龟儿的,” 闻言,众将只得感慨,“他们倒安逸,周末还可以休假……” “不止他们!” 崔翻译笑着摇了摇头,“等训练正式开始了,我们周末也可以休假……嘿嘿,教官都休假了,我们不也得休假?” “倒也是,” 众将只是有些惊讶,至于休不休假……倒无所谓,毕竟,以前就莫得“周末要休假”一说! 雷恩少校先来认了门,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三个军官过来了。 新到的三个美军军官就是派驻在三个步兵营的联络官了,两个中尉,一个叫米勒,一个叫泰瑞,还有一个是少尉,叫罗杰斯。 一番介绍之后,美军联络官入驻之后的第一场会议便开始了李四维昭烈招来了各部主官。 “根据计划,” 待众将坐定,雷恩少校开门见山,但,一口英语说得很慢,“我们的训练为期六周……” 崔翻译坐在他身侧,逐句翻译着,“第一周是兵器讲座,第二周是掌握各种武器性能,第三周是射击训练,第四周是单兵战术训练,第五周是班级建制的进攻防御训练,第六周是爆破技术训练……时间比较紧张,希望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说着,雷恩少校声音一顿,缓缓地扫过了众将,“你们有问题吗?” “雷恩,” 李四维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体能和实战训练吗?” “没有,” 雷恩少校笑着摇了摇头,“体能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们提供的食物非常营养。” 说着,雷恩少校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了李四维,“这是食物清单……我们将会严格地按照清单为你们提供食物!” “哦,” 李四维接过清单看了看,上面将每一餐的食物和份量都罗列得清清楚楚,连主食和副食都有明确的标示。 看完那份清单,李四维不无感慨,一份食物清单便已将中美军力的差距展露无遗。 一直以来,国军将士能吃饱肚子便是万幸了,哪像美军,还要讲究个科学搭配? “至于实战训练,” 见李四维默默地把食物清单传给了一旁的郑三羊,雷恩少校继续说了下去,“贵部已是百战之师,作战经验已经十分丰富,我们相信,只要经过足够的基础训练,就足以让你们的战力得到提高!” 说着,雷恩少校又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了李四维,“这是这次训练的考核标准。” 李四维连忙接过文件看了起来,目光落在其中一行文字上时,脸上露出了惊容: ……每名受训学员的步枪实弹射击必须达到五百发以上,每名受训炮兵必须达到四百发炮击数量…… 这容不得李四维不震惊,五百发实弹射击,四百发炮击……这是啥概念?这是多大的手笔啊! 一直以来,李四维练兵就没吝啬过弹药,哪怕是从战场上一点一点地攒,也会让兄弟们训练时能打上实弹,奈何,家底还是太薄,训练时,每个兄弟每天最多也只能打上三发实弹……而炮弹,一发也莫得! 可是,这份文件上写得分明: 为期一周的射击训练,每个步兵必须打完五百发步枪实弹,每个炮兵必须达到四百发炮击数量! 李四维默默地把文件传了下去,众将陆续看完无不惊讶。 见众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雷恩少校顿时便是精神一振,继续释放着他掌握的重磅炸弹,“至于你们的军饷……暂定为二十个卢比,我会按时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说罢,雷恩少校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众将的欢呼,却发现……众将貌似不为所动啊! “你们要知道,一个卢比可以……” 雷恩少校以为众将对于二十个卢比没有概念,连忙就要解释,却被李四维笑呵呵地打断了,“雷恩,你没有去过野人山吧?” “呃……” 雷恩少校一怔,疑惑地摇了摇头。 “在野人山的时候,”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听友军兄弟说起过一件事:他的部队在进入野人山之前正好经过了英多,那里有一家英国银行,因为银行职员撤退仓促,遗留下了大捆大捆的现钞,有些兄弟便捡了不少带上,可是,当他们进了野人山才发现,那东西在山里的用途和落叶一样,只能用来点火……” “不,不……” 雷恩少校连忙打断了李四维,“李,这里不是野人山……这外面就要小镇,你们领了军饷就可以去那里消费。” “对,” 一旁的米勒中尉连忙附和,“那镇上的女人很有味道……” “呃……” 李四维意外地看了米勒中尉一眼,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的确很好!” 他突然发现美军联络官貌似有着和廖黑牛一般的脾性啊! “好了,” 雷恩少校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笑呵呵地望向了李四维,“我讲完了!” 第四二一章训练终于要开始了 在联络官入驻后的第一次会议上,众将被雷恩上尉带来的消息狠狠地震撼了一把,却也对即将开始的训练更多了些期待。 要在一周的射击训练中打完五百发步枪实弹,那会是怎样一种舒爽的感觉啊! 要在一周的射击训练中打完四百发炮弹,那会是怎样一副雄壮的场面啊! 会议一结束,众将便意气风发地回营整合部队去了,必须尽快让新补充进来的兄弟们融入到六十六团来。 众将虽然没有唱过《团结就是力量》,却也明白“有凝聚力才会有战斗力”的道理! 李四维则带着雷恩上尉在各部转悠了起来,让他看看六十六团的面貌,看看兄弟们的士气。 无论怎样,雷恩上尉都是美军派到团部的联络官,掌握着六十六团今后的训练计划和补给,李四维觉得应该对他表示出最起码的尊重,不能让他对六十六团心生成见。 整洁卫生的营地,在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兄弟们,忙碌却精神抖擞的勤杂人员……一路走来,雷恩都会热情地和遇到的兄弟们打招呼,不时还会飙出几句稍显撇足的汉语来,倒让李四维暗暗有些惊讶。 回到团部坐定,李四维便笑呵呵地给雷恩上尉递上了一支香烟,语带揶揄,“雷恩,不陪你走这一圈,我还以为你不会说汉语呢!” “呃……” 雷恩上尉一怔,笑呵呵地接过了香烟,“我本来就会说汉语,可是……你的英语说得这么好,我就没有必要献丑了嘛!” “龟儿的!” 李四维用汉语笑骂了一声,然后擦燃火柴凑到了雷恩上尉面前,“你倒会偷懒!” “呃……” 雷恩上尉叼着烟正准备往火柴上凑,闻言一愣,“李,那个……那个……” “龟儿的,” 说着,雷恩上尉用汉语学了一句,“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哦,” 李四维略一沉吟,“这个词不好解释啊!” 说着,李四维扭头望向了崔翻译。 崔翻译连忙用英语向雷恩上尉解释起来,“这个词……就和你们英语里‘你这家伙’这个词一样,是表示亲近的……对!就是表示亲近的!” 毕竟,中美存在着语言差异,交流中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闹出笑话。 刚吃过午饭,李四维便接到了师部的电话,匆匆地赶了过去。 匆匆赶到师部,李四维才发现,新编第二十二师各部主官都到了,加上师部的参谋将佐,拢共二十来人齐聚师部会议室,个个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兄弟们,” 廖师长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将,神情肃然,“今天上午,美军联络官已经全部进驻各部……我知道,不少兄弟都对他们有意见,但是,你们必须明白――他们和我们是站在一条战壕里的,是我们的盟友!因此,我希望所有的兄弟都能对他们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说着,廖师长声音一顿,目光突然落了六十五团傅团长身上,神色肃然,“宗良,你们团那个‘活祖宗’是咋回事?” 活祖宗? 闻言,众将一怔,纷纷望向了傅团长。 “钧座,” 傅团长却是面皮一红,讪讪而笑,“那个泰普上尉脾气太臭,小何就和他开了个玩笑……” “宗良!” 廖师长依旧紧紧地盯着傅团长,“玩笑可不能那么开!竟然让联络官公开叫他‘活祖宗”……这成何体统!” 原来,六十五团团部的一个传令兵看不惯团部联络官泰普上尉趾高气扬的样子,在泰普上尉问他姓名的时候,他就来了句“姓何,叫祖宗”……泰普上尉虽然粗通汉语,却哪里听出其中的奥妙,众将士自然更不会说破,于是,泰普上尉时不时就会叫一句“活祖宗”,引得众将士哄笑不已,不想却被过去巡视的廖师长撞了个正着。 听廖师长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众将也都忍俊不禁,但看到廖师长板着的脸,就只得憋着了。 “呵呵,” 傅团长讪讪地陪着笑,“我回去就批评他……” “只是批评还不够!” 廖师长声音肃然,“回去之后,让他当着全团兄弟的面跟泰普上尉道个歉……” 说着,廖师长再次环顾众将,“各部当引以为戒,严格约束兄弟们的言行,不要失了我礼仪之邦的风范!” “是!” 众将一凛,轰然允诺! 对此,李四维倒不怎么担心,毕竟,雷恩上尉在会上玩的那一招赢得了兄弟们的好感,而且为人也比较随和,倒也不会发生“活祖宗”那样的事! 说完“活祖宗”的事,廖师长又询问了一下各部的工作进展,特意强调了部队整合的事情,这才散了会。 “李团长,” 会议结束,李四维跟着其他将领一同出了会议室,刚走出不远,便听得身后有人喊,连忙回头望去,却见追上来的是个陌生的上校军官,于是,疑惑地停下了脚步,“你是……” “我姓陈,” 那军官身材高大,神色却有些落寞,勉强地冲李四维笑了笑,“以前是六十六团的团长,现在师部搞政训……” “呃……” 李四维一怔,顿觉赧然,“陈兄……” “莫事,” 陈上校勉强一振精神,笑呵呵地打断了李四维,“早就听说过李团长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管怎样,六十六团有你带着是好事!” “陈兄!” 李四维神色一整,“请你放心,小弟一定不会玷污了六十六团的名声!” “好!” 陈上校笑着点了点头,“有李兄这句话就够了!” 说着,陈团长掏出两支烟递给了李四维一支,李四维连忙掏了火柴。 两人便点了烟,边走边聊了起来。 大多是陈团长在说,李四维在听。 陈团长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李四维听得出他言语之间萦绕的失落。 他很想带着兄弟们再打回去吧! 走到校场边缘,陈上校便向李四维笑了笑,朝东面的营房去了,李四维望着陈上校的背影心情复杂。 如果没有我,他就还是六十六团的团长,还能带着兄弟们打回去! 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暗自叹了口气,李四维转身向北面的大门口去了,步履沉重! 偶遇陈上校,李四维心底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浮上了心头,让他有了人生如梦幻泡影的感慨! 一个灵魂穿越了,必然会改变一些东西,可是,那些因他而改变人生轨迹的人岂不很委屈? 怏怏地到了六十六团大门口,李四维却听得校场上喝彩声加油声此起彼伏,连忙打起精神走了过去,就见将士们正围在了篮球场边加油呐喊。 场上,一场篮球赛鏖战正酣。 郑三羊在一旁充当起了裁判,雷恩上尉带着其他三个联络官和陈怀礼组成了一队,卢全友罗平安石猛孙大力和伍天佑组成了一队,两队人马战成一团,一方身材高大,一方动作灵活,倒也战了个旗鼓相当。 “团长,” 看到李四维过来,黄化和富察莫尔根连忙为他让了个位置,“嘿嘿,这些洋人打球……有些看头呢!” “呵呵……” 李四维笑着走了过去,“你们咋没有上去?” “打着耍的嘛!” 富察莫尔根笑着摇了摇头,“俺脾气有点躁,怕上去了收不住……” “懒得动,” 黄化也笑呵呵地摇了摇头,“看他们打更有意思些!” “龟儿的,” 李四维笑骂了一声,扭头望向了场上,“比分咋样?” “还能咋样?” 黄化笑呵呵地指了指场边的记分牌,“不能输,也不能赢太多!” 李四维往记分牌上一瞧,比分只相差了六分。 “龟儿的,”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雷恩他们莫那么小气,让全友他们尽管整,莫搞到后面被反超了,那就闹笑话……” 说着,李四维突然声音一顿,只觉心底一松! 一直以来,我也只是尽了军人的本分,并没有想让任何人受委屈啊! 就好比身在球场上的队员们,尽力而为也有错吗? 不,我没有做错什么! “嘘……嘘……” 正在此时,哨声响起,郑三羊示意比赛结束。 李四维回过神来,却见雷恩上尉一伸手和孙大力勾肩搭背地朝场边来了,边走边笑容灿烂地比划着什么。 人活一世,努力做好自己并没有错! 见状,李四维的神色坚毅起来――做好自己,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哪怕只是打好了一场篮球比赛! “李,” 雷恩上尉到了近前,使劲地拍了拍孙大力的肩膀,“他们的篮球打得很好!” 说着,雷恩上尉话锋一转,“你不能总让他们训练、再训练……劳逸结合更好!” “谢谢你的建议……” 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容可掬,“今后,我会多组织一些娱乐活动!” 篮球赛结束,训练继续,依旧是些室内训练科目。 雷恩上尉径直钻进了战防炮连的营地,李四维怔了怔,便跟了过去。 连部会议室里,雷恩上尉已经占据了计逵的位置,正在给兄弟们讲解着面前的战防炮,连比带划,讲得唾沫横飞。 只苦了一旁的崔翻译,根本跟不上雷恩上尉的速度,不时卡顿。 看了一阵,李四维摇头笑笑,便转身离开了。 联络官和兄弟们相处融洽,这是个好的开始! 夜幕初临,雷恩上尉便开着吉普车带着三个联络官离开了,李四维和往常一样,径自回宿舍打水打饭去了。 打好水和饭菜,两女还没有回来,李四维便坐到了桌边,翻开那本《曾胡治兵语录》看了起来,不时地写写画画,神情专注。 原本,李四维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去翻这三本书,可是,和雷恩短暂的接触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能带着兄弟们一路走到这里真是太幸运了,要想走得更远就必须学习! “四维,” 不知过了多久,宁柔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你咋还没吃啊?饭菜都凉了。” “是呢!” 伍若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队里临时有事,俺们应该给你说一声的,可是又脱不开身……” “莫事,” 李四维放下书,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天儿热,凉了才好吃嘛!” 说着,李四维拉起了宁柔往饭桌前走去,又望了望正在摆碗筷的伍若兰,“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宁柔勉强一笑,“马上就忙过了。” 说着,宁柔神色一黯,“只是……有些兄弟怕要被送回国了!” “是啊!” 伍若兰也停了下来,望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刘少尉他们来俺们卫生队看过了……听他们说,指挥部准备安排伤残的兄弟撤离了!” “哦,” 李四维轻轻地应了一声,艰难地张了张嘴,“我们团有几个?” “五个,” 宁柔轻轻地伸出手比了比。 望着宁柔的小手,李四维声音苦涩,“曾志祥……黄少云……田国富……邓红林……梁家玉……” 他不止一次地去看过伤病的兄弟们,自然清楚宁柔说的哪五个兄弟。 “嗯,”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柔声安慰起来,“四维,这些事是免不了的……我们团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 李四维勉强一笑,拉起宁柔坐了下来,“吃饭,先吃饭。” 诚如宁柔所说,上了战场就免不了有兄弟会落下伤残,而驻印军注定要被练成一支精锐,所以,他们只能被遣送回国。 和伤残的将士一同被送走的还有将士们的书信以及那些骨灰盒。 离别的地方不同,离去的兄弟不同……但是,离别的气氛却一般无二地伤感。 军用大卡渐渐远去,送别的将兄弟们尽皆默然,神色哀戚。 “唉!” 良久,李四维叹了口气,强自一振精神,回头冲默立大门内外的兄弟们摆了摆手,“都散了吧!该忙啥就忙啥去……不准给老子偷懒!” 闻言,众兄弟纷纷散去,不多时,校场上便又响起了呼喝声。 离去的兄弟已经离去了,留下的兄弟还得继续操练……夺取胜利的道路还很长很长! 八月二十三日,一车车的弹药被运进了六十六团。 八月二十四日,三十多匹骡马又被送进了六十六团营地,野性十足。 八月二十五日,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开始为开训典礼做起了准备。 雷恩上尉带着几个兄弟亲自布置起了会场……明天,史迪威将军会亲自来检阅部队! 看着营地里忙碌的情景,李四维也抖擞起了精神。 龟儿的,终于要开训了! 第四二二章夜话 八月二十六日,朝阳的金光笼罩着兰姆伽训练营,空气中弥漫着肃然之气。 今天,兰姆伽训练营举行开训典礼,史迪威将军将会到各部检阅受训官兵。 受训官兵有两个师及几支指挥部直属部队,共计两万余人,当然,依旧存在缺员的问题,但主要建制已基本齐全。 各部分散在方圆十余里的十多个营区之中,即使史迪威将军一行有吉普车代步,但要一一检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旭日东升炙烤着大地,六十六团的大校场上,各部队列静候,军容肃整。 众将士全副武装肃然而立,个个昂首挺胸,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上早已布满了汗珠。 “滴滴……滴滴……” 突然,汽笛声在大门口方向响起,随即,三辆吉普车缓缓地驶向了校场。 来了! 众将士连忙一振精神,头抬得更高,身子也挺得更直了! “嘟嘟……” 三辆吉普车停在了阵列左前方,车门纷纷打开,史迪威将军当先下车,罗长官和廖师长连忙跟上,陪同在一侧,大步流星地朝六十六团阵前走来。 “报告长官,” 李四维连忙小跑着上前,冲史迪威将军一行“啪”地一个敬礼,“驻印军新编第二十二师第六十六团奉命接受检阅,应到三千一百一十五人,实到三千一百一十五人……请检阅!” “好!” 史迪威将军点了点头,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阵后走去,罗长官和廖师长连忙跟上,李四维跟在了廖师长身后。 六十六团各部自成方阵,大小方阵十余个,前面两排是团部直属部队,后面是三个步兵营的方阵,史迪威将军当先而行,径直到了后面一排,然后放慢了脚步,自各营的方阵前缓步走过,炯炯的目光自阵中缓缓掠过,神色肃然。 走过三个方阵,史迪威将军一转身朝前排走去了……逐一检阅完所有方阵,史迪威将军才调头走向了点将台,脚步变得矫健了许多。 点将台上备有扩音器,史迪威将军走到扩音器前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方阵,流利的汉语随即响彻了营地,“孩子们,如今,野蛮的侵略者掀起的战争狂潮正在席卷全世界,从太平洋、印度洋到大西洋,从亚洲、澳洲到欧洲……你们的国家和人民正在遭受劫难,全世界爱好和平自由的民族正在遭受劫难……身为军人,我们必须为人类和平而战!” 说着,史迪威将军顿了顿,再次环顾台下众将士,声音再次响起,“孩子们,缅甸一战让我看到了你们为和平做出的努力,让我相信了你们是这世界上最能吃苦的一群人!” 说着,史迪威将军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我相信,只要你们肯继续吃苦,那么,走出兰姆伽训练营的时候,你们将不会逊色于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军队,将会为人类的和平做出更大的贡献!” “孩子们,” 说着,史迪威将军神色愈发地激昂起来,“努力训练吧!练成一支雄兵,打回缅甸去,打回中国去,打到东京去,将野蛮的侵略者彻底消灭掉!” “是!” 史迪威将军话音刚落,众将士轰然允诺,声势震天,“努力训练!打回缅甸去!打回中国去!打到东京去……” 将侵略者彻底消灭干净! 那是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之所在,是所有爱好和平自由的民族共同的愿望,是所有驻印军将士的奋斗目标! 当然,目标只是目标,口号也只能表表决心。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目标也还得一点一点地去实现! 演讲完毕,史迪威将军一行匆匆驱车离去,后面还有受训部队等着他们去检阅。 八月二十七日,晨曦微露,嘹亮的军号便响彻了兰姆伽,各部将士闻号而起,匆匆洗漱之后直奔食堂而去。 部队整编之后,炊事排的编制已被取消,食物补给一律下发到各连队,由各连队组建炊事班负责烹饪,而且,根据史迪威将军的要求,炊事班必须由各步兵班轮流充任。 这让很多将士都十分困惑,也觉得极不习惯。 但,也有精明的看出了史迪威将军的用意――杜绝贪污! 训练开始了,这一规定被严格地执行起来,伙食的标准也更高了! 士兵的伙食按照英军殖民地士兵(即印度籍、马来籍、缅甸籍士兵)的标准供给:每餐一个牛肉罐头、两包麦片、一包饼干、一包茶叶、一包香烟,还有一颗维他命片。 而军官的标准更高:每餐有面包、水果、火腿、鸡肉、牛奶和蛋类食物,还有香烟和咖啡。 当然,对于只求填饱肚子的国军将士们来说,这样的区别待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都能吃饱了! 匆匆地吃完早饭,各部将士便分头赶向了各受训地点。 当日,雷恩上尉宣布的不过是训练计划的总纲,其中的细则却要繁琐得多。 以六十六团为例,像李四维陈怀礼会去将校特别培训班受训,郑三羊将会去参谋培训班受训,卢全友等军事主官将会在军官训练学校受训,卢铁生等通讯兵将会去通讯学校接受专业训练,以下汽车兵、步兵、炮兵、工兵、辎重兵等等都会在不同的地点接受训练。 李四维和陈怀礼匆匆地赶到军官训练学校,直奔将校特别训练班,却发现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熟人,就连廖师长也在。 毕竟,驻印军即将接受的是美式的军事训练,即使连廖师长这样的宿将也得从头学起。 不多时,教室里便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八点,美国教官带着翻译准时走进了教室,看军衔只是个上尉。 “各位,” 教官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上站定,将腋下架着的一叠资料往桌上一放,目光缓缓扫过下面的一众将校,神色肃然,“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开始学习兵器知识……” 没有多余的废话,教官翻开面前的资料便讲了起来,连比带划,从勃朗宁1911手枪开始讲解起来,性能、优缺点、拆解、保养……事无巨细一一讲来。 众将校仔细地听着,不时伏案疾书,学习气氛俨然。 第一周是兵器讲座,众将校军官需要了解所部装备的各种武器,勃朗宁1911手枪、春田1903步枪、恩菲尔德1917步枪、汤姆逊冲1锋枪、加拿大制造的布伦轻机枪、美制bar轻机枪轻……要学习的知识很多,任务繁重。 繁重没关系,能学到东西就好! 自此,李四维每天早出晚归,每天都觉得获益匪浅,但几乎没有时间在和两女一起吃饭了。 学习的氛围是紧张的,时间不知不觉便溜走了,一晃七天便过去了。 这天下午,教官组织了一场简单的考核,然后宣布兵器讲座顺利结束,休息一天。 夜幕初临,营房里透出束束黄昏的灯火,偶有笑语声飘出。 李四维的宿舍里,三人围坐在饭桌旁拉着家常,桌上摆着三杯咖啡。 李四维每餐都有咖啡配给,但他都不怎么喝。 一来,他真不喜欢喝。 二来,两女很喜欢喝。 “四维,” 说着,宁柔轻轻地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捧着杯子,望向了李四维,神色变得犹豫起来,“我……有事想和你说。” “啥子事?” 闻言,李四维笑呵呵地望向了宁柔,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伍若兰的脸上已多了丝忐忑之色。 “嗯,” 宁柔迎着李四维的目光,咬了咬牙,“若兰……有了!” “有了?” 李四维一怔,疑惑地望向了神色忐忑的伍若兰,“若兰,你咋……” 突然,李四维灵光一现,眼中涌起了狂喜之色,“若兰,你有身孕了?” “呃……” 看到李四维喜不自禁的样子,两女都是一怔,“你……不担心?” “担心?为啥担心?” 李四维嘿嘿一笑,连忙抓起了两女的手,“以前呢!朝不保夕,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娃就是享福的命呢!” 李四维虽然对历史的细节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六十六团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正如他常常安慰兄弟们那样……会越来越好! 根据他知道的历史,驻印军会在印度整训到明年开春,也就是说,伍若兰有足够的时间在印度生下这个孩子,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又远离战场……这娃来得刚刚好嘛! “享福?” 两女惊疑地望着李四维,苦笑不已,“生在这乱世……享啥福啊?” “嘿嘿,都会好起来的!” 李四维呵呵一笑,连忙拿开了伍若兰面前的咖啡,“若兰,怀了娃就不要喝这东西了,要多休息!” 当然,有些事李四维还不能跟两女说,比如,驻印军将如何横扫北缅,有比如,胜利将在不久降临……但,心中的喜悦之情却难以掩饰。 “走,” 李四维拿过杯子,就小心翼翼地扶起了伍若兰往床边走去,“从今天起,必须要早睡早起……” “呃……” 两女都被他搞得摸不着头脑,伍若兰轻轻地打开了李四维的手,白了他一眼,“这又不是第一次……” “是呢!” 宁柔笑着附和起来,“四维,你莫操心这些事,安心训练就好了!” “就是!” 伍若兰也义正言辞地说教起李四维来,“兄弟们都那么卖力,你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了!” “呃……” 李四维看看宁柔,又看看伍若兰,苦笑不已,“俺是团长,跟他们……比个啥劲?再说,你们男人啥子时候被人比下去过?” “嘻嘻,” 伍若兰连忙拉起了李四维的收,柔声地赔笑着,“俺不是怕你分了心吗?你不是说要让娃享福嘛?那也得你有了本事,娃才能享福啊!” “哦……” 李四维恍然,笑眯眯地望着伍若兰,“原来,你是在担心你男人莫本事啊?” 说着,李四维拉着伍若兰又坐回了饭桌旁,神色一整,目光炯炯望着宁柔和伍若兰,“柔儿,若兰,我呢……志不在军旅……这么说吧!我现在是被赶鸭子上架,必须带着兄弟们继续往前走,但是,一旦抗战胜利了,我就会脱下军装。” “那……” 两女一怔,俏脸上都浮起了担忧的神色,“到时候……你打了这些年仗,除了打仗还能干啥?” “嘿嘿,”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们还不了解你们的男人!” 说着,李四维伸手一比划,“世界这么大,男人又怎能被陷在军旅之中呢?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将这条命先给国家,但,只要能活到抗战胜利,我就会尽力为子孙挣下无尽的荣华富贵!” 战后的世界百废待兴,李四维自信凭着自己超前的眼界和知识必能打下一个偌大的财富帝国! 闻言,两女齐齐地“哦”了一声,都“噗嗤”笑了,“四维,你又在放大炮了哦!” 在她们看来,李四维这番话有些大了! “呃……” 看到两女的反应,李四维一滞,讪讪而笑,轻轻地移开了话题,“明天我休假,你们队里也不忙……一起去镇上看电影吧?” 李四维也觉得,现在说那些话有些早了,毕竟,抗战还没有胜利嘛! “好啊!” 闻言,两女都是一喜,异口同声,“去看《卡萨布兰卡》,听莉娜姐姐说可好看了!” “莉娜……” 闻言,李四维一愣,“姐姐?” “你见过,” 宁柔见李四维疑惑,粲然一笑,“就是你刚来的那一天,在总部医院大门口……” “哦,” 李四维恍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们明天就去看《卡萨布兰卡》!” “嗯!” 两女连忙点头,轻轻地哼起了一首英文歌曲,脸上慢慢浮起了陶醉的神色,“在汽车影院里我们坐在后排,可乐和爆米花赛过香槟和鱼子酱,漫长的夏夜使我们相爱,我想你为我敞开心怀时也是看《卡萨布兰卡》……” 望着两女沉醉的样子,李四维的眼中也聚起了浓浓的柔情。 其实,她们也才二十多一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可是,想想她们经历了什么,再看看她们现在的样子,李四维不禁有些欣慰。 还好,这世上还有个兰姆伽能让她们体会到生活的美好! 当然,李四维并不知道,团里很多兄弟都在商议着……趁着休息,明天去镇上看一场电影,去看《卡萨布兰卡》! 有婆娘的会带上婆娘,莫得婆娘的会约上几个兄弟,饱经苦难的将士们也想去体会一把资本主义的腐败滋味! 第四二三章电影院风波 华侨绝对是一批很有商业头脑的人! 当初,兰姆伽不过是一座战俘营,地处偏僻的河谷之中,除了战俘,就是一些看押战俘的英印军人,而所谓的小镇也不过是一条街,街上有几家印度人开的餐馆和小卖部,专门为看押战俘的英印军人提供服务。 但,自从战俘营变成了训练营,挥金如土的美国大兵来了,大批驻印军官兵也来了,于是,嗅到商机的印度华侨蜂拥而至,一家家中国餐馆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川菜粤菜湘菜徽菜浙菜闽菜……各种地道的中国菜应有尽有,不仅受到了驻印军官兵的欢迎,而且还招徕了大批的英美官兵,让偏僻的兰姆伽突然就变得熙攘了起来。 初入训练营,驻印军官兵罕有到镇上来消费的,毕竟,囊中羞涩。 现在不同了,就在八月底,驻印军官兵领到了第一次军饷,普通士兵都领了二十个卢比。 二十个卢比究竟是多还是少呢? 当然,和英美大兵的军饷是没法比的。 不过,在当地,一个印度清洁工每月只能挣到三四个卢比,而一个卢比可以买到十多只鸡! 领了军饷,穷惯了的国军将士摇身一变成了大款,哪里还坐得住? 于是乎,在九月的第一个休息日里,小镇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满街都是驻印军官兵,一家家中国餐馆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英方提供的伙食着实不差,可是,那饮食毕竟不符合将士们的饮食习惯,天天吃,也会腻! 领了军饷,李四维自然也不会吝啬,那大把的卢比不花掉留着干啥? 寄回家里也用不了嘛! 再说,李家有田有房,可不缺钱用! 李四维早早地便带上两女来到了镇上,找了家川菜馆点了一盘炒猪肝、一盘麻婆豆腐、一碗香葱蛋汤,便美美地吃了起来。 饭馆不大,但十多张桌子都挤得满满当当的,传菜员奔走其间,笑容可掬,众官兵大快朵颐,谈笑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环境才有吃饭的气氛啊! 饭菜一上齐,李四维和两女便开动了起来。 泡椒猪肝酸辣滑嫩,麻婆豆腐麻辣爽口,香葱蛋汤鲜味十足……不多时,桌上的一小盆白米饭便见了底,两个菜盘一个汤碗也已空空如也。 “呃……嗝儿……” 放下碗筷,李四维满足地叹了口气,“唉,还是家乡的味道好啊!” “嗯……” 宁柔和伍若兰也红着脸点了点头,连忙端起茶杯漱起口来。 当然,她们刚刚的吃相并不得雅观。 “老板,” 见状,李四维连忙掏出了一叠卢比,扭头冲柜台上的老板喊了一声,“结账!” “好呢!” 听到有人结账,老板顿时眉开眼笑地小跑了过来,“长官,味道还行吧?” “不错!非常不错!” 望着老板那张笑容可掬的胖脸,李四维也是笑容爽朗,“好多钱?” “八个卢比,” 说罢,老板连忙满脸赔笑,“您给七个卢比就好了……” 老板话音未落,却见李四维的笑容一僵,连垮了下来,连忙诉起了苦,“长官,您是不知道啊!光是这个泡椒猪肝就要卖三个卢比才能回本……” “呵呵……” 见状,李四维连忙又露出了笑容,故作潇洒地点了七个卢比递了过去,“我晓得,食材不好弄嘛!” 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一旦老乡要宰起老乡来,那就是刀刀见血啊! 可是,饭菜已经下了肚子,李四维也只能故作大方了! “四维,” 出了餐馆,伍若兰挽着李四维的胳膊,小声地安慰着,“俺们下次换家餐馆……俺听说在印度人开的馆子里吃一大桌菜只要一个卢比呢!” “呃……” 李四维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吃顿家乡饭不容易,这七个卢比花得值!” “噗嗤……” 一旁的宁柔笑着白了李四维一眼,“那你刚刚还垮着一张脸?吓得人家老板战战兢兢的!” 伍若兰也望着李四维“嗤嗤……”地笑了起来。 “呃……” 看到两女的反应,李四维讪讪而笑,“我刚刚已经在很努力地装大方了呀!” “噗嗤……” 两女更乐了,异口同声,“那是你装得不像!” “不像吗?” 李四维笑眯眯地一望两女,随手摸出一叠卢比扬了扬,“那就再装一回……去买可乐和爆米花!” “好呀!” 两女欣喜附和,一左一右拉地起李四维的胳膊就往电影院门口走。 那首《时光流转》的英文歌曲里不就有那么一句――“在汽车影院里我们坐在后排,可乐和爆米花赛过香槟和鱼子酱”吗? 两女没有吃过喝过香槟,更没有吃过鱼子酱,自然不知道歌里唱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想想那歌里的场景就觉得很美好――和心爱的人坐在光线幽暗的电影院,喝着可乐吃着爆米花,一同感受着电影里的悲喜。 看到两女雀跃的样子,李四维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任两女拉着走向了街道转角处的电影院。 时间尚早,人群大多聚集在餐馆或街边的摊位前,电影院门口还不怎么拥挤。 电影院门口站着四个持枪的卫兵,训练营里的电影院是向驻印军官兵免费开放的,但是,平民却不能免费。 门口的台阶两旁摆着个摊位,那是印度女人在兜售可乐、香烟、爆米花……摊位前也挤了不少驻印军官兵,有的在抱着可乐爆米花大快朵颐,有人在连比带划地和摊主讨价还价。 即使有了钱,官兵们也保持着精打细算的习惯,毕竟,穷怕了啊! 而且,那些包着头巾的印度女人虽然皮肤有些黑,但笑容热情,而且,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口口的牙齿雪白。 “团长,” 李四维和两女刚刚走到近前,韦一刀便从里面挤了出来,见到李四维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连忙打开了手里捧着的小铁皮罐子,拿出一支烟来,递向了李四维,“这是印度烟,你尝尝……” “好啊!” 作为资深烟民,李四维自然不会拒绝,笑呵呵地接过来就往鼻端凑去,然后使劲地嗅了嗅,“不错,香气很醇!” 说着,李四维叼上了烟,在两女娇嗔的目光中点燃吸了两口,慢慢地吐出了烟圈,笑眯眯地望向了韦一刀,“好多钱一罐?” “原本要十二个派萨,” 韦一刀的脸上隐有得色,“俺们七个兄弟一人买了一罐,拢共只给了八十个派萨……嘿嘿,这些女人好说话得很!” 一个卢比可以兑换一个百个派萨,倒也不贵。 “老子也去买一罐,” 闻言,李四维就往摊位边走去。 “都让让,” 韦一刀连忙跟了过去,冲依旧围在摊边纠缠摊主的兄弟们吼了一嗓子,“给团长让条道!” “团长,” 听到韦一刀的吼声,围在摊边的兄弟们讪讪地让开了一条道,不少人的目光依旧在往摊主身上瞟。 “龟儿的,” 李四维自然知道这些兄弟的心思,嘿嘿一笑,“印度女人有味道吧?” 所谓当兵满三年,那个……啥啥。 以前朝不保夕,兄弟们也就忍了,现在日子过得舒坦,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闻言,有人面皮一红,讪讪地笑了,也有人腆着脸嘿嘿地怪笑起来。 “长官,你想买些什么?” 摊主是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虽然听不懂汉语,却也见惯了这种场合,连忙笑容满面地岔开了话题,一口英语倒也流利。 “呃……” 看到女人笑脸上隐约透出的疲惫之色,李四维只觉脸皮一热,连忙伸手指了起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将士们活得不易,平民也自有艰辛之处。 买了可乐、爆米花和香烟,李四维便带上两女和韦一刀一行上了台阶,径直走向了电影院门口。 四个卫兵正在门口小声地说笑着,突然看到李四维一行过来,连忙神色一整,站直了身体。 李四维冲他们微微地笑了笑,拉着两女当先走了进去。 电影院本就是为训练营的官兵们准备的消遣活动,但是,训练营有两三万官兵,而电影院却只有个,所以,一连几天都会播放同一部电影,可以随到随看。 而且,一部电影就算再经典,看的次数多了也就会觉得平淡无奇了。 所以,电影院的人并不多,李四维拉着两女做在了后排的角落里,正如她们哼的那首歌里唱的那样,李四维拥着两女,两女抱着可乐和爆米花随着电影情节忽喜忽悲…… “啊……打人了……” 电影刚刚看了一半,外面突然响起了女人的惊叫声,“打人了……” “俺去看看!” 惊叫声传来,坐在最外面的兄弟连忙起身,就跑了出去。 那惊叫声是字正腔圆的汉语,听起来应该是个女同胞! “俺们也去看看……” 众兄弟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往门口去了。 前排的官兵也有听到的,不少人也涌向了门口。 狗日的,哪个在欺负俺们的同胞! “四维……” 外面的惊叫声虽然很快便消失了,但,宁柔和伍若兰也坐不住了。 “你们坐着不要动,” 李四维自然明白她们的意思,连忙起身,“在这里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李四维也匆匆地朝电影院外面去了。 电影院门口的大街上,平民已经远远地躲了开去,两伙军人正在街上对峙着,一方是百余号驻印军官兵,一方是十多个也美军官兵,个个都是满脸愤慨,有的手里已经抄起了家伙。 远远地望了一眼,李四维脸色一沉,连忙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咋回事?” 闻言,正在激烈争吵的官兵循声望来,见来的是个上校军官,连忙让出了一条路。 “团长,狗日的美国人欺负俺们的女同胞……” 韦一刀连忙一指人群中央,汇报了起来。 李四维也看清了人群中央的情形,只见一个满脸鲜血的美军少尉被人扶着,仍然在朝人群前面一个持枪的卫兵愤怒地叫嚷着,满嘴脏话,而那持枪的卫兵也是满脸愤怒地盯着那个美军少尉,在他们中间,一只高跟鞋静静地躺在地上。 “闭嘴!” 李四维一声沉喝,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指地上的高跟鞋,神色阴沉地盯着那美军少尉,“人呢?” “呃……” 那美军少尉被吼得一怔,一看李四维,依旧满脸愤怒之色,“上校先生,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呃……” 不仅是李四维,周围的兄弟都有些惊愕,狗日的,还这么理直气壮? “长官,” 那持枪的卫兵愈加愤怒,“就是他个狗日的,当街欺负俺们的女同胞!” “嗯……” 李四维眉头一皱,更加疑惑,“究竟是咋欺负的?” “他……” 那卫兵一咬牙,“他个狗日的,在街上看到那个女同胞,跑过去就抱住了人家,还……还……” 说着,卫兵又忿忿地瞪向了那美军少尉。 “龟儿的,” 李四维也听明白了,连忙望向了那美军少尉,用英语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去抱那个姑娘?” “呃……” 闻言,那美军少尉一怔,愈加愤怒了,“萍,她是我的女友!” “是啊!萍本来就是杰克的女友……” 其他美军官兵连忙附和了起来,只是,神色之中已经多了几分无奈之色……这多半是一场误会了! “龟儿的!” 李四维自然也清楚了,只觉有些赧然,“那个……杰克少尉,这里边一定有些误会!我让人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我们正好有两个优秀的军医……” “不用!” 杰克少尉忿忿地打断了李四维,一瞪那持枪的卫兵,撂下一句“我要追究你的责任”,便带着一帮同伴扬长而去。 “长官,” 见杰克少尉一行扬长而去,那持枪的卫兵依旧忿忿然,“不能放狗日的走!” 闻言,李四维摆了摆手,回过头,望着那卫兵苦笑,“你叫啥?” “呃……” 那卫兵看到李四维的苦笑,顿时一愣,连忙立正,“俺叫鲁达祥!” “大祥呐!”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义勇为是对的!军人嘛,就该有正义感!可是,不能太急躁……那女同胞是那个洋人的女朋友呢!” “呃……” 鲁达祥一怔,犹自不甘地辩解着,“就算是女朋友,他也不能那样!” “嗯,有道理!” 闻言,李四维露出了笑容,“如果长官们找你问话,你就这样说!” 毕竟,挨打的是美军军官,这事肯定要闹大! 不过,念在语言不通,加之观念不同,处罚应该不会太重。 第四二四章加强训练 兰姆伽训练营由英方提供地盘和给养,由美方提供武器装备和训练,由中方提供官兵,在这个时代,这无异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因此,在兰姆伽训练营中,中英美三方看似相处融洽,但关系颇为微妙。 可是,训练营刚开训不久,中方一个卫兵便殴打了美方一个军官,事情就闹大。 挨打的杰克少尉只因和华人女友当街亲热而挨了打,自觉挨得冤枉,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直接闹到指挥部去了。 弄清了事情原委,罗长官也有些为难,打人的鲁达祥是为了维护祖国的女同胞而出手伤人,可是,终究是莽撞了……这本是一场误会啊! 正在罗长官左右为难之际,史迪威将军出面压住了不依不饶的美军官兵,“在中国,本就没有男女当街亲热的习惯,杰克少尉的行为被中国士兵当作流氓行为也是活该……” 最终,史迪威将军做出了决断,“驻印军一等兵鲁达祥见义勇为,并无打过,但行为过于鲁莽急躁,关禁闭三天以示惩戒!” 史迪威将军这样处置让罗长官和中方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鲁达祥无疑是幸运的! 但是,另外一个在总部医院养病的兄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所谓食色性也,将士们也是人,一个个龙精虎猛的年轻男人,离家久了难免有些需求不能得到满足。 就在这天下午,一个在总部医院养病的驻印军上士便将一个漂亮的缅甸籍女护士按倒在了床上……虽然最终被赶来的医护人员和伤员病号及时阻止了,但,事情也传开了。 在美方的将领看来,这算不得多严重的事,都提议移交军事法庭。 可是,在中方将领看来,这事有损中国军人的形象,影响极其恶劣……必须严惩! 午后的刑场上,全军各级将领被紧急召集而来,数百人队列整齐,肃立于烈日下,默默地看着那犯事的兄弟被押上刑场,被按倒在地…… “砰……” 一声枪响,血光飞溅,尸体缓缓伏倒在地。 在一旁来观刑的数百号将领无不凛然……军纪森严不可犯! “诸位,” 肃立于阵前的罗长官猛然转过身来,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肃然,“永远都不要忘记:你们是中国军人,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中国……你们是军人,就该有铁一般的纪律!若有哪个敢触犯军纪,纵使罗某认得他,军纪也认不得他!” “是!” 众将肃然允诺,没有铁一般的纪律,就没有铁一般的军队! “诸位,” 见状,罗长官神色稍缓,“兰姆伽是个好地方,还有兄弟说这里是天堂!” “可是,” 说着,罗长官声音一沉,“你们不要忘了――我军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敢忘!” 众将连忙允诺,人人激昂,“砺兵兰姆伽,打回缅甸去,打回中国去,打到东京去,将野蛮的侵略者消灭干净!” 这是史迪威将军在开训典礼上的讲话,也是驻印军的口号,众将哪里敢忘! “没忘就好!” 罗长官声音一扬,“从今天开始,各部一律取消休假,利用假日加强训练……工事修筑、体能训练、政训宣传……凡是美方训练计划里没有的科目都要补上!” 防御阵地的修建是最主要的训练科目,侧重于利用丛林的材料进行土木作业;体能方面的训练也不能放松,主要是负重越野跑,爬山涉涉水之类的传统科目;至于政训科目……主要是组织官兵学习英勇事迹,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以增强官兵的荣誉感。 但是,罗长官的加训计划却遭到了美方的强烈反对。 一来,美方认为中方将领干涉了美方的训练。 二来,美方认为这些训练根本就无用,反而会导致士兵疲惫,影响美式训练的效果。 当然,美方的反对根本不能阻止驻印军官兵加训的决心。 在丛林战中,攻守之势逆转往往只在瞬息之间,若不能有效地防御自保,还何谈进攻? 修筑防御工事的训练又岂会无用? 丛林之中环境恶劣,战士负重作战,体力消耗很巨大,若没有良好的体能,又怎能保证战役能顺利进行?更何谈远距离行军穿越原始森林实施迂回包抄? 体能训练又岂会无用? 八月三十日,星期天,在美方的训练计划中,这一天是休息日,但天色微明,此起彼伏的号声便响彻了训练营,不多时,激越的《义勇军进行曲》也响了起来。 今天是驻印军实施加训计划的第一天,晨会结束,各部便纷纷开出营地,朝预定训练地点急行军而去。 根据计划,六十六团的预定训练地点在练营最北面的丘陵腹地,是三座呈品字形的矮岭,分别被命名为一零二号高地、一零三号高地和一零四号高地,六十六团必须在九点之前赶到预定地点,并完成训练。 这是武装越野和修筑工事相结合的训练,十分贴近实战。 预定训练地点距离六十六的团营地足有三十多里地。 众将士全副武装,除了汽车、骡马和火炮,其他装备一律随身携带,包括用作午饭的食物,一路急行军,走完训练营中的柏油马路,穿过设在营地外围的射击和战术等训练场,就踏上了崎岖的山路,前面还有将近十里地才能到达预定地点。 “啪嗒……啪嗒……” 野战低腰皮鞋比从小鬼子脚上拔下来的小牛皮鞋更适合越野。 “呼哧……呼哧……” 但一路疾行而来,队伍里已经是喘息声不绝于耳了! 兰姆伽比缅北更热,而新装备比以前的装备更齐全也更有份量,所以,武装越野也就比以前更加耗费体力了。 “狗日的……” 却也有些兄弟还有余力抱怨,“本……本来好好的休……休假,咋就搞……搞成强化训练了?” “还……还不是因为那个……那个打人的龟儿子!” 两件事都已晓谕全军官兵了,并不是什么秘密,“还……还有那个管……管不住裤腰带的倒……倒霉蛋!” “都在胡……胡咧咧个锤子!” 连忙就有军官连忙呵斥,“莫得他们,老……老子们就不用训练了?狗……狗日的,还有劲胡咧咧,都……都给老子跑快些!” “啪嗒……啪嗒……” “呼哧……呼哧……” 议论声瞬间消失在了队伍里,但脚步声和喘息声又沉重了许多。 旭日渐渐升高,阳光更加灼热,李四维带着中军赶到了一处山谷之中,突然停下了脚步,扫了一眼中军各部的队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扭头望向了跟在身边的胡大眼,“大眼,地图!” “是!” 胡大眼连忙掏出地图展开,递到了李四维面前。 见李四维停下来看地图,卫生队的女兵纷纷松了口气,连忙停下脚步,捶起酸麻的腿脚来。 “嗯……” 李四维凑到地图上看了一阵,然后抬头一扫队伍散乱的卫生队,咬了咬牙,“现在是八点二十八分,距离目标还有两座山岭要翻越……继续前行!” 说罢,李四维当先迈开脚步,走向了横亘在前面的矮岭。 这样的急行军对于卫生队的女兵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但,这只是贴近实战的训练,也就是说,战斗一旦打响,卫生队也必须这样急行军。 李四维不敢丝毫心软! “团长,” 李四维刚刚爬上矮岭,范有田便自前队匆匆而返,“我部已经抢占一零二高地,排长正在设立警戒!” 炊事排被撤销了,大多数兄弟都被编到了其他连队,而韦一刀接手了新编的搜索排,范有田依旧跟在他身边。 “团长……” 范有田话音刚落,寇二虎也风风火火地自前队跑了回来,“我部已抢占一零三高地,并设好了警戒……” 特勤连也被撤销了,黄化去战防炮连和计逵搭档了,孙大力则去迫击炮连和曾光明搭档了,寇二虎则跟着吕奉先被改编成了特务排。 “团长,” 几乎在同时,阿克敦也飞奔而回,“我部已经占领一零四高地……” 直属连依旧保留,但,任务有些繁杂。 “好!” 李四维一点头,望向了卢铁生,“铁生,传令各部按计划行动……” 既然是演练,自然备下了预案。 三个步兵营按预案迅速推进到三处高地,李四维率中军各部下了矮岭,爬上对面的矮岭便下令安营扎寨了。 按照规定,临时指挥部必须设置在后方,为了隐蔽也不能大兴土木,但必须设置好火力点,而且防蚊防蚂蝗的工作也要做好。 临时指挥部的安全由直属连负责,勘察地形设置火力点的事自然由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自行决定。 前线各部同样需要先勘察好地形再修筑防御工事,这些事也由各部负责人自行决定。 作为总负责人,李四维需要前去巡视,并提出整改意见。 不多时,临时指挥部安顿下来,李四维便带着众将在各部巡视起来,并一一指出各部所选地形和所筑工事的优劣。 根据训练计划,各参训部队今天的任务就是通过实践去发现问题。 只有发现了问题,才能想办法改进! 虽然同样是人迹罕至,但兰姆伽的山岭比缅北的山要小得多、干爽得多,环境反倒与中条山和大别山中那些矮岭更相似。 而此时的工兵连早已今非昔比,所部折叠工兵铲、十字镐、斧、锯等全套美式便携工兵装备一应俱全。 所以,各部的工事都修筑得很快,却没能找出多少问题,这让李四维有些担忧。 这里毕竟不是缅北的丛林,在这里搞训练,怕是达不到预期的训练目的! 不止是李四维,其余参训部队的将士们也有相同的担忧。 夜幕初临,新编第二十二师的师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训练结束之后,廖师长立即召集全师营级以上军官开起了总结会议。 “兄弟们,” 听完众将的汇报,廖师长整理了一下众将提出的问题和意见,做了总结性发言,“兰姆伽的山岭和缅北的丛林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我部的训练还得继续搞下去!” 说着,廖师长声音一顿,缓缓扫过众将,“一来,只要训练了,多少都会有所收获;二来,我们必须让美方看到我军强烈的求胜欲和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而且,上面正在和英方谈判……在不久的将来,我军很可能会在印缅边境再得到一块地盘进行战前训练!” 在驻印军成立以后,中英美三方高层的谈判依旧没有停止,其中一项就是:让英方在印缅边境划出一块地盘给驻印军……一来,为反攻缅甸做准备;二来,作为中印公路的。 早在四一年秋,中方便提出了打通中印陆上交通线的计划,只是,印缅都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这一计划并不容易实施。 但,中方此时有了美方的全力支持,这一计划便又有了实现的希望。 廖师长既然在会议上松口,那就说明谈判已经有了眉目。 得了消息,众将自然欢欣鼓舞,不论怎样,能在印缅边境再得到一块地盘,以后反攻缅甸的计划就要顺利得多了! 只是,李四维在兴奋过后,却多了一丝担忧。 会议结束,众将匆匆散去,一天的强化训练下来确实很累,而且明天还有美方提供的训练,哪个不想早些睡觉呢? 走在夜色朦胧的营地里,入耳的全是如雷的鼾声,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宿舍。 宿舍里灯火温馨,柜子上的盆里盛着水,但空气中有细微的鼾声在轻轻地回荡,两女也已睡着了。 对于她们来说,这样的训练强度的确有些大了! 听到那鼾声,李四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为两女整了整盖在身上的军毯,俯身怔怔地看着两女那疲惫的俏脸,良久,才慢慢转身,去洗了手脸洗了脚。 躺倒在床上,李四维只觉浑身酸软,可是脑中却思绪翻腾。 听廖师长的口气,部队训练一结束便会开赴印缅边境……那边的条件肯定不能和兰姆伽相比,可是,那个时候,若兰应该还没有生产啊! 本来以为这个娃来得是时候,可是……若兰又得吃苦了! 即使在兰姆伽,训练的强度也不小…… 李四维胡思乱想着,倦意突如潮水般涌起,不觉间,眼皮便耷拉了下去,沉重的鼾声随即便响了起来。 兰姆伽的训练同样辛苦,可是,不苦不累如何练得出精兵? 第四二五章再见廖黑牛 在正式开训之后的第一个周末,驻印军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兄弟被关了紧闭、一个兄弟被就地正法,立刻就让处于放松状态的将士们惊醒了过来。 训练继续,众将士每天奔波于营地和受训地点之间,再不会去想那热闹的小镇和小镇上的饭馆、女人、电影院了。 训练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个科目结束时,教官都会对受训学员进行考核,成绩优异者会得到表彰。 当然,这样的考核和表彰与李四维这样级别的军官无缘,不过,刘黑娃倒是好好地露了一次风头,在实弹射击训练中的优异表现得到了史迪威将军和罗长官的一致夸奖。 当然,在训练中也发生了一些事故。 事故最频发的就要数汽车训练学校了,时不时就会有学员在野外实训中将汽车开到坡下、沟里,还有几个初学架驶的兄弟直接开着汽车撞向了大树。 还有一些事故本来可以避免,但是,因为美国教官的某些固执的观念,最终还是发生了。 比如在兽医驮载学校有一个驯骡马的科目,美国教官本着牛仔的精神向受训学员演示该如何驯服野性十足的印度骡马,最终却上演了悲剧。 最终,学员们还是坚持用自己的方法完成了训练――一种在美国教官看来“懦弱且有虐待动物嫌疑”的方法:牵着骡马转圈,等它们累了再骑上去。 当然,驻印军各部依旧在执行加训计划。 中途,美方也曾表示过激烈的反对。 一来,美方认为中方干扰了他们的训练计划。 二来,美方觉得这样的训练根本无用,而且,会让驻印军将士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影响美方的训练成果。 可是,驻印军的长官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并不认同美方的观点。 在丛林战中,攻守逆势往往只在瞬息之间,不能有效地防御自保,又谈何进攻? 修筑工事的训练岂会无用? 在丛林战中,林密路险,很多时候参战部队只能徒步转进,若没有足够的武装越野训练,如何能保障攻击战顺利进行,更何谈远距离迂回奔袭? 为此,罗长官和史迪威将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最终,罗长官没有让步,训练依旧紧张而辛苦,却让驻印军将士觉得很充实。 时间悄然进入了九月中旬,李四维突然发现训练营里多了许多新面孔,却也没太在意,六十六团早已齐装满员,并不需要补充兵员。 所以,相较于出现在训练营的新面孔,还是美式训练科目更能吸引李四维,毕竟,他最缺乏的便是这样系统而科学的军事教育。 这天黄昏,沙盘推演课结束,李四维和郑三羊、陈怀礼说说笑笑地出了教室,走上操场,径直走向了学校大门口,准备回营地。 “大炮!” 刚走出不远,李四维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顿时浑身一震,慌忙循声望去,就见廖黑牛从操场角落的人群里跑了过来,迅若捷豹。 “黑牛!” 顿时,李四维笑容绽放,撒开腿就迎了过去。 冲到近前,两人一个熊抱,把对方的后背拍得“嘭嘭”作响。 “狗日的,” 亲热一阵,廖黑牛一把推开了李四维,盯着他上下一打量便笑骂了起来,“你龟儿这些日子过得安逸啊!都胖成啥了?” “嘿嘿……” 李四维讪讪一笑,也打量起了廖黑牛,很快便叹了口气,“你龟儿廋了!” “唉!” 廖黑牛神色一黯,轻轻地摇了摇头,“国内的日子……不好过啊!”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 可是,清末民初时局动荡、战乱不断,彼时的中国穷困凋敝,自三一年后,人民才得以生息,经济才得以发展,但没过几年,抗战又全面爆发了。 自三七年抗战全面爆发到此时,中国军民已经坚持抗战五年多,国力早已空虚至极,经济也濒临崩溃,而正在此时,滇缅公路又丢了,唯有靠一条驼峰航线从国外输入物资。 但驼峰航线自开通至今,每月运到国内的物资还不到五百吨,而国内仅抗战每月便需要耗费七千吨以上的物资……以此推之,国内的经济之窘迫、抗日军民生活之艰辛便不难想见了。 “黑牛!” 闻言,李四维连忙拉起廖黑牛的手,强自一笑,“走,先去我们团,整上几桌酒菜,好好地和兄弟们聚一聚!” 美军不禁酒,驻印军也没明令禁酒,只要不搞出事来就行。 “酒就不喝了!” 廖黑牛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不能耽搁兄弟们训练,不过,还是要去看看兄弟们……老子也想他们得很!” 廖黑牛说着,却见郑三羊和陈怀礼也跑了过来,连忙拉起李四维迎了上去,“三羊、怀礼,你们两个龟儿子也胖了!” “黑牛,” 郑三羊快步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笑容灿烂,“你咋过来了?也要调到驻印军吗?” “不得,” 廖黑牛笑着摇了摇头,“我上月刚刚被调到第八军,过来培训两个月就回去。” 在反攻缅甸的问题上,美国的态度十分坚决,为此,罗斯福答应帮助中国建立更多的美械部队,以缓解美军兵力不敷使用的现状。 廖黑牛所在的第八军便是即将接受美械装备的部队之一,因此,选调了一批师、团级军官前来兰姆伽接受训练。 兄弟想见自是高兴的事,廖黑牛跟着李四维三人进了营地大门,便有不少兄弟围了过来,有人问起了老二营熟识的兄弟,有人问起了国内的情形,有人则和廖黑牛开起了玩笑,“廖营长,俺们都好想你呢!自从你调走,就莫人给俺们讲故事了……” “龟儿的,” 听到“廖营长”的称呼,李四维不禁笑骂起来,“以后要叫廖团……” “就叫廖营长!” 廖黑牛连忙打断了李四维,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兄弟们,“老子喜欢听你们这么叫,这说明你们还拿我当兄弟!” “要得!” 众兄弟都笑了,“廖营长永远都是六十六团的廖营长!” “这才对嘛!” 廖黑牛也望着众兄弟呵呵地笑了,“一日为兄弟,就是永远的兄弟!” 廖黑牛一路走来,不断有兄弟迎上来问好、攀谈,不多时便已说得口干舌燥了,可是,脸上的笑容已经灿烂无比。 这些可都是老子的兄弟! 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夜渐深,笑语声依旧不时地在六十六团的营地里响起。 廖黑牛终于把营地转了个遍,和众兄弟一一打过招呼,这才跟着李四维回了团部。 简单地吃了晚饭,廖黑牛又向李四维等人说起了别后的情形,“你们走了之后,老子又在陆军学校呆了一个多月,之后便回了驻地,开始捞了个副师长,可是,没过多久又被撸下来了……” “为啥?” 闻言,李四维嘿嘿一笑,“龟儿的,该不会又是因为没管住裤腰带吧?” 闻言,郑三羊等人哄笑了起来。 廖黑牛健谈,他那点事在团里早就人尽皆知了。 “锤子!” 廖黑牛瞪了李四维一眼,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陆军学校第一回次家之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那三个婆娘在家里不容易啊!” 闻言,众人尽皆默然。 哪个没有父母妻儿呢? 哪个不曾亏欠过父母妻儿? “黑牛,”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勉强一笑,“现在明白还不迟,以后的日子还长……有机会了再慢慢还!” “对!” 闻言,廖黑牛轻轻地点了点头,“等抗战胜利了,如果老子还活着,就把她们当菩萨供起来!” 说罢,廖黑牛的神色又松快了许多,接着前面的话头讲了下去,“那是因为老子杀俘虏被人告了!龟儿的,不就是几个小鬼子吗?好像杀了他们亲爹一样……” “杀俘?” 李四维一怔,笑骂起来,“龟儿的,你啥时候也开始抓俘虏了?” 六十六团不抓俘虏,从来都不抓! “老子咋会抓俘虏嘛!” 闻言,廖黑牛连忙摇头,“是其他团送到师部来的,老子看他们当了俘虏还那么硬气,就试了试他们的脖子是不是比老子的刀还硬!” “试得好!试得好……” 众人纷纷叫起好来,“狗日的,投个降就能把他们的罪刑洗清了?都杀了才解气!” “确实解气!” 廖黑牛精神一振,“不就是个副师长吗?当团长可比当副师长快活!” “的确!”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嘛,” 廖黑牛叹了口气,“后来也莫得大仗,老子就带着兄弟们在哪里熬着,直熬到八月初才被调到了昆明,编进了第八军……” 说着,廖黑牛呵呵一笑,“现在好了,过来训练两个月,回去就有美式装备了!龟儿的,看到你们的装备,老子恨不得马上就去上课,好早些回去,让团里的兄弟早些用上这样的武器!” “难!”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光靠驼峰航线运输物资,国内的部队很难装备到驻印军这样的水平。” 美国不缺装备,可是,驼峰航线运力有限,很难在短时间内把这些装备运到中国去。 “呃……” 廖黑牛笑容一僵,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条航线太难走了,听说每天都有飞机掉下去呢!” 说着,廖黑牛强自一振精神,“管他娘的呢!先训练,把准备工作做好,总有一天,老子们也能用上美式装备!” “对!” 郑三羊连忙点头,“听说,很快就要修建一条从印度通往中国的公路,到时候就有两条线运输线了……” 夜已深,团部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话语声不时响起,飘出门外窗外,随夜风在营地里轻轻飘荡着。 廖黑牛来了,休息的时候常往六十六团的营地里跑,有时跟兄弟们侃侃大山,有时说上一段评书……倒让六十六团比前一阵热闹了许多。 第四二六章家书 十月的兰姆伽依旧阳光灿烂,但夜晚已经有些凉了。 夜色朦胧,灯火昏黄,六十六团的营地里笑语声四起,营地的食堂里,廖黑牛又讲起了评书,引得兄弟们把个食堂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话说完木陀赤、完木陀泽两个番将把董先一路人马诱到营前……” 廖黑牛讲的是《说岳全传》,断断续续地讲到了“演钩连大破连环马,射箭书潜避铁浮屠”,已经吸引了不少听众。 毕竟,训练是艰苦的,能在疲惫时听上一段评书倒也是种享受。 “那董先率部追到金兵大营前,正欲大开杀戒,却突然听得一声号炮响起,” 廖黑牛坐在饭桌前,讲得唾沫横飞,抑扬顿挫的声音倒有些功底,“只见两员番将左右分开,让出大门来。那大门早已打开,三千多番兵便策马杀了出来……诸位,那番兵多骑之马却与众不同!你要问有啥不同?” 说着,廖黑牛停了下来,目光缓缓扫过扫众将士,突然拿起面前的惊堂木“啪”地拍在桌面上,“但见那马身上都披着生驼皮甲,马头上俱用铁钩铁环连锁着,马上军兵俱穿着生牛皮甲,脸上戴着生牛皮做成的面具,只露得两只眼睛出来……那番兵阵列俨然,每三十骑排成一排,一排弓弩,一排长枪,一排长枪,一排弓弩……共是一百排,策马疾冲而来,好似洪水猛兽一般,把董先五位将官连同五千军士一齐围住,便是枪挑箭射……” “师长好!师长好……” 廖黑牛正讲得兴起,却听食堂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连忙声音一顿,起身往外望去,却见周围的兄弟已经让开了一条路来,廖师长带着个军官走了进来,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黑牛,” 李四维陪在廖师长身侧,连忙给廖黑牛介绍起来,“这位就是我们师长,也姓廖。” “是廖师长啊!” 廖黑牛听完介绍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我也姓廖,算起来我们还是家门儿呢!” “呃……” 廖师长一怔,也露出了笑容,学着廖黑牛的四川话,“家门儿,你的书讲得好啊!至此国难之时,就该多讲讲岳武穆这样的英雄!” “那是!” 廖黑牛何时怯过场,闻言,笑呵呵地接过了话头,“兄弟们就该多听听英雄的故事,那样才能更英雄嘛!” “好!” 廖师长大赞一声,笑呵呵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你借着讲,我也来听听……” “好嘞!” 廖黑牛答应一声,一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回桌边坐下,清了清嗓子,拿起惊堂木“啪”地又是一拍,“且说董先杀敌心切,不慎中了番兵诡计……” 夜渐深,廖黑牛抑扬顿挫的声音依旧在食堂里回荡,不时引得一阵阵叫好声。 “……不知哈迷蚩如何回答,又不知那两人果有何事来见兀术。” 廖黑牛将一回评书娓娓讲完已是深夜,末了又“啪”地一拍惊堂木,“正应了那句古话:浑浊未分鲢与鲤,水清方见两般鱼……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廖黑牛讲完了,但众将士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可是,看看在前排坐着的廖师长,却不敢起哄。 “很好!” 廖师长突然大赞一声,站起身,“啪啪”地鼓起掌来。 “啪啪啪……” 众将士一愣,纷纷起身,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如潮。 “四维呐,” 回头扫了一眼神色振奋的众将士,廖师长又望向了李四维,不无唏嘘,“这样的活动可以多搞搞,不能让兄弟们变成只知道训练的机器,否则,士气很快就要低落下去的!” “是!” 李四维连忙点头,稍一犹豫,“职下也觉得,如果部队的气氛太过沉闷,兄弟们迟早会变成木头人……” “嗯!” 廖师长点了点头,转身抬起手压了压,“兄弟们,今天刚刚接到命令,我部在完成兰姆伽的训练之后将移防雷多……那里的环境更接近缅北,更适合我们的强化训练。” 说着,廖师长声音一顿,再次环顾众将士,“所以,上面做出决定:自这个周末起,各部暂停工事修筑的训练科目,我们的重点将放到政训科目上……” 兰姆伽的丘陵确实与缅北丛林的环境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修筑工事的训练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却再难有提高的空间,所以,上面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先抓好政训工作,为移师雷多做好准备。 “是!” 听了廖师长转达的命令,众将士自然欢欣鼓舞。 “四维,” 将众将士神情振奋,廖师长也是笑容可掬,一望李四维,“或许美国人说得对,应该适当地在部队里搞些娱乐活动……今天听孙师长说,他们师准备搞一个剧团,所以,我们师也不能落后啊!” “是!” 李四维连忙允诺,“请师长放心!我们团虽然搞不了剧团,但组织些文娱活动还莫得问题!” “好!” 廖师长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让兄弟们都散了吧!毕竟都是军人,娱乐当有度!” “是!” 李四维连忙答应一声送着廖师长一行出了食堂。 送走了廖师长一行,李四维连忙回了食堂,却见众将士还在拉着廖黑牛聊天,不肯散去,便站在门口笑骂了一声,“龟儿的,一个个还不滚回去睡觉,明天不准备训练了?” “这就走,这就走……” 闻声,众将士回头一望李四维,讪讪而笑,做鸟兽散了。 自此,驻印军将士多了些休息时间,各部也都搞起了文娱活动。 过了两日,又到了星期五,训练结束,李四维便匆匆赶回团部,召集众将商议搞文娱活动的事。 这事不难,早在白果镇整训的时候,六十六团就搞过,哪怕只是组织兄弟们唱唱歌也算文娱活动啊! 在会上,众将踊跃发言,雷恩上尉提议搞篮球赛,郑三羊提议搞个话剧班,陈怀礼提议搞场晚会……各种提议,不一而足。 最终,李四维拍了板,“都搞!你们想搞啥就自己去组织,只要不搞出乱子就行!” 这不是撂挑子,只是,团里三千多人,兴趣爱好各不相同,莫得必要去规范,只有一个原则――不能闹出乱子! 闻言,众将只是跃跃欲试,谁还没个兴趣爱好? 不过,要较真起来,李四维还真没啥兴趣爱好,从骨子里来说,他就是个宅男,如果说读书也算兴趣爱好的话,他勉强还有。 让众将去折腾,李四维自回宿舍去了,今天是周五,廖黑牛多半要跟他们一起过来的那些将校去镇上潇洒,毕竟,现在国内一片凋敝,可没得这样的机会。 宿舍里灯火昏黄,水已备好了,食物已经上了桌:三份用铁制餐盘盛好的面包和罐头汤,袋装的饼干和三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饭桌边,两女凑在一起,正神情专注地读着一封家信,突然听得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连忙抬头望向了李四维,笑容粲然。 “四维,” 宁柔扬着手里的家信,声音中透着无比的自豪,“四维,你快来看,千生和安安都会写字了!” “家信?” 李四维一愣,连忙快步走向了桌边,满脸惊喜,“好久收到的哦?” “今天下午,” 宁柔笑着把信递给了李四维,“一共有四封,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还有九月呢!” 伍若兰拿起一张照片递到了李四维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照片正襟危坐在中央小板凳上的小丫头,“你看……就像个小大人呢!” “哦,” 李四维的目光顺着伍若兰的手指落在了照片上,粘在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脸上,鼻子突然一酸,握着家信的右手也轻轻颤抖起来了。 这就是九月啊! 她还没有见过他爹长什么样子呢! “四维,” 察觉到了李四维的异样,宁柔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温柔地笑了笑,“你放心吧!九月很好,爹妈他们把她照顾得很好,千生和安安也把她当宝贝宠着呢!” 说着,宁柔轻轻地拿出了李四维手里攥着的家书,展开递到了李四维面前,“你看,两个娃都把照顾妹妹的事写在信上了……” “嗯,” 李四维勉强笑笑,接过信看了起来。 信纸上写了两段话,上面那段是千生写的,字体有大有小,字迹也有些扭曲;下面那段是安安写的,字体大小要匀称一些,一笔一划也要工整些。 两段话都很简单,上面写着:爹、娘,我很好,二妹、三妹也好,我会好好照顾她们,你们莫担心,好好打鬼子;下面写着:爹、娘,安安很好,爷爷奶奶也好,外公外婆也好,哥哥也很好,妹妹也很乖,我和哥哥会保护她,会带她玩,我们都会好好的,你们要早些回来。 看完信,李四维抬头一望两女,呵呵一笑,眼眶却已经湿了,“两个娃了不起呢!这么小就能写这么多字了……我这两个娃是神童呢!” “是呢!” 两女连忙点头,笑容透着自豪,眼眶却已红了,“也是爹教得好……” 世间少有天生的神童,但好的家教却能创造出不少神童。 “呵呵,” 李四维笑着放下了那封信,又拿起了那张全家福,盯着照片中央的小女孩喃喃自语着,“以后,我的九月肯定也是神童……” 李四维专注地看着照片,两女静静地望着李四维,房间里很静很静。 “咦……” 突然,李四维抬头望向了宁柔,“小弟呢?照片上咋没有他?” 照片上的人很齐全,两家的老太爷老太太,李四维的大哥二哥两家也在,除了参军在外的几个都在,却独独少了宁远。 “呃……” 宁柔一怔,也皱起了眉头,“爹在信里也没说……可能在学校没回去吧!” “哦……”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弟今年也该上大学了,学业应该很重。” “是呢!” 宁柔也笑了,“时间过得真快,我记事的时候,他才有九月那么大点,这一晃,他都变成大小伙子了!” 曹孟德说得好,人生苦短呐! “是啊!” 李四维也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恍惚,“时间过得真快呐……” 大场的情形恍若就在昨日,而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娃了,那些曾经在大场和自己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也早已逝去了…… “四维,” 见李四维望着照片发呆,宁柔轻轻地叫了一声,“先吃饭吧!” “是呢!” 伍若兰连忙附和,“等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牛肉罐头炖的汤一旦凉了就有一股腥味,而伍若兰这次怀孕之后胃口已经大不如前了,凉的牛肉罐头汤常常让她反胃。 “对!” 李四维连忙放下了照片,拿起了筷子,“现在吃饭!以后,如果我回来得晚,你们就不要等我了。” “那可不行,” 伍若兰连忙摇头,“俺们每天只能一起吃一顿晚饭呢!” “若兰说得对,” 宁柔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人生真地很短呢!” 人生苦短,仔细算算,人这一辈子又能陪着家人吃几顿饭? 或许,对于这些处在战争漩涡中的军人来说,陪家人吃饭也是难能可贵的幸福吧! 晚饭一如既往的温馨刚,吃过饭,李四维收拾了餐具筷子,回了桌边,和两女喝着咖啡看起了家书。 另外三封家书有一封是宁老爷子写给宁柔的,有一封是宁夫人写给伍若兰的,还有一封是李老爷子写给李四维的,信中写的都是宽慰勉励的话,十分寻常,但在他们读起来,却也余味无穷。 “柔儿,” 看着看着,李四维突然抬头望向了宁柔,“三哥收到信了吗?” “收到了,” 宁柔一愣,抬起头冲李四维笑了笑,“天擦黑,我就给他送过去了,他这会儿肯定也在看。” 这一夜,廖黑牛没有到六十六团来,营地里安静了许多,偶有笑闹声响起。 收到家书的兄弟在静静地看着,没有收到家书的兄弟也会凑到收到家书的兄弟身边一起读,但,往往都会引起一场打闹来。 第四二七章罗长官走了 一九四二年十月十日,星期六,对于国民革命军人来说,这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三十一年前,就在这天夜里,新军工程第八营的革命党人在武昌打响了推翻满清王朝的第一枪,为建立一个新中国打响了第一枪。 三十一年后,国民革命军依旧在为自己的国家民族和野蛮的侵略者浴血战斗着。 在遥远的印度小镇兰姆伽,嘹亮的军号驱散了最后一丝暮色,迎来了新的黎明。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不多时,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响彻了这个异国他乡的小镇,那是驻印军官兵在召开日常的晨会。 和平年代的人注重庆祝,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节日也能搞得隆重而喜庆。 可是,身处战争年代的将士却只能艰苦奋斗,哪怕是在这样重大的日子里,将士们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啪嗒啪嗒……” 不多是,一支支队伍开出了一座座营地,沿着训练营中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朝营地外围的山区跑步前进着。 这是加训计划中的体能训练――武装越野。 将士们全副武装在晨风中急行军,全副的美式装备有些沉,微凉的晨风刺得口鼻生痛,但那一张张朴实的脸上都洋溢着坚毅、昂扬之色。 这就是军人! 一支支队伍匆匆地行进着,走完了柏油马路,穿过了训练营外围的训练场,消失在了训练营四周的山丘密林之间。 慢慢地,太阳朝气蓬勃地冲出了云海,不服输地向着高空爬去,将温暖洒向了大地。 当太阳渐渐爬上高空之时,一支支队伍又从一座座山丘密林中冲了出来。 “啪嗒……啪嗒……” “呼哧……呼哧……” 只是,那步伐更加缓慢艰难了,那呼吸更加沉重急促了,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庞上早已汗如雨下了。 “啪嗒……啪嗒……” 可是,他们的步伐依旧坚定,方向依旧坚定,回营!回营! 回了营,今天的野外训练就结束了。 回了营,他们便迎来了正式开训以来的第二个休息日! “啪嗒……啪嗒……”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装备更轻一些,又或者是因为跟黄化学了拳身体更强壮一些,李四维的步伐依旧很快、依旧跑在队伍的最前面,第一个跑进了训练场,第一个跑上了训练营里的柏油马路,第一个跑进了营区。 “团长,” 看到李四维回来,早已等候在大门口的郑三羊笑呵呵地望着他,“罗长官来电,让你训练结束之后立刻去副总指挥部!” 训练营由史迪威将军任总指挥,罗长官任副总指挥,一美一中都有自己的指挥部和幕僚,总指挥部里都是洋人,副总指辉部里都是中国人,泾渭分明。 “好,我这就过去!” 李四维连忙点了点头,“你和怀礼组织一下今天的活动!” 根据计划,今天剩下的时间就是搞文娱活动。 “你放心吧!” 郑三羊连忙允诺,“我们会安排好的!” 郑三羊的腿脚不方便,所以,武装越野时,他基本上都会作为职事官留守团部。 交待完毕,李四维匆匆地转身赶往了副总指辉部,心中却有些纳闷,罗长官很久都没有召集全军团级干部开会了,今天……这是有大事要说啊! “滴滴滴……” 李四维刚走出三五十米,便听得身后有汽车鸣笛,连忙回头望去,就见一亮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了他身边,驾驶坐上的雷恩上尉正笑容可掬地望着他,一口汉语又比刚来时流利了许多,“李,我送你去指挥部吧!” “谢谢!” 刚刚完成十公里武装越野,李四维自然没有跟他客气的理由,连忙笑着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雷恩,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指挥部呢?” “很简单!” 雷恩上尉微微一笑,发动了吉普,“就在昨天夜里,你们的委员长已经下了命令……罗将军马上就要回国了!” “呃……” 李四维一怔,勉强一笑,轻轻地移开了话题,“这车不错,也不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配上一辆呢!” 既然话是从雷恩上尉口中说出来的,就不难推测:罗长官的离职肯定和美国人有关。 李四维的推测没错,虽然训练营自开训以来,进展顺利,但中美双方高层的争斗就从未停止过。 就在前几天,罗长官和史迪威将军因为指挥部参谋长的任免问题彻底闹翻了,史迪威将军一份电报将罗长官告到了委员长面前,细数罗长官的十大罪状,强烈要求委员长将罗长官撤换掉。 于是,罗长官便在昨天夜里接到了回国命令。 这样的高层斗争,李四维自然不能掺合,也不愿多说。 “呵呵……” 听到李四维将话题扯到了吉普车上,雷恩上尉扭头望了他一眼,笑得含蓄,“你可以做个好士兵,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前线指挥官,可是,你永远都不会当上将军!” “呃……” 李四维一怔,微微地笑了,“雷恩,你相信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上将军!” “嗯……” 闻言,雷恩上尉笑容一僵,奇怪地望了李四维一眼,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信,因为,我看过你所有的资料……我一直在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当上将军,现在,明白了!” “你还真信了?”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见过没有进过正规军校的将军吗?” “这个……” 雷恩上尉皱起了眉头,沉吟着,“或许在十多年前,这样的将军在你们的军队中很多……但是,最近这些年,这样的将军真地很少了!” 在民国初年,只要你能拉队伍、能打仗,升迁会很容易,可是,自从时局平稳下来之后,光会拉队伍、会打仗可不行,你还得有资历有靠山才行。 “雷恩,” 李四维故作惊讶地望向了雷恩上尉,“你很了解我们的军队嘛!” “呃……” 雷恩上尉一怔,掩饰地笑了笑,移开了话题,“李,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很快就能有自己的车了!据我所知,很快就会从我们国内运来一批小汽车,用来装备你们这支部队……你们团级以上指挥官都会配备指挥车!” “哦!” 李四维精神一振,“雷恩,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滴滴……” 李四维话音刚落,便听得对面的路口有汽车在鸣笛,连忙抬头望去,才发现,就在和雷恩上尉说话的当口,指挥部已经到了,对面路口上的车就是孙师长的,显然,他也是匆匆而来。 副总指挥会议室,驻印军各部主官陆续到齐。 “诸位,” 主位上,罗长官正襟危坐,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稍显疲惫,“今天把你们召集来呢,一来,有些事情要跟你们交代一下;二来,有些事情要拜托你们!” “是!” 众将连忙答应一声,神色肃然,“请钧座吩咐!” “好!” 罗长官轻轻地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我接到了调令,今天下午就会离开兰姆伽回国……” “啊……” 显然,很多将领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闻言都是一惊,“钧座,为啥?” “嗯……” 罗长官轻轻地摆了摆手,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为啥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我希望你们都能记住一句话:驻印军永远都是中国的驻印军,在原则性的问题上绝不能退步!” “是!” 众将轰然允诺,多少也明白了些罗长官被迫离去的原因了,不禁心有戚戚焉。 “遗憾啦!” 罗长官再次环顾众将,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带着你们打回缅甸去,可是……这事只能拜托你们了!” 说着,罗长官强自一振精神,目光落在了孙师长和廖师长身上,“抚民、建楚,我离开以后,新任长官应该不能立刻履职,在这空当……” 在后面的会议上,罗长官又谆谆地嘱咐了一些事,一直等到日上中天才结束了会议结束。 走出会议室,李四维心情沉重……国家积弱啊! 倘若中国能更强大一些,岂会在此时仰美国人鼻息? 可是,以中国的现状,还不能失去美国这个盟友! 所以,杜长官被调走了,罗长官也被调走了! 郁郁地回到营地,听到营地里此起彼伏的笑声、加油声和欢呼声,李四维强自振了振精神,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无力改变的事……就任他去吧! 校场上,雷恩上尉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一脸的专注,或许,像他这样的军人就不会有中国军人这么多负担吧! 毕竟,他的祖国现在很强大,强大到可以领导所有的盟国。 我的祖国,你快些强大起来吧! 抬头望着耀眼的阳光,李四维在心底呐喊,可是,一想起自己熟知的历史,顿时又泄了气。 富强之路还太远太远……远到现在的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再看到那一天。 “大炮,” 廖黑牛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让李四维浑身一震,回过身来。 “你惊个球!” 看到李四维好似被自己吓到了一般,廖黑牛重重地一拍李四维的肩膀,笑骂起来,“连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龟儿的!”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你不去说书,跑这里来干啥?” “还说个球的书!” 廖黑牛嘿嘿一笑,“说书哪有打篮球好耍?老子好不容易脱了身,正好去耍耍篮球!” 说着,廖黑牛一拉李四维的胳膊,就往篮球场走出,“走,一起耍!” 李四维连忙挣脱了廖黑牛的大手,满脸苦笑,“你去耍你的,老子怕热……” “龟儿的,” 廖黑牛一瞪眼,又抓住了李四维的胳膊,“走,这场球你一定要陪老子打?” “为啥?” 李四维依旧站着不动,紧紧地盯着廖黑牛,“你龟儿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老子还真就不打了!” “好!” 廖黑牛迎着李四维的目光,神色一整,“你喊说老子就说了!当年在江城的时候,老子还真没把你看在眼里,后来在大场,老子对你高看了一眼,到了雨花台上,老子开始感激你了,到了太平村,老子又开始佩服你了,再后来……你龟儿就想一座山一样压在老子头上了!” 说着,廖黑牛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一直以来,老子都心甘情愿地跟在你后面,可是,我也想赢一次啊!哪怕只是玩个游戏,哪怕只是打篮球赢了你……也算是了了老子的心愿!” “呃……” 李四维心中一震,望着廖黑牛那张大脸讷讷无语。 一直以来,兄弟们都死心塌地地跟在自己身后,哪怕枪林弹雨也不曾退缩过,可是,凭啥呀? 一直以来,李四维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不曾想过兄弟们的真实想法…… “黑牛!” 良久,李四维望向了廖黑牛的眼睛,神色坦然,“或许,你和兄弟们都认为我李大炮比你们厉害,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我之所以心安理得地站在你们前面,那是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一直想带着你们往前奔,带着更多的兄弟去迎接胜利!”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我没有做到……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团里的每个兄弟都比我强,因为,你们都没有许下过自己做不到的诺言,而我……经常在说……”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一颤,“哪怕我明知道自己做不到那些承诺,也一直在说……” “大炮!” 廖黑牛分明看到了李四维眼中的泪花,顿时下了一跳,连忙放开了他的手,讪讪而笑,“龟儿的,不耍就不耍,搞得这么认真干啥?” “不,” 李四维望着廖黑牛的眼睛,轻轻地叹息一声,“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懂!我懂……” 廖黑牛一怔,轻轻地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声音低落了许多,“大炮,我现在也和你一样了,也是一团之长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也想明白了……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整个队伍!” 说着,廖黑牛粲然一笑,“只要是为了队伍,为了这个团,就莫得错!那些许下的承诺也莫得错,至少我和兄弟们都知道,你一直在为你曾经许下的承诺努力!” “呃……” 李四维一怔,赧然地笑了,“龟儿的,老子这是咋了?咋还在你面前诉起苦来了?老子可是李大炮!” 说着,李四维一把拉起廖黑牛就往篮球场走,“你不是想比吗?那就比咯!老子打篮球也不会输给你!” 第四二八章新一军 s:今天本来准备三更,但是,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只得先把第三章发出来,其中有大半是重复的内容,但是,正在改,会尽快改好! 望见谅! 在每个男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那是雄性霍尔蒙与生俱来的属性!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可以倾佩、可以敬仰、可以臣服、可以感激、可以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隐藏起来,但,绝不可以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彻底丧失! 因为,男人生存的真义就是超越,超越一个个自己敬佩的人、敬仰的、感激的人……还有曾经令自己臣服的人! 中午的兰姆伽,阳光正炽,在六十六团的校场一角篮球场上,一场激烈的篮球对抗赛正在上演。 雷恩上尉和米勒中尉等人被换下了,罗全友、罗平安等人也被换下来了,上去的是李四维和廖黑牛,还有他们挑选的队友:黄化、富察莫尔根、孙大力、侯卫华、高先武……无一不是身手过硬的兄弟。 因为,李四维也想告诉所兄弟:其实,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可能也会在球场上被围追堵截得狼狈不堪,我可能也会因为一颗球而气急败坏…… “好……” 李四维等人在篮球场上主泵狼图,挥汗如雨,围观的兄弟们不时会因一颗漂亮的进球而高声欢呼。 “快快……” 有时也会因为某一个激烈的小对抗而焦急呐喊,“快传球……” “唉……” 有时也会因为一个失误而失望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听到场外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场上左奔右突的李四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这才是真实! 或许在廖黑牛说出那一番话之前,他一直都在端着,在装着。 但是,当他走上篮球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真实了。 对自己的狼狈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毫不掩饰……把自己最普通平凡的一面真真切切地摆在了兄弟们面前。 “嘘……” 当哨声响起那一刻,李四维“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噗通……” 廖黑牛也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身边,笑容灿烂地望着他,“龟……龟儿的,好……好久没……没有这么痛……痛快了……” “对……对头!” 望着廖黑牛,李四维也笑了,笑得粲然无比,“痛……痛快,真……真他娘的痛快!” “哈哈哈……” 说罢,两人放声大笑起来,看得众将士一脸懵然……不就是打个篮球吗?有这么痛快? “团长,” 充当裁判的刘天福连忙跑了过来,俯身就要拉李四维,“没事吧?” “莫事,” 李四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就是觉得痛快!” 李四维痛快了,雷恩上尉却有些不痛快了,走到李四维面前,一口英语就飙了出来,“李,你们这哪里是在打篮球,这分明是在搞身体对抗!” “对!” 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容不减,“不过,一样很痛快啊!” “呃……” 雷恩上尉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篮球不是这么打的!” 说罢,雷恩上尉就跑过去捡篮球去了,显然,中途被赶了下来让他没能尽兴。 “大炮,” 廖黑牛也站了起来,望着雷恩上尉的背影,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洋鬼子说啥呢?” “哦,” 李四维呵呵一笑,“他觉得老子们的篮球打得不好!” “龟儿的!” 廖黑牛一听就不干了,一撸袖子就要过去,“我子倒要看看他打得有多好!” “黑牛,算了!” 李四维可不想廖黑牛再跟雷恩上尉搞个身体对抗,连忙拉住了廖黑牛,“走,跟老子转转去……三羊不是搞了个话剧团吗?应该很有看头!” 京剧需要一定的功底,而话剧学起了更容易些。 毕竟,搞这些节目只是为了演给兄弟们看,对话的形式更容易理解! 军中的文化人不多,越是形势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被接受。 在校场一角的树荫下,郑三羊正带着几个兄弟在排练。 “三羊,” 李四维和廖黑牛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搞的啥剧幕啊?” “呵呵……” 郑三羊笑着迎了过来,“《国会血》……我以前在军校的时候看过的一个节目,感觉很不错就整出来了,排好了就演给兄弟们看!” “好!”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们继续,我们在旁边看看!” 说着,李四维便走到一颗大榕树坐了下来,摸出一颗烟抽了起来。 “大炮,” 廖黑牛连忙跟了过来,一屁股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把手伸向了李四维,“也给老子来一支!” 李四维又笑着掏了一支烟递给了廖黑牛,便靠坐在树根下,闭上了眼睛,倾听起了营地里的欢声笑语,慢慢地,只觉心中一片宁静祥和! 躺到炊事班的兄弟喊吃饭了,李四维才起来,可是,《国会血》讲的是个啥,他根本没看。 休假的日子轻松愉快,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紧张的训练又开始了。 时间在紧张的训练中渐渐溜走。 十月十五日,新的假日即将到来,而来得更快的是新任杜长官。 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封新命令:驻印军改称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由郑长官担任军长,孙师长升任副军长。 当然,这只是一个番号的变更,各级编制并没有多大变动。 不过,部队的情况多少发生了些改变,很明显的便是一支《新一军军歌》开始在部队里流行了起来。 拥有自己的军歌是一支部队的荣耀。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s:今天本来准备三更,但是,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只得先把第三章发出来,其中有大半是重复的内容,但是,正在改,会尽快改好! 望见谅! 在每个男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那是雄性霍尔蒙与生俱来的属性!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可以倾佩、可以敬仰、可以臣服、可以感激、可以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隐藏起来,但,绝不可以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彻底丧失! 因为,男人生存的真义就是超越,超越一个个自己敬佩的人、敬仰的、感激的人……还有曾经令自己臣服的人! 中午的兰姆伽,阳光正炽,在六十六团的校场一角篮球场上,一场激烈的篮球对抗赛正在上演。 雷恩上尉和米勒中尉等人被换下了,罗全友、罗平安等人也被换下来了,上去的是李四维和廖黑牛,还有他们挑选的队友:黄化、富察莫尔根、孙大力、侯卫华、高先武……无一不是身手过硬的兄弟。 因为,李四维也想告诉所兄弟:其实,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可能也会在球场上被围追堵截得狼狈不堪,我可能也会因为一颗球而气急败坏…… “好……” 李四维等人在篮球场上主泵狼图,挥汗如雨,围观的兄弟们不时会因一颗漂亮的进球而高声欢呼。 “快快……” 有时也会因为某一个激烈的小对抗而焦急呐喊,“快传球……” “唉……” 有时也会因为一个失误而失望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听到场外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场上左奔右突的李四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这才是真实! 或许在廖黑牛说出那一番话之前,他一直都在端着,在装着。 但是,当他走上篮球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真实了。 对自己的狼狈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毫不掩饰……把自己最普通平凡的一面真真切切地摆在了兄弟们面前。 “嘘……” 当哨声响起那一刻,李四维“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噗通……” 廖黑牛也一屁股坐在了李四维身边,笑容灿烂地望着他,“龟……龟儿的,好……好久没……没有这么痛……痛快了……” “对……对头!” 望着廖黑牛,李四维也笑了,笑得粲然无比,“痛……痛快,真……真他娘的痛快!” “哈哈哈……” 说罢,两人放声大笑起来,看得众将士一脸懵然……不就是打个篮球吗?有这么痛快? “团长,” 充当裁判的刘天福连忙跑了过来,俯身就要拉李四维,“没事吧?” “莫事,” 李四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就是觉得痛快!” 李四维痛快了,雷恩上尉却有些不痛快了,走到李四维面前,一口英语就飙了出来,“李,你们这哪里是在打篮球,这分明是在搞身体对抗!” “对!” 李四维点了点头,笑容不减,“不过,一样很痛快啊!” “呃……” 雷恩上尉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篮球不是这么打的!” 说罢,雷恩上尉就跑过去捡篮球去了,显然,中途被赶了下来让他没能尽兴。 “大炮,” 廖黑牛也站了起来,望着雷恩上尉的背影,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洋鬼子说啥呢?” “哦,” 李四维呵呵一笑,“他觉得老子们的篮球打得不好!” “龟儿的!” 廖黑牛一听就不干了,一撸袖子就要过去,“我子倒要看看他打得有多好!” “黑牛,算了!” 李四维可不想廖黑牛再跟雷恩上尉搞个身体对抗,连忙拉住了廖黑牛,“走,跟老子转转去……三羊不是搞了个话剧团吗?应该很有看头!” 京剧需要一定的功底,而话剧学起了更容易些。 毕竟,搞这些节目只是为了演给兄弟们看,对话的形式更容易理解! 军中的文化人不多,越是形势简单的东西越容易被接受。 在校场一角的树荫下,郑三羊正带着几个兄弟在排练。 “三羊,” 李四维和廖黑牛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搞的啥剧幕啊?” “呵呵……” 郑三羊笑着迎了过来,“《国会血》……我以前在军校的时候看过的一个节目,感觉很不错就整出来了,排好了就演给兄弟们看!” “好!” 李四维呵呵一笑,“你们继续,我们在旁边看看!” 说着,李四维便走到一颗大榕树坐了下来,摸出一颗烟抽了起来。 “大炮,” 廖黑牛连忙跟了过来,一屁股在李四维身边坐了下来,把手伸向了李四维,“也给老子来一支!” 李四维又笑着掏了一支烟递给了廖黑牛,便靠坐在树根下,闭上了眼睛,倾听起了营地里的欢声笑语,慢慢地,只觉心中一片宁静祥和! 躺到炊事班的兄弟喊吃饭了,李四维才起来,可是,《国会血》讲的是个啥,他根本没看。 休假的日子轻松愉快,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紧张的训练又开始了。 时间在紧张的训练中渐渐溜走。 十月十五日,新的假日即将到来,而来得更快的是新任杜长官。 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封新命令:驻印军改称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由郑长官担任军长,孙师长升任副军长。 当然,这只是一个番号的变更,各级编制并没有多大变动。 不过,部队的情况多少发生了些改变,很明显的便是一支《新一军军歌》开始在部队里流行了起来。 拥有自己的军歌是一支部队的荣耀。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昔日,第四军鏖战大别山麓,表现英勇,最终便拥有了自己的军歌。 第四二九章新一军和军歌 自来到这个时代,李四维转战数年,历经大小恶战无数,身边不断有兄弟逝去,他也曾不止一次地为他们哭泣流泪。 那时候,他心中的自责往往多过伤痛。 但是,这次,他心中只有伤痛,纯粹的伤痛。 那时候,他还可以放声痛哭,哭出心中的自责和伤痛。 可是,这次,他却不能! 他哭的时候,宁柔可以陪他哭,但是,宁柔哭的时候,他却不能哭! 因为,他是男人――宁柔的男人。 这一次,他必须是一堵墙、一棵树……一个能让她依靠的男人! “呜呜呜……” 宁柔依旧在怀里哭泣着,瘫软的身体轻轻地抽搐着。 “呜呜呜……” 宁远依旧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魏排长,” 李四维只得扭过头望向了怔立榕树下的魏排长,“帮我照顾一下小远,再让人找辆车……” “好!” 魏排长连忙小跑着过来,扶起了宁远,又冲闻声聚到门口的兄弟招了招手,“快帮忙……” 众兄弟连忙涌了出来,扶了宁远,魏排长连忙找长官汇报,要车去了。 独立战场训练组是驻印军直属团级建制,下辖三个独立战车营,尚未组建完成,但装备已经配备了不少,并不缺车。 不多时,训练组一个中校军官便开着一辆吉普车过来了,又驾车将李四维三人送回了六十六团驻地。 所谓“逝者已矣”,悲伤之后,生活还得继续,李四维和伍若兰好一番安慰终于让宁柔和宁远两姐妹止住了悲伤。 夜已深,营地里已是一片寂静,唯有李四维的宿舍还亮着昏黄的灯。 “小远……” 饭菜已凉,宁柔勉强吃了两口,犹豫着望向了低头看着咖啡发呆的宁远,艰难地张了张嘴,“爹娘……知道吗?” “嗯,” 宁远依旧垂着头,声音中带着潮气,“六月初……抚恤令就……就送到了家里……二哥……二哥他……撞沉了敌人一艘轮船,啥……啥也没剩下……” 宁柔的二哥是飞行员,抗战时期中国军队中伤亡率最高的兵种! “呜……” 宁柔听罢,一捂嘴,眼泪又滚滚而下。 旁边的伍若兰连忙伸手住了她,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了。 “小远……” 李四维知道在此时说什么都有可能适得其反,却也不得柔声地安慰着,“二哥他……留下了东西……那东西比啥都宝贵……那是中国军人的气节……” 在抗击日寇的一次次战斗中,有人抱着集束手榴弹和日寇的战车碉堡同归于尽,有人架着战机撞向了日寇舰船……尸骨都找不到了。 可是,正是他们用生命演绎的那一处处悲壮的场景激励了一批又一批抗日将士,正是他们的勇敢无畏铸就了中国军对的军魂,正是他们的勇于牺牲才让积弱了百余年的中国能在日寇的坚船利炮前屹立不倒! 真正的伤痛总会如潮水般不时涌起,萦绕不去……这一夜的谈话弥漫着悲痛的气息,十分艰难。 可是,四人都没有睡意,一直坐到了起床号声响起。 “我要走了!” 听到号声,宁远慢慢地站起身来,“姐……爹说,要我也当个像二哥一样的军人……我……不能让他失望……” “嗯,” 眼眶红肿的宁柔轻轻地望着宁远,“训练的时候要小心……有啥难事就跟姐说……” “嗯!” 宁远重重地点了点头,望着李四维和伍若兰,“姐夫,若兰姐姐,我先回去了,我姐……” “放心吧!” 李四维起身拍了拍宁远的肩膀,“走,我送你回去……” 李四维没有汽车,团里却有骡马。 天照常会亮,训练也要继续……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步炮协同的训练为期一周,但对于驻印军各级军官来说,一周的时间有些不够,因为,其中很多人甚至从未指挥过步炮协同作战,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以前部队太缺火炮。 李四维每天都在往训练场上跑,继续进行着指挥步炮协同作战的训练。 宁柔和伍若兰有时在卫生队忙碌,又时也会去总部医院听外国医生讲课。 三人依旧坚持每晚一起吃饭,但,灯火昏黄的宿舍里比以前少了一些欢声笑语。 经此一事,李四维和李三光见面的次数多了些,那不仅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也是他的亲哥! 不能等失去了再去后悔。 时间过得很快,驻印军将士很快便迎来了第四个休息日,也迎来了新任的长官。 四二年十月十七日,农历九月初八,宜出行,忌赴任。 这天上午,李四维刚带着所部兄弟完成了十公里武装越野,还没来得及走进团部,便接到了新任郑长官到任的命令,于是,又匆匆地赶到了副总指辉部。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众将都不敢怠慢,不多时便已齐聚副总指挥部会议室,等着新任郑长官烧第一把火。 不过,郑长官显然不是那种喜欢烧火的长官,更像是个温和的长者。 “兄弟们都到齐了吧?” 主位上,郑长官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头缓缓扫过众将,笑容和蔼,“这段时间罗长官不在,我呢……又因为时间仓促没能及时到任,辛苦大家了!” 闻言,众将纷纷松了口气,连称不敢。 郑长官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了面前的文件,“我呢……接到的任命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一军的军长职务,也就是说,从今天起,驻印军将改称新一军……” 郑长官的履职就这样开始了,新一军的番号也就这么叫出来了,除此,好像再没啥改变了。 嗯……还有一点改变,那就是新一军有了自己的军歌――原税警第四团团歌、新三十八师师歌,并在驻印军各部慢慢传唱开来。 “吾军欲发扬,精诚团结无欺罔,矢志救国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在晨会上,李四维带着将士们唱起了新学会的军歌,“不怕刀和枪,誓把敌人降,亲上死长,效命疆场,才算好儿郎……” 歌声在晨风中飘荡,浅显直白,李四维觉得这歌虽然铿锵有力,却有点气势不足,不禁另一首歌来,那首在后世广为流传的歌。 这天夜里,李四维结束训练回了宿舍,忍不住便把那首歌的歌词写了下来,照着记忆的曲调轻轻地哼了起来。 两女已经躺到了床上,听得李四维坐在书桌旁哼起了歌,便又坐了起来。 “四维,” 听了几句,伍若兰突然打断了李四维,“你唱的都是些啥啊?听着……调子咋不对呢?” “呃……” 李四维一滞,回过头冲两女讪讪一笑,“胡乱唱得……” 说着,李四维合上了本子,便起身上了床,挤到两女中间,“睡吧!再过几天,训练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又是考核,又是结业典礼……会很忙!” 训练结束,考核是免不了的,虽然将校特别班的学员不会因为成绩优异而受到表彰,但通不过考核却要继续训练。 至于结训典礼,这就和开训典礼一样重要,各部将士都得精心准备一番! 训练接近尾声,李四维反倒觉得更加忙碌了,整日里在学校训练场和营地奔波,一时也就忘了自己曾写下的歌词。 一晃眼到了十月三十一日,这是十月最后一个星期六,也可能会是六十六团在兰姆伽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了,于是,李四维在晚上叫了宁远和李三光过来,又去小镇上买了些酒菜,准备一家人好好地聚一下。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 夜色朦胧,李四维和李三光带着酒菜从小镇上回来了,刚到门口,便听到了轻轻的歌声,不禁一怔,这就是我写的那个吗?不过倒比我唱得好多了!这个小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李四维还在发呆,便听得歌声又响了起来,连忙走了进去,果然便见宁远站在书桌前捧着那个小本子在边看边哼,便将手里的酒菜放到放到了饭桌上,快步走了过去。 “姐夫……” 听到脚步声,宁远连忙停了下来,回头一望李四维,脸色微红,“我……” “小远,唱得好听呢!” 李四维还没说话,李三光便笑呵呵地走了上来,一拍宁远的肩膀,“想不到你小子唱歌这么好听呢!” 说着,李三光便低头望向了宁远手中的本子,照着歌词念了起来,“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小远,写得好!” “不是我写的,” 宁远早已面色通红了,连忙解释起来,“是姐夫写的,我觉得写得好,就试着唱了唱……” “哦,老四写的啊!” 李三光略显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也唱得好啊!比老四那个嗓门儿唱歌好听多了!” 闻言,宁远任然有些脸红,却有些期待地望向了李四维,“姐夫……这歌有曲子吗?我想学……” “莫得,”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谱曲,不过,你唱得很好啊!你可以试着把它全部唱出来嘛!” “那好!” 宁远神色一喜,连忙点头,“我先试试,不行的话,我去找我同学一起给它谱个曲子……” “同学?” 李四维一怔,有些疑惑,“你同学也来了?” “嗯,” 宁远连忙点头,“我们一起来的有三十多个人呢!不过,有一半儿都没有通过体检,又被送回去了……” 原来,驻印军因为增加了很多技术兵种,所以吸收了一批知识青年。 不过,当兵打仗毕竟是苦差事,光有知识可不行,还必须有个强健的身体,所以,新兵员必须经过三道体检,淘汰率十分高。 听宁远说完,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建行,“我们家小远不错……这歌就是专门为你这样投笔从戎的小伙子写的呢!” “真的吗?” 宁远的神色中多了几丝喜色和自豪,“这歌叫啥?” “《知识青年从军歌》……” 看到宁远少有地露出了喜色,李四维也欣慰地笑了。 这娃终于从二哥牺牲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这首歌本就叫做《知识青年从军歌》,只是因为李四维的原因,它比原本出现得早了些。 “叫《知识青年从军歌》吗?” 闻言,宁远更显欣喜,“我同学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它……” “喜欢就好!” 李四维笑容灿烂,“你先看着,我去接你姐她们……” 说罢,李四维便转身走向了门口,身后随即响起了宁远的歌声,却有些跑调,“齐从军,净胡……齐从军,净胡尘……” “小远,这样唱咋样?” 李三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净胡……呃,好像也不对……” 琢磨曲调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出了门,直奔大门口而去,今天,宁柔和伍若兰去总部医院学习了。 “四维,” 李四维刚刚走到营地两三百米外的一个岔路口,宁柔、伍若兰和小占几人便从右手边的路口走了出来,一见李四维来接自己了,伍若兰便笑容灿烂地小跑了过来,吓得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你慢点……” “是呢!” 宁柔和小占连忙也追了上来,扶住了伍若兰,嗔怪着,“都有娃了还这么大咧咧的!” “呵呵……” 伍若兰讪讪地望了两人一眼,俏脸微红,“莫事,这娃还要三四个月才得生呢!” 的确,伍若兰的肚子虽然已经鼓出来了,但算算时间离娃出生还有三四个月,加之她自幼练了些功夫,身体一向很好,所以平常也不太担心。 但是,她不担心,李四维和宁柔他们却不敢大意。 接了宁柔和伍若兰她们,一行人便往回走去。 见你宁柔依旧有些落寞,李四维便说起了军歌的事情,“小远的嗓子不错呢!还懂曲子……” 听李四维说完,宁柔也露出了笑容,有幸福的味道在笑容里慢慢堆积着,“以前我还在江城的时候,他还小,常常也会唱些捡来的童谣……那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晚上吃完饭就会听他唱……” 或许,很多人曾经都有个幸福的大家庭,只是,那个家却不会永远那么大,也不会永远那么幸福……生活总有波折,人终归要离去。 正因如此,拥有那份幸福时才该更加珍惜,失去那份幸福时……才更不能遗忘、不该遗忘! 哪怕只是抱着那份回忆活着,那也是幸福啊! 第四三零章移防雷多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史迪威将军在印度新德里公开宣告收复缅甸的决心,并电告马歇尔,翌日,美国陆军部做战署制订了《以收复缅甸为目标的维持中国抗战计划》。 七月十九日,史迪威赴向委员长呈交了《反攻缅甸计划》,并于八月一日得到了委员长的批复。 至此,中美都表示了反攻缅甸的决心,唯有英国对反攻缅甸持态度消极态度,为此,史迪威将军与印缅军总司令韦维尔先后举行了五次会谈,结果,会谈毫无进展,后来经美英联合参谋长委员会干预,韦维尔终于在十月下旬提出了以收复缅北为目标、英军仅作策应的“雷芬斯”方案,并答应将雷多划拨给驻印军使用。 雷多,又译莱多、列多,地处印度阿萨姆邦东北角印缅边境地区,紧邻野人山区的那迦山脉,驼峰航线的起点便在这里。 当日,李四维所部乘飞机进入印度的首站便是雷多机场,杜长官率部走出野人山区抵达的也是雷多,所以,新一军的大多数将士对于雷多并不陌生。 十一月初,新一军第一批受训将士顺利完成了美方的训练计划,在一场盛大的典礼之后便接到了调防命令。 最先开拔的是新编第三十八师,孙师长已经升任新一军副军长,新一军要移防雷多军区,他自然也就成了雷多军区指挥官的不二人选。 十一月十七日,六十六团开拔前夜,众将士在营地里拉起了电灯,摆上了酒席,交杯换盏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欢乐的气息在夜空中弥漫开来,填满了营地里的每一个角落。 “大炮,” 靠近李四维宿舍的就酒席上,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廖黑牛站了起来,又拿起酒瓶就给李四维和自己倒了一杯朗姆酒,然后郑重其事地冲李四维端起了杯,说话间酒气四溢,“本来以为还能再聚一段时间,不想你们这就要走了……其他话也不多说了……干了这杯酒,预祝老子们能早日会师成功!” 虽然,组建远征军的正式命令还没有下来,但第八军已经集结到了昆明,其用意已然不言自明,因此,廖黑牛才会有此一说。 “好!” 李四维也一面色酡红,醉态可掬了,连忙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当啷”,和廖黑牛的酒杯一碰,“预祝老子们早日回师成功!” 说罢,李四维一仰脖子,尽饮杯中之酒。 有着前世的历史知识,他自然知到新一军会和第二次远征军会师成功,只是……会师之时已是两年之后了,心底不免有些伤感。 “姐夫,” 廖黑牛刚刚坐下,宁远又拿起了酒瓶,给李四维和自己倒上了酒,一端酒杯,紧紧地望着李四维,比昔日更显黝黑也更坚毅的脸庞上也布满了红晕,“我也预祝姐夫旗开得胜……” 那天之后,拿手《知识青年从军歌》便在兰姆伽训练营里流传开来,宁远也渐渐地变得更开朗自信了。 “好!” 李四维自然来者不拒,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端起杯子和宁远的酒杯一碰,然后又是一饮而尽。 “团长,” 一旁的郑三羊连忙起身,扶着李四维坐了下去,小声地劝着,“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莫事,”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已是醉态可掬,“难得兄弟们聚得这么齐……” “对!” 陈怀礼连忙大声地附和起来,言语中却透着淡淡的伤感,“这一去……又要少些兄弟了。”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 “来来来!” 廖黑牛略一沉默,连忙又抓起了酒瓶,倒起了酒来。 酒席直到下半夜才散去,很多兄弟都喝醉了。 朝阳初升,李四维率部登上了开往雷多的火车,火车很旧,十余节车厢被挤得满满当当,铁轨却是新近才铺好的。 “嗤……唔……哐……当……哐……当……” 火车缓缓开动,车厢里的将士们都挤在窗边恋恋不舍望着渐渐远去的兰姆伽,那里有他们的记忆。 “哐当……哐当……” 列车已经飞驰起来,兰姆伽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里,将士们依旧挤在床边不舍离去。 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了吧! “哐当……哐当……” 朝阳下,列车再向东飞驰着,它根本不懂将士们的不舍,只是在向着目的地飞驰着。 列车驶出了比哈尔邦,驶过了加尔各答的郊区,继续向雷多飞驰着。 “哐当……哐当……” 十一月二十二日晨,列车终于驶进了雷多火车站,车一挺好,众将士便匆匆钻出了车厢,在站台上集结起来。 十一月的印度虽然已不是很热,但在铁皮车厢里闷上几天几夜,那滋味已然不好受。 “李团长,” 李四维刚刚下车,师部雷干事便迎了上来,“师长让贵部立刻赶往驻防区,抓紧时间修筑营地……” 虽然李四维和众兄弟早已料到雷多的环境会比兰姆伽训练营差上许多,却没有想到这里会连营房都没有! 雷多原本只是个小镇,又是援华物资的转运地,驻扎着美军航空队,还驻扎着一支英印军队,能划给新一军的自然只能是荒郊野地了。 李四维匆匆率部随雷干事赶往了驻防区,望着绵延起伏的荒地和密林也只得咬咬牙带着兄弟们忙碌了起来。 清理山石杂草、填埋水塘洼地、砍伐树木毛竹搭建营房……兄弟们虽然对新防区满心失望,却依然忙得热火朝天。 “李,” 李四维正在一处高地上勘察地形,研究如何布置营区,雷恩上尉又驾着他的吉普出现在了山脚下,笑容灿烂地往山坡上跑了上来,“你们跑得真快!” 训练虽然结束了,但联络官却在新一军各部生了根。 “雷恩,” 李四维暗叹一声,带着众将迎了上去,“我以为你们已经先到了!” “呵呵……” 雷恩上尉笑着跑到了李四维面前,回头遥指着西面,“我们的确是昨天晚上赶到的,已经去要了物资给养,米勒他们很快就会带过来……你们团的指挥车也会一起送过来!” 其实,设置了联络官也有些好处,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把各部所需的物资给养都要下来。 物资几样很快就送了过来,众兄弟又肯卖力,忙到日落十分,营地已初具雏形了。 营地里的房屋都是用毛竹和木头搭建的,团部和卫生队的营房在营地中央,都已建得七七八八了,其余各部的营房散落四周,有些自建的营房,更多的却是雷恩等人领来的帐篷,帐篷很大、很白,散落在营地里犹如一朵朵巨大的。 雷多驻地的住宿环境虽然和在兰姆伽时没法比,但,食物却和在兰姆时一般无二。 匆匆地吃了晚饭,李四维便接到了师部的电话,如今,六十六团的通信连已非昔日的通信排可比了,在兰姆伽一番训练之后,通信连的兄弟已经可以熟练地架设电话线路了。 六十四团、六十五团已经先行抵达,此时,六十六团也赶到了驻地,新编第二十二师已经移防完毕,廖师长照例要召集各部主官开个会。 如今,李四维也配了吉普,团里有汽车连,司机也是现成的,不多时边驱车赶到了师部――一块和六十六团驻防地相仿的山岭荒地。 夜幕初临,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部会议室灯火通明,各部主官已陆续赶到。 “总算到齐了,” 廖师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神色略显疲惫,“这些天,兄弟们都辛苦了!不过,再辛苦都是值得的!如今,我们已经到了印缅边境,离缅甸只隔一座野人山了!” 说着,廖师长再次环顾众将,已是目光炯炯,神色肃然,“各部休整再两日,两日之后,训练正式开始!” “是!” 众将轰然允诺! “兄弟们!” 廖师长再次环顾众将,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晓得,兰姆伽的日子很安稳,很多兄弟舍不得!可是,我们必须来啊!在兰姆伽的日日夜夜,军长离去时场景一直在我心底翻腾……” 说起那一幕,众将也是神色一黯,李四维虽然没有见过那一幕,却也知道杜长官被迫离去时怕是要比罗长官更不甘心吧! 会议结束,李四维匆匆赶回团部,连忙又召集了各部主官开起了会。 “兄弟们,” 待众将到齐,李四维直奔主题,“这里不比兰姆伽,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说着,李四维翻开了面前的本子,“第一,各部晚上一定要安排好岗哨,并安排军官巡夜;第二,值岗的兄弟必须佩戴贝雷帽、防蚊面罩,涂抹防蚊油、备好六六六粉;第三,每天每人一粒疟疾平,入夜时分,各部必须安排军官巡视,要亲眼看着每一个兄弟吃下去;第四,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休整,两天之后,战前强化训练将正式开始……有没有问题?” “没有!” 众将连忙肃然允诺。 “好!” 李四维大赞一声,站起身来,“都回去安排吧!” “是!” 众将纷纷起身,匆匆散去。 “大眼,” 李四维整了整衣帽,转身往门口走去,“先跟我去卫生队看看……” 各部安排了巡夜官,团部自然也会安排一个巡夜官。 李四维带着胡大眼自卫生队的营地开始巡视,一一巡视完所有营地已是深夜了,回了帐篷。 自此,六十六团便在雷多驻扎了下来。 第四三一章中印公路七十八公里处 十一月二十二日,李四维率部入驻雷多军区,至此,新编第二十二师完成移防,全员入驻雷多军区,此时,先行入驻的新编第三十八师早已开始了战前强化训练。 雷多军区紧邻野人山区那迦山脉,自然条件恰与野人山相近,是训练热带丛林作战的理想场所。 入驻雷多军区后,孙副军长和其幕僚深入研究了北缅的兵要地理,制订了完善的训练计划。 设在卡图村外的军区司令部与广袤的原始森林只隔着一条五十多米宽的大河,大河自北向南蜿蜒而过,是各部进行武装泅渡的训练场地。 当然,热带丛林作战的内容十分丰富,包括山地战、丛林战、遭遇战等科目,除了武装泅渡外,还有开路、架桥、攀登、操舟、侦查、搜索、埋伏等一系列战术动作。 在入驻雷多军区的第二天,六十六团便收到了司令部重新制定的训练手册,各级军官人手一本。 十一月二十五日,六十六团的训练正式开始,自此,风雨不辍。 早在白果镇,李四维便编写了一本《特勤连战术手册》,虽然缺乏系统性,但也让将士们得到了一些丛林作战的训练。 后来自杰沙撤退之时,六十六团曾与日寇第十八师团的搜索联队展开了一番丛林追逐战,那一战也让将士们积累了一定的丛林作战经验。 到了兰姆伽,无论在美方的制定的训练计划中,还是在中方的加训计划中,都包含有丛林作战的训练。 因此,训练自从一开始就进展得十分顺利。 真正的麻烦来自训练之外――疟疾! 雷多地处疟疾疫区,二型疟疾尤为猖獗,这就要求各部严抓防疫工作,防疫的方法就那么几条:忌食生冷、灭蚊、服用疟疾平……但执行起来却十分耗费心力。 在雷多,训练是辛苦的、生活是艰辛的,但也有欢乐――为了鼓舞士气,各部师、各团都组织了丰富的文娱活动。 出征遥遥无期,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十二月,数万中美工程技术人员和工兵部队以及十二万来自中国、印度、缅甸、尼泊尔的劳工在雷多集结完毕,中印公路正式开始修筑。 中印公路开工了,新一军各部也在积极地为反攻缅甸做着准备,但是,反攻缅甸的计划却迟迟没有敲定。 自一开始,英方便对反攻缅甸持消极态度,虽然后来被迫提出了“雷芬斯”计划,但距离中美的期望值相去甚远。 四三年一月十四日,英美在卡萨布兰卡举行了会谈,反攻缅甸即是重要议题之一,会上,美方一再向英方施压,终于迫使英方答应实施由史迪威将军提出的“安纳吉姆”计划。 四三年二月九日,中、英、美三方在加尔各答召开了高级军事会议,研讨反攻缅甸的具体计划,最终,三方一致同意实施“安纳吉姆”计划,根据计划,作战期定在四三年十一月至次年五月。 反攻缅甸还遥遥无期,李四维却迎来了第四个孩子。 四二年二月十九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雨水。 当然,雨水是中国的节气,元宵也是中国的节日,这一天的雷多依然艳阳高挂,驻军各部的训练也还在继续。 这天一早,李四维便接到了通知,到指挥部开会了,直到午后才返回驻地。 “团长,” 李四维刚一下车,便见郑三羊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恭喜!恭喜啊!” “呃……” 李四维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若兰生了?” “嗯,” 郑三羊连忙点头,“生了个男娃……” 郑三羊话音未落,李四维已然直奔自己的帐篷儿去了,只余笑声还在回荡,“好!生男娃好……” 李四维的帐篷距离团部不过三五十米远,他风风火火而去,转眼便到了帐篷外,可是,脚步却是一僵,仔细地整了整衣帽,这才掀开了帘子。 “团……” 于秀莲端着一盆水正准备出来,看到李四维撩开了帘子,连忙停下脚步问好,却被李四维挥手打断了。 李四维笑着指了指在床上躺着的伍若兰,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帐篷不大,一张床便占去了大半空间,伍若兰静静地躺在床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可是,当李四维走过去时,她却突然扭过了头,略显苍白的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四维,是个男娃……” “嗯,” 李四维快步走了过去,俯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笑得温柔,“男娃好……以后和他哥可以相互扶持!” “嗯,” 伍若兰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头望向了身侧的襁褓,“四维,你说娃叫个啥好?” “嗯……” 李四维也低头望向了襁褓里的婴孩,看着他酣睡的小脸,眼中尽是慈爱之色,“小名就叫乐乐……大名……大名叫胜利吧!” “胜利……” 伍若兰念了一遍,连忙点头,“好!叫胜利好……这娃来了,胜利也快来了!” “是啊!”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胜利就快来了!我今天去指挥部,听说驻印公路已经修好七十多公里了……” 根据计划,驻印公路西起雷多,穿越那迦山脉,直通新平洋,然后折转道密支那,将在中缅边境的畹町与原滇缅公路连通。 自开始修筑以来,十余万军民艰苦奋战,劈开了那迦山脉上的原始丛林和一道道山岭,稳步向前推进着。 四三年二月二十八日,驻印公路开工修建了六十六天,已经推进到了那迦山腹地,前面便是一道被称作“鬼门关”的险要隘口。 这天天色已暮,号子声和锤砸镐凿的声音已然散去,劳累了一天的劳工们陆续返回了营地,公路上渐渐地恢复了宁静,只余那块标有“七十八公里”的里程碑静静地矗立在暮色之中! 突然,七八个身着国军制服的工兵从营地方向而来,扛着园锹和大木牌,提着铁皮油漆桶径直走向了那块刚刚竖立起来的里程碑。 在他们身后,七八个身着美军制服的工兵也跟了上来,他们同样扛着园锹和大木牌,提着铁皮油漆桶。 一中一美两队工兵径直走到里程碑两侧,然后就忙碌开来,不多时,两块木牌便竖了起来。 然后,将士们又用油漆将木牌涂成了红色,再用白漆写上字:“欢迎来到缅甸!此路通向东京!战友们,奋进吧!” 在兰姆伽训练营开训典礼上,史迪威将军的话犹在耳畔:“……打回缅甸去,打回中国去,打到东京去……” 第四三二章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 四二年五月,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失利,日寇顺利占领缅甸。 占领缅甸之后,日寇靠着先进的工程技术和对占领区人民的残酷压榨在缅北的原始丛林中辟出纵横交错的交通网络,构筑起了层层堡垒。 至四三年二月,日寇已经在缅北站稳了脚跟,大本营制订了《1943年度帝国陆军西南方面作战指导计划》,指出:驻缅各部应对印度东北方向施行一次进攻作战,以达到以攻为守的目标,巩固对缅甸的占领。 恰在此时,日寇侦知盟军正在加紧修建中印公路准备反攻缅甸后,立刻命令盘踞在新平洋一带的日寇第十八师团之搜索联队积极向印度方向进攻,以破坏盟军的筑路工作。 三月二日,日寇第十八师团搜索联队派出森野大队附工兵大队一部推进至唐卡家、卡拉卡一带,向驻守在此担任掩护筑路任务的英印边防军阿萨姆第八团和英国皇家远征突击队第三旅第四营共两千多官兵发动了突袭,两千印军一触即溃,纷纷后撤。 一举击溃英军之后,日寇遂蹿至麦拉沙峰、混卡波等地,企图控制“鬼门关”隘口,阻止盟军筑路大军前行,情况十分紧急。 有了第一次入缅作战的经历,驻印军官兵已然摸清了英国军队的尿性,自然早已制订了应对措施。 当日乐乐出生时,李四维没能陪在伍若兰身边,正是在司令部开会,而制定应对措施也正是那场会议的一项重要议题。 当然,六十六团最终没能成为行动部队之一。 对此,李四维倒也没有太在意。 打仗嘛,哪支部队去打不是打? 毕竟,新一军各部的装备早已今非昔比,各部将士又苦练了这么久的杀敌本领,哪支部队去打不打得小鬼子屁滚尿流? 会议结束后,被选定为第一行动部队的新编三十八师一一四团的将士们自然人人振奋,斗志昂扬地开赴前线去了。 这让其余各部的将士们眼热不已,哪个没有几分“报仇心切”的天性? 看到李四维闲暇时就抱着乐乐在营地里转悠,六十六团的兄弟们都忍不住会前来表表求战的决心和战必胜的决心。 对此,李四维有时会笑着安抚一番,又时会笑骂几句,将他们打发了事。 李四维自然不畏战,却也记得关师长的话,“抗战是一盘大棋,我们每支队伍都只是这棋盘上的一粒子,何时该动?该如何动?这都是上峰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现在的李四维已经不是那个一心冲杀在最前线的小兵了,身为团长,此时的他对那句“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战场从来不是表现个人勇武的地方,否则如楚霸王、冉天王那般勇武盖世的统帅也得落个兵败身亡的凄惨结局,真正的军人既要做到受命不退缩、也要做到无令不妄动,而作为将帅,不仅要勇武善韬略,还要沉得住气。 在五千年华夏战争史中,这样的将帅多不胜数。 在抗日战场上,这样的将帅也有很多,奉命率部前去接替英印军担任掩护筑路任务的一一四团李鸿团长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李鸿团长年过四旬,二五年考入中央警官学校,二六年考取黄埔五期,毕业后在平定军阀和抗战中屡立战功,即使在新一军众团长中也算是佼佼者。 英印军被日寇击溃之后,李鸿团长迅速率部前趋,兵锋直指“鬼门关”隘口。 “鬼门关”隘口是自雷多进入野人山腹地的唯一隘口,地形十分险要。 日寇森野大队占领隘口之后,迅速在隘口两边十余个相互对峙的山头上筑起了完备的防御工事,工事之间互为犄角、相互掩护,颇有章法。 夕阳渐渐黯淡,暮色笼罩了隘口两边的山头上,为那一座座戒备森严的工事披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工事里透出了点点火光,隐约中还有笑语声飘出,随晚风在山头上轻轻地飘荡着。 此处地形险要、工事齐备,躲在工事里的小鬼子自然有持无恐。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帝国陆军第十八师团的勇士,曾经横扫马来半岛的勇士,顶着“丛林战之王”头衔的勇士!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就是那支在半年前从缅甸铩羽而归的军队……所以,何惧之有! “哒哒哒……” 突然,枪声在隘口左侧的第二个高地上炸响,打破了夜的宁静祥和,也打碎了小鬼子们的笑语声。 “撤……” 被日寇发现了踪迹的侦查小组匆匆而退,隐入了高地前方的丛林之中。 “狗日的!” 在距离高地正前方三里多地处的一片密林里,李鸿团长和前线指挥部的众将也听到了前方的枪声,一个少校军官忿忿地骂了一句,“小鬼子防守严密,地形又如此险要,这一仗怕……” “士恒!” 李鸿团长挥手打断了他,神色沉稳,“稍安勿躁,听枪声,应该是第一侦查组暴露了,但,第二侦查组的方向还莫得枪响……应该有戏!” 不多时,一个少尉军官匆匆而来,“报告团长,敌人四号高地防备森严,我部刚刚潜行到山腰便被发现了!” “嗯……” 李鸿团长轻轻地点了点头,打开手电照在面前的军事地图上,仔细地看了起来,“四号高地处于敌人防御点的突出部位,防守严密也在意料之中……现在只能希望敌人在七号高地会留下空隙……” “报告!” 李鸿团长话音未落,又一个少尉军官匆匆来报,“我部找到了一条通往七号高地侧后的小路……” “好!” 李鸿团长顿时精神一振,一扫众将,“就是七号高地了……” 谋略说白了就是找破绽,钻空子,只要你的敌人留下了破绽,而你又找到了,那么,你就能有空子钻、有便宜捡! 既然小鬼子在七号高地留下了破绽,那么,七号高地就成了一一四团的目标。 一一四团的侦查小组都退了回来,高地上的枪声也随之消散了,夜又恢复了宁静祥和,但夜幕下却有暗潮在汹涌。 久历战场的将帅都喜欢在黎明前后向敌人发动突袭,一来,此刻的敌人最为疲惫,也最容易松懈;二来,如果突袭成功,借着天光更便于清剿残敌,巩固防御。 这次突袭也不例外! “砰……” “哒哒哒……” 黎明十分,七号高地上枪声乍响,连夜潜伏在高地正面的突击队发动了突袭,一时间,枪声如雨。 “砰砰砰……嘘嘘嘘……轰轰轰……” 一一四团的战防炮随即轰鸣起来,隘口左侧的四座高地瞬间便被炮火覆盖。 今日的新一军已远非昔日的远征军可比了,顿时就将高地上的小鬼子打懵了,枪声也为之一顿。 “杀!杀啊……” “砰砰砰……” 担任突袭任务的九连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山坡,一往无前地杀向了小鬼子的工事。 “砰砰砰……” “哒哒哒……” 工事里的枪声再次响起,回过神来的小鬼子拼死顽抗。 “砰砰砰……” 正在此时,高地侧后方也响起了枪声,随即喊杀声震天响,“杀啊!杀啊……” “八嘎!” 七号工事里东平大尉一声怒骂,却已面如死灰,“熊原太郎那个蠢货……” “砰砰砰……” “杀啊!杀啊……” 东平大尉话音未落,却听得枪声和喊杀声已经到了工事外,只得一拔配枪便冲了过去,“守住入口……”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东平大尉话音未落,便听得破空声响起,入口处烟火翻腾,残肢断臂横飞,整个工事都为之一阵摇晃,东平大尉也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新一军的步兵团除了一个配有十二门战防炮的炮兵连,还有一个配备了十二门轻型迫击炮,这可是攻坚利器。 “嘭嘭嘭……轰轰轰……” “啊……呃啊……” “砰砰砰……” “哒哒哒……” “杀啊……杀啊……” 一时间,七号高地上枪炮声震天,惨嚎声四起,漫天翻腾的硝烟又将那刚刚露出的晨曦惊退。 所谓“十年磨一剑,锋刃未曾试”,一一四团的将士们已经砺兵半载,此时得了机会一试锋芒,其士气之旺盛,作风之悍勇可以相见,自发起攻击不到一刻钟,前后两支突击部队便双双攻上了山顶,驻守七号高地上的东平中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消灭殆尽,残余二三十人躲在工事里做困兽斗。 “狗日的!” 率先率部堵住工事入口的秦排长见久攻不下,顿时一声怒吼,“把狗日的都烧成黑炭……” 这绝对不是气话,火焰喷射器真能把人活活烧成黑炭! “嚯嚯……轰……” 随即,一条火龙凭空而起,蹿出十余米远,自狭窄的工事入口钻了进去,便见那工事里火光大盛,随即凄厉的惨嚎声四起,“啊……啊……” 不多时,浓郁的烤肉气味就从工事里飘了出来,让人闻之欲呕。 火光慢慢变得微弱,惨嚎声也已弱不可闻,几个兄弟端着长枪便冲了进去,又是“砰砰砰……”地一阵枪响,整个七号高地归于宁静,只余烤肉和血腥气随着硝烟在飘散。 一场攻坚战摧枯拉朽地结束了,只把那些所谓的帝国勇士、丛林战之王看得惊怒交加,心底战战! 他们不敢相信,半年之前的手下败将摇身一变竟变得势不可挡了! 自此,一一四团的将士的攻势势不可挡,第一天连夺日寇四处高地,不过三日便将隘口两侧的高地悉数夺下,森野少佐带着残部仓惶溃逃,残部仅余不到三百人。 战报传回雷多,新一军各部士气大振,求战之心更切,但是,当孙军长将战损情况一公布,众将惊讶只余,也只得熄了那念头。 歼敌九百余,自损不过百余人? 狗日的小鬼子,啥时候变得这么不禁打了?! 根据中、英、美在加尔各答高级军事会议上达成的协议,反攻缅甸的“安纳吉姆”要到十一月才会开始实施,此刻,出兵只是为了扫清“鬼门关”到新平洋的日寇,以一一四团在“鬼门关”隘口一战的战绩看来,要达成这一目标,一个一一四团足矣! 于是,李鸿团长接到命令之后,又率部继续向新平洋方向推进,一路上披荆斩棘,稳步向前,美军的工程机械设备也跟着他们的步伐朝新平洋的方向稳步推进着。 这天黄昏,一一四团推进至一片山谷,李鸿团长略一打量地形便下令宿营。 随即,各部将士便轻车熟路地忙碌了起来,开辟空地、喷洒防蚊药剂、架床挂蚊帐、涂抹防蚊油、服食奎宁丸……不多时,营地便已安扎妥当,团里的宣传员也已在营地四周的树干上、崖壁上挂起了各色标语: 野人山,我们回来了! 打回祖国去,祖国在召唤我们! 在营地东面的山崖下,一个三五米见方的大坑已经挖好,各部将士将在林中收敛的白骨被尽数安放进了坑中。 李鸿团长和众将士肃立坑前,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有人神色哀伤,有人满脸悲愤……那白骨都是曾败退至此的兄弟们留下的啊! 良久,自白骨尽数入土,山崖下便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无名坟丘。 不! 岂能无名? 李鸿团长让人找来了一块长条形的山石竖在了坟前,怀着满腔悲愤用油漆写下了一行血红的大字: 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 “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 望着李鸿团长书好的碑文,一个悲愤的吼声陡然响起,在响彻山谷,“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 “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 随即,呼声四起,“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此恨不雪,愧为炎黄后裔……” 悲愤的呼声响彻山谷,直冲云霄,向着野人山广袤的山林飘散开去。 这是一一四团的誓言,这是中国军人的誓言! 或许,在多年以后,没有会人再记得这块隐藏在野人山腹地的墓碑,也没有人会再记得一一四团的将士们在此立下的誓言! 但是,长眠在此的兄弟们听到了,他们会永远记着! 已历经万千载岁月的野人山听到,它会永远地记着! 第四三三章缅北反攻战序幕 四三年三月,第一一四团在“鬼门关”隘口一举击溃来犯日寇,然后迅速推进至唐家卡、卡拉卡一线布防,并在四月初再次击溃日寇第五十六联队的反扑,隔南阳河与敌形成对峙之势。 当然,日寇不会善罢甘休,不断派出小股部队渡河袭扰。 此后数月,在南阳河东岸的丛林里,枪声几乎每天都会响起。 进入五月中旬,雨季如期而至,缅北丛林变成了一片泽国,坚守在南阳河东岸的一一四团将士补给断绝,只能靠空投度日,往往却又因天气恶劣空投不能及时到达而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 坚持到六月底,一一二团奉命赶到接过了防务,一一四团的将士才得以返回雷多军区休整。 此时的雷多也是大雨入注,终日不绝,各部的训练只得减少,留守的将士们也得以休整。 一一四团回来之后,他们的营地变得空前热闹起来,其余各部将士趁着闲暇就往一一四团跑,多是询问他们在前线战斗的情形,毕竟,战报上只有寥寥数语,哪能又听亲历者讲来过瘾? 这倒不是因为其余各部的将士们好奇心太重,只是,如今的队伍已然鸟枪换炮,而他们却还没有机会去前线一展身手……这就好比那“十年磨一剑,锋刃未曾试”的剑客,心里痒痒! 当然,李四维心里不痒痒,因为,他一直都明白――只要打仗就会有兄弟死去! 有闲暇,他更喜欢陪着两女,还有乐乐。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她们多久,但是,只要有机会,他就会陪着她们,这样……哪怕有一天,自己再也不能陪她们了,也会少些遗憾吧! 乐乐不如千生安静,却更喜欢笑,不管李四维抱他去哪里、见了谁,他都会笑,小眼睛微微地眯着,肥嘟嘟的小脸儿上好似开了一朵花儿,纯洁而灿烂。 有时,李四维会想:看来,还真地只有乐乐这个名字才适合他呢! 团里的兄弟们也喜欢这个娃,卫生队的女们兵更是把他当成宝贝一般捧着、宠着……没有哪个不喜欢爱笑的孩子! 更何况,乐乐还是一个任谁抱着都不会哭闹的孩子呢! “啪嗒……啪嗒……” 密集的雨滴拍打着帐篷,有丝丝湿漉漉的气息透过门帘在往帐篷里涌着。 帐篷里灯火昏黄,宁柔和伍若兰坐在饭桌前读着下午收到的家书,李四维在床上陪着乐乐。 小家伙儿白天睡饱了,夜里便迟迟没有睡意,睁着黑漆漆地小眼睛望着李四维,李四维对他笑,他就跟着笑,李四维做个鬼脸,他就会露出茫然的神色,然后仍然会露出笑容来……乐此不疲。 “乐乐,” 见他可爱的样子,李四维忍不住伸出手扭了扭他的小手,把大脸凑到了他的小脸前,“来,学爹这样……”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望着李四维的样子,乐乐的小脸上又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犹豫了一阵,也轻轻地闭上了小眼睛。 过了一阵,李四维的眼睛轻轻地睁开了一条缝,把耳朵凑到乐乐的小脸上一听,便听到了细微的鼾声,顿时露出了笑容,轻轻地为他盖好了毯子,小心翼翼地溜下了床去。 今天刚收到家书,李四维也想尽快写好回信,只得先把小家伙儿哄睡了。 李四维轻轻地走到桌前,却见两女都捧着信看得认真,便找出纸笔准备写信,刚刚摆好架势,却见宁柔突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神色犹豫,“四维,你说……我们啥时候才能回国啊?” 闻言,伍若兰也抬起头望向了李四维。 “呃……” 李四维一怔,勉强一笑,“快了!等雨季一结束,反攻就会开始……到时候,我军肯定会势如破竹,一路打到密支那、打到八莫和腊戍,到时候,就能回国了……” “骗人!” 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神色一黯,“还有曼德勒,还有仰光……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呢!” “是啊!” 宁柔也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我怕……等回去,娃都不认识我了……” “不会!” 李四维连忙柔声地安慰起来,“千生和安安不是又写了信吗?” “你看,” 宁柔还没有说话,伍若兰却把手里的信往李四维面前一递,埋怨着,“这信上写的……就和上次写的差不多……” “是啊!” 宁柔也露出了苦笑,“娃都快找不到话跟我们说了呢!” 李四维一滞,默默地接过了信,心底却泛起了一丝苦涩。 千生和安安现在的年龄,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时候,可是…… 不论将士们因为何种原因上到了战场,不论他们在战场上如何奋勇拼杀,不论忍受何种艰辛、收获多少荣誉、背负多少屈辱……早日得胜回家才是他们所有人的梦!家中的父母妻儿才是他们永远都放不下的牵挂! 雨一直在下,好似没有尽头,一如将士们对家的牵挂。 缅北的雨也依旧在下着,但是,驻守在唐卡家和卡拉卡一线的一一二团将士没有退缩,他们依然忍着饥饿坚守在丛林里,只为能让中印公路的修筑顺利进行;在中印公路的修筑工地上,来自中国的工兵和劳工依旧在冒着大雨向前推进,即使不断有人因为山洪和塌方而失去生命,但是,筑路大军依旧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 所有人都在坚持着,因为,他们想早日打回缅甸去、打回祖国去……只有打跑小鬼子,他们才能回家,是心底对家和家人执着而深沉的爱在支撑着他们! 是对安定和平的渴望在支撑着他们,支撑着千千万万奋战在抗日战场上的将士们,支撑着数万万抗日军民,让他们前赴后继地为抗战大业牺牲着、奉献着! 正是他们的牺牲和奉献让世人看到了中国对于抗战做出的努力,让世人认识到了中国对于争取世界和平的巨大作用,是他们让世人重新认识了这个已经积弱百年的东方古国,是他们让中国重新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四二年十月九日,英、美两国政府通知中国,表示愿意废除领事裁判权以及其他不平等的特权(香港九龙租借在外)。 四三年一月十一日,经过三个月的谈判,中国和美国、英国分别在华盛顿和重庆签订了中美、中英平等新约。 四三年五月,美国国会就《排华法案》举行听证会,随后便通过了废除《排华法案》的决议案。 四三年六月初,美国总统罗斯福向国民政府表达了拟约委员长和丘吉尔、斯大林会谈的意愿……至此,中国在名义上成为与英、美、苏并列的“四大国”之一。 就在会议尚未敲定之前,缅北的雨季结束了,中印公路也已推进到了南阳河,仍在继续向着新平洋的方向稳步推进着。 与此同时,独立战车第一营、重炮第十二团、山炮第五团、重迫击炮团、汽车运输第六团、高射机枪营、运力运输团等已经在兰姆伽完成训练的驻印军直属部队也陆续开抵了雷多,驻印军参谋长兼前线指挥官柏特诺少将也带着幕僚在雷多建立起了前线指挥部。 十月十日,柏特诺少将电令驻守在唐家卡、卡拉卡等地的一一二团“向新平洋及大龙河、塔奈河方向攻击前进,务于十一月一日前,确实占领下老村、宁边、于邦、新平洋、瓦南关、大洛等要地,以达成掩护筑路及在新平洋建设机场、设立前进基地之目……” 接到命令之后,一一二团陈明仁团长立刻做出部署,全团在十四日由现驻地出击:以第三营为右纵队,从卡拉卡向大洛方向挺进;以第二营为左纵队,由唐家卡向下老村攻击;以第一营和团部直属部队为中央纵队,由唐家卡向新平洋、宁边、于邦家(也称于邦)方向攻击前进…… 但是,战事进展得并不顺利。 十一月十日,右纵队在连克瓦南关、拉家苏两处要地后,被日寇第五十五联队主力包围。 同日,左纵队在攻占下老村后,也遭到了日寇的围攻。 十月二十九日,一一二团中央纵队一举攻占新平洋,三十日又攻占克宁干瑟坎,十一月二日再克宁边,但当第一营攻击至于邦家时却遭到了日寇的顽强阻击,屡攻不克,最终在二十二日被赶来驰援的日寇第五十六联队和五十五联队一部包围于于邦家外围,陷入了苦战。 就在次日,中英美苏四国首脑在开罗开始了为期三天的会谈,会上,四国首脑商讨了反攻日本的战略及战后国际局势的安排,制定了盟军合作反攻缅甸的战略及援华方案,并于会后公布了开罗宣言,要求日本无条件投降,归还一切侵占的土地,塑造战后东亚的新局势。 至此,中国作为“四大国”的身份被明确地竖立了起来。 而此时,在湘北、在缅北、在正面的、敌后的广大抗日战场上,那些曾经为此做出过努力的将士们依旧在和日寇继续厮杀着。 抗战迎来了转机,却还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 中国摆脱了积弱的形象,却还没有真正富强! 所以,他们还将奋战,一如在兰姆伽训练营和雷多军区随处可见的标语一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开罗会议结束之后,陪同委员长出席会议的宋夫人亲赴雷多,在了解了胡康河谷的作战情况之后迅速飞回重庆。 十二月八日,身在重庆的史迪威将军返回了雷多,立刻下达了增援命令,被柏特诺少将以各种借口阻滞在雷多的孙师长火速带着新三十八师增援一一二团去了。 十多天后,新编第二十二师也接到了开拔命令,以第六十五团为先锋部队杀入了野人山,直奔胡康河谷的战场而去。 行进在新建的驻印公路上,新编二十二师的将士们心情复杂,但步伐已经坚定。 这一去,必雪耻! 第四三四章兵出雷多 胡康河谷西面是三盘山、北面是那迦山、东面是库芒山、南面是坚布山,又被宛托克山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部是宽大的新平洋盆地,南部是狭小的达罗盆地,因此,宛托克山也就成了连通新平洋盆地和达罗盆地的咽喉要道。 根据命令柏诺特少将在十月十日下达的电令和随后下达的第七号作战命令,一一二团的任务就是夺取宛托克山两侧的各处要地,扼住这一要道,将日寇阻于达罗盆地之内,以达到“掩护筑路及在新平洋修建机场、建立前进基础”之目的。 但是,柏特诺少将对敌情的判断显然不够准确,就在一一二团奉命向宛托克一线攻击前进时,日寇第十八师团调集的各路援军迅速兵出宛托克以北的下老村、宁边、于邦家、大洛、拉家苏等要地,对孤军深入的一一二团各路纵队形成了合围之势。 当十二月八日孙师长率部自雷多出发时,一一二团各部已在日寇的围攻中苦苦支撑了半个月之久,虽然处境艰难困苦已极,但各部将士依旧顽强抵抗着。 十二月二十四日,孙师长率部抵达宁干瑟坎,随即以一一三团攻宁边之敌,以一一四团攻于邦家之敌。 至十二月二十八日,一一四团攻占于邦家,一一三团攻克宁边,一一团左路纵队和中路纵队之围遂解,此时,被困于于邦家外围的一一二团第一营李克己营长已经带着一个加强连在日寇一个大队的围攻下苦苦支撑了三十四日。 同日,新二十二师第六十五团已赶到新平洋,而驻印军其余各部依旧在雷多待命。 此时,中印公路尚未推进到新平洋,前进基地也未建好,补给线还不不已支撑大规模的攻击作战,史迪威将军和指挥部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战力较强的部队开赴前线。 在史迪威将军看来:新三十八师在第一次入缅作战中表现英勇,战力不容置疑;而新二十二师在第一次入缅作战中虽然表现英勇,但兵败野人山时原建制已经损失三分之二,战力比新三十八师稍弱;而各直属部队都属新建,战力更加不堪。 但是,六十五团的将士们很快便用一场漂亮的胜仗改变了他的看法。 大龙河发源于新平洋盆地北面的山区,蜿蜒流过盆地东部的唐家卡、下老村、宁边等地,在于邦家与发源于盆地西南部山区的大洛河交汇,然后掠过宛托克山东北角,在太白家与发源于达罗盆地东北部山区的塔宛河和发源于达罗盆地东南部山区的塔奈河交汇,最终自盆地西南部流入了清德温江。 新三十八师荡清宁边和于邦家之敌后便奉命向太白家一线追击,而新二十二师第六十五团接到了命令,兵进拉家苏以解一一二团右路纵队之围,同时夺取宛托克山西北要地――大洛。 接到命令之后,傅宗良团长率部开往拉家苏一线,并未遵照指挥部的作战计划,而是以一招围魏救赵大破围攻拉家苏之敌,于一月二十五日在百贼河一带彻底击溃日寇第六十五师团冈田大队,毙敌七百余名,俘敌二十余名,缴获七零步兵炮两门、八二迫击炮四门、重机枪八挺、轻机枪及步枪五百多支……而担任主攻任务的第二营伤亡不过六十人。 接到战报,史迪威将军惊疑不定,亲自乘小飞机赶往前线视察了战果,这才敢相信。 这一战,让史迪威将军彻底认清了新二十二师的战力,同时也是信心大增,随即决定:不等滇西远征军横渡怒江策应,也不等英军遵守承诺自英帕尔发动反攻,独立指挥新二十二师、新三十八师及美军五三零七团完成作战,力争在雨季到来之前攻下孟拱、密支那及八莫,以打通对华陆上交通线。 一月三十日,农历正月初六,夜幕初临,六十六团的校场上灯火通明,人潮熙攘,师部的京剧团今晚会来六十六团演出。 吃过晚饭,李四维便抱着乐乐出了门,直奔校场而去,团里的演出李四维场场不落。 “团长,” 李四维刚走出百十米,赵信便匆匆地追了上来,“师部刚刚打来电话,让你去开会。” “呃……” 李四维一怔,旋即猛然回头,望着赵信笑容绽放,“看来老子们也要开拔了!” 的确,廖师长刚刚接到开拔命令。 李四维把乐乐送回家,匆匆地乘车赶到了师部,却见其余各部主官也到了,一个个都面有喜色。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待众将陆续坐定,廖师长缓缓扫过众将,神色肃然,“刚刚,我接到了指挥部的命令……我部不日就将开赴前线!” 闻言,众将目光炯炯,难掩喜色。 “兄弟们,” 廖师长再次环顾众将,“自四二年八月之后,我部一直整训至今,可是,整训的成效究竟如何尚需实战检验……前日,六十五团已经用百贼河之胜利证明了他们团的整训成果,现在轮到你们了……希望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 “是!” 众将神色一肃,轰然允诺,“请师长放心!” “好!” 廖师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一松,“回去做好动员工作,后天一早,各部兵出雷多,开赴前线……” 会议结束,众将纷纷起身散去,李四维也准备离去,却被廖师长叫住了,“四维,你等一下。” “师长,” 李四维连忙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廖师长,“你还有啥吩咐?” “四维,” 廖师长望着李四维呵呵一笑,“你也知道,我军在雷多建了个疗养院,我跟军长汇报了一下你的情况,军长答应将伍医生调到疗养院去……毕竟,她还带着个娃嘛!” “呃……” 李四维一怔,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师长!” “好了,” 廖师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李四维的肩膀,“疗养院正好也缺医生……” 美军向来重视伤员的护理工作,根据美方的建议,各团级建制组建了卫生队,各师级建制组建了野战医院,此时战斗打响,又在雷多建立了疗养院,前线的伤员得到救护之后会被送到雷多疗养,不过,驻印军各部本就缺少医生,调伍若兰过去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李四维一直没好意思跟廖师长开口,不想廖师长却主动给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匆匆赶回团部,李四维立刻召集了全团各级军官开会。 会议室里,众将陆续赶到,听李四维宣布完开拔命令,顿时个个精神振奋,“龟儿的,总算下来了……” 其实,自百贼河的战报传回来后,众将便知道自己很快便能接到参战命令了。 “兄弟们,” 李四维一摆手,却是神色肃然,“自一一四团鬼门关一役以来,前线各部的表现你们也看在眼里……我不要求你们比他们打得更漂亮,但也不能差太多,绝不能臊了六十六团的皮!” “是!” 众将神色一整,轰然允诺,“绝不给六十六团臊皮!” “好!” 李四维缓缓扫过众将,神色稍缓,“都散了,回去安排好出征事宜……” 将士们早已做好了出征准备,只差一封遗书,这是大多数军队的传统,六十六团也一直遵守着这个传统。 会议结束,校场上的晚会也已结束,李四维巡视一遍,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乐乐已经睡了,两女躺在床上小声地聊着天,见李四维回来,宁柔便撩开了蚊帐,“四维,我们团要开拔了吗?” “后天就走,”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探头望着躺在两女中间的乐乐,“小家伙儿今晚咋睡得这么早呢?” “不是要走了吗?” 伍若兰也侧过身望着睡得香甜的乐乐,声音宠溺,“先让他睡足了……” “若兰,” 闻言,李四维扭头望向了伍若兰,微微一笑,“这一次,你和乐乐就不要去了……疗养院正好需要医生,你去那里帮忙。” “可是……” 闻言,伍若兰一愣,神色中多了一丝倔强,“俺带着乐乐也能行!” “若兰,” 宁柔连忙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话……那里不是娃该去的地方呢!” “嗯,” 伍若兰在李四维面前还敢撒娇,却对宁柔言听计从,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两人,“俺和娃在这里等你们!” 战场上,枪炮无眼,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放心吧!” 李四维微微一笑,言语中信心满满,“我们这一次去……是冲着胜利去的!” 此时的驻印军早已鸟枪换炮,不用再像昔日那样用血肉之躯去扛日寇飞机大炮了。 第二天,新补充的装备一一下发到了新二十二师各部,战时口粮、高腰丛林战靴、战场急救医疗包……一应俱全。 二月一日一早,六十四团、六十六团及新二十二师各直属部队便浩浩荡荡地开出了雷多驻地,踏上了中印公路,走进了那迦山。 “兄弟们向前走……” 队伍沿着蜿蜒的中印公路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头,突然,嘹亮歌声自前队响起,迅速向后队蔓延开来,“兄弟们向前走,五千年历史的责任,已落到我们的肩头……” 这首歌是第一次入缅时戴师长为远征军谱写的军歌,此时,将军已然远去,但他的事迹还在军中流传,他谱写的军歌还镌刻在将士们心底。 “日本强盗要奴役我们的国家,奴役我们的民族……” 那激昂的歌声依旧在中印公路上飘荡,在那迦山的悬崖峭壁崇山密林间回荡,“我们不愿作忘国奴,不愿作亡国奴,只有誓死奋斗,只有誓死奋斗……” 坐在指挥车里,听到外面激昂的歌声,李四维郑三羊等人也跟着和了起来,车内有豪情在激荡,一如车外队伍里的豪情。 野人山,我们回来了! 兄弟们向前走!兄弟们向前走……胜利属于我们! 后面的车上,雷恩上尉唱不来这首歌,但也能感受到那份豪情,不禁望向了车窗外,望向了公路上绵延无尽的队伍,望向了那一个个神情激昂的将士,大脸上神采飞扬,“米勒、泰瑞、罗杰斯……胜利属于我们!” “对!” 闻言,米勒三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激昂,“胜利属于我们……” 胡康河谷丛林密布,在这样的地形中,大部队难以展开,小股部队的作战是常态,四名美军联络官依旧会随各部行动。 中印公路在那迦山的崇山峻岭间蜿蜒,远处是白雪皑皑的雪峰,近处是悬崖峭壁和无尽的丛林,但脚下的路依旧坚定地向前延伸着。 它将通向新平洋,通向缅甸,通向中国……最终通向胜利! 第四三五章横扫腰班卡 二月一日,新二十二师主力兵出雷多,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中印公路。 与此同时,前线各部进展顺利,至二月五日,前线指挥部已经推进至太白家。 同日,史迪威将军在太白家前线指挥部下达了第九号作战命令:以新二十二师为右纵队,由康道渡河向孟关及其南方的瓦鲁班攻击前进;以新三十八师为左纵队,自孟关以东作远距离迂回,向孟关南方的秦诺、瓦鲁班进攻,切实遮断日军退路,阻其逃逸。 二月十三日,新二十二师主力抵达新平洋,旋即遵照命令直奔康道渡口,至十五日午后,各部渡河完毕,廖师长立刻在康道召开了战前会议,全师连级以上军官悉数到会。 在会上,廖师长作了战前动员,并传达了具体作战计划:六十四团直取孟关西北的拉征卡,六十六团与六十五团自康道和大洛两个方向会攻孟关西面的腰班卡。 孟关地处达罗盆地北部宛托克山南麓,是扼守达罗盆地北部隘口的要冲,又有纵贯达罗盆地和孟拱河谷的公路直通孟拱,日寇第十八师团在此设立了前线指挥部,由师团长田中新一中将亲自坐镇,并在此集结了七个步兵大队、两个炮兵大队、一个重炮兵大队以及一个战防炮大队,总计万余人。 但是,仅仅在于邦家和大洛两战中,新三十八师和六十五团的将士们便击毙日寇三千余人。 田中新一惊怒之下连忙增调援军,意欲凭借宛托克山之险堵住驻印军。 宛托克山呈东西走向,虽然瘦长低矮,但其中也不乏峭壁险隘,正是达罗盆地北端的一道天然屏障。 时值正午,灿烂的阳光笼罩着静谧的宛托克山,虽然照不透那幽深的密林,却也能透过密林上空的枝叶缝隙投下一道道耀眼的光束,为幽深的丛林增添几分亮色。 “咔……嚓……咔……嚓……” 宛托克北坡一处隘口前,一队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摸了过来,奈何林间枯枝败叶堆积,任他们的脚步如何轻缓,也免不了会发出声响。 “咔……嚓……咔……嚓……” 细微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三人一组散开在林间慢慢摸索着前行,双手紧攥着长枪,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地形。 他们正是六十六团中路纵队查小队的兄弟们。 十六日一早,六十六团便兵分三路钻进了宛托克山,稳步向前推进着,一连两日都未与小鬼子遭遇,但将士们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们清楚,小鬼子不可能任由他们直取腰班卡,前面一定有埋伏。 “咔……” 突然,左侧一个领队的兄弟脚步一顿,抬起了左手捏成了拳头,随即,一左一右两个跟在他侧后的兄弟也顿住了脚步,抬起了手捏成了拳头。 那手势迅速传递开去,脚步声随即消失,林中恢复了死寂,那一条条身影已消失在了一颗颗大树之后。 八嘎! 隘口前一株腰围三五米的大树上,隐藏在树冠之中的铃村上士突然失去了目标,不禁暗骂一声,无奈地松开了压在扳机上的手指。 八嘎! 隐藏在隘口右侧高地上的藤浦准尉听得林中突然变得死寂,也暗骂了一声,支那人真地比那受惊的兔子还要警惕! 周围十多个小鬼子也纷纷松开了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依旧紧紧地盯着隘口前的密林,一道道噬血兴奋的目光之中慢慢地浮起了失望之色。 “咔嚓……咔嚓……” 良久,脚步声再次在密林中响起,并迅速向隘口方向接近,杂乱而沉重,让一众小鬼子顿时精神一振。 “咔嚓……咔嚓……” 很快,他们便看到三匹骡马钻进了林中,直愣愣地朝隘口方向走了过来,步伐间透着几分野性。 那是印度北部的骡马,虽已经过驯化,却依然野性十足。 八嘎! 看着三匹骡马大摇大摆地钻进了林空,一众小鬼子都已勃然变色,松开的手指又都压上了扳机。 “嘭……嘭嘭嘭……轰……” 小鬼子快,那三匹骡马更快,咋眼间便踏进了小鬼子的地雷阵,林空中顿时爆炸声四起、烟火翻腾。 “希津津……” 烟火翻腾间,三匹骡马纷纷惨嘶着摔倒在地,碎肉血光在和枯枝败叶一齐随烟火翻腾着。 看着林中这一幕,一众小鬼子又惊又怒……这就暴露了! “砰……” 不待一众小鬼子做出反应,炮声已经响起,“嘘……”,一枚炮弹自林中蹿起,直扑隘口前一颗大树树冠之中,“嘭轰……哗啦啦……”,丰茂的树冠之中腾起一团硝烟,枝叶四散。 美制六零迫击炮携带方便,但威力不容小视。 “砰砰砰……” 随即,炮声四起。 “嘘嘘嘘……” 一枚枚炮弹自林中蹿出,径直扑入了一丛丛丰茂的树冠。 “嘭轰……嘭轰……嘭轰……” 一丛丛树冠之中硝烟翻腾,断枝残叶四散飞舞。 “呃啊……呃啊……” 偶尔也会带起一声声惨嚎,然后便有隐于树上的狙击手随那四散的断枝残叶砸落树下。 经过严苛的丛林作战训练之后,六十六团的将士们自然明白小鬼子的伎俩,仔细观察隘口前的地形之后,便能大致地推测出小鬼子狙击手的藏身之处了。 “砰砰……砰砰……” 炮声尚未散去,枪声已然响起,二十多个兄弟便借着大树的掩护冲向了隘口。 迫击炮固然好用,但是山路崎岖,携带炮弹并不容易,而且,林中树木林立,合适的射角也不好找。 关键时刻还得靠冲锋! “哒哒哒……” 隘口上的机枪也怒吼了起来。 “咻咻咻……” 弹雨倾泻进林间。 “噗噗噗……” 带起漫天的断枝残叶和木屑。 小鬼子为了在林间布置陷阱并未大规模地清理隘口前的树木,此刻却成了障碍。 天照大神保佑! 一颗树冠残破的大树上,劫后余生的铃木上士自一颗粗大的树丫下冒出头来,端起长枪便瞄准了一个正穿梭在林间的兄弟,嘴角浮起了狰狞的笑意。 “咻……嗤……” 铃木上士正好扣下扳机,却觉头上的钢盔一沉,脑袋便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抬起的目光正好看到十余米外一颗大树的树冠上一个黑瘦的战士正手中的枪口正对着着自己,而一颗子已扑到了眼前。 八嘎! 那子弹在瞳孔中不断放大,铃木上士只觉亡魂皆冒。 “噗……” 这一次,子弹呼啸着钻进了铃木上士的左眼,血光飞溅。 攀山爬树都是丛林作战训练中的基础科目,要论爬树,六十六团的兄弟们可不比小鬼子差! 当然,要论枪法……那就更不比小鬼子差了! “哒哒哒……” “砰砰砰……” 树上的对决生死只在刹那,而地面上的战斗却要热闹得多。 隘口宽不过三五米,两侧都是五六米高的峭壁,峭壁向两边延伸出二三十米,高度陡然增加为十余米,端的是个险要的所在。 高地上有小鬼子的机枪压制,兄弟们自然冲不上去,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乎,战斗陷入了胶着。 “砰砰砰……” 当然,胶着只是短暂的,趁着这个空挡迫击炮已经推进到了合适的地点,又开始轰鸣了起来。 “嘘嘘嘘……” 炮弹钻过林立的树木空隙,蹿向了隘口两侧的高地。 “嘭嘭嘭……轰轰轰……” “啊啊……呃啊……” 高地上硝烟翻腾,惨嚎声四起,机枪的怒吼声顿时便弱了几分。 “砰砰砰……嘘嘘嘘……” 迫击炮继续轰鸣着,将一发发炮弹倾泻到了高地上。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隘口两侧的高高在翻腾的硝烟中颤抖了起来,那机枪的怒吼声渐渐低落,最终消散。 “嗯……” 遍地狼藉的战壕里,藤浦准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一柄雪亮的刺刀通向了自己的胸膛,那寒意直刺心底。 “噗嗤……噗嗤……” 顺利攻占高地的兄弟们在匆匆地补着刀,刺刀翻飞间血光飞溅。 “狗日的!” 高先武忙着清点完战利品,失望地骂了一句,“不划算啊!这点东西不值老子的炮弹呢!” “高排长,” 甘飞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你那炮弹再金贵,还能有兄弟们金贵?” 说着,甘飞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三个!这一仗只有三个兄弟轻伤!” “只有三个轻伤?” 高先武一怔,也露出了笑容,“那还差不多……” 三个步兵营配属迫击炮连兵分三路在前开路,李四维则带着各直属部队跟在中路纵队后面向前推进。 工兵连负责修路架桥,虽然修不出能开汽车的公路来,却也能辟出一条能过骡马车的小道。 畜力运输连紧随其后,大车上装着弹药补给,虽然美军会给各参战部队空投补给,但部队必须在预订的时间到达预定地点才获得。 直属连负责沿路警戒,虽然前线进展顺利,林中已无大队小鬼子,但也不得不防备小鬼子的渗透部队和迷路的溃兵一头撞过来。 卫生队随团部行动,在接到前线部队接敌的消息时便就地架起了手术台,派出担架队赶去了前线。 在接到前线部队接敌的消息后,临时团部迅速地在路边设立了起来――两张简陋的木桌,一张桌上摆着通信连的电报机,一张桌上摆着地图,李四维和团部众将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前线的战报。 “团长,” 不多时,赵信便匆匆而来,面有喜色地汇报着,“三营已经顺利地攻占了前方的隘口,共歼敌二十六名,缴获轻重机枪四挺……” “伤亡!” 李四维连忙打断了赵信,“伤亡咋样?” “三个!” 赵信一怔,连忙伸出了三个手指头,眉宇间带着自豪之色,“只有三个兄弟轻伤……嘿嘿,团长你说得对,现在的小鬼子在俺们面前就是土鸡瓦狗!” “龟儿的,”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回去告诉石猛,让兄弟们莫给老子翘尾巴……要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是!” 赵信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如今,六十六团配属了一个通信连,电台、步话机一应俱全,但在这样的突进作战中,电台和步话都不如双腿来得方便。 “团长……” 赵信刚刚离开,窦长春便直奔团部而来,神色中透着一丝兴奋之色,“一营也已接敌,俺们离腰班卡不远了……” “好!” 李四维和众将都是精神一振,“看来腰班卡真地不远了……” 如今的六十六团兵强马壮,一水的美式装备,自然不怕和小鬼子遭遇,只怕遭遇不到小鬼子,有劲莫地方使! 至入夜时分,三营在右路连克日寇两处据点,突进十余里,二营和一营在中路和左路奋力追赶,所过之处,挡者亡触者灭! 前线的战报不时传回,受伤的兄弟也不断被送回卫生队,但,即使是受伤的兄弟也都精神振奋! 如今换了新装备,终于可以把以前的憋屈全部发泄到小鬼子身上了! 翌日午后,前线传回战报,三路纵队已经在腰班卡外围汇合,正欲会攻腰班卡。 “好……” 接到战报,团部众将个个喜形于色,“该发动最后一击了……” 作为日寇在孟关以西最重要的据点,日寇在腰板卡驻有三个步兵中队,并配属有一个机枪中队和一个山炮中队,但,日寇的防御重点一直在西面,毕竟,西面有直通大洛的牛车大道,还有从大洛溃败下来的两百多号残兵,更有关于六十五团百贼河一战的传说,由不得日寇不重视。 可是,让日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西面的据点还在六十五团的猛攻下苦苦支撑时,北面的据点却已被六十六团如风卷残云般一一拔出了! 当六十六团三路纵队兵临腰班卡时,腰班卡驻军的最高指挥官木生少佐慌了手脚,连忙向孟关打去了求援电话。 “八嘎!” 身在孟关的田中中将听到佗美少将的汇报之后“嘭”地一拍面前的案几,破口大骂,“木生健那个蠢货……你告诉他,没有援兵!如若腰班卡不保,让他自己去和天皇陛下谢罪!” “嗨!” 佗美少将连忙允诺,匆匆地退出了田中中将的房间,心底却有些苦涩。 身为步兵指挥官,他自然清楚师团如今的困境,也明白田中中将的难处,可是,敌人来势汹汹,若真放任腰班卡不管,后果怕不堪设想啊! 只希望木生君能多撑几天吧! 撑到后方的补充部队抵达,情况就能有所好转了! “木生君!” 重兵压境的腰班卡,焦急的木生少佐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接到了佗美少将的电话,电话那头,佗美少将声音温和,“师团现在的处境你也明白,确实没有援军调派给你,但是,只要再撑三天……最多三天,我们的补充部队就能赶到,到时候,我们就能反攻了!” “反攻?” 木生少佐一愣,声音犹豫,“少将阁……” “木生君!” 佗美少将连忙打断了他,声音中透着轻松,“我和师团长阁下都相信,以你的能力,再坚守三天绝对没有问题!” “呃……” 木生少佐心中一颤,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允诺,“嗨……” 放下电话,木生少佐听着外面震天响的枪炮声,满心苦涩……三天!三天呐! “少佐……” 木生少佐还在发呆,一个少尉军官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左……左翼阵地失守了……” “八嘎!” 木生少佐浑身一震,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那少尉军官,眼中几欲喷出火来,“你……” “少佐……” 木生少佐话音未落,又一个上士灰头土脸地冲了进来,“右翼防线被突破……” 闻言,木生少佐如遭雷击,指挥所里一众参谋将佐也是脸色煞白,纷纷望向了木生少佐! “诸君……” 木生少佐一咬牙,环顾众将佐,“为天皇尽忠的时刻到了……” 第四三六章力克孟关(上) s:这一章才写了一千多字,因为时间的原因只能先发出来了,会连夜赶出来的,抱歉了 夜色朦胧,残破不堪的腰板卡据点里灯火昏黄,各部将士散落各处,有人在明岗暗哨上严阵以待,有人在闭目养神,有人在小声说笑……夜风中有肉汤香气在弥漫,还有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午后接到前线发回的战报之后,李四维便带着卫生队在直属连第一排的护卫下匆匆地赶了过来,赶到之时,战斗已经结束,卫生队自去救治受伤的兄弟,李四维也连忙向师部做了汇报,在接到师部的回复之后连忙召集前线各营连级军官开起了会。 木生少佐的指挥部已经被布置成了六十六团的前线指挥部,此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个个面有兴奋之色。 “兄弟们,” 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李四维笑容可掬地扬了扬手里的战损统计表,“这一战的战果虽然有限,但,我们本身只有十三个重伤、三十九个轻伤……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这说明我们已经彻底摆脱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历史……” 此一战,六十六团并没有遭遇到日寇强有力的抵抗,根据各部的战果统计,歼敌只有二百八十三人,缴获轻重机枪十二挺、长短枪八十多支……和以往的战斗比起来,战果确实有限。 “李,” 闻言,米勒中尉却打断了李四维,神色犹豫,一口汉语也有些磕巴,“你可不可以让……让你的士兵……嗯……抓……抓活的……对,抓活的!” 闻言,泰瑞和罗杰斯也肃然地望向了李四维,稍显激动地用英语附和着,“对,放下枪的敌人应该得到战俘的待遇!” 三人身为营部联络官,一路上随三个步兵营杀过来,显然是看到了六十六团的兄弟们不留俘虏的做派,这才劝李四维来了。 “嗯,” 李四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好!抓活的……兄弟们,以后记得抓活的啊!” “是!” 众将轰然允诺,“以后尽量让兄弟们抓活的!” 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让米勒三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了!” 李四维连忙神色一肃,移开了话题,“师长对我部的进展十分满意,命令我部坚守腰班卡,并分出一个营向西攻击,与六十五团夹击腰板至大洛间的残敌……” “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石猛便抢先开了口,“交给我吧!” “好!” 李四维爽快地一点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着,李四维目光一转,落在了卢全友身上,“全友,你们营明天一早开拔,赶往拉征卡!” “是!” 闻言,本来有些失望的卢全友顿时精神一振,随即又有些疑惑,“六十四团在拉征卡的进展不顺利?” “你去了就明白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又望向了罗平安,“平安,你们营固守腰班卡,各直属部队明天天黑以前就能全部赶到,在这之前,腰班卡不容有失!” 会议结束,李四维便带着胡大眼匆匆地去了卫生队的营地。 卫生队安就安顿在指挥部大院里,五间保存尚算完整的瓦屋都被腾了出来,一间被布成了手术室,剩下的四间被布置成了病房。 此刻,手术室的窗户和布帘里依旧透着灯光,手术正在进行中,现在有了麻醉药,做手术室再听不到伤员们的痛苦哀嚎声了。 病房里灯火昏黄,不时有女兵端着药品和温水匆匆进出,病房里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在明天就会被美军的直升机接到后方去疗养,这也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李四维带着胡大眼径直走进了最左边一间病房,那里安顿着最先做完手术的重伤员。 夜色朦胧,残破不堪的腰板卡据点里灯火昏黄,各部将士散落各处,有人在明岗暗哨上严阵以待,有人在闭目养神,有人在小声说笑……夜风中有肉汤香气在弥漫,还有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午后接到前线发回的战报之后,李四维便带着卫生队在直属连第一排的护卫下匆匆地赶了过来,赶到之时,战斗已经结束,卫生队自去救治受伤的兄弟,李四维也连忙向师部做了汇报,在接到师部的回复之后连忙召集前线各营连级军官开起了会。 木生少佐的指挥部已经被布置成了六十六团的前线指挥部,此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个个面有兴奋之色。 “兄弟们,” 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李四维笑容可掬地扬了扬手里的战损统计表,“这一战的战果虽然有限,但,我们本身只有十三个重伤、三十九个轻伤……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这说明我们已经彻底摆脱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历史……” 此一战,六十六团并没有遭遇到日寇强有力的抵抗,根据各部的战果统计,歼敌只有二百八十三人,缴获轻重机枪十二挺、长短枪八十多支……和以往的战斗比起来,战果确实有限。 “李,” 闻言,米勒中尉却打断了李四维,神色犹豫,一口汉语也有些磕巴,“你可不可以让……让你的士兵……嗯……抓……抓活的……对,抓活的!” 闻言,泰瑞和罗杰斯也肃然地望向了李四维,稍显激动地用英语附和着,“对,放下枪的敌人应该得到战俘的待遇!” 三人身为营部联络官,一路上随三个步兵营杀过来,显然是看到了六十六团的兄弟们不留俘虏的做派,这才劝李四维来了。 “嗯,” 李四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好!抓活的……兄弟们,以后记得抓活的啊!” “是!” 众将轰然允诺,“以后尽量让兄弟们抓活的!” 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让米勒三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了!” 李四维连忙神色一肃,移开了话题,“师长对我部的进展十分满意,命令我部坚守腰班卡,并分出一个营向西攻击,与六十五团夹击腰板至大洛间的残敌……” “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石猛便抢先开了口,“交给我吧!” “好!” 李四维爽快地一点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着,李四维目光一转,落在了卢全友身上,“全友,你们营明天一早开拔,赶往拉征卡!” “是!” 闻言,本来有些失望的卢全友顿时精神一振,随即又有些疑惑,“六十四团在拉征卡的进展不顺利?” “你去了就明白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又望向了罗平安,“平安,你们营固守腰班卡,各直属部队明天天黑以前就能全部赶到,在这之前,腰班卡不容有失!” 会议结束,李四维便带着胡大眼匆匆地去了卫生队的营地。 卫生队安就安顿在指挥部大院里,五间保存尚算完整的瓦屋都被腾了出来,一间被布成了手术室,剩下的四间被布置成了病房。 此刻,手术室的窗户和布帘里依旧透着灯光,手术正在进行中,现在有了麻醉药,做手术室再听不到伤员们的痛苦哀嚎声了。 病房里灯火昏黄,不时有女兵端着药品和温水匆匆进出,病房里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在明天就会被美军的直升机接到后方去疗养,这也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李四维带着胡大眼径直走进了最左边一间病房,那里安顿着最先做完手术的重伤员。 夜色朦胧,残破不堪的腰板卡据点里灯火昏黄,各部将士散落各处,有人在明岗暗哨上严阵以待,有人在闭目养神,有人在小声说笑……夜风中有肉汤香气在弥漫,还有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午后接到前线发回的战报之后,李四维便带着卫生队在直属连第一排的护卫下匆匆地赶了过来,赶到之时,战斗已经结束,卫生队自去救治受伤的兄弟,李四维也连忙向师部做了汇报,在接到师部的回复之后连忙召集前线各营连级军官开起了会。 木生少佐的指挥部已经被布置成了六十六团的前线指挥部,此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个个面有兴奋之色。 “兄弟们,” 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李四维笑容可掬地扬了扬手里的战损统计表,“这一战的战果虽然有限,但,我们本身只有十三个重伤、三十九个轻伤……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这说明我们已经彻底摆脱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历史……” 此一战,六十六团并没有遭遇到日寇强有力的抵抗,根据各部的战果统计,歼敌只有二百八十三人,缴获轻重机枪十二挺、长短枪八十多支……和以往的战斗比起来,战果确实有限。 “李,” 闻言,米勒中尉却打断了李四维,神色犹豫,一口汉语也有些磕巴,“你可不可以让……让你的士兵……嗯……抓……抓活的……对,抓活的!” 闻言,泰瑞和罗杰斯也肃然地望向了李四维,稍显激动地用英语附和着,“对,放下枪的敌人应该得到战俘的待遇!” 三人身为营部联络官,一路上随三个步兵营杀过来,显然是看到了六十六团的兄弟们不留俘虏的做派,这才劝李四维来了。 “嗯,” 李四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好!抓活的……兄弟们,以后记得抓活的啊!” “是!” 众将轰然允诺,“以后尽量让兄弟们抓活的!” 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让米勒三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了!” 李四维连忙神色一肃,移开了话题,“师长对我部的进展十分满意,命令我部坚守腰班卡,并分出一个营向西攻击,与六十五团夹击腰板至大洛间的残敌……” “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石猛便抢先开了口,“交给我吧!” “好!” 李四维爽快地一点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着,李四维目光一转,落在了卢全友身上,“全友,你们营明天一早开拔,赶往拉征卡!” “是!” 闻言,本来有些失望的卢全友顿时精神一振,随即又有些疑惑,“六十四团在拉征卡的进展不顺利?” “你去了就明白了!” 李四维微微一笑,又望向了罗平安,“平安,你们营固守腰班卡,各直属部队明天天黑以前就能全部赶到,在这之前,腰班卡不容有失!” 会议结束,李四维便带着胡大眼匆匆地去了卫生队的营地。 卫生队安就安顿在指挥部大院里,五间保存尚算完整的瓦屋都被腾了出来,一间被布成了手术室,剩下的四间被布置成了病房。 此刻,手术室的窗户和布帘里依旧透着灯光,手术正在进行中,现在有了麻醉药,做手术室再听不到伤员们的痛苦哀嚎声了。 病房里灯火昏黄,不时有女兵端着药品和温水匆匆进出,病房里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在明天就会被美军的直升机接到后方去疗养,这也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李四维带着胡大眼径直走进了最左边一间病房,那里安顿着最先做完手术的重伤员。 夜色朦胧,残破不堪的腰板卡据点里灯火昏黄,各部将士散落各处,有人在明岗暗哨上严阵以待,有人在闭目养神,有人在小声说笑……夜风中有肉汤香气在弥漫,还有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午后接到前线发回的战报之后,李四维便带着卫生队在直属连第一排的护卫下匆匆地赶了过来,赶到之时,战斗已经结束,卫生队自去救治受伤的兄弟,李四维也连忙向师部做了汇报,在接到师部的回复之后连忙召集前线各营连级军官开起了会。 木生少佐的指挥部已经被布置成了六十六团的前线指挥部,此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众将齐聚,个个面有兴奋之色。 “兄弟们,” 第四三七章力克孟关(下) 旭日东升,洒下无边的金光,可是被那金光笼罩着的孟关却已化作了人间炼狱。 “吱呀呀……吱呀呀……” “哒哒哒……哒哒哒……” 在东门外,独立战车第一营的坦克群在小鬼子的阵地上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倾泻的机枪弹将所遇之敌尽皆扫成了筛子。 “啊啊……呃啊……” 凄厉的惨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绝望的情绪充斥在阵地上每个小鬼子的心底。 “砰砰砰……” “哒哒哒……” “啊啊……呃啊……” 在北门外,六十四团的冲锋队已经突破了小鬼子的防线,众将士正在浴血拼杀,弹雨纷飞见血光飞溅,惨嚎声不绝于耳。 “杀……” 有杀红了眼的兄弟打空了枪里的子弹也顾不上装弹,抡起长枪就和冲上来的小鬼子展开了肉搏。 “嘭……轰……” 有垂死的小鬼子拉响了手雷,和冲上来的将士们一同被翻腾的烟火吞噬。 “噗噗……” 也有陷入陷入狂乱的战士挥舞着刺刀胡乱地捅着已经断气的敌人,一刀一刀又一刀……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人间地狱,这里只有杀戮! 不论正义还是邪恶,都只有杀戮! “砰砰砰……哒哒哒……” “嘭……轰……” “杀!杀……” 西门阵地上,三支冲锋队已经和阵地上残存的小鬼子厮杀成一团,枪声爆炸声震耳欲聋,喊杀声不绝于耳,血光四溅,残肢断臂横飞。 “杀啊!杀啊……” 第二波冲锋队如狂涛般涌进了小鬼子的阵地,将小鬼子一处处仍在苦苦支撑的小圈子冲得支离破碎。 一股而下! 这是李四维对这一战的期望,也是将士们的决心! 有战斗就免不了伤亡,迟疑只会招致更大的伤亡,唯有尽快结束战斗才是减少伤亡的有效途径! 所以,甫一开战,战防炮连就打光了一天的弹药配给。 所以,甫一冲锋,各参战部队便压上了所有的兵力! 只为一股而下! “杀啊!杀啊……” 第二波冲锋队刚刚冲进小鬼子的阵地,第三波冲锋队的喊杀声已清晰可闻了! 艳阳当空,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硝烟翻腾的孟关,照耀着孟关南郊的莽莽丛林,在林间投下道道耀眼的光束,可是,坐在指挥车上的田中中将却是一脸颓然。 孟关的枪炮声已然远去,这是逃亡之路。 这里是新班,再往南就是瓦鲁班了! 可是,溃败之路的尽头又在哪里呢? “啪……” 车队匆匆地向南撤退着,突然,西北面的枪声乍响,随即,枪声大作,“啪啪啪……” “八嘎!” 听得枪声陡起,田中中将忍不住一声怒骂,一拳砸在了座椅上,浑身颤抖,却是再也没了下文。 大势已去,说什么不是徒劳呢? 车里没有人搭话,只有司机在狠狠地踩着油门。 小鬼子逃得快,追兵却来得更快! “吱呀……吱呀……” 孟关南门,数十辆坦克、指挥车、开山机陆续地冲了出来,正沿着公路向南猛追不舍,战车上爬满了神色亢奋的步兵,正是六十六团一营的将士们。 “砰砰……砰砰……” 而在他们身后,孟关城里的枪声已经低落了下去。 “抓活的……” 在城西,六十六团将士们的高叫声此起彼伏,“抓活的……” “砰砰……” 有的小鬼子还在大街小巷的街垒里负隅顽抗。 “当啷……当啷……” 也有小鬼子很识时务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当场高举双手。 他们喊“抓活的”,投降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砰砰……” 可是,冲上来的将士却是视若无睹,举枪便将已经投降的小鬼子射翻在地,然后,又高呼着“抓活的,抓活的……”继续往前追去了。 “抓活的!抓活的……” 那高呼声在前面的大街小巷里回荡着,直到午后才彻底消散,至此,城中的残敌已经肃清,可是,六十六团各部却连一个俘虏都没有抓到。 城南一处保存尚算完好的大院里,六十六团团部和卫生队已经入驻,卫生队在忙着救治伤员,李四维在团部布置着追击任务。 会议结束,各营连长匆匆散去,领到追击任务的自然忙着执行任务去了,没有领到追击任务的也忙着整理部队去了。 “李!” 待众将匆匆散去,雷恩上尉放下了手里的战果统计表,颇为感慨地望向了李四维,“敌人的战斗意志十分顽强啊!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向我们投降……” “呃……” 刚刚掏出烟来的李四维一怔,连忙点头附和,也是满脸感慨之色,“不得不说,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值得所有的军人去学习!” 当然,李四维不能告诉雷恩上尉,六十六团从来都不收俘虏! “砰砰……砰砰……” 孟关主城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但,对溃逃进城丛林的小鬼子的追还在继续,高呼声不时响起,“抓活的!抓活的……” 这已经不像是战斗了……更像是围猎! 第二天,师部进驻孟关,野战医院接收了伤员,六十六团各部继续向南推进。 “砰砰砰……嘘嘘嘘……砰砰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旭日初升,孟关以南二十多公里处,一一三团正在公路上狙击仓惶逃来的田中中将一行,一时间枪炮声震天,硝烟翻腾。 日寇中军,田中中将听着前面传来的枪炮声,神色阴沉得可怕。 前有强敌拦路久攻不下,后有追兵紧追不放……这路怕是过不去了! “砰……” 田中中将还在犹豫,后方又响起了炮声。 “中将,” 一个中尉参谋匆匆地从指挥车里钻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汇报着,“敌人的装甲部队追上来了,村下中佐让您……早做决断!” “八嘎!” 闻言,田中中将怒气勃发,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旋即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摆了摆手,“退入林中吧!” 至此,孟关之敌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忙毁了重武器、焚了辎重后,一头扎进了孟关西南都无边丛林里,仓惶向南逃去。 各部将士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纷纷展开了追击。当然,等李四维率部追击而来时,已经遇不到到日寇的大股逃兵了,只得一边向南推进,一边干起了肃清残敌的事来。 孟关主城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但,对溃逃进城丛林的小鬼子的追还在继续,高呼声不时响起,“抓活的!抓活的……” 这已经不像是战斗了……更像是围猎! 第二天,师部进驻孟关,野战医院接收了伤员,六十六团各部继续向南推进。 “砰砰砰……嘘嘘嘘……砰砰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旭日初升,孟关以南二十多公里处,一一三团正在公路上狙击仓惶逃来的田中中将一行,一时间枪炮声震天,硝烟翻腾。 日寇中军,田中中将听着前面传来的枪炮声,神色阴沉得可怕。 前有强敌拦路久攻不下,后有追兵紧追不放……这路怕是过不去了! “砰……” 田中中将还在犹豫,后方又响起了炮声。 “中将,” 一个中尉参谋匆匆地从指挥车里钻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汇报着,“敌人的装甲部队追上来了,村下中佐让您……早做决断!” “八嘎!” 闻言,田中中将怒气勃发,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旋即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摆了摆手,“退入林中吧!” 至此,孟关之敌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忙毁了重武器、焚了辎重后,一头扎进了孟关西南都无边丛林里,仓惶向南逃去。 各部将士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纷纷展开了追击。当然,等李四维率部追击而来时,已经遇不到到日寇的大股逃兵了,只得一边向南推进,一边干起了肃清残敌的事来。 孟关主城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但,对溃逃进城丛林的小鬼子的追还在继续,高呼声不时响起,“抓活的!抓活的……” 这已经不像是战斗了……更像是围猎! 第二天,师部进驻孟关,野战医院接收了伤员,六十六团各部继续向南推进。 “砰砰砰……嘘嘘嘘……砰砰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旭日初升,孟关以南二十多公里处,一一三团正在公路上狙击仓惶逃来的田中中将一行,一时间枪炮声震天,硝烟翻腾。 日寇中军,田中中将听着前面传来的枪炮声,神色阴沉得可怕。 前有强敌拦路久攻不下,后有追兵紧追不放……这路怕是过不去了! “砰……” 田中中将还在犹豫,后方又响起了炮声。 “中将,” 一个中尉参谋匆匆地从指挥车里钻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汇报着,“敌人的装甲部队追上来了,村下中佐让您……早做决断!” “八嘎!” 闻言,田中中将怒气勃发,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旋即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摆了摆手,“退入林中吧!” 至此,孟关之敌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忙毁了重武器、焚了辎重后,一头扎进了孟关西南都无边丛林里,仓惶向南逃去。 各部将士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纷纷展开了追击。当然,等李四维率部追击而来时,已经遇不到到日寇的大股逃兵了,只得一边向南推进,一边干起了肃清残敌的事来。 孟关主城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但,对溃逃进城丛林的小鬼子的追还在继续,高呼声不时响起,“抓活的!抓活的……” 这已经不像是战斗了……更像是围猎! 第二天,师部进驻孟关,野战医院接收了伤员,六十六团各部继续向南推进。 “砰砰砰……嘘嘘嘘……砰砰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旭日初升,孟关以南二十多公里处,一一三团正在公路上狙击仓惶逃来的田中中将一行,一时间枪炮声震天,硝烟翻腾。 日寇中军,田中中将听着前面传来的枪炮声,神色阴沉得可怕。 前有强敌拦路久攻不下,后有追兵紧追不放……这路怕是过不去了! “砰……” 田中中将还在犹豫,后方又响起了炮声。 “中将,” 一个中尉参谋匆匆地从指挥车里钻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汇报着,“敌人的装甲部队追上来了,村下中佐让您……早做决断!” “八嘎!” 闻言,田中中将怒气勃发,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旋即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摆了摆手,“退入林中吧!” 至此,孟关之敌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忙毁了重武器、焚了辎重后,一头扎进了孟关西南都无边丛林里,仓惶向南逃去。 各部将士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纷纷展开了追击。当然,等李四维率部追击而来时,已经遇不到到日寇的大股逃兵了,只得一边向南推进,一边干起了肃清残敌的事来。 孟关主城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但,对溃逃进城丛林的小鬼子的追还在继续,高呼声不时响起,“抓活的!抓活的……” 这已经不像是战斗了……更像是围猎! 第二天,师部进驻孟关,野战医院接收了伤员,六十六团各部继续向南推进。 “砰砰砰……嘘嘘嘘……砰砰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 “砰砰砰……” 旭日初升,孟关以南二十多公里处,一一三团正在公路上狙击仓惶逃来的田中中将一行,一时间枪炮声震天,硝烟翻腾。 日寇中军,田中中将听着前面传来的枪炮声,神色阴沉得可怕。 前有强敌拦路久攻不下,后有追兵紧追不放……这路怕是过不去了! “砰……” 田中中将还在犹豫,后方又响起了炮声。 “中将,” 一个中尉参谋匆匆地从指挥车里钻了下来,神情凝重地汇报着,“敌人的装甲部队追上来了,村下中佐让您……早做决断!” “八嘎!” 闻言,田中中将怒气勃发,咬牙切齿地怒骂一声,旋即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地摆了摆手,“退入林中吧!” 至此,孟关之敌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匆忙毁了重武器、焚了辎重后,一头扎进了孟关西南都无边丛林里,仓惶向南逃去。 第四三八章颤栗的坚布山(上) 一九四四年的缅北,雨水好像要比往年更多一些。 三月十六日夜,就在李四维布置好作战任务的那个夜里,一场细雨悄然而来,到第二天天明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根据指挥部的作战部署,六十六团将会沿着蜿蜒在坚布山中那些峭壁险隘之中的公路向南攻击前进,可是,一夜的雨水早已将那碎石公路浸成了泥泞。 这样的路徒步前行都有些困难,就更别谈攻击前进了! 而且,这样泥泞湿滑的道路也不适合战车行进,所以,计划中支援六十六团作战的独立战车第一营之第三连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狗日的老天!” 坚布山北坡隘口前,陈怀礼遥望着蒙蒙细雨笼罩下的坚布山和那条在山坡上蜿蜒的泥泞公路,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咋就偏要帮小鬼子呢!” 一旁的李四维也在遥望着雨中的坚布山,嘴里叼着的香烟已经被钢盔上滴落的雨水打湿,而他好似浑然未觉,一张清秀的脸庞阴沉得可怕,闻言,“噗”地将嘴里的烟喷到了面前的水洼里,扭头望向了立在身后的黄化和计逵,“把炮都推上来,先轰他狗日的几炮……” “呃……” 计逵一怔,连忙劝阻,“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打不到啊!” “是啊!” 黄化也连忙附和,“这雨一下起来了,补给运输就更困难了……他娘的,天公不作美,田中哪个老鬼子算是能缓过劲来了!” 作为一个中将师团长,作为第一个将官防大印丢了的中将师团长,田中中将在驻印军中成了尽人皆知的“龟儿子”、“老鬼子”…… “绝不能让他缓过劲来!” 闻言,李四维声音一沉,神色凝重,“这雨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停,就算雨停了,战防炮也推不上去,还不如用这些炮弹弄出些声响来……打吧!” “呃……” 计逵和黄化稍一犹豫,都咬了咬牙,“打!让兄弟们尽量把炮推到前面去些!” “不用!”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突然浮起了一丝笑容,“打不到没关系,关键是要让小鬼子听到动静……要让他们看清楚我们的难处!” “哦……” 闻言,两人都是神色一动,“对!要让他们看清楚我们的难处!” “对!” 李四维嘿嘿一笑,扭头望向了被细雨笼罩的坚布山,“希望他们能看清楚吧!” 透过朦胧的雨幕,日寇设在坚布山北坡的第一道据点隐约可见,就在李四维等人遥望着坚布山时,后藤大尉也正在据点里遥望着山下的李四维等人,黑瘦的脸庞上透着淡淡的笑意,显然,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这雨便是天时,据险而守又占据了地利,而且,部队已经得到了补充……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为我占,支那人能耐我何? “大尉,” 一旁的桧山中尉也站在瞭望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山下的动静,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支那人好像要准备进攻了……” “进攻?” 后藤大尉一怔,连忙又仔细地观察起来,一丝狰狞的笑意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嘴角,“桧山君,他们选这个时候进攻,于我们是个很好的时机……不是吗?” “呃……” 桧山中尉一愣,笑意也在嘴角悄然绽放,“是的!大尉……” “砰砰……砰砰……” 桧山中尉话音未落,山脚下便已响起了炮声。 “嘘嘘……嘘嘘……” 一枚枚炮弹呼啸着穿透了雨幕,胡乱地砸向了山腰。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泥浆与土石齐飞,整个山隘都开始颤栗起来。 “八嘎!” 被那声势吓了一跳的后藤大尉连忙稳住身形,举着望远镜仔细望去,脸上浮现起了兴奋之色,“他们想干什么?” “嗯……” 桧山中尉也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山脚下怒吼的战防炮阵,声音里透着疑惑,“他们这是在浪费炮弹……” 的确,距离太远,战防炮连打出的炮弹根本够不着日寇的据点。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即便如此,炮兵连阵地上的八门战防炮依旧怒吼连连,转眼间,便打出了十发炮弹,然后,一众炮兵便齐齐停了下来,好似在试图将阵地前移。 “嘿哟……嘿哟……” 将士们成群地喊着号子在泥泞中推着战防炮前行,有门战防炮被推着前行了十余米,其余几门战防炮却是纹丝未动。 “好了!可以了……” 见状,计逵连忙下令,“盖好雨布,原地待命!” 山下的将士们一番忙碌,却让山上据点里的后藤大尉看得好笑,笑得有些不屑,“支那人好像不懂天时啊!” “大尉,” 一旁的桧山中尉却有些惊疑不定,“支那人诡计多端……这该不会又是他们使的诡计吧?” “诡计?” 后藤大尉脸上不屑的神色更盛,“桧山君,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诡计?” “呃……” 桧山中尉一滞,惊疑的神色渐渐地淡去。 对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诡计? 这场雨下得好啊! 突如其来的阴雨让在胡康河谷一败涂地的小鬼子得了喘息之机,也让仓惶逃出来的田中中将精神一振。 孟拱地处孟拱河谷谷口,北距坚布山八十余公里,此时,第十八师团的前线指挥部便设在城中。 指挥部里,田中中将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侍从官立于桌前,正在汇报着刚刚接到的消息,神色振奋,“刚刚接到司令部发来的消息,第四联队、第一四六联队、重炮第三联队独立炮兵第二十一大队及独立第二十四旅团的援军均已开拔,不日便能赶到预定区域……” 胡康河谷一战,号称“丛林战之王”的第十八师团一败涂地,这让日寇南方军震动极大,为了挽回第十八师团在缅北的颓势,南方军司令部于三月八日发动了“乌号作战”,以南方军下辖的第十五军主力向因帕尔发动了进攻,同时,第三十三军司令官本多又从方面军直属第二师团、独立混成第二十四旅团以及第三十三军之第五十六师团等部队抽调兵力紧急驰援孟拱河谷的第十八师团。 “好!” 听完侍从官的汇报,田中中将精神大振,“立刻将消息通报前线各部……” 当前,各部士气低迷,正需要这样的消息! “嗨!” 侍从官垂首顿足,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望着侍从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田中中将的脸色却是一黯,低头望向了面前摊开的日记本,纸上最后一行字墨迹未干,“……至此,师团的前途已日趋黯淡!” 第十八师团常胜的神话已经破灭! “嘶……啦……” 突然,田中中将一抬手,“嘶啦……”将那页纸撕了下来,狠狠地揉成了一团。 不! 师团的前途不能就此黯淡! “菊兵团”必将重新赢回昔日的荣耀! 这场雨,就是天赐良机!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田中中将看到了转机,也让日寇第十八师团的残兵败将看到了希望! 但是,这场雨对于被堵在坚布山北的新二十二师官兵来说,来得很不是时候! 午后,身在丁高瑟坎前线指挥部的廖师长赶到了六十六团团部,将全团连以上军官召集到了团部会议室。 “兄弟们!” 待众将陆续赶到,廖师长的目光一一从众将脸上扫过,神色肃然,“这场雨来得很不是时候,会让我们的进攻变得极为艰难……可是,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很可能,等这雨停了,小鬼子的援军也到了!如果是那样,我们要拿下坚布山隘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 说着,廖师长声音一沉,“我们的进攻计划绝不能推迟!” “是!” 众将连忙允诺,却都望向了李四维。 “师长,” 李四维连忙起身,神色肃然地望向了廖师长,“职部已经发动了进攻……” “李团长,” 廖师长连忙摆了摆手,望着李四维苦笑,“远远地放上几炮……可伤不到小鬼子分毫啊!” 六十六团上午的动静,廖师长显然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匆匆地赶来六十六团给众将开会。 “嘿嘿……” 李四维赧然地笑了笑,“其实,职下也想把火炮都推上去狠狠地轰狗日的,可是,你也知道……现在那路烂得根本就推不上去啊!” 说着,李四维见廖师长神色一沉,连忙神色一肃,“不过,师长请放心……职下那些炮弹绝不会白打!” “哦?” 闻言,廖师长神色一缓,“那说说你的计划吧!” “是!” 李四维答应一身汗,却没有直接回答廖师长,而是一转身,目光炯炯地环顾众将,“兄弟们,自腰班卡一战以来,我部阵亡二十七人,轻重伤员三百零五人……目前这大好局势就是兄弟们用鲜血和生命争取来的!”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沉,“可是,这大好局势却很可能被这场雨冲刷个干干净净……你们说,该咋整?” “干他娘的!” 众将一怔,纷纷叫嚣起来,“团长,干他娘的……” 见状,一旁的廖师长微微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了开来。 “干他娘的!” 李四维声音一扬,再次环顾众将,神情激昂,“入夜之后,我需要一支部队进山向敌后迂回……” “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卢全友、罗平安、石猛、富察莫尔根等人便“腾腾腾”地就站了,异口同声,“让我部去……” “好!” 李四维大赞一声,目光从众将脸上扫过,落在了卢全友脸上,“全友带着一营去!” “是!” 卢全友轰然允诺,其余众将却依旧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四维。 “石猛!” 李四维要布置的任务自然还多,目光又落在了石猛脸上,“你部担任突击任务,沿公路向前突进!” “是!” 石猛精神一振,连忙允诺。 “大力、光明!” 李四维的目光又落在了孙大力和曾光明身上,“你部随三营行动!” “是!” 孙大力和曾光明连忙允诺,精神振奋。 “平安!” 李四维继续布置着任务,“你部担任预备队……黄化、计逵,你部继续炮轰坚布山,天黑之前,照上午那样再轰两轮……” 任务一一布置完毕,李四维转身望向了廖师长,“师长,这就是职下的计划……” “好!” 廖师长大赞一声,站起身来,一扫众将,神色激昂,“兄弟们,在血腥的火线上、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这大好局面是无数兄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绝不能遗失在这坚布山隘前……我们要攻下坚布山,我们要跟着残敌溃败的步伐一路向南,向沙杜渣、向卡马因、向八莫、向密支那追击……我们要打回滇西去!打回中国去!” “腾腾……腾腾……” 众将纷纷起立,个个神色激昂地附和着,“打回滇西去!打回中国去……” “砰砰砰……” 黄昏十分,细细密密的雨还在下着,坚布山隘前的战防炮再一次怒吼起来。 “嘘嘘嘘……” 一枚枚炮弹呼啸着穿透了密密绵绵的雨幕,扑向了雨幕中的坚布山。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山腰上,泥水和土石齐飞,山头又开始颤栗。 “八嘎!” 站在瞭望口前,望着山腰上四溅的泥浆和土石,后藤大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支那人疯了吗?” “八嘎!” 一旁的桧山中尉也是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着,“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不是每个小鬼子都像他们一般惊疑不定,大多数小鬼子都挤在一处处据点里看着山下炮兵的笑话。 “支那人的炮兵是不是傻了?” “他们是急疯了吧?” “嘿嘿……” 也有对汉语有些涉猎的军官在炫耀着,“用支那人的话说,这叫……黔……黔驴技穷,对!黔驴技穷!” 入夜,日寇第十八师团前线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田中中将的办公室里,侍从官正在向田中中将汇报着前线的战报,“常久大佐刚刚发回战报:我北坡隘口先后遭敌三次炮击,敌之炮火尚不在射程之中,我军阵地丝毫未损……据职下推测,敌前线部队受军令压迫,故以此敷衍上级……” 带侍从官读完战报,田中中将浓眉微蹙,沉吟起来,“嗯……让常久君务必严加防范……不可轻敌……” 第四三九章颤栗的坚布山(中) 雨天的夜色来得特别早,当战防炮连第三轮炮击完毕,坚布山便已完全隐入了夜幕中。 如墨的夜色中,细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密密地好似没个完。 隘口前,六十六团的驻地里灯火点点。 隘口上,小鬼子的据点里也透着黄昏的光亮。 后藤中队的指挥所里,后藤大尉吃完了热腾腾地晚餐,便和桧山中尉等人闲聊起来,自胡康河谷的战斗打响后,这样轻松闲暇的时光并不多。 一众小鬼子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光,聊到开心处,便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歌来。 或许是因为语言的缘故,日寇虽然崇尚武士道精神,但他们口中的歌谣听上去却有些软绵绵的感觉。 不多时,隔壁的据点里也飘来了咿咿呀呀的歌声,听上去同样有些软绵绵的感觉。 “砰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正唱得兴起,却听得山下炮声乍响。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旋即爆炸声震耳欲聋,一众小鬼子只觉地面一阵颤抖,顿时都是一惊,歌声嘎然而止。 “八嘎!” 后藤大尉怒了,稳住身形后便怒气冲冲地走到了瞭望口前,“愚蠢的支那人!” 怒骂着,后藤大尉下意识地就举起了望远镜,可是,外面一片漆黑,哪里又看得清山下的情形? “八嘎!” 后藤大尉只得忿忿地放下了望远镜,望着瞭望口外黑漆漆的夜色咆哮着,“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大尉,” 桧山中尉笑着走了过去,望着瞭望口外已经在淅淅沥沥下着的细雨,神色笃定,“这样的夜晚……只要我部严加防范,他们什么也干不成!” “唔……” 闻言,后藤大尉愤怒的神色渐渐淡去,掏出烟递了一根给桧山中尉,“桧山君……是我失态了!” 常久联队自胡康河谷败退回来之后补充了兵员、调整了干部,所部被扩编为五个步兵大队,加上配属的炮兵、工兵、辎重等部队,总计七千多人,兵力极为充裕。 所以,常久大佐在坚布山北坡设置了三道防线,部署了两个步兵大队还有两个山炮中队,又据险而守,的确颇有几分胜算。 只是,后藤大尉本就在胡康河谷一战中吃过驻印军的苦头,此刻又被安排在了第一道隘口上,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故此才会如此失态。 此刻,得了桧山中尉的安慰,后藤大尉心中稍定,立刻下令各部严加防范,便又坐了回去,神色轻松起来,“来,继续唱歌……” 很快,山下的炮声停了,山上据点里的歌声又在夜空中飘荡起来。 据点里的小鬼子却不会想到,此时,卢全友和赵德柱正各自带着一支队伍在隘口东西两面的悬崖峭壁间冒着雨抹着黑向山腰攀爬。 悬崖峭壁间本没有路,将士们不得不借助十字镐开路,用绳索助力……每一步都艰险万分,但没有人退缩。 他们都记得临别时李四维嘱咐的话,“兄弟们,我们的难处已经摆给小鬼子看了,如果他们已经看清楚了,那么,当我们克服这些难处之时……也就是胜利之时!” 这一招示敌以弱虽然稍显拙劣,但方向是没有错的,至于小鬼子能不能上当,谁也说不准。 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将士们就不会放弃。 “哧……溜……” 已经被雨水浸泡了一天一夜的山坡有湿又滑,加之夜色漆黑,不时会有兄弟脚下踏空,顺着绳索滑落。 但,至始至终都不曾有人出过声,因为,谁都怕声响惊到了小鬼子的哨兵,那会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有人抓牢了绳索稳住了身形继续往向上攀爬,也有人滑落下来,整了整身上的装备,继续咬牙往上爬着。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夜间深,众将士还在悬崖峭壁间努力地攀爬着,便又听到了炮声,那是入夜后的第二轮炮声……十一点了! “狗日的,” 隘口前六十六团的炮兵阵地上,战防炮连的兄弟们披着雨衣在忙碌着,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上茅房了……” 战防炮连严格地执行着李四维的命令,自午后两点开始,每隔三个小时炮击一次,炮声有急有缓、有长有短。 这是扰敌之计,也是惑敌之计,至于效果……将士们觉得,多少都会有一点吧! 当然,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没有效果? 听到山下的炮声,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鬼子纷纷惊醒,慌忙就准备战斗,顿时就乱成了一团,可是,等他们匆匆准备完毕,炮声停了,山下毫无动静。 “八嘎!” 各据点里骂声一片,“八嘎……” 骂完之后,一众小鬼子继续睡觉,正睡得迷迷糊糊便又听到炮声,于是,只得再次爬起来。 又这样折腾了两次,天色终于渐渐明亮起来,各据点里的小鬼子却依旧没有动静,被折腾了一夜又正值雨天,谁也不想这么早就爬起来。 “砰砰……砰砰……” 小鬼子不想起床,自然有人叫他们起床。 “八嘎!” 后藤大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掀开军毯就冲到了瞭望口前,举起望远镜往山下一望,却见六十六团阵地上道道炊烟正在雨幕中袅娜轻舞,只得忿忿地又骂了一声,“疯子!一群疯子……” 不止后藤大尉,很多小鬼子都认为山下的炮兵是疯了。 “大尉……” 紧随而至的桧山中尉也是神色疲惫,望着山下六十六团的阵地,沉吟着,“这应该是敌人的诡计……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发动真正的进攻了!” “嗯……” 闻言,后藤大尉缓缓地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我部应该马上做好准备!” 后藤大尉一声令下,一众小鬼子连忙爬了起来,匆匆地吃过了早饭,严阵以待。 “砰砰……砰砰……” 十一点,炮声准时响起,一众小鬼子都是精神一振……八嘎,支那人这次该会冲上来了吧! 那炮声很快便停了下来,可是,山下依旧毫无动静。 “八嘎!八嘎……” 各处据点里骂声四起。 就快了! 指挥所里,后藤大尉强忍着怒气,暗自安慰着自己……支那人很快就会发起真正的进攻了! “砰砰……砰砰……” 一众小鬼子继续耐着性子等着,直到下午两点,炮声再次响了起来。 八嘎…… 终于又听到了炮声,一众小鬼子顿时精神一怔,终于来了! 和前几次一样,炮声很快便又停了下来,可是,山下依旧毫无动静。 “八嘎……” 指挥所里,后藤大尉在瞭望口前遥望着山下的营地,眉头紧锁。 “大尉……” 这一次,就连桧山中尉也有些不确定了,遥望着山下六十六团的营地,神色犹豫,“难道……这只是支那人的扰敌之计?” “嗯……” 后藤大尉慢慢地点了点,沉吟着,“自昨天下午起……每隔三个小时便有一轮炮击……桧山君的猜测很可能!” “那……” 桧山中尉扭头望向了后藤大尉,满脸为难之色,“我部……” “唉!” 后藤大尉一声轻叹,满脸无奈之色,“除了严加防范还能怎么办?” 明知这是扰敌之计,但,他却没有应对之法。 可是,弦绷得太紧、太久,人总会累! 所以,并不是每个小鬼子都能耐住性子再耗下去了。 他们几乎可以肯定,等到五点,山下的炮声还会再次响起……而到时候,情况多半还是会和前几次一样! 此时,不要说小鬼子耐不住性子了,就是已经提前迂回到第一道隘口后方的将士们也耐不住性子了。 毕竟,在悬崖峭壁间艰难跋涉了一夜,又在这满地泥泞的山里潜伏了大半天,这滋味并不好受! 可是,约定中的信号弹却迟迟没有升空! 隘口前,六十六团临时团部里,众将齐聚,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可是,端坐在主位上的李四维神色凝重,只顾闷头抽着烟。 李四维这样搞,固然搞得小鬼子很难受,可是,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如履薄冰? 战机是否已经成熟了? 或者,再等一等比较稳妥? “团长,” 见李四维一支烟抽完,又摸出了一支塞进了嘴里,石猛再忍不住了,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神色坚毅,“下令吧!我部……” “好!” 石猛话音未落,李四维腾地一下也站了起来,一扫众将,神色决然,“六点整……准时发动进攻!” 再等下去固然更加稳妥,可是,老子费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争取时间? “是!” 众将轰然允诺,个个神色振奋。 “砰砰……砰砰……” 五点,暮色渐黯,战防炮连的准时发动了炮击,顿时,整个隘口又开始震颤起来。 这一次的炮击和前几次并无二致,炮击过后,山下毫无动静,但已经有心里准备的小鬼子却没有先前那般愤怒了,反倒觉得轻松起来……支那人也就这点伎俩! 夜色渐浓,山下的营地和山上的据点都亮起了黄昏的灯火,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坚布山北坡安宁而祥和! 后藤中队的指挥所里,后藤大尉正和桧山中尉等人谈笑风生,颇有几分“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镇定之态。 镇定下来之后,后藤大尉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像先前那般紧张。 几人说得兴起之时,又咿咿呀呀地唱起了一首在九州流传甚广的民歌,指挥所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嘭……” 正在此时,一声沉闷的爆炸声陡然传来,后藤大尉一怔,下意识地就低头去看表。 八嘎!时间还没到……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旋即,爆炸声四起,震耳欲聋! “是地雷!” 一旁的桧山中尉率先反应过来,“是公路上的地雷!支那人冲上来了……” “砰砰……砰砰……” “啊啊……呃啊……” “敌袭!敌袭……啊……” 桧山中尉话音未落,外面却已沸腾了起来。 “砰砰……砰砰……” 随即,炮声也跟着响了起来,却是迫击炮的怒吼声。 “八嘎!” 后藤大尉一声怒骂便跳了起来,指挥所里顿时乱成了一团,打电话的打电话,取武器的取武器……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啊啊……呃啊……” 可是,酝酿已久的攻击已经近在眼前,又岂会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应对?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啊啊啊……呃啊……” 夜色中的坚布山隘枪炮声震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杀!杀啊……” 三营和迫击炮连的将士们自夜色中猛突而出,兵分两路杀入了后藤中队设在公路两侧的据点,士气如虹! “哒哒……” 公路左侧中间的据点里,一挺机枪还在拼命地怒吼着,随即便被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命中,“嘭……轰……”,被翻腾的烟火吞噬。 “八嘎……” 紧邻的据点已经被攻破,一个残存的小鬼子自厚厚的硝烟中暴起,怒吼着扑向了率先冲入的黄昌平,手中的刺刀直奔黄昌平的胸膛而去。 “哒哒……” 黄昌平手里的冲锋枪却已经响了,激射的子弹将冲过来的射得身子一顿,软软地瘫倒在地。 换装以后,六十六团所有的正副班长用的都是汤姆逊冲锋枪,冲锋枪虽然不适合拼刺刀,却也是近战的利器。 “哒哒哒……” 撂翻了迎面扑来的小鬼子,黄昌平身形一闪,手里的冲锋枪继续怒吼着,激射的子弹呼啸着又奔向了一个刚刚从硝烟中爬起来的小鬼子。 “砰砰……砰砰……” 紧随而入的兄弟们已经冲了硝烟之中,补起了枪来。 当公路左侧的三处据点被陆续突破时,右侧三处据点的争夺战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三处据点环绕的指挥所里,中队本部的十多个小鬼子还在顽抗,后藤大尉正抓着电话在咆哮,“……外围据点已经被突破,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八嘎!” 电话那头只传来了一声怒吼,“啪”,电话便被挂断了。 那怒吼声的主人是驻守在第二道隘口的白石少佐,他正是日寇在坚布山北坡第一道防线的最高指挥官。 坚布山北坡山势陡峭,台地堆叠,第二道隘口和第一道隘口的垂直落差足有百米,而两者之间的公路也不过三百米,公路两旁同样散落了一座座还据点。 “砰砰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啊啊啊……呃啊……” 此刻,那枪炮声正沿着公路向第二道隘口突进,所过之处,公路两侧的据点便如摧枯拉朽般化为了废墟。 “八嘎!” 白石大队的指挥部里,白石大佐刚刚挂了电话,便听得山下的枪炮声在迅速接近,一声怒吼就冲向了瞭望口,正好看到外面的天空中爆出了一团璀璨的红光。 在漆黑的雨夜,那红光红得那般绚烂,一如热腾腾的血,染红了半边天! “砰砰……砰砰……” 红光尚未散去,两支队伍便从台地侧后的黑暗之中杀了出来,那是等待已久的迂回部队! “嘭嘭嘭……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 “杀!杀啊……” “啊啊……呃啊……” 今夜的坚布山隘上枪炮声、喊杀声震天,惨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今夜的坚布山隘沸腾了! 今夜的坚布山隘在颤栗! 第四四零章颤栗的坚布山(下)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 “杀啊!杀啊……” “啊啊……呃啊……” 夜色如墨,细雨纷飞,被夜色和细雨笼罩着的坚布山北坡却已沸腾,震天的枪炮声、喊杀声让坚布山开始颤栗起来,流淌的雨水也已被染得猩红。 卢全友率部突袭了白石大队共工事左后方的山炮阵地,赵德柱率部自右后方杀向了白石大队的工事,与沿着公路杀上来的兄弟们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砰砰……嘘嘘……” 迫击炮专照工事里的火力点打。 “啪嗒……啪嗒……” 被打掉火力点的工事外,随即就会被身形迅捷的兄弟们靠近,然后,一颗颗黑乎乎的手雷便砸了进去,“咻咻咻……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紧接着,步兵班便会破门而入,开始对据点里的残敌进行扫荡。 战术娴熟,动作迅猛! 夜更深,杀戮仍然在继续,枪炮声继续在向坚布山山顶蔓延。 雨水早已浸透了衣衫,持续的搏杀突进早已让手脚变得酸麻,受伤的兄弟还在泥淖里哀嚎,阵亡的兄弟尸体顾不得收敛……还在亡命搏杀的将士们只有一个念头――一股作气,拿下坚布山! 一股作气,拿下坚布山! 陈怀礼带着预备队杀上了山,李四维也带着团部和卫生队跟了上来……开弓没有回头箭!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团长,” 刚在后藤中队原来的指挥所里安顿下来,李四维便接到了石猛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大局已定!” “好!” 李四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大赞一声,“你部先原地休整……” “团长!” 石猛连忙打断了李四维,“我们还能打!让我们继续打吧!” “让兄弟们先歇歇!” 李四维声音温和,“让预备队先上!你部和一营都需要休息……放心,这一仗还有得打!” 攻破前面两处隘口是靠突袭,后面的战斗却只能强攻,自然不可能这么顺利。 “跟上去!” 挂了电话,李四维连忙带着团部继续向前推进。 漆黑的夜,淅沥沥的雨,泥泞的公路上尽是形色匆匆的担架队,灯火通明的据点里伤员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飘出了据点,随夜风飘进了李四维耳中,钻进了他的心底,但,他却不能停下脚步。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 “杀啊!杀啊……” 当李四维匆匆赶到第二道隘口时,那枪炮声喊杀声早已远去。 一处处残破的据点里点起了篝火和马灯,灯火通明,三营的将士们正在清理据点里小鬼子的尸骸,卫生队和担架队正在忙着抢救伤员……四下里都是一片忙碌景象。 “团长,” 见李四维来了,卢全友石猛等人纷纷迎了上来,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脸上也透着深深的疲惫之色,但声音里却都透着兴奋,“没想到狗日的这么不禁打……” “难啃的骨头还在后面!” 李四维却是一摆手,神色凝重地扫了众将一眼,“只有完全拿下坚布山才能说这样的话!” “是!” 众将神色一肃,纷纷请缨,“团长,让我们上吧!我们已经歇好了!” “不急,” 李四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一扫众将,“前面地形狭窄,全军压上去效果也不大……让兄弟们再休息两个小时,等天亮了,给狗日的搞车轮战!” “是!” 众将连忙允诺,匆匆散去。 他们自然也明白,仗打到这个份上,除了强攻已别无他途,车轮战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团长,” 众将刚刚散去,卢铁生便匆匆而来,神色犹豫,“师长刚刚发来电报……问我们还要多久能拿下坚布山?” “嗯……” 李四维一咬牙,“回电:明天黄昏之前,我部一定拿下坚布山!” “是!” 卢铁生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龟儿的!” 李四维却喃喃地骂了一句,“也太心急了吧!” 骂着,李四维掏出一支烟叼进了嘴里,点燃抽了两口,一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大眼,去卫生队……” “团长,” 李四维话音未落,卢铁生又回来了,“师长回电,让我部拿下坚布山后就地休整,后面的任务交给六十五团,他们天明之后就会上来!” “呃……” 李四维一怔,顿觉压力陡增……龟儿的,这一下等于立下军令状了! 坚布山北坡陡峭险峻,南坡坡度稍缓,只要攻下北坡,就可以便卬攻为俯攻,也就等于攻下了坚布山。 但是,要靠强攻拿下小鬼子在北坡上剩下的两道隘口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轰隆隆……”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砰……” 前线的枪炮声响了一整夜,直到天明,传来了捷报――前线部队已经攻占了第三道隘口。 “好啊!” 李四维精神一振,“怀礼,先让兄弟们原地休整,剩下的任务交给二营、三营……” 三月十九日清晨,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璀璨的朝阳在天边露出了久违的容颜。 道路依旧泥泞,厮杀依旧再继续,枪炮声却比夜里低落了许多。 进攻的部队变成了两个连一组,开始轮流攻击,进攻部队借着公路两旁残破的工事和山石草木攻向了日寇在北坡的最后一处隘口。 “砰砰砰……嘘嘘嘘……” 最后一处隘口在山顶,隘口上的工事却比山腰各处隘口的工事规模更加庞大,八门山炮分设工事两旁的高地上,正在愤怒的咆哮着。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炮弹如雨点般砸下,将进攻部队的主力死死地阻在隘口前三五百米处。 “哒哒哒……哒哒哒……” 隘口工事里的机枪在疯狂地叫嚣着,将突进的小股部队死死地压制在了百十米开外。 “狗日的!” 前线指挥部里,李四维面色铁青地放下了望远镜,扭头一望雷恩上尉,“雷恩,现在该你出力了!” “没问题!” 雷恩连忙点头,走到无线电台前忙碌了起来,战防炮运不上来,请求美军空中支援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石猛!” 这边,李四维也拨通了步话机,“让前面的兄弟先撤回来……” 不多时,前面进攻的八连九连纷纷撤退,枪炮声渐渐低落,坚布山上下归于平静。 “八嘎……” 隘口上工事里,一众小鬼子顿时都松了口气,但骂声之后,却是一片沉默,气氛压抑。 一夜之间,山腰上的各处隘口便被一一拔除……是敌人太强大?还是“菊兵团”的勇士们已不堪一击了? 清水大队的指挥部里也是一片沉默,良久,仓木中佐勉强一笑,环顾众将佐,“诸君,敌人已经退了!” 说着,仓木中佐的声音渐渐变得笃定起来,“敌人虽然诡计多端,但是,凭实力,他们还不足以撼动我们的防线……所以,诸君要打起精神,让敌人好好看一看‘菊兵团’的实力!” “嗨!” 闻言,众将佐连忙允诺。 “中佐阁下说得是!” 一旁的清水少佐接过话头继续给众将佐鼓着劲打着气,“敌人善夜战,但……” “唔唔唔唔……” 清水少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震耳的轰鸣声打断了,随即便听得刺耳的破空声响了起来,“嘘嘘嘘……” 空袭! 是空袭! 顿时,一众小鬼子尽皆色便!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隘口上烟火翻腾,瞬间便将庞大的工事吞噬,坚布山开始颤栗起来。 “啊啊……呃啊……” 翻腾的烟火中,土石木屑夹杂着残肢碎肉四散飞舞,惨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嘘嘘……嘘嘘……” 四架战机在隘口上方盘旋俯冲,再盘旋俯冲,一枚枚航空炸弹如雨点般砸下。 “轰轰轰……轰隆隆……” 烟火在翻腾,坚布山在颤栗,山下六十六团的将士们欢欣鼓舞。 曾经,他们也像隘口上的小鬼子被日寇的战机炸得抬不起头来,而此时,小鬼子终于遭报应了! “呜呜呜……” 一番轰炸之后,四架战机扬长而去。 “冲啊!” 一声怒吼,王六根一马当先,奋力冲向了硝烟弥漫的隘口。 “冲啊!冲啊……” 八连九连的兄弟们纷纷呐喊着冲了上去,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杀啊!杀啊……” 在第一波冲锋队后面,石猛带着七连和三连随即跟进! “准备!” 在更后面,赵德柱的吼声也响了起来,他带领的一连、二连是第三梯队。 在公路两旁的山坡后面,迫击炮连的兄弟们也已准备好了炮火支援。 后面的兄弟们蓄势待发,前面的兄弟们已如离弦之箭,冲向了隘口,冲向了那道残破不堪的防线。 两百米、一百二十米、一百米…… “哒哒哒……” 残破的工事里突然枪声陡起。 “啊啊……呃啊……” 几个兄弟惨嚎着在倒在了血泊里,更多的兄弟却在继续冲锋。 “砰砰砰……嘘嘘嘘……” 迫击炮随即怒吼起来,一枚枚炮弹循着机枪响起的方向就砸了过去,“嘭嘭嘭……” 机枪的声响随之一顿。 “哒哒哒……” 但是,六零迫击炮显然不能摧毁坚固的工事,那挺哑火的机枪旋即又怒吼了起来,将三五个冲到近前的兄弟掀翻在地。 “狗日的!” 见状,孙大力一望曾光明,“我带两门炮上去,你们继续轰……” 在昨夜的突袭中,迫击炮连的兄弟们趁着夜色可以近距离攻击,能凭着过人的技术将炮弹打进小鬼子的工事里去。 今天要想奏效,也只能想办法靠近。 可是,工事里怒吼的机枪越发地多了起来,两挺、三挺、四挺…… “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弹雨倾泻而来,已经冲到近前的兄弟们再无退路。 “砰砰……砰砰……” 有人寻找掩护开始反击。 “哒哒哒……哒哒哒……” 已经跟上去的机枪和工事里的机枪开始对射起来。 “拼了!” 也有兄弟一咬牙,从隐蔽处冲了出来,猫着身子,冒着弹雨便冲向了工事,手里攥紧了手雷。 “噗噗噗……” 但是,那弹雨太密集了,冲上去的兄弟不断栽倒。 “咻……” 终于,有一个兄弟冲到了右翼一个瞭望口下,将冒着青烟的手雷从瞭望口里扔了进去。 “哒哒哒……” 架在瞭望口上那挺机枪还在怒吼。 “咻……” 那枚冒着青烟的手雷又被原路扔了回来。 “狗日的!” 躲在瞭望口下的兄弟一声怒骂,将第二颗手雷又扔了进去。 “嘭……” 他却已来不及躲避,被那颗扔出来的手雷掀翻在地,再没了声息。 “日你先人!” 又一个兄弟冒着弹雨冲了上来,躲到瞭望口下,望了一眼已然气绝的袍泽,怒吼着拉燃了手里的手雷,但他却没有急着扔出去。 一! 二! 三! …… “嗤嗤嗤……” 手雷在年轻的战士手里冒着青烟,他却在默数着数,神情决绝。 但,他那张布满烟尘的脸庞上,豆大的汗珠却已如雨下。 其实,他何尝不怕! 五! 数到五,手雷被扔了进去,随即“嘭……”地一声,据点里响起了惨嚎声,瞭望口上那挺机枪哑了火。 这样的场景在一处处瞭望口上演着,一个又一个将士们冲过了横飞的弹雨,又紧握着冒着青烟的手雷在静静地等待着。 被拉燃的手雷在他们手里冒着青烟,生死只在刹那! 有人成功地将手雷扔进了瞭望口,也有人来不及扔出去便被手雷炸翻在地……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对决心和意志的绝大考验。 “嘭嘭……嘭嘭……” 手雷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瞭望口上怒吼的机枪陆续哑了火。 “杀啊!杀啊……” 越来越多的兄弟冲到了工事前。 “嘭嘭……嘭嘭……” 越来越多的手雷还在继续响着,那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让工事里残存的小鬼子寒了心,也让坚布山又颤栗了起来。 “王……” 跟着王六根一起冲到前线的罗杰斯中尉怔怔地望着工事前的战斗,“他们是我见过的最英勇的军人!” “嗯……” 王六根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颤抖,“他们……一直都是!” 第四四一章孟拱河谷歌声飞 s:还差一千多字,正在赶,又追读的兄弟们,请明早再看了 艳阳高照,氤氲的水汽和着翻腾的硝烟自坚布山隘升腾而起,向着高空袅娜轻舞。 “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已经变得零落,并向坚布山腹地飞速地蔓延着。 “杀!杀啊……” 高亢而愤怒的吼声随着枪声不断向前蔓延。 隘口上的防线已被攻破,仓木中佐带着残部仓惶而逃,石猛带着三连、七连沿着公路紧追不舍,一追一逃迅速向坚布山南坡去了。 “啪嗒啪嗒啪嗒……” 赵德柱带着一连、二连紧随其后,所过之处泥水四溅。 “砰砰……砰砰……” 乌吉布带着三连四连在追杀向公路两旁山峦里逃窜的残敌。 “啊……呃……啊……” 隘口上的工事里硝烟弥漫,枪声已经散尽,只剩痛苦的呻吟在弥漫的硝烟里飘荡。 “噗嗤……噗嗤……” 罗平安带着五连在帮八连、九连打扫着战场,一队队的将士在一座座硝烟弥漫的堡垒里忙碌穿梭,手起刀落间血光飞溅,那呻吟声便渐渐稀疏、消散。 “快……快……” 一队队医护兵抬着担架在弥漫的硝烟里忙碌穿梭。 “啪嗒啪嗒……” 畜力运输连的兄弟们赶着满载给养的骡马匆匆地通过了隘口,沿着公路向前疾进。 “嘀嘀……滴滴……” 驻扎在路边的临时团部里电音急促,李四维正在口述着电文内容,“职部已于十一点二十三分前攻克坚布山北坡最后一道隘口,请师长指示……” 丁高瑟坎新二十二师前线指挥部里,一场作战会议正在进行中,六十四团、六十五团及师各直属部队的主官齐聚。 “……高鲁洋是坚布山南坡的出口,” 李副师长站在墙边的地图前,手里的檀木短棍在地图上滑动着,“沙杜渣是坚布山南麓的战略要地……两地相距不过十余里,又有公路贯通,可相互支援。” 说着,李副师长声音一顿,“所以,师部商议决定:六十四团将自坚布山隘西面迂回直取沙杜渣,六十五团继续沿公路进攻高鲁阳……让敌收尾不能相顾!” “报告!” 李副师长话音刚落,通信营黄副营长便匆匆地走了进来,直奔主位上的廖师长而来,递过一份电文,神色激动,“六十六团李团长来报,他们已经攻占坚布山……” “哦!” 廖师长精神一振,连忙接过电报一看,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一扫众将,“各部立刻按计划行动……” “砰砰砰……” “哒哒哒……” 坚布山上的枪声已经蔓延到了南坡,溃败的残敌被追击的将士们如赶鸭子一般赶到了这路,所过之处,公路两旁的山林里到处都是仓惶的溃兵。 “营长!营长……” 坚布山南坡公路上,石猛正指挥所部猛攻着日寇残敌固守的一处隘口,通信兵便背着步话机匆匆地跑了上来,“团长有令:停止追击!” “什么?” 石猛一怔,连忙转身迎了上来,一把抓起步话机,“狗日的,为啥停止追击?” 说着,石猛便拨通了电话,“团长,为啥要停止追击?战机稍……” “石猛!” 电话那头,李四维的叹了口气,“先停了吧!固守已有阵地,清剿残敌!” “呃……” 石猛一怔,依旧满心不甘,“我们可以……” “老子知道!” 李四维连忙打断了石猛,“老子也想一路打到山下去,老子还想一路打到东京去呢!” “呃……” 石猛一滞,讷讷无语。 “可是,” 电话那头,李四维语气一软,“兄弟们太累了,山上的残敌也太多了……我们不能只求快,还要求稳!我部孤军突进,要防备小鬼子趁势反扑啊!”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扬,“师部刚刚发来电报,让我部固守已占领阵地,六十五团已在敢来途中……我们已经占领了制高点,进攻不必急在一时了嘛!” “八嘎!八嘎……” 沙杜渣,第六十六联队前线指挥部里,常久大佐愤怒的咆哮声在回荡,“仓木正雄那个蠢货!笨蛋……他该自裁!自裁!” “大佐!” 指挥部里一众参谋将佐尽皆默然,待常久大佐发泄完毕,参谋官松直中佐才犹豫着开了口,“当前……一定要确保高鲁阳!” “对!对……” 发泄一通,常久大佐镇定了许多,一扫众将佐,“一定要确保高鲁阳……” 说着,常久大佐的目光落在走了河野中佐的身上,神情肃然,“河野君,高鲁阳就交给你了!” 高鲁阳地处坚布山南麓台地,地势算不得险要,却是日寇在坚布山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李四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以六十六团的现状,他根本没有把握再趁势拿下高鲁阳。 此战,六十六团的攻势固然犀利,但将士们连番苦战已是疲惫不堪,若再贸然追击,且不说能不能趁势攻下高鲁阳,首先,部队的伤亡肯定会很大。 这恰恰是李四维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既然已经胜利在望,何苦再因急于求成而徒增伤亡呢? 若非情势所逼,为将者当稳重求胜! 黄昏时分,坚布山上的枪声完全消散,各部已经加固好了防御阵地,一屡屡炊烟自各处阵地上袅娜升起,罐头汤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团部会议室里,各部主官齐聚,但听着隔壁卫生队隐约飘来的痛苦呻吟声,一个个都神色沉重。 这一战,尤其是在强攻北坡最后一道隘口的战斗中,主攻的八连、九连伤亡十分巨大。 这样的伤亡比例,让众将不禁想起了以前……以前,六十六团也有过很多胜利一如这次胜利――惨胜! “兄弟们!” 见气氛有些沉重,李四维振了振精神,缓缓地开了口,“我知道,自从重返缅北战场以来,很多兄弟都踌躇满志,都以为我们的胜利会轻而一举……其实,我也曾这样想过!”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世上哪里又有轻而易举的胜利呢?” “团长,” 卢全友犹豫着开了口,“我们都懂!可是,眼看着胜利已经离我们不远了……那些兄弟却永远都看不到了!” 有时候,倒在胜利的路上比倒在溃败的路上更令人惋惜!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但,事实恰恰就是如此! “是啊!” 李四维也是神色一黯,“可是,胜利毕竟还没有到来,牺牲依旧在所难免……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兄弟倒在胜利的路上,但,为了胜利,我们还得继续向前!” 说着,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不管怎么说,夺下坚布山隘,我们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对!” 陈怀礼跟着附和起来,“兄弟们拼着命,不就是为了胜利吗?死去的兄弟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兄弟能看到胜利才选择牺牲了自己,我们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继续向着胜利前进!冲锋!” “在血腥的火线上,” 陈怀礼话音刚落,郑三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是歌声,没有婉转的旋律,歌词直白、节奏铿锵,“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 “兄弟们,前进吧!” 李四维和陈怀礼跟着合了起来,声音粗矿,节奏铿锵,“兄弟们,前进吧!向着高鲁阳、向着沙杜渣,向着孟拱、向着密支那,在密支那的那边,有我们的家乡!” “在血腥的火线上,” 一遍唱罢,三人又继续唱了起来,粗矿的声音越发地铿锵有力了。 “在弹药的烟味中,” 众将也纷纷跟着唱了起来,“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前进吧!向着高鲁阳……” 歌声越来越高亢,很快就把空气中残留的沉重气氛扫得干干净净! 军人的歌无需动人的歌词和婉转的旋律,但,必须能唱出将士们的心声、唱出队伍的士气。 “在血腥的火线上,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取了孟关,” 夜幕下,歌声在各处阵地上响起,在坚布山上汇聚回荡,响彻夜空,“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前进吧!向着高鲁阳,向着沙杜渣……” “兄弟们!” 见气氛有些沉重,李四维振了振精神,缓缓地开了口,“我知道,自从重返缅北战场以来,很多兄弟都踌躇满志,都以为我们的胜利会轻而一举……其实,我也曾这样想过!”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世上哪里又有轻而易举的胜利呢?” “团长,” 卢全友犹豫着开了口,“我们都懂!可是,眼看着胜利已经离我们不远了……那些兄弟却永远都看不到了!” 有时候,倒在胜利的路上比倒在溃败的路上更令人惋惜!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但,事实恰恰就是如此! “是啊!” 李四维也是神色一黯,“可是,胜利毕竟还没有到来,牺牲依旧在所难免……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兄弟倒在胜利的路上,但,为了胜利,我们还得继续向前!” 说着,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不管怎么说,夺下坚布山隘,我们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对!” 陈怀礼跟着附和起来,“兄弟们拼着命,不就是为了胜利吗?死去的兄弟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兄弟能看到胜利才选择牺牲了自己,我们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继续向着胜利前进!冲锋!” “在血腥的火线上,” 陈怀礼话音刚落,郑三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是歌声,没有婉转的旋律,歌词直白、节奏铿锵,“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 “兄弟们,前进吧!” 李四维和陈怀礼跟着合了起来,声音粗矿,节奏铿锵,“兄弟们,前进吧!向着高鲁阳、向着沙杜渣,向着孟拱、向着密支那,在密支那的那边,有我们的家乡!” “在血腥的火线上,” 一遍唱罢,三人又继续唱了起来,粗矿的声音越发地铿锵有力了。 “在弹药的烟味中,” 众将也纷纷跟着唱了起来,“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前进吧!向着高鲁阳……” 歌声越来越高亢,很快就把空气中残留的沉重气氛扫得干干净净! 军人的歌无需动人的歌词和婉转的旋律,但,必须能唱出将士们的心声、唱出队伍的士气。 “在血腥的火线上,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取了孟关,” 夜幕下,歌声在各处阵地上响起,在坚布山上汇聚回荡,响彻夜空,“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前进吧!向着高鲁阳,向着沙杜渣……” “兄弟们!” 见气氛有些沉重,李四维振了振精神,缓缓地开了口,“我知道,自从重返缅北战场以来,很多兄弟都踌躇满志,都以为我们的胜利会轻而一举……其实,我也曾这样想过!” 说着,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世上哪里又有轻而易举的胜利呢?” “团长,” 卢全友犹豫着开了口,“我们都懂!可是,眼看着胜利已经离我们不远了……那些兄弟却永远都看不到了!” 有时候,倒在胜利的路上比倒在溃败的路上更令人惋惜!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但,事实恰恰就是如此! “是啊!” 李四维也是神色一黯,“可是,胜利毕竟还没有到来,牺牲依旧在所难免……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兄弟倒在胜利的路上,但,为了胜利,我们还得继续向前!” 说着,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不管怎么说,夺下坚布山隘,我们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对!” 陈怀礼跟着附和起来,“兄弟们拼着命,不就是为了胜利吗?死去的兄弟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兄弟能看到胜利才选择牺牲了自己,我们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继续向着胜利前进!冲锋!” “在血腥的火线上,” 陈怀礼话音刚落,郑三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那是歌声,没有婉转的旋律,歌词直白、节奏铿锵,“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今天,我们又攻占了坚布山!” 第四四二章荡平孟拱河谷 孟拱河谷是指坚布山以南沙杜渣至孟拱之间的河谷,南北长一百二十余公里,东西宽约十到二十公里,发源于坚布山南麓的南高江纵贯河谷,在河谷南部汇入孟拱河。 在攻陷沙杜渣之后,史迪威将军随即作出了“向甘马因、孟拱全速”前进的决策,并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令新二十二师仍附战车营、重炮团为右兵团,沿公路向甘马因攻击前进;令新三十八师为左兵团,沿南高江东岸、库芒山西侧向甘马因以南和孟拱迂回,切断日寇后路。 命令传来,前线各部士气如虹,不顾疲惫便浩浩荡荡地杀向了英开塘,杀向了甘马因,杀向了孟拱,杀得残敌节节溃败。 一败胡康河谷后,日寇第十八师团便已元气大伤。 再败坚布山、高鲁阳、沙杜渣后,日寇第十八师团已然油尽灯枯,“一线中队包括中队长在内一般不足三十人,甚至只有十数人者。且这些人几乎都处于半病员状态……补给也处于中断状态。” 然而,日寇在缅甸方面共有十个师团以及两个独立混成旅团,第十八师团被打残了,还有第二师团、还有第五十六师团,还有独立混成第二十四旅团……就在沙杜渣一战结束之时,日寇的各路援军也赶到了孟拱河谷,让日寇第十八师团残部获得了喘息之机。 田中中将在得到了补充和增援之后,即以第五十五联队、第一一四联队第三大队和第五十六师团之一四六联队主力附独立炮兵第二十一大队据守南高江东岸瓦拉、大龙阳等要地,由步兵团团长相田俊二指挥;以补充后的第五十六联队及第一四六联队一部附重炮地三联队据守南高江西岸英开塘、马拉高、索卡道等要地,由他亲自指挥,以期能支撑到雨季。 雨季来临,胡康河谷、孟拱河谷将尽成泽国,届时,驻印军补给困难,战局便能出现转机! 当然,这不过是田中中将和众日寇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在血腥的火线上,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如今,我们又夺取了沙杜渣,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 高亢的歌声在孟拱河谷中飘扬,已经夺回了胡康河谷,已经攻克了坚布山隘,已经有那么多兄弟的兄弟付出了生命和鲜血,还有什么能阻止将士们前进的步伐? 负隅顽抗的日寇不能! 缅北狂野的雨季同样不能! 新二十二师的将士们沿着纵贯河谷的公路一路向南猛攻,四月十四日攻占瓦康、十八日攻占瓦拉渣、五月三日攻克英开塘,在雨季来临之后,继续向南攻击,半月之后又攻克了马拉高,兵锋直指马丁瑟坎。 “在血腥的火线上,我夺回了大洛,攻占了孟关,如今,我们又攻克了马拉高,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前进吧!向着甘马因,向着孟拱……” 一场场血战下来,不断有兄弟倒在了前进的路上,但,幸存的兄弟们依旧在唱着那首高亢的歌曲步伐坚定地前进着……因为,他们坚信,这路终将通向胜利! 在新二十二师各部沿着公路向南奋力前进之时,新三十八师各部也未曾停歇过攻击的步伐,一路攻取了高利、大龙阳、奥西、瓦南等地。 至此,日寇节节败退,只能在河谷南部苦苦支撑。 其间,日寇第五十三师团又匆匆来援,妄图作垂死挣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五月二十六日,新三十八师一一二团成功偷袭连接甘马因和孟拱的重镇西通,让甘马因之敌沦为孤军。 五月三十日,新二十二师向马丁瑟坎发动攻击,日寇被逼向南撤入甘马因固守。 此时,日寇发动的“乌号”作战早已失败,被空运至印度协防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四师、新三十师和五十师随即加入了缅甸战场,使驻印军一面扫荡孟拱河谷一面“奇袭密支那”的作战计划得以实施;而在滇西,远征军也于五月十一日横渡怒江,正式发动了反攻滇西的作战……至此,盘踞在滇缅的日寇彻底陷入了困局。 六月十日,新二十二师正式向盘踞在甘马因的残敌发动了攻击,于此同时,新三十八师主力也开始向孟拱挺进。 六月十六日晨,甘马因被攻克! 六月二十五日,孟拱被完全攻占! 至此,盘踞在孟拱河谷的日寇被完全荡清,通往密支那、八莫以及曼德勒的道路被完全打开。 当新二十二师和新三十八师各部将士在孟拱河谷中奋战之时,史迪威将军派遣的中美混合突击队就已经在梅里尔准将的率领下从太克里出发,翻越库芒山区,对密支那发动了突袭。 五月十六日夜,突击队抵达密支那西郊,并于次日凌晨攻占西郊机场,这本是一个不错的开局,奈何突击队由中美部队混编,各部难以协调,后续战斗陷入了混乱,致使密支那久攻不下。 至孟拱河谷战斗结束之时,中美混合突击队仍在密支那苦战,各部伤亡惨重,但收效甚微。 但,新二十二师和三十八师却一直没有接到参战命令。 六月的缅北大雨滂沱,孟拱河河水暴涨,旱季不过三五米宽的河面突然就蔓延到了两三里宽,河面上浊浪滔天。 距离孟拱之战已经过去了三天,李四维乘车进入了孟拱城,随行的只有胡大眼和司机陈义盛,六十六团的驻地在西通至孟拱一线以西地区。 自沙杜渣南下之后,六十六团一直担任新二十二师的右路纵队,主要是防备英帕尔方面的日寇自河谷西面的山区迂回突袭,很少遭遇到日寇的大股部队,倒让团里的兄弟们有些失望。 对此,李四维只得好言安慰,毕竟,这是上峰的安排。 因为六十六团伤亡较少,所以在孟拱之战结束之后便被安排在了西通至孟拱一线以西地区,继续担任着警戒西南之敌的任务。 李四维这次来孟拱,是为了来刚刚迁入孟拱城中的师部参加一场会议。 当汽车缓缓驶入大雨滂沱的孟拱城时,李四维终于亲眼目睹到了这座缅北古城的真面目,一如此次反攻缅北他才亲眼目睹了散落在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中的那些小镇和土人村落一般。 昔日自缅北败退时,他带着兄弟们自曼西转入山中,一路专捡人迹罕至的崇山密林而行,对于军事地图上标注的这些城镇村落避而远之。 毕竟,那时候是败退!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他们是胜利者! 胜利者,才有资格审视他的战利品! 第四四三章奉调回国 s:这一章还差一千字,有追读的朋友请明早再看 缅北的雨在一直下着,下满了七月,下满了八月,又下满了九月,直到十月初才停歇。 七月十三日,卢全友和小占举行了婚礼,这是六十六团在这个雨季里遇到的唯一一件喜事。 八月四日,中美混合突击队完全占领密支那,日寇在密支那最高指挥官水上少将自杀身亡,此战历时三个多月,中美混合突击队以六千多人的伤亡为代价取得了惨胜。 八月十日,驻印军各部接到了整编命令,以新一军为基干扩编为新一军和新六军,开始整补。 十月初,雨季结束了,驻印军也已整补完毕。 此时,远征军在滇西的反攻作战中已经相继攻陷松山、平戛、腾冲,正在猛攻龙陵,形势一片大好。 为了尽快打通中印公路,驻印军指挥部在十月十日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以英印军第三十六师为右纵队,于十九日前肃清和平之敌,占领长萨、因道地区而确保之,并准备尔后继续攻击;以新六军之新二十二师为中央纵队,于十九日到达和平,并于二十二日前肃清和平之敌,经摩西前进,占领瑞古地区,并准备继续推进;以新一军为左纵队,迅速向八莫推进,击灭或包围八莫至曼西地区之敌,并准备继续前进;以新六军之第十四师、第五十师以及美军第五三三二混成旅为总预备队;以暂编第一战车队为本军机动部队。 接到命令,各部立刻兵分三路向南推进,一路高歌猛进。 至十一月二十九日,左路纵队已相继攻陷了莫多和杰沙,跨过伊诺瓦底江继续向南推进,兵锋直指瑞丽江西岸的马赛;新一军也已先后渡过了伊诺瓦底江、南密河、太平江,相继袭占了莫马克、曼西、奈纳等八莫外围据点,使八莫之敌沦为了孤军;于此同时,新二十二师也已渡过了伊诺瓦底江和瑞丽江,先后荡平了摩西、瑞古、曼大西于、拉西、芒市卡据点,并接到了“向东转进攻取新维”的命令。 南坎,北距八莫一百一十四公里,南距腊戍二百一十六公里,在计划中是中印公路的必经之路,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而占领新维便能切断腊戍至八莫的交通线。 自攻势发动以来,中印军各部进展顺利,日寇节节败退,无论战力还是士气均已跌落谷底,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所以,接到命令之后,新二十二师各部立刻将新攻占的地区交于新一军之五十师匆匆调头东进。 “在血腥的火线上,在弹药的烟味中,我们夺回了孟拱,攻占了密支那……” 夜幕初临,六十六团各部已经安好营扎好寨,高亢的歌声随即便在各部的宿营地里响了起来,“如今,我们跨过了伊诺瓦底江,我们跨过了瑞丽江,兄弟们,前进吧!兄弟们,前进吧!向着新维,向着腊戍……” 飞扬的歌声在暮色中的山峦密林间飘荡着,飘荡着……带着将士们高昂的士气直冲云霄。 “团长,” 临时团部里,李四维正坐在一颗大树根下跟着那歌声轻轻地合着,卢铁生却匆匆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份电报,神色凝重,“师部急电……” “急电?” 见卢铁生一脸凝重之色,李四维心中一紧,连忙接过了电报,一看之下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团长,” 一旁正在合着歌的郑三羊也停了下来,疑惑地望向了李四维,“咋了?” 李四维没有搭话,嘴角却浮起了一丝苦笑,随手将电报递给了郑三羊,回头望向了卢铁生,“铁生,传令各部……撤军!” “是!” 卢铁生连忙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唉……” 郑三羊看完电报,随手递给了一旁的陈怀礼,轻轻地叹了口气,“一直想回去,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到了命令!” 回去,回到祖国去……这是将士们做梦都想的事! 可是,这个时候回去……中印公路还没有打通,形势一片大好却不得不离开……怎会没有遗憾呢? 可是,再遗憾也必须立刻赶回去! 因为,国内黔南战局正急转直下,抗战大业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一九四三年国际形势急剧变化,日寇在太平洋战场上的情况每况愈下,采取了所谓“退守绝对国防圈的战略新态势”;而在中国战场上,日寇也开始丧失制空权,东海上的舰船损失急剧增多,这让日寇意识到,“在不久的将来,在华的美国空军可以切断东海上的交通线”。 因此,日寇大本营认为,“由于在太平洋受到美军都压制,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考虑确保西面的中国大陆和南方(太平洋战场)的联系,以防海上正面万一发生问题时,在南方的五十万军队不致陷入孤立。” 于是,日寇大本营决定“进行一场纵观中国大陆南北、连接法属印度支那的大规模野战”。 四四年一月二十四日,日寇总参谋长杉山元向天皇上奏此次作战计划并得到了批准,于当天就下达了“大陆命”九二一号作战命令,同时下达了《一号作战纲要》! 命令下达后不久,日寇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形势更为恶化,为挽救危局,陆、海军总长及参谋总长均被撤换,并开始加速推进“一号作战”计划。 日寇“中国派遣军”经多次会议,于三月十日正式制订了《一号作战计划》,并于十二日下达到各军。 根据计划,“一号作战”将投入第十二军、第一军、第十三军、第十一军、第二十三军共计五十多万兵力,分三期实施。 为此,日寇在五月间再次进行国内总动员,征调新兵,相继编组了十四个独立步兵旅团接替各地守备任务,以便将原来负责守备的师团用于这次进攻作战;同时成立了八个野战补充队,随同作战师团,以备补充伤亡;并将原本准备调往南方(太平洋战场)作战的第三、第十三、第二十二师团仍留在中国战场;为增强空中力量,又从关东军调来了七个飞行战队投入到作战之中。 可见,日寇对这一战早已抱定了必胜之决心。 而此时的中国经过七年多的血战,已如一个耗尽了气力的巨人,部队的精锐已伤亡殆尽,部队里匆忙补充的壮丁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上过战场也没受过训练,而且,国内物资奇缺,将士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各部队的武器弹药不敷使用……这也是在这关键时刻,装备最为精良、训练最为充分的驻印军和远征军还奋战在滇缅的原因――一条驼峰航线根本无法满足国内战场对战略物资的需求,打通中印公路迫在眉睫! 就是在抗战最为艰难的时刻,日寇发动了自开战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攻势! 四月十七日,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及独立混成第七旅团自中牟强渡新黄河,守军暂二十七师奋起反击,豫中会战拉开了序幕。 至五月二十五日,日寇共计出动兵力达到十五万,坦克二百五五辆,战机二千七百余架次……守军无力招架,预十一师一营自营长王昌鑫以下全部阵亡,新二十九师吕师长阵亡,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长官阵亡……洛阳沦陷,日寇打通平汉铁路南段的企图实现了! 就在豫中会战接近尾声之时,日寇一号作战的第二期计划也已开始实施。 五月二十三日,日寇第十一军指挥所自汉口推进至蒲圻,二十五日、二十六日,日寇第一飞行团对长沙实施了连续轰炸,并与中、美空军在荆门上空展开空战,长、衡会战随即打响。 至九月十四日,日寇先后出动八个师团……第十军的将士们虽在孤城衡阳重创日寇,然……衡阳还是失守了,随即,祁阳失守了、零陵失守了、道县失守了、全县失守了……长衡会战终究还是失败了,日寇打通粤汉铁路、湘桂铁路的企图实现了! 随即,敌寇开始实施一号作战的第三期计划。 九月十四日,日寇占领广西西北的战略要地全县,打开了通往桂林的门户,随即集结部队,向桂林方向发动了攻击,桂、柳会战打响。 激战至十一月十日下午,桂林防守司令部陈参谋长、第三十一军吕参谋长、第一七零师胡副师长、第一三一师第三九二团吴展团长及以下两千四百多名官兵壮烈牺牲,第一三一师阚师长率所部巷战至最后,也自杀殉国……随即,桂林、柳州相继失陷,日寇继续向独山、南宁方向攻击,至十二月十日,由南宁南下的日寇第二十二师团与由谅山的日寇驻越南第二十一师团在扶绥南面的绥渌汇合,最终打通了由华北贯通大陆至法属印度支那的交通线。 四月十七日,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及独立混成第七旅团自中牟强渡新黄河,守军暂二十七师奋起反击,豫中会战拉开了序幕。 至五月二十五日,日寇共计出动兵力达到十五万,坦克二百五五辆,战机二千七百余架次……守军无力招架,预十一师一营自营长王昌鑫以下全部阵亡,新二十九师吕师长阵亡,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长官阵亡……洛阳沦陷,日寇打通平汉铁路南段的企图实现了! 就在豫中会战接近尾声之时,日寇一号作战的第二期计划也已开始实施。 五月二十三日,日寇第十一军指挥所自汉口推进至蒲圻,二十五日、二十六日,日寇第一飞行团对长沙实施了连续轰炸,并与中、美空军在荆门上空展开空战,长、衡会战随即打响。 至九月十四日,日寇先后出动八个师团……第十军的将士们虽在孤城衡阳重创日寇,然……衡阳还是失守了,随即,祁阳失守了、零陵失守了、道县失守了、全县失守了……长衡会战终究还是失败了,日寇打通粤汉铁路、湘桂铁路的企图实现了! 随即,敌寇开始实施一号作战的第三期计划。 九月十四日,日寇占领广西西北的战略要地全县,打开了通往桂林的门户,随即集结部队,向桂林方向发动了攻击,桂、柳会战打响。 激战至十一月十日下午,桂林防守司令部陈参谋长、第三十一军吕参谋长、第一七零师胡副师长、第一三一师第三九二团吴展团长及以下两千四百多名官兵壮烈牺牲,第一三一师阚师长率所部巷战至最后,也自杀殉国……随即,桂林、柳州相继失陷,日寇继续向独山、南宁方向攻击,至十二月十日,由南宁南下的日寇第二十二师团与由谅山的日寇驻越南第二十一师团在扶绥南面的绥渌汇合,最终打通了由华北贯通大陆至法属印度支那的交通线。 四月十七日,日寇第三十七师团及独立混成第七旅团自中牟强渡新黄河,守军暂二十七师奋起反击,豫中会战拉开了序幕。 至五月二十五日,日寇共计出动兵力达到十五万,坦克二百五五辆,战机二千七百余架次……守军无力招架,预十一师一营自营长王昌鑫以下全部阵亡,新二十九师吕师长阵亡,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长官阵亡……洛阳沦陷,日寇打通平汉铁路南段的企图实现了! 就在豫中会战接近尾声之时,日寇一号作战的第二期计划也已开始实施。 五月二十三日,日寇第十一军指挥所自汉口推进至蒲圻,二十五日、二十六日,日寇第一飞行团对长沙实施了连续轰炸,并与中、美空军在荆门上空展开空战,长、衡会战随即打响。 至九月十四日,日寇先后出动八个师团……第十军的将士们虽在孤城衡阳重创日寇,然……衡阳还是失守了,随即,祁阳失守了、零陵失守了、道县失守了、全县失守了……长衡会战终究还是失败了,日寇打通粤汉铁路、湘桂铁路的企图实现了! 随即,敌寇开始实施一号作战的第三期计划。 九月十四日,日寇占领广西西北的战略要地全县,打开了通往桂林的门户,随即集结部队,向桂林方向发动了攻击,桂、柳会战打响。 第四四四章驰援芷江 昆明,地处云贵高原中部,三面环山、南濒滇池,浓缩了云南的区位优势,自两千多年前的“南方丝绸之路”形成以来,一直都是东亚大陆与中南半岛及南亚次大陆各国进行经济贸易往来和政治联系的陆路枢纽。 一九三七年,抗战全面爆发,平津及东南沿海迅速沦陷,为持久抗战计,大批工厂、学校、金融机构及沦陷区民众纷纷自华北、华中、华南等地迁入昆明,使得昆明市区的人口一度达到了三十万,让这座“南方丝绸之路”的陆上枢纽迅速成为了抗战大后方的经济、文化重镇之一。 这里有大师云集、群星璀璨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这里有汇集了自平津、京沪、粤港等地内迁的银行、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的“经融一条街”――南屏街,这里有在昆明城建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南屏电影院、胜利堂等新建筑……这里诞生了中国工业史上的若干个第一:自己制造的第一台最大的汽轮机、发电机,自己制造的第一台最大的五百匹马力电动机、第一台三十――四十吨锅炉,自己制造的第一具望远镜、第一根电线…… 一九三八年八月三十一日,滇缅公路正式通车,这里又一举成为了援华物资最重要的储存和转运基地。 这是一个对中国抗战大业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的城市,也是抗战军民必须誓死捍卫的城市之一。 当然,当时间一九四五年时,日寇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无力再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就连对昆明发动空袭的力量也没有了。 日寇对这座城市的威胁虽然依旧渐弱,但战争对这座城市的影响却还在愈演愈烈:在一九三七年,中米每石值国币年均八点八元,到一九四一年涨为一百三十四点三元,到了一九四四年又上涨到六千四百六十六点三元……民生困苦已极! 当然,这场战争对每一个尚未沦陷的地区都有着同样的影响。 遥想昔日汉武帝开疆拓土何等威武,可是,正是那一场场开疆之战掏空文景两朝的积累! 再看日寇开战之初何等飞扬跋扈,可是,战到此时,他们国内同样生产萎缩,民生困苦……战争对一个国家的影响从来都不会只停留在政治和军事层面,而会继续深入,最终影响到参战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纵使如此,这座城市依旧洋溢着高昂的抗战热情:大街小巷的墙壁上都粘贴着抗战宣传画,各种抗战歌曲在每一个军民的口中传唱,大中小学的童子军训练搞得轰轰烈烈,《全民抗战》、《社会大学》等抗战刊物办得如火如荼,各种抗战后援会的群众集会都是人山人海……每一个人都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为抗战大业贡献着力量! 因为,中华民族已经到了危亡的时刻,每一个中华儿女都责无旁贷! 六十六团驻扎在西郊,李四维等人虽然很少进入市区,却也能感受到城中百姓生活的艰辛,同样能感受到到眼前这座城市洋溢着的抗战热情。 正因为如此,休整的日子就让他们更加地觉得漫长了。 “早晓得就不急着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这句牢骚话已经成了将士们的口头禅。 但是,李四维不能埋怨,每日里紧抓着训练,忙碌之中却也少了几分焦虑,却也从未放下对滇缅战局的牵挂……友军兄弟们进展如何了?中印公路啥时候才能通车呢?中印公路通了车,国内抗战军民的困境就能得到改善吧? 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新一军于一月十五日攻克了南坎……南坎既已攻下,下一个目标就是芒友了!攻克芒友和畹町,中印公路也就打开了! 一月二十七日昏黄,夕阳西下,今天的训练结束了,李四维给将士们训完话便施施然出了校场,带着胡大眼朝团部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嗞嗞……” 突然,营地里的广播里传出了电流声,随即,委员长的声音便在广播里响了起来,“全国军民同胞们:今日,远征军和驻印军已经在芒友会师,驻印军官兵浴血奋战一年半、远征军将士血战八个月,终于将中印公路完全打通了……中国三年来所遭受的封锁被彻底地打破了……” 会师了?! 通车了?! 李四维怔立当场,良久才缓缓地扭过头望向了悬挂在天边的夕阳。 天边的夕阳泛着金色的余晖,那金色的余晖隐入泪光氤氲的眼帘时便化作了七彩的光晕,美得如此绚烂,以至于,多年以后他仍然记得四五年一月二十七日黄昏的夕阳,记得那一刻在他心底涌动着的喜悦和那夺眶而出的热泪。 滇西光复了! 中印公路通车了! 为之殒身异域的兄弟们可以瞑目了! “团长……” 身后的胡大眼也惊喜地叫了起来,“俺们赢了,俺们赢了……俺们把中印公路打通了!” 他们也曾为打通中印公路拼过命、流过血! 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七日,中国驻印军与滇西远征军在芒友会师,中印公路被完全打通,至此,滇西反攻战胜利结束! 二月一日,中印公路通车典礼在畹町广场举行,远征军和驻印军数十员将校或乘吉普车或乘联络飞机自前线匆匆赶来,同数千畹町军民和中外记者一同迎接着首通式的车队驶入国门。 午后,一百零五辆满载物资的大卡车和吉普车隆隆地自缅甸驶过中缅国境线,驶过了人山人海的畹町街头,驶过了万人空巷的龙陵,驶过了欢声雷动的保山,在大理数万军民的目送下向东驶去,最终在二月四日下午驶入了昆明城南门。 这一天,李四维一大早便率部进了城,奉命在金碧街两边拉起了警戒线,至午时,警戒线外已是人潮汹涌了,汹涌而来的百姓挤满了大街两旁的空档,又挤满了街边建筑物的阳台、窗户,就连一些低矮的房舍屋脊上都爬满了百姓……无论挤在街边,挤在楼上的阳台上、窗户边抑或是屋脊上,他们的脸上却都洋溢着同样灿烂的笑容,在翘首以盼。 这一天,因为豫湘桂战役的惨白而笼罩在昆明上空的阴霾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中印公路通车了,日寇对抗日军民的陆上封锁被彻底打破了,抗战大业的生命线被续上了……胜利离已经苦苦奋战了七年多的抗战军民们更近了。 “嘟嘟……” 一辆吉普率先驶入了城门,车上的美国大兵按下了喇叭,向夹道欢迎的军民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前行,车头前一左一右悬挂的星条旗和青天白日旗在迎风招展着。 “嘟嘟……嘟嘟……” 在它后面,一辆辆大卡鱼贯而入,同样按下了喇叭,同样旌旗招展。 “好啊!好啊……” “欢迎!热烈欢迎……” 街边的人群里欢呼声四起,随即顺着金碧街向城中蔓延开去,蔓延到了黑林铺,蔓延到了碧鸡坊……瞬间,昆明城沸腾了! 这一天是一九四五年农历腊月二十二,立春! 一周以后,年关如期而至,这是抗战胜利前的最后一个年关,也是六十六团自称里以来过得最为寒酸的一个年关,没有酒,没有肉,每人有一碗罐头汤、两碗糙米饭、一把花生。 但,和大多数百姓比起来,这样的年夜饭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夜色如墨,团部大院角落的小屋里灯火黄昏,桌上摆着一盆罐头汤,一盆糙米饭,一碗炒花生、两副碗筷,李四维和宁柔相对而坐,剥着花生,拉着家常,有些冷清,却也温馨。 “唉……” 突然,宁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若兰和乐乐咋样了?” “呃……” 李四维也停下了动作,良久抬头冲宁柔勉强一笑,“放心吧,那里还有不少我们团的兄弟,他们一定会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年夜饭肯定比我们这里要丰盛得多呢!” “就想着吃!” 宁柔娇嗔地白了李四维一眼,随即神色一黯,“四维……我想她们娘俩儿了!” “嗯,” 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手中尚未剥完的花生,轻轻地握住了宁柔的小手,“放心吧!公路都已经通车了,她们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说着,李四维的神色也有些恍惚起来,嘴角涌起了一丝笑意,“以后呐……每个年,我们一一大家子人都一起过!” “真地吗?” 宁柔眼神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可是……仗还没打完呢?” “快了,”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宁柔的小手,笑容笃定,“这仗啊……很快就能打完了!” 说罢,李四维从碗里捻起一颗剥好的花生米伸向了宁柔的嘴边,满脸温柔,“来,多吃点花生米……争取再给我生个娃!” 宁柔连忙“啐”了李四维一口,俏脸通红地垂下了螓首,“我才不要……有千生他们四个就够了!” “嘿嘿……” 见到宁柔娇羞的样子,李四维得意地笑了,“人多力量大嘛!兄弟姐妹多了……也能多些帮衬啊!” “歪理!” 宁柔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连忙起身开始盛饭,“先吃饭……” “对对,” 李四维连忙附和,望着宁柔的俏脸笑得不怀好意,“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闻言,宁柔轻轻地将盛好的饭放在了李四维面前,微垂着头继续给自己盛饭,但娇羞的样子却更甚了。 不管怎样,春节都是百姓们最为重视的节日,这一夜的昆明城中升起了烟花,虽然零星,却也璀璨。 中印公路打通了,外援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了中国战场,日寇再也坐不住了。 坐等中国军队从容换装,那就是坐以待毙啊! 四五年一月二十日,在南坎失陷之后不久,日寇大本营便制定了《帝国陆、海军作战大纲计划》,并向“中国派遣军”下达了作战任务,命令“中国派遣军”:“迅速强化中国大陆的战略攻势……对中国内地,要以多数小股部队进行长期有组织的奇袭挺进作战,促使重庆势力的消亡,并阻止美空军在华的活动,这也是派遣军的主要任务。” 根据大本营的命令,日寇“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大将于一月二十九日在南京召开了各方面军及各军司令官参加的军事会议,制订了向湖北老河口(光化)和湖南芷江地区进攻的方案。 日寇“华北方面军”在一月二十九日南京军事会议上接受了进攻老河口的作战任务,决定由驻郑州的第十二军执行此项任务,同时命令驻守当阳的第三十四军之第三十四师团由荆门出发,向北沿汗水以西地区攻占当阳、樊城、谷城等地,配合第十二军的作战,并命令驻守山西的第一军一部从黄河南岸的陕县出击,策应第十二军的作战。 奈何日寇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这一计划便拖到了三月中旬才开始实施,当日寇第十二军的进攻行动日趋明显时,第一战区、第五战区、第六战区的将士们已基本完成了部署。 三月二十二日拂晓,日寇第十二军各部按计划发动了全面进攻,老河口战役打响。 八天以后,中国驻印军在缅北的反攻任务胜利完成,这是自甲午战争以来,中国第一次援助盟国进入异邦作战并获得胜利的一次大规模作战,这次胜利不仅鼓舞了全国军民的抗战斗志、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心,更扫除了西方列强对中国的轻视以及某些国人的自轻之心,扬中华民族之国威于异域,向全世界表明了中华民族的确是一个伟大的民族。 消息传到昆明,全城军民自然欢欣鼓舞。 李四维也很高兴,不仅为这次胜利高兴,更为很快就能见到若兰和乐乐而高兴……缅北战事已定,若兰和乐乐自然很快便能随驻印军官兵返回国内了。 “团长,” 四月十九日上午,阳光明媚,李四维正在校场上巡视,卢铁生便匆匆地找了过来,神色中透着兴奋之色,“师部刚刚下达命令,让我部整装待发……” “好啊!” 李四维精神一振,“终于轮到老子们上了!” 此时,日寇已经在老河口战役中生出了败相,而芷江战役也已在四月九日打响……李四维一直没有接到命令,还以为六十六团捞不上仗打了,不想命令却下来了。 第四四五章胜利了 芷江位于湘西雪峰山脉环抱之中,境内有一座机场,是中美空军的前进基地,还储存有大量战略物资,是鄂湘桂边区最重要的战略基地之一。 四月初,驻守在芷江以东沅江、滋水之间的第四方面军各部刚刚完成换装,日寇第二十军便制定出了进攻芷江的具体计划。 四月十五日,中国陆军总司令部根据掌握的日寇动向做出了防御调整:令第四方面军以主力于武冈、新化一线与日军决战,令第三方面军以第九十四军由靖县、道通地区,以第十集团军之第九十二军又一个师由常德、桃源地区向武冈地区以东及新化方向进击,协同第四方面军击破进击之敌,同时,令新六军先以一个师空运至芷江,为第四方面军总预备队,于四月底集结于指定区域,完成作战准备。 是夜,日寇驻宝庆的第一一六师团兵分三路,趁夜对第四方面军防区内的中原村、大桥边、崖口铺等阵地发动了突袭,与此同时,日寇驻东安的第五十八旅团也向新宁发动了攻势,日寇负责牵制性进攻的第六十四旅团亦由沅江方向攻向了益阳,芷江战役全面打响。 于是,李四维便在十六日上午接到了那道增援命令。 只是,当李四维带着六十六团先头部队抵达芷江机场时已经是四月二十五日黄昏了。 此时,日寇负责牵制性进攻的第六十九旅团已经在十八日被第十八军在桃江击溃,仓惶逃回了益阳,改为守势;随后,日寇第一一六师团右路纵队一零九联队也在二十四日被困于大黄沙至洼东一线,战至二十五日晨只余五百多人……至此,日寇数路攻击只余第五十八师团在武冈地区、第一一六师团中央纵队及左纵队在江口、瓦屋塘一线苦战,败相已生,所以,李四维率部赶到芷江之后只接到了个原地休整待命的命令。 夜色朦胧,雪峰山那巍峨的轮廓隐约可见,芷江机场东南三五里处六十六团的临时营地里灯火黄昏,将士们匆匆赶来却被当成了预备队,只得在此休整待命。 团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李四维、郑三羊等将领正围在刚刚制作好的沙盘周围,讨论着前线的敌我态势。 “狗日的,” 讨论了一阵,陈怀礼突然感慨地叹了口气,话语间不无失望之情,“怕是又白高兴一场……照这样打下去,根本轮不到我们上啊!” 有道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可是,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做那隐忍的君子! 如今六十六团已是一水的美械装备,又因为一道命令离开了形势大好的缅北战场……留下了遗憾,兄弟们岂能不求战心切? “是啊!” 郑三羊望着沙盘上显示出来的敌我态势,欣慰中也透着淡淡的失望,神情复杂,“照这态势来看,前线的友军兄弟已经胜券在握……多半莫得我们什么事了哦!” 众将都沉默地望着沙盘,人人皆有失望之色。 “这是好事嘛!” 李四维倒似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环顾众将,“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用了三十年,小鬼子和老子们的处境就掉了个个儿……真是大快人心呐!” 其实,离胜利越近,李四维心情就越发地矛盾:一来,他明白宜将乘勇追穷寇的道理,知道为了最后的胜利自己该带着兄弟们勇往向前;二来,此时已是四五年四月底了,他清楚在三个多月之后,日寇就会无条件投降,在这个时候让兄弟们继续去拼杀……到底值不值? 他们已经为这胜利付出了太多,他们有资格亲眼去见证这胜利,他们应该活着去迎接这胜利啊! 如今,前线的形势一片大好,兄弟们多半不用再去前线拼杀了……李四维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说他丧失了冲劲也好、自私也罢,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自一开始就有的想法――让更多的兄弟活着去迎接胜利。 “是啊!” 闻言,众将都是精神一振,“嘿嘿……想当年,是我们顶着小鬼子的飞机打,到了现在,狗日的小鬼子也尝到顶着飞机打是啥滋味了……” 自二十三日起,空军便以第二、第三、第五大队以及中美混合飞行团敌一大队对前线各地面作战部队展开了密切的空中支援,而战场上空再难见到日寇的战机……日寇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制空权。 前线的战事一直在按照预料的方向进行着,至五月一日,当新二十二师各部在芷江集结完毕时,第四方面军也已开始了全面反攻,芷江战役胜局已定。 自五月三日起,日寇被迫自攻势作战转为全面的守势作战,日寇第六方面军向派遣军请求增加二到三个师团再度发起新的攻势,但此时的派遣军已经无兵可派,断然拒绝了这一请求。 日寇第二十军为了挽回败局,于五月四日下午向一一六师团及第五十八旅团下达了撤退至山门、洞口、花园市一带予以整顿态势的命令,意图负隅顽抗,以确保新占领的雪峰山山系东麓各要点。 同日,中国陆军总司令部也向各参战部队下达了转移攻势的命令,要求各部“击灭进击之敌,恢复我滋水西岸之原阵地,并相机攻略宝庆”,两天之后,再次下达补充指示,要求前线各部迅速发起攻击,“压迫敌寇于雪峰山山系东麓,围而歼之!” 五月九日,在强大的空军机群的支援下,第四方面军所属各部向日寇发动了全面反击,同日,日寇“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大将已经意识到芷江战役的失败,向各日寇第二十军下达了“终止芷江作战,适时撤回原驻地”的命令。 但是,此时才想到撤退,岂不晚了? 前线各部胜券在握,众将士自然士气高涨,激战至十三日,第七十四军与第九十四军协力击溃了日寇第五十八旅团主力,攻占高沙市,并将其第二一七联队一一七大队包围在了高沙市西北地区;第一百军在重创日寇第一一六师团之第一零九联队之后,将其包围在了大黄沙附近…… 前线各部凯歌高奏,作为第四方面军总预备队的新二十二师根本没有机会参战,各团一直奉命在芷江机场附近各要点休整待命。 至六月初,日寇第二十军司令部四处抽调兵力拼凑了一支十个大队的集成部队,这才救回了第五十八旅团和第一一六师团的残部,至此,日寇在中国战场上发动的最后一次攻势作战――芷江战役在付出了三万六千多人的伤亡之后,终以失败告终! 芷江战役大获全胜,抗战军民信心大增,中国陆军总司令部立即开始策划全面大反攻,为此,新六军之第十四各部也开始向芷江集结。 此时,国际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变。 在欧洲战场上,盟军高歌猛进,德、意节节败退。 四月二十四日,苏联红军突入柏林。 四月二十八日,墨索里尼被民众枪决,被困于意大利北部的德军向盟军投降。 四月三十日,希特勒被迫自杀,在八天之后,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 而在太平洋战场上,日寇也被盟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至四月五日,美军已在冲绳岛登陆日寇本土。 同日,日寇小矶内阁总辞职,三天之后,铃木内阁组成,在当天便被苏联告知“不再延长《日苏中立条约》”,至此,日寇也已清晰地认识到败亡在即。 四月二十七日,日寇大本营向“中国派遣军”下达了撤退命令,但由于战场形势急剧恶化,日寇大本营又于五月二十八日下达了“大陆命”第一三三五号命令: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设应法迅速撤出湖南、广西、江西方面的湘桂、粤汉铁路沿线的占领区,将兵力专用于华中、华北方面。 自此,侵华日寇开始战略收缩。 察觉到日寇有退却迹象,中国陆军第二方面军随即在广西境内开始全面反攻。 七月三日,中国陆军总司令何长官向委员长提交了今后的作战指导方案,在七月八号得到了回复:“不必先行强攻……以免死伤太大!” 死伤太大……的确,抗战至今,中国军民的死伤已经太大了! 那几百万将士,几千万平民百姓……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九天之后,美、英、苏三国首脑在柏林近郊的波兹坦举行了战时第三会晤,史称“波兹坦会议”或者“柏林会议”。 七月二十六日,会议以美、英、中三国宣言的形式发表了《波兹坦公告》,敦促日寇立即无条件投降,宣布了盟国占领日本后将实施的基本原则,并重申一九四三年年十二月一日《开罗宣言》必须实施。 二十七日,日寇召开内阁会议。 二十八日,日寇内阁铃木首相在记者招待会上宣称:《波兹坦公告》不过是《开罗宣言》的“旧调重弹”,“没有多大价值”……公然拒绝了《波兹坦公告》。 八月六日八时十五分,美国在广岛投下了第一颗原子弹。 八月八日,午夜,苏联通知日本:“从明日,即八月九日起,苏联政府将于日本政府进入战争状态。” 九日凌晨一时前,苏联出兵中国东北,向日寇关东军发起了进攻。 同日十一时三十分,美军又向长崎投下了第二颗原子弹。 十日凌晨二时,日本天皇决定接受《波兹坦公告》,日本政府在当日六时电请瑞典、瑞士政府将此意转高中、美、英、苏四国。 十二日,日本政府收到了中、美、英、苏四国复文。 十四日,日本政府正式接受《波兹坦公告》,并于翌日向全国广播了天皇的《停战诏书》,至此,日寇黄粱梦碎,战争的阴霾彻底散去。 “全国军民同胞们、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士们,” 八月十六日,委员长的讲话通过广播响彻了全国,“我们的抗战,今天是胜利了,正义必然胜过强权的真理,终于得到了它最后的证明……” 在芷江机场附近的临时驻地里,李四维听到广播的那一刻顿觉浑身一轻,纠结、自责、惭愧……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我们中国在黑暗和绝望的时期中,八年奋斗的信念,今天才得到了实现。” 广播里,委员长的讲话还在继续,“我们对于显现在我们面前的世界和平,要感谢我们全国抗战以来忠勇牺牲的军民先烈……” 李四维怔立校场上,静静地听着,眼中泛起了泪光,嘴角却有笑意在绽放。 以前,李四维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一场战争,不了解它的残酷和惨烈,无法想象先烈们在这场关系着民族存亡的战争中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如今,他亲身经历了这场战争,他哭过笑过,但最终剩下的只有怜惜――怜惜着每一个从这场战争中幸存的人。 所以,在芷江休整待命的这一段时间就成了他最纠结的时光! 他清楚地知道此时的小鬼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带着兄弟们冲过去就能痛歼小鬼子……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甚至未都曾找过上峰请战。 为此,他也自责过、惭愧过,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不配当一名中国军人……他更想让幸存下来的兄弟都能亲眼看到这场胜利! “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班长,你看到了吗?呜呜呜……” “二狗子,我们赢了!赢了啊……” 校场上有人狂奔欢呼欢呼声、有人抱头痛哭,有人默默流泪……李四维静静地望着沸腾的校场,也早已热泪盈眶。 胜利了! 终于胜利了! 可是,很多为之奋斗过的兄弟和同胞却再也看不到了。 胜利的夜晚,欢声笑语充斥着营地,直到很晚很晚都不曾消减丝毫。 团部大院角落的小屋中灯火昏黄,李四维正坐在油灯前,面前摊着一张信纸,手里拿着钢笔,而那钢笔此时却好似重若千钧,让他迟迟无法下笔。 “四维,” 宁柔铺好了床被,轻轻地走了过来,见状,轻轻地将小手搭在李四的肩上,眼神中尽是心疼之色,“要不……” “我没事,” 李四维放下了笔,抓住宁柔的小手将她拉到了怀里,“我只是……突然有点舍不得了……” 胜利了,他该离开了! 那是他由来已久的打算,可是,若说没有一丝留恋……却也是假的! 毕竟,六十六团有他曾流过的血,流过的泪……还有那么多和他并肩战斗过的生死兄弟! “那……” 望着李四维疲惫的神色,宁柔轻轻地劝了一句,“我们……留下来吧!” “柔儿,” 李四维轻轻地将头埋进了宁柔的脖颈间,艰难地张了张嘴,“我……我不能留下来啊!” 宁柔不明白李四维为啥不能留下来,却也没有再问,只是轻抚着他的后背,“不管你去哪里,我和若兰都会跟着你……” “嗯,” 李四维轻轻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抬起头来,盯着宁柔的俏脸,笑容悄然绽放开来。 第四四六章飞赴南京 八月十六日上午,新二十二师师部驻地依旧充斥着胜利的喜悦,李四维却走进了师长办公室,将一封信递到了李涛师长的办公桌上。 “四维,” 在新一军扩编之前,李师长一直是新二十二师的副师长,和李四维也常有往来,见李四维一进门便径直把一封信放到了自己面前,不禁有些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师长,” 李四维微微垂下了头,神色中有几分羞愧,“这……这是职下的辞呈……望师长批准!” “辞呈?” 李师长一怔,连忙拿起那封信展开看了起来,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一抬头,紧紧地盯着李四维,“胡闹!如今抗战刚刚胜利,沦陷区还有数十万日寇等着我们去缴械……你却要在这个时候走,你这是临阵脱逃,你这是想当逃兵!” 李四维被骂得垂头怔立当场,无言以对。 “四维呐!” 见状,李师长神色一缓,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场仗还没有彻底结束……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啊!” “师长,”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连忙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师长,“职下会等小鬼子都缴了械再走!” “你……唉……” 李师长一滞,无奈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你的资历我和钧座都清楚,在战后部队整编时肯定会保举你……不说多了,一个少将师长肯定是跑不了的!” “职下明白,”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是,职下真地不想在部队里干下去了!” 说着,李四维神色一黯,“职下胆子很,很怕死,也怕看到兄弟们死在面前……如今,抗战终于胜利了,职下对那些死去的兄弟也算有了交代……职下只想回家,回去守着老婆孩子安安心心地过日子……还望师长成全!” “嗯……” 李师长皱着眉头听完,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整理部队,即日开赴南京……你的辞呈,我会交给钧座!” “是!” 李四维心中一松,连忙允诺。 吉普在回团部驻地的碎石路上颠簸着,李四维靠坐在后排的角落里,双目紧闭,神色疲惫。 就要离开了! 这也算全身而退了吧? 可是,为啥不如想象中的轻松呢? 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李四维静静地想着心事,胡大眼不敢打扰,司机小潘也只顾埋头开车……车厢里很静很静。 “吱嘎……” 天色黄昏,吉普停在了团部大院门口。 到了! 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正要整理衣帽,却见卢铁生匆匆地迎了上来。 “团长,” 卢铁生匆匆而来,望着李四维如释重负,“你可回来了,好些兄弟都闹着要走……吃了晌午饭就过来了,陈团副和郑参谋咋劝都劝不住!” “龟儿的!” 李四维望了卢铁生一眼,笑骂着,“你还想把兄弟们拴在团里一辈子啊?” “呃……” 卢铁生一滞,神色黯然。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真地又有谁又能陪谁走到天荒地老? 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舍不得啊! “唉……” 看到卢铁生的样子,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整衣帽,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大门口。 卢铁生连忙跟了上去,欲言又止。 分别的时候到了,谁又能留住谁呢? 团部会议室,三十多个兄弟把会议桌围了个满满当当,大多都是普通战士,也有几个连排级干部,如黄化、李里绍龙等。 郑三羊垂头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厚厚地一叠信在默默地读着,想来那些信都是兄弟们的辞呈。 “唉……” 一旁的陈怀礼在劝着黄化等人,哀声叹气,声音却已沙哑,“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了多少坎坎坷坷?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你们咋说走就要走呢?” 闻言,众人只是沉默。 “算了!算了……” 陈怀礼还待再劝,郑三羊突然抬起头来冲他摆了摆手,目光缓缓扫过黄化等人,“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说实话,我也想马上回家去看看婆娘娃儿……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哪个不想家呢?” 说着,郑三羊把手里那一沓信放到了桌上,“兄弟们,把辞呈都收回去吧!要回家,我可以给你们批假……可是,我不能放你们走!抗战胜利了,好日子才刚开始……我不能就这么放你们走了啊!” “是啊!” 陈怀礼连忙附和,“你们都是有功的人,虽说不能给你们每个人高官厚禄,但……只要你们留下来,吃穿用度亏待不了你们啊!” “团长,” 陈怀礼话音刚落,便听门口响起了谢云升的声音,连忙望了过去,顿时松了口气,“好了……老子是劝不住你们了,就让团长亲自来跟你们说吧!” 黄化等人也纷纷望了过去见咯思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连忙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神色赧然,“团长……” “坐吧!” 李四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走到了桌边,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笑呵呵地望着他们,“都坐下说!” “呃……” 黄化等人犹豫着坐了下来,望着李四维欲言又止。 “老道!” 李四维的目光先落在了坐在左手边的黄化身上,“你要走?” “嗯!” 黄化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却不敢直视李四维,“团长,我还有个师父……今年该有七十八了,我想回去侍奉他……” “好!” 李四维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百善孝为先……你的辞呈,我批了!” “龟儿的!” 黄化顿时松了口气,一抬头望向了李四维,嘿嘿而笑,“团长,你要是不答应,我也得走!本来想偷摸地走来着,又觉得……你不是说,李大炮的兵绝不能当逃兵嘛!” “这就对了嘛!” 李四维笑着拍了拍黄化的肩膀,“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要走,也得给兄弟们好好告个别嘛!偷偷摸摸地算个啥?” “那是!” 黄化点了点头,神色却是一黯,“其实……算了!有缘自会再见!” 黄化虽是道士出身,却也没有真正得道,自然也做不到了无牵挂! “对!” 李四维重重地拍了拍黄化的肩膀,目光慢慢地从其他兄弟脸上扫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只要有缘,自会再见!” 说着,李四维强自一笑,“你们的辞呈我都批准了!但是,沦陷区还有几十万小鬼子没有缴械,也就是说,这场仗还没有真正地结束……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等等再走!” “这仗还没结束?” 众人一怔,连忙允诺,“是!” 虽然小鬼子的天皇已经广播了《投降诏书》,但是,还有几十万小鬼子没有缴械……没有缴械就还有继续顽抗的可能啊! 这场仗还没有彻底地结束! 于是,再没有兄弟闹着要走了,全团将士继续在芷江休整待命。 不少兄弟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所以都很珍惜最后这一段相处的时光,身处前线不用训练,便常凑到一起抽抽烟、吹吹牛……营地里弥漫着淡淡的温情、萦绕着淡淡的离愁。 李四维整日里也在各连队转悠着……他有些话很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不会招致祸患,更不知道说了会不会有人信,于是,每每也只能和兄弟们一起抽着烟天南海北地瞎扯一通。 可是,有些话不吐不快,不说……怕是会愧疚一辈子! 这天夜里,李四维吃过晚饭便让胡大眼先去叫李三光到了自己的房里来,打算先说给他听! 小屋里灯火昏黄,坐在床边的宁柔捧着那本《蒋总裁言行》低头读着,神情专注,坐在桌边的李四维默默地抽着烟,神情凝重。 “老四,” 不多时,李三光便风风火火地进了门,一望李四维,“龟儿的,摆得好大的官架子……” “呵呵……” 李四维讪讪一笑,摆了摆手打断了李三光,“先坐!” 说着,李四维又冲跟进来的胡大眼笑了笑,“大眼,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 胡大眼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轻轻地拉上了门。 “老四,” 见状,李三光笑容一敛,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出啥子事了?” “三哥……” 李四维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沉吟着,“我……等小鬼子缴完械,我和柔儿就要回老家了……你呢?咋打算的?” 说罢,李四维静静地望着李三光,神情凝重。 “呃……” 李三光却是一脸愕然,“你是说……脱下军装不干了?” “对!”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啥呀?” 李三光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起来,“你都是团长了啊!再干几年就成……” “三哥!” 李四维声音一肃打断了李三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如果……我说让你也不干了呢?” “呃……” 李三光一滞,紧紧地迎着李四维的目光,神色慢慢坚定起来,“不行!” 说着,李三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四,六十六团有三哥放不下!” “唉……” 李四维也叹了口气,“三个,你觉得我就能放得下?” “呃……” 李三光一滞,满脸疑惑,“那……你为啥还要走?” “嗯……” 李四维稍一犹豫,起身探头凑到了李三光耳畔轻声地说了起来。 听了李四维的话,李三光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大变,愤怒的神色慢慢涌起,渐渐堆积。 “嘭……” 李四维尚未说完,李三光便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震得面前盅子里水花四溅,“老子偏不走……” “呃……” 李四维怔住了……咋适得其反了? “老四,” 李三光一望神色愕然的李四维,怒气未消,“你觉得三哥配不配穿这套军装?” “配!” 李四维连忙点头,“六十六团的兄弟莫得哪个不配!” “那就对了!” 李三光怒意稍减,“既然我们穿这套军装穿得问心无愧,那凭啥要脱下来……凭啥啊?” “呃……” 李四维一滞,咬了咬牙,“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老四!” 李三光一摆手,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神色肃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三哥也要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李四维默然,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哥,死去的兄弟……是他们让你、让我、让其他还活着的兄弟活了下来……他们一定希望活着的兄弟能好好地活下去!” “呃……” 李三光一怔,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三哥记下了!” 送走了李三光,李四维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正如李三光所说,老子穿这身军装穿得无愧于心,凭啥说脱就脱了? 老子这是当了逃兵啊! 李四维呆坐桌边,默默地又掏出了一支烟。 “四维……” 宁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状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柔声地劝慰着,“人各有志……你不要为难兄弟们了,也不要为难你自己!” “呵呵……” 李四维苦笑一声,将手里的烟放回了衣兜,将宁柔轻轻地拉进了怀里,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柔儿说得对呢!可是……我放不下啊!” “我懂……” 宁柔轻拂着李四维的后背,声音微微颤抖,“我懂……” “放心!” 李四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轻轻地拉起了宁柔,站起身来,“我再去找三舅哥说说看……” 李三光是李四维的同胞三哥,伍天佑是李四维的三舅哥,两个哥哥都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李四维去直属连将已经躺到了床上的伍天佑叫了出来,两人蹲在直属连营地的校场边抽起了烟。 “三哥,” 一支烟抽完,李四维轻轻地开了口,“等小鬼子缴完械,我就要回老家了,若兰也会跟着我回去……” “你也要走吗?” 伍天佑怔了怔,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去了也好……回去了把若兰和两个娃送到平邑来一趟!抗战胜利了,我也该回去了,老爷子也该回去了……” “要得!”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想离开的不需要劝也会离开,不愿意离开的劝了也有没用。 李四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还是在继续找兄弟们单独谈话。 毕竟,他放心不下啊! 当然,效果不大。 四月二十七日夜,李四维刚吃过饭,又准备找人谈话,赵信却匆匆地来了,神色振奋,“团长,师部刚刚打来电话,让你过去开会……” 命令终于下来了吗? 李四维精神一振,连忙整了整衣帽,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门口。 夜色朦胧,新二十二师师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各部主官齐聚,个个神色振奋,等了这么久,终于把命令等下来了! “兄弟们,” 廖师长端坐主位上,一扫众将,也是神采飞扬,“上峰刚刚下达命令,让我们新六军飞赴南京……受降!” 去南京受降? 众将一愣,旋即神采飞扬,“是!” 南京可是国府曾经的首都啊! 能去南京受降,那是多大的荣耀! 李四维虽然已经决意离开,可是,听到这个消息时也顿觉心中一热。 南京!南京…… 昔日,李四维虽部队自淞沪撤退时对南京避之而唯恐不急,不想却陷在了南京城外……最终,全团只剩下廖黑牛和重伤昏迷的他。 如今,他将带着六十六团的兄弟们重返南京,以胜利者的姿态重返南京! 大山、猫儿、团长……兄弟们,你们在九泉之下听到了吗? 第四四七章解甲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二时四十分,陆军总司令部副参谋长兼南京前进指挥所主任冷欣中将率所部一百五十九名官兵以及新六军前进指挥所五十二名官兵,携电台一部、指挥车两辆,分乘七架运输机飞抵南京大校场机场,随即,第一面青天白日旗在明故宫中升起,自三八年十二月三日沦陷以来,南京城中第一次升起了中国国旗! 八月三十日一大早,新六军先头部队第十四师便在芷江机场开始集结,众将士全副武装,个个精神抖擞,汽车、骡马及一应轻重武器样样不落。 此去是为了接收南京城和城里城外投降的日寇,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去,自然不能弱了气势! 一架架运输机在芷江和南京之间穿梭着,至九月五日午后,新六军各部已相继被运抵南京,集结于南京城外围各要地。 九月九日上午,南京天气晴朗,秋阳高照。城内城外,彩旗飘扬,大街上搭起了一座座用青松翠柏装饰的高大牌楼,一直蔓延至黄浦路“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原中央军校)大门外,沿途自有新六军的战士们拉起了警戒线,今日的战士们全副武装、戴着美式钢盔、肩负背包、手持冲锋枪,身着呢布军服,脚着黑色军靴,手戴白色手套……个个神色肃然,精神抖擞。 兴奋的百姓涌上街头,翘首以盼那个伟大时刻的到来。 今天,中国战区日寇投降签字仪式将在司令部大礼堂举行! 八时左右,一辆辆小汽车自四面八方驶来,沿着大街缓缓驶入了司令部大门,车上有来参加受降仪式的各级将领,有观礼的中外贵宾,也有前来记录这个伟大时刻的中外记者。 车队驶进司令部,继续沿着一条大道缓缓向大礼堂驶去。 大道两旁每隔五十米便竖立着一根五米高的蓝白红三色斜条纹旗杆,旗杆上分别悬挂五十一个战胜国的国旗,每面旗帜下同样有肃然而立的新六军战士。 大道一直延伸到了大礼堂前的广场上,在这里有一座高达十米的彩饰牌坊高高耸立着,牌坊之上分三层:第一层安置一座巨大的金属制“v”字,悬挂中、美、英、苏四国国旗;第二层镶嵌着青天白日国徽;第三层悬挂一块“和平胜利”的大牌匾。牌坊下设有三道大门,中间的门供汽车通行,两旁的门供行人通行…… 此时,李四维正在大校场准备受降仪式之后的阅兵仪式,无缘进场观礼,但是,他完全能想象那一刻的中国有多么的了不起,那一刻的中华儿女有多么的自豪! “敬告全国同胞及全世界人士,” 九时十五分,中国国民革命军陆军总司令、盟军中国战区受降主官何应钦上将庄严而激昂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响彻了南京城,响彻了大江南北,“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已于九日上午九时在南京顺利完成,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义的一个日子,这是八年抗战艰苦奋斗的结果,东亚及全世界人类和平与繁荣从此开一新的纪元……” 受降仪式顺利完成,南京沸腾了,中国沸腾了……无数的中华儿女前赴后继地奋战了十四年,终于赢得了这场伟大的胜利,终于迎来了这个伟大的时刻! 随后,阅兵仪式、拜谒中山陵……九月九日的南京是胜利的南京、是喜悦的南京、是激昂的南京! 可是,再伟大的胜利也会随着被人们遗忘在时光的长河之中,再汹涌的喜悦也会被流逝的时光冲得烟消云散,再高亢激昂的情怀也会在安乐的生活中回归平淡! 当这些慢慢褪去,战争在人们心中或许又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九月十日,城中的日寇分批向新六军各部缴械,至十月三日,在南京投降的日军被全部迁入了城郊各处战俘营内,南京的受降工作顺利结束,昔日不可一世的小鬼子也已完全变了样,见到新六军的将士们时都会堆着一脸和善而卑微的笑,只是那笑容却让众将士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这些狗日的才会装孙子嘞……” “他娘的!这样一群怂包咋有胆打到中国来的?” 六十六团驻扎在孝陵卫,负责看管着附近的两处战俘营,李四维也会时常去战俘营巡视,每每也能听到兄弟们在私下埋怨。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兄弟们本就对小鬼子满怀仇恨,本想趁着这个时候把他们往死里折腾,可是,面对一群卑躬屈膝的龟儿子,却又觉得下不去手……就只能抱怨抱怨了! 李四维自然也把小鬼子的转变看在眼里,郁闷的同时却又暗暗心惊……狗日的,难怪小鬼子能在战后迅速崛起啊! 不过,另一件事却让李四维放心了许多。 “狗日的!” 当日战俘营建好之时,郑三羊便不无嘲讽地向李四维抱怨过,“战俘就是战俘,还叫啥‘徒手官兵’,真亏狗日的想得出来!” 在日寇的坚持下,南京城外的战俘营最终被称为了“日本徒手官兵集中营”,这让不少将士觉得不满。 “一个名字而已嘛!” 对此,李四维却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着自己的见解,“这正好说明他们缺乏坦然面对失败的勇气……连坦然面对失败的勇气都没有的民族永远成不了一个伟大的民族!” 当然,这只是李四维和郑三羊在私下谈起过的话题。 至十月底,日寇在中国战区内(东北地区归苏军受降)的一个总司令部、三个方面军、十个军、三十六个师团、十九个独立警备队及支队,六个海军特别根据地及陆战队共计一百二十八万余兵力已经相继被缴械,受降工作彻底结束,至此,战争的隐患已被彻底消除,李四维再次找到了李师长,问起了辞呈的事。 “批了!” 这一次,李师长很干脆,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了李四维,“很快,我军也会面临大的调整。” 说着,李师长轻轻地叹了口气,“仗打完了,和你一样想要离开的兄弟很多……毕竟,兄弟们这些年在前线拼命就是为了和平的生活,如今,和平降临了,再把你们硬绑在军营里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李四维要走了,团里不少兄弟也纷纷递交了辞呈。 南京的十一月,夜风已经微寒,六十六团团部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排以上军官齐聚,这是李四维最后一次给他们开会了。 “兄弟们,”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有些动情,“我的辞呈已经批下来了……要走了,我也舍不得,可是,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啊!” 说着,李四维强自一振精神,语气轻松了许多,“你们也晓得,我现在老婆娃儿已经一大堆了……这人呐,一旦有了婆娘娃儿,胆子就变小了!” “呵呵……” 众将一愣,轰然而笑。 “团长,” 孙大力望着李四维勉强一笑,“怕个锤子哦!你不是李大炮吗?” “龟儿的!” 李四维一瞪孙大力,笑骂着,“你懂个球!倒是你龟儿,以后给老子放机灵些……永远不要望了你当初为啥要跟着老子干!” “呃……” 孙大力神色一黯,怏怏地应了一句,“是!” “还有你们!” 李四维又一扫众将,神色肃然,“都给老子记住了……军人就该去战斗,但是,战斗之前应该先该先搞明白你们是在为啥而战!” “是!” 众将连忙允诺。 “嗯……” 李四维神色一缓,目光中多了几分暖意,“兄弟们,我这一走……实在有些不放心啊!你们……唉……永远不要忘了你们是怎么从一场场恶战中活下来的……不要忘了那些离我们而去的兄弟!你们的现在的生命有一部分是他们给的……好好珍惜吧!” 闻言,众将都是神色一黯,“嗯……”有人轻声地迎着,有人默默地点着头。 “好了!” 见状,李四维强自笑了笑,“我要说的也说完了……只可惜团里莫得酒……这酒只能留到以后喝了!” 说着,李四维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笑容慢慢绽放,“以后若是有人不想当兵了,就来江城找我……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 “要得!” 有人连忙点头答应,也有人略显迷茫。 但是,李四维绝对不会忘记自己许过的诺言! 众将散去,李四维又和郑三羊、陈怀礼等人抽了一阵烟,便起身回了住处,要走了,得先收拾行装。 小屋里一片漆黑,显然,宁柔还没有回来,要走了,她也得跟卫生队的姐妹们好好告个别。 “吱呀……” 李四维推开门走了进去,打开了电灯,然后便在桌边坐了下来,目光在屋子里逡巡着,心中却有些意兴阑珊。 走就要走了!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突然涌上心头,不断地翻涌着、翻涌着……很快便将他全身的气力抽得干干净净。 “四维……” 不知过了多久,宁柔轻轻地走了进来,望着李四维,俏脸上挂着赧然的笑容,但一双眼睛却有些红肿,“我……马上就收拾!” “柔儿,” 李四维轻轻地叫住了她,伸出了手,“不着急……” “嗯,” 宁柔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了李四维的身边,握住了他的大手。 “柔儿!” 李四维轻轻地叫了一声,一把将宁柔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两人就那么紧紧地相拥着,除了彼此的呼吸,房间里再无一丝声响。 曲终人散之时最寂寞! 还好,在这最寂寞的时刻还能与你紧紧相拥! 微寒的晨风轻拂着大地,六十六团的营地里有灼热的话别声在晨风中飘荡着、飘荡着……久久不忍散去。 团长要走了,宁医生要走了,黄连长要走了,伍连长要走了……一个又一个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也要走了! “嘟嘟……” 突然,汽笛声在营地大门外响了起来,一辆吉普沿着大道匆匆而来,让正在话别的将士们都是一愣,纷纷望了过去。 “李兄!” 吉普停在了校场上,冷锋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直奔李四维而来,神色有些复杂,“李兄……你……这是做什么?” “冷兄,” 李四维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伸出了手,“你咋来了?” “唉……” 冷锋伸手握住了李四维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昨晚刚到,本想把事情安排好了找你叙叙旧,却不想……” “冷兄,” 李四维呵呵一笑,打断了冷锋的话,“木已成舟,就不要再提他了,若是以后还记得我这个兄弟,就来看看我吧!” “嗯!” 闻言,冷锋神色稍缓,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弟不会忘!” “嘟嘟……” 冷锋话音刚落,又一辆汽车自大道上直奔营地大门而来。 “好了!” 冷锋连忙松开了李四维的手,“小弟还有任务在身!” 说罢,冷锋匆匆而去,钻进了车里,扬长而去,在营门口和刚来的汽车擦身而过。 “嘎……吱……” 刚来的汽车驶进营地,在校场边上停了下来,一个卫兵匆匆地下了车,直奔李四维而来,“啪”地一个敬礼,“李团长,我们参谋有请……” “小兄弟,” 李四维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便服,“我已经不是团长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李四维还是大步流星地朝那汽车走了过去,心中却有些纳闷:哪个参谋哦?关师长可莫得这么大的架子! 疑惑着,李四维走到了汽车前,便也看清了里面的人,不禁一愣。 在汽车后排,已经挂着少将军衔的许参谋大马金刀而坐,正面沉似水地望着李四维。 “许参谋……” 李四维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了车门边,勉强地冲许参谋笑了笑,“职下……我……” 许参谋摆了摆手,推开了车门,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下说!” “是!” 李四维连忙钻了进去,在许参谋旁边挺直了腰杆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许参谋发话。 许参谋也在紧紧地盯着李四维,良久,轻轻地开了口,“还记得梦瑶吗?” “呃……” 李四维心中一紧,“她……出啥事了?” “唉!” 看到李四维紧张的样子,许参谋神色一松,轻轻地叹了口气,“前天我收到了她的信……她在问你的下落,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跟她说呢?” “这个……” 李四维神色一黯,良久,咬了咬牙,“请你转告她,我很好……已经娶妻生子……回老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世事无常,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即使相遇时如何刻骨铭心……还是散了! “八年了!” 闻言,许参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怒意,最终却化为了叹息,“我不知道你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但是……一个女孩子有几个八年呢?” 李四维一怔,艰难地张了张嘴,“我……对不起她!” “你……” 许参谋一怒,但眼角的余光却瞟到了正在远处向这边担忧地张望着的宁柔,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 第四四八章归家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拖延也阻止不了眼前的离别。 “兄弟们,” 朝阳初升,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依然念念不舍的将士们,强自一笑,“能遇到你们,是我李大炮的幸运……虽然我走了,但,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兄弟,如果哪个想我了,就去江城找我……就在江城北街的‘李记粮油铺’,二哥会一直在那里!” “要得!” 众将士纷纷点头。 “好了!” 李四维抬头望了望初升的朝阳,从胡大眼手里接过了包裹,“冬天日头短,前面还有两千多里路呢!” 说着,李四维冲众将士“啪”地一个敬礼,一转身,拉起宁柔的手就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等在一旁的大卡车。 “啪啪啪啪……” 黄化、伍天佑等人纷纷敬礼,然后转身走向了一辆辆等在旁边的大卡车。 当然,团里的大卡车只能将他们送去车站和码头,后面的路还得他们自己去乘船或坐火车。 李四维要回江城老家,自然选择乘船,江鱼和李里绍龙等人都跟着李四维上了同一辆大卡,他们都会走水路。 自南京至重庆有长江航道直达,走水路倒也方便快捷,昔日京沪相继沦陷,迁往大后方的工厂学校和难民大多都是靠船舶运输。 早在唐代,李太白便留下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句,当然,南京古称金陵而非江陵,自然也不可一日而至,不过,此时全国光复,昔日迁入大后方的工厂学校和难民大多选择了回归故土重建家园,此时的水路交通十分繁忙,一路上船员们把个轮船开得飞快,不过三五日便在重庆朝天门码头靠了岸。 李四维一行十余人又换了小客轮,继续西行。 一路走来,时间冲淡了离愁,此时距离家乡已近,众人心中也多了几分期盼,情绪自然也高了许多,笑语声也多了起来。 “江鱼,” 甲板上,李四维正和江鱼、李里绍龙几人抽着烟,突然笑呵呵地望向了江鱼,“回去以后准备干啥?继续拉船吗?” “不拉了!” 江鱼取下了嘴里的烟,连忙摇头,嘴角却挂着幸福的笑容,“拉船挣不了几个钱,肯定养不活秀莲和娃……” 说着,江鱼突然神色一肃,“团长,等秀莲生了娃,我要办满月酒的,到时候,你可不能躲着不来啊!” “呃……” 李四维一怔,哈哈大笑,“放心吧!老子肯定要去的!” “好!” 江鱼露出了笑容,一扭头,目光又在其他几个兄弟脸上缓缓扫过,“绍龙、乌尔善、莫吉、乌吉拉、天明、泽生、尚英、盛祥……你们一个都莫想躲!” “哈哈……” 众兄弟纷纷大笑,“不躲!不躲……我们正想看看小侄子会不会像你龟儿一样精灵呢!” “就是!就是!” 刘少军不抽烟,但听到笑声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笑呵呵地拍了拍江鱼的肩膀,“鱼哥当初可牛气得很,第一天就敢顶团长呢!” “呃……” 江鱼面皮一红,瞪了刘少军一眼,讪讪地望向了李四维,“当初我……那也是不知事嘛!” 众人一愣,也都想起了那件事,顿时又是轰然大笑,“龟儿的,要是当初不那么练,你现在能回来?” “好了,” 李四维笑着摆了摆手,望向了李里绍龙,“绍龙,你呢?回去之后咋打算的?” “我?” 李里绍龙一愣,皱了皱眉,“这个还真没想好……应该先把房子翻一翻,然后养点羊,打打猎吧!” 李里绍龙的老家在滇西北的大山里,地光人稀,但那地却不适合种庄稼。 “嗯……” 李四维轻轻地点了点头,稍一沉吟,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兄弟们,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李大炮,把家里安顿好就来江城找我,我带你们出去闯一闯!” “要得!” 有人连忙答应,“跟着团长闯,心里有底!” 也有人沉吟着,“只怕家里事多,安顿好了都到年底了……” “莫事!”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我也要等到过完年才出去!” 李四维要想出去闯出一番天地,身边自然不能少了一帮交心的兄弟,上面这些话他自然也对黄化、伍天佑等人说过,要等他们聚齐可能要不少的时间。 “那好!” 众人纷纷点头,“等过完年我们就去江城!” 江城距离重庆走水路也不过半天时间,黄昏十分,李四维便在江城码头下了船,与众兄弟一一作别之后便带着宁柔直奔北街。 抗战初胜,城中一片热闹景象,各色店铺前人潮熙攘,吆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李记粮油铺前,宁远正在指挥着两个伙计往一辆牛车上搬运米面,一转头忽然瞥见人群中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来,顿时浑身一僵,怔怔地望着两人露出了笑容,“姐夫……” “小远,” 李四维拉着宁柔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你啥时回来的?” “嘿嘿,” 宁远憨笑着迎了上来,“小鬼子一投降,我就跟着若兰姐姐和同学们回来了。” 说着,宁远又望向了宁柔,弱弱地叫了一声,“姐……” “小远,” 宁柔抬起手轻轻地帮宁远拍了拍肩膀上沾上的灰尘,嗔怪着,“回来了不好好回学校读书,跑到店铺里来瞎忙活个啥?” “哦……” 宁远突然神色一黯,连忙望向了李四维,“姐夫,你快回家,伯父病得很重……” 原来,李老爷子病重,李坤这才找宁远帮着照看铺子。 李四维听完,连忙心急火燎地找了一辆马车就往四方寨赶,终于在入夜十分赶到了村口那座青石桥前。 夜色下的四方寨灯火点点,宁静祥和一如往昔,李四维和宁柔下了马车便打着手电匆匆地往村里去了。 夜风稍寒,村中的大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偶尔有犬吠声响起,为这山村的冬夜增添了几分生气。 两人沿着大道走到老宅前,正好碰到了从院门里走出来的李德。 昔日的壮汉子已经显出了几分佝偻的形象,一张满是沧桑的脸上透着悲伤的神色,突然见到李四维和宁柔匆匆地走来,顿时一愣,怔怔地望着李四维,“你是……老四……” “德哥,” 李四维连忙叫了一声,“你……” “老四!” 李德顿时精神一振,一把拉起李四维的胳膊就往院里拽,声音却突然颤抖起来,“快……叔……在等着你,等得……好辛苦……” 说着李四维已经被拽进了院子,便见屋里屋外灯火通明,几个仆人在堂屋里进进出出,堂屋里人影幢幢,挤满了人……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轻轻地呻吟着,“呃……呃……” 听到那声音,李四维自觉鼻头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 不需要李德再多解释,李四维已经全都明白了……上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还是在另一个时空,那时候,李四维才十一岁……那一年,他的爷爷走了,临走时家中的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 在川东的农村,老人临终前会被移至堂屋,一家老小都会陪在他身边……这叫“送终”! “啪嗒……啪嗒……” 李四维挣脱了李德的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堂屋,直奔摆在堂屋正中的凉床而去。 守在床边的李乾等人听到动静纷纷望了过来,一见是李四维连忙让出了一条路来,李四维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床边,只看了一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去,握住了老爷子那枯瘦得犹如枯枝的手,哽咽地叫了一声,“爹……” “呃……” 凉床上,老爷子依旧双目紧闭,轻轻地呻吟着,但两行浊泪却从眼角沁了出来,顺着皱纹层叠的眼角便滑了下去,“呃……” “爹……” 李四维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擦拭着老爷子眼角的泪水,已是失声哭了出来,“爹……呜呜……我回来了……呜呜呜……儿子回来看你了……” “呜呜……” 一旁的老太太和伍若兰几个媳妇儿连同一帮孩子也跟着哭出了声来。 “呃……” 老太爷的眼皮动了动,眼泪依旧在不断地沁出来,但干枯如树皮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笑意,“呃……呃……”,那呻吟声越来越低弱、越来越低弱……最终,笑意凝固在了他那张苍老的容颜上。 老爷子走了,没能看上李四维最后一眼,但,他知道,李四维回来了,自己的儿子回来了! 李四维匆匆地回来了,却又是一场死别! 月光清冷,夜色朦胧,清河集东郊的小山上有哭声在飘荡。 “爹啊……” 廖黑牛跌坐在一座新坟前,大手在那墓碑上慢慢地抚摸着,抚摸着,大滴大滴的泪水已如雨下,“你咋就不能再等等……再等等……儿子就能赶回来了……你看嘛,儿子还……还给你买了冰糖……你就起来吃一点嘛!起来吃一点啊……” “啪嗒……” 簌簌而下的泪水滴落在墓碑前的盘子里,盘子里摆得满满的冰糖早已被那热泪浸湿了。 在廖黑牛的身后,一龙和两个弟弟跪成一排,都在默默地低头流泪。 夜却不懂得人的悲伤,只是冷眼旁观。 这一天,李四维和廖黑牛刚刚赶到家,而在滁州的黄化早已回到了那座道观,只是,他同样没能见到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师父最后一面。 朦胧的月光下,破败的道观里只有侧屋还亮着昏黄的灯火,那是饭堂。 此时,饭已下肚,碗已洗净,黄化和两位师兄围坐在已经掉漆的饭桌边,都在沉吟着。 “师弟,” 良久,满脸沧桑的大师兄开了口,“你还年轻……你走吧!” “我……” 黄化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讷讷地望着两位师兄,“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嗯……” 面容憨厚的二师兄轻轻地点了点头,稍一犹豫,“三师弟……生存之道才是大道啊!此一去……当小心些!” “是啊!” 大师兄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沧桑的脸上涌起了一丝担忧,“如今这天下……怕是还有大动乱,师弟还是不要贸然卷进去才好啊!” “是!” 黄化连忙答应,“两位师兄请放心,我此行下山自会远离这场动乱!” 在平邑城伍家老宅里,伍天佑与伍天赐的对话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平邑城饱受战火,伍家老宅几乎都被夷为了平地,幸存的房屋也已残破不堪。 在后院一间残存的偏房里,伍天佑和伍天赐相对而坐,桌上除了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还摆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老三,” 伍天赐依旧在语重心长地劝说着,“我伍家的根在平邑啊!你这一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大哥,” 伍天佑微垂着目光,艰难地张了张嘴,“俺……俺也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可是……俺真地不能跟着你们干……” 说着,伍天佑慢慢地抬起了头,神色中多了几分坚定,“如果我跟了你们……将来真像四维说的那样……我还能真跟以前的兄弟们动刀枪?那……俺成啥了?” “唉……” 闻言,伍天赐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三呐,你咋就不明白?那刀干事以前不也是……” “俺不是他!” 伍天佑连忙打断了伍天赐,神色坦然,“大哥,你们那些理想、你们那些大道理……俺都不懂,可是,俺明白一件事――绝不能向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们动刀动枪!” 伍天佑没有想到自己能在平邑遇到故人――刀逵,只是,这次会面最终却闹得不欢而散! 十一月夜微凉,百虫已僵,夜风中再无一丝聒噪的虫鸣,可是,一场即将席卷中华大地的风暴已经在开始酝酿了。 在这场风暴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坚持! 在平邑城某处残破的大宅里,刀逵静静地坐在放门外的台阶上,抬头望着朦胧的月光,嘴里叼着的烟在朦胧的夜色中明明灭灭,脸上纠结的神色却已渐渐散去,目光中多了尽是坚定之色。 为了民族解放而战,老子莫得错! 第四四九章后记(终章) 农历十月初六,立冬后的第三天,李老爷子的灵柩被送上了莲花山,安葬在了祖坟里。 送走亲朋和宾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李四维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和两个哥哥一起把老太太送回了东厢房,便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抬眼望去,后院的大榕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小花园里的花草也已枯萎,入目处尽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吧嗒……吧嗒……” 脚步声响起,李乾和李坤也慢慢地走了过来,神情憔悴,步履沉重。 听到脚步声,李四维回头望了他们一眼,默默地摸出香烟递了过去。 李坤接过烟,挨着李四维坐了下来,叼上烟摸出了火柴。 “唉……” 李乾也接过了烟,却望着那光秃秃的大榕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人呐……就和这花花草草一样,时候到了自然就要枯萎了……” “咳咳……咳咳……” 李坤并不经常抽烟,冷不防被烟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是啊!” 李四维吐出一串烟圈,怔怔地望着那棵大榕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生必有死啊!” “咳……咳……” 李坤的咳嗽声慢慢地止住了,连忙摇头,“等熬过了寒冬,花花草草还会再发……我倒觉得人更像那榕树上的枝叶呢!枝会枯、叶会掉,但树却一直都在……” 说着,李坤指了指那棵人才能合抱的大榕树,“这树是高祖栽下的,都有一百多年了……和我们李家一样久呢!” “呃……” 李四维和李乾都是一怔,也望向了那棵光秃秃的大榕树。 “倒是这么个理儿!” 李乾点了点头,“李家就像这大榕树,我们都是树上的枝叶,枝会枯,叶会落,树却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嗯……” 李乾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李四维犹豫着开了口,“大哥、二哥……等过了断七,我就要出去了……出去给李家这棵树重新找一块肥沃的土地。” 按照四方寨的习俗,长辈去世后每七日要祭奠一次,到七七四十九日止,共为七七,七七也称尽七、满七或断七。 “去哪里?” 李乾和李坤都是一惊,连忙劝阻,“老四,李家这棵大树的根在四方寨啊!” “我晓得,” 李四维站了起来,回头望着两个哥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可是……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最多两三年你们就明白了!” 闻言,两人都有些惊疑地望着李四维,突然,李乾神色一动,压低了嗓子,“协定不是都已经签下来了吗?” 李乾毕竟是混迹官场的人,对时局的了解要比李坤多得多。 “协定?” 李四维一愣,摇头苦笑,“协定可以签自然也可以撕……” “狗日的!” 李乾突然一甩手,将手里还未点过的烟狠狠地扔了出去,神色激动地骂了起来,“打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打够吗?他们硬是要把这天下打得稀巴烂才舒坦……” “大哥!” 李四维一惊,连忙打断了李乾,神色肃然,“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搅进去……也不能让李家搅进去!” “对!” 一旁的李坤也听明白了,连忙点头,“不能搅进去!我这就给老三写信,让他也回来……” “写不得!” 李四维还没有开口,李乾便急急地打断了李坤,“写了是害他……” “对!” 李四维连忙附和,“我临走的时候已经劝过三哥了……他有准备,实在不行会回来的!” “那就好……” 李乾和李坤都松了一口气,连忙望向了李四维,神色凝重,“老四,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 说到底,民心思安呐! 三人径直进了李四维的卧室,点上油灯关了门。 夜色渐深,卧房的窗户透着昏黄的光,隐约有低语声飘出。 “目前,家里能拿出来的也就这些了,不够的话,我把房子和地卖一些……” “够了!我们是去赚钱的……” “啪嗒……啪嗒……” 宁柔牵着千生,伍若兰抱着乐乐,一前一后地走向了房门,听得屋里隐约飘来的低语声连忙停下了脚步。 “妈妈……” 千生见宁柔停下了脚步,扬起小脸好奇地望着宁柔,“啥是赚钱?” “呃……” 宁柔一愣,蹲下了身子,宠溺地望着千生,“赚钱就是……嗯,取财……” “取财?” 千生的小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乌黑的大眼睛中浮起了一丝亮色,声音稚嫩而清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 千生和安安自幼便跟着李老爷子读些儒家启蒙典籍,并未听过“赚钱”一说。 “吱呀……” 千生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推拉开了,李乾和李坤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千生这娃以后肯定了不得!” “光晓得背书可要不得!” 李四维也笑呵呵地跟了出来,径直走向了千生,蹲下身子,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千生呐,每个男人长大了都要奉养父母,扶养子女……可是,这些事都要花钱呢!所以,每个男人长大了都要去赚钱……” “嗯!” 千生连忙点头,小脸上尽是认真之色,“养儿代老,积谷防饥……仓廪虚兮岁月乏,子孙愚兮礼义疏。” “呃……” 李四维一怔,一丝苦笑在嘴角悄然泛起。 龟儿的,这都被教成小学究了啊! “爹……” 或许是看到了李四维嘴角的苦笑,千生连忙又很认真地补了一句,“千生长大了一定努力赚钱……奉养你们,抚……抚养我的……娃娃。” “噗嗤……” 李四维还没搭话,一旁的宁柔和伍若兰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乖儿子!” 李四维却没理会两女的笑声,轻轻地拍了拍千生的肩膀,满脸得意之色,“这么小都晓得帮李家开枝散叶了!” “爹……” 见状,伍若兰怀里的乐乐朝李四维伸出了手,小小的身子在伍若兰怀里使劲地挣扎着,“爹……” 听到喊声,李四维一把将千生抱了起来,笑呵呵地走了过去,把挣扎着的乐乐也接到了怀里,低下头,使劲地蹭了蹭他的小脑袋,笑眯眯地望着笑灿烂的乐乐,“乐乐,你以后也要向哥哥学习哦!” “要得!” 乐乐使劲地点了点小脑袋。 “好!” 李四维满意地赞了一声,抬头望向了伍若兰和宁柔,“两个丫头呢?” “在娘那里呢!” 宁柔和伍若兰对视一眼,都笑了,“安安和九月都说要陪奶奶……两个丫头都晓得心疼人了!” “老四,” 李坤走了上来,满脸羡慕,“看到千生他们这么乖,我都想再生几个了……” “呃……” 李四维一怔,望着李坤嘿嘿而笑,“二哥,还来得及……就不晓得嫂子愿意不?” “噗嗤……噗嗤……” 宁柔和伍若兰忍俊不禁。 “龟儿的!” 李坤老脸一红,调头就走,“安心在家呆着,我会尽快把东西准备好……” “唉……” 李乾叹了口气,慢慢地跟了上去,“回去就给我家老大找个媳妇儿,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爹,” 望着李乾和李坤的背影,千生的小脸上浮起了一丝疑惑,“大伯他们咋了?” “呃……” 李四维一怔,抱起两个娃就往门口走去,轻轻地移开了话题,“千生、乐乐,这段时间就不要读书了,爹带你们好好耍一阵……” 等过了老爷子七七之期满,李四维又得走了,只能在这段时间里好好陪陪他们! 自此,李四维便一直呆在四方寨里,安心地陪着老太太和婆娘娃儿。 进了冬季,天一天更比一天冷了,不几日,李坤回来了,给李四维送来了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装着二十条“大黄鱼”,这都是李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余财。 冬日夜长昼短,时间好似过得更快了,转眼间就过了冬至。 这天是老爷子的“三七”,朝阳初升,李四维照常带着四个娃在村中散着步。 路边的枯草上还残留着点点白霜,四个小家伙儿也不怕冷,专找那白霜往手里拈,蹦蹦跳跳的好不快活。 李四维并不阻止,只是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往村口走去。 “哒哒哒……” 就在李四维刚刚走到村口之时,山脚下突然传来了马蹄声,那蹄声正在不断靠近,急促而沉重。 终于来了! 听着那不断靠近的蹄声,李四维的嘴角便悄然扬了起来。 要去港岛闯一番事业,除了钱,还得有一帮死心塌地的兄弟才得行。 “哒哒哒……” 急促而沉重的蹄声越来越近,四骑自大道直奔村口而来。 “爹……” 李四维正要仔细看看来的都是谁,裤腿却被拉住了,九月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家……回家……坏人来了!” “呃……” 李四维一怔,低下头,宠溺地摸了摸她扬起的小脑袋,“来的不是坏人,是叔叔……” “叔叔?” 小丫头一愣,有些惊疑地望向了村口的大道,却听得一个声音有如炸雷般响了起来,“大炮!李大炮!龟儿的……” 随即就见一个虬须大汉一勒马缰,翻身跳将下来,径直奔了过来……小丫头小脸一白,连忙缩到李四维的大腿后面,死死地攥着他的裤管。 就是稍大的安安和一向不怕生的乐乐也被廖黑牛的样子吓到了,都下意识地往李四维身后躲了躲。 千生要稍好一些,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廖黑牛,眉头微蹙,小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他分明看到廖黑牛在笑,分明能感觉出来这个挺吓人的叔叔此刻很开心,可是,他的话……他一直都这样和别人打招呼吗? “龟儿的!” 此刻,廖黑牛哪有功夫去注意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四维面前,一伸手就给了李四维一个熊抱,大手在李四维后背上拍得“嘭嘭”直响,“这么久也不来找老子,老子还以为你龟儿没有回来呢!” “龟儿的!” 李四维也一把抱住了廖黑牛,使劲地拍着他的后背,笑骂着,“这么久了,你不是也没来找过老子吗?” “唉!” 闻言,廖黑牛松开了李四维,笑容一敛,神色黯淡了下来,“我家老爷子走了,前天刚过完七七。” 说着,廖黑牛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潮气,“最后一面……都能没见上啊!” 李四维一怔,重重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想要劝慰,却发现根部不知该从何处劝起。 或许,自从自己的儿子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那些送他们上战场的父母便不再指望过他们能回来给自己“送终”……甚至,都不敢奢望他们能活着回来! “团长,”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四维连忙抬头,就见黄化牵着一匹马笑呵呵地走了上来,“我还怕来迟了,不想却是来早了……早晓得就该到横山岭和小界岭去看看。” “是呢!” 伍天佑也牵着一匹马跟了过来,“怕来晚了,俺们到了白果镇就没再往北走了……” “莫事,”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人,“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到时候,多聚些兄弟一起过去!” 李四维也很想去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和那些兄弟的埋骨之处去看看,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廖黑牛到了,黄化和伍天佑也到了,自此,便有兄弟陆续地找了过来,到冬月十六李老爷子七七之期时,李四维已经重新聚起了二十一个兄弟。 三天之后,晨雾尚未散尽,江城码头上已是人潮熙攘一片繁忙景象了,抗战刚刚胜利,百废待兴、商机无限,往来客商络绎不绝。 李四维一行二十二人登上了开往重庆的客船,此去,他们将沿江而下,自长江口出海…… 当然,他们此行只是先头部队,按照李四维的话说,“我们这次过去要先打下一片阵地来……” 先打下一片阵地,后续部队才能陆续跟进……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