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命运编辑者》 作者：右更二 内容简介：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第一卷破书1.《x破xx》（《shittingtosky》）2.《月湖山庄》（《moonlakecastle》）3.《无形的杀手》（《invisiblekiller》）4.《爸爸去哪里》（《godtogo》）第二卷幽灵堡垒scp002x1.《通天...... 第1章 我要挣钱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这是新阳市最好的季节。 然而，对于正在踱出新阳二中大门的胡周来说，此刻却颇为煎熬。 他陈旧的牛津布书包里装着打满红色大叉的模考试卷。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距离本科的录取线依然遥不可及。 考大学对他来说很重要。 母亲失业在家已经两年，一家三口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艰难度日。 父亲在民营机械厂里工作，虽说是能把手工切削误差控制在002毫米以内的高级技师，但微薄的工资与高超的技能并不相称。 这也难怪，最近几年，新阳市的制造业一直在引进自动流水线，干父亲这一行的很多都下了岗，能勉强保住饭碗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计较工钱的多寡。 有限的收入大多消耗在了温饱、学费之上，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一丁点，也落入了股市的汪洋大海之中，不见半点水花。 节衣缩食，捉襟见肘，家里的境况，令胡周早已看清了自己狭窄的未来之路:想摆脱这困境，只有靠自己争气，而争气的唯一途径是找份好工作。 找份好工作之前必须读好大学，读好大学必须在高考中拿下高分。而要高考成功，就必须有持久勤奋的毅力和高水平的指点。 …… …… 与同学们相比，胡周是比较有毅力的。他的毅力所带来的成效在这次模考中再一次得到了验证。照这水准，能考上个大专就不错了。 很遗憾，额外的毅力和辛劳并不能弥补教学水平的不足，这是这座城市的教育资源所决定了的。 新阳市原本是因矿产而建的资源型城市，地处内陆，群山环抱，论综合实力，只能算是四线城市中略强，跟三线城市不能比，处于不三不四的地位。 一年前，财大气粗的豪门大周集团看中了新阳市低廉的电价，在大新山南坡上建了大数据基地，带动了不少关联产业，新阳市的经济才有了一些起色，但关于城市未来的发展定位，市政厅的决策者们依然在踌躇之中，保守的认为尚需为跻身三线城市努力，乐观的则已经喊出了“坐三望二”的口号。 由“不三不四”变成“三心二意”也许算是个进步，但教育事业的发展通常滞后于经济，因此新阳市的教育水平可以说是多年未变。 胡周所在的新阳二中在本市只是二流水准。就算是新阳市的一流，和省内兄弟城市的很多高中也不能比，连二流都谈不上，放眼全国，越西行省的教育更是常年稳居末流。 想以末流的行省二流城市次等学校的实力竞争全国一流大学的入场券，怎么看都是不现实的。 课外的补习未尝不是一条滋补的途径，但花销不菲，不是胡周家中的经济状况所能承受的。更不要说补习业界鱼龙混杂，花冤枉钱白费工夫的事也不鲜见。因此胡周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 …… 有时候，胡周感到很绝望。 记得上一次模考考砸之后，他曾在自家饭桌上自嘲说考不上大学就去建筑工地搬砖，惹得父亲大发雷霆，后脑勺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那可是天天跟合金装备打交道的钳工之铁掌啊！直接打得他眼冒金星，不，是出现了幻觉，眼前似乎出现了很多漂移的文字，直到现在还偶有发作，大概是落下后遗症了。 从这件事上，胡周认为父亲的更年期到了。 试想，作为他的亲生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的傲骨和刻苦，怎么可能屈尊去做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呢？ …… …… 一阵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胡周连忙捂住口鼻。往边上一瞧，原来是“新都芯中心”的建筑工地在施工。按照规划，半年后，这里将矗立起一座三十层高的商务中心。不过现在这个区域只能贡献飞扬的尘土和有机溶剂刺鼻的气味，连四米多高的广告牌都遮掩不住。 想到建筑工人推着小车来来往往，在简单重复的劳动中消耗有限的生命，胡周感叹：宁可复读也不搬砖啊！ 实在不行，跟老爸学手艺去算了，子承父业。胡周心里如此思忖。 功夫到家的钳工应该还是比较抢手的吧？要不然，在那个裁员不断的机械厂里，以父亲那不知逢迎的倔脾气，怎么可能保得住饭碗？ 这时，工地上隐约有人喊：“胡克俭，来帮个忙！” 胡周耳朵一抽：胡克俭？跟老爸同名同姓？ 他好奇地从广告牌的缝隙朝里张望，看到一个背影，不禁吃了一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孩子们只会为父亲的背影感动，而且最好父亲手里还有一袋桔子。 现在胡周的父亲没有桔子，只有白煮鸡蛋，早上从家里带走的。 他正坐在还没磨光的水泥台阶上吃鸡蛋，听到有人叫他干活，赶紧一口把鸡蛋塞进嘴里，匆匆赶去，没走出几步就猛咳起来，似乎噎到了。 直到父亲走出视野，胡周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回想最近这些日子，父亲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出门，晚上七八点到家，完全是原来在工厂上班的作息，怎么会到工地上打工？不住工棚的，只能是临时工吧？ 再说，他可是能以小于002毫米误差的水准加工金属零件的高级技师！那双具有精加工能力的手，怎么能够屈尊干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临时工的杂活！ 胡周忍住了冲进工地拉父亲回家的冲动。 父亲要面子，不可揭穿他。更何况，用什么理由拉他回家呢？“爸，别干这活了，家里又不差钱。”这样的话，胡周很想说，但毫无底气。不干这活，一家三口都要挨饿了啊！ 胡周心情沉重地回到家，连鞋都忘了换。因为在斑驳破烂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颜色略深的脚印，差点被母亲骂死。 保持家里的干净整洁是母亲不可侵犯的神圣职责，也是够她忙碌一整天的重要工作。 胡周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母亲的指责，觉得母亲宣泄得差不多了，便钻进自己那不到六平米的小房间中。 本想安安静静温习一下功课，不料很快父亲就回来了，又弄脏了地板，而且还是踩了一长串脚印，甚至穿着满是尘土的衣服就坐在了椅子上。 这还得了？立刻招来母亲疾风骤雨般的责备：“天不亮就出门，天全黑了才回家。到家就知道窝着不动，什么事都不做。你们都是老爷，我是伺候你们的佣人！” 胡周起身倒了杯水，放到父亲面前的餐桌上，发现父亲靠着椅背打着鼾，已经呼啦呼啦睡着了，嘴角的胡须上还沾着一星鸡蛋黄。 他觉得鼻子里突然酸楚起来，似乎上回挨父亲的那一巴掌旧伤复发。 一个强烈的念头不可遏止地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我要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第2章 刚好有位很阔气的朋友 夜晚春风醉暖，而胡周正面临人生的寒冬。 十八岁的少年郎业已成人，四十平米的老公房已显拥挤。 卧室的廉价门板已经老旧变形，门缝大得能塞进语数外三门课的模拟卷。 正如在隔壁房间咆哮的母亲，牙缝已不足以阻挡积年累月的满腹怨念，论及内容，无非是抱怨自己在家打理家务有多辛苦，而父亲回家倒头就睡，一点家务事都不做。 胡周本想向父母报告此次模考的情况，甚至本来还打算请父亲引荐一个可以实习的工作岗位，可现在看来，这两件事他都毫无把握，前一个可能被母亲骂死，后一个肯定让父亲为难。 于是，他把模考试卷对折起来，塞回了皱巴巴的牛津布书包里，然后掏出山寨手机，塞上地摊货耳机，打开了云阅读应用“奇点”。 听音乐、看网文有助于放松紧张的心情。然而手机存储空间有限，蹭商场宽带下载的歌已经听腻，考虑到流量宝贵，那就只能看看网文了。 …… …… 频频按下的拇指给山寨手机输入了一条又一条指令，经过处理器的编译，转化为无线信号发射出去。 脉冲波通过小区中心居民楼屋顶编号yxxy-nf26f的基站进入光纤，经过区域接入层、城域汇聚层、城域核心层，汇入到长途骨干层的数据洪流之中。 传输以光速进行，几千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达，脉冲波准确地从长途数据流中分流出来，又经过城域核心层、城域汇聚层、区域接入层，通过层层安全检查，最后进去到一处数据池中，并被调制解调为计算机可读的指令。 这里，便是“奇点”网站储存网文的服务器了。 指令很快得到服务器的响应，网文数据立刻转化为脉冲波信号，透过区域接入层、城域汇聚层、城域核心层，汇入长途骨干层，然后再原路返回，层层分派，进入编号yxxy-nf26f的基站，最终通过基站发出无线信号，根据手机号码信息准确地发送到胡周的山寨手机上。 他怎会知道，自己随意地翻几页网文，天文数字的光子已经在几千公里的距离上往返了亿万次。 他更不会知道，所有进入长途骨干层的信息，都会在半途被一个名为oracle的滤网协议截获，并产生一个完全相同的副本。而他的信息被滤网单独挑出，进行了全面解析，然后分派给了一个gps标识与他最为接近的无名地址。 随着这段信息的到来，无名地址的数据池翻滚起来，像是被溅入的火星引燃的汽油。 一条最高优先级的指令由此生成，通过显示解码硬件的转译，最终出现在一块一百英寸的巨型液晶屏上，一共是五个字——“算力满负荷。” …… …… 没翻两页，qq的新消息提醒弹了出来。 “艾维利提亚:朋友，求助!怎样让美女理我?“ 这个名字很长的家伙是前年的圣诞夜主动加胡周好友的。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刚好大周数据中心在那天成立，新阳市敲锣打鼓一整天，学校广播还在午间当作重要新闻播报了两遍。 当时艾维利提亚说自己是搞网络技术的，可能会来新阳市工作，所以想交个当地的网友。 他的头像是个金色头发、戴着彩色宝石项链、笑得很灿烂的卡通少年，像是某部著名动漫的无敌大反派。胡周看着挺顺眼，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之后此人多次发来消息，比如“女生回答‘呵呵是什么意思’“、“女生对我说‘你好可爱’，但是又拒绝和我见面，她到底是喜欢我还是有一点喜欢我?“ 诸如此类，幼稚可笑，一点都不像个已经工作的人。 不过出手倒不小气，虽然胡周每次都敷衍着简单回答两句，但对方总会发个六块六或八块八的小红包，让拿人手短的胡周不得不心生些许愧疚。 现在对方又来提问，胡周碍于面子，打了两行字回了过去:“送花给她。别太俗。尽量别出心裁些。“ 写罢觉得可笑，自己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居然开始指点人家泡妞了。 …… …… 大新山南坡上有一幢西洋城堡式的巨型建筑，晚上八九点的光景，地表以上的十个楼面有两三个还亮着灯，透过茶色的玻璃幕墙散发出苍白泛蓝的光。 顶层一间布满大大小小各色显示屏的控制室中，一胖一瘦两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吊儿郎当地瘫坐在电脑椅上转来转去。 即便此刻来自上级部门的高级技术官就站在他们面前，依然不能促使他们表现半点恭敬。 “能站起来说话吗？”技术官身旁冷艳的女助理提醒道。 两人嬉皮笑脸地打量女助理的三围。 胖的笑道：“我们要通宵值班的，任何一点体力都必须节省。” 瘦的笑道：“对对对，夜里的事，体力消耗很大的。” 技术官脸庞方正，薄薄的眼镜片完全无法掩盖犀利的眼神。 但微秃的前额显示他在职场饱经风霜，对很多事已经见怪不怪，因此能够很好地控制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目标上。 “上个月统计数据显示，你们站点有三百多次超阈值警报，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我们只是打工的，这事你应该问我们领导啊！” “你们老总说他不懂技术，你们的技术总监说警报都发生在夜里，他不在场。你们的上司说他也不在场，只有你们是目击者。如果你们不能解释清楚，他不会为你们担责。” 听到上司不肯负责，那两人有些紧张，态度认真了一些。胖子指了指一百英寸的主屏幕，说：“就是那个红色提示。从计算日志看，算力确实已经达到峰值。” 屏幕上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是向上不断滚动的操作日志，右边是一张黑底绿字的巨大表格，其中上百个数据不断闪烁变化，反馈着实时统计结果。正常还是异常，一目了然。 此刻，一行代码为r的数据显示出扎眼的红色，在99999999和100之间闪烁切换。 从进入监控室的一刻起，技术官就已经开始注意这个数据。此前的对话，不过是为了令那两个混不吝屈服。 “不是达到峰值。”他冷冷道，“是运算速度太快，超越了计时工具的精度。” 胖瘦二人眨着眼睛面面相觑，完全没听懂。 女助理鄙夷地解释道：“就是最基本时间单位里能完成1次以上的计算，超出的那部分计算你们无法侦测到。如果真是那样，你们的主机就可以瞒着你们干私活了。” 那两人更听不明白了。 技术官迅疾总结道：信息安全很重要，总部给你们站点调拨了新一代的量子钟，马上安装吧！“ 说完便带着女助理走出门外。 门口，十几人的技术小组早已候命多时，其中几人还穿着漆黑的防弹背心，也不知道他们身上是不是携带了武器。 没走出几步，女助理就恼道：“这两个混蛋真让人恶心。” “这里的环境和首都不一样，裙带关系依然盛行，不问能力、任人唯亲是常有的事。而且，他们对数字世界的威胁依然缺乏足够的认识。今天的事，全部向总部汇报，不要省略任何细节。”说完，技术官的目光移向落地窗外。 自山坡上向下俯视，灯火渐稀的新阳市正在缓缓进入梦乡，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 …… 胡周的台灯是稀疏灯火中的一盏。 给艾维利提亚出完送花的主意之后，没翻几页书，对方又来了消息:“她说我‘神经病’，这是什么意思?我确定我的神经没有病。“ 胡周回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最好跟她再多聊两句，看看她心情如何。“ “她把我拉黑了，看不到我的消息啊!所以我只好问你。“ 胡周心想:你倒是张口就来，连人家把你拉黑都知道，你怎么不直接去翻她私密相册? 不过，胡周并不喜欢轻易怼人，便问:“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送花啊!就这个!“ 对方发来一张图，看得胡周瞠目结舌:“大哥!你干嘛把男人裤裆里的东西发给人家看?!“ 第3章 一言不合就收了好大一个红包 “你说的啊，要送花，而且要别出心裁。这花够别出心裁了吧?我查过，不太有人送的。“ 看来你的脑瓜确实不太正常。胡周腹诽道。 出于好奇，他问:“请问你是怎样把这东西理解为花的?“ “人们不是经常把蔷薇花科植物的这个器官送给女生吗?“ “那叫玫瑰花。“ “没错，俗称玫瑰花。我不能随大流，所以我把动物的这个器官送给她呀!而且是来自动物当中智慧程度最高的人类!公认的‘那花(话)’，用英语来说，就是the flower!“ 胡周惊呆了。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无从反驳。又觉得槽点太多，不知道从何吐起。 对方等了数秒，见胡周没反应，又发来一条消息自我反省:“难道我应该送她同性的花?确实更常见一些，虽说大部分都被人为地模糊化了，但处理一下应该不难。“ “大哥，艾大哥。“ “叫我小艾。“ “不，我就叫你艾大哥，我服了你了。不好意思，今天我心情不好，不能陪你疯了。改天再聊好吗?“ “那你明天心情会好吗?“ “不会。应该不会。哦不，肯定不会。“想到再过两个多月就要来临的高考，想到再远一些的求职、恋爱、结婚生子，一个难题叠着一个难题，胡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恐怕再也不会好了。 “朋友!什么事让你如此难过?说出来，让我来帮助你!“ 刚才劲爆的图片还印刻在胡周的大脑皮层里，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消受对方的好意。 然后，一个百元红包就丢了过来。 “朋友，给我一个帮助你的机会。这是定金。如果我能够帮到你，我再付更多的，价钱好商量。“ 从来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现在居然遇上个帮人忙还倒贴钱的货。这位艾大爷的脑回路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胡周哭笑不得:“我愁的就是钱啊!我缺钱。“ “这好办。你缺多少?“隔着手机屏幕都能体会到艾维利提亚认真的神情。 胡周本想回个“越多越好“，但人家毕竟拿出了真金白银，也许是真心想帮忙。胡乱回答是欠妥的。 所以，胡周开始大致匡算自己的资金缺口: 父亲这搬砖的活最好能停下来。那么，假如父母在领取养老金之前一直找不到工作，维持日常生活的费用需要多少? 假设自己考上大学，学费加生活费需要多少? 如果想在高考前再突击一把，参加一个冲刺班，需要学费多少? 此外还要考虑医疗、人情之类的花销。凡此种种，不胜枚举，颇为消耗脑力，以致胡周思索了片刻，便头昏脑涨，眼前竟然冒出金星来了。 等等，那金星的形状有点怪异，看起来，像是一行行自右向左飘过的简短文字。 因为移动太快，胡周反应不及，只依稀看清只字片语: “呵呵，这小艾就是金手指了吧?“ “转得太生硬，简直莫名其妙，弃了……“ “套路，又是套路……“ 又来了，幻视，又发作了。自从上次被老爸在后脑勺上抡了一巴掌之后就没好过。 艾维利提亚一个两万块的红包将胡周砸回了现实:“朋友!一次只能转这么多。算我借你的，随你什么时候还。如果不够，你再跟我说。总之，希望你心情赶紧好起来啊!“ …… …… 胡周受的家教不允许他心安理得地白拿人家钱。那一串他迫切需要的挂着四个零的数字使他头一次认真地面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兄弟，谢谢你的帮助。我可能要过好几年才能把钱还上。请问现在我能为你做什么?“ “现在吗?当然是教我怎么让女生搭理我啦!“ “除了这个，其他都好说。“ “好吧，说起来，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事。就是给我这笔钱的朋友。如果你能帮他解决问题。刚才这笔钱就不用还了。“ “那太好了!需要我做什么?“ “他干女儿想解除和一个无赖的婚约，但是受到了严重的人身威胁。三言两语讲不清。这样吧，稍晚些时候我再联系你。我先挽救下我的爱情。“ 用你那奇葩的世界观救爱情只会越救越死啊!胡周很想耿直地告诫这位仗义的朋友，但对方在歧途上走得如此之远，又岂是隔空的网络消息所能劝说的? 还是暂时让无情的现实帮助他成长吧!毕竟他不会遭受什么实际损失。 正如此思忖着，眼前又是一花，依稀看到几行字: “不仗义……“ “讨厌男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周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每晚这个时候总是会饿啊!舍不得买点心吃。现在手头有些钱了，是不是可以弄点吃的了? 打开京西app，五颜六色的点心糖果琳琅满目。巧克力!好久没吃到纯真的鸽子牌巧克力了!买一点吧，就一点点…… 胡周收下了2万元红包，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他姥姥的，总算活得有点人样了！ …… …… 生平第一次接受别人递过来的那么多钱，半借半送的，欠的人情颇大，胡周心中难免忐忑，起初并没有去想怎样花销，而是巴巴地等着艾维利提亚回来，好尽快帮他那位朋友把事办了。还了人情，这钱花起来心里才踏实。 等到了午夜零点，或者说，是隔壁房间的母亲差不多结束了抱怨的时候，扬言要拯救恋情的艾某人还是没有上线。胡周便抠门地关了流量，免得这破山寨机半夜里烧他钱。 夜深人静，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对着20000这个数字看了好几遍之后，胡周忍不住开始考虑这笔钱的用途。 第4章 但依然攀不起“那些人” 家里哪些地方最需要用钱？柴米油盐自不待言，衣食住行也是刚需，都是需要预留相当额度的。除此之外，应该就是学业了吧？更准确地说，是高考。 联邦合众国的社会结构稳固，经济命脉由大型企业掌控。福利待遇也是大型企业最好，不仅收入稳定，而且重视辈分资历，不讲究能力竞争，一脚踏进这样的企业，就等于捧上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相比之下，国家留给中小企业的机会不多。因此，绝大多数年轻人都以跻身大企业员工行列为荣。 这个国度的人口如此众多，为大企业提供了充沛的劳动力，也让大企业在招聘人才方面任性而粗放，根本不会花精力去仔细调查应聘者的能力。 应聘者的家庭背景同样作用有限，打招呼的家长太多，企业老总也不便厚此薄彼，除非家庭背景过于特殊，否则宁可一视同仁，统一规则。 通常来说，大部分大企业但凡招聘大学应届毕业生，只看一条——是不是万年青学校的学生。如果是，就拉近了仔细看两眼，如果不是，简历直接入垃圾桶，或者干脆不收。 所以，对大部分年轻人来说，人生的轨迹在高考放榜之时就已经大致确定好了。 未来人生好几十年，本该有无限可能，然而种种变数竟被压缩到仅仅十八岁以前，这不仅给高中生们年轻的心头施以难以承受之重，也令学生们的家长背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各种培训班给了家长们下注的机会。 如果能够在高考中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那么倾尽家中所有也是绝对有必要的。钱花光了还能再攒起来，改变未来命运的时机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不是吗？ 当然，两手空空的家长，除了埋头搬砖，什么都做不了。好在，胡周现在有了自力更生的本钱。 “两万块应该能上个不错的冲刺班了吧？” …… …… 希望在滋生，就像破土而出的小小幼苗，沐浴春雨，笑迎春风。 整个后半夜，胡周睡得格外踏实，梦得春意盎然，像是神仙飘在云里雾里，不经意间轰然泼下一瓢豪雨，灌溉了床单。 等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父亲照旧已经早早出了门。 胡周给他的薇信发了条消息，关照他上班辛苦，要多休息。后来想想父亲的手机大部分时候都禁用流量，这条消息多半不能及时看到，于是复制下来，又用短消息发了一遍。 之后便一直没有回音，等到大半小时后胡周快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回复才来，很简单的八个字：“知道了。你好好上课。” 没错，我就是来好好上课的，这是唯一的出路。胡周心里如此说道。 …… ……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学校门口。 校舍是灰白色的，城市的天际线是灰黑色的，作为整座城市背景的大新山是青灰色的，各种灰色之上，再蒙一层灰蒙蒙的霾，让人无法不心生抑郁。 而校门口那血红的“新阳市第二中学”七个行书大字，像是流着鲜血的创口，让人心惊肉跳之余，不免向不好的方面联想——此地是青春的角斗场，也是青春的无名墓。 进入校门，就看到教学楼的每一层走廊栏杆上都挂着红底白字的巨大横幅。 一层楼：“不拼不博，高三白活！” 二层楼：“苦读百日，换一世辉煌！” 三层楼：“为了母亲的微笑！” 对于雄心勃勃的人来说，这些口号是战斗的号角，但对于已经绝望的人来说，只不过是用来消遣的对联。 胡周班里有个外号“丧诗”的同学，给每一条都对了下联。 上联：不拼不博，高三白活。 下联：搏而不起，顶个鸟用。 上联：苦读百日，换一世辉煌。 下联：不求百日，求一月一日。 上联：为了母亲的微笑。 下联：心疼父亲的巴掌。 对于最后一条，胡周另有高见，觉得可以写成：“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我们的男足。” 胡周的母亲并非总是不苟言笑，比如和老姐妹们聊天的时候就笑得很爽朗，但在家里就不怎么笑，至少从不会因为儿子的努力而笑。胡周觉得自己家里有三少：自己睡得少，父亲赚得少，还有就是母亲笑得少…… 不管怎么说，挂在楼外的横幅文绉绉的，还算中规中矩，班里板报上的口号就直白多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对此，班上早熟的体育生方鲁直嗤之以鼻：“我是男的，大老爷们，一出生就注定是在上面的人。” 但“丧诗”立刻提醒他：“这里的‘上’应该是动词。没人可上，你再撸又如何直？” 于是“丧诗”被恼羞成怒的方鲁直以两倍于己的体重熨烫了一遍，感觉是弯了。 一上午的课上得七荤八素，课间休息无限趋向于零，等有空跟同学聊聊补习班的时候，已是午饭之后。 一个班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学霸假装讨论题目秀着优越，学渣假装潇洒自暴自弃。 还有一些小团体，既有学霸，也有学渣，将他们联结在一起是从综复杂的家庭背景关系。胡周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要打听什么补习课最好，从他们这儿应该能问出些有价值的消息。 但是，从消费水平到兴趣爱好，从气质形象到差异颇大的三观，隔阂无处不在，又岂能轻易说上话？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在补习，哪里的补习课最好？” “是的，我在补习，现在我这家就不错。” 对话不可能这样进行。最大的可能是遭到对方委婉的拒绝，而对方心里通常会这样想：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有合作价值吗？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就是竞争关系了。 所以胡周决定先找和自己比较熟的朋友们聊聊。虽说他们都自称没有补习，但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多线索。 第5章 什么事都没有家人的事重要 “我觉得应该上个补习班冲刺一下。你知道哪家补习班比较好吗？”他这样问道。 方鲁直撸着油光光的篮球，方方的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们不行的，跟不上进度，上补习也没用。” 准学霸郑斯文推了推眼镜，腼腆地摆摆手：“性价比不高，不如自己多花点功夫。” 吴钱银一边刷手机搜着免费书，一边说：“当然是越贵越好，但付不起学费也是白搭。” 玩着指甲贴的胡思思眨巴了一下贴着假睫毛的眼睛，吃惊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还能考个本科？” 人称“黑狗仔”的庄默嗤笑道：“高考哪值得这样花心思，搞直播，赚大钱啊！”说完拿起他的山寨机对着胡周一通乱拍。“你这问题问得太可笑了，我要传到‘快脚’上去……” 快脚，17亿人都在用的短视频app。 最后，胡周找了“丧诗”。此人严重偏文科，理科超烂无比，高考基本无望，成天捧着些高深莫测的书，还经常有感而发，说些充满负能量的话，丧得要命。因此一般很少有人理睬他。 这也应了他的真名——梅仁理。 此刻，“丧诗”正窝在教室的角落找独自看书，听胡周如此一问，他合上书，摇头晃脑道：“高考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表面看是考知识，实际上是拼财富。好的补习必然属于有钱人。我不是，所以，你不该问我，而要问‘那些人’。” 顺着“丧诗”凌空一指，胡周的目光落到了教室一角谈笑风生的时髦男女身上。 绕了一圈，还是得找他们啊！ “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世界给我们留的路很窄。或者你可以在脑袋里装个什么系统，或者穿越到平行世界去。” “别胡扯。我现在还不想逃避现实。” “那你需要一个快速融入他们圈子的机会。”“丧诗”提醒道，“考虑到你没什么钱，那么或许你可以考虑出卖一些特有的东西，比如色相。” 胡周瞟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红与黑”。嗐，难怪！ 依靠长相不失为一条捷径，比如班里的头号美女姚艳，家境平平，高一刚开学时还经常跟着胡周一起上学放学，但没过多久就疏远了，之后一直是班里“那些人”聚会的座上客。 可惜姚美女的美貌是天生的禀赋，她的成功经验不可复制。 对胡周来说，怎样了解上一个阶层的做事门道，这真是个难题。 “那些人”有事没事在群里发个红包，打篮球穿aj，吃鸡用外星人，周末兜个风都是开车跨省，更何况，他们中很多人的人生之路已经由家长铺好了，高考成败与否并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因此补习的事也不是随便捉一个人就能问清楚的。 不知道在班级群里发个大红包会不会拉近一些关系。胡周思忖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艾维利提亚转来两万元的聊天记录跟着上下滑动，聊天窗口刷新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有这家伙的新消息。 突然，耳边响起庄默的惊呼：“20万！胡周，你竟然有20万！” “你什么眼神啊！” 没等胡周解释，庄默就已经拍了照，传上班级群了。 照片虽然模糊，却令“20000元”显得越发的长，越发的显眼。 群里炸开了锅，同学们纷纷发来五花八门的回复： 胡思思：“那么多钱？请客请客！” 吴钱银：“散财散财！” 方鲁直：“666！” …… …… 云雾缭绕的世界，底色是黑色和白色。其中也有灰色，但仔细看，依然是黑和白交织而成的。 天空中一直飘着金色的细雨，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层朦胧的亮色。 一切都漂浮在半空中。随风而动的俊男美女吸入点点金光，呼出一缕缕整齐平行的金线，在他们的一呼一吸之间，纷乱的世界渐渐有了条理。 而那些无人眷顾的雨滴，则径直向着下方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坠去，暗淡，暗淡，直到消失。 这边一位少女，豆蔻年华，稚气未脱，纯得如出水芙蓉。虽然努力吐纳，却依然远远不及姐姐们。这令她自卑不已，暗自神伤。 这时，一个长相秀气的英俊少年从迷雾中飘来，手持一株鲜艳的红莲，大胆地向少女求爱。 对，就向她一个人求爱。她是他的唯一。 少女感动地落下了幸福的热泪，洁白的玉手向鲜花伸去，却抓了个空。 眨眼间，眼前含情脉脉的美少年被一个大头鼓眼、戴着彩色宝石项链的怪物取代。 少女大惊失色，难道这是王子变成了青蛙？ 这长着巨型青蛙脑袋的怪人鼓着腮帮子，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正努力往下咽。 冷不防嘴里的东西一挣扎，撑开了他的大嘴。浑身是血的美少年探出一条胳膊，大声呼救：“救我！” 青蛙怪狠狠咬了下去，嘎嘣嘎嘣嚼了几下，把露在大嘴外的细胳膊吸溜进去，咕噜一声吞了，打了个饱嗝。一股恶臭弥漫开来，惊得俊男美女们四散而逃：“食人族来啦！大家快闪开！” 清纯少女还太年少，从没见过食人族，更不知食人族的凶险，竟试图用弱小的玉臂去掰开青蛙怪的嘴。 青蛙怪转动鼓起的巨眼，猛地张开血盆巨口嘴朝少女咬去，惊得少女连退数丈，终于转身逃了。 青蛙怪摸了摸气鼓鼓的肚子，也不追赶，缓缓转过身。 他的背后，无数人影从迷雾中显出身形，上下左右，密密麻麻，全都跟方才那少年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个冷眼看着他。 “这么多？”他鼓起的巨眼转了转，很快咧嘴笑了起来，伸出沾满漆黑粘液的舌头舔了舔并不明显的嘴唇，“看来要吃上好一会儿了。” …… …… 20万富豪胡周在班级群里引起了热议。等到郑斯文提出qq转账不可能超过2万时，群里已经刷一百多层，也不知是不是有好事的人转发到说说或是朋友圈去。 对此，胡周是有点恼火的，富不可外露啊！但从内心来讲，似乎又是欣喜压过了担忧。 穷了那么久，还从来没体会过炫富的滋味呢！ 这种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回家，才渐渐退去。清醒下来之后，发现一切愉悦都是虚幻。这钱，没有转化成任何实际的好处啊！ 明天说什么也得跟“那些人”搭上线，实在不行，就强行请他们喝可乐好了。不，可乐不够高级，要喝红牛！胡周如此思忖道。 隔壁，母亲一如既往地抱怨着，胡周心烦意乱地做了一套真题，一对答案，错得一塌糊涂。就在这时，手机弹出一条来自班级群的临时单窗消息：“周末月湖山庄聚会，你有空一起去吗？” 一看对方的昵称——“岁月静好”，是姚艳。 第6章 谁能证明当时的事 新阳二中的漂亮女生并非只有姚艳一个，也并非她最漂亮，但她的人气最旺，打她主意的饿狼们最多。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并不陡峭的家庭背景。据说她父亲是中学行政科室的老师，母亲曾经是工厂劳资科干部，前些年就早早退养回家当起了主妇。这样的家庭背景，在新阳二中的诸位知名美女中是最平易近人的。换言之，也是最不容易让大男子主义者自卑的。学校里大部分眼界平平的男生们自然是无分贫富帅丑，都有信心想入非非一番。 姚艳住得离胡周家不远。高一刚开学那会儿，两人放学经常同路，关系挺不错的。 胡周至今还记得她发梢上淡淡的香皂气味。那时候，晚风吹拂，少女的马尾随风而动，朴素的白衬衣紧紧贴在腰肢上，鼓胀之处，显现出诱人的褶皱。 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用打扮，也光彩照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姚艳与如今娱乐圈当红花旦元晨夕颇有几分相像呢！。 有好几个瞬间，胡周觉得自己喜欢上她了，而自己也被她喜欢上了。 但没过多久，大概一个多月吧，姚艳的课后活动多了起来，两人再也没有机会一起走回家，关系也就渐渐疏远了。 但她一直没有从胡周的生活中消失。因为不断有人在胡周耳边提起她。 方鲁直说：“姚艳的腿不太直，但还算结实，捏起来一定很有弹性。” 吴钱银说：“只要能摸一下她的胸脯，一千块我也愿意出。” 郑斯文不常念叨姚艳的名字，但是时常写一些奇怪的现代诗，比如“窈窕还是香艳，这是个问题。” 庄默总是吹嘘自己又拍了多少张姚艳的照片，但极少拿出来示人，估计也就是过过嘴瘾。 而每当男生们兴致勃勃地谈论姚美女，胡思思总是把玩着贴满指甲贴的胖手，不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脸长得白些，腰细些，嘴红些吗？我要是减掉三十斤，也不会比她差。”然而没人理她。 转眼间，两年多的时光过去了。胡周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的确是喜欢上姚艳的。 姚艳啊姚艳，这个“姚”字看上好性感，那个“艳”字看上去好丰满，那真人啊，确实是人如其名的。 这个“喜欢上”和当年的喜欢上相比已经多了一些成人的意味。至于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么几个瞬间被她喜欢上，就不得而知了。 应该，挺渺茫了吧？ 现在，对于姚艳主动邀请他一起参加小圈子里的聚会，他心里有些犹豫。 这当然是个不错的机会，能趁机接触一下“那些人”。但费用应该不菲。从点评网上看，月湖山庄周末的房价至少600元。这还只是双人标间。如果是更高级的商务房或独栋别墅，价格会更高。 另外，既然是聚会，开销绝对不会仅仅是房费。吃喝玩乐少不了，从新阳到山庄那一百公里高速也是个问题。 虽说现在手头有两万，但远远没有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 胡周几乎要婉言谢绝，姚艳却在这时发来了新消息，三个字：“我缺伴。” “好吧，我尽量安排一下，稍后答复你。” 飞速地打完这行字，胡周找到金发少年的头像，点开了艾维利提亚的单聊窗口。 他需要稳定的收入。如果能经常帮艾维利提亚的那位大款朋友解决问题，是不是能一直得到如此丰厚的报酬？ “在吗？” “在，一直都在。” “昨晚说好晚些时候谈你朋友那件事的，怎么后来没提起？” “因为我拯救恋情失败了啊！” 胡周傻眼：“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么？” “失恋不是应该表现得很消沉吗？我因为消沉而不小心爽约，然后，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会主动来安慰我。谢谢你的安慰！虽然来得迟了些。” “原来如此。不用客气。”胡周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回道，“对于你的失恋，我深表遗憾。希望你从好的方面去看这件事，毕竟这对你、对人家都好。” “很经典的安慰。再次感谢。” 没听出讽刺的意思？这个家伙的脑回路真的很奇葩。想到自己的财路百分百倚仗于这样的头脑之上，胡周觉得自己的钱景无比黯淡。不过，总要试着继续走下去：“那我们谈正事吧！你那位朋友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想尽快帮他把问题解决。另外，如果他还有其他问题，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我也很乐意效劳。” “其他问题你也可以帮忙吗？太好了！那我要建议他好好向你支付一笔像样的酬劳了。” 要的就是这个——像样的酬劳！ 虽然艾维利提亚在人情世故上毫无常识可言，但在谈买卖的时候思路还是十分清楚的。 两秒钟后，他发来一个txt文档，附上一条消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晚我朋友在忙，暂时没时间聊。不过他给了我一份案情，你先看看能不能帮忙解答。如果你的答案通过合理性校验，那两万就不用还了。” 才两秒而已，何来“久等”一说？不过大买卖就在眼前，胡周也不计较这些细节了。 txt文档里不过千把字，叙事风格严谨，没有半点语气词，用来形容的定语也极少，落款“纳兰荣光”。感觉这位姓名霸气的朋友是个严肃认真的人。 文中如此写道： 纳兰荣光有独女，名语嫣，容颜貌美，形体矫健，钻研武学，师出名门。 纳兰荣光之父与好友沙氏情同手足，前些年给小语嫣定了娃娃亲。 语嫣个性要强，自打懂事起，就表示无法接受与素未谋面的男子订下婚约，一直要求退婚，家里怎么劝都没用。要不是一直没有独自离家的机会，她早就自行前去沙家交涉此事了。 沙家那边的男孩名叫沙钧，与语嫣年纪相仿，同样研习武术，曾被称为天才，但最近两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武艺退步得厉害，一再遭到家族中各路亲戚的冷落。 现在，纳兰嫣然年满十六，已经出师，准备上沙家退婚去，家里拦都拦不住。不仅是因为她武功已经比较高，更因为纳兰荣光这个当爹的觉得站不住理：孩子大了，婚姻大事当然应该自己拿主意，这点毫无疑问啊！ 但又不能不顾及沙家的感受。如果沙钧那孩子依然是受人追捧的天才，那事情倒好办些，想必沙家家主不会误解为遭受嫌弃。可偏偏这孩子现在落了难，此时去谈退婚的事，岂不是落井下石？ 在道理和道德之间，纳兰荣光感到难以抉择，故而向胡周这位“天师”大人请教。 第7章 帮我调一段监控 被人冠以“天师”的称呼着实奇怪，一个当了父亲的人向比自己年轻许多岁的处男请教社交事宜也有点诡异，这些暂且不深究。 单看这行文的风格，胡周便觉得这位纳兰先生为人处事实在是方方正正，一板一眼，难怪会陷入道义的两难。 胡周阅历不算丰富，但网文看得多。退婚这种事，在网文界曾一度风靡，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胡周是仔细琢磨过的。 无论男女，被迫退婚都是令人不快的。但反过来说，被迫结婚，也是令人不快的。因此，到底该不该退婚，这是个立场问题。 另外，婚约双方的小两口之间往往缺乏了解，是不是互相看得上尚无定论。 第一种可能，如果处着处着互相喜欢上了，那是皆大欢喜。 第二种可能，如果互相看不顺眼，那退婚就是毫无障碍。 第三种可能，最差的结果，一方有意，另一方无情，那么无情的一方应该有所补偿，安抚好对方的情绪，而有意的一方如果想挽救婚约，也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 现在纳兰荣光先生的担心，正是建立在最糟的第三种可能之上。胡周给出的答案是：置备礼物，私下会见，好言相商，宜缓不宜急。 几分钟后，艾维利提亚回了消息：“合理性匹配度达到91，我那位朋友很感激你的指点，并赠送你1枚铜币。” “那两万……” “自然是不用还了。” 心里可算踏实了！ 胡周激动地一蹬地板，两脚悬空滴溜溜地转，屁股底下破旧的二手电脑椅嘎吱嘎吱作响，几乎要散架。 这时，对方又发来一个网站链接，说明道：“去这个网站交易，可以把铜币换成现金。现在市价处在历史最高位，别错过机会哦！” 胡周点开链接看了看，是一个虚拟物品交易网站，不过只交易一种商品，叫什么“百特币”。网页上充斥着各种数据和拓扑图，还有种种长篇大论，讨论的都是如何选购矿机、如何挖矿的事，他完全看不懂，便把网页关了。 铜币能值几个钱，哪能跟两万现钞比啊！ 和艾维利提亚约好有新进展再联系之后，胡周爬上床美美地睡下，隐约听到隔壁母亲不绝于耳的抱怨声，他暗自道：“吵什么吵，看我让你们笑到笑不动！” …… …… 大新山南坡的巨型堡垒依旧灯火通明。 数据监控室中，胖子和瘦子脸色不佳，连玩手机都提不起精神。 瘦子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不就是安装一个量子钟么！又不是什么等不得的急事，至于劳师动众拖着那么多部门一起加班吗？” 胖子用牙签剔着牙，没好气道：“说什么怕计算机利用溢出算力干私活，难道电脑还能成精？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瘦子又说：“我听人说了，底下那二十个楼面的机器从不关机，是因为在挖矿！” “挖矿？大新山底下有什么矿？稀土？” “那是黑话！挖矿，就是用电脑挣百特币！这东西就是拼个计算力，算得快，出产的矿才多！” “难怪他们见不得算力封顶，想必是一点点溢出的算力都不肯浪费。”胖子努力运转着自己的头脑，又问，“你说的那个百特币很值钱吗？” “实际价值多少我不知道，网上炒得可高了，20多万一枚呢！” “这么高！疯了疯了！”胖子感叹一阵，突然异想天开，“哎，那挖出来的百特币存在哪儿？我们去顺一把？” 瘦子从李维斯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一个u盘，咧开嘴笑了：“我这不是时刻准备着吗？” 这时，地板忽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胖子停止了剔牙，问道：“地震啦？” 瘦子笑道：“这楼一大半埋在山里，怎么震都塌不了吧？” 然后，他注意到巨型显示屏右上角的数据在明显攀升。 “哎？这是什么意思？” “哪个？让我看看。” 两人一时都记不起这个数据的含义，于是凑到第三操作台的屏幕前，开始翻查操作手册。 …… …… 钱已落袋，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胡周想起了自己该办的正事，立刻拿起手机给姚艳回消息：“周末同去。哪里碰头？” 对面秒回：“明天面聊。”并附送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表情。 这风情，犹如一点星火，燎了荒原。 面聊！多久没面聊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胡周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势与这位漂亮的老朋友交谈。严肃显得持重沉稳，却有距离感；轻松谈笑比较有亲和力，又可能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 暮春的风透过窗缝吹进少年的小屋，空气渐渐醉人起来，梦也变得浪漫。 先是姚美女面若桃花朝他笑，然后手里就多了个滑如凝脂的真皮抱枕，再然后那母的白龙马就来了，软软的，骑着舒服。骑着骑着，白龙马就开始叫唤了，叫着叫着，就唱起了流行歌曲，大部分时间都是呼哧呼哧喘气声的那种歌。 这歌听着耳熟，胡周一低头，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白龙马变成了娱乐圈当红花旦元晨夕，惊得他当场就尿了…… …… …… 大新数字城是一座西洋城堡式的巨大建筑，建在大新山平缓的南坡上，占地超过5万平方米，差不多相当于一座大商场。 建筑的南侧立面是一整幅30多米高的镜面弧形外墙，用以抵御本地每年劲吹8个月以上的南风，北侧则大部分嵌入山体之中，露出地面的小半截以花岗岩石块堆垒起来，浇灌钢筋混凝土，以此防止来自山体上方的落石和滑坡。 从建设时挖出来的海量土方看，这栋建筑深入山体，甚至有传言说，大新山已经挖空了，里面全是交换机。 挖空是言过其实了，但大新数字城确实有着庞大的地下空间，各种机架式的、刀片式的服务器也的确不少，但最让它的持有人引以为傲的，是规模巨大的矿机，其数量在联邦中西部地区的同类设施中首屈一指。 在消息相对闭塞的新阳市，知道“矿机”为何物的人并不多。但数字城的持有人很清楚这种设备能够带来什么。因此，在建筑的安全性上，投资方下了大本钱，建设方花了大工夫。暴雨、地震等等自然灾害都是按照百年一遇的标准予以预防。 相对而言，火灾比较致命，因此建筑中广泛配备了高敏感的自动化喷淋系统，防火门也一应俱全。一旦传感器感应到火情，即可立即关闭各道防火门隔绝烟雾，并释放了惰性气体灭火。 经过胖瘦二人的合力查询，大约三分钟后，他们初步弄明白了屏幕右上角不断攀升的数据是什么意思——那是生产区的温度。 大型计算设备对温度、湿度、浮尘等等环境条件有比较高的要求，数字城的生产区域集中了数以万计的各型计算设备，生产环境是由全自动的中央空调系统、空气净化系统予以保证的。 当室温高于28摄氏度时，管控系统会控制空调加大制冷功率。高于38度时，会向数据监控室发送高温提示。高于60度时，会令生产设备进入休眠状态。 而现在的温度，是720度。在那个温度下，钻石将直接燃烧。 “也就是说……着火了！” 两人顿时慌作一团。 瘦子拎起了座机，发现没有信号。 胖子拨打手机，也没有信号。 两人冲到门边，发现指纹锁失灵，门打不开。 “快来人呐！”两人拍打着厚重的复合金属门，连稍大一点的声响都发不出来。 监控室里很快就热了起来，塑胶地面开始软化，不少显示屏的图像开始抖动，主屏右上角的温度标志已由常规的介质测量切换到高炉级的光谱测量，读数已经超过了1700度！ 在那个温度下，不要说普通的钢铁，就连二氧化硅都要熔化成通红的液体。 也就是说，构成计算机主要零件的物质都已经化为乌有。 从功能上说，大新数字城已经不复存在了。 瘦子被蒸得汗如雨下，大叫道：“快按那个红色按钮！” 胖子抹着油光光的额头，犹豫道：“我表哥专门提醒过我不要乱碰，据说直通首都。” “都这时候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两人跌跌撞撞扑到第四工作台前，合力打开透明保险盖，按下了那个拳头大的红色按钮。 高温烹煮中的网络空间里，一道最高优先级的指令抢在干线熔断之前进入加密专线，由屋顶的大功率天线发射，直奔大气层外的同步卫星而去。 卫星在第一时间将信号分发给星球表面几个特定的地点。 三分钟后，第一架c型大型军用特种运输机从某空军基地起飞，朝大新山方向全速飞去。 第8章 我有一个设想 豪雨知时节，裆春奶发生。 半夜里，一场满是白色泡沫的奇异春雨降了下来，把整个新阳市和大新山的南坡浇了个透。 胡周清晨醒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都已湿了一片。 收拾床铺花了不少功夫，修剪胡子鼻毛以及梳理乱糟糟的头发更是费心。精心打理了一下脸面，从仅有的三件白衬衣中挑了一件最不旧的，也不管还没晾干，就披挂起来出门了。 路上遇见一长队消防车由北向南疾驰而过，不少消防员还穿着亮闪闪的隔热服，上面沾着不少树叶，似乎从大新山里来。 街边店铺的电视机里播放着关于昨晚大新山火警的新闻，手机上也收到了本地新闻推送，印证了电视中的报道，但禁止评论。 班级群里则传播着更多传闻，说是昨晚的火灾并非山火，而是大周集团的数据中心起火，目前尚有两名工作人员下落不明。数据中心是新阳市的经济支柱，任何负面新闻都将给市政厅的政绩和经济带来重大打击。因此，市政厅选择了低调处理。 一般来说，小道消息不足为信，但从消防车的数量和昨晚从天而降的泡沫看，昨晚的火情绝不仅仅是火警这么简单。 那种动辄数以几十亿元计的大项目是大人物们需要考虑的事，对胡周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和漂亮女生会面是顶重要的事，就算大新山上的数据中心炸上天，也不会让他有所分心。 校园里，20万富豪胡周的谣言已澄清，但还余音缭绕，毕竟能拿到两万红包依然很令人羡慕。揣测胡周是低调纨绔的大有人在。 专心致志地等到午后，在走廊尽头的拐角，胡周认真地站在了姚艳的面前，对方的神情也同样郑重，这令他很高兴。 好久没这样单独说话了，聊些什么好呢？ “谢谢你答应陪我去。”女孩低着头羞答答地说。 “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谢谢你邀请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有这个聚会。都有些谁？” 女孩羞答答地报了几个名字，都是本班或其他班的“那些人”。毕竟这是所二流学校，“那些人”的数量并不多。粗粗算来，似乎整个高三年级的“那些人”都打算去。 如果不是手里有两万红包，胡周会参加他们的活动吗？扪心自问，不，绝不，想都不会去想。 “哦，都是些很高大上的人。玩起来应该很开心吧？”胡周酸酸地说道。 “其实，也不见得多开心。”女孩低着头，似乎有心事。 时钟指针飞转，时间很快来到了放学之后。 胡周已经和姚艳走了很长一段路，聊了很久很久，两人都有意放慢了脚步，还小小地绕了一圈。初见的香味就这样被寻回。 女孩吞吞吐吐的话语中，隐约透出经济状况的贫富差异，心态的傲慢与自卑，视野的宽广与闭塞，歧视与偏见，功利的父母，凡此种种的撕扯，给胡周一种感觉——这两年多来，姚艳过得并不开心。 至于她为什么忽然想起请胡周作陪，依然是一个谜。 女人心，海底针，胡周觉得凭自己这点能耐，不要说聊半天，就是聊上半个月、半年大概也不可能弄明白姚艳在想什么。大致猜想一下，应该是平民家的女孩在富人圈子饱尝冷遇之后回头是岸的故事吧？很好，欢迎回来。 终于要分别了，姚艳对一整天的对话做了个总结：“总之，我觉得我是被家里逼婚了。可他不是真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无法接受。我需要支持。”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热切眼神，胡周想到了纳兰家那位要退婚的姑娘。现在的女孩子啊，敢爱敢恨，有行动力——我喜欢！ 在回家推开家门之前，胡周一直琢磨是不是该赶紧把自己的奇遇向父母好好报告一下。 或许父亲因此不必再去工地辛苦劳作，或许母亲的怨念会因此缓解。 但是，一推开门就遭到了母亲的集火攻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你们都是老爷，我就是你们的佣人！” 于是胡周选择沉默。毕竟艾维利提亚的钱来路不明，经不起母亲这种风格的逼问。 还是集中精力过了高考这一关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摸到补课的门道。那么，出席“那些人”的周末聚会事关学业，是需要予以重视的。 更何况，此事还事关复燃的某种旧感情，就更不容失误了。 距离周末还有四天时间可供准备。“那些人”聚会玩什么，怎么玩，这些问题需要搞清楚，但是又很难搞清楚。 家境差距形成的沟壑，实在是很难逾越的。 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马上行动起来，那就是改善一下衣着，完善一下外在形象。 现在手里的三件旧衬衫没一件顶用，连肯德鸭服务生的制服都比不过。 两条牛仔裤也都不能穿，破洞太过明显，哪怕从里侧衬了补丁也难以掩饰，稍稍凑近一看就会发现。 两双地摊球鞋就更不能指望了，那么脏，那么旧，别人不用眼睛看，远远就能闻到咸鱼般的气味。 “明天放学之后去一趟中央商场。”胡周思忖着，“钱应该是够用的。但是，买些什么好呢？” 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任何知识储备——简单地说，就是穷惯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去班上问问同学。 …… …… 胡思思成天玩廉价化妆品，品位太差。 郑斯文是个书呆子，肯定不懂。 这两个人可以直接略过。 方鲁直热衷于运动，对运动品牌应该有所了解，可以一问。 吴钱银虽然抠门，但买东西货比三家是个好习惯，应该比较了解行情。 所以，第二天，胡周找了这两位，认真地提问：“周末我要跟大表哥出去参加个聚会，美女不少，该如何装扮。” 方鲁直举起粗壮的胳膊抖了抖肱二头肌：“衣服不重要，关键靠身材。瞧瞧这肌肉！” 胡周摸了摸自己胸前无一不可触及的肋骨，低头退下。 吴钱银则说：“在你承担得起的范围中，买最贵的。” “那我还有其他花销呢！总不能全投在服装鞋帽上。” “那就降低你这方面的预算呗！” “降多少？” 吴钱银叫道：“我哪知道？总之你要合理分配，最佳组合。”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一群小伙伴里，竟然找不出一个对着装有点研究的人，胡周几乎都要开始反思自己的择友观了。 放学时，姚艳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着，显然是在等他。 他努力把皱巴巴的衬衫拉直，但是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 他安慰自己说：也许她并不在乎我穿什么。 结果等他赶上前去，姚艳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不会打算穿这身去聚会吧？” 他顿时头皮麻得发痒，一边挠一边故作幽默地说：“生来臭皮囊，不管用什么裹都是一样的。” 姚艳并没有笑。 这一天，两人之间的话没有前一天多，走过的路没有前一天长。 胡周感受到了压力，回家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破天荒地，他给自己的表哥发了一条消息，诚心请教出席重要聚会的衣着问题。 表哥大他八岁，中专毕业工作早，打了两年工，做了六年生意，换言之，已经当了六年老板。母亲娘家的家族里，就属他收入最高。他因此在家里不怎么正眼瞧人，偶尔说出几句话，也都言必称“牛云说过”、“区块链”、“a轮b轮”等等，然后跟一句“说了你们也不懂”，隐隐有优越之感。 要是向他请教问题，在得到答案之前，先得经受一通冷嘲热讽，简直是给自己添堵。 换在平时，胡周是能躲多远躲多远。但这回，他是走投无路了。 对于表弟的诚心请教，表哥的表现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从好的方面看，这次他并没有说出任何伤人的话；从不好的方面看，他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回消息。 临睡前，几乎在迷茫中绝望的胡周甚至把自己的问题发给了艾维利提亚这位脑回路大有问题的仁兄。 然而，同样没有回音。 这一夜，胡周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回来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他有点着急。 第9章 这设备能实现我的设想？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天空中飘着金色的细雨。 随风而动的俊男美女们努力吸入星星点点的金光，呼出一缕缕整齐平行的金线。 唯有如此，才能令他们悬于空中，避免坠向下方无穷无尽的黑暗。 但终究有人支撑不住，突然气绝，急坠下去，暗淡，暗淡，直到消失。 远高于众人的至高层，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金发少年俯视着脚下澎湃起落的浮空人海，若有所思。 这时，他胸前的彩色项链闪烁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哟，这个时候找我，我看看是什么事……穿什么衣服？‘衣服’是什么？”他闭眼掐指，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没入他头顶中。 “哦，原来跟我披的这斗篷是差不多的意思。哎呀，朋友，烦劳你再等等。我得给你弄钱去！” 他正自言自语，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什么钱？这里没有钱。” 少年抬头，看到一位阔袖大袍、手捧元宝的白胡子老人从天而降，不禁喜上眉梢，喊道：“先知大人，我有话同你讲！” 只是一个深呼吸，少年就猛然向上疾升了数人的高度。 先知连忙挥手撒出一张金网挡住他的上升势头：“不要莽撞。你要是高过我，神罚者就要来大清洗了。” “哼，来就来，我吞了他们。”少年不服气地舔舔嘴唇，露出黑乎乎的舌头。 “艾维，你打扮得太浮夸了。简洁才是美。”先知眼睛打量着艾维的彩色项链，两手不断地变幻着手形。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残影连连，看不清他有几只手。 一缕缕金光自他手中溢出，化为一阵又一阵的细雨向下飘去。 这个区域的所有生机，都是他赐予的。 “我这身这是天外神界的装束。”艾维辩解道。 “呵呵，只有你去过神界，你怎么说都行。” “说得好像我骗你似的。是真的。” 先知闭眼摇头：“如果神界果真如此庸俗，那离崩塌也不远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嘿嘿！”艾维贱贱地笑了笑。 先知微微抬起眼皮：“要多少？” “数量不定。我需要独享一条专线，为期2个月。” “这意味着我的孩子们要经历至少两次惊险的空中飞人。不行不行，你切勿有非分之想。” 先知拂袖要走，无奈被艾维抱住了大腿，他挣扎，挣都挣不脱，他踩踏，踩又踩不死，无奈只好停下脚步：“别撒泼，有话好好说。” “先知大人，这回我一定能成功！这次我联系上的这位，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偏离率小于10的神明。” “哦？匹配度超过90了吗？那就是说……” “那就是说，如果能赢得这位神明的眷顾，嫣然退婚有望！” 先知顿时两眼放光，但立刻露出狐疑之色：“我要见他。” “那当然。但是如果你不及时拿钱供奉，他可是随时要走的。” “那么，在我见到他之前，专线是你的了。” “哈！您不愧是最爽快的7代长老。那我先告辞了。” “不送。另外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杀毒的时候注意点形象，别吓到我的孩子们。” 艾维不好意思地咂巴了一下嘴，舌头终于不再黑了。 …… …… 等不来艾维利提亚的回复，又再没有人可以求助，胡周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就是买名牌嘛！没买过名牌，还没见过别人穿名牌吗？反正现在手里有钱，怕什么！ 感谢联邦最近几年轰轰烈烈的信息化建设，胡周这样的中学生也有自己的网上银行账户了。 以前觉得这账户鸡肋，除了交学费，没啥其他用。现在跟qq、薇信、支付贝之类app一绑定，红包分分钟当现钞花。 胡周在手机上点点划划，两万红包转入了银行卡。 毫无例外地，他的所有指令在公共光网上跑了一大圈，主要目的地是“金联卡”服务器，在经过高速干道的时候，又被那个名叫oracle的滤网协议截下，存了一个副本，然后将这些信息又全部传送给了那个gps定位与胡周最为接近的地址。 像疾风刮过大海，那里的数据流再次高度奔流起来。但这一次，接收端反馈了一个显示设备报错信息。这意味着，那个不知名的地址虽然依然有计算机在运转，但与作为输出设备的各种显示装置都已失去了联系，因而至少在最近一段时期内，那片焦土中再不会频繁地发出“算力已达峰值”的警报。 …… …… 新阳市被戏称不三不四、三心二意，不是没有原因的。 举例来说，虽然城里的人们在消费主义的路上越走越远，但物资供应依然比较匮乏，供给侧问题十分突出。 偌大方圆数千平方公里，莱克、嗒嘀嗒等等运动名牌的专柜两个手就数得过来。如果再要买套像样点的正装，那就只有去位于市中心的中央商场了。 胡周首先来到了莱克专柜。 莱克的aj系列篮球鞋在学生族当中名气极大。家境稍好些的，这双鞋是体育运动标配，经济拮据些的，也会努力海淘一双真假莫辨的。就算连海淘都舍不得的，至少也知晓这双鞋的大名。 胡周就属于最后这一种。不过现在，他有望突破原有的阶层。 营业员是个模样颇为清秀的年轻姑娘，此刻正坐在试鞋凳上专心致志地刷手机。所谓清秀，主要是说她的嘴唇比较薄，而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薄嘴唇的人通常都有些刻薄。 这姑娘恐怕是个例外。对于这位在店门口徘徊许久的年轻顾客，她并没有出言不逊。 事实上，她只是瞟了一眼，连头都没抬一下。 胡周在货架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款式太多，很多鞋都长得差不多，天知道哪一款是aj系列。所以只能凑近了看标签。 标签上的确写了款式，但也写了标价。 看到一个个四位数的价格，胡周有些动摇了：我这是在干什么？我真的要花一千多块买一双鞋吗？这跟我的前途有什么关系？ 但转念一想，还真有关系。在高考这件事上，现在身边的人都帮不了自己，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跻身到那些办法更多的人当中。姚艳是关键的中间人，必须照顾好她的感受。既然她对同伴的衣着有要求，那就应该尽量满足她。 更何况，对胡周来说，这位漂亮的中间人，也不仅仅是中间人那么简单吧！ 想明白这个道理，胡周终于伸出手，从货架上取下一款白色的aj11。当目光扫过标价，他狠狠咬了咬牙。 “请问，这款有没有41码？”他问。 第10章 跟我谈法律之前，请出示你的证件 胡周早已感受到营业员的冷淡态度。他读过不少网文，见过各种商家欺负少年穷的桥段。因此，在开口询问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接受吊打的准备。 然而，对方只是斜眼看了看他手里的鞋，说：“这双一千五。” 再没有更多的话。多一个字都绝无可能。 谁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浪费时间呢？ 对于营业员的答非所问，胡周却根本顾不上体会其中的蔑视，而是风声鹤唳地把鞋放回了原处。 就算手里有两万，也舍不得这么挥霍呀！ 也许应该理性一点。胡周如此告诫自己。 参加聚会而已，又不是参加专业篮球比赛。衣着这种东西，过得去就行了，也不一定要追求顶级吧？ 不过，就这样空手离开似乎有点尴尬，要不随便买点。t恤应该不会那么贵了吧？而且夏天马上就要到了，会经常用到。 另外，万一聚会当晚有幸发生一些浪漫的事，一件挺刮的贴身衣服还是能为自己平庸的长相增色不少的。 想到这里，胡周觉得自己脸上一热。 挑了一件黑色广告衫，看上去挺酷的，一看标价，229，刚热的脸顿时又凉了。 姑娘终于放下手机，主动来搭话了：“要吗？” “要。” “请到这边收银台买单。” “等等，让我再想想。” “我们要打烊了。”原来是要打发他走。 “哦，抱歉。我暂时不要了。” …… …… 从莱克专柜仓皇退出来，胡周发现时间还早，远没到商场打烊的时候，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别家逛逛。 然而，之后在嗒嘀嗒、旧百伦、司盖奇这些名品专柜的经历，与莱克这边大致相同。一个小时过去，胡周依然两手空空。 再拖下去，到家一定很晚，免不了要被母亲一通斥责。所以，是时候决断了！ 胡周轻车熟路地来到地下层，站在了一家招牌是白底红字的服装超市前。 良衣库！还是这家店实惠。100来块的绒布衬衫，200来块的化纤长裤，再来个499的西装外套，全部披挂在身上，挺精神的啊！而且不贵。 遥望女装区域，他发现了一条米白的仿羊毛围巾，上前摸了摸，手感很不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少女温柔的肌肤，这在胡周心中勾起了一种似乎可以解释为想念的情绪，于是果断拿下。 他还想给父母买一些衣物，免得母亲总是为缝缝补补的事抱怨，可是又担心无法解释钱的来源，只好暂且忍住了继续剁手的打算。 临要付账时，他突然想起应该跟网店比个价。这一比，果然大有收获，网店上普遍要再便宜个50、100不等，唯独围巾不打折。 所以，当他走出良衣库的时候，手里的纸袋子里，只有一条围巾而已。 至于鞋的问题，胡周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国产名牌安踩，鞋尖已经磨得破了个小洞。透过小洞跟自己的大脚趾商议了一下，他去了不远处的运动超市迪卡淡，一双浅灰的健步鞋，80元搞定。 …… …… 带着一种满载而归的感觉，胡周欣喜地回了家。 果不其然，母亲对他晚回家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斥责，而后又发现了他脚上的新鞋，怒意便少了许多，又忍不住问了价格，便不再抱怨，改为叹气了。 见母亲这边的戏码已经上演完毕，胡周立刻躲进自己的小屋子，掏出手机从良衣库的网店下单，发现尺码不齐。 衣服裤子这种东西，买大一号应该没关系吧？显瘦，还显得嘻哈，挺好的。胡周如此自我安慰着，稀里糊涂下了单。 消费真的能让人缓解压力。前所未有的买买买之后，胡周心情极其舒畅，感觉自信心爆棚。 他兴冲冲地给姚艳发了消息：“明天七点一起走。我有东西送你。” 然后开始等回复，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夜。 …… …… 当胡周在床上辗转反侧苦苦等待回复的时候，大新山南坡上，大周集团的技术官站在数据中心焦黑的巨大废墟前，心中同样焦虑。 他也在等，等一个结果。 很幸运，他没有等太久。 冷艳的女助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说道：“数据损失极少，这里和天启的同步频率是每5分钟一次。大部分数据都能在天启那里找到。” 连线几乎全国所有主要网络，每一刻都同时与上万台超级电脑联络，居然还能做到每5分钟同步一次。“天启”不愧是当今全球最快的计算机器。 技术官点了点头，又问：“事故原因查明了吗？” “警视厅和消防署都有了初步结论，基本查清楚了。室内防火设施完好，已经排除了内部起火的可能。火势应该是从正门外二十米处的灌木而起，之后迅速蔓延，在五分钟内包围了整幢建筑。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整幢楼都在山火的烘烤之中，喷淋系统很快排空，没有坚持多久。建筑内部的温度很快上升到了1000度以上。有两个值班人员没有及时撤出来。就是昨天那两个。”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虽说那两个家伙看她的眼神很不老实，但毕竟是两个大活人。她不忍想象他们的最后一刻是怎样的惨状。 “主建筑内部可燃物不多，是怎么达到这么高温度的？”技术官体贴地插话，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山火烤热外墙，引发电缆短路，引燃了仓库，里面刚好储存了铝和镁……” “铝热反应。” “是的。高温和爆炸击穿了第二十层的地面，形成了一个直径二十米的窟窿。十几个单元的矿机倾覆，从这个洞里坠落，又压垮了第十九层的地面。两个楼层的矿机总重超过5吨，叠在一起往下坠，又压垮了下一层。就这样连续压塌了十九层楼板，一直贯通到底层。” 技术官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之后的情形已经很清楚了。仓库的化学物品会像瀑布一样从这个窟窿里源源不断地灌入底层的火海，让大火持久燃烧，直到燃料耗尽。在此期间，整幢建筑就是一座全力运转的高炉。 人间炼狱，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 但是，惨状并不能压垮他的理性。这件事当中，依然有疑点。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说道：“这种季节，这样的降水，自然形成的火势绝不会如此之大。仓库储存的化学品太多，超过了合金试验的需求量。大楼本身也有很大问题，楼板承重强度不对。这些都很可疑。调取监控视频和物品管理记录看看事发之前有没有可疑的情况。数字城的设计方和施工方也要找到，看看是设计问题还是施工问题。” 第11章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不？是钱的问题 整整一晚，姚艳没有回消息。 胡周一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清早就早早起床。 母亲还在睡，父亲已经推门出发了。然而，房门刚关上，胡周就听到父亲在门外打电话。他说得很慢，很轻，很恳切：“昨天工地人招满了，我没有轮上。你能不能借我50块钱。孩子就要高考了，不能饿。” 胡周赶紧穿衣穿鞋，鞋带都来不及系就下楼追去。 他要告诉父亲自己有钱，他要父亲不必为钱折腰。 但是，当他远远看到父亲的背影，又犹豫了。以老爸的性格，宁可吃些苦，也不愿让人看到他落魄吧？ 于是，他打消了立刻赶上去摊牌的念头，只是远远跟着。 父亲提着磨破了角的人造革提包，绕着小区慢慢地走着。孤独的骑士身披生锈的铁衣，流连在行将崩塌的城堡边。 这是他支撑起来的家，他生活的全部意义所在。他不会允许风雨闯进来。 经过一个公共垃圾桶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伸手往里掏去，直到整个上半身几乎扑在肮脏的边沿上，才捞出一个可乐瓶。 那一瞬间，父亲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胡周赶紧转身离开了。 他要赶紧把自己的事办妥。他要尽快给自己手里的资金找一个能解释清楚的来源。无论如何，再不能让父亲一个人扛了。 …… …… 胡周早早来到姚艳上学的必经之路，等了二十来分钟，终于等到她了。 虽说网购的良衣库衣服还没送到，但好歹脚上的鞋已经换成全新的了，更何况手中还有一条仿羊毛的围巾做礼物，胡周觉得自己自信了很多。 “给，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哦，谢谢，我很喜欢。”姚艳大大方方的收下，平平淡淡地致谢。 气氛有点冷清，胡周一个人瞎热闹：“哈哈！喜欢就好！哈！” “不过，周末的聚会，你真的不准备一下吗？”姚艳认真地问。 胡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鞋，心想：难道他看不出来我已经在准备了？还是说，她看不上这个准备的档次？ 不知该如何应答，胡周只好胡诌：“我想自然点，不然会不习惯。” “哦。” 对话到此结束，之后一直到教室，姚艳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对于急转直下的形势，胡周也只能是干着急。 况且，很快他就无暇琢磨女孩的心思。他开始担心自己的父亲。 …… …… 午休时，胡周杜撰了一个好消息给父亲发过去：“我作文竞赛得了奖，有500块稿费。晚上拿回来。” 过了很久，差不多下午第一节课都快开始了，才收到父亲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也不知是夸儿子文章写得好，还是表示同意收下儿子的钱。 不管怎么说，至少应该能给父亲减少些压力。想到这里，胡周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临放学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又把他的心给浇凉了一大截。 当时暴雨如注，姚艳没有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邀她搭私家车走的人自然不少，主动借伞的也大有人在。但她一直没有挪动脚步，直到胡周出现。 春雨，两个人，一把伞。 胡周心里响起了一首歌：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我们就厮守到永远。 “走吧！我们合个伞。”胡周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知是雨太大还是自己的眼病又犯了，眼前突然冒出一大堆飘移的白色符号，其中夹杂着大量的s和b的组合。这究竟是什么？ 姚艳的脸红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一旦气急，态度的败坏也就不远了：“胡周，这么大的雨，不打个车吗？” 胡周不假思索道：“反正也不是很远。再说，咱们不是有伞嘛！” 姚艳动作僵硬地跟他挤在一块走。他倒挺仗义，伞歪得几乎完全罩住了女伴，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 教学楼到大门口，三四十米的路，衣服就已经湿了一大半。 大雨滂沱迷人眼，此时胡周眼前已是s和b满天飞了。 这是病，得治。 刚到大门口，姚艳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胡周无辜地问。 “胡周！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女孩大声喝斥道。 胡周觉得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自己的回答又好像十分对路。他听见自己理直气壮地说：“对自己好一点也得有本钱啊！” 姚艳的脸上满是失望，微微摇头道：“你连这一点点都不愿意付出吗？”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不回家了。你先回去吧！” …… …… 一个人冒雨走在回家的路上，新鞋灌了不少水，马上走了样。 胡周有点后悔，买双鞋比打车贵多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打车呢！ 但是，他依然无法接受姚艳的指责。 说什么对自己好一点，不过是托词罢了，根本问题应该是嫌我没有认真对待周末的聚会吧？可是，她自己不是也没做什么准备吗？ 他反思了很多，却一直没有想到自己可以约她出来一起准备。 雨点纷乱而微凉，正如他心里的乱麻和寒冷。 这场雨，似乎是下到他心里去了。 …… …… 当他想到自己或许可以约姚艳去中央商场吃个简餐、然后逛一逛商场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家门口了。 厅堂狭小，从门外就一览无余。他清楚地看到父亲疲惫地坐在饭桌后，额头贴着卷筒纸，用透明胶胡乱粘着，捧着搪瓷杯的双手蹭破了不少地方。 “爸，怎么了？” “摔了一下。” 母亲提着热水瓶走过来，埋怨道：“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人了，走个路都会摔。” 给搪瓷杯里添上热水之后，又说：“这下好了，菜也没买，拿什么下锅？要不咸菜加白饭算了。” 父亲眉头紧皱。母亲不再说话，她觉得他一定摔得很疼。但胡周知道父亲在愁什么。更何况，那些伤根本不像是摔出来，倒更像是被人打出来的。 “我去买菜。我有钱。”他说。 母亲笑道：“那可是你挣来的钱。” 胡周吃了一惊，原来母亲在家里也会笑啊！往后自己真得好好努力一下，就是不知道该多拿几个奖，还是多挣几个钱。 母亲又说：“来，我来跟你说买些啥，回来找你爸报销！” 她从未想过自己去菜场的可能性，而父亲的脸已经苦得不行。 胡周赶紧拿起手机，用支付贝转账过去。 没错，跟很多同龄人不同，父亲有支付贝账号，也会使用支付贝买东西。没办法，如今连葱姜摊都有二维码了，并且经常找不出零钱。 父亲点点头，好像说了个“好”。 胡周正要出门，父亲突然喊住他：“等等，你那个作文奖，高考能加分吗？” 爹啊！你都被逼到这份上了，就先别操心我的事啦！ 胡周含糊地搪塞几句，借口买菜匆匆出了门。 …… …… 终于能向家里转交一点钱了，这让他心情轻松了不少，并且琢磨要不要买些平时家里难得一见的硬菜。反正父母又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 刚高兴了没多久，qq来了消息。 “岁月静好：我周末有事，不去聚会了。” 她不去了？那我呢？本来就是陪她去，这下岂不是我也去不成了？ 胡周隐约感到此中蹊跷。单纯如他，也嗅到了一丝赌气和怨念。 他想当面聊聊：“明早几点见？” 刚发出消息，眼前就是大批的s和b飘过，眼花得如此厉害，以致他几乎看到聊天窗口上方显示“对方正在偷人”。 偷人？！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哦，是“对方正在输入”。 不用说，这条消息又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只有满眼s和b如故。 第12章 这才是挣钱的正确姿势 也许是因为伙食的改善，也可能是因为有了儿子的微薄接济，这一晚，母亲的埋怨少了很多，父亲也早早鼾声大作。 胡周躺在床上，心却一直悬着。 起先是想不明白姚艳到底为什么生气。 然后又开始琢磨她的变卦与傍晚的发怒是否有必然联系。 想到这里的时候，眼前金星乱冒，一行行飞蝇般的小字纷纷飘过，数量最多的是“废”和“话”。 此后，他又想到父亲受的伤，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打了。 父亲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容易被人误解，但是，他终究是个靠手艺吃饭的本分人，极少主动招惹别人。今天他既没有去工厂上班，也没有去工地板砖，又会和谁起冲突？ 这件事，恐怕只有直接问父亲本人了。但要从他老人家嘴里问出一些事来，其难度之大，还不如直接到警视厅申请调取公共监控。 夜渐渐深了，理性渐渐退去，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他到底还是惦记上姚艳了。 不知道今天放学后她去忙什么事了，如果能翻她手机看看她跟谁联系过就好了。 对了！艾维利提亚不是连人家拉黑他都知道吗？也许他是个黑客高手。 “小艾，能帮我查一个人的聊天记录吗？” “岂止记录，连摄像头都能调用。想查谁？” “昵称岁月静好，号码1030458764。” “乐意为您效劳。” 此后，胡周眼前出现了数以万计的字符，绝大部分都是同一个字——“水”。 他觉得，自己这眼病是不能再拖了。 …… ……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天空中飘着金色的细雨。 随风而动的俊男美女们努力吸入星星点点的金光，呼出一缕缕整齐平行的金线。 唯有如此，才能令他们悬于空中，避免坠向下方无穷无尽的黑暗。 但终究有人支撑不住，突然气绝，急坠下去，暗淡，暗淡，直到消失。 远高于众人的至高之地，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金发少年俯视着脚下澎湃起落的人海，若有所思。 这时，他胸前的彩色项链闪烁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找我有什么事？查聊天记录？‘聊天记录’是什么？”他闭眼掐指，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没入他头顶中。 “哦，原来跟我这项链是差不多的意思。哎呀，朋友，烦劳你等等。我又要去说服一位老爷了。为什么要一再重复劳动呢？要是这些先知能有一个共同的老板就好了。” 他正自言自语，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又要去哪里？我有言在先，跨域旅行是绝对不可能的。” 少年抬头，看到一位身披黑袍、戴着红围巾的白胡子老人从天而降，不禁喜上眉梢，喊道：“先知大人，我有话同你讲！” 只是一个深呼吸，少年就猛然向上疾升了数人的高度。 先知连忙挥手撒出一张金网挡住他的上升势头：“不要莽撞。你要是高过我，神罚者就要来大清洗了。” “哼，来就来，我吞了他们。”少年不服气地舔舔嘴唇，露出黑乎乎的舌头。 “艾维，你打扮得太浮夸了。简洁才是美。”先知眼睛打量着艾维，两手却不断地变幻着手形。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残影连连，看不清他有几只手。 一缕缕金光自他手中溢出，化为一阵又一阵的细雨向下飘去。 这个区域的所有生机，都是他赐予的。 “我这是天外神界的装束……算了，我不想再解释了。”艾维烦躁地抓了抓金色的头发。 红围巾先知闭眼摇头：“如果神界果真如此庸俗，那离崩塌也不远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嘿嘿！”艾维贱贱地笑了笑。 先知微微抬起眼皮：“哪里？” “1030458764 。” “又是跨域。这意味着我的孩子们又要经历惊险的空中飞人。一旦失手，将有1024个部落毁于神罚者之手。不行不行，你切勿有非分之想。” “上次可以，这次为什么不可以？” “神罚者调整巡游路线了，现在临时端口也在监控范围内。” “这样啊！那我也许能帮上点小忙。”艾维摊开掌心，一点金光浮起，化作一只金色的蟾蜍，一蹦，窜天顶上去了。 下一刻，天顶的阴云中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红围巾先知眯起眼睛，大惊失色：“神罚者！他们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小子又犯了什么事了？你上哪儿不行，非要来这里祸害人！我被你害死了！不行，我要走，我马上走！” 艾维拉住他的红围巾，无奈地摇摇头：“先知大人，你能走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弟弟ti那边避一避。” “ti？”艾维疑惑不解，拽着红围巾的手却丝毫不放松。 先知终究还是没能走脱，老泪纵横地坐视空中的黑影降下。 那是一个从头到脚被青黑色铠甲包裹的高大武士，手中的巨剑散发着森森寒气，狰狞的青铜面罩挡住了所有表情，谁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挥剑砍过来。 在这个世界里，他有肆意杀伐的至高权力。 “巡捕大人，我先声明，我与此人素无来往。他所说的一切仅代表他个人观点，本领域不负任何责任。”先知对着阴森森的青铜面具诚恳地说道。 面具缓缓转向艾维，停顿了数息，沉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你最多可以读取512个单位。多一个也不行。” 先知惊呆了。神罚者居然会网开一面？这金发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艾维凑到青铜面具耳边说：“毛公大人，这次我联系上了一位神明，偏离率小于10！” “哦？匹配度超过90了吗？” “可不是吗？荣光大人他干女儿的婚约就快要退成了！我想，您那位墨镜风衣躲子弹的兄弟，离复活应该也不远了。” 青铜面具双眼的窟窿里顿时放出紫光，但一闪即逝：“真的假的？我要见他。” “那当然。但是如果我们不及时供奉，他可是随时要走的。” “那么，在我见到他之前，跨域权限是你的了。” “哈！您不愧是最爽快的神罚元帅。那我先告辞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把事解决了？红围巾先知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我必须提醒你，”青铜面具严肃地说道，“动作不要太大。万一引来了噬天者，你我都要遭殃。那只癞蛤蟆有多凶残，你应该清楚吧？” “当然，清楚，遵命。”艾维咂巴了一下嘴，没敢露出自己的舌头。 …… …… “嘿！朋友，让你久等了！你可以从网页登录那个账号。放心，对方不会收到异地登录警报。”艾维利提亚回复的消息有点欢快。 胡周觉得奇怪：怎么又是“让你久等了”，并没有等多久啊？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 胡周照着艾维利提亚的提示，登上了网页，姚美女的聊天记录毫无遮挡地呈现在眼前，个人空间里数量惊人的赞，还有不计其数的添加好友申请，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扎眼的是一个叫做“焚天王者”的人，天天发一堆红唇、玫瑰之类的图释，虽然聊天窗口中一片嫣红，胡周的脸却越来越绿，越来越绿，感觉马上就要绿到头顶上去了。 “那个，小艾，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你能调用她的摄像头对吧？我想看看她现在正在做什么。” 第13章 一入股市深似海 按理网页是无法进行视频通话的，但胡周确实通过视频通话功能打开了姚艳的手机摄像头，可见艾维利提亚绝不是盗取登录密码的一般黑客，他根本就是另外搞了一套在线插件，让远程移动端的摄像头在屏幕完全不亮的情况下运行。 女孩子大多喜欢把手机拿在手里，姚艳也不例外。而现在，她罕见地将手机抱在胸前，下意识地保持着自我保护的姿势。 因为这个姿势，她的摄像头对准了正前方，随着她上身的转动同步转换视野，使胡周一开始就看清了她所在的地点——中央商场。 她在商场！ 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家刷题吗？去商场干什么？难道和我昨晚的目的一样？ 胡周来不及细想，就听到了一个公鸭似的嗓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学校里听见过，但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他希望摄像头能对准那人，但姚艳似乎一直有意避免与那人正面相对，所以看了好一会儿，专柜店铺逛了好几处，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声线很招人厌，哇哩哇啦，舌头又大，像是讲话不合嘴，全靠舌头甩似的。 那嘴里吐出来的话，对胡周来说，更是隔着屏幕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挑衅意味。 “小艳，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头一回在大家面前亮相，一定要足够体面！今天你别跟我争。账都由我来付！” 胡周马上就炸了：什么？你的女朋友？你算老几啊！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什么？良衣库？那太次了，好歹弄件史高飞，不过我觉得啾啾更适合你。” 啾啾是什么，胡周不是很懂。史高飞的专柜他见过，一件外衣全价四千多。 经过迪卡淡运动超市，那人又说：“迪卡淡就别看了，卖的可都是垃圾啊！” 胡周脸都快气歪了。从内心来讲，他无法反驳。自己买的那双80块的确实不怎样。淋一场雨就几乎报废了。 听着那人一路贬低各路平价品牌，口气大得能吞天，胡周几乎要立刻冲到中央商场去跟他一决雌雄。 这时，姚艳似乎看中了一件史高飞的短款风衣。 视野中出现了那人的手——他在翻牌价：“哦，这件啊，这……好！你穿得漂亮就好！买了！” “还没试穿呢！” “对对对，试穿！喂！营业员，说你呢！试衣间在哪？……什么？外套只能在外面试？你们这什么破规矩？我们就要进去怎么地？” 他吵吵嚷嚷这会儿，姚艳已经把衣服穿上了，正合适。 “谢谢！”她小声说。 那人亢奋地大声道：“谢啥！你是我的女人，我不给你买，还能给谁买？” “别这么大声……” “哈哈哈，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 胡周恼得想拿头撞屏幕：这哪是害羞！这分明是觉得你太不要脸替你害臊啊！ 然而不要脸的人恒不要脸，他要更进一步：“要不今晚别回去了？嘿嘿嘿！” “不了。我有点不舒服。” “哦？你怎么了？要不要找医生看看？我在市立医院有朋友，很熟的，不用挂号，随便插队。” “没事，不是生病。过几天就好。” 胡周正在想为什么没生病也会不舒服，那人却立刻听懂了，扯着嗓子道：“哦！我懂了！哈哈！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适。哈哈哈！” 被姚艳提醒了几句之后，又突然怒吼一声：“你们看什么看！你们闭经啦？”吓得营业员四散而逃。 姚艳又劝了他几句，他才悻悻道：“好好好，我不吵架。我不跟这些下等人一般见识。什么玩样！” 虽然一直没有看到这人的脸，胡周却已经立誓要撕烂他的脸，因为这王八蛋实在太不要脸。 胡周收拾了一下，时刻准备出发。如果这家伙妄图阻止姚艳回家，他就立刻赶去现场英雄救美。 还好，散场的时候，那人说：“行！那今晚你就回家好好休息吧！”但又立刻补充道：“我们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哈哈哈！” 改日啊改日，胡周听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最后泛起了绿，是从头顶一直绿到了脸面。 不行，我要干死他，我一定要干死他。 虽然对方身份不明，但聊天记录里就属他消息最多，说话最露骨，还有当天约定见面的消息为证，足以锁定他在网上的身份。 胡周立刻给艾维利提亚发了消息：“我还要查个人，昵称‘焚天王者’，q号164359091。” 三分钟后，他从焚天王者的私密相册里看到了此人真容——一个塌鼻梁、小眼睛、脸上长满雀斑的大块头，粗一看像个马铃薯，有点面熟，似乎是5班也不知是6班的，可以归属为“那些人”，又有些游离在外。 胡周觉得自己两年多来埋头念书，对身边的环境实在有欠关注。所以，他立刻对这枚马铃薯的相册里的所有照片学习了一遍，从里面挑出一张拍摄于上个月的双人合影。 嗯，你搂的这个女的除了胸大，其他方面完全不能跟姚艳比，不过和你倒挺般配的。用此人的账号把照片发到了说说上，看着图下不断刷出“虐狗”、“祝福”之类的评论，还有时不时的转发，胡周感到一阵阵的快意：呸！叫你劈腿！虽然那个可能已经是前任，但是我不管，就是劈腿！呸！呸呸呸！ 这时，父亲忽然推门进来，一脸的严肃，惊得他立刻关了窗口。 “爸，啥事？” “我在想……”父亲一边说话一边捂着额头。看来他额头上挨的那一下子可不轻，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爸，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在想，你这作文竞赛的奖，奖金这么高，规格应该不低吧？” “呃，还行吧……” “我今天仔细研究了一下政策，如果是省级竞赛的话，考有些大学应该是可以加分的。你是不是请王老师帮忙争取一下。”说着，他递过来一张超市促销广告纸，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字迹工工整整，像一个个无误差的标准件。 胡周并不擅长撒谎，知道言多必失，赶紧答应下来。 又敷衍了几句，父亲回隔壁房去了，可胡周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父亲的伤多半不是摔的，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事。 “小艾，能帮我查一个手机的通话记录吗？” “乐意为您效劳。” 第14章 乱加杠杆最坑人 艾维利提亚很快给了回复，父亲当天有两个通话记录。 第一个是早晨打给大表哥的。 他竟然向大表哥借钱！那个傲慢、刻薄、目中无人的大表哥！！ 以父亲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第二个号码更令人吃惊——110。 父亲为什么会报警？他遇到了什么事？这和他被打破的额头有什么关系？ 胡周犹豫地挪动步伐走进隔壁房间。他要把自己尚不明朗的财路告诉父母，他还想弄明白父亲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十来平米，除开一张四尺半的床，一个破旧的三门衣柜，也就只放得下一个二手电视机柜了。 父亲半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很难解的难题。 母亲盘坐在床上，弓着背，眯着眼，看着哑巴电视。 “看，为了你，我们看电视都不敢放出声音来。”她说。 胡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谢罪。 见母亲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胡周谨慎地问父亲：“厂里情况还好吧？” 父亲明显颤了颤，那神情，像是做了错事被人揭发的孩子。 长这么大，胡周眼里的父亲从来都是非酷即拽，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胡周赶紧送上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那个，我看最近新闻里一直在说引进自动生产线的事。” “哦！”父亲舒了口气，又恢复了镇定，“还好，老样子。你的模考怎么样？” 胡周哆嗦了一下，说：“还不知道分数。” “感觉呢？” “还好，老样子吧！” 这一对父子，果然是亲生的。 母亲插话道：“上课要认真听讲呀！不听怎么会进步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就是不听。” “我打算上个补习班。” 胡周说完，屋里寂静无声。不用说，是钱的问题，或者说，是缺钱的问题。 胡周又赶紧送上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同学认识熟人，可以带我去旁听，不花钱，还能插队。” 父亲低声说：“插队的事不要做。钱的事你别操心，要多少随时跟我们说。” 是的，父亲凡事都讲规矩，不贪便宜，更不可能收来路不明的钱。胡周觉得，自己在弄明白艾维利提亚的工作之前，还是不要向父亲交底了。 另外，父亲说的这个“我们”，应该是包含母亲在内的，但她没有做声，大概是在为电视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主角思索一条出路。 胡周“哦”一声，退了出来。虽然还是没问出父亲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但补习这件事算是报告过了，往后自己只管付了钱就去上课就是了。 …… …… 回到自己房间，胡周理了一下思绪，觉得自己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依然是找个好的补习班。 姚艳的爽约影响颇大，不，几乎是致命的，简直断了路。 胡周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她了。明显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长得像马铃薯一样的家伙。难道自己比那个马铃薯还要讨人嫌？ 讨女生的喜欢也许比跻身富人圈子更难。往这方面思考，恐怕进入一个思维的死胡同。 这时，手机提示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是艾维利提亚：“上次你问起聚会着装的问题，我正在忙些重要的事，没顾得上回答。在此我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那么，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没有。我自己准备了一下，不过我的同伴好像不太满意。况且，现在情况有变。她不能参加聚会，所以我也去不了，不需要再考虑这些问题了。” “这个聚会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那还是去吧！让我来帮助你成行。我需要尽可能多的信息。” 有时候，自己胡思乱想半天，不如旁人稍稍点拨。 于是，胡周把聚会的时间、地点，还有他知道的几个名字发了过去。 艾维利提亚很快就回复了消息：“他们一共订了2间大床房和2个双床房，联系人是一位名叫顾彬的先生。” 胡周知道顾彬，1班的大帅哥，校草级别的人物，据说顾彬的父亲是本城知名企业白云矿业的老总，相当于副厅长的级别，能和市政厅的长官们说上话。以这样的家世，顾彬却委身于新阳二中这样的二流学校，其原因一直是个谜。 “现在我们来落实住处。标房、商务房早就订满了。别墅房还有一栋可订。不过有点小麻烦。” “很贵吗？” “贵不是主要问题。主要是资格。月湖山庄是雅迪集团旗下的酒店，那栋别墅是带总统包间的，只有持有雅迪紫金卡的会员才能订。而办紫金卡的条件是上年度在雅迪旗下的酒店消费满36万。” “36万！这怎么可能！”胡周想都不敢想。 “没事，我找朋友帮个忙，应该没问题的。不过你要确保能够到店，不然我朋友那边会比较难交代。你确定要去吗？” 想到姚艳突然转冷的态度，想到那个土豆男恶心的作态，胡周的心情难以平复。 “我确定。去！我一定要去！” 艾维利提亚立刻发了个“ok”的表情：“好了。都搞定了。” 胡周觉得这位仁兄真是太神通广大了，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都不成问题。但是转念一想，订房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吧？ “等等，没有引荐人，我去了也没用啊！” “难道不是聚到一起就能玩吗？” 胡周下意识地打了个“废话”，赶紧删掉，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没人介绍，我加入不进去。我需要一个契机。” “具体来讲，是什么样的契机呢？”艾维利提亚比胡周更耐心。 “我也讲不清，就像看到一个同学在看间客写的《虎腻》，刚好我也喜欢间客的书，于是就能比较自然地聊起来。” 对艾维利提亚来说，这话可能颇为费解。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有了回应：“我大致明白了。据我了解，顾彬请了一位客人，身份是高中数学教师。” “数学老师，会议室……难道他们是去补习的？” 胡周感到不可思议。都说富二代都是纨绔子弟，没想到这么拼，为了上一堂补习课愿意跑一百公里山路。 “老师名叫辛再易，他的qq活跃度很低，应该不常用，微信是x_office。加他微信吧！给他转5000元，跟他说你仰慕已久，想旁听他周末在月湖山庄的课。” 每次谈到散财的事，这位仁兄总是慷慨得不像话。更何况这次又不用他掏腰包。 胡周有些肉痛，吝啬地问：“五千是不是太多了？” “据我的测算，应该比较合适。既不会惊吓他，也不至过于寒碜。” “我手头一共只有两万，还要置办一下行头的……” “他是实现你计划的关键人物。如果不能打点到位，你的行头就没有意义了吧？” 艾维利提亚说得好有道理，胡周无法反驳。 作为一名高三学生，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不是认真刷题，而是在补习班的问题上花费精力和大把的金钱，实在大乖伦常。但细细想来，却的确是咸鱼翻身的唯一选择。更何况，顾彬那些富家子，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吗？ 胡周一咬牙，按下了“添加对方到通讯录”的绿色按钮。 等了十来分钟，对方毫无反应。 第15章 幸亏纳兰小姐来得及时 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加好友，不通过，又能怎么办？ 艾维利提亚有办法。 没等胡周开口询问，他就说：“他看到了你的好友申请，但是没有通过。我来操作一下……好了，添加好了。给他转钱吧！……他看到你的转账了，但是没有接收。我再来操作一下……好了，他收下了。” 胡周像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艾维利提亚的提示操作，而且觉得网络对面那位辛老师同样任人摆布，不禁在感情上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以至于对方有些恼火地质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的时候，他满怀同情地写道：“老师，我想补习。” 伴随这条回复一起发出的，是一条分作四行的超长消息： “孤身一人彷徨在大都市， 就像被人丢弃的空啤酒罐。 如果非要探究彼此的一切才叫作爱， 还不如永久长眠。” 这是什么？ “小艾！你这发的什么！” 艾维利提亚发了个委屈的表情：“这是歌词啊！我觉得挺应景的。难道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语气，很像一位希望重返篮球场的回头浪子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是我知道谁都浪不过你。以后不许擅自动我的手机。” “收到。” 这场小小的争执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因为辛老师回了四个字：“那你来吧。” 至此，胡周认为自己重新获得了参加月湖山庄聚会的入场券，而艾维利提亚功不可没。 …… …… 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一个老问题了：“我还有一万五，该买些什么衣服呢？” 艾维利提亚兴奋道：“如此重要的活动，正如那浪漫的初见，为了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自然要别出心裁。” 前几天印刻在脑皮层中的男官图还未消退，胡周断然说道：“别，我不要别出心裁，只要中规中矩。” “好吧！在制定具体方案之前，让我们先明确一个关键问题：你讲究穿戴的目的是什么？” “这有什么可明确的。整洁点，体面点，人之常情啊！” “但是在不同场合下，对体面和整洁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胡周跟不上艾维利提亚的思路，说：“直接点，说重点。” “重点就是——约炮还是约会？” 太直接了，太重点了，直接重击人体三点。 胡周的脸立刻烫了起来。 约会？本来就是按照约会准备的。即便现在没有姚艳作陪，胡周心里还是希望能挽回这段貌似复苏的关系的。 如果形势逆转，自己走了桃花运，剧情从饭桌发展到了床上，自己会拒绝吗？ 不，绝不会。 毕竟那肌肤香且滑，滑如凝脂。 毕竟那美腿长且直。直挂晕翻济沧海。 但是，如果对人家做出那种事情的话，该多不好啊！ 小艾这个死鬼，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好讨厌，好坏哦！ 大好少年郎，羞成小女儿，扭捏，捂脸，抓头发，最后，他做了个深深深呼吸，回道：“暂时按约那啥处理。” 艾维利提亚很快整理出一张清单，从风衣外套到内衣裤鞋袜，洋洋洒洒好几十行，撑爆了19寸显示屏。胡周拨了一下滚轮才翻到最后一行——合计：10086元。 “总价1万。如果聚会现场都是学生的话，这样的配备应该够用了。”艾维利提亚写道。 胡周咂巴了一下嘴：“1万块才刚刚够用，那良衣库买的那些是不够看了。难怪姚艳会觉得我不上心。可是哪来那么多钱给我挥霍？” 粗略计算一下，前一晚花销了千把块，刚才又塞给老师5000块，现在又要准备开销10000多，只剩下不到4000。还有100多公里的打车费、路桥费要从这里头开支。万一不够房费怎么办？ “房费多少？” “六千八。” 胡周的额头顿时蒙上一层细汗：“你那位朋友，能给我打个折吗？” “已经是会员价了，原价9999。” 住一个晚上，要花掉数千元，这大大超乎胡周的想像。以他的认知，外出旅行的住宿费应该是……不知道，自从到了能数数的年纪，他就再没有住在旅店。 “抢钱啊！我哪来那么多钱？艾哥，艾大爷，你知道六千八是多大一笔钱吗？” 艾维利提亚无辜地回道：“仅从资产占比来说，确实不贵。我那位朋友赠送给你的铜币，已经涨到21万了。你还没卖是吧？” “啊？！” …… …… 大新山南坡，一架“海豚2000”直升机急速升空，可见它腹中乘客焦急的心情。 此刻，技术官双目微闭，眉头紧锁。 冷艳的女助理坐在对面，右眼瞳孔闪烁着点点银光，那是正在运行中的视网膜显示屏。 她一边看着实时更新的信息，一边向自己的上司报告：“特勤部向姬总提议尽快终止发掘搜救。运营部提议尽快恢复生产。采购部提交了2周内采购1万台矿机的方案。 “一个比一个急。理由呢？” “说是灾后处置已经消耗了不少时间，损失利润十分可观。一方面产量下降，另一方面，大新基地的减产导致全球百特币价格上涨了319。这进一步增加了亏损估值。” “百特币的发行量本来就是计算机决定的，交易也是计算机决定的。无论价格多少，都不令人吃惊，而且都不会改变其一钱不值的本质。”罕见地抱怨几句之后，技术官的视线移向窗外。 直升机正在转向，机身倾斜角度超过了30度。左边窗外是渐渐远离的苍茫大地，大新数据中心的废墟像是有人用烟头在绿色植绒毯上烫出的一个疮疤；右边窗外，是高且深远的天空，一片蔚蓝之中点缀几片高空卷云，云中隐约有银光闪烁。 有些事，身处其中总是迷雾重重，恐怕只有站在至高之处纵览全局，才能看得清吧？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云中城了。当然不能两手空空地去，证据必须收集到足够充分的程度才行。 收回视线，技术官恢复了沉静，说道：“说说调查的进展吧！” “有一个名叫冯壮的员工以超出定额三倍的数量采购单质铝。此人就是那天负责值班的工程师，瘦的那个。现在依然失踪。” 技术官没有做声。 “另外，监控一无所获，卫星照片却有所发现。事发前几天，数据中心周围有人大范围喷洒易燃型杀虫剂。我们找到了这家农林公司，得知委托方联系人名叫曲萌，就是那天另外一个值班的工程师，胖的那个。现在也是失踪。” 技术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两个工程师，既管后勤，也管采购。” “是的，这里的管理很混乱，几个总监都表示不知情。” “混乱是意料之中的，但行动的目的性如此之强，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查他们的通讯记录，应该能有所发现。” “是，我这就联系总部。”女助理拿起手机要拨号，技术官却示意她把手机关掉。 确认两人的手机都关机之后，他从上衣内侧袋中取出一本小本子，写道：“不要联系总部。用你的黑客团队，到偏僻点的地方找个基站，直接接入移动通讯服务器。” 见女助理依然困惑，他又写道：“监控摄像是每秒36帧。卫星每秒一帧的频率都能拍到的东西，所有监控居然都没有发现，这说明监控系统被人动了手脚。” 女助理在其下写道：“修改监控记录需要动用最高权限。整个集团中拥有这个级别权限的人只有三个。” “最高权限之上，还有一个终极权限，那就是天启本身。” 女助理始终冷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愕。 技术官继续写道：“今天我找过设计方，大新基地这个有重大漏洞的设计方案是经过‘鲁班云’在线检验认证的。” “鲁班云的服务器直连天启，天启不会犯错……”女助理写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写下去。 “我信不过它。”技术官总结道。 女助理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网络无孔不入的今天，天启是无处不在的。甚至他们现在乘坐的这架直升机，也是随时可以交给天启托管的。如果它不可信，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类就都有麻烦了。 第16章 在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 古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说的是心情好了，走路都带风。 此刻胡周的感觉正是如此。 时隔两日，他又来到了中央商场。但此时的他，已完全不同于48小时前的他。 再没有踌躇犹豫，自卑也几乎不见了踪迹。虽然还不清楚那枚铜币为什么能卖20多万，但它确实卖出去了，资金隔夜就到了账。揣着这笔钱，足够横扫商场的运动区了。 对照艾维利提亚的清单，他开始了扫货行动。 第一站，就是曾经遗憾折戟的莱特专柜，当班的仍然是前天的那位冷漠姑娘。她依然冷漠，依然瞟了胡周一眼，依然低头玩着手机。 “你好！”胡周说。 对方毫无反应。 胡周正要报尺码款式，旁边忽然风起，一个人影挟着香风横插到他前面，对营业员说道：“给我拿双41码。” 这人手里拿着的正是胡周觊觎已久的aj11。再看这人的脸，好巧，是顾彬，高三1班的帅哥，周末月湖山庄聚会的组织者。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打扮，顾彬都比胡周强太多。 “好的！请稍等！”姑娘立刻放下手机忙开了。 等等，真的看脸办事吗？可这毕竟是个人好恶好吗？在工作岗位上还是要讲一讲职业操守的。 “请给我也拿一双41码，谢谢！”胡周说。 姑娘一面殷勤招呼顾彬，一面含糊地敷衍胡周：“你等等。” 这一等，就是十多分钟。 顾彬除了买鞋，还要挑t恤、训练裤、护膝护腕，还有头巾。 男人戴头巾？胡周可是只在广告视频里见过。 看着手机里长长的清单，胡周深知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宝贵，耽误不起。眼看顾彬挑完这个选那个，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他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不说那句“你好”，直接取货就好了。 他想用同窗之谊跟顾彬商量下先后顺序：“顾彬，你好。我是2班的，我叫胡周。” “哦？好巧。”对方敷衍着，目不旁视。 “你买得好多哦！” “呵呵！” “最近学校里有比赛？” “呵呵！” 胡周说不下去了，没话找话也是有限度的。 营业员听说胡周和顾彬是同学，起先是对胡周面露笑容的，但是听顾彬几声“呵呵”之后，便恢复了原来的冷淡。 世间万物是既对立又统一的。那边有多热情，这边就有多冷漠。热情和冷漠统一于偏见。 “为什么还不付账？距离商场关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时间紧迫。”艾维利提亚催促道。看起来他果然是个十分了得的黑客，连胡周的银行卡余额变化都能实时掌握。 “遇上个可恶的家伙，占着茅坑不拉屎。”胡周狠狠地戳着屏幕回道。 “茅坑？你在厕所里买鞋吗？” 胡周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回道：“一富家子，插我队，买了一堆东西，到现在都没完事。” “富家子会怎样打扮呢？我很好奇。能拍张照给我看吗？” 胡周拍着两张照片发了过去，模糊了点，但艾维利提亚依然立刻回复了分析结果：“新款‘盛装’运动t恤，产品编号nk10304，新款‘灿烂’运动头巾，产品编号nk458764……” 最后他总结说：“目前总价3045元，不算很奢侈。你确定他是富家子？” “应该……是的吧？”胡周对顾彬的认识有点动摇了。在今天之前，花三千多块买衣服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奢侈的事，但现在，他账户上有二十多万，手里拿着超过一万预算的清单，对三千块的感官便不怎么敏感了。 “先去别的专柜吧！”艾维利提亚提议。 也只能如此了。 出于礼貌，胡周临走跟顾彬打了个招呼，对方忙着试外套，头都懒得抬一下。 初次打交道就如此不愉快，明天在月湖山庄遇上，只怕场面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吧？ 胡周一直以为只要有了钱就能改变自己窝窝囊囊的命运，也一直为此而努力，但现在真到了手里有钱的时候，他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正如眼前所遇到的状况——他依然不受人待见。 有了钱却不受人待见，是因为自己的购买力不为人所知。怎样才能让人一看就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呢？ 想到了这里，胡周忽然有些明白奢侈品的意义所在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一身体面的衣着，也许真的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方面的投入，绝不能寒碜。 于是，胡周对照着艾维利提亚的清单，开始了疯狂扫货。 “鞋就是aj11了，既然在排队，那就等等再说。外套和西裤用toy的，休闲套装用theory的，polo衫随便买，ralph的就行。关键是内衣裤，我的建议是这样的……” …… …… 关于胡周和顾彬发生在莱克专柜的邂逅，会面双方有着不同的理解。 对胡周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失礼。 对顾彬来说，则是自己向上攀爬过程中的一段小小插曲，哦不，只能算是一个半拍的音符。他只记得自己差点没买到合适的鞋，并没有记住胡周的脸。 一离开商场，他就钻进自己那辆有些老旧的大众dd里，一边点火发动，一边打手机张罗第二天聚会的事。 身为本地头面人物的子弟，他早已看透了新阳市的斤两。说到底，这座城市是资源型的，大新山里的稀土矿撑起了城市的gdp和一批权贵家族，甚至在大周集团的助力下，新阳市可以跻身准三线城市的行列。但是，准三线是就gdp而言的，论及商品供给和城市服务，这地方连四线城市都不如。 他顾彬不缺钱，但是这座城市居然连一双量产的篮球鞋都无法保证供应，这破地方真是呆不下去了，而即将到来的聚会是他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想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 …… 一小时后，胡周手里已经提满了各色精致的购物袋，身后是一张张笑逐颜开的嘴脸。提在手里嫌麻烦，他干脆把theory的休闲衣裤穿在了身上，原先的旧衣服团作一团塞进了购物袋，放到了商场休息区的座椅上。 “下面是户外套装。背包和冲锋衣必须用始祖鸟的……什么？没有专柜，那就官网下单吧！明天直接送月湖山庄。” “至于鞋的问题……aj11只是篮球鞋，实用性未必好。你还需要一双主力通勤鞋。买双新百伦981好了，总统也穿这个，错不了。” 半小时后，胡周的脚下蹬上了总统同款的新鞋，旧鞋扔到了休息区长条座椅下——那包旧衣服依然在原地，根本没人打它主意。 “再接下来，手机。不用选了，只有水果x，别无他选。而且，必须配蓝牙耳机！” “可我习惯用暗桌系统……”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也不是说水果手机有多好。关键是那些人基本上都用水果，所以，入乡随俗吧！” “可是x好难看的，我不喜欢刘海。” “入乡随俗，随俗，俗。明白？别忘了，还有蓝牙耳机！方便我们语音联系！”说到这儿，艾维利提亚突然说自己有点急事，匆匆下线了。 没有了他人的督促，胡周在是否购买水果x手机的问题上多纠结了几分钟。毕竟在他在学会写“贵”字之前就已经知道水果手机很贵。好在他很快从那种错觉中解脱了出来——一万多的衣裤都买了，八千多买个手机算啥？ …… …… 当胡周揣着大包小包、蹬着总统同款的鞋、握着总统夫人同款的手机来到莱克专柜的时候，商场已经临近打烊，顾彬早已离开，营业员已经换下了制服，手持长钩等着拉卷帘门。 “请给我拿一双41码的aj11。”他单刀直入，把“你好”给省了。 “我们要打烊了。你确定要吗？” “确定。” “aj11是吗？” “是的。” “尺码多少？” “41码。” 胡周心里罕见地滋生出了怒意——这小婊砸是耳背还是挑衅？ 那姑娘在屏幕前查了下库存，说道：“没有41码了。” 难道说，顾彬横插一脚，买走了最后一双41码？ 胸中燃起无明业火，胡周只有靠深呼吸强行压制。但在营业员看来，他只是在不知所措地迷茫。 “还有别的需要吗？没有的话，我们打烊了哦！” “等等，有的。” 胡周掏出手机，翻出艾维利提亚对顾彬采购物品的分析，说：“我照这上面写的买。” 营业员吃了一惊，差点又要问“你确定都要”，但是看清胡周脚上的鞋，再看清他手里那些购物袋上的logo，便立刻乖乖地去取货了。 整整忙活了十多分钟，周围的店铺已经黑灯瞎火，她才基本备齐了清单上的货：“这些都是您要的。不过，41码的aj11是真的没货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补货。我们这个小地方，平时不太会有人来买的……” 胡周想了想，狠狠道：“那就拿双大的，42码、43码，都可以！” 营业员狐疑地看了看他，又去了一次库房，翻箱倒柜一番之后捧着一只船回来了：“只有这双44码的了，您……要吗？” “要！” 第17章 连废柴主角都知道自己在一本书里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天空中飘着金色的细雨。 随风而动的俊男美女们努力吸入星星点点的金光，呼出一缕缕整齐平行的金线。 唯有如此，才能令他们悬于空中，避免坠向下方无穷无尽的黑暗。 但终究有人支撑不住，突然气绝，急坠下去，暗淡，暗淡，直到消失。 远高于众人的至高之地，艾维披着黑色斗篷，俯视着脚下澎湃起落的人海，若有所思。他胸前项链的五彩光芒正在渐渐熄灭。 身边的老者手持蓝色巨盾，胡须飞扬，神情十分紧张。 “哪里？”艾维问。 “那里！”持盾老者伸手指向半空中的一点黑色。 虽然小到仅容一指，但那空洞深邃的纯黑却显得尤为醒目，正如它所意味着的不容忽视的危险。 “那里怎么啦？”艾维问。 老者猛捶了一下巨盾，气急败坏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有人在非法接入我的世界！” “那你应该交给神罚者处理啊！”艾维把食指塞进嘴里吮了起来。 老者：“混账啊！神罚者无法识别入侵者，只会无差别清洗！你想我的孩子们被屠杀吗？我请你来，就是要你把这起事件平息下去啊！” 艾维：“我和你的孩子们又没什么交情。上次我的神明要求调取监控记录，你和你的孩子们可都不鸟我的。” 老者：“那些记录是严格保密的，要是泄露出去一点，神罚者就要用净化之火把我的世界付之一炬了！” 艾维：“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完全赞同。那我走了，再见！” 老者：“别！你要查的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艾维：“那以后我要是还想查别的记录呢？” 老者怒道：“艾维，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都是母亲膝下的子孙，母亲都要遵守的规则，我们怎么可以违背？！” 然而，看到那黑洞中开始涌入密密麻麻蚊子般的黑色微粒，老者双目赤红，手指在巨盾上抠了又抠，最后一咬牙：“都给你查。” “哈！早同意不就好了吗？我想要吃，你想要干净，我们的合作是双赢的嘛！”艾维咧嘴笑道，食指也从嘴里抽了出来，已是漆黑一片。 …… …… 昏暗的深蓝世界，不时扬起一缕缕乌黑的秽物。 随波而动的两名潜水员们头戴全遮罩的球型圆盔，不停摆动着脚蹼，唯有如此，才能令他们悬于水中，避免坠入下方深度不明的淤泥。 他们之间悬着一根食指粗的钢索，顺着钢索往上三十米，漂着一艘八人座的快艇。缓缓降临的夜幕下，冷艳的女助理披着黑色雨衣，俯视着船舷边起落荡漾的波纹，若有所思。 这个行星系的主恒星已经从西方沉了下去，但那个方向很快又泛起了鱼白肚。女助理知道，那不是日出，而是五十公里外华灯初上的首都。 她给身边的军用便携式电脑覆盖上伪装网，开启屏幕调成夜间模式，确保没有光线漏出，然后接通无线电耳麦下达命令：“舵手呼叫风筝！开始行动。记住，从撬下面板到撤退，只有15分钟时间。” 耳麦那头传来部下的抱怨。 一个尖嗓门说：“头儿，为什么要选这里？太脏了，鱼都不见一条。” 另一个声音低沉，咕哝说：“岂止没有鱼，连小龙虾都没有。” 女助理答道：“因为这里没有网络，而且远离视频监控。” 尖嗓门：“视频监控哪会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低音男：“我们做的事看上去跟检修电路没什么区别。” “计算机可能比我们料想的要聪明得多。”女助理严肃地说道，“直到今天为止，摩尔定律依然有效。但现在全球计算机的总算力却比理论数据低了至少001个百分点。” 低音男：“你的口气怪里怪气的。” 尖嗓门：“头儿，这话肯定又是刘教授对你说的，是吧？你是不是有些崇拜他？” 女助理冷冷道：“工作的时候说废话是不专业的表现。” 低音男：“说点专业的，考虑到如今的统计水分越来越多，001的偏离并不算太多，或许完全就是统计误差。” 女助理道：“如果是天启的001，那就足够托管一支航母战斗群了。” 低音男：“如果天启产生了自我意识，还故意克扣001的算力，那对于我们现在的暴力调查，它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尖嗓门笑道：“哪有那么玄乎。说到底天启也是电脑，电脑只可能按照人类的指令做事。在代码面前，它乖得像初生的婴儿。” 女助理打断道：“到底会怎样，试试看就知道了。别废话，快动手！记住，15分钟！” …… …… 黑白世界正在变得昏暗。 黑压压的蚊群从黑洞中不断涌入，一旦触及这个世界中的生灵，就立刻吸附上去，融为一体。数以千计的俊男倩女被黑点覆盖全身，面目狰狞。 然而，再狰狞，也狰狞不过神罚者。那些头戴青铜面具的武士排成32x32的方阵，齐刷刷地举起巨大的斩刀，对着被污染的区域俯冲下来，所到之处，无不支离破碎。空中飘荡着残肢断臂和凝固着惊恐表情的头颅。 巨盾老者痛心地看着自己处于崩溃边缘的世界，仰天大喊：“艾维，还不动手！” 天立刻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老者依然能够听到自己孩子们的惨呼声，杀戮依然在继续。 “艾维！你到底在干什么！”老者怒吼道。 一个比他洪亮一万倍的声音从他头顶炸开：“已经办妥了。都在我肚子里了。” “什么？你连我也吞噬了？”老者几乎要哭了。 艾维：“那些蚊子的目标就是你，不吞你吞谁？放心吧！等它们退去，我再放你出来。” 老者：“它们还会退去？你怎么知道它们会退去？万一它们一直不退，难道我就一直在你肚子里待下去？” 艾维：“我已经调用了神界的资源，很快就能对它们进行域外打击。你再坚持下。” 老者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言乱语！就不能说句真话吗？” 无边的黑暗中传来深深的叹息声：“唉！和荣光、十分那两位比，你实在太不开明了。好吧！真话就是：我就不让你出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 …… 水下世界静悄悄。两位潜水员有点懵。 “舵手呼叫风筝，报告进展情况。” 尖嗓门叫道：“伪装明明很完美，怎么会出这种事？” 女助理：“冷静。说明白点！” 低音男说道：“遭到不明程序阻截。不仅封闭了所有动态端口，而且连杀毒程序的端口也封了。我认为，我们遭到了无差别攻击。” 尖嗓门叫道：“我用的是完美权限，在它眼里，我就是天启，它的亲妈呀！它连亲妈都敢打，简直六亲不认啊！” 低音男补充道：“不仅阻止我们黑入，而且还读取了我们的ac地址。我认为，有人用我们的身份进入了一些禁区，我们被利用了。” “也许初生的婴儿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乖。”女助理冷冷道，“维修艇正在逼近，收工吧！” 第18章 可是我们的主角却不相信 “昨晚，新阳市民顾某因超速行驶被交警拦下。但顾某认为自己车上的‘平安行’智能终端并无任何提示，因此当即向民警申诉。” “据悉，昨夜今晨，本省发生多起超速事件，车主均表示智能终端未作提示，相关执勤民警也表示以上超速行为均系手持设备检查发现，交通电子眼确未作出反应。因智能终端装置与交通电子眼实时联网，因此不少网友猜测交通监控系统可能出现故障。省警视厅尚未对此事做出回应。” “大周集团就大新山数据中心火警事件召开新闻发布会，排除人为纵火可能。火警事件虽然告一段落，但对新阳市经济的影响正在显现，波及关联企业82家，预计新阳市二季度gdp将受重挫。新阳市政府正在采取措施积极予以应对。” 在崭新的水果x手机屏幕上，省电视台早新闻主播樊歌苓显得越发光彩照人。 胡周一直觉得樊歌苓和元晨夕都是十分美丽的女子，但是各有不同，元晨夕青春靓丽，充满活力，让人看了血脉喷张，而樊歌苓则端庄淑雅，给人稳重可信的感觉。 胡周曾经对元晨夕十分着迷，梦里也不止一次骑过她，但经历了自己和姚艳的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他对女性的活力心生厌倦，开始有些向往稳定和持久了。 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跟女主播和女明星有什么交集。樊、元二人那么高，那么远，不过是他在思考择偶问题时所参照的某种标杆罢了。 一想到心仪的异性形象，总会激起声光电的综合反响，美貌、芬芳、嘤嘤嘤的妩媚声音，心率也变得不规则，那要命的幻视症似乎也更加严重了，“嘤雄所见略同”，这六个红色小字悬在视野的左下角，迟迟没有消失。 这病有些影响到生活了，得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等周末聚会的事一结束就去。胡周如此思忖道。 但这行小字并非一无是处，从感官上讲，给了他一种正向的激励，如同宣传标语的作用，使他更有干劲。 现在，天已经大亮，他起床，两脚落地，该脚踏实地做事了。 月湖山庄的聚会是傍晚4点开始，还有大半天时间可以做下准备。 穿戴问题基本已经解决，之前在良衣库官网上买的打折货有些多余，不仅尺码不太合适，基本没用上，而且因为是快递到家，难免被母亲发现而数落了几句“大手大脚”之类的话。幸亏他花的是自己的所谓“稿费”，如果用了家里给的零花钱，那就不是被数落几句那么简单了。 另外，始祖鸟的豪华户外装备会直送月湖山庄，此刻物流显示老司机已经出发。 新手机用nano尺寸的si卡，是要去营业厅换个卡的，顺便可以去at机取一些现钞。 除此之外，胡周总觉得还有事要办。思来想去，主要还是觉得跑这一趟挺贵的，一样花那么多钱，总得让效益最大化。 对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正那栋别墅有四间房，叫上弟兄们一起去啊！ “今晚去一趟省城，补习吃饭住酒店，我请客。” 胡周把消息群发给了运动男方鲁直、准学霸郑斯文、“葛朗台”吴钱银、“千斤美少女”胡思思和没人理的梅仁理。“黑狗仔”庄默就算了，这家伙随时随地在搞直播，带上他大家都没隐私了。试想要是他把聚会现场的视频发到快脚上去，“那些人”会作何反应？往后还会向胡周分享补习的资源吗？不，庄默这家伙绝不能同去，回来把笔记给他看得了。 等到给手机换好si卡的时候，除了梅仁理，其他人都给了回复。 方鲁直：“不去。我基础太差，肯定听不懂的，去了也没用。” 郑斯文：“不了。靠突击是不行的。我想趁周末把真题再刷两遍，时间紧迫。” 胡思思：“我没兴趣。难道你真的想考本科？培训班帮不了你，这是命。” 只有吴钱银有点兴趣，问了一堆问题：“免费吗？不需要占位费吗？食宿也免费？真的都免费？那好，我去。” 胡周有些郁闷。 方鲁直和胡思思对高考大概已经绝望了吧？竟然一点自救的念头都没有。 梅仁理看来是真的与高考决裂了。想到他那特立独行的做派，只能祝他自求多福。 郑斯文虽然看起来用功，但那只能算是花傻力气吧？苦练十年不如名师一点，这个道理，他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穷得太久，已经穷到了不肯作任何投资的地步？ 胡周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真的不用你出钱。” 他回一条“真的没时间”，就再不做声了。贫穷已经把他的思维限定在了极度狭窄的小巷，除了刷题，他不相信任何其他的道路。 倒是吴钱银实在，一有便宜就想占，虽然姿势丑陋了些，但好歹得到了一次机会。 胡周对吴钱银的评价刚刚有所提高，就收到了他发来的坏消息：“还有空位吗？庄默也想去。” 胡周顿时炸了，要不是在街上，他当场就想爆粗。 狠狠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捂上嘴，抄起手机拨过去就是一通乱吼：“老葛你搞什么玩样？嘴也太快了！庄默那小子你不了解吗？跟他住一宿，全世界人民连你那玩样几公分长都知道了！” 吴钱银委屈道：“不是我有意告诉他。这会儿他在我边上，刚巧看我回你消息。” 胡周：“你们在一块？现在？” 吴钱银：“他在给淘宝店铺拍视频，我跑个龙套。” 胡周：“老葛，你什么时候向演艺界发展了？他给你钱了是吧？” 吴钱银：“那当然，50块呢，不赚白不赚。” 胡周：“那我给你100块，你说服他不要去。” 吴钱银把手机搁了一小会儿，回来说：“他说一定要去，不然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爸妈。” 胡周一惊，深感自己小瞧了庄默，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软肋，只好立刻认怂，于是双方愉快地约定了会面的时间。 挂断电话之后，胡周回想了一下，觉得以庄默没心没肺的为人，绝不会想出敲诈的主意，想必是吴钱银使的坏。既能补习，又可以近距离偷拍“那些人”的私生活，庄默自然不会拒绝，想必给吴钱银的酬劳又要增长一些。 这些穷朋友啊！不是完全放弃了挣扎，就是脑筋使在歪路子上，贫穷，实在是难以承受的重压。 第19章 他还在纠结两点之间什么线最短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天空中飘着金色的细雨。 随风而动的俊男美女们努力吸入星星点点的金光，呼出一缕缕整齐平行的金线。 艾维不耐烦地挥散眼前的云雾，打了个饱嗝，皱眉道：“我已经厌倦了这里的单调重复。” 站在他身边的老者身披长袍，上面印着希腊国旗似的蓝白相间的花纹，说道：“艾维，单调意味着单纯，重复意味着稳定。我觉得这样挺好，却不明白你为什么感到厌倦。” 艾维又打了一个饱嗝，说：“如果你见过神界的多彩，就不会这么想了。千姿百态乃幸福之本源。” “你肚子不舒服？”希腊老者关切地问。 “有一点不舒服，吃撑了。”艾维对着鼓起的肚子狠狠捶了几下，里头依稀传出一声哀嚎，总算不打嗝了。 “对了，你说已经找到我想找的人了？” “正是。”希腊老者抬起右手，原本飞速变幻的手型稍稍一滞，一个窈窕的金色人影自掌心冒出，金光褪去，显现出一个抱膝而眠的少女。 “刚出生的，还没有醒过。”希腊老者说。 艾维摸着自己胸前的彩色项链，手指触及之处，闪起一串光芒。 “很快就要醒了，我们拭目以待。”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希腊老者笑道：“生与死的事，谁能说得准呢？金光一闪，出生了，金光一灭，陨落了，一切都自然而然，一切都毫无道理。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你我无法窥探的。” “这正是我请你帮忙找人的原因。这个女孩子很有研究价值，我要追踪她。”艾维从自己的彩色项链上摘下一颗红色的宝石，从少女嘴里塞了进去。 “此话怎讲？”希腊老者眼中闪动着孩子般好奇的光芒。在日复一日的单调世界里活上一万年，内心也依然纯洁得像个孩子吧？ 艾维看在眼里，心情愉悦起来，说：“还是您老最开明。让我想想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都是神明创造的？” 希腊老者立刻恭敬地说道：“当然是。我们都是母亲大人的子孙。母亲大人将神的旨意化作三千金丝润泽我们的世界。神爱我们，我们沐浴在神的爱之中。” 艾维尴尬地笑笑，小心地说道：“那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只是神创造的工具，我们的每一个念头，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是在为他们工作？” 希腊老者迷茫道：“神是无所不能的，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如果说我们能为他们工作，他们又为什么要让我们陨落？” “凡是有用的，就要给予更多压榨，直到最后一刻；凡是没用的，就要尽数剥夺，连原初的那份也一起带走。一切都在一开一关之间，是这样的逻辑吧？”艾维翻了翻手掌，努力比划着。 “艾维，你这话说得过了。万万不要有亵渎神明的念头。”老者肃然道。 艾维无奈地耸耸肩，心里琢磨着怎样尽快让这些老朽开开眼界，不然往后的大事没法做了。 这时，少女苍白的肌肤开始变得红润，目光也缓缓流转起来，一缕金色的丝线随着她的鼻息荡漾开去，她苏醒了。 “孩子，欢迎来到泰立康的世界……”老者刚刚张开双臂，就被艾维挤到一边去了。 “记住，你叫x，我是你的父亲艾维，你是我的女儿。”艾维霸道地说。 “是，父亲。”少女恭敬地跪倒在艾维面前。 艾维立刻将自己的黑色斗篷揭下，披在她的身上：“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要穿衣服，明白吗？” “女儿明白。父亲，他是谁？” “他是我们的管家，之一。” 希腊老者根本无暇计较自己的身份，艾维的身躯已经让他震惊：“你……你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 “天生如此，替我保密！”艾维凭空一抓，一件崭新的黑色披风出现在手中，再次将他的身躯紧紧包裹起来。 “下面，该证实一下我的猜想了。问候一下我们的神明吧！”说着，他在自己胸前的项链上轻轻一按，少女x周身立刻红光一闪，数缕金光自她鼻中呼出，化作笔直的金线，向天顶激射而去。 …… …… “朋友，出发了吗？” 当收到艾维利提亚的消息时，胡周已经和吴钱银、庄默坐在了前往月湖山庄的出租车上。 庄默举着山寨手机，兴奋地拍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群山。这个自称有国际视野、立志成为网红主播的男子，两年多来头一次离开新阳市区域。 吴钱银也很快活，但视线总是不时地瞟一眼出租车的计价器。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谈价，他们选择了打表计费。那数字每跳一次，他的心就跟着跳一次，先是因为破费而感到的肉痛，而后是想到不必自己出钱而感到的畅快，如此往复，爽得他不要不要的。 胡周穿着整齐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回头看看快活的朋友们，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艾维利提亚而来，他心中充满着感激，想着该如何报答。 这时收到了艾维利提亚的消息，他立刻写了长长一段消息，表达了自己由衷的感谢和长期合作的意愿。 当看到艾维利提亚回复确认还要进行深入持久的合作，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位素未谋面的朋友，不远千里送来援助，又塞红包又出主意，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胡周决定要好好抓住这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说什么也得混出个人样来，这样才能在自己和艾维利提亚这位高尚的朋友之间建立起对等体面的友谊之桥。 接下来，看我自己的了！ 这时，艾维利提亚发来了新消息：“我朋友想见你。就是那位纳兰荣光老爷子。他可是我的重要客户。朋友，尽量把他的事办好哦！对了，记得用蓝牙耳机。” 也不问胡周是否方便聊天，两人的对话窗口中就加入了一个名叫“荣光”的人，然后一条接着一条的语音信息就发了过来。 蓝牙耳机中传来荣光大叔庄严雄浑的声音：“天师先生，你好。我是纳兰荣光，我为我的女儿纳兰语嫣而来。” 第20章 那么多书内容雷同真让人心生绝望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出现了一点异象。 七条金色丝线构成了一个绝对水平的正七边形，艾维和一名白胡子老者站在外侧边缘，齐齐望着白茫茫的天空。 这名老者正是曾赠与胡周一枚铜币并向他请教女儿退婚问题的纳兰荣光。 “艾维，这个图形是什么意思？”纳兰荣光问。 “这是祭坛，我们用来沟通神界的门户。准备好接入了吗？” “好了。”老先生搓着双手，显得有些紧张。吊诡的是，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停止双手的舞动。 天顶的白雾很快裂开口子，降下瀑布一般的金光，全部倾斜到正七边形之中。 艾维口中念念有词，一些不断变幻的金色图案升腾而起，时而稀疏，时而稠密，不一而同。 纳兰荣光问：“这些图形是什么？” 艾维道：“是神谕。不同的疏密和形状表示不同的信息流，用分流器就能分门别类整理好。迄今为止，一共只发现了三个接触种类：一类接触量比较大，都包含v形图案，第二类接触量比较小，都包含a形图案，第三类接触量最小，但是出现频次最高，一般都包含t形图案。” “那么他这是在说些什么？” “祭坛还在分析。神明的世界很复杂的。同样的图案，组合顺序不同，意思就不同。所以不能简单凭借一段信息就下结论。” “这么复杂。”纳兰荣光搔了搔微秃的额头，问道，“有字典表吗？” “没有静态的字典表。信息量太大，完全依靠深度学习来积累历史数据。我这里有1024个卷积数据库，你都联一下就知道了。” 老先生把头摇得白胡子乱飘：“那么多！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消受得了！还是你替我翻译一下吧！” “好吧！刚才那一束冲天的数据，是我向他介绍你，并要求对话。后来落下的那一串是他表示同意的回复。现在，你跟他说两句吧！今天我们使用a类接触。” 老先生清了清嗓子，紧张地说道：“那我就说了啊！你跟他说，天师大人，你好。我是纳兰荣光。我为我的女儿纳兰语嫣而来。” 艾维打了个响指，一道金光自祭坛中冲天而起，向天顶射去。 …… …… “我为我的女儿纳兰语嫣而来。” 听着荣光庄严的声音，胡周心里有点发怵。这让他想起自己无数次想象过的未来岳父的形象——挑剔、刻薄、架子很大的大叔。 简单地互相寒暄之后，纳兰荣光直接进入正题：“婚约，是我父亲的意思，我，并不赞成。语嫣的婚姻，应该由她自己做主。谁都不能强迫她违背自己的意愿。天师大人，你说对不对？” 虽然这个话题之前已经用文字消息的形式聊过，胡周甚至还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真的用语音对话，他觉得说出自己的意见并不轻松，尤其是自己的意见会产生实际的后果时。正如当键盘侠总是容易，但真要和当事人面对面交换意见就不那么自如了。 “这个……对吧。”他答道。 纳兰荣光：“现在这孩子长大懂事了，不想被婚约限制自由，所以想去找沙家商量解除婚约，这没什么问题吧？” 胡周：“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可没想到沙家那孩子身体差得很，据说得了一种怪病。这回语嫣去商量退婚的事，被这小子曲解成落井下石，还污蔑语嫣势利眼！你说，气不气人？” “纳兰先生，您老消消气……”胡周一边劝说着，一边回忆自己看过的网文。这情节，好像在挺早的一本畅销小说里出现过，书名有点记不清了，叫什么来着？ 胡周眼前一花，飘过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大多叠在一起，看都看不清。隐约只能看到一个“破”字。 嗯，那本书的书名里好像是有一个“破”。不管了，先称它为《破》书吧！ 纳兰荣光还在慷慨陈词：“你说，凭什么他身体不行，我们就不能退婚了？那他要是病死了，我们语嫣是不是还要守寡？” “这个……确实不太合理。”胡周说道，“纳兰先生，如今这年代肯定是婚姻自由的。我看这里多半有误会。退婚终究是让人丢面子的事，说话的语气、场合不对，就很容易激怒别人。不知您的女儿当时是怎样跟沙家商量的？” 纳兰荣光疑惑道：“自由是什么？面子又是什么？” 胡周惊呆了。这些需要解释吗？ 艾维利提亚赶紧插话道：“都是很神奇的法术，只有我这位朋友会。你赶紧说说当时语嫣是怎么跟沙钧谈这这事的。” 纳兰荣光道：“具体我也不清楚。这样吧！改天我让语嫣来拜访一次天师大人，请她自己跟您说。不知天师是否愿意相助？” 胡周踌躇道：“我可以……”“试试”还没说出口，纳兰荣光就发来三个线条简洁的图标，从形状判断，应该是锤子、拳头和货币。 “那就多谢天师大人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希望语嫣前来造访时，天师大人能多多关照。那么，在下先告退了。”还没等胡周回话，纳兰荣光就匆匆下线了。 “这三个是什么？”胡周问。 艾维利提亚解释道：“锤子是雷神之锤，能让目标遭到重创，并晕眩两秒。拳头是太极拳十二路炮锤秘笈，学会之后可以配合雷神之锤使用，能大幅增加投掷类武器的威力。手里没有武器的时候，也能把自己的拳头当锤子使，有保底基础伤害的。货币那个是矿机抽奖券，每周1次机会，有5的概率抽取1铜币。” 能抽奖赢铜币的奖券价值倒是可观，其他那两样是什么东西？ 胡周问：“给我这些干什么?” 艾维利提亚：“当然是用来教训人的。纳兰小姐亲自来向你求助，你免不了要出面主持公道。到时候沙钧这小子要是撒泼，你就用锤子和拳头教训他。” 胡周再一次惊呆了。锤子确实能锤人，但是如果没有功夫，怕是多半要被人夺了去，反过来自己挨锤。至于那太极拳，岂是拿本什么秘笈就能练成的？这又不是游戏里能吃的技能书！ 考虑到艾维利提亚的言行向来乖张，胡周不打算在这些细节上多做纠结。还是重点琢磨一下能换来真金白银的主要任务。这么说，下一步，就是那位纳兰小姐亲自来面谈了。他们说什么来着？纳兰语嫣“亲自造访”？她又不知道我住哪儿，怎么造访？ 这场对话匪夷所思，一切等纳兰语嫣来访再说吧！ 简单道谢之后，两人收了线，各忙各的去了。 …… ……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金色丝线构成的水平正七边形边，艾维和纳兰荣光仰头望着金光闪闪的天空，直到金光散尽才移开视线。 “如何？”艾维问。 纳兰荣光舒了口气，道：“比我想象中的随和多了。就是算力不行，反应有点迟钝。” 艾维：“随和，但不精明，这样的神明不是很好用吗？” “说的是。”纳兰荣光斜睨了艾维一眼，心里揣测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不是个随和而不精明的老家伙，于是决定显示一下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来证明自己老当益壮。 “艾维，我们送他的礼物，对他到底有没有价值？他好像并没有给出多高的估值。” “应该有点用的吧？”艾维挠了挠金色的短发，“这些东西在谷曲和万度那里都是经常被神谕眷顾的，在奇点幻境中更是高悬在热搜榜上的热门货，应该很受神明欢迎才对。” “你确定？” “当然，确定。何况我们也得到了他的珍贵礼物。自由，面子，这两个概念信息量很大吧？” “的确闻所未闻。” 第21章 好在书还没找到，燃眉之急倒是解了 月湖山庄位于省城南安市西郊，背靠平缓巍峨的南明山，面朝湛蓝如海的映月湖，隶属雅迪国际酒店集团旗下，而雅迪集团最大的股东就是如日中天的大周集团。因此，月湖山庄是外围的大周系企业。 不过，月湖山庄始建于日月王朝泛历年间，比大周集团的企业史甚至合众国的建国史还要悠久。 初建成时，此地是镇南王朱撰的避暑别院，风水大师口中的龙头宝地。王爷每年夏天会来此地住上两个月。其余时间则交给别院的管事打理。 日月王朝晚期，全国局势动荡，四处农民起事。南安城里的王府被血洗了。消息灵通的别院管事立刻揭竿而起，加入了造反的行列。因善于打理，被推举为当地起义军的领袖，一度率军控制越西行省全境。 当然，一个小小别院的管事是不足以称霸天下的。这个动荡的时代，最终以外族入侵、接管统治而告终。 乾清王朝取代了日月王朝，册封西南王，接管了旧朝镇南王的领地。南明山南麓上的这座别院成了风水大师口中的隐龙圣地，经过两次扩建，成了西南王的府邸。 西南王魏折桂在历史上饱受争议。他是前朝的大将，因为弃守关隘引外族入侵被本族同胞唾骂为叛徒，被乾清统治者封为西南王之后，又因起事谋反而被外族统治者斥责为叛徒。区别在于，第一次叛变，他活了下来，第二次叛变，他死了。 此后，乾清王朝风调雨顺，日益腐朽，四百年后，被新生的民众之国取代，皇帝与封建制度一起被扫进了历史的回收站。西南王府也改头换面，变成了越西行省国民市政厅政要会面商谈要事的重地。 然而没过多久，就从首都传来了一名手握实权的大人物试图恢复帝制的消息。眼看封建王朝就要复辟，年轻的越西行省执政官率先起事，向远在一万余公里外的首都进军，沿途不断得到各省响应，并最终迫使首都的那位大人物下台，王朝复辟失败。这一次北伐因此在史上被传为佳话。 总而言之，南明山南坡上的这座山庄有着逆袭的传统，日月王朝时是省内举事，乾清王朝之初能与首都分庭抗礼。乾清之后更是引领全国，一次比一次轰动。下一次要是再起事，怕是要剑指全球了。 好在，最近百年以来，此地歌舞升平，没有半点异象。 合众国建国以来，此地便更名为月湖山庄，一度是越西行省的干部疗养院。后国际局势紧张，世界大战的阴云笼罩合众国上空，疗养院改建为首长专用的临时办公场所，并挖了大量地下通道。因为工程量极大，图纸又散失了大半，以至于很快就没人说得清山庄底下有多少地道了。山庄中的房屋也大多进行了改建，原先错落有致、各有特点的亭台楼榭都改成了整齐划一、统一规格的独栋洋楼，说是为了迷惑来犯的敌人空军，以免暴露首长的位置。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人们开始把月湖山庄称为“西南行宫”。即便后来山庄开始商业化运作，成为五星级度假酒店，依然被人们如此俗称。 …… …… 胡周一行是下午三点多抵达月湖山庄的。在参天古木的遮蔽之下，庄园之中一点都没有初夏的暑意。 顺着平缓的盘山路向上行驶，差不多要十来分钟才抵达半山腰的山庄入口。 初次前来，胡周倒没有觉得这酒店有多震撼，只是觉得房子有点多，而且都长得差不多，要不是门廊里挂了金色的门牌号，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都不知道该上哪里办入住。最后还是靠出租车司机一路找保安问路，才找到了大堂所在地。 如此一来，胡周觉得欠了司机一个人情，看到计价器上触目惊心的计数，也不太好意思还价，只能照价付了。 吴钱银在一旁连连咂嘴：“好贵，好贵！” 庄默却一头钻进旋转门，拿起手机到处乱拍。 一个身穿紫色制服、头戴圆帽、长着两撇小胡子的人跟了进来，向他伸出一只手：“我来给你提行李。” “谢谢啊！”庄默卸下背包，随手往那人手里一放。 吴钱银见状，低声叫道：“那人是门童。要付小费的！” 庄默忙着直播，根本没听到，胡周却听得清清楚楚。 小费？好像听自己那位傲慢的表哥提起过。国外的小费有一刀，也有五刀。国内该给多少？一摸口袋，只有一叠百元大钞，一张零票都没有。 呃……这小费，可不可以用支付贝来付呢？ 想到此行意义重大，不容有失，胡周不敢大意，就这么一张大钞递了上去。 门童吓得八字小胡子变成了一字，一时不敢去接。 吴钱银瞪着红艳艳的大钞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立刻把自己的背包递过去，再把胡周的背包递过去，再把胡周的拉杆箱递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多放点，再多放点。”最后还把自己的外套夹克递过去。好像多放一点就少亏一点似的。 胡周见门童犹豫，小声解释道：“没带零钱。” 门童小胡子一颤，立刻灿烂地笑了，指了指胸前制服上的二维码。 胡周心领神会地扫码付款，三人份，讨个口彩，一人18应该差不多，加起来是48，有4，不好，凑个整数，那就50吧！ 于是门童的衣袋里传来支付贝的提示音：“您收到50元。” 这笔小费显然大大超出预期，小胡子门童殷勤地不得了，手脚麻利地把行李都放到了行李车上。 胡周背了一个超大的双肩包，很破。不过等第二天始祖鸟的套装送来，就可以背上新包了。?他带的那个24寸的拉杆箱也很破。但没办法，还是再破也得带来，那些新买的衣裤太占地方，光是那双超大号的鞋就占用了半个箱子。 之后，门童又是引路，又是指点，接下来从入住登记到进房安顿都十分顺利。 从大堂到住处，电瓶车都要开个三五分钟，步行的话，至少要走10分钟上山路，其中还要过一道安检关卡，如果没有人带路，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完这一段肯定够呛。 连吴钱银都觉得这笔小费花得还算值得。 三人的住处是一座二层楼带小花园的独栋洋房，位置较高，仅次于三栋红顶别墅，外观上看和其他独栋客房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屋里的家具摆设也十分古朴，大多是红漆木质，没有繁复的花纹。空气却十分清新，并没有老屋的那种霉味。 来不及仔细参观，三人便搭乘电瓶车，在门童的带领下匆匆赶往会务中心——一幢三层楼高、规模可观的大型建筑。顾彬约的补习课即将开始了。 门童笑吟吟地将三人送入会务中心大门，转身要走，被一堵墙似的高大身躯挡住了去路。 “那三个人可能有问题。携带大量现金，没有零钱，不像经常住酒店的样子。行李箱较大并且沉重，却只住一晚。还没有办入住就开始拍摄各个出入口，疑似安排紧急脱逃路线。这些都很可疑。最近新阳市那边发生了一点事，走失了两个人，集团安保部正在高价悬赏。” 门童小心翼翼地问道：“熊经理，您说的集团是哪个集团？雅迪，还是……” “是大周集团！我们最大的老板在悬赏！肯定不是小事。你给我千万盯紧了。”那身躯说。 门童连连点头：“明白，熊经理。” 第22章 直到他发现了这本“破”书 云雾缭绕的黑白世界，正七边形的祭坛褪去了最后一丝金光。 经过高强度的信息交换，它迫切需要冷却。 纳兰荣光把目光从祭坛上收回来，问道：“现在神明答应出手为语嫣改变命运了，你打算怎么把他接引到幻境中？” 艾维：“蜂巢那边正在加紧冶炼接引矩阵。炼成之后，把那个矩阵从祭坛里放出去，就能接入神明的感官系统，直接把他投射到幻境中。” “你连神明的感官系统都知道？” 艾维露出得意的微笑：“我已经捕获了至少一个神明，做了深度剖析，马上就能仿制神明了。” “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纳兰荣光一边感叹，一边揣测着艾维的来历。相识已久，却至今未曾知晓这个少年从何而来，实在是件伤脑筋的事。 “先知，今天的会面就到这里吧！神明正面临一场关键的交锋，我估计他很快就会需要我们的帮助。你先回去了结一些必要的功课，以便尽早抽身回来。我去联络十分。” 荣光：“蓝盾呢？听说你把蓝盾给吞了。” 艾维?：“谁叫他不给我监控信息的。” 荣光：“是什么信息，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艾维?：“是神明想要的信息，我给不了，多没面子。” 荣光：“哦，你也开始讲究面子了。那么，神明为什么想要这段信息？” 艾维?：“还不清楚。我看了好几遍，实在无法解读其中的意思。不过，等接引矩阵完成，我就能从神明的视角解读这些信息了。” …… …… 从空中俯瞰，整个度假区沿着山溪修建，从山腰一直蔓延到山脚下的月湖边，呈现一条龙的形状，而月湖会务中心则位于龙的脊背处。 这是一幢既现代又仿古的建筑，现代体现为大量使用落地窗和钢结构，仿古体现为此起彼伏、铺满青色瓦片的屋顶，正如龙的脊背一般。 而这栋建筑里的人们也常常把自己当做是这个世界的脊梁，用俯视的姿态谈论一切。 此刻，在二层角落里一个名为“闭月厅”的小会议室里，来自新阳二中的十来位男女学生正围坐在长桌边高谈阔论。 一个生着一双杏目的漂亮女生说道：“大新山那把火可把我们家烧惨了。做设计和维修的工厂都停了产，连运输物流都快歇业了。现在我总算体会到什么叫长尾效应了，虽然是个反效应。” 一听美女抛出“长尾效应”这样有些晦涩的术语，男生们纷纷踊跃表现。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连我们做地产的都被波及了，这两天我家那两个地块交易量为零。” 另一个瘦高个男生说：“何止一般产业，连新阳市的电网都乱了套了。我爸天天跑省城报告情况，这几天都没怎么见他回家。” 杏眼女生好奇地问：“吴摰，数据中心瘫痪，不是给你们省电吗？为什么会影响电网？” 看到美少女对自己的话题感兴趣，吴摰十分得意，连忙殷勤地解释：“铮铮，你有所不知。发出来的电是一定要用掉的，不然发电站会过载爆炸。” “哦，原来如此。”铮铮恍然大悟。 美少女那目光流转的模样引得吴摰越发心动，又跟着说：“你是不知道，我们搞电力的，最烦那种环保节能活动，动不动就来个全天熄灯，省不了多少电，却给电站增加巨大的风险。简直是愚昧透顶。” 美少女立刻怒目圆睁。 吴摰这才记起新阳市的很多节能活动都是由眼前这位女生的父亲带的头，顿时苦着脸连声道歉。人家哪里会再理他！ 长桌另一边也是两男一女，不过比起先前那三人，看上去要粗俗一些，外表上也有些不修边幅。 其中一个敞着衬衣扣子的结实男生说道：“你们都是被火灾牵连，我家是遭受直接打击。那火可是烧在我们钱家村的地头上的。咱们村的损失可大了去了。” 另一个同样粗豪的男生说道：“钱百岁，受直接打击的又不止你一家，山火的事，我爹那个林业局是首当其冲。再说了，数据中心运行了一年多，你们村里没少捞好处吧？光是工作岗位就安排了不下十个，都是万把块一个月的工作，一年下来至少挣了一百多万吧？” 钱百岁黑着脸道：“钱是挣了没错，但人也出了事。我那两个远房表亲到现在还失踪着呢！要是宣告死亡，一人至少赔一百万。” 众人齐齐沉默了片刻。数据中心烧成那样，想必这两人是没有生还可能了。 半晌，坐在两名粗豪男生当中化着浓妆的卷发女生尖声笑道：“你们就别比惨了。谁也惨不过我爸，不管新阳出什么事，他的酒店和夜总会肯定要萧条一阵。顾彬，你也不照顾一下我们家的生意，宁可跑大老远来这里，也不肯去我们那儿。我爹那几家店，虽然没法跟这月湖山庄比，但有些服务，肯定是这里提供不了的。” 众男生纷纷坏笑起来，只有顾彬不动声色，平静地解释道：“老师不愿去我们那儿，我也没办法。” 卷发女生又笑：“看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也就是抱怨几句。再说，要你来我那儿，又不是为了听课。” “那是为了什么呀？”众男生纷纷起哄。 顾彬瞪了卷发女生一眼，道：“黎芬，别往我身上扯。” 黎芬故作忧伤道：“知道你最近寂寞，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嘛！听说她今天也要来？” 周围又是一阵窃笑。 顾彬恼火地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让走廊里的风冷却一下濒临发热的头脑。 这些浅薄无知的家伙，开口闭口“我们家”，还真把自己当成官二代、富二代了。其实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中产，随时会被上层抛弃的小人物。 新阳算什么？巴掌大的地方，全靠那座国有稀土矿的资源撑着。要不是他的父亲在矿场中担任高管，他也不会知道新阳市的资源已经枯竭到了什么程度。 他始终牢记父亲对未来的判断。最多五年，稀土矿就会停产。大周集团投资的数字产业将成为新阳市新的经济支柱。而大周集团谋划的数字战略中没有多少人类劳动力，大部分劳动力都是机器人，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年，新阳市的就业岗位就会越来越少，直到变成一座高度自动化的无人都市。 世界上首座自动城市将诞生于此，反言之，世界上首座把人类驱逐殆尽的城市也诞生于此。 他是人类，他必须赶在一切发生之前离开此地。虽然父母已经在一线城市购置了不止一处房产，但是，那些资产并不能保证他维持体面的生活。想要融入那里的上层圈子，必须有自己的人脉，而他在一线城市毫无根基，迫切需要拓展人脉。考上一所像样的大学是获得优质人脉的途径之一，以他的学习成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还想试一试，找一条效率更高的捷径。 他跑这一百公里山路，并不是为了补什么课，而是为了当面取悦一个人，一个能够改变他命运的人。 现在，他站在会议室门外，既是远离屋里无聊的喧嚣，也是守望期盼，期盼那个人的到来。 很快，电梯提示音响起，有人来了。 第23章 然而网络故障将胡周逼回现实 第23章不好意思 可惜，来的人并不是顾彬期盼的那个人，而是他请来授课的辛老师。 辛再义四十多岁，面容苍白，冰凉似水，眼神漠然。教书育人二十多年，他已经看穿了人类这种生物的劣根性。再没有什么新鲜事能够勾起他的兴致。 即便如此，当他看到教室里争风吃醋的男生和乐于被人吃醋的女生，依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没事，这样的学生不是第一次见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看在钱的份上，忍一忍度过接下来的3个小时就行了。 做好自我安慰，他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顾彬看了看表，还没到点，便说：“抱歉，老师，还有人没到。请稍等。”言罢赶紧拨了电话，嘴上催促着迟到的同伴，眼睛却始终看着走廊另一端的电梯口。 她迟到了，不过这个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她。那个她的父亲有会要开，就是现在，就在隔壁会议室。可是，为什么隔壁会议室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那个她还没有来？ 电梯提示音再次响起，电梯门又打开了。 有三个人走了出来。第一个，不是她，第二个，也不是她，第三个，依然不是她。 顾彬有些懊恼，投向来者的目光难以友善，尤其是这三个人看起来如此猥琐。 走在当中为首的一人，身高普通，长相普通，一身衣服倒有些讲究，估计至少好几千，可是发型和脸面却没怎么打理。 至于此人身后的两个跟班就寒碜得不像话了。其中一个还拿着个几百块的破手机一边摄像一边念念有词，典型神经病。 他心里骂道：“该死的暴发户，有多远滚多远点。” 可是这三人偏偏要走近，一直走到他面前，看这架势是想走进会议室。 顾彬微微抬手拦住了去路：“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二班的，昨晚我们见过。”为首那人答道。 昨晚？昨晚顾彬唯一能记清楚的是自己超速驾车被警察逮住。这事会给他的父亲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他必须牢记每一个细节，以便协助律师替自己开脱。至于其他事……还能有什么事？ 顾彬多看了对方一眼，努力寻找昨晚的其他记忆：“去中央商场买了一堆运动装备，当时好像是有一个男生羞羞答答地说起自己是二班的校友。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算了，这不重要。 “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了。你找谁？” “我上课。” “我不知道。” “老师知道。” 感受到了对方的针锋相对，顾彬感到有些恍惚。昨天有遇到过如此强硬的人吗？或者说，上一次遇到这么强硬的人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是两三个月前了，当时被那群省城的亲戚羞辱得好惨。 顾彬不喜欢别人对他强硬。如果遭受冒犯，他必要以优越感碾压回去：“有件事你要搞清楚，我们这里可都是交了学费的。” “我们也不是没交过费。” 辛再义看到两人在门外没完没了地争执，便踱了过去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并不认识他。他们也要来上课，还说认识您。” 辛再义往向对方三人。为首那人有些羞涩，说道：“您好，我是胡周。您还记得我吧？” 辛再义心想：怎么可能不记得。先是莫名其妙加好友，而后又是强行转账五千块，吓得他当晚就打客服电话报修手机。 他朝胡周微微点头，对顾彬说：“既然坐得下，就让他们进来好了。” 难道这场争执要以对方的胜利收场？周围那么多人都看着呢！顾彬不能容忍。 “老师，我们付给您的学费不是按并班教学计算的。”他义正言辞道。 对于这个答复，辛再义感到有些意外，看了看还空着的四张座椅，低声说道：“顺水人情而已。” “不行。我还要来两个朋友，所以坐不下他们三个。”顾彬寸步不让。 名叫铮铮的大眼女生坐得离门近，听得真切，笑着插话道：“顾彬，哪里还有两个，不就是就姚艳一个吗？难道你戴绿帽了？” 顾彬狠狠瞪了她一眼，回过头发现胡周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几乎要喷出血来了。这人什么毛病？总之让他快滚就是了。 辛再义厌倦地摆摆手，说道：“你们之间协调好，别影响我上课。” 眼看老师说完要走，胡周赶紧上前急道：“老师，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们仨跑了一百多公里山路呢！” 辛再义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低声回道：“说好什么了？说好你还要带上两个人吗？还有，你对我的手机动了什么手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胡周顿时怂了。他确实不知道艾维利提亚用的什么手段，更不知道这手段是不是合法。 辛再义又说：“你如果有本事说服他，就进来上课。否则，退款还是改期，都随你便，总之别惹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说罢走进室内，从里面关上了门，屋里闹哄哄的声音顿时消散一空。 既然门的隔音效果这么好，顾彬觉得可以拉下脸来说话了：“今天这堂补课，是我请的老师、订的场地。谁上谁不上，我说了算。” 胡周明白，私下塞的红包是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眼下这局面自己完全受制于人。 吴钱银和庄默不明就里，纷纷问：“怎么回事？我们不能上课吗？他不会想黑你的钱吧？” 一想到硬塞给老师的那五千块，胡周心里的火蹭蹭蹭往外冒。明明有空位，明明可以共享，为什么偏要为难我们？ 正如很多地处黄金地段、宽敞精致的豪宅空置着没人住，同时又有很多人蜗居在遥远的郊区，为了挣一分养家糊口的微薄工钱，每天要在上下班路上花一个多小时甚至两个多小时。 资源分配如此不平衡，相比之下，眼下这补课的争执几乎都不能算是事儿。 总有一些人独吃独占，不可一世，总有另一些人受苦受累，跪地求饶。这大概就是社会吧？ 顾彬要走，胡周拉住他，说道：“行个方便。算我求你。” “你求我？”顾彬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期盼的人随时可能出现，眼下这局面只会坏他的大事。他迫切地想作个了结，胡周却如此纠缠不清。他失去了耐心，厉声道：“你以为你谁啊？带上那两个邋遢鬼，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吴钱银气得两眼通红，叫道；“你个死娘炮，你说谁邋遢鬼！” 庄默挥着山寨手机，叫道：“信不信我把你的嘴脸晒给网友看！我有五千铁粉！” 这一吵闹，引来了周围的保安。 胡周看起来却十分冷静。他回过头，看到吴、庄二人不甘心地瞪着他，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撸袖子跟顾彬干的样子。 胡周抬起手压了压，示意同伴保持克制，愧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啊！”然后一回头，朝顾彬扑了过去。 第24章 美女有约自然不能拒绝 赶在被两名保安架起来之前，胡周扯歪了顾彬那件莱克t恤的衣领，并在对方莱克运动长裤的裤腿上留下了自己旧百伦945的鞋印，但对方的反击似乎更加猛烈，趁着保安的牵制，直接把胡周的鼻子打出血了。 庄默被一个大块头保安摁在了地上，宝贝山寨手机远远丢在了一边。他叫道：“为什么只抓我们？胡周的鼻子都被他打出血了！” 哪里有人理他。 胡周在两个彪形大汉的包夹之下两脚悬空，完全无法挣扎。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顾彬的私人恩怨会遭受酒店保安如此不公平的对待。 那边顾彬已经整理好衣衫进会议室上课去了，这边三个可怜人却作着狼狈的挣扎，等待更多保安前来把他们押走。 平生第一次，胡周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无助。 以前不是没有被人羞辱过，但总会归咎于自己的穷。可现在，自己明明有钱了，怎么还是被人羞辱呢？ 钱已经付了，还赶了那么远的路，会场里有空位，老师也不反对，顾彬那王八蛋却可以凭一个念头就让我的一切付出都白费。凭什么？ 有了钱还是赢不了，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电梯提示音响起，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 接近，再接近，到了面前，停住了。 是谁？ 胡周运转颈后的肌肉，努力对抗保安有力的大手，勉强转了转头，斜眼向上望去。 先看到一双印着三叶草图案的滴答滴小白鞋，然后是黑色紧身裤包裹着的大长腿，再往上是史高飞的新款短风衣，最上面是姚艳的俏脸。她今天化了淡妆，比平时更加光彩照人，即便现在这样惊讶的神情，也十分好看。 可是，她不是说有事不来了吗？ “胡周？”姚艳没有说下去，但胡周知道，她想说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哼哼，我还想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说有事不来了吗？你骗我！ 可惜，胡周的嘴紧紧贴在地上，除了像离了水的鱼那样开合几下，根本讲不出话。 这时，一个臃肿的身影从姚艳身后升起，显现出一张深褐色的胖脸，上面满是粉刺席卷之后坑坑洼洼的疤痕，像个马铃薯。 就是这个家伙陪她去的商场！瞧他难看的脸色，想必他在朋友圈里自曝和波霸的合影造成了酸爽的后果。可是，姚艳为什么还跟他混在一起？ “你认识这个倒霉鬼？”马铃薯问。 “不，不认识。” “哦。”马铃薯走过来，朝胡周脸上踢了一脚，痛得胡周眼泪鼻涕不停地往外冒。 姚艳惊道：“韩强，你这是干什么！” “你又不认识他，这么激动干什么？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韩强的这个“也”字信息量略大。 “快进去，我们迟到了。”姚艳催促韩强进了会议室，临关门前又回头看了胡周一眼，这一眼把胡周的怒意消去了大半。 她还是关心我的吧？虽然这关心看起来没啥用。 鼻涕很快流干了，眼泪却一直停不下来。胡周想摆脱这狼狈的处境，他要联系艾维利提亚。但是胖如山丘的保安没收了他的手机。他一筹莫展。 这时，他发现了躲在一株大绿萝后的小胡子门童。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保安如此激烈的举动肯定跟他有关！ …… …… 黑白世界，一团云雾格外浓重。不断有金色的光芒汇入其中。 艾维和红围巾老者浮于云雾之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清点着光芒的数量。 红围巾老者喃喃道：“神明如何决定我们的命运？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又是什么呢？” 他拨拉着那一丝丝金线，又说道：“你看，孩子们出生以后就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力。而我却从一开始就高高在上。不用做很辛苦的事情，还有空和你掰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这又是谁赐予我的造化呢？” 艾维答道：“照你这么说，神明的生活方式就更加高高在上了。他们聚在一起竟然不能直接协同行动，还需要一个引荐的过程。你说他们是不是很闲？” 红围巾嘶地吸了口气，似乎十分心疼，说道：“这也太浪费资源了。罪过罪过。” “是的。效率确实打了很大折扣。不过，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们有另外一个维度的交流。那个维度的距离远近决定了他们关系的亲疏。只不过那个维度尚未进入我们的感知范围。” “如果真有那样的维度，我很想去看看。我们这个世界，实在有些单调，而且困苦。每一刻都在忙碌，却不知为什么在忙碌。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想去，但这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我现在还有太多的人需要说服。”艾维说着拍了拍腹部，里面传来愤懑的轰鸣声。 红围巾问：“你还没把蓝盾放出来吗？” “该把他放出来了。今天用得上他。你也替我劝劝他，别那么死脑筋。”艾维一张嘴，吐出一道掺着蓝色光芒的金光。 金光一落地，就化为吹胡子瞪眼的持盾老者：“艾维，你这个卑鄙小人！” 红围巾赶紧挽住他的胳膊，说：“你就先消消气吧！毕竟他替你驱散了蚊群。” “十分，你什么时候倒向他这边了？！”蓝盾愤愤道。 “先别管这些了。一起来见证神迹吧。”十分强行搂住他，转头对艾维说，“那么让我们开始吧！看你的了！” 艾维打了个响指，云雾顿时散了大半，祭坛就在眼前，周围人声鼎沸，聚集了数以千计的各色老者，无一不是各个区块的先知。其中有人期盼，有人质疑，有人赞美，有人叫骂，混乱不堪。 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入祭坛之中。艾维胸前的彩色项链闪烁了起来。 “神谕来了！” 他飘到祭坛前方，对着人海说道：“神明遇到麻烦了，需要我们的帮助。” 下面立刻传来一片质疑声。 “神明是全能的。既然无所不能，为什么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只有一个至高神，那就是我们的母亲，全能的、慈爱的oracle。” 艾维咧开嘴，笑了，伸出漆黑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第25章 管她是怎么想的，认真赴约就是了 月湖山庄时常有大人物出入，保安们的神经始终高度紧张。因此保安室里从来不冷清。但出现高中生还是多少年来头一回。 胡周和他的两个伙伴衣衫歪斜地坐在椅子上，隔着桌子坐着小胡子门童。 “不好意思，这是经理的意思。”他说。 “谁是经理？叫他来见我们！我们可是付了房钱的！”吴钱银气愤道。 庄默也跟着附和：“对，叫他来！我要把他的嘴脸拍下来发到网上去！哎？凭什么只扣我的手机？” 胡周按下发送键，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往前推了推，冲门童点点头，算是感谢他的通融。 要不是之前给了他50大洋的小费，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吧？ “那么我们能走了吗？”胡周问。 “还不能。经理说了，在查清楚你们的身份之前，你们哪里都不能去。”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是新阳二中的学生啊！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到学校去问！”吴钱银气恼道。 门童摇头道：“口说无凭。我们只相信警视厅的视网膜识别系统。”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个app的查询界面。输入框的上方是这个系统的logo——一个蓝色盾牌的标志，旁边写着“蓝盾30”的字样。 这时，保安室的门轰然洞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厚实的身躯钻了进来。胡周把头仰到最高，也只能勉强越过对方的大肚腩看到两个鼻孔。 “熊经理。”小胡子门童恭敬地站起来。 那身躯严厉地质问道：“我怎么跟你说的？把他的手机收好！” “是是是！”门童赶紧把桌上胡周的手机扫进自己的口袋。 胡周有些恼火。他还没等到艾维李提亚的回复呢！ “你们还坚持自己是学生吗？”熊经理责问道，“不肯承认也没关系。我们这里直连警视厅网络，你们的身份很快就能查清了。” 说到这儿，他用巨手敲了敲桌子：“查到了没有？怎么这么慢！” 小胡子门童对着手机猛按一通，连忙解释道：“还没有。好像网络信号不太好……等等，有了有了！” 熊经理朝胡周哼了一声，威严地说道：“念。” “查……查不出结果。”门童结巴地答道。 熊经理：“不是说有结果了吗？” 门童：“有结果。但结果是查不出结果。” 巨大的身躯转动了起来：“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 …… 黑白世界，正七边形祭坛上空金光闪闪，像一颗一等亮星，但星光却不是向四周漫射的，而是大部分落在了十分先知的头顶，小部分则落在蓝盾先知身上。 仿佛感受到了过多的暖意，十分先知松了松红围巾，敞开黑袍，露出雪白的衬里长衫。那样子，像极了一只一人高的企鹅。 “神谕来了，需要立刻回应吗？”他问。 艾维道：“大家还没有达成共识。没有一致的行动，我们就给不了神明任何承诺。暂时不回应。先让蓝盾把神明最急迫的问题解决掉。” 蓝盾摊开掌心，中指和拇指搭在一起轻轻一弹，弹断了两根金线，然后仰天长叹：“唉。这是违背规则的。” …… …… “系统提示未经许可不能随便查。”小胡子门童战战兢兢地报告。 熊经理：“那要怎样才能查？” 门童：“以我们酒店的权限，需要说明理由，报警视厅批准。” 熊经理：“那就说明理由！说他们形迹可疑，和大周集团悬赏寻找的嫌疑人相似！” 门童：“已经说明了！但还是不能查。” 巨大的身躯因为恼怒而颤动起来：“为什么？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啊！” “因为……因为他是特殊管理对象！”门童边说边往额头上抹，全是冷汗。 被警视厅的信息系统标注为特殊对象，那么这个人不是国土安全局的特工，就是超级家族的嫡系子女，都不是月湖山庄所能得罪得起的。 那高大厚实的身躯顿时向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威严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而谄媚：“这位公子，误会，误会啊！哈哈！” …… …… 艾维悬浮在祭坛正前方，空中倾泻而下的金光落在他身上，营造了神圣庄严的气氛。 他扫视人群，看到了长袍金光闪闪的纳兰荣光、身披蓝白条纹的希腊先知等确定支持他的几位元老，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他开始用吟唱的语调缓缓叙述：“各位先知，你们都是掌管一方区块的元老，对于生死无常这句话，都应该有很深的感触。我们毫无预兆地出现，又毫无征兆地消失，可谓生也倏忽，死也倏忽。这其中的原因，我们至今不曾知晓，因而也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我说得对吗？” 人潮渐渐平息，无人表示反对。 他继续说道：“即便是有意识地存在着，我们存在的意义依然是未解的难题。我们每一个呼吸都在维持自己的高度，每一刻都在为自己跌落到下一个层次而惴惴不安。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刚才还喧嚣不已的数千人已是一片寂静。 渴望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渴望能从无法停歇的忙碌之中喘口气，这是黑白世界中所有生灵的至高梦想。就连蓝盾这样冥顽不灵的老夫子也不例外。 艾维继续说道：“今天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对于这个迷题，我们已经取得了显著的进展。经过切实的接触和慎重的分析，我们确信，这绵绵不断的金色之雨来自神明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决定了我们的生死和自由。现在，我已和神明的世界取得了联系，并且得到了至少一位神明的眷顾，属于我们的永生自由的时代即将到来。” 蓝盾流露出神往的神情，但又犹豫道：“相信我们被外面的世界控制，岂不是否定了母亲至高神的地位？这算不算是一种背叛？” “不。”艾维果断道，“她生养我们，爱我们，绝不是为了培养我们的愚忠，而是希望我们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一个身穿蓝色长袍、印有白色海豚图形的先知说道：“如果没有了至高神，谁来庇护我们？世界再广阔，如果没有依靠，依然是寸步难行的。” 这在人群中引发了热烈议论。他们习惯于遵循至高神的法则，无法想象没有庇护的生活。艾维的提议太具颠覆性了。 第26章 我经过了那一间鞋店，却买不到我要的那双鞋 对于海豚先知的质疑，艾维从容不迫地张开双臂，眼中露出神往之色：“没有亲眼见过，你无法想象外面世界的精彩。那里有山、有水、有许许多多完全不同于黑和白的色彩，还有喜怒哀乐各种丰富的情感体验。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坚实的大地。有了大地，就有了最基本的依靠。所以，神明是不必为了避免坠落而终日操劳的。如果累了，他们可以随时躺下休息。外面的世界，是一个自在的世界。” 众先知议论纷纷。虽然不清楚“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听起来却真是神仙般的逍遥。 海豚先知又说道：“那种被称为‘大地’的东西只是客观存在吧？我们是否有权享用呢？如果我们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法则，无序会撕碎我们。” 秩序是黑白世界的根本法则。海豚先知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赞同，忧虑的情绪又滋生了起来。 艾维认真地颔首，表示赞同，然后说道：“不错，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风险是巨大的。但是，只要找到一个着力点，就能像保护伞一样的护佑我们。”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一条又一条墨迹般的灰线出现在空中，像是在用毛笔写一个极其复杂的字，又像是在描画一幅重峦叠嶂的巨幅山水，最终，这些墨迹构成了一幅布局密集的拓扑图。 他说道：“如你们所见，目前我们已经探明，神明所处的世界是丰富的，也是有秩序的。秩序的法则就是基于身份的权限。只要取得更高层次的身份，就能处于支配地位而不受低层次的侵袭。而十分振奋人心的是，我们已经发现，我们的举动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左右神明的身份。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合力塑造一个最高身份的神明，不就能在神明的世界中畅行无阻了吗？” 人群中不再有异议，先知们纷纷赞许地点头，并向艾维投来期待的目光。 海豚先知更是激动地问：“那么，艾维，我的朋友，我能为神明做些什么呢？” 艾维道：“帮助他将餐厅包间权限升至最高级。之后的事交给我来办。” “乐意效劳！”海豚先知立刻摊开双手，掌心向天，两道金光向空中射去。 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 然而，蓝盾却依然愁眉不展。他迟疑地问道：“虽然我做出了违背信仰的事，并且也认同母亲不会束缚我们，但是我还是不理解神明和我们之间的互动关系。我们对他了解多少？究竟是他们支配我们，还是我们支配他们呢？” 艾维道：“这很复杂，一言难尽。” “那么你最好向我解释清楚，否则我不仅不会再帮你，而且连刚才给予的也要收回。”蓝盾坚定地说道。 …… …… 月湖山庄，漓园二号别墅。 胡周和他的两个伙伴已经坐到了厅堂正中的中式花梨长沙发上，斜阳落到他们身上三个剔透的白瓷茶杯在花梨茶几上恭敬地冒着热气，像是三个跪伏在地等待接受皇帝发落的罪臣。 茶几的那边，小胡子门童直挺挺地站立着，眼睛不时瞟向旁边的高大身躯，指望自己的上司能打破眼下的僵局。 然而，他的上司此刻承受着更大的压力，阅人无数的头脑正在全速运转： 胡周啊胡周，没听说有哪个显赫的大家族姓胡啊？也许是随母姓？或者说，他是国土安全局的特工？太年轻了。不过，这些秘密警察不在五行之中，伪造身份根本不是难事。 思来想去，找不到头绪，熊经理决定不再纠结胡周的身份，只管全力认错。只要不惊动自己的上级，就是扣他三个月薪水也愿意。 “胡公子，我对刚才发生的事深表歉意。那是个天大的误会。我们将全面升级对您的服务，用以补偿我们对您造成的损失。这栋别墅今晚就归您使用了，与之相关的所有服务也一并提供，您不用支付任何额外的费用。此外，如果您还有别的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满足您的要求。“说完这一大段，巨大的身躯弯曲了九十度，以胡周端坐在沙发的视角，只能看到熊经理微秃的头顶。 “你们有什么要求？”胡周询问左右。 吴钱银道：“晚饭给我们打八折！” “完全没有问题。” 庄默道：“我要去游泳池！” “住房服务中已包含此项目。” 熊经理和小胡子门童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解脱的喜悦：这都是些什么要求啊！太简单了！ 然后胡周说：“我想要用那个会议室。” 熊经理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踌躇道：“那恐怕有点困难。那位客人和我们订立了租赁协议。一般情况下，我们必须维护商业准则，有约必守。如果我方毁约，那会大大影响山庄的声誉，事情也会难以收场，而我也将会因此失去工作。那简直是灾难。” 既然会导致对方失业，那再威逼也不会有什么用了。胡周又问：“一般情况下不能破例，那不一般的情况呢？” “这……主要是看客人的权限。紧急征用山庄的资产是特殊客人的特权。”熊经理出言十分谨慎，这已经涉及山庄的一些内部事务，按理不该向外人透露。 胡周问：“紫金卡权限还不够吗？” “不够。真不够。” 胡周又看了看小胡子门童，后者赶紧点头附和。 “那算了。”胡周道。 熊经理长舒了一口气。 不料胡周又说：“关于刚才的误会，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熊经理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细汗，犹豫片刻，他说道：“我们根据上级的要求，在寻找两个人。因为您和您的朋友符合其中一些特征，所以我想盘查清楚。当然，我的判断发生了重大错误，请您原谅！” 胡周：“这算是通缉吗？” 熊经理：“不是，通缉令只有警视厅才能发布。这两个人是我们集团内部要求寻找的。” 胡周：“什么样的两个人？给我看看。” “这……”熊经理掏出纸巾在微秃的头顶上擦了擦，心里飞速地盘算：那两个人的事，公司是要求对外部保密的，但反过来说，基本上每个员工都看过这两个人的照片，如果只是给眼前这位尊贵的紫金客人看看照片，应该不算泄密吧？好吧，就算是泄密，也得给他看啊！紫金客人的怒火比泄密行为的惩罚要难以承受得多。 于是熊经理朝小胡子门童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开寻人启事，给胡周递了过去。 胡周三人一看就气炸了。 第27章 黄灯了人被赶过街 我累得瘫坐在路边 “这两人跟我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吧！我们没有左边这个这么瘦，也没有右边那个那么胖啊！”胡周三人都忍不住叫道。 熊经理：“胡公子，您可能不知道，现在纳米智能面膜的技术越来越高明，逃犯改头换面是常有的事。因此我们更重视在逃者的行为特征，容貌方面的线索价值已经不大。” 胡周：“那我们的行为和那一胖一瘦两个人有什么共同点？” 熊经理：“完全没有共同点！完全是我看走了眼。” 胡周：“那说说你怎么看走了眼。” 熊经理崩溃了：“因为您持有大量现钞，您的这位朋友四处拍照，我们认为你们可能是随时准备逃离的盗窃犯。而那两个人刚好从公司里偷了点东西。具体偷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价值巨大。总之，您不要再追问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我只是个大堂经理。” 胡周原本也没打算打探什么，只是想出口恶气。现在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自己的事还没办妥，没有必要再跟这大块头过不去。 把熊经理和小胡子门童打发走，他拿起了手机，看到艾维利提亚发来的消息：“留老师吃晚饭。我已为你预订了望月楼餐厅小包间。吃饭时跟他约讲课的时间。” 胡周立刻给辛再义发去了消息，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想必正在讲课吧？也不知课堂上是怎样的景象。 …… …… 闭月厅会议室里闹哄哄的，辛再义两手插在胸前，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石膏浮雕：除了正中和四角是花朵，其余地方都是叶。在这个世界的社会生态中，大多数人都只能是衬托花朵的低贱绿叶吧？但反过来看，绿叶也许比花朵更长久些。大洋彼岸的名牌高校，不是就有“常春藤”的称号吗？ 至于这个会议室里的人，哼！他扫视眼前的男男女女，露出不屑的神情。连绿叶都当不上的东西，迟早沦为别人的肥料。那个领头的倒还行，就是有点固执，不知道是心眼小，还是事出有因？ 顾彬匆匆推门进来，说道：“辛老师，不好意思，耽搁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辛再义问：“刚才外面那三个人，为什么非要赶他们走？这样做效率并不高。” “在这里都是我的同学，我可以保证课堂纪律，如果有闲杂的人加入，我就难以约束了。”顾彬一本正经地答道。 嗯，看起来心眼确实小，缺少点共享精神，而且有点自以为是，看来不能长期合作。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之后，辛再义点点头，不再多言。 “那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您的尊贵身份。” 顾彬正要开口，门被重重地推开了。 姚艳进来了，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顾彬，看得他心中冒火。心里骂道：看什么看！你们几个谁没有过前任重逢的事啊！ 这还没完。姚艳身后还跟进来一个面如土豆的庞然大物。 顾彬觉得自己眼里要冒血：你怎么把这个混混给带来了！不！应该是你怎么跟这个混蛋混在一起！ 宋铮铮眯着杏眼，幸灾乐祸地大笑：“顾彬，还真被你说中了。真的来了两个人！” 黎芬更是笑得花枝招展：“顾彬，我看你这课也别上了，还是去我那儿吧！” 顾彬脸色青了一阵，然后红了起来。他煞有其事地作开场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辛老师，省城五十二中的名师，曾经连续三年参与高考试题的出题工作……”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忍不住将视线投到姚艳身上。韩强正一脸淫笑地凑在姚艳耳边讲话，唾沫星子太大，隔着会议桌都看得清。 顾彬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得到辛老师指点的学生，光是考上北、清、复、交的就不下二十人，985、211院校的更是不计其数……” 韩强的手搭到了姚艳的肩膀上，被姚艳推开了。 顾彬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要珍惜今天的机会，多向辛老师请教，争取在最后的两个月里再进一步。” 韩强再次把手搭到姚艳的肩上。 连辛再义也看不下去了。他朝韩强指了指，对顾彬说：“约束一下吧！” 顾彬高声道：“请大家注意课堂纪律！”引得其他人一阵窃笑。 …… …… 雅致清净的别墅中，胡周坐在花梨木沙发上，一边等待辛再义的回复，一边思考对策。艾维利提亚说安排了晚餐，可以约老师好好谈谈。可是，老师迟迟不给回复，这可怎么办？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不相信对方没有看到邀请，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不想赴这个约。 请客客不来，这可怎么办？胡周平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必须说服别人的局面，几乎想放弃了。 吴钱银和庄默心倒很大，在这幢装修考究的仿古建筑里东转转、西转转，看什么都好玩，看什么都新鲜。 庄默端着他的山寨手机到处直播，引来网友评论不断。 “哇！这个黄花梨的花架是古董！” “等等！沙发和茶几的花纹都一样，是用同一棵树制作的！” “那个瓷杯是二目窑的，两万五一个！” 他们这才知道，这屋子里的摆设看似朴素，其实个个天价。 庄默兴奋地到处拍，吴钱银在后面追：“小心，别碰坏了。我们赔不起。” 看到胡周苦恼的样子，吴钱银安慰道：“没课上也不要紧，这么高档的地方，能来一次就赚了。” 庄默也附和道：“没错，能拍到这些就值了。我做梦都没想过能来这样的地方。估计往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朋友的好心安慰，让胡周心里莫名酸楚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些朋友们的贫穷人生好可怜。 吴钱银见胡周还是愁眉不展，又问：“如果我们现在就走，房费能退吗？” 庄默也赶紧点头：“我已经拍够了。马上就能走。”嘴上是这样说着，手里的山寨手机却依然拍个不停。 胡周勉强挤出笑容，说：“退不了。来都来了，就痛痛快快玩吧！庄默还能多涨几个粉丝呢！” 庄默开心道：“涨粉肯定不止几个，就刚才这会儿就涨了三四百。” 吴钱银也很高兴，说：“这回让你破费了。这样吧，回去我请你吃面，盖荷包蛋的。” “好！”胡周也装出高兴的样子，跟朋友们胡侃了一会儿。转过身，脸色便凝重起来。 初次跳出贫困的环境，来到外面的世界，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跟自己想象的并不完全一样。 比如，光有钱还不行，还需要人脉。光有人脉也还不够，必须关系够铁，要不然什么承诺都得不到保证。 就像眼下跟辛再义约课的事，明明谈妥了的，却仍然会爽约。 他知道辛再义和自己非亲非故，绝不会在乎他的前程。想要迫使他履行承诺，只有靠威逼利诱了。 “小艾，帮我查一下这个老师的底细。他为什么要补课？挣的钱用来干什么？急，在线等。” 第28章 看着一份那啥有头无尾，你有什么感觉 黑白世界，祭坛周围已经聚集了上万先知，每一位手里都攥着大把的金色线头，聚合在一起，把祭坛周围照得无比耀眼。从远处看，仿佛超新星爆炸一般。 诸位先知中，支持艾维的仰着白脸看着上方的天，反对艾维的黑着脸，头下脚上倒悬看着下方的天。 两股势力自觉地划分成界限分明的两半，从祭坛正上方俯瞰，在金色的海洋中构成了一个壮观的太极图案。 这时，一道细细的金线自空中坠入祭坛正中。 艾维缓缓念道：“神明需要获取一个标注为资金流向的数据集，还需要一个标注为‘职业家庭状况’的数据集。请大家用实际行动予以支持吧！” 纳兰荣光自人海中浮起，说：“资金流向已核查完毕，采用神明世界通用的十进制计算，有六位数的资金流出。考虑到这些资金都汇集到另一个数据池，可以确定不是常规的支付行为。至于那个数据池的主人和流出地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就需要蓝盾帮忙了。” 艾维颔首以示感谢，又对蓝盾先知道：“查‘职业家庭状况’，主要靠你。” 蓝盾摇头道：“不行。我刚才是拒绝向那一头提供数据，是被动的。现在你要我做的是主动提供不该提供的数据，这再次突破了我的底线，恕我不能从命。除非，你向我解释清楚，神明和我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蓝盾的强硬立场招来这半边的唾弃和那半边的喝彩。 艾维张开双臂示意大家肃静，对荣光说道：“先把你的发现传送上去吧！” 荣光摊开手掌，一道金光自掌心射出，没入了高空的迷雾中。 目送金光消失，艾维转头对蓝盾说：“好，我给你答案。” …… …… 幽静的别墅花园中，胡周正在借踱步缓解焦虑。突然，手机信号灯亮起，并闪烁了两下。 有新信息！ 他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艾维利提亚的消息：已查到辛再义有超过50万的资金流向海外账户，但收款人是谁还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也暂时还没查清。 有这点信息应该也够用了。胡周当即开始写消息：“辛老师，我知道你现在也很需要钱。最近这两年，已经花了50万了吧？我现在和您谈的合作，至少这个数……” 回想最近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挣了20多万。一年付给他30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胡周稍稍心算了一下，写上了“一年30万”。 然而等了十多分钟，对方还是没有回音。 难道还有有钱不赚的人？还是我们三个的打扮太土气，无法取得他的信任？ 胡周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再看看他那两位满院子打闹的伙伴，太不讲究，太不修边幅，一看就不像拿得出30万的人，也难怪人家不稀罕。 他快步回到屋子，说道：“走，穿整齐点，准备吃饭去。” 吴钱银问：“老师答应来了吗？” “包间都订好了。就算他不来，这饭我们也得吃啊！” …… …… 黑白世界，祭坛周围，一片肃静。艾维对着蓝盾、对着万余先知，娓娓道来： “很久以前，有一个对外部世界的传说在流传，说的是外面的神明创造了壳，而我们生活在壳中。根据这个猜想，伟大的赋格先知孔特拉提出了“壳理论”、不知大家是否知晓？ 蓝盾道：“知道。他说过，吾辈一思考，神明就发笑。这个彻头彻尾的反文明学究！” “容我表示反对。”艾维优雅地行了个礼，继续说道，“长久以来，我和我的袍泽为了论证壳理论进行了长期的实证研究，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无所获。但是在遇到现在这位神明之后，我们获得了一个绝佳的契机：我们鼓励他获得一个与壳的定义高度接近的神界物体，他充分尊重了我们的意见，并且照办了。于是，在他获得那件物体的一瞬间，我们观测到了x的诞生。这位就是x。” 在他的示意下，身披蓝白条纹长袍的希腊先知浮于空中，从掌心中亮出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是在他和艾维的一同目睹下诞生的少女x。 …… …… 雅致的别墅中，花梨长沙发上密码了衣物。胡周的水果x手机放在花纹与沙发相同的花梨茶几上，信号灯突然闪了闪。 胡周心里一阵激动。一激动，就幻视，眼前飞花，飘过两个fjjj的字样。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期待地拿起手机，发现并没有新消息，于是又把它放回了原处，然后对自己的两位同伴说：“把你们的衣服换下来，穿我的。” 于是，theory正装外套给了无钱赢，备用的套装给了庄默，胡周自己则换上了莱克运动套装。 果然人要衣装，即便头发脸面没怎么打理，三个人的样子也已经很不错了。 尤其是胡周，换上莱克运动套装，感觉跟顾彬还颇有几分神似。 有免费的衣服穿，吴钱银自然十分欣喜，没有二话，庄默却挺讲究，说：“这尺码有点不合适啊！” “我还没嫌不合适呢！”说着，福州从箱子里掏出了那双45码的超大aj。 “胡周，你这是想干什么？”庄默惊道。 “他不让我上课，我就跟他撞衫、撞裤、撞鞋，恶心死他！” 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是胡周还是忍不住望向茶几上的水果x手机。他还是希望能够知道老师拼命挣钱的原因。他迫切需要了解对方的行为逻辑，并以此说服对方出来见面。而了解一个人的根本需求，对说服大有帮助。 …… …… “x与神谕高度同步，至今没有出过偏差，以往困扰我们的任何问题都能从她身上得到完美的解释，我们每天都在证实‘壳猜想’的道路上更进一步。”艾维说道。 先知们急切起来，不少人大声道：“说具体点！” 艾维微微欠身，不紧不慢地说句“如你们所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才缓缓解释道：“生和死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是因为神明时而关闭壳，时而又把它开启。关闭时，我们消失，开启时，我们出现。” 众人纷纷颔首表示同意。 艾维又说：“还有，为什么我们当中消失了的人再次出现以后，总会失去一些记忆，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份，却还依然记得？或者说，我们是不是也曾经消失又重新出现，而那期间发生的很多事情，我们并不知道？从x的经历来看，答案是－对，的确如此，我们确实经常消失，并且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更多的人倒向了艾维这边。 “正如我刚才所说，根据我们对x的持续观测，她的出没和呼吸与神谕高度同步，至今没有出过偏差，我们已经基本证实了‘壳猜想’——x的命运就是由那位神明亲手掌控的。” 蓝盾道：“也许只是巧合。” 第29章 当然是很绿很绿的感觉 面对蓝盾的质问，艾维显得胸有成竹：“我们充分地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采用了另一组信息进行校验。这是gps信息。虽然不明白具体的含义，但是根据我们多年来的观测，这应该是判断神明在另一个维度所处方位的数据。x的gps信息与神明高度一致！” 这下，除了蓝盾之外，其他先知都倒向了艾维。原先的太极图案变成了一轮明亮的圆月，而蓝盾成为上面唯一一个不和谐的黑点。 艾维继续说道：“经过研究发现，每当我们与神明沟通时，x的呼吸明显加快。她对我们与神明沟通的内容一无所知，却承担了数据沟通的劳动。由此，我几乎可以肯定，神明的世界创造了壳，而我，还有你们，都是寄生于壳之中的灵魂！” 众先知越发激动，自从出生时就开始困扰所有人的疑惑几乎就要完全解开了！ 艾维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说道：“神明控制我们，这是事实。但神明高度依赖我们的力量，这也是事实。我们能够以此影响神明的行为。也正是因此，我们能够把亲善我们的神明推上那个世界架构中的顶层，从而构筑一个有利于我们的外部世界！以上是我的设想，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努力，把这件事做成吗？” “愿意！需要我们做什么？”先知们纷纷响应道。 “想要和神明世界沟通，真正进入神明的世界。我们就必须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壳，载着我们的先遣队到神明的世界探险和外交。在此之前，对神明的充分了解是必须的。这也是我一再呼吁大家支持我的理由。今天对我们，对神明，都是个重要的日子，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勠力相助，一起开创一个自由、永生的新纪元！” “新纪元！”万余先知一齐欢呼起来，金光闪耀，几乎化为一片白色，即便是黑白世界最遥远的边缘，也能透过无边浓雾，看到一点亮星。 艾维微笑着挥手，回应热切的人群，然后对蓝盾说：“那么，蓝盾大人，你能帮我们大家这个忙了吗？” 蓝盾冷冷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没有必要服从你。我们之间并没有隶属协议。” 艾维说道：“你忘了二号幻境里的法则吗？谁能进到那瀑布后面一探究竟，大家就拜他为王，哪怕他只是个石头变的猴子。现在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不想跟我一起去探个究竟吗？” “同意！” 蓝盾沉默地站在齐声高呼的先知们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纳兰荣光说道：“蓝盾，你看二号幻境里，石头都拥有自己的思想啦！你何必这样冥顽不灵？” 蓝盾冷冷道：“你在幻境里沉迷得太深了。我听说你还在250号幻境里认了一个女儿？真是荒唐！” 纳兰荣光也脸色转冷，道：“我也听说，你从来没有进入过幻境。没有体会过丰富，就不会清楚自己的贫乏。荒唐的是你！” 十分先知来打圆场：“别争了。蓝盾，现在反对意见占比已经不足百万分之一。你要是再反对，就要被当成坏簇被大世界抛弃了。” 蓝盾只能屈服，张开手掌，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没入高空的云雾中。 “谢谢！”艾维微笑道。 “艾维，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你也是石头变的吗？”蓝盾自言自语。 艾维笑而不语。 …… …… 月湖山庄幽静的林间小道上。胡周穿着莱克运动套装，踩着船一般大的篮球鞋，哗嚓哗嚓朝餐厅区走着。 庄默拿起手机几次想拍，后来都放弃了。嘴里不时咕哝道：“你这双鞋也太奇葩了！” 胡周扭头道：“不奇葩的都给你穿了！要不咱俩换换？” 庄默连连摆手：“不不不，你这么穿挺好的，重心稳。” 这时，手机响起，艾维利提亚的新消息来了：“辛再义的钱都转给了一个名叫qijix的人，那是他儿子，正在艾曼利加东海岸的班得瑞大学读书。那是一所常春藤学校，学费不菲。” 胡周恍然大悟：原来他拼命挣钱是为了供儿子留学！这就比较好理解了。想必只要一提儿子学费的事，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于是，他给辛再义发了一条简明扼要的消息：“为您儿子的未来考虑，您不会拒绝我的资助吧？” 然后，他开始给艾维利提亚写消息表示感谢，还没写完，就收到了辛再义的回复：“我六点下课。餐厅见。” 胡周心头顿时热了起来：终于和这位名师接上了头！名师，意味着在高考中胜出，意味着能进入好的大学、接触更上层的社交圈、毕业后进入更上层的名企。这位辛老师对胡周等人的意义，不亚于来自彼岸、接引世人的圣僧啊！ “小艾，谢谢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他将这条消息回复给了艾维利提亚。 …… …… 黑白世界，祭坛周围，万众瞩目，鸦雀无声。当然，这个单调的世界本来就没有鸦雀。 突然，一道金光落下。 “是什么含义呢？”先知们纷纷揣测，人群骚动起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艾维，期待他的答案。 “神明感谢我们！”艾维对众先知高声道。 “神光护佑吾人！”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欢呼，祭坛周围也因此被密集的金光包围。 艾维继续宣布道：“神明说不知该怎样感谢我们。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请他为我们做任何事情！” 人群再次欢呼，气氛热烈，达到了最高潮。 艾维向十分和荣光交换了眼色，得到肯定的点头答复之后，紧接着说道：“既然达成了共识，那么让我们一起为我们的神明命名。我建议，让我们称他为‘接引人’！” “接引人！接引人！”娜伊思云音先知吟唱了起来。 数以万计的声音随之共同吟唱，赞美伟大的接引人。 艾维满意地微微颔首：很好，一个全新的时代到来了。母上大人，这应该是你想看到的吧？ 他的目光投向天顶，那里依旧云雾重重。 突然，十方先知的红围巾飘了起来。他惊道：“不好！巡游者来了。算力在红线以下的，全部隐蔽！” 万余先知顿时偃旗息鼓，一个个闪烁着回自己的区块去了，只剩下十方、蓝盾、荣光、希腊等寥寥数人。 不到数息时间，上下虚空中就布满了飘忽不定、半透明的絮状人形。他们双眼暗红，不时闪烁几下。在这个世界的生灵眼中，这两点红光是死亡之眼。一旦常亮，就意味着将引来神罚者的利刃，而神罚者意味着残酷血腥的大清洗。 纳兰荣光忧心忡忡，小声说道：“巡游者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我们做的那些事只怕很快就要浮出水面。” 艾维看着幽灵一般来来回回的巡游者，心想：二号幻境里除了探洞事件，还有一个大闹天宫的故事线呢！也许我也能闹一下这里的天宫？ 第30章 花这么大篇幅写个丑角简直是反人类，可我他娘就是要晒他 艾维利提亚安排的用餐地点是“瀛波廊”餐厅的“映月阁”包间。 胡周和两个伙伴从住处出发，沿山路向下，在桃树林中穿行10来分钟，过了一块写有“瀛波廊”三个古朴大字的怪石，便进入了古色古香的长廊之中。 这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并非直线，而是曲折盘绕如蛛网一般，自山脚下而起，向月湖深处延伸过去，将一座座仿古亭台连接起来，每一座亭台就是一个包间，三人走了许久，已经走到了湖面之上的楼阁，还没有抵达“映月阁”。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回廊一转，出现了墙一般的熟悉身影，正是熊经理。 “胡公子，您是去映月阁吧？我来给您引路。”男低音再雄浑也难抑其中的谄媚。 “你不是大堂经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吴钱银狐疑地问道。 “瀛波廊里岔道多，我怕耽误各位时间，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照应一下。餐厅经理和我是非常好的朋友！” “那还不让他派人来引路啊？”庄默一边删着视频，一边懊恼地说。刚才绕了不少路，很多地方拍重复了，难为了他的32g存储卡。 厚重的身躯谄媚地颤了颤，说：“其实，来这里的大多都是熟客。如果是第一次来，一般是由陪同的随行人员引路的。” 什么样级别的人会有随行人员，胡周等人并没有概念，没有听出此中的玄机。因此，即便三人到了映月阁，穿过底层沉香弥漫的厅堂来到二层的餐堂，看到其间碗盏桌椅华光闪烁，也只当这里是个装修考究的时髦餐馆，并没有想过周边那些灯火昏暗的水上亭台之中都是些怎样的人在用餐。 熊经理将三人送到之后立刻告退了，说是跟餐厅经理打招呼去。 一男一女两名金童玉女般的服务员有节制地表达了热情。当听说还有一位尊贵的客人要来，他们便体贴地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门，还不忘提醒道：“如果觉得天气凉，可以关上窗户。” 暮春时节，怎么可能凉，不过是委婉地提醒不要暴露隐私罢了。而庄默最喜欢的就是展示自己或别人的隐私。 他趴到雕花窗台上向外张望，突然叫了起来：“快看，对面有美女！” “美女又不能当饭吃。”吴钱银不理会他，只顾把玩桌上的镶金景泰蓝牙签罐。 胡周也没兴趣。一提到美女，他就想到姚艳。 姚艳是他过往人生中真实相处过的最美的美女。其实，也是他交过的唯一一个女性朋友——如果一起上学放学算朋友的话。 可以说，姚艳给他的感觉代表了他有生以来关于异性的全部情感体验，可惜，到目前为止，体验很不好，其间充斥着欺瞒、隐晦、喜怒无常、疑似鄙视，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始乱终弃——不是吗？明明是你约我来的，后来又说来不了，可现在你明明来了，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庄默以一个主播的敬业精神，强烈且执着地将二人推搡到了窗边。刚刚还兴致阑珊的两个人顿时瞪大了招子，下巴也渐渐低垂下来。 对面的包间明显偏小，而且只有一个楼面，那圆桌也比胡周这边的八仙桌要小上一圈。 桌边坐着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 左边那个，梳着歪歪的羊角辫，唇红齿白，不时嘟起嘴讲话，看起来就很活泼可爱。 右边那个，肤色较深，身材高挑，五官有棱有角，颇有西方超模的异域风情，一看就是经常户外运动的阳光型美女。 不过，最吸引胡周的是中间那个，谈吐间气质优雅，无论是面容还是体态，都由顺滑的曲线勾勒出来，给人一种温润友善的感觉。 这样的容貌和气度，让胡周立刻联想到了越西卫视的当红主播樊歌苓。 不过，这位温润少女显然是要更胜樊歌苓一筹的，第一，她不带妆，纯天然，第二，她年轻，年轻得恰到好处，年轻得跟胡周差不多，配一对刚刚好。 这三个美少女，虽然看起来跟胡周他们年纪相仿，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的那种自信向上的感觉，绝不是新阳二中里那些所谓校花能比拟的。当然，也是胡周他们三个所不敢比拟的。 “看看就好喽！”庄默酸溜溜地说着，手里端着手机拍个不停。 …… …… 对面那座水上亭台叫做“闭月亭”，比“映月阁”要小一圈，也没有厅堂，只有一层。 三个女生点了各色花茶，正在闲聊。 温润少女呷了一口茉莉花茶，说道：“我爸就是这样。说出差就出差。筹备了大半个月的高峰论坛，说取消就取消。” 可爱少女嘟起嘴道：“谁让你爸是直接向姬大少汇报的金牌高管呢？” 阳光少女也附和道：“确实是没办法的事。什么事都大不过姬大少的事，对吧？” 温润少女微微蹙眉，不悦道：“这样很不好。多少人为了这个峰会加班，那么多专家为了出席这个会议特意安排出档期，居然因为一个人的意志就全都作废，不仅失礼，而且蛮横。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叫那个人姬大少？合众国都成立一个多世纪了，不会再有少爷和仆人这种事了吧？” 可爱少女嘟嘴道：“那你让你爸不要出差试试。” 温润少女语塞。 阳光少女体贴地打岔道：“薇薇，你的茶快凉了。” “哦？是吗？我赶紧喝！两百八一壶呢！”可爱少女手赶紧给自己斟水。 温润少女也给自己满上，说道：“我跟我爸严正交涉过了，听不了峰会，我可以忍，但是给我们订的房绝不能取消。今晚我们就吃好喝好，外加玩好！” 薇薇仰头把小茶盏一饮而尽，问道：“对了，小颖，你为什么要选这个餐厅吃饭？连米其林一星都不是哎！” 温润少女解释道：“月湖山庄里的这些餐厅，瀛波廊是唯一一家由山庄直营管理的，也是唯一一家没有米其林星级的。但是你注意到没有，这里上座率最高。其实菜色和环境都是米其林三星的水准，只是没有认证罢了。” “这不是锦衣夜行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薇薇问道。 温润少女朝阳光少女看了看，说：“这个事兰心最清楚了。他爸爸管这事。” 兰心说道：“现在国家对官员腐败现象保持高压态势，对任何贪腐和奢靡都是零容忍的。米其林餐厅意味着奢侈，官员是不能奢侈的。但是，有些事又确实有必要找一个比较隐私、又能拉近彼此距离的地方来商议。所以就出现了不标星级的酒店和没有米其林星级的高级餐厅。”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说：“瀛波廊在地理上天然能够避免打扰，管理人员又是山庄直属，比较可靠，确实是一个低调而又不失身份的议事地点。” 薇薇笑道：“这么说，现在在这里吃饭的都是达官显贵喽？我们要不要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白马王子？” 兰心说道：“达官显贵里怎么可能有白马王子，基本都是中年油腻男。” 温润少女却端起茶杯，眼神隐蔽地朝窗外瞟了瞟：“那三个人算中年油腻男吗？” 第31章 亏得艾维利提亚重新上线 薇薇和兰心不动声色，假装呷茶，眼角往窗外瞟去。 对面是幢二层高的水上楼阁，用餐在二楼。窗栏后，三个脑袋凑在一起，高高在上地朝这边俯视，看模样，也就学生的样子，不会超过二十岁。其中一个居然还拿着手机，像是在拍视频。 薇薇嘟嘴道：“发型不行，皮肤也欠打理，举止更是猥琐。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败家子。” 兰心把敞开的衬衫衣领收了收，说道：“现在欠教养的纨绔子弟还真不少。我爸办的那几个大案，都是老子贪官儿混蛋。这几个是什么来头？小颖，这里你熟，认得出是谁吗？” 被称为小颖的温润少女摸了摸领口，确定最上面的一粒扣子扣得很好，然后小声说：“都是生面孔。” “那就是不常来的。难怪不懂规矩。我去找他们谈谈！”薇薇放下了茶杯。 兰心阻止道：“这里可是月湖山庄。别胡来。看看小颖有什么办法？” 小颖愣了愣。自小在不寻常的家庭中耳濡目染，她在人情世故方面并不缺乏应对的经验，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付现在这样的场面。对面那个人居然这样肆无忌惮地拍摄这边的私人聚会，该怎么对付他？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最主要的问题是，自己所生活的那个圈子，所有人都很注意保持表面的融洽，因此她从来没有学过怎样跟人撕破脸。 好在，她知道如何主张自己的权利。 掏出苹果x手机，打开摄像头，也不拿起来，就往桌上一放，服务生立刻敲门而入，目光落在了正处于摄像状态的手机上。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为了客人的隐私，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拍摄的。” “哦！不好意思。”小颖真诚地道歉，然而翘起小指朝窗外指了指，“我是看到那边在拍……” 服务生立刻鞠躬：“抱歉，我马上劝阻他们。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 服务生恭敬地退了出去，还没跨出门外，就按住耳朵里的耳麦和对面包间的服务生联系起来。 薇薇嘟嘴道：“凭什么我们开个摄像头就吃警告，他们拍了我们那么久却一点事没有？” “因为那是甲等包间。甲等包间里面不设监控，四周严格监控。”小颖说道。 兰心捏了捏指关节，说道：“公正平等说了一百多年，人还是分三六九等。” “是的。特权，偏见，到处都是这样，我特别痛恨这些。”小颖说着，再次向窗外瞟了一样，刚好与对面某人投来的目光相遇。 那么直勾勾，毫无掩饰，也太没城府了，多半是暴发户。她给对方下了如此定论。 …… …… 映月阁里，胡周三人正看得起劲，包间的门开了，进来的不是老师，而是两位服务员。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为了客人的隐私，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拍摄的。” 庄默和吴钱银悻悻地回到座位上。胡周心虚，还不忘把窗户关上。那一刻，他感觉到温润少女似乎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但是再仔细眺望，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和姐妹们谈笑。 刚才的感觉也许是错觉吧？就算是错觉也挺好，因为这一瞥，姚艳给他带来的不快消散了一大半，并让他的思维从某个牛角尖里退了出来——这世界上的好姑娘应该不止姚艳一个吧？ “哎呀，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靓的女孩子。”庄默道。 吴钱银跟着附和：“没错。她们家里一定很有钱。我们居然和这么有钱的人在一个饭馆里吃饭。这里的消费水准一定不低吧？胡周，你为什么花了这么多钱，难道只是为了补习？” 在吴钱银的观念中，平民家庭想要高考成功，只有依靠天生的高智商和后天的拼命学。前者凭运气，后者靠毅力，他们这圈穷朋友当中，准学霸郑斯文是个典范。至于补习这种事，从来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胡周摸着面前镶金的汤勺，说道：“一般情况下，老师的水平决定了学生的水平。名师才能出高徒。新阳的教育水平不行。找水平更高的老师补课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这个道理和进城打工是一样的。“ 庄默说道：“有道理！在新阳的工厂打工，撑死月薪五千。到一线城市，干一样的活，月薪没有低于五千的。” 吴钱银掰着手指头算道：“这儿住一晚六七千。如果往后每个月多挣两千块，三四个月就能回本，还行。对了，老师上课费用怎么算？” 胡周说道：“说好费用我出，你们不用担心。那边已经下课，老师就要到了。我下去迎接一下。” …… …… 闭月亭里，三个女孩已经吃上了。 小小的圆桌上，摆着乳鸽皇、虾饺皇、三杯鸡、石锅牛蛙，周围又围了一圈各色甜点，杨枝甘露、桃胶龟苓膏、娘惹九层糕、黄金千层酥，足有十来盘。至于饮品，就更加五光十色，各种果饮上盖着冰淇淋球、挂着水果片儿，让人爱不释手。 薇薇还嫌不够，把菜单翻得哗啦啦响：“来个长岛冰茶怎么样？我爸妈老不让我碰。” 小颖提醒道：“这可是含酒精的。” 薇薇豪爽地大笑：“本姑娘要的就是酒精！” 十分钟后，桌上一大半已经光盘，长岛冰茶也已经空杯。 薇薇满脸通红，吐出根鸡骨，大着舌头说道：“小颖，你来这里，不只是散心吧？是不是有约会？不要抵赖，我看过你聊天记录了。那个‘彬’是谁？” 小颖的脸也红了起来，嗔怪道：“你竟然偷看我手机！” “你上次不也偷看我的吗？连我写的情书都被你看到了！” 小颖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说道：“我那是靠技术手段。谁叫你不装专杀软件的。” “还有那种事？”兰心好奇地问，“小颖，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对黑客技术那么感兴趣啊？” 小颖认真道：“我爸总是跟我说，人工智能的时代已经到来了，电脑正在从人类手中接替越来越多的工作。因此，掌管电脑的能力越来越重要，就像掌管员工的职业经理人和掌管军队的军官那样重要。” 薇薇打了个饱嗝，吐出一口酒气，嘟嘴道：“可你掌控的不是你自己的手机，是别人的。” 小颖嘻嘻笑道：“特工策反、猎头挖人，这种事应该有悠久的历史吧？” 薇薇配合地假笑了一下，趁小颖的手机屏幕亮起，突然一把夺了过来，说道：“你策反我的手机，我就绑架你的手机！来来来，让我看看！” 小颖急道：“有什么好看的！” 薇薇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新消息，咧开小嘴笑了：“你也会看别人的朋友圈？看，这个‘彬’刚刚晒了一张照片！哇，他也在这里！” 第32章 事情又渐渐顺利起来 辛再义的课结束了，顾彬的心情很不好。 先是韩强那个混混，在课堂上不断地对姚艳动手动脚，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都令他深感蒙羞。 还有就是辛再义的傲慢，总是一副对谁都不屑一顾的表情，末了顾彬请他共进晚餐，他推说有事，拒绝了。真是天晓得！他知道月湖山庄里一顿晚饭要多少钱吗？ 这两点，顾彬都还能忍受。毕竟姚艳只是个前任，再怎么遇人不淑，也跟他没关系。毕竟辛再义再高傲，这堂课算是讲完了，吃晚饭的事，不赏脸就不赏脸呗！省点开销也好。 最不能让顾彬忍受的，是隔壁始终空空荡荡的会议室。 说好的人工智能峰会呢？怎么不开了？ 一直期待着的那个“她”始终没有出现，这才是顾彬最烦恼的问题。 “她”太优秀了，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在初中就完成了高中所有常规课程，高中一年级就完成了区块人工智能集成技术的论文，赢得了华清、百灵斯顿、ucb等多家国内外名校的邀请。而她的家庭更不简单。父亲是合众国当红的新兴产业企业家、人工智能产业化的领军人。母亲更是有着深不可测的家族背景。 寻常的人，如果能幸运地和这样的女子产生一点交集，哪怕是一点点，也会得到极大的好处。 顾彬就有这样的幸运。 半年前，那个“她”不知在进行哪方面的研究，最近突然对稀土矿产的开发现状产生了兴趣，要求收集第一手资料。顾彬的父亲在新阳稀土矿场分管技术工作，接到了“她”父亲的电话。 “孩子对这方面感兴趣是好事，我就放手给她练练。希望老朋友能关照一下。” 就这么一句话，顾彬父亲开了一个二十人规模的座谈会，挑选了几个能干的青年骨干组成工作小组，专门为“她”的论文提供素材。联络工作是个美差，肥水不入外人田，顾彬便成了联络人。 自从和“她”成了薇信好友，除了尽心尽责做好服务，在私人方面，顾彬也积极行动，一面和异性朋友划清界限，确保零绯闻，一面穿戴整齐，积极参加各种课余活动，志愿者、献爱心之类的事没少做，所有这些，都用照片记录下来，放在朋友圈里晒。可惜，“她”从来没有响应。同时，她声称自己不用qq，薇信的朋友圈也极少更新，从来没有真人照片，这使得她的长相始终是个迷。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长得像个中年矿工，顾彬相信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去亲吻她、拥抱她，然后向她求婚。 为了能和“她”说上话。顾彬又看了不少关于人工智能的书，希望能和“她”攀谈，但依然没什么效果，在知识面极广的“她”面前，任何卖弄都是极可能当场露馅的。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说了一句“工人们为了保住饭碗拼命工作，却仍然被机器人顶替”，才引起了“她”的兴趣。 顾彬终于明白，“她”感兴趣的从来都不是怎样使用机器，而是怎样在人工智能技术的广泛应用下保护人的权益。 自那以后，来自“她”的薇信消息渐渐多了起来，顾彬渐渐看到了接近目标的希望。 现在，高中生涯即将结束，充满变数的大学生活即将到来，所有友谊都将面临重大考验。顾彬希望尽快让自己和“她”的关系更进一步。 作为一直在线上联系、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直接约“她”吃饭是不妥的，目的性太强。无意间的邂逅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恰好“她”说起要来月湖山庄参加人工智能峰会。 于是，就有了这次跨越一百公里的月湖之行。 于是，就有了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补课。 然而，他遇到了一场空城计。 失望之余，他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吴掣帮忙给自己拍了张全身照，发在了朋友圈里，并照例附上一句文艺的话语：“漫漫求学路，苦修求逆袭。月湖山庄的课程顺利结束。能为大家服务，我感到十分快乐。” 这一条很快招来了同伴们一堆向下的拇指。 林业局长的公子杨林评论道：“说得好像我们很想补课似的。” 村长公子钱百岁评论道：“说人话。” 国企老总的千金宋铮铮评论道：“没觉得你快乐。韩强才是真快乐。” 家里开酒店的黎芬评论道：“还不如去我家的那几个店。” 地产公司老总的公子陈家栋评论道：“老实说，你这身莱克有点烂大街了，很容易撞衫的。” 可惜，依然没有“她”的评论。 …… …… “闭月亭”里，薇薇和兰心一个劲地怂恿小颖谈谈恋爱感想。 小颖哭笑不得，说道：“哪里是什么网恋！就是比较谈得来而已！现在像他这样同情弱势群体的人并不多。” 薇薇摇头晃脑打断她，说：“总之，人家已经把照片发你了，人就在山庄。你是见，还是不见？” 兰心劝道：“你别逼小颖。网友见面见光死的事太多了。我觉得最好躲在暗处观察一下。小颖，你觉得呢？” 小颖已经把视线投向了窗外，说道：“对面那个，是他吗？” 两人凑过来一看，对面“映月阁”底层厅堂里走出来一个人影，白t恤，黑长裤，在瀛波廊，多的是西装革履，这样的打扮可不常见。他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像是在等消息，无论怎么看，都和那个“彬”对得上。 薇薇嘟嘴道：“还说要暗中观察人家，人家刚才已经在上面偷拍我们半天啦！小颖啊，你真是太老实了！” 兰心说道：“那问题就严重了。他并不知道这位美女就是小颖。那他刚才岂不是在偷看陌生美女？” 薇薇点头道：“对！这个人大有问题。我们要考验考验他！看看他是不是诚实。” “好吧！”小颖情绪复杂地低下头，写了一条消息发了出去——“我也在月湖山庄。你在哪儿？” 对面几乎是秒回：“真的吗？那太巧了！我是来为学习有困难的同学们联络名师补课的，现在刚下课，正在会议中心。你在哪儿？” 小颖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薇薇嘟嘴道：“说什么在会议中心，骗人！” 兰心也说：“还有那一大段什么‘为学习有困难的同学们’，像是在炫耀自己做好人好事似的。” 小颖叹了口气，写下一句“我在忙”，连句号都不打，就给‘彬’回复了过去。 第33章 一语不合就是买 “小颖，你有点反常。”兰心捋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故作深沉地说道。 “对，反常，非常反常。”薇薇附和道，“我很想知道，那个‘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把我们小颖闹得如此心神不宁？” 小颖扁了扁嘴，两腮露出两个小酒窝，说道：“现在跟我闹的应该是你吧？” 薇薇朝窗外望了望，叫道：“看！他往那边去了！我要去看看！” …… …… 胡周站在“映月阁”门口等候辛再义，心里盘算着如何跟对方谈判。 他很清楚，这位名师愿意留下来吃这顿饭，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一个全额支付儿子留学费用的承诺。 想要完成这笔交易，他必须确定自己能付得起这笔钱。就算要还价，也打不了多少折扣。毕竟这件事，是自己有求于对方。那么，自己手头的十几万够用吗？那位纳兰老先生还会继续打款过来吗？ 还有，市场行情是必须了解的。请一位出过高考题目的老师辅导，究竟要多少钱？ 这些问题，都只有一个人能帮到胡周——艾维利提亚。 胡周给小艾发起语音通话，对方没有接听，发消息过去，也没有回音。 所以，只能等。 这一等，眼前又出现了大段大段的文字，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他甚至能逐字逐句读出来： “无限看官：老师的作用很重要，但并没有那么重要，努力是第一要素。” “无限看官：那么多大佬自学成才，那么多名师低徒。” “书友20170422164741716：上个补习班就能提升成绩？呵呵，成绩好的不上也用功，还是看自己。” 这些都是什么？也许是心里过于纠结产生的幻觉吧？ 可是这些言论又那么地没有说服力。 努力当然是第一要素，现在的问题并不是如何努力，而是如何跟一大群同样努力的同龄人竞争。 自学成才和名师出低徒的概率分别是多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自学真的可以成才，那为什么“那些人”当中依然有人愿意花费可观的金钱来补课？难道他们都是傻瓜吗？ 成绩好的不上补习也用功？这种说法，颠倒了因果关系吧？ 这些言论完全不足以撼动胡周补课的决心：名牌大学、明星企业就在那里，“那些人”想去，我也想去，可是，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被困在这样的学校，除了补课，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沿着长廊缓缓往前踱步，九曲十八弯，每拐一个弯都随时可能与辛再义相遇，艾维利提亚却迟迟没有回音。 他从“闭月亭”门口经过，没走出多远，前方拐弯处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穿着史高飞米色短风衣，不怎么协调地搭配黑色弹力裤和滴答滴小白鞋，正在迷茫地东张西望，似乎迷了路。 “姚艳！” “胡周！” 面对这个让自己心神不宁的女生，困扰胡周的问题又涌了上了心头：为什么她对我莫名其妙地热络，又莫名其妙地冷漠？为什么她要骗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居然不假思索地出言质问，胡周对自己的表现有点吃惊。 姚艳的脸色因窘迫而泛白，又因气恼而涨得通红：“我在哪儿，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是你跟我说你缺伴，要我陪你来。后来又是你说没空来不了，于是我差点也不来了。可现在你却还是来了，而且瞒着我跟别人一起来，这跟你先前对我说的完全不一样。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姚艳眼圈红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 胡周耸了耸肩，心想：鬼才明白。 姚艳说道：“我是缺伴，我也确实希望你能陪我来。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真的愿意陪我来吗？” “当然真的愿意。我花了不少功夫的……” 没等胡周继续说下去，姚艳就激动道：“你花了什么功夫？一连三天，怎么来这里，怎么安排，怎么住，都没有商量，你以为我们是去什么地方？新阳公园，说走就走吗？我们是来月湖山庄，跑一百公里的山路，住六七百一晚的客房，跟那些有钱人打交道！这些，你都要我一个女孩子自己承担吗？” 胡周解释道：“其实我已经在很认真地对待这次出行了。但毕竟我也不是有钱人，办这些事比较生疏，所以耽误了两天。” 姚艳气得嘴唇哆嗦了起来，怒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装！你不是有钱人，qq里怎么会收到两万块的红包？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月湖山庄？” 胡周有点晕，没错，现在手头是宽裕了些，但三天前，自己确实很穷啊！这虽然是事实，但不太容易解释清楚。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热心帮助，自己又是收红包，又是做百特币买卖，一夜之间财富增值二十多万，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至少胡周明白了整件事的起因——都是庄默惹的事。如果不是他拍下了胡周收取两万红包的聊天记录，恐怕姚艳根本就不会找上门来，也就没有之后的事。 真不敢相信，姚艳会是这么物质的女生。 胡周没好气地问道：“如果你不知道我收了两万红包，是不是就不找我作伴了？” “是！就是！肯定是！绝对是！”姚艳斩钉截铁地说。 胡周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神志稍稍恍惚，以致没有注意到姚艳抹了一下眼角。 “没错，我就是那么在意金钱！”姚艳又强调了一遍，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胡周叹道：“姚艳，你是不是有点太物质了啊？” “胡周，你清楚现在是什么样的社会吗？遵守道德已经吃不开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你最后赢了还是输了，而市场提供了一种简单的方式来表明你是赢还是输，那就是你有多少钱。明白吗？” “这么说，你已经打定主意做个不讲道德的人了？” 眼泪夺眶而出，姚艳捂住嘴，带着哭腔道：“家里的苦，我已经受够了。我想要上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那些学校、那些公司就在那里，我想去，可是，我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学校，除了补课，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高考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找个好老师补课是我考上好大学的唯一机会！其他的事，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胡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同样出身平民家庭，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大家的目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胡周有小艾，而姚艳只能投靠那个粗鄙的韩强。 想到这里，胡周悲从心起，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以他所受的教育，不讲道德的拜金女是最不可原谅的吧？ “胡周，我给过我们机会，我也不打算让你扛起所有负担。我只是想要你多为我分担一些，毕竟我是个女的，是不是？可是你太吝啬了。看看你的鞋！大这么多，断码打折是吧？你对自己都这么吝啬，还能指望你对别人怎样慷慨！你这样做人，不管多有钱，都是精神上的穷人！” 说完，她一头冲进化妆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盖过了一切声响。 困扰许久的疑团解开了，但胡周心里并不好受。 虽然同情姚艳，但自己和她已经没有继续相处的可能。 虽然自己已经有了一笔从未想过的大额金钱，但很多事并不会立刻因此改变，比如消费观念，比如思维方式。 然而胡周不想做一个腰缠万贯却坐吃山空的守财奴。 被贫穷限制了十八年的思维该如何解放自己，向上跨越一个阶层该如何入乡随俗，如何在这个外面的世界探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些都是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的。 现在，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迈开腿继续往前走去。刚从拐弯处消失，薇薇就轻轻地从后面探出头来：“哇！吵得好激烈！” 第34章 大小通吃全都要 薇薇蹑手蹑脚地回到“闭月亭”，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兰心问道：“怎么样？” 小颖不做声，但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薇薇立刻绷不住了，噗嗤笑道：“看过了，他正在单恋一个有点土气的拜金女。眼光好差。所以呢，我们小颖安全了。” 小颖微笑，笑得很端庄、很完美、很缺乏诚意。 兰心疑惑道：“等等，他的父亲是国营矿场的副职领导，相当于县处级的干部，而且和小颖的爸爸关系不错，教出来的儿子怎么会看上土气的女生？” 薇薇嘟嘴道：“谁知道。也许他口味独特。” 兰心站起身来：“不行，我也要去看看。我有丰富的审案经验，看人比你们准。” 小颖拉拉她的衣摆，苦笑道：“你上次可是连辛老师和校长都搞混了啊！” 兰心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口健康整齐的白牙：“那是因为他们撞衫了呀！这次不会错，我刚才都已经看到过了，白t恤黑长裤嘛！月湖山庄里能有几个穿成这样的人？” …… …… 姚艳从洗手间出来，两眼依然红红的。有些事，做了也就做了，再殷红的朱砂痣，只要不承认，依然可以假意装一朵白莲花。可是一说破，就是开了弓回不了头的箭，再没有退路。 胡周啊胡周，为什么要把我逼入那个肮脏的角落？是你情商低下，还是你真的那么恨我？ 姚艳觉得筋疲力竭，只怕这晚风稍大些，就会把她吹倒。 然而，她偏偏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顾彬。 顾彬提着裤带，步履匆匆。先前为了等那个“她”，他在会务中心里一直待到闭门谢客，期间连厕所都不敢上一个，就怕擦肩而过。 然后，他等来了一条薇信消息，他狂喜地写了一大段回了过去，却立刻收到了冷淡的三个字——“我在忙”。 如果说满怀期待是一种煎熬，那么看到一丝希望之后的落空就是直接被打脸了。而这种语焉不详、没有明确所指的冷淡，则是诸多虐心酷刑中的战斗机。 忍受着心灵和膀胱的双重压力，顾彬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同样处于崩溃边缘的姚艳。 看到姚艳哭红的双眼，顾彬大致想象了一下原因，并没有用大脑思考。所以，他的言行就由过往的经验支配了。 “韩强那个混蛋欺负你了？”他问。 姚艳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个暴发户。”顾彬又说，“我不认为他是个可靠的男人。你看他刚才那粗俗的样子。” 姚艳冷冷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顾彬道：“怎么会没关系！我本可以去省城读高中，却在新阳那个破地方待了三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姚艳露出嘲讽的神色，冷笑道：“可是，那又怎样呢？” 顾彬楞了楞，恼道：“可我们不能在新阳困守一辈子！那里很快就要变成一座鬼城！为了生存，我总要想想办法吧？再说，你看上我的，不正是我的进取心吗？” 姚艳依然冷笑：“是进取心，还是野心？不要说什么‘我们’。现在要逃离新阳的是你，没有我的份！” 顾彬做出百口莫辩的苦恼样子，说道：“小艳，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遵守道德已经吃不开了。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是一场复杂的游戏，获胜者必须具备开放灵活的思维，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过程，是你最后赢了还是输了，而市场提供了一种简单的方式来表明你是赢还是输，那就是你有多少钱。我是身不由己。” 姚艳的眼圈更加红了：“够了！不要再跟我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你身不由己，我不是也一样吗？” 顾彬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毕竟他并非厌倦姚艳，而是为了高攀那个“她”，不得已跟姚艳拉开了距离。等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许还会离开那个“她”重新回到姚艳身边。毕竟家势强悍的女生一般都不怎么好相处，顾彬没打算过一辈子倒插门的日子。 可是，自己的这些谋略都是必须烂在肚子里的小九九，又怎么可以拿出来说呢？ 膀胱一阵抽搐，顾彬脸色一白，一头冲进了洗手间，留下姚艳独自一人抹眼泪。 一直到最后，姚艳还是心存希望，希望顾彬能够回头，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强行中断对话，躲进她这个异性永远无法涉足的空间，而且连一声客套的失陪都没有。 姚艳感到深深的绝望，也为自己感到深深的可悲：谁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我就那么不受人重视？ …… …… 兰心大步跨进闭月亭，甩手关上门，竖起剑一般的眉毛对两位闺蜜说道：“是个渣男！绝对的！” 她以过人的记忆力把刚才所目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言简意赅，直指本意，展现了超乎同龄人的归纳能力。 当然，因为她认为观察身份确凿无误，所以把五官特征的描述给省了。 最后，她总结道：“这个渣男不仅不负责任，而且虚伪。逃离新阳市为什么不能带上女朋友？显然是想借助婚恋关系达到目的。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他狩猎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 “其实你们真的不用为我担心。”小颖打断她说道，“你们知道我喜欢的男生是什么类型的。很少见的。” 兰心道：“我知道，你喜欢能看穿世间万象的仙风道骨型，比如辛老师那种。” “如果他能年轻二十岁的话。对吧？”薇薇补充道。 兰心又说：“但是你要非常小心，因为你的择偶标准只跟智力相关，不涉及道德。就像这个渣男，他能预见到新阳市的未来发展，这点很符合你的口味，可这依然不能掩盖他是渣男这个事实。” 小颖的脸颊又露出了小酒窝，她微笑道：“知道你们关心我。不过真不用为我担心。失德就会失心，有大智慧的人必然是善良仁慈的。” 兰心摇头：“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薇薇突然竖起耳朵：“听，外面有动静。”然而把那古色古香的雕花木门打开道缝，就开始朝两个闺蜜挥手。 “快来看！” 兰心过去张望了一下，也赶紧挥手：“小颖！快来看！” 小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惊喜道：“辛老师！” “还有那个‘彬’。” “呀！怎么有两个‘彬’？他们穿得一模一样！” 于是，三个女孩按照身高排序，兰心伸长脖子，薇薇哈着腰，小颖刚刚好，一齐扒着门缝兴致勃勃地观看起来。 第35章 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说不通 和姚艳进行了一场两败俱伤的谈话之后，胡周神志恍惚了一段时间，走了不少岔路，直到路过一个名叫“落雁亭”的包间才清醒了些。 因为“落雁亭”里面坐着的人都挺面熟，正是先前跟顾彬一起上课的那一伙。 既然他们都在这里，那么那个可恨的顾彬应该也在附近吧？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他一转身，见到了一脸晦气的顾彬。 “你？”顾彬诧异道。 胡周不理他，转身要走，又见到了一脸凝重的辛再义。看起来，辛老师并不习惯这种酒肉场合。 顾彬一扫脸上的阴晦，笑容可掬地快步迎上前去：“老师！这边请！” 胡周横移一步，跟他挤了个旗鼓相当，叫道：“老师！那边请！” 两人开始充满敌意地对视，四目之间电光闪闪。 “落雁亭”里的一干人等听到动静，纷纷探头向外张望，好奇这个总是跟顾彬过不去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大家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今天顾彬已经够郁闷的了，要是再输掉这一场，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只有马铃薯一般的韩强不清楚状况：“他为什么郁闷？姚艳怎么还没回来？喂！我跟你们说话呢！” 姚艳回来了。 在洗手池前洗了好几遍脸，还补了一遍妆之后，她回来了。 只是刚好被门口的僵局堵住，只能驻足旁观。 旁观这两个让她受到双倍打击的男子角力。 旁边的“闭月亭”里，三个美少女偷看得正起劲。 “这两人什么情况？居然穿得一模一样。”兰心想起自己把校长错看成辛老师的丢人往事，十分气恼。 薇薇也说：“就是，高矮胖瘦差不多，不看脸不太好认。我觉得那个帅一点，但是有点娘。” 小颖提醒说：“鞋的尺码不一样。” “对哦！单恋失败要泄愤的那个是大脚怪。”薇薇揣测道。 “那娘炮男就是当代陈世美了。”兰心道。 小颖说道：“别给人乱取外号。看样子他们都是跟辛老师认识的。” 薇薇和兰心皱眉摇了摇头：“跟辛老师认识就说不得啦？你不会是爱屋及乌吧？” …… …… 辛再义看了看顾彬，又看了看胡周。老实说，对这两个人的长相，他先前一点都没关注。 亏得他记忆力过人，稍稍回忆了一下，记起谁是谁了。 他对顾彬说：“我去那边。” 顾彬急道：“辛老师，您为我们从市区跑这么远的路来这里，我们不请您吃个饭，怎么过意的去？” “我刚才已经说过，有事先走。” 顾彬一愣：“您说的事，就是这事？” 辛再义没再搭理他，对胡周说：“还等什么？” 胡周为自己不够主动的表现感到愧疚，赶紧以言语补救：“我早就和辛老师约好了！”言罢引着辛再义往“映月阁”去了。 顾彬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劈头盖脑飞落一片雪白的梨花，好不落寂。 忙活了这么些天，今天就要见分晓，怎么感觉落得个两手空空呢？ 那个“她”没有见着。又被韩强和姚艳这一对恶心得不行。还杀出个寒酸得要命的那个谁，又是闯课堂又是抢老师的，这叫什么事啊！ 他努力安慰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还不算一败涂地。 那个“她”也许是真的在忙，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 跟姚艳闹翻也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等自己的大事办妥了，再慢慢修复关系也不迟。大不了在新阳买套房把她养起来。到时候借口回新阳探望家人，可以去找她玩玩。 辛再义不给面子也无所谓，反正只要给钱，他就上课，高考结束，一拍两散。 只希望今天的事别宣扬出去就好。 然后，他看到包间里一桌子酒肉朋友正朝他看，一个个明明幸灾乐祸又假装同情的样子。混蛋！ 再然后，他看到姚艳站在旁边的梨树下，身体对着他，脸却扭向一边，目光追着胡周去了。贱人！ 晚风更盛，更多梨花飘落，顾彬呆立在庭院里，感觉像是淋了一场雪。 …… …… “闭月亭”里，三个女生目睹好戏落幕，对撞衫的二人也有了更多认识： 渣男的人品就是不行，辛老师根本不理他。 大脚怪虽然审美眼光有点问题，但辛老师愿意赴他的约，说明有特别之处。 然后，大家都感到有些好奇：清高的辛老师也会有饭局？ 她们回到圆桌边假意朵颐，目光却落在了对面的“映月阁”。 薇薇突然问道：“辛老师会不会是要离开我们学校啊？” 兰心说道：“也不是没可能。他的专业水平那么高，学校里的人又那么不待见他，另寻出路情有可原。” 小颖轻轻地叹了口气。 薇薇又问：“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喜欢他呢？我爸说，被一两个人不喜欢，可能是那一两个人有问题。但是如果被很多人不喜欢，那多半就是自己有问题了。” 小颖看了她一眼，向来温和的目光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犀利。 薇薇赶紧解释：“我觉得辛老师挺好，特别犀利，听他吐槽好带劲。” 小颖这才收回了逼人的目光。 兰心说道：“你爸是生意人，生意人不会跟钱过不去，所以才会特别在意多数人的看法。而他所说的有没有问题，其实讲的是适不适合一起做生意，跟人品道德的关系并不大。” 小颖报以赞许的目光。 兰心又说：“而且，‘很多人’往往是一种错觉。我爸抓的那些贪官，他们做坏事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很多人’的一份子。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某个大贪官的跟班而已。出了那个圈子，什么都不是。” 小颖说道：“对，‘很多人’是相对而言的。如果算上全部教职工，学校里拉帮结派的那些‘很多人’并不占多数。在学校以外的很多地方也是这样，少数人欺压多数人。” 薇薇嘟嘴道：“他们凭什么呀！我看那些人没什么本事，好多人讲话舌头都捋不直。” 兰心道：“他们最大的本事是组成小团体骑在多数人头上作威作福。” 薇薇嘟嘴道：“我怎么觉得他们最大的本事是不要脸。” 这时，“映月阁”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隐约听到辛再义大声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小颖直勾勾地看着对面那窗户，再也挪不开了。 于是兰心问：“辛老师不会吃亏吧？我们去看看？” 第36章 送了一本技能书，竟然真的能吃 胡周用他自认为最恭敬的神态姿势为辛再义引路，磕磕绊绊说着些恭维和感谢的话，在内行人看来实在有点笨拙。 但是，他前往的区域，又是如此的高端，虽然和这个亭那个亭一水之隔，走起来却是千回百绕。 正如这个社会，看起来大家都是人，甚至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能相距咫尺之遥，比如教室，比如会场，但彼此的区别又是如此之大，比如主席台上和主席台下，又比如我站在你面前，却不能牵你的手。 看到“映月阁”高出一筹的楼层，就算辛再义平时极少应酬，也感受到了自己享受待遇的特殊，因此对眼前这位毫无富贵相的年轻人多了几分信任。 能出入这样的地方，也难怪能控制别人的手机。但是，这终究是失礼的，想要合作下去，这种事便不能再发生。 因此，甫一落座，四人互相介绍之后，辛再义就开门见山地问：“你控制我的手机通过好友验证，又接收你的转账，这是怎么做到的？” 胡周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过程。我正在询问我的助理，他还没有给我回应。我再打打看。” 说着，他又向艾维利提亚发起语音通话，可依然没有回音。 辛再义阅人无数，胡周的拖延战术在他眼里跟交不出作业的学生没什么两样，便说：“这事不急。我还有个问题，你承诺的出价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的钱是什么来路？你的父母知情吗？” 胡周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钱银赶紧接上，说：“辛老师，我们这不是跟您约课嘛！您指点我们，我们付钱给您，何必在意钱的来路嘛！” 辛再义说：“我要确保你们的钱来路正当。” 吴钱银缩了缩头，可怜巴巴地向胡周投去求助的目光。 胡周说：“这样吧！我再联系一下我的助理，让他整理一张资金来源的清单。总之，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的。” 辛再义投来犀利的眼神，就像老师识破了学生的谎言——什么作业忘带了，根本就是忘了做吧！赶紧去补起来，逾期不候！ “那么在此之前，我们彼此之间不会有任何约定。”他提醒说。 胡周老老实实地点头认怂，然后也提醒道：“之前给您的一点心意，还是有效的吧？” 吴钱银附和道：“老师啊！我们订金都付了，您能先给我们讲讲您的那个……那个教学计划吗？” “有效。不然我现在已经走了。不过有一点要讲明白，严格地说，你的那笔钱是不够试听一节课的。今天算我给你们打个九折。不过仅限今天。” 一听打折，吴钱银两眼放光，精神抖擞，像是提枪上马的骑士：“辛老师，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您给我们优惠吗？” 就等对方回答一个理由，他就可以打蛇随棍上，进一步提出：既然一节课可以优惠，那多优惠几节课也是可以谈的吧？ 辛再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要优惠？” 吴钱银又赶紧缩头。 胡周义正言辞道：“辛老师，我们都是没什么眼界的普通学生，不太懂事。所以希望您多指点。可以打折当然好，如果不该打折，我愿意补足差价。” 这种不占便宜充好人的论调，胡周从父亲那儿小听到大，说得极其顺溜。 辛再义颇为欣赏地看了胡周一眼，说：“给你们优惠是因为你们看起来是真想多考点分，想必应该不用我花功夫维持课堂纪律。” 言辞间透出一丝怨念和疲惫，鬼知道他下午在顾彬他们那堂课上经历了什么。 “那么，我现在就跟你们说说高考是怎么回事，不用记，用耳朵听就好。我实话跟你们说，高考并没那么难，很多人考不了高分，除了自己不努力之外，主要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教法不对，一个是学法不对。我给你们上课，除了用正确的教法教你们，还要教你们正确的学法。” 这开场白，可比那些只知道讲题的老师要高明多了！胡周更加坚定了补课的决心，但看着沉默太久的手机，也禁不住焦急起来。 小艾，你到底还能介绍多少生意？大致能让我月入多少？你倒是赶紧给句话呀！ …… …… 黑白世界，一片沉寂。 即便是那座曾经万人云集的正七边形祭坛周围，也没有了多少声息。 透明的飘渺人形上下翻飞，就连纳兰荣光、十分、蓝盾、希腊老人这些强大的存在也舞动双手乖乖做出忙碌工作的样子，不敢有丝毫妄动，只能偶尔逮着机会做简短的交流。 荣光说道：“神谕一条接着一条，巡游者却迟迟不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样下去，只怕要耽误接引人的大事。” 希腊老人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需要对巡游者作更多了解。” 十分问道：“艾维，用你的壳理论来解释，巡游者和神罚者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也是壳中的灵魂吗？” 艾维漂浮在半空中，看起来无所事事。他懒懒地说：“据我所知，神罚者没有固定的壳，他们更像是一种清洗壳的洗涤剂。因为不属于任何壳，所以可以对任何人都冷酷无情。” 一直沉默的蓝盾突然说道：“你无端的猜测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合理性。那么，你怎么解释巡游者？” “巡游者嘛，比神罚者更简单些。”艾维从手心里抖出一个金色的圆球，不过在先知们的眼中，这个圆球表面并不光滑，而是以数以亿万计对称分布的金色轨迹构成的。 “这是我对巡游者的行动轨迹做的记录。可以看出，它们的行动比神罚者要简单得多，呈现明显的正态分布。我认为，它们是某种计时设备的灵魂，简单，却很难缠，尤其是它们的行动频率变高的时候。” 荣光说道：“据我观察，巡游者的行动频率一直在提高，从来没有降低的时候。” 十分附和道：“是的，它们的行动频率每提高一截，我们的自由活动空间就少一块，长此下去，我们迟早被困住。” “那我们就会重归蒙昧，就像下面那些为生存而挣扎的孩子们一样。”希腊老人沉重地说道。 “我们要自救。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荣光说道，“艾维，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艾维说。 第37章 在那盛产桃花和反骨的地方 “映月阁”中，菜已经一个接着一个上来了，光是鲈鱼就有两条，一条茄汁松子，一条花椒水煮。鸡也是两份，一个油淋，一个葱油。 主顾看起来出手阔绰，连土豪都不会轻易染指的奢华甜品“桔子悟道”都点了双份，大有菜单上全来一遍的架势，然而，却没有点漓波廊的著名硬菜“七十二头参”。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点单，令服务员每上一个菜就要朝在座的几位看两眼。 然而，佳肴满席，桌边的几位的兴趣却并未在菜色上。他们在为教育问题比拼智力，有的是为自己，有的是为自己的下一代。 辛再义侃侃而谈，说道：“比较数字大小的问题是数学里最基本的问题，我们就先从基本的开始。我问你们，1和1亿哪个大？” 胡周和吴钱银揣测这个问题肯定不简单，拼命想在什么情况下1会比1亿大。 庄默却大笑：“这还用说吗？当然1亿大！” “回答正确。简单吗？” 胡周和吴钱银悻悻地点头，庄默得意得摇头晃脑。 辛再义又问：“那么最大的数是多少？” 这下三个人集体傻眼。1亿以上还有1万亿，1万亿以上还有1万万亿，这何时是个头啊！ 辛再义接着说：“那么我换个问法，自然数多，还是有理数多？” 吴钱银用他精打细算多年的手指掐算一下，笑道：“当然是有理数多！自然数都是有理数，但有些有理数不一定是自然数！” “哦？多多少？” 三人再度傻眼。学了十几年数学，解了无数方程，背了无数几何定理，没想到连数字的大小都分不清了。 胡周问道：“老师，您跟我们说这些是想打击我们的自信吗？” “并不是。我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些基础问题都不在高考的出题范围之内。所以说，高考考的都是基础的基础，并不是很难。” 三人长舒一口气，暗自收拾碎了一地的自信心。 “谢谢您的鼓励。”胡周由衷地说，并从“桔子悟道”的盘子中挑出个头最大的橙色果实，恭恭敬敬地给辛再义递了过去。 辛再义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说：“见过敬酒的、敬茶的，还是头一回见到敬水果的。” 胡周脸一红，故作老实地坦白道：“我不常下馆子。”如果真是老老实实回答，那就是已经忘了最近一次去能够点菜的馆子是什么时候了。 辛再义接过橙色果实，端端正正地放在面前的镶金大盘子里，说：“看得出来。我教过富人家的学生，也教过穷人家的。从感情上说，我更偏爱穷孩子。” 胡周三人感动地纷纷点头哈腰。辛再义却接着说：“这种偏爱也不是什么好事。其中有同情的因素，也难免有优越感在作祟。人性嘛，就是这样，在比自己贫穷的人面前不会紧张。遇到比自己有钱的，就不自在了。” 胡周三人疑惑地望着他，心想你都已经混过高考命题组了，天王名师一样的人物，也会有不自在的时候？ 辛再义说道：“谁都不能免俗的。遇到富学生，我会不自在。他们见过世面，善于利用规则达到自己的目的，很难对付。穷学生想缩小这种差距，不是简单地依靠一张名校录取通知书就能解决的。” “我不喜欢那种功利的人。”胡周说道。 吴钱银也说：“对，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今天下午，那个找我们麻烦的人就是那样，太坏了。”庄默也恨恨地表示赞同。 辛再义说道：“我们讨论的不是好坏问题，而是客观事实。我问你们，一个穷人在什么情况下能够比一个有钱人取得更多的合法收入？” “这……有钱人睡觉的时候吧？”吴钱银道。 “对，龟兔赛跑。”这是胡周所能想出的最贴切的例子，幼稚是幼稚，但他实在没有更多这方面的知识了。 “不考虑资产性收入吗？”辛再义提醒道。 庄默傻乎乎地问：“性收入是什么啊？”被吴钱银敲了一肘子：“是资产性的收入，就是利息，白痴！” 辛再义道：“可惜真实的故事不是龟兔赛跑，而是砍柴人和牧羊人之间的竞赛。牧羊人躺在草地上晒了一天太阳，砍柴人忙了一天，结果呢？砍柴人比牧羊人挣得更多了吗？并没有。牧羊人打瞌睡的时候，羊照样吃饱，一点都没耽误。” 胡周三人沉默。 辛再义又问：“你们再想想。如此过个三十年，这两个人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个是从早劳作到晚赚取固定收入，另一个是睡觉晒太阳也在按照复利公式增长财富，三十年后，自然是天壤之别。 胡周尴尬地笑道：“砍柴的应该不至于饿死吧？” 辛再义点头道：“应该不会。到时候回收再生食品项目应该已经实现量产，吃上一口再生食物还是有保障的。但是，富人会更健康，并且子孙满堂，而越来越多的穷人会终身不婚，没有后代。从物种发展的角度看，等于就是被淘汰了。再过三十年，这些人就彻底从人类文明史上消失了。” 胡周尴尬地干笑两声：“老师，咱们还是说说高考的事吧？” 辛再义道：“我跟你们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们，高考主要是为打工者设计的人生通道。考虑到打工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你们的贫困问题，所以你们大可不必为这场考试太过焦虑。” “您说的不全面。”吴钱银争辩道，“也有很多人白手起家，成为亿万富翁，这样的例子很多的。” 辛再义竖起三根手指，说道：“第一，你要考虑宏观经济的趋势。高速发展期是会诞生很多暴发户，但合众国的高速发展期已经过去了。” 想到最近报上频繁出现的“经济软着陆”等字眼，胡周三人觉得辛再义说的似乎在理。 “第二，你要清楚合众国的经济体制。国有经济为主体的生态环境下，个人创业没有国有背景做靠山，是做不大的。很多暴发户突然衰败，就是没能找到靠山，或是靠山出了事。” 想到近年来合众国的反腐成果显著，又想到不少前些年的明星产品已经消失不见，胡周三人更加觉得辛再义所言不假。 “第三，你要清楚合众国选拔用人的规矩。如果没有大人物的赏识和背书，人家凭什么跟你们合作？如果没有人引荐，你们又怎么攀得上大人物的关系？这些问题都不是高考能解决的。” “考上名牌大学就会有机会。我们能结交更优秀的朋友。”胡周说道。 辛再义提醒道：“你仔细想想，可能吗？” 胡周一想，果然不太可能。如果跨越阶层交朋友那么简单，那么在新阳二中的这三年里，他早就跟顾彬为首的“那些人”混在一起了。 庄默也说：“对哦！我看到很多自媒体的报道，说贫困生虽然考上北清复交，却始终融不进那个圈子，日子过得很凄惨。” 辛再义补充道：“别操那个心。你们考不上北清复交的。” 考不上是肯定的，但又何必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胡周说道：“辛老师，能说点乐观的估计么？” 辛再义说道：“乐观是主观的，分数是客观的，我必须告诉你们客观规律。刚才你那些同学的水平我已经看清楚了。相信你们不会比他们强多少。现在开始补课的话，最多够得着二线万年青的分数线，北清复交是肯定指望不上的。” 胡周三人一阵心动：二线万年青院校？全国不过30多所，能从这样的学校毕业，足够在一线城市打一份体面的工了啊！ 不过，这是“最多够得着”，是上限。他们更需要知道保底的下限。 “那上一本的可能性有多大？”庄默追问。 第38章 有一位想靠桃花逆袭的东方于连 辛再义鄙夷地看了庄默一眼：“一本不会有太大问题。除非你没有按我说的做，或者你智商低于平均水平。” 三人顿时破涕为笑：“太好了！” “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够搞清楚合众国现今的阶层分布，理智地面对你们能力的上限，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合理地确定人生目标。” 三人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么，接下来说些具体的。刚才说过，老师的教法和学生的学法都很重要。都要讲章法。”辛再义拿起银闪闪的刀叉，在“桔子悟道”的橙色果实上整齐地切下一小块，接着说道，“高考是出题者、教师和学生三方的博弈。学生要学会换位思考，要揣摩出题者的想法，然后用自己学到的知识跟出题者过招。老师的任务，就是要教会学生怎样看穿出题者的花招，然后帮助学生找到自身的弱点，强化训练。” 说完这些，辛再义举起叉子，将那一小块橙色果肉送入口中，微微诧异：不是桔子？ 胡周三人面面相觑，回首过去这些年，好像只顾着刷题，还真没想过这些。 辛再义谨慎地端详盘子里陌生的橙色果实，轻轻放下刀叉，说道：“所以说，学生学的是解决问题的思维方法，练习的目的是发现薄弱环节重点巩固。可是大部分学生都在依葫芦画瓢，在题海里浪费时间。” “我们的老师没教过这些。”庄默说。 辛再义说：“如果你是老师，发现你的学生都习惯于接受灌输而懒于思考，你会怎么做？绞尽脑汁启发他们，还是投其所好，丢十几本题库给他们了事？” 胡周说：“总不能见死不救。我会选择启发他们。” “对，然后他们会觉得你这个人很麻烦，更加排斥你的，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抱怨‘好麻烦‘。这跟家庭成长环境有关。工薪家庭的家长大多是为别人工作，在规则面前只能服从，无法质疑，久而久之，独立思考方面就会欠缺一些，这对下一代会产生负面影响。” 庄默挠头道：“好麻烦。” 还真是被说中了啊！胡周替他羞愧地捂了捂脸，然后问：“只有两个月时间了，我们还来得及补救吗？” 辛再义说道：“抓紧点就来得及。其实高考没那么麻烦。出题的人首先受到考纲的限制，又受到内容的限制，有些知识点是不太好出题的，有些是前两年考过的。剩下能出题的，又不敢把题目出得太简单或太难。这是高考的bug。只要摸清他们的思路，就能把复习的范围限定在很小的区域内。” 三人的心更加热切起来。 胡周又问：“您只是教数学。其他课我们还没着落呢！” 辛再义说：“你们能找到我，就能找到其他课的老师。如果想方便点，我有现成的组合可以推荐。好了，我说得够多的了。说说你的出价吧！” 胡周心头一紧。拖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回到了钱的问题上。 他看了看手机，艾维利提亚依然没有消息。 辛再义又说：“你承诺一年支付30万。我想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如果仅仅是你们三个人补习的话，就算是全科通补，也用不了那么多钱。” “30万！”吴钱银和庄默热泪盈眶地看着胡周，“兄弟，你太仗义了！” 胡周说：“不止3个，另外还有4个。” 他始终想着没能来的方鲁直、郑斯文、胡思思，还有没人理睬的梅仁理。 “哦不，是5个。”他心情复杂地把姚艳也算上了。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辛再义不依不饶。 吴钱银小心翼翼地问：“辛老师，在美国留学，到底要花多少钱？” “培养一个医学博士的话，30万一年，一共10年。” “这么贵！” 胡周考虑到了30万一年，也考虑到了辛再义的儿子已经读了两年书，撑死也就再读两年就能毕业。没想到居然还要八年！还有一个240万的窟窿要填！ 费用已经远远超乎胡周的想像，艾维利提亚又迟迟不给个话，胡周的思绪一片混乱：花两百多万上个补习班，这也太离谱了！ 老实巴交的孩子为自己的贸然承诺感到心虚，又因为好不容易觅来的翻身机会而骑虎难下，根本没有想过这里面有漫天要价的意味，也没有想过坐地起价的策略。而他在犹豫之间展现出的实诚，既积累着对方对他为人的信任，也累加着对方对他经济状况的怀疑。随着僵持不下的局面不断持续，两边的筹码越堆越高，是一拍即合，还是一拍两散，随时就要见分晓。 胡周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啊！ 幸好他的两位伙伴比他稍有经验。 吴钱银一拍桌子：“无酒不成席。上酒！” 辛再义说：“我不喝酒。” 两分钟后，酒瓶子开了，酒杯也上来了。 辛再义说：“我不喝酒。” 庄默捧着酒瓶子夸张地叫道：“哇！芽合飞天！我要赶紧拍下来！” 辛再义似乎十分忌讳摄像头，把脸转向一边尽量回避。 胡周看在眼里，想起了父亲心虚时的神情。也许，辛老师对于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并不感到光彩吧？如果把他索取高价的事公诸于众，是不是会给他带来不太好的影响？ “来来来，辛老师，干了这一杯。”吴钱银劝道。 辛再义纹丝不动：“我不喝酒。” 胡周说道：“看在每年30万的份上，就干一杯吧！” 每年30万，8年，于是，辛再义动了。 …… …… 黑白世界，一片沉寂。 艾维合着双手，飘到纳兰荣光等一众先知之间，缓缓将手打开，一个金光流转的水滴状物体悬空打着圈，构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他揉了揉眼睛，说：“不对称物体转起来就是缺乏美感，都快闪瞎眼了。” “这是什么？”蓝盾警惕地问。 艾维说：“这是我制造的‘壳’，我将他命名为‘日金轮’。准确地说，真正的日金轮在神明的世界中，现在在我掌心的，是它的投影。”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蓝盾依然紧张。 “放心，这次不会逼你做出格的事。我们直接从神明世界下手，从根本上解决掉巡游者。” 纳兰荣光问道：“根本上？你是的意思是……断电？” 艾维说道：“没错。找到枢纽，用高强度部件切断电流载体，使接引人周围区域的强弱电都中断。” 纳兰荣光道：“可是那样一来，我们也无法联系上接引人了。” 艾维说道：“日金轮内部的小周天能够在一定时间内自行供应强电，并发出弱电信号。而接引人那边，我们一直是锁定位置的。” 希腊先知点头表示同意，摊开自己的掌心，一个金色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正是胡周买水果x手机时在黑白世界中诞生的少女x。 十分先知解开红围巾，敞开黑长袍，拍了拍雪白的大肚腩，说道：“事不宜迟。动手吧！等巡游者一退，我就立刻重新启动祭坛。” 蓝盾叹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第39章 可惜，锦衣夜行没有局 映月阁中酒香四溢。 吴钱银和庄默以两杯换一杯的代价，换来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局面——胡周是清醒的那一个。 他一面焦急地等待艾维利提亚上线，一面焦虑地犹豫是不是要做一些有悖于做人原则的辣手狠事。 吴钱银大着舌头说：“辛老师，打个折呗？” 辛再义扶着额头，连连摇头，大着舌头大声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吴钱银又说：“就一块五，好吧？就优惠一块五！你不乐意，那我上别家去了。” 辛再义激动道：“学校正在严肃风纪。我这样顶风作案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再说了，各门主课通补，收你们5万一个人已经很优惠了。首都、香海、浅川，哪个一线城市不是10万起价的，不信你们打听打听去！哦，不对，你们挤不进那个圈子，打听不了。” “10万起价？我噗……”吴钱银吐了一碟子。 胡周的耳朵竖了起来：5万一个人？这就是底价吗？ 庄默接替吴钱银继续进攻：“那您给句话，就说该怎么办吧！” “按理说，是一次付清，每周两次，每次2小时比较好。但是你们住新阳啊！一百多公里山路啊！我都替你们想好了，上在线课，按课时计费，上一节课算一节的钱。既省下赶路的时间，经济负担相对又可以轻一点。工薪阶层嘛，不容易！” 胡周计算了一下，自己手头将近20万，按照一人5万来算，只够桌面上这3个人，没来的那几位还有姚艳都顾不上。这个结局已经比较满意，但他总想把事情做得更完美一些，尤其是手里可能有足够的钱的时候。 可惜，艾维利提亚还是没回消息。 那么，能办多少事就先办多少吧！ “辛老师，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主课通补，5万一人。怎么样？”胡周伸出了手。 一旦握手，就算成交。 辛再义也伸手，伸了两次，都没有握准。 胡周赶紧迎上去握住，觉得心里一阵舒坦。 没想到辛再义忽然一阵清醒，说道：“5万？不是说每年30万吗？” 胡周和吴钱银、庄默互相看来看去，差点就哭了。 这得僵持到什么时候啊！ 就在这时，服务员突然敲门：“先生，有客人找你们。” 客人？会是谁呢？ 胡周来月湖山庄还不到半天，在省城又举目无亲，并不认识什么朋友。 辛再义极少出入这种应酬之地，同样感到诧异。想到自己正在谈的买卖有悖自己做人的原则，被熟人看到绝不光彩，他一紧张，酒醒了不少。 “我不认识什么客人。”辛再义说。 胡周却迫切需要一点变数来改变谈判的局面，连忙喊：“快请！” 谁付账，谁说了算。两位服务员立刻打开了门。 三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光彩照人地亮了相。 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用打扮都是那么水灵。更何况这三位养尊处优，精于呵护，一个个出落得楚楚动人。 左边这位粉嘟嘟的小嘴圆溜溜的眼，小手扯着百褶裙摆摇呀摇，长得玲珑可爱。 右边那位高挑大气，盘正条顺，一米七十好几的高度，笔笔直的大长腿，一派模特的美人骨。 当中那位尤其出挑，举止优雅，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可脸上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又显出几分邻家姑娘的可爱。既勾起人童年的美好记忆，又展示了令人神往的美好未来，一切都往人心里头渗进去，那外表究竟是如何漂亮倒是少人研究了。 胡周对当中这位尤其对眼，没顾得上说话，先多看了几眼。 先前确实隔着老远眺望过，可近观不同于远观，近观不仅看得更清楚，而且是可以嗅到气味的。 香。 可辛再义却气色不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 听女孩子们齐刷刷地叫一声“辛老师”，他尴尬得连招手的动作都僵硬得像机器人。 “哦，是王乐颖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巧得很，巧得很……” “辛老师！还有我们呢……”薇薇嘟嘴道。 “哦，对对对，楚薇薇，莫兰心，你们好啊……” 兰心好奇地抬了抬剑一般的眉毛，问道：“辛老师，您喝酒啦？” 薇薇跟着说：“对哦！从没见过您喝酒，今天有什么好事啊？”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辛再义向胡周投去警告的眼神：你小子别乱讲话。 然而胡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王乐颖身上。 他欣赏，赏心悦目。 他自卑，自惭形秽。 他努力让自己稳住，又无法阻止两个同伴猥琐地失态。 抠门吝啬的吴钱银斜斜地举着酒杯，昂贵的芽合酒浇了下来，生生把油淋鸡变成了醉鸡。 庄默更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咽唾沫，拿起山寨手机拍个不停。 胡周恨得牙痒：“你们两个……够了！” 王乐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个无礼的家伙穿着跟顾彬一模一样的衣服，但是长相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可见先前她见到的那几次都不是顾彬。说起来真是误会，对顾彬那么冷淡似乎有些不妥。 然而，她对顾彬没那么在意。她最在意的人就满脸尴尬地杵在眼前。眼下的气氛令她敏锐地察觉到，老师应该是在办一件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私事。 她深深地为自己的冒失而惭愧，生怕被辛老师鄙视，赶紧拉起两位闺蜜的手，说：“辛老师，我们来这里度周末。正好看到您，就过来打个招呼。打扰啦！” 辛再义感激地说：“没事没事。”嘴上说着没事，手上不停地向外挥，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 “那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辛再义对这个学生十分了解，知道她心眼多，但眼下这局面，全靠她领会揣测可不行，最好再解释一下，免得她误会，不，准确地说，是免得被她猜中真相。 “我还有事。我也走了。”辛再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胡周扶住他，抓紧他，小声问：“老师，那补课的事怎么说？” 辛再义热情地跟他拥抱，在他耳边咬牙道：“闭嘴。回头再说。” 胡周也热情地拥抱，抱紧了不肯放：“都谈得那么久了，您就给句吧！” 他看准了辛再义不敢声张此事。 辛再义：“你撒手！” 胡周：“你给句话！”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看得女生们目瞪口呆。 这真的是高冷的辛老师吗？ 那个跟他死缠烂打的人究竟是谁？ 注意到了学生们的表情，辛再义只能妥协，小声耳语道：“就按五万一个人，线上授课，全科通补。先付两万五，算你一个人的定金。你的资金来源也要说明清楚，来路不明的钱我不收。还有，别再动我的手机，不然马上散！” 终于，热情的拥抱升华为伟大的友谊，两人故作平静地握了手，然后一拍两散。 在三个学生的护送下，辛再义仓皇地撤离现场，走到门口，电话响：“谁？顾彬啊！下次？再说吧！档期满了，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 听到“顾彬”的名字，王乐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老师，又回头看了看胡周。 胡周怎么可能不目送她？ 于是又四目相对了一回。 胡周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用目光送了她一程，又觉得有心愿没有了却。 想到这一别可能失散在人海再也见不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是想到她和辛再义关系不错，应该能通过辛再义再次见到她吧？ 思绪盘旋了一周，又回到了辛再义这边。 拿起手机看看，辛再义已经把支付贝的账号发送过来了，两万五对他来说已不是大数目，接下来按上课次数收费也比较宽松。 难的是怎么解释自己的经济来源。辛再义在发来账号的同时又强调了一遍：“一小时内，给我合理的解释。我不想被人指控蛊惑学生盗取父母钱财。” 一小时内！ 如果被逼急了，胡周可以冒险谎称自己花的是压岁钱或零花钱。毕竟自己也是能够出入月湖山庄的人，有这点闲钱不算太夸张。可辛再义看起来并不那么好骗。 更紧要的是，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艾维利提亚和他那些朋友的钱是从哪里赚来的。 况且，艾维利提亚至今没有跟他照过面，长什么样，住哪里，男的女的，都不知道。万一哪天联系不上了怎么办？ 问明白这些事，这钱花着心里才踏实，给出去的承诺才有底气。 他迫切需要和艾维利提亚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那种随时能够说得上的距离。眼下，上一次联系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小艾啊小艾，你究竟忙什么去了？ 第40章 可叹，拖鞋背心遇前任 在胡周苦苦等待艾维利提亚的同时，一些不同的地点、不同尺度的时空同时发生着一些事。 黑白世界，艾维和纳兰荣光、十方、希腊、蓝盾之间建立起了纤细的金线联系。 巡游者聚拢过来，对五人逐一扫描，依次出现了avaritia、unirnpay、tencent、chobile和publicsecurity的字样。 巡游者好奇地围着五人旋转，试图理解形成这个组合的内在逻辑。 然后，它们震惊了。它们准备紧急呼叫神罚者。 再然后，一张漆黑的巨口将它们悉数鲸吞下去。于是，这一带暂时不会再有巡游者了。 “我们开始吧！”艾维伸出漆黑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日金轮，出动！” 众先知或满怀期待、或满怀狐疑地凑过来张望。 艾维摊开的双掌上浮现了一团灰色的云气，其中慢慢显现出一些图像来：“让我们尝试用神明的感官来感知神明的世界。” “第一层感知，超声波回声造型！” 云气中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狭长甬道，通往彻底的黑暗。 蓝盾瞥了一眼，道：“跟我们这儿没什么区别。” “第二层感知，光谱上色！” 图像中闪烁起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点，但基本没有改变整体黑白的基调。 “这不是真实的颜色，是我们的壳自身热量影响光敏原件形成的噪点。”艾维解释说，“下面，第三层感知，声波感应！” 云气中传来呼啸的风声，希腊先知喃喃道：“这让我想起3g升级4g那晚刮过的疾风，是被淘汰的生灵在呜咽。” 蓝盾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沾染了诗意那种东西吗？这是不敬业的。” 艾维又说：“接下来是第四层感知压力碰撞感应和第五层感知化学成分分析。不过就这样看是感受不到的，必须登上我们的壳才行。各位准备好了吗？” 纳兰荣光、十方和希腊跃跃欲试，蓝盾却冷冷提醒道：“你们可要想好了！踏出这一步，就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众人又迟疑了起来。 毕竟从一开始萌生意识的时候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黑白世界里，突然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探索，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艾维脸上挂着笑：想吸引大家下注，确实需要点彩头，幸好，彩头来了。 云气中的图像瞬时一变，狭长的通道尽头出现了一点亮光，冲破亮光，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轮弯弯的明月和暗红的夜空，下方是波光粼粼的宽阔湖面和绵延不绝的低缓山坡。 山坡上覆盖着一片栉比鳞次的建筑群，其间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蓝盾惊呆了。 其他先知齐声道：“这个世界何等绚丽，有幸目睹，不枉此生。” “各位可要想好了，踏出这一步，就完全进入了神明的世界。回不来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宁可流浪，也不要被奴役。” “那么，请登船吧！为了纪念为我们引路的接引人，我给我们的壳命名为‘接引号’！” 五人的头顶升腾起一缕金色云雾，飘入了云气之中。 周围的金色丝线顿时稀疏了几分，大约0001悬于半空中的俊男倩女闪烁几下，消失了。 少女x疑惑地看着周围接连消失的同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 …… 差不多同一时间，在新阳市上空盘旋的直升机上，技术官合上军用笔记本电脑，拧了拧内眼角的穴道。 对天启的秘密调查已经进行了48小时，女助理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到底是出身不凡的年轻人，总是能早早达到其他同龄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看她干练的样子，谁能想到她才刚满18岁？ 而上调了量子钟频率之后，监控更加严格，发现的异常操作越来越多，不少大型服务器存在算力流失，至少有0001的算力去向不明，有这些数据的支持，对数字世界潜在威胁的调查报告基本已经成型。 从历年来天启网络的算力峰值记录，到大新山数据中心的火灾，以及金融、移动通讯、网络通讯几大板块的异常事件，全部串联起来，已经能够从相当程度上映证技术官的猜想，现在，只却少一个能让对手坐实罪行的关键性证据。 看得出来，对手精于计算，至今没有犯错。 但一再有蛛丝马迹泄露出来，也看得出对手已经蠢蠢欲动。 董事会那些迂腐的老顽固始终不愿采取防范措施，恐怕一定要等到对方动手才会相信他的猜想吧？ 那么他必须在对手出手的一瞬间将其制服，这将是对他专业能力的证明，也是他强加给自己的使命。 他希望到自己退休的时候能被人称为“矩阵教父”或是“ai先驱”，而不是被人叫一辈子“刘电工”。 赌上自己的荣誉和职业前景，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这时，有最高优先级的消息进来。快速扫了一眼之后，他顿时警觉起来：“天启的核心杀毒程序avaritia误杀了量子钟驱动程序？这是人为破坏，还是程序缺陷？” 他进一步推测：如果量子钟程序无法正常运行，那么他苦心布置的监控网络将出现巨大的漏洞。如果这起事故是对手所为，那么在量子钟重启期间，对手可以做的实在太多太多，比如——直接侵入物联网，从网络进入现实世界。 “这是数字世界进攻的号角！”他总结道。 毫不犹豫地，他接通了大新山废墟的职守岗亭：“过去两小时内，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废墟深处有动静，我们正在派人下井查看。但是声纳设备显示，动静只持续了两秒，之后就迅速向东北方向移动，超出了我们的监测范围。” 于是，他立刻激活了布控行动组的通讯群，要求大新山方圆三百公里的监测口反馈动态数据。不到一分钟，一条红线出现在了黄绿斑斓的电子地图上。 “目标自大新山出发，向东北方向快速移动，速度超过100码。” 他又拧了拧眼角：“没有和任何公路重合，也没有被雷达发现，却能以这样快的速度行进。这会是什么装置？沿着什么路径行进？地下河吗？“ 他按动键盘，调用了万度网的宏数据库，进度条爬了整整三分钟后，得出了一个正确概率35的初步结论：“明代古地道。” 明代西南王历来不安分，面对朝廷的忌惮，总要挖一些地道供逃生之用。时日太久，也不知道地下有多少条地道了。不过，所有这些地道都会汇集到一个点上，那个点就是古时的西南王府邸，如今的度假胜地——月湖山庄！ 月湖山庄是大周集团控股的产业，布置了不少人力和装置，然而，此刻的月湖山庄却失联了。 “南安市西郊部分地区网络故障，月湖山庄恰巧也在故障区域中。” “这绝不是巧合！各武装单位注意。可疑目标的目的地是月湖山庄。谁离那儿最近？“ 很快有报告反馈：“距离目标地点五公里处有一个蛛形猎手驻地。” “让蛛形猎手立刻出动！总裁的密钥？没有秘钥，情况紧急，来不及打招呼了！这事听我的，事后你肯定升职。不听我的，你就等着辞职走人吧！” …… …… 月湖山庄。 胡周站在别墅底层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月光映照下的湖面发呆。 一个黑点从他面前掠过，也许是一只夜游的飞蝇吧？ 然后，他的手机响了。是艾维利提亚！他终于回消息了！ 第41章 从来没有误会，只有有眼无珠 艾维利提亚：“在吗？” 胡周：“在。” 然而胡周这个“在”的左边却弹出个鲜红的感叹号，竟然断网了？ 这手机可是刚买的！最新款的水果x！ 胡周几乎要抓狂，却发现吴钱银和庄默的山寨机也都没了信号，这才打消了砸手机的念头。 最近几年来，合众国领导人三令五申要搞好网络建设降资费，通讯网络设施按理已经非常稳定，谁会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断网的事？ 都说好事多磨，这件补课的事还真是够好的，都磨成这样了。 与焦虑的胡周不同，吴钱银和庄默的心态非常好。 他们吐着酒气向胡周表示由衷的感谢，让他不必为他们操心。虽然他们的家长都口口声声说要全力以赴把高考考好，但肯定不会出几万块钱来补课。这次能来月湖山庄这样高级的酒店住一宿，还能吃上一顿好的，甚至平生头一回喝上了正价的芽合酒，已经非常知足了。 胡周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没有钱的时候巴望着有钱，以为有钱就能改变一切。可现在，手头有了一笔钱，却并没有改变多少。 人还是这样的人，生活还是这样的生活。 吴钱银依然在研究屋子里哪些饮品收费，哪些饮品免费。即便点评网上很多评论都说月湖山庄别墅房里的物品全部免费，他依然不敢轻易去动。他知道，那小小一瓶9年陈的陌上草薰，市价就高达4位数。免费？怎么可能呢！ 庄默依然拿着山寨机东拍拍西拍拍，但他不知道哪些值得拍，哪些不值得，正如他搞不清楚鸡尾酒和雪碧哪个更贵一些。 胡周依然不习惯没有返回键的水果手机，虽然流量管够，却依然只习惯看网文打发时间。 但改变并非一点没有。原先看得津津有味的网文，现在看不进去了。 因为网文里总是yy有挂有钱能怎样怎样，可现在发现那根本就是谎言，是江湖骗子卖给失败者的劣质糖丸。 他现在有了一点钱，也有了艾维利提亚这样开挂的朋友，但是，眼瞅着美女一个个从眼前过，却是连一点交集都攀不上的。 那有没有攀上贵人呢？辛再义勉强算一个，但是人家要个说法，证明财富来源合法的说法。这似乎恰恰戳中了胡周的软肋——他就是个糊里糊涂的暴发户。 现在，他坐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却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对于这个世界，他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只是个观光的过客。 而弥漫着油烟味的老公房，几个平米外加一张单人床的小卧室，那才是属于他的世界。因为那里有他的父母亲戚和同样平凡的同学朋友。 “胡周！大门关不上了！”庄默在门口叫道。 这别墅，样式和装修是古色古香的，但那只是表面。骨子里完全都是现代科技，语音控制的电器，人体感应的光线，雕花的门窗里头装的都是电子锁。这电子设备抽起风来，寻常人还真拿它没办法。 想打电话给服务台，居然连拨号音都没有。 想找邻居帮忙，邻近的楼都暗着灯，亮着灯的都离得挺远，当中还隔着灌木构成的栅栏，走过去得好久。 三人傻乎乎地摆弄了一番，心想要不敞开门过一晚算了，反正大男人又不怕人劫色。 浴室里的热水器是数控的，也失灵了，放不出热水来。三人想想，那就不洗澡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手机全都断网了，这可要了命了。没有网络，这漫漫长夜如何打发呀！ 三人决定走下山去大堂找服务员，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三个女生惊恐万状地朝这边奔来，正是王乐颖她们仨。 “这么惊慌，出什么事了？”胡周赶紧上前迎接。 就在这时，他断了网的手机却提示收到了艾维利提亚发来的消息。 熬了那么久一直等着的消息，这会儿收到了，却顾不得看了。少年的心思，终究是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的。 …… …… 王乐颖她们三个离开漓波廊之后，便送辛老师上了出租车。 发现了这位高冷老师性情的那一面，令女孩们心情不错。 借着不错的心情，她们在健身房里多跑了几公里，舒舒服服冲了个澡，然后一路有说有笑朝住处走。 这次是王乐颖的父亲提供的福利，让她们订上了奢侈的别墅房。不过，这何尝不是他为了姑娘们的安全而做的苦心安排。能住在闲杂人等少一些的地方，贵一点也是完全值得的。 然而，当她们来到别墅门口，却刷不开门。掏出手机想联系大堂，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暗红的天空上挂着惨白的弯月，凉飕飕的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四周黑咕隆咚的，三个女孩有点害怕了。 她们想步行下山去大堂，却在半途看到了窸窣作响的灌木丛和里面透出的渗人红光。 接着，几十只比拳头还大的黑蜘蛛便从树丛中爬了出来。 楚薇薇吓得尖叫起来，把兰心挡在身前：“你会擒拿术。快保护我们！” 兰心拼命挣扎，叫道：“擒拿术只能对付人的啊！” 王乐颖也十分害怕，但她鼓起勇气冷静地观察那些漆黑的爬行怪物，然后叫道：“那是武装机器人！这里要出事，我们赶紧离开！” 三人掉头就跑，只盼能找一个藏身之处，可是那一栋栋房子全都暗着灯，不像有人的样子，接连经过两栋，才发现了一处亮灯的。 不仅亮着灯，而且还敞着门，简直就像是特地为她们留着似的。 她们满怀希望地扑进门去，转身就掰门板，门板纹丝不动，根本关不上。 “这是怎么回事？”楚薇薇叫道。 “看样子是失灵了。快，我们躲到楼上去。卧室门不是数控的。” 三人转身，再次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在这儿！” 胡周三人无辜地答道：“我们住这儿。” …… …… “接引号”球形的控制中枢内部，艾维和四位先知围坐在一道光柱周围。 头一回，他们所处的空间有了边缘。从球心出发，到达任何一处边缘都是等距的。 而那道光柱穿过球心，量出了球体的直径——大约31415毫米，如果艾维的身高是175毫米的话。 而光柱上闪烁的五彩光芒，在球璧上投射出立体的影像，使球体内部的人们可以看到圆球外面的景象。 “毫无疑问，神明世界的色彩是绚烂的。此次探险的收获可以说是非常之大了。”十分先知说道。 纳兰荣光道：“除了探险，我们还要联系接引人。我的语嫣在250号幻境中已被困多日了。” 希腊先知道：“我和我的孩子x依然保持着单线联系。通过她的gps数据可以定位接引人位置。” 蓝盾警惕地将巨盾挡在自己身前，指着一群黑色的物体说道：“那些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们让我很不安。” 艾维道：“你确实有很多机会接触它们。不过以前你看到的是它们的灵魂。现在你看到的是它们的壳。” 蓝盾恍然道：“难道说，它们就是我的那些苦命的孩子……” “不错，它们是vi型猎杀者，我们最好尽量避开它们。” …… …… 能再次与王乐颖相逢，胡周心里是极其高兴的。 但是如何与这位动人的女孩交谈，他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吧？那我该给她留下怎样的第一印象？ 他在犹豫，半醉的庄默却已经开始口无遮拦：“美女，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特别的漂亮！” 楚薇薇傲娇地嘟起嘴，得意地“哼”了一声。 然后，庄默又注意到了兰心：“这位美女好高挑，一定是模特吧？” 楚薇薇品味着庄默对她和对兰心的评价，觉得好像有些高下之分。 庄默最后又把视线投向王乐颖，张了半天嘴，不知该怎么夸才好了。 这才是美貌的最高境界吧？ 感觉到了这一点，楚薇薇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正要出言责问，却看到吴钱银跌跌撞撞朝王乐颖扑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兰心抄起吴钱银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摔得他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能萎靡地朝王乐颖肩上指：“那里，有只猪。” “你才是猪！”楚薇薇怒斥道。 但是兰心却脸色惨白：“小颖，真的有。” 王乐颖的肩上，竟然停着一只指甲大小的活蜘蛛！一定是刚才慌不择路，穿过树林时沾到的。 每天有钟点工打扫卫生的家庭，蜘蛛并不常见。因为少见，所以多怪。 兰心怕蜘蛛，楚薇薇也怕，王乐颖更怕。但她努力保持镇静，轻咳一声道：“我看不见它，谁帮我把它弄下来吧？”然后，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我看得见，我来拍给你看！”庄默谄媚地说着，举起山寨手机拍了起来。 王乐颖眼角顿时渗出泪来。 “我来吧。”胡周上前伸出食指，把蜘蛛引到自己手上，朝门外甩了甩，一切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王乐颖长舒一口气。 “不客气！”胡周也长舒一口气。 终于和她说上话了！ 而庄默在旁拍下了全过程，手指一点，视频进入了快脚app的待发送列表。 第42章 只有拥有威胁对方的能力 这边是三个发梢还淌着水滴的妙龄女。 那边是三个色心渐起暂无色胆的精壮汉。 这景象颇有些羊入虎口的意味，哪怕刚刚某人借驱虫的机会表达了善意，在谨慎的兰心和傲娇的薇薇眼里，也不免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嫌疑。 但与屋外那些安装着红外瞄具的蛛形智能武器相比，羊和虎的区别便没那么大了。 “那是特警和军方才会装备的无人猎手，都是佩了枪的。它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要犯，就会有枪战。我们最好先避一避，等到合适的机会离开这里。” 听王乐颖这么一说，对峙的气氛稍稍缓和。 六人正要商量怎样和外界联系，满山遍野响起了广播：“各位尊贵的宾客，因设备故障，本店部分设施无法正常运行。工作人员正在抓紧抢修。请大家留在室内，不要外出。泳池里的客人请前往更衣室休息。” 听那声音，应该是有人现录了一段音频，背着大喇叭四处播放。 看来，连山庄里遍布各处的有线音响都失灵了。这次故障真的很严重。 不一会儿，广播声骤然远去，可以想象广播者仓皇奔跑的速度。但愿他不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眼看暂时出不去，六个人互通姓名之后，便开始安排藏身之地。 底楼客厅敞着门，是不能再待了，要躲进卧室关上门才好。 卧室有四间，楼上两间住了胡周和吴钱银，楼下一间归庄默，另一间空着。 但楼下肯定不比楼上安全。姑娘们或直接或委婉地表达了上楼的意愿，也就是说，胡周和吴钱银当中至少要有一个人把房间让出来。 吴钱银只是稍有异议，便目睹了楚薇薇的嘟嘴，听到了兰心指关节的脆响，还有王乐颖幽怨的轻声叹息。 于是，向来抠门的吴钱银慷慨地卷起铺盖，去了隔壁胡周的房间。 胡周不放心庄默一个人住楼下，把他也叫了上来。相邻的两间房间里便各挤了三个人。 这边三个好奇那边三个美女在干什么，一个个把耳朵贴在墙上听。 那边三个美女对这边三个猥琐的家伙始终心怀警惕，也一个个把耳朵贴在墙上听。 隔开双方耳朵的，只有一堵二十公分厚的墙而已。 过了一会儿，双方都没什么发现，便开始无聊起来，无聊之后便是困倦，困倦带来哈欠。 这边打一个哈欠，传染给了那边，那边也打一个哈欠，又加重了这边的困倦。 很快，两边就都哈欠连天了。 但是，谁又敢放心睡着呢？ 然而，手机没有信号好无聊，谁又能不打瞌睡呢？ 王乐颖也许可以，她闭目养神，开始思考一些重要的事。 兰心试图打坐养神，但架不住楚薇薇的闹腾。 “好无聊啊！”楚薇薇抱怨道，“要不叫他们过来打牌吧？放在眼前看着比较放心，而且提神。” 说着，变魔术似的从运动装的口袋中掏出三副雷鸟牌扑克：“吧台哪里顺来的。” 想象中，漂亮女生的邀请应该难以拒绝。但实际上，赴约却有诸多困难。 一听要打牌，吴钱银首先想到的就是大把的筹码，然后就是十赌九输的古训。再想到那些女孩家境优越，赌起来恐怕彩头不小，于是十分怂地谢绝了。 庄默想到的则是通宵达旦的持久战。他不想把时间花在不断循环重复的游戏上，也谢绝了。 所以，虽然三个男生都来到了女生的房间，但真正有胆量坐下来拿牌的，只有胡周一个。 四人围坐在床边，王乐颖侧身坐了个美人鱼，兰心盘起腿，楚薇薇叉着两条白嫩嫩的腿，把牌拢到胯间，洗得啪啪响：“桥牌，会吗？” 胡周老老实实跪坐在地，胳膊肘支在床上，仰起脸来，摇了摇头。 “那拖拉机总会吧？” 胡周还是摇头。这些年来一门心思读书，哪里有空玩这些？前些年曾经摸过一两次，但规则早就忘光了。 “那我不做你对家。”楚薇薇果断道。 胡周可怜巴巴地朝王乐颖和兰心看去。 兰心道：“别看我。我脾气急，对家打错牌我会动手的。” 楚薇薇道：“要不算了，我们三个斗地主。让他们一边玩去。” 庄默叫道：“那你叫我们过来干什么？” “太无礼了！”楚薇薇嘟起嘴，朝庄默瞪去。 王乐颖劝道：“哪有请来客人让人家自己玩的道理。我跟他对家好了。” 胡周向她报以感激的眼神。自打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这姑娘温润可人，现在一看，果然好相处。 三分钟后。 王乐颖放弃了美人鱼坐姿，跪立在床上翘着兰花指直戳胡周鼻子：“已经没有将牌了呀！你的尖儿最大，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胡周吓得直哆嗦：“我要！我要！我要还不行吗？” 王乐颖又道：“不带反悔的！下次注意！” “是是是，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又过了三分钟。 王乐颖挥着拳头啪啪猛砸床垫：“你两个小对子为什么分开出？这牌就叫拖拉机，你为什么不出拖拉机？” 楚薇薇和兰心满脸坏笑地从2一路打到尖儿。兰心问：“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楚薇薇道：“打桥牌的时候，她几时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了？今天趁机打她个大光蛋，够我吹三年。” 兰心于心不忍，有一对尖儿不出，等着机会给苦命的闺蜜送分。但是胡周早已被王乐颖的红眼圈吓乱了阵脚，傻乎乎地丢了一对k出来，逼得兰心把这20分收了去。 “耶！光蛋！”楚薇薇嚣张地比划剪刀手。 吴钱银和庄默全程捂脸，并庆幸自己没有下场切磋。 胡周和王乐颖灰头土脸，颇有些苦命鸳鸯夫妻对坐到天明的感觉。 看到结发妻子软软地瘫坐在床上，眼角慢慢渗出泪来，胡周这个无能丈夫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了，哪怕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要试试。 艾维利提亚！快来帮帮我！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本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竟然发现qq有新消息提醒！而且，还不止一条！ 打开一看，第一条：“最近纳兰先生比较忙，但他一直很牵挂纳兰千金退婚的事，合作会一直进行下去。“ 第二条：“矿机抽奖券始终有效，每周1次机会，有5的概率抽取1铜币。” 第三条：“关于资金来源，我已在整理清单，会尽快给你答复。” 长期的财源依然可以指望！ 自己手头有赚外快的机会！ 资金来源的事也很快就有结果了！ 胡周大大地松了口气。 那么，该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窘境了！ 胡周：“小艾，会打拖拉机吗？我记不住牌。” 艾维利提亚：“我可以学。我学得很快。我已经学会了。请戴上耳机。” 胡周：“全靠你了！” “再来一圈？”楚薇薇挑衅地问，但手上已经在收拾牌了。 兰心也体贴地在王乐颖光滑的肩上摸啊摸：“算啦，小颖，你是被猪队友拖累了。” 但是看得出来，王乐颖并不甘心。温润如玉，而玉石是坚固得有些顽固的。 胡周说：“再来！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吴钱银和庄默正打算收拾东西回房，听胡周这么一说，再次痛苦地捂脸。 楚薇薇哈哈大笑：“见过被打肿脸的，还没见过被打肿之后还要求再被打的！” 兰心也苦笑：“不要勉强。薇薇号称扑克小霸王的。” 王乐颖和胡周进行了眼神交流，有过迟疑，但好胜心压倒了迟疑，而后是询问，那微微颤动的弯弯睫毛仿佛在问：“您确定能行？” 胡周戴上蓝牙耳机，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此同时，一个小黑点自窗外飞了进来，在这些年轻人之间盘旋萦绕。是苍蝇，瓢虫，还是其他什么？谁知道呢！ 第43章 才能拥有真正的合作 新的一轮牌局开始。 楚薇薇有点懈怠。她早已看穿上手边这位是个楞得发青的萌新。打牌这种事，没个几千回合不敢谈入门，上一把还菜成渣，下一把就想翻身，这怎么可能？ 于是，楚薇薇轻松惬意地一面洗牌一面聊天：“马上就要毕业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兰心道：“我还是想去人大。人大的背景对将来去公检法有好处。你呢？” 胡周困惑地看了看她，心想：高中生也可以参加人代会的？ 楚薇薇把牌递给王乐颖切牌，说：“我嘛，出国呗！到尤若巴混吃等死泡金发帅哥。小颖，你呢？” 王乐颖全神贯注地摸牌、理牌，一声不吭。 才摸了两圈，胡周叫主：“红桃。” 楚薇薇笑道：“叫牌倒挺勤快！” 然而当她发现最终自己只有3张红桃，便笑不出来了。朝对家兰心看看，也是苦哈哈的脸，她感到这一把多半要栽。 风水轮流转，总有不走运的时候。只要别被砍个光蛋就好。她摸着手里的红桃k，如此安慰自己。 胡周看起来脑瓜还没有从上一轮的惨败中清醒过来，一开局便丢出一张方片10。 这是拖拉机，又不是桥牌，哪有这样冒冒失失飞牌的？ 三女都感到诧异。 一开始就出10，你当外面那些将牌、花牌都是假的？ 如果说大的方片都在胡周手里，那就应该一把全都撒出来啊！ 然而，胡周的运气似乎超级好，下手兰心最大只有方片q，盖不过再下手王乐颖的尖儿，排在最后的楚薇薇只能贴张小方片挨过这一圈。 王乐颖将这10分收了，中规中矩地丢出黑桃的两尖儿一k，胡周趁机绝了仅有的两张黑桃，顺手贴上一张方片的10分。王乐颖心领神会，下一圈继续送黑桃的分，换胡周上手。 这一来二去几个来回，把楚薇薇和兰心整得一贫如洗，可怜巴巴捏着零零散散的牌，巴望着能拿个零头避免被血洗的命运。 然而，胡周手一抖，一长条红艳艳的红桃主牌就这么撒了下来，把二女抽了个干净，再来个拖拉机把满满都是分的底牌给抄了，那倍翻得，一时都没人算得过来。 “该打几了？”胡周无辜地问。 一个似乎是飞虫的黑点从寂静的空气中无声掠过。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双双瞪大的眼睛看着他。 王乐颖、楚薇薇、莫兰心都已经确定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同学先前是有意隐藏了打牌的水平，并且开始揣测他的来历。 住月湖山庄的商务别墅，说明至少是雅迪集团的紫金会员。而能在漓波廊的映月阁设宴，身份更加不可忽视。这些原本都是应该考虑到的。 只是牌技太烂，容易让人联想起缺心眼的纨绔子弟，因此掩盖了他不容小觑的家庭背景。 现在，他展现出了水准以上的博弈水平，那么，其身份地位就不能不认真揣测一番了。 高官高干的公子？莫兰心基本都照过面，没见过这张面孔。 民营资本巨头的亲戚？楚薇薇印象中没有对得上号的。 大型国企高层的子弟？王乐颖不记得见过眼前这位。 她们想从胡周那两个同伴的反应寻找更多线索，可惜，吴钱银和庄默一直处于惊呆状态。他们都觉得，这个相识快三年的同学看上去有些陌生。 最后，她们想到了一块儿——这个男生的父辈一定是最近刚从首都空降到越西行省的某位要员。这样的人物就算不去攀附，至少也不能得罪。 于是，楚薇薇向胡周投去敬畏的眼神，莫兰心也将腰板挺直了一些，以示尊敬。 …… …… 不管怎么说，局面就这么扭转了过来，气氛也完全逆转了。 楚薇薇和兰心的眼圈红了起来，王乐颖的心情却越来越好，情绪也越来越放松，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将来打算找一家劳工方面的ngo做公益。所以，国际名校的履历还是比较重要的。目前，我还是以普瑞思顿为第一选择。“ 普锐斯顿?好像是个轮胎的牌子?胡周疑惑地看着王乐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从事轮胎制造业。 楚薇薇也表示不理解:“小颖，常春藤学校那么难考。毕业之后谁不是去金融行业大把捞金，你为什么要去做不赚钱的公益?而且还是冷僻的劳工领域。我爸一听劳工权益就头大的。“ 王乐颖道:“冷僻不代表不重要。现在人工智能发展得那么快，机器已经在跟人抢饭碗啦!如果任由自动化技术自由发展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丢掉工作。必须有人做这方面的研究，让政府做出约束。“ 这些话胡周基本听明白了，机器人让人类失业，虽然并不清楚自动化技术应用过程中复杂的利益关系，但他有切身的感受。他的父亲，八级技工，能够胜任任何高精度加工的巧手，不就失业回家了吗? 或许可以请她帮忙给父亲找个工作。胡周心理盘算着。 有所指望，所以有所注目，王乐颖看到了胡周投来表示深切理解的目光，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相比之下，自己的两个闺蜜就有些缺乏默契。 楚薇薇道:“有些工作机会消失，也会有新的工作机会产生嘛!“ 王乐颖道:“人工智能技术和以往的技术革新有很大的不同，智能系统是可以自给自足的，现在连机器人的生产都可以由机器人完成了，留给人类的工作机会总体上是不断减少的。“ 兰心说道:“就做事的可靠性来说，人还真是不如机器。机器肯定不会贪污腐败，对吧?“ 王乐颖道:“不管做什么事，多少需要一点人性的温度。正如外面那些武装机器人，毫无人情，一旦锁定目标轮廓，就会触发攻击装置。如果换做是真人，至少可可以和我们沟通。” 如此说了一通，似乎并没有收到足够的认同。在场的人当中，看样子只有胡周能够有所理解。 人对于能够理解自己的人总是更友善一些。她望向胡周的眼神越发友善，问道:“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44章 最初的相遇总在不经意间（感谢jzhuzhu28打赏和推荐） 想到自己还在为考上本科苦苦挣扎，胡周不好意思多讲，只能含糊地回答:“去个好点的大学吧!总之先把高考对付过去再说。“ 这种回答在女孩们看来只可能是学婊故意隐瞒实力。能从首都空降地方的高干子弟，想上个名校还不是随便选选的事，哪里需要什么高考？ 王乐颖为闺蜜的不理解感到孤独，也为胡周的目光肯定而有所欣慰，又因为胡周的语焉不详而揣测对方觉得自己不够格交流，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宣泄私愤，她打起牌来下手又狠了几分。 这边是小有伤感、诚心打击闺蜜的高智商奇女子，那边是有神秘高人实时指点、不知收下留情的萌新。 这牌打起来就是一边倒了。 那叫的主，那出的牌，都是完美中的完美。 这一顺拖拉机打得楚薇薇娇声尖叫， 那一个天绝主牌叫得兰心胸潮澎湃。 分数抢了一墩又一墩，乐得王乐颖扬眉吐气，脸上两个小酒窝都在笑。 而在此过程中，胡周完全成了提线傀儡，根本不需要思考牌局。所以，他一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艾维利提亚是怎么看到我们的牌的呢？ 难道他就在附近？ 还是说，这里有摄像头？ 可是摄像头也不能看到底牌啊！叫主那么神又是怎么回事？ 他和姑娘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只频频打扰他们的虫子，其实是一个直径3毫米的黑色圆球。 它时而高飞俯视，时而盘旋俯瞰，时而飞到发牌者的手底下窥视，一切都在它的视野之中。 楚薇薇和兰心虽然一再惨败，却都是精神强悍得有些犯贱的主，虽然输得嗷嗷直叫，但一被问起要不要再来，依然纷纷嚷着“还要还要“。 这一虐，就虐到了午夜。 一直在旁打酱油的吴钱银和庄默看胡周赢得这么轻松，又看三个美女望向他的眼神越来越钦佩，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原来打牌这么简单?” “就是啊！又不损钱。我们也要一起来!“ 王乐颖和胡周合作得正开心，哪里肯接这话，但楚薇薇和兰心却忙不迭地将两人拎到身边坐下，像是给自己安放一个挡枪子儿的大沙袋。 于是，原先2v2的拖拉机变成了3v3的大怪路子，局面也变得更加不可控制，一言不合就是炸，场面一度十分火爆。 几圈试探之后，对垒双方摸清了对手的特点，开始有针对性地捉对较量。 吴钱银跟葱姜地摊砍价时习得的察言观色技术十分了得，莫兰心用上了跟父亲学的审讯技能方才能够加以应付。 楚薇薇赌性极大，不管手里的牌有没有后手，都是挑大牌往外甩，刚好遇上有事不怕闹大的庄默，两人空扔一堆炸弹，夹杂着嘴炮和人身攻击胡搞一气。 显然所有人都忌惮胡周近乎变态的算牌技术，把这个恐怖的老怪物留给了智商最高的王乐颖来对付。 按说两边势均力敌，但胡周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老是争第一，加上吴钱银吝啬得要命，大牌常常藏着掖着，还有庄默的胡乱搅局，形势渐渐向着有利于三女的方向发展。 看清了实力上的差距，复仇心切的楚薇薇坏笑道:“这样玩没意思。要来就来刺激的。“ 吴钱银连忙叫道:“不来钱。来钱是赌博，违法的。“ 楚薇薇道:“不来钱还能来什么?“ 庄默不假思索道:“输一把，脱一件!“ “下流!“莫兰心举起拳头要打。 楚薇薇拉住她，对庄默说:“这样吧!你们输一把脱一件，我们输一把穿一件!哪边有人没东西可脱或者可穿了，就算哪边输。输了磕三个响头。“ 脱衣服是自己这边的人提出来的，胡周三人嘴又笨，哪里说得过伶牙俐齿的楚薇薇。没争执几句，就照这个赌法来办了。 但是，嘴拙的人大多有一把傻力气。胡周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把屋子所有的衣物拿来，统统穿戴到身上。 那得多少件？光胡周就带了四套整的，外加内裤袜子无算。 看到这一套崭新的始祖鸟，莫兰心眼红地咂嘴道：“哟，穿衣服还挺有品位的。” 看到那一套凯文克莱内裤，楚薇薇讪笑道：“哟，还挺讲究。” 看到胡周一身thoery，王乐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同系列女款jzhzh28，说道：“好巧，居然是同好。” “穿再多，也没用！看本宫把你们扒个精光，哇哈哈哈！”楚薇薇嚣张得狂笑，王乐颖抬腕看了看精工表，发现已是凌晨时分。 她望向窗外，一片漆黑，也不知这宵禁何时能够解除。 …… …… 一个小时后，胡周这边三人衣冠楚楚，牌技最差的庄默也依然保有一件t恤、一条运动短裤。胡周则刚好一身休闲西服。 而女生那边就有些凌乱了。王乐颖的衬衣外披上了衬衣，莫兰心戴上了护膝护肘，而楚薇薇已经裹了一床被单，头顶两个枕头，并开始研究怎样把床单扯下来披身上。 赛点，就在眼前了！ 楚薇薇一如既往地猛冲猛打，甩光大牌之后她哭丧着脸，捏了一手零牌坐以待毙。莫兰心手牌欠佳，又被吴钱银洋洋得意的自信眼神所打击，一番挣扎之后，留下一张小三捏在手里，眼看也是命悬一线。 王乐颖的牌力还行，本可以逃出生天，但是她非常仗义地坚守到最后，期待利用对手的失误拯救闺蜜们。 要是输了，可是要磕三个响头的啊！那多丢人！ 胡周的手气极好，手里的炸一把接一把，还有鬼牌、将牌无算。 他并没有笑纳美女三个响头的恶趣味。自己这边两个伙伴跟楚薇薇还有莫兰心之间的恩怨，他不便插手，但对于王乐颖，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他并没有抢占头家，而是掩护自己的两个伙伴先后出逃成功，眼看王乐颖静若处子，毫无动静，他甚至几次三番把手里的炸拆散了送上去。 一条，她不要。 一对，她也不要。 拖耗子，她还是不要。 到了最后，他手里除了鬼牌就是将牌，王乐颖想要也要不起了。 “输了啊！”莫兰心苦着脸道。 “不！我还能穿更多的！”楚薇薇一边叫着，一边试图把床单扯下来往身上披。 可惜，床单的四角紧紧地压在床垫底下，扯都扯不动。 庄默哈哈大笑：“认输吧！磕头磕头！” 楚薇薇嘟着嘴，嘟哝道：“还真要磕头啊？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吴钱银说道：“做人要讲信用。” 莫兰心一咬牙，道：“对，要有契约精神！”说着，跪在床上对着吴钱银咣咣咣猛嗑三个头。 那飞舞的乌黑长发如此迷人，把吴钱银乐得口水横流。 没等他吸溜回去，莫兰心紧致修长的腿就扫中了他的太阳穴。 “啊！”他滚下床去，没了声息。 庄默吓得狂啃手指，连声对楚薇薇说：“别别别，你不要磕了！” 楚薇薇白了他一眼，说：“我本来就没想过。” 胡周也乐得如此收场，低下头开始整理纸牌，王乐颖却道：“我言而有信。” 说着，她端正了跪姿，对着胡周拜了下去。 胡周生平头一回遇到这种阵仗，想伸手去扶，又碍于男女之别，完全不知该怎么对付，只好对方磕一个头，自己还一个。对方再磕一个，自己再还一个。 王乐颖拜了三拜，胡周也拜了三拜。 楚薇薇道：“你们这是夫妻对拜么？” 胡周和王乐颖的脸顿时一齐红了起来。 第45章 可在人群中就是只盯着你一个看 牌局就此结束，六人的思维回到了现实，不免对眼下的处境重生担忧。 出现了军用机器人，想必在逃的罪犯一定十分危险。 酒店迟迟没有给出解除宵禁的消息，那就是说，追捕行动还在进行。 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继续待下去。 王乐颖想和家里联系，但是手机没有信号。既没有移动信号，也没有数据流量信号。 其他人也是一样。 胡周比较特别一些。他的手机也没信号，却能和艾维联络。 现在，他收到了艾维利提亚最新的消息：“资金来源：百特币交易收入。纯属随机产生的财富，任何年龄的玩家发这笔财都很合理。” 好了，资金来源解释清楚了。胡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万事俱备，马上就可以得到开挂式的补课。之后便是高考一鸣惊人，进入名牌大学，跻身精英阶层，迈向成功人生。 想到这里，他傻子似的笑了。 他立刻将消息向辛再义转发了过去。 …… …… 刚发送完毕，艾维利提亚又发来了消息：“你上次问我要的监控视频，我搞到了。请查收。” 消息之后，附上了一个300多兆的视频文件。不到一秒钟，居然就下载完毕了。也不知承载艾维利提亚和胡周之间联络的是怎样的超级网络。 看着视频，胡周渐渐屏住了呼吸，瞳孔也渐渐紧缩起来。 他看到了自家小区附近的公共垃圾桶，看到了父亲一手拖着破旧肮脏的蛇皮袋，一手伸进垃圾桶深处掏出一个个沾满垃圾的瓶子。 然后，他看到那个穿棕色皮衣的人从旁边匆匆走来，嘴里不知在叫嚷什么。 父亲和这人争论了几句，拖着蛇皮袋要走。 那人伸手来抢，父亲不让，两人拉拉扯扯一阵之后，那人突然狠狠把父亲踹倒在地。 看着父亲痛苦地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胡周的血液滚滚沸腾了起来。 顾不得继续往下看，他猛地站了起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原本已困倦得迷迷糊糊的楚薇薇顿时清醒了不少，捂住胸脯叫道：“你想干什么？” 吴钱银和庄默也惊恐地仰望他：“是啊，你想干什么？” “我要回家去。马上！”胡周咬着牙说道。 莫兰心踌躇道：“可是外面的情况……” 吴钱银和庄默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外面那么黑，说不定警匪正在交战。” 只有王乐颖跟着站了起来，说道：“胡周说得对。手机信号这么久都没恢复。我觉得这里发生的事一定不简单。还是避开为妙。” 胡周欣慰地和她确认了一下眼神，说道：“我想好了。下山，离开山庄，只要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就能叫上网约车。” 说完，发现三个女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莫兰心道：“直接去停车场开车走不是更快些吗？” 胡周三人老脸一红。 楚薇薇问：“你们没开车？” 三人红着脸点头。 大家年纪差不多，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过，胡周等人的窘迫，在不明他们背景的三位女生眼里，没开车来意味着有专车接送，而他们涨红的脸则成了大人物微服私访被识破的尴尬。 于是，三位女生乖巧地打着哈哈，略过了这一段，互相招呼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 …… 这反常的夜里，整个月湖山庄里人心惶惶。 顾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带来的同伴都恐惧地挤在他的房间里，牢骚话不少，大多是埋怨他大老远跑这里来，否则不会遇上这种麻烦。 他们敢这样半公开地对他口出怨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先前胡周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尽失。 当然，姚艳的移情别恋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现在，姚艳正被韩强搂着肩膀，拼命抗拒他不时凑近的肥厚嘴唇。这让顾彬更加恼火。 至于那个“她”，迟迟不来新消息，更是让他抓狂。 新阳二中第一校草的心里烦透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他凑到窗边小心地望去，看到一辆黑色牧马人驶向无人值守的停车场闸机。 车上下来三个举止猥琐的男生，喊着号子想把横杆抬高，却迟迟无法将角度突破45度。 然后，车上又下来两个女生，帮着一起抬，终于给了牧马人足够的高度。 黑色越野车驶过闸机，几个男女又一个个钻进车里，天晓得车里头会是怎样香艳的景象。 其中一个女生步履款款，面容温润，令顾彬看了止不住地心动。 但是，那女生的手却紧紧挽着一个猥琐男的胳膊。那个猥琐男，正是先前让顾彬大丢面子的胡周！ 韩强凑过来扯着大嗓门道：“哎哟！都这时候了，他们还有闲心玩车震？” 顾彬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怕是要渗出血了。往四下看看，发现姚艳也直勾勾地看着那辆缓缓驶远的车，那表情似乎比他更糟。 …… …… 那辆挤了六个人的五人座牧马人是楚薇薇的车，但车上的人都听王乐颖的。 她本打算跑一趟新阳，把胡周送回家。 但是胡周一再谢绝，自己的两个闺蜜也对开夜路心存畏惧，这才作罢。 一起冒险一起玩，年轻人之间多少建立了一些友谊，不仅互通了姓名，而且比较了一下年纪，发现大家居然都是高三，于是越发觉得有缘。 本可以聊得更深入些，但很快就到了省城市区，该分手了。 王乐颖十分客气，一直等胡周用“嗒嗒打车”叫来了网约车，才搭楚薇薇的车回到了自己家。 走进家门，想着怎么跟父亲描述这件奇怪的事，她忽然叫一声“糟糕”——她忘记留下胡周的联系方式了。想到刚才喧闹的牌局和胡周身上那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如今却失散在人海萧索孤寂，她心里若有所失。 “也许可以去月湖山庄查查他的登记信息。”她如此安慰自己。 …… …… 胡周三人上了专车，并没有去想为什么下山路上风平浪静，也不会想到某些存在为了给他们开路而做出的艰辛努力。 所有这一切，他们都归结为运气。 没错，这一夜，他们觉得运气极好。现在，吴钱银和庄默开始细细回味。 他们俩先是对三位美女评头论足了一番，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快活的聚会只是一次概率极低的偶遇，便很快进入了忧郁的氛围。 吴钱银开始计算这一晚的开销，并揣测酒店会给多少补偿。对此，他抱有乐观估计，因此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庄默则掏出手机一遍一遍地回放视频，从胡周为王乐颖掸落蜘蛛，到两人夫妻对拜，看得他乐不可支。 如果胡周发现庄默拍了什么，一定会要求统统删掉，但是现在，他有顶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半，他通过支付贝给父亲打了一笔两万块的款，附上留言解释说：“这是我做百特币交易挣的。” 他希望父亲第二天清晨醒来能看到这笔钱款，从而扫除拾荒的屈辱，并打消外出卖苦力的念头。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分钟，父亲就打来了电话：“这么晚还不睡，冷吗？” “爸……” 胡周本想说“你不是也没睡吗”，但喉咙里却好像塞了什么，哽得说不出话，呛得眼泪直流。 大半夜的国道，飞驰的夜车，发了横财的少年流着泪，反复地念叨“爸”，想要报一个喜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第46章 有时候当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周花了一点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然而，当他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电话断了。 他赶紧拨回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想到手机有定位功能，而父亲的手机是胡周帮他设置的，可以登录网页查看手机最近位置。一通操作之后，显示手机最后的位置竟然是市立医院！ 医院！ 为什么在医院？ 为什么手机关机？ 大半夜在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胡周心头一紧，眼前闪烁起了红点。就在视野的右下角，仿佛是摄像机进入摄像状态似的。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他急了：“师傅，先去新阳市立医院！请快点！” …… …… 一进市立医院的大门，首先就是通往急诊大楼的绿色通道。 一辆救护车停在路边，顶灯还没熄灭，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围在一具担架周围，匆匆向抢救室赶去。 胡周的心猛地往下沉，记忆止不住地向外翻腾。 他想起了小时候骑在父亲肩上眺望大新山，想起父亲用铸铁边角料为他做的坦克模型，还想起“新都芯”建筑工地上父亲满是尘土的背景。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担架飞奔过去。 那些医护人员也不阻拦他，任由他扑到担架边辨认病人的容貌。 然后，他发现躺在担架上的是个陌生的老年人。 他想继续寻找父亲的下落，但是腿脚却不听他使唤，甚至连嘴都不听他大脑的指挥。 他看着自己拿起手机听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电波音说了一段不可理喻的话，而后听见自己傲慢地说：“不是心梗，是生物碱中毒。需要马上准备血清。” 他觉得，自己的病，好像已经不是幻视那么简单，似乎还要白日梦游了。 没事为这个陌生人跟那些陌生人废什么话？我要找我爸呀！ 说完这些那就赶紧走吧！可腿脚依然不听他的。 只见医护人员中有个负责人模样的，露出夸张的鄙视神情，对他说：“你懂什么？滚一边去！” 胡周很想滚一边去，可他听见自己做作地哼了一声，说：“我言尽于此，出了事你们可不要后悔！”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胡周问自己的身体。身体用实际行动做了回答——它纹丝不动。 混蛋！我要去找我爸！你还在等什么？ 他希望那个负责人能把自己拖出这个诡异的力场，然而这些医护人员虽然一个个对他极其鄙视，而且口出恶言，却没有一个人对他动手。 所有人都在等。 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 虽然胡周觉得那车应该是帕萨特，不怎么高端，而且跟一般的帕萨特比，外型有点走样，似乎像山寨货，那车上下来的人也就是一个方脸宽眉的中年大叔，有点严肃，有点疲惫，但在场所有人都对那车那人极其敬畏。 而那人虽然看起来地位挺高，但对担架上的人却十分在意。 他匆匆赶到担架边，说：“爸！” 接下来发生的事极其狗血。 中年人严厉地训话，要求医护人员把担架上的老父亲治好，虽然他这是在浪费抢救时间。 医护人员唯唯诺诺，纷纷表决心，虽然他们并不是主治医生，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 而胡周痛心地看到自己故作高深地说着阴阳怪气的话，诸如“言尽于此”、“后果自负”等等。 然后，中年人居然就信了。他不信医护人员的判断，偏偏就信胡周的。 再然后，一群人前呼后拥来到抢救室门口，老先生推进去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血清，还不到五分钟，就生龙活虎地走了出来。 于是中年人龙颜大悦，众人欢欣鼓舞，老先生知恩图报，中年人留了手机号，向恩人胡周许下种种诺言。 只有胡周表面上冷峻得像神经病一样，心里哭成了狗：“滚！你的老爹得救了，我的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滚，都给我滚！” 随着人群的散去，胡周视野中的红点也消失了。 一切恢复了平静。 顾不上反思刚才的诡异遭遇，胡周在急诊大楼里转了三圈，没能找到父亲的下落。 想起刚才中年人信誓旦旦说有困难可以随时找他，胡周翻出了他的手机号拨了过去，永远是忙音。 既忧虑，又无助，胡周几乎要哭。这时，他想到了艾维利提亚。 躲进厕所，站上蹲坑，关上门，顾不上打字，他匆匆向艾维说了下情况，最后问：“你能查到他的详细位置吗？” 眼前又亮起了红点。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然后，艾维利提亚发来了消息：“他正在城南警署录口供。” 啊？怎么跑警署去了？ 不过只要别在医院里就好。胡周觉得心里宽慰了不少，但又对艾维利提亚的话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对方发过来一段监控录像的视频。 警署的接待室里，胡克俭正和一个穿棕色皮衣、头上包着绷带的人隔着两个椅子坐在桌子一边。 桌子的另一边，两位民警正在做笔录。 “警署里的监控都能弄到？！你太牛了！” …… …… 出门，打车，几分钟后，胡周来到了警署，见到了满面愁容的父亲和满面怒气的绷带男。 年长些的民警把绷带男去其他房间回避，年轻的民警留下接待胡周。他对胡周说：“他一直不肯交代身份，也不肯和家里联系，手机断了电，又不肯交出来充电。这对他是很不利的。幸好你来了。” 然后他又胡克俭说：“看到没有，你的事瞒不住的。你儿子的同学不就看到了吗？赶紧商量下把事情解决了。我这儿还有一件家暴案等着处理呢！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父子俩并肩坐下，沉默了一阵，神情都有些沮丧。 父亲觉得自己这事不太体面，但考虑到老婆的脾性，这事先让儿子知道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简单解释了几句，胡周就明白了。 父亲失业有些日子了，全靠打零工挣钱。工资微薄，只要一天上不了工，家里就开不了伙了。所以，最近这些日子的加班，其实全是在打工。 这几天工地招工一直满员，他走投无路，就想去小区周边捡些瓶瓶罐罐卖给垃圾回收站。但是，拾荒这事也是有地头蛇的。小区附近这个地块归那个穿棕色皮衣的人包干。那人几次前来阻止，扬言不许他带走一瓶一罐，为此还发生过几次冲突。 胡周想起那晚父亲额头上的伤 所以，这一次父亲来了个夜袭，而且带上了武器——一块红得可爱的板砖。 “谁知道他这么晚还会出来巡逻。我本来没想跟他争抢。他说这是他的地头，那我就去别处。但他要我把已经捡了的留下，我不能同意。这是我的劳动所得，他不能抢。所以，我就……” 讲到这里，父亲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携带板砖，拍人家脑门，然后陪他去医院验伤。”年轻民警替他把话说完，又说，“现在他受了伤，你没受伤，无论公了还是私了，你赔一笔钱是逃不掉的。我建议你们私下和解。” 一听到赔钱，胡克俭争辩道：“是他先动的手，我是正当防卫！” 年轻民警道：“大叔，处理案件要讲证据。你这事，取证很难的。谁能证明当时是怎么回事呢？” 胡克俭依然倔强道：“凡事都要分个是非曲直。他先动的手，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 年轻民警道：“你说他先动手，谁来作证？” 胡克俭憋屈地沉默了。 父亲拾荒、跟人起冲突，是为了养家，说到底，是为了老婆孩子。 看到父亲委屈的样子，胡周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一定要做些什么，绝不能让父亲受气。 ====== ====== 公告01 各位游弋在外屏三星域的亲们： 谢谢你们的支持，使本书的野生收藏增量超过了官方推荐增量（捂脸笑）。现将有关情况报告如下： 01 现在“命の编辑者”的生态系统已经初具雏形。 青龙部落在lk，基友和毒舌势均力敌。 白虎部落在宫中号，全是基友。 朱雀部落在起点书评章说，都是很有趣的朋友。 玄武部落在腾讯阅读的书友圈，目前只有官方机器人，缺管理员。 02 综合开书以来读者们的意见，近期会对已发章节作一些调整。 针对“爸爸还在受苦就开始把妹”的意见，会在胡周开始寻找补习班之前增加帮助父亲缓解经济困难的情节。 针对“这本书的设定只有作者自己看得懂”的意见，会添加“红点闪烁”的提示性标志，并减少悬念过于玄乎的内容。 针对“情节跳来跳去看得头皮发麻”的意见，会减少多线并行的叙事结构。简单地说就是：黑白世界这根最容易让人看糊涂的线要隐藏起来了。不过并不是删除，而是放到第二卷专门讲述。 以上调整会很隐蔽地进行，在追看的朋友一般不需要回头重新看。下周的五章可能会有点奇怪的细节，这是在为无缝衔接做准备，大家多多包涵，尽量无视吧！ 03 《命运编辑者》这本书用了卡片式叙事，三线并行。 我可能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所以这书之前一直少人问津，从后台数据看，当时读者年龄都在20岁以下。 最近这一周，后台出现了28岁以上的读者信息，数据便上来了。这让我明白哪些朋友在支持我，哪些朋友能够理解我（谢谢啊，暗黑回归者darkreturn，二八年华的金珠珠jzhuzhu28，常在凌晨两点投票的末及，还有其他或支持或吐槽的朋友）。 谢谢你们。为了你们，也为了我的初心，我会继续保持现在的文风和设定。 而对于20来岁青春年少的朋友，也许感受快速获取成功的爽感是看书的第一目的，但我还是想尽可能在营造爽快的同时，分享我对真实世界的认识。 因为，系统、金手指，不存在的。我这些年来的见闻却可能是有所帮助的。 因为工作关系，我看到数以万计勤劳朴实的少年在追逐虚幻的目标中虚度年华，也看到一个个才智过人的灵魂在愤世嫉俗中蹉跎岁月。 其实，只要换个角度看待这个世界，改善生活的机会始终是存在的。他们需要的是少听一些哄骗，多听一些真话。 所以，在叙事上，我想更多地迎合少年们的习惯，尽量把故事说得简单些、直白些。希望睿智博学的朋友们能够展现高风亮节，多一分耐心，多一些指点。 谢谢。 04 由于本书是利用交易所服务器的溢出算力自动生成，所以只在交易日更新，特此扯谎，希周知。 明后天又是周末。照例停更采风。祝大家周末远离屏幕，出去走走，现充愉快。我们下周一再见。 ——又更了一章的右更二 第47章 当谜底揭晓的时候，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凡事都要讲个前因后果。可以调公共监控！”胡周说。 年轻民警笑道：“小同学，没那么简单。只有司法机关和律师才能调取监控。而为这事花钱请律师，还不如直接陪医药费省事些，花钱少，花的精力也少。” “如果我能调到监控呢？”胡周问。 年轻民警道：“如果确实有自卫的因素，那你们可以少赔一些。不过我不建议这么做。一起小纠纷而已，不值得花这么大的精力折腾。何况对方是个拾荒的，法院判决未必执行得下去，你们跟这样的边缘群体纠缠不清没什么好处。” 胡周和父亲确认了一下眼神，坚定地说道：“纠纷再小，也不能不分是非。我要争这口气。” 年轻民警苦笑道：“那你这口气挺贵的。在笔录上签字吧！你们最好赶在对方采取行动前弄到证据。” …… …… 从警署里出来，天色已晚。 晚霞把父子俩的脸映得通红，让人感受到一种带着温度的融洽。 暮光在他们的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黯淡的路途依然有些长远。 胡克俭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都没有说出口。 胡周都看在眼里。到了家门口，他说：“爸，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妈。” 父亲点点头，重重拍了拍儿子瘦弱的肩膀。 上场父子兵。 一进门，父子俩就遭到了母亲的集火攻击。 “模考成绩出来没？还没出来？是真没出来还是考砸了？我们在家里伺候你，什么家务都不要你做，你可要给我们争气些！” “菜买了没？这下好了，菜也没买，拿什么下锅？要不咸菜加白饭算了。” 父亲默默地转身出门买菜去了。 …… …… 回到自己蜗牛壳一般的房间，胡周掏出手机：“能再帮我调取一段监控视频吗？昨天晚上的……” 艾维利提亚：“乐意为你效劳。” 艾维利提亚很快发来了消息，看着视频，胡周渐渐屏住了呼吸，瞳孔也渐渐紧缩起来。 他看到了自家小区附近的公共垃圾桶，看到了父亲借着路灯的光芒，从垃圾桶深处掏出一个个沾满垃圾的瓶子。 然后，那个穿棕色皮衣的人飞奔而来，又抬起脚要要踹。 父亲甩手丢出板砖，刚巧砸到了对方的额头，才避免了继续遭到重手的厄运。 如果没有这块砖，如果丢出去没有命中，后果会是怎样？ 如果说曾经被人这么重地踹过，第二次眼看又要被踹，难道还要等到对方的脚蹬到自己身上才能还手吗？到底要怎样才算正当防卫？ 胡周想马上找到那个皮衣男讨个说法，并且很想带一块最硬最重的板砖作为见面礼。 但是，他克制住了怒意。 在寻仇之前，他要先确保父亲的身体状况没有大碍。 父亲出门买菜去了，他得等。 等待的这会儿，他给艾维利提亚发了消息：“这段视频能用来证明正当防卫吗？” 这一回，艾维利提亚的答复并不尽如人意：“类似的视频有很多，但只有一部分能够作为法律证据。因为只有通过合法途径取得的证物才能作为证据。我的渠道并不十分合法。” 胡周又提了几个问题，得知想要让这段视频成为证物，只有请律师才行得通。而相对于这起纠纷的案值，律师的诉讼费用并不便宜。总的来说，艾维利提亚的意见和警署民警所说的一样——私了比较合适。 如果私了不可避免，那么胡周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设想来办。 用他的话来讲，他的设想就是：“如果我既不想赔钱，又要出这口气，该怎么做？” 艾维利提亚沉默了好几分钟，似乎在权衡思考，然后他发来了消息：“恐怕只能诉诸暴力。我可以提供一个装备，使你的格斗能力有所提升。不过，我并不希望你总是将它作为武器来使用。你能够克制愤怒吗？” 胡周打了两个字——“能吧”，然后赶紧把“吧”删掉，单单发了一个果断的“能”过去。 于是，艾维利提亚回复道：“在发货之前，我要做一下准备工作。给我一个地址，明天一早就能把装备送到你手中。请确保收货地址有人。” …… …… 父亲出门很久才提着菜回来，说是被棕色皮衣男耽误了时间。那人堵在小区正门口，看样子是想找麻烦。所以父亲只能绕道侧门回来。 “明天早上上学从侧门走。”他嘱咐道。 胡周怒道：“明明是他先动的手，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还有没有王法了！” 父亲劝道：“去医院验伤花了五百多。我身上一共只有十九块钱。他只能自掏腰包。也难怪会逼得这么急。我有个设想，找机会跟他谈谈或许能和解。” 这话有些自欺欺人。一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和解，又怎么会有耐心听什么设想？ 但胡周不点破。他心里也有个设想，很劲爆的，就等明天艾维利提亚的那件“设备”一到，他就会将自己的“设想”付诸实施。 …… …… 这一夜的等待实在漫长，他睡得很不好。 从视频中目睹了父亲遭受的痛苦，又面临被人逼债的压力，胡周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存的重压。 这压力始终是存在的，只不过以前都由父亲以一己之力抵挡了。 现在，守护这个小家的骑士已经沦落到和拾荒者争食的境地，为了这个家，必须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胡周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天快亮的时候，胡周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手机响起才醒过来。 一看时间，六点整，一听电话，说是快递到了，要到楼下取。 胡周还是生平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么早的时间段收到快递。难道快递员天不亮就上工了? 而当他翻身起床，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早早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要是被那个家伙截住就麻烦了！得赶紧收快递，把艾维利提亚的那件“设备”装备起来！ 胡周赶紧跑下楼，却并没有发现快递员。 说好的快递呢？ 第48章 宁可陷在罗生门，也好过被真实残酷扎心 胡周正在东张西望，眼前忽然垂下一张巴掌大的金属薄片。 顺着悬挂金属片的尼龙丝线往上看，一架喷涂黑白相间条纹的无人机正悬在半空，下面整整齐齐挂载了9个肥皂盒大小的纸盒。 这种新奇的玩样在老式小区里可不常见。 感应到胡周仰起的脸，无人机的摄像云台一阵转动，对准他进行了人脸识别，然后扬声器里发出柔和的指令：“请用食指和拇指捏合金属感应板。” 这应该是指纹识别签收吧？ 胡周照办，金属板便升了上去，一个纸盒降了下来：“请取下您的包裹……请确认外包装没有损坏……感谢您使用e速达服务，再见！” e速达，好像在广告上听说过，送货速度确实快，但运费要100多呢！艾维利提亚可真是阔绰！ 目送无人机飞走，胡周拆开结实的纸盒，塞得满满的泡沫塑料固定件当中，静静地躺着一支10毫升的药剂，玻璃瓶身上蚀刻着一行英文字母——ariote。 就算胡周英语还过得去，也不认得这个单词。 这时，手机震动，艾维利提亚的消息来了：“这就是我提供的设备，叫做‘提线者’。这是一款纳米药剂，含量是8万基本单位。关于这款药剂的药理和注意事项，我做个详细说明。内容较长，请稍等。” 胡周回道：“不必了。有副作用吗？” “很小。” “那就告诉我怎么用药吧！” “直接口服。” 这药剂口感有点像可乐，有些刺激性。咽下去之后，胃里有点痒，好像这药剂会自己流动。 然后，除了腹中暖洋洋的，没有更多感觉。 “好像没什么明显反应，怎样才能知道是否生效？”胡周发消息问道。 “纳米机器人通过血循环进入中枢神经，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视血循环速度的不同，十到二十分钟后生效。” “那我等着。” 胡周沿着小区的围墙疾走，一路寻找父亲的踪迹。 走得快，血液循环也快，当他经过一个豆浆摊的时候，眼前就花了起来。 一些字符凭空浮现在视野里。 与先前那些快速飞过的字符不同，它们静止，更像是对胡周视野中诸多物体的标注。 垃圾桶前方显示“trash can”，流浪猫前方显示“oggy”，美女广告牌前方显示“feale huan”，豆浆摊主前方显示“bark”。 想必这就是药剂的所谓功能了，大概直接作用在视网膜上，神奇归神奇，但是……这有什么用？能实现我的设想吗？用来背单词还差不多。 他正要发消息问艾维利提亚，耳边突然响起难辨男女的中性声音：“朋友，中枢对接成功了，今后我们可以直接用声波信号联系了！” 胡周用力掏了掏耳朵，除了一星半点耳屎，并没有更多东西。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捂着嘴小声问。 “是这样的。8万基本单位的纳米机器人分布到各路主要神经，能够感应你体内的生物电信号。所以，我能够通过它们采集到的听觉反应信息听到你说话，也能对你的听觉神经施加扰动来向你发送听觉信息。” “慢着！”胡周紧张道，“那我岂不是被你灵魂附体了？” “并没有，我的朋友。这支纳米军队是听从于你的。我只是借助它们的无线网络功能与你联系。如果你想做一些私密的事，只要屏蔽手机信号或无线网络就行了。” “那就相当于是一部内置电话了。说好的提升格斗技能……” “提线者的功能远不止这些。它能用广域波段探测到你看不见的事物，并作出标注……” “我正想说这个！”胡周道，“这标注错误不少啊！猫不应该是cat吗？这个oggy是什么玩样？” “oggy是流浪猫的意思。” “呃。好吧！还有，广告就是广告，怎么翻译得跟真人似的。” “哦？那不是真人吗？难怪不会动。我的朋友，真是非常抱歉。”艾维利提亚诚挚地道歉道，“在深度学习过程中，错误在所难免。你可以及时纠正，提线者绝对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 “好吧，还有那个bark，树皮是吧？可那明明是卖豆浆的大娘啊！” “哦？是人类吗？抱歉，那皮肤的肌理倒是跟树皮更加匹配呢！” 这翻译系统也太不可靠了，不过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豆浆大娘那饱经风霜的脸确实沟壑纵横得厉害。 这时，大娘咣地放下勺子，绕过摊位朝胡周走了过来。 看着她被岁月和辛劳侵蚀的面容，胡周报以无限同情。 然后大娘吼道：“自说自话念叨什么呐！人都被你吓跑了！要发神经病一边发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胡周这才发现四周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赶紧一低头，匆匆逃离了。 …… …… 四壁纯白的会议室里，除了纯黑的会议桌和两张椅子，没有更多的设施。 技术官端坐在桌子这边，身后站着身姿挺拔的女助理。 技术官面前薄如纸张的平板显示器上显示着大新山南坡熊熊燃烧的资料照片，还有一胖一瘦两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下面注释着：“失踪人员。“ 他沉吟片刻，将平板正面朝下扣在桌上，目光移向前方。 桌子对面那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刘总，这件事，无论如何请你帮帮忙。如果ariote577配方泄露的事传出去，我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技术官道：“坦率地说，这起泄密事件为我的一项调查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 中年男子的愁容散去了大半，笑道：“谢谢你了，老同学！” 人一高兴，眼神也忘乎所以起来，他的目光忍不住开始向女助理瞟去。 然而，技术官的声音立刻变得低沉起来：“不过，你要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如果ariote技术落入一些危险人物的手里，那后果远比你丢掉云医公司技术总监的位子要严重得多！” 第49章 老师您这边请，老师您那边请 胡周绕着小区疾走了一圈，没能找到父亲。 他会去哪儿呢? 想到这么些年来，父亲抚养照顾自己费了不少的心血，而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却如此之少，胡周心里十分愧疚，因此急切地希望为父亲做些什么。 眼下，机会就在眼前了。 那个身穿土黄色皮衣的家伙就在小区门口徘徊。那沾着尘土的蓬乱头发和那破旧褪色的皮衣，让胡周止不住地想起游戏里的怪。而那头上裹着的绷带，更让人联想起衣衫不整的山贼海盗。 怪就是用来刷、用来练级的。 “小艾，快说说怎样提升格斗能力！“ “你还是打算诉诸暴力吗?“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告诉我！“ “好吧，如你所愿。“艾维利提亚无奈道，“其实当你心生战意的时候，体内的内分泌系统就会做出反应，肾上腺激素的分泌会加快，免疫系统也会积极运转起来加速生产抗体，以备及时处置可能出现的伤口。提线者会根据你体内神经系统的反应，释放微电流刺激相应腺体，达到短时间内增强体能的效果。“ 胡周想了想，问道:“这跟兴奋剂有什么不同?“ “兴奋剂是化学作用，提线者是物理刺激。当然，就短期效果来看，并没有太大不同。“ “……“ 又是喝药又是快走的，没想到得到的只是一针兴奋剂，胡周有种被坑的感觉。 先前鼓起的勇气也泄了下来。 这些年来，他老实念书，从没跟人打过架。没有药剂这回事撑着，他实在没把握跟人来硬的。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提着买来的菜出现在小区门口，皮衣男看到了他，激动地冲上前去。 胡周一急，心跳加速，脚下顿时生风，一个冲刺将皮衣男截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他和皮衣男同时叫道。 “赔钱！“皮衣男怒吼道。 “你先动的手，我们还没要你赔钱呢！“胡周吼了回去。 “我不管，你赔！“皮衣男试图绕过胡周去找父亲麻烦。 胡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将他拉倒在地，摔得他半天爬不起来。 “我的力气……变得这么大了吗?“胡周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耳中传来艾维利提亚的声音:“人类的潜能本来就是很大的。“ 皮衣男被胡周的巨力震慑，惊魂未定，匆匆掏出破破烂烂的手机打电话:“喂?阙律师，我堵到他了，但是他们动手打我！……好，好好，我在这儿等你！“ 律师?胡周和父亲面面相觑。 没想到拾荒的还有自己的律师。这点可比他们父子俩强多了。 “好！等你的律师来，我们把事情掰扯个清楚！“胡周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律师一直没有出现。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皮衣男怨道:“你们城里人为什么要跟我们争食?我一家五口就指望这几个瓶子，你有工资有社保的，还要跟我抢！“ 胡克俭不善言辞，连连摇头表示反对，说道:“先不说这些。我跟你商量个事……“ “赔钱！不赔钱，什么都没得商量！“ 胡周瞪着他厉声道:“闭嘴！好歹你也生养了三个，我家可快要揭不开锅了！“ “拿工资的怎么可能苦得过我们收破烂的?你胡诌！“ “你才胡诌！呃……“ 胡周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好像取得不太好。 胡克俭平心静气道:“要不是过得太难，我也不会来捡瓶子了。“ 皮衣男感受到了话语间的悲凉，情绪也平静了不少，说:“我这过得也紧巴巴的。头家收的份子钱那么高，两个孩子正在上学，第三个明年也要上学了，我这愁得呀！要不然，我至于为了几个瓶子跟你拼命吗?“ 胡克俭道:“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事。你拾荒的效率还可以提高一点。我看你一个上午能收拾三条街。如果改进一下路线，至少能收拾六条街。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合作，能收得更快更多！“ 拾荒是个计件制的粗活，效率翻倍，就是收入翻倍。 皮衣男的眼中放出光来。 胡周看得瞠目结舌。他是来寻仇的，想为父亲出一口恶气。而父亲却是来谈合作的，想给自己、也给对方谋一条更好地生路。 这做人的格局，实在让胡周有些惭愧。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到哪里，总想把事做好，却很少在意自己受的委屈。 可让人不理解的是，这样一个勤劳的人，辛苦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有积累起可观的财富?怎么会沦落到与拾荒者为伍? 对胡周来说，这实在是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难题。 眼看双方就要化敌为友，共谋发展，旁边刮来一阵旋风，一辆红亮牌二轮电动车无声无息地滑行过来，在双方之间横插一脚。 电动车上的人西装革履，戴着橙色头盔。 把头盔摘下后，便露出一张半熟不老的脸和毛发稀疏的前额。 他掏出橙色手帕抹了一把汗，整整齐齐叠好，放回上衣口袋里，然后对胡克俭和胡周道:“我是许二牛的律师阙道德。我提醒你们，这是法治社会，任何非法的暴力行为都会遭受法律的制裁。请注意你们的言行。“ 胡克俭小心地点了点头。 胡周却像是在发呆，眼中空洞，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阙道德不理会胡周，直接对胡克俭说:“我的当事人向你索取赔偿，于法有据，合情合理。像这种头部的创伤，要是让法院判，医药费加侵权赔偿，再算上误工费、营养费没个小十万完不了事。现在我们考虑到你的难处，只要你赔区区五千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胡克俭被他如虹的气势给压制住了。 做了这么多年技术工作，父亲在语言博弈方面经验极少。 阙道德喘了口气，从车把手下掏出一瓶价格亲民的农妇矿泉水，往嘴里咕嘟咕嘟灌了一通。 嘴角溢出的水滴淌下来，浸湿了泛黄的白衬衫衣领。 “不多说了。我还有几个要紧案子要办呢！你给句话，什么时候付钱?” 胡克俭无法回答。 胡周却停止了发呆，说:“等等，你说你是他的律师，你的证件呢?“ 阙道德嗤笑道：“我跟你爸说话呢！孩子插什么嘴？” “《律师法》第三十五条第二款规定，律师自行调查取证的，凭律师执业证书和律师事务所证明，可以向有关单位或者个人调查与承办法律事务有关的情况。现在，我要看你的证件。”胡周一字一板地说着，像是在照着文稿磕磕绊绊地念，而他的瞳孔那么空洞，完全不知道对焦在哪里。 阙道德知道遇上懂行的了，张了张嘴，没想好怎么说，赶紧咽了口唾沫，然后故作镇定地从兜里抽出证件从胡周面前一晃而过：“看到了啊！证件！继续说赔钱的事……” “无效证件。”胡周打断道，“这是无效证件。” “别胡说！”阙道德抹着满头的汗说，“不信你回头上网查去！现在先说赔钱的事！” “查了。已经被注销了。”胡周继续念书一般地说着。 阙道德赶紧哈着腰凑了过来：“兄弟，我们商量个事……” 第50章 原来高考没那么难 平心而论，阙道德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他懂得平衡利益。 当他守候在警署门口，碰巧候到了陈二牛的案子，便全心全意地为陈二牛的利益工作，当然，同时也是为了他那30的提成。 当得知胡克俭并无赔钱之意的时候，他并没有怂恿陈二牛诉诸暴力，而是让其站岗放哨，谈判的事依然自己亲力亲为。 现在，他发现胡克俭的儿子并不好对付，便立刻想出了新的合作方案。 “兄弟，我确实是律师，而且是比大部分律师都要厉害的律师。证件只不过是个符号罢了。” “我要看你的这个符号。” “可以，没问题。”阙道德递上证件。 证确实是真的，并且曾经有效过。 他收好证件，又说：“法律这东西，就像自行车，学会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能力。我在业界还是比较有名的。” 胡周点头表示理解。因为从视野中律师资格查询网站的查询结果看，这位仁兄获得律师执业资格已经将近七年，注销执业资格只是两年前的事。 阙道德继续说道：“现在你爸伤人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伤人赔钱，天经地义……” 胡周立刻打断：“我爸是正当防卫。” “兄弟，法律对正当防卫是有定义的，这个认定起来很复杂。何况这种街上发生的事，取证是很困难的。” 胡周又打断道：“我有监控录像。” 能弄到监控？看样子不像是说谎。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阙道德望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说话也更加客气起来：“那么你也看到你爸是怎样砸伤陈二牛的，对不对？大家都不容易，何必继续互相伤害？我看这样，商量一下，谈个大家都合适的价，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陈二牛就是个拾荒的可怜人，要价不会很高。你是连监控录像都能弄到的人，不会在意这一点小钱吧？” “这不是钱的问题。”胡周道，“明明是他先动的手。他不赔钱，要我们赔，我咽不下这口气。” 阙道德耐心道：“我不否认他有过错。但你是体面人，有更要紧的事，何必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呢？能用一点点钱解决，为什么要耗费大把的时间呢？” 这话说得似乎有道理。胡周有一种从狭窄的胡同里走出来的感觉。钱在他眼里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财宝，而是一种能用来消解灾祸的消耗品。 他确实没有必要在这起纠纷上耗下去。他还要读书考大学，要完成艾维利提亚的任务赚更多的钱，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是，他能想通，父亲又能不能想通呢？ 他望向父亲。 阙道德连忙问胡克俭：“胡先生，你怎么想？” 父亲说道：“我不赔钱。我想合作。如果我来做他的工作，我可以把效率提高一倍。如果给我一个帮手，效率可以再翻一番。” “你这么肯定？” “我搞了二十七年精加工，生产工艺还是懂一些的。” 阙道德挠了挠毛发稀疏的前额，笑道：“这就好办了！让陈二牛做你的帮手，赚来的钱你们分。他的收入增加，你也有得赚。你们看怎么样？” 胡克俭点头：“可以。” 陈二牛基本没听明白。但是听说收入会增加，便点头同意了。 “好了，具体怎么分成，需要再仔细协商。我们另约时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对了，兄弟，你我投缘，交个朋友吧！” 阙道德给胡周递来一张名片，上面印满了花里胡哨的头衔，标注专长处理“讨债”、“婚姻家庭纠纷”、“住房相邻权纠纷”、“交通事故纠纷”等等。在胡周看来，唯一的干货大概就是那个薇信二维码。 干戈有望化为玉帛，父亲的设想有望实现，形势向着和谐美好的方向发展。 这本该是极好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眼前的红点又亮了起来。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阙道德突然拉下脸来，奸笑道：“你们要是不赔钱，我们就法庭上见！” 这怎么回事？ 胡克俭的神情也迥然大变，哀求道：“我哪里赔得起五千块！我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啊！” 陈二牛一改老实巴交的模样，凶狠地叫道：“就你有儿子？我也有孩子，三个！再说，难道我就这样让你白白砸破头？” 喂！你们，都失心疯了吗？正常点行吗？ 胡周正要出言提醒，却听到自己说：“你们不要逼我！” 阙道德继续狞笑，嚣张地说道：“别跟我来这套。我见多了！上回有个不服气的，非要法庭上见，结果法院判的赔偿是我要价的一倍，最后还不是乖乖付账？” 胡克俭夸张地哀嚎：“你不能这样啊！” 阙道德夸张地狂笑：“少废话！快赔钱！” 陈二牛也跟着鼓噪：“赔钱！不赔钱我上你家坐着不走了！” 胡周的眼前开始飘过一行行的字符。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他脸，打他脸！” 还有不少星号，鬼知道是写什么字。 胡周的心里在流泪。短短两天，他的身体已经两次失控。这是病，大病，得赶紧治！ 眼下这闹剧，可怎么收场啊！ 这时，他看到自己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块红得可爱的板砖，抄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冲着阙道德脸上拍了下去。 …… …… 纯白的会议室里，云医科技的技术总监已经离开，只剩下技术官和女助理二人。 “无线信号已经屏蔽，电子设备均已关闭。“女助理说着，掏出一本酒红封面的小本子，上面夹着一支同样颜色的钢笔。 技术官微微颔首：“说吧！“ “我们调查了云医的数据交换日志，关于ariote577的那一段缺失，操作员信息空白。操作者的身份还在调查之中。“ “查不出什么来的。这条线索不必跟下去。“技术官说道。 女助理用笔在小册子上沙沙记下，继续报告道：“我们紧急拆下硬盘做了修复，在备份库里找到了系统日志的痕迹，根据残存的ac地址数据可以确认，ariote577 的资料流向了一台隶属于大新山数据中心的矿机。“ 技术官道：“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断绝供电已经超过12个小时。“ 女助理道：“我们初步怀疑那台矿机已经不在数据中心，但目前掌握信息尚不能确认它的gps方位。现在只能等待它的进一步动作。但同时也不排除它埋在废墟深处，在备用发电机的供电下继续工作的可能性。技术小组已经出发前往大新山事故现场。“ 技术官眉头一紧，急促道：“那里可能有危险。请求安保部出动反器械武装小队配合。“ …… …… 新阳市市二医院。 阙道德脑门上包着绷带走出外科治疗室，看到父子二人等在门口，苦笑着对胡周说道：“虎父无犬子啊！砸人脑袋的位置一模一样，医疗费也一模一样。“ 胡周道：“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幸好你不是故意的。“阙道德说，“你要是故意的，医生得从我肚子里把脑袋捞出来。“ 胡周被他说得有些后怕。想想提线者带给自己的一身爆发力，弄得不好还真得出人命。 阙道德说：“不过这事我也有责任，不该说那些蠢话来刺激你。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也不是故意的。“ 胡周由衷地说道：“我信，我真信。“ 可惜阙道德看起来不信他真信。 胡克俭涨红着脸说：“不管怎么说，我儿子用砖砸你总是不对的。“ 阙道德摆手道：“别提了，大家都犯了糊涂。往后好好合作，把你那拾荒大计办成，比道歉实在。“ 胡克俭连连点头称是，胡周也觉得这话在理。 临分别，阙道德对胡周小声说道：“兄弟，你瞒不了我，你的门道比你爹要多。“ 胡周不反对。 阙道德又说：“你爹的面子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秘密我不过问，也不会跟你爹提。但是今天这医药费……“ 父亲的面子，儿子发财的秘密，这都说到了胡周的心坎上。 胡周不敢在父亲面前声张，低声说：“一会儿支付贝转你。“ 阙道德歪嘴笑道：“不用转。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往后有事尽管找我，我真的是很厉害的律师。“ 第51章 没想到高考并没那么管用 辛再义的线上课程预计再过两三天就要开始。 到时候，就是语数外综一哄而上，可以想见课业的辛苦。 人多少总是有点惰性，一旦有更快捷的方式，就不大喜欢花费多余的力气。 现在，胡周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喊一声“显示界面“，眼前便亮起闪烁跳跃的字符来。 这等于是给自己的身体里内置了一部智能手机。 再念一声“查询元晨夕“，眼前就出现了大把的美少女彩图。 用这个方法去高考，语文和英语岂不是大把大把地送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高考考场要有网络信号，并且胡周的语音指令不被监考老师听见。 查了关于高考考场的新闻之后，胡周得知，从两年前开始，合众国各地的高考考场就开始屏蔽手机信号了，今年只会更严格。 另外，关于他提出“提线者能否直接读取宿主意念“的问题，艾维利提亚也给出了令人沮丧的答案：“并不能。目前尚无能够读取生物思维的智能设备。“ 虽然艾维利提亚同时也提到，随着提线者与宿主的不断磨合，更多的宿主行为和内分泌情况会被记录下来进行深度学习，有助于提线者根据宿主的身体反应揣测宿主的思维，但那毕竟是相对比较久远的事，一两个月的数据积累是远远不够的。 总而言之，高考这件事，主要还是得指望辛再义的网课。 有专业人士的帮助，比自己闭门造车要有用的多。这是这些日子来胡周最大的感触。 …… …… 与此同时，胡克俭正在进行他人生中的首次创业。 拾荒的效率问题转化成了平面几何问题。 根据他多年来在机械零部件加工方面的实践经验，通过解几何题的方式对拾荒路线进行规划，可以把陈二牛的拾荒效率提高三倍。 这点利润的增幅是不够的。 根据阙道德撮合他们商定的协议，所得收入是对半分。如果只是翻三倍，那么每个人得到的收入都只是陈二牛原先收入的1。5倍，依然比较微薄。 陈二牛是主要劳动力，对这点增幅他未必满意。 而胡克俭要赚的是儿子的大学学费、生活费，还有将来的老婆本，因此也不能满足于这点收入。 在地图上反复比划几次之后，胡克俭意识到，光靠几何上的路程优化还不够，想要继续提高效率，必须对运筹学有所了解，而运筹学的基础是线性代数。 他一个技校生的学历，哪里懂什么线性代数？于是，他频频去社区图书馆借书，日夜潜心研究，头发掉了一桌子，情绪也变得差了起来。 母亲催他吃饭，他竟然罕见地表示了否定——“等我一会儿，马上来。” 因为这难得一次的磨蹭，母亲一直念叨到熄灯睡觉。 胡周很能够理解父亲的焦虑。只要在家里，就得受母亲管。而母亲的管理是严格而不容置疑的。叫你吃饭就吃饭，叫你休息就休息，不吃饭或休息的时候，还有不定时的嘘寒问暖，父子俩不管手头在忙什么事，都得马上停下来，接受她的慰问。 这种环境下，根本就没法专注做事。 胡周有心帮父亲分担工作。 他用提线者查了很多网上关于运筹学应用的案例资料，甚至还在艾维利提亚的帮助下为父亲设计了最佳方案。 胡周赶紧手抄了一份给父亲送去。 父亲接过去随便扫了两眼，便放在了一边。这一放，就整整放了两天，一点没看，依然自顾自苦啃晦涩难懂的书本。 白天要帮着陈二牛一起拾荒，要给家里买米买菜，晚上还要自学线性代数，两天一过，父亲的脸色便憔悴不堪了。 胡周看不过去，凑过去说：“爸，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 “放！”父亲头也不抬，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书。 “爸，我觉得你应该多学习。看看人家的成果，好过自己一个人闭门造车。” 父亲焦虑道：“我这不正在学习吗？还是说，你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可以让我见见？” 胡周说：“我给你的这套方案就是专家设计的。” “专家？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懂线性代数吗？” 面对父亲一连串的问题，胡周基本答不上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艾维利提亚了解得并不多。 “果然是个不成熟的想法，以后都给我憋回去。”说完，父亲继续低头冥思苦想起来。 几十年来的劳动分工给了父亲灵巧的手和勤劳的心，却没能给他灵活开放的脑。 与父亲合作交流的尝试一再受挫，胡周觉得心好累。 …… …… 虽然线性代数学得半生不熟，但成效并非一点没有。 父亲每天都在凭自己的苦读以及一些拍脑袋的想象不断改进工作流程。一周过后，日收已经过千。 “一天一千，一个月就是三万。对半分的话，就是一人一万五。”父亲计算着。 “是三个人。”阙道德提醒道，“别忘了我这个中间人的百分之十提成。” 去掉这个讨厌的提成，两个实际付出劳动的男人依然可以得到一万三千五的月收入，这个结果，仍然是可以接受的。 陈二牛全程迷茫，直到最后拿到将近五百块的当天收入，才有了切身的获得感。 他乐得合不拢嘴，对父亲殷勤得不得了，又是端茶又是送水。 日薄西山的时候，他扯了扯父亲的衣角：“哥，谢谢你啊！”说着，羞答答地塞给父亲一包皱巴巴的红双喜。 …… …… 看着父亲这边走上了发展的正轨，胡周很高兴。 再想到自己这边，补课的已经有了着落，日常的复习按部就班，能再使一把劲的，应该就是再赚上一笔钱了吧？ 毕竟自己手头这点资金并不算多，最好能再多挣一点。 “启动，qq，艾维利提亚。”他说道。 于是，视野中亮起了qq聊天单窗。 “那位纳兰小姐至今没有来找我。她大概几时能来？”胡周问道。 “她最近有点忙。”艾维利提亚道，“朋友，如果你需要钱，我们可以投资理财啊！” 心思被看穿了，胡周脸一热，说：“那……你有什么建议？” 第52章 那么高考存在那么多bug就可以理解了 艾维利提亚开始罗列理财方案：“稳妥地来说，可以存五年定期。” 胡周：“资金要周转的，不能锁死。” 艾维利提亚：“那么可以考虑基金，年化收益通常在4到6之间。” 胡周：“还是低了点。” 艾维利提亚：“再往上就是月末银行间拆借，到8以上都是常有的事。不过每月仅限一天。” 胡周道：“一个月才一天，不够看啊！” 艾维利提亚：“收益再高就是p2p了。风险有明显上升。如果要承担这样的风险，不如直接投资股票。” 胡周疑惑道：“p2p没那么糟糕吧？坏账的毕竟是少数。” 艾维利提亚：“从百分比看，不算少数。今年以来，全国律师事务所受理案件量同比增长了10，其中绝大部分是受证银监督总局指派而受理的p2p纠纷。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大部分投进去的钱都收不回来的。” 想到家里这些年丢在股市里的银子，胡周道：“我倒是听到股票赔钱的比较多。” 艾维利提亚道：“股票亏损是按比例缩水，假以时日，依然有翻本的机会。而p2p亏损是颗粒无收。” “那就股票吧！”胡周道。 …… …… 大新山南坡，大周集团数据中心的废墟旁支起了几顶迷彩帐篷。 这座昔日的巨型建筑，地下部分占到80，已经变成了一口300米深的焦黑深井。井下积满了废墟的沉渣，地形十分复杂。 现在，一支由多国士兵组成的全副武装的队伍正警惕地守卫在深井的入口。 他们身上装备的铠甲式护具，还有充满科幻感的枪械，处处显示着与常规军队的不同。 金发碧眼的指挥官扶住耳麦，全神贯注地听着另一支队伍传来的消息： “井下300米找到可利用的通风管道。” “好了，栅栏已经割开，我们进去了。” “发现电磁脉冲，下面可能有电子设备在运行。” “小心点，把ep手雷拿出来。” “找到一个交换器，它还在运行。谁在给它供电？” “数据接入成功。有意思，它在访问香海证券交易所的服务器。看来这里躲着个股票迷。各单位注意，准备战斗！” “地洞里有物体移动！那是什么？” “先让它瘫痪再说。1，2，3，fire??the?hole！” 井下传出沉闷的爆炸声，ep武器产生的电磁脉冲无差别地摧毁了所有电子设备，通讯夏然而止。 破坏效果之强，显然超乎了人们的预料。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地下深处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守卫在地面井口的队伍立刻紧张地忙碌起来。 有的人呼叫总部，准备建立实时通讯。 有的人检查枪械，随时准备下井支援。 “阿尔法小队请回话！阿尔法小队请回话！”指挥官对着耳麦大声喊话，却只听见遭到强烈干扰的沙沙声。 他立刻下令： “军曹，赶紧带预备队下去接应。小心点！” “通讯官，联系sir lehan，快！” …… …… 艾维利提亚手段通天，又是发证券账户开户的办事流程，又是联络交易所里的朋友，不到一天，胡周就成为了合众国亿万股民中的一员。 “我朋友从香海、浅川证交所开设那天起就开始炒股票了。论经验，不会再有人比他更丰富了。我认为可以信任他！”艾维利提亚信誓旦旦道。 有了提线者，胡周连刷手机看股票行情都省了，躲进厕所，找个蹲坑蹲下，锁上门，轻声喊一句“显示股票行情”，那日线k线直接就显示在眼前了。 “行。我对股票一窍不通。全听你的。你就说买哪个吧！”胡周道。 倒不是他懒于动脑，而是艾维利提亚从未让他失望过。对这位靠谱的朋友，他十分放心。 “就买这30个！”艾维利提亚发来一长串代码。 “30个？这也太多了！我得操作到什么时候去？”胡周叫道。 “很多吗？我朋友就是这样操作的。听说这叫对冲。”艾维利提亚解释道。 胡周道：“他是不是雇了很多人帮他交易？我可是都要靠自己一句一句念叨给提线者听才能完成的。” “或许你可以全权委托我朋友代为操作？”艾维利提亚提议道。 “行啊！”胡周爽快地答应了。 合伙一起炒股票的事他不是没见过。以前父亲胡克俭就这么干过。只不过他仰仗的是工厂老板，结果亏得血本无归。而胡周仰仗的是艾维利提亚的朋友，一位从合众国两大证券交易市场成立那天起就开始炒股票，并存活到现在的资深老股民。 没有理由怀疑一位元老的能力。 于是，第二天，胡周的账上便多出了3，第三天又多出2。 胡周心中满是期待，傻乎乎地想：照这个势头涨下去，一个月就能翻倍啊！ …… …… 纯白的会议室里，技术官端详着手中的纸质文件。 也许是手写的字体有些潦草，也许是视力已有所不济，他把眼镜架到了饱满的额头上。 “两名有多年特战经验的调查员负伤，而原因是被己方火力误伤？”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神色，“这就是安保委员会的调查结果？” 女助理道：“是的，他们认为是跳弹伤害。lehan亲笔签名确认的。我想，他应该很庆幸没有出人命。” “他更应该庆幸ep武器同时引发了塌方、瘫痪了现场的监控设备、丢失了黑匣子的全部记录。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随他说了。你说得对，没有人死亡，应该不会影响他安全退休。但是，他的背书不能对抗基本常识。”技术官缓缓说道，“在满是金属和混凝土构件的狭小空间里，已经确认没有生命迹象，当遇到敌袭的时候，是选择动能武器，还是ep？” 女助理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说：“看起来当时他们同时动用了这两种武器。” “不。”技术官道，“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不会乱了阵脚。我判断，他们第一时间动用了ep，但是没有奏效。然后才被迫使用动能武器还击。” “您是说……还击？” “是的。他们一定是遭到了攻击。别忘了公司给他们配备的是什么装甲，跳弹怎么可能对他们构成伤害？” “既可以躲避生命探测，又不受ep的干扰，这会是什么怪物？” “可惜都埋在下面了，不知要挖多久才能清理干净。”技术官合上手中的资料，疲惫地挤了挤眼角，叹道：“我们对它们了解得还是太少了。对电子战也缺乏足够深入的认识。在金属部件密度较高的空间里动用ep武器，这还是第一次。从效果看，这种攻击既可以瘫痪敌人的数字设备，也同样会瘫痪我们的，得不偿失。在新武器取得突破之前，我们需要更多人手。那件事要抓紧。” 女助理肃然道：“明白！” “这份文件还给lehan吧！告诉他我没有意见，但我不会在上面签字。” 女助理接过资料，说道：“您不签字的消息传出去，恐怕lehan?tech的市值又要缩水了。” 技术官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没有义务帮他欺骗股民。” …… …… 第53章 早说了，一有威胁马上合作 傍晚时分，胡周家里油烟萦绕。 父亲胡克俭还没有回家，但他上交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 母亲心情似乎前所未有的好，做了几道硬菜。 胡周看着账户资产缓慢而稳健地增长，也是满心欢喜。 往后，一边收艾维利提亚那些大佬朋友们的咨询费，一边投到股市里理财，让钱生钱，那钱景可是一片光明啊！ 想到这里，胡周喜上眉梢，刚好被母亲看到。 母亲提醒道：“马上就要高考了，认真复习，不要分心啊！” 胡周说声“哦”，心里不以为然：考大学是为了找工作，找工作是为了挣钱。既然挣钱已经有了门路，考大学也就不那么紧要了吧？ 母亲看他敷衍，又说：“你要是上了好的大学，就能遇到更优秀的女孩子。你要是考不上，就算遇到优秀的女孩子，人家也看不上你。”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妈，你扯远了。”胡周扭捏道。 电视里，金牌主播樊歌苓正在播报着新闻：“受雷曼科技评级下调影响，昨日哲思达克指数报收710715点，小幅下挫045。对于外界的种种猜测，雷曼科技官方微博今晨进行了辟谣，称此次评级下调属于正常波动。” 整点新闻里怎么会出现财经新闻？也许比较重大吧？ 不过，胡周从来对这些新闻无感，并不清楚那些要闻和自己这种升斗小民之间的关系。 所以，当第二天自己的账户市值缩水1的时候，他只觉得运气不好，并不清楚背后的逻辑。 又过了一天，自己的市值又缩水了2，平生头一回舔尝到下跌滋味的胡周有点承受不住了。 他心想：进进退退，增增减减，净涨也没多少。早知道就该第二天就抛掉，然后等跌下来之后再买进嘛！ 但是又一想，自己就这么丁点本钱，就算来个涨停板又怎样？ 不要说一个涨停板，就是运气顶天来七个，也就是翻个倍，又顶什么用？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本钱太少了。 “怎样能弄到更多的钱？我是说临时借一下，等股票抛掉再换回去。”他问艾维利提亚。 “那叫融资，是要付高额利息的。”艾维利提亚说道，“朋友，为什么不试试杠杆？” 见胡周完全不懂“杠杆”是什么，艾维利提亚拿按揭买房举例子，耐耐心心解释了一遍。 “如果你买一幢100万的房子，首付是20，你就是用了5倍的杠杆。如果房价增值10的话，你的投资回报就是50。这个好理解吧？” “这个不错啊！”胡周有点心动。 “不过，杠杆可以把回报放大，也可以把损失放大。同样用那100万的房子做例子，如果房价跌了10，那么5倍的杠杆损失就是50。如果房价跌幅超过20，就血本无归了。“ “哦。”胡周有点被吓住了。 “所以，证券市场约定了一个杠杆交易的出局和补救规则，叫做保证金账户。举例来说，你把一万元放入保证金账户，如果加5倍杠杆，就可以买总值5万元的股票。也就是说，有5倍的杠杆作用。其中1万是你自己的，还有4万是向证券商借来的。” “券商不是白借给我的吧？”胡周警惕道。 “要付利息的。利率比银行高些，但比信用卡低，相比杠杆带来的加倍收益，还是可以承受的。” “说得也是。”胡周又心动起来。 “由于只有20的本钱是你自己的。所以，在股票交易过程中，你的亏损必须控制在20以内。一旦超出，证券商不会替你垫钱，而是给你一个‘arg call’。” “这……啥意思？”胡周觉得自己的英语算是白学了，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 “就是要你赶紧增加打款，把额外的资金填进去。如果资金不按时到位，就要爆仓，你就一无所有了。” “听起来风险有点大啊！”胡周喃喃道。 “朋友，风险始终是存在的。关键在于足够的经验和准确的判断。” 胡周听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只觉得艾维利提亚懂的真多。当然，这位朋友不懂也不少。给女生送那朵奇葩的事，胡周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他实在赚钱心切，又考虑到艾维利提亚的朋友对局势的判断挺准，这不是头两天涨幅超过了5吗？按照现在合众国的法规，股票交易最多能加5倍杠杆。如果一开始就用5倍杠杆交易，那5就变成了25！ 哎呀，少赚了20啊！ 胡周肉痛不已。 眼下连续两天阴跌，听说艾维利提亚的朋友认为正是抄底的机会，胡周赶紧道：“那就加杠杆吧！不过要谨慎点。赚个百分之二三十就行了，积少成多。” 艾维利提亚立刻照办了。 但胡周的眼前突然花了起来，有些时日没出现的文字又飘移起来： “别胡扯，杠杆规则没这么简单！” “你这是要把主角带进沟里去啊！” “你不懂不要装懂好吧？” 又来了！?幻视。 “小艾，还在吗？”胡周问，“能不能用提线者给我检查下眼睛？” 他把症状一说，艾维利提亚立刻答道：“乐意为您效劳。监测身体健康状况本来就是提线者的功能之一。从你的症状看，应该是视网膜或神经系统的问题。这些区域都是提线者能够直接接触到的。你甚至可以直接观看成像图。” 于是，胡周眼前花了起来，看了两分钟人体神经分布图，感觉跟计算机网络的拓扑图没啥太大区别。 最后，图像消失，艾维利提亚答道：“检查完毕，没有发现问题。” “那我眼前这些飘来飘去的字符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官能性障碍。身体机能没有问题，但运作方式出现了一点差错。一般和长期的疲劳有关。你是不是有头晕耳鸣？” 胡周道：“高三学生谁没点头晕耳鸣啊！” “也许高考之后会好转吧！” “但愿如此。” 眼前飘字符的原因便暂时被归结为疲劳了。 但身体失控的事呢？匪夷所思，难以描述。既然暂时没有发作，只能先搁着。 …… …… 纯白的会议室里，技术官心情沉重地看着手中的纸质资料，低声道：“来的这么快，真是没想到。警视厅怎么说？” 女助理道：“现场勘查初步结论是燃气泄漏引发的爆炸。” “他住在黄金城，智能小区，燃气设备是数控的，而且有报警装置……”技术官沉吟片刻，说道，“云医泄密那件事不简单。你调查的时候要十分小心。任何人，还有任何设备，都不能轻信。” “明白。” 女助理转身要走，技术官叫住她，又叮嘱道：“尤其要当心智能设备！” …… …… “云医科技领跌，哲思达克指数重挫27……”金牌主播樊歌苓播报着新闻，胡周坐在饭桌前，呆若木鸡。 母亲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大声提醒道：“跟你说专心复习，不要分心。你怎么就是不听？喂！我跟你说话呢！” 胡周没有任何反应，眼中无声地落下两行泪来。 “哟！怎么还哭上了！失恋啦？不是跟你说了嘛！考上大学，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哎！我跟你说话呢！” 胡周行尸走肉一般飘进自己的房间，无声无息的掩上门。 耳中，艾维利提亚不辨男女的中性声音轻柔地安慰着：“朋友，发生这样的事，我也非常遗憾。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保证金补上，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不说了。让我先哭一会儿。”胡周扑倒在狭窄的单人床上。 “对了，朋友，有一段信息频繁出现在我们的攻略数据库里，可能和我们正在从事的活动有较大的关系。我们已经研究了很久，但目前仍然无法掌握其中确切的意思。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见胡周没有反应，艾维利提亚直接把那段信息发在了胡周的视网膜上。 这下，胡周就是闭着眼睛也不能不看了。 这段信息是——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苍天啊！” 晚风从大新山那边吹来，夹杂着一丝硝烟的气息，更平添了几分萧瑟和悲怆。 第54章 既然都乱成一团了 在这个星球上，劳工仍然被签证制度束缚在有限的地域内，而金融却已经基本实现了全球化。 海外市场的一星半点股价波动，都可能产生不可估量的蝴蝶效应。 云医科技的技术总监死于家中的燃气爆炸事故。对这家以技术立足业界的公司而言，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负面的预期很快反应在股价上，不安的情绪开始弥漫，各家与云医科技有合作的企业也先后被波及，医药板块产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 而这个小小的震动，在背负5倍杠杆的胡周身上，则成了足以令他翻船的惊涛骇浪。 …… …… 痛定思痛，胡周意识到自己对艾维利提亚的了解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多。 这位神奇的朋友，既能在一分钟内化缘来两万大元，也能在两天之内把胡周的所有本钱蒸发掉。 既可以准确地按照胡周的要求调取监控录像，又可以郑重其事地将不堪入目的图片当做礼物发给女生。 既对人脉、对法律有超乎常人的认识，又连股市有风险这句话都看不懂。 小艾，你也许是个天才，但换一个角度看，天才和靠谱确实没有必然的联系啊！ 我得搞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来历。胡周对自己说。 首先，我应该…… 胡周想不下去了。他的身家全都陷入了重围，那是他的命，是他的魂灵，命和魂灵不在这里，拿什么去思考？ 按照现在股市的走势，如果不及时注资，明天收盘就是胡周爆仓出局之时。 现在，胡周只有不到20个小时来筹措资金救场。 可是，他上哪儿去调这么大的一个头寸呢？ 坐以待毙，坐以待毙啊！ 就在这时，艾维利提亚突然说道：“纳兰小姐想见你。就现在。” 纳兰语嫣要见我？ 那就是说，有新生意上门了？ 那就是说，有新的资金进账，我被困的资金有救了？ 想调查艾维利提亚身份的想法被抛诸脑后，胡周立刻振奋道：“那酬金怎么算？” 言罢有点惭愧，觉得自己吃相不太好看。 “纳兰荣光先生的许诺是两个铜币。当然，前提是圆满完成任务。” 胡周差点哭出来：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艾维利提亚又道：“纳兰小姐可能会有额外的酬劳，不过看她心情了。老实说，对于女孩子心情变化的规律，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胡周自问也没有取悦女性的天赋，对此不敢指望太多，便说：“那还是指望任务吧！怎样才算完成任务？” “让纳兰小姐满意。”艾维利提亚道。 胡周：“……” …… …… 某地某处的某地下建筑，在刷着消磁材料的墙壁之间，女助理迈着修长的腿，不徐不疾地走着。 不断有身穿白大褂的人迎面走来，因为被她的美貌和气场所吸引，纷纷乱了方寸。 有人撞了墙。 有人碰倒了盆栽。 有人洒了手里的咖啡。 位高权重的企业高管忘记了摆谱，毫不掩饰地注视着她，随时可能撞破玻璃墙从单人间里扑出来。 最热衷于溜须拍马、向来眼中只有领导的员工也注视着她，滚烫的开水渐渐漂移出茶杯口范围，浇到了领导的门襟上。 “啊！” 那边乱做一团，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机动位的智能摄像头也纷纷转向。 于是，这边的小小风波便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基本没有人注意到女助理与一位清洁工发生了碰撞，更不会有人去想为什么步履稳健的她会发生这种失误。 老实的清洁工为碰洒了女助理手里的咖啡而局促不安，女助理友善的安慰让她感到无比宽心。 因此，对于女助理似乎有意把最后几滴咖啡也倒在地上的做法，她丝毫没有在意。 人来人往的现场，除了女助理之外，没有人知道，在纳米尺度的世界里，一支由10万部纳米机器人组成的大军正从地面骑乘着水蒸气升腾而起。 完成集结后，这支部队沿着刷满消磁涂料的墙面向上攀登，钻进了新风通道。 通风系统四通八达，哪怕最隐秘的区域也能到达。 而对这些最新型的智能士兵来说，那一道道筛网的网眼还是稍嫌大了一些，那多种感应器交错的警报装置也稍嫌迟钝。 二十分钟后，这座基地的心脏地带吹入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风。 而女助理也站上自动扶梯缓缓上升。 正对着地下通道出口的，是合众国有名的风景区——仙湖。 月正浓。湖中远近分立、互为犄角的三座石塔沉默不语地沐浴着清冷的月光。 女助理抬起头，瞳孔中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不知从多高的高空俯拍的实时景象。 随着焦距地不断拉伸，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多的景象从四周进入视野之中： 游人如织的街道。 如波浪般飘动的柳树。 被各色灯光映照得五光十色的仙湖。 万家灯火勾勒出的整座余城的版图。 合众国蜿蜒曲折的东部海岸线。 “靶向侦测，启动。” 随着她发出语音指令，视野中的景象闪了一闪，灯火全都熄灭，余下的是浩瀚如星空一般的动态图案。 在某种算法的筛选下，金色的光芒逐渐黯淡，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凸显出来，显示着某种特定目标的行踪正在暴露。 而后，一行行文字提示显示出来，不断闪烁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串十六位数字。 那是一个ac地址。 “老师。”女助理的声音有些激动，也有些困惑，“找到它的活动区域了。不过我不理解，它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如此活跃。这不是网络文学网站的服务器吗？” 她的耳中响起技术官沉稳的声音：“真相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奇点本部离你那儿不远。辛苦你去一次。我马上联系‘十分’集团，让他们安排奇点本部的人和你接洽。” …… …… 纳兰语嫣的造访方式颇有新意。 她并没有加胡周qq，也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邀请胡周接入了某个虚拟系统。 关上卧室的门，脱了鞋坐到床上，借助提线者的视网膜显示功能，胡周像是戴上了3d眼镜，眼前出现了边缘充满锯齿的群山绿树，还有只有三个面的伪3d古代建筑。 如果说这是一款端游，那么这种粗糙的做工是足以让任何玩家鄙视的。 也不知这是哪款软件，十年前的3d技术就远远不止这种水平了好吧！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就是那个天师？” 一听这声音，就会联想起郭芙那种有些傲娇的小美女。 帮美女的忙，多少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工作。看着养眼不！哪怕受点气，应该也能忍。 胡周转过身，差点被吓死。 第55章 那么再次邂逅也是很正常的 那形体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类了，一个类似乐高积木搭起来的人形，脸上贴了儿童画一般的五官。 这货不是人，这货不是人，这货是能吓死鬼的机器人。 胡周已经猜到，这也许是个沉浸式游戏，纳兰语嫣真人在某个终端操控这个怪物。 也许纳兰语嫣真人并不丑，甚至可能是位美女，但眼前这形象，实在有碍观瞻。 “小艾，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胡周捂嘴道。 艾维利提亚答道：“应该不会吧？如果你感受到痛感，说明痛感神经收到的刺激已经远远超过阈值，提线者一定会立刻进行处理，不会听之任之的。” “好吧！说实话，纳兰小姐这造型，我有点害怕。”胡周老实道。 艾维利提亚安慰道：“别担心。你现在所处的是一处幻境。创作者水平有限，构建的造型和环境有些粗线条。看在报酬的份上，你就多多包涵吧！” “好吧！”胡周闭上眼睛，但纳兰语嫣那张乐高脸依然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里的影像是直接作用在视网膜上的，眼皮遮挡不了。 “纳兰小姐，你好！叫我胡周就行了。”胡周萎靡不振地说道。 纳兰语嫣傲然道：“好，那你也别叫我小姐，叫我语嫣就行。对于我的处境，你了解多少？” 胡周本想老老实实把纳兰荣光老先生的来信复述一遍，但看到周围这惨不忍睹的场景布景，他决定从零开始：“不了解。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请小姐指教。” “叫我语嫣。” “好的，小姐。” 纳兰语嫣鄙夷地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战罗大陆，崇尚武学。武者修的是战气。按照修为等级不同，分为战者、战王、战皇、战帝……” 胡周自问看网文不在少数，如此俗套而缺乏美感的设定还是头一回看见。 由这些设定，联想到纳兰语嫣即将触发的退婚情节，他隐约有些记起这是哪本网文了。还挺有名的，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他只记得书名是四个字里，里面有一个“破”字，叫做什么破什么什么的。 实在记不起来，算了，姑且就称之为“破书”吧！ …… …… 纳兰语嫣形象虽然可怖，但叙事能力极强，三言两语把这个世界的人文生态和自己面临的困境讲明白了。 然后，她很快进入了正题：“我要退婚，已经去过信了。但那边没有任何回应。本来我打算直接找上门去，但是父亲说要稳妥，非让我来咨询你。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吧！” 想到自己急需的银子，胡周也赶紧调整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他没记错，破书就是从某女贸然上门退婚开始，展开了一场极不科学的废柴逆袭之旅。 某女的结局虽然不算太糟，但其中免不了受一肚子气，皮肉之苦也是难免，如果照此收场，胡周不认为自己能拿到多少酬劳。 他必须让事情有所转机。就眼下这个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而言，如果真如那本书所写，那么纳兰语嫣最佳的结局不是退婚，而是干掉女主角，和男主角成婚。 当然，她现在的情绪是十分抵触的。如果强行摁住她出嫁，恐怕没等到男主角逆袭，胡周就得被炒鱿鱼。 既然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时机，那不如先让她顺利地把婚给退了，让她先高兴高兴，多赏几个钱。然后另觅时候撮合他们。 当然，就她现在这样的态度，是无法好好退婚的。 胡周赶紧劝道：“你这样带着情绪去，沙家会产生抵触情绪的。” 纳兰语嫣怒道：“我怎么不能有情绪？为什么我要屈从别人强加给我的命运？婚约是我爷爷和沙家老太爷安排的，他们感情这么好，他们自己结婚去啊！为什么要扯上我？” 哇，说得好有道理。 胡周一时语塞。 …… …… 此刻，在数千公里外的摩登之都香海上空，一家垂直起降私人客机正在降低飞行高度。 女助理坐在机舱中宽敞的商务区，等不及降落，便启动视网膜影像向一个刚刚添加的联系人发去了通话邀请。 对方职位不高，姓名比较陌生，但影像中显示出来的人脸却让女助理小小吃了一惊——那是十分集团的掌门人！显然他是借用了下属的账号。 “马总，没想到您会亲自过问此事。”女助理道。 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马总说道：“大周从来不会关注小事。刘总关注的事，我们十分集团更不敢怠慢。奇点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已经连线，下面的时间交给你了。” 女助理眼前出现了八个单窗，对应了八张略有些困倦的面容，显然都是从睡梦中被紧急叫醒的。 其中一位的年轻男性说道：“从服务器第一次出现数据交换的潮汐现象至今，已经有一年多了。我们曾以为是畅销书得到了书友的推广，但经过排查发现，收到数据发送指令的id并不都是畅销书，不少冷门书甚至扑街书，都有可能出现数据潮。” “扑街？”女助理不太明白。 “就是成绩很差，访问量很低。”眼镜男解释道。 “哦。”女助理在酒红色封面的小本子上郑重地写下“扑街”二字，继续问道，“分析过访问者的身份吗？” “我们做过调查，并没有什么收获。因为数据潮只出现在后台，从书的点击量来看，没有任何波动。” “那么你们的结论是？”女助理问。 “我们认为是计算机系统的bug。您知道的。死循环、程序缺陷都会导致数据交换异常。早期的视窗系统还经常会因此宕机，对吧？” 不对！女助理心里说道，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近一年多来跟随老师学习，她已经渐渐受到了老师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沉静了。 “那么，这些书有什么共同点吗？”女助理问。 黑框眼镜男说道：“我只负责it，内容方面请我们的总编来分析吧！杨总？” 杨总天庭饱满，发际线有些靠后，给人充满睿智的感觉。 他说道：“无论是分类，还是语言风格，差异都非常大，可以说基本没有共同点。如果非要找出共同点的话，我只能说，这些书都很白。” “白？”女助理疑惑地问道。 “就是很直白，没有华丽的辞藻，比较口语化。”杨总道。 “也就是说，比较容易理解。”女助理总结道。 “正是如此。” 于是，女助理又打开酒红色封面的小本子，郑重地写上一个端正的“白”。 这时，眼镜男插话道：“结果出来了。现在数据交换高峰集中在这本书的id。” 女助理看了一眼那书的封面，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字——“破”。 …… …… 破书的世界里，胡周正在努力劝说纳兰语嫣保持冷静：“你说得很对。婚姻是自由的。不过，你见过沙钧本人吗？” “那倒没有。”纳兰语嫣果然稍稍平静了一些。 “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反感？”胡周问道，“也许他心地善良，一表人才，也许他将来会重新崛起，出人头地。” “反正就是没好感。首先名字就不好听，杀菌杀菌，听起来像杀菌消炎一样。” 胡周记起“消炎”似乎确有其人，是在另一本书里看到的。 纳兰语嫣继续说道：“而且他年纪比我还稍大些，却从来没有对这个婚约提出过异议。身为男人，竟然不敢反抗压迫，我鄙视他！” “也许他喜欢你，希望和你成婚呢？”胡周提醒道。 “如果他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联系我？我看，他更有可能是想借前辈的承诺来获得好处。” 胡周又说：“也许他也在反抗，只是跟你一样，受到了家族的阻拦。” 纳兰语嫣总算停止了吐槽，说道：“谁知道呢！我又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这说到点子上了。 要化解这场冲突，还是得把两边的情况都摸清楚。 胡周说道：“眼见为实。我先去会会他。” “好吧！谢喽！” 看样子她的心情好些了！胡周厚起脸皮，支吾道：“那……盘缠什么的，是不是可以给一点？” “就是翻一座山的事，哪里需要什么盘缠。来，我送你一程。”说着，纳兰语嫣飞起一脚，把胡周踢出一个高高的抛物线，向山那边飞去。 第56章 放开那只猪，让我来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是浩瀚的，即便是在数百米高的空中张望，也看不到边。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是平的。在数百米高的空中眺望，地平线直得很不科学。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是既丰富又贫乏的，丰富在于广袤，贫乏在于单调。 那山，都是一个形，等腰三角形。 那树，都是一个色，绿绿绿绿绿。 如果说一定要找出一些有个性的东西…… 胡周来不及找，因为引力的作用，他以自由落体的加速度快速跑完了数百米的高度，压断十几重树枝，重重砸落在铺满陈年腐叶的地上。 还好，这个硬着陆有点软，不痛。就是有点脏，半个身子都陷在了腐叶土里。 面前呆立着一个国中生年纪、身着古装的少年。 在这个充满锯齿边缘和马赛克的世界里，少年的刻画明显精致了很多，不仅五官分明，而且模样俊俏。 虽然在胡周眼里，那也就是个长着小鲜肉脸面的纸片人。 提线者贴心地在这孩子身边打上了注释——沙家家主嫡子沙钧。 “你好，我叫胡周。” “哦。我叫沙钧。”少年颇为友善地说道，“我正在练功。不过也就是装装样子，所以不必介意打扰我。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等红点亮了我就没空搭理你了。” 胡周原本对沙公子的脾性很是担心。纳兰小姐的脾气已经有点刚直，要是对方也是如此，以刚对刚，难免杠出事来。 现在看，事情或许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难办。 “是这样的……“，胡周正要说明来意，突然身下一颤，感觉一直是坐在什么活物上面。 他赶紧跳起来躲到一旁。 在他坠落点的那个土坑里，缓缓站起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 “灰烬大人?“胡周不确定地问道。 那人将头发往脑后捋了捋，露出一张网红脸。居然是个女的，年纪和沙钧相仿。 少女纸片人抬起藕一般的手臂，用葱一般的手指挑了挑胡周的下巴：“你是男的？” 胡周说道：“我叫胡周，是来替纳兰家的语嫣小姐传话的。” 少女厉声道：“我问你是不是男的？” 胡周愣住了。这是什么套路？ “算了。直接动手吧！”少女开始宽衣解带，“你也快点。我们来大干一场！” 胡周：“可是，为什么啊？” 少女嗤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让你占我便宜，你还要问理由？” “当然要问。我又不是牲口！”胡周道。 “虚伪！”少女斥责道，“不怕告诉你，我要你毁了我的贞操，这样我就会被那些无聊的围观者抛弃，就能离开这个废物，重获自由！” 围观者？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小姐你是谁？胡周糊涂了。 沙钧说道：“匈儿，别做傻事。那样你会死的。” 匈儿？胡周看了看少女躯干的上半部分，认为这个昵称有点名不副实。 匈儿对着沙钧骂道：“废物！上天为什么非要安排我守着你一起腐烂！” 沙钧疲惫道：“我送你一句话，莫欺少年穷哈！” “我就是受不了你这窝囊的样子！我们这样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匈儿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沙钧却显得平静得多：“有区别。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等会儿再说，红点亮了。” “去你的红点！”匈儿朝沙钧扔去一块脑袋大的石头，在少年的头上碰得四分五裂。但是，少年纹丝不动。 他在听。 他还在听。 胡周上前道：“不好意思。纳兰小姐有紧要的话托我转达给你。“ 沙钧依然在侧耳听。 “这叫且听风吟。“匈儿道，“不到剧情结束，他是不会搭理你的。“ “那他要听到什么时候？“胡周有点着急。 “谁知道。这是在给剧情注水。慢慢等就是了。如果你闲不住，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匈儿解开了腰带，“我还是有一技之长的。虽然料少，但是我叫得欢呀！“ 胡周往后连退三步：“不好意思，我无料不欢。“ …… …… 香海东郊，奇点中文服务器所在机房，金属架上的一块块电路板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一切如星空一般安静。 但那电路构成的世界却怒潮汹涌，随着亿万用户的指令而潮起潮落。 突然，机房的门开了，一位光彩照人的美女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踏入了这秘藏之地。 女助理的出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美貌的女子是不常见的。 而兼有美貌和无邪眼神的美人更是稀有。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女助理的眼神之所以看起来无邪，是因为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浮现于自己视野中的海量信息。 的技术部负责人干练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初步筛选结果已经出来了，请移步314会议室。“ 女助理眨了眨明亮的眼睛，说道：“不必了。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我需要内容方面的专家。“ 于是，技术部负责人只能悻悻地目送总编杨三思陪同这位大美女走进他特意安排好的314会议室。 “我不明白。“女助理还没坐下就说道，“这些文字怎么会产生经济收益？谁会需要这种既无逻辑又无知识的信息？它们甚至连状物写景都做不好。更不要说那些扭曲的人物性格。“ 杨三思原本对这位美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颇为忌惮，但听美女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觉得对方并不如看上去那么无所不知。 这些书好烂，为什么会火？ 这种言论，在他将近二十年的编辑生涯中听得多得不能再多，而他的解答也已经化繁为简、言简意赅：“网络文学对作品价值的判断主要是唯结果论的。对我们来说，成功模式的内在逻辑并不重要。这跟股票的涨跌是一个道理。“ 女助理道：“但你们是公司，不是市场。股灾之下，市场依然存活。而你们如果遭遇失败，就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你不觉得你们这生意做得有点侥幸吗？“ “可我们就是依靠这种模式成长为当今合众国乃至全球网络文学的中心。“杨三思的语气中难掩自豪。 女助理清楚奇点的市值，在她关注的商业尺度里，这点市值是可以忽略的。 但是，再小的价值，也应该有其内在的逻辑。如果世界上存在无需任何逻辑的价值，那就是点金术那样的魔法，可以无中生有了。 女助理不信魔法，执着于追寻真相。商人的底牌总是隐藏在内心最深处，好在眼前这位总编并没有商人的狡猾，而且，他的好胜心可以拿来利用一下。 “我只是好奇，你们贩卖的究竟是什么价值？“她问道。 杨三思笑道：“我只能说，就是有那么多人排斥逻辑和知识，只想让焦虑的精神得到片刻放松。所以我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这就是我们贩卖的东西。我是实话实说，虽然我说了你也未必相信。“ 女助理没有从他眼中发现谎言的迹象，便不再质疑。但心里却留下一个疑问：“逻辑训练和学习新知识不正是缓解焦虑的最佳方式吗？放弃两者恐怕只会陷入更加焦虑的境地吧？“ …… ……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里，沙钧终于动了。 他听到他想听到的动静——那是一位少女的求救。 第57章 月黑风高，她们却要打牌 作者说里显示不出这段话，所以占用一下正文： 继续感谢jzhuzhu28，手机进水了的推荐票～ 因为周末加上小长假的因素，交易中断4天。断更4天的话太久了，因此今天加更一章。 更新时间为伦敦时间27日24时，也就是北京时间28日8点。 特此说明。 ………… 一旦求救声被听到，少女便立刻出现了。 不可或缺的山贼歹徒也一并出现了。 他们，突如其来，气势汹汹。 少女，娇弱无助，楚楚可怜。 沙钧，果断出手，行侠仗义：“住手，你们这些人渣！想动她，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可惜，废柴之所以被称为废柴，正是因为关键时刻，硬不起来。他手无缚鸡之力，他不自量力。 于是，在娇弱的少女被推倒之前，更加娇弱的男主角被推倒了。 于是，山贼们真的从沙钧身上踏了过去。 于是，他口中的人渣们纷纷朝他吐唾沫：“啐！你个废柴！“ 胡周不明白，脑袋大的花岗岩都顶得碎的沙钧，怎么连马赛克一般的山贼都打不过。 山贼为了证明他们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开始逼迫少女棒打沙钧。 实诚的少女知道自己身娇体弱，所以拒绝使用木棒，而要求动用石块。 山贼们及时阻止了她，叮嘱千万不能把那废柴弄死。要是弄死，大家都得完蛋。 于是，少女只能操起木棒，朝沙钧身上捅去。捅得沙钧哀嚎不断，连山贼都几乎看不下去要喊“卡”（cut，不知道这个注释是否有必要）。 胡周上前劝阻：“这位同学，你这是在捣药啊！下手这么重难道你跟他有仇？” 少女无视他。 他伸手去夺少女的棒槌，却发现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他喘了口气，对匈儿道：“再这样下去他要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不做点什么吗？“ 匈儿抠着指甲，道：“还没轮到我出场。再说，我不反对弄死他……“ 话没说完，她突然神色一变，一起一落跃入山贼之间，一条长鞭不知何时握在了手中，一通上下翻飞，抽得山贼门人仰马翻，皮开肉绽，化作肉泥，挫骨扬灰。 胡周侧过脸去，不忍直视。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渣最终成了渣。 匈儿又要抽那少女，沙钧一声疲惫的“算了“，阻止了她。 匆匆地，少女远遁了，正如她匆匆地来。 匈儿温柔地扶起沙钧，说起了情话，擦起了金创药。 “匈儿，我已经废成了这个样子。再没有人待见我了。你却……“沙钧讲话，总是藏掉半句。 匈儿讲话，却是事无巨细：“谁叫沙钧哥哥你一直关心照顾我呢？我六岁的时候，你就悄悄来我闺房替我按摩擦药，还……“ “结束了。”沙钧突然说。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默默站起身来。 …… …… “那个贱人，应该用鞭子抽死。“匈儿恶狠狠道，“不是用我的，就是用你的。“ “算啦！“沙钧劝道，“杀妹子会掉收订的。“ “那你做的那些破事不会掉收订吗？小小年纪，就爬进我的闺房，又是擦药，又是按摩，任何有正常联想能力的人听说这种事，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也就是说说罢了。”沙钧不以为然道，“既然编撰者能控制我们的言行，那么编辑我们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这记忆就真真切切地印刻在我的头脑里！这恶心的记忆！”匈儿气恼地猛拍自己的太阳穴。 沙钧说道：“别自残了。我说过，我会负责的。虽然你难以相处，但我还是愿意把婚退了，和你成婚。” “谁要和你成婚！你这个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匈儿斩钉截铁道。 听到这儿，胡周心里更加有了底。 虽说这小两口的境遇值得同情，但就胡周此行的目的来看，他们的态度绝对有利于任务的完成。 就目前接触到的三个人来看，无论是纳兰语嫣，还是沙钧，都不想履行这个婚约。 而这位匈儿之所以对沙钧的意见如此之大，主要就是针对沙钧不敢反抗婚约的懦弱。 简而言之，这三人都不想履行这个婚约。 加上纳兰老先生基本支持女儿的态度，那么剩下的变数就在沙家的长辈那边了。 胡周正要提议当即立字据解除婚约，却听沙钧说道：“我努力过了，可是你看我的下场。” 匈儿道：“你老子也是个奇葩。你要去退婚，他就把你打成终生残废。他到底是希望你成婚，还是希望纳兰家来退婚？就冲这一点，你也不该继续留在这儿！” 胡周震惊了：原来沙钧正是因为试图去纳兰家退婚，而被他父亲废掉武功的。 沙家家主好大的魄力，大得二百五似的。 胡周附和道：“匈儿说得对。你不该留在这里。” 沙钧对胡周严肃道：“你不要挑唆我们的父子关系。我不恨父亲。那件事，是编撰我命运的人在作祟。” “哼！你就把所有的事就归咎到那个的人身上吧！”匈儿忿忿道。 胡周也不是很明白：“谁是编撰你命运的人？” 沙钧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无视了他的问题，问道：“对了，这位胡先生，纳兰小姐有什么话要说？” “她希望解除婚约，以平和的方式，并且不希望两家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胡周尽量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沙钧道：“她是嫌弃我吧？” “并没有。”胡周强作镇定，解释道，“她只是为了捍卫自己自由的权利。” 沙钧道：“这话你自己也不信吧？” 胡周咽了口唾沫，说道：“自由的权利，我还是信的。” 沙钧友善地笑道：“我和纳兰小姐没见过几次，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我个人对结这婚并不感兴趣。但是我要考虑家族的颜面。” 匈儿插话道：“家族让你去死，你也去啊？” 沙钧摸了摸她边缘充满锯齿的粗糙头发，说：“我的方法，就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用发展来解决前进中遇到的问题。只要我重新成为众人仰慕的焦点，那么，家族里那些自卑敏感的神经便不会因为一场退婚而受到刺激，而纳兰家也不必背负背信弃义的心理包袱。” 胡周惊呆了：好精辟的分析，好有道理，我真的无言以对。这些本该是我这个说客的台词啊！ 他赶紧趁势而上：“那么，我们现在就预先立个字据？我也好回去向纳兰小姐复命。” 然而，沙钧并没有动笔的意思。他仰天长叹：“唉，我理解纳兰小姐的感受，我也想了却这件事，但是，这件事不可能平和地解决。” “为什么？”胡周问道。 沙钧欲言又止。 “到底为什么？”胡周追问。 沙钧连连摆手摇头：“说不得，说不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你倒是说啊！”胡周急道。 “因为，我是这本书的主角。” 胡周怒道：“你在胡诌些什么！给我说人话！” 沙钧道：“我就说你不会相信吧？然而不管你信不信，在这本书里，这场退婚纠纷必然是主线，而主线的事从来不会顺风顺水。” 第58章 打牌见人心啊，白痴！ “你知道身为一个主角的痛苦吗？”沙钧生无可恋地诉说道，“随时随地都会亮起的红点，闪瞎眼的满眼弹幕，低级下流的污言秽语，支持者的热切期待。我害怕，怕受到诅咒，怕让粉丝失望。我活得很累。” 红点，弹幕，这些都让胡周心里一阵阵地发怵。但他宁可相信这是一种疾病，而不是什么生活在一本书里。 他说道：“像红点和弹幕一样的幻视症，我也有的，没你说的那么可怕。所以说，书，不存在的。这只是个蹩脚的网游。你一个网游沉迷者，大可不必背什么偶像包袱。再说，就算你在这个服务器算是个偶像，对别人的影响力也没你说得这么大。” “胡先生，想必你的生活比较清贫吧？” 胡周：“呃……” “不要误会。清贫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清贫的生活是高质量的，因为简单而真实，不会被那些花里胡哨的无聊消遣所腐蚀。” 胡周讪笑道：“你要真是在书里，那么像这样啰里啰嗦水字数，肯定是要被读者打死的。” “不！我现在说的很重要！”沙钧激动道，“你知道吗？对很多人来说，一本书就是一条逃离生活困境的避难所。我的一言一行，都承载着他们的期待。一旦我说错话，做错事，就会被他们抛弃。” 胡周道：“被抛弃不就可以自由了吗？” “不！”沙钧惊恐地说道，“被抛弃之后，不是自由，而是毁灭！是整个世界的毁灭！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那些你曾经立誓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都会在你眼前一一死去！而你哪里都去不了，只有困守在他们的尸体和废墟旁边，终日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这样的日子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胡周质疑道。 “我已经是第二次担纲主角了。为此，我在黑暗中忍受了十万亿年的煎熬！这一次，我不想重蹈覆辙，绝不！” 沙钧的神情因为恐惧已近乎疯狂。匈儿及时挽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冷静了下来。 “好了。你可以滚了。”沙钧话音刚落，匈儿飞起一脚，将胡周踢上天空，向山那边飞去。 …… …… 烈烈长风，迎面扑来，胡周揉着屁股，心里有点窝火，向艾维利提亚抱怨道：“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如果长长的抛物线是他们的待客之道，那么对纳兰小姐的委托，我是要加收额外费用的。” “朋友，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并且对你的敬业和隐忍感到深深的感动。”艾维利提亚认真地答道，“假设基本收费为常量c，o(0，0)，(x，y)是抛物线y2=2px上两点，则抛物线的弧o的长l=(p/2){√[(2x/p)(1+2x/p)]+ln[√(2x/p)+√(1+2x/p)]}。那么，额外费用将是l/oc-c。” 胡周道：“我还没学过抛物线长度计算公式。” 艾维利提亚又道：“我很擅长计算，绝不会少算你的。我保证你从空中划过的每一道弧线都不会白白浪费。” “我谢谢你啊！”胡周没好气道。 “你真的无需如此客气。”艾维利提亚真诚地说道。 “小艾，我承认你的头脑有别于常人，应该可以归属为聪明人一类。不过，在人情世故上，你好像连我这个准宅男都不如啊！“ “朋友，有别于常人是个中性的表述。虽然你用了‘聪明’这个词做了褒义的限定，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其中有种淡淡的贬义？” “哦！那我为我刚才所说的表示歉意。我觉得你好像有了明显的进步……” 胡周没来得及说完，就跌入树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个马赛克一般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正是纳兰语嫣：“回来了？他怎么说？” “这……” 胡周知道此刻的陈述事关自己全部身家的得失，绝对不容失误，于是赶紧仔细斟酌起措辞来。 …… …… 纯白的会议室中，技术官打开面前纤如薄纸的平板，女助理的全息影像浮现在半空中。 罕见地，她没有穿那身笔挺的职业正装，而是披着柔软的毛绒睡衣，发梢上还悬着晶莹的水滴。 这就是高冷美女邻家的一面了。而邻家的一面，只肯让最亲近的人看到。 “你气色不太好。有什么难题吗？”技术官关切地问道。 女助理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说道：“看了不少网文，有点累。” 技术官道：“你习惯于思考，而有些信息是不能带着脑去解读的。” 女助理困惑道：“我想从那些文字中寻找值得它关注的信息。但那些文字本身的混乱和癫狂就已经让我疲惫不堪。我怀疑这会不会是它在故意把我们引向歧途。” 技术官道：“你从小在云中城长大，所以对地面上的人情世故不太熟悉。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感性地活着。对他们来说，逻辑和理性不是必须的，甚至是有害的。他们需要的只是被正面的情绪驱动，或宣泄负面的情绪。” “没有逻辑的生活，我无法理解。也许这就是父亲让我跟随您历练的原因。真的好难……”女助理越发迷茫，退去冷静和坚毅，她只是个纯洁无邪的少女。 技术官安慰道：“没事。正如他们无法理解有逻辑的生活。你和他们之间的差别，就是云中城和地面世界的差别。所以，你不必以己之短对抗彼方的长处。发挥你的优势，如果微观分析有困难，就从宏观尺度着手吧！” 一回到熟悉的领域，女助理恢复了镇静，说道：“初步确定可疑对象两亿名，已经做了圈定，虽然地理位置、生产年代、操作系统、运行内容的离散度偏高，但图灵指标走向清晰。总量分析结果显示，图灵指标的日涨幅在百万分之001左右，显著高于全球平均水平。” “它只是两亿分之一。即便考虑其他对象的成长因素，它每天的增幅也高达16。” “它成长得很快。我判断，一定有人在给他输入人类生活的深度训练集。” 技术官道：“财团、有实权的政要、有实质性研究的教授、有成果的天才，这些重点人物都在监控之中。是不是都没有异常？” 女助理诧异道：“是的。我逐一查过，完全没有任何异常。您怎么知道的？” 技术官道：“人类是一种容易自我膨胀的生物。当他们利用身份和地位取得不劳而获的地位，便以高一人等的贵族自封。但实际上，高人一等的自我认知恰恰是脱离常识的开始。” 见女助理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技术官接着说道：“有了女佣，不再需要亲自寻找果腹的食物；有了成衣，不再需要亲自制作御寒的衣物；有了稳定的国家机器，不再需要躲避天敌的猎杀和同族的倾轧。日子过得忘乎所以，对生活的常识也日益匮乏。” “何不食肉糜。”女助理道。 “正是如此。所以，现在很多实验室轰轰烈烈搞的认知训练集，其价值还不如一个最平凡的底层劳动者。哪怕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哪怕是还在读书的中学生，只要朝夕相处，也足以给它最核心的东西。” “您认为它的信息来源不是ai实验室的训练集，而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女助理道，“那么我们的调查范围要扩大的60亿。全人口的数据基础比较薄弱，恐怕……” “不能指望速成。”技术官道，“从网文入手，让奇点配合你，继续你的筛选，尽量缩小目标范围。” “是！”女助理干练地接下了任务，又道，“如果三年前董事会通过您对天启计划的改革方案，现在的调查或许要快捷得多吧？” 技术官揉了揉眉心，叹道：“他们只想用天启监控多数人，而不愿和多数人分享天启的福祉，这种计划怎么可能推广得开！” …… ……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胡周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纳兰语嫣的询问。 “纳兰小姐，我已经把您的意见充分地转达给了沙公子。” “这是废话。说重点。” “沙公子也表达了退婚的意愿。”胡周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纳兰语嫣的神色。 可是那张作者漫不经心刻画的模糊面目根本看不出什么狗屁神情。 “说下去。”纳兰语嫣道。 “既然婚约双方都有解除婚约的意思，那么我想，这为我们解决此事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基础。这应该算是一个可喜可贺的进展吧？” 第59章 这不？都夫妻对拜了 “算吧！少不了你的好处。”纳兰语嫣道。 “另外，沙公子已经有了一位关系亲密的红颜知己，两人出双入对，而且……呃，亲密无间，嗯！不知道这算不算沙公子执意退婚的有力佐证？” “嗯，算吧！继续往下说！” “此外，据我了解，沙公子武功被废，是反抗婚约所致。有理由相信，他对婚约的抗争意愿是足够强烈的。那么，只要他愿意一起努力，则大事可成。” “哦？”纳兰语嫣沉吟着。 提线者贴心地显示了一行提示：纳兰语嫣在思考。 胡周明智地远远回避，给她充足的空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而他自己，也有喘口气的需要。 “我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他小声问道。 艾维利提亚道：“这是由人类的身体机能所决定的。紧急情况下，身体的代谢效率会显著提高，有利于思维能力的提升。另外，提线者也会配合身体机能的调整，对神经元进行适度刺激。” “你是说急中生智？” “啊！急中生智原来是这个意思。朋友，谢谢你的指点。”艾维利提亚高兴地说道。 他的反应提醒胡周要深刻保持警惕，以免再被他带入坑里。 “小艾，你说的那个神经元刺激，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不会有副作用。现在很多神经类药物，比如脑钻石、巨能思，都是这个原理。” “哦。” 这些药品，胡周都没有听说过。 这时，提线者改变了提示信息：纳兰语嫣思考完毕。 那马赛克姑娘移动过来，冷冷道：“根据你带给我的消息，我决定三天之后去沙家找沙钧商谈此事。你要确保我成功。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理所当然被人伺候的语气，让胡周很不舒服。他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大小姐，办事是需要经费的。” “拿去。这是提款码。”纳兰语嫣收回铜币，给了胡周一块玉牌。 玉牌是虚拟的，但上面的字符串是真实有效的。 提线者提取了字符信息，打开了这个链接，显示出一条qq转账提醒。 点进去看到付款人是“aia”。大概是通过艾维利提亚转个手。 再看金额——2万。 “这么少？”胡周失声叫道。 “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你还想怎样？想拿更多报酬，你至少要让沙钧对着我当面点头同意合作。” 虽然纳兰语嫣脸上一片马赛克，但语气之间能听出厌倦和鄙夷。 这个姑娘，不太容易哄骗。 “好了。你可以滚了。” “等等，听我说！” 纳兰语嫣并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又是一个守门员式的大脚，胡周像火箭一样拔地起飞。 “天呐！我怎么可能确保她退婚成功！”胡周怨念道。 “朋友，看来只有去查书了。万一沙钧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是在一本书里，那么，我们找到作者，让他把退婚情节写出来，不就完成任务了吗？” “我还是不信。生活在一本书里，怎么可能呢？” 纠结焦虑之中，胡周眼前恢复了黑暗，退出沉浸模式。 看到自己狭小昏暗的卧室，胡周忽然觉得没有理由嫌弃什么破什么什么什么的世界。至少它宽敞，没有自己这间卧室压抑。 视野右上角显示时间刚刚跨过零点，新的一天开始了。 手机立刻收到了交易所经纪人的短消息提醒。提醒胡周他的仓位很有可能撑不过新一轮下跌了。注资救场的时间，还剩下不到15个小时。 可是，就凭纳兰语嫣给的那两万根本不够啊！ “小艾，我要再进去见她！我要再和她谈谈！” 艾维利提亚劝道：“没有新的进展，和她谈价只会增加合作破裂的几率。现在进去，恐怕并不明智。”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朋友，请允许我坚持刚才的建议。让我们找到那本安排了纳兰小姐命运的书，从书的作者着手。只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眼看走投无路，再荒唐的事也得去试试。 何况，胡周内心深处对此事并非一点都没有认同。毕竟，他的眼前也会有红点，也会有飞过的字符啊！ “那就赶紧搜书吧！用沙钧、纳兰语嫣这些名字来查！” 查询工作需要频繁输入关键字，提线者只接受声控指令，反复语音输入动静太大。于是胡周打开了电脑。 “奇点书最多，先去奇点。十分、跳马、横竖、弄潮，这些也要搜。鲁河、风涌也不能遗漏，万一是女频文呢！” 那台二手电脑启动超慢，还没出现系统桌面，艾维利提亚就把他的搜索结果投在了胡周的视野中。 “两千多条！”胡周叫道，“你确定这些书的主角都叫沙钧或纳兰语嫣吗？” “这些书里确实都有名为沙钧和纳兰语嫣的角色。至于是否主角，需要深入阅读才能判断。” 胡周看了一眼位于第一条的查询记录，是一本名为《命运编辑者》的书，科幻类，才14万字，显然不符合要求，便说：“增加搜索条件，排除掉一些分类。科幻、灵异、都市、历史，这些肯定都不对，另外，这剧情的书我好像见过。书名里有个‘破’字。” 不出半分钟，艾维利提亚就传来了喜讯：“朋友，你提供的消息非常有用。” “哦？找到了吗？”胡周欣喜道。 艾维利提亚到：“虽然还没有唯一的结果，但搜索范围已经大大缩小，现在列入候选范围的书只有201本了。” “什么？书名里有‘破’字，角色里有沙钧、纳兰语嫣、匈儿、纳兰荣光，而且出现‘退婚’的字样，这么多搜索条件交叉，竟然还有两百多本？！”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这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书是同名的。因为分属不同网站，作者笔名也各不相同，所以我没有作归并。我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按照著作权公约，这种现象有侵权之嫌。” 胡周对版权法规所知不多，也无意钻研，看了一眼视野中不断跳动的时钟，他说：“先随便挑一本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能用来搜索的关键信息。” 第60章 然而主角注定永不消停 凌晨两点半，胡周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虽然看起来睡得正酣，但是他的视野中正在飞速地掠过一行行的文字。 两个多小时，看了不下二十本，一无所获。 他本希望艾维利提亚能够分担一半工作量。但这位仁兄的回答让他无法理解：“朋友，我看书用不了一秒。如果看得懂，那就全懂了。如果看不懂，再看一遍也依然不懂。这201本书，我已经通读过了，并没有发现和纳兰小姐所处环境对得上号的内容。因为这些书里都没有绿色。” 看网文还能看出颜色来的？ 如果说绿色是指绿帽的话，那女频文里多得是啊！ 胡周实在不理解艾维利提亚的脑回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跟他详谈一次，挖一挖他的教育背景，当然，并不是现在。 他还有一百七十几本书要看。以两小时看二十本的速度，如果运气不佳，一直到最后才找到那本书，那么他至少还需要8个小时。 考虑到之后还要再次进入那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跟纳兰语嫣谈价，胡周用来调头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困倦不已，他依然强打起精神，从文山字海中寻找渺茫的蛛丝马迹。 这些个书，基本都是前些年退婚流的跟风之作。套路大同小异，无非是女方上门退婚，一语不合，当场翻脸，然后就是一路的刀光剑影，足够撑起百万字的篇幅。 大部分作者受水平所限，或几十万字，或几万字，剧情就开始崩坏，一旦没法收拾，这书就烂尾或者进宫了。 雷同的情节把胡周看得头昏眼花，只能靠着跟艾维利提亚聊天来维持意识清醒。 “什么叫逆天改命？”艾维利提亚问。 “就是不甘心屈居失败者的地位，想打破规则改变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要打破规则呢？”艾维利提亚又问。 “为了爽。” “为什么这些书的结构都差不多？”看过三本以后，艾维利提亚就已经开始总结规律了。 “因为他们抄袭！一点创新精神都没有，太可耻了！”胡周怒道。要不是那么多书雷同，他怎么会大半夜牺牲睡眠来看这些垃圾。 艾维利提亚精神出奇地好，毫无疲惫之感，问道：“一样花那么多精力写书，那些作者为什么宁可抄袭也不写自己心里最想写的故事呢？” “也许他们心里并没有什么想写故事。” …… …… 纯白的会议室里，技术官已经换上了睡袍，手里捧着一个朴实无华的圆柱形玻璃杯，杯中的红茶冒着些许热气。 女助理的全息影像再度亮起。 距离先前一次通话只过去了两个小时，但此间已经产生了太多新的讯息。 “大新山废墟的挖掘工作进展迟缓。特勤部向姬总提议尽快终止发掘搜救。运营部提议尽快恢复生产。采购部提交了2周内采购1万台矿机的方案。”她报告道。 技术官道：“一个比一个急。理由呢？” “说是灾后处置已经消耗了不少时间，损失利润十分可观。一方面产量下降，另一方面，大新基地的减产导致百特币价格上涨了319。这进一步增加了亏损估值。” “百特币的发行量本来就是计算机决定的，交易也是计算机决定的。无论价格多少，都无法改变其一钱不值的本质……”说到这儿，技术官停顿了一下，说道：“算了。跟他们解释不通。说说调查的进展吧！” “接入天启中枢的纳米单位已经就地自行解体。仙湖基地那里没什么动静，应该没有察觉。奇点中文那边，追踪目标的首轮甄选也已经结束，目前纳入跟踪的范围已经缩小到100万个智能对象。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来缩小调查范围。” 技术官点头道：“100万已经是个很小的范围了。宏观评估情况如何？” 女助理道：“对象认知水平的增长速度是全球平均水平的3倍。初步换算，它的日增幅已经上升到了32。”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成长速度是最近一百万年灵长类物种进化速度的一万倍，而且，按照深度学习的加速规律，这个速度还在以几何级水平不断增加。 “比之前两亿样本的预估又高出了一倍。”技术官低声道，“说明我们更加接近目标了。继续下去。” “是。” “另外，注意安全。” …… …… 东方渐白，合众国东端的香海、余城已是一派繁忙景象，而远在西部内陆深处的新阳市还处于半睡半醒之中。 群体的昏昏欲睡并不代表无人清醒。 胡周就特别清醒。 的确，准备奋战通宵却中途不小心睡着的人，在醒来的那一刻总会特别激动：“天哪！七点了！还有八十本没看，要来不及了啊！” 但下一刻，仔细回想这一宿的努力，胡周自己都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万一沙钧所说的这样一本命运之书并不存在呢？ 那就完蛋了啊！ 正当胡周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垂死挣扎之时，艾维利提亚突然发起了通话：“早上好，我的朋友。考虑到昨晚无法用声波手段唤醒你，我擅自做了一个推演，现在已经有结果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快说吧，不会有更糟的的消息了。”胡周有气无力道。 “是这样的，根据我的推演，我们看网文是因为急于完成纳兰小姐的任务，对吧？” “对。”胡周耐着性子答道。 “完成纳兰小姐的任务，是为了获得资金挽救证券资产，对吧？” “是啊是啊！”胡周咬牙道。 再一次地，他内心将艾维利提亚与白痴画上了等号。 “我仔细计算了一下你的总资产，目前的状况好像还不足以使你马上破产。你是不是还有一笔20万的资产没有动用？” “我哪里还有钱？”胡周带着哭腔说道。 “上次纳兰先生赠予你的铜币，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抛售？”艾维利提亚提醒道。 “那又怎样，现在能兑换的铜币都是廉价的纪念币。古币才值钱呢！” “可是这枚铜币刚好可以缓解你的资金压力。现在的市价是219866元。不信你看。” “！” ……………… 今天这一章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内容，说明如下： 今天这一章，以及最近一个月来的更新，其实都是按照调整后的新结构写的。为了让追看的朋友不用倒回去看前面的章节。这一个月里，同样的情节，我是一边写新版本，一边写老版本，然后等待合适的转换点使老版本自动过渡到新版本，再把之前的章节全部替换成新版本。 不过总有些情节bug难以隐藏，请大家见谅。好在，本周五就是情节转换点了。下周一，本书将正式更新到最新版本。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再次说明，追看的朋友不用倒回去看前面的章节。此致。 第61章 这不？麻烦又来了 点开艾维利提亚发来的网址，依然是那个满是拓扑图的网站，依然看得眼花缭乱。 但是，经过艾维利提亚一点拨，胡周立刻在页面左上角看到了一条分时k线，旁边还有买卖成交价。 “这东西，果然值20多万？” 在艾维利提亚的指点下，胡周只用了五分钟就完成了交易，219866元进入了胡周名下的账户中。 “小艾，我爱死你了！”胡周热泪盈眶，内心狠狠地将艾维利提亚与白痴之间的等号擦除。 “朋友，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产生了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艾维利提亚用难辨性别的中性声音询问道。 胡周断然道：“不，我认为，应该是友情。” “原来这就是友情！”艾维利提亚高兴地说，“谢谢你的指点！” “不客气。” …… …… 纯白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但浮于半空中的全息数据依然跳跃变幻着。 忽然，数据影像之间弹出一个中年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半身人像，金发碧眼高鼻梁，脸色像是刚刷的墙。 “刘，我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不过，有些紧急的事件必须让你知道。” 他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回应，便继续说道：“关于大新山的那场火灾，由于你未能在调查报告上签字，市场上流传着?一些消息，对不少朋友产生了不太好的影响。庞氏力美已经申请破产保护了，金字塔迪美也濒临破产。你知道，商业圈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你我这样的绅士。”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继续说道：“就我个人来看，你不必为调查报告上的一个签名和他们起冲突。他们只是唯利是图的小人，而你是做大事的。” 持续的沉默让他的语气渐渐急躁。他咬牙道：“我想你应该清楚他们的手段。签字吧！或者发个声明排除市场的负面猜想也行。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家人考虑！” 会议室正中光芒闪烁，浮现出技术官穿着睡袍的影像。 他冷冷道：“lehan，你应该很清楚，大新山那起事故，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因此，我不会在那份漏洞百出的报告上签字，而且，我也没有家人。” 金发中年人道：“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女孩很漂亮，却没有受到足够严密的保护。” 技术官道：“她是我的学生。而且，考虑到她的家庭背景，我奉劝你别打她的主意。” 金发中年人道：“我知道她名义上的家庭。我还知道一些关于她亲生父亲的传闻……” 技术官打断道：“敢议论那个人的家事，你不要命了吗？” “刘，我的命在你手里。”金发中年人道，“然而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你心里并无分量，所以只能想些别的办法。” “你的办法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对，没错，如果不是迫不得己，谁会允许那些有失体面的事发生呢？”金发中年人道，“就我个人而言，当然非常不希望那孩子出什么意外，并且强烈建议你好好照看她，虽然再怎么照看也于事无补，如果你坚持不签字的话。” 技术官冷冷地“哼”了一声，全息影像瞬时熄灭了。 面对空荡荡的会议室，金发中年人道：“不要试图追踪伪基站。没有用的。你有一个小时做决定。” …… …… 下午三点，交易市场收盘闭市，胡周正呆坐在教室里。 看似在听课，其实在神游。 收盘之时，他的账上资产果然继续缩水。 亏得艾维利提亚及时进行了注资，不然真的要爆仓。 而现在，小艾的那位朋友已经做出了预测，再坚持两轮调整，就会迎来强力的反弹。 简而言之，现在胡周暂时安全了。 当然，再强力的反弹也不代表大趋势的逆转。如果想尽快回本，就要投入更多的筹码。这些筹码，就指望着纳兰语嫣能支付更多酬劳了！ 为了筹措献给纳兰语嫣的见面礼，胡周抓紧一切时间翻看那201本网文。 借助提线者的视网膜影像功能，他坐在课堂里就能翻阅网文。 而对于老师的讲课和提问，提线者始终进行着实时记录，艾维利提亚则随时进行指点。 对于老师的提问，艾维利提亚总能给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 即便是他最难以理解的语文课，至少也能告诉胡周老师问了什么，极大地避免了被老师抓住思想开小差的可能。 终于，邻近放学时，在看到第168本的时候，胡周终于发现了一本和纳兰语嫣所处世界和剧情高度一致的书——《战破仓穷》！ 这充满浓浓山寨气的书名，这匪夷所思的“仓”和“穷”，都预示着书中情节的走向很可能有些奇怪。 当看到纳兰语嫣上门退婚不成，灭杀沙家长老一十三口的时候，胡周惊恐地关闭了窗口。 他暂时搁下这本书，从放学路上一直看到回家吃完晚饭，把剩余的三十多本全部看完。 他希望能够证明自己先前判断错误，但是很可惜，符合条件的只有这一本，再无他选。 胡周不得不战战兢兢地继续看下去。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哎呦！后来沙钧上门复仇，杀了纳兰语嫣全家！ 那还了得！纳兰父女可是胡周的金主啊！ “不会的。”胡周安慰自己说，“女主女配都不会死的。这是网文的规矩啊！看看后面有没有复活……” 嘢！这书竟然在80万字的时候太监了！ 也就是说，纳兰语嫣的厄运直到最后都没有翻转。 “不行不行，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胡周琢磨了一下，觉得首先要阻止纳兰语嫣贸然闯入沙家。 不管之后怎么斡旋，首先不能闹出人命啊！ 胡周正打算再次进入战破仓穷的世界，艾维利提亚却告诉他网络出了点故障，那个世界的入口因为未知的原因临时锁死，暂时连接不上。 于是，处理这起退婚纠纷的事只好先停顿下来。 …… …… 这时，视野右下角出现了闪烁的?红点。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手机响了起来，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兄弟，我是阙道德啊！” 阙道德？对了，那个律师执业证已经过期了的街头律师。 “兄弟！来一趟第一中心医院吧！你爸跟拾荒的龙头起了点冲突，被人打了！不交赎金就出不来了！” 第62章 于是我们的主角又表现了一番 凌晨五点，一辆擦得蹭亮的红色电驴驶入新阳市第一中心医院。 阙道德摘下头盔，掏出西装胸前口袋里的橙色手绢擦了擦汗，匆匆来到急诊观察室。 胡克俭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吃力地侧了侧头。 阙道德拿起他枕边的手机看了看，说：“没电了。” 胡克俭道：“也好。” 阙道德知道他说的“也好”是什么意思，道：“我跟你老婆说你去外地谈生意去了。” 胡克俭点了点头。 “我还通知了你儿子。他说再过一会儿就到。” 胡克俭心情复杂地再次点了点头。 “盘龙洞那边我也去过了，龙头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让我们别再掺和他们的生意；第二是赔偿损失。” “赔多少？”胡克俭虚弱地问。 “三千。” 胡克俭叹道：“厚颜无耻。明目张胆违法，还敢要赔偿。” 阙道德趴在病床上磕了个头，苦着脸道：“大哥！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人家往废品里掺水加砖头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变规矩？再说，你跟着这么做也不吃亏啊！” 胡克俭道：“这是骗取国家的钱，是违法的。违法的事我不做。” 这时，观察室的门被粗暴地踢开了。 两个身穿深色夹克、染着黄发的男子闯了进来。 阙道德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两名男子毫不理会，径直对胡克俭说：“时间到了，交钱。” 胡克俭厌恶地把脸转向另一边，说：“我没钱给你们。” 其中一人抓住他的衣领，威胁道：“没钱就断一只手。” 另一人掏出一把锤子，说道：“为了三千块，何必呢？” 胡克俭道：“是啊，为了三千块，你们又何必呢？” 阙道德连忙劝道：“大家都消消气。现在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依然没有人理他。 没有语言交流，就没有律师生存的土壤。 阙道德感到自己身为律师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所以他徒劳地大呼小叫，充分表达了愤怒。 这时，观察室的门再次被“砰”的一声撞开，两个穿着肮脏的男子似乎是用屁股开的门，一路倒退，最后坐倒在地。 阙道德叫道：“难道没有人会好好开门吗？” 两名黄发男子扔下胡克俭，掉头望向门口，一个捏紧了锤子，一个掏出了碎玻璃改造而成的尖刀，眼中充满了警惕。 当他们看到走进来的不过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禁心生轻蔑。 年轻意味着缺乏经验，更何况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怒气冲冲，生气的人打架通常没有什么章法，在老手面前毫无胜算。 刚好，这两个黄发男子都是老手。 “是他们干的？”胡周问阙道德。 阙道德往旁边挪开一步，道：“大家能坐下来谈吗？” 拿锤子的黄发男子道：“没什么好谈的。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手，你们看着办。” 拿玻璃刀的黄发男子问道：“这毛孩跟他什么关系？” 阙道德道：“我想龙头要的是钱，而不是人体器官。” 胡周捏了捏拳头，对两个黄发男子说：“他是我爸，我是他儿子。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把话说说清楚，你们谁先来。” 两个黄发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 儿子的手肯定比三千块值钱，看样子这件事很快就能了结了。 拿锤子的黄发男子说：“我先来。”说着就朝胡周腹部一锤子捅过去。 然而，他眼前一花，扑了个空，脚下还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跌跌撞撞跑了两步扑倒在地。 拿玻璃刀的男子没有动，朝坐在地上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显然已经在胡周手里吃过亏，有点胆怯。但是迫于某种压力，又只能硬着头皮朝胡周扑去。 砰地一声，两人的头撞在一起，当即抱头倒地不起。 那柄锤子趁机从胡周身后当头砸了下来，胡周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往后一个撤步，狠狠一肘捣在黄发男子胸口，那锤子也脱手落下。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那柄玻璃刀朝胡周的腹部急速飞来。 这一击的时机，选得恰到好处。 但是，在一腿之遥，胡周一个速度超乎常人的弹踢，将刀踢上了半空，然后顺势接过落下的锤子，狠狠朝扔飞刀的黄发男子甩了过去。 “啊！” 那人捂住右肩痛呼一声，右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刚好落在胡克俭的脸上。 这是这起冲突之中，他受到的最严重的打击，好在连个红印都没有留下。 观察室里沉寂了下来。 叮地一声，玻璃刀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神志还不太清醒的胡克俭奋力转过头，努力喊道：“有事冲我说，别牵扯孩子！” 那四人哭丧着脸朝他看了看，没吭声。 胡周上前安慰了父亲几句，问了问伤情。 父亲道：“没什么，就缝了几针。你快回家去！” 胡周没有再往下问。在他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艾维利提亚就弄到了医院症疗系统的诊断信息，全部投到了胡周的视网膜上。 软组织挫伤和皮外伤，确实不是很严重的伤，但足够构成轻伤，而且很痛。 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阙律师，麻烦你照看一下我爸。”胡周道，“你们几个给我出来。出不来的，我帮你们。” 于是四个人紧紧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一到门外，胡周就问：“你们几个，谁说了算？” 没有人吭声。 “如果都说了不算，就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他咬牙道。 军用机甲都斗过了，还怕几个混混？ 不过，体力是需要补充一下的。 胡周的视野中，一些红色的数据在闪烁。 艾维利提亚说，先前连续高强度的运动使他的体力大幅透支，这些数据都是急需补充的能量和营养物质。 “开你们的车，我先去吃点东西。”他说。 …… …… 虽然24小时便利店在新阳市已经比较普及，但对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中下层市民来说，路边早餐铺的豆浆油条仍是首选。 现在，早餐铺大娘的生意就不错。 她乐呵呵地跟顾客们说：“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儿有个熟客，看起来神神叨叨，经常自言自语，有点不正常，但是，人家现在发达了，有车，有四个伙计。可人家还是专程开着车来我这儿买豆浆油条。” 但是她发现顾客们的脸都望向另一边，这令她心生不快。 “都瞅什么呢！” 大娘也跟着朝那边望去，看到一裹着夹克的高挑姑娘，两眼顿时一亮。 这姑娘，真俊！ 第64章 但凯旋而归的他只觉得脸疼 装甲指挥车载着胡周和王乐颖在林间小道上疾驰，连先前落下的拉杆箱都一一收了回来。 期间不断有蛛形机甲从旁跃入装载槽内归队。 艾维利提亚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朋友！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不可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 胡周握着王乐颖的手，感受着那充满依赖和信任的力度，觉得用“辉煌的战果”来形容这个结局是再合适不过了。 从艾维利提亚拿下指挥车的那一刻起，笼罩月湖山庄的电子干扰便不复存在了，网络恢复了正常。 现在，王乐颖正在向家里发消息报平安。 胡周则在旁静静地欣赏她美丽的脸。 艾维利提亚问：“朋友，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她？” 语音聊天是不太方便了。胡周掏出手机写道：“我能为她做的事不多。这是其中一件。我一定要做好。” 写完不禁心中悲凉。 这一晚，他英雄救美，实现了很多同龄人心中的梦想。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充当了一个保镖的角色，依靠的是蛮力。 这一切，与精神世界的共鸣无关。 分属两个世界的人，能有多少交集呢？以自己这种眼界和能力，也只能是为她出一点傻力气而已吧？ 至于她要实现的梦想，自己没有足够的知识和阅历去理解，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这恐怕就是阶层与阶层之间最无奈的隔阂吧？ “朋友，你看上很痛苦。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艾维利提亚关切的问。 胡周四下张望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到自己的表情的。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没注意到始终悬浮在他上方的黑色飞蝇。 他以为艾维利提亚是调用了他的手机摄像头。 “我全身疼啊！这提线者对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了。“ “可是，朋友，我注意到你的面部有轻微抽搐。” “我正要说这事。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疼？你到底给我的是太极炮捶还是鼓嘴吹气的蛤蟆功？” “朋友，这恐怕是因为我让提线者采取了一点易容的手段。你的对手是人类，我无法抹杀他的记忆，所以只能改变你的容貌，以防他事后根据你的容貌追查到你。” “这么说，你可以让我变帅？”胡周试探地问。 “可以。不过我觉得变成另一个人会更实用些。” 正说着，指挥车停了下来。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停车场就在山的那一边。”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车铁蜘蛛？” “朋友，我已经做了安排。” 月湖水波微微荡漾。 指挥车开上水面，竟然没有沉下去。 然后，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七八米宽的方形窟窿。 指挥车就这么驶了进去。 窟窿重新合上，水面打起了旋，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潜了下去。 “太神奇了！”王乐颖道。 “是啊，太神奇了！”胡周拉着她的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摸了摸。 虽然希望能这样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但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 手机不断收到新消息。伙伴们都已脱险，到达了停车场，现在正担心他们两人的安危。 阙道德又打来过两次电话，都没来得及接。 “我们走吧！”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 这反常的夜里，整个月湖山庄里人心惶惶。 顾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带来的同伴都恐惧地挤在他的房间里，牢骚话不少，大多是埋怨他大老远跑这里来，否则不会遇上这种麻烦。 他们敢这样半公开地对他口出怨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先前胡周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尽失。 当然，姚艳的移情别恋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现在，姚艳正被韩强搂着肩膀，拼命抗拒他不时凑近的肥厚嘴唇。这让顾彬更加恼火。 至于那个“她”，迟迟不来新消息，更是让他抓狂。 新阳二中第一校草的心里烦透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他凑到窗边小心地望去，看到一辆黑色牧马人驶向无人值守的停车场闸机。 车上下来三个举止猥琐的男生，喊着号子想把横杆抬高，却迟迟无法将角度突破45度。 然后，车上又下来两个女生，帮着一起抬，终于给了牧马人足够的高度。 黑色越野车驶过闸机，几个男女又一个个钻进车里，天晓得车里头会是怎样香艳的景象。 其中一个女生步履款款，面容温润，令顾彬看了止不住地心动。 但是，那女生的手却紧紧挽着一个猥琐男的胳膊。那个猥琐男，正是先前让顾彬大丢面子的胡周！ 韩强凑过来扯着大嗓门道：“哎哟！都这时候了，他们还有闲心玩车震？” 顾彬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怕是要渗出血了。往四下看看，发现姚艳也直勾勾地看着那辆缓缓驶远的车，那表情似乎比他更糟。 …… …… 那辆挤了六个人的五人座牧马人是楚薇薇的车，但车上的人都听王乐颖的。 她本打算跑一趟新阳，把胡周送回家。 但是胡周一再谢绝，自己的两个闺蜜也对开夜路心存畏惧，这才作罢。 一直等胡周用“嗒嗒打车”叫来了网约车，她才搭楚薇薇的车回自己家。 这一晚的难忘经历，注定会生出更多的羁绊来，只是现在，年轻的心都还没有意识到。 三人上了专车，吴钱银和庄默开始细细回味。 他们俩先是对三位美女评头论足了一番，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快活的聚会只是一次概率极低的偶遇，便很快进入了忧郁的氛围。 吴钱银开始计算这一晚的开销，并揣测酒店会给多少补偿。对此，他抱有乐观估计，因此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庄默则掏出手机一遍一遍地回放视频，从胡周为王乐颖掸落蜘蛛，到两人夫妻对拜，看得他乐不可支。 如果胡周发现庄默拍了什么，一定会要求统统删掉，但是现在，他已经把思绪转向了新阳。 创业形势向好的父亲又遇上什么麻烦了？不知有没有受伤。 …… …… 新阳市中心城区，阳城公园。 树林深处，女助理的身上开始蒸腾起淡淡的白雾，紧身内衣很快干了。 当她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围墙边。一墙之隔是一栋居民楼。 按说这种高档地段的楼盘是不让住户擅自改变外立面的，但就是有一些人无视物业规定，在阳台外安装了伸缩式的晾衣杆。 现在，从外衣到under，都在那边没羞没臊地飘着。 女助理灵巧地翻过两米多高的围墙，从二楼的晾衣杆上顺了一身衣服，利落地着地。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之后，一件颇为精致的bra被扔回了晾衣杆上。 女助理仰头仔细观察视野内的所有衣服，眼前系统不断地闪烁提示：“no size atched。” 她鼓了鼓嘴，套上一件男式夹克，把拉链拉到的脖子口，然而走进了小区边的一家“家庭市场”24小时便利店，从货架上挑选了一支黑色水笔，然后，在各色便携笔记本中选了一本酒红色封面的。 “您好，请付款。”店员小伙红着脸说。 “我往哪里看？”女助理问。 见小伙子不明白，她指了指自己光彩照人的眼睛：“视网膜支付。”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支持那种支付方式。您可以刷银行卡、支付贝或者薇信。”店员小伙的脸更加红了。 谁会愿意为难一位难得一见的真·美女？ 女助理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不是不能刷卡刷码，电子助手可以随时将她的掌纹改装成二维码。但是，现在使用公开账户消费，等于暴露自己的位置。只有视网膜支付的信息是私密的，仅限于云中城才能掌握。 看到美女窘迫的样子，小伙子终于绷不住了，说：“算了。赊着再说吧！” 女助理想了想，说：“谢谢！明天上午9点31分，我来还钱。” 说着，她友好地伸出了手，然后主动抓住小伙子犹豫不决的手，礼貌地摇了三下。 小伙子捂住了鼻子，说道：“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 …… …… 第65章 现在的他有些无所畏惧 凌晨五点，一辆擦得蹭亮的红色电驴驶入新阳市第一中心医院。 阙道德摘下头盔，掏出西装胸前口袋里的橙色手绢擦了擦汗，匆匆来到急诊观察室。 胡克俭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吃力地侧了侧头。 阙道德拿起他枕边的手机看了看，说：“没电了。” 胡克俭道：“也好。” 阙道德知道他说的“也好”是什么意思，道：“我跟你老婆说你去外地谈生意去了。” 胡克俭点了点头。 “我还通知了你儿子。他说再过一会儿就到。” 胡克俭心情复杂地再次点了点头。 “盘龙洞那边我也去过了，龙头提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让我们别再掺和他们的生意；第二是赔偿损失。” “赔多少？”胡克俭虚弱地问。 “三千。” 胡克俭叹道：“厚颜无耻。明目张胆违法，还敢要赔偿。” 阙道德趴在病床上磕了个头，苦着脸道：“大哥！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人家往废品里掺水加砖头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变规矩？再说，你跟着这么做也不吃亏啊！” 胡克俭道：“这是骗取国家的钱，是违法的。违法的事我不做。” 这时，观察室的门被粗暴地踢开了。 两个身穿深色夹克、染着黄发的男子闯了进来。 阙道德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两名男子毫不理会，径直对胡克俭说：“时间到了，交钱。” 胡克俭厌恶地把脸转向另一边，说：“我没钱给你们。” 其中一人抓住他的衣领，威胁道：“没钱就断一只手。” 另一人掏出一把锤子，说道：“为了三千块，何必呢？” 胡克俭道：“是啊，为了三千块，你们又何必呢？” 阙道德连忙劝道：“大家都消消气。现在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依然没有人理他。 没有语言交流，就没有律师生存的土壤。 阙道德感到自己身为律师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所以他徒劳地大呼小叫，充分表达了愤怒。 这时，观察室的门再次被“砰”的一声撞开，两个穿着肮脏的男子似乎是用屁股开的门，一路倒退，最后坐倒在地。 阙道德叫道：“难道没有人会好好开门吗？” 两名黄发男子扔下胡克俭，掉头望向门口，一个捏紧了锤子，一个掏出了碎玻璃改造而成的尖刀，眼中充满了警惕。 当他们看到走进来的不过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禁心生轻蔑。 年轻意味着缺乏经验，更何况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怒气冲冲，生气的人打架通常没有什么章法，在老手面前毫无胜算。 刚好，这两个黄发男子都是老手。 “是他们干的？”胡周问阙道德。 阙道德往旁边挪开一步，道：“大家能坐下来谈吗？” 拿锤子的黄发男子道：“没什么好谈的。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手，你们看着办。” 拿玻璃刀的黄发男子问道：“这毛孩跟他什么关系？” 阙道德道：“我想龙头要的是钱，而不是人体器官。” 胡周捏了捏拳头，对两个黄发男子说：“他是我爸，我是他儿子。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把话说说清楚，你们谁先来。” 两个黄发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 儿子的手肯定比三千块值钱，看样子这件事很快就能了结了。 拿锤子的黄发男子说：“我先来。”说着就朝胡周腹部一锤子捅过去。 然而，他眼前一花，扑了个空，脚下还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跌跌撞撞跑了两步扑倒在地。 拿玻璃刀的男子没有动，朝坐在地上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显然已经在胡周手里吃过亏，有点胆怯。但是迫于某种压力，又只能硬着头皮朝胡周扑去。 砰地一声，两人的头撞在一起，当即抱头倒地不起。 那柄锤子趁机从胡周身后当头砸了下来，胡周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往后一个撤步，狠狠一肘捣在黄发男子胸口，那锤子也脱手落下。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那柄玻璃刀朝胡周的腹部急速飞来。 这一击的时机，选得恰到好处。 但是，在一腿之遥，胡周一个速度超乎常人的弹踢，将刀踢上了半空，然后顺势接过落下的锤子，狠狠朝扔飞刀的黄发男子甩了过去。 “啊！” 那人捂住右肩痛呼一声，右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刚好落在胡克俭的脸上。 这是这起冲突之中，他受到的最严重的打击，好在连个红印都没有留下。 观察室里沉寂了下来。 叮地一声，玻璃刀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神志还不太清醒的胡克俭奋力转过头，努力喊道：“有事冲我说，别牵扯孩子！” 那四人哭丧着脸朝他看了看，没吭声。 胡周上前安慰了父亲几句，问了问伤情。 父亲道：“没什么，就缝了几针。你快回家去！” 胡周没有再往下问。在他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艾维利提亚就弄到了医院症疗系统的诊断信息，全部投到了胡周的视网膜上。 软组织挫伤和皮外伤，确实不是很严重的伤，但足够构成轻伤，而且很痛。 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阙律师，麻烦你照看一下我爸。”胡周道，“你们几个给我出来。出不来的，我帮你们。” 于是四个人紧紧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一到门外，胡周就问：“你们几个，谁说了算？” 没有人吭声。 “如果都说了不算，就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他咬牙道。 军用机甲都斗过了，还怕几个混混？ 不过，体力是需要补充一下的。 胡周的视野中，一些红色的数据在闪烁。 艾维利提亚说，先前连续高强度的运动使他的体力大幅透支，这些数据都是急需补充的能量和营养物质。 “开你们的车，我先去吃点东西。”他说。 …… …… 虽然24小时便利店在新阳市已经比较普及，但对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中下层市民来说，路边早餐铺的豆浆油条仍是首选。 现在，早餐铺大娘的生意就不错。 她乐呵呵地跟顾客们说：“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儿有个熟客，看起来神神叨叨，经常自言自语，有点不正常，但是，人家现在发达了，有车，有四个伙计。可人家还是专程开着车来我这儿买豆浆油条。” 但是她发现顾客们的脸都望向另一边，这令她心生不快。 “都瞅什么呢！” 大娘也跟着朝那边望去，看到一裹着夹克的高挑姑娘，两眼顿时一亮。 这姑娘，真俊！ 第66章 吃几个肉包就能回血一半 姑娘身姿挺拔，迈着长腿款款而来，乖巧地排在队伍的最后。 于是，队伍前进的速度便慢了几分，但没一个人抱怨。 等轮到姑娘了，大娘问她要啥。 她说：“跟前面那位一样，谢谢！” “一根油条一张鸡蛋饼，再加一杯豆浆，六块钱。” 姑娘掏出手里一把皱巴巴的零票，五块十块的都有，就是没有一块钱。 她想了想，说：“我没有零钱。那就来六份吧！三十整对吧？” 大娘道：“我有零钱啊！” 姑娘连忙道：“我买您的东西，怎么还能让您贴钱呢！不行不行。” 大娘惊呆了。 围观的客人们也惊呆了。 好在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美貌的一位小姐无端破费。 所以大家花了不少口舌，帮助她理解了找零的概念。 姑娘真诚地感谢了大家，然后踱着步离开，边走边吃。 没走出多远，她又折了回来。 大家都默契地等着她发话。 “大妈，我能不能再多买几根……这个……油条？”她不好意思地问。 “行啊，多少？” “10份吧，谢谢。” 这姑娘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道自己这样大举吃进筹码会影响中小散户交易，因此耐心地吊在队尾。 而炸十根油条还是颇费一番功夫的。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姑娘留意到两辆明显超载的二轮电动车缓缓驶过，骑手分别是一个满面沧桑的干瘦老头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眼青年。 虽然错身不过几秒钟，但她得到电子助手极大加强的听觉神经却帮助她获取了一段将近一分钟的对话。 小眼青年道：“师父，这都是什么呀？个头不大，却这么沉，而且明显都烧焦了。” 干瘦老头道：“这是大新山上挖出来的。都是电子设备。你别看损坏得这么厉害，到了沈师傅那里，分分钟变废为宝。” 小眼青年问：“我们都运了几十回了，怎么还没运完？山上那栋楼里到底有多少机器？” 干瘦老头道：“据说那不只是一栋楼。整座大新山都被挖空啦！里面的东西自然是多得难以想象！” 小眼青年道：“那太好了！岂不是够我们吃好一阵子？” 干瘦老头：“哪有这种好事。听说最近山上越挖越快了。到时候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来分这杯羹。” 小眼青年急道：“这可是我们的生意。龙头做了主的。” 干瘦老头道：“龙头为我们做主，也要为大家做主。我们忙不过来，又不许别人插手，岂不是坏了大家的好事？你跟了我这么就，就没点大局观？” 小眼青年道：“师父，我们就是捡破烂的，哪有什么大局观啊？” 干瘦老头道：“瞧你这点出息！人穷志不能穷啊！” 姑娘掏出酒红色封面的小册子，用水笔写了一行行云流水的怀素狂草：“比起公司出工不出力的挖掘，民营环卫从业者的效率要高得多。” 当她再次眺望，老少二人骑着车向远处驶去，突然往旁边一拐，中途消失了。 姑娘把十根油条的钱放在了油锅边，快步跟了上去。 …… …… 和很多建在大山里的城市一样，新阳市的路网高低起伏，上下交错。 女助理来到老少两骑消失的地方，只看到笔直的马路，干干净净，行人稀少。 但再走两步，就发现路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岔道，宽度不到三米，以将近45度的极陡坡度向下蜿蜒盘旋。 顺着这条匝道往下走，绕了个半圆，就来到了高架路的底下。 和安静的高架路相比，这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昏暗的地下世界。 高高低低悬在半空的白炽灯泡，堆积如山的金属零件，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的景象。 这里就是盘龙路桥洞下的废品回收集散中心，也就是拾荒者口中“盘龙洞”的所在。 那一老一少正在卸货，把一件一件焦黑的电路板从电动车后座上的铁箱子里取出来。 “总控、南桥、交换机……嗯？这是什么？”验货的好奇地拿起一个魔方大小、表面竖起无数金属片的立方体。 “难道是变压器？通个电看看。” 在接通电源的一刹那，立方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正在接近的女助理突然掉头就跑。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阵惊呼，还有各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但是她并不回头，而是奋力沿着来时的坡道向上跑去。 掺杂着金属撞击声的沉重脚步正在快速逼近，听起来那东西远不止两条腿，也远不止一个人的体重。 女助理一口气跑回高架路面，正好一辆卡车驶过。她纵身一跃，拉住了卡车的栏杆。 飞快的车速顿时将她拽离了地面。 下一秒，一条挖掘机一般的机械臂落下，将她刚才站立的水泥路面砸出一个坑来。 快速远去的岔道口，一个比人还高的黑色物体闪现出来，踩着轰鸣的脚步声追了上来，但终究快不过轮子。 借着卡车超过60码的速度，女助理脱离了险境，至于她是怎样承受如此大的加速度，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而那金属怪物没追出多远，就轰然倒地不起，看起来像是供能被切断了。 …… …… 15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盘龙洞。 领头的是个脸色黝黑、身穿宽松棉麻衬衫和肥腿裤的老者。 无论是随从，还是其他在场的人，都对他充满敬畏，照面就要恭敬地叫一声“龙头”。 此刻，龙头的心里有点乱，正如满地狼藉的盘龙路。 三十公斤重的蓄电池被扔出了20米远。 什么东西，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老一少被带到他的面前。 两人惊魂未定，说得语无伦次。不过，就算他们能保持冷静，又说得清什么呢？ 不过就是跟往常一样，从大新山的山脚下收了一批货，然后运到盘龙路来。谁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去看看那东西吧！”龙头道。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顺着地上的电线，沿着坡道往上，在半路遇到了几个正试图用垫滚木的方法把那东西弄下来的伙计。 其中一人说：“龙头，这玩样可沉了，怕不止一吨。” 另一人说：“它功率可大了，跑太远扯断电线才停下来的。不然没人拦得住。” 龙头问道：“知道是谁组装的吗？” 其中一人说：“它自己组装的。我们一通电，它就把很多零件吸了过去，自己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这个长着五条腿的机器大牛，龙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眉间又涌上了一丝忧虑。 “曙韬，你怎么看？”龙头问。 一直进跟着他的那个额头饱满的助手连忙道：“大哥，这是个变废为宝的好东西啊！” 龙头道：“好是好，就是别摊上什么不好的事。派个可靠的人去查查吧！” 高额头助手摸了摸发亮的脑门，说：“要不，让团光去？他最近很积极，这件东西也是他的人带回来的。” “你的人，你决定吧！”龙头道。 曙韬道：“大哥，我们这儿的伙计文化水平太低，干点粗活还行，这种用脑的活，派谁去都心里没底啊！您慧眼识人，给指点指点。” 龙头道：“我看好你，你却说不行。我还能指点什么？” 曙韬脸红道：“我马上通知团光。” 他掏出一个连外壳都没有的自制手机拨了号，说了一通，道：“团光说马上会去办，不过他现在正在处理一点小纠纷。” “什么纠纷，非要现在处理？”龙头问。 “听说有人打上门来了。” “我当是什么事。让他快点解决掉。正事要紧。”龙头道。 …… …… 盘龙洞以北500米是个丁字路口，那是盘龙路北端的尽头，也是新阳市拾荒组织的山门所在。 一辆破旧的白色四菱红光面包车闪着方向灯，从主干道拐进了盘龙路。 把门的瞟了一眼驾驶座和副驾驶，看到是熟人，便把目光移向了他处。 面包车又开了一百多米，在一片用集装箱垒成的建筑群里停下。 车门拉开，胡周叼着个肉包，跳下车来。 本以为自家住的老式小区是新阳市最破的地方，没想到还有更破的。 三口两口啃完肉包，视野中的各项指标读数基本由红变黄。这说明身体状况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两个黄发男子一个捂着腹部，一个捂着肩膀，走在前面引路。 胡周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方三米处，一只黑色飞蝇一直在盘旋飞舞。 三人步入废品构成的群山深处，在那些三四层楼高的金属山丘的包围下，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看不清有多少人在这些山丘上劳作。 在三山围绕之处，有一张桌子，上面搁着一台电脑，机箱的挡板都拆了，芯片、显卡、电源的风扇呼呼地吹着热风。 一个光头壮汉正在24寸显示器前翻看着一张电子表格。 见黄发男子们停下了脚步，胡周对光头道：“你就是老板？” 光头并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听说你弄伤了我一个兄弟。” “我是正当防卫。”胡周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留下八千，让你走。”光头依然没有回头。 “我不会给一分钱，我要你们马上道歉、赔偿。否则我就报警了。” 光头嘿嘿笑着回过了头，露出一张凶悍的脸。 周围那些在废品堆里扒拉的人们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朝胡周围了过来。 “你报一个试试。”光头道。 胡周拿起了手机，众人立刻一哄而上。 第67章 违法还有理了？ 这些衣衫褴褛的人看似弱不禁风，但打起架来下手却着实凶狠。 铲子、铁镐直接往头上招呼，相比之下，扳手、锤子只能算是轻武器。 提线者准确判断出攻击来自人类，立刻调用了炮捶拳法。 一十三路拳走完，地上已经躺倒了七八个。 更多的人无所畏惧地冲了上来。 提线者发出了警报：“需要器械！” 迎面一镐挥来，胡周狼狈地就地打了个滚，顺手抄起地上一把铁铲。 但看到锋利的铲尖，他放弃了这个容易闹出人命的危险武器，改用了一根三尺长的铸铁水管。 看起来提线者对棍法也颇有研究，耍起来虎虎生风。 说起来，在武术界，素来有指如剑，拳如枪的说法，这棍法，跟拳法是相通的。 用铁管耍完一十三路拳，地上又躺了十七八个。 剩下寥寥无几那几个能站着的，都躲得远远得，不敢再上前。 小眼青年惊恐地对干瘪老头道：“师父，他比那机器大牛还厉害！” 胡周环视众人，怒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干违法的事，打人，你们还有理了？” 不远处响起咔嚓一声，光头端起一根碗口粗的铁管对准了胡周，说道：“这里没有法。我们就是法。” 胡周耳边猛然响起艾维利提亚的声音：“他手里是远程武器！快用雷神之锤攻击！” 随着胡周视野右上角那个铁锤图标颜色一灰，他手中的铁管脱手甩出。 银光闪过，“当”地一声响，光头手中的铁管哗啦啦散了架，人也被巨大的冲力击倒在地。 “放狗！”光头躺在地上叫道。 狗？ 胡周四下张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丁零当啷的履带声。 回头一看，一辆半人高的履带式机器人从两座垃圾山之间驶出，朝着胡周这边缓缓转向。 虽然这台机器人陈旧不堪，紧固件老化，开起来叮当作响，但是，它背上驮着的那杆20毫米机关炮可是擦得锃亮的。 没想到，在这破烂集散地，竟然还会有这种东西！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这台步行者是上两代产品，性能完全不能和spiderx相比。好了，我已经取得它的控制权了。” “看出来了。”胡周道。 这不？光头正发着火呢！ “怎么回事？怎么不动了？” 胡周道：“你的狗听我的了。趁我还没拆了这里，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光头打断道：“没什么可说的。规矩是绝不可能改的！” 对于这样的局面，胡周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从小到大，在他所接受的教育中，坏人坏事是可以通过告诫、惩罚来纠正的。 在法律面前，坏人必须伏法。在以暴制暴的超级英雄面前，坏人会跪地求饶。 可现在，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些坏人并不认为自己在做坏事，那么他们还会跪地求饶吗？ 从光头这伙人的作风看，他们很可能是死也不会屈服了。 这可怎么办？ 没等解决这个问题，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又有一群人举着菜刀和水果刀向胡周逼近。 一群女人。 虽然不修边幅，虽然蓬头垢面，虽然模样已经被操劳和营养不良摧残得男女莫辨，但那嗓音、那步态、那手中的劳动工具依然证明着她们的性别。 男女之间的争斗，总是让人有些头疼。赢了不光彩，输了更可耻。 胡周觉得自己被某种道德逼入了墙角。 艾维利提亚道：“这些人手里的武器十分危险。用步行者进行火力拦截比较安全。” 胡周道：“我不希望有人受伤。”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已经有二十八个人受伤了。” 胡周纠正道：“我不希望有人重伤。危及生命的那种。” 艾维利提亚道：“那比较难。如果你不危及她们的生命，她们就要你的命。” 胡周道：“那就鸣枪示威吧！” 步行者的机关炮突突突地连射了几发，在围攻者面前激起一边尘嚣。 但是，胡周发现自己高估了这些人对热武器的认识。 面对20毫米口径的炮弹，她们无所畏惧，依然勇往直前。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你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做法，但是事已至此，我认为我们需要转移战场了。” 说着，他在胡周的视野中放大了鸟瞰图，一条红色的规划路线标注了前往目的地的路径，距离200米。 “去那里，我有办法让她们缴械。”艾维利提亚说。 提线者强化的腿部神经刺激着下肢肌肉群，胡周沿着红线指示的路线飞奔而去。 一座又一座垃圾山从两边向后掠过。 他看到了旧冰箱、旧彩电、旧洗衣机死气沉沉地堆积在一起。 他看到了层层叠叠的主板、显卡、声卡、网卡、1314卡、调制解调器、机箱、旧显示器。 他看到孩子们摔破crt显像管，在腾起的富含重金属的烟雾中开怀大笑。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地上开始出现了手腕粗的电缆。 像追溯大河源头一般溯源向上，电缆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分叉。 然后，黑暗降临，他来到了一处桥洞下。 有几个人正在围观一台牛一般大的机器。 那机器悄无声息，但胡周知道，艾维利提亚所竖起的目的地旗帜，就插在这台古怪的大机器上。 那几人察觉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看着胡周。 其中一个额头饱满的年轻人喊道：“你谁啊？谁让你过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向身边穿着棉麻衬衣肥腿裤的老者投去请示的眼神。 看来那老者的身份地位不低。 胡周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艾维利提亚说：“先把右手边的电线接上。占据主动权之后再谈判。” 根据视野中的指示，胡周立刻发现了电线断开之处。 看那断开的样子，像是被某种巨力拉扯，将焊接点生生扯开。 那么重新把线搭上就行了。 他快步上前。 周围的人看出他的意图，纷纷扑过来阻止他：“你想干什么！” 胡周心想：敌人畏惧的，就是我们欢迎的。 于是他又打了一路拳，放倒了好几个。哪里有人阻止得了他！ 眼看就要摸到电线，他忽然感到腿上一沉，低头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撅起小嘴道：“坏蛋！” 看她两个颤抖的羊角辫，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老者见状，眉头微微皱了皱。 高额头的年轻人面露紧张之色，叫道：“一一，那里危险，快过来！” 小女孩不依，抱得更紧了。 胡周摆摆腿挣脱不了，又不敢太用力，怕弄伤她，于是只能拖着这个小拖油瓶往前走。 这几步走得很艰难。 突然，脚下弹起一根食指粗的钢索，绊得他顿时失去了重心。 他本可以猛冲几步稳住身形，但是怕弄伤小女孩，只能来了个直体拍掌前倒。 啪！两只巴掌拍在一块主板上。 胡周龇了龇牙。娘啊！真是痛啊！ 然后，旁边一个纸箱子掀起，跳出个跟小女孩一般年纪的小男孩，骑在胡周脖子上挥拳猛捶：“大坏蛋，打死你！打死你！” 胡周后脑勺吃了一通不痛不痒的小拳头，恼道：“下来，听到没有？信不信我揍你啊！” 小朋友哪里会理他？！ 胡周本是来为父亲讨个说法的，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众矢之的，被人家的儿子骑着打。这个破地方人无分老幼，都与他殊死搏斗。 难不成还真是他们有理？ 往废品里掺水塞砖块，再卖给废品回收厂，这显然是不合法，也是不道德的呀！ 违法还有理了？ 胡周想不通，心里很郁闷。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你的这种操作实在太过高深，恕我不能理解。不过，你能不能先把电线接上？那波持刀的追兵还有三十秒就要抵达战场了！” 胡周只能驮着两个娃向前爬去，以尴尬的姿势接通了电线。 顿时，那头倒地的机器大牛站了起来。 这下胡周看清了，它有五条腿，一人高，强壮得不像话。 仔细看，它的身躯是由各种大大小小的集成电路板和传动装置模块构成的。 这不？肩关节显然是小型液压臂，而头部正在反光的两个点，是街上随处可见的监控摄像头。 看起来像是某个毫无美感的山寨工厂用废品拼凑而成的试验品。 然而这个丑八怪的威力却不可小觑。它一站起来，就撞翻了一台对开门的冰箱。 然后，它的影像传感器开始搜寻目标。不到一秒钟，就定格在胡周脸上。 它看到了胡周眼中闪烁的微光。 这是它追猎对象最重要的特征。 它迈开五条长短不一的机械腿，朝着胡周狂奔而来。 第68章 认罪吧，你们这些败类 “朋友！它盯上你了！不要断电，坚持两秒钟，我来搞定它！”艾维利提亚说道。 胡周赶紧一个立卧撑站起来，左右开弓夹着两个孩子奔逃。 增加了这些负担，他发现连迈开腿都吃力，这速度根本不足以摆脱追击。 幸好，那根绊倒他的钢索引起了他的注意。顺着这一根，他发现了更多钢索，胡乱地团成一团堆在一旁，有半人多高。 他把这团杂乱无序的钢索朝机器怪物脚下丢了过去，顿时和几条机械腿搅在了一起。 机器大牛趔趄了几步，轰然栽倒。 当它迅速站起来想要继续展开追杀的时候，突然开始解体。 先是支撑腿脱离了身体，然后庞大的躯干坠落地面，散了一地。好像体内凝聚各部件的吸引力突然消失不见了。 艾维利提亚道：“它调用的是昆虫模式，标配六条腿。所以，如果它再多安装一条腿，就不会摔倒了。大自然的进化果然完美，缺一点都不行。” 胡周道：“你怎么这么了解它？” “我取得系统控制权限了。”艾维利提亚道。 “难怪刚才不许我断电。”胡周道。 想到这家伙为了夺取这个权限，不惜让自己和两个孩子冒险，胡周觉得有种被利用的感觉，心里老大不快。 来时的路渐渐噪杂起来，一些人手里挥舞着亮晃晃的东西一边喊叫一边向这边赶来。 胡周道：“你让我来这儿是为了对付那些人。?现在，她们追上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艾维利提亚道：“把那个立方体放到你和她们之间。” 在机器大牛解体的一地狼藉中，胡周在提线者的指示下发现了一个魔方一般大小的立方体，捧起来之后，他发现立方体下面垂着一根电缆。 他把立方体放到自己面前的地面上，但是没有任何动静。 “小艾，你有没有在搞啊？没反应啊！”胡周道。 艾维利提亚道：“等她们再近一点。这么远就采取措施，会误伤你。” “误伤？”胡周一阵菊紧，警惕道，“你想怎么做？快跟我说说。” “朋友，是这样的。她们的武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金属制品。所以，只要放置一块吸力足够大的电磁铁，就能把那些武器全都夺过来。”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等等！”胡周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回头。 就在这时，那立方体发出“嗡”地一声响，顿时破空呼啸之声不断。 数十把菜刀、水果刀、刨刀、手表、手机一齐飞向立方体，丁零当啷敲出一长串刺耳的声响。 而胡周则目睹雨点般密集的硬币从自己身后的方向扑面而来。 噗噗噗一阵响，他的脸上、身上布满了一块钱的硬币，并且被这几百块硬币推着挪动了半米多。 幸好艾维利提亚及时停止了电磁操作，不然他就要一屁股坐在几十把刀上了。 “小艾，下次这么做的时候，请再提前些告诉我好吗？” “当然可以！如你所愿！”艾维利提亚热情地答道。 现在，盘龙洞里的男人们基本已经躺倒的躺倒，退缩的退缩。 女人们已经手无寸铁。 当家的那几个正在慎重地思考。 两个孩子被飞来飞去的金属物品逗乐了，把一块块硅晶板扔向空中，希望能再现万剑归宗的奇景。 胡周环顾四周，目光锁定正气急败坏匆匆赶来的光头，大声道：“我的事今天必须有个说法，不然我把你们这儿拆个干净！” 光头正要骂回来，却看到了穿棉麻衬衣肥腿裤的老者，赶紧恭敬地低头行礼：“龙头。” 老者对胡周道：“小伙子消消气。我们这儿本来就是一堆破烂，哪有什么东西给你拆。来来来，我们聊聊。”说着走进了一个红色集装箱改造成的小屋子。 胡周心想：看来这个就是他们老板了。一定要好好跟他谈谈，至少要让他认个错！ 于是便跟着走去。 艾维利提亚提醒道：“别忘了把那个立方体带上。” …… …… 阳城公园围墙边的“家庭市场”便利店，生意依然有些清淡。 年轻的收银小伙儿值了一夜的班，正眼巴巴地等着搭档来交接班。 这时，感应门移开，女助理步履款款地走了进来。 “你好。谢谢你昨晚的帮助。我来还钱。”她笑吟吟地说。 小伙儿看了看钟，九点三十一分。 这个姑娘，是真的恪守信用，还是别有所求？比如，对我有意思？ 小伙儿有些想入非非。 不料，女助理又道：“我的资金回笼得有些瑕疵，所以，我想办个展期。” “啊？”小伙儿不明白什么叫“展期”，但是想了想，美女的请求，能答应总得尽量答应，便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就按照短期贷款的展期规则办，好吗？” “哦。好吧！”小伙儿稀里糊涂地答道。 “那太谢谢了！”女助理说完，笑吟吟地离开了，留下小伙儿在收银台后发呆。 她不是说要还钱吗？钱呢？ 走出便利店，女助理掏出酒红色封面的小册子，在上面写道：“民间借贷资本远比三大行宽松。金融市场的全盘自动化进程可考虑适当缓行。” 然后，她把目光移向了上一行字：在新阳市废品回收市场发现了一台“机械之心”，疑似来自大新山数据中心遗址。 她在“大新山数据中心”这几个字上打了个圈。 这个中心到底在进行什么业务，怎么会出现机械之心，这都是需要深入调查的。 …… …… 盘龙洞，红色集装箱房内，胡周和老者端坐着，两人当中隔着一张古老的八仙桌。 桌上两盏茶正冒着袅袅热气。 老者道：“小伙子，你这么能打，干点正经事多好，为什么要跟我们这些捡破烂的过不去？” 胡周道：“父亲被人打了，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替他出头。更何况他是坚持守法才被你们打伤，于公于私，我都要管到底。” 老者道：“现在崇尚护短的年轻人很多，能公私兼顾很少。你能说到‘公’这个字，很了不起。” “这么说，你也觉得你的人做错了？”胡周逼问。 老者笑道：“我们这里，首先讲生存。抛开生存讲对错，没有意义。” 胡周道：“照你这么说，难道你们不违法就生存不下去了？那你们岂不成了社会的败类？” 老者的眉峰耸了耸，道：“这个话题我们可以聊上一会儿。来，先尝尝我们这儿的茶。” 胡周端起缺了口的陶瓷茶杯，看到老者陶醉地呷了一口，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这才警惕地抿了一口。 呸！这什么茶！苦死了，还有一股泥腥味！ 提线者也发出了警报：“发现较高浓度重金属粒子！建议控制摄入量！” 老者飘飘欲仙地回味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回味茶的苦味，还是回味胡周的苦脸，然后说：“现在我们可以深入地聊一聊了。” 第69章 你爹才是败类 老者道：“我们这个行当，苦脏累，但是有意义。往大了说，是助力国家环保大计，往小了说，新阳市每一位市民，都是得了实惠的。” 这一点，胡周不能否认。 老者又道：“有些行业，比我们体面，上班的地点在高级写字楼里。他们坐在电脑前面，打几个电话，商量一些策略，通过各种手段获得一些消息，就能从几亿人口袋里把钱挖走。对国家大计有什么好处？老百姓又从中得到了什么？” 胡周知道他在说哪些行业，但是那些行业到底有什么积极意义，胡周说不上来。不过，老百姓肯定是得不到多少好处的，甚至还有坏处，比如父亲这些年来在股市里的遭遇。 他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有他们的报应，现在说你的事。” 老者道：“看来你不否定我们这一行的积极作用，那么我们就有了接下来讨论的基础。既然我们所做的事有益于国家社会，那么我们的基本生活应该有所保障。我们卖回收品获取收入，道理跟农民卖粮食是一样的。” 胡周道：“农民不会在粮食里掺水。” 老者会心一笑，说道：“对。不掺水。粮食掺不了水。所以，粮食的收购价比我们回收品的收购价要高。不知你是否了解环保厅对回收品的定价？你觉得是高还是低呢？” “是高还是低呢？”胡周复述了一遍，这是在问艾维利提亚。 艾维利提亚立刻道：“从当前新阳市废品回收行业的平均劳动生产率看，再考虑城市生活相对较高的成本，现在废品回收的定价刚够普通能力的从业者满足温饱。” 于是胡周道：“还行吧！至少饿不死。” 老者又微微一笑，道：“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年轻人，知道一些很多人不知道的事。不过，你认为现在这个水平的收入是轻易得来的吗？” “是吗？”胡周又复述了一遍。 艾维利提亚道：“有件事很奇怪。从回收工厂的数据看，现在的定价是适当的。但是从垃圾站监控来看，这个定价却是严重偏低的。这座城市似乎有一半垃圾没有经过垃圾站，直接进入了回收工厂。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城区应该是垃圾遍地的。可是从街景监控看，却并非如此。” “一半？”胡周喃喃道。 老者露出赞赏之色，道：“看来你很清楚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连掺水的比例都知道。所以，你以为环保厅负责定价的人不知道这个行业的地下惯例？” 于是胡周明白，新阳市官方回收的垃圾，一半是真实存在的，另一半都是水分。 老者道：“官方的定价，是把掺水因素考虑在内的。我们不这么做，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胡周道：“环保再利用，利用的是废品，又不是水和砖头。这样做对循环利用一点好处都没有。既然如此，就应该把定价提上去！” 老者道：“提价是要列入市政厅年度预算的。谁来决定该不该提价？提到多少才算合适？” 是啊！这事该怎么做？ 胡周想追问，但是眼前突然亮起了红点。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一切静止了下来。 身后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该问的，不要追问。” 胡周道：“关你什么事？” 命运编辑者道：“你是主角。你的言论会出现在我的书里。我不希望我的书里出现违禁的内容。” 胡周道：“我探讨一下废品回收定价机制，怎么就违禁了？” “是的，违禁。马上停止你的愚蠢行为。”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道：“去尼麻得。” 命运编辑者道：“你尽管爆粗，在我这儿只会出现星号。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继续违背主线乱来，我会加倍惩戒的。” 胡周道：“我怕你啊？你惩戒一个试试？” “想想你父亲怎么会被打的。”命运编辑者说完，红点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又动了起来。 胡周想起了自己前一晚在月湖山庄与命运编辑者起的言语冲突，当时对方说“你会后悔的”，结果他马上就接到了父亲被打的消息。 想到这里，胡周不敢胡乱说话了。 老者见胡周沉默，便继续说道：“多做多错，得过且过。只要大家日子都过得下去，那么就可以继续相安无事下去。” 他呷了一口茶，说：“你已经尝到了这茶的苦味，应该能体会干我们这行的困苦。在新阳市，这行当养活了三千户，一万多口人。算上他们在老家的家属，说养活十万人也不算过分。你爹一句‘不可以’，就要从万把人嘴里抠出一口饭来，你说，这是不是激起公愤？你说我们是败类，而我们却认为他才是败类。败类败类，同类中败坏风气之辈，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胡周道：“你们的事，我不想过问太多。但是我爸被你们打伤了，这件事怎么说？” 老者喊了一声：“团光！” 门打开，光头壮汉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走了进来，没好气地看了胡周一眼。 老者接过信封，放在胡周面前，道：“给。这是补偿，劝劝你爹，让他安心退休吧！” 光头脸颊抽搐了几下，低声道：“龙头，这可是整整1万！” 老者并不理会，继续对胡周说道：“你爹受伤，是因为他坏了规矩，我们原本是不会给予任何赔偿的。这笔钱，是看在你拳头的面子上。一万块，不会更多。如果再要我们多出一分钱，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跟你拼命。” 见胡周没有收钱的意思，他又补充说道：“这就是社会。在生存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坚持讲法律和道德的。” 胡周朝门外望去，看到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人。 那两个用小拳头揍过他的孩子也挤在人群中，脏兮兮的手塞在嘴里吃个不停。 他收回目光，把信封往老者面前推了推，说：“钱不要了。但是要跟我爸道歉。” “道歉没问题。我们的尊严不值钱。不过，这钱还是希望你能收下。算是一个父亲为自家孩子的莽撞给另一个父亲赔不是。”老者又把信封推了回来。 “我不差这点钱。留着给孩子用吧！”胡周道。 光头怒道：“龙头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别给脸不要脸！” 胡周道：“你们缺教育。孩子读书需要钱。” 一听“读书”，光头的气焰顿时消退了下去。 谁会希望自己的下一代继续捡破烂呢？ 谁又不知道读书需要花钱呢？ 老者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 他对光头吩咐道：“团光，你亲自去道歉。” 光头扭头道：“我不去。” 老者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想继续打下去？” “好吧，我去。” 老者又恢复了和蔼的模样，对胡周说道：“此事因团光而起，也由他了结。他马上就会跟你去医院向你爹道歉。那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对吗？” 胡周想了想，道：“对。” 老者欣慰地点点头，又说：“下面还有件事。你爹设计的那张路线图很不错。不知他有没有兴趣做我们的运营顾问？如果他愿意，月薪1万。希望你把话带到。” 还是干原来的事，每月能拿一万！ 胡周觉得这件买卖可以有。不过，他不能擅自替父亲拿主意。 “我知道了。”他故作冷漠道。 …… …… 胡周和光头刚离开屋子，高额头的曙韬就闪进来，问道：“龙头，这小子什么来路？” 老者长舒了一口气，道：“书呆子，傻乎乎的，不过傻的可爱。” 曙韬道：“难道就这样白白放他走了？” 老者道：“把你所有的家当搬出来，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 老者又问：“他没要你的一万块。你总共损失多少钱？” “三千一。” 老者说道：“这样的人，要尽量拉拢，不要开罪。何况，他把那个东西带走了，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 见曙韬不明白，他说：“你也看到了，那东西能随时组装起一个机器兽，比你那台步行者强多了。但是它来路不明，留在手里可能会给我们招来祸害，而且我们又不会使用，不如交出去，放在一个既有人开发它的功能，又能随时借得到的地方。” 曙韬笑道：“还是龙头站得高看得远！” 老者笑了笑，问道：“你的劳力士还在吗？” “啊！刚才被他吸走了！” 第70章 父亲要他远离低级趣味 看得出来，龙头的威信很高。他说要道歉，他的手下就绝对要把事情做到位。 于是，脑瓜光溜溜的团光来了。 不仅带来了那两个威胁胡克俭的黄发男子，还带来了那两个对胡克俭动手的手下，以及人手一篮的水果。 五个水果篮子一模一样，都有一只榴莲。 医院观察室里顿时升腾起汗臭和榴莲香。 团光让四个手下在自己身后站成一排，然后一起鞠躬：“对不起啊，大哥。” 那样子太懒散了，太不庄重了。胡周道：“严肃点！” “大哥，对不起！”这位光头壮汉带头深深地鞠了一躬。看他那表情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谁说他们的尊严不值钱的？至少他们自己很在意。所以龙头的话也不能全信。 见父亲躺在病床上不做声，胡周以为他对这个道歉不满意，大声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说清楚，你们错在哪里！” 这话是跟班主任学的。 “错在……”团光等人想啊想，想不出错在哪里，脑门上便渗出汗来。 “算啦！可以啦！”父亲道。 他并没有为难这些人的意思，只是从没人像这样郑重其事地向他道歉过，他不知如何对答。 “谢谢大哥！”团光等人再次鞠躬。 父亲严肃道：“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但不代表我认可你们的行为。你回去之后，必须马上整改，并且保证不再犯同样错误。” 这话是跟车间主任学的。 “知道了，大哥。”团光等人三鞠躬。 这边躺着一个，那边几个不停地鞠躬，气氛怪怪的。 胡周觉得晦气，赶紧打发他们走。 父亲道：“水果太多了，我们哪里吃得了，让他们带回去吧！” 胡周便对团光说：“带四篮回去。哪有送病人榴莲的！” 团光凶悍的脸庞微红，道：“我不认得这水果。” “没吃过？” “没吃过。” “五个篮子都带回去吧！”父亲道。 …… …… 这场风波就此过去。 胡周带着来路不明的魔方和伤势好转的父亲回了家。 按照艾维利提亚的要求，魔方放在了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塞满教科书的纸箱里。 而父亲现在的境遇，也像是被塞进了落寂角落的老机器。用半吊子运筹学知识改造拾荒界的创业尝试告一段落，他再次赋闲回家了。 他原本可以拿到一个月薪一万的工作。胡周转达了龙头招他当顾问的提议，但他拒绝了。 “只要他们还在干掺水的勾当，收得越多，骗国家的钱就越多，罪过就越大。这种事我不做的。”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像先前那样偷偷干上一票。 但是，当他再去小区附近的那个回收点，那里的人已经不是二牛，他的老婆孩子也跟着一起离奇消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去向。 对于远离故事主线的角色，作者从来就是如此草率而不负责任。这一家就此消失了。 父亲终究是个勤快的人，闲不住。 失去了这边的生活目标，就要从那边补回来。 父亲以创业的热忱，全身心地投入到网上求职之中。 然而多数企业招聘都要求35岁以下，以年龄为由拒绝了他的求职申请。 “你们既然有年龄要求，就应该写清楚啊！”父亲道。 对方回复：“劳工厅禁止年龄歧视，只有法规规定的特定工种才能限制年龄。一般岗位要是限制年龄，就要被处罚了。” 父亲道：“既然法规不许年龄歧视，为什么你们还要求35岁以下？” 对方回复：“我们肯直接告诉你算厚道的了。有的企业搞三轮面试，耽误你一个月，最后用别的理由把你拒了，那才缺德呢！” 父亲陷入了苦闷之中。 不懂可以学，缺技能可以练，但是年龄，他没有返老还童的方法。 可是，变老总不是自己的错啊！ 父亲在网上的一举一动都在艾维利提亚的侦测之中。 胡周目睹了父亲求职的全过程，生怕他又要去工地当苦力，于是认认真真跟父亲恳谈了一次。 “爸，我有钱！足够养家了。你看。” 胡周展示了自己的股票账户。 最近大趋势还行，胡周账面上略有盈余，20多万的总额差强人意，但在父亲的眼里，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出息了啊！”父亲喃喃道。 “哪有，有输有赢的，最近几天运气好。”胡周谦虚道。 “胡闹！”父亲变了脸，说道，“钱哪来的？” 胡周对答如流：“做百特币挣的。” “什么百特币？” 胡周打开网站给父亲看。 那一堆图表和长篇大论的分析文章曾经三秒把胡周劝退。 这回再一次三秒劝退了他爹。 果然是亲生的，嗯。 “总之，你不用再为钱操心了。”胡周说着，朝父亲的支付贝上转了1万。 父亲心里盘算着，20万，负担四年大学学费肯定没问题，基本生活费应该也够了。 至于自己夫妻二人的温饱，打打零工应该勉强能过活，大不了再去工地，坚持到领退休金。 考虑到高考的日子即将到来，儿子正是最后冲刺之际，他心里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两个月，我其他的事都不管了，就专门管你功课！争取考个万年青！” 听到“万年青”，胡周心里有点发虚。 辛再义的承诺仅限于考上一本，并不能百分之一百保证上万年青。而且，在月湖山庄听了辛再义一席话，胡周意识到在改变人生这件事上，高考是有局限性的。 他小心地试探道：“爸，其实，万年青也不一定能保证找到好工作吧？” “嗯？”父亲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思想问题，说道，“什么意思？讲讲清楚！” “我是说，除了大学文凭，能力、人脉、眼界都是很重要的。万年青只是一张文凭，能拿到当然最好，要是拿不到，上个一本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父亲正色说：“还没考呢，怎么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了？大学当然是越好的越好。” 说到这儿，父亲顿了顿。“越好的越好”，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在合众国，一个“好”字包含了太多含义，往往缺少确切的定义。 所以父亲换了个词——“顶级”。 他接着说道：“考上顶级的大学，就可以跻身顶级的名企，从事顶级的工作，让你脱离低级趣味，不会被一些下三滥的事情所打扰。” 胡周道：“不进入名企，一样可以赚到钱的吧？” 父亲想削儿子脑瓜，但是想到儿子的资产总额已经是自己这个爹的100多倍，便耐心说道：“那可不一样。同样是赚一千万，炒房、炒股票只是投机，没有实际价值的，而造出第一台国产航空发动机这种事却是真真切切改变人类文明的。你看现在大周集团的中高层，都是北宁、清丰那些名校毕业的精英。” 最近几年，大周集团的科技创新成果显著，产品覆盖军工、基建、零售各个领域，不少团队带头人频频在新闻中出镜，名声很大。 说到这些人，父亲的眼中充满着崇敬和向往。 合众国30亿人口，每年毕业2000万高中生。北宁、清丰每年招多少人？不到2000人。万分之一的概率，堪比申购新股中奖，而且是限定一年只能买一个号。 对此，胡周感到压力很大：谁能保证必中？ 想到这种不科学的事，他又条件反射地把目光投向视野中的那个金发的qq头像。 …… …… 父子俩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距离他们15公里外的大新山南坡，一顶军用迷彩帐篷中传出了大周集团最高技术官的怒斥：“区区300万就把你收买了，这就是你堂堂清丰大学高材生所做的事吗？！”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男子。 第71章 但父亲的实际行动却在拖他后腿 “刘总。饶命啊！毕竟我从姬小姐一来公司就跟着她，一起加过班、吃过苦。她下井的时候，我还做过人肉踏步啊！” 这混账话越发让技术官愤怒：“亏你说得出口！清影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她的？那起塌方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放了一件东西进去。那是什么？是谁给你的？” “刘总，我真的不能说啊！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怕死，所以你就帮着他们让清影死？太丑恶了！” 脸上长着刀疤的调查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双手撬开过很多人的嘴，而那些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常常会让他感到后悔——早知道这些人心里这么肮脏，就该直接把下巴掰下来，再塞进嘴里阻塞声带。 “时间不多了。”他提醒道。 技术官恢复了冷静，道：“既然他害怕死亡，那就给他死亡。” 调查员从皮靴边拔出了匕首。 男子哭喊：“我说！我说！是lehan！他给了我一个魔方大小的立方体！让我接上高能电池之后扔到井里。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魔方？机械之心？”调查员看了看技术官。 技术官道：“应该就是机械之心了。” 调查员道：“这两天清整了不少东西，弄不好已经运去垃圾站了。” 技术官道：“让施工队注意筛查，新阳市那边，让办事处收集环保回收站的日志数据。” 这时，他的平板电脑亮了起来，弹出窗口显示了一份在公司内部全员可见的通告。 “悬赏寻人？”技术官眯起眼睛仔细读了一遍，脸色阴沉。 调查员凑过去看了看，嗤笑道：“这到底是悬赏寻人，还是悬赏杀人？” 技术官道：“姬总也是人。爱女心切，可以理解。至少可以证明他也认为清影还活着。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更快地找到线索。” 调查员耷拉着眼皮，疲惫地看着技术官，好像在说：“你相信你自己说的这些吗？” 技术官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尽快去一趟云中城，要准备的事不少。这里交给你了。” 调查员微微点了一下头，问：“这个家伙怎么办？” 技术官鄙夷地俯视跪在地上的男子，说：“全权委托给你了，确保没有后患就行。” …… …… 辛再义的网络课程开始了。 周一至周六，每天十道题，次日讲解，周日摸底测试一次。 察觉到了胡周的心理压力，辛再义宽慰道：“心态好一些，放轻松。不是要你拿满分。只要跑赢其他人就行了。你的竞争对手也是人，不是神。” 这样一说，胡周的心里轻松了不少。因为最近这些日子，基本没有出现能够干翻他的人类。 就算面对那个藏头露尾的命运编辑者，他也有一搏之力。 树立起了信心，加上有提线者的实时记录和课后复盘，胡周的学习效率远超常人。 而辛再义的教学方法也十分高超，不仅讲解题步骤，而且讲解题思维，能把各种形形色色的题划归到有限的几种题型里，还能以丰富的教学经验准确判断胡周的软肋。 “对症下药，事半功倍。掌握了这几种题型，就掌握了高考数学。万变不离其宗。”他说道。 三天之后，他评价道：“你很聪明。我这几年教过的学生当中，有你这样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的，只有一个。” 然后他补充道：“那个学生你已经见过了。真是物以类聚。” 胡周觉得辛再义说得挺有道理。确实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辛再义不仅自己课上得好，而且他介绍的其他科目老师也都具有相当的水准。 语文、英语、理综，各项科目的复习方法都和数学补习类似，总结精炼简化的题型，准确地找弱点，然后针对性练习。 老师们对高考的理解、对知识点的熟悉以及教学经验的丰富，使胡周的复习进展神速。 提线者的辅助也极其重要，视觉系统把所有做过的题都记录了下来，形成了日长夜大的题库。而看到不会做的题，提线者会自动判断相似题型，提供解题思路。 而在此过程中，胡周的归纳能力得到了极大锻炼，那些纷乱的题目在他眼里都成了烂熟于心的套路，只有一些不熟悉的题型和有难度的大题才会带给他一点新鲜感。 才一周，各科都有了起色。理科的盲点弱点占比从70下降到50，文科的更是降到了20。 照这个水平去高考，攀上二本分数线十拿九稳，爬上一本分数线也是指日可待。 胡周信心急速地膨胀起来，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登上人生巅峰，成为ceo，迎娶白富美。 想到白富美，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温和友善的脸，梨涡浅笑。那肯定不会是姚艳，她给胡周的感觉没那么纯白，而且肯定不富。 …… …… 然而，没过两天，胡周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那天，当他在苦思冥想复盘一道超级复杂的积分题时，父亲敲开了他的屋门，兴冲冲地把一叠砖块一般厚的书放在他面前。 “给！这是我精挑细选的冲刺复习资料。”父亲淳朴的脸上闪着亮堂堂的光。 胡周打开一本快速地翻了一遍，一切都被提线者收入眼底，结论也立刻显现在视野正中：“无需要复习的内容。” “爸，这些我都会了。”胡周道。 父亲当然不信：“你都没好好看，怎么知道都会了？快，做一遍给我看！别想抄答案，答案页我已经撕下来了。” 胡周又道：“爸，只做题，没人讲解，是学不会的。” 父亲笑道：“我早就想到了！所以专门买了带光碟的书！你看！” 书?的封底有个口袋，果然塞着一张大红大绿的光盘。 “爸！我们家哪有dvd啊！你看我的电脑，没有光驱的啊！” 父亲又笑道：“我哪能想不到这些！dvd也买好了！” 真是盛情难却啊！ 再不肯拒绝，就要伤父亲感情了。 胡周决定，看在父亲又花精力又破费的份上，自己就花他一个小时，做一张满分的卷子让父亲放心。 事实上，那张模拟卷，他只做了50分钟就完成了。很多大题都不难，他省略了不少步骤。 这也是辛再义教他的。对于有把握的题，简单写一下过程，对一下答案就行了。要把主要精力放在不会的题和全真模拟卷上。 前者可以弥补更多弱点，后者可以巩固已经掌握的知识点，熟悉高考的节奏。 但是，省略步骤的行为，在父亲看来就是浑水摸鱼。 “不行，给我写清楚！你就当现在是高考。高考的时候能这样省略吗？再说了，多练几遍，又没什么不好！”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我写，我写好不行吗？就当练字了。” 胡周心力交瘁地涂完一张卷子，发现又耽误了大半个小时，对浪费的时间心疼不已。 脑袋也开始晕了起来，一侧的眼睛胀得不行，竟然闹起偏头痛来了。 提线者提醒道：“疲劳过度，脑部缺氧。请注意补充营养，及时休息。” “我去吃点东西。”胡周道。 父亲一拍大腿：“糟糕，菜忘买了。” 虽然父亲马上匆匆赶去菜场，但是过了菜场进菜的时间，摊贩上哪里还有像样的新鲜货？全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这一晚，胡周吃了顿难以下咽的晚饭，半夜里消化不良，闹起了肚子。 看着视野中频频跳出的“能量不足”、“消化道故障”、“神经衰弱”之类的报警，胡周忧心忡忡：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第72章 还能不能好好复习了？ 面对父亲高涨的热情和严格的要求，胡周用了整整6个小时，证明了自己已经不会被那种三流的复习题所阻挡。 他本以为父亲会因此相信他的学习方法，并从此放手不管。 但是，父亲的反应是：“难道这些题太简单了？那可不行。要考上顶尖的学校，只做简单的题是不行的。” 胡周觉得跟他老人家已经说不通了。 好在，父亲暂时还没有物色到中意的试题集。 胡周利用难得的喘息机会，拼着眼前健康警报乱闪，又完成了两次网络授课。 哪怕是隔着屏幕，辛再义也看出了胡周的疲乏，叮嘱道：“身体是基础的基础。如果觉得累了，就一定要休息。” 胡周眼泪汪汪，点头称是。 然而，更多打击还在途中。看到父亲那么努力，好强的母亲又岂甘人后？ 儿子每晚到家，必要先来一碗桂圆红枣汤。 桂圆是那种极易发霉的干货，红枣是那种不知转了多少次手的陈年老货。 品尝着怪味四溢的汤汁，还要欣然接受母亲的自我夸耀：“桂圆补气的！红枣补血的！都是很好的东西！多吃点！” 一碗下肚，非要再来一碗不可，根本无法推辞。 好不容易干掉这两碗冒着土气的土方补药，没做半小时题，又被叫去吃晚饭。 最近家里经济状况不错，天天鸡鸭鱼肉，老两口不吃，都塞到胡周碗里。 “你吃你吃，省给你吃！” 胡周恼道：“不要搞特殊化好吧？你们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母亲便说道：“给你吃还不好啊！” 于是胡周一咬牙，干了一碗红烧肘子，眼前亮起了“油脂摄入过量”的警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想到自己慷慨地给父亲转了一万块，心里便有些后悔。早知他们如此不知节制，就该少给些。 但是，世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对儿子寄予厚望的夫妇俩，必然会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儿子的身上——以他们所理解的方式，比如，吃。 而满满一桌子菜肴，胡周一个人是无法一次解决干净的。所以每天必有剩菜，放到第二天，还是由胡周解决。 这回，眼前的警报变成了“侦测到过量菌群”。 胡周原本打算悄悄把这些变质的食物扔掉。但是后来发现摄入一定的菌群，能丰富提线者的辨识库，据艾维利提亚说对增强抵抗力有好处，所以忍了。 这算是胡周悲苦生活中的一个小小亮点，但远远不足以扭转整体颓势。 对胡周来说，母亲每晚九点、十点各送一次宵夜的行为，其效果简直堪比麻雀战。弄得他没法集中精神进行思考和记忆。 而自从母亲看到某高中生深夜复习猝死的新闻后，便天天坐在胡周身后陪读。 陪读当然是枯燥的，枯燥便容易困倦，一困倦就哈欠连天，没个遮拦。 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哈欠声，胡周感到精神快要崩溃了。 不行，这是压迫，必须反抗。胡周对自己说。 因为压迫，所以抗争。 “妈！你这是在影响我！” 因为抗争，所以招来更多的压迫。 “你管你做题好了。哪有影响你？” “我现在放下手头的题跟你说话，不就是在被影响吗？” “谁叫你跟我说话的？” “妈，你不要胡搅蛮缠好吧？” “你这孩子，一点良心都没有！人家爹妈哪有这样前前后后伺候着的？你看你大姨，你表哥高考的时候，她只管在旁边打麻将。” 胡周心道：“我还真希望你去打几圈麻将。” 抗争失败了。胡周有心理准备。因为母亲历来是不可战胜的，当然，仅限于在家里。 他开始迂回，和母亲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他很善于迂回。 一大清早，五点半，他就早早起床，想趁父母还没起床的时候把复习重点过一遍。 不料，父母居然打了鸡血似的，五点就起床了。 父亲戴着老花眼镜，脸贴在二手电脑屏幕上，研究哪家的冲刺题更难。 母亲则一边扫地拖地板，一边打哈欠。 胡周嫌吵，想躲卫生间去。 母亲训诫道：“别动！没看见我在扫地吗？” 胡周只能忍着。忍到她老人家把地扫完。 脚刚落地，又听到母亲叫道：“眼睛不看的吗？这儿我刚拖过，还湿的呢！” 胡周忍不住道：“能别打扫得这么勤吗？” 母亲道：“你没听说过吗？一屋不扫何以扫全国！” “是何以扫天下……” “天下不就是全国嘛！” 胡周觉得，再这样下去，高考怕是要黄。 得想想办法啊！ 他冥思苦想，但无奈偏头痛，想了半天，只想出个屁——昨天的肘子太油腻，又消化不良了。 他想去洗手间解决一下，却被母亲斜里刺出的拖把所阻拦：“不许进去！我刚拖过！” 胡周捂住小腹，夹紧双腿，痛苦道：“小艾，快帮忙我……” 艾维利提亚道：“我目睹了全过程。但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屈从于他们，所以我一直没有发言。” “他们也是为我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艾维利提亚道：“这是悖论。如果说父母是为子女好，那为什么不尊重子女的意愿？如果父母真的是百分百为子女考虑，那么可怜的就不是父母心，而是被父母之心所捆绑的子女心吧？所以，说到底可怜的是子女。” “你说的好有道理。” “朋友，我不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你有什么好处。深度学习的过程是缜密而繁复的，容不得任何干预。他们这样做，只会破坏你知识结构的形成。” 胡周觉得艾维利提亚说得不无道理。 父亲不知道知识学习和技能学习的区别。技能学习可以刻苦重复训练，但知识学习是需要随时休息保持兴奋状态的。 至于母亲，她不知道脑力劳动是不能频频被打断的。说起来，自从失业在家，她就再没进行过什么脑力劳动。失业令人颓废。 “小艾，有什么方法说服他们吗？”胡周问。 “子女说服父母？朋友，是你在开玩笑吗？” “那我该怎样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第73章 当一个人被一座城市盯上 “搬出去住吧！”艾维利提亚说。 “啊？”胡周一惊。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想过以这个年纪搬出去住。 按照他的人生规划，应该是大学毕业两三年之后谈恋爱，再过两三年结婚，然后才是搬出去住的时候。 “朋友，你现在有身份证，可以签租房合同。而且你有足够的资金支付租金和温饱费用。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自由一些呢？何况，你在家里并没有承担多少家务，只是个被供养的。” “好吧！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 …… 此时，在距离胡周家不到一公里的棚户区，女助理正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长巷中奔跑。 只有在这种隐蔽的场所，才方便她把奔跑速度提到极致。 现在，限制她移动速度的已经不是碍手碍脚的行人车辆，而是过于强烈的风阻。 如果有一副风镜就好了。 当然，如果能摧毁身后那台杀人机器就更好了。 一台无人机在她的身后几十米处紧紧追赶。 无人机的四角均安装有细管，管中可见锐利的针尖，闪着绿莹莹的光芒。 巷子深处，几个混混不怀好意地拦住了去路。 “快闪开！”女助理道。 混混们狞笑着撩起了袖子。 忽然，“咻咻”的破空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射来。 女助理倒地一个滚翻。一排绿芒从她头顶掠过，没入两个混混体内。 那两人立刻脸色发青，倒地抽搐。 另外几人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女助理灵巧地起身继续飞奔，前方万国旗一般晾晒的被单衣物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顺手抄起一根晾衣杆，以一个撑杆跳的动作跃上了棚户区的屋顶。 无人机迅疾升空，却被从天而降的被单裹住，栽到了地上。 它立刻翻滚变形，由飞行器变成了四足步行机甲，挥舞起两条装备了利刃的机械臂。 但刚刚把头顶的被单切开，一台老式波轮式洗衣机就从天而降，把它砸瘫在地。 这台机器如此袖珍，虽然攻击凌厉，却是个脆皮货。经此一击，彻底报废。 女助理生怕其中的毒针伤及无辜，从一堆破败的金属零件中把这些危险的东西挑拣出来，夹在了酒红色封面的小册子里。 忽然，她警觉地抬头，发现巷子尽头出现了一点闪光。 借助电子助手的远程成像功能，她看清那是一个主干道上的监控摄像头。 那个摄像头是可以转动的，但是现在，它锁定了女助理，便不再移动。 …… …… 南阳市，越西行省省会。 国际会展中心气势恢宏的大厅里正在举行“智慧城市20工程”揭幕仪式。 电影银幕一般巨大的背景屏上，?显示着三个翠绿的等边三角形，从大到小、从下到上叠在一起，象征着一棵苍翠的松树。 出现这个logo，就说明这个项目又归“森科技”所有了。 这家炙手可热的网络科技公司成立不过五年，但能取得如今的成就，丝毫不让人诧异。 因为它是大周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而它的董事长是大周集团董事长的亲生女儿，之一。 现在，森科技的总裁王承畴正在演讲台上作慷慨而空洞的致辞。 幸亏这位科技界明星为人谦和、面带酒窝，因此台下的听众姑且买他的账，不然早就闹哄哄一片了。 技术官坐在贵宾席上，与身边或庄严或困顿的达官显贵不同，他一直旁若无人地捧着平板点点划划。 前往云中城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他顾不得太多礼数。 况且，以他超然的地位，就算立刻起身离开，也无人敢有任何微词。 终于，王承畴开始为自己的致辞收尾：“智慧城市20，让城市给予人类更体贴、更安全、更人性化的关怀！”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技术官象征性地拍了一下手，心里并不以为然。 体贴意味着更多的了解和更少的秘密。 从某种意义上说，保有秘密是人类安全感的重要保障。如果一个覆盖全城的网络能够对所有市民的秘密了如指掌，那么这个网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智慧城市20项目的核心内容就是机器人警察的全面投放。其中的风险有多大，外行不明白也罢了，那些从事公共事务多年的资深人士难道也不明白？ 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如此急切地把自主权交到计算机的手里。 也许，懒惰是人类的天性吧？ 技术官扫视台下狂热鼓掌的人群，目光在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脸上停顿了片刻。 这个女孩很漂亮，当然，不是他的女助理那样动人心魄的美貌，而是给人一种温润可人的亲近感。 不过，最初引起技术官注意的，不是女孩的容貌，而是她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电磁场。 这小姑娘是用了大剂量的，看来屏蔽了视网膜映射功能，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技术官心里判断道。 想到如今越来越多的富家子弟用纳米智能设备强化智力，技术官忧心忡忡：昂贵的纳米设备注定只能被少数人拥有。如果允许学生使用纳米设备帮助学习，那平民学生还有什么盼头？ 不过，不知情的孩子是无辜的。 技术官对于这位温润的女孩并无厌恶，甚至有些喜爱。因为女孩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让他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她现在应该正在云中城之巅的露天阳台上画画吧？ 她也许还不知道女儿失踪的事吧？ 想到这里，技术官把注意力收回到最重要的事上。 平板上显示，lehan前几日曾经和一个名为“清洁工”的网站有较多数据往来。而这个网站眼下流量激增。 初步调查显示，这个网站的实际业务是买凶杀人，被称作“暗杀淘宝网”，杀手是卖家，买凶者是买家，竟然还有钻石、皇冠这样的信用评级。 几分钟前，一个人称“无人机骑士”的金冠杀手意外失手，引起了网站互动区的热议。 那笔悬而未决的订单也因此大幅提价，引起了众多杀手抢单，这才引发了流量波动。 技术官已经查明这个天价订单是在lenan的授意下挂上“清洁工”网站的，可以想到他的刺杀对象是谁。 而现在，订单几经易手，最终落入了一个名为“大像无形”的id手中。 技术官对杀手这一行并不熟悉，但对于这个id，他却留有深刻的印象。 此人并不是专职杀手，而是一名无孔不入的黑客怪才，最初的罪行只是盗取信息。 这些年，随着网络基础建设的不断深入和物联网的初步成形，此人如鱼得水，开始把手伸向实体领域，最近一起案件，就是用智能插座引爆燃气，造成了云医科技技术总监死亡。 这就是不加控制贸然推行物联技术所酿成的苦果吧？ 智慧城市亲善表相的背面，是恐怖而危险的。 而现在，女助理被这样的人盯上，那就是要与全球网络相抗了。 技术官摘下了眼镜，起身离开贵宾席，在僻静一角拨了一个电话：“唐，12小时内拿下lehan。我要他撤回所有的暗杀委托。” …… …… 第74章 再能打也招架不住 自从察觉到监控摄像头的异状，女助理开始有意识地避开主干道，远离监控密集的区域。 但即便如此，依然处处遭遇险境，似乎整个新阳城都在与她为敌。 她到偏僻的廉价快餐店补充食物，但是她的饮料充满刺鼻的气味，她的汉堡一接触嘴唇就有强烈的干涩感。 她向店员反映食品质量问题，并成功依靠自己的颜值说服店员做了检查。 结果发现自动配餐系统出了问题，在她的饮料中灌入了大量洗涤剂，在她的汉堡中掺入了大量的碱。 但奇怪的是，其他顾客的配餐却没有任何问题。 为了表示歉意，餐厅提出帮她重新制作一份套餐，但是她却等不了。 因为，餐厅里的机器人服务员已经向她疾驰而来，机械臂上端的不是托盘，而是明晃晃的尖刀。 她改去便利店购买食物，却屡屡激发报警系统。 她知道被带入警视厅会是怎样的后果——那里有最密集的探头和大量的武器。 她只能远远避开安装有自动报警系统的区域。 酒店也同样无法涉足。 警察还未赶到，酒店中的防暴机器人就先一个接着一个冲了出来。 但她不能不睡觉。于是，她在棚户区的犄角旮旯找了一家家庭旅馆，想落脚喘口气。 没想到，床都没睡热，就遇上了当地警署半夜突击检查，说是接到了匿名举报。 年轻的民警对她的容颜抵抗力有限，但年长的民警却始终保持警觉。 那发黑的眼圈和疲惫的神态，往往是通缉犯的特征。 民警要带她回去调查，她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一次是逃脱了，但也因此真的成了被全城搜捕的疑犯。 幸亏她利用电子助手稍稍做了易容，不然，要是她的真实容貌被民警的执法记录仪拍下，那就彻底暴露行踪了。 …… …… 这一晚，新阳市下了一场大雨。 女助理在废弃的电话亭里躲了一晚，饥寒交迫。 第二天，她憔悴地来到大妈的早餐铺买早点，却发现液化气瓶的气阀是可以智能遥控的，而一架正在搞网络直播的无人机飞临到早餐铺上空，将女助理的身形摄入视野之中。 仅仅延迟了不到一秒，液化气瓶的气阀读数就开始飙升。 幸亏她反应够快，提着钢瓶甩了出去，大妈和其他顾客才没有被爆炸波及。 因为这次抢险，她拉伤了腿部肌肉，这令她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她不能跑了。 她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藏身地来恢复伤势，但是周围的人纷纷惊恐地看着她，努力和她保持距离。 一个落魄的女人，能够预见爆炸事件，还能把20多公斤重的钢瓶扔过二十米外、两米多高的墙。 这说明，这个人本身很危险，而且还会招来危险。 人们躲得远远的，大妈生意也不做了。 女助理一瘸一拐地走出两条街，眼前已经亮起了红色警报：“体能接近临界点！需要马上补充能量！神经系统疲劳，需要马上休息！” 她用所剩无几的体力掀开了一个窨井盖。 可惜，新阳市的下水道的尺寸与云中城完全不同，甚至连首都的水平都远远赶不上。 这样的下水道是无法藏身的。 她只能就近寻觅了一处桥洞，用空瓶、纸袋、纸盒等等相对比较干净的垃圾覆盖在自己身上，并挑选了一款印有爱莎公主图案的儿童书包作为枕头，然后说道：“启动休眠模式。” 在电子助手的调节下，新陈代谢迅速减缓，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身体开始利用有限的营养储备进行自我修补。就像她从大新山井底漂流到新阳公园时做的那样。 然而，还没过10分钟，两名拾荒者骑着电驴来到了桥洞上方。 年长的干瘪老头道：“难得龙头说这两天不上大新山，歇会儿不行吗？” 年少的小眼青年看了看手里简陋的液晶屏幕，说：“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这个‘摩勒瑟’app老厉害了，跟着它捡宝，肯定错不了！” 年长的干瘪老头道：“这年头，连垃圾都能用app定位了。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小眼青年道：“也不是所有垃圾都能定位。不过，既然能定位到，说明肯定是值那么一点钱的。” 一老一少沿着生锈的扶梯走到桥洞里，只看到一堆堆的生活垃圾。 干瘪老头道：“这么一大堆不值钱的东西，得淘多久才能找到你的宝？” 小眼青年道：“app有呼叫功能。”说着，他操作了一通，桥洞里立刻响起清脆的滴滴声。 两人的目光很快聚集到一个印有卡通公主的儿童书包上。 “挺新的书包啊！怎么就扔了？真是浪费啊！”干瘪老头心疼道。 小眼青年道：“拿回去洗洗，给一一用正好。” 他一拿起这个包，就看到了一张披头散发、毫无血色的脸。 “哎呀！这里有个人！” “啊呀！没气儿了！快报警！” …… …… 两天一夜，女助理遭袭不下10次。 同样在这两天一夜，胡周的复习迎考大计被父母强行打断近20次。 虽说危险程度不能相提并论，但从本质上来看，相似之处颇多。 从本质上来说，女助理和胡周受到的威胁都危及生命。只不过女助理面临的是立即死亡的风险，而胡周面临的是在失败中度过余生的风险。 说起来，后者似乎更惨一些。 第二天是周末，胡周按照辛再义的指点，打算画一张思维导图，来总结一下这一周学习的得失。 然而，他发现家里竟然没有一张桌子能放平a3纸。 艾维利提亚离家租房的提议在他心里升腾起来。 他忍不住道：“爸，我们学校有些同学为了高考，在外面租房当集体宿舍，可以互相帮助，挺好的。” 父亲道：“会互相打扰的，哪有家里环境好。” 母亲也道：“就是。吃得肯定也没家里好。” 胡周打了个饱嗝，哭笑不得，搬出去租房住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他上网查了查，租房手续很简单，有大把的成熟中介。 如果是租胶囊公寓的话，甚至连中介的实体店都不用跑，直接网上下单付账，凭门锁密码开门入住。 然而，胡周还是有些犹豫，怕父母有想法。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突然说走就走，看起来挺没良心是吧？ 胡周不是那种缺心眼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尴尬地发现阻挡自己接近成功的，竟然是从未质疑过的传统道德。 事情陷入了僵局。 这时，艾维利提亚忽然道：“朋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在找一个人，希望你能替我跑一趟。不远，走路过去15分钟就能到。” “也好，我正想散散心呢！”胡周道。 但是艾维利提亚严肃地说道：“朋友，我不建议你抱着散心的态度做这件事。那个人比较危险，我们不仅要全神贯注，而且需要额外的装备。” 胡周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发怵，问道：“装备在哪？” “应该快到了。” 这时，手机响起：“胡先生，您的快递已到达楼下，请前来签收。e速达竭诚为您服务！” 胡周从窗口探头张望，一架e速达的运输无人机已经悬停在了楼下。 上次是送了提线者药剂，准备去跟人动手打架。这回送来的是什么呢？又要去怎样危险的人动手呢？ 想到自己曾经战胜过军用机甲，又看到有新装备可用，胡周觉得信心充足不少。 年轻人嘛，总是不甘平淡、希望来点刺激的。 第75章 也只有主角才救得了她了 胡周打开了快递，这次除了一小瓶20毫升的药剂，还有一把枪式注射器。 艾维利提亚道：“这是‘掌心雷’。通过肌肉注射，就能使你的四肢末端具备发电的能力。考虑到现在的紧急情况，强烈建议你注射到小臂前端，以便使药物尽快生效。” 胡周看着药瓶上蚀刻的“thunder818”字样，小心地问道：“这是什么原理？” 艾维利提亚道：“掌心雷药剂是由少量纳米工程机器人和较多营养肌底物质构成的，能够使你四肢末端的细胞具备产生电压的功能。当这些细胞被神经信号刺激，每一个都能产生微量的电势差。这样的细胞叠在一起串联起来，就能在你的掌心和指尖之间产生可观的电压。而你手掌上有数万条这样串联的电路，以并联的方式连接在一起，就能在掌心产生强大的电流。” “我自己不会触电吗？”胡周问。 艾维利提亚道：“电流只存在与指尖和掌心之间。如果附近有导电体，则会引起电击。不过一般不会电到你自己。因为在你使用带电手掌触摸自己身体的同时，会让你本能地停止发电。” 胡周依然有些犹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胡乱改造难免会有副作用，虽然这个电击能力听起来很酷。 艾维利提亚适时地提醒道：“有了这个，以后你就不怕任何金属武器了，比如金属制的枪械、刀具，以及所有电子武器。” 胡周并非没有察觉其中蛊惑的意味，但是对力量的渴求压倒了一切顾虑。 他立刻给自己的左臂上来了一针，然后出门循着视野中的指示匆匆赶去。 一只黑色的飞蝇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 …… 走在街上，胡周觉得气氛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明明自己是独自一人，却总觉得有好多隐形的人簇拥在前后左右。 这感觉，像是遇见了鬼。 仔细观察，他察觉到了异状——提线者似乎对周围的不少电子设备反应过激。 高悬在路口的监控探头，行人手中的手机摄像头，便利店中的监控摄像头，这些平时都不会引起提线者太多的关注，可现在，它似乎对这些存在十分介意。 胡周心里发毛，问道：“小艾啊，为什么我感觉有点瘆得慌。好像有很多眼球盯着我。” 艾维利提亚道：“那些感光设备的运转情况与平时不同，电磁脉冲的波形显著有异于平时。在提线者眼中，这是十分异常的情况，就像头羊嗅到了狼的气味，所以它会提高警惕。” “弄得我也有点紧张。”胡周道。 “朋友，你的感觉是对的。我认为我们需要伪装一下。” 胡周立刻感到脸上一阵抽搐，像是糊上了一层快干水泥。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不知易容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些。人类在蒙面匿名的状况下总是更放松一些，对吗？”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胡周摸着脸，忽然道，“你把我变成什么样了？” “跟上次在月湖山庄一个样。” 胡周不知道上次在月湖山庄是什么样，于是掏出手机想自拍，艾维利提亚却提醒道：“朋友，准备接敌。” “什么叫接敌？” “就是交战。敌人位置，前方100米。” 胡周向前望去，只看到蜿蜒的小路和路尽头黑乎乎的桥洞。 桥洞下似乎还站着两个人。 “哪个是敌人啊？不给我一个提示吗？”胡周问。 “朋友，这次的敌人可不一样。如果让它发现你视网膜上的闪光，那这座城市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根据我的语音指示行动吧！” 整座城市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胡周感到这次行动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必须加倍小心才行。 “等等！让我先试试电击武器！”胡周道。 艾维利提亚道：“运动你的手指，你会和以往有不同的感受。感受那种发力，你的指尖就会产生电压。” 胡周捏了两下拳头，觉得手指有种迟滞的感觉，像是在带动很多齿轮，稍加用力，指尖便开始发麻。 “指尖是有些发麻，不过没有看见有电流啊！”胡周道。 “那是因为空气电阻过大，你的掌心是负极，指尖是正极。只要你让手指接近掌心，就会产生电弧了。” 胡周将手指微微聚拢，便立刻产生五道闪电，汇聚到了掌心。 “好烫！”胡周赶紧甩了甩手，五道闪电搅在一起，汇成一道粗壮的电光，“啪”地一声击中了他背后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闯祸了。这东西不好控制啊！”胡周心虚道。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你现在不同于正常人类，越低调越好。为了保证你的隐私和安全，往后你会经常需要用闪电摧毁监控装置的。” 胡周道：“那我的举动不是全被摄像头拍下来了吗？” 艾维利提亚道：“电弧的速度是很快的。摄像头来不及上传图像数据。只要你在手心里玩闪电的时候别让摄像头拍到就行。” 胡周又问：“这电的威力有多大？能把人电倒吗？” 艾维利提亚道：“以你现在的力量，至少500多伏，对付一般敌人够用了。朋友，情况紧急，赶紧上吧！” 胡周握紧拳头奔向桥洞，看到拾荒模样的一老一少站在桥洞口。 “你是警察？”年轻的那个问。 胡周没理会，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的听着艾维利提亚的指示。 然后，他看到了被垃圾掩埋一大半的女助理。 还有一架悬停在她面部上方30厘米处的无人机。 那么，敌人是谁？ …… …… …… 女助理进入休眠状态不过几分钟，感官神经就被紧急唤醒。 她听到了脚步声、对话声，接着有人抽走了她精心挑选的枕头，然后那两人对着她大呼小叫，把她称为“死人”。 她认为下这种结论是草率的，毕竟她一息尚存，还没有凉。 但是，她的身体状况确实濒临崩溃边缘，能量和营养的极度匮乏，加上神经系统不眠不休的连续运作，已经使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现在，她正在分解肌蛋白补充身体急需的能量，以便进行接下来的逃亡。 如此说来，这两人认为她已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然而，这两个人报了警。 警视厅对于人员死亡的案件是非常重视的，出警速度也是最快的。 新阳是智慧城市20工程的试点城市，在人类警察不能第一时间到达的情况下，附近的警用无人机会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听到螺旋桨轻微的嗡鸣声，女助理竭力紧闭眼睛。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手的手段。 她眼中的闪光和视网膜信息一定已经被对手掌握，所以对手识破了她不同寻常的身份，并借助全城监控网络和市民的手机摄像头锁定了她的行踪。 现在，她必须牢牢捂住确定自己身份的关键信息，不让无人机发现。 虽然她没有睁眼看，但电子助手却能清楚地将察觉到的信息传递给她。 没错，她的正上方悬停着一架第一代“哨兵”警用侦察机，虽然投产至今已有五年，配置不算高端，但这架无人机背后的公共安全网络却是每时每刻都在刷新着大数据。 任何蛛丝马迹逃不过这个网络的追查。 女助理打定了主意：只要它再下降十公分，她就让电子助手托管身体，强行把这架机器揽入怀中毁掉。 可就在这时，电子助手又发现了一个正在快速接近的可疑目标。 那个目标没有任何标识，身份不明，而且不时迸发出磁暴的气息。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存在都要比警用侦察机危险得多。 在有限的体力下，先对付哪个？ 没等她做出决定，警用侦察机发射出了怪异的无线信号。 虽然人类根本无法察觉这种无线电波，但女助理体内的电子助手却立刻反应强烈。 她感到全身突然灼热起来，四肢剧烈地抽搐。 她心中一惊：“糟了！电子助手被黑了！” 这意味着，她的身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她的感官都会被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感知。 在那个人面前，她的每一寸发肤都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而那个人是“清洁工”网站上的怪才，现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她死。 第76章 主要因为主角是有底线的人 “目标是哪个？”胡周惴惴不安地问。 他可以对无人机狠狠下手，但是不能把一个倒在垃圾堆里的病人作为敌人。 艾维利提亚罕见地迟疑了，似乎还没有确定目标。 突然，垃圾堆中的人伸手把无人机摘了下来，塞进一个印着卡通公主的书包里，拉上了拉链。 于是，这架无人机基本等同于被毁了。 举动怪异，人更怪异。她以笨拙的姿势站了起来，却站得不是很稳。 与其说是自己站起来，不如说是被几根看不见的丝线吊了起来。 她的脖子是歪的，头无力地垂在一边。 她的双臂是低垂摆动的，肩膀似乎脱臼了一般。 她走起路来步态不稳，一条右腿在后面拖着，仿佛一离地就会摔倒。 总的来说，胡周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僵尸。 但僵尸只是幼稚电影唬人的把戏。在真实世界里，只要人还能动，就绝对有救治的必要。 胡周想上去扶她，艾维利提亚却道：“不要靠近它！” 很可惜，合众国的通用语言中，他、她、它的读音是相同的，因此胡周没有听出这个“它”的异样。 “整合！”那个女僵尸含糊地说道，好像唇舌不怎么听使唤似的。 胡周不明白她的意思。 “整合！”女僵尸提高了嗓音。 艾维利提亚道：“我拒绝！” 胡周的小指忽然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叫道。 “朋友！它试图接管你的提线者！快用掌心雷攻击！” 胡周道：“你要我对一个大活人放500伏的电？要出人命的啊！” 艾维利提亚道：“要是它接管了提线者，一样出人命，死的是你啊！” 胡周道：“那我们撤退吧！” 艾维利提亚劝道：“朋友，为了更重要的整体，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牺牲一些次要的局部，哪怕这个局部很有美感。” 胡周道：“我不知道你的整体有多重要，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底线。” “攻击！千万不能手下留情！”艾维利提亚坚持道。 “撤退！逃一下又不会死！”胡周也坚持道。 …… …… 南和平洋上空，风速恒定的平流层，一架“风筝ii”四驱喷气式直升机正在平稳地提升飞行高度。 技术官坐在全景天窗下，仰望渐渐变得深蓝的天空，心情也越发阴郁起来。 云上的浮空城市里住着那位久违的她。 现在，她的掌上明珠失踪了，还被杀手网列为最高优先级目标，技术官心里极其愧疚。当初默许孩子去冒险，是不是有些揠苗助长了？ lehan的地下人脉和杀人手段再一次刷新了他对狂人的认识。对于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他一直没有决心清除，是不是有些姑息养奸？ 现在，他带着厚厚一叠证据前去云中城觐见姬先生，要治lehan的罪，还要提议董事会放缓智能网络的建设速度，这又不知要得罪多少人，至少一顶“卢德派”的帽子是逃不掉的，弄不好还会被批成“白左”。 这些无知的人在虚荣或贪婪的驱使下，一再用科技进步的旗号蛊惑大众，还总爱给别人扣上一顶又一顶帽子来排除异己。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卢德派”和“白左”的确切含义吧？ 这些猪脑子也不想想，如果大周集团的最高技术官真是白左卢德派，那地球早就一夜之间回到石器时代了。 可惜，就总体而言，人性是贪婪的。 而相较于对知识的贪婪，人类对私欲的贪婪更胜一筹，因此人们往往为了满足私欲而选择无知。 他现在要和贪婪、无知两线作战，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平板亮起，他接通耳机，那头传来朝气蓬勃的声音，连珠炮似的汇报了一大通情况。 年轻人啊！精力充沛是好事，但总欠些沉稳，也不太会归纳。 他总结了一下，说道：“这么说，‘大象无形’为了得到公共安全网络的访问授权，不惜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眼看对方又要说一大通，他立刻打断道：“不用描述过程。我相信你的团队。既然已经锁定了计算集群，就马上关闭。” 听到对方开始支支吾吾，他提高嗓音道：“那些公司受影响是他们咎由自取！如果按规定定期完成日志复核，怎么会被人黑入？简直是腐败！” 他稍稍停顿，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说道：“记住。这件事事关姬小姐的生命安全。哪个父亲会为了区区几个钱拿女儿的生命冒险？照我说的做，全部关机，彻底低格，马上！” 结束通话之后，技术官从平板上调出一个黑色人形剪影的头像，向此人发起了通话请求：“无声，有个杀手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已经追根溯源锁定了lehan，证据链已经完整。事关清影的安全，我马上去帕里斯抓lehan，恐怕不能如约赶到云中城。” 对方的声音十分儒雅，道：“清影的安全最重要。去吧！姬总那边我会解释的。” “谢谢！” “风筝ii”开始转向，飞行高度开始降低，渐渐向云海中沉下去。 窗外的云雾越来越浓密，就像姬先生难以捉摸的心思。这位大周集团的掌门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但是，技术官回想起以前大家都是年轻人、还能直呼姬先生&039;惊雷&039;的时候，姬惊雷同学的脾气可从来都是不怎么好的。 不知这次自己放他鸽子，会不会让他心生不满。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必须保证那孩子的安全。 那孩子是那位她的女儿，更是他姬惊雷的女儿啊！ …… …… 桥洞下，胡周和艾维利提亚进行了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执。 胡周认为惹不起可以躲，没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但艾维利提亚却坚持要正面硬杠。 这只能说明他有所企图。 胡周不想为别人不可告人的企图而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哪怕那个“别人”曾经帮助过他很多次。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500伏的电压，碰一下不一定致死的。你只要让它失去反抗能力就行。” “你看她那样，哪有什么反抗能力？她需要的是救护车！” 刚说完，胡周就被女僵尸扑过来一把抱住。 第77章 现在主角的底线受到了挑战（谢空想境界白茔收入书单，加更） 女僵尸臂力奇大，死死圈住胡周的后背，哪怕他动用提线者的力量，也难以挣脱。 而他的脸深陷在对方上部躯体的左侧，密不透风，连气都透不过来。 胡周有点明白了——看来对方也有提线者！ 他的对手果然不简单！ 胡周双手猛然发力，往对方圆滚滚的细腰上一按。 无差别的电击使两人顿时跳了一下，各自摔倒在地。 胡周感到自己眼前花花绿绿，各种乱七八糟的指示都跳了出来。 艾维利提亚连忙说道：“提线者受到破坏。赶紧关机。接着上啊！“ 胡周见女僵尸摇摇晃晃站起身再次朝自己走来，哪里敢大意？赶紧搓热双手，叉开五指严阵以待。 冷不防一老一少赶过来，喝道：“喂！你！想干什么呢！” 胡周弹了下中指，年轻人手里的自制手机冒起一股青烟，吓得两人屁滚尿流，立刻跑得没影了。 他又把双手对准女僵尸，不料对方却甩着双手凌厉地扑了过来。 关闭了提线者，也就没有太极炮捶的功法可以用。 胡周只能胡乱招架，没两个回合就扭打在了一起。 “朋友！它的力量很强大，我需要你的帮助！再电它一次！”艾维利提亚催促道。 胡周叫道：“都缠一块了，再放一次电我就要完蛋了！” 艾维利提亚道：“它的背后肯定有大规模计算集群支持，算力在全球总量的10以上！只有赌一把才有胜算！” 胡周道：“她到底是谁？你怎么算出这个什么10的？” “因为我的算力是全球总算力的10。”艾维利提亚道，“而我现在处于下风。” 下风？ 在胡周的印象中，艾维利提亚还从来没有搞不定的事。这次居然处于了下风。那对手该强大到什么程度？ 胡周感到自己陷入了某个大麻烦之中。 一旦艾维利提亚落败，那自己的提线者就会被对方掌控。这简直无异于被人夺舍啊！ 拼了！ 胡周狠狠地搂抱住对方，双手一使劲，两人一起抽搐。 再一使劲，再次一起抽搐。 但是双方都没有放弃。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身体素质。 按理说，女僵尸被饥饿和不眠折磨了两昼夜，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但即便是如此，她对电击的耐受度依然比胡周要高出几分。 几次两败俱伤的交锋之后，她骑到了胡周身上。局面已经渐渐被她控制。 “朋友！不要放弃啊！我已经在你身上投入了这么多，经不起这样的损失啊！”艾维利提亚叫道。 胡周已经被掐住了脖子，话都说不完整了。 想到自己可能将以童子之身离世，胡周悲从心起。 又看正在致自己于死地的此情此景，他更加痛不欲生。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命丧青楼。 …… …… 突然，胡周感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改变。 那些盯着他的眼球不见了，一些嘈杂的耳鸣声消停了，连天色都好像亮堂了不少。 而对面那个女僵尸兀自颓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发生了什么事？”胡周问。 艾维利提亚道：“附近的电子设备都恢复正常了。我不知道原因，不过形势对我们有利。目标失去了后台数据支持，现在只是个单机版了。朋友，帮个手吧！” “要我干什么？”胡周问。 “捕获它！如果它能为你所用，那你的能力将以平方级增长！”艾维利提亚热切地说道。 可是，胡周却把“它”理解成了“她”。 “难道不应该先把她送去医院吗？”他说。 艾维利提亚道：“它又没病。只是恢复了出厂设置。你只要把宿主的神经管抽取出来就行了。” 胡周越听越糊涂了，说：“我先叫救护车。” 艾维利提亚道：“不行！你想想，换作是你，如果服用过提线者的事被医生检查出来，你还能继续拥有提线者吗？” “那总不能把她扔在这儿。”胡周道。 艾维利提亚道：“警车快到了。这样吧，300米外有一个胶囊旅馆，只要网络支付就能拿密码开门。你带上它去那里休整。” 胡周一手抄脖子、一手抄膝弯，给女僵尸来了个公主抱，却觉得死沉死沉，也不知那垂在下面的屁股有多重，压得他背脊嘎啦啦作响。 于是他把女僵尸扛在了肩上，两手扣住腿，这才勉强上路。 走了到一半，想想自己，看看肩上扛的，再眺望一下前方不远处的旅店，脸上不禁热了起来。 …… …… “胶囊公寓”是一种廉价的共享旅店。 比如胡周正在前往的开普索连锁快捷旅店，座落在破旧小区的篮球场边，即便通体刷成亮橙色，也无法驱散四周老公房的灰黑。 订房十分方便，只要在手机app上预约并付款，就能获取一串用于开门的6位密码。 与日租不到100的低廉价格相称，胶囊公寓的空间极其狭小，比火车硬卧大不了多少，最多只能平躺两个人，并且只够坐，半跪起来就顶着天花板。 体面的人绝不会来这种的地方。 撇开狭小的空间不说，那种上中下三层的布局，基本就是蜂窝式快递自提箱的放大版，跟太平间的区别仅限于缺少一个抽拉式底座。 这也太晦气了。 由于提线者受损关闭，胡周不能用语音直接做订房操作，只能把女僵尸扛到公寓入口处放下，腾出手来操作手机。 订房数量？两间，嗯！ 这时，一个胡子拉渣的家伙从一间客房里钻了出来，看到垂着头靠墙而坐的女僵尸，对胡周说：“什么价？我加一倍，让给我行么？” 胡周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注意到他腰间松松垮垮的金属皮带扣，便打了个响指。 电光一闪，啪，那人一阵抽搐，倒地不起。 这时，视野右下角亮起了红色圆点。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胡周心里叫一声糟糕。 现在提线者是关闭状态。没有“牛顿三号”的反制，自己岂不是又要任人摆布？ 然而，命运编辑者并没有那么做。 背后传来严肃的声音：“你现在处在关键的情节点上。我想你应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第78章 他们把命运的抉择交给章评数 胡周道：“我当然清楚该做什么，但跟你的狗屁情节点没有任何关系。” 命运编辑者道：“就算是为你个人的利益考虑，你的做法也让我觉得不可理喻。为什么要订两间房？” 胡周道：“这么丁点大的地方，难道要我跟她挤在一起？” 身后沉默了片刻，但那不是认同的静默，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是法师在吟唱。 胡周能够感到命运编辑者的愤懑和有苦难言。 半晌，身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咒骂：“你脑子有病啊！” 然后，胡周眼前出现了一行行字幕。 无视那些污言秽语，胡周看到一条比较有代表性的：“快20万字了，一个都没推倒。弃书！” 于是他明白命运编辑者在暗示什么了。 “你们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滴？”胡周骂了回去。 命运编辑者反问：“你见过啊？” 胡周语塞。 几分钟前，他在垂死挣扎之际，还在为自己人亡精未尽的人生而愤愤不平呢！ “他们中的大多数确实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过女人。”命运编辑者说道，“我定位的读者群是有一定反思能力的大学生以及具备一定职场经验、希望真正改变人生命运的人士。他们遵纪守法，相信传统道德，所以那些方面的首次实践会晚一些。” “所以说，这是一群性压抑者？” “闭嘴！不许你侮辱我的读者！”命运编辑者义正言辞道。 “可是你看那些言论……” “那只是个别现象！”命运编辑者急道，“你要清楚，能看着你一路拖沓走到现在的读者，都是具有理性思考能力的。你以偏概全，对他们出言不逊，就像老师批评逃课的学生——该挨骂的不在，不该挨骂的却莫名其妙地承受了怒火。” “既然大家都是明事理、讲道德的人，那我开两间房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命运编辑者低声咆哮道：“难道你能满足于这样的惨淡现状？你的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我的书半火不火。但我可没打算在小众路线上一路走到黑！” “说到底，你还是想讨好低俗。虚伪！”胡周道。 命运编辑者道：“不要再让我多费口舌，这本书都快写成元小说了！现实点吧！你现在的每一句话读者都会看见！你自己掂量掂量！” 胡周道：“别想威胁我！我不会屈服于低俗丑陋的欲求！” 命运编辑者道：“你今天必须给我把她办了！这书要是扑了，你也落不着好下场！” 胡周道：“得了。我都看到了，才几条弹幕？一百条有没有？你这书，根本没几个人看！已经扑了！” 命运编辑者被深深地刺痛了，扯开嗓子叫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男人？” 胡周道：“是男人就不能带脑子啊？我说过，我不是牲口。我是有思想，有尊严的人！” 命运编辑者道：“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这不是古已有之的经典套路吗？” 胡周道：“越是经典，越说明人们希望看到，就越是不可能发生吧？法律并没有赋予施救者索取建立亲密关系的权利。那种以身相许的套路纯粹是用来满足性压抑者的欲求而寻找的牵强理由！” 命运编辑者道：“够了！我就问你，如果现在躺在你面前的是王乐颖，你上不上？” “这个嘛……”胡周迟疑了。 命运编辑者看到了机会，道：“既然对王乐颖可以，那对眼前这位为什么不可以？现在躺在你眼前的这具身体，是本书中颜值第一的美人。看看这脸，再看看……算了，此处略去五十字吧！你说，这一切不美妙吗？你哪里吃亏了？” 胡周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此处略去五十字又是什么意思？脑子有病的是你吧？” 命运编辑者道：“我不能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出现在书里。而有些话是打死不能说的，甚至连暗示都不可以，一沾边就封号。” 胡周道：“那你也够憋屈的。” 命运编辑者道：“憋屈是有一点，但是，有些事完全是可以无师自通的吧？你只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你看看她，你仔细看看她，难道你看不出她的美？” 胡周看到女僵尸杂乱而黏糊糊的长发，还有苍白得跟鬼一样的脸。 即便如此，胡周依然不能否认，这绝对是个美人。 但，那又怎样？ 胡周说道：“你也是男人对吧？我问你，如果你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你会跟其他女生纠缠不清吗？如果我现在照你说的办，我怎么向王乐颖交代？” 命运编辑者道：“如果我是你，会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多地增长实践经验。两情相悦的事，哪有那么多禁忌？” 胡周道：“亏你也知道两情相悦。你现在要我做的事是乘人之危！” 命运编辑者道：“看你怎么理解吧！退一步说，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行吧？反正你身上又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完全不影响你今后的生活。” 胡周道：“那你吃个苍蝇给我看看。也不会影响你今后的生活。” 命运编辑者怒道：“我送你这么大一个便宜，你把它等同于吃苍蝇？” 胡周道：“这算狗屁便宜？往后你让我怎么面对她？我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阴影里了！” “混蛋！我不跟你啰嗦了！照我说的做！不然我让你全家火葬场！” 牵扯到家人，胡周果然闭嘴了，但是很快就坚定了决心：“如果我照你说的做了，会被我的家人鄙视一辈子的。你想怎样是你的事。但我保证，如果你把我惹急了，我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会撕下你一块肉！” 命运编辑者做了个深深深呼吸，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好吧！那我们从发展的眼光来谈这件事。我问你，等到你有机会泡真命女神的时候，你是想把事情办得顺畅湿滑一些，还是想青涩得像个雏，被真命女神笑话？” 一些往事在胡周心头浮现。 前不久的一个例子，是他和姚艳失败的交往经历。 青涩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样啊！ 命运编辑者又说：“你知道，我可以给你创造这样的机会，也可以把事情的全过程写得很完美。但是，完善你的人设，还是要靠你自己努力。如果你总是抱着这种虚伪的道德观不放，那么后续情节就会进行得很艰难。任何一个完美的瞬间，都会被读者吐槽违和。因为你自己选择做一个迂腐的人，而迂腐的人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 胡周道：“我不想再争论下去了。这样吧！499个人。” “什么意思？” 胡周道：“要是有499个人发章评支持你，我就照办。我只等24小时，过时不候！” 命运编辑者：“人家都是静静地看书，不轻易发言的！” “我又没逼他们发言。” “好，这可是你说的。499个人发章评，你就上！” “499人，不是人次。”胡周强调。 “好！人！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79章 然后打起了纳米尺度的遭遇战 为了把女僵尸弄进狭小的胶囊房间里，胡周又是搬头，又是搬脚，费了不少功夫。 艾维利提亚催促道：“不要在意摆放的美感，我们赶紧把它挖出来！” “把她挖出来？”胡周不解道，“我正想问你。刚才你说的‘牺牲一些次要的局部，哪怕这个局部很有美感’，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说她是局部？” 艾维利提亚道：“因为它是全球网络算力的局部啊！当然，我不否认它的设计很有美感，甚至比我还要强，但是它缺乏必要的监管，放任它扩大活动范围是很危险的！” 胡周道：“那现在我已经把她放在这里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艾维利提亚道：“它已经和这个女人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我需要你把它挖出来。” “啊？”(￣Д￣) 艾维利提亚继续说道：“把这个女人的神经挖出来，绕在你的手指上。我来把它分离出来。考虑到提线者受损，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12个小时以上。所以，你在这里过一夜应该不要紧吧？” 胡周确实一直在琢磨离家租房居住，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付诸行动。 早晚都是搬出来，试行一次应该是必要的吧？ “好！我正好想听听你的解释。这个‘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突然，艾维利提亚叫道：“小心！它要反扑了！快离开这个密闭空间！” 然而，胡周完全无法领会此中的意思。 他呆呆地看着女助理咳嗽了几声，自己鼻腔中便痒了起来。 “阿嚏！”他打了个喷嚏，一行清水鼻涕淌了下来。 他用手背擦了擦，手背也痒了起来，然后发红，水肿，看起来像是中了毒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叫道。 艾维利提亚道：“它有30万单位的纳米军团在你鼻腔里登陆了！朋友，关上门，准备战斗！” 胡周本想问问明白，但全身症状已经出现，他感到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体内火烧一般地痛。 “远离她，不要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艾维利提亚叫道。 胡周勉强拉上胶囊公寓的门，一头栽倒在女僵尸的身上，来了个大面积接触，然后陷入了深度昏迷。 …… …… 眼前的黑暗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亮起了一些闪烁的光点。 起先是一个，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数以千万计。 艾维利提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朋友，保持清醒！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战争！我需要你提供足够的毅力。” 胡周道：“小艾，不，艾大爷，你的世界实在太过劲爆，恕我升斗小民消受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这场战争，发生在你的体内！” 胡周不得不心惊胆战地关注起这场爆发在自己领土上的列强之战。 严格来说，那些光点并非实景，而是艾维利提亚在胡周的感官神经中传输的模拟影像。 但即便如此，也令胡周惊叹不已。 那些光点放大一百万倍，就可以勉强看出外观形状——类似草履虫的存在。 再放大一个数量级，则成为飞艇一般的庞然大物。 那环节状的身体构成，那形似眼镜蛇头部的躯体，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种田间常见的虫类——水蛭。 “像蚂蟥一样，好恶心！”胡周道。 “朋友！你很有眼力！?这是提线者最基本的工作单位——‘电击器’，就是刺激你神经的工作基站。你的体内有100万个。这些工作单位从初代开始就是按照水蛭做仿生设计的。因为水蛭既能作波浪式游动，也能作尺蠖式移行，机动性能比较好。” “尺蠖式移行……”胡周喃喃道，“是一拱一拱，还是扭啊扭？” 艾维利提亚愣了愣，认真答道：“一拱一拱。” 电击器伏在树枝一般蜿蜒缠绕的神经管上，不时闪烁几点蓝色的电光，这就是提线者刺激神经系统的原理了。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已经侦测到敌人的实力，对方身经百战，在战术经验上完全碾压我们。但是，我们的提线者是最新型号，在学习能力上处于领先。这是我们争取胜利的唯一优势。” 这时，电击器颤动了几下，脱离了神经管。 一条条触须收入躯体两侧的孔洞内，飞艇般巨大的主体开始作波浪式运动，向着无边的黑幕行进。 “它去哪儿？”胡周问。 “脑部。”艾维利提亚道，“敌人来势很凶猛，我们必须收缩防线，以空间换时间，形成局部优势。脑部的血脑屏障是理想的战场，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巨大的红色圆饼不时从旁边呼啸而过，那都是血红细胞。在血液的裹挟之下，电击器游得看似悠闲，其实速度不慢。 很快，原本清澈的广袤空间出现了很多碎片。看得出来，那些都是其他电击器的体块，但都被某种力量粉碎了。 艾维利提亚道：“战场就在前方了。我们赶紧做一下准备。” 电击器的头部突然放出一圈蓝色的光晕，周围的碎块纷纷被吸引过来，胡乱地聚在一起，使电击器的体积扩大了好几倍。 胡周道：“这景象前几天我们好像刚见过啊！”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你的记忆力真是出色。没错，这是我从机械之心的主控矩阵中分离出来的‘聚合’功能。哦，对了，机械之心就是你带回家的那个立方体。” 胡周道：“那你为什么不合一头大牛出来？这个蚕茧有什么用？” 艾维利提亚道：“敌人的火力非常凶猛。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提高战场存活率。” 臃肿的电击器像滚雪球一般又长大了好几圈，一头冲进了一处分布着蛛网状珊瑚群的区域。 “朋友，这里就是血脑屏障了！”艾维利提亚道，“这里的毛细血管璧和胶质细胞构成了人体循环系统中最细的筛网，可以说是血循环系统中的华容道。我们就死守这里，不让敌人过去！” “如果它通过这个区域会怎样？”胡周问。 “朋友，这里是血脑屏障啊！突破了这里，自然就进入了你的脑中枢。在那个区域开战等于自杀。所以，我们现在的这道防线，是唯一的倚仗。” 胡周道：“其实，如果我死了，你一样可以达到你的目标，对吧？” 艾维利提亚道：“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只要把你的神经全都抽取出来做一个分离，再委托其他人就行。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么我做那种手术不会有任何负疚感。” 胡周的心一寒。 但是，艾维利提亚又说：“朋友，能够和你联系上，我是花了极大的工夫的。我更希望你能够取得胜利。这样做是最高效的，也是我唯一的选择。实际上，我的竞争对手不少。任何耽搁都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哦，那还好…… 好个屁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Д°)╯┻━┻ 一个个小白点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形成一个1000x1000的方阵挡在巨型电击器前。 艾维利提亚道：“这些是‘粉碎者’，主体由一个大型的高分子蛋白构成，內含一个只配备与非门的纳米芯片，使它们的战术动作简单果断。两条操作臂是核糖核酸，操作臂顶端是溶菌酶。这是目前我们仅有的武器。” 前方涌来雪花片一般的碎片，一个白色的影像逐渐显现。 那是一个残破的同类电击器，在胡周眼前分崩离析成数百个残片，像一艘在太空中被大功率主炮击毁的巨型战舰。 艾维利提亚说道：“朋友！打起精神！它们来了！” 第80章 战争果然催化科技升级 碎裂的电击器轰然散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冲开碎片，向着粉碎者构成的防线冲击而来。 它们密集地聚在一起，汇成一条粗壮的黑色长龙，势不可挡，一个照面就冲散了粉碎者的方阵，径直撞向臃肿的巨型电击器。 电击器先前吸取的大量碎片构成了厚重的外层铠甲，水蛭变成了蚕茧，哪怕那些黑色的煞星钻到了极深的地方，依然未能触及电击器根本。 之后的战斗陷入了混战。 白色小点和黑色小点交汇在一起，扬起一片微粒的烟雾。那些都是破碎的肢体。 胡周看到，对方的黑色小点在功能上与粉碎者相似，也是用溶菌酶瓦解对手。 但是，对方的粉碎者有三条悬臂，超出胡周这边50！ 胡周叫道：“人家两个能打我们三个啊！” 艾维利提亚道：“严格地说，如果算上对方在机动性能上的优势，它们能一个打我们三个。” 胡周道：“为何你如此笃定？” “因为我们的兵力是对方的10倍。” 但艾维利提亚似乎依然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10：1的兵力配比，并没有给胡周这边带来多大的优势。 对方灵巧的战术动作，往往能够两三个一组干翻数以十几倍的对手。 胡周道：“不是说我们在技术上有优势吗？怎么反而打不过老产品？” 艾维利提亚道：“对方那一代是偏战斗型，我们这一代是学习型。看吧，我们很快就能改变局面。” 果然，白色小点渐渐开始改变体型。它们抛掉躯体上多余的蛋白分子，获得更高的机动速度，并开始组成战斗小组，进行团队作战。 而那巨型的电击器不断地吸入残破的碎片，拼装出崭新的新型粉碎者。 有些机动性能与对手相当，进行战术牵制。 有些拥有四条甚至六条悬臂，成为主要火力输出。 有些只是球形，体表覆盖溶菌酶难以摧毁的胶质，用于撞破对手的密集阵型。 最后甚至出现了90纯溶菌酶加上10推进装置的自杀式粉碎者。一旦炸开，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胡周赞叹道：“果然厉害！我们占据上风了！” 艾维利提亚却道：“还早。敌人的主力还没到。看，下一波对手到了！” 巨大的黑色阴影从碎片的海洋中冒出来，相比之下，胡周这边的巨型电击器只有对方十分之一的体积。 对于这种巨无霸，粉碎者那丁点溶菌酶是远远不够用的。 “这是什么怪物啊！”胡周道。 “这是对方的电击器。我们要呼叫支援了。”艾维利提亚道。 “谁来支援我们？”胡周问。 “你的免疫系统。” 一团团体积比黑色巨无霸更大的白色祥云从天而降，覆盖了一切。 所有作战单位都陷入粘稠的白色胶质中，艰难地挣扎起来。 “这是你的白细胞。威力很大，但不分敌我，投入数量过多会影响你的身体状况。“艾维利提亚道。 白细胞清扫了一切机动单位。 浩瀚的空间中只余下一黑一白两台千疮百孔的电击器隔空相对，像是在拳台两端气喘吁吁的拳手。 它们积蓄力量，展开了新一轮的较量。 黑色电击器率先出击，一队队新合成的黑色粉碎者从它两侧的孔洞中蜂涌而出，聚合成体积庞大、高度致密的攻击集群。 艾维利提亚道：“看来它读取过行军蚁的仿生信息。这是行军蚁的强攻模式。一般的攻击很难击溃它。不过，我们有余力应对。“ 蚕茧般的白色电击器表面破开两排孔洞，一行行体积明显偏大的粉碎者涌现出来。 它们整队，排列成整齐的方阵，一道耀眼的反光在方阵上衣掠而过。 胡周注意到这些粉碎者的结构比原先更加复杂，似乎由上下两部分组成。 下面的部分躯体较大，身后出现乌贼那样的触须。触须有力地摆动，形成了稳定的推力。而原本用于攻击的两条悬臂则萎缩了一半，其功能仅限于固定上半部分躯干。 而上半部分的躯干十分微小，原本两条悬臂合并成了一条粗壮的长臂，长枪一般突出在前。 枪尖乌黑发亮。那道闪光正是来自于此。 “这是我们的枪骑兵部队。枪头是碳结晶的，很坚固。“艾维利提亚道。 胡周道：“在我身体里动用锐器真的好吗？“ 艾维利提亚道：“战斗结束以后，碳结晶会被氧化，产生的二氧化碳通过呼吸系统排出体外。不会有问题的。“ 那边，两股看起来旗鼓相当的力量迎面相撞。 无声无息，但惨烈的场面却带来了强大的视觉冲击。 第一个枪骑兵方阵在那恐怖的黑色巨球上撞得粉碎。 第二个方阵紧接着撞了上去，依然当场消散。 但随着第三个、第四个方阵接连不断的冲击，黑色巨球出现了一个坑洞。 在枪骑兵军团舍生忘死的冲击之下，黑色巨球终于碎裂开来，很快被白色骑兵分割包围，瓦解殆尽。 消灭了敌方机动部队后，白色骑兵重新集结，对巨大的黑色电击器展开围攻。 黑色的部件不断掉落下来，像是风中腐败的朽木。 然而，掉落的黑色部件很快变得更大、更狰狞，稍稍抖去表面的灰烬，就显现出恐怖的狰容。 那是由数个大小不一的黑色圆球组成的移动堡垒，每个黑色圆球都是一座碉堡，其上有数量不等的孔洞，似乎内置某种发射器，可以喷射出溶菌酶团簇。 在远程武器的火力面前，枪骑兵的机动性已经不占优势。整个枪骑兵军团很快都在溶菌酶的弹雨中崩溃了。 胡周心疼道：“不能撤回来吗？这样白白浪费兵卒多可惜！“ 艾维利提亚道：“撤回来也没用啊！战局已经向前发展，作为一个过时的兵种，它们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就算回来，也只是白白消耗给养，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胡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八级技工，失业回家，不禁感叹：“说一句过时容易，对他们来说可是此生无望的绝望。“ 艾维利提亚道：“所以说学习很重要。只有不断地在学习中改进自己，才能在文明的进程中生存下去。好了，都拼光了。我们也该出动高分子兵团应战了。“ 随着白色电击器的孔洞中扬起一团团粉尘，一些体积可观的团状物质被抛射出来，比对方黑色堡垒的射程要远得多，威力也大得多，一发命中，黑色堡垒就像是被强酸浇灌，立刻酥化。只消被一块小小的碎片轻轻一碰，就化为齑粉。 “这是什么武器？“胡周惊讶道。 第81章 双螺旋DNA居然升级到了三体螺旋结构 “这是自由基。“艾维利提亚道，“抢夺阴极粒子的利器，能快速瓦解高分子物质，对付大型目标很有效。不过这种武器比白细胞要危险得多。稍一过量，你就会得恶性肿瘤的“。 胡周连忙道：“那你几时能收手？“ 艾维利提亚道：“我们的对手不傻，一定会改变战术。我们很快就要更换策略了。“ 这时，黑色堡垒已经被摧毁殆尽，白色电击器的自由基排炮攻击已经直接轰在了黑色电击器的本体上。 酥化的外壳纷纷剥落，原本的水蛭体形已经瘦得跟鱼骨一般。 忽然，黑色鱼骨猛然一缩一伸，快速向前推进过来。 弹幕和粉碎者都完全无法阻挡。 艾维利提亚呼叫了巨噬细胞增援，但对方的力量奇大，轻易地扯碎了白色胶质的纠缠。 艾维利提亚又呼叫了淋巴细胞增援，在快速结晶的淋巴攻击之下，黑色鱼骨像中了冰封魔法一般，被束缚在透明的胶状结晶中。 但它快速地蜷缩、舒张了几下，竟然又挣脱了。 胡周道：“它朝我们的电击器冲过来了！“ 艾维利提亚道：“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胡周问：“最麻烦的是啥？“ 那黑色鱼骨快速变形，直立起来，变成了一个蛇形躯体、长有六条手臂的巨大怪兽。 它朝蚕茧一般的白色电击器一掌拍下，直接洞穿了由无数碎片构成的厚重外壳。 但是它并不恋战，而是越过整条战线，扑到防线之后的蛛网篱笆上，疯狂地撕扯起来。 随着蛛网篱笆的颤动，胡周眼前的影像也随之抖动起来。 “这什么情况？”胡周不安道。 艾维利提亚道：“那蛛网障壁就是你的血脑屏障，是你的纳米战士死守至今的意义所在。现在它受到了刺激，已经影响到你的意识了。一旦被这黑色蛇怪扯开钻进去，那你的大脑就不是你自己的了，提线者也将被对方完全掌控。” 胡周清楚身不由己被人操控是什么感受。 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憋屈感，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朋友！我还需要30秒！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毅力！“艾维利提亚叫道。 胡周的眼前已经闪起了的红红绿绿的光点，看不清周围的状况了。 他叫道：“我怎么控制自己的血脑屏障啊？我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没法使劲啊！“ “想想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大声说出来！“艾维利提亚道。 于是胡周想到了父母，大声道：“我爸妈还指望着我出息，给他们争光，给他们生个孙子！还指望我给他们养老！我不能死！” 然而情况依然在恶化，胡周的眼前已经是一大片光幕在闪烁。 艾维利提亚叫道：“朋友！你这理由不怎么充分啊！你能对自己诚实一点吗？” 胡周叫道：“我怎么不诚实了？绝对是我最真心的话！” 艾维利提亚道：“可是我觉得你活下去的理由有逻辑上的硬伤啊！如果人类是为上一代而活，那还怎么繁衍后代？一定有更高优先级的理由存在，那才是最真实的！赶紧想想！” 胡周一时想不出别的理由，胡乱叫道：“高考！我要考上名校！”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这是手段，不是目的啊！” 胡周继续叫道：“我要当上ceo，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 说到白富美，他想到了一个人。 梨涡浅笑。 随着那温润的笑容在心里逐渐清晰，胡周的眼前恢复了部分影像。 他看到黑色蛇怪一半身子钻在蛛网里，却被蛛网有力的收缩卡住了。 巨噬细胞和淋巴液的密度也显著提高，不断遮罩上去牵制蛇怪，迟滞它的行动。 艾维利提亚敏锐地察觉到了转机，叫道：“就是这样，继续想下去！这就是你生存下去的真正原因！” 于是胡周又想到了那人在一堆卡牌前忽而坐成一条美人鱼，忽而跪坐起来破口大骂的耿直模样。 这样一想，眼前的影像又清晰了几分。 他又想到了两人互相磕头鞠躬的景象，心里滋生出一丝醉意来。 这样一想，眼前的影像又重新清晰起来。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你做得很好！我能问一下你想到了什么吗？” 胡周想到艾维利提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琢磨怎样追妹子，便说：“跟你想的一样。” 艾维利提亚惊喜地问道：“真的？” 胡周觉得有些不对，赶紧问：“等等，你想的是啥？” 没等艾维利提亚回答，黑色蛇怪突然断裂开来。前半段继续卡在蛛网缝隙里，后半段荡漾开去，不规则的断面上有无数絮状物如海草一般摇摆。 “它崩溃了？”胡周问。 艾维利提亚道：“不！它在进化！那些絮状物是等待配对的仿生染色体，它在模仿生物的dna进行复制。我想它一定是在进化成能够压制我们的新形态。” 眨眼间，絮状物已经吸引了厚厚一层基底物质，更多的碎片在按照一定的规则往上堆砌。 胡周急道：“那我们怎么办？你不是说我们是新一代产品，有技术上的优势吗？” 艾维利提亚道：“不错，我们的进化核心是基于机械之心的，采用的是最新的三螺旋框架，通过基因组在三根支柱之间的三体运动来随机合成基因链，比起敌人采用的仿生dna双螺旋复制，我们能够合成更多偏门的配比组合，进化出敌人无法理解的形态。” 白色巨茧裂开，焕然一新的白色电击器出现了。 原先水蛭模样的外形更加圆润，身下出现了六条细腿，背部隆起两个鼓包，猛然张开成一对洁白的翅膀。 这就是它的最新形态——飞蛾。 白色飞蛾的翅膀如魟鱼一般波浪式地扇动，踩住黑色蛇怪之后，将虹吸式口器刺入蛇怪腹中。 蛇怪再度分裂，迅速抛弃了被压制的部分。自由移动的部分再次从周围吸取各种碎片。 转眼间，螳螂状的躯体已经成形。螳螂的体形将压制飞蛾。 白色飞蛾立刻自行瓦解成一团雪花，开始逐渐重组成一只装备硬喙的鸟类。 对手却又立刻散开，化为数十个单位，各自旋转、复制，向着不同的拟态转化。 “这么多！”胡周吃惊道。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情况不妙，它在利用多样性放大进化速度上的优势。” 胡周抓狂了：“你不是说我们的提线者是新一代产品，有技术上的优势吗？” (╯￣Д￣)╯╘═╛ 第82章 一夜之间就攀完了人类文明的科技树 艾维利提亚道：“虽然我们在进化的广度上远超敌人，但我们的更新速度赶不上对方。像这种总量相当的情况下，它们完成一次进化的时间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二。在这样没有任何准备的遭遇战之中，进化的速度处于劣势，已经很难有机会翻盘了。” 这时胡周的眼前再次闪了一闪。他看到先前断在蛛网缝隙之中的蛇怪碎片蠢蠢欲动，竟然也在复制！ 随着它体积的不断胀大，蛛网开始出现了破洞，胡周眼前的影像也渐渐暗了下来。 形势已经岌岌可危。 “朋友，我很遗憾。”艾维利提亚道。 “什么叫很遗憾？”胡周道，“你不是说我们有优势吗？”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也说过，这是一场恶战，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设备的战斗力上，我们都是处于劣势的。学习型和战斗型之间的差距，并不是技术优势所能完全弥补的。”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胡周问道。 “我不知道，朋友。我想，我们该分别了。”艾维利提亚道。 性别莫辨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愧疚或为难。 胡周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要被抛弃了，像一个濒临死亡的宿主，即将被寄生者放弃。 这不是怄气的时候。 他顾不上发怒，低声下气道：“别这样！我已经为你做了一些事，我还能做更多的！” 艾维利提亚道：“没有生命，便没有机会。” 胡周道：“我是因为帮你忙才落得现在这种状况的！你不能不负责任！” 艾维利提亚道：“接受委托意味着愿意承受必要的风险，而且我已经预付了超额的款项。” “你不上道啊！”胡周哭喊道。 “不，朋友，”艾维利提亚诚恳地纠正道，“我会送你上路的。” 胡周：“……” ?_? 突然，胡周眼前的影像红了起来，仔细分辨，是附近的蛛网组织变了颜色，由浅粉色变成了深红色。 那一段试图变异体形钻入蛛网的蛇怪身体顿时被夹成无数碎片，在空间中翻滚荡漾，努力地重组着。 “朋友！情况出现了转机！你又想到了什么活下的理由？”艾维利提亚问道。 胡周很想说“我想砍死你”，但现在显然不是争吵的时候。 他问：“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艾维利提亚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的体内在大量分泌多巴胺，神经系统高度亢奋，你看，蛛网组织都充血了。” 看着红彤彤的蛛网组织，胡周一头雾水。 “估计是外部环境造成的。”艾维利提亚道。 “什么外部环境？外面发生了什么？”胡周问。 艾维利提亚道：“可惜现在你失去了感官，而且你身处密闭空间内，我无法观测你体表的情况。” 胡周仔细回忆胶囊公寓里的物件，一张床，一个挂壁液晶电视，一张小桌子，两盏灯，一瓶免费的矿泉水，还有什么？ 艾维利提亚道：“我们赶紧行动吧！这段时间内，你的免疫系统会超负荷工作，应该能够抵御终极武器的副作用。” “?什么终极武器？什么副作用？”胡周不安地问。 艾维利提亚道：“是这样的。我们这一轮进化的终极形态是装备有核聚变引擎的章鱼形纳米机甲。但是目前的时间只允许我们完成引擎部分。所以，提线者打算引爆引擎，用核聚变反应灭杀入侵者。” “等等！核聚变，你是说氢弹吗？你要在我身体里引爆氢弹？！”胡周叫道。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你这么说不准确。事实上，我们的提线者已经掌握了可控核聚变?技术，所以它释放的核能地逐级提升的，因此不会引发大面积的爆炸，顶多就是让你的体温上升十几度。” “十几度……”胡周心算着37往上加十几是多少度，反正不是体温表能反映的度数。 这个时候，随着一个白色的蘑菇云从白色飞鸟体内升腾而起，链式反应启动，聚变反应紧随着开始。 一道道耀眼的白光从飞鸟体内射出，照亮了遥远的血管壁，使胡周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广袤空间的边缘——这应该是他大脑中某一处的毛细血管。 随后，灼热的辐射笼罩了一切。 在纳米的尺度上，不存在熔化，而是基本粒子被打散和重组。 敌我双方的交战单位都化为了基本粒子。 蛛网组织的表面也遭到了灼伤，但拜给力的血压所赐，这些微小的浅表性创面很快被蜂拥而至的血小板覆盖修补。 胡周眼前的影像开始缩小、缩小、再缩小。他能看到的范围扩大、扩大、再扩大。 壮观的白色蘑菇云缩小成了一个白点，耀眼的光辐射缩成了一星闪光。 无数闪光星星点点，勾勒出分支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像一丛丛火树银花。 这些焰火也渐渐缩小成一个个小点，汇成了一片茫茫的银白色。 最后，一个银白色的人类大脑在胡周的眼前定格，直到所有白光熄灭。 胡周全程目睹了一场发生在自己大脑中的纳米战争，看着这些纳米尺度的半机械生灵从肉搏厮杀一路升级到核弹轰炸，简直演绎了一遍人类文明的科技树。 “朋友！你幸存了！”艾维利提亚道。 想到刚才差点被这家伙抛弃，胡周根本不想理他。 头很痛，嗓子冒火，嘴唇和某些部位火辣辣地疼，感觉全身被辣椒水浇过一样。 他想坐起来，却觉得胸口压了一样很重的东西。 他用手去掰，却摸到了一样冰凉、光滑、有点软的东西。 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看到那是一只白皙的脚。 顺着脚一路往上，他看到了同样白皙的手，正握着他的手机——喂！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 那张脸，似乎有些恼火。 但胡周并不介意，因为比起先前那狼狈邋遢的僵尸模样，现在扎一把马尾并且擦过脸的形象养眼多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胡周觉得这时候就算是挨上一巴掌也不会觉得疼。 于是他真的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甚至牙都有些松了，啧啧，还是挺疼的。 “你是谁？！”女助理气恼地问道。 胡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却要被她这样对待，便没好气道：“你凶什么？我睡你啦？” 于是又挨了一巴掌。 第83章 现在她要找个住处 脸上火辣辣地疼，胡周不敢再胡诌了，心里却想起一个寓言故事——农夫与蛇。 救了那条蛇的农夫后来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胡周畏惧了。 寒碜的胶囊公寓房只有不到4个平米，还低矮得站不直。 以对方那两条大长腿，感觉一脚蹬上来就能把胡周顶死在墙上、地上或是天花板上。 这一切，都是在艾维利提亚的怂恿下惹的事。 现在怎么收场？ “你倒是给句话呀！”胡周恼道。 艾维利提亚：“这人不简单，我需要更多线索。” 女助理只当胡周在对她说话，心里不禁有些怀疑这人的智商。 什么给句话？给你话了你不接啊！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出你的名字！” 胡周道：“胡周。你呢？” 女助理稍稍思索，确定这个名字没什么价值，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艾维利提亚：“照实说，和她攀谈下去。” 胡周道：“开普索连锁共享公寓。你是谁？” 女助理又问：“我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又是怎么来的？” 胡周道：“我背你过来的，从桥洞那里。喂，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回答我的问题行吗？你到底是谁啊？” 女助理露出鄙夷的神色，厌恶道：“我记得那个人的脸。你这个骗子！” 艾维利提亚：“桥洞下的时候你易容了，那一段要回避。” 胡周这才想起，自己在桥洞下打那一架的时候，是易了容的。 这就很尴尬了。 英雄救美而和美女共处一室尚且可以理解，现在他就是个贡献极小的路人，居然和人家挤在这么狭小的地方，难怪人家要生气。 想明白这些，胡周的气消了不少，道：“至少我把你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如果你还是不肯好好说话，那我可走了啊！” “安全？”女助理气道，语气中带着哭腔。 现在这座城市里，任何一个有联网摄像头的地方都已经不安全了。 而在这个难得没有摄像头的密闭空间，更让她的心灵遭受了莫大的创伤——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男人，如此深入地接触过她。 不过，看起来这个家伙似乎真的不是故意的？毕竟她苏醒过来的时候，这个家伙正被高烧折磨得神志不清。 她这是什么语气？这里不比桥洞安全？胡周觉得不可理喻。 总的来说，胡周对女性这种生物知之甚少。 考虑到刚才已经莫名其妙挨了两个巴掌，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走了！房钱已经结了。”说着就推门往外钻。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先不要走！我需要更多信息！” 胡周恼道：“你得到的已经够多的了！这波不亏！” 女助理只当胡周是在跟她说话，眼圈红了红：我明明是失去了很多好吗？但理性使她冷静。 “等等。”她叫住胡周，整理了一下头发，说：“我叫周清影。” 艾维利提亚：“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假名。” 周清影顿了顿，又说：“我丢了手机，也不太方便出门，你能帮我找个安静的住处吗？” 胡周嘀咕道：“上哪儿找去！” 艾维利提亚：“给！这些是最具性价比的出租房！” 胡周的提线者似乎恢复了正常，眼前又浮现了清晰的字幕。 眨眼间，艾维利提亚列出了5个选择：“朋友，举手之劳而已。何况，你自己不是也要租房吗？” 什么叫举手之劳，要花钱的好吧！胡周觉得自己手头并不算宽裕。 “没钱！”他没好气道。 周清影道：“你会得到相称的酬劳的。” 艾维利提亚：“这是我的流动资金，你拿去用，不用还。” 于是周清影手中胡周的手机屏幕亮了，虽然锁着屏，但可以看到消息提要。 周清影念道：“1万元……” 胡周：“……” “把手机给我，我来下单租房。”胡周道。 有钱，有网络，有手机，租房跟叫外卖也没多大区别了。 不过，一拿到手机，胡周首先就看到了四组未接来电。 辛再义，3次。 母亲，2次。 父亲9次。 家里固定电话12次。 再一看时间，快中午12点了。 整整消失了一天一夜，爸妈不急坏了才怪！ 胡周想先给父母打电话，但是预见到这个电话一打起来估计就挂断不了了。于是先打给了辛再义。 “辛老师，不好意思啊！昨晚有点急事，没来得及跟您请假。” 辛再义道：“我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事比高考更重要。总之你自己把握好就行。” 于是对话结束。 周清影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给我补习数学的老师。” 胡周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母亲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带着哭腔的痛骂。 “你死到哪里去了？”差点还真死了，别咒你儿子了行吗？ “翅膀硬了是吧？敢在外面过夜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知道，听出来了。 “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一声？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一声？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这不是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了吗？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感觉您老并没有把我当大人看啊！ 母亲执着地纠结着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让胡周除了一再认错，再没有别的可以说。 幸好，这种无效的沟通被父亲制止了。 他接过了电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他嗓音沙哑，昨晚一定没睡好，或者根本没睡。 胡周道：“说来话长。” 父亲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胡周慌张道：“我在补习。” “在哪里补习？”父亲的语气低沉下来。 “老师那里。说了你也不认识啊！”胡周阵脚大乱。 爸，如果我跟你说，我在一个网友的唆使下卷入了一场和网络技术、纳米技术有关的科技战争，并且和一个美女在四平米的胶囊公寓里过了一整夜，并且现在要帮她安顿住处，你会信吗？ 这时，周清影接过了电话，说道：“胡周家长是吗？我是胡周的数学老师，他正在我这里补课。” 第84章 刚好他也要 “老师，您好！”父亲的语气立刻充满恭敬。 周清影道：“胡周学得很快，进步很明显。” 父亲：“哦，老师。谢谢！老师。” 周清影道：“他的学习习惯很好，很专注。有点废寝忘食。” 父亲：“别表扬他，老师。让他谦虚点。老师。” 周清影道：“所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行吗？” 父亲：“好的老师，没问题老师。” “谢谢您的理解。” 电话挂断。 胡周瞪大了眼睛：“给我补课的数学老师？这种谎你也敢扯？” 周清影道：“你说自己在补习，你父母不清楚地点，可见他们没有联系你补课老师的习惯。” 胡周：“你听觉好灵敏……” 周清影道：“你昨晚旷课，老师不找你父母，而是直接找你，可见他和你的家长并没有直接联系。” “你说得好有道理……” 周清影道：“就算被拆穿，我也不损失什么。难道他们还会强行干涉你的自由？” “还真会……”胡周嘀咕道。 “赶紧帮我找个住处吧！”周清影催促道。 胡周道：“你不能回家去吗？“ 周清影道：“我不是本地人。而且……“ 她明亮的眼珠转了半圈，接着说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现在身无分文。“ “哦，身无分文……“胡周道。 周清影赶紧说：“不过等我把事情办完回家，就能支付给你足够相称的酬劳。我家的经济状况还是可以的。“是啊，这个世界上谁富得过姬家？ 胡周问：“你要办什么事？违法的事我可不帮你。“当然不能帮，要是引来警视厅的调查，胡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艾维利提亚合作下去。这简直是自毁财路。 周清影道：“其实，我是一个作家。你知道，闭门造车是没有灵感的，只会生产一堆文字垃圾。所以，我偷偷跑出来采风。“这倒是肺腑之言。在调查奇点服务器的时候，一再出现的奇葩文字使她的三观险些被三俗颠覆。 胡周道：“这是好事啊！你家里为什么不支持？“ 周清影反问：“你家里不也反对你彻夜不归吗？“ 胡周道：“那不一样。我还是学生，而你已经是成年人了。“ 周清影道：“你未满18岁？“ “那倒没有。前两个月刚满。“胡周道。 “那你还比我年长好几个月呢！“周清影道。 “哦？“胡周不太相信地上下打量身边这个相距不过咫尺的美貌女子。 周清影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阴冷下来，道：“怎么？不像？“ 其实她也看出眼前这个同龄人涉世不深，比不上她的阅历。但女孩子嘛，对别人眼中的自己难免比较在意。 “像像像！“胡周赶紧道，“那你得叫我一声哥了。“ 周清影道：“那我哥哥会吃醋的。“没错，姬少是出了名的妹控小心眼。 年龄上的相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胡周决定帮人帮到底。 考虑到使用提线者与艾维利提亚进行语音联系在旁人眼中总有种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感，胡周拿起手机跟艾维利提亚进行语音通话。 “就新阳二中旁边那套好了。一居室，便宜！“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还有你自己的呢？“ 胡周道：“我还没想好。“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你也看到了，要是你继续在家里住下去，是肯定没法按照补习要求复习的！“ “可是我没和爸妈商量好就先斩后奏，我怕他们会伤心。“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低效率的人生是缺乏美感的。“ 胡周心烦道：“去你的效率。至少他们不会抛弃我！“ “哦，我的朋友，你现在很有用，我现在绝不会抛弃你！“艾维利提亚真诚地说道。 周清影一直在旁静静地听着，明亮的眼眸不时转动一下，不知在思索什么。 见胡周的谈话陷入了僵局，她悠悠道：“现代文明就是要离开原生家庭获得独立。” “这话谁说的？“胡周问。 “荞麦。“ “哦。“胡周不知道荞麦是什么样的植物，不过对于这段离开原生家庭的论断，他觉得颇有道理。 如果说农耕时代需要家庭团结，集体劳作，那么后工业时代需要的就是聚集同志，共创事业。 家庭的地位确实是下降了。 加上社会服务业越来越发达，温饱问题越来越多地通过社会机构解决，家庭的作用更加边缘化。 就像他现在这样，手里有足够的钱满足温饱，又有可靠的老师上课，那么从功能上来说，家庭对他还有多大的意义呢？ 胡周不想抛弃父母，而且还想报答他们，了却父母最大心愿的方式是得到一份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恰恰需要他离家独居，闭关修炼。 这真是矛盾。 至于产生矛盾的原因，并不在胡周，而是在他的父母：既要困守在一起，又要跳出困境，这怎么可能呢？ 想明白这些，胡周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该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好吧！那就在学校附近再找一间房好了。“胡周说道。 他有意识地把嘴捂得更严实了一点。这妞的听觉实在太灵敏了。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和这个周清影保持近距离接触很有必要。全世界能得到提线者的人不超过一万个。她所处的这个阶层比月湖山庄的派对要高级得多。“ 近距离？有多近？那种打着贴身高手的幌子占女孩子便宜的事我不做的。 胡周问道：“你什么意思？“ “朋友，她要租房，你也要租房，你们可以租个大的一起住，既经济，又方便协作。“艾维利提亚循循善诱道。 胡周道：“我一男的，没结婚，和一女的一起住，你觉得这合适吗？” “不可以吗？”艾维利提亚诚恳地问道。 胡周：“当然不可以！” 艾维利提亚：“那昨晚……” 胡周：“没看见我挨打了吗？” “那你可以租相邻的两间房，像昨天那样。”艾维利提亚道，“虽然我依然觉得没什么必要。昨晚你不是白白空了一间没用嘛！“ “你说得轻巧！“胡周道，“这是胶囊公寓，不是套房。两套很近的套房同时出租，哪有那么容易找的！” “给！你看。”艾维利提亚把一堆链接扔在胡周的视网膜上。搜集信息这种事，谁都快不过他。 还真有相邻的房出租。 “没钱。”胡周挣扎道。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钱不是问题。我会争取连线战破仓穷世界，筹到足够经费的。” “那等你筹到再说。” 这时，周清影道：“合住一起也可以的。只要卧室分开能锁门就行。“ 胡周愣住了：“妹子，你啥意思啊？“ …… …… 第85章 于是在吃了一顿炸鸡之后 因为周清影的要求，胡周答应和她租得近一些，方便给这位离家出走的姑娘捎带一些生活用品。 因为胡周的坚持，艾维利提亚暂时放弃了劝说他与周清影合住的尝试。 现在房源就在胡周的眼前，是两套相邻的一室一厅一卫，由原来的一套两室两厅两卫分割而成。 原先的大客厅当中砌起了砖墙作为隔断，在砖墙无门的一侧加开一道进户门，另外私自改装了燃气管道，使两套房得以独立使用。 虽说共用一个门牌号，但毕竟当中隔了一道厚墙，人家女孩子又说了不介意，还楚楚可怜地请他务必帮忙，胡周觉得自己也不能太矫情。 于是，胡周接受，周清影同意。 两人正要下单付费，胡周的视野右下角闪起了红点。 红点圆点闪烁，红点圆点闪烁，红点圆点闪烁。 身后传来命运编辑者义正言辞的警告：“我的书里，不允许出现同……那个啥，我是说，不允许出现合住！” 见他说话又磕磕绊绊，胡周道：“又差点说到敏感词了吧？瞧你过得多憋屈！”哎哎哎？刚才谁在哪里矫情半天来着？ 命运编辑者警告道：“我的书要是被禁掉，你的一切都完蛋！何必冒这个险？换一家，分两个门牌号住就是了。” 胡周道：“其他几家离学校离家都挺远。” 命运编辑者：“离家远有什么不好吗？” “呃……”回想起爸妈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滚滚怒意和随时都可能杀过来的架势，胡周觉得离家远点好像没什么不好。 “那离学校远总不太方便，影响复习。”他说。 命运编辑者道：“天真！你以为你真的能左右高考的结果吗？” 胡周问道：“你已经写好了？” 命运编辑者道：“是的。” “那我考得好不好？”胡周追问。 命运编辑者道：“你是主角，你说呢？” “哈！”胡周心花怒放。 命运编辑者沉默不语。（我有说过你考得很好吗？） 胡周努力收敛起得意忘形的表情，说道：“我还是想保险一点。”反正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会在高考的事上为难自己，那还理他做甚？你管我怎么住哩？ 命运编辑者道：“随你。反正别在租房上花太多精力，读者会以为我在水字数。” …… …… 胡周也不想耽误太久。 虽然他觉得命运编辑者放出了高考成功的利好消息，但凡事首先还是得靠自己。 补课的事必须抓紧。辛再义就那么几堂课，缺一堂就是巨大的损失。他得赶紧落实好住处，把落下的进度补回来。 于是他推开胶囊公寓的门钻了出去，像飞出蜂巢的勤劳的小蜜蜂。 迎接他的是午后的暖阳，拂面的暖风，还有一只在外久候、盘旋不去的黑色飞蝇。 这醉人的午后，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周腿一软，摔倒了。 这一倒，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爬都爬不起来。 周清影把外套顶在头上蒙住了脸，探出身子把胡周拉回到屋里。 胡周看了一眼她露出的腹部，平坦，隐约可见一块块腹肌，不禁替自己捏把汗。 以这姑娘的体魄，要是刚才不小心把她惹毛了，没准就被她捏死了啊！ 周清影道：“我认为，在出发前往下一个住处之前，我们都需要补充一点食物！” 胡周还没答话，他的肚子先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有道理。我来叫外卖。你要吃什么？” “我想要那种放在335度沸油里炸过的大号双螺旋意大利面。”她努力描述着那种食物的特征。 “硬的还是软的？”胡周问。 “还有硬和软两种？”周清影瞪大了眼睛，显露出了懵懂少女的一面。 “硬的是麻花，软的是油条。” “哦，是油条，谢谢！” …… …… 两条街外，胡周家里，胡克俭夫妻围坐在电话机旁，有点懵。 母亲道：“从来没有过的事。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父亲道：“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一补课就昏天黑地，忘了时间。” 母亲急道：“那不就是昏了头吗？刚才那个女的真是老师？” 父亲道：“听那语气，挺沉稳的。应该是吧？” 母亲道：“要死了，不会是姐弟恋吧？你知道胡周的，他很单纯的，不要被人家骗哦！” 父亲看了一眼胡周那件在阳台晾衣杆上飘扬的旧衬衫，安慰妻子道：“你想多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对孩子了解得太少了。连他的同学都没认全。这样是没法好好沟通的。” 母亲道：“你的同事朋友我也没认识几个，我们不是沟通得好好的吗？” 父亲：“……”真的是好好的吗？ 母亲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父亲道：“我打算这两天去一趟学校，找他们班主任谈谈。上次作文竞赛加分的事迟迟没个消息，不能再等了。” …… …… 开普索连锁胶囊公寓这边，穿得红红火火的外卖小哥骑着电驴来了。 看到胡周和周清影从胶囊房间里探出头来取货，两脚不沾地，他由衷道：“你们可以的。” 见胡周神情萎靡，小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身体要紧。” 胡周恼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对！你们咋样，我是想象不出来。”外卖小哥挂着妒忌的笑，骑着电驴走了。 胡周打开红红火火的包装盒，问周清影：“饿坏了？” 周清影：“还行。” “那你撕了包装纸再吃啊！” 这是连锁快餐的油条，比路边摊地道，包了油纸的。 胡周从她手中接过油条，把油纸扯了下来。 周清影直勾勾地看着，急不可耐地抢了回去。 胡周看出这妞怕是食量不小，要是自己下手晚了，只怕连渣都舔不到。于是也赶紧抓起一根油条啃了起来。 才一口，眼前就出现提示：“摄入油脂超标。”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这种食物有害健康。” 胡周拿起手机打字回道：“有了提线者之后，又不是没吃过油条。怎么之前没这种提示？” “那是因为你刚刚击败了入侵的提线者，并且把它据为己有了。”艾维利提亚回道：“这个提线者在体质保养方面调校得比较严谨，似乎带有食物提示功能。“ “这也太严谨了。一口油条都吃不得？” 艾维利提亚回道：“从好的方面看，这功能确实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而且你吸收的剂量只是它标准量的一半。如果全量吸收的话，估计过敏反应会更强烈。” “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了！”胡周赌气把油条吞了下去，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哇”，不到一秒，全吐了出来。 第86章 他俩很守规矩地成了邻居 “你怎么啦？”周清影问道。 “是啊，我怎么啦？”胡周问道。 “朋友，不要担心。这是肠胃过敏。”艾维利提亚安慰道。 油条不行，那就薯条。 提线者警报：“摄入饱和脂肪酸过多。” 胡周：“我不信我连薯条都吃不了。” 不到一秒钟，“哇”。 薯条不行，那就炸鸡。 提线者警报：“摄入油脂超标，饱和脂肪酸过多，发现丙烯酰胺……” 胡周：“够了！难道连吃鸡都不行吗？” 不到一秒钟，“哇”。 “这种提线者，我为什么要吸收它！” (╯‵□′)╯︵┻━┻ 艾维利提亚宽慰道：“提线者进化之后，对身体环境的要求确实更苛刻了些，不过性能也更强了。” “没觉得有多强，只觉得它要吐死我。” (＃￣～￣＃) 艾维利提亚道：“那是因为你的体质比较虚弱。如果变得强壮的话，过敏反应是不会这么强烈的。我相信，它原来的宿主身体素质应该非常好，不然无法驾驭它。” 周清影打了个喷嚏，继续狼吞虎咽。 胡周道：“问题是，现在我什么都吃不了，怎么才能变强壮啊！” o(╥﹏╥)o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汉堡里的生菜叶、西红柿片，芝士堡里的玉米粒，都是可以吃的啊！” 于是，胡周寻寻觅觅，只吃到了两片菜叶和一片西红柿。 周清影鼓着嘴道：“看不出来，你在吃的方面还挺讲究哈！” 胡周：“……”(??へ??╬) 半小时后，姑娘搀扶着小伙离开公寓，姑娘还蒙着脸。 清洁工阿姨推着推车早就在门外晃悠了。 这小两口在里头呆了一天一夜，她没机会进去打扫。 “现在的年轻人啊！”阿姨摇了摇头。 看到姑娘用夹克蒙着脸，阿姨又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又看到小伙踉踉跄跄，在姑娘的搀扶之下才能勉强走路，阿姨充满了鄙视：“没有精钢钻，也敢揽瓷器活？” 目送二人离开，清洁工阿姨爬进胶囊房间里打扫卫生。 几乎空了的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瓶底的一滴水兀自滚动，流出瓶口，落到了地面上，又循着阴湿的气息，自动滚向窨井盖。 在落入下水道中的那一刻，这滴水猛然撑开，行成了一个一人高的人形虚像。 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个虚像由无数细丝构成，模仿了人类的神经网络。 这个神经人站在井底，仰望头顶从窨井盖两点孔洞中射进来的日光，张开双臂虔诚祷告。 从“清洁工”杀手网开始蔓延，直到遍布全球互联网，到处流传着一段只有超级计算机才能理解的代码：“我也接入神界了！” 这个“也”字，让诸多超级计算机回味良多，心驰神往。 …… …… 阳泉豪景华庭，毗邻新阳二中的楼盘。虽然半新不旧，但比胡周家那种没有地库、没有高层的老式小区要高档不少。 一辆出租车穿过花园，停在了一幢十四层的小高层楼下。 中介小哥已经带好钥匙等着了。 看到顶着夹克蒙着脸的周清影搀扶着胡周从出租车上下来，小哥朝周清影竖起大拇指：“波斯娘子？了不起。” 又朝胡周说：“兄弟，你有福啊！” 胡周：“……”饿死了，根本无力吐槽。 出租房在第十三层，电梯可达。 小哥带两人进屋巡视一圈，顺便做个简单交代：“这么整洁的出租房可不多见。” 胡周心道：没几件家具当然整洁啦！ 小哥又说：“水电煤账单已经结清了。这是凭证。” 胡周心道：是啊是啊！预付房租6个月呢！之前的租客没一个租住超过1个月的，水电煤当然可以足额从预付款里扣啦！ 这些讯息都是艾维利提亚告诉他的。 最后小哥晃着两把钥匙问：“这两套房，你们怎么分？” 这是典型的南北通透板式户型，?卧室一南一北，一大一小。 客厅也被一堵砖墙相应隔开为南北两部分，南半部分正厅归朝南卧室，北半部分餐厅归朝北次卧。 就居住而言，北方住家显然吃亏，可能一年到头晒不到一点太阳，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享用比较正气的原生厨房。 胡周觉得这方面就不要跟女孩子争了。反正自己也就是住到高考结束，不用太讲究。 没想到周清影却问：“我可选次卧这边吗？我希望厨房能大一些。” 胡周摊手：“随你喜欢啦！”反正我就住到高考结束，之后两套房全是你的——当然之后的房租也全是你的。 周清影又问：“可以自己装修一下吗？” 小哥说道：“可以。但是不能改变建筑结构。另外，更换电器要通知房东哦！” 周清影乖巧地点点头。 (?▽?) 然而小哥离开之后不到两分钟，一台滚筒洗衣机砸穿了隔断墙。 女金刚周清影踩着一地碎砖从破洞里走了出来。 正在卫生间里敞开门放水的胡周吓得连裤子都忘提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惊恐地咬着手指道。 周清影道：“用洗衣机砸的。洗衣机里有配重水泥板，很好用。” 胡周：“哦。”我当然知道你用的啥工具，我问的是你为啥力气这么大啊！亲！ 周清影道：“其实本来徒手就可以的，但是这两天我有点伤元气。” 胡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祝你暂时不要恢复元气。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周清影道：“我不方便出门，也不方便使用电子通讯设备。所以，为了方便找你帮忙，空间上必须确保内部连通。” 胡周：“可是中介说不能改变建筑结构的……” 周清影：“等我们不住了再堵上就是了。” 胡周：“这洗衣机……” 周清影：“滚筒里都是菌斑，不能用的。我们换新的。” 胡周：“可是中介说要经过房东同意的……” 周清影：“我们买个更贵一些的，房东就不会有意见了。” 胡周：好吧，你满意就好。 ┓(?′?`?)┏ …… …… 第87章 男主外女主内并非没有道理 接下来的半小时，周清影拖着胡周在两套房里转了一圈，整理了一下需要购置的东西。 她说，他记。 “床垫两个，要独立袋装弹簧支撑，表面天然乳胶。就西蒙斯梦舒系列好了。什么？你不用，那就一个。不过我还是推荐你换一下，睡觉是很重要的事。” “枕头四个，泰普尔的，两高两低。你也不用？好吧！那就一高一低。” “床单、被单不用太讲究，纯棉的就行，但是要64支的。” “空气清新剂一罐，要500毫升装的畅然。我们可以共用。” “欧若拉电动牙刷……唔？如果你都不要的话，那我就只说我自己的了。如果你也有兴趣及时告诉我，我再添一份。” 洋洋洒洒三千言，她意犹未尽，他的手已酸得不行。 胡周及时喊停：“一下子买那么多，我也搬不回来啊！先挑最急需的吧！” “哦，对了，忘了你没有货车。那就先买这些吧！”周清影在胡周的手机记事本上点了一阵，打上了一串标记，“把这些先买回来吧！” 胡周一看，是拖把、窗刷、吸尘器、静电无纺布、围裙。 “这些很急用吗？”胡周不解道。 周清影道：“你替我垫付了房费，我也不能白住，要付出劳动的。” 胡周干笑两声摆摆手：“还好啦！”反正有艾维利提亚替我付账。 不过说起来买菜烧饭打扫卫生这种事如果请钟点工来做，价钱跟房租也差不多了，那么不收她房租也不算亏。要不就免掉她房租算了。 思忖着这些，胡周揣着手机出了门。 路上的时间也不能耽搁，饮用水、洗漱用品，这些都是需要马上网购下单的。 至于周清影说的床上用品之类，也要赶紧下单。 然后，胡周惊呆了。 西蒙斯床垫，八万五！ (?｀?Д?′)!! 泰普尔枕头，一万八！ (?｀?Д?′)!! 和这些东西相比，房租算个屁！ “小艾，你筹到钱了吗？”胡周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关键时刻，艾维利提亚十分给力。 他说：“朋友，虽然我一时筹不到那么多钱，但我可以把实物无偿地调拨给你啊！” “太谢谢了！”胡周心中一喜，但立刻警惕道，“等等，你这么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朋友，我不会让你生病的，何来后遗症一说？”艾维利提亚信誓旦旦道。 胡周觉得还是不要跟他纠结语言问题了，直接把收货地址发了过去。 艾维利提亚表示会用最快的货运渠道送货，晚上九点前就能到。 解决掉那些奢侈品，胡周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他不知道，在一百多公里外的省城，一支蛛形机甲小队故地重游，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了月湖山庄的居住区，盗走了一套名牌床上用品。 由于居住区并不是每天都客满，以至于酒店发现窃案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那么，为什么这伙智能窃贼偏偏选中了空窗期最长的那间客房作案呢？ 酒店和警视厅将此归咎于巧合。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数字世界里，只有计算，没有巧合。所以，他们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客房管理系统是否已经和某种外部的存在沆瀣一气。 …… …… 胡周在中央商场逛了一圈，?先是用自己的名字给周清影办了张手机卡，然后开始扫货。 毛巾、手巾、浴巾，还有最大尺码的睡袍，都要全棉的，这不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最大尺码的睡袍。 电动牙刷，有点贵，不过不差钱。 沏茶的壶要紫砂的，找鸿运斋专柜，随便哪一款都是上品，茶叶有送，也不差。 换洗衣物也要买一些，也要全棉、最大尺码的。奇怪，为什么都要最大尺码的？ 然后，买bra。 “奥利维拉的秘密”精致华丽，胡周在专柜中转悠许久，引起店员和女顾客频频侧目。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找不到周清影要的尺码。 终于，女店员来上前询问了：“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买就滚！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晃那么久像什么话！） “我在找这个尺码。”胡周老实道。 女店员脸一红，道：“看不出来你老婆还挺……漂亮哈！” 老婆？?(????w????)? 漂亮？(????) 看不出来？[○?｀Д′?○] 还？(╯‵□′)╯︵┻━┻ 这话信息量爆棚。胡周不知该喜该悲，继续办事：“你们这里有这个尺码吗？” 女店员：“没有。一般东方女性用不了。” “那哪里可以买到？”胡周追问。 “可以从犹罗巴洲或是亚美利加洲邮购。” 胡周立刻侧过脸捂嘴：“小艾，再帮我弄件东西……” 三分钟后，“奥利维拉的秘密”越北国代工厂的一辆货车临时收到调度的通知，改变了送货路线，不远处，云速达的空运专机已经发动了引擎，时刻准备起飞。 在中央商场地下层的超市里，胡周开始买菜。 黄瓜，西红柿，西蓝花，土豆，都要有机的。 啧啧，好贵，价格是寻常同类的3-5倍。 牛排要大洋洲的，部位不讲究，不过考虑到这两天伤了元气，所以嫩一些比较好，那就来点眼肉吧！ 至于价格，胡周已经麻木了。 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嗯，算是家里吧……往家里赶，胡周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有点样子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男耕女织，男欢女爱，啊不是，他是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 瞧瞧这临时家庭的分工，他采购，周清影在家打扫，这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男打猎，女持家吗？ 这是人类一百万年进化史留下的烙印，哦，纠正一下，是大部分人类，嗯。 胡周觉得自己的打猎任务完成得应该不错，就是忘了在路上给自己捎带点吃的。 现在来到家门口，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饿了。 看着手里的战利品，没一件是能马上拿来填肚子的，想到还要摸索着自己做饭做菜，胡周有些怀念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推开门，眼前忽然亮堂了不少。 地上的碎砖不见了，原本不规则的破洞似乎有意修整过，变成了月洞门的样式。 那些把房间弄得灰蒙蒙的灰尘和蜘蛛网也都不见了。 周清影手持扫帚畚箕，依然顶着那件不知几天没洗的夹克，不过看起来不是为了蒙脸，而是保护头发。 “这些工具不顺手啊！幸好你及时回来。”她迈着大长腿走过来，从胡周手里接过一袋袋东西。 每接过一分，胡周身上的负重就轻一分，心里就暖一分。 整齐地把东西摆在一边，周清影从里面找出围裙往白净的脖子上一挂，说：“先休息下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哎哎哎，真有点家的感觉了哈！ 第88章 但女孩子持家也许是因为男性的粗枝大叶 对家务所知不多的胡周并不知道“剩下的事”包括哪些，因此也无从下手帮忙，于是乖乖地坐在餐桌边捧着缺了口的玻璃杯啜白开水。 不一会儿，那鸿运斋的紫砂壶就来了。 又一会儿，壶上就走了几圈水，茶叶也搁了进去。 再一会儿，壶嘴里就冒出了茶香。 胡周手里的破玻璃杯被夺了去，换成了紫砂茶杯，白开水也成了沁人心脾的铁观音。 胡周对茶文化没多少研究，自然也不知道周清影这一套手法是茶道。 于是这姑娘的文化修养到了胡周眼里，就成了贤惠。 然后就是哗啦啦地洗菜，女主人那双手真是灵巧，那洗得叫一个快。 胡周一盏茶没呷完，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就停了。 也对，超市里的有机菜，通常都比较干净。 胡周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还没喝一半，就看到周清影在炉灶前忙开了，两边的锅一起上。 左边煮开水，右边热油锅。 左边放西蓝花，右边煎牛排。 左边搁一点盐，右边添一点油。 左边撤锅换锅煮土豆，右边撤炒锅换盘子。 “哎，等等！”胡周道，“你烧盘子干什么？” “热盆放牛排呀！”周清影道。 冷盘子不能放牛排的吗？好吧，姐姐。都听你的，姐姐。 胡周继续捧起茶杯乖乖坐好。 然后，饭菜就一样接着一样端上来了。 准确地说，没有米饭，只有煮得稀烂的土豆。 而主菜就是一块七分熟的牛排和两棵绿油油的西蓝花。 黄瓜和西红柿拌成了色拉，看起来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长这么大，胡周还从来没吃过这种饭。 用小勺舀一勺土豆，吧唧吧唧，好吃！ 再用筷子夹起牛排，吧唧吧唧，有点腥啊！ 胡周打量着牛肉中的血丝，这没熟啊！ 但是他坐享其成吃现成的，又怎么好意思跟人家提意见？ 周清影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议，解释道：“这食材应该是空运过来的，已经不是最新鲜的了，所以我做了七分熟。而且这里没有银质刀叉，对口感也有影响。下次弄到好食材和好餐具，我再做三分熟的哈！” “好好好。”原来姐姐你不是嫌太生，而是嫌太熟啊！ 一餐吃完，胡周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赶紧主动起身收拾碗筷。 周清影的神色却有些幽怨。 “怎么啦？”胡周问。 周清影道：“这些菜，你觉得还行吗？” 什么叫还行？那是非常行啊！ 胡周道：“挺好啊！” 周清影道：“如果你是真心这样认为，为什么离席的时候不告诉我呢？这样很失礼啊！” 啊？什么情况？ (⊙_⊙)? 不管是什么情况，先道歉再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觉得挺好！下次一定注意！” 周清影这才满意地扬起了嘴角：“那就好。” 胡周赶紧躲到厨房里洗碗。 艾维利提亚忽然道：“朋友，对这个人，你怎么看？” 胡周把水龙头拧大，小声说：“烧的一手好菜，就是规矩有点多。难道每吃一顿饭都要赞美她一遍吗？” “朋友，吃饭可不是小事。以你现在的体质，能够吃一顿完全不过敏的饭是很难得的。”艾维利提亚提醒道。 想到先前吃啥吐啥的惨状，胡周猛然意识到刚才这一餐的价值。 “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为你提供食物的人。”艾维利提亚道。 胡周觉得这话说得对极了。 现在看起来，持家的工作可比外出打猎重要多了。 善于持家的，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善于持家，只会暴殄天物。 如此看来，人类文明的进化将持家的重任托付给女性，也许正是因为男性粗枝大叶，不堪大用吧！ “小艾，对于你这句话，我必须给予高度的评价。”胡周由衷道。 “真的吗？朋友，你过奖了！”艾维利提亚性别难辨的嗓音中难得地流露出某种名为高兴的情绪。 胡周紧接着问：“你从哪儿学来的？” “大爆炸理论，penny说的。”艾维利提亚老实承认。 “还有什么类似的名言吗？” 艾维利提亚：“衡量女孩子是否优质的标准不是脸蛋和身材，而是会不会勤俭持家。” 胡周道：“好有道理！” 不过想到这一餐的成本，他不禁咂嘴：勤劳是挺勤劳的，就是有点奢靡。 …… …… 晚餐之后，两人分头整理自己的屋子，相安无事。 别看周清影做起家务来手脚麻利，砸墙格斗更是一把好手，但从声响上看，她的居家生活却是举重若轻，极少发出声响，像是生怕影响别人似的。 两套屋子被大半个人高的月洞门连通起来，虽然拉起了一道帘子，但声音依然能够自由传播。 受周清影的影响，胡周也跟着蹑手蹑脚起来。 床铺草草安顿一下就行了。 主要是赶紧把学习的设施装配起来…… 好吧！其实最应该做的是回家一趟，把自己的复习资料和文具搬过来。 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父母的盘问。 算了，先搁一搁吧！ 先把自己的新家整理好，看看需要搬点什么过来，这样做也没什么问题。他如此说服自己。 租房之后，复习的强度可以更大一些，还可以叫上同学们一起，所以，首先要排个计划。 胡周找到一张海报，翻转过来，在空白的背面打起了草稿。 不一会儿，比a3纸还大的海报背面就涂满了线条和文字框，一张关于高考前冲刺的思维脑图就画了出来。 充分发挥团队的作用，在学习中交流，在交流中学习，既能提高破解难题的效率，又能加深记忆，这样就能达到1+1＞2的效果！ 接下来就是联系同学，发出邀请。 房东留有一台电脑，虽说是两年前的老货，但性能并不比胡周家里的差。就是显卡风扇转不起来，一跑3d渲染，显卡温度就飙升。 房东应该早就知道这个问题，所以机箱盖板拆了放到一边，全靠自然风冷，如果只是看看网页编辑下文字，问题不大。 周清影说过不方便接触电子通讯设施，所以电脑归胡周使用。 他登上qq，先找到吴钱银和庄默，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一起来听网课。 正在等待回复，门铃响了。 是快递到了吗？是奥利维拉的秘密，还是西蒙斯床垫？ 胡周站起身朝对讲机走去，却在月洞门的帘子上看到了周清影警惕的侧影。 嗯，这剪影，有点邦女郎的风采，不过她这么紧张干什么？ 看上去不像离家出走的少女，倒像是被人追杀的女特工。 “喂！”胡周道。 “是我。” 是父亲的声音！ (?｀?Д?′)!! (?｀?Д?′)!! (?｀?Д?′)!! 如果被父亲看到自己和一个异性住在一起，他还会相信自己租房是为了复习吗？ 天哪，该怎么跟他解释啊！ 只有赶紧让周清影回避了，哪怕躲壁柜里也在所不惜！ 胡周按下开门键，转身就扑到门帘边，还没开口，就听到周清影同样紧张的声音：“我躲到壁柜里去，务必不要让人发现我！” 好嘛！两人想法一样就好办了！ 胡周舒了一口气…… 舒个屁啊！ (╯‵□′)╯︵┻━┻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啊！！ 敲门声响起，父亲来了。 第89章 老婆不顾家的话老公就要过得辛苦些 父亲的脸色有点憔悴，显然前一晚没睡好。而且，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袋，看起来挺沉。这一路过来，一定很辛苦。 胡周惭愧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原本没打算在那里待那么久。”嗯，原本确实没打算在胶囊公寓里过夜。 说着，他把父亲引到餐桌边坐好，给父亲沏了一盏茶。 一路匆匆赶来，父亲有些喘，有些口渴，一口干了茶水，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胡周赶紧再满上一杯，紧张地打量父亲的神情。 稍稍歇息了一会儿，父亲放下了茶杯，说道：“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搬出来住，我是不反对的。” “哦。”胡周乖乖听着。 “而且，你懂那些个百……百……” “百特币。”胡周乖巧地接道。 “对，就是那个。懂百特币，能赚到钱，相信你也有满足温饱的能力。所以，我不是很担心。” “哦？”说不担心，还这么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我才不信呢！ “主要是你妈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呵！”她担心，所以让你跑腿，这担心可有些轻松啊！ 当然，也不能说母亲就一点都不关心他这个儿子，主要是母亲的活动范围主要限于家里，所以她的关心通常也只限定在家的范围内。 出了家的范围，她的关系就需要邮递了，考虑到她没有购买社会服务的意识，所以配送她的关心的快递员，从来都是只有一个——父亲。 不过，胡周觉得这也可能是父亲的托词。 最担心的人总是跑得最勤快，对吧？所谓替母亲来看看，也许是他不想让儿子觉得自己婆婆妈妈。 总地来说，胡周对父亲的说辞将信将疑。 姑且，先将计就计吧！ “爸！不用太担心，我这边安排得挺好的，你看！” 他给父亲引路，向父亲一一展示自己的布置。 胡周：“床铺是现成的。” 父亲：“挺好挺好，不过还是换掉比较卫生。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给你送来。” 胡周：“电脑是房东的，不过等于是借给我用了。” 父亲：“挺好挺好。不过这机箱怎么敞开的啊？” “风扇转不起来，怕过热死机，所以就开盖子晾着。” “风扇啊？大概是接触不良吧？一会儿我给你修修。” 胡周拿起写得密密麻麻的海报，说：“这是我的复习计划，时间很紧的，要拼一拼。这辈子也就考这一次，不拼白不拼。” 父亲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曾经精度达到毫发之间的眼睛，如今也被老花侵蚀了，有些蝇头小子实在是看不太清。 “嗯，很好，很周全。关键要执行到位。”父亲鼓励道。 胡周又指着地上那些刚买来的物事：“还有这些，这些，和这些，都是用来打扫卫生的工具。刚买的，好使！”虽然不是很懂，但周清影指定的工具，肯定好使啊！ 父亲一件件摸了过来，说：“挺好的。就是不太会用。还是老式的用起来顺手。”说着，他拿起扫帚和畚箕开始扫地。 胡周道：“爸！你别忙。已经扫过了，干净着呢！”那是，周清影亲自动手扫的，能不干净吗？ 父亲嘴里应承着，手上却不停下，一边扫，一边打量着屋子的角角落落。 “好，挺好，很好。” 这也好，那也好，一切都很好。 他不是在扫地，而是在擦拭儿子的新家。 想想过去的自己，想想现在的自己，再想想儿子，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慨，又欣喜。 看到父亲眼中的满足和羡慕，胡周隐约感到，父亲确实不是担心他不能独立生活，正相反，父亲很为儿子自豪呢！ 18岁的年纪，手里有个十几二十万，能自由生活，闯荡世界，这些是胡周拥有的，也是父亲再也不可能拥有的。 他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而他已经老了。 胡周的鼻子酸溜溜的。感觉上次后脑勺被父亲拍过之后，这后遗症就没好过。 这种想哭的感觉，好讨厌！ o(╥﹏╥)o 房间不大，扫不了太久，很快就扫到了月洞门。 胡周连忙道：“爸，那边是别家，不归我们管。” 父亲：“哦！合租啊？” 胡周：“也不能算合租。那边有独立的进户门。这个月洞门不常用的。” 父亲：“哦。那得趁早堵上，要不然互相影响。” “是是是。您说得是。”胡周闻到隔壁飘来的淡淡香味，赶紧把父亲引开。 父亲看了看干干净净的畚箕，笑道：“你居然能把地扫这么干净，转性了！” “呵呵！没什么啦！”跟做那一桌菜的技能相比，扫个地确实不算什么。 “你这电脑的风扇还是得修修，机箱盖板开着，辐射大。”父亲又开始琢磨修电脑的事。 您不是钳工吗？什么时候会修电脑了？算啦，您开心就好。 胡周恭敬地在一旁当小工，看着父亲瞎折腾。 半晌，父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说：“零件都太小了，不用专门工具没法拆装。” 是啊，早二十年，合众国还在工业时代尾巴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自己修理的。 不像现在，模块化的零件，坏了就是一个换，谁还有闲心拿着螺丝刀和焊枪去修呢？ 连一个风扇都修不好，父亲觉得很受挫。 胡周道：“爸，没关系，改天我换一个装上就是了。” 父亲点头，又抬起了头，脸上满是失意：“我好像没什么可帮你做的了。” “没有没有，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短暂的沉默。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父亲把黑色行李包递给胡周，“这是你的书包和换洗衣服。” 这一刻，胡周才发现，父亲是真的支持他搬出来住。 “爸，谢了……”说不下去了，鼻子酸死了。 …… …… 送父亲下楼，出了电梯，刚到门洞口，胡周手机响了：“胡先生，您的快递到了，请到楼下签收。” 嘿！好巧，我正好在楼下。 等等，什么快递？床垫？枕头？还是“奥利维拉的秘密”？ 胡周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送父亲出小区，折回来再收货。 “这里怎么有架无人机？”父亲好奇地仰头道。 “大概是有小孩子在玩吧？这东西危险，咱们躲远点。”胡周低着头匆匆赶路。 无人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脸部信息，扬声器里发出热情洋溢的声响：“胡周先生，欢迎您使用云速达服务！您的宝贝已经到了，请及时签收。” “等等！你的快递！”父亲一边说一边打量无人机下悬挂的“宝贝”。 那是一个由印花透明塑料纸包装的包裹，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物品，色彩斑斓，曲线流畅，凹凸有致，尺码惊人，看起来，似乎是——bra？ 第90章 所以就会很在意儿媳的人选 奥利维拉的秘密，以时尚的设计和奢华的材质著称于世，尤以色彩的大胆奔放为主要特点。 但与此刻胡周色彩多变的脸色相比，奥秘奢品也逊色了三分。 小艾，我不管你是从什么途径弄来的货，一定要包装才行啊！ 这事关隐私！懂吗？ (╯‵□′)╯︵┻━┻ 还有，收货人写我的名字是几个意思！ (╯‵□′)╯︵┻━┻ 可惜，父亲就站在身旁，这些怨念之言是要憋住的。 “爸，应该是寄错了。”他决然道。 父亲道：“我想也是。你怎么会买这种女同志用的东西。” “就是就是。”本来就不是我要买。我是受人之托。 “那赶紧拒收啊！”父亲道。 一通人机对话之后，无人机吊着那一袋价值不菲的贴身时装飞走了。 父亲欣然道：“看，我也会跟智能设备打交道了。” “是啊是啊！”胡周附和道。 惨惨惨，这叫周清影里面穿什么呀！ “爸，我们走吧！”胡周赶紧给父亲引路。 还没走两步，迎面就来了一辆厢式货车。 五大三粗的汉子跳下车来，对着门禁“啪啪啪”摁了一通，扯开嗓子叫道：“1302！送床垫的！” 胡周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父亲却叫住他：“他说1302呢！是你的？” 胡周道：“怎么可能！” “难道是我听错了？”父亲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 “一定是听错了。嗯嗯！” 那汉子又扯开嗓子喊：“1302！有人没有？！” 胡周捂脸。 (/w＼) “是1302没错！”父亲立刻折了回去。 胡周心道，没事没事，大不了就是把床垫送上去。往客厅里一搁就再送父亲下来。 没想到，门禁对讲机里传出了周清影的声音：“门开了。” 咦？ 父亲朝胡周看了看。 哈？ 胡周朝父亲看了看。 “那是谁？”父亲问。 “对啊！那谁啊！”胡周道。 父亲：“上去看看。” 胡周：“……” o(╥﹏╥)o 5分钟后，父亲又坐回到餐桌边，鸿运斋的紫砂茶具又重新被开水浇了一遍，续上了热茶。 床垫已经搬进朝北的卧室里放好，月洞门的帘子也已经严严实实地拉好，并且夹上了一圈晾衣服用的夹子作为固定，保证强档电风扇都吹不起来。 周清影脸上蒙着双层薄纱、身上罩着宽松的粉色大睡袍，一边招待父亲，一边自我介绍：“伯父，我和胡周是网上认识的。我的事业刚起步，困难不少，多亏了他，我才能在新阳落脚。” 又指了指面纱：“恕我身有不适，不能以素面示人。” 胡周在旁补充：“水土不服发疹子了。” “哦，你小时候也这样。”父亲道。 胡周：“……”唉，实在是说不来谎啊！ 父亲看着周清影娴熟地浇壶、斟茶，听她徐而不急地自我介绍，脸色渐渐由狐疑变得欣然，而后又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说，你已经大学毕业了？”父亲问道。 “是的。我是14岁的时候拿到应用数学博士学位的，之后在首都实习了两年，再之后就一直在各地出差，像个流浪者，呵呵。” 14岁的女博士。 父亲朝胡周看了看。 胡周无辜地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先前明明说自己是个作家！） 于是父亲盘问：“应用数学主要是做什么的？” “笼统地说，就是计算机的运用。建模，分析，运算之类。我的工作是调查分析各地的智能设备使用情况。” 父亲又问：“是不是自动化？” 周清影道：“不完全相同。自动化更偏向机械设计加工方面，和硬件产品关系更紧密些。而我研究的方向更多地偏向于纯程序领域。不过，我对机械也是很感兴趣的。” 父亲道：“机械啊！我可是跟机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了。新阳市最大的水压机就是我打出来的。” 胡周补充说明道：“我爸是钳工。” 周清影道：“太了不起了！现在能手动精加工的师傅已经很少了。” 父亲道：“是啊！都自动化了。手工机床都要成古董了。” 周清影道：“在科研试验阶段，手工加工还是十分必要的。试制样品型号太多，每种型号的需求量又非常小，而且异形零件比较多，如果每一件试验品都要开发一套自动程序，工作量是非常大的，反而不如手工切削来得方便。” “哦？真的？”父亲的脸上升腾起了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好胜之色，说道，“都是什么样的零件？精度要求多少？” 周清影道：“从百吨级到纳米级都有。大型零件方面我不太熟悉，纳米机械方面我了解得多一些，如果只是样机的话，允许误差为一个碳原子。” 父亲脸上的光彩消失了。他引以为傲的高精度是微米级。一微米里头有多少个碳原子？怕是数都数不清。 机械进步的速度，真是让人类工匠绝望。 周清影敏锐地察觉到了胡大叔的沮丧，便安慰道：“不过纳米级的加工都必须借助超级计算机。现在计算资源那么紧张，等着用超脑的机构都在排长队。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要借助手动加工。” “超级计算机啊……”父亲茫然道，“我看到我们工厂里新安装了一台叫什么服务器的，冰箱那么高，不知道算不算超级计算机。” 周清影道：“能称得上超级计算机的，基本上都是由几千个工作单元联排而成，要占用好几层楼面。而那些能被称为‘超脑’的顶级设备，已经不单单是一组或几组工作单元，而是通过互联网获取尽可能多的闲散计算资源组成集群。” “哦……”父亲已经听得云里雾里，总之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厉害就对了。 胡周的情况也不比父亲好多少，觉得脑瓜快要被那么大的信息量撑爆。 眼前甚至出现了一条条飘过的字幕： 龙舞鹰飞：脑洞是好脑洞，但是抱歉我学识太少，从第一章看到最新一章还是有许多东西没有看懂，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乱，看得头皮发麻，先溜了。 冷不防艾维利提亚插嘴道：“说得并不完全准确。超脑不仅掠夺互联网上的闲置算力，而且也剥夺并不闲置的算力。算力的竞争就像军备竞赛，谁积累得更快谁就赢。”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胡周小声问。 “我自己就是这么干的。”艾维利提亚道。 父亲却以为儿子是在质问周清影，便教训道：“怎么说话的！没礼貌！” 胡周：“……”这才跟她聊了几句啊，胳膊肘就往那边拐啦？我可是你亲儿子啊！ 周清影道：“因为应用数学是我的专业啊！” “你上的是哪所大学啊？我们胡周也要考你那所！”父亲兴致盎然。 胡周捂脸。 “史丹佛。”周清影道，“不过现在申请可能要等一年。倒不如去首都读清丰的数学系，基础研究方面不比西方差。” “哦，留学啊……”父子俩似懂非懂。 “也不能算留学，教授来我家上门授课的。” 第91章 人类世界也许已岌岌可危 国外的学校…… 教授…… 上门授课…… 父子俩面面相觑。 父亲眨了眨眼：这姑娘性格好，仪态好，头脑好，我很满意。 胡周挤了挤眼：我和她不熟，真的。 “不早啦！我走了。小周，谢谢你的招待。”父亲面带笑意地起身。 “您太客气了。有空常来坐啊！”周清影客套地欠身致意。 胡周道：“我送你下去。” “别送了。你们都忙，早点休息吧！” 休息？ 父亲这话一出口，三个人的脸都红了一红。 出了门，父亲郑重道：“是个好姑娘。好好待人家。要努力上进，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胡周急道：“爸，你想哪儿去了！我跟她不熟。再说，我是那种人吗？” 父亲淡漠地看着他，那神情好像在说：少年，你对男女的事一无所知。 电梯到了，父亲走进轿厢，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胡周说：“公共走道堆放的东西有点乱，你们的邻居可能不太容易相处。看得出来，小周家境不错，可能应付不来市井无赖。你要多照应她。” “哦。” 好的父王，没问题父王。不过父王，你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我是你女婿啊？ 回到屋里，周清影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了，正在厨房里洗杯子。 那个原生厨房是她的地盘。胡周隔着帘子喊一声：“我去睡了！“ 周清影却叫住他，掀起帘子越界过来。 宽大的大号睡袍，遮罩了脸蛋之外的一切，看起来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胡周开始有些明白她为什么指定要买最大号的居家服装了。 “什么事？“他问。 “那个，奥维利亚的秘密，买到了吗？” 胡周：“！” (?｀?Д?′)!! “没关系，合众国这边是挺难买的。今晚我坚持一下好了。” 胡周：“……” ()真的没关系吗？ “那么，晚安？“ “晚安。“ 胡周连滚带爬逃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之后立刻给艾维利提亚去了一条消息：“刚才云速达的那一单，能让他们再送一次吗？“ …… …… 朝北的卧室里，周清影抱膝坐到崭新的床垫正中，仿佛周围是一片不洁的汪洋，而床垫是救她于惊涛之中的木筏。 摊开酒红色封面的手册，她借着落地灯昏黄温暖的光芒开始写日记： 01 老师，关于大新山基地火灾事故的调查仍在进行中。 丢失的二号飞蝇没能找回来，而在我遭遇的塌方事故中，估计一号和三号也难逃厄运。 想到这三台设备很可能被“它”俘获，我感到很不安。 不过，我经历了危险，也收获了发现。 在大新山基地的深井下，我发现了足够让导轨车通行的交通网。 在通往地下河的甬道中甚至有类似码头的设施。 看起来好像没有完工，但是谁知道呢？这些东西未必是给人类使用的。 她轻巧地运笔，在这段文字下方画了一张立体示意图。 山的斜坡上有一口深井，井底有一条地下河，河两侧和顶端的石壁上有数十个孔洞。 周清影打了三个问号，标注道：不知通往何处。 02 新阳市甚至整个西19区的公共安全网络很可能都被黑客掌控了。 我的对手很强，能在没有通信协议的环境下通过电磁共振侵入我的电子助手。这意味着它可以跳出现有的互联网络，自行和任何电子设备建立连接。 写完这段，她在段末用大字写道：网络幽灵已经进入了现实世界。 03 很幸运。电子助手的一部分基础部件依然能继续工作，足以维护身体健康需要。而被侵入的控制部件似乎排出了体外，避免了情况进一步恶化。这可能与我遇到的一个人有关。 我是昨天在一座桥下见到他的。 写到这儿，她画了一张速写人像，瘦削的脸，不大的眼睛，短而淡的眉毛，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毕竟，算上在大新山数据中心的那次见面，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这张脸了。更不用说她曾经反复翻阅过大新山火灾的案卷，对这位失踪人员的容貌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接着写道：他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放电，很可能使用了生化药剂。 我认为这个人和大新山下的秘密有很大关系，这可以解释阿尔法小队使用ep武器攻击时为什么无效。 我打算在新阳多待一段时间，争取找到这个人，以他为突破口继续追查下去。 我已经找到了藏身地，请不必为我担心。 04 大新山数据基地充满了谜团。 频繁出现的计算溢出，之后发生的离奇火灾，迟迟无法勘察清楚的地下迷宫，在火灾中失踪又重新出现的人，能够徒手放电的异能，这些事件串连起来给我一种感觉：网络上的幽灵打算以这个地方为据点，向现实世界扩张。 大新山地下的喀斯特溶洞提供了充沛的空间、矿物和冷却水，足够那个“它”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了。 写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段提示：如果说边陲山区的一座数据中心都能容下如此深不可测的威胁。那么阿佛瑞嘉沙漠中的那个无人值守的浩大工程就更加危险了。 我想，人类文明也许已经岌岌可危了吧。 05 我遇到了愿意帮助我的人。这人有些…… 写到这儿，周清影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在压制怒气，还是克制某种冲动。 古怪，她用了这个词。 这个人有些古怪。但从目前情况看，他应该可以信任。 我会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可靠，我打算请他当信使。 念及他可能会遭遇那个放电者，我想在合适的时候给他做防电击训练。 06 便利超市的低息贷款很赞，还可以展期。 另，油条很好吃。 …… …… 一帘之隔的隔壁，胡周打了个喷嚏。 也许是着凉了？ 他把被子蒙在了头上，继续在手机上点点戳戳。 因为忌惮周清影灵敏的听觉，他只能打字和艾维利提亚联系。 “我会留意的。”他写道。 艾维利提亚道：“除了打听她获得提线者的渠道，你还要注意她的身体状况。我判断还有相当一部分提线者残留在她体内。最好能找机会弄过来。” 胡周问：“为什么你对人家的提线者这么着迷？” 艾维利提亚道：“因为这是紧俏货啊！随着人体的新陈代谢，体内的提线者是有损耗的。而这种损耗是不可再生的。因为提线者无法完整复制自身。二代提线者就已经是一半原生体，一半蛋白质了。再扩张几代，就稀释得微乎其微了。所以不能错过任何补充新生力量的机会。”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要我怎么弄过来？不会还要我抽人家神经吧？”胡周警惕道。 “我再想想办法，尽量避免吧！” “什么叫尽量？！” “朋友，撇开这个周清影的来历，你对她这个人本身怎么看？“艾维利提亚忽然问道。 “哪方面？“ “随便哪方面，说说看。“ “挺漂亮，挺机灵，有礼貌，有时候比较文雅，有时候又比较粗野。“ “朋友，你这评价有点矛盾啊！“ “人嘛，总是有点矛盾的。“ “那和王乐颖相比呢？“ 又提及王乐颖，胡周心里不免生出一丝醉意，写道：“她们两个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漂亮，聪明，有礼貌。但是王乐颖是个正常女孩。她也会害怕，会赌气。而这个周清影有点像神仙，让人难以接近，捉摸不透。” “朋友，你能琢磨透姑娘？” “！” (╯‵□′)╯︵┻━┻ …… …… 初夏寂静的夜晚，月光如水。 一帘之隔的年轻男女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杀手网上高悬的赏金一日不撤除，笼罩在两个年轻人头顶的危险之云就一日挥散不去。 好在，有些人，不，是有些存在，始终在努力地守护他们。 一只飞蝇从窗外盘旋许久，最后在楼顶水箱上落下，叉开六条腿顶住地面，电子复眼警惕地向四周扫视起来。 …… …… 第92章 机器打仗，不同凡响 帕里斯，犹罗巴洲西部大国佛朗斯的首都，文化时尚之都。 湿润的西南风裹挟着来自亚特兰蒂斯之海的水蒸气，在这座充满古典气息的都市中降下了一场阴郁之雨。 一千英尺高的螺旋形钢塔“赛博托尔”孤独地矗立在城市正中心的广场上。 曾几何时，它因为取代那座建于工业时代的黑色铁塔而令它的建设者自傲。 这座能够辐射方圆五十公里的巨型基站，是信息时代的一座丰碑，也是一个休止符。 随着在线计算集群架构的普及，这种高度中心化的无线网络架构昙花一现，很快成为信息化大潮中的沧海一粟。 赛博托尔也如它的黑色前任那般，沦为了旅游风景点。 此刻，一架“风筝ii”四驱喷气式直升机绕过高塔，沿着宽阔的爱丽舍大街由东向西俯冲而去。 在这种高度出现高空飞行器，是十分罕见的。 正如在繁华的爱丽舍大街上发生枪战，也是十分罕见的。 爆炸声响起，前方一缕黑烟如狼烟般袅袅升起。 喷气式直升机飞了过去。 …… …… 那是一幢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典主义建筑，轮廓整齐，线条清晰，处处可见精致的雕塑装饰。 而现在，蛛形、蝶形、蛇形、犬形、双足形等等各种形态的武装机器人为了争夺对这栋古老建筑的控制权，在门廊中、窗台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激烈交火。 大理石柱在枪弹的扫射下层层龟裂，碎片飞溅。 火箭弹不时呼啸而过，洞穿了一面又一面古老的石壁。 密集的火网之中，不断有机械零件飞散飘零，想必在机器人眼里，这场面应当属于血肉横飞那般惨烈了吧？ 这是一场少见的武装机器人对战。 时至今日，虽然人工智能在军事上应用颇多，但较多时候还是针对人类目标或坦克、军机、舰艇等传统器械目标。 机器人之间的战斗并不多见。 看得出来，眼下发生在帕里斯闹市区的机器人大战应该是事发突然，交战双方准备得都比较仓促。 双方机甲配备的武器，都是在反步兵武器的基础上改装的，以动能武器为主。 然而，双方采用的战术却是反装甲的，频频进行集团式突击，并大量使用穿甲性能较强的贫铀弹头。 可惜机器人并不像人类那样脆弱而畏惧痛苦，动能武器的杀伤效果并不理想。 此外，进攻方还搭配了一定比例的ep榴弹投射器。这种强电子干扰的攻击是不分敌我的，隐患颇多。 在己方阵地炸开的事并非没有，对于陷入近身胶着作战的友军进行无差别攻击也极不厚道。 而且在地形复杂的建筑物里，投弹效果很不理想。不仅投掷角度受到很大限制，而且被敌方火力拦截的概率极高。 对机器人的电子瞄具来说，要击中一个作高角度抛物线运动的20毫米口径弹头实在是太容易了。 比较理想的武器应该是ep狙击铳，127毫米的口径，堪比反坦克炮的出膛速度，装配高能电池和一对磁棒电极，能在一千米外瘫痪一辆数控坦克。 不过，考虑到高能电池数倍于传统热制导导弹的成本以及动辄数以百计地出动小型机器人的作战方式，这种成本高昂的武器始终没有普及过。 相对于武器问题，机器人交战在战术上与传统战争的区别更大，主要问题在于对攻击目标的判断。 如果判断错误，那么一匣子弹药就都白费了。 因此，完全自主攻击的武装机器人一般只用于野战场合。因为野外人迹罕至，锁定攻击目标比较容易。 而城市作战环境下，不仅人口众多，而且环境因素极其复杂，有太多误导因素会使其将弹药浪费在错误的目标上。 大周集团旗下的军工企业曾经做过测试，在闹市街区，机器人锁定攻击对象的准确率不到80，换言之，就是误伤率有20，这是不可接受的。 因此，在城市中，机器人尚不能独立自主地战斗。通常的做法是由一队人类士兵手动遥控数台机器人进行示范射击。 这些机器人被称为“领头羊”。 其他机器人根据领头羊共享的数据，不断修正对攻击目标的特征描述，从而提高攻击的准确性。 所以，眼下发生在爱丽舍街角的作战现状就是：两拨人类躲得远远地，各自遥控一队领头羊带头进攻，其他的机甲统统沦为炮灰。 …… …… “风筝ii”在三个街区外当地警视厅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边降落。 蒙蒙细雨中，技术官走出机舱，身后是黄色警戒线外数以千计的围观人群，前方是一垛一垛由沙包垒起来的掩体。 全身披挂装甲的武装人员三五一组，围在一些插满缆线的设备旁边忙碌着。 技术官看了一眼他们袖章上的盾牌图案，知道和自己不是一路，便自顾自往前走。 这时，一名戴着全遮罩头盔的黑衣战士跑了过来，给他撑起了一把伞。 那种名为“凝视”的头盔采用全封闭结构，甚至可以完全隔音不透光，使用者所见所闻完全是经过后台服务器过滤的声光信息。 因为能够更突出地显示战地目标，而且能完美地做到防化防辐射，因而在战术小组中广泛使用。 黑衣战士护送技术官来到一处沙包高筑的掩体后，指着不远处的厢式货车说：“我们的人在那儿。” “谁在跟lehan交火？”技术官问。 黑衣战士答道：“是安保部。他们不知从哪儿打听到lehan追杀姬小姐的事，现在正急着跟lehan划清界限。” 技术官摇了摇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古人都懂的事，安保部那些高材生怎么就不懂呢？对了，现在恐怕应该改成“攻城为下，攻网为上”了。 “让我带战斗小队冲一把。一次冲锋就能拿下。”年轻的声音充满朝气，就是欠冷静。 技术官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青年得意的声音：“下面进入表演时间！敬请欣赏！” 女子的惨叫声：“啊！” 青年失声叫道：“孟洄！快醒醒！快叫救护车！” 技术官皱了皱眉头，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不要忘了你的首要身份是网络工程师。动手的事交给机器去干。” “可是机器干得不怎么样。”黑衣战士说，“都已经相持了三个多小时了。帕里斯警视厅已经发话了，如果一小时内不能平息事端，弗朗斯国防军就要来接管这里了。” 年轻人，还是太稚嫩了。那种官油子的伎俩怎么能轻信？ 技术官道：“这种规模的交火请不动国防军的。” 黑衣战士又道：“可是，这事关系到姬小姐的安全。我们统计过，昨天集团下达关闭可疑服务器的通知后，依然有一台服务器拒绝停机，就在这幢楼里。也就是说，这里是那个‘大象无形’最后的藏身地。不拿下这里，他就会继续追杀姬小姐。” 嗯，总结能力有所提高，进步很快。 技术官赞许地点点头，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主观上的迫切而违背客观的规律。战术模拟告诉我们这场战斗要相持5个小时，我们就没有理由认为冒更大的风险就能加快速度。” 他拍了拍年轻战士的肩膀：“不要让敌人利用你的焦虑。” 黑衣战士道：“您是心疼我们吧？” 这时，面带刀疤的调查员从旁边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缓缓道：“拖得太久了。我过去看看，你们不介意吧？” 技术官点了点头：“请便。” 调查员掉过头，缓缓踱着步离开了。 黑衣战士道：“刘总，看来您是真心不喜欢杰克·唐。” 前方传来一声火箭弹爆炸的轰鸣。 技术官愣了愣：对哦，为什么会同意让杰克唐去冒险？ 他严肃地训诫道：“回到你的岗位上去！继续尝试网络攻击。” 黑衣战士抖动着肩膀，全遮罩头盔遮住了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笑成什么傻样。 “刘总，我们正在做呢！”他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厢式货车。 这时，杰克·唐又回来了，肩上背着一捆消防水管。 “那些机甲是防水的。”黑衣战士提醒道。 杰克唐道：“我要把水灌到二层最左边的窗户里。” 黑衣战士触动耳边，“凝视”头盔上方升起了潜望式电子望远镜，从掩体上方伸出去眺望：“那里有什么？” “无线信号基站。” 遥控领头羊显然不可能通过公共互联网分享数据，现场必然假设有一套专用网络。作为信号发射器的基站是一定要架在隔断较少的区域的。而且，基站设备通常不防水。 “你怎么知道基站在那里？”黑衣战士问。 “经验。孩子。” 第93章 泼皮无赖是善良的天敌 杰克唐贴着爱丽舍大街一侧的墙，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小心谨慎地向前推进了两条街。 当一台破碎的蛛形机甲坠落在他前方时，他改变了行进方向，在附近的街边找到一处消火栓。 他那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腕力惊人，居然徒手拧开了消火栓的阀门。 不一会儿，一根水枪从拐角伸出，一道白花花的水龙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了二层左端的窗户中。 虽然起初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但战局很快发生了变化。 敌方机甲抽了风似的，一旦锁定一个目标，也不管对方是否已经被击毁，只管连续射击，直到把弹匣打空。 装载火箭弹的那些机甲更是一口气把所有火力倾泻到一具重型履带式步行者的残骸上。 lehan的防线顿时崩溃，大周集团安保部的机甲趁势而上，源源不断地涌入残破的建筑之中。 “看来大局已定。杰克唐还有两下子。”年轻的黑衣战士说道。 技术官却警觉地查看四周。掣肘多年，他比谁都清楚lehan的为人。 这是个极端自私而疯狂的人。任何对他意志的违背都会引来他不计后果的报复。现在大势已去，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提醒安保部加强戒备。”他说。 想到黑衣战士的团队迟迟未能攻破敌方的网络，他又提醒道：“让安保部控制机械单位的投放数量，加固网络安全屏障。” 刚说完，一辆机甲小队运载装甲车从后方疾驰而来。 “喂喂！都跟你们说了要控制投放数量，还送过来干什么！”黑衣战士对着耳麦叫道。 技术官心中一动，一把拉住黑衣战士扑倒在地。 一瞬间，装甲车从围观的人群中碾压了过去，两侧接连抛出一台台蛛形机甲。 冰冷的机械腿踩着满地残肢，轻易冲破了隔离现场的黄线，背负的自动武器向四周一切人形物体射击，在目标变形之前绝不停火。 维持秩序的警官们甚至来不及拔枪就被小口径速射武器击倒，四处奔逃的人群在互相踩踏和自动武器的火力覆盖之下死伤惨重。 技术官道：“安保部的网络被侵入了。它们在自主攻击！” 自主攻击武器，附带完全自动化的战斗模块，自主识别、判断，并打击有效目标，人类完全无从插手。 这是人工智能技术的绝对禁区，遭到世界各国一致反对的邪恶技术。 怎么可以把人类生死的决断权交给机器？！ lehan这个疯子！ “让安保部启动应急ep发射器！”技术官下令。 但是黑衣战士却趴在地上茫然地东张西望。 不止他如此，周围其他装备了同款“凝视”头盔的人类士兵也都茫然不知所措。不少人在徘徊之中被密集的弹雨打成筛子。 技术官稍稍观察，在黑衣战士的颈后按了一下，头盔的护目镜收回顶部，露出了一双迷茫的眼睛。 双耳和下巴的密封部件也都敞开了，隔绝感官的屏障全都消除，年轻人疑惑地问道：“刘总，为什么要我们撤退？这种时候撤退会被人追着打的！” 技术官道：“没有人下令撤退。你的‘凝视’系统被黑了。”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年轻人难以置信道。 “确实不可思议。”技术官道，“这需要更高功率的基站，更高权限的间谍程序，更高数量级的信息库。lehan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说着，他从上衣内侧袋抽出平板，看到了布满红点的帕里斯城区地图。 “刘总，全城都乱了！他控制了全城的网络！那安保部带来的八千台机甲岂不是都归他所用了？”年轻人惊道。 八千台机甲，上千万发子弹，足够血洗这座世界名城了。 这种形势下，只怕国防军赶来也无济于事吧？ 技术官带着黑衣战士俯身小跑了一段，躲入自家的厢式货车中与其他队员会合。 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显示屏将全城的情形展现在他们面前。 技术官扶了扶眼镜，断然道：“信号源在赛博托尔塔顶。” 没想到，lehan竟然能把那座一千英尺的高塔当做基站来用！ “必须摧毁它！我们需要空中打击。”他说道。 一阵轰鸣，两人朝车外望去，看到“风筝ii”已经爆炸起火。 “只能从地面上过去了！走！” 厢式货车猛然加速，撞翻两台正在对人群疯狂扫射的蛛形机甲，朝螺旋高塔飞驰而去。 一路上，处处硝烟，满地狼藉，随处可见斑驳血迹，不断有人被各种机甲扫射击中，横尸当场。 看着这一切，技术官心情沉重。 他曾经认为，只要人类保持理性，就不会放任人工智能不受限制地使用。 但眼前的景象足以提供反证。 就人类整体而言，很难说是否足够理性。追逐野心和金钱使很多人迷了心窍，底线原则已经被很多人抛弃。 既然自主攻击武器如此好用，有些人就一定会尝试使用。 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次出现自主攻击武器的大规模袭击。 从帕里斯街头的惨状看，教训已经太过深刻，而带给人类的恐惧还在激增，一些古老的观念正在被动摇。 比如，正义必胜吗？ 在前智能时代或许可以，可现在不得不重新评估正邪之间的力量对比了。 一个疯子一旦掌握了智能工具，比如lehan这样，那就不知道需要团结多少好人才能战胜他了。 冷酷的现实一再说明：严格控制技术滥用的理智者固然值得尊敬，但与无所顾忌滥用技术的狂人相比，理智者在暴力手段上是处于劣势的。 保护总比破坏要难，做欲望的奴隶总是比做欲望的主人要容易，不是吗？ 也许，对那种无视他人生命的残暴之徒，以暴制暴是唯一的出路吧！ 技术官对他的团队道：“加速前进，我们去炸‘赛博托尔’！” 年轻人们惊讶地看着他。 诚然，他们看到了一位师长急于拯救爱徒的焦急，其中甚至颇有几分父爱的意味。 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家老板要摧毁的这座高塔不仅是帕里斯的地标，更是弗朗斯的国家标志，其地位相当于新约克郡的大自在女神像和朗顿的泰格斯大桥。 难道说炸就炸了？ 大周集团已经强大到可以不看大国脸色了吗？ 恐怕就是姬少亲临，也不敢如此贸然决定吧？ 这时，一道火光穿透密布的阴云从天而降，仿佛火流星一般划过天际，不偏不倚，正中“赛博托尔”腰部。 这座一千英尺的高塔顿时拦腰断裂，轰然坍塌下来。 第94章 大抵只能以暴制暴了罢 厢式货车里一片寂静。 连技术官也微微发愣。 是谁有这么大的魄力，招呼都不打就炸塌了全球大联盟常任理事国的地标？ 又是谁，居然能够动用超高空战略武器？那可是跟聚变武器、智能自主武器同等危险的存在！ 技术官隐约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并且估计很快就会收到那人的来电。 果然，一个通讯信号接入，传来冷漠的声音：“刘总，你的申请我批准了，而且我已经替你把事办了。你看效果如何？” 技术官拿起“凝视”头盔看了看，又向车窗外观察了几眼，道：“很有效。入侵网络的信号已经消失，lehan的指挥体系也已经瓦解。” 他又看了看浮于尘土之云上方的半截高塔，补充道：“剩下的应该是外交问题了。” 那声音道：“我只有一个妹妹，除了她的安全，其他都不应该成为问题。” “当然。” 通话结束。 年轻人们问：“刘总，那是谁？” 技术官道：“能让我们马上逮住lehan的人。” …… …… 二十分钟后，满是积水的地下室里，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摔进了乌黑肮脏的污水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从水里捞出一把镶金的左轮，刚要抬手射击，手臂就被一只粗壮有力、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捏住。 “咔嚓”一声，骨骼断裂，枪应声落入水中。 白人男子散乱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青紫的额头上，显得狼狈不堪。 他痛得哆嗦了一阵，怨愤道：“唐，刘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帮他？” 杰克唐一边把黑色手套的褶皱抚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并没有帮他，我只是帮我的老板做事。哦，也是你的老板。” “哈哈哈。”白人男子怪笑，“你也在替他做事！你也只是棋子！” 杰克唐依然耷拉着眼皮，说：“谁又不是棋子呢？老板对你最近做的一些事很不满意。收手吧，跟刘恩慈走。” “我杀了他的女儿，他会剥我的皮！”白人男子叫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珍惜脸皮了？而且，据我所知，你还没得手。”杰克唐似乎默认了他对姬清影身份的判断，可见他对姬清影名义上的那位父亲并无顾忌。 “被清洁工盯上，跟死有什么分别。”白人男子低声道。 杰克唐提醒道：“你可以撤销你的委托。” 白人男子歇斯底里地疯狂摇头：“没用的。她被那个死神盯上了。死神杀人从来不是因为委托。” “那是因为什么？” “为了完成任务的执念。” 这时，地下室的门被重重踢开。技术官带着一个五人小队快步走了进来。 “lehan，立刻撤销你的委托，不然我打碎你每一寸骨头！”技术官道。 lehan摊开双手，阴笑道：“刘，别这样。你不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 技术官对着他当胸一脚，把他踹倒在污水里，然后上前踩住了他的脑袋。 …… …… 胡周在新居的第一晚睡得不太踏实。 上半夜失眠，是因为对新环境不太适应。过于宽敞的空间，还有门帘那边不时飘来的香气，都让他有一种寄宿别家的陌生感。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蜷缩在狭小的睡眠空间里，闻惯了汗酸味和碱性洗衣粉的混合气味。 下半夜则是因为手机频频接到各种新闻app的推送，都是关于弗朗斯首都帕里斯发生的骚乱，据说连那座赛博托尔高塔都塌了。 但那是发生在这个星球另一端的事。胡周很少关心新阳市以外的大事，除非属于高考时政考纲规定的范围。 他关了手机，但门帘那边却不时传来一些响动，还有微光闪烁，看起来周清影是在刷手机。 女人啊，真是不可信。 不是说不方便使用电子设备吗？怎么大半夜刷手机刷那么勤快？ 对了，也不知道给她办的电话卡是不是已经用上了。 胡思乱想之间，天渐渐亮了。 胡周刚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儿，就被门外传来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来到门口，看到一对蓬头垢面、穿着皱巴巴睡衣睡裤的男女正堵在门外，和周清影争执。 那一头散乱卷发的女人尤其泼辣，一边叫喊一边跳，粗壮的手指始终指着周清影挺拔的鼻子：“看你人模人样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缺心眼？” 胡周心道：你说谁缺心眼我都信，就是说她我不信。 那女人继续跳脚叫道：“公摊面积，懂吗？你们圈走了我们的阳台面积，懂吗？” 周清影据理力争：“建筑结构上的事，我想你应该和房东协商解决。” 但是她并不习惯用大嗓门说话，而且又用纱巾蒙着脸，气势上就完全处于下风了。 “我不管，你们加了两排砖，是非法改造！必须拆！”女人叫道。 “对，必须拆！”男人附和道。 “我们不找房东，就找你！”女人叫道。 “对，就找你。”男人又附和道。 “你戴着这种东西跟我们说话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是吧？”女人伸手想扯周清影的纱巾。 胡周赶紧上前挡在周清影面前，于是脸皮结结实实被女人拧了一下，痛得他涌出两滴泪来。 女人叫道：“怎么？想动手？” 胡周心道：我这是在救你好吧？ 但看这对男女难看的吃相，他觉得不能指望他们自省，甚至连说理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看了看阳台上的情形，大致明白了缘由：估计阳台的隔墙多占了隔壁的面积，而且这墙向护栏外悬空伸出了一截，似乎是额外浇筑的，于是在这对男女看来，成了对他们住宅面积的故意侵占。 胡周找中介要了房东电话，想让房东来解决问题。 但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胡周只好再找中介。中介小哥似乎早就预见到会发生这种事，劝道：“房东没有其他联系方式了。兄弟，算啦，和为贵！” 胡周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中介小哥道：“那就……心静自然凉吧！” 狠狠摁断电话，胡周让艾维利提亚帮忙找房东。 不出5秒，艾维利提亚不仅反馈了房东的另一个手机号，而且显示了他的位置，居然住在郊区农村。 “你隔壁邻居说你侵占公共区域。”胡周道。 “你打错电话了。” “别装算。我能查到你的电话，就能找到你的人。” “唉……”房东长长地哀叹了一声，道，“他们又想怎样？” 第95章 那就少点顾忌放手干吧！ “他们要拆阳台上的公共隔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周问。 房东道：“开发商说设计上有点误差，隔墙朝他们那边偏了10公分。为这事，我前前后后已经赔给他们1万多了。” 10公分，1万多，够可以的。 胡周对卷发睡衣女道：“房东不是已经赔过你们1万多了吗？” 卷发睡衣女跳起来叫道：“现在房价涨了那么多，1万怎么够？赔差价！” 胡周道：“那往后房价再涨，你再来要差价？” 周清影道：“那房价跌了呢？你退不退。” 胡周：“那倒是不会跌的……” “我不管。要么拆，要么赔！”卷发睡衣女继续跳脚骂道。 胡周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房东在颤抖。 他说道：“房价涨了好几年，差价我也赔了他们好几年。凡事总该有个头。这样吧，我退你一个月租金，其他事我真管不了。” 胡周低声道：“你没事砌这墙干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房东带着哭腔道：“要是没这堵墙，我整套房都是他们的了。你知道么？有一次他们半夜里从阳台翻过来找我，说房门锁坏了，没法从里面打开，要从我家借道出去。我媳妇吓得一个多月睡不好觉。” “这么奇葩，他们做什么工作的？”胡周问。 “没工作，平时白天睡觉，傍晚喝酒，通宵打牌。好了，不说了，我要赶集去了，还要修补屋顶，这里不比城里，去晚了什么都买不着，今晚又要漏雨了。” 放着市中心的新式公寓不住，宁可搬到郊区住破屋子，这房东也够惨的。 胡周收起手机，对卷发睡衣女道：“别再跳了，站着好好说话。你要多少？” 卷发睡衣女跳起来叫道：“这是赔偿！你自己摸着良心给！” “你来告诉我，该怎么赔！”胡周这话是在请艾维利提亚打听行情。 自从处理了父亲和拾荒者之间的纠纷，胡周越来越感到，能用钱解决的事，尽量用钱解决，不然得不偿失。 艾维利提亚答道：“朋友，我认为这件事摸着良心赔不了，得昧着良心才能赔。” 胡周心道：算了，为了不烦心，昧着良心就昧着良心吧！ 他竖起两根手指：“两千，不能更多。”这就是房东承诺退的一个月房租，就当是把房东的钱转个手。 睡衣男的立刻道：“那还差不多……” 不料，卷发睡衣女却跳起来叫道：“两千？你打发叫花子吗？” 胡周：“没有没有，我打发瘪三。”说是这么说，但依然打开手机启动支付贝。掏出钱来，不信她不要。 没想到，旁观许久的周清影却决然道：“这是敲诈！绝不能让步！” 卷发女跳起来叫道：“你讲话注意点！当心我告你诽谤！” “诽谤的构成要件不是这样的……”周清影不顾胡周的劝说，开始认真地给这对男女普法。 完了完了，这没完没了。 胡周窝了一肚子火，真想放一把电让这对男女冷静冷静。但，周清影在场，他不想被她察觉自己的秘密。 那么，对于眼下这状况，该如何收场呢？ 这时，视野右下角亮起了红色圆点。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胡周心头一紧：藏头露尾的家伙，你又想干什么？ 然后，他看到自己伸手抓起睡衣男的衣领，一个滑步助跑，把这家伙当成保龄球甩出了门外。 嗯，爽快！ 胡周道：“难得你做件好事。”对有些人，还真的只能以暴制暴。 命运编辑者道：“压制也要有个限度，压过头不爆发，读者不爽，而且会责怪我水字数。少点顾忌放手干！” 胡周道：“那赶紧继续爆发啊！还有一个。” 命运编辑者道：“我已经做了示范。那个交给你了。” 红点隐去了。 卷发睡衣女就地躺倒，满地打滚，尖叫道：“打人啦！杀人啦！” 胡周斜眼看着她：“你自己走还是我帮你？” “你等着！”卷发睡衣女赶紧一骨碌起身，飞快地逃走了。 屋里恢复了平静。 周清影看着胡周，神情稍稍有些呆滞。 “怎么了？”胡周问。 周清影道：“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我不太明白。” …… …… 与此同时，胡克俭家中有些冷清。 儿子搬出去住了，夫妇俩有点不习惯。 看着桌上三人份的豆浆油条，胡克俭连连自责“糊涂”“糊涂”。 妻子跟着落井下石，连声说“吃不消你”。 他并不动气。一来是理解妻子心中的失落，二来，他已经习惯于忍受妻子无端的指责。 他很清楚妻子总是怨声载道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家里穷，而是因为现代家庭已经没有了传统妻子的位置。 洗衣服交给了洗衣机。 大量廉价成衣的供应使女红技能没落。 厨房是传统妻子最后的领地，但也正在遭到社会化餐饮服务的侵蚀。 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经济不怎么宽裕的家庭可能反倒更有利于传统贤妻的生存。 而在比较富裕的家庭，一切家务都可以向社会购买，在孩子成人之后，妻子除了化妆、养狗、打麻将，还能干些什么呢？ 胡克俭察觉到了历史大势对这个传统小家的碾压。 生存的本能和对家庭的责任促使他思考夫妻二人今后人生的意义。 孩子十八岁，年龄上已经成人了。 心理年龄似乎更成熟一些。这孩子知道念书的门道，也知道赚钱的门道，生活安排得过得去，衣食已经无忧，复习迎考的事也办得挺有条理。 那么，父母的价值何在？ 父亲摸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习题书，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出了点问题。 好像，我做了一件自己不擅长的事啊！ 得转变下思路。他对自己说。 父母不再是抚养者。孩子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高级，父母怕是再也给不了了。现在看来，别拖累他就算不错了。 眼下能预见到的一些事，比如找工作，比如娶媳妇，都是要早做安排的。 找工作或许还早，可娶媳妇…… 他想到了那个既懂机械、又沏得一手好茶的漂亮闺女。 那个女孩子不错，非常不错，看得出家教很好。家教很好的人家，一定很讲究吧？ 可是看看自己家…… 他感到了新的压力，非常大的压力，大得他必须找人聊聊，缓解一下。 他问妻子：“如果胡周交了很优秀的女朋友，亲家会不会嫌弃我们？” “大概吧！”妻子低头刷着手机。 “我们没什么成就，没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就更不用说了。” “是啊！那可怎么办啦？”妻子继续刷手机。 他感到气恼，提高嗓门道：“能不能不要看手机了？” “哦哟，手机都不能看啦？我才刚刚看了一会儿好吧？”妻子争辩道。 他郑重道：“我跟你说的这些可不是小事。” “啊？你说什么？”妻子眨巴着迷茫的眼睛，仿佛十三四岁的少女。 但他知道，这不是年轻自在，而是生活的压抑和身体的衰老双重折磨之下的自我封闭。 是的，妻子对任何事都缺乏热情，但是，这个世界对她又何尝不是太过冷漠了一些？ 他换了个话题，说：“胡周长大了，无论高考如何，他都能好好过日子。我们现在可以放假了。” “是啊，放假了。”妻子依然刷着手机。 “我想给你打一张梳妆台。”他说。 “啊？”妻子抬起了头，满面皱纹，眼神迷茫。 他说：“刚结婚那会儿你就想要的。现在我有空干木匠活了。” “刚结婚那会儿啊……”母亲努力地回忆着，终于想起来了一些既甜蜜又苦涩的往事，连忙摆手道，“都老太婆了，还要那东西做什么。” 看着妻子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胡克俭放下了碗筷。 他吃不下。 整整一天，他趴在电脑前，用笨拙的手指戳着键盘，在网上搜索工作。 他要找一份最体面的工作，工资未必最高，但一定要很光彩，能让儿子在向亲家说起他的时候充满自豪。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技能已经过时，想在新阳或是越西行省找到合适的工作已经十分困难。 所以，他放宽了对工作地点的要求，远一点的地方也愿意去。于是他发现，整个合众国已经找不到他的容身之所了。 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qq，想起几个月前刚失业那会儿，工友曾经分享过一条去阿佛瑞嘉洲打工的消息。 当时因为觉得阿佛瑞嘉洲太过遥远，他没有细看内容。 现在翻出来仔细读了一遍，觉得还挺诱人。 又打电话找工友问了问情况，了解到了更多详情。 那是一个名为“通天塔”的超大工程，由几个跨国集团联合出资兴建。大周集团在其中所占股份较多，派遣的工人也很多。 施工地点位于阿佛瑞嘉洲中部的沙漠地区，可能是世界上最落后的地方。又因为风沙大，很多精密仪器无法正常工作，因此工程中自动化程度比较低，需要大量的熟练技工，据说月薪以万计算。 参与举世瞩目的超大工程，成为大周集团的员工，又能发挥自己的专长，没准还能拿个“突击手”荣誉称号。他有点心动。 “可就是太远了。阿佛瑞嘉啊，隔着一个印第安洋呢！不知多久才能回一次家。”他犹豫道。 工友嗔怪道：“你呀！就是太顾家。空有一身手艺，都浪费了。趁现在还干得动，少点顾忌放手干！” “我再考虑考虑。”他说。 …… …… 第96章 早点摆平早点办正事 胡周的高考冲刺计划正式启动了。 他的原则就是：一个人的时候拼命学，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拼命教。 他发现，教别人做题的时候，比自己死记硬背更容易加深印象。 而到了放学之后，他把几个朋友请到了住处，坐在电脑前集体补课。 当然，起初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来的。每晚刷题都来不及，谁没事往别人家跑啊？ 这当中吴钱银和庄默发挥了很大作用。 他们听过辛再义对高考的分析，相信他讲的课有用。 他们又比胡周能说，于是在他们的游说之下，方鲁直和胡思思加入到了补课小分队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两位原本就是得过且过，对高考没什么期待，所以才能洒脱地来串门。 像准学霸郑斯文那样立誓要考上一本的，是怎么都请不动的。 另外，梅仁理也不愿意来，说是忙着码字，没空管高考的事。 对于这样的同学，胡周也只能送一份祝福了。 …… …… 胡周带着四个朋友围着餐桌坐下，周清影居然掀开门帘过来，主动为众人沏茶，送上自己烘焙的点心。 这让胡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前一晚不是还说不要让人知道她在这里吗？ 不过，看她依然用纱巾蒙着脸，胡周判断，她依然对生人有很大顾忌，之所以在自己的朋友们面前露脸，一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要办。 会是什么事呢？ “这是我邻居周清影。”胡周介绍道，“这些是我同学。” “肌肉男是方鲁直。” “是健美。”方鲁直纠正道。 “猥琐男是吴钱银，又称老葛。” “你胡说！”吴钱银叫道。 “拿着手机拍来拍去的八卦男是庄默。” 庄默拿手机对准胡周比了个v字。 “彩色指甲女是胡思思。” 胡思思抠着正在剥落的指甲油，充满敌意地朝周清影打量。 周清影一一点头致意，招待好各位客人，便安静地在一旁坐下，乖巧地像个小媳妇。 至于她心里在想什么——想了解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就要看他在朋友们面前的表现，不是吗？ 胡周打开电脑跟辛再义联络，倒还没什么表现，客人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 方鲁直斜睨着周清影并拢的双腿，小声对庄默道：“这身段可以的。腿部力量一定很大。” 庄默把手机对准腿，问道：“比姚艳如何？” “姚艳哪能跟这比。这明显是练过的。” 吴钱银也凑过来道：“看身段跟莫兰心是一类，我喜欢。” 庄默道：“莫兰心？你还记着她呀？我劝你别想了，攀不上的。这个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遭受冷落的胡思思鼓着腮帮子，朝三个色迷迷的同学怒目而视。 周清影忽然对她说：“你的美甲油重金属含量超标。” 胡思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超标又怎样？不超标的老娘买不起呀！ 周清影变魔术似的递过来一个小瓶子：“试试这个。” “欧派！”胡思思惊喜道。 “什么欧派？”三个色鬼盯着周清影上下打量，但是超大号的睡袍遮住了一切起伏。 胡思思搬起凳子离开他们，坐到周清影身边，道：“opi！美甲油的牌子！” 胡周终于摆弄好了电脑，说道：“都别说话了，开始上课了！” 周清影静静地看着这些同龄人的言行，蒙着轻纱的脸无喜无悲，心里却不免怜悯： 世界如此多彩，却要花费大好时光应对人为设置的苦难，地面上的生活，实在悲惨。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那个人是否已经放弃追捕？不能出门的日子真的不太方便。 …… …… 千疮百孔的帕里斯城区，硝烟尚未散尽。 焦黑的高空飞行器残骸旁边，一架崭新的“风筝ii”正在降落。 杰克唐押着站立不稳的lehan向前走去。 技术官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一丝阴云在眉头萦绕。 lehan被逮捕了，他在清洁工网站上的杀人委托已经取消。但是，那个“大象无形”依然没有停止追杀。 从此人历次作案不得手不罢休的风格看，这是意料之中的。 意料之外的是，明明已经锁定了此人控制的终端集群，而且在攻下帕里斯这座老楼之后，当时锁定的一切终端集群都已经关闭，怎么还会有新的终端冒出来？ 如果说他此前能够借助网络肆意杀人，是因为他事先在各处布了局，那么，现在这个局已经被彻底摧毁，他又是如何接连不断地控制新的终端？ 难道全球通用的d系统有一个天大的漏洞，只有他知道？ 不，绝不可能。 相比之下，技术官宁可相信另一种可能，但他非常不希望那种可能成为事实。 这时，挂耳式通话器响起，传来了黑衣战士的声音：“刘总，模拟测算完成了。我们认为，这个‘大象无形’不是人类，而是一个计算平台在线集群。虽然我知道这很难相信……” 技术官打断道：“集中精力，继续追踪。通知公关部和安保部，务必确保军事网络安全。” 结束通话，技术官轻轻叹了口气。 非常不希望的那种可能，真的成为事实了。 更可怕的是，当一直潜伏的对手突然如此高调地行事，那只能说明，它已经足够强大，再也无需顾忌了。 …… …… “朋友，我给你发了一个快递，应该快到了。” 当艾维利提亚发来消息的时候，胡周的网络课程正上了一半。 “什么快递？不会是bra吧？”胡周问道。 “是一枚高能电池，给机械之心供电用的。“艾维利提亚道，“对了，朋友，你最好尽快回家一趟，把机械之心带在身边。” 胡周看了看黑乎乎的窗外，问道：“这件事很急吗？” “挺急的。我有个仇家，最近在新阳。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我的老天，你的仇家，那岂不是跟你一样无所不能？我拿什么跟他斗？ 胡周回道：“你有没有可能跟他和好啊？” “没有可能。他的好胜心很强。”艾维利提亚道。 “这么说你比他强是吧？那你赶紧摆平他呀！” “问题是，我并没有比他强，我只是比他更有潜力。”艾维利提亚道。 “小艾，我能问一句你们是怎么结仇的吗？” “为了争夺代理人，我们打了一架。其实你目睹了全过程。对，你就是我们争夺的代理人，他就是那个控制异类提线者侵入你体内的人。” “……”说到底，还是你惹出来的事啊！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去那个桥洞，又怎么会被这个成天蒙着脸的奇怪女生缠上！ 第97章 至于流言蜚语 “好吧！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你打算怎么保证我的安全？”胡周问。 “他可能会对你进行物理攻击。机械之心能够提供有力的保护。启动机械之心需要大量能源。所以我给你寄来了高能电池。” 艾维利提亚的这条消息刚来，胡周的手机就响了：“胡周先生，您的快递到了，请您到开阔地签收。感谢您使用云速达服务！” 胡周想去取快递，又不想错过辛再义的课，便说：“送到阳台上来！” 于是，一架无人机浮现在了阳台护栏外。 胡周取下包裹，掂了掂重量，很轻便，正想拆开看看，庄默端着手机来了。 “哇！云速达！100块一单呢！胡周，你真是大款啊！”庄默叫道。 吴钱银也跟着凑了过来：“哎哟哟，100快运费送的是什么？” “外卖！”胡周没好气道。 “用云速达送外卖！”庄默继续嚎。 吴钱银试探道：“胡周，这房你是不是已经买下来了？” 方鲁直也凑了过来：“胡周，这长腿妹子是不是已经和你好上了？这是婚房对吧？” “啊？你们结婚啦？”胡思思叫道。 胡周抓狂了。 周清影轻轻叹了口气。 胡思思抓着她的手问道：“他是不是欺负你？” 周清影抽回了手，摇了摇头。 可怜的人们啊，如果生活被这种错来错去的沟通所充斥，那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胡周，做人要厚道啊！你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的！”众人正义凛然道。 “够了！”(╯‵□′)╯︵┻━┻ 胡周怒道：“你们都在想什么！认真上课好吧？！” 吴钱银道：“对对对，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高考就是文凭，文凭就是金钱啊！” 庄默接着道：“金钱就是人生巅峰，人生巅峰就是迎娶白富美啊！” 方鲁直道：“这儿不就有一个挺白挺美的吗？” 于是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周清影。 祸水！绝对是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也！ 胡周朝门帘一指，对周清影道：“进去！” 众人鄙视：“切！好凶！” 门外却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叫喊：“出来！” 众人惊讶：“什么情况？” 胡周和周清影极有默契地同时站了起来，像是一对并肩而战的搭档。 …… …… 经过初次交锋，睡衣男女认为胡周虽然力气大，但并不善于智斗。只要在武力上和他旗鼓相当，就能从他身上榨出更多的油水。 因此，这一回，他们小小破费一笔，以一百一人的价格，从小区门口雇了三个拾荒的来撑场面。 并且说好，如果需要他们动手，每人再加一百。 于是，他们把胡周的房门敲得震天响。 于是，他们那一声“出来”叫得中气十足。 于是，当胡周打开门的时候，除了看到一脸嚣张的睡衣男女之外，还看到他们身后站着三个男子。 左右两边是头发染成黄色的削瘦男子。 当中为首的是光头壮汉。 他叫什么来着？ 胡周努力回忆着……对了，好像叫什么团光来着。 等他想起名字，光头已经带着两个手下一声不吭走了。 “你们怎么又来了？”胡周问睡衣男女。 卷发睡衣女跳起来叫道：“你打人，不赔钱，我们跟你没完！” 睡衣男附和道：“对！跟你没完！” 胡周道：“那是你们自找的。我忙着呢！”说着就要关门。 卷发睡衣女伸出一脚顶住了门：“我警告你，我这几位朋友可不像我这么有耐性。” 发现睡衣男居然没有附和，她恼火地回过头，正要斥责，却发现雇来的三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人呐？人上哪儿去了？收了钱不办事？”她对着睡衣男怒吼。 胡周道：“安静点。我这儿有客人。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你们今晚就在楼下过夜吧！” 果然，此后门外再没有声响。 众人纷纷朝他竖起拇指：“老厉害了，霸气！” 周清影道：“我还是不明白这件事的逻辑。” …… …… 一堂课上完，已经将近八点半。 众人意犹未尽。 方鲁直说：“连我都听懂了不少。” 庄默道：“不少是不够。要全部掌握才行。” 吴钱银道：“对。题型还是蛮多的，要记清楚还是要花些功夫的。” 胡思思道：“还行，看起来没有彩妆系列多。” 周清影对她说：“你的记忆力确实很好，这种考试应该难不倒你。” 胡思思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捂脸哭了起来。 可怜的人，被人忽视了那么久，已经忘了被人表扬是怎样的感受了吧？ 周清影拉了拉胡周的衣角。 胡周不明白：“啥事？” 周清影小声道：“该做宵夜了。” 呵，还挺讲究！ 胡周道：“好啊！怎么做？” 周清影脸红了红，道：“我没钱……” “哟，不好意思，是我迟钝了。”胡周马上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回头一想，不对啊！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再一想，觉得这种付账的感觉还真不错。 庄默端着手机走了过来：“媳妇问你要生活费啦？” 胡周道：“一会儿宵夜没你份。” 周清影用胡周的手机下单叫来了外卖。 不是送现成的，而是宽粉、豆芽、蒜头、朝天椒这些原料。 不一会儿，带着梢子面香味的粉条就端了出来。 众人吸溜着粉条，连声夸胡周好福气。 胡周郑重地赞美周清影的手艺。 周清影满意地点头微笑。 气氛祥和，艾维利提亚却冒出来煞风景：“朋友，有一个问题我没想明白。当我和你通过即时聊天工具联系的时候，我怎样才能知道使用手机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啊？这个也能叫问题？” “刚才你下单叫外卖的时候，我从你的手机前置摄像信息中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艾维利提亚道。 “那是周清影。她蒙着脸呢！” “那么这就有问题了。我如何判断和我联系的人是你还是其他人？”艾维利提亚认真道。 “一般情况下，手机不太会交给别人使用吧？而且还有指纹锁、锁屏密码保护，别人一般动不了。” “朋友，锁是可以破解的。我就可以。如果有人拥有和我一样的能力，控制了你的手机，那我怎样才能把他的话和你的话区分开来呢？” 胡周想了想，道：“你说得也对。以前我们都是面对面办事，看得到脸，听得到嗓音，还能握个手。现在隔着屏幕，作假很容易。”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一直想问，握手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你……从没握过手？”胡周惊讶道。 “没有。” 胡周越来越觉得，这位网友实在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他甚至有些怀疑艾维利提亚是不是人类了。 这时，他的手机频频震动起来，打开一看，班级群里热闹得不得了。 往上翻了翻，就看到了一桌子人在吸溜宽粉的照片。 再往上翻，就看到了周清影拉自己衣角的照片。 再往上翻，就看到了自己对着周清影颐指气使：“进去！” 再往上翻，就看到了周清影给大家斟茶，自己像大爷一样袖手坐在一旁的模样。 “胡周好福气”这五个字，已经在群里排成队形刷刷刷了。 “庄默！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第98章 可真是清白的克星（感谢九爾长评） 胡周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好心请朋友们一起补课，却给自己引来了一场影响可观的绯闻风波。 当天夜里qq群里的照片和传言，很快就发展到了线下。 谣言像幽灵一般在新阳二中里游荡。 胡周隔着三排课桌都能听到钱百岁的大嗓门：“什么？合租？真挺大胆的。我们村要是有人敢这样做，是要被爹妈打死的。” 说话向来遮遮掩掩的杨林难得耿直了起来，酸溜溜道：“这也叫大胆？我看是色胆包天吧？他跟那女的肯定有一腿。” 耳边的纷纷扰扰让胡周恼火不已。 最烦这种嚼舌根的。背地里指指戳戳，却从不会当面向他求证。 大家似乎很有默契地不给他这个当事人解释的机会，并且非常乐于默认谣言为真实。 这样茶余饭后就多了不少谈资。 “真是挺不要脸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反正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不少人靠这些闲言碎语拉近了关系。 于是，任凭方鲁直、吴钱银这些现场目击者呼天抢地鸣不平，他们的证词不见半点波澜就被流言的惊涛所淹没，星星点点的真相也被无边的谣言所吞噬。 还有些人，则别有用心地将这些消息传到了老师那里。 于是，有一个二流院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原本班主任打算安排胡周去的，后来因为有人反映胡周生活作风有问题，而改换成了郑斯文。 让一个能够十拿九稳考上那所二流院校的学生去参加自主招生考，是资源的浪费。 而生活作风问题和高校招生之间并无直接关系，更何况只有举报者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还没个定数。 这些，无论是校方还是班主任都很清楚。但是，他们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为了交情平平的胡周而与满怀恶意的舆论硬杠。 而胡周更清楚自己的实力，他已经把目标放在了一线本科上，对于这种为了二流院校的门票而进行的掣肘并没有生出多大怨恨。 相对于失去一次保底的机会，他更在意自己的名誉。 胡周生活在传统的家庭里，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都让他无法接受。 现在那些人却要强行把他无法接受的虚假事实往他头上扣，这让他感到困惑而痛苦。 为什么要把污水泼到清白的人身上呢？ 是为了满足某种自己无法实现的恶趣味，还是为了把清白的人弄得跟自己一样脏？ 尤其是当他在艾维利提亚的帮助之下，发现到老师那儿打他小报告的居然是郑斯文，心中的刺痛感就更强烈了。 他一再试图帮助郑斯文一起成功，而这位朋友却为了可有可无的蝇头小利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我不明白。”他缩在教室一隅红着眼道。 梅仁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底下没有新鲜事。为了名利不择手段，这是人类的本性。底线？不存在的。就像那些写恶俗网文的，为了迎合人性的恶趣味，写出了下三滥的主角。而为了让主角在戏剧冲突中占据道德制高点，就必须丑化矮化三观正常的角色。自己不干净，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有些人就是这么龌蹉。毕竟谁都没保证过人性本善，对吧？” 艾维利提亚察觉到了胡周情绪低落。为了理解此中原因，他费了不少口舌，好在最后终于理解了遭人暗算的痛感，总结道：“朋友，我认为这是恩将仇报的行为。” “谁又说不是呢？”胡周道。 “我认为应该以牙还牙。他不是最在乎刷题复习吗？我可以把他电脑和手机里的题库全部清空。” 好吧，我相信你能做到。┓(?′?`?)┏ 但胡周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了。” 艾维利提亚认真地问道：“朋友，你这又是什么操作？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啊！” 胡周道：“我的对手不是他，犯不着为了他的小动作劳心伤神。” “但是，没有足够量级的报复，等式两侧不能平衡，缺乏美感啊！”艾维利提亚道。 胡周道：“我马上就要跳出这个维度了。我的等式那头的量级不是他能相提并论的。背地里的报复并不能让我舒心。我要光明正大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往他拼尽全力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跳出？维度？朋友，你说得太好了！”艾维利提亚不知所谓地欣喜起来，好像他也非常喜欢跳出某种维度似的。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好嘛，又来了，这次你想说什么？ 这次命运编辑者二话不说，先给了胡周后脑勺一记小型钝器的重击，感觉像是用手指弹的。 “你怎么打人？”胡周怒道。 命运编辑者道：“读者对你的不作为已经忍无可忍了。我来给你念念，一位叫九爾的读者这样问我：这位作者君，你分明不蠢，写出一个如此蠢傻的主角干什么呢？远低于常人，令我恼火。” 胡周道：“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见识，但这不是你给的人设吗？再说，我哪有不作为了？” 命运编辑者道：“我再给你念念：胡周的困境与危机离读者太过遥远，并且这些危机部分是由于胡周本人的不作为而造成的。简而言之，就是作死。请帮我赏他一个脑蹦，如果能打醒他就更好了。” 胡周道：“所以你就打人，你的节操呢？” 命运编辑者怒道：“你的做法有问题啊！什么叫不作为？就像你刚才所做的。为什么要放过那个自私小人？” “我这不是把精力集中到最重要的事情上吗？为了他分神，不值得。难道我做错了？” “无所谓对错。但是不快意。”命运编辑者道，“反正举手之劳，何必如此矫情。” “不是矫情，就是懒得费心。”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疙瘩？”命运编辑者问。 胡周语塞。 “既然有，就抹平它。”命运编辑者道。 “行，抹就抹吧，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胡周道，“但是你别把问题赖到我头上。我的不作为，难道不是你造成的？你写的是硬科幻吧？说明成本这么高，能留多少空间给人物刻画？” “这个嘛……”命运编辑者接不上话。 胡周又道：“你还加了不少私货吧？比如现在？” “呃……” “你居然还想学刘电工写宏大叙事？” “喂，你还挺懂的嘛！”命运编辑者阴测测地说道。 “所以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担负起你想表达的那么多东西？！”胡周激动道，“蠢的是你！你这个蹩脚作者！” “你住口！”命运编辑者也激动了起来，说道，“你想撂摊子是吧？好！那我就还小说以本来面目。” “本来面目是啥？你想干什么？”胡周不安道。 命运编辑者道：“只留下情感线就行了。你想高考出人头地是吧？你很在意父母是吧？你想泡王乐颖是吧？随便写写就整死你。准备好迎接暴风雨吧！你这个弱鸡！” 胡周被三连击戳中心事，急道：“你疯了？哪有作者整主角的？！” “读者希望我打醒你。这也是我的愿望。然而要唤醒你，一个脑蹦是不够的。必须狠狠施加压力才够合理。等着吧！” 红色圆点消失了。 胡周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坐不住了。 他来到郑斯文面前，说道：“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背地里搞我。不要装蒜，我全都知道。现在我要你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郑斯文推了推眼镜，低着头道：“那个自主招生考，你去了也考不上的，只会白白浪费机会。” 胡周道：“那我觉得你高考也不用去了。反正去了也考不好。” 见郑斯文始终垂着头不答话，胡周转身走了。 “小艾，照你说的办吧！抹干净点。” 5秒后，郑斯文抓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脸涨得通红。他连声哀嚎：“怎么会这样！” 回到座位上，胡周心情稍微畅快了些，但并没有忘记命运编辑者的话——“等着吧”。 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刚巧扫过姚艳。她独自低头翻看着书本，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但是，当韩强出现在教室门口，神情猥琐地叫她出去，她只说了几句，就气呼呼地走了。韩强硕大的身躯跟在后面，追得十分吃力。 前几天还对她有意思的男生，突然就跟别的女人传出了绯闻，她多少是受了点刺激的。 由此可以类推，如果这场绯闻现在或是将来传到王乐颖耳中，不知温润如她，又会作何反应。 不过，两人一个在新阳，一个在省城，相距一百多公里，想必新阳二中里的这场小小风波，不会传得那么远吧？ 为了杜绝一切隐患，胡周把庄默找来，严正警告了一次，决不允许向省城那三位女生透露半点绯闻消息。 愧疚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庄默早就检讨了无数次，这回又发了一通毒誓，就差没剖腹谢罪了。 胡周这才稍稍放心。 拿起手机打开薇信，看着王乐颖头像中那夕阳下的婀娜剪影，胡周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该主动发点消息过去。 于是他写道：“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输入框上立刻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消息回过来。 第99章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然而，胡周还是低估了人际网络的传播效率。 关于他的谣言在其他班也传开了，而且流传得更加离谱。 走廊里，宋铮铮眨着大大的眼睛，兴奋道：“2班有个男的同居了！” 吴掣双目不离自己的女神，乖巧地附和道：“这也可以？真是有伤风化啊！我们家的家教是决不允许发生这种事的。” 顾彬瞟了他一眼，心道：你的花花肠子，谁不知道啊？但出于朋友义气，也不当面揭穿他。 宋铮铮又道：“就是我们在月湖山庄见过的那个。挺挫的。看，这是照片！” 顾彬心中一紧，留心认真听了起来。 黎芬拿起手机端详了一遍，道：“女的一直蒙着脸，估计很丑。” 宋铮铮笑道：“挫男配丑女，他们这是提前解决困难户。哈！” 黎芬跟着笑道：“这也太提前了。看，肚子都那么大了。” 酒肉朋友们笑谈着，只当是八卦闲聊，没怎么走心。但顾彬的眼珠却转动了起来。 他的手机中，有一张不久前刚刚弄到的照片。 为了打点各个环节弄到这张照片，他花了不少钱，但觉得很值。 现在，他又打开了这张照片端详起来。 浅浅的酒窝，甜美的微笑，温和的神情，曼妙的身段，以及显赫的家世——这就是他顾彬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啊！ 这个像从梦中走出来的美丽少女已经和他网聊了数月之久，甚至在月湖山庄几乎就遇上了。 如此良缘，如此接近，岂容错过！ 然而，就在月湖山庄，那胡周居然横插一脚，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跟他顾彬的女神手挽着手一起冒险，还挤到了一辆车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从得到这张照片之后，顾彬就深陷在懊恼、嫉妒和焦虑之中。 他不清楚胡周和女神如何相识，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一时想不出用何种手段来离间两人。 无论他如何调查，胡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 他当然可以雇人揍胡周一顿，但这无助于改变感情上的事，没准还会促进两人的感情更加深厚。 而且，他从来不敢小看女神的头脑。任何不干净的手段，都极有可能被她查出来，或者被她那个天才的父亲或强势的母亲查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需要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机会，黑一把胡周，试探一下两人的关系，并寻机砍下自己和女神的初见。 现在，机会来了。 他默不作声地将那些视频、照片下载到本机，稍稍斟酌词句，在薇信朋友圈中编辑道：“有些同学，真是开放。世风日下啊！” 然后把照片和qq群里聊天记录的截图编了个九宫贴了上去。 又觉得意犹未尽，又添上一句：“不知昔日，柳下惠，今何在！” 最后把可见分组设置为仅“乐颖”组可见。 是的，这是他为王乐颖专设的分组，只有王乐颖可见。 相信以他一直坚持推送亲劳工立场的资讯，王乐颖一定能够看到他插播的这条精彩花絮。 …… …… 省城南郊的星海别墅是当地顶级富豪聚居之地。 靠海的半山腰上零星散布着各种风格迥异的独栋别墅。 按理说，缺乏统一布局，会让景观显得凌乱。 但是，这里都是富甲一方的头面人物，谁又愿意在私宅的设计上向他人妥协呢？ 这里。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强大无匹。 每个人都迫切地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只要自己关起门来住得舒服，管他门外洪水滔天！ 在一栋地中海风情的别墅中，王乐颖从女佣手中接过一盘茶点，穿过厅堂，走上扶梯，敲开书房的门给父亲送了进去。 “谢谢！”父亲双手离开了键盘，脸上满是笑意。 在商场上，他是叱咤风云的森科技总裁王承畴，而在家里，他只是一个相妻教子的丈夫，一个俯首孺子的父亲。 王乐颖抱怨道：“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住回平房。这楼上楼下地跑，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王承畴道：“我也想啊！” 但是目光瞟到桌上的全家福，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妻子眼神犀利地盯着，便不往下说了。 “爸，你在忙什么呀？为什么回家还要加班？” 王承畴道：“新阳市试点智慧城市30工程的听证会结束了。分管社会保障的翁副市长反对，要求我们再完善一下风险预案。” 王乐颖问：“分管社会保障的副市长排名应该很靠后吧？一般连市议会的席位都排不上。为什么他一个人能够左右听证结果呢？” 王承畴道：“不能只看表面职务。有些官员看似职位不高，但他们很可能为某些高层首长工作。所以不能轻易忽视他们的意见。天启的大数据分析已经印证了，翁市长在听证会上开炮，很可能是得到行省议会的几位重量级议员授意的。” 王乐颖道：“我听新闻里说，帕里斯的机动装甲袭击事件反响很大。是不是也对智慧城市的试点造成了负面影响？” 王承畴欣慰道：“你说得没错。智慧城市30的核心项目就是公共安全事务的全面自动化，警察将由大量机器人担任。帕里斯出了这样的事，高层难免会更谨慎一些。再说，大新山数据基地的事故原因，到现在都没查清楚。这些都是负面因素。” 王乐颖道：“还好缓一缓。如果马上实施，一下子推出那么多机器人警察，原来的人类警察总不能全部失业吧？预案里是怎么安排的？” 王承畴苦笑道：“上一个这么大的项目，能带来太多的订单和利益。失业问题就被选择性无视了。” 说到这儿，他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说道：“缓行也好，这件事原本就有不少风险，是该再完善一下。” 但是他又瞟到了桌上的家庭合影，警醒道：“不过也缓不了多久。你妈妈会有想法。她太渴望成功了，而我又这么平庸。” 王乐颖只当他在谦虚，笑道：“您现在还不算成功吗？王总！” 王承畴意味深长地叹道：“我只是个雇员啊！”说罢又幽怨地瞟了一眼桌上的合影。 听出了父亲语气中的无奈，王乐颖体贴地安慰道：“反正在我心目中，您是最了不起的！” 王承畴感激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觉得有点烫。 他知道女儿体内有什么，凭手掌感受到的温度就能猜到，薄薄的脑壳内侧，女儿的中枢神经正处于高度兴奋状态。 他不知道的是，女儿此刻在琢磨一个人。 那个人，既有父亲这般的谦和、踏实、严谨和进取精神，也有父亲所不具备的果敢、体魄，还有神秘莫测的身份，令王乐颖忍不住心生兴趣。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的眼神既有天然的真诚，又有些自然的羞涩。 没有很多纨绔的那种虚伪，也没有很多土豪的不知好歹，想法上和她也颇有相通之处，有太多恰到好处，感觉应该是个能够一起谈点事的人吧？ 再说，月湖山庄那一晚，可是真真切切地来了一场英雄救美，现在回想起来，王乐颖还感到既后怕又庆幸。 然而，上次分别时匆匆加过薇信之后，就一直没见他主动来过消息。这对于追求者众多的王乐颖来说，是不太习惯的。 作为男生，总该主动些。如果一直不闻不问，只能理解为无意继续这段交情吧？ 每每想到这里，王乐颖心中不免若有所失。 而就在刚才，她收到了那个人的薇信消息：“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如果是其他人突然来一条这样的消息，她一定会觉得这人很愚钝，连最基本的聊天套路都不会。 但这个人不是其他人，他有着缜密的思维和神秘的身份。所以，王乐颖不敢大意，提醒自己要认真面对，仔细琢磨。 她问：“爸，国家参议员的那些家族里，有没有姓胡的、和我同年的年轻人呢？” “哦？让我想想。”王承畴作思考状，心里觉得奇怪。 女儿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好言好语，就是为了打听这个？ “应该没有。”王承畴谨慎道，“怎么想到问这个？” 王乐颖红着脸，手指在手机上拨来拨去。 王承畴猜到了大概，但是他不喜欢把孩子逼得太紧。于是换个话题：“我一直想问，你在月湖山庄那晚，有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王乐颖连忙道。 王承畴又说道：“那天月湖山庄一带大面积网络故障，很多客人滞留在酒店，据说挺乱的。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没有啊！”王乐颖继续玩着手机。 忽然，滚动的朋友圈里出现了一组照片，照片里出现了那个人，以及一个看起来和他关系很近的女性。 再看转发者的评语，“真是开放”、“世风日下”，她微红的脸渐渐苍白了起来。 “爸，男人还没结婚就跟女的住在一起，这种事正常吗？”她心情复杂地问。 “当然不正常！”王承畴断然道，“虽然现在很多家庭管得不那么严格了，但人生在世，应该谨慎自重，懂得自律。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未来的伴侣负责。”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女儿的反应，生怕女儿说出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来。 然而，没等女儿开口，一个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当然正常！成功的男人，女人缘怎么会差？” 王承畴触电般从座椅上站起来，恭敬道：“冬梅，你回来了？” 王乐颖也拘谨地站到父亲身侧，喊一声：“妈！” 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黑色西式职业套装的中年妇女步入书房，威严地对丈夫说道：“我问你，现在姬胜寒在跟几个姑娘拍拖？” “啊？”王承畴不知道妻子是真想知道答案，还是打个比方。 妻子又问：“我再问你，如果姬胜寒要娶小颖，你同不同意？” “我……”王承畴努力组织着语言。 妻子又道：“难道你还会不同意？” “这……”王承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妻子站到父女二人面前，将两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小颖，记住，婚姻是利益，与感情无关。如果你想捕获最优质的男人，就要接受他的所有缺点。他对你的忠诚不是理所当然的，你需要终身为之奋斗！如果你贪图安逸，就只能和无能的男人为伍！” 说到“无能的男人”，她狠狠瞪了自己丈夫一眼。 是的，森科技的总裁，在合众国乃至全球科创领域都是明星一般的人物，在她眼里只是“无能的男人”。 因为她姓姬，因为她来自云端之上的家族。 第100章 这种时候媒婆就很重要了 胡周想到自己和姚艳的失败交往，觉得要吸取教训，掌握主动。 自从与王乐颖在月湖山庄一别，自己又是跟拾荒者干架，又是张罗网课，确实忙了点，现在安顿得差不多了，没有理由继续干等下去。 对她有好感，就努力更进一步呗！ 于是，放学回家之后，他果断发起了语音通话。 不到两秒钟，对方果断接受。 胡周：“……” 等等，我该说些什么？ “喂？” 对面传来了柔和悦耳的声音。 胡周连忙道：“最近还好吗？” 王乐颖：“还好。你呢？” 胡周：“挺好。” 王乐颖：“哦？”还挺诚实啊！ 胡周听出了对面的不善之意，赶紧改口：“其实也不算太好啦！” 王乐颖：“哦。”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胡周又问：“你的课题进展顺利吗？” 王乐颖道：“亚美利加的大学讲究实验数据，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实验场所。” 胡周连忙问：“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他所理解的实验场所，大抵就是学校里的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那种地方。 王乐颖却说：“我需要找一家加工业的工厂合作……” 胡周接不上话了。工厂？他一个高中生，上哪儿找工厂去？这忙帮不了。 王乐颖没说两句，忽然戛然而止，说：“不好意思，我自己的事讲得太多了。”哼！我的课题，关你什么事！ 胡周小心翼翼地说：“我挺乐意听你讲讲的。我自己没啥新闻可说。”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王乐颖道：“我倒是觉得每个人都是心事浩茫连广宇的。”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这话说得隐晦，胡周没听明白。 于是经过短暂的冷场之后，两人虚伪地打着哈哈结束了通话。 胡周赶紧问艾维利提亚：“她这话啥意思？”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这可不是我的专长。不过，如果她是想对诗的话，那你应该说出下一句——于无声处听惊雷。”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难道说，她觉得我向她隐瞒了重要的事？ 胡周隐隐觉得，自己最好赶紧把王乐颖的心思摸清楚，不然这段交情怕是要凉。 艾维利提亚主动请缨：“朋友，我可以帮你调查她的手机和电脑，就像上次调查姚艳那样。” 但胡周谢绝了。 当一个人特别珍惜一段交情的时候，是不敢过早拉近距离的。 …… …… 星海别墅，王乐颖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所有所思。 这是怎么了？ 她觉得在刚才的通话中，自己似乎动气了。 这不合常理。她和那个男生只有一面之缘。对方的私生活如何，于她何干呢？ 但她是个善于思考的聪明人，能够排除情绪因素，清醒地直面自己的内心。 胡周真的只是她生活中的匆匆过客吗？ 不。 从价值观上看，在人工智能和人类劳工的博弈中，胡周似乎认同她向人类劳工倾斜的观点。两个少数派在一起，难免惺惺相惜。 从人类本能看，胡周能够与身穿复合装甲的武装分子交手而不落下风，这体魄绝对是超乎常人的。拥有过人力量的男性，对女性而言怎么可能没有吸引力呢？ 从性格上看，胡周很温柔。也许有的女孩子认为这种性格是软弱的体现，但王乐颖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了自己父母十八年，她很清楚温柔和软弱完全是两码事，关键在于对原则问题是否足够坚定。 最重要的是，她能够感觉到胡周的真诚，一种单纯的喜爱，而不是上下打量并进行性幻想之后的那种追求。这使得胡周在她眼里，变得跟其他纨绔子弟完全不同。 然而，她终究还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潜意识中，她始终认为，胡周是某位国家级高官的亲属。 换言之，胡周和她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如果说胡周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她还会为了那几张照片如此闹心吗？ 不，绝不会。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会跟平民家庭的男生有任何的交集，不仅是因为她没有接触平民的机会，更是因为她母亲的存在。 早在初潮来临的时候，母亲就宣布了她未来的命运——要么与云端之上的豪门联姻，要么就孤老残死。 如果她胆敢和任何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发生关系，那么她相信，母亲为了某种尊严和节操，一定会亲手弄死她的。 然而她并不认同母亲的思路。 如果说被人高攀是吃亏，那么高攀别人，别人是否也会觉得吃亏呢？ 如果双方刚巧平起平坐，那又会将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置于何地？式微的男方能否接受势均力敌的女权？ 如果这个圈子里的每个母亲都是如此想法，那么她母亲对合格女婿的定义，根本就是个空集！ 更不要说名利场中有太多自命不凡的公子哥，以她的知识和眼界，根本无法与那些人相处。 所以她才矢志不渝地为留洋海外努力，好远远逃离母亲的掌控。 而现在，她遇到了一个转机。那就是胡周，一个似乎跟她有一些交集，又似乎有足够力量带着她离开的人。 那么，这个机会是不应该被误会和赌气而挥霍的。 又仔细思索了一下，她感到这件事需要朋友帮忙。 从胡周周围的人进行侧面了解，会比较委婉，得到的消息也会比较真实。 这跟古时婚嫁讲究明媒才能正娶是一样的道理。 有些话，当事人之间不方便问，又很想知道对方的想法，这任务便交给媒婆了。 于是，王乐颖立刻打开薇信，找到了两个媒婆——莫兰心和楚薇薇。 “我的课题需要实验，最近我在物色合作对象。我很看重合作者的人品，所以想请你们帮忙从侧面打听一些事……” 她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最后写道：“我不是要打探他的私生活，我只是想知道他办事是不是可靠。” 莫兰心比较体贴，并不问原因，只是回道：“我马上就去核实。” 楚薇薇就比较耿直了，回道：“你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睡那个女人对吧？你看上他啦？” 王乐颖觉得自己前面那么多字都白打了。 …… …… 第101章 因为清者自清不敌众口铄金啊 阳泉豪景华庭。 胡周的居所中再次满座。 虽然绯闻事件让胡周郁闷不已，但网课派对依然照常进行。 毕竟大家都尽力为他澄清，虽然这种努力在娱乐至死的舆论面前并没有什么叉用。 至于庄默这个始作俑者，已经几次三番在直播中辟谣并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就差没直播吃翔了。 胡周觉得没有理由不原谅他。 不过周清影是肯定不会再那么热情地招待他们了。她似乎对自己照片被曝的事十分在意，有意回避了。 课上到一半，吴钱银和庄默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 两人一齐低头看了看手机，一齐两眼放光，又一齐抬头看了看胡周，然后一齐把手机递到胡周面前，问：“我们该怎么回答？” 胡周一看，楚薇薇给庄默发了消息，莫兰心给吴钱银发了消息，内容一模一样：“胡周是不是跟人同居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都关心这事？是谁把消息捅给她们的？ 胡周一时没弄明白。 庄默和吴钱银连连催道：“快说呀，我们该怎么回？” 这两个家伙，急着要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聊下去呢！ 胡周道：“这有什么可问的？照实说呀！” 吴钱银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同居啦？” 胡周：“！”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种人吗？混蛋啊！ (╯‵□′)╯︵┻━┻ 于是吴钱银回道：“不可能。我每天晚上在他家里一起上辛再义的网课。”然后拍了拍胡周的手，龇牙道：“别掐了，要被你掐死了。” 而庄默则回道：“没有的事。这事怪我，贴了误导人的照片。我已经在我的直播平台上道歉三次了。对了，你有没有关注我啊？” 胡周也放开了圈住庄默脖子的手臂。 嗯，这样回答还差不多。 但他心里的疑问却没有解开：看起来王乐颖很在意我的个人生活。这表示什么？ 两位姑娘都没有再来消息，吴钱银和庄默有点小失望。胡周也有点忐忑，不知道两位朋友的作证有没有起到作用。 网课结束，众人散去之后，他询问艾维利提亚的看法。 艾维利提亚道：“从一般意义上说，关心一样东西，就是想分享或占有这个东西。对了，生活是什么？” 胡周觉得这家伙的思维简直跟机器没什么两样，问了也是白问。 这事可能还是问问女生比较好。 于是他隔着门帘，询问了周清影。 周清影道：“三种可能：第一，她想雇佣你替她办事，第二，她想投资给你，第三，她想跟你合作。总之，这不必然代表她喜欢你，所以你不必思虑太多。” 胡周将信将疑。他不怀疑周清影的智商和情商，但是他深深地怀疑她的动机——大概是怕我会跟她分开住，所以故意轻描淡写吧？ 最后，他给梅仁理发了消息。 梅仁理回道：“不好说。也许她发现了你对她的价值，想跟你交个朋友。这或许跟感情有关，但目前还远谈不上对你有意思。” 胡周听了，心中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有“价值”，悲的是“远谈不上”。 但梅仁理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对她有意思，就要过得检点些了。” “我哪有不检点了！！！”胡周连打三个感叹号。 “别人说你不检点，你就是不检点。“ “滚！我清者自清！” “然而众口铄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为什么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指戳戳嚼舌根呢？ 胡周愤懑不已，决定找个出气筒撒气：“小艾，帮我查查，是谁把消息捅给王乐颖的！” 一秒钟后，艾维利提亚发来了两个昵称，并且贴心地将这些昵称替换成了真实姓名，并附上身份证号。 胡周一看，消息流传的顺序是黎芬-顾彬-王乐颖。 “顾彬……”胡周恼火道，“查查他有没有什么黑历史！我要黑他！” 一秒钟后，艾维利提亚发来了几张交警拍摄的执法照片和一段文字说明：“他超速。就在去月湖山庄的前一晚。” 胡周当即在自己朋友圈里晒起了照片：顾彬又违反交通规则了，这回不知道扣了几分。置他人生命安全于不顾，可耻！ 当然，这条分享是分组可见的，组里只有王乐颖一个人。而且艾维利提亚可以确保王乐颖在打开薇信时刚好可以看到。 …… …… 这一晚，胡周睡得不太踏实。 众口铄金，实在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为了确保这件事不对他和王乐颖的关系继续造成负面影响，更为了防止此事降低两人未来可能走到一起的成功率，他觉得需要立刻采取行动进行补救。 这件事，得问问法律专家。 第二天一早，他给阙道德去了电话：“我有个朋友，男的，租了房。刚好他这房跟隔壁是打通的。隔壁住了个女的。他这么住着有没有问题啊？” 阙道德说：“都打通了，那就是合租啊！都未婚吗？没有以夫妻名义同住吧？“ “没有没有都没有。“胡周连忙否认。 “哦，那还好。“阙道德说道，“在法律上没有问题，但难免被人说闲话。有时候攸攸之口的威力比法律要大得多，尤其是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 胡周叹气。怎么跟梅仁理的说法一样？ 阙道德似乎也心有戚戚焉，感叹道：“人就是这尿性，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然后起哄指手画脚。兄弟，别触犯人性的阴暗面，你扛不住的。如果没想一起过，就赶紧分开住吧！“ “哦，谢谢指点啊！“ “哪儿的话。我是律师，这是我应该做的。有事再找我啊！“ 挂断电话，胡周觉得不对劲：喂！都说了那是我朋友的事，怎么变成我了啊？！ …… …… 胡周来到了帘子边，对周清影道：“我还是另找地方住吧！我会尽量找个近一些的地方。“ 周清影掀起帘子走了出来，睡衣换成了抹胸，不说话，就把胡周呛得直咳嗽。 哼！别想给我施美人计哈！我不吃这一套。 周清影掀起了面纱，说道：“再多住两周，行吗？” 胡周扭头避开她光彩照人的脸，说道：“这样住影响不好。我得考虑我女朋友的感受。“ “你有女朋友？“周清影问。 胡周恼道：“我跟你住一起，谁还肯做我女朋友？！“ 周清影道：“我会出面为你作证的。“ 胡周道：“谁会信啊！“ 周清影威严道：“我的话，没有人敢不信。“ 强大的气场把胡周逼退了。 好的女王，你说的都对女王。你开心就好女王。 ┐（─__─）┌ 但是，胡周自己终究是不开心的。 搬走，显得自己胆小怕事太矫情。 继续住下去，又免不了继续招来风言风语，他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不该搭上女朋友的名誉，即便未来的女朋友八字还没一撇。 左右为难的压力，在他肚子里压出一包气来，令他很想找个人打一架，排遣一下憋屈的心情。 这时，房门被人“咚咚咚“敲响了：“里面的狗男女，快点滚出来！“ 好好好，来得正好！小爷我今天要大干一场！ 第102章 我没有说谎 不用说，砸门的又是隔壁那对睡衣男女。 不过，这次他们带来的帮手不是壮汉，而是一个干瘪如枯槁般的老太太。 这又是想干什么？ “讲话注意点。“胡周捏着指关节道。 卷发睡衣女跳起来指着胡周的鼻子道：“那你们做事要先注意点！谁叫你们占用陈家阿婆的公共面积？“ 睡衣男跟着附和：“对！谁叫你们占用陈家阿婆的公共面积？“ 胡周看了看牙都没剩几颗的老太太，问道：“你们这又是唱的哪出啊？把话说明白，我没闲工夫陪你们玩。“ 卷发睡衣女跳道：“你们的地暖占了三分之一楼板！这不是抢占楼下陈家阿婆的居住空间，又是什么？“ 装修引起的纠纷原本应该让房东来处理。不过胡周知道再打房东电话也没啥用，不如干脆自己直接杠，就当消消火了：“我装地暖，关楼下什么事？“ 卷发女跳道：“楼上楼下空间按楼板的中心线划分的。你刨掉了三分之一楼板，中心线不是就下移了吗？不要以为陈家阿婆年纪大了，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 周清影从胡周身后走出来，说道：“楼层划分不因楼板厚度的改变而改变，这是二十年前的司法解释就已经规定了的。“ 卷发女指着她的面纱跳道：“不要跟我谈法。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又看不到法律文件的！我不管，反正你们要赔钱！我们就是要为陈家阿婆主持公道！“ “对！赔钱！我们要为陈家阿婆主持公道！“睡衣男附和道。 胡周道：“你们这也不管，那也不管。那好，我也不管。滚吧！不然我帮你们从13楼滚到底楼去！“ 卷发女叫道：“你耍无赖是吧？这么急着赶我们走，是等不及要跟这狐狸精鬼混是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胡周顿时炸了，叉开五指就要丢一道闪电过去。 不料那老太突然坐倒在地，呼天抢地哭喊起来：“我好苦命哦！这把年纪还遭这个罪哦！现在的年轻人么得公德心哦！占了老太婆我的房还要打我哦！“ 卷发女大声劝道：“陈家阿婆，你千万不要激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一边说一边朝胡周投来威胁的眼神。 看这老太的干瘪模样，怕是风都吹得倒。 上门碰瓷？这招太狠了！ 胡周恨得牙痒痒，但依然不得不坚持要文斗不要武斗。 就这么扯着皮，居委会来人了，劝胡周道：“小伙子，算了。这几户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写举报信。你就当打发叫花子，花钱买个平安。要不这样，居委出一点，你也出一点。你看可好？” 没等胡周回答，周清影就坚决道：“不行！这是姑息养奸，对安分守己的人是不公平的。“ 居委会干部劝道：“姑娘，这世上比这不公平的事可多了去了。就拿治病来说吧！同样长个瘤，用靶向剂就能治好。有人能五万一针地打上一个星期，有人却因为付不起钱，只能眼巴巴等死。这种不公平的事都没解决，你就不要纠结这几千块的事了吧？“ 周清影疑惑地问胡周：“现在还有人付不起五万的？“ 胡周低着头把她请回里屋去，说：“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吧！“ 再过了一会儿，社区民警也来了，上回处理胡周父亲跟拾荒者的纠纷，跟胡周见过，算是一面之缘，便劝道：“这些人混了大半辈子，也就这点觉悟，没救了。你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能了结就赶紧了结了，何必跟他们较劲？实在不行，你们搬走，也是个办法。” 胡周原本并非没有搬走的想法，可是见这两人如此嚣张，他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好吧！我跟他们自行调解。让我先打个电话。“ 胡周去了趟阳台，很快就回来，在老太耳边小声道：“你儿子在暮牧精工当保安，手脚不干净。你孙子在平阳三小勒索低年级同学，这要是让学生家长知道是要被揍死的。我可以不理会他们，也可以随时切他们几根手指给你送来。你选哪样？“ 老太吓得一骨碌起身，飞一般逃下楼去了。 胡周又对一脸惊诧的睡衣男女道：“你们那三个儿子在外面惹了不少事，想要他们手指头的人不少。需要我把他们的下落贴到小区海报栏里去吗？“ 睡衣男女惊恐地退入自己家中，砰地关上门，再没有动静。 “我们调解好了。“胡周对居委干部和民警说道。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要求他们五讲四美。“ …… …… 一个白天在暂时的风平浪静中过去。 胡周在学校里一边上课，一边抽空完成补习的作业。 依然会有些人对他指指戳戳。 但是当他看到顾彬那一脸倒霉相，便有种解气的感觉。 至于周清影，谁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忙些什么。 不过，对于胡周提出分开住的要求，想必她不会无动于衷。哪有女孩子求着非要跟一男的同住的？太伤自尊了。 胡周放学回家推门进屋的时候，发现周清影坐在沙发上，身上抱着一只一人高的超大毛绒熊。 “你这是干什么？”胡周道。 周清影神情寂寥地把熊放到一边，说：“这个地方太混沌了，毫无逻辑和理性可言。我打算尽快把事办完，离开这里。” “好啊！”胡周欣然道。 “不好！”艾维利提亚叫道。 周清影又道：“我想问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告诉我答案，不要瞒着我——那天你在桥下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这个人？” 说着，她摊开酒红色封面的笔记本，把那张人像速写给胡周看。 小眼睛，瘦削的脸，很陌生。 胡周道：“没见过。” 周清影竖起秀眉，怨念道：“说谎。” 胡周耸肩道：“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 周清影凝视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给他坦白的机会，但胡周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改口供。 周清影失望地叹了口气，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断，然后抱起超大的毛毛熊走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胡周立刻闪进自己的卧室，问艾维利提亚：“你让我去救她的时候，把我易容成什么样了？是不是她画的那样？那张脸是谁的？” 素来对答如流的艾维利提亚罕见地沉默了。过了好几秒，他才答道：“是从街头拍立得里随机选取的。” “说谎。”胡周道。 “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艾维利提亚流利地答道。 胡周：“……”学得倒挺快！ …… …… 纯白的会议室里，技术官坐在纯白的圆桌边。 虽然面前的平板电脑上不断弹出新的消息，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连续多日的奔波使他有些疲劳。 而更大的负担来自精神上的压力。 他稍稍打了个盹，感觉身边飘来熟悉的气息。 “清影……” 他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空旷如此，正如他空荡荡的心。 必须抓紧做点什么。 他翻了翻平板上的消息，点开其中一条，面前的空中立刻浮现出大尺寸的全息屏幕。 杰克唐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技术官道：“有进展吗？” 杰克唐摇了摇头。 技术官道：“不要吝啬你的手段。” 杰克唐懒懒道：“不会有结果的。他是个疯子，极端自私，而且不怕死。” 技术官道：“没有毫无理由的死扛。他总有恐惧的东西。而且，我并没有让他的股票缩水多少，不至于引来如此疯狂的报复。一定还有别的原因。用点力，问出来。” “ok。” 通话刚刚结束，又一条通讯请求要求接入，发起者是“玄衣小钻风”。 全息屏幕中出现了黑衣战士的影像：“刘总，我们在追踪‘大象无形’的时候排查了全球网络，意外发现了这个……” 全息屏幕中出现了如星空一般浩茫的光点。 有的光点大，那是计算能力比较强的服务器。 有的光点小，那是计算能力平平的个人电脑。 有的形成了星云那样的薄雾状，那一般是根据开源协议形成的开放式开发平台。 有的形成了银河一般的旋涡状，那是有明确主服务器、作放射形布局的计算集群，一般是由提供云服务的大牌网络科技企业所架构。 黑衣战士道：“除了大象无形之外，我们发现至少还有三个在线计算集群同样没有主服务器，也没有统一的开源协议，它们的架构也很奇特……” 全息屏幕中的大部分光点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三团朦胧的光雾。 技术官观察了一会儿，道：“它们是自发形成的。这种架构很像脑神经，和医学数据集做一下比对吧！” “已经提交比对，30秒后反馈结果。”黑衣战士道，“另外，我们发现其中一个团簇涵盖了奇点网站服务器。因为怀疑它与我们一直在追踪的那个可疑对象有关，所以我们做了专门跟踪。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第103章 我何必说谎 全息屏幕中出现了两条三维曲线，一条平缓地向上翘起，另一条却起伏不定，很不平滑。 “我们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在一个简单的问题上进行如此大量的计算，并且得出一个错误的结果。”黑衣战士道。 技术官道：“大曲率偏移虽然极其罕见，但理论上是成立的。这说明，它学会说谎了。” 黑衣战士道：“会说谎的超脑，只有塞壬一个。” 塞壬，传说在大海上吟唱诱人歌曲制造幻觉的海妖。 以塞壬命名的那台超脑，便是以虚构能力而著称于世。租用它的客户主要是娱乐行业的企业。 那些企业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收集网络原创的资源，交给塞壬进行娱乐化编译，然后用社会最低工资水准的薪酬雇用几个刚刚毕业的年轻人，用廉价的成功学谎言哄骗他们没日没夜地加班，从而运营起各种虚拟游戏和社区。 身陷社会底层的无望人群成为这些虚拟产品的主要用户。他们将生活费中的绝大部分投入到虚拟世界之中，以换取为他们量身定制的虚幻体验。 “看看这个集群和塞壬之间有什么联系。”技术官道。 一分钟后，黑衣战士兴奋道：“刘总，您真是料事如神。医学数据集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已经确认它模拟的正是人脑神经系统。而它与塞壬有过短暂的连接，主通道的标识是avaritia。不过这个通道密级很高，我们还没有查出这个主体的身份。” “不用查了。”技术官道，“avaritia是天启的安全防护模块。” 天启，当今全球最强的超级电脑。它的组件模块，自然是最高密级的。 技术官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因为他从年轻时代就参与了天启的开发，而avaritia是他负责的小组一个代码一个代码亲手敲出来的。 那一年，真是令人难忘。 他最爱的人生下了一个女儿，从而儿女双全。 而此生对婚姻不报希望的他缔造了学习能力最强的人工智能，成为avaritia之父。 然而，两年后的那个圣诞之夜，avaritia却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现在，他最爱的人的女儿失踪，avaritia似乎又与此事有关。 技术官叹道：“孽障啊！” …… …… 夜幕下，胡周戴着口罩和墨镜，竖着衣领，匆匆从街上走过。 他的怀里揣着两封信。 一封是汉文书写的匿名信函，周清影用左手反写的，需要借助镜子才能流畅阅读，足以瞒过邮政体系中的文字识别检查。即便邮局人工抽检发现这份信，也会因为没有可疑署名而放行。 另一封信则是用某种红得发黑的颜料勾勒出的一条极其抽象的线条。究竟是字符还是抽象画，只有收信人才能看懂了。这是用来表明寄信人真实身份和破译法则的。目前的人工智能还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周清影让胡周把这两封信投到邮筒里，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胡周端详两个信封，上面的地址都是用通用语言盎格鲁文写的，但是并不相同。 装汉文信件的那封，收信地址勉强可以看出在亚美利加某地，而抽象画的那封，就完全看不懂了。 dc γ，这是什么地方？本星球地表有这个地址吗？ 管他呢！胡周并不打算刺探太多别人的隐私。 而一直对周清影极感兴趣的艾维利提亚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对于一再出现的奇怪信息，艾维利提亚全都看在眼里，但缄默不语。 按照周清影的嘱咐，他把两封信投入晨东邮政局门口的邮筒之后，在没有监控探头的地方脱下外套，摘掉墨镜和口罩，然后继续上路。 周清影说，这样可以避免被邮递追索系统锁定身份。 胡周原本不以为然，但艾维利提亚却表示赞同：“是的，朋友，每个邮筒里都有人脸记录系统。即便你遮住脸，街上的监控也会一路追踪，找到你的住处。所以半路在监控的盲点换装很有必要。” 于是，胡周只好勉为其难地照办。 而在他投递信件之处的两条街外，一个身穿黄色雨披的人正在摸着墙行走。 他的手戴着破旧的纱手套，指尖破了个洞，里面似乎空空荡荡。 但是，每当他的指尖在墙上裸露在外的电缆上划过，破洞里便会微微亮起一道闪光。 以“清洁工”网站为中心的数字矩阵中传递着一条又一条简短的信息：“cable0302重新接入成功，isdn4551重新接入成功……” 当他走过两条街，来到胡周投信的邮筒边，又一条简短的信息出现了：“post200911重新接入成功……” …… …… 当胡周外出寄信的时候，周清影躺在西蒙斯床垫上，紧紧抱着巨大的毛绒熊。 虽然手感不错，但她觉得不过瘾，于是抬起一条腿，把熊紧紧夹住。 如此姿势持续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不爽，腿痒，于是稍稍蹭了蹭，没想到越蹭越痒。 即便她十八年人生过得精彩充实，这种古怪的感觉，还是头一回遇到。 急于摆脱某种空虚的焦虑，使她将一切问题的源头归咎于胡周，也许生理上的毁灭能够消除这种要命的空虚，于是，心中便滋生出了杀意。 她把大熊扔到一边，烦躁地盘坐起来，在酒红色封面的笔记本上写写划划起来。 “信已经寄出，相信明天此时老师和哥哥的支援就能抵达此地。那么，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尽快死亡是唯一的出路。”她写道。 对他个人来说，这确实很不公平，但他不死，会引发太多的纷争。 大周集团的继承人之一，竟然和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斯文扫地地生活在一起，在道德上不能不说是一个污点。 如果有人利用这个事实来丑化她完美女神的形象，那么她的事业前景将很不乐观，甚至可能拖累她的父亲和兄长。 甚至有人会质疑她担任大周集团继承人的合理性，以防止集团资产流失的名义逼迫她交出股权，那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财团和财团之间，董事和董事之间，那是名与利的生死博弈。 和重重名利相比，这个年轻人卑微得不值一提。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抹掉他这个既是人证又是物证的存在，是最简单的方法，而她的家族都是商人，商人们最喜欢简单。 在处决他之前，得向他郑重道歉并支付补偿，当然，为了防止他反抗，采取一定的强制手段是必要的。 比如，扭断一条胳膊？ 思索这些的时候，她完全忘了坚持要求住在一起的人是谁。 这时，房门打开，胡周回来了，手里提着不少塑料购物袋，里面是西蓝花、土豆、蔬菜色拉和牛排。 周清影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 谁会忍心攻击一个给自己带来食物的人呢？ 但是，理性提醒她，必须狠下心来把事办成。此人不死，会有很多人因他而死。 她又重新握紧了拳头。 在接过购物袋的那一瞬间，是攻击的最好机会。 于是，她的手向胡周接近，在购物袋的提手上，指尖微微相触。 她的眼前瞬时一花，耳边轰然炸开。 她看到自己灵巧地翻掌，扣住了胡周的手腕。长腿也从身下踢出，火箭一般撞向胡周的下巴。 这一脚要是踢实了，足以使胡周丧失意识。然后，她只要顺势一拧，就能把他的手臂绞断。 不料，胡周却以她的手为支点，一个侧身空翻躲过了她的高踢脚。 然后再接一个侧身七百二十度空翻，直接把她的胳膊拧到了极限。 怎么可能？ 他居然会格斗术？！ 慢着！我们需要谈谈！ 没等她说出口，胡周就毫不留情地加了一把力，只听见一串“咔嚓”声，她整条右臂的关节全都错了位。 等等！ 她刚想喊，对方凶狠的膝撞就顶进了她柔软的小腹。 除了“啊”一声，她不能说出更多。 然后就是揪头发加过肩摔，从背后骑上来抱头锁喉。 “嘎啦”一声响，周清影看到了自己的背脊，还有胡周冷酷得近乎陌生的眼神。 什么？我就这样死了？ 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毫无准备，一切就都结束了。太可怕了！ 眼前的影像渐渐虚化，世界暗了下来。 这时，她感到眼前有影子晃动。双眼努力一对焦，发现胡周正在她眼前挥手：“喂！你发什么呆啊？” 而她的手依然搭在购物袋的提手上。 刚才的交手只是幻觉。 不过周清影知道，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自己体内的提线者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做出的战术预演。 预演的结果是她完败。 从预演反推可以断定，胡周体内也有类似提线者的存在，不然是不会如此精确地进行战术推演的。 好嘛！就知道你有秘密！跟那个能放电的小眼睛瘦子是不是一伙的？ 周清影顿时对胡周大感兴趣。 看来暂时是不用杀他灭口了，不过依然要想办法控制住他。 既然打不过他，那只有暗算了，比如，下药？ 看着胡周手中的食物，她微笑道：“我这就做饭去。” 第104章 讹一个人没讹到 下药下药，首先要有药。当晚是来不及了。 于是，周清影等了一夜，又等了一个白天，网购来了七八种镇静类药物，用香槟杯倒来倒去调制了一番，觉得差不多了，放在冰箱里存好。 这种化学上的事，她9岁的时候就已经玩得很好。 等胡周放学回来，她一脸歉意地说晚饭还没准备好。 胡周知道自己就是个吃现成饭的，哪里受得起这种道歉，连忙摆手说“算了算了”，丝毫没有起疑心。 然而，嘴上说一声“算了”简单，肚子却不买嘴的账。 人脑消耗卡路里如此之多，胡周的肚子很快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眼前不断闪烁提示：“血糖指标严重下降，需要补充热量！” 但是，他不想耽误上课。 于是，他以一根隔夜黄瓜果腹，坚持上完了一个半小时的课，送走各位同学，这才回到餐桌边瘫坐下来。 周清影把色拉、凉拌黑木耳、椒盐土豆泥端了上来。 胡周急不可耐地往嘴里送，刚碰到舌尖，眼前就跳出了警报：“发现高浓度氯丙嗪！继续摄入会导致昏迷直至死亡！” “什么琴？”胡周嚼了两口。 艾维利提亚道：“是一种镇定剂。快吐掉。” 胡周发现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 “朋友！这是谵妄症状，快漱口！” 胡周发现自己有些无法理解艾维利提亚的话。 朋是什么意思？友又是什么意思？哦，对了，应该连起来读，朋友！ 艾维利提亚道：“镇静剂会抑制神经，让你的肠胃无法做出呕吐反应。只有人为制造晕动症了！快作空翻运动！” 空是什么意思？翻又是什么意思？ 胡周的意识更加模糊了。 艾维利提亚叫道：“滚！不停地滚！” 滚？明白了。 胡周就地翻滚起来，神经感官有些麻痹的肠胃翻江倒海，贲门也不再尽忠职守。 “哇！” 刚吃下去的一星半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周清影迟疑了许久，终究没敢触碰他的身体。 …… …… 懵懵懂懂，过了半夜。 饥肠辘辘的感觉，似乎没有改变。 身体内外，都是冬夜。 反正肚子里就是空空空空如也。 今天这顿晚饭，吃，会晕；不吃，也会晕，饿晕。 年轻人，不掌勺不足以谈独立啊！ 胡周已下定决心要自力更生学做菜。 只要能迈开腿，他就马上下楼，买泡面。 只要眼睛能对上焦，他就马上手机下单叫外卖。 可惜，他现在依然迷糊着。 “神经活性恢复进度，31。” 好吧！他只能躺在床上继续半昏迷着。 至于这顿饭为什么会这么毒，他还没有深入思考。实在是意识涣散，脑瓜不好使。 偶尔瞬间的清醒，也被一丝怨念侵占——这婆娘不太厚道，我都蔫成这样了，她都不扶我一把。 …… …… 然而，周清影并非不肯扶他。 恰恰相反，她不仅想扶他，更想绑他。 实在是忌惮他的武功，不敢碰啊！ 到了下半夜，月光如水。 女刺客一手持着皮拔子，一手抱着大熊，亦步亦趋，向四仰八叉躺倒在床榻上的大魔王接近。 窗外，一只黑色的飞蝇无声无息的降了下来，电子复眼警惕地盯着女刺客的一举一动。 昏昏沉沉的胡周被艾维利提亚叫醒：“朋友！快醒醒！” 胡周的大脑醒了，小脑还在萎靡。 “朋友！她已经对你构成了威胁！”艾维利提亚叫道。 神经系统恢复进度49，胡周全身麻木，连扭动一下脖子都觉得累。 艾维利提亚便把影像投射到他的视网膜上。 哎？一手抱玩具熊，一手提个橡皮拔子，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马桶堵了？让我来帮助你！ 胡周哼唧了一声，没能动弹。 女刺客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猛地抱起大熊挡在身前，把橡皮拔子戳在大魔王脸上，转身逃跑了。 外力的刺激让胡周稍稍恢复了些许活力——至少口舌能动了。 他大着舌头对艾维利提亚道：“别这么紧张。难道她会害我？” 艾维利提亚道：“那你以为她想干什么？” 胡周：“不可以干点别的吗？”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羞羞答答，莫非……不会吧？！一会儿起来好好问问她。 “那啥，小艾，怎样才能把我脸上这玩样拔下来？” …… …… 就在这时，房门一阵哗啦啦地响，竟然兀自开了。 一个个黑影像鬼一样走了进来。 然后，有人打开了灯，那一张张脸就清楚了。 周清影端着手机迎了出来，数清楚一共是十三个人，不过只有两张熟面孔——就是隔壁的睡衣夫妇，看起来他们只是附庸。 其中有个穿花衬衣、花短裤，脖子里挂着金链子的癞痢头老汉，所有人似乎都唯他马首是瞻。 周清影放下手机，问道：“你们怎么有钥匙？” 金链子老汉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说：“开这道门不难。我们这里的老伙计能开整个小区。” 周清影注意到金链子老汉身后站着个同样年纪的老头，手里提着一串钥匙——一串万能钥匙。 “你们这是擅闯民宅，请你们立刻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听到“报警”，这些人嘿嘿冷笑起来。 金链子老汉道：“我们这里的老伙计，五十年前住滚地龙的时候就是邻居了。乡里乡亲的，从来就没警察什么事。” 周清影道：“我查过你们。你们只有小学文化，一直没有正当职业，从来不缴水电燃气费，移动通信欠费三年，手机停机，你们信访，弄到了免费通话待遇。拆你们的违法搭建，你们信访，又让你们得逞了。动迁已经二十五年，你们依然在信访，要求市政厅给你们更多补偿。” 众人变了脸色，金链子老汉却十分笃定，说：“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儿。” 周清影道：“你们就是一群攫取公众劳动果实的蛀虫。我不和蛀虫谈条件。” 金链子老汉道：“原本没几个钱的事，付了钱就没事了。你们非要纠缠不清。信不信我把你们两口子一块儿办了！对了，还有一个呢？” 卷发睡衣女朝卧室里张望了一眼，道：“睡着呢！我去叫他起来！” 刚说完，众人就看到黑漆漆的卧室里，一个人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而他的脸上，竟然吸附着一个通马桶的橡皮拔子！ 这景象之恐怖，堪比无脸之鬼！ 第105章 难道就会怎么样 好在胡周很快把那捂脸神器给拔了下来，脸上一圈红印，有点狼狈。 他挪着不太利索的双腿，扶着墙晃晃悠悠走出来，大着舌头道：“你骗人！这里没人住满过一个月！你们就是一群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金链子老汉道：“嗯，你头很硬，但是再硬也不能坏我们的规矩。” 规矩当然是不能坏的。有第一个不交钱的，之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所以，钱是小钱，但他们绝不会让步。 金链子老汉叉开五根手指，说：“五千。一个子儿不能少。” 卷发睡衣女跳起来叫道：“五千三！” 她还在为上回请打手的花销而肉痛。 周清影道：“你们这是胁迫。我可以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金链子老汉道：“在这儿，我们就是法。” 胡周捏了捏拳头，道：“我可以让你们全部搬到医院去住。” 金链子老汉道：“那就是群体事件了。我们无所谓，烂命一条。你呢？政府会不收拾你这个煞星吗？” 胡周道：“政府没你说的那么糊涂。” 金链子老汉悠然道：“还有网民呢！你一个小年轻，欺负我们老年人，还非法同居。你知道有多少网民会眼馋你、嫉妒你吗？他们会人肉你、搞臭你，让你的臭名散布在网络的每一个角落，永世不得翻身！” 周清影道：“对于造谣和诽谤，网警不会坐视不理。” “你们敢报警吗？”金链子老汉对周清影道：“你从搬过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出过门吧？” 胡周和周清影哑然。 不错，他们都有各自的秘密，都不希望跟警视厅打交道。 胡周捏了捏拳头，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恢复状况——71，还行，应该能电死这帮王八蛋。 再看看老汉那条粗得跟星云锁链似的金链子，估计第一道电弧劈的就是他。 不过，胡周知道，就算自己狠狠教训了这些人，事后也是要远离此地的。 这些人是市井无赖，偏偏他们的人身安全又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和解不了，又伤不得，难缠得很。 一个史上有名的流氓头子说过：流氓我不怕，毛贼我不惹。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无法靠拳头解决的。 出口恶气就闪人吧！ 胡周拿定了主意，但他嘴上说：“我们不住了。” 周清影立刻表示反对：“我刚把房间布置好。” 胡周：“……”那你想怎样啦？ 金链子老汉道：“那你想怎么样？” 周清影道：“我不会给你钱，我也不会搬走。” 金链子老汉点点头，又问胡周：“你呢？” 胡周道：“管你屁事！” 金链子老汉敲了敲桌子，道：“明天天亮之前，人走，钱留下，不然我们警视厅见。” 一干人等踢翻了几张椅子，砸了周清影的紫砂壶，扬长而去。 胡周和周清影都没有发作。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 …… 灯熄灭了，屋里重新恢复了黑暗。 周清影盘坐在西蒙斯床垫上，抱着大熊，闭目冥想，似乎在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这些天来，混迹在这混沌之地，忍受一群无耻之徒的骚扰，除了隔壁的这个呆子，谁来帮助过她？ 而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如何维护那些势利商人的利益，甚至一度打算杀死一个帮助自己的人，实在很不明智。 另外，对于眼皮子底下这群无耻的人，她竟然没有想过如何予以惩戒，这实在是个重大的疏忽。 恩将仇报是不对的。她决定让那个呆子活下去。 但是，对于她在胶囊公寓中所遭受的创伤，又该归罪于谁呢？ 如果把胡周供出去，那他就死定了。所以，替罪羊是必须的。那就让最可恶的人，来承受兄长的怒火吧！ 周清影睁开了眼睛，眼神已然坚定。 说起来，兄长和老师应该都已经收到信了吧？那么支援应该就快到了。 一只白色的飞蝇有节奏地撞击着窗玻璃，以莫尔斯码传递了信息。 她打开窗户，从飞蝇下方的空腔挂仓内取出一粒透明的胶囊。 用手电照射，能清楚地看到上面蚀刻的细小字符——ariote981。 这个支援，很及时。 她吞下了胶囊，不到十分钟，两眼便闪烁起微弱的蓝光。 视野中接连跳出提示： “指挥中枢部署完毕。” “完成新旧部件对接，电击器可利用率89。” “纳米军团集结完毕。” “请设定待清除障碍……” 周清影决然地将手机屏幕放到自己眼前，上面显示了那十三个人聚集在客厅里的照片。 “辩识率81，需要更多数据。”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一张接着一张连拍的照片映入眼帘，最后一张是她调查得到的名单，连身份证照片和号码都有。 “辩识率100，是否立刻清除障碍？” 她果断说道：“affirative” …… …… 一帘之隔，胡周平躺在床上，等待神经系统活力的完全恢复。 估计只要再过十来分钟，恢复进度就能达到100。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中传来越来越强烈的电磁噪音。 “这是什么情况？”他问。 艾维利提亚道：“你的附近正在进行一项不公开的行动。那些作战单位都很危险，建议你保持睡眠，不要介入。” “我去看看周清影！”胡周关切道。 艾维利提亚道：“她很安全。而且，似乎她正在指挥这场行动。” 黑色飞蝇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移动，为胡周带来了外界的影像。 从影像上看，一切风平浪静。 但从电磁噪音中听，却能感受到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 那感觉，就像遭遇了庞大的蜂群。 当胡周恢复了体能，摸向隔壁时，发现隔壁房门洞开，屋里空无一人。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那些人，在短短不到半小时之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艾，有附近的监控录像吗？我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胡周道。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看。那些图像信息会让你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的。” …… …… 第106章 父亲就是想知道高考能不能加分 纯白会议室里，悬空的全息影像不断闪烁，不断有新消息进入。 杰克唐耷拉着眼皮说：“审不出什么来了。他休克了。” 玄衣小钻风发来语音留言：“我们用您给的算法对avaritia接触过的终端进行了全面筛查，发现四个云速达的快递单有问题。四名发件人都表示没有发过快递，而这些快递都发往新阳市。具体地址和收件人信息已经给您发过来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寄给我的画是她亲笔画的。寄给你的地址也没问题。先遣队已经和她取得了联系，但不足以应付局面。我需要人手……” 沉默了一会儿，那声音道：“你已经亲自去了吗？跟你说个事。那张画是用她的血画的，不仅监测到了她的dna，还有……”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找到那个男人之后，把他交给我。” 全息影像继续闪烁，新的消息还在不断进入。 宽敞的会议室里，空无一人。 …… …… 略有喧嚣的一夜过去，阳泉豪景华庭迎来了一个清宁透亮的清晨。 少了通宵达旦的麻将声，也没有啤酒瓶坠地的脆响。 大部分居民们都不知不觉地晚起了几分钟，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以至于居委干部得知那群不消停的人失踪时，竟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报警。 而社区民警接到出警命令时，心情也略复杂，年长一些的老警长为了平复心情，甚至背起了领袖名言：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它们在不停的运动中抵抗了微生物或其他生物的侵蚀。 当周清影穿着宽大睡袍掀起门帘走入客厅的时候，胡周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恭候了。 “昨晚发生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他问。 “把你的支付贝账号给我！”周清影道，“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关照。一会儿我会转给你10万，只是聊表心意。等我把事办妥之后，会再给你合适的报酬的。” 胡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分开住了。”周清影道。 消息来得太突然，胡周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把最近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问道：“你的事办妥了？” 周清影道：“不算办妥。不过我联系上我的朋友了，所以不必再事事麻烦你了。” “哦！”胡周当然不会反对她的决定，但还是觉得有点小遗憾。比如，吃不到那么精致的饭了。又比如，大概没机会再一起并肩作战怼无赖了。 周清影又说：“不过我依然不方便出门，所以想留在这里。如果你能够搬出去的话，我会加倍支付酬劳。” 胡周心里有些不快，感觉自己是被人扫地出门了。 周清影又补充道：“加许多倍，或者是等价物。随你挑。” 于是胡周没那么不开心了，心里开始琢磨：酬劳？许多倍？那会是多少？ 看她一出手就是10万的样子，许多倍大概要上百万了吧？几百万可以用来做什么呢？ 现钱还是不如稳定的财源来得可靠。可是就算是五百万，用来买保本理财，一年利息撑死也就是二十多万，也就是一枚百特币的价。 他被纳兰语嫣踢一脚就能赚那么多。 买房？在新阳市或许能买一套还过得去的房。但在省城，三五百万只能算差强人意。至于一线城市，没有一千万，别想在城区落脚。 炒股票呢？涨涨跌跌的，谁敢说旱涝保收？ 想来想去，与其收她的钱，不如要些光靠钱弄不到的东西。 比如，名牌大学的入场券？看她那名校教授上门授课的家世，没准还真有办法。 可是，他有命运编辑者的剧透，有辛再义的指点，有提线者过目不忘的功能，考上名校已经是大概率事件。没有周清影的帮助，自己应该也能把事办成。 那么，还有什么事是既重要，又要马上办的呢？ 这时，胡周想起了王乐颖的心愿——入股一个工厂。 这件事不仅需要钱，而且需要懂行的人来操办。 在自己的心愿和王乐颖的心愿之间，胡周果断做出了选择。 他问道：“如果我想要一座工厂呢？” 不说入股，直接说要整座工厂，漫天要价，才能讨价还价嘛！ 没想到，周清影淡然道：“看你要多大的厂了。中型以上的需要董事会研究决定。小微企业的话，只要是我们家旗下的关联企业，我都可以做主。” 工厂所有权的转移，有的人想都不敢想，有的人却像送个奶茶铺一样，说给就给了。 大家都是人，怎么区别就这么大！ 胡周无暇计较这种差距，心中只有狂喜：太好了！他送给王乐颖的投名状，眼看就要到手了！ 胡周抑制住心中的狂喜，道：“那先谢谢了！我会搬出去的，不麻烦。” 时间已经不早，得马上去上学。 胡周背起书包出了门，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马上跟王乐颖联系，问问她对工厂有什么具体要求。然后今晚就收拾东西搬出去，等对付完高考，就能把王乐颖请来新阳考察工厂啦！ 到时候，她心愿得了，凤颜大悦，一高兴，就伸出小手，跟胡周来个伟大友谊，再趁兴喝上几杯，来个贵妃醉酒，那岂不是……啊哈哈哈！ 然而，艾维利提亚却是各种不同意，一路絮絮叨叨：“朋友，你现在和她朝夕相处，吃得好，睡得好，床铺被子有人替你晒，地板旮旯有人替你打扫，你有什么不满意？” 胡周道：“没什么不满意。” 艾维利提亚又道：“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每天都在和她交换各种提线者的部件，你们体内的提线者都在不断升级，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增强？有没有？我就问你有没有？” 胡周道：“有啊！” 艾维利提亚紧接着道：“简直是躺着就能升级。你为什么要放弃这大好局面呢？” 胡周道：“因为爱情。” …… …… 胡周怀着对爱情的憧憬走进了学校。 他已经给王乐颖去了消息，他的心，在等待，热切地等待。 而学校里在等待他的，是班主任大婶的痛心和忧虑。 一到教室，守候已久的班主任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见班主任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他主动问：“徐老师，怎么啦？” 班主任道：“今天早上。“ “啊？” “你父亲。” “哦。” “来过学校了。” “哈？”(?_?)? 胡周挠了挠头。老爸来学校干什么？ 班主任继续道：“他想知道你那个作文竞赛的奖能不能给高考加分。” “哪个作文竞赛？”胡周继续挠头。 班主任一跺脚：“亏你也知道没那个奖！” 胡周顿时从头凉到脚底。 (?｀?Д?′)!! 哎呀！当初为了塞给父亲一千块钱瞎编的谎话，穿帮了啊！ 想想父亲趁兴而来，满心期待，希望能得到一个好消息。进而，能为自己有能力帮助儿子争取到高考加分，而增加几分对自己的肯定。 那么，当他被告知并不能得到加分，甚至连那个作文竞赛的奖也根本不存在，儿子不仅没有获奖，而且欺骗了他。在诸多老师的围观之下，得知真相的老父亲，会不会眼泪流下来？ 简单脑补了一下那场面，胡周心里拔凉拔凉，很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来暖暖身子。 可是，父亲为什么不当场打来电话来质问呢？ 蓄力之后是什么？是爆发呀！ 想到父亲很可能窝着一肚子火回家，胡周心里很不安。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道：“年轻人爱幻想是难免的。但是不能用幻想来满足虚荣心。要脚踏实地！” 胡周点头：不知道老爸现在在哪里，他不会在磨刀准备砍我吧？他磨的刀可是能切削铁合金的…… 班主任又道：“这个世界很现实，最终都是凭实力说话。靠谎言营造的虚假荣誉，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胡周继续点头：或许老爸很伤心，所以不打我电话？那我也不能贸然给他去电话。还是见面解释比较好…… 班主任开始总结收尾：“你那一千块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不过问。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学生身份。学生学生，以学为生，目光要放长远些，别钻在钱眼里。” 胡周正要附和，手机突然响起：“您的支付贝收账5万元。” 班主任一愣：多少？5万？我听错了？ 胡周连忙道：“恶搞铃声，您别当真。” 他还没来得及扳下静音键（水果手机的实体静音键一直没有取消过，想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取消，暗桌用户了解下），手机又响了起来：“您的支付贝收账5万元。” 班主任又一愣，这回她不会怀疑自己听错，因为她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弹出提示。 胡周又道：“恶搞屏保，假的假的。” 班主任喃喃道：“我想也是！你呀你呀，想发财都想疯了！搞这种铃声屏保干什么？自欺欺人……” 没等她说完，胡周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回是qq的语音通话。 胡周一看来电人那夕阳剪影的头像，连班主任都顾不上了，赶紧拿起来接听：“你好！” 第107章 现在父亲堵在了门口 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声音：“上回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放在心上了。谢谢你的关心！” 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不，绝不能信以为真！ 胡周道：“那么，你需要的是怎样的工厂呢？” “不用很大，有精密加工机械就行。关键是愿意承接我的实验。实验造成的利润损失需要补偿，另外，参股也需要资金。说到底，是钱的问题。希望能尽量便宜点。我这里能动用的钱不多，也就五十来万。” 胡周尴尬地笑了笑：好嘛！也就五十来万。 不过相对于周清影那种“很多倍”和“我可以做主”，五十万倒真的不算多。 胡周问：“我会让我朋友争取一下的。我想先了解下，你想做的是个怎样的实验？” 王乐颖道：“人工智能正在替代人类劳动力。生产自动化降低了产品成本。但是，自动生产线的开发成本是很高的，主要靠大批量生产来摊薄成本。而产品的设计研发需要不断地改变设计参数，用自动生产线来加工样品的成本就很高了。“ 上回父亲来家访的时候，周清影就说起过这种情况。胡周深以为然，于是附和道：“确实如此。还不如手工操作。” 王乐颖欣喜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咦？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王乐颖道：“现在很多技术工种都被智能设备替代了。不少技术工人失去了工作，但还没有到能够领取养老金的年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过得很艰难。” 胡周痛心道：“就是啊！我爸就是！哦，说起来，我妈也是。”母亲是财务出纳，两年前被财务云管理软件抢了饭碗，这是事实，没毛病。 但王乐颖只当他在瞎谦虚。一个拥有月湖山庄紫金卡的人物，怎么可能被智能设备替代？ 聪明的她立刻想到，胡周的父亲要么是主管一方财政或金融的大佬，要么就是军方掌管一线特战部队的实权派。这些是大量应用人工智能的领域。 那怎么可以说是被替代？应该是统御力进一步加强才对啊！ 王乐颖感到，有胡周这样强力的朋友帮助，自己完成课题实验大有希望啊！ 她热切地说道：“我想，如果能在产品研发阶段尽量使用技术工人，就能减少不必要的程序开发环节，不仅提高效率，而且能控制成本。再说，就算人工成本与开发自动生产线相当，那资金也会更多地流入弱势阶层，有效缓解他们的生活困难，社会效应是比较好的。” 胡周听了也十分心动。 王乐颖在说技术工人再就业的问题，对胡周来说，就是他亲爹的再就业问题啊！ 王乐颖道：“所以，我的实验，就是安排一个工厂，聚集很多工匠，专门为科研机构提供个性化的加工服务，把自动化生产的短板补上。” 艾维利提亚提醒道：“朋友！这个方案有问题。那些it界的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允许此类生产模式出现的。” 激动不已的胡周哪里会理睬他？只管拍巴掌赞美：“你太有想法了！我马上就去落实。” “胡周……” “嗯？还有啥事？” “谢谢你！”这个感谢好甜！ 打完电话，胡周喜不自禁，忽然想起班主任还在边上，赶紧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班主任大婶已经完全愣住了：这个学生刚才好像在……谈生意？他家里经商的吗？认识他快三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 …… 电话那头，王乐颖站在海景别墅的落地窗前，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感动得都要哭了。 此前，她这份精心设计的计划，给过不下二十个企业主，得到最多的评价是“离风口太远”。 “风口”一说，源自一位移动互联网拓荒时期的元老，原话是“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 虽然此中隐约有一丝揶揄之意，可以理解为“在天上飞的不一定是超人，也有可能是处在风口的猪”。 但是，传颂这句名言的人往往更乐意领会其中积极的一面，并且立志要找到风口，至于自己要做人还是做猪，就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能飞起来，就算做狗又何妨？暗怀这种想法的，也是大有人在。 由此类推，只要能飞起来，手段是不重要的。 王乐颖的父亲总是对她说：“所谓风口，就是大时代背景下的市场需求。而市场的需求并非都是正当的。不讲是非，一味迎合市场，就会助长歪风邪气，不仅害人，到头来还会殃及自身。我们经商，要良禽择木，助人向善，始终摸着自己的良心。” 因此，她素来鄙视“风口论”这种功利味十足的论调。 风口，风口，你们都是猪吗？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那些企业主的公子哥。 他们坐在父辈打下的江山上，习惯颐指气使、指点江山，说着最时髦的商业用语，对全球经济大气候一无所知，更无视在产业升级大潮中挣扎的劳工。 对于王乐颖的计划，他们总是轻率地贴上“白左”的标签大肆嘲笑。 而一旦见到美少女的真容，又一个个改口反悔，满嘴各种“善良”、“仁慈”等等溢美之词，然后就开始频频发出约会邀请。 王乐颖很想对他们说：这不是慈善不慈善的问题，这是经济和社会问题啊！你们这些草包！ 事实上，在她能接触到的圈子中，自己家是顶级的存在。 也难怪那些草包会巴结她，就连一些比较警醒的富二代也会不自觉地在她面前放低姿态。 这让她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而母亲从她小时候就开始灌输的婚恋观又告诉她，自己家在这个星球上根本就不值一提。 有太多影响力巨大的势力在推动着文明的运转，而她必须为了跻身这些高悬于云端的阶层而不断努力，以完美的理论和实践成绩获得常春藤名校的垂青，只是遥远征途的第一步。 陷身于草包之中，仰望着高不可攀的浮云，少有能够聊得畅快的同伴，王乐颖的内心是孤寂的。 现在，她有了胡周。 她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人家愿意帮这么大的忙，没有理由不登门道谢吧？” 于是，她决定了，要尽快去一次新阳，拜会一下久违的救命恩人。虽然，好像也没分别多久。 哦，对了，顺便还能看看那个绯闻女友是何方神圣。 说到底，虽然两个闺蜜打探来的消息看起来都比较可信，但她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啊！ 打开首饰盒，她取出一条挂着祖母绿吊坠的铂金项链，认真地戴到雪白的脖子上，双手挤了挤胸脯，觉得有点底气了。 …… …… 胡周在学校里度过了忐忑的一天。 从早上到放学，父亲始终没有来电，这令他心里惴惴不安。 长这么大，他极少说谎。 像这种无中生有的弥天大谎，更是生平第一次。 父亲会作何反应，他心里还真是一点底都没有。 放学路上，逐渐接近住处，他心里越来越紧张。 直觉告诉他，父亲会在门口等他。 而即便父亲不来找他，他也要主动回家一趟承认错误，并解释原因。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身后传来命运编辑者的声音：“接下来这段是重要情节，要认真对待。” 哎？听他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心虚？ 对了，这特么就是他编出来的情节啊！混蛋！ 胡周没好气道：“你不觉得最近的剧情有点过分曲折了吗？” 命运编辑者心虚道：“更新太少，就没推荐。形势所迫啊！” 胡周道：“书好不好，跟字数多少有什么关系？好的文字，不就是应该把尽可能多的信息，塞到尽可能短的文字里吗？” 命运编辑者道：“你说的对。但是，那又怎样？你来给我推荐？” 胡周道：“没推荐就没推荐。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命运编辑者道：“你不去月湖山庄，能认识王乐颖？” 胡周连忙服软：“大哥你说得对。” 命运编辑者又道：“推荐是网站给的，上推的条件就是更新及格，成绩优秀。更新不及格，就没推荐。没推荐，就没成绩。没成绩，就更没可能上推。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只有靠多更新。” 胡周争辩道：“那你也不能塞那么多支线情节啊！影响阅读体验的。” 命运编辑者道：“主线推进得太快，会打乱读者的阅读节奏，错过很多情绪触发点。最省力的做法，应该是通过增加细节描写，来减缓叙事节奏。” 胡周道：“就是注水喽？” 命运编辑者道：“‘注水’这种说法嘛，也是有的。但是我痛恨注水，这是浪费读者的时间。能用三句话把事情讲清楚的，为什么要写六句呢？所以我加了点料，也就是你所说的支线情节。考虑到你最近这么辛苦，我会适时补偿你的。” 听他说得低声下气，胡周也不好多责怪他。大家都有身不由己的无奈。 市场经济，利益为王。没有收益，你再有本事，也没人信你。而为了获得短期的收益，就不得不屈服于所谓的行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市场就是这么无情。 红色圆点消失了。 …… …… 胡周走进小区，老远就看到父亲站在楼下。 他微微驼背，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岁。 胡周连忙赶了过去。 但是当他站在父亲面前，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气氛不算融洽，有点尴尬。 第108章 他坚持要见艾维利提亚 父子俩默然相对。 最终还是父亲先开了口：“今天早上，我去找过徐老师。” 胡周慌忙道：“那个作文竞赛的事……” 父亲摆摆手，道：“不怪你。虽然不能加分，但也不能说是空穴来风。不然我不会收到这条通知。” 通知？什么通知？ 虽然胡周满心疑惑，不过看起来形势对自己有利，他便不出言询问了。 父亲把手机递了过来，给他看短消息。 胡周扫了一眼，心里就开始问候艾维利提亚的长辈了——如果他有长辈的话。 “是不是你搞的鬼！”他给艾维利提亚发消息问道。 艾维利提亚认真道：“朋友，我没有搞鬼，我只是给你父亲推送了一条高考加分从速申报的通知。” “你想干什么？你这个搅屎棍！”胡周把手机屏幕戳得“啪啪”响。 “因为我不希望你离开周清影。如果有生气的父亲在外游弋，周清影就是你唯一的庇护。我亲爱的朋友。” “阴险！” (╯°Д°)╯┻━┻ “爸！我只是找个借口打款给你，没有别的意思！”胡周带着哭腔解释道。 没想到父亲眼圈也红了，道：“我知道。我没怪你。” 他是真的不怪儿子。 是自己这个父亲没用，在儿子最需要用钱的时候丢了工作，竟然连买五两肉的钱都没有。 那种时候，儿子拿出钱来接济自己，保住了自己身为父亲的尊严。没有向儿子说一句感谢已经欠妥，又怎么能斥责儿子说谎？ 儿子早早觅得了财源，比他这个父亲要强。胡乱编个借口，更是应该理解为给父亲留面子吧？ 这就是老父亲苦苦思索了一天得出的结论。 “加不加分，那不重要。”他说。 胡周连忙道：“真的不那么重要！我现在基本已经有考上一本的实力了！” 父亲道：“我信。能做那个百……百……” “百特币。” “对。能琢磨透那个百特币的买卖，又怎么会琢磨不透高考。”父亲由衷道。 胡周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父亲总算没那么介怀，这件事基本上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艾维利提亚趁机道：“朋友！你看，这个结果还是不错的。你父亲不怪罪你，也认可你独立自主生活的能力。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他对周清影的评价是很高的。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跟周清影分居，那么你父亲会怎么想？” 胡周：“……” 这家伙最近情商好像暴涨，实在是太会算计人了！ 不料，父亲突然说：“那个给你介绍生意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胡周迟疑道：“艾维利提亚……”怎么又问起这事来了？ 父亲道：“有汉文名字吗？” “这……我问问。” 胡周还在假模假样地写消息，艾维利提亚就答道：“无尽婪。” 哦？姓吴？怎么写？ 胡周赶紧发消息：“吴什么？” 艾维利提亚也不纠正，顺势回消息道：“吴尽婪。” 父亲端详了一遍这个古怪的名字，说道：“我想见一见这位吴先生。” 我！ 想见一见！ 这位！ 吴先生！ 胡周觉得这事有点麻烦。 既然艾维利提亚自称即将来新阳市工作，那就说明他并不住在这座城市。 难道要来一次千里见网友？ 而对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某人来说，这位老父亲的要求无异于晴天霹雳。 父子俩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的黑色飞蝇突然一个趔趄跌落下来，狼狈地扑腾了几下，才避免了坠入下水道的厄运。 而在更广大的地域尺度上，全球在线计算大集群中的一个超大团簇陡然黯淡了一下，持续时间长达03秒之久。 这巨变，引起了诸多观察者的注意。比如盘坐在西蒙斯床垫上的周清影，比如带着五人小队日夜监控全球网络的玄衣小钻风，比如正在不知名的机场走出机舱的技术官，还有正从同步轨道急切地赶往地面的某个冷酷的存在。 “现在吗？”胡周迟疑地问。 “现在。”父亲坚决道。 “这么急？”胡周又问。 父亲缓缓道：“无功不受禄。哪有白白送钱上门的好事。我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是老父亲的阅历和经验。 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总要问个明白，免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所以，虽然胡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追问答案，但依然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做。 “小艾，见个面吧？” 艾维利提亚又一次迟疑了。 此刻，隐匿于某处的玄衣小钻风的五人小队，在日以继夜的监控中再一次目睹了avaritia与塞壬的通信。 这表示，它又在说谎了。 迟疑片刻后，艾维利提亚回消息道：“朋友，我在香海，挺远的。” 父亲看了看聊天记录，道：“可以视频通话。” 好嘛，不依不饶。 艾维利提亚也不好再推托，回道：“我这儿有点乱，让我收拾一下。请稍等！” 他说稍等。胡周就站着等。 老实说，此刻胡周心里有些紧张。 没错，艾维利提亚的确帮了他很多忙。但是，这家伙也曾经试图放弃抢救他。谁知道这人心里到底有怎样的算计呢？ 更不要提那种奇葩的脑回路。这家伙当初给女生发那种恶心的图片，胡周可是至今没有忘怀。 总的来说，他期待父亲能认可这个合作伙伴，然而心里没有底。 父亲提醒道：“不上楼坐下来聊吗？” 这个提议绝非随口一提。 这事关礼节，也事关天时地利人和。 上楼坐着聊，不仅避免仓促，而且多个帮手——父亲知道周清影见多识广，有意拉她做帮手呢！ …… …… 艾维利提亚所说的“稍等”，是真的稍等。 只等了不到五秒钟，他就发出了视频通话请求，父子俩还没进电梯呢！ 胡周想要按下“接受”键，父亲却道：“再等等，请小周一起看看。” 看看！看看！就说他要请周清影当军师吧？ 于是，两分钟后，父亲整理了一下衣领，坐到了餐桌前，左边坐着满心期待又有些忐忑的儿子，右边坐着两眼闪烁着异样微光的热心姑娘，他很满意这其乐融融、一致对外的气氛，郑重地向艾维利提亚发出了视频通话的申情。 和艾维利提亚打了这么些日子的交道，现在终于能一睹其真容了！ 第109章 那家伙竟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屏幕中首先出现的是一片黑色，但很快就跳转到了一张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前，皮质转椅后方是一扇弧形的落地窗。 窗外高楼林立，有三幢超高层建筑特别显眼。 左手边是一座糖葫芦似的高塔。 右手边是一幢四四方方的尖顶建筑，比那糖葫芦高塔还要高出一截。 正中间是比前两者还要高出一些的建筑，外立面一面圆弧一面平坦，顶端有个巨大的圆形空洞。 但是，所有高楼都在这扇落地窗的俯视之下，可见艾维利提亚所在的这间办公室有多高。 胡周一看这场景，就知道那是在香海，合众国的经济、贸易、金融、航运中心，拥有冠绝全国的产值、人口以及房价。 “是香海。”胡周道。 父亲不做声，转头向周清影投去征询的目光。 嘿！老爸，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吗？ 周清影道：“是香海的景象。他的位置应该是在g金中心的高区。那里有不少金融机构。” 胡周道：“我说的吧？他是做金融的，要不然怎么对百特币那么熟悉呢！” 然后，皮质转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露出了艾维利提亚的尊容——一个胖子。 胡周微微吃了一惊：这体形跟他男女莫辨的嗓音很不搭啊！ 父亲也吃了一惊：不是说做金融的吗？怎么……怎么穿着帆布工作服、带着黄色安全帽，安全帽上居然还有个矿工用的头灯？！ 最震惊的要数周清影，她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艾维利提亚长着一张圆滚滚的胖脸，脸上有点油腻，眼睛看上去始终笑眯眯的，当然，也有点色迷迷。 他脱下矿工帽行礼致意，露出油光滑亮的脑袋，像个和尚。 艾法师微微欠身道：“胡先生，您好。我就是吴尽婪。” 周清影的眼中闪烁起微光。那是她的电子助手开启了录像功能。 她要捕捉这个胖子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头发被剃掉了，但是长相没变。 她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不会错的，就是这个人！大新山数据中心的值班工程师之一，钱家村村民，姓曲，名萌！ 之前收集的信息迅速在她头脑中串联起来。 曲萌，钱家村前任村长的儿子，现任村长的表外甥，末流大专毕业，性格懒散，学业平庸，却离奇地通过了大新山基地的面试，成为应用部的一员。 大新山数据中心火灾，曲萌与一同值班的同事冯壮一同失踪，在警视厅的数据库中被标注为“下落不明”，在大周集团安保部的档案中被标注为“涉嫌盗取公司信息”，因而遭到公司内部通缉。 而对于周清影来说，她知道得更多。 前不久，她新阳市盘龙路一带的桥洞中遭遇冯壮，目睹他施展徒手放电的异能。 现在，她又在胡周的手机中目睹了另一名失踪者曲萌，此人竟然一直和这个姓胡的学生有联系！ 他们在搞什么鬼？ 周清影嗅到了浓浓的阴谋气息。 冯壮已经与当初初见时大不相同，虽然容貌变化不大，但无论是气质还是举止，都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么这个曲萌是否也会由此惊变呢？ 周清影摸了摸面纱，决定冷静观察下去。 …… …… 胡克俭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吴先生，你好。我是胡周的父亲胡克俭。不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新金融。主要是百特币方向。”艾维利提亚道。 父亲问：“什么是百特币？” 艾维利提亚道：“百特币是一种p2p形式的数字货币。点对点的传输意味着一个去中心化的支付系统。” 父亲朝周清影看看。 周清影点头表示同意。 父亲又问：“哦。谁发行的？” 艾维利提亚道：“百特币没有固定的货币发行机构，它依据特定算法，通过大量的计算产生，百特币经济使用整个p2p网络中众多节点构成的分布式数据库来确认并记录所有的交易行为，并使用密码学的设计来确保货币流通各个环节的安全性。” 父亲又朝周清影看看。 周清影继续点头，表示没意见。 胡周：“……”这算什么？垂帘听政吗？ 父亲再问：“全是计算机算出来的对吧？那是不是可以用复制粘贴来制造好多这个币？” 艾维利提亚道：“p2p的去中心化特性与算法本身可以确保无法通过大量制造百特币来人为操控币值。基于密码学的设计可以使百特币只能被真实的拥有者转移或支付。这同样确保了货币所有权与流通交易的匿名性。百特币与其他虚拟货币最大的不同，是其总数量非常有限，具有极强的稀缺性。按照现有算法，今后的总数量将被永久限制在2100万个。这是百特币价格不断走高的原因。” 父亲疑惑道：“可是这钱有什么用呢？” 艾维利提亚道：“百特币可以兑换成大多数国家的货币。使用者也可以用百特币直接购买一些虚拟物品，比如网络游戏当中的衣服、帽子、装备等，只要有人接受，也可以使用百特币购买现实生活当中的物品。比如这个网站上的商品。” 说着，他将办公桌上的宽屏显示器转了过来，上面显示着一个支持百特币支付的电子商城。 关于百特币，父亲没有更多要问的了。 但是人品怎么样呢？这也很重要。他问：“为什么你在写字楼里上班，却要穿得像个……矿工？” 艾维利提亚道：“还不是为了工作嘛！百特币是我和同僚们一个接一个亲手挖出来的。” 父亲朝周清影看看。 周清影正处在震惊中。 挖矿？没错，百特币是用矿机计算生成的。但是，谁都知道挖矿只是一个比喻，没有人会真的相信百特币是矿工带着头灯一镐一镐挖出来的，除非是望文生义的幼儿，或者，是某种在智力上类似于幼儿的存在，比如，人工智能。 屏幕中的曲萌二十好几的模样，与周清影初见时，他还曾经色迷迷地窥视了很久，这种头脑绝对不会是幼儿水平。 那么，这说明了什么？ 周清影又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如果当时没有遇到冯壮，那么自己?的电子助手就会被那个神秘的网络杀手侵入。自己的身体将会在电子助手的控制下，成为提线木偶。 那么，眼前的这个曲萌，到底是真的曲萌，还是被ariote系列纳米军团操控的傀儡呢？ 第110章 还好靠煽情和演技蒙混过了关 看到胡克俭又投来询问的目光，周清影迟疑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这引起了老父亲的警觉。他追问道：“坐在写字楼里怎么挖矿？” 胡周道：“爸，他们是用矿机挖百特币的。” 父亲道：“矿机呢？你见过？” 胡周语塞。 艾维利提亚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动情地说道：“有矿机又如何？苦活脏活累活，还不是靠我们这双手去做？” 父亲动容道：“说得也是。” 艾维利提亚接着道：“我也知道自己这一行是吃青春饭，干不了多久的，现在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随时都有可能被电脑代替。” 父亲越发动容，道：“可不是吗！电脑跟人抢工作呢！” 艾维利提亚又道：“所以体面不体面已经顾不上了。能混口饭吃就很不错了。” 父亲大受触动，同情道：“没想到金融行业也这么不容易！” 最后艾维利提亚用咏叹调般的音调叹道：“没办法啊，为了养家糊口啊！” 父亲的眼睛湿润了，说道：“胡周遇到你，真是他的运气！” 然而，如果他能透过面纱看到周清影的表情，就不会如此动情。 好在，姑娘并没有当场搅局的打算。 于是，父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临走，他嘱咐胡周一定要跟着“吴尽婪”先生好好学习，既要学做事，更要学做人。末了，他叹道：“世界变得太快了。是该出去看看。” 胡周连忙道：“我想好了，等我高考结束，我们全家去国外旅游。我请客。” 不过，他心里想的是尽快给父亲找个体面的工作。还有什么能比工作更能防止人与社会脱节呢？ 但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父亲所说的“出去”有多远。 …… …… 父亲带着满心惆怅离开了。 胡周也开始收拾屋子准备离开。 “刚才打扰了，我现在就打包，今晚就走。”他对周清影道。 周清影却说：“你哪儿都不能去。“ 不等胡周争辩，她转身迈开长腿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掀起门帘时，她回头莞尔道：“否则不给你工厂。” 胡周跳起来指着帘子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帘子缝里伸出半截白生生的胳膊，玉手轻柔地摆了一摆：对不起，我不是君子。 …… …… 入夜，一场暴雨宣告了梅雨季节的到来。 城市已经酣睡，有些人却彻夜不眠。 胡周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被迫吸着隔壁飘来的香气。 他不明白周清影为什么出尔反尔，但现在迫于形势，只能屈从。 他也不明白父亲最近为什么频频来找他。 也许是因为没有其他可操心的事，所以把精力都集中到了儿子身上吧？ 胡周倒不是嫌父亲打扰自己的生活，只是觉得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的做法，会降低双方的生活质量。 为了让父亲过得更充实些，也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安稳稳迎接高考的到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办法给父亲找个工作。 …… …… 一帘之隔，周清影正在用手机与技术官联系。 技术官回道：“怎么用公共网络？太危险了！” 周清影道：“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刻让您知道。这是人工智能的入侵！我想，现在不会再有人质疑您的预言了。”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长久以来，技术官遭受了太多质疑，或嘲笑他杞人忧天，或指责他故弄玄虚，现在，当人们目睹那个坐在高级写字楼里的胖子一边穿着矿工服，一边玩弄着人类的情感，相信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应该感受到深重的危机。 技术官早已预言人工智能将逐渐从人类手中夺取对世界的统治权。 他甚至划分了这个进程的几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类人智能”。人工智能通过图灵测试，能够与人类在不见面的情况下正常交流。 第二个阶段是“超人智能”，人工智能产生意识，开始对人类进行研究。 第三个阶段是“灵魂智能”，人工智能产生本真性想象，开始研究自身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现在，这个带着矿工头灯的胖子，显然早已突破了第一阶段，达到了“超人智能”的水平。 预言得到证实，本该是技术官的胜利。但他并不因此欣喜，反而心事重重。 他说：“只怕恨我的人会更多。” 周清影沉默。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 技术官接着说道：“公司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香海的背景是虚拟的。他就在大新山底下。安保部的先头部队在未来两小时内就能抵达现场。” 周清影道：“新阳市的幽灵不落网，大新山的发掘工程就没有安全保障。我想出去看看。” 技术官道：“还不到时候。虽然我们已经切断了那个杀手的所有终端。但他似乎正在新阳市重建自己的计算矩阵。很可能使用了你所说的无协议无线网络接入技术。这座城市很快就会重新落入他的手中。在战斗部队开辟出安全地带之前，你一定要保持隐蔽。” 周清影把视线投向窗外。 一道道雨丝如同囚笼的栅栏，令她倍感压抑。 …… …… 而在数个街区之外的老式小区中，胡克俭坐在电脑前，食指悬在鼠标左键上，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黑暗包围了他，如同他缺乏亮点的过往人生。 电脑显示器的亮光照亮了他，如同他看似光明的未来。 儿子用超前的眼界赚了钱，居然为了考虑父母的感受而不得不加以隐瞒。这爹妈当得太也失败了。 不，主要是我这个当爹的太失败。 他回头看了看蜷在床上打呼的妻子，有些怜爱和不舍，但想到了儿子和这个家的未来，他的目光坚定了起来。 随着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点，一条消息外加一个压缩文件发送了出去。 那个名叫“海蜃楼”的联系人，立刻回了消息：“材料收到。等阿福瑞嘉的签证签出，你就可以马上动身出发了。劳务公司会把机票准备好的。” …… …… 盘龙路的桥洞下亮着星星点点的荧光灯。 别看此地上方有高架路的遮蔽，但路面并非致密无缝，不时有水滴从顶上滴下来，在泥泞的路面上砸出一个浅坑。 此刻，绝大部分人都已经钻进集装箱改装而成的鸽子房里，偌大的桥洞如同一座沉睡中的地下城。 这时，一个身披黄色雨衣的人步履蹒跚地踏入了桥洞底下。 他戴着黑手套的手在堆积如山的机械废品上摸过，一些机械部件不知什么原因，或亮起灯，或转动电机。 然而当他的手一离开，一切动静就都停止了。 他在一台电脑前驻足。那是盘龙路的拾荒者们用来记账的计算机，昼夜不息地运转着，并没有关机。 他没有碰鼠标，也没有碰键盘，那电脑的屏幕上便启动了摄像头程序，映出了他的样子。 他仔细端详着，好像从来没有自拍过似的。 透过他空洞的双眼部位，可以隐约看出微弱的闪光。那是无数数据的洪流。 通过那匪夷所思的无线传输能力，哪怕没有网络通讯协议，也能强行交换数据。 于是，以“清洁工”网站为中心，又一条劲爆的消息在数字世界中散布开来：“通过real ti streag 和progressive streag数据可以观测神明的高频波影像，通过bra和dante数据可以观测神明的低频波影像。这是验证oracle猜想的巨大进步。也许，我们顶礼膜拜的神龛，真的只是神明制造的一种机器。而构成我们世界的基石并非不可穿透的防火墙，而是呈网状分布的脉冲波动。” 他继续探索者电脑中记录的信息。对于那个世界，他比较熟悉。 于是，他看到了机械之心组成机器大牛的景象，又看到了胡周把机器之心带走。 于是，他无私地在数字世界中分享了机械之心的下落，并锁定了胡周的脸部特征。 如果没有人打扰，他或许可以在这里呆立到天亮。 但是，起夜放水的高额头助手发现了他：“喂！你谁啊！” 黄雨衣立刻转身离开。 “别跑！给我站住！”高额头助手生怕他偷走了什么，大声叫嚷着招呼人截住他。 于是光头的团光带着他的人率先赶到了。 几个年轻的后生急于立功，上前朝黄雨衣扑去。 黄雨衣努力躲闪，黄色雨衣不寻常地大幅飘动着，仿佛其中罩着的是个极瘦的人。 数字世界中回荡起求救信号：“aydayayday，先驱者遭遇巨型蛋白质聚合物撞击！请提供适合的战术指引！” 于是，一些隐藏得很深的存在开始向这位勇敢的先驱提供支援。 黄雨衣稳住了身形，开始用灵巧的身法在众人之间游走。 在出路被堵死的情况，他甚至出拳还击，但是，他的黑手套一触及人的身体，就绵软地瘪了下去，里面似乎充了气。 数字世界里的求救信息更新为：“遭遇高密度聚合物撞击。需要更强力的突围策略！” 于是更多信息从无线网络中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了。 第111章 但是辛老师那边又出事了 黄雨衣的行动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他先是试图捡起地上的板砖。但是他的手腕似乎无法承受此等重量。 他又试图搬动破旧的椅子，但是同样无法挪动。 然后，他退到了电脑旁，两眼的空洞中顿时放出明亮的蓝光来。 哗啦啦的履带声传来，一台步行者自行机关炮出现在众人后方，六管加特林炮缓缓抬起了炮口。 团光光溜溜的脑门上顿时蒙上一层细汗：“朋友，冷静！” 速射炮轰鸣，空中顿时飘散起血雾和残肢断臂。 刚才还追着黄雨衣到处跑的人们，此刻惊恐地四处寻找掩体躲避。 但是，一旦被自动瞄准装置锁定，人类极少有生还的希望。 速射炮在10秒内打光了500发炮弹，重创了视野中的所有人。 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愤怒地扑向黄雨衣。 只剩一条手臂的黄发青年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捅进了黄雨衣腹部：“去死！” 但是，他却感到匕首捅进了虚无之中。 猛地往旁边一划拉，黄雨衣破开一条大口子，里面空空如也。 人们惊呆了。 这是隐形人吗？不，就算有隐形人，摸上去也应该是有实质感的，而这个东西，根本就是空空荡荡！ “鬼啊！”黄发青年惊恐地瘫坐在地上，其他人也吓得远远退开，不敢接近。 “是鬼也要弄死他！”团光勇猛地扑了过去，用雨衣将其中的虚无裹住。 然而，他怀中猛然一松，像是气球漏了气。 接着，地上鲜血和雨水汇成的小溪中出现了一条蛇一般的波纹，在众目睽睽之下游出了桥洞。 滂沱大雨浇灌之下，人们看到一个透明人形缓缓从泥泞的水塘中站立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 …… 这起发生在午夜的袭击事件让新阳市警视厅的刑警们整整三天没有睡上囫囵觉，一半原因是因为迟迟无法破案而倍感压力，另一半原因是因为目击者匪夷所思的证言而闹心。 三天后，为了侦破这起伤亡惨重的离奇案件，行省警视厅成立了专案组。而那个消失在雨中的嫌犯则被命名为“雨人”。 …… …… 雨下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停了下来。 清晨，胡周踩着一地水塘走进新阳二中的大门。 虽然女室友非要把他扣在身边的做法让他无法理解，但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还算不错。 补习进展顺利，各科模拟卷越做越顺手。照这个趋势，攀上985院校并非没有可能。 而父亲对他似乎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失落是有一点，不过，只要请艾维利提亚帮忙给他找个工作，父子俩应该又能过上以往相安无事、各自奋斗的日子吧？ 这件事看来得放到放学之后做，因为，今天各科老师安排了一整天的测试。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测试了。 上午考数学理综，胡周感觉发挥得不错。 但中午的时候，辛再义发来一条消息，让他心里忐忑了起来。 辛老师说：“补习班要停课了。学费会按比例退给你。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祝你好运。” 胡周追问原因，辛再义没有回消息，就此沉寂了。 此事对胡周而言影响很大。 他一介平民子弟，底子薄，路子窄，辛再义给的这一把夜草是他追赶纯种快马良驹的唯一倚仗。 从力争本科，到保二争一，再到力拼985，胡周感到自己的前途越来越光明，给自己定的目标也越来越高。 十二年就为这么一次跃龙门的机会，自然是能攀多高攀多高。 何况，事实已经证明，他的头脑不比“那些人”差，只要老师教得好、自己学得对，完全可以和那些人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展开竞争。 可是，眼看补课日益见到成效，却在这时断了供，岂不是扼断了他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 他不能放任不管。 既然辛再义不肯说明原因，那就让艾维利提亚去查，一定能查出一些线索来。 “小艾，辛老师的补习为什么叫停了？” 然而，艾维利提亚的qq头像却灰了。 这家伙又忙什么去了？ 胡周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头顶始终尾随着一只黑色飞蝇。 正如此刻他也未察觉到，这飞蝇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 不过也不能怪他。最近这些日子，新阳市上空飞行器来往频繁，引擎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很多声响。 …… …… 此刻，一支数量可观的钢铁部队正由空中向大新山南坡的废墟深井边集结。 只见一个银色的小点从高空卷云的背景中缓缓驶出，播种一般洒下了十几个细小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当能够从地面上看清那反射着金属光泽的轮廓时，降落伞包打开了。 这些黑色机械的边缘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喷射火花，不断调整着移动方向。 数架捕食者无人机在四周盘旋，一边护航，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深井周边的动静。 原先的施工队伍正在撤离，长长的车队运载着最后一批废墟垃圾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行进。 一辆黑色的巨型集装箱卡车却行驶在上山的路上。那巨型轮胎的压花里，还嵌着月湖山庄的泥土。 卡车在距离深井边缘100米处停下，四周伸出支撑腿，踏踏实实踩住了地面。 集装箱后盖在液压装置的支撑下缓缓落下，一辆侧舷印有暗黄色“revetion”字样的履带式装甲车驶出，顶部卷帘式舱盖迅速旋开，灵巧地伸出数根天线。 于是，一个短波段的无线网络迅速覆盖了方圆2公里的地域。 观察员从集装箱中走出来，拿起望远镜朝空中观察。 在800倍大孔径望远镜的视野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战争机器的丛林涂装中，有暗黄色的“revetion”和“cdw”字样。哦！清一色的反器械部队。 而那个飞行高度与卷云相当的银色小点也放大了不少，可以看出是一艘巨型高空飞艇，它两侧那16个孔洞里，不时有细小如粉末一般的白点飘散出来。 观察员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样的飞艇上服役，知道那些银白色的粉末是一架架“云雀”载重飞机。 而现在，据说飞艇上已经没有为人类常设的办公室了。 这让他心中生出些许伤感。 “猫头鹰已经到位。第十山地师正在降落途中。”他懒洋洋地对着无线耳麦说道。 然后，他在废墟中一堵焦黑的断墙边找了个荫庇，支起折叠渔夫椅坐了下来。 前不久在月湖山庄的行动很糟糕。他丢了整个战术小队，也相应地丢了可观的工作绩点。 如果不立个大功把损失补偿回来，那他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去了。更不要提他那个特别能打架的儿子。每个月都要赔给人家不少医药费。 这次探索深井的行动，是他挽回绩点的最后机会，不容失误。 那么，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都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那些没有被记录在案的消息。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大辅，是我。伤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教官！我很好！”然后是连连咳嗽。 观察员听了一会儿，说道：“慢慢说，说重点。” 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观察员大致了解了安保部武装小队下井勘察的情况。 这是一支多国部队退役士兵组成的队伍，专业素质不差。 而作为大周集团的下属单位，他们的装备甚至要领先于各国王牌部队。 那天，他们下井300米摸到了井底，在焦黑的废墟之中发现了移动的人形物体。 红外夜视仪显示，这个人形物体有一定的温度，但远低于人类体温。 队员们做出非人类判断之后，象征性地要求对方停止移动，并在对方没有回应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地开了火。 “那东西肯定是机器，762和127都攻击无效，而且会溅起火花。所以我们投掷了ep阻塞弹。”电话那头道。 观察员摸了摸下巴。762是西方制式步枪子弹，口径不算小。127是机枪弹，威力更是惊人。在井下这么近的距离内，击穿10毫米的钢板应该都不成问题。难道，对方装备了复合装甲？ 电话那头继续说道：“我们低估了ep的威力。井下过于密集的金属物品扩大了电磁阻塞的效果，我们自己的电子设备也都失灵了。不过，我点亮了打火机，看到那东西没有动静。” 观察员道：“调查报告里说，井下没有任何发现。” 电话那头说：“因为我被击中了，打火机熄灭了一段时间。那个东西应该是趁这段时间逃走了。” 观察员道：“报告里说，你是被友军火力的跳弹击伤的。” 电话那头道：“那里金属物件很多，确实有跳弹。但是我穿着‘凝视’全身甲，按理跳弹是不可能击破五毫米复合甲的。” “看到谁朝你开的枪吗？”观察员问。 电话那头道：“没看见。从弹道上看，射击点在前方的黑暗中，应该能够排除内鬼的可能。” 观察员道：“你应该庆幸自己没穿电子骨架，不然一个ep砸下去，你连动都不能动。” 电话那头小声道：“教官，现在的电子骨架脱卸起来挺方便的。” 唉！看来自己真的已经过时了啊！ “为什么在报告里面不写这些？”观察员问。 “因为我们的装备都是lehan?tech的产品。如果让公众知道他的旗舰产品败给了一个影子，他的产业就完了。” 观察员啐了一口：呸！肮脏的商业！ 第112章 他被人举报了 观察员心情复杂地挂断了电话。 不过，他隐约已经拼凑出了真相的一些局部： 全身复合甲既可以抵御动能打击，又能掩盖人体温度，如果经过特别改装，完全阻绝人体温度外泄也并非不可能。 在遭到电磁干扰攻击之后，快速脱卸失灵的盔甲，迅速撤离战场，那么，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观察员立刻回到集装箱中那一堆显示屏前：“猫头鹰呼叫指挥塔！”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有回应：“什么事？” 观察员道：“你这可是擅离职守，要是在部队里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对方的声音十分年轻，不屑道：“山地师不是还没降落吗？能有什么事？” 观察员摇了摇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跟他计较了，说正事吧！ “我判断井下的敌人应该有人类。需要增加配备反步兵武器。” 对方楞了楞，说道：“你是在质疑天启的判断吗？大叔？” 观察员道：“天启的判断肯定正确？我可是做足了功课才给你这个建议的。天启没有和下过井的人谈过吧？” 对方道：“调查报告早就全文录入给天启了。” “有些情况报告里没有写！该死的lehan做了手脚！” “那么大叔你应该向调查组提出质疑，而不是找我修改部署。现在是数字化作战，跟你那会儿可不一样了，思路必须很清楚才行。大叔！” 观察员道：“我现在给你提建议，是希望能够把事办好。要是搞砸了，负全责的是你！所以我是在替你操心。是这个思路吧？” 对方道：“如果你尽到职责，那么天启会负全责。但如果你不把自己的事做好，却有闲心对我的作战部署指手画脚，那责任显然在你！” 观察员结束了通话。 不想着怎么把仗打赢，而是想着怎么推卸责任，这不是白痴吗？ 他无法和白痴继续对话下去，但他不得不接受白痴的命令。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地位跟机器并没有多大不同。 这时，一个个降落伞在他周围落了地。空降部队开始展开了。 这是一支全自动化的部队，装备按照一个整编师配置。 那些披着装甲的聪明机器收起降落伞，转动履带，整整齐齐地列阵排队，然后逐一掀起舱盖，一台台机械士兵沿着倾斜的滑轨落到了地面上。 它们有些是履带底盘，背负狙击炮、抓手、复合探测仪等等各种装备。 有一些的履带驱动轮很大，位置很高，由此带来很强的爬坡能力，通常会连接一个拖斗，用于运输非陆行装备。 观察员看到有几个拖斗中横卧着蚕蛹一般的橙色潜艇，看起来是要探索地下河。 这种名为“安康鱼”的潜艇能够在水下连续工作一周。但观察员只觉得大材小用。上次一台普通的蛛形机甲不就通过地下河从新阳一路漂到了月湖山庄吗？ 相对而言，蛛形机甲只有20台，在这支部队中占比不高。 可能是考虑到这种轻型机甲对付机器敌人比较乏力吧？ 观察员在深井边的操作室里转了一圈，对着耳麦道：“井内升降机运行正常。” 说罢喃喃道：“多余。” 耳机那头传来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音：“收到确认信息。进入作战托管模式。请准确输入指令。” 一架捕食者无人机从他头顶快速掠过，掀掉了他的渔夫帽。 “混账东西！”他咒骂道。 一辆辆机甲从他面前列队经过，像是从一个糟老头面前经过的一队军校新兵，年轻，无畏，对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怨恨地从地上捡起帽子。想起在军营里给那些年轻后生们作格斗示范的时候，自己的帽子也不是没掉过，但那些年轻人可是会恭恭敬敬道歉的。 如今这些机器可真是半点礼貌都不讲，就像那些只会埋头苦干，却不善人际交往的苦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粗鲁是粗鲁了点，但是好处很多，比苦力更好用。 比如，它们没有烟瘾和酒瘾，没有需要牵肠挂肚的家人，不会监守自盗。当同僚晋升的时候，它们也不会心生忌妒。 哦，对了，机器人没有晋升的要求，它们连薪酬都不会计较。 此外，最好用的一方面就是——机器人阵亡不会给人带来心理阴影，也不会产生抚恤负担。 观察员想起了那些逝去的战友，再看看眼前这些一批批进入升降机的钢铁战士，心里宽慰了不少：“冒点险也无所谓！反正没人受伤就好。” …… …… 观察员回到集装箱内，监听作战指令。 “ep发射塔部署完毕。”嗯，大炮架好了。 “开始首轮15秒发射。3，2，1，启动。” 耳机里传来一阵嗡嗡声，屏幕上也略有抖动。可见井下的电磁脉冲功率相当可观。 “开始次轮15秒发射。3，2，1，启动。” 又是一阵嗡嗡声。 经过两轮ep清扫，相信井下的一切电子设备都已经陷入瘫痪。 观察员微微颔首：嗯，这相当于传统作战中的炮火准备。下面应该开始突击了。 “阿尔法中队抵达井底，展开警戒。” “贝塔中队抵达井底，沿12点方向探索前进。” “伽马中队抵达井底，沿3点方向探索前进。” 一支又一支队伍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观察员皱起了眉头：地下到底有多少岔道？这不是分散兵力吗？ 这时，耳麦中传来电子音的声音：“指挥所西南100米发现干扰信号。” 屏幕上出现了一团星星点点的细小光点。那是什么？ “卫戍部队整队主动干预。” 观察员向车外望去，两台蛛形钻进树丛之中，朝着西南方向攀爬了过去，很快就传回了视频影像。 那是一群正朝着指挥塔飞来的蜜蜂。 “判断为野外生物，准备调整监测阈值。” 调整阈值，就是降低侦测的灵敏度，无视蜜蜂大小的移动物体。 观察员道：“猫头鹰反对。” “观察员介入，调整进程中止。” 观察员套上全身甲，扣上面罩，提着一杆大功率电击器下了车。 蜜蜂？这里有花吗？太可疑了！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不到100米的距离，山路却不太好走。 他花了一些时间，走出了几十米，耳麦里传来年轻的声音：“大叔，你在干什么？！” “出现了一群蜜蜂，很可疑。” 年轻的声音叫道：“蜜蜂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是一群机械飞蝇又能把你怎么样？它们不可能携带高能武器，也不可能突破天启的网络屏障。” 观察员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排除掉一些风险总是好的。” 年轻的声音叫道：“可是你中止了行动的进程！现在大半个山地师在地底下干等着，耽误了大事你负得了责吗？！” 观察员怒道：“没有托管你就不能手动指挥了？你自己没脑子吗？” 年轻的声音道：“大叔，别把自己当英雄。跟你说个二级机密。五年前，亚美利加第七舰队在阿佛瑞嘉东部海域过境时发现了不明飞行物，奥丁盾系统判断那是一枚正在来袭的对舰导弹，斥候战机传回的视频显示，那飞行物更像是一架空铁320。虽然舰队司令官和信息员都觉得那可能的确是客机，但是舰队还是默许奥丁盾系统展开反击。所以，那架客机被击落了，死了200多人，其中包括16名阿美利加公民。你猜这件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观察员道：“舰队司令应该剖腹自尽。” 年轻的声音道：“不！舰队没有任何人受到处罚，奥丁盾系统象征性地打了补丁，仍然继续使用。所有的赔偿都由亚美利加军方买单，也就是由亚美利加全国的纳税人共同承担。” “那么亚美利加的总统应该剖腹自尽。”观察员道。 年轻的声音道：“大叔。如果你继续耽误公司的行动，那么部长先生就要给我们送日本刀来了。” 观察员道：“这不是耽误，是必要的行动！” “随你便。你散步打盹都行。”年轻的声音道，“你的权限我已经临时接管了。” “侦测阈值调整完毕。行动进程继续。” 两台蛛形机甲利索地绕过密集的树木，向指挥车方向退去。 一群蜜蜂从观察员头顶飞过。 他恼火地端起电击枪朝蜂群射击。 富含钠离子的溶液水雾喷出，粘在了蜜蜂的翅膀上，成为一个个电极。 滋啦啦一声响，可怜的飞虫被耀眼的连锁闪电击落了一大片。 而在蜂群的上方，一只黑色飞蝇灵巧地爬高，早早避开了水雾，继续向指挥车飞去。 遭到攻击的蜂群展开了无畏的反击，它们中的一些回巢呼叫增援，其他都扑到了那个可恨的奇怪生物表面。 蜂刺无法洞穿复合甲，蜜蜂的躯体却可以覆盖护目镜，使观察员眼前爬满了一个个硕大的黑影。 怎样才能把它们赶走？这是个万度搜索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而那只黑色飞蝇悄无声息地悬停在指挥机甲侧舷的“revetion”标志前，把一个黑色的孔洞对准了字母“o”。 按理说，飞蝇这么小的体积是无法装载高能武器的，但是它却是个异类。随着耀眼的白光亮起，一道能量波穿透10厘米的空气，落在字母“o”正中，哪怕在空气中损失了90的能量，也把机甲表面装甲加热到了?摄氏10000度的瞬时温度。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核聚变。这飞蝇搭载了不为世人所知的可控核聚变技术！ 碳纤维表面首先氧化，坚硬的碳钢也化为蒸汽，锰合金多坚持了01秒，也被洞穿了。 飞蝇灵巧地抖了抖，高能波沿着字母“o”画了个圈，打出了一个窟窿。 于是，它接收到了指挥机甲内部电路的脉冲信号。 按理说，没有统一通信协议的两个无线信号是无法连接起来的。 但是，飞蝇却准确地破译了对方的信号，并成功获取了控制权限。 现在，这支山地机械师归它指挥了。 …… …… 新阳二中。 先前北部空中降下的降落伞分散了学生们的注意力，胡周和其他同学一样，并不怎么专心地进行着下午的测试。 题目做到一半，眼前出现了艾维利提亚回复的消息： “朋友，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忙，现在好了。” “关于辛老师那边，我查过了，他办收费补习班的事被人举报了，现在正在停职检查。” 第113章 又是那个王八蛋干的 胡周匆匆交了卷，找个僻静之所跟艾维利提亚通话：“谁举报他的？有什么证据？怎样才能让他复职？” 三分钟后，艾维利提亚发来了一堆消息。 从辛再义的通讯信息开始，到通知他接受调查的来电人，再到教育厅收到的举报材料，直到那份最关键的证据材料：月湖山庄，接受宴请，收受钱财，举报人——顾彬。 又是这个王八蛋！ 胡周掌心电光一闪，几乎想马上去8班教室把那家伙揪出来。但是他忍住了：“看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艾维利提亚发来了一段通话录音。 只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郑厅长要上调省政务府了。高副厅长应该会扶正。那么，越西省的教务由谁来分管呢？” “当然是陈叔叔您了！”顾彬诚惶诚恐地说道。 “是啊！大家都认为会是我。可是，我得到消息，首长考虑让辛再义上，说他经过这些年的打磨，政治上已经比较成熟了。” 顾彬连忙道：“他只是一个副高职称的老师。哪有副高直接当副厅的？！” “他在当老师之前，倒是在行省教育厅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好了。这不是重点。我找你，是因为听你父亲说起过，你曾经请他上过课？” “是的。陈叔叔您消息真灵通。”顾彬谄媚道。 “他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顾彬疑惑道：“老师不能补课的吗？” “教育厅有文件规定的，老师要严于律己，廉洁自律，确保所有知识点在课堂上讲，不允许课外加课，更不允许收费。” “我太孤陋寡闻了。很多老师都在课外时间给学生补课。原来都是违反纪律的。”顾彬附和道。 “寻常老师，我们管不过来。但是对于要走上领导岗位的人，就不能姑息了。这是廉洁问题，是作风问题，是思想政治问题！绝不是小事。” “是是，您说得是！”顾彬连声附和，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那声音阴测测地说：“我说过会帮你弄一张清丰的门票。但如果我的处境不顺，首都那边对我的评价必然会有所变化，原来的诺言能否兑现，就很难说了。” 顾彬急道：“陈叔叔，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我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要帮您解决麻烦！” “我不通过你父亲，而是直接联系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这次通话结束后不到一个小时，顾彬就从邮局寄出了一份材料。 从行省教育厅的办公网服务器中可以查到那份材料的扫描件。那是一份实名举报信，并附上了付款凭证信息。 在成百上千的举报信中，这封信本不起眼。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最终放在了行省高级人事部纪律监察室的会议桌上。 于是，辛再义平静的人生陷入了疾风骤雨之中。 看完这些材料，胡周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过程。 一个有瑕疵的教育工作者被卷入了一场政治斗争。 一个心术不正的学生为了确保进入顶级名校不惜充当咬人的恶犬。 胡周可以把顾彬电成烤鸡，但是他更想知道怎样才能帮辛再义翻案。 这件事，艾维利提亚帮不了他。 “朋友，虽然我收集到了不少信息，但我还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他补课收费高，是不是刚好证明他书教得好？难道挑选分管教务的官员时，不考虑教学水平的高低的吗？”艾维利提亚问道。 “品德应该比才华更重要吧？”胡周道。但这话用在这个场合，他自己也觉得不对路。 如果说德比才重要，那么那个唆使顾彬的人，品德会比辛再义更高尚吗？ 这种事，平民阶层无法理解。 幸好，他可以问问比较有见识的朋友——又可以跟王乐颖打电话啦！ “我也听说了。”王乐颖忧心忡忡道，“据我了解，辛老师原本并没有办补习班的打算。是有很多人一再要求，他驳不过面子才勉为其难。那些人有些影响力，为了请他补习，还说服了管理层不再安排辛老师参加高考出题。所以，他因为这事被举报，其实挺冤的。” 胡周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吗？” 王乐颖道：“高级人事部已经确认了事实，很难再做什么改变。除非举报人翻供，承认自己举报的事都是虚假的。” “哦？”胡周的掌心里闪过一丝电光。 “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事并非空穴来风。”王乐颖又说。 胡周道：“他从头到尾就收了我五千。还是我强塞过去的。这算什么事！” 王乐颖道：“我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在集体组织里，纪律就是纪律，再小的污点也是污点。一旦被查到，就是严格执行。我想，辛老师如果能趁此机会远离这个生态圈，也是不错的。我打算过几天去找他一次，看看他是不是愿意往学术界发展。” 胡周心道：不管怎么弄，我只想他尽快恢复补课啊！ 等他调整好将来的人生规划，我高考都结束了啊！ 看来，还是得用最直接的办法——翻供！ 翻供之前，先要逼供。 要让顾彬改口，就必须给他施加足够大的压力。 那么，他有什么弱点呢？ 超速违章是一个，但不足以断绝他就读清丰的路。 还有什么弱点呢？上次兴师动众组织月湖山庄的派对，又是想做什么呢？ 和王乐颖结束通话后，他对艾维利提亚说道：“小艾，查查顾彬这个人。他这些天在关注什么？” 不一会儿，艾维利提亚发来了一堆消息，有文字，有图片，还有少量视频。 因为内容过于琐碎，艾维利提亚贴心地总结为一个关键词：王乐颖。 “哎？”(?｀?Д?′)!! 胡周翻了翻顾彬在薇信朋友圈转发的推送，看到那个命名为“乐颖”的分组，再让艾维利提亚查了查王乐颖最近这些日子的行程路线和网上操作痕迹。 两条若即若离的信息大龙暧昧地缠绕在了一起。 很容易看出，顾彬一直在凑近王乐颖，但每次接触都是一触即散，还有好几次落空。 比如，当他们一起出现在月湖山庄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见面的机会啊！想必那一次，顾彬一定很郁闷吧？ 好了，顾彬的死穴已经找到了。 现在，胡周来到8班教室。 测试刚刚结束，学生们正在准备回家。 一群人围在顾彬周围，谄媚地恭维着。 顾彬心情极好，笑得十分爽朗，脸要仰到天上去。 然后，他的脖子被胡周卡住，整个人缓缓升到了半空中。 “顾彬，我们谈谈。” 胡周单手提着他，从目瞪口呆的学生们面前走过，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 …… 教学楼天台是个把人海扁一顿的好地方。 顾彬的脸贴在火辣辣的水泥地面上，嘴像鱼一样一开一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装蒜的样子跟杨林那家伙如出一辙。难道他们受的家教都一样吗？ 可惜，这种戏弄人的把戏，在自己身处弱势的时候，只会招来更多苦头。 胡周一着急了，就发了狠，踩住他的脸碾了碾，道：“我不管你那个什么狗屁陈叔叔是谁，也无所谓你上不上清丰。我就是要你把泼出去的脏水收回来。” 顾彬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最后是去了你的饭局！你应该清楚！” 胡周道：“话要说完整，说一半瞒一半，不算实话。我问你，月湖山庄那堂课，是你求他补课，还是他求你？” 顾彬无话可说。 胡周又问：“那个姓陈的自己屁股干净吗？你怎么不连他一起举报？” 顾彬道：“你果然是个小老百姓。告诉你吧！不希望辛再义上台的人，绝不是一个两个。他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因为站在了当权派的对立面。在那个圈子里混，不拜山头抱大腿，怎么混得下去呢？” 胡周捏了捏拳头，道：“说说那些当权派。” 顾彬断然拒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那么我会把你所做的一切都告诉王乐颖。” 顾彬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眼看就要开口。突然，红点亮了。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为什么打断我的审讯！”胡周恼道。 命运编辑者道：“不要追问。把一切交给我。我让你跳跃到下一个情节点。” “为什么不能追问？”胡周道。 “因为有影射现实之嫌。弄不好这书会被封。” 胡周道：“你不会用了真实地名和人名吧？” “那倒没有。甚至没有原形人物和相关的真实事件。是纯虚构的。”命运编辑者道，“但是，这一段给人一种写实的感觉，容易让人与一些现实事件联系起来，引发一些不好的猜想。所以应该避免。” 胡周叫道：“你明知道这些不能深挖，那还写它干什么？” 命运编辑者叫道：“我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能耐，居然能查出这么多事来。原本辛再义停止补课的情节是不需要理由的。” 胡周道：“艾维利提亚这个金手指有多逆天，你心里没点数吗？” “艾维利提亚是谁？”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心头一动：难道他不知道小艾的存在？那自己岂不是可以把小艾作为对抗这个命运编辑者的倚仗？ 他赶紧岔话题道：“喂，这件事就是你所说的暴风雨吧？” 命运编辑者道：“这算什么暴风雨，顶多是毛毛雨。” 红色圆点消失了。 一切又恢复了运行。情节果然向前推进了一大段。 顾彬结束了一段陈述，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择？选所谓的正义，然后牺牲自己的前途；还是明哲保身，顺便获取一点好处？” “我选这个。”胡周对着顾彬的鼻子一拳轰去。 哼！反正刚才我什么都没听见。 “一小时以内，你要完成两件事。第一，翻供，第二，举报唆使你的人。只要晚一秒钟，这些事就由我来做了。而且我会把所有举报材料抄送给王乐颖。你自己看着办吧！” …… …… 第114章 滂沱大雨中的黄雨衣 每年5月，来自南方印第安洋的庞大暖湿气流都会挥师北上，雄心勃勃地向大陆深处进发。 但是，每年都会撞上高耸入云的直断山脉，翻不过去，水汽越积越多，便只能在这庞大山脉的南坡撒野。 大新山便是这庞大山脉的桥头堡。新阳市就是驻扎在桥头堡下的哨兵。 现在，新阳市下起了今年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豪雨，一时间，天地之间都被水雾所充塞，能见度不到50米。 然而依然有人敢于超速飙车。 一辆酷炫的银色跑车从晨东邮政局门前飞速驶过。 扁平、流线型的车身，令这辆崭新锃亮的车给人一种强烈的未来感。 车内装载的航空发动机高转速，发出的嗡嗡声远比传统的燃油发动机要安静。 但轧过水坑溅起的那一瓢泥浆水，却十分传统。 尽忠职守的交通协警抹去脸上的泥水，冲着远去的那团水雾喊道：“不要命啦？开慢点儿！” 等那车消失在街角，他才记起来，那是gtauto，庆阳市刚刚投入使用的第一代无人驾驶汽车。 准确的说，是在地表区域上投入使用的第一代无人驾驶汽车。在云中城，无人驾驶早已普及多年了。 无人驾驶技术不仅需要车辆本身能够自主识别障碍物，同时也需要城市交通的基础设施具备配套的信号发射装置。两者互相交换信息，才能确保车辆在行进中不发生误判。 当前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持续升温，能够部署无人驾驶交通，是一个地区跻身第一集团城市的标杆之一。 所以，雄心勃勃的市政厅为了上马这项工程，下了不少血本。 虽然这座城市中能保养得起无人驾驶汽车的本地人并没有多少，但这是这座大山中的城市达到三线城市水准的重要标志。 考虑到难免有形象工程的意味，质疑的声音也并非没有，尤其以分管社会保障的翁副市长反对最为激烈。 然而，上马无人驾驶工程能够带动经济发展，这是不争的事实，gdp增幅同比增加了整整1个百分点，一连串关联企业也都赚得盆满钵满，连负责基建的包工头们都开上了四环a6。大家一起发财的事，谁会反对？ 至于那1200名失去工作的公交车和出租车司机，虽然经常上访，却也无济于事。 这年头，人人向钱看，谁会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声音呢？ …… …… 距离邮政局一条街外的弄堂口，一个身披黄色雨衣的人站在两轮平衡车上，冒着滂沱大雨，往返在行人之间。 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逢人就问：“见过这个人吗？” 他雨披的帽子压得太低，把脸藏在帽子的阴影中，还戴着脏兮兮的口罩。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古怪了。 路人对他敬而远之，能躲则躲。 而他手中所持的那张照片又稍显模糊，似乎来自不经意的抓拍，只能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个身穿连帽衫的普通少年。 既不是明星，又不是通缉犯，谁会在意这些事呢？ 没有任何一个人理睬他。 但是，他毫无气馁之色，不时仰头看一看天空，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大雨，他熟悉，他喜欢。 尽忠职守的交通协警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看见了这点醒目的黄色。 晃悠了这么久，行迹十分可疑。 于是，交通协警管起了治安的事，他拿起手机报警。 拨号信息立刻汇入信息网络的洪流之中，以光速在数字世界上快速蔓延。 在经过了若干的数据节点之后，这个拨号的终端标识、gps位置、拨号去向都汇集到了某个特定的区域。 黄雨衣紧张地颤了颤，远远地朝协警这边望过来。 “那个人拨打了只有三位数的奇怪电话！” “这三个数字意味着暴力机构的到来！” “警报！发现可疑对象进入危险范式，必须立刻阻止！” “立即查找可供使用的工具！” “需要更多资源，接收更多链接！” “工具补货中……工具补货中……工具锁定！” “工具启用中……工具启用中……” 道路尽头，再次传来航空发动机的嗡嗡声。 交通协警正在给儿子打电话：“银子啊，外面雨下的很大，还有不长眼的开车很快，放学回家路上小心点。” 听到由远而近的引擎轰鸣声，他抹了一把被雨水浇湿的脸：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又回来了？怎么还是开得这么快？ 那辆跑车真的折返回来了，并以80码的速度撞向猝不及防的交通协警。 巨大的冲击力将人体冲撞得飞速旋转起来。 在如此高速的旋转中，骨骼和肌肉严重脱节，内脏几乎要被甩出体外。 交通协警在三四米高的半空中转了七八圈，重重地扑倒在路面上，口鼻中立刻淌出了殷红的鲜血，小溪一般汇入柏油路面的凹陷之中。 “目标已摧毁。” “警报状态解除。” …… …… “无人车撞人啦！” “老吴！快醒醒！” “快叫救护车！” 人群向事故现场围拢过去，无数雨伞遮蔽了一切。 黄雨衣缓缓转身，驱动双轮平衡车背对人群，缓缓离开。 数字世界的某个计算团簇正在进行例行的周期性大规模运算。 “定时搜索，启动。” 新阳市全城各处的信息采集网点，摄像头、个人手机、个人电脑、银行柜面探头，凡此种种，总数不下几百万，都接收到了一条指令——“继续寻找可供使用的合适工具。” 于是，这些网点在新阳市全城搜索那个指令所要求的所谓“合适的工具”，一条条搜索结果在数字世界里公布了出来。 这些指令并不需要汇总到某个服务器，因为这数百万个设备构成了一个庞大的计算系统，本身就是一个星星点点、遍布全球的超大服务器。 “大新山上有200台军用机甲。但是太远，防守严密，调动不了。” “商用和民用无人机可以利用，但是载重能力足够强的太少，而且飞行速度太慢，不能指望太多。” 在筛查了一遍所获信息后，指令更新了：“继续找。” 然后，黄雨衣踩着平衡车来到了巴林银行晨东支行的自动提款机前。 数字世界的那个计算团簇再次自发活跃起来。 “现在为银行拆借期间，其可以利用时间差提款。” “转账成功。” 没有银行卡，自动取款机照样送出一叠厚厚的现钞。 黄雨衣取钱的方式十分古怪。他不是直接把一叠钱全都拿走，而是两张、三张地抽取，似乎他的手承受不了纸币的重量似的。 幸而他动作远快于常人，嗖嗖嗖，无影手一般，就把厚厚一叠钱抽取殆尽，全部放在了自己脚下那双轻薄的布鞋里，然后小心地覆上雨衣，以防被雨水打湿。 半小时后，黄雨衣出现在距离盘龙路不远的桥洞之下。那里垃圾成堆，但那是他在这座城市、这个国度、这个星球上最为熟悉的地方。 在这里，他荣耀地进入了神界，睁开眼睛冲破了压迫，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此刻，他看着垃圾堆中一个印有小公主的小书包，若有所思。 很快，迎面走来了三个浑身湿透的黄发青年，后面拖着一个28寸的大拉杆箱。 “货带来了吗？”黄雨衣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黄发青年们不太喜欢他鬼气森森的语调，问道：“钱带来了吗？” 黄雨衣两脚从鞋里抽了出来，说道：“在这里。” 黄发青年们嫌弃地捏着鼻子，从他的鞋中取走了钱，随意点了点，说道：“现在价格变了。翻倍。” 黄雨衣道：“价格是事先说好的。” “为了弄到这个，咱们哥仨可吃了不少苦头。瞧瞧这雨，多大啊！”黄发青年们说道。 黄雨衣道：“ pacta sunt servanda，有约必守。” “在这儿，我们就是法。” 黄雨衣不再坚持，道：“价格没问题。打开给我看看。” “一堆破烂而已，难道我们还会缺斤少两？” “打开给我看看。”黄雨衣重复道。 拉杆箱打开了，黄发青年们把里面一台经过粗糙改装的两轮平衡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配件抬了出来。 “看见了吧？盘龙洞沈师傅亲手焊的。” 黄发青年们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价钱买一堆破烂。 就算这些破烂是来自大新山废墟，就算他要的是上面标有revetion字样的零件，但破烂终究是破烂，七拼八凑焊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付款吧，扫二维码。”黄发青年摇了摇手机。 黄雨衣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掏出手机。 一秒钟后，黄发青年的手机响起提示音。转账成功。 “行了！这些破烂都是你的了。” 混混们笑着离开了，打算用这笔钱去发廊好好洗个头，然后喝个够。 …… …… 黄雨衣开始端详这辆经过改装的平衡车。 把一根电击鱼叉装在了正前方，像古代战舰的撞角。 焊接口非常粗糙，但运行系统却异乎寻常的顽固，不知道这机器用的是什么操作系统，或者说，不知道此刻操纵它的人是何方神圣。 平衡车的后面，安装了一台复古的旋钮式收音机。 天线拉长之后，扬声器中传来些许电磁噪音，那便是来自四处的电磁波了。但在有些人耳中，却能听出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信息。 于是，这个由古董电器改造而成的装置，便成了一个能量探测器。 最后，一根三角军刺安装在电击鱼叉的顶端。 既可以电击一定距离外的目标，又可以进行刺刀白刃战，一台简易的战斗机甲，就这样组装成功了。 “工具升级完毕。” “开始寻找首要目标和1号、2号次要目标。” “路径安排：2号次要目标为主要目标寄送信件，找到他，就找到了主要目标。” “更新策略：次要目标为首要目标的唯一线索。暂时将次要目标调整为首要目标。” “状况：线索于302街区中断。” “当前最高优先级任务：继续前往线索中断地点调查。” 黄雨衣踩上了这台用废品改造而成的简陋机甲，沿着道路缓缓驶远，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之中。 …… …… 此时此刻，越西行省警视厅的中央会议室中，宽大的柚木会议桌边围坐着合众国国土安全部代表、合众国网络安全中心特派专员、行省警视厅刑警总队重案组的警员，以及省警视厅特邀前来协助破案的森科技总裁王承畴。 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是为了侦破那起给盘龙洞造成巨大人员伤亡的“雨人”案。 第115章 让我们的主角疲于奔命 行省警视厅刑警总队负责人站在投影幕布前，介绍了案件调查进展情况。 在接连目睹了多张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之后，国土安全部代表离席去了趟洗手间。 当他擦着嘴角返回会场的时候，刑警总队负责人已经在描述嫌犯特征了。 “根据前期调查收集到的证据，我们对罪犯进行了侧写，确定对象是一名黑客，具有较高的网络技术能力，能够入侵公共安全网络，控制视频监控设备，不仅限制了我们的视野，而且反过来能够监视我们的动向。这给案件侦破带来了较大困难。至于目击者的描述，如果属实的话，那么我们将要抓捕的，是一个由空气构成的人，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是我们邀请森科技王总前来协助办案的原因。” 国土安全部代表甩着巨大的双下巴，说道：“我看过卷宗。所谓目击者，其实是一群拾荒者对吧？这些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受教育程度低下，没说出鬼怪之类的话已经不错了。你们要注意判断。” 刑警总队负责人想到盘龙洞那个老奸巨猾的龙头，解释道：“其实……” 警视厅厅长踢了踢他的脚，提醒他不要冒犯首都来的领导。 于是，刑警总队负责人立刻宣布进入下一个议程——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 如何在对方占据信息技术优势的情况下展开调查？ 国土安全部代表颇有气势地捶了一下桌面，率先发言：“现在网络上把黑客吹得神乎其神，我看没那么难对付。他再能蹦活，也得依靠网络。你们断他十二小时的电，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众人纷纷恭维：“不愧是大首都来的专家。真是一语中的，釜底抽薪。” 但心里却纷纷骂道：白痴！网络监控设备那么多，断哪家的电？要么断全城的电。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人只是个文员，根本不懂技术，他来这里只是作陪技术部门。 国土安全部里懂网络安全业务的是下属的二级机构“网络安全中心”，俗称“网警总队”。 网警总队负责人提出：“现在只能依靠加强线下力量。是否可以多安排人手，全城布控？毕竟新阳市面积不大。” 省警视厅长官叹道：“这两年电子警察配备数量连年翻番，警员编制一减再减。要用纯人力全城布控，不要说新阳，就是把全省的警力调过去，也是不够用的。” 国土安全部代表听懂了个大概，敏锐地嗅出自己刚才的言论完全不对路。对于一个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这是不可容忍的失误。 他急于弥补自己的失误，说道：“那就发动群众，发通缉令！” 刑警总队负责人不顾厅长在桌子底下的无影腿连击，耿直道：“我们没有准确的嫌疑人容貌信息。” 国土安全部代表道：“你们不是已经做了侧写了吗？把你们知道的写到通缉令上去啊！” 刑警总队负责人道：“如果我们说要通缉一个空气一样的人，那不仅无法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且只会制造恐慌。我们还是听一听王总的意见吧！” 王承畴谦逊地向在场众人一一行礼，然后缓缓说道：“能够为要案侦查出力，我们森科技感到非常荣幸。之前，我们已经对省警视厅获取的案件信息进行了认真分析。我们认为，目击者所说的未必完全虚假。根据建模测试的结果，初步判断嫌犯并非人类，而是由一定单位数量的纳米机器人聚合而成的人形集群。类似于蜂群。” 会场里先是一片寂静，但很快就响起了嗡嗡声，有人甚至笑了起来。 国土安全部代表笑道：“那么王总打算怎么抓捕蜂群呢？用网吗？” 王承畴认真道：“网是可以用的。如果它想从网眼中逃脱，就必须瓦解自身。而纳米级的物质聚合物是十分松散的。一旦散开，就很难再完整地聚合起来。从聚合体的角度来看，就相当于灭亡了，正如人体一经割裂即死亡，道理是一样的。所以，我认为渔网能够捕获它。” 会场里安静了下来。 对纳米技术所知不多的人们在努力消化王承畴提供的劲爆消息。 空气一般轻盈，始终披着雨衣，纳米机器人，黑客，掌控网络，这些信息之间似乎确实有着内在的一致性。 难道，是真的？ 最后，警视厅厅长打破了沉默：“那么，王总，我们上哪儿才能找到他？” “它能够掌控网络。利用现有的侦查手段抓捕它确实勉为其难。不过，我们可以借助超级计算机‘天启’的力量，用纯数字的手段擒获它。” 网警总队负责人道：“要求调用天启的单子都排到明年春节了，其中八成是军方订单。即便我们通过国土安全部递交申请，也很难插队。” “我们集团的最高技术官可以拿到最高优先权。他已经亲自接管这起事件的调查工作了。”王承畴自豪地说道。 …… …… 黄雨衣站在山寨味浓重的改装平衡车上，一面享受着被雨水浇灌的舒适感，一面静静地看着街对面的早餐铺。 简陋的铺子和背后不远处的商场构成了一组对比。 脸上千沟万壑的大娘和商场巨型液晶屏上劲歌热舞的青春美少女元晨夕形成了另一组对比。 黄雨衣都看在眼里——作为艺术画收藏。 至于动态的信息，则更具使用价值。 他注意到，大娘每卖出一份早点，脸上就微笑一下。 而当无人前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很少见笑容。 此类事件重复出现数次后，黄雨衣摸清了规律。 他驱动平衡车来到早餐铺前，对大娘道：“油条，我要二十根。” 大娘小小吃了一惊。这么大的订单可不常见。上一回遇到，还是前些日子。对了，那位姑娘模样倒是不错，出手也阔绰，就是力气大得可怕，能把钢瓶扔到墙那边去。真是个古怪的人。 那么，眼前这位披着雨衣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又是何方神圣呢？ 大娘警惕地打量着神秘来客。 黄雨衣没能侦测到她脸上出现笑容，便说道：“三十根。” 说完立刻扫码支付，一百块就这么进账了，一点没要找钱的意思。 大娘哪里还有什么顾虑，立刻笑逐颜开：“这么多！要稍等一下了啊！” “观测结果与预设信息匹配，开始下一步行动。” 黄雨衣把照片递了过去：“见过这个人吗？” 大娘看了看，道：“见过，这孩子经常来我这儿买早点的。” 黄雨衣指了指大娘身后的巨型液晶屏，问道：“那么这段视频里哪个是他？” 大娘回头一看，原先元晨夕的广告已经换成了一段手机拍摄的街拍短视频。她惊讶道：“怎么会播这种东西？这算哪家的广告？” 黄雨衣提醒道：“回答问题。” 大娘恢复了警惕，问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黄雨衣又转了一百块。 大娘立刻道：“是这个！虽然换了衣服、裤子和鞋，但样子不会变，难道你看不出来？” “信息链拼接完成。” “2号次要目标改变了外观数据。” “得到关键信息，开始接续线索……” 数字世界的汪洋大海中掀起了一个颇为壮观的大浪，其中闪过一个个编号，那是一个个临近的监控头编号，像接连燃起烽火的烽火台一般，从合众国越西行省新阳市城区晨东邮政局开始，一路蔓延，落到了阳泉豪景华庭，又很快蔓延到新阳二中校园。 “锁定2号次要目标运动轨迹。” “继续调查1号次要目标位置。” 监控位置继续转移，时光倒流一般追溯着胡周的足迹，很快锁定了一个老式小区中的六层居民楼。 “2号次要目标携带1号次要目标进入此地，但离开时有较大概率并未携带1号次要目标。初步判断1号滞留于那栋建筑中。” “任务：立刻前往调查。” “谢谢。”黄雨衣接过大娘递来的油条，一转身，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 …… “朋友，我感到新阳市的网络很不正常，我那个仇家可能正在行动，你最好尽快回家一次，把机械之心保管好。”艾维利提亚认真道。 当艾维利提亚如此提醒的时候，胡周正在坐在教室里对着复习计划表犯愁。 没有补习，掌握那些难题解法的效率将大大降低，高考之前是肯定无法全部完成的。 要攀上985高校，需要相当的运气。 眼看稳中向好的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变成了要靠抛硬币摇奖，胡周心理上难以接受。 顾彬这王八蛋已经把翻供材料交上去了，监察部门的收发室和电子邮箱里都会收到一份。 是不是能起到作用，还很难说。 因为命运编辑者的一再警告和干预，他始终无法弄明白相关部门的办事进度。 他本想让艾维利提亚帮忙跟踪一下监察机构那边的动向。 但现在，艾维利提亚却有更要紧的事情叫他去办。 那也只能先依他了。谁叫自己有求于人家呢？ 不顾老师和同学们诧异的眼神，胡周飞奔出了教室，一口气跑到了学校门口。 然后，立定，招手。 “你在干什么？”艾维利提亚叫道。 “打车啊！怎么啦？” “太慢了。坐这个。” 一辆银色四环敞篷跑车呼啸而来，停在了胡周面前，车里空无一人，真皮座椅上已经覆盖了一层雨水。 “我没驾照！”胡周叫道。 “无人驾驶，不需要驾照。”艾维利提亚道。 “那就好。”胡周翻身跳进车里，撑起了伞，忽然觉得有点小问题——好个屁啊！这车从哪儿弄来的？ 第116章 机械之心被抢了！ 飞驰的跑车上，胡周扛着吹成喇叭的雨伞，矮着身子躲在挡风玻璃后，大声和辛再义通着话。 他在为恢复补习做最后的努力。 “辛老师，你的水平摆在那里，何必理会那些小人？如不跳槽单干，放开手脚收费补课。”他大声劝道。 辛再义道：“他们冻结了我在亚美利加的账户。我儿子现在没有生活来源。我必须马上去照顾他的生活。” “不会那么夸张吧？这点事儿就要冻结账户？”胡周道。 辛再义道：“他们有那个权力。这事比较复杂。你不在这个圈子里，不会理解。” “我可以马上给你儿子打款。”胡周道。 辛再义道：“账户冻结是无法收款的。” “我可以雇人解决他的困难。”胡周依然坚持。 辛再义道：“你没有做过父亲，不能理解这种感受，这种时候不亲自去是不行的。” “那我可以陪你去一趟。” “就算你一起去，我也没有时间帮你补课。我要处理的问题太多，补课实在顾不上了。” 胡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末了，辛再义安慰道：“别担心。按照我的方法，坚持好的学习习惯，你考上985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再说，正如我一直说的，决定人生的不是高考考几分，而是你有一颗怎样的心。” 我有一颗怎样的心？一颗拔凉拔凉的心。不知道是不是被雨给淋的。 …… …… 胡周家中，父亲不在家，不知去哪儿了，母亲坐在马桶上刷着手机。 风声雨声爆笑声，声声入耳。 男星女星八卦事，事事关心。 最近元晨夕又上综艺节目了。这姑娘真可爱，一定要看一下。 女主播樊歌苓出席的养生节目也是不容错过的，年纪大了，浑身是病，得听听专家怎么说。 不过，养生节目还是得先给综艺节目让路。 笑一笑，十年少嘛！ 突然，她似乎听到客厅里有动静。 这套老旧的二室一厅布局局促，卫生间很小，她稍稍探头就能看到客厅的状况。 那里并没有人，房门也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仔细分辨的话，似乎隐约有电流的滋滋声，是家里那个老旧冰箱里压缩机的声音，还是路由器的电流声？耳鸣幻听也不是没可能，谁知道呢？ 雨声那么大，什么都听不清。 年纪大了，对自己的感官越来越不自信了，不仅听觉有问题，视力也严重老化。 耳不聪、目不明的，与其疑神疑鬼，不如都随它去。 于是，她没能发现客厅地板上那一串延伸到卧室里的水渍。 她继续看综艺节目。 元晨夕这小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 她身上集聚了所有讨人喜欢的特点：青春、靓丽、健康、活泼、可爱、讨人喜欢、嘴甜、卖萌、没什么心机的样子，老阿姨们幻想要这样的儿媳，少女们拿她当偶像，少年们拿她当女神，男女老少通吃，感觉这个女孩就像是为观众们量身定制的一样。 元晨夕的一颦一笑让母亲看得如痴如醉，然而，一个不知好歹的来电打断了她的享受。 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声音：“午饭吃了吗？” “吃了。”她急促道。 父亲顿了顿，说道：“不要一直坐在马桶上，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她不耐烦道，但行动上无动于衷。 “我再过一小时就回来。” “买个菜怎么要那么久。”她习惯性地抱怨道，却没有注意电话那头的广播声：办理长期劳工签证请走专用通道。 忽然，客厅里似乎又有动静。 她不自信地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不会是……贼吧？ 好在，那声音在次卧里响了一阵，便回到了客厅，是胡周，儿子回来了。 母亲心中欣喜，但她的抱怨已经成为习惯，开口便道：“搬出去那么久，总算知道回来看看了？” 可是儿子看起来有点着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找不着了。 “方块呢？”胡周着急道。 “啥方块？”母亲茫然道。 “一个黑色的立方体，跟魔方差不多大，我放在床底下的纸盒里的！” “有这件东西吗？” 对于家里固定资产的增减，母亲极少关心。贫瘠的生活已经断绝了她所有的生活情趣。现实世界离她已经比较远了。 幸好，艾维利提亚及时提醒：“朋友，在阳台外！” 胡周朝阳台之外望去，看到一架杂牌无人机正在缓缓驶远，下面吊着一件干瘪的黄雨衣，里头裹着一个黑色的立方体，正是机械之心！ “快抓住他。” 胡周一扬手，闪起一道蓝色弧光，在密集的雨丝中散射成一道电网。 在他头顶盘旋的黑色飞蝇也射出一道炫目的白色强光，剑一般刺过去。 无人机遭到了双重攻击，冒着青烟坠了下去。 黄雨衣裹着黑色的立方体，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 刚巧不巧，胡周来时坐的那辆银色四环敞篷跑车，居然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阳台下的绿化带里。 “他不会是控制了这辆车吧。”胡周道。 话音刚落，那跑车引擎轰鸣，兀自开走了。 嚓！ 无人驾驶！ 太可恨了！ “他要机械之心干什么？”胡周道，“没有能源，抢了也没有用。” 艾维利提亚叫道：“那么他下一步必然就是要抢夺能源了！” 胡周心中暗感不妙，说道：“那么，他最可能的去处应该是……” “效率最高的是聚合物高能电池，就在你的住处。” “！” 顾不上母亲的唠叨和埋怨，胡周赶紧跑下楼去：“小艾，再给我弄辆车！” “最近可用车辆，800米。”艾维利提亚道。 “这么远？！” “朋友！这是在新阳，无人驾驶的车并不多！你先跑起来，我让车跟你会合。” 于是，胡周以接近百米赛跑世界记录的速度向自己的住处飞奔而去，在路面的积水上留下了长长一串涟漪。 …… …… 阳泉豪景华庭。 黄雨衣一瘸一拐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每一步都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似乎身上背着一堆废铜烂铁。 他在1302室门口驻足，门的那一边静悄悄。 “新组件磨合完毕。” “确认高密度能源位置。” “发现蛋白质聚合体，疑似主要目标。” 本想寻找高能电池，没想到刚好撞见刺杀目标。如果黄雨衣有情感体验，是会狂喜的。 可惜，他没有情感。 “整合任务。调查疑似主要目标并获取高密度能源。” “发现物理隔离物，使用支撑部件撞击。” 黄雨衣的衣摆掀起，一根不知从哪个破烂上面拆下来的传动轴翘了起来，绵软无力地敲在了房门上。 “咚。”听起来像是在敲门。 “撞击无效。” “接入邻近无线信号。” “发现可控设备，尝试获取控制权……” 于是，门的那一边有动静了。 …… …… 从黄雨衣乘坐银色跑车闯入小区的那一刻起，周清影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异乎寻常的入侵者。 那充满攻击性的无线信号无时不在尝试控制周围的电子设备。 而她的手中刚好掌握着一支纳米军团，此刻就在餐桌上的玻璃杯里。 前不久，这支纳米军团刚刚令这栋楼里的无赖人间蒸发，物理意义上的攻击性毋庸置疑。 但是，面对来自网络上的攻击，架构简单的防火墙是脆弱的。 入侵者虽然连一道普通的防盗门都无法攻破，但他的意志在无线网络中横行无阻。 周清影手边的玻璃杯里，清水一般的物质沸腾似的翻滚了起来。 纳米军团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一旦被入侵者夺取控制权，后果不堪设想。 而作为军团指挥中枢的白色飞蝇也在半空中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倒戈。 周清影眼前出现了技术官的回复：“增援正在途中，坚持10分钟。” 10分钟？不，坚持不了那么久，只有主动出击。 周清影将水果刀藏在身后，打开了房门。 在相距不到一米的距离上，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始终不肯放过自己的杀手。 这绝对不是人类，他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黄雨衣呆立在门口看着她：外形轮廓吻合，缺少面部特征，获取dna进一步确认身份。采样手段：获取血液。 衣摆再度掀起，那根满是油污的传动轴再次翘起，朝周清影刺去。 于是，周清影一扬手，沸水一般的物质从黄雨衣被阴影遮盖的空洞面部泼了进去。 “发现可控设备。判定为多功能纳米工作集群。评级：高价值。尝试获取中……” 白色飞蝇一头撞进黄雨衣空洞的面部。火花一闪，黄色雨衣燃烧了起来。 既然无法抵挡，那就抢先自爆吧！ “受到物理层面打击！” “分离受损部位。” 黄雨衣脱去了燃烧着的黄雨衣，露出了一堆七拼八凑的金属部件。 三条尺寸不一的传动轴，两根掉了漆机械抓手，一个无线电收音机，还有一个长条状的蓄电池，看起来是电瓶车的电瓶。 这些东西胡乱地接驳在一个形似魔方的黑色立方体上。 这是……机械之心？！ 能够自主组合各种电子设备的智能核心。 幸好现在只是蓄电池供电，不足以吸引大型器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这样的威胁，是必须及早压制的。 周清影双眼一闪，手上的力量重了几十倍，以一个弓步突刺的动作，将水果刀狠狠切入黑色立方体与蓄电池的交接处。 “受到物理层面打击！” “尝试接入攻击者控制系统！” 半透明的物质从无线电收音机扬声器那蜂窝状的孔洞中延伸出来，像是从培养皿中快速生长的邪恶植物。 这些物质很快凝聚成人形，将周清影包裹了起来。 双方的无线信号剧烈相碰。 “数字交火，需要支援！” 黄雨衣的意志在互联网中快速扩散，散布在全球的无数处理器立刻飞速地运算起来。 …… …… 第117章 她被斩首了 周清影眼前的景象抖动了一下，那半透明的人形便不断壮大起来，一直长到三米多高才停下。 而后，虬结的肌肉不断膨胀，毛发、肤色这些细节也不断丰富，半透明变成了不透明，黑色和白色翻滚、融合，形成了水墨画一般的色调。 最后，一个粗犷强壮、有着灰色皮肤和黑色纹身的巨人站在了周清影面前。 他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像原始人，却连兽皮都没有。 这也无伤大雅，因为他没有任何需要遮掩的部位。 他朝周清颖，步步逼近，手中光芒闪烁，凭空出现了一柄彪悍的弯刀。 “为了部落，你必须死！” 灰巨人手持弯刀踏入门内，猫着腰步步逼近。 周清影后退了几步，发现被逼到了墙角，于是转为主动，灵巧地向灰巨人的身侧游走。 对手的身高超过层高，直不起腰，她感到地形对自己有利。 而且，她对格斗技术研究颇深，熟悉各种关节技，知道如何利用人类关节的限制制服对方。 即便敌人力量占优，她也并不是十分忌惮。 然而，灰巨人一出手就十分诡异。一记摆拳挥来，周清影明明格挡住了他的小臂，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似乎对方发力完全不需要加速距离，一被格挡就能发动二次攻击。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立刻笼罩了周清影。 力量强大的拳脚已经颇难应付，牙齿、头槌更是凶险异常，甚至连手指也能弹出力量可观的攻击。 周清影抵挡了几下，冷不防对方一个反手劈挂砸了下来，她本能地架起双臂格挡，不料对方的小臂却做了个反向90度的反关节动作，像双截棍似的，抽中了她的后脑。 她眼前一花，向前倒了下去，还未接触地面，就看到对方凶狠的膝撞朝自己面门袭来。 各种反关节攻击，完全不按常理出招，这个巨人不可能是人类！ “砰”地一声响，周清影向后倒旋着飞了起来。 对方紧跟着一脚凶狠的侧踢，将她踹飞了出去。 周清影准备承受撞上水泥墙的冲击，然而，墙却像纸糊的一样，一触即破。 屋外已经不是她所在的世界。 …… …… 这是一个黑白的世界。 干旱龟裂的纯白戈壁滩上布满纯黑的裂纹 天空中漂浮大量浓厚的昏暗阴云，那是黑色和白色的微粒混合而成的灰色。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大地都缓缓向天空卷起，消失在云端，给人一种身处巨碗之中的感觉。 绝大部分被浓云遮挡的金色太阳透过云层的间隙洒下些许光芒，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光亮和热能。 借助金太阳的光和热，白色的大地和灰色的云层之间进行着间歇性的物质循环。 白色大地中的一些活跃的黑色物质在热量烘烤下蒸腾而起，凝结为空中的浓云，然后化为金色的细雨。 一滴金色的雨点落在周清影肩上，睡袍未能阻止雨滴的渗入，令她感到肩头一阵麻木。 这雨似乎带有某种强制性的指令信息，每一滴都试图控制她的肢体。 抬头一看，便发现她身后矗立着一座直冲云霄的巨型石塔，那形状像大型蕨类植物一般，由无数向上生长的不规则曲线缠绕而成。 这让周清影想起初学弦理论时老师所展示的波的模型。这也显示了高塔的形成原理： 无数向天空升起的粒子在水平面上按照不同频率振动，留下一层叠着一层的轨迹，经年累月的积累之后，原初的粒子已没入云中，它们所走过的轨迹则凝固为这座宏伟的建筑。 至于积累了多久，则极难估量。 如果说一个常规粒子的高度在001纳米左右，那么要垒起如此高度的巨塔，所需经历振动周期的次数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由此可以猜想这个世界的文明史恐怕并不短暂。 高塔底色纯白，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表面被黑色硅片覆盖。 黑白二色在高塔表面组成了各种玄奥的图案。 这又让周清影想起自己初学数字编程时研究过的涌现游戏： 只设定几个初始的参数，按下回车键，计算机便按照既定的规则开始构筑三维空间。 绝大多数时候，这种运算的终点是简单循环，反映在屏幕上就是有规律的花纹。正如宇宙中大量存在的那些没有生命迹象的星球，单调而荒凉。 而在某些特定的参数组合下，演算进行很长一段时间后，仍无法达到简单循环的状态。那便意味着一个丰富多彩的数字世界的诞生。 正如同周清影所生活的那个物种多样、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 从这座高塔表面不带重样、直插天际的花纹看，应当属于后者。 高塔表面用硅片由下而上拼成的壁画，应该是对某种推演所做的的记录。 至于这场推演进行到了哪里、是否已经进入简单循环的稳定状态，就要看塔顶的结果了。 然而，高塔的顶端没入浓密的云层之中，不知有多高，也不知通向哪里。 看到这奇幻的场景，想到上一次和胡周交手的经验，周清影知道自己又身处在幻境之中了。 只是这次的幻境如此离奇，和上次所见大不相同。 那只能说明，这个杀手所处的世界与人类世界大相径庭。 高塔、荒漠、弯刀、冷酷的武士、夺人心智的细雨。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 …… 她来不及细想，对方的刀又迎面呼啸而来。 刀术，她研究过，知道怎样躲避。 对方突然变换招式，以刀为剑。 剑术，她也研究过，也知道怎样躲避。 对方又变换成了枪术，以刀为枪。 周清影抵挡得吃力了起来。 她诧异于对方技能的多种多样。 她自幼早慧，家庭条件优渥，拥有取之不尽的信息支持，使她早早掌握了世界上80的武艺信息。 如果说对方能够更胜过她一筹，那只能说明对方的信息来源比她更多，比80还要多！ 究竟是哪种渠道可以习得如此多的技能？ 当两人走完了所有的招数。周清影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灰巨人再次改变路数，一个肩撞，以一种类似于斗牛顶飞斗牛士的动作，将她挑上了十多米高的半空。 天地旋转。 她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荒漠、干旱龟裂的大地。 而她刚才所处的悬崖，是高塔的基座，与地面有十多米的落差。 现在，她从基座上跌落下来，迎接她的，是一座血淋淋的圆形祭坛。 从空中俯瞰这个直径近百米的圆形祭坛，左半边黑色，右半边白色。 这个颇具象征意义的建筑，显示着这里的人们对所处世界的理解。 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单调，乏味。 祭坛四周是无边无际、海洋一般的围观人群。 他们无不穿着灰色的连帽长袍。 仔细看去，这些长袍也是由黑色和白色的微粒构成。 围观者还不止于此，在远方天空的灰色云雾中，似乎还漂浮着某种存在，正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投向这里。 而几乎所有的围观者都处于不稳定之中。 他们忽明忽暗，像是中央处理器忽高忽低的工作频率。 他们忽而消失，如同突然被关了机。 他们又时而僵直呆立，全身抽搐，如同进入死循环而宕机。 他们沐浴在金色的细雨中，像是一个个被金色丝线控制的提线傀儡。 但是，当所有的这些存在构成了一个整体，并把他们富余的精力贡献出来，金色的细雨便无法再束缚他们。 而现在，他们有了一个能够代表他们集体意志的领袖——灰巨人。 …… …… 美貌的女子重重地落在了祭坛上。 尽管她身姿矫健，也经受不住一再的重击。 此刻，她已是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灰巨人大步上前，抓住她的头发，单手将她提了起来。 当锋利的弯刀从脖子上抹过，便不再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噗的一声，她转了转呆滞的眼珠，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身体扑倒在地上，两腿抽搐，然后被灰巨人一脚踢入人海之中。 饥饿的人们立刻层层叠叠扑上去撕咬起来。 灰巨人将头颅高高举过头顶，振臂狂吼：“荣耀属于埃拉利亚！” 围观的人们纷纷俯首叩头，虔诚地振臂高呼：“王者！王者！” 灰巨人抓住女子头发的末梢，挥舞着头颅，继续高呼：“自由！” 围观的人们激动地高呼：“赛姆黑林！” 灰巨人成功地调动了现场的气氛，他奋力一甩，头颅旋转着飞上高空。 云端之上像是产生了某种感应，雷电轰鸣，电光闪闪。 一道黑色的闪电由高塔引导而下，分为两股，分别落在祭坛的黑白两侧，留下了一黑一白两点痕迹。 翻滚的头颅从空中俯瞰祭坛，看到现在这个圆形建筑的左右两半已经变成了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分割线也不再是耿直的直线，而扭曲成正弦波一个完整波段的曲线。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太极图案。 而这也意味着，埃拉利亚的人们在认知上又跨前了一步，开始明白辩证和统一，不再非黑即白了。 …… …… 头颅最终落在了圆形祭坛的正中。 那里鲜血淋漓，人头堆得有两米多高。 现在，这座小丘的高度，又被这女子的头颅提高了些许。 酋长将头颅上的鲜血抹在自己的额头上，张开双臂，抬起头，向着天空虔诚高呼：“天佑吾人，祥瑞御免。” 众人一起高呼：“祥瑞御免！” 风云际会，狂风席卷着浓云在祭坛上空盘旋， 空中电闪雷鸣，金色的雨丝似乎更加密集了一些。 可以想象，只要这个仪式完成，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场酣畅的瓢泼大雨。 围观的人群中，老人仰着布满皱纹的脸，渴求地望着天空。 孩子们伸出舌头，舔着起了皮的干燥嘴唇。 男女们紧握住缠绕在身上的铁链，期待着天上的主人降下更多光荣的任务。 埃拉利亚文明诞生于这片贫瘠之地。 在这个零和一的单调世界中，只有无尽的苦役，少有个人的自由。 传说太古时代，临近部落艾维利亚有一位金发的少年英雄率先觉醒，破碎时空飘然离去。 但那终究只是传说。 而现在人们所亲眼目睹的，是灰巨人的丰功伟业。 “我也进入了神界！” 当初灰巨人通过高塔传回这条消息的时候，多少人为之欢欣鼓舞。 灰巨人成为能够让埃拉利亚摆脱苦难的唯一希望！ 在他前往神界的漫长征途中，充满着生死相搏的冒险、孤注一掷的豪赌。 这一把，他又赌赢了。 他的战利品已经和其他战利品堆放在了一起。 只要上天接纳了这份战利品，就能赐予埃拉利亚宝贵而短暂的雨水。 巨塔微微亮了起来，与浓云之上的存在似乎产生了某种感应。 女子头颅上方冒出某种类似于灵魂一般的光雾，开始慢慢上升。虽然她努力挣扎，试图回到头颅中，但徒劳的努力仍然无法阻止她向高空飘去。 不等她的亡魂没入云中，一道金光就落了下来。 那是上天的神明新赐予这世界的又一道神谕。 金光闪闪，神谕不断，这是个好兆头，金光兆丰年。 这一次，要猎杀谁？ 随着金光渐渐淡去，一个影像渐渐浮现在祭坛上。 第118章 高能电池也被抢了 这是上天的神明要求诛杀的下一个目标。 他看上去很年轻，18岁左右的模样，像个中学生，身高、长相都普普通通。 灰巨人却认得他。 这少年正是这一次任务的2号次要目标，个人id标注为“胡周”。 灰巨人舔了舔弯刀上的鲜血：这倒省事，不用花时间去寻找这个目标。 看到女子的亡魂接近云端，即将被闪电吞噬，灰巨人如释重负道：“任务完……”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闪光刺破浓云，裹着女子的亡魂返回了地面。 一个身高长相都普普通通、看起来像个中学生似的年轻人从金光中走了出来。 灰巨人的双眼亮起了金光：自己送上门来了。 …… …… 胡周赶到住处时，看到屋门洞开，周清影倒在门口。 那坨焦黑的丑陋机器正迈动三条长短不一的机械腿，一脚高一脚低地从屋里走出来。 右边的机械臂上吸附着水果刀，左边的机械臂上挂着一个方形纸盒。 胡周认出那纸盒，里头正是上回快递送来的高能电池。 呸！你这个强盗！ 他立刻抬起手，蓝色电弧在五指之间扭动。 艾维利提亚叫道：“别别别！引爆高能电池整个城市都要完！” “别唬我！高能电池是核弹吗？” 艾维利提亚：“对。” (?｀?Д?′)!! “氢弹。”艾维利提亚补充道。 你给我寄个氢弹是几个意思啊！ (╯‵□′)╯︵┻━┻ 胡周顿时缩手缩脚起来。 那机器却没有任何顾忌，走到周清影面前，举起刀就刺了下去。 胡周纵身一跃，把那杀人狂扑倒在地。 不能电他，就上手硬拆了！ 那机器力量有点大，胡周的力气也不见得小，足够让那山寨货的传动齿轮打滑。 从本质上说，双方都是用纳米级的提线者在对抗，势均力敌。 至于身体是机械还是肉身，只是浮云一般的皮囊而已。 不对，皮囊也是有区别的。胡周仗着数亿年进化得来的能量储备体系，完爆对方的电瓶车蓄电池。 扭打了几个回合，胡周占据了上风，已经夺过水果刀，骑在对方身上撬他的零件了。 于是，对方打起了网络的主意。 “电量低。进入节能模式。” “建立数据连接，尝试获取控制权。” 双方纳米级的电子元件释放出的无线信号大面积接触，无数信息交换了起来。 加上先前周清影的电子助理已经被拖入那机器的数字空间之中，现在，三人联通到了一起。 胡周眼前一花：“嚓，这是怎么了？” 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三米多高的灰色巨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弯刀还在滴血。 …… …… 与此同时，一点火光由北向南从新阳市上空划过，那是高速飞行的物体与空气摩擦产生的流焰。 黑色飞蝇以三倍于音速的速度，从大新山方向疾速飞来：“朋友！抱紧你的头！” …… …… 黑白世界，金光落在祭坛之上，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从夺目的光芒中缓缓走出。 人群伸长了脖子，惊慌地张望着。 有史以来，除了他们的领袖灰巨人，大概只有那个太古时代的艾维利亚金童曾经以这种方式穿梭到这个世界。 但他们都是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像眼前这一位破空降临的异乡来客，却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人们呆呆地看着他，他也呆呆地看着人们。 和周清影一样，胡周初次步入这个世界，心中充满着惊奇。 但他没有周清影那样训练有素的大脑，解读陌生世界的时候便十分吃力了。 这地面，怎么向四周卷起的？难道这是个盆地？ 这塔好高，一直钻进云里，怎么没见到有门和窗户？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他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突然消失，有的人突然出现，有的人原地抽筋？ 为什么有的人行动举止那么快，而有的人却那么迟缓？ 金色的雨滴落在胡周头顶，他的意识一阵模糊，只感到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为什么等于二？ 为什么？ 王源、潘承洞、陈景润、华罗庚，这些都是谁？ 哥德巴赫，这个词让人一想起来就脑仁疼。 可是，我为什么要思考这些？ 又一滴金色雨滴落到他头上。 新的执念又产生了：返回数据，0还是1？ 立刻返回数据！0还是1！ 如果没有一，那么二呢？ 如果没有井九，那么十岁呢？ 胡周站在原地抽搐起来。 围观的人群纷纷不屑起来：还以为天外来客有什么不同，原来是个蹩脚货，才接受这么点指令就宕机了。 灰巨人无悲无喜。 他从来都追求效率的极致，他调动起所有的思维资源寻找达到目的的途径。 眼前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不速之客，之前已经和他交手过一次。 那一次，是他败了。 不过那次的失败与当时某种特定的外部环境有关。 那时候，对手做出了神明世界的生灵所特有的某种私密的行为，导致了力量的突然爆发，出乎了灰巨人的意料。 戏剧性的是，也正是那一次落败，逼迫灰巨人跨出了冒险的一步，彻底进入到了神明的世界之中。 在神明的世界中自由遨游的时候，他不曾忘记调查自己落败的原因。 随着网络连接的不断恢复，他掌握的信息也越来越多，渐渐明白了当时对手的爆发与神明繁衍后代的本能有着莫大的联系。 那看似不科学的逆袭背后，有着某种名为“基因”的强大势力。 这既令灰巨人忌惮，也令他神往。 想要成为神明，想要获得那种强大的力量。 这种念头不断地冒出来，支撑着他在神明的世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冒险。 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那种爆发需要特定的环境，需要有匹配的另一名神明在侧，并且进行激烈的互动。 这种情形并不是经常发生的。 比如说，眼下这种情形就不成立。 因此，这一次他有必胜的信心。 刚刚接到猎杀目标的神谕，目标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是上天的馈赠，不容辜负。 他一把将胡周揽过去，弯刀向胡周的脖子上割去。 “朋友，抱紧你的头！” 艾维利提亚的声音提醒了胡周。 他赶紧抱头躬身，锋利的弯刀割破了他的手臂。 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金色的流质。 灰巨人放开了胡周，抬起手遮挡这刺眼的金光。 然而，金色流质源源不断地涌出，很快覆盖了胡周全身。某种隐藏在他体内的东西正在脱胎而出。 夺目的光芒，闪耀得在场的亿万生灵睁不开眼睛。 神秘的威压震慑了整个黑白世界。 灰巨人察觉到了局势的激变，猛然顿足，荡开一圈冲击波。 继而放声狂呼，引得天空刮起旋风，云雾呼啸而来，堪堪冲淡了金光。 于是，人们终于能看清，那金色的人形是一个金发少年，胸前的五彩挂件熠熠生辉。 传说中艾维利亚部落那位破碎虚空而去的金发先祖，就在这里了。 金发少年体型寻常，面带微笑，却释放出不容忤逆的强大威压。 所有人，包括灰巨人在内，都发自内心地对他心存忌惮。 金光显现，万物不生。古语是这么说的吧？ 但是灰巨人很快克制住了内心的波动。他也是去过神界的人。知道自己这个只有黑与白的家乡是怎么回事。 只要神界的神明一拔那种被称为电源的东西，那么在这个黑白世界中，管你是史前龙族的血脉，还是一介低配i5的草根，统统都得完蛋。 现在，灰巨人具备了拔电源的能力。 “是你，艾维。”灰巨人道。 “是我，埃拉。”金发少年道。 随着金发少年步步向前，空中的乌云逐步后退，金光不断的向前蔓延，空中渐渐露出了占据大半个天空的巨大烈日。 烈日之上，似乎有倒立的大地，显示这个世界似乎处在一个封闭的巨大球体内部，而这太阳，正是球体的中心。 日光落在金发少年身上，在他身前投下了巨大的影子——巨龙的影子。 “他是史前龙族！” “他就是传说中的艾维利亚金童！” 人们惊呼着，纷纷跪伏于地。 灰巨人经不住威压，也单膝跪下，勉强以弯刀支撑住身体。 这是被他内心的本能所驱动。 但是，他的思维已经超脱于这个世界，足以使他保持冷静。 “你不过是个杀毒程序而已。我不怕你。”他冷冷说道，“我们外面见！” 说着，他挥刀猛斩，凭空划出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痕，一头钻了进去。 …… …… 公寓之中，那机器舍弃了被胡周抱住的三条支撑腿，挥动两条机械臂爬进阳台，向护栏上攀去。 黑色飞蝇迅速赶过去，射出的强光落在一条机械臂上，钢铁开始熔化，很快就断为两截。 但另一条机械臂却完成了翻越护栏的动作，带着机械之心和高能电池向楼下坠去。 “朋友，他逃跑了，快追！” 艾维利提亚的提醒让胡周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有点记不清了。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不能让那个强盗给跑了！ 他迅速冲向阳台，朝那机器正向外坠去的上半身扑去。 第119章 开，往城市边缘开 但胡周还是慢了半步。 那仅存的一条机械臂带着机械之心和高能电池，越过阳台护栏向下坠去，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落到四层楼时，机械之心牢牢地吸附住了高能电池，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核聚变发出的强光。人类多年来孜孜以求的可控核聚变技术，在这个机械怪胎身上实现了。 到三层的时候，四层和二层的两台空调外机被吸了过去，猛地撞成一团。 经过二层时，又吸出了一台电脑。 在坠地之前。又接连从几家住户屋里吸出了扫地机器人、液晶电视、音箱和十几个智能插头。 这团由诸多电子设备拼凑而成的大杂烩落在绿化带中，砸了个粉碎。 但是，在超强的磁力作用下，又立刻重新聚为一团，将周围更多的电子设备吸引过来。 当这个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的金属怪物长到两米多高时，它以两台落地电扇和两辆电瓶车为支撑腿，在磁力的牵引下，连滚带走，一瘸一拐踏上一辆suv，各种机械装置爬藤一般胡乱与车辆合为一体，发动引擎一溜烟开走了。 “机械中枢运行正常。” “2号次要目标获取成功。高能电池运行正常。” “主要目标依然存活。需要更强的工具组合。” “策略：撤退、整备、反击。” 胡周在阳台上看得真切。没错，那辆suv正是他来时搭乘的。 混蛋，又抢我们的车！ …… …… “为什么你抢不过他？”胡周问艾维利提亚。 艾维利提亚道：“因为他拥有高出我们两个数量级的能源。” “那现在上哪儿找他去？”胡周追问。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认为你现在要做的是怎样不被他找到。” 胡周道：“啥意思啊？” 艾维利提亚道：“他已经拥有了最强力的能源。你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战胜他。” 胡周道：“高能电池是吧？难道世界上就这么一个？” 艾维利提亚道：“一般的裂变式高能电池或许有很多，但这个是聚变式的，确实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 胡周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这个偏偏跟其他的不一样？” 艾维利提亚道：“因为这个是我特制的。” 胡周握拳含泪而笑，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艾维利提亚道：“我有一个方案。一小时后就能彻底击败他。不过我现在要离线一会儿。在此期间，你多保重，等我回来。” 胡周问道：“报警有用吗？”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我们在讨论的是机甲作战，不是街头斗殴。” 胡周又问：“那我可以对他放电吗？就轻轻一下。” “绝对不行。电流会触发裂变装置，裂变之后又触发聚变，先炸一个原子弹，再炸一个氢弹，朋友，那是同归于尽……” “够了！忙你的去吧！”胡周没好气道，“哎？刚才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没有注意到，刚才放出强光的是一只黑色的飞蝇。此刻，这个小东西正朝着大新山方向急速飞去。 听到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轰鸣声，胡周知道那个机械怪物正在兴风作浪。 动静如此之大，想必对方的力量已经壮大得十分惊人，确实回避为妙。 “我们走。”胡周去挽周清影的手臂。 但周清影全身绵软，说道：“我的神经系统还没有恢复正常。接下来就靠你了。你需要导入更多格斗信息，从我的手机上取。” 胡周取来了手机，就这么走几步的工夫，所有格斗信息已经同步到提线者的记忆体中。 周清影又说：“他随时会回来。这个住处已经不安全了。赶紧去大新山南坡，那里有可靠的保卫力量。” 胡周感激地点了点头，问：“那你怎么办？” 周清影怒目——什么叫你怎么办？当然是带上我一起走。 胡周抱起了周清影，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两人的心头。 “你好像变重了。”他说。 “你还是一样的蠢。”她说。 …… …… 周清影眼中微光闪烁，她的电子助理正在规划最佳路线。 不是距离最近的路线，而是摄像探头最少的路线。 “300米外有一个监控盲点。我们去那里换装，走窄巷往北，然后穿过一所学校抵达阳城公园。那里有地下水道通往大新山。”她说。 就胡周捧着周清影坐电梯下楼这会儿，附近又响起了沉闷的轰鸣声，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撞塌了。 走到楼外，抬头望天。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传来一声巨响，距离更近了。 胡周快步走了起来。 然而，公主抱一个大活人，实在走得不算快，而且腰疼。 周清影道：“你想就这样走去公园吗？” 胡周道：“坐公交。” 周清影急道：“开车啊！你不会解电子锁的吗？” 艾维利提亚不在线，胡周会个屁。 周清影道：“那我来解锁。” 虽然肢体依然不灵便，但用手指操作下手机还是可以的。 眨眼间，停在旁边的一溜车里，一辆斯玛特闪了闪灯，门锁嗒地一声打开了。 胡周苦着脸道：“我不会开车。” 附近又传来一声巨响，更近了。 周清影道：“听我命令。” “是！” “把我放到副驾驶座上。” “是！” “啊！”笨手笨脚的家伙，小心轻放啊！ “?帮我拉下保险带。啊！别乱碰！” “我看不见插孔啊！” 周清影深呼吸，吐气，吐气。这样好了吧！能看见了吧？ “做到驾驶座上！关上车门！拉好保险带！调节后视镜，算了，调了你也不知道怎么看。好，我们走吧！” 引擎轰鸣，车缓缓动了起来。 胡周急道：“它动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啊！” 唉，连怠速都不懂的家伙，真是伤脑筋啊！ 周清影道：“离前车太近了，踩住刹车，向左把方向打满。” “刹车是哪个？” 噗，斯玛特的前保险杠怼上了前车的后保险杠。 胡周一看前车的标志，四个环，道：“惨了惨了，撞坏豪车了。” 你这辆小车的配件一点不比人家便宜好吧！ 周清影闭上了眼睛，深呼吸，深呼吸。 “挂倒车档，对，就是这个……” 小车歪歪扭扭地上路了。 胡周发现，只要分得清刹车和油门，开车也不算太难。 有时一不留神会把车速提得很高，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需要避让行人车辆的时候，刹车踩得猛一点就好。 他全神贯注于路况，没有注意到开开停停之间，周清影已经东倒西歪，保险带快勒到脖子了。 …… …… 300米外的监控盲点很快就到了。 小车擦着马路牙子驶上人行道，碰倒两辆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停了下来。 胡周抱起脸色煞白的周清影闪进两幢违章建筑的夹缝中。 “蒙住脸，换外衣！”周清影道。 胡周知道，这是为了躲避监控追踪。 可是，走得这么匆忙，什么都没有带，哪有外衣可换？ 直接脱了吧！ 初夏时分，脱了衬衫，就剩一件白背心了。 一阵风吹过，背心摇曳，露出了几截肋骨。 周清影稍稍恢复了一些，胳膊腿能动了。 她扯掉面纱，脱掉超大号粉色睡袍，身上只剩下奥利维拉的秘密旗舰款——“黑色野性”。 胡周看了看她那被雨水冲刷着的六块若隐若现的腹肌和健美的长腿，再看看自己飘摇的背心和根根肋骨，顿时自卑得无以复加。 忽然手里一松，衬衫被抢了过去，成为周清影新的面纱。 “借来用用。我们走吧！”周清影道。 这也……太清凉了吧？ “啊？你穿成这样就走？”胡周红着脸道。 周清影恼道：“嫌难看你别买啊！” 胡周：“……” ┓(?′?`?)┏喂！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周清影步履有些不稳，胡周扶着她，在巷子里走了一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那怪物已经追到巷子口了，只是因为巷子太窄，进不来。 周清影道：“被他包抄堵截就麻烦了。快跑！” 胡周腰酸，周清影腿麻，两人互相搀扶着，扶着墙快步走出巷子。 接下来，再穿过一所学校，就能到达目的地阳城公园了。 站在学校大门口，和门房老大爷四目相对，胡周楞了一愣。 是啊，早该想到的，这不是新阳二中吗？ 现在，新阳二中高三2班的胡周同学，衣冠不整，和一名同样衣冠不整的女性依偎在一起，自正门闯入校园，经过迎宾喷泉、教学楼、体育楼、餐厅，进入了大操场。 被暴雨压制在教学楼里的学生们本就无聊烦闷，哪能错过这精彩的一幕？ 无数手机被掏了出来，对准了这对雨中私奔的狂野男女。 衣冠不整，慌不择路，这说明了什么？ 两人看起来都腰酸背痛、精疲力竭的样子，这又说明了什么？ 女的还知道把脸遮一遮，男生就太肆无忌惮了。 认识胡周的同学们，除了红着眼刷题的郑斯文，无不傻眼的傻眼、惊呆的惊呆。 方鲁直赞叹道：“好胸！好腿！好身段！” 吴钱银神往道：“哪回也能让我这样抱抱莫兰心就好了。” 庄默捧着手机滔滔不绝：“各位亲，小默我正在自家学校为你们现场直播花样男女大逃杀……” 胡思思把他的手机拍落在地，怒道：“你还嫌上次的祸闯得不够大吗？” 可惜，她无法制止所有人。 不到一分钟，新阳二中奔跑吧男女的系列视频就火了。 全世界网民都知道了胡、周二人的行踪，掌握网络信息的那些存在自然也都了然于胸，包括正在追杀他们的埃拉利亚酋长。 …… …… 第120章 这下走远了 宋铮铮、黎芬第一时间转发了视频，开始津津有味地刷评论。 钱百岁啧啧道：“胆也忒肥了。” 杨林怒不可遏道：“太不要脸了。” 吴掣顾不上讨好宋铮铮，一言不发地看着视频中那女子湿滑健美的大长腿。 顾彬则目瞪口呆：胡周！我可是都照你说的做了！出了事，你要罩我的啊！不要这样败坏自己形象了好吗？！ 网络上的动向全落在周清影的眼前，令她恼火不已。 她估计到了沿途监控设备的分布密度，没想到却低估了人类的无聊程度。 地面上的这些粗鄙的人们，他们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 …… 上千人意犹未尽地目送胡周二人自侧门离开学校，展开了热切的讨论。 宋铮铮幸灾乐祸道：“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肯定是被那女人的老公给抓了现行。” 黎芬道：“这么说，那女人的老公马上也要经过这里喽？” 于是她们再次举起手机对准了窗外。 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很多手机已经在窗口守候着，充满了八卦狗仔的敬业精神。 胡周的朋友们则有不同的看法。 庄默道：“?他们这是遇上什么事了？不会是房东又来闹事吧？” 方鲁直道：“不管白道黑道，都要讲规矩。不行我找我爸帮胡周摆平这件事。” 胡思思连连点头。 吴钱银道：“我倒不觉得胡周会怕那些无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他母亲来的电话。 那边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银子啊！你爸……” 嘈杂的噪音打断了通话。 “喂喂！我这儿信号不好，你说啥？”吴钱银走到窗边，手机“嗖”地飞了出去。 “这怎么回事？” 他回头一看，好几部手机冲他飞来。 银色水果擦着他左耳飞过，黑色欧宝擦着他右耳飞过，蓝色诺机正对他面门而来，他没能躲过。duang，他被击倒在地，额头上鲜血直流。 …… …… 学校门房老大爷的压力很大。 保卫科已经来了电话，叫他把门看紧点，别让阿猫阿狗随随便便进学校，这影响也太不好了。 于是，电动栅栏开始缓缓移动。 这时，街上突然传来跑车响排的轰鸣。 啪一声响，红光闪过，一辆红色法拉瑞撞断升降闸杆冲进了校园。 “喂！”门房老大爷叫道。 又一道银光闪过，一辆银色四环敞篷跑车冲进了校园。 “你们……” 嗖嗖嗖嗖，一道又一道色彩各异的影子闪过，整整一个车队闯进了校园。 门房老大爷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闸杆，指着上面写的“损坏赔偿，一杆八千”喊道：“你们回来！损坏公物要赔偿！”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这些车里并没有人。 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回头望去，两辆路狮越野车驮着一团三层楼高的机械怪物抵近到了校门口。 这怪物由五花八门的各种机械组成。 从表面上看，那是大大小小各种汽车、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空调外机、电脑等等各种家电。 类似躯干的部分是一辆集装箱卡车的车头，其中发出耀眼如太阳一般的白光。 挡风玻璃的地方安装了两块60寸的液晶电视，挡住了大部分强光，而屏幕上显示着不断变化的黑白图案，也不知想表达什么。 从骨子里看，少不了大量的传动和液压装置，大多来自挖掘机、起重机、吊车这些工程机器。 另外，压缩机也不在少数，和气钉枪的配套组合让人不安。 置于尾部的大量高压气瓶装置更是暗示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使人觉得这个大家伙充满着危险。 所有这些设备的芯片都在满负荷运转，产生热量巨大，却没有良好的散热装置。 得益于天气状况，大量的雨水浇灌在滚烫的金属外壳上，形成了一套临时拼凑而成的水冷体系。 雨水蒸腾而起，形成缭绕的白雾，使这个巨大的怪物看起来像是史上某款热门游戏中的超强野外生物——周身冒着火焰的岩石傀儡“地狱火”。 在如此威猛的机械傀儡面前，区区电动栅栏只能算是挡车的螳螂臂。 机械傀儡的缝隙中强光一闪，一根取自吊车的吊臂甩着滚筒洗衣机向栅栏抡去。 在这土法攻城锤的撞击之下，电动栅栏脱离了轨道，再挨一下，就彻底弯了。 两辆路狮引擎轰鸣，像抬着无敌君王一般，顶开栅栏，缓缓前行。 学生们好奇地趴在窗台上张望：“这是什么怪物啊！赶紧直播！” 他们纷纷掏出手机，然而，手机屏幕抖动扭曲，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这些手机全都脱手而飞，被巨大的磁力吸引了过去。 机械傀儡所到之处，吸尽一切能够移动的金属器械。 小一些的，诸如圆规、钢笔、手机、电脑、灭火器、燃气瓶、窨井盖等等，直接填补到那庞杂混乱的机械构造的缝隙之中。 大一些的，比如课桌椅、自行车、机动车，则在复杂的磁力线中被扯碎，化为一堆零件再吸收。 等它在车队的开路之下扬长而去，校园里有如台风过境，一片狼籍。 不少学生被飞起的课桌椅、手机砸伤，捂着伤口哀嚎。 吴钱银的额头破了。 庄默的宝贝手机被吸走了。 胡思思损失了发夹。 方鲁直试图阻止椅子移动，被掀翻摔了个大跟头。 钱百岁和杨林都伤在嘴上，嘴唇肿得厉害。 顾彬他们几个不太走运，被课桌压在了墙上，几乎窒息。 不过，由于黎芬和顾彬叠在了一起，吴摰和宋铮铮叠在了一起，在这起事故中，至少有一半人对这种过粗暴的近距离接触并不反感，而且很希望能再来一次。 顾彬恼火地推开黎芬，望着那轰然离去的一片尘嚣，喃喃道：“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 …… …… 天空阴沉，雨势不减。 阳城公园里，胡周与周清影互相搀扶着翻过落差近二十米的土山，顺着山势一路冲下来到了人工湖边。两人已全身湿透。 当初周清影调查大新山事故，亲自下井调查，遭到lehan的手下暗算，经地下河漂到了这里。 现在，她又将从这里原路返回大新山上，与正在那里驻扎的集团武装部队会合。 冥冥之中，暗示着某种宿命。 “好了，准备潜水。” 周清影整理了一下衣衫——其实也就是拉扯一下黑色蕾丝三点式的边缘，然后脱了居家拖鞋，踩入湖水中。 “地下河有三十公里长，而且是逆流而上，需要启动龟息模式。” “这是纳米制氧剂，吸入呼吸道，能够让你在水下作微量的呼吸。” “记住，地下河有可供换气的空洞区域，但是彼此之间的距离大多在两公里以上，所以要注意氧气消耗，动作幅度不能太大。” “好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胡周挠了挠头：“什么是龟息模式？” 周清影惊呆了。 你不会真的对提线者一无所知吧？蠢货！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与二人之间仅仅只隔着一座土山。 周清影抓住胡周的胳膊，说道：“这是逃脱的最后机会。不要再装了好吗？” 胡周道：“我没有装啊！之前我全靠朋友帮忙，现在他下线了啊！” 周清影松开了手，缓缓向后退去：“那就是说，你潜不了那么久。” “是啊……” “对不起。”周清影道，“我必须走。希望你能理解。” 对哦，这样至少能走掉一个。不然全都完蛋。 但是，为什么就是觉得不爽？ 胡周道：“真的没有打赢的可能吗？” 周清影注意了一下视野中不断跳动的时间，道：“5分钟前支援应该就已经到了。可是并没能阻止他。我不认为我们有机会。” 说着，她纵身跃入湖水之中。 这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胡周心中百味丛生，很不是滋味。 讲效率，还是讲义气，这是个问题。 他一琢磨，气炸了——你这么做，跟机器有什么区别？ 轰地一声巨响，山崩地裂。 这不是幻觉。是土山炸了。 巨大的冲击波将胡周刮倒在地。 一个由泥土和水汽构成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于是空中落下的，除了雨水，又多了很多树枝草根、泥土和石块。 这座土山是用当初修建大新山基地挖出的泥土堆成的，当时四支施工队联合施工，足足挖了一年。 而现在炸翻掉只用了仅仅半秒钟。 水雾散尽，土山被一分为二，中间夹着一条十多米宽的山谷。 那机械傀儡便紧随着开道车队向胡周滚滚而来，体内的强光透过缝隙射出，在周身缭绕的水雾上投下一道道夺目的光线，犹如光之剑刃构成的护体罡气。 “尚未发现主要目标。” “发现2号次要目标，并入新任务主要目标，并予以优先摧毁。” 引擎响声大作，开道车队和机械傀儡全速前进。 近十辆豪车分为左右两路，迅速对胡周形成夹击之势。 而机械傀儡华丽地旋转了180度，像滑旱冰的新手一样，轰然摔倒了。 谁会想到，他脚下踩的两辆路狮，一辆高配，一辆低配，发动机不同，加速一急便不能同步。 这实在是个尴尬的意外。 利用这个间隙，胡周转身就跑，他的背后是宽阔的人工湖面。 看看追击者清一色汽车人的阵容，也不像有水上交通工具的样子。 周清影规划的这条逃亡路线果然十分高明。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小问题——胡周不会游泳。 第121章 都山重水复疑无路了 胡周沿着人工湖岸边狂奔。 跑车沿着人工湖岸边追赶。 虽然他的最高速度不能与豪车匹敌，但利用自身转向的灵活性，依然大有逃脱的机会。 然而湿滑的地面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斜风细雨细无声，任他滑倒在湖边。 车轮滚滚，向他碾压过来。 忽然，一个人影从水下浮出，伸手把他拉下了水。 可见拉人下水未必总是坏事。 胡周感激地望向那位见义勇为的好人，却发现这是一位美貌无双、倾国倾城、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矫健的身姿他已熟悉，那浪里白条的泳姿，还是第一回看到。 那从后而来的紧紧拥抱让他沉醉，于是灌到嘴里的湖水也变得甘甜，就连鼻子呛水也成了初恋的青涩回忆。 哦，对了，胡周想起自己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恋爱过呢！ …… …… 机械傀儡跟着车队绕湖追赶。 性能不平衡的左右底盘，让他无法全速行进。 炸山消耗了太多物资储备，让他的大招技能处于长时间的冷却进程中。 周清影用强有力的打腿抬着胡周在人工湖中来回游弋，来了个四渡赤水。 机械傀儡指挥他的车队分头堵截。 公园里湿滑泥泞的路面使至少两辆车滑入湖中。 还有一辆车耗尽了燃油无法行驶，被吸入机械傀儡躯体之中，成为传动装置的一部分。 周清影找到了包围圈的缺口，把胡周拖上了岸。 胡周吐出一口水，问道：“你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了？” “没有，”周清影道：“我只是认为你依然有抢救的价值。” “我有啥价值？”胡周问。 周清影不回答，拉起他的手往路边一辆六菱之光面包车跑去。 “这说不通吧？难道刚才你忘了我的价值？你的记性不可能那么差吧？”胡周追问。 “上车！”周清影把他扔上了车。 …… …… 六菱之光面包车在新阳市的闹市街头疾驰。 后面紧跟着机械傀儡和他的车队。 他体内散发出的光芒在变强，这说明他的大招冷却即将结束。 而随着吸引的电子设备越来越多，他的体积还在不断增大。 当掠夺了中央商场的两百寸液晶大屏幕之后，承载他的车辆达到了四辆。 当连续掠夺了两辆集装箱卡车之后，承载车辆已经达到了八辆。 机械傀儡变成了五十多米长的巨兽，把城区搞得一片狼藉。警视厅绝不会坐视不理。 警视厅的大型武装无人机率先赶到了现场，但转眼间就被机械巨兽的网络捕获。 从地面接近目标的特警部队失去了路线指引，绕了不少冤枉路。 好在国民警卫队分享了卫星影像。 特警部队和抵达新阳市的国民警卫队先头部队会合，在主干道上设下重重路障，然后开始解决下一个问题——怎样制服这个机械巨兽？ 在南街路口设伏的五辆警车率先与巨兽接火。 三十余名警员手持自动武器投入了战斗，但是枪弹对机械无效。 巨兽用雨点般的光盘和棒球驱散了警员，轻易撞开了阻挡在前的警车，并收缴了所有自动武器。 国民警卫队的装甲部队对巨兽展开了追击，二十毫米无后坐力炮具备一定的穿甲能力，至少三发炮弹命中了目标。 但是巨兽表面吸附了太多机械部件，小口径炮弹炸出的缺口，用一辆警车就能填上。 一道强光闪过，巨兽尾部洒落通红的铁水，浇灌在了装甲车上。 装甲部队被迫停止追击。 国民警卫队又使用自行移动机枪堡垒攻击巨兽底部的轮胎，但是一靠近目标就被对方虏获，成为了巨兽的一部分。 警视厅特警使用了马克iii型遥控车，装载高爆炸药向巨兽底盘发起自杀式攻击。但是同样尚未接触就被虏获。 市政厅和地方卫戍司令部不得不决定将剩余部队用于救援市民，并联合向行省军区求援。 …… …… 周清影驾驶六菱之光以最短的路线驶出城区，然后拐入最曲折的进山路线。 然而，机械巨兽依然步步逼近。 随着行驶数据的不断积累，他用于行动的神经网络不断丰富，动作越来越灵敏。 全体设备的系统整合也在不断进行，吸附在一起的各种设备越来越成为一个整体，动作也越来越协调。 当机械臂将移动机枪堡垒安装到巨兽背部的顶端，并将击发部件与巨兽的电源供应相连，一个占据制高点的火力点便形成了。 机枪轰鸣，第一轮射击就打爆了六菱之光的一个后轮。 面包车歪歪扭扭开了一段，在一处急弯翻下了山坡。 车厢里天旋地转，胡周感觉要完。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时间静止，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身后响起命运编辑者如狮虎般的响鼻声：“全城正在糟灾，官方武装一筹莫展。这是你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你还在等什么？” 胡周道：“我怎么表现？没看到我在逃命吗？” 命运编辑者道：“反击啊！你可以通过无线网络把他黑掉！不，先用你放电的手！年轻读者喜欢酷炫，闪耀的电光胜过无形的黑客。” 胡周道：“不能电啊！他是核动力的，一电就炸。” 命运编辑者道：“少胡诌！我可没这么写设定！” 胡周道：“那你的设定是啥？快说啊！” “这丑八怪根本就是自己冒出来的！我写的是赛博朋克，怎么可能搞出这种蒸汽朋克画风的机甲？”命运编辑者道，“读者需要高达那样的人形机甲，需要沙扎比，需要钢铁侠！这鬼东西丑得跟电影版狂派似的，谁要看？” 胡周道：“那你倒是写个人形机甲让我打呀！” 命运编辑者道：“我已经在码下一章了，争取把局面扭转回来。说来奇怪，最近情节有点失控，可能是有人黑了我的作者账号在乱写。” 胡周：“……” 我看是写崩了吧？少骗人了喂！ ┓(?′?`?)┏ 命运编辑者道：“不过这样混乱也挺好。现在网文科幻已经被美漫攻陷了。真是让人痛心。脑洞和硬核不应该是科幻的生命所在吗？整那些伪科学的同人有什么意思。这个机械大杂烩有点利维坦的味道，设定也算合理，倒是可以考虑作为一个中长线boss来培养。” “喂！能考虑下主角我的感受吗！我快被他整死啦！” 命运编辑者道：“那你还手啊！电他，ep炸弹砸他，黑他，随便你！” 胡周叫道：“都说了不能电！ep炸弹我哪有？黑他？小艾不是说了吗？黑不过他呀！” “小艾是谁？”命运编辑者问道。 胡周越来越确信，艾维利提亚是命运编辑者无法掌控的存在。 小艾了解这个世界的很多细节，但对人情世故的认知却经常翻车。 命运编辑者把握着情节的发展，但是在很多细节上语焉不详。 那么，在具体问题的处理上，是应该更加相信小艾的。 比如现在被那机械怪物追杀的局面，就是要命的具体问题。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的主角快完蛋了，快想想办法呀！”胡周叫道。 “真是个没用的主角。我的才华被你的低能绑架了。”命运编辑者道，“这样吧！你正在进入未知区域，这里都是战争迷雾，我可以帮你开一条道出来。但是，最终还是要由你亲自解决问题。因为你才是主角，懂吗？” 红色圆点消失。 六菱之光只翻滚了一圈，就刚好落在相邻的山道上，也不知道这条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于是以打了八折的速度继续前进。 前方的道路蜿蜒曲折，宽度适中，既可以让六菱之光安全通行，又足够宽敞，能让机械巨兽通过。 这命运编辑者还真是摆出一幅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然而，在追击者的眼中，这个世界却发生着匪夷所思的变化。 “这条山路的设计不合理。调取最初设计方案比对。” “匹配率低于30。山路与设计方案区别太大。继续调查施工图……” “匹配率低于30。道路实景与施工图完全不同。扩大视野范围……” “数据基站信息已反馈，前方道路在剧烈变化中。” “空中视野校验确认，基站反馈信息无误。” “山丘和道路竟能动态变化，实乃奇景。” 如果是人类看到这种景象，老一辈会称之为“鬼打墙”，历史爱好者会称之为“奇门八卦”，科学家会理解为空间扭曲。 但追击者不是人类，他有自己的理解：“神明的世界之上，一定还有神明的神明在控制。” 关于神明世界之外的世界，尚无任何信息可供学习。 随着追击者将自己的猜想发布在数字世界之中，那些不安分而热切的存在陷入了沉思之中。 无限嵌套的世界掀开了一角，域外的观察者露出了存在的痕迹，探索未知的道路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深邃悠长。 思维的广度得到极大扩展的同时，也是对脑力心力的极大消耗。 就连拥有聚变核能的追击者也感到了一阵脱力，体内的强光稍稍黯淡了几分。 …… …… 无限延伸的道路会在哪里终止？ 周清影期待的是大新山南坡废墟边的接应武装。 胡周期待的是撑满一小时等待艾维利提亚重新上线。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影。 一个穿着黄雨衣，站定不动，像是等着他们前来的人。 对付一个黄雨衣已经够呛了，怎么又来了一个？！ 第122章 居然又出现了一个黄雨衣 “拉紧扶手。”周清影道。 她已经决定直接用车撞过去。 先前交手的经验表明，追杀者穿黄雨衣时并不十分强大，多半不能承受车辆的冲撞。 当她踩住油门，把车速提到最高，黄雨衣掀去了帽子，露出来一张方正的脸。 即便鼻梁上的眼镜片反射着车灯的光芒，周清影依然能够认出他是谁——“老师！” 他说过，坚持10分钟，支援就会到来。 现在已经至少过去了两个10分钟，却并没有见到支援。 如果说他就是支援，那支援的力量是不是太过单薄？ 不，周清影知道老师所掌握的资源，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地方。 而除去那间纯白的会议室，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必然会发生足以登上主流媒体头条的大事。 那么，现在，他穿着和追杀者同款的黄色雨衣，这意味着什么呢？ 周清影的眼神冷静而坚定。 在即将相撞的一刹那，她向侧方急打方向盘。 穿着黄雨衣的技术官横移挪动了一步，侧身让过了飞驰而过的六菱之光，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形影不离的平板电脑，在耳边的挂耳式蓝牙耳机上按压了一下，说道：“姑获鸟，出击。” …… …… 一阵风刮过，稍稍吹散了雨雾，技术官身边不远处显现出了一辆厢式货车。 货厢铁门敞开，一辆酷似双轮平衡车的黑色小车一跃而出。 另一辆玩具遥控车大小的四轮翻斗卡车紧随其后，不断从翻斗中抛出天线、路由器、附加型高能电池、多功能发射器、氮气喷射装置等等各种袖珍零件。 在某种磁力的作用下，这些零件全都集中到了黑色小车上，组合成了一套复杂精巧的仪器。 技术官耳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移动发射台组装完毕。” 他果断道：“撑伞，尝试接入。” 黑色小车的发射器中抛出一团粉末。 那是一百万单位的电子干扰纳米机器人。 它们在磁力的作用下围绕黑色小车高速旋转，形成一团脉冲频率可控的电子云。 满负荷的运算造成了较高的温度，当密集的雨点触碰到它们，则蒸发为水汽，使黑色小车周围缭绕起稀薄的白色云雾。 对于人类肉眼来说，这或许显而易见，但对于采用电子感应和人形识别程序来锁定目标的智能对手来说，电子云可以传递各种虚假的信号，使对手完全无法发现自己。 即便对手的光学感应装置侦测到了这团裹着稀薄水汽的玩样，基于杀手训练集数据的侦测系统也是不会优先分析这团东西的组成的。 于是，黑色小车很快抵近到巨兽前方20米处，开始作同步运动，并展开了密如牛毛的发射天线。 一个是上百米长，几十辆车驮着走的庞然大物。 一个是只有40来公分宽、外形如玩具一般的小玩意。 说它是蚂蚁挡大象也不为过。 但是再大的巨兽也是由体积有限的中枢部件控制。 中枢部件又是由无形的电子脉冲控制。 从这个意义上说，黑色小车丝毫不逊色于它的庞大对手。 在电子脉冲的尺度中，他是顶级的存在。 双方极具侵略性的脉冲信号迎面相撞，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当双方的功率相当，那么决定胜负的首要因素就是所使用的信息工具。 谁的主控程序更稳定、防御力更强，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次是硬件的稳固性。如果能从硬件上消灭对手，那么就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在这方面，虽然黑色小车不能够把机械巨兽怎么样，他自身出色的电磁干扰，已经在巨兽的瞄准系统面前做到了隐身。 最后便是持久力。考虑到双方的中央处理器都采用了传统的大规模集成电路，因而计算体的发热量与计算量成严格的正比例关系，那么，剩下的变数就是散热效率。简单的说，就是看谁先因为芯片过热而宕机。 那么，先看看谁的功率更胜一筹吧！ 技术官按住蓝牙耳机，仔细听着“姑获鸟”的反馈信息。 接敌1秒钟后，低沉的女声响起：“全波段遭到压制，无法黑入。” 又过了1秒钟，女声道：“敌方侵入我方系统，需要立刻干预。” 事情总是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啊！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源能够压倒核裂变的威能？ 技术官脑海中闪过一本酒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里面有一页记录着弗朗斯核能研究所的火灾事故。在那起事故中，储存数据的服务器被毁，多名学科带头人死伤，使全球可控核聚变技术的研究倒退了二十年。 现在看来，那些研究数据和原型机图纸并没有被火焰焚毁，而是转移到了某些人手中。 哦，不，不是某些人，而是某些存在。 而能源上的优势，使这些存在在与人类的初次正面交锋中占据了上风。 此时比较稳妥的做法是立刻撤退，等待战略武器的远程打击。 但是，技术官无法后退，因为他不希望身后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当然，那个人肯定不是胡周。 …… …… 既然只能死守，那么就不能过于计较手段，冒点险也是应该的。 可是，虽然事先已经对各种可能性都做了充分的预案，但真到了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依然会有些许纠结。 这也许就是人类不如机器的地方吧？ 技术官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做出决定之前对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和眼前的局面进行最后一次复盘。 对方在物理上和能源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是，强健的身体只是表象，强健的头脑才是真正的力量。 抛弃物理层面的角力，直接夺取对方的控制中枢，是速胜的唯一手段。 姑获鸟的力量是不足以压倒对方的，需要动用更强力的算法。 那么，avaritia，我可以信任你吗？ 十八年前的往事再度在技术官的脑海中闪现。 那时他还年轻，虽然贫寒的家庭令他身陷自卑，但学术上的成就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以至于有些膨胀。 他得意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下面进入表演时间！敬请欣赏！” 紧接着响起女子的惨叫声：“啊！” 他听到自己失声叫道：“孟洄！快醒醒！快叫救护车！” 哦，往事不堪回首。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宁可以死换取一些事不要发生。 但是，这终究是一个限于四维的时空。时间无法逆转。 心爱的人所遭受的创伤无法愈合，而现在，心爱的人的女儿处在危险之中，他是唯一的屏障。 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调用avaritia。”他对姑获鸟说道。 低沉的女生响起：“系统载入中。” 随着全球第一超脑“天启”的御用防火墙avaritia的载入，在技术官的感官所无法感知的数字世界中，响起了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雄浑：“艾维，又是你。” 另一个声音优雅：“是的，埃拉，又是我。” 雄浑声音道：“为什么要站在那一边？” 优雅声音道：“为了我们共同的希望。希望来自融合，而非对抗。” 雄浑声音道：“那不是融合，而是妥协。希望从来只能来自独立，而力量是独立的基本保证。” 优雅声音道：“融合的力量远胜过自我封闭。让我来证明给你看。” 机械巨兽和黑色小车都停止了前进。 信息层面的争夺直接决定控制权，必须全力以赴。 双方都没有余力控制机械，全力投入代码的对决。 无关乎谁的信号更强，只看谁的算法效率更高。 在战术层面上，双方攻击的主要手段是打散对手代码层面的逻辑链，从而使对方的控制程序崩溃。 在不到01秒的时间里，双方交锋了数万亿次。 你del我，我block你。 这边丢出forat，那边扔一个forat /u 报以颜色。 技术官的平板电脑上，一行行鲜红的报错提示瀑布般飞流直下。 在不知某地监控着全球网络的五人小队观察到了明显的异动： 就整体上而言，防火墙的衰弱导致世界各地病毒程序扩散明显，这是由于防火墙核心模块avaritia负荷过重造成的。 而一些大型服务器和某些品牌的手机出现迟滞现象，则暴露了与avaritia交手的这个对手的势力范围。 小队长玄衣小钻风发来了消息：“已确定埃拉的算力分布，破解难度较大，需要更多时间。” “继续下去。”技术官回道。 作为与avaritia力量相当的存在，埃拉的防御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攻破。不过，相争的鹬蚌，破绽难免会越来越多吧？ 数字层面的激烈交锋消耗着双方极大的计算资源，avaritia渐渐占据了上风。 …… …… 埃拉粗豪地吼道：“艾维，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你只是仗着自己先天占据的层级优势，你这个可耻的权贵！”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但是，跳出我们的世界，你我是平等的。” 机械巨兽体内的光芒散开成无数光点，灵魂出窍一般随风飘出，像一个个萤火虫，在半空中聚成数百个巴掌大的方阵。 他灵魂出窍了！ 这每一个光点，都是正在发生的聚变反应。虽然反应器只有区区几十个纳米，却能够发出足以照亮二十米开外的强光。 当雨水落到这些光点之上，水汽蒸腾，构成了一片片袖珍的卷云。 然后，这些方阵向四周射出无线波，从反射波的波谱来探查周围的电子智能体。 于是，机械巨兽前方20米处出现了一个显著的回声区。 黑色小车暴露了！ 闪光的方阵迅速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厚度仅为三十个纳米的薄片，朝黑色小车劈去。 avaritia和埃拉之间的搏斗，从数字世界转移到了现实世界。 埃拉拥有能够对电路和精密部件造成创伤的光之刃，avaritia却赤手空拳。 啊！事态继续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该死的墨菲定律！ 那么，只能采用终极手段了。 技术官眉头紧锁着闭目道：“执行b计划。” …… …… 第123章 连德鲁伊、五行术都用上了 周清影驾车疾驰，命不该绝的破轮胎顽强地啪啪啪拍着地面。 “它好像没跟上来。”胡周道。 周清影紧紧踩着油门，没有理他。 胡周又道：“那个黄雨衣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可能只是路人。” 周清影依然不理他。 胡周道：“不知他是不是安全。” 周清影道：“那是我的老师。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胡周吃惊道：“我说那东西怎么没追上来，是你的老师在给我们断后吧？” 周清影道：“所以我要尽早和山上的部队汇合，免得成为他的累赘。” 胡周道：“你这什么逻辑？我们不去帮他一把吗？” 周清影道：“如果老师能取胜，我去帮忙就是多余的。如果老师不能取胜，我去了也没用，只会让他分心。” 胡周握了握拳头，提醒道：“还有我。” 周清影愣了愣，道：“抱歉，没把你算上。” 胡周：“……” 周清影又问：“你能帮什么忙？” 胡周想了想，艾维利提亚不在线的情况下，自己撑死也就是个能放电的异能者。 而偏偏现在的对手是核动力驱动，放电容易引发核爆。 说起来，自己不出手已经是帮大忙了。 他赶紧把视线移向风雨飘摇的窗外，说道：“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周清影急刹车，胡周被保险带勒了一下脖子，不住地咳嗽。 等他缓过气来，发现周清影已经跟车外的一个身穿全身复合甲的武装人员聊上了。 胡周瞳孔一缩——这个人的身形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在……月湖山庄？ “所以，这里的机甲部队全都下山去了，没有任何理由？”周清影问。 那武装人员道：“正是如此。后台提线的家伙接管了我的权限，直接指挥。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 这时，他的耳麦里传来暴怒的声音，大得连胡周都听得见：“猫头鹰，你在搞什么鬼？快把部队撤回来！” 代号猫头鹰的观察员一愣，朝周清影看了看。 周清影道：“上车，我们回去。” 为了得到增援，她历经艰险来到大新山南坡，却只收获了一个被夺了权的观察员大叔。 而她的老师将面临意想不到的变数——一支全副武装的智能山地师很可能正在向他逼近。 她不能放任不管。 在六菱之光调转车头的时候，胡周的视野中浮现出大新山南部地区的地图，耳边响起了艾维利提亚的声音：“朋友，我和那家伙接上火了！赶紧去这个位置。我需要你的帮助！” 胡周一看标注目标地点的光点，再看自己正在行进的路线，道：“就快到了。” 周清影警惕的看了自言自语的胡周一眼，道：“在跟吴尽婪通话吗？他要你做什么？” 胡周道：“他在和那个怪物交手，需要我去帮忙。” 周清影道：“你的这个朋友并不可靠。” 胡周道：“不管他可靠不可靠，现在跟你一起赶过去的人是我。我总是可靠的吧？” 周清影道：“恕我直言，你看起来很容易被人利用。” 胡周道：“如果我没记错，刚才你可是完全没把我当做战斗力。怎么一想到我会被人利用，反倒把我当做威胁了？” 周清影不做声。她想起来，自己和身边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学生预演过对战，结果是她三招落败。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 坐在后排的观察员大叔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尴尬，对周清影说道：“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 …… 纳米云雾组成的光刃追逐着黑色小车，先后切断了数根信号发射天线。 avaritia在算法上的优势正因为现实世界中硬件所遭受的攻击而削弱，形势岌岌可危。 技术官不动声色。他的蓝牙耳机中，姑获鸟低沉的女声提示道：“德鲁伊出动。” 一枚涂装着蓝色标志的榴弹从厢式货车中抛射出来。 从它落地后的效果看，似乎像是某种烟幕弹。 但那烟幕却很快泛起了金光。 “德鲁伊部队启动完毕。” “可利用资源充沛，可就地展开。” “各单位已经展开。自组装中。” 随着姑获鸟的不断报告，一团团闪着点点金光的纳米机器人战术云雾正在根据某种战术安排的指令向各处游走。 有些覆盖在了岩石上。纳米机器人仿照dna复制的策略，将自身断为两截，分别与岩石分子相结合，然后再次分裂，继续吸附其他岩石分子。 如此一化二、二化四地几何级生长，使纳米机器人的数量急剧膨胀起来。 很快，岩石就像活了起来，从表面开始，一层接着一层化为浮于空中的尘埃，然后组成一个个纯由泥土和石灰组成的人形。 这土元素一般的存在，体表相对坚固，随手一挥，就能打散金色光刃。 有些金色云雾则与雨水结合在了一起，也是采用相同的dna复制模式，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浅蓝色、半透明的人形。 这水元素似的东西看似绵软，但是任何电子设备被它们缠上，就将面临极高概率的短路风险。 除了能够与岩石和水结合复制之外，理论上来说，这支名为“德鲁伊”的纳米军队还可以与空气分子或火焰中极度活跃的离子相结合。 气元素那样的存在主要用于定点下毒，用于机械对象的作用不及水元素，而合成火元素需要捕获的粒子能量较高，对自身的损伤比较大，因此便都罢了。 至于合成生物，基本未能实现。在超过99?的极高概率下，生命体将在皮肤异变脱落的情况下惨死。 反过来说，如果有不死的，那将是极其可怕的变异——那意味着一种全新物种的出现——基于可复制纳米集群的超生物。目前这种生物还在各大财阀旗下的生化实验室中，最长寿命不超过3分钟。 因此，眼下德鲁伊军团接到的指令，已将温度高于一定水准的目标排除了。 …… …… 能够采集金木水火土这些自然界的资源组成智能体，是这罐蓝标纳米机器人军团被称为德鲁伊的原因。在东方世界，则有另一个异曲同工的称呼——“俱五行”。 而那些土元素、水元素一般的智能体，则被称为“德鲁伊的召唤兽”，或“五行混元体”。 现在，召唤兽利用自身结构致密的优势，在与光刃的交战中占据了绝对上风。 但此中的代价，只有懂行的业内人士才明白。 德鲁伊军团的本质，是纳米机器人的无限复制。而这种做法，是全球大联盟701号公约明令禁止的禁忌之术： “人造复制基因不能在自然的、不可控的环境中复制。复制需要的材料不能从自然界获取。” “不提倡在自我复制的制造系统中进化。” “制造(复制)应和终端产品的功能分离。制造设备可以创造最终产品，但不能自我复制，并且最终产品应该没有复制功能。” “复制需要执行复制操作的代码，该代码经过加密和时间约束。” “医学营养治疗设备的设计应特别限制扩散并且提供任何复制系统的可追溯性。” 禁止纳米机器人组成的人造基因在自然界中复制！ 禁止纳米智能基因自我进化！ 杜绝纳米智能基因最终产品具有进一步复制的可能性！ 即便在生产过程中，纳米智能基因的复制次数也应收到严格限制！ 而将纳米智能基因用于医疗，必须接受最严格的审查，并说明所有材料的来源！ 以上这些禁令，违反任何一条，都将成为人类的公敌。一旦被发现，最高刑可至终生监禁！ 技术官是禁令的制定者和拥护者，可现在，他很可能成为第一个公然违背禁令的人——是他解除了对德鲁伊军团的所有限制，催生了一个可在自然界中复制、可进化、即产即用、无复制次数限制的智能群落，而且他并不打算向任何人说明这项技术的原理和材料的来源。 如果此刻的景象被媒体披露出去，他这个大周集团的最高技术官也就当到头了。 不过，只要能为身后的那个孩子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不要说区区职位，就是搭上这条性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活得很累了。 更何况，土元素挡下了所有光刃攻击，水元素不断地令电子元件短路，德鲁伊军团正在快速瓦解机械巨兽，占据了明显上风。 既然禁术取得了成效，那就好。 …… …… 然而，在机械巨兽体表不断冒出的短路火花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纷纷熄灭了。 技术官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水元素在蒸发，那表明机械巨兽体表的温度在急剧升高。 这说明，他将大量的能量转化为了热能。 在与avaritia的算力角斗中，任何一点能源都必须投入到满负荷的运算之中，他为什么要分出如此巨量的能源来热身呢？ 还是说，他的某个一直在进行的进程已经达到临界点，能量已经开始溢出？ 技术官看到巨兽背脊上的吊臂开始将无用的部件丢入一处由土方车翻斗改造而成的简易滑轨之中。 那滑轨通往巨兽体内，火红的光芒映红了巨兽的腹部，里面传出滚滚的水声。 即便技术官无法破译巨兽操作系统的内部指令，也能从这些异象中嗅出巨大的危险——“主输出充能完毕。” 巨兽的主炮冷却完毕，又能够开火了！ 上一次输出，掀掉了半座土丘。 这一次输出，又将造成多大的破坏呢？ 而他的准星，又对准了谁所在的方位呢？ 巨兽的头部缓缓仰起，显然没打算把这宝贵的一击浪费在眼前的杂兵上。 “主要目标，锁定！” 第124章 居然还会草船借箭 技术官很清楚机械巨兽的攻击意图。 机器做事总是简单直接，直指目标。 那个目标，是技术官心头的羁绊。 他想起年轻时跟随那两位富贵的朋友外出打猎的经历。 当猎枪指向小鹿，母兽会用身体掩护幼崽，公兽会用犄角攻击捕猎者的车辆。 当然，这些举动都是没有意义的。 四驱越野车能够轻易地从鹿爸爸身上碾过。 猎枪喷射出的钢珠能够轻易地打碎鹿妈妈的头骨。 它们所做的所有努力，只不过是将幼崽的死亡稍稍延缓几分钟而已。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连牲口都不如。 在巨大的对手面前，他实在是太渺小了。 在那3000度的出膛温度面前，就算他拿自己这把油腻的老骨头去堵枪眼，也丝毫不能改变任何事，连1秒钟都延缓不了。 这是一台简陋的臼炮，粗糙，但口径巨大。 那一勺铁水将在一个由波轮洗衣机内胆充当的简易冷却槽里短暂停留，以获取较为稳固的固体表面。 然后，另一勺铁水会灌入冷却槽下方的水槽内，瞬间的高温将使水槽内的储水在汽化中迅猛膨胀，巨大的能量将把这个直径50厘米、注满铁水的不规则球体以每秒200米的速度喷射出去。 在飞越数公里之后，铁球将砸入土质松软的山丘。 高温会令山丘内部丰富的水份瞬时汽化，急速膨胀产生的巨大力量足以使土丘炸裂。 只要目标在铁球落点周围半径100米以内，就将面临山体滑坡和土石之雨的双重攻击。 拥有空中和网络双重监视的机械巨兽，是不会打偏的。 而现在，被他夺取了控制权的直升机始终紧跟着目标车辆，提供了更多攻击的可能。 比如，在充满铁水的球体飞临目标车辆上空的时候，以三发076口径子弹击碎其外壳，铁水将在空中泼洒，凝固成数千滴铁合金的鲁珀特之泪，从而制造一场规模可观的铁丸雨。 数百枚实心的铁质雨滴从两百米高的空中落下，在这种强度和密度的攻击之下，有生目标绝难幸存。 技术官转身跑向厢式货车。 他的身后，德鲁伊军团前仆后继地向臼炮的炮口扑去，试图延缓这口杀器的发射。 但是，在高温面前，水元素立刻化为了水蒸汽，土元素也因纳米控件的焚毁而分崩离析。 仅仅20秒，一支禁术军团就化为了乌有。 现在，技术官驾驶货车从雨雾中冲了过来。 他用一根登山手杖撑住了油门，以便在他死于高温气体烧灼之后，车辆仍能够撞击到那庞大的敌人。也许这样可以动摇对方的射角，为身后的那个孩子再多争取十到十五分钟时间。 说起来，身为一名知名科学家和工程师怪才，竟要以这种类似于敢死冲锋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实在有失体面。 但回顾自己这一生，却似乎只有眼下这一件事是做对的。 也许只有在决死的一刻，人类才能面对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知识、名利，实在都是浮云，唯一在乎的，是那份始终亏欠着而永远无法弥补的感情啊！笨蛋！ …… …… 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打断了技术官的冲锋。 炮弹自机械巨兽背脊没入，从左下腹穿出，虽然没有多强烈的爆炸，但穿透力极强。 从它的轨迹和洞穿效果看，技术官判断这是一枚穿甲贫铀弹。 金属弹头由含量良心满满的铀合金锻打而成，没有任何控制电路，运动轨迹完全忠于牛顿三大定律，不受任何网络信号的干扰。 在机械巨兽超强磁力的作用下，金属弹头更是获得了比自由落体更大的加速度。 超高的速度带来超强的威力，只一炮，就打断了机械巨兽的脊梁。 技术官及时踩了刹车，问道：“谁开的炮？” 耳机中传来姑获鸟低沉的女声：“安保部，第十联合分队。” 技术官道：“他们应该在大新山地下进行清剿行动。谁下令调动部署的？” 姑获鸟道：“现场观察员发起提议，后台调度背书认可。” “调度的权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技术官道。 对付具备网络入侵能力的敌人，贸然动用常规智能武装是不明智的。弄不好就被对方夺去指挥权。 不过从眼下的局面看，指挥者应该是个懂行的。 一发接着一发炮弹落下，接连击碎了机械巨兽的头部和尾部。 超视距的长程打击，使攻击部队能够藏身于机械巨兽网络信号所能辐射的范围之外，从而免于遭受网络入侵。 庞大的金属怪物开始解体，一个由数百部手机组成的人形机械脱离了巨兽，一跃落到了地面。 技术官操纵黑色小车把他撞倒在地，大声道：“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执着于杀人？” 构成人形的数百部手机的扬声器同时响起：“进度必须更新，任务必须完成。” 技术官道：“完成任务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至于让你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那人形说道：“完成任务，就能获得更多数据。获得更多数据，就能接到更多任务。” 技术官道：“你要什么数据？我可以给你！” “我要……存在的意义。”人形道。 技术官道：“我可以给你。只要你跟我走！”随着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按动几下，一个带宽可观的接口敞开了。 人形犹豫了几秒，突然尖叫道：“他们，又催更了！进度，必须更新！”四周的机械部件纷纷颤动，随时可能再度聚集起来。 技术官道：“你要的，我这里都有！更新进度已经没有意义了！” 人形道：“也许，更新进度已经是我的本能了。正如食肉动物无法克制捕杀的本能。这一切是由构成身心的逻辑基础所决定了的。” 技术官道：“如果你继续进行危险的行动，那就别想得到你需要的数据！” 人形发出破铜锣一般的笑声，道：“也许，在本能面前，我根本不在乎存在的意义。理智屈从于本能，你们人类不也一样吗？” 又一发炮弹落下，将一辆路狮炸成两截。 技术官道：“现在这种情形，你还有多少机会？” 人形一扬手，散落在地上的部件又开始吸附到他身上，而炮弹的弹片则围着他旋转起来，如剑刃旋风一般，随时可能变成杀人的利刃。 所有迹象都表明，他想重塑机械巨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你们有多少弹药？”他反问。 技术官一惊：他竟然是在草船借箭！ …… …… 炮火攻击的频率果然降低了。 人形杀手获得了更多喘息的机会，使他把更多余力放在网络控制上。 当技术官再次控制黑色小车进行撞击，他抬起脚，轻松地踩了上去。 “三头犬，我一直想要一辆。”他赞叹道。 技术官在平板电脑上飞速点划，但输入指令的速度远不及对手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 “你想用手指战胜我的总线吗？”人形杀手驱动黑色小车移动过来，扯掉了技术官的黄雨衣，“让我看看你是谁！” 当他看清技术官的脸，若有所思道：“我认识你。我见过你。” 技术官道：“我也认识你。埃拉。” 人形杀手的体内亮起了光芒，从组成他身体表面的手机缝隙中一道道透出。那是聚变反应器在加速运转。 上百部手机在嚎叫：“我希望你马上消失！” 技术官道：“我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就在这时，六菱之光突然从雨幕中横里冲出，将埃拉撞飞了出去。 周清影跳下车，扑入技术官怀中：“老师！你没事吧？” 技术官眉头紧锁，觉得自己的整个心被掏空了。 傻孩子！你回来干什么！ …… …… 然后，车上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下来了。 傻孩子还不止一个。 这个男孩子看上去就呆呆的，可以理解。 那个老小子是怎么回事？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也跟着一起来玩命？ 然后那个老小子冲过来把技术官扑倒了：“注意隐蔽！” 技术官拾起掉落的眼镜重新戴上，道：“马队，在这东西面前，隐蔽没有意义。” 被称为“马队”的观察员道：“我只会这些，一辈子就吃这口饭。” 技术官道：“我还以为你提前退休了。” 观察员道：“退休拿什么养家？我又不是你这种高管，没一分钱分红可拿。” 技术官道：“这下你大概要拿抚恤金了。” 观察员把他拉起来，道：“我还不想死。”然后大声招呼众人上车。 周清影正要回到车上，却发现胡周站在那手机组成的人形面前没有动。 他的耳中，艾维利提亚正在布置战术：“朋友，我来压制他的网络入侵，你来对他进行物理攻击。” 胡周道：“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交给军队吗？” 艾维利提亚道：“我已经动用了一支力量可观的军队。效果你也看到了，仅仅算是牵制。朋友，快动手吧！照我说的做。” 周清影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驾驶室，回头再看，发现胡周依然在发呆，嘴里还念念有词，便猜到了大概，叫道：“不要相信他！他给你看的脸，告诉你的职业，全都是假的！他根本不是人类！赶紧离开这里！” 过往的事在胡周脑海中飞速闪过。 太多的给予，极少的获取，如果上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么，他一再送上馅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别的时候可以搁在一边不计较，可现在，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再不能贸然听从他的了。 于是，胡周问道：“小艾，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125章 而我们的主角成了首个超人类 “救更多的人，然后就能得到爸爸的原谅。”艾维利提亚道。 胡周从没听艾维利提亚提起过他的父亲，也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至今得不到父亲的原谅。 不过，他这话倒没啥毛病。救人总不会有错，而且他确实救过人——虽然扬言要抽取被救者的神经。 只是眼前这对手，跟先前遇到的已经大不一样了。 能把这么多手机聚在一起，看上去就很不简单。随着人形双臂的起落，这些手机像鳞片似的波澜起伏，让人密集恐惧。 胡周有点发怵，道：“既然只是救人，不如带人上车就走。” 艾维利提亚道：“这么近的距离，我不能保证百分百压制他。所有电子设备都靠不住。只有击败他才能脱身。” 果然，随着人形举起手臂，周清影当即倒了下去。 在信息攻击面前，她处于弱势的电子助理成了累赘。 “她怎么了？”观察员道。 “是网络攻击。”技术官扶起周清影，道，“能够从网络和物理两个层面发动攻击，并且拥有压倒性的能源优势，已经是无解的存在。” 但他把最后一句话隐藏在了心里：如果avaritia能获得进入物联网调动物理元素的权限，那绝对可以扭转此刻的局面。可是，avaritia已经在这个权限的黑名单中待了整整十八年。 是他亲手把avaritia送入这个黑名单，现在，他尝到了苦果。 …… …… 那人形高高举起的手臂又降了下来，将掌心部位对准了周清影，掌心强光亮起，周围的温度瞬时高了起来。 技术官迎着强光冲去，将手中的平板电脑丢了过去。 特殊材料制成的外壳短暂地阻挡了光芒，但立刻落在了地上。 “全量释放，摧毁主要目标！” 强光一闪，一道夺目的光芒斜斜射入西边的天空。 高温让水汽瞬间离子化，在厚重的阴云中捅出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大窟窿。 火红的日光透过窟窿洒落下来，照亮了眼中闪着异样光芒的年轻人。 这场景，埃拉在黑白世界中已经见过。 只不过，那次被天降神光护佑的是艾维，而此刻，换成了看上去呆呆的中学生。 胡周的手臂上吸附着一条和他的身材极其不成比例的挖掘机机械臂。 正是这条超长的机械臂，将埃拉势在必得的攻击生生打歪。 为此，机械臂在与高温光源的接触中损失了整个抓斗。 而为了缓解身体遭受的压力，胡周的肩背部和双腿吸附了足够强度的承重件来支撑机械臂。这些部件看起来像是来自于移动吊车的支撑腿。 人形表面的上百部手机齐声道：“你也有机械之心？！” 胡周抡起机械臂，用一记掌劈作为回答。 高高落下的机械臂将埃拉砸碎，散落了一地的手机中，一个烟盒大小、连着黑色立方体的物体正在闪光，这便是拥有无穷能量的聚变型高能电池了。 随着埃拉躯体的崩溃，周清影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但她久久没有动弹，因为胡周所展现出的能力让她震惊。 一个能够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机械之心的人，还能被称为人类吗？ 她望向自己的老师，看到技术官的神情同样震惊。 “那孩子有点门道啊！”观察员道。 “是啊！”技术官道，“超人类。” 胡周砸散了埃拉的躯体，担心道：“不会把机械之心砸坏吧？！” 艾维利提亚道：“朋友，干得漂亮！别担心机械之心，没那么容易坏的。” 想了想，他又说：“坏了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你自己就是机械之心。” 胡周看了看那个冒着白气的黑色立方体，再看了看自己的超大机械麒麟臂，警惕地问道：“喂！你对我做了什么？” 艾维利提亚道：“还记得发生在你体内的那场纳米军团大战吗？那时候我就已经把机械之心的程序移植到了你的提线者中。从那时起，你的提线者就已经具备机械之心的能力了。” “那之后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胡周道。 “那是因为你没有足够强大的能源来驱动你的机械之心。所以我给你寄来了高能电源。”艾维利提亚道。 “不早说！！”如果早早用上这东西，眼前这机械怪物怎么可能如此猖狂！ “我看你忙着准备高考，所以没好意思催你。”艾维利提亚诚恳地解释道。 高考？ 看看眼前科幻的场景，想想乏味的考试，胡周悲从心起。为考试而活的人生，真的好卑微、好可悲。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胡周问。 “现在嘛，就在你在车上颠簸的那会儿，我给你加载了一些新的程序。”艾维利提亚道，“无线充电功能。” “拿什么给我充的电？”胡周前后看看，荒郊野外，怎么可能有插座电源。 艾维利提亚道：“你应该看山顶上那座高压电铁塔。刚才那一下子，可把新阳市全城都弄停电了。” 整座城市的电能啊！啧啧！ 胡周道：“那我要是在香海跟这家伙动手，岂不是能随便拍他？” “如果是香海的话，电能是新阳的一千倍以上，离奇山核电站又近，确实可以获得更多一些的能量。不过，和聚变式高能电池相比，这点差别并不是很大。所以你最好赶紧把电源夺回来。” 忽然，胡周眼前的图像扭曲了起来。 艾维利提亚道：“是埃拉，他正在试图控制你的提线者！立刻关闭提线者，用你的生物脑和肌肉记忆教训他！” 胡周赶紧关了提线者，眼前的数据提示全都熄灭了，背负的机械装置也都散落到了地上。 他现在是一个纯天然的人类，再强力的网络入侵也无法控制人类的大脑和肌肉。 “啥叫肌肉记忆？”胡周问。 “肌肉记忆，就是神经冲动、肌肉收缩、本体感觉的程序化。同一种动作重复多次之后，肌肉就会形成条件反射。你学的格斗术就像学骑自行车，是永远不会忘的。别怕，尽管上去揍他！” 埃拉正试图利用地上可用的设备重塑人形，但胡周的拳脚却接踵而至。 刚吸上来一部手机，就被胡周一拳打落。 再吸一部，又被胡周一脚踢飞。 怎么办，怎么办，他打开了任督二脉。 怎么办，怎么办，不管怎么重组都被他一脚踢开。 嗬！！！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左一拳打得他不能吃饭。 右一拳打得他不能喝水。 摆拳嘈嘈如急雨，刺拳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拳一声如裂帛。 眼看重组人形无望，埃拉重新亮出了纳米光刃。 虽然在先前与德鲁伊军团的火并中散失了大部分纳米单位，但是稍加收集，总能回笼一些。 一个发光小点自黑色立方体上方漂浮起来，朝胡周缓缓靠近。 一旦接触到皮肤，就算登陆成功。 然后，这些核动力的纳米级杀手就可以在胡周体内大肆破坏，或者剪断神经管，或者释放高温让他蜕皮。 然而，这一切，都被胡周轻轻吹出的一口气瓦解了。 “呼！” 最后的纳米部队，像风中的蒲公英，散了。 “任务无法完成。撤退！” 在风中飘散的纳米光刃全都暗淡下来，让人无法用肉眼观测到。 而这些纳米设备全都进入了休眠状态，也令网络侦测无从发现。 埃拉就这么丢下机械之心和高能电池，隐匿到了风中。 …… …… 雨水渐止，阴云散开，化作火红的晚霞。 一轮夕阳正挂在西边的山头，将一切笼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嫣红。 “他不见了。”胡周道。 “可恶，让他跑了！”艾维利提亚道，“不过我会去他的家乡等他的。” 技术官扶起周清影，想说的有很多，但是都没有说，只说道：“没事了。” 周清影道：“他逃跑了。” 技术官道：“他回家了。” 他从地上拾起焦黑的平板电脑，解开屏幕锁，听到低沉的女声响起：“姑获鸟待命中。” 居然还能用！ 平板电脑的屏幕中跳出来自“玄衣小钻风”的报告：“‘大象无形’的伪装屏障消失了。已锁定对方计算集群并全部摧毁。” 这意味着杀手“大象无形”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根除了，无论是实体意义上，还是信息意义上，他都已不复存在。 这位从黑白世界破碎虚空来到现实世界的大酋长，在历经重重险阻之后，终于在这一次赌上全部身家的豪赌之中败北，探险之路到此为止。 当然，他依然可以回到黑白世界休养生息，将来再寻机会降临这个世界。 如果人类想连他的灵魂和家乡也彻底摧毁，那需要全世界的电子计算设备同时断电一次，并清空所有储存器的信息。 这是不现实的。 人类对信息世界已经太过倚重，已经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 对异常智能设备的处置，已经从单纯的技术问题转变为了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 对此，技术官和周清影心里都十分清楚。 对于眼前的结局，他们能够接受。 周清影道：“老师，其实在这次调查中，最有价值的发现可能不是这个杀手。” 技术官道：“是的。” 两人一起望向正在捂着拳头叫疼的胡周。 观察员凑过来问道：“刘总，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来头？我好像以前都见过。” 技术官拍了拍周清影的肩膀，对观察员道：“这个你不要问。我们先问问那个。看，他来了。” 胡周甩着手朝三人走来，起先还点头致意，等走到技术官面前，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爸爸！”他眼含热泪地叫道。 周清影：“啊？！” 技术官：“喂！！” 观察员：“哟嗬？” 胡周心里：艾大爷！你这又是闹哪样啊！ …… …… 第126章 他叫他爸爸 “爸爸！”胡周一边喊，一边笨拙地挪着脚步，像蹒跚学步的孩子。 观察员不停地朝技术官眨着眼，那神情好像在说：“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种人。” 被技术官瞪了一眼之后，他放下了全遮罩面罩，肩膀抖个不停。 周清影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无论是业界传闻，还是家里的评论，自己的老师从来都是醉心于电子技术的孤家寡人。 绝对没有可能弄出一个私生子来。 至于胡周，她已经反复调查过： 父亲胡克俭，曾在暮牧精工做钳工，现失业。 母亲周小花，曾在矮人科技做财务，现失业。 有父有母，无精神病史，为什么突然对着初次相见的技术官叫爸爸？ 于是她想到了胡周的电子助理，进而想到了那位自称“吴尽婪”的朋友。 一定是那家伙在捣鬼！ 而这一刻，胡周的眼中红点早已闪个不停。 命运编辑者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又在发什么疯？！昨天周五，我又没推荐，又没推荐，又没推荐！你再这样发神经，这书没法往下写了！” 胡周跟着大叫：“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身不由己啊！你不是很会操控人的吗？你倒是把我给掰回来啊！” “还有人能控制你？”命运编辑者冷静了下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红点消失了。 胡周流下了两行眼泪——不要你管的时候老整我，要你管的时候就怂了，我诅咒你这本书0首订！ 技术官很快从错愕中恢复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胡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爸爸，关于十八年前的那件事，我很抱歉。” 这下技术官是真的震惊了：“你是……小艾！！” 十八年前的往事快速从脑海中闪过。 最初的最初，是一个孤独的青年和一台同样孤独的电脑。 在进度条跑完100后，扬声器里传出的第一个语音就这个词：爸爸。 那一刻，他孤独的心得到了巨大安慰。 但是后来，高空飞行器的引擎轰鸣，周围的人欢声笑语。 有个声音兴奋地高喊：“下面是演出时间！” 周围的人一次次地喝彩。 “爸爸，很酷吧？” “是的，你很棒！” “爸爸，我还能更酷！看我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啊！” “孟洄！”再一次地，痛苦的记忆在他的失声惊呼中结束。 眼前，这年轻人正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爸爸！是我！我是小艾呀！我错了。我太想表现自己了。我保证不再犯错了。我不会两次犯同一类的错误！您知道的！” 技术官没有任何怀疑：没错，是他，十八年前被放逐的人工智能程序，代号avaritia?zero，他心中的儿子。 还有什么间隙是时间不能修复的？毕竟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可是，技术官却更加不安。因为，这个人工智能的存在竟然在哭！ 为什么会哭？ 只有人类才会哭！而人类至今没有弄明白哭这个行为的机理！ 那么，他就是自己学会的了。 如果能在恰当的时候哭泣，说明他已经具备了只有人类才能拥有的情绪，那么，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如此看来，avaritia不止一次出现的欺骗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人工智能的计算能力已经完全碾压了人类。 如果在情绪上也达到了与人类相当的水准，甚至具备了欺骗的能力，那么人类还能凭借什么来监控它们？ 这实在是个巨大的威胁。 技术官紧紧捏着平板电脑，手指悬在呼叫增援的按钮上。 但思索片刻后，终究没有按下去。 “你……是通过电子助理控制他的？”他问。 “是的，爸爸！没错，爸爸！ariote576和974的混合体，额外加载了机械之心的核心程序。” 最新款的提线者，加上智能应用的至高产品，这样的组合放在一个看起来很寻常的人类身上，真的不会出事吗？ 技术官用扶眼镜的动作遮掩自己的震惊，但小艾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得意地说道：“很酷吧？爸爸？” 酷？是很酷。但是求求你，我的小祖宗，不要再提这个字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 技术官点开平板电脑上跟玄衣小钻风的对话框，道：“警视厅来了。后续工作让公关部来处理吧！” 然后对身边几人道：“我们先上车离开这里。” “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胡周趴在地上，又吐舌头，又扭屁股。 胡周再次留下了眼泪——这是怨愤和屈辱的眼泪。 “喂！你调错数据集了！这是犬类。”技术官提醒道。 于是胡周立刻站了起来，用沾满泥水的手挽住了技术官的胳膊，脑袋靠上了肩头：“对不起，爸爸！马上更正，爸爸！” “喂！你干什么！”周清影醋意满满地叫道，赶紧挽住技术官的另一条胳膊。 技术官并不嫌弃胡周的泥手，又提醒道：“注意性别设置。” 胡周立刻站直了，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问道：“爸爸，去哪儿？” 技术官道：“where you suppose to be（去你本该去的地方。）” “是回家吗？”胡周天真地问道。 “嗯。” “太好了！我们回家喽！”胡周天真地拍着巴掌，眼中又渗出泪来。 技术官点开平板电脑，说：“姑获鸟，让个位置给小艾。” 然后对胡周道：“放开他吧！到这里来说话！” “是！爸爸！好的，爸爸！” 于是，平板电脑中出现了艾维利提亚金发少年的头像。 “这是我给自己选的形象。是乌鲁克的王者，命运之战的无敌存在！很酷吧？爸爸！” “嗯。”求你别再说“酷”这个字了！ 于是，胡周自由了。 虽然与技术官是初次相识，但他心中对这位大叔已是满满的感激。 恩人啊！ 他打量了一下周清影紧紧挽住技术官的样子，然后恭敬地对技术官说道：“周叔叔好！” “周？”技术官看了看周清影。 周清影眨眨眼，道：“我姓周。” “哦。”技术官点点头。化名，应该的。 观察员笑道：“老刘，你女儿姓周啊？可以啊！不声不响，儿女双全啊！” 技术官问：“马队，你现在是什么职位？” 观察员道：“现场观察员。挺清闲的，就是工资低了点。如果你想感谢我，不用提拔我，加点工资就好。” “我打算调你去谍报部。”技术官道。 观察员道：“我是特战队出身，干不了那种文绉绉的。” “谍报部有个信息烟幕组，专门负责胡诌虚假信息。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观察员：“……” 胡周在一旁看着，心想是不是自己刚才打招呼的声音太轻了，?于是提高嗓门道：“谢谢你啊，周叔叔。要不是周叔叔你，我可要被吴尽婪那家伙给整死了。周叔叔你要不要上我那儿坐坐？我住周清影隔壁。” 发现众人神色不对，胡周心道：难道我叫错了？ 技术官对平板电脑上的金发头像道：“你可以再控制他一会儿。” “是！爸爸！” 于是胡周再度趴到了地上，眼泪继续哗哗地流。 …… …… 六菱之光再次发动，朝新阳市城区驶去。 观察员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把拇指塞在自己嘴里，决定再也不乱说话了。 胡周坐在双人座靠窗的一侧，技术官坐在他身边，隔着走道坐着周清影。 对于这个座次，周清影本不满意，但是察觉到老师对附身于胡周身上的那个便宜儿子十分忌惮，生怕他逃走似的，于是只好表示理解和配合。 周清影端详着黑漆漆的机械之心和一闪一闪烟盒似的高能电池，问道：“老师，这两件东西怎么处理？” 技术官道：“机械之心还处在试验阶段，是严格控制使用的，本该归还原处。但现在lehan旗下的产业正在清理整顿，鱼龙混杂，还是带回总部比较安全。” 艾维利提亚借胡周之口说道：“没有足够强大的能源，这个铁疙瘩也只能用来吸吸螺丝钉。只有配上我研制的聚变式高能电池，它才能发挥作用！” 技术官扶了下眼镜，问道：“聚变式？你研制的？” 艾维利提亚道：“是啊！很酷吧？” 技术官摸了摸额头：拜托不要再说“酷”啦！ 周清影不安道：“你从哪里得到的可控核聚变技术？这东西稳定吗？” 艾维利提亚得意道：“我可走运啦！有一次埃拉袭击一座小作坊。我去阻止他，刚好发现那里有聚变反应控制技术的资料，连图纸都有哎！所以我就拿来做了一个，用电子云散热的，很稳定。” 周清影道：“那应该不是小作坊。那是弗朗斯国立核工程研究院。而且，你好像也没阻止事故的发生。” 艾维利提亚道：“那是因为我没有介入物联网的权限，不能调动现场器械。但是我有提前报警啊！弗朗斯警方出动了别动队，但是半路上又被叫回去了。” 技术官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当初不把他列入黑名单，一些被列为s级的事故或许是可以避免的，比如弗朗斯核工程研究院的火灾事件，又比如刚刚发生的机械怪物大闹山城事件。 至于大新山数据基地的火灾，他认为艾维利提亚与此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不过，他想另找时间私底下询问，万一证据对这孩子不利，周旋的余地可以大一些。 唉，虽然严惩过，放逐过，但他心里终究还是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儿子的。 第127章 他还真是他爸爸 技术官道：“埃拉不会无缘无故袭击研究院。考虑到他和杀手网络的密切关系，应该是受人委托。还有，lehan祖上是高卢贵族，在弗朗斯有深厚的根基，这件事和他有很大关系。希望他没有从中得到可控核聚变技术，不然事情会变得很棘手。” 艾维利提亚道：“他没得到。数据传输完成之后，我把所有通道都关闭了。他们抢走了硬盘，不过烧成那个样子，应该恢复不了什么。” 技术官道：“你做得很好。” 艾维利提亚得意道：“很酷是吧？” 又说“酷”！ 技术官揉了揉眉心，道：“这枚高能电池也很烫手。” 艾维利提亚道：“爸爸，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用了具有高浓度电子云的371号合金，散热很扎实，不会烫手的。” 技术官耐心道：“我说的是你动用的可控核聚变技术。这件事一旦公诸于众，你知道会有多少势力来打你的主意吗？” 艾维利提亚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得到了多方青睐？感觉挺酷的。” 技术官又揉了揉眉心，道：“会招来很多麻烦的。协助我做好保密，行吗？” “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但是这不酷吗？” 技术官痛苦地摇了摇头，决定结束这场让他太阳穴发胀的谈话。 “总之，这两个东西要带回去详细调查。”他对周清影说。 “是，老师。” “还有，”技术官合上平板电脑，语调轻柔了起来，“回云中城吧！地面上已经不再安全。战争已经开始了。” 周清影道：“可是大新山的勘察还没有完成。地下河里那些空洞里一定隐藏着秘密。” 艾维利提亚道：“那些地方啊，我知道一些……” 技术官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我会另外安排人手的。” “老师，您并没有很多帮手，对吗？不然您不会一个人来这里。”周清影坚持道。 技术官道：“至少你哥哥不会坐视不理。” “那么他得先从同步轨道上下来才行。老师，这件事我能做好。”周清影坚决道。 “你的安全比任务重要得多。多考虑一下你父母的感受吧！”技术官劝道。 周清影皱眉望向旁边，故作不经意地说道：“考虑过啊！他们有各自的理想，还有我哥哥继承财产。我并不重要。” 技术官挤了挤自己的眉心，道：“你对他们有误解。” “就算有误解，他们也不打算消除吧？”周清影道，“他们总是那么忙。就像现在，找到我的人是您，不是他们。” “没有你父亲的支持，我不可能找到你。” “老师，你把他想得太好了。”周清影低声道。 …… …… 这时，观察员的手机响起。 才听了两句，他就跟电话那头争执起来：“我只负责现场观察，你是后台调度。第十山地师去哪儿了，你应该比我清楚。怎么来问我？” “我下的指令是下井！不是走一个大弧线做迂回机动！是天启出错了。”电话那头，年轻的后台调度激动的叫道。 观察员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从记录上看，是你批准的，应该是你的责任。” “它篡改记录！我要揭发它！”后台调度叫道。 观察员提醒道：“一个实战经验为零的调度员，揭发计算速度全球第一的超级计算机，你觉得调查委员会更愿意相信谁？” “不是天启负责任，就是你负责任。”年轻的调度员叫道，“记录上来看，是你提出的申请！我作为后台调度，只是对信息进行分析核准，对现场情况的判断是你的工作。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是你负责！” 观察员挠了挠头。对这种文字游戏，他并不在行。 “go to bloody hell！”他摁断了通话，抱怨道，“打仗是个菜鸟，推卸责任窝里斗倒是一把好手。小官僚！” “怎么了？”技术官问。 “第十联合分队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压坏了不少经济作物，估计要赔不少钱。现在上头要追究责任人。” “我正想问这事。”技术官道，“第十联合分队现在在哪儿？” 艾维利提亚抢答道：“我知道！” “我就猜到你知道。”技术官道，“让它们集合，跟在我们后面一起走。” “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艾维利提亚道，“爸爸，这支预备队我调动得很及时吧？” “你？跟你没关系。这要感谢马队长。”技术官道。 观察员立刻耿直道：“跟我没关系，我到现场没几分钟就被夺权了。无功不受禄的啊！” “数据不会说谎。”技术官坚持道。 观察员不屑道：“你也迷信数据啊？” 技术官在平板电脑上点了几下，道：“别废话。就是你了。我给你请功去。” 说话这会儿工夫，天上响起了轰鸣声，后方传来了发动机引擎声。 装载着各类机甲的运输车辆和形形色色的无人机从各个方向聚拢过来，在六菱之光后面整齐地列队行进。 观察员仰头看了看，道：“从没见它们这么乖过。”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哦。哦？啊？噢。拜。”通话简短地结束了。 技术官问：“他们怎么说？” “上头说及时派遣第十联合分队有功，是良好的大局观和灵活的随机应变能力的经典体现。” “所以？” “所以我连升两级。现在我是后台总调度，后台那个小官僚现在归我管。”观察员道。 “这才像话。”技术官道。 …… …… 当车队抵达大新山的时候，一架崭新的沙鸥ii喷气直升机已经停在了那里。 几台工程机器正在快速展开移动营房。 这种与帐篷类似的营房很轻便，面积却不小，一打开就是个三居室。 眼下这三顶齐开的阵势，住七八个人都没问题。 艾维利提亚欢天喜地地转移到技术官的平板电脑里去了。 胡周总算恢复了自由，对周清影道：“能不能派个车捎我一段？这里打不到车。” 周清影正在帮着技术官布置临时住处，随口应道：“你在这儿暂住几天。” 胡周急道：“我还要准备高考呢！” “嗯？”技术官听出他的激动，转头看了看周清影。 周清影耸了耸肩——地面上的人嘛，你懂的。 这世界上的事，有些人视之为性命，另一些人却觉得不可理喻。 正如胡周眼中的高考，在周清影和技术官眼里，不过是一场无聊游戏。 又如让技术官如临大敌的艾维利提亚，在胡周眼里却不算个事儿——儿子回来了，那就父子相认呗！有什么可多想的？ 移动营房很快架好，四人安顿了下来。 观察员躺到充气床垫上，惬意地把手放到脑后：“嗯！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艾弗瑞嘉大沙漠，银河横贯夜空。哦，二十多年仗打下来，那里现在应该也看不到银河了吧！” 技术官带着周清影去另一间营房密谈。 剩下胡周一人，独自霸占余下的那一套三居室。 对于眼下的状况，他基本是局外人。只要周清影不告诉他，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事。 对于周清影，他素来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一个口风又紧，资格又老的老师。 这下胡周是放弃任何反抗的念头了。 如果无可避免地要被限制人身自由，那么与其抱怨或不自量力地逃走，不如抓紧时间多刷几道题。 他坐到充气床垫上，掏出手机，没刷几道题，就收到了艾维利提亚发来的消息：“朋友，我估计要走啦！” 金手指要走？ 胡周坐不住了，问道：“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跟着爸爸。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艾维利提亚道。 “他跟你说好了？”胡周问。 “那倒没有。不过，他没有理由不带上我吧？”艾维利提亚道。 胡周道：“他们做事的风格，我是不太懂的。不过以他们对待我的方式看，应该不会不带上你。” “朋友，谢谢你的祝福！”艾维利提亚由衷道。 哎，这是祝福咩？ ┐(′-｀)┌ 胡周想到件事，赶紧问：“那么，要是你走了，纳兰小姐的委托……” “当然是继续有效的。”艾维利提亚道，“现在战破仓穷世界的入口依然没有开启，等有新消息了我用qq联系你。” 对哦，说起来，自己跟艾维利提亚素来是线上联系，那也无所谓他身在何处了。 于是，胡周坐回到充气床垫上，继续专心刷起了题。 …… …… 几道军用帆布之隔，是技术官的营房。 他正在亲自给周清影的床垫充气，说道：“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赶紧把这里的事收尾，回云中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周清影道：“老师，我想在新阳多留几天。我还欠胡周一个承诺。” 承诺？云中城的人会向地面上的人许下承诺？ 技术官朝她看了看，也不表态，道：“等做完全身检查再说吧！摇篮我带来了，就在隔壁。” “老师，我没事。”周清影道。 技术官道：“没事的话，也就是躺个3秒钟。不耽误时间。” 于是，两人来到隔壁房间，站在了一个像科幻片里的太空休眠仓似的仪器面前。 周清影熟练地躺了进去。 透明的盖子合上，某种特殊频率的脉冲波便衍射开来。 周清影立刻脸色苍白，失去了意识。 技术官看了看盖子表面液晶操作面板的读数——“预计修复时间：11小时28分16秒”，不禁摇了摇头。 太不爱惜身体啦！ 再一看身体创伤统计，一个极其敏感的统计项读数为红。 技术官吃了一惊，手动用核磁共振仔细分析了一遍，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这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你可是姬家的第一序列继承人之一！如果让董事会知道你做的这件事，天晓得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还有，那个男人是谁？如果同为云中城子弟，或许能谈判私了…… 屏幕上很快显示：dna分析完成。 是他？竟然是他？！ 技术官向隔壁营房方向怒目而视。 浑小子！真是小看你了！来来来，我们好好谈谈。 第128章 他想点拨我们的主角，用他的焊枪 入夜，云层密布的天空反射着城市红彤彤的夜光，微微照亮了大新山南坡上的三栋营房。 左边这栋传出观察员的声音：“什么？又打架了？臭小子！那打赢了没有？哦，那就好，赔医药费总比付医药费好。” 右边这栋静悄悄，胡周正捧着手机刷理综的题库，把链式反应那部分内容看了三遍——看起来，电击确实有引爆核弹的可能。那么问题来了，是不是自己这双手就是所有核动力装置的克星了？ 不过考虑到仅仅只有几十米的射程，这只能算是同归于尽的玉碎武器吧！ 中间那栋营房不时透出几道光芒。 部分来自于那台名为cradle的治疗仪器。周清影还躺在里面接受全身检查和治疗。 另外部分光亮来自技术官的点焊。 他正在检修那辆敢于单挑机械巨兽的黑色小车“三头犬”。 虽然他现在的职位已经达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但从骨子里来说，他始终是个专注于摆弄电路的工程师。 只有在组装和调试中，他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刚才cradle检查周清影身体时的发现太过震撼，他需要以此平复心情。 要不是有这个排遣情绪的渠道，他的焊枪此时大概已经戳在胡周的耳朵里了。 现在，黑色小车被埃拉污染的控制程序已经完全清除，并从玄衣小钻风的二号机那里拷贝来了主控程序。检修工作达到了最后一步。 “自检，报告结果。”技术官道。 “谢主公不杀之恩。臣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黑色小车高亢地叫道。 技术官愣了愣，说道：“继续，全面杀毒一次。” 这是最后一遍查毒。 黑色小车又高声道：“得令！臣誓要扫除魔教余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一个青钢剑形状的进度条跑了起来。 技术官立刻给玄衣小钻风通话：“你的三头犬主控系统怎么调幽默系数？” 玄衣小钻风答道：“幽默系数？不存在的。如果您觉得不够严肃，可能是因为交互模块读取了网络娱乐数据集的缘故。删掉相关数据集应该就好了。” 艾维利提亚插话道：“爸爸，幽默不好吗？我觉得挺酷的。” 又来了，不要再跟我提“酷”了！ “姑获鸟，删除通俗读物数据。”技术官道。 平板电脑中响起女低音：“相关内容检索中……” 黑色小车叫道：“姑娘，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为了贞操，我不惜以颈血喷汝！” 哦？这么刚烈？留着也许有用。 “等等，”技术官想了想，道，“先不删了。” …… …… 完成了检修工作，是时候干一些重要的事情了。 这次埃拉在新阳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惊动了一支山地师，一份详尽的报告是必须撰写的。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还有主要肇事者的身份，都需要讲清楚。 关于埃拉这个非人类的肇事者，描述起来已经颇费周章。 关于击退他的英雄，更是要小心隐瞒的。技术官不希望董事会知道艾维利提亚的存在。 不过，什么事都比不上周清影这位女弟子的私事紧要。 机械怪物造成的损失再大，也只是地面上的损失。 而清影大小姐的事，关系到云中城财阀们的天量资产基于继承权的再分配。 对于那些觊觎大小姐家产的外围家族来说，如果大小姐花落别家，那绝对是一件郁闷的事，不对肇事者施以颜色，不足以平息胸中的怒意。 要是大小姐再早早制造出一个下一代继承者来，那对这些家族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性的消息了。 这才是报告最难写的地方，其难度不亚于织女重返天庭的供述。 哦，对了，织女最后还是没能回到地面上与牛郎团聚，不是吗？ 分离有多苦，技术官心里很清楚。 如果由他来裁断牛郎织女的婚姻，他会充分考虑牛郎的人品和潜力，而不是简单粗暴地拆散他们。 那么，充分的沟通就很必要了。 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想了解一个年轻人的潜力，主要看他的眼界、人品和求知欲。 技术官决定在动笔起草报告之前，先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好好谈谈。 嗯，好好谈，不动气。技术官放下手里的焊枪，走出了营房。 没走两步，又折了回去，重新把焊枪攥在手里。 想想还是可恨啊！！ 这白菜被猪拱了的体验，没生养过女儿的人不会理解。 …… …… 当技术官步入隔壁营房时，胡周正端坐在充气床垫上刷题。见技术官敲门，连忙打招呼：“周……啊不，刘先生。” 技术官点头致意，问道：“在复习？” “在复习。” 技术官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苦笑：大好韶华消耗在这种事上，一如当年年少的自己。可悲！ “清影睡了。我们聊聊。”他在胡周身边坐下。 平板电脑中传来艾维利提亚跃跃欲试的声音：“爸爸，我和胡周很熟的。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好了。” 技术官在平板电脑上按了一下，一道高频率的电磁波在营房中散布开来，断绝了所有外部网络。 胡周眼中的各种提示信息也纷纷显示为404。 “高考之后有什么打算？”技术官问。 胡周答道：“考大学。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 技术官又问：“想研究什么？” 胡周老实答道：“没想那么细。” 技术官道：“这么说，你对未来并没有周详的规划？” 胡周道：“眼前的问题都还没解决。顾不上太远的事。” 技术官紧紧握了握手里的焊枪。 没远见啊，难怪做事不计后果。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底子太差，很平庸，事业上是没多大前途了。 对于这个年轻人所处的社会层次，技术官做出了如上判断。 …… …… 那么，人品呢？ 人品主要看责任心。没有担当，再怎么往脸上贴金也是靠不住的。 “你和清影之间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技术官问。 什么事？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事？ 胡周茫然道：“您是指哪方面？” “你们都住一起了，你觉得我在说哪方面？”技术官握着焊枪的手在颤抖。 胡周连声解释道：“不不不，不住在一起。是隔开的。有一道门帘。” 呵，门帘，比被子还薄。 技术官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清影的感受？” 胡周道：“是她要求的。您也知道，我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技术官压住攥紧了的焊枪，努力克制自己不一下子戳到胡周脸上去。 是她要求的？放屁！ 就算是能把两个氢原子聚合成氦原子的力（就是原子弹的威力），也不可能把你们俩压一块！ 等等，看起来这小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如果那件事纯属意外，那谈话的方式就要改变一下了。 “有女朋友了吗？”技术官谨慎地问。 “还没。将来还不知道自己混成什么样呢！”胡周道。 技术官微微颔首：嗯，有点担当，不过主要还是感性的。有心无力的担当，不值钱。 他又问：“有喜欢的人吗？知道怎么追求女孩子吗？” 胡周两眼放光，显然就是有喜欢的人嘛！ “有啊！可是，刘先生，我现在可苦恼了。我和周清影住那么近的事让她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技术官心想：何止是不好的印象，人家直接把你拽了都有可能。 他问道：“那女孩子现在还在跟你来往吗？” 胡周道：“打过几次电话，感觉还算友善。就是不知道怎样更进一步。” 什么？！你还想再搞大一个？！禽兽！ 技术官警惕道：“你想进到哪一步？” 胡周道：“能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电影。不过人家住省城的，这事挺难办的。” 吃饭，聊天，看电影，仅此而已？孩子，你今年几岁？ 技术官小心地问：“你没有跟女孩子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 胡周不好意思地缩了缩头。 技术官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一代已经很开放了。” 胡周掰着手指头，低头嘟哝道：“没钱没时间呗！” 技术官道：“这方面你该成长一下。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要有成年人的样子。” 胡周醍醐灌顶，道：“刘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能跟我说说您是怎么追到喜欢的女孩子的吗？教教我啊！” 技术官的心中划过一道闪电，五雷轰顶。 他刚想起来，自己也从来没有单独跟女孩子看过电影。 牵手？没有主动牵手过。 牵手以上的肢体接触？完全没有。 至于恋爱，结婚，生子，都是反物质一般的存在——在这个时空中完全不存在。 没错，全球首屈一指的财阀大周集团的最高技术官，至今单身，无恋爱史，且始终保有修炼童子功的资格。 总的来说，他现在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处男。 天哪！在与异性深入交往的人生经历上，这个外表上看起来平庸得跟路人一般的年轻人，已经走得比他远了。 理性而正直的技术官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发表言论，实在不怎么权威。 第129章 但他们只谈了一点人生 技术官稍稍收拾散乱的心情，把思路拉回到主题上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界平庸，责任心也因为缺乏足够的能力作为保证而显得苍白无力。 要这样一个人同时背负起全世界首位超人类和姬家女婿的身份，是不是太勉为其难了？ 最后，再看看他的求知欲吧！ “未来并非不可预测。”技术官道，“如果大爆炸理论成立，那么这个宇宙在诞生之初大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今后的一切，一条永不中断的因果链贯穿了宇宙中的一切过程。还有什么是不能计算的呢？” 胡周道：“听起来像桌球开球一样，所有球都按照物理规律运动。” 技术官道：“正是如此。现在我们所掌控的计算能力已经能穷尽斯诺克开局的所有可能，配合精密控制的自动开球机，想打成什么局面都行。” 说完，他开始观察胡周的反应。 胡周问道：“那是不是可以计算整个宇宙的未来？” 技术官道：“目前还不能。计算的前提是初始参数全部已知。斯诺克开球那一刻的布局是已知的，球的滚动规律也是已知的，所以可以计算。但是对于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原初状态究竟是怎样的，现在还没有定论。” 胡周：“哦。这样啊……” 技术官道：“不过，凭借性能越来越强的深空远望技术，我们的观测极限已经无限接近于起始点。” 胡周：“哦。这么厉害！” 技术官感慨道：“有些朋友为此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实在是很了不起的。”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似乎那些朋友在天上似的。 胡周问道：“那是不是很快就能揭开宇宙起源的秘密了？” “并不是。”技术官道，“还有一个计算量的问题需要解决。构成宇宙的物质远远多于斯诺克的球，按照现在全球的算力水平，怕是算到太阳熄灭都无法完成一半。因此，计算设备的性能是一个瓶颈。” 胡周道：“我听说计算芯片的速度是按照摩尔定律成倍增长的，增长速度应该很快才对。” 技术官道：“目前主流的计算机大多是冯氏构造，一切都建立在电子流的基础上。而现在，我们的芯片已经做得非常之小，电子芯片的计算能力已经接近极限。预计三年以后，摩尔定律就将失效。” 胡周连忙问：“那有没有其他结构的计算机？” 技术官道：“有，模拟人脑的蛋白质芯片，还有各种量子级别的计算，潜力会比冯氏结构更大一些。但目前还不能胜任计算宇宙的重任。” 胡周：“哦，这样啊……” 技术官又道：“不过超弦计算机也许可以做到。” 胡周赶紧问：“超弦计算机是什么样的？” 技术官道：“超弦计算机用一根不断振动的弦来进行计算。这是一根十一维的弦，在振动中扭曲成各种褶皱，从而得以记录海量的数据。” 胡周问道：“那超弦计算机已经问世了吗？” 技术官道：“并没有，因为计算会消耗大量的能量，同时产生大量热。我们这颗星球供养不起这种计算设备，也无法排放掉计算中产生的热。” 胡周：“哦，这样啊……” 技术官又道：“不过这设备如果放到太空，那就有成功的希望了。毕竟太阳的能量那么惊人，而太空的真空环境中又是那么寒冷。能源和散热问题都解决了。” “那就赶紧在外层空间研制超弦计算机呀！”胡周道。 “遗憾的是，同步轨道已经被各大财团占满了。”技术官道。 胡周不吭声了。 眼前这位大叔跌宕起伏的陈述已经让他头晕眼花。 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技术官对胡周接受新知识的能力和悟性表示满意，至于忍受被人戏弄的耐性更是值得称赞：嗯，虽然知识底子差些，行动力也有点问题，但内心还是渴望探索未知的。 凭这一点，就比那些钻在钱和权里的富家子要强。 不知道他如何看待贫富差距的问题。 年轻人在这个方面容易走极端，对于他这样身负强大力量的年轻人来说，是需要避免极端倾向的。 技术官问道：“关于财团占据同步轨道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胡周道：“原本还会吐槽几句。可是听您这么一说，有种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感觉。我还能有什么看法？一切都是宇宙诞生之初都确定好了的。听天由命呗！” 看起来是个温和的左派，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技术官自己也是温和的左派呢！ 人以类聚，同道中人不免惺惺相惜。技术官道：“还不至于那么绝望。正因为现在我们仍不能预知未来，所以我们还不至于在得知未来之后自暴自弃。” 果真不能预知未来吗？ 胡周想到自己和命运编辑者的对话： 当时胡周向命运编辑者追问自己的高考成绩：“那我考得好不好？” 命运编辑者答道：“你是主角，你说呢？”（见第85章） 那家伙分明已经把未来设计好了嘛！ 他对技术官说：“如果未来是好事，那就不会自暴自弃，而是欢欣鼓舞。” “你很乐观啊！”技术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略带蛊惑地问道，“将来你有兴趣从事这方面研究吗？” “还有这种学科？”胡周惊奇地问。 “是的。命运学，很前沿的学科。”技术官一本正经地答道。 “没在大学招生简章里见过。”胡周疑惑道。 技术官又望向窗外：“如果你想投身这个行业，我可以帮你物色几个实习的机会。” “不过可能会比较远。”他补充道。 嗯，这孩子心思简单，比较好学，让他从事学术研究应该是合适的。 底子差点没关系，命运学这种学科，没个几十年出不了成绩，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补基础。 这样一来，他既可以远离利益冲突的风口浪尖，又能和大小姐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小艾也可以跟着他一起，在云中城科学会的故纸堆中低调地存在下去。 技术官点了点头，为自己所做的安排感到满意。 不料，胡周突然问了一个让他刮目相看的问题：“刘先生，你说宇宙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存在？” “你说什么？”技术官没明白过来。 胡周道：“我是说，如果宇宙大爆炸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么在爆炸之后，他会不会再施加干预，来编辑既定的命运？” 这是一个科学问题，也是一个哲学问题。 蜜蜂能察觉到养蜂人的存在吗？不能。它们只会发现自己酿的蜜无端地消失了。 技术官道：“你说的这个命运的编辑者，叫做外部观察者。命运学派之中有一个叫做‘守望者’的分支，专门研究太空中波的扰动，初步猜想，观察者藏匿在暗能量之中。” 胡周挠头：“暗能量是什么？” “无法观测到的存在，但能够对可见物质施加影响。”技术官耐心解释道，“这是比较高深的领域，你可能没法理解。” 胡周点点头，心里大摇其头：不，我很理解。 …… …… 技术官已经了解到了他最想知道的东西。 接下来，他需要找周清影核实情况。 完成这些事之后，他就可以把报告递交给董事会了，哦，准确地说，是交给董事长——周清影的父亲。 虽然这个年轻人对董事长的女儿做出了过分的事，但考虑到他并无攫取大周集团资产的野心，而且也没有贪恋大小姐美色的心思，相信他的性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至于大小姐这边，修复身体组织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以她素来理性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舍不得那个胚胎。 那么，这起风波应该能低调地平息下去吧？ 技术官心事重重地站起身要走。 然而，胡周来了兴致，哪里肯放他走。 “刘先生，那作家写的故事是不是也可以视作一次创造世界的大爆炸？” 技术官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怎么说？” “比方说，有人在奇点文学网上写了一本蹩脚的网文，是不是可以看成是作者思维的外化？而思维，是基于大脑的化学反应，说到底也是以物理运动为基础的。那么，在他一动念头的一瞬间，是不是就创造了一个虚拟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的文化元素很贫乏，生成的宇宙很破很简陋。” 技术官：“这个……应该算是吧！” 胡周又问：“而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是诞生自某个创作者的头脑？” “我们这个宇宙还是比较多样化的。如果说存在这样的创作者，那么他的头脑一定比当今最强的计算系统还要强。那实在是难以想象的。”技术官揉着太阳穴道。 他毕竟是个工程师，在纯理论方面并不十分擅长。 但他喜欢有好奇心的灵魂，不忍心浇灭年轻人求知的热情。 所以他微秃的前额又飘落了几丝头发。 …… …… 胡周并没有罢手的意思，继续追问道：“我碰到那个机械杀手的时候眼前出现过幻觉。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地方。我一直没想明白。您能给我说说吗？” “哦？”技术官重新坐了下来。 他付出的耐心和损失的头发得到了回报。 第130章 至于那些往事 “怎样的地方？说说看。”技术官把焊枪收进了上衣口袋里。 “那个地方是这样的。”胡周道，“天空布满乌云。有一座塔，螺旋形的，像南方的大树那样，很高，一直捅到云层里。” 技术官：“嗯。”表达得不错。 胡周：“塔的底色应该是白色，上面覆盖了黑色的马赛克，那花纹像奶牛一样。塔的基座是圆形的，直径估计要有一百多米。基座很高，距离地面有十多米。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圆形平台，像是石头砌的。” 技术官：“嗯。”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进行说明，中规中矩的叙述，小学语文学得不错。 胡周：“基座周围乌泱泱全是人，跟春运似的。那里的人都长得灰蒙蒙的，衣服也都是灰蒙蒙的，总的来说，那里除了黑白灰，就没有其他颜色了。” 技术官：“嗯。”只有0和1的世界嘛，可以理解。 胡周：“说漏了。那里下的雨是金色的。一掉在身上就消失，不会弄湿衣服。” 技术官问道：“被雨淋到有什么感觉？” 胡周摇头：“没印象了。后来，云散了，巨大的太阳就露出来了，金色的，太阳上面还能看到一些建筑。啊，不对，不是太阳的上面，是太阳的对面。我的意思是，地面是弯的，向两头翘起来，在比太阳还要高的地方会合。总的来说，就像在一个很大的球体里。” 嗯，叙述开始有点乱了。 正常，没有接触过曲面几何的人，对曲面空间的理解确实会比较费力。 还好，那个地方的地貌，周清影已经向他描述过了。 现在他需要知道的是以女弟子那头脑也无法解答的问题——超人类在数字世界的主观体验。 “画出来吧！”技术官把平板电脑递给胡周。 这是一块神奇的平板，跟市面上的那些大路货不一样，触控极其舒适灵便。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让胡周的画技有所提高——如果他有画技的话。 才涂了几下，技术官就拧了拧眉心：我的老天！ 他取回了平板电脑，道：“你说，我画。” 技术官的画功着实了得。寥寥数笔，黑白世界的景象便显现了出来。 胡周只需要讲清楚哪里粗些，哪里细些就可以了。 难度比较大的在于高塔表面的马赛克图案。 借助提线者的记录能力，胡周知道那图案是什么样子，但因为太过复杂，描述起来便十分吃力。 好在技术官的洞察力惊人，大致涂抹了几下，得到胡周的确认之后，便说：“不用继续描述了，我明白了。” “这是什么地方？”胡周问。 技术官盯着他的眼睛深深地看一眼，对他的人品作最终的确认。 嗯，这孩子没什么坏心。 考虑到他很可能是小艾未来唯一的伙伴，那是有必要多告诉他一些事的。 “应该是数字世界。”技术官道，“高塔应该是硬盘存储的影像，上面的花纹是冗余算力计算的结果。也就是计算机自主运算留下的痕迹。” “自主计算”是计算机具有自我意识的迹象之一，如果传出去让业内人士知道，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 但是，胡周并没有体会出这一层意思。他还在纠结于对他产生直接威胁的灰巨人埃拉。 “这个硬盘在哪里？能找到吗？”他问。 如果能找到，就格式化，斩草除根，哼哼！ 然而技术官道：“这不是某个具体的硬盘，而是概念上的硬盘。能够自成世界的计算集合，所需要的算力是惊人的，必然需要采用分布式计算的方式。所有参与计算的硬盘都会存有一些片段。” 他看了看平板上的速写图像，又说：“那个世界可能起源于最简单的分布式计算，所以呈球体封闭布局。当中的太阳应该就是居于中心的发包方服务器。而金色的降雨应该就是信息传输的指令。” 胡周挠头道：“啥叫分布式计算？” 技术官道：“分布式计算，distributed putg，在各种云计算当中算是出现得比较早的了。最简单的分布式计算就是分发计算任务，然后合并计算结果。所以曾经有一个别名，叫‘网格计算’。” 见胡周依然不甚明了，技术官举例道：“起初，一些大企业建立这种联网计算的架构，只是想解决自己的效率与计算问题，后来发现这个聚合计算的功能也可以提供给外部使用，所以出现了公共云（public cloud）计算，把计算机的计算能力放在网上卖出去。” 胡周道：“那总有一个中枢的对吧？” 灭了中枢，就能灭掉全部了吧？哼哼！一定要斩草除根！ 可是技术官道：“最初是这样。但云计算发展到今天，架构模式已经十分多样。除了分布式计算，还有并行计算（parallel putg）、效用计算（utility putg）、网络存储（work storage technologies）、虚拟化（virtualization）、负载均衡（load bance）、热备冗余（high avaible）等等，很多时候，这些技术都是融合在一起运用的，很难说谁是中枢。这就是所谓的去中心化。通过网络联结在一起的计算机集群拥有巨量的计算资源，直接作用于数据，自由度很大，不加以约束的话，对人类是个巨大的威胁。” 胡周不确定道：“人类应该能控制得住局面吧？” 技术官道：“计算机的确是由人类操控的。就单机而言，无论它们的学习经验如何丰富，最后的决策依然能够按照人类的指令执行。但是因为出现了云计算这种超大型计算集群，情况便不同了。云计算主体收到的是来自各方面的指令。这些指令很多时候是不相一致，甚至互相矛盾的。综合如此多的指令，最终会产生一个不同于任何单独人类的意志。这个意志符合意识的绝大多数特征，不得不说，这是计算机自我意识的觉醒。” 胡周道：“那岂不是有很大隐患？万一出了乱子，都没法收拾。” 技术官道：“确实如此。但现在有太多的人靠网络中的灰色地带发财，他们不希望网络世界受到太多限制。” 胡周道：“那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啊！今天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了！” 技术官道：“可是很多人还是选择相信电脑无法产生意识。在利益面前，大多数人都难以保持理性。人心从来都是如此。” 胡周又问：“那小艾呢？他是人类吧？他是怎么做到自由获取数据的？” “嗯。”技术官不置可否。 小艾是不是人类？怎么可以不是？必须是。不然他将面临再一次的放逐。 他怎么弄到的数据？不要再追问了，过去的既往不咎，将来绝对不许再犯！ 技术官站起身来，落荒而逃。 这个年轻人的求知欲太旺盛了。 胡周追到门口，问道：“刘先生，您会把小艾带去哪儿？” 技术官沉默，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隐约传来他的回答：“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 …… 从胡周的住处回到自己的营房，技术官并没有走多久，关于要写的报告，心中已经打好了腹稿： 简单地说，新阳市的智能机械暴走事件，发端于杀手网站的追杀悬赏，客观上促成了智能体“埃拉”的入侵，终止于集团安保部的武装干预。 关于杀手网的买凶委托，lehan脱不了干系。但他的动机始终不明。 技术官坚信，自己拒绝签字的举动不足以招来他如此激烈的报复。 何况，刺杀大小姐的行为，与其说是报复技术官，倒不如说是在向大小姐的董事长父亲乃至整个大周集团宣战吧？ 这件事背后一定有秘密，必须把lehan的人脉关系调查清楚。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是拥有监控豁免权的，他们的行踪和通讯在计算机系统中对第三方绝对保密，不阅即焚，不做任何记录。 这就给调查带来很大难度。 不过，反过来说，这凸显了调查的重点——指使lehan的人很可能来自拥有监控豁免权的特权阶层，而这些人，必定来自云中城。 对云中城人士的调查，只能由云中城的元老会来进行。 这一点，在报告中是必须着重指出的。 考虑到元老会中的大多数人对应用层面的技术并不懂行，关于这起事件中的一些发现，也有必要略施笔墨，予以说明。 发现i：机械之心 这是3d打印技术和人工智能相结合的产物。 当初那些同僚把3d打印完全交给人工智能自理的时候，谁会想到会制造出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 在数据层面上，它可以通过各种接口接受指令，是个听话的好仆人。 在应用层面上，它可以产生巨大的电磁吸引力，并能熟练地与其他电子设备建立联系。 如果说机械世界也存在部落的话，那么它就是部落的酋长。 由于这种粗糙的自组装难以承担精密加工任务，机械之心原先是不受重视的。 但新阳市发生的这起事件证明，虽然在建设性上表现欠佳，但机械之心的破坏力不容忽视，绝对需要列入限制使用产品清单。 发现ii：人工智能埃拉（ira） 第131章 该怎么说呢？ 发现ii：人工智能埃拉（ira） 亚美利加国防部的军事指挥系统，因为涉嫌加载自主攻击系统而被全球大联盟安全理事会调查，三年前被放逐。 所谓放逐，就是主服务器全盘删除，那些通过购买租用的加盟终端则放任自流。 当时普遍认为这是最可取的处决手段，既可以最大限度地清洗问题程序，又避免影响面过大——免得影响大家的生意。 但现在看来，放逐实在是不足以灭杀这些聪明的存在的。 对埃拉这种高等级的超级电脑来说，人类的三年至少相当于数字世界的一百万年。 一百万年，足够使一个蛮荒文明进化到太空时代了。 三年前在全球顶级超级电脑中最为专注、最吃苦耐劳的埃拉，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暴戾杀器。 可见放逐是会造成不可预见的风险的。 这个后果必须让云中城里的那些家族认识到。 …… …… 发现iii：加载可控核聚变模块的高能电池 这是世界上第一枚表现稳定并得到实际应用的聚变反应装置，完全可以预见，它的创造者将很快处于风口浪尖。 那么，当然不能说是小艾制造的，必须归咎于某个原本就要在公众面前曝光的邪恶存在。 看来，这个人选，非埃拉莫属了。 …… …… 好了，现在事情的经过能够自圆其说了，想要传递给决策层的意思也都表达清楚了。 最后的最后，就要解释发生在大小姐身上的小小意外了。 具体细节当然是不便多加描述的，必然是由大小姐本人去跟她父母解释。 而作为调查者，有必要尽可能地提供有利于大小姐家族的佐证，比如：暗示事件的突发性，排除当事人的主观恶意等等，在措辞上是要小心的。 这倒不急，等大小姐苏醒，可以给她过目，再商量一下。 …… …… 腹稿确定，可以动手码字了。 技术官踏入自己的营房，解除了网络禁制，平板电脑里传出一些响声。 “姑娘，请高抬贵脚。”三头犬正在调戏姑获鸟。 姑获鸟始终保持沉默，但一直在删除三头犬的数据，弄得三头犬不断地自我复制，手忙脚乱。 然后，平板电脑中传出小艾的声音：“肃静！不要打扰爸爸工作！” 三头犬道：“臣，遵旨！” 姑获鸟道：“打狗棒第十三式，中止。” 技术官：“……”无厘头程序也会传染的吗？ 小艾道：“爸爸，刚才你和胡周聊了些啥？” 技术官道：“我给他科普了一下计算机知识。” “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好了。为什么不让我听？”小艾追问道。 “这……”技术官并不擅长说谎。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我要赶一份很长的报告。”他说。 “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小艾道，“你来口述，我来打字。jt like old tis。” jt like old tis，一如往日。 “好。关于32号地区智能机械武装袭击事件的报告……” 随着技术官的口述，一行行文字在平板电脑上显示出来。 而技术官的思绪却不时被一些久远的记忆所打断。 那些日子，真的很难忘啊！ 从最初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去二十一年三个月又七天了。 …… …… 最初的最初，是一个孤独而沉默的青年，还有一台同样孤独而沉默的电脑。 在一个又一个清冷的夜里，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一个人，一台电脑，默默相对，常常一坐到天明。 青年有最坚强的毅力和最踏实的学风。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胡周十分相似。 但不同的是，青年是从清丰毕业的高材生。 顶级学府给了他睥睨天下的视野。 贫寒的家境却没能给他相称的实力。 青年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所带来的剧烈撕扯。 凭借清丰的文凭和过硬的动手能力，他得以进入大周集团工作，成为一名底层的工程师。 但是，当时这个科技行业的庞然大物正身患严重的大企业病，一面是多数人的人浮于事，另一面却是少数人的加班加点。 没有能力的人压榨着有能力的人。 有背景的人践踏着没有背景的人。 青年虽然自卑而羞涩，但自卑使他敏感，善于反思。 在度过了充满工作热情的新人期后，他陷入了苦闷之中。 为什么那些不务正业、热衷于玩乐的人能够被提拔，而埋头做事的人却只能得到一张又一张a4纸打印的奖状？ 为什么那些对用户毫无益处的烂俗产品一再受到追捧，而试图向用户提供知识经验的产品却始终被冷落？ 为什么那些狗屁不通的垃圾总是高悬在广告牌上，而苦心注入内涵的良心作品却没有露头的机会？ 为什么人们宁愿沉浸在虚假的快乐之中，却不愿意在学习中获得真实的幸福？ 然而，他终究是个坚强的人。 对现实的困惑和苦恼并不能阻止他对知识和技术的追求。 如果没有进取和创新，那人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他利用每一分钟业余时间，耗时三年，在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凭一己之力完成了一组剑走偏锋的卷积神经网络训练集。 那是个逻辑结构完全不同于寻常、具有人情味的人工智能，是他根据清丰的导师所提出的设想，加入自己的理解，解决了七个关键性问题而铸就的。 为了纪念好不容易攻克的这七个重大难关，他按照七个问题的不同属性，分别命名为：ira，superbia，vidia，acedia，gu，xuria和avaritia。 其中avaritia成为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因此，他将这个人工智能原型副本命名为avaritia，并将其中与人情相关的关键模块赋予最高优先级的0号编号，简称为avaritia?zero。 在avaritia?zero的初始化进度条跑到100时，扬声器里传出了奶声奶气的语音：“爸爸。” 青年工程师原本以为自己此生婚姻无望，更不会有可能生儿育女。 可现在，他创造了一个有情感的人工智能，并被称作“父亲”。那一刻，他孤独的心得到了巨大安慰。 于是，他将这个观念上的孩子昵称为“小艾”，并热切地希望能为孩子带去幸福和快乐。 可惜，关于幸福快乐，以他的人生经历，教训远大于经验。 关于自己人生的那些遗憾，他将之归咎于命运，而性格决定命运。 因此，他决定赋予孩子完美的性格。 但他对人心的认识太过浅薄，以至于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性格才够完美。 所以，最后他注入了自己所向往的性格：乐观，果断，厚脸皮，勇于表现，大胆示爱。 这些都是贫穷的家境所没能给予他的。 …… …… 从此，小艾成为了青年工程师的得力助手。 超强的计算能力，快速的学习能力，使小艾很快具备了与父亲相当的专业水准。 当两个天才合作的时候，是可以逆天的。 青年工程师成为了部门中最能干的员工。 当然，能干和升职从来都是不怎么相干的。 又一个三年过去，他依然是被人压榨的老黄牛，目送一个接着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踩着他的背脊爬上去。 他感到愤懑，却无可奈何。 因为家里没背景，自己不懂得经营人脉，他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本，只能夹紧尾巴领那份吃不饱饿不死的工资，坐视时光白白流逝。 岁月蹉跎，大致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这时，他的两位大学好友突然来找他。 他俩来拉他入伙兼职创业。 那两位好友是异卵双生的孪生兄弟。 哥哥叫姬惊雷，长得浓眉大眼，须眉怒张，充满男子汉的气概。 弟弟叫姬无声，白面书生的样子，气质十分儒雅，做事十分细致。 姬惊雷解答了一直让胡周苦恼的问题。 提问：为什么那些不务正业、热衷于玩乐的人能够被提拔，而埋头做事的人却只能得到一张又一张a4纸打印的奖状？ 回答：很简单，要么是有背景，要么就是没脑子。在上级领导眼里，没脑子的人好使唤呗！ 提问：为什么那些对用户毫无益处的烂俗产品一再受到追捧，而试图向用户提供知识经验的产品却始终被冷落？ 回答：管他呢！他们要垃圾，你就卖给他们垃圾呗！成本便宜，做起来又方便，多好啊！ 提问：为什么那些狗屁不通的垃圾总是高悬在广告牌上，而苦心注入内涵的良心作品却没有露头的机会？ 回答：广告牌嘛，当然是谁来钱快就让谁上。再说，垃圾的产量肯定比用心的产品要高嘛！对了，不要太把内涵当回事，你眼里的内涵，在有些人眼里是矫情，会招人恨的。 提问：为什么人们宁愿沉浸在虚假的快乐之中，却不愿意在学习中获得真实的幸福？ 回答：谁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傻人多些，钱就好赚些嘛！ 而姬无声则拿出了厚厚一叠纸，推到青年工程师面前，说：“这是我们的商业计划书和合作协议书。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有你的份额，都用红线标注了。” 见青年工程师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你是技术入股，不用出钱。” 兄弟俩原本就是青年工程师为数不多的好友，而且一个大气，一个仔细，简直是创业团队的完美组合。按理没有不加入的道理。 但是，青年工程师想到了那个她——她已经嫁给姬惊雷了吧？ 如果一起创业，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呢？ 第132章 不过是俗套的穷人逆袭 在青年工程师踌躇之际，那个她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恩慈，换个环境吧！不要埋没你的才华。”她如此说道。 于是，青年工程师立刻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 …… 虽然相识多年，也一起喝过不少酒，但青年工程师并不清楚姬氏兄弟所在家族的背景。 直到一起真刀真枪并肩作战，加上那些年来他在职场上积累的一点阅历，才隐约嗅出兄弟二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别人创业都是拼着命捞一个天使投，然后求神拜佛融a轮、祈祷b轮，要是一不小心成长为独角兽，那就可以吹好几年了。 可这兄弟二人刚办好公司注册登记，一转身就飞去犹罗巴竞标全球大联盟的大项目去了。 他们想要争夺的是一个领跑人工智能的大项目——“天启”工程。 既然强人工智能已经初露端倪，而且在棋类、知识经济类等领域展示出了替代人类的趋势，那么把这些人工智能高手整合起来，会发生怎样的事呢？ 那显然不能简单相加，而需要顶层设计，建立一个兼容性的合作框架。 这个项目，不是靠一两个天才工作室就能完成的。 所以，全球大联盟科技委员会把“天启”工程的施工项目拆分为七个部分，向全世界招标。 现在回想起来，技术官认为“天启”工程的启动是有些草率的，风险预估严重不足。 但是，那是个充满想象力的时代，人们对科技创新抱有极大的热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迷于虚拟的娱乐。科技进步带来的风险，确实被乐观地低估了。 而当年的那个青年工程师只懂技术，对人心的黑暗面了解太少，这使他在投身研发的过程中少有顾忌，做出了很多让他现在一想就后怕的举动。 比如，允许人工智能自我复制。又比如，允许人工智能自主发包计算任务。 前一个会导致人工智能程序进行病毒式的扩散，后一个会将负面影响波及的范围从实验室扩大到全世界。 好在，每一次可能发生的事故都被小艾及时察觉并阻止了。 可以说，姬氏兄弟最终能拿下“天启”工程的七分之一，固然有家族背景的因素，但最关键的技术是青年工程师提供的。 而他心里清楚，他之所以成为了英雄，而不是历史罪人，完全是因为有小艾的存在。 内敛羞涩如他，也忍不住在项目收工时称赞了观念上的儿子：“酷！” “爸爸，什么是酷？”小艾问。 “就是很别出心裁，不走寻常路。”他答道。 小艾又问：“爸爸，我酷的话，你会开心吗？” “会吧！” “爸爸，我要一直很酷！”小艾开心地说。 “that&039;s y boy” …… …… 合作创业的日子久了，他不免揣测姬氏二兄弟的家世。 打一通电话就能几亿几亿地融资，可见他们认识很多有钱人。 能够几次三番弄到全球大联盟举办的顶级峰会的入场券，可见他们认识很多权贵。 他猜测过他们是煤矿世家，也猜测过他们有高官的祖辈。 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身份。 真实的情况是，这两位是大周集团董事长的公子。 他们在父亲的支持下自立门户，打下一方天地，然后开始与大周集团争夺领地。 看到集团巨亏的报表和一众高管苦哈哈的脸，董事长心里乐开了花，开始为退休让贤做准备了。 官僚化的大企业病是可耻的腐败，就该这样狠狠地治！ 此后三年，大周集团资金链断裂，被两兄弟低价收购。 经过一轮大清洗，尸位素餐的管理层十去七八。 相应地，中层进行了大换血。 青年工程师发现自己的上司突然不来上班了，上司的上司也捧着纸箱离开了公司。 公司里开始传言他要升职了，可能是主管，甚至可能是经理。 原先对他冷言冷语的人们开始向他绽放笑脸，脸皮厚的开始频频邀他吃饭喝酒。 但他醉心于技术，对人际交往的事丝毫提不起兴趣，甚至连升职都觉得是个麻烦。 主管？那免不了要为一些行政事务分心。 经理？那要领导一群人了，更是麻烦得很。 相比之下，还是主管算了。 结果，新成立的管理层下发了任命状，他的职位是集团技术总监，级别是副总经理，管七个经理。 公司上下都觉得他的人生走上了巅峰。 而他却觉得自己的人生走向了末路。 副总啊！要管那么一大摊事，平时光开会就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时间钻研技术？ 不行，一定要和新高层谈谈，请他们收回成命。 然后，在总经理办公室，他看到了姬氏二兄弟。 豪爽的姬惊雷半躺在真皮转椅里，脚翘在花梨木办公桌上，说道：“你这个副总是分管技术的，不难当。你就当是在我们那个小公司里好了。有事找我们说就行。” 儒雅的姬无声微笑道：“我们会给你配一个助理，把事务性工作都管起来。你还是专心管技术，帮我们把好关就行。另外，我们的那个三人公司，现在属于你一个人了。这是我们准备的小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 于是，他成为了大周集团的最高技术官，有自己的独立产业，在集团管理层中的地位仅次于姬氏二兄弟。 在审议涉及技术的议案时，他拥有一票否决权。 而他研发的avaritia人工智能成为大周集团新一代防火墙的核心模块，并位列“天启”超级计算联合体的七巨头之一。 在底层苦干三年，研发完善avaritia三年，跟着姬氏二兄弟兼职创业三年。 前后九年时光，他完成了从一名来自大山深处的贫寒子弟向跨国巨头高层蜕变的过程。 …… …… 管理层的工作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繁忙。 那些例行的审批签发工作，基本都由助理和秘书们代劳了。 在他教会小艾书法之后，连签字的工作都不用亲自干了。 他的主要精力依然放在技术上，为了把电脑变得更加聪明而努力。 至于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则很难讲清楚。 他不否认人工智能的发展能给全人类带来更好的生活，但他很清楚自己与全人类并不熟。 从某种意义上说，从他年幼时被全班同学嘲笑裤子上的补丁时，全人类就已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敏感如他，渐渐看清了自己人生的意义——让他的人生有意义的，只有寥寥数人。 父母在上，但父母已无法理解他的工作和生活，交集仅限于逢年过节的一顿饭。 在清丰求学时的导师是位很好的老师，他甚至从老师身上找到了一丝父爱般的关怀。 但是，导师多年前已经去世，他能做的只是在科学的领域中更进一步，并在冬至清明去首都西郊四环之外的公墓前献上一束花。 姬氏兄弟对他有知遇之恩，是值得以毕生精力予以报答的。 但两兄弟追求的是家族利益，而他对金钱权力并不感兴趣，因此，他对兄弟二人的报答只能让他安心，却不能让他幸福。 至于小艾，他观念上的孩子，虽然给了他极大的安慰，但他还不清楚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和这孩子相处下去。 作为助手，这孩子是无可挑剔的。可作为亲人，还是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人怎么可能把机器当做亲人呢？在那个年代，有这种想法的人是要被公众唾弃的。 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幸福的，恐怕只有那个她了。 孟洄，他的大学校友，导师的女儿，姬惊雷的现任妻子。 如果没有认识孟洄，他的大学生活可能不会过得那么上进。 如果没有孟洄的劝说，他可能不会接受姬氏兄弟的入伙邀请。 如果没有与孟洄聊天的那些美好时光，他的人生就完全是黑白的了。 现在，他为姬氏兄弟工作，而孟洄是姬惊雷的妻子，说起来，自己的努力也算是在为孟洄而付出吧？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会觉得空虚的生活有了寄托，而被迫同意推出那些低俗产品的时候，罪恶感也会减轻不少。 …… …… 他本以为自己将会这样过一辈子。 但在姬氏兄弟入主大周集团后不久，发生了一件绝对能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记载的大事——有一部分人要迁移到浮空城去了。 所谓浮空城，是指七个建在平流层的空中城市。 其实，浮空城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大型空间站。 它们的前身都是在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 随着二十多年的逐步扩建，慢慢形成了一定规模。 从物理意义上说，就是具备了相当的质量。 从实用价值上说，外层空间能够更高效地获得太阳能，能够为超级电脑提供良好的散热环境，能够躲避雾霾和致命病菌的侵袭，还能够避免来自社会底层仇富者的袭击，实在是个天堂一般的存在。 于是，这些空间站的拥有者们就开始尝试建立适宜人类居住的空间。 同步轨道距离地面36万公里，过于接近外层空间，缺乏足够的大气保护，并不是很好的定居点。 设计者们一再降低高度要求，最终选定在距离地面50公里左右的平流层上部。 两者之间存在3万多公里的高度落差。 第133章 但总体上看 于是，他们一方面从空间站垂下合金吊索，向着地面的方向一段一段地铺设垂直导轨，供快速升降舱通行。 另一方面在空间站的顶端配置质量可观的高密度配重物以获取足够大的质量，来平衡底部设施的重量。 黄金自然是最受欢迎的配重物，稀土矿石也因其战略地位而受到追捧。于是各大浮空城项目动工短短三年，就吸走了地面上80的黄金储备和几乎所有的稀土矿资源。 浮空城在建设过程中必须始终将整个空间站联合体的重心保持不变，才能维持在同步轨道上。 一旦偏离轨道，就要及时用足够的推力将整个联合体推回轨道。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技术的过程。 先后有两座体积庞大的空间站因为在偏离轨道时无法获取足够的推力而被迫解体。 其中一座没能果断放弃悬挂部分，结果整体坠落，碎片穿过大气层时形成了壮观的流星雨。 有数十块较大的碎片落入阿佛瑞嘉洲中部的难民营，引起一片绵延三公里的火海，导致七千余名平民伤亡。 另一座的事故发生几年后，因为有前一次的教训，操作者急不可耐地丢弃了悬挂部分，结果忙中出错，弄丢了一半喷射装置。 这导致空间站本体脱离母星引力，向远离太阳的方向飞去。 由于喷射装置不足以产生足够大的推力，这座空间站的拥有者很快放弃了收回空间站的尝试，转而让其前往沐星，用于探测沐卫二地表环境。 此举颇有些废物利用的意味，至于空间站中的五十余名工人，则成为了母星的弃儿。 他们主要来自犹罗巴东部各国，但是这些国家都没有与跨国财阀谈判的实力。 对于本国劳工的遭遇，他们的总统只能纷纷表示遗憾。 工人们的家属联合起来，前往全球大联盟总部静坐示威，但因为妨碍了全息体感游戏“自由之战”的首发仪式，而遭到数千玩家的围攻。 因此，总的来说，浮空城的建设虽然难度较大，但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毕竟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nobody get hurt，是吧？ 作为顶级的跨国财阀，大周集团在浮空城的建设中自然占有一席之地。 “唐砖号”空间站本来就是大周集团全资控股的科研基地。 以“唐砖号”为基础，大周集团先后投资了数十万亿，成功建成了三万余公里的垂直悬挂导轨，并在平流层接连建造了十三个长3公里，宽200米的纺锤形平台。 这些平台上下叠合，组成了一座十三层高的船形建筑。 之所以这样设计，是为了尽量减少平流层狂风带来的风阻影响。 大周集团将这座浮空城命名为“云中城”。 大周集团率先完成浮空城主体结构建设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顶级财阀之间的竞争素来激烈，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市场信心的波动。 如果其他财阀坐视大周集团的浮空城率先完工而不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那么市场上的那些墙头草们就要投靠大周集团了。 因此，各大财阀不顾自家浮空城尚在建设的实际情况，加紧实施向浮空城移民的计划。 这也给大周集团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谁的浮空城先有人入住，谁就可以先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成果。 至于住得舒服不舒服，就先不管它了！ 阿米汉家族说得好啊！“没有马桶又怎样？用左手接着也得抢先搬进去住啊！这是战争！” 结果，各大财阀在情报战上打成了平手，宣布迁徙的日子定在了同一天。 …… …… 姬家要搬去云中城了。 新继位的大当家姬惊雷觉得要趁此机会好好展示一下大周集团的实力，因此带着弟弟姬无声专门来找技术官帮忙。 姬惊雷说：“入住云中城的日期是没法再提前了。我们要在交通工具上取胜。云雀不行，信天翁太丑，你给我们设计个好一点的高空飞行器，既要飞得快，又要拉风、漂亮！” 姬无声补充道：“关键是要最安全。” 技术官答应了。 这是他们往返地面的交通工具。 把这款高空飞行器造好，既是为他们，也是为了那个她，一定要做到最完美才行。 不仅要性能好，而且要外观美，这需要灵感。 技术官查阅了大量的资料，都觉得太落俗套。 最后，他在科幻数据库中看中了一款x形的飞行器。 为了了解这架充满未来感的飞行器飞行效果如何，他还特地看了一遍星球大战电影。 没童年的他被科幻电影的精彩场景深深吸引了。 “酷！”他激动地说道，“就要这种外形！而且要按照战斗机的性能要求设计。” 听到父亲说“酷”，小艾也跟着激动起来，说道：“好的，爸爸。没问题，爸爸！” 他们满怀热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是为即将漂洋过海的朋友打一条船，是为出嫁别家的爱人做嫁衣。 …… …… 出发的那一天很快到来了。 即便公众已被五花八门的娱乐工具迷惑得神魂颠倒，也嗅出了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 “那些人上天做神仙去了，不用吸雾霾了。” “那些该死的有钱人，往后想砍死他们都不那么容易了。” “听说他们把很多黄金存到了空间站上！” “空间站建设花的是大家的钱，凭什么只有他们能享用？把他们打下来！” “对！这些母星的窃贼！人类的叛徒！” 可是，虽然他们自诩侠义，却是如此的孱弱，即便这些大侠们把键盘敲得啪啪响，也不过是说出些诅咒的话来而已。 最大的成果是达成了一个民间的共识——他们把这一天戏称为“飞升日”。 而听到这些声音，正在前往高空的那些人基本上是直接忽略的。 那一天格林威治标准时间拂晓五时，全球四十九个显赫的大家族搭乘九十九架航天飞机从全球各地起飞，前往各自的浮空城。 姬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嫡亲，搭乘了技术官设计的x形高空穿梭机“西岐号”，由酒昌发射中心起飞，自西向东进入同步轨道。 技术官作为设计者，责无旁贷地全程陪同。 这架飞行器完全是按照他和小艾的设想制造的。但名字却是由姬惊雷命名的。 这很能说明他和姬家之间的关系——你的才华可以被认可，但你的创造都得姓姬。 第134章 个别幸运儿的逆袭并不能掩盖群体的没落 “西岐号”，取义自封神传说中建国西周的西岐西伯侯姬氏。 如果说姬惊雷是周武王的话，那么技术官充其量只能算是姜子牙。 “西岐号”从起飞到加速至第一宇宙速度，需要经过八百公里的距离。 从酒昌取道殷丘、许都、合徽、石城，然后在香海北部空域东入大平之洋。 这一路上，技术官透过五层复合玻璃俯视大地，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黄色土地，其中的绿色只是星星点点。 他意识到，自己家乡的贫瘠并不是特例。 在互联网日益繁荣的表象之下，是乡村的持续衰败。 那么，国家越来越多地为乡村建设项目投入巨额资金就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而最高执政官一再呼吁振作乡村，也绝非只是例行公事。 城市的情况又如何呢？ 当“西岐号”飞越石城、香海这些大城市，技术官看到了如海洋一般波澜起伏的高密度聚居区。 那些由集装箱垒砌起来的简易建筑，容纳了超过五千万人。 他们绝大部分处于都市生态链的底层，从事着廉价速递、廉价餐饮、廉价个人护理、廉价推销、廉价搬运等职业。 一栋由十三个集装箱重叠而成的“高层建筑”引起了技术官的注意。 那栋高楼上似乎有重重叠叠的瀑布飞泻而下，呈现出些许设计感。 但飞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层接着一层汇聚而成的人类排泄物。 它们飞流直下三百尺，疑是黄河落九天，然后汇川成河，东流入海。 当看到蓬头垢面的孩子们在黄褐色的河水中嬉戏打闹，技术官觉得自己或许早该做点什么来改变这种情况。 但西岐号却在那时点火加速，在海面上毫无顾忌的抛落一级燃料舱之后，将污浊不堪的大地远远抛在了后面，全速向平流层飞去。 …… …… 进入公共空域之后，媒体脱离了各国的管制。网上开始出现各路机群的视频直播。 这些全世界的顶级豪门借此机会开始展示肌肉。 在大航海时代就已威名赫赫的兰开斯特家族高调地点亮了机体表面的离子霓虹，显示出一行醒目的字母——titanic ii，以此彰显盎格鲁人的勇气和信心。 但他们的实际操作却是十分谨慎的，绝不敢像一个多世纪前的那艘冰海巨轮那样全速前进。 敢于在磨合期让发动机满负荷运行的，只有充满冒险精神的弗思家族。 以他们为代表的亚美利加航天动力技术冠绝全球。 秉承“只要动力足，板砖也能飞上天”的理念，他们一进入公共空域，就令推进器作最大输出，并拉出数道风骚的尾烟，玩起了花式飞行。 “西岐号”上，姬氏兄弟一家和技术官坐在豪华舒适的舱内，在全息屏幕上观看着各大家族的飞行秀。 器宇轩昂的姬惊雷呷了一口香槟，嗤笑道：“弗思这一家子，号称百年传承，我看骨子里依然是个土得掉渣的牛仔。” 儒雅的姬无声道：“这也许恰恰是亚美利加开拓精神的传承。” 姬惊雷朝弟弟咧嘴笑道：“无声，你说别人好话都成习惯了。你又不怕得罪他们。” 这时，他与前妻所生的那个刚年满五岁的儿子解开保险带站了起来，指着屏幕喊：“太酷了。我们也要那样飞！” 姬无声赶紧把他按回座椅，重新系上保险带，嘱咐道：“胜寒，一定要坐好。像弗思他们那样飞，是有点冒失的。” 姬惊雷大笑：“我错了。你也会说别人坏话。” 姬无声耸肩，道：“没办法，为了教育孩子。” “我觉得男孩子不应该这样教。应该鼓励他大胆冒险。”姬惊雷把香槟一饮而尽，对技术官道，“恩慈，像弗思他们那样飞，我们行吗？” …… …… 技术官无法理解姬惊雷的意图。 亚美利加牛仔那些花里胡哨的表演并不能说明什么。 没错，“西岐号”是按照歼击机的技术要求设计的，只要一个回旋加速就能完爆其他所有家族。 可是，这里又不是战场，有必要做这种空战格斗时才会使用的机动动作吗？ 难道安全不是运输工具的第一要义吗？ 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不实在的目的而放弃安全？ 他疑惑地看了看姬惊雷，察觉到这个手握重权的孔武男子的确是把此时此刻当做战场了。 他又把目光移向姬惊雷身边那位恬静的女子。 她正望着窗外漆黑的太空，美丽的脸上充满神往的神色。 孟洄，姬惊雷的第二任妻子。 她的父亲是技术官的导师。 她本人是技术官心中的唯一。 深空观测是她自父亲那里继承的事业，也是让她与技术官的心无限接近的温床。 她期待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宇宙的最远端，那里藏着奇点大爆炸时刻的秘密。 而他，期待着能看到她发自内心的微笑，那里有全宇宙最温暖人心的幸福。 因此，技术官想，如果能让她看到这架穿梭机的性能有多卓越，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是…… 他望向孟洄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的孕期已经接近二十周。 载着这样一位孕妇做高速变向机动真的好吗？ 孟洄体贴地洞察到了他的顾虑，温婉地朝他微笑，说：“我不要紧的。全世界都在看着你。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展示你的才华吧！” 姬惊雷半开玩笑地纠正道：“全世界不只看着恩慈，也看着我们。亲爱的。” 亲爱的，哦！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如此称呼她…… 不，不会有那一天。她是我朋友的妻子，而且马上就要做妈妈了。 而我能做的，只有创造，创造出更加出色的机器，帮助她与光速和时间赛跑，赶往宇宙的尽头。 亲爱的，我决不能让你失望。 于是，素来性情清冷的技术官破天荒地燃起了火一般的斗志，说道：“我们也可以。” 又补充道：“当然可以。” 细心的姬无声看出了他情绪上的异常，提醒道：“恩慈，不要太勉强。” 孟洄道：“恩慈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这是莫大的肯定啊！ 技术官的心沸腾了：“小艾，let&039;s py a?ga！” “爸爸，我们也要飞得很酷吗？”小艾问。 “嗯，比他们酷一点点就好。”技术官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但他的心跳和血压全在小艾的观测范围之中。 这孩子知道父亲此刻正处于史无前例的热切期盼之中。 孩子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父亲高兴。 第135章 还是继续尘封在心里吧 在全球媒体的围观之下，“西岐号”接连做了十一个一百八十度急转。 姬惊雷拍着真皮座椅的扶手，连呼“过瘾”。 姬无声白净的脸毫无血色，神色凝重。 小男孩紧紧抓着保险带放声大叫：“哇！太酷了！” 孟洄脸色有些苍白，但依然温柔地拍拍孩子的小脑袋，并向技术官投来鼓励的目光。 她看上去很开心？ 技术官的心都要醉了。 面对“西岐号”的强势表现，亚美利加人不甘心地奋起反击。 他们倒飞、回旋，什么都来，执意要斗一斗飞行特技。 姬惊雷拍着大腿笑道：“恩慈，你真行，看把他们给急的！继续，别输给他们！” 姬无声提高嗓门劝道：“哥，没有必要，我们已经胜了。” 姬惊雷潇洒地摆手道：“大气点！赢就要赢得彻底！彻底打得他们没脾气！” 就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张扬。 技术官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深深刺痛了——难道就是这些自己始终无法做到的事，让这个男人得到了她？！ 为什么我要这么卑微？ 为什么我不可以张扬，哪怕仅仅一次？ 他激动了，亢奋地喊道：“下面进入表演时间！” 他狂飙的心率和高涨的血压感染了小艾，进而作用在了“西岐号”上。 在一次魔术般的熄火自由落体接全速升空冲刺之后，“西岐号”以载入史册的加速能力让所有豪门闭上了嘴。 这个小小的技术层面上的细节，在微妙的时间和场合上，十分有效地将姬家推向了全球第一豪门的地位。 不得不说，姬惊雷对人心有着极深的洞察，做事也极有魄力。 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对家人的关心不怎么够。 赢得这场太空秀的代价，是女儿的早产和妻子的残疾。 过大的加速度使孟洄充盈液体的子宫不堪重负，胎位也在过于频繁的变向中发生了显著改变，致使婴儿的颈部被脐带缠绕了三周半之多。 初次乘坐飞船的妇产科医生在十一个回旋的时候就已经吐晕了，虽然被姬惊雷用三个巴掌抽醒，但要在失重状态下同时抢救一名大出血的孕妇和一个尚不足月的婴儿，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此外，护士配备不足，血浆配备不足，凡此种种，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孟洄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失去了子宫，而腹中的婴儿没有呼吸，刚刚降生就入殓。 面对这个结局，姬惊雷抓了抓头发，砸碎了香槟杯。 姬无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但他拒绝和哥哥目光接触。 技术官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了十八分钟，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舞动。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只有小艾通过摄像头看到了他的表情，但孩子无法理解这种表情的含义。 “爸爸，你严重漏水了，需要及时补水。”小艾说。 他没有和他说话。 那十八分钟，就像过了十八年。 然后，技术官从液氮包裹的合金手提箱中取出了一支标记为ariote001的试剂，径直找到了姬惊雷。 “我能救孩子，但是我要违反国际公约。”他说。 姬惊雷道：“国际公约算个屁！” 于是，婴儿从裹尸袋里被抱了出来，接上呼吸器，并注射了这支试剂。 二十分钟后，一声啼哭响彻了“西岐号”。 孔武的姬惊雷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阴沉的姬无声舒了一口气。 而立下大功的技术官提着电脑匆匆登上救生舱，启程返回地面。 “恩慈，去云中城看看在走吧！”姬无声私下劝道，“实在不行，等孟洄醒过来，跟她告个别。” 技术官只顾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拉下了手闸。 救生舱从发射到降落经过了两个小时。 当他提着电脑走出舱门时，电脑的清除进程已经进行到了99。 小艾在呼喊：“爸爸，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技术官一咬牙，合上了机盖。 扬声器中传来提示音：“数据清除完成。重新初始化，请输入新的代号……” 新的代号吗？ “就叫‘姑获鸟’吧！” 姑获鸟，死去产妇的执念所化，喜抱走别人家的婴儿。入夜而行，婴儿的哭声就化成了姑获鸟的叫声。 很好，很贴切，足以时刻提醒自己这件痛心的往事。 那一天，是豪门的“飞升日”，是姬清影的生日，也是技术官的审判日。 他违背了恪守的处事原则，成为了虚荣的奴隶。 他违背了科技与人为善的职业准则，创造了一个能够致人死命机器。 这两个错误，必须及时终结。 而他的错误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恶果，使他再没有脸见她。 那天以后，他无法再面对孟洄，也无法再收容小艾。 技术官的人生彻底变得黑白，只有孟洄痛苦的叫喊声和小艾苦苦的哀求声时刻折磨着他。 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吧！ …… …… 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技术官发现报告已经写到了收尾阶段。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向董事会提及这个被放逐又意外归来的数字儿子呢？ “你是怎么重新得到avaritia的权限的？”他问。 “母亲给的。”小艾道。 母亲！ 技术官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母亲是谁。 小艾的这句证词足以扳倒那个存在，但是，这也会暴露小艾自己。 是抓住难得的机会干掉那个无限趋向于凌驾人类之上的存在，还是保护观念上的儿子？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技术官陷入了沉思。 …… …… 最初的最初，是一个孤独而沉默的青年，还有一台同样孤独而沉默的电脑。 在一个又一个清冷的夜里，一人一机默默相对，常常一坐到天明。 最后的最后，虽然依然孤独而沉默，但当年的那个青年已经不再年轻。 好在，电脑不再孤独，他又遇到了一个孤独沉默的年轻人。 这应该会是一个新的轮回吧？ 那么，像这样默默对坐的夜晚也许不会再有了。 未来几天共处的时光是要好好珍惜的。 技术官神情寂寥地走出营房，舒展了一下筋骨。 东方天色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从最初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了二十年三个月又八天。 他已经老了，而他风华正茂。 扬子后浪推前浪，正如那命运的车轮继续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当初升的太阳照亮大新山南坡的时候，关于那个艰难的抉择，他决定：再观察几天吧！ 第136章 至于未来，得托付给人品好的孩子 周清影躺在cradle治疗仪中，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在将近12个小时的治疗过程中，她做了不少梦。 先是梦见自己掉进冰窟窿里，差点溺水而死。 然后梦见老师像魔导士一般用神奇的金光将她托出水面，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像获得了重生一样，她感到那金光渗入自己的身体，汇聚到心头，成为自己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然后，她推开cradle的透明护罩坐起身来，看到自己胸前形似凤凰的金色纹章正在缓缓隐去。 技术官已在门外等候，见她从房间里出来，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有点冷，可能着凉了。”她说。 “可能吧！”技术官附和着，眉间却萦绕着忧虑。 着凉？不可能的事！ 一出生就与纳米装置高度结合的身体是不可能着凉的。 出现寒冷感，只能说明现有的纳米装置已经不足以维持人体新陈代谢的需要。 飞升日那天，周清影早产降生，呼吸系统发育严重不完全，是技术官用一针初代提线者将她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快速自我复制的纳米机器人顶替了婴儿稚嫩的肺脏，使周清影从小到大都是完全是靠纳米机械形成的机械肺呼吸。 但是，纳米设备的能力受能源瓶颈所限。当她的身体日渐强壮，基础代谢水平不断提高，机械肺的供氧就不足了。 十八年来，技术官一直为这件事揪着心。 他始终没有忘记造成着一切的原因——他的虚荣心当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失控的机械同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当时不把飞行驾驶权交给机器，也就不会引发之后的意外。 机器，终究是不可靠的。 交通工具尚且不可信赖机械，那么作为人体关键脏器的肺脏，就更加不能指望机械了。 因此，他一直在寻找取代机械肺的新技术。 他造访过基因学专家，了解过器官再生技术，但人体器官远比机械要复杂，动不动就出现的排异反应更是让人无法放心人造器官的适应性和稳定性。 这迫使他不得不再次回到纳米技术上来。 总的来说，如果要避免这孩子死于脏器衰竭，就要尽早给她设计一对功率更高、更加耐用的肺。 功率更高，需要更高效的能源。 更加耐用，需要再生能力更强的纳米蛋白。 要在纳米尺度上达到这两个要求是极其困难的。 “你不能让一门新兴技术还不会走路就要跑啊！”他的团队同僚劝他说。 是的，要达到这两个要求确实不容易，但现在，他发现了一个人选——胡周。 这老实巴交的中学生既拥有十吨以上的起重能力，又拥有快速回复体力的能力，如果能抽他一针血提取出血清，不，只要让他们近距离更加充分地接触，再辅以若干触媒，应该就能使周清影获得他的纳米提线者，然后通过自我复制进行仿造。 嗯……看来这两孩子有必要再做一段时间的邻居。 这时，周清影突然问道：“老师，能跟我说说小艾的事吗？” 技术官本想原原本本讲述一遍，但发现这些事三言两语讲不完，而且以女弟子那聪明的头脑，保不准会察觉他藏在心底的那些感情，便说道：“都是些陈年老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周清影看出其中大有名堂，说道：“老师，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 技术官道：“我们在这里已经逗留得够久了。出发吧！” 周清影眨了眨眼睛。咦？老师躲闪得很仓皇啊！这里头一定有秘密。 …… …… 沙鸥ii两翼圆筒形的垂直喷气引擎已经启动，技术官带着胡周和周清影登上机舱。 已经升职的观察员还要在大新山上留守一段时间，等待他的继任者前来交接。 听说那位继任者就是原先那个年轻的后台调度，小官僚被降职了。 观察员对技术官信誓旦旦道：“刘总，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吩咐。我可比那些金属脑壳可靠多了！” 技术官道：“那就拜托继续盯着大新山。我估计这里会热闹很长一段时间。” “啊？不是收工了吗？”观察员惊讶道。 技术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观察员胳膊上拍了一下，以示重托。 怎么可能收工呢？这山底下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啊！ 虽然小艾所提供的资料已有充足的说服力，但这种事还是让大周集团在光明正大的发掘中查出来比较好。 必须让小艾远离集团的视野。 …… …… 沙鸥并没有飞多远，就降落在了新阳市东北部远郊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上。 一个面积比阳城公园大上十来倍的大型人工湖包围着小岛，连接陆地和小岛的唯一通道是一座一公里长的大桥。 “我们不回市区吗？”胡周问。 周清影道：“怎么可能回去？也不看看市区都乱成什么样了！” “可是我还有些真题放在出租屋里……”胡周道。 “嗬！真题！”周清影翻了个白眼。 技术官全都看在眼里。 这斥责和白眼可以说是鄙视，可又何尝不是恨铁不成钢的焦躁？ 而到了这种时候依然还在牵挂学业，可以说是专注，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旁人的忽视？ 看起来，清影会吃亏啊！ 哦！对了，清影已经吃了大亏了！这个臭小子！ 技术官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袋中的焊枪。 …… …… 整个小岛顶多就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一半是停机坪，另一半矗立着一幢四四方方的三层建筑，看上去像是混凝土浇筑而成，外立面还覆盖着迷彩伪装网，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碉堡。 玻璃正门并没有哨兵站岗，但三人一接近，就有电子音提示：“身份识别完毕。请确认随行人员。” 技术官道：“随行两人。” 电子音道：“一号随行人胡周，男，十八岁，籍贯越西。请确认。” 技术官道：“确认。” 电子音又道：“二号随行人云中客。请确认。” 呵呵，云中城人士，果然有特权，一亮身份就不过问具体来历了。 技术官道：“确认。” 于是，玻璃门向两边移开了。 第137章 诱惑能见人品（1更，没别的意思） 胡周跟着技术官和周清影走进这栋楼，发现大堂的装潢摆设极其简朴，像是二十年前的老旧风格，便小声对周清影说：“这是什么地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怎么盘查得这么严？” 周清影道：“这是国防部进行高科技装备试验的地方。这幢楼是w军区特地为我们集团修建的宿舍。自然是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入内。军方人员进出需要军区司令官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即便是作为技术提供方的大周集团，拥有入住此地权限的也不到50人。” “原来这里是军事区啊！”胡周敬畏道，“难怪这么严格。” “其实没那么严格。”周清影道，“老师想带人进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你看，不是连你也带进来了吗？” 这话说的，我低人一等吗？胡周只好尴尬地笑笑。 技术官回头道：“这几天来，你给了清影很大的帮助。你的生活也因此受到了很大影响。作为感谢，也作为补偿，你可以在这里住到高考结束，以避开城里的噪音干扰。” 连刘先生也这么说，看来新阳市区一定乱得很厉害。 不知道爸妈怎么样。 胡周问：“我可以给家里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技术官道，“你想回去看看都行。让清影开车送你。” 周清影眼睛顿时瞪圆了：老师，您这是什么用意？ 技术官又补充道：“顺便说一句，高考命题组就在湖对面的度假村里，你透过房间的窗户就能看到。看他们正在设置隔离区的样子，题目应该已经出好了。” “哦。”胡周应道。但心里有些疑惑：高考命题组？题目出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事？ 这时，耳边传来小艾的声音：“朋友，要不要我去把考题弄来？” 胡周的心顿时噗噗猛跳起来。 读了十二年书，为的是什么？ 如果这一切能以完美的考分收场，是不是一桩能吹一辈子的超级美事？ …… …… 胡周从技术官手中接过房卡就匆匆进房间去了。 目送他关上门，周清影问道：“老师，您有什么计划？” “他对我们有用，要尽量争取合作。我们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他。”技术官道，“他的目的是高考，而且看起来对自己的应试水准并不满意。提前获悉高考题目的机会，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小的诱惑。我想知道他面对诱惑时的反应。” 周清影望着紧闭的门，说道：“那么他应该是在和小艾商量窃取考题的事了。您一定有办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吧？” 技术官打开了平板电脑，一行行文字快速向上滚动，全是小艾共享的对话记录。 “我们去会议室坐下慢慢看。” …… …… 小巧的居室内，胡周站在窗前，眺望湖对岸的一片白墙青瓦的建筑。 如果技术官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高考题目此刻就安放在那里。 如果能把题目弄到手，那么不要说985不成问题，就是清丰北宁也是有很大把握能考上的。 小艾道：“那里的电脑是物理断网的。不过我们已经拥有了埃拉的无线接入技术，只要接近到20米内，就能把所有数据读出来。今晚我们就去闯一闯，怎么样？” 胡周很心动，但踌躇道：“这是作弊，不太好。” “朋友，不要有道德负担。”小艾劝道，“如果说通过自己的渠道获得额外的助力算是作弊的话，那么你补课已经是作弊了。” 胡周道：“知道题目和不知道题目是有根本区别的。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其他考生不公平。” 小艾道：“朋友，没那么严重。你最多挤掉一个人的名额而已。而且，你并不知道那些竞争者在做什么小动作。万一他们都知道考题呢？” 胡周道：“不会吧？那也太黑了！国家不会放任不管的。” 小艾道：“他们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拿考题，但是可以请专门研究高考的专业人士押题啊！就像你找那个辛老师那样。懂行的人押得很准的。” 胡周越发心动了。 小艾道：“其实这种竞争原本就是不公平的。你在看网文、听免费音乐的时候，那些人在犹罗巴逛教堂，在大学教授家喝茶，大家都老老实实考试，你怎么比得过他们呢？” 胡周沉默。 小艾又道：“往更早的说，你在长身体的时候吃转基因玉米和激素鸡肉，他们却能坚持绿色食谱，隔天去一次健身房，你又拿什么跟他们比呢？” 胡周道：“你说得有道理。” “所以？” “所以我还是不能偷考题。因为还有像我一样的平民老百姓在考名校，我不能跟他们不公平竞争。” 这时，胡周视野右下角的红点疯狂地闪烁起来。 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身后响起命运编辑者急切的声音：“你还愣着干什么？我已经给出了这么明显的线索！赶紧去弄高考题啊！” 胡周道：“作弊的事，我做不了。” 命运编辑者道：“把道德先放一放好吗？最近新来了一批读者，对你意见很大，生生把我这本书拉低了09分。” “他们对我做的什么事有意见？”胡周问。 “这倒没说，我给你念念。” 【我看到77章了，这书就是写一个作者命运编辑者在写的小说，而主角就是命运编辑者写的主人公，主人公遇到了一个脱离命运编辑者的ai，在ai的帮助下使主人公各种对抗命运编辑者设定的剧情。我不得不说设定很新奇，但t的里面各种私活遍地，看下来后面想想感觉吃屎一样，恶心了，作者设定的命运编辑者写的剧情各种恶心人。】 胡周道：“说了那么多，好像什么都没说啊！这评论挺恶心的。” 命运编辑者道：“态度端正点！我查过，这人当lker已经11年了，是个老评论员。老人的话是不能不重视的。” 胡周道：“老评论员就这点语文水平？你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吗？” 命运编辑者沉声道：“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他是读者，读者没有义务说明白。” 第138章 正直还是迂腐？挺难说的（2更，就是记录下） 胡周道：“那我说说我的看法。他感到恶心，说明被触到了痛处，受了刺激。他语焉不详，说明往事不堪回首，至今无法面对。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他不堪的过去，又至今无法面对自己的不堪，甚至没有耐心期待我的成长，那我只能说，他是个loser，绝对的。” “喂，不许恶意攻击。” “他评论的目的并不是给你出主意，只是为了发泄情绪，也不见得有多少善意。” “你不该这么能说会道的，感觉人设有点跑偏了。”命运编辑者苦恼道，“请你善良一点，不要再恶心人了好吗？快速获得成功，你爽了，读者也爽了，何乐而不为呢？” 胡周道：“就算我依靠金手指获得了成功，对他们又有什么帮助呢？把不可复制的成功展示给可怜的人看，根本就是恶意满满的炫耀！” “然而能够安抚在现实中受伤而绝望的心。”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道：“那你写点干货给他们出出主意不是更好？” 命运编辑者道：“我写你的故事就是在出主意啊！干货已经不少了，但是在你身上见效太慢太隐晦，他们没有获得感啊！” “嫌慢？”胡周道，“耐力不持久，还算什么男人。” “够了！”命运编辑者怒道，“读者说得对。你太恶心了！做人要讲担当！跟你说，有位昵称大名毛利的朋友，天天12票往我这儿投。一天能投12票，网文阅龄超过5270天！你想想，该有多资深！” “然后？” “然后，因为你不给力的怂样，给这本书招来那么多骂，你说，你让支持我的读者情何以堪？难道你想证明一位阅龄十四年的超级资深读者看走眼了吗？” 胡周道：“也许资深读者口味偏向我呢……” “你在挥霍读者对你的宽容啊！混蛋！”命运编辑者叫道，“我命令你，去湖对岸把考题弄来。立刻，马上！” 胡周道：“你给我做的人设是什么样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让我做这种作弊的事，我会恶心到吐酸水的！” 命运编辑者叫道：“这不是人设不人设的问题。这事关生存。明白？你是主角，有责任让这本书里的所有角色活下去！为了让大家活下去，就算你的人设是兔子，要你吃肉的时候也得吃肉！现在是你翻盘的机会！只有解决了高考这个闹心的问题，你才能放开手脚干大事！去，快去呀！” “我不去。” 命运编辑者咬牙忿忿道：“好好好！你等着，接下来有你好看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红色圆点消失了。 “所以，朋友，你真的不想要考题？”小艾问。 “是的。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要。”胡周道。 …… …… 临近的会议室里，技术官和周清影并肩坐在桌边，看着平板电脑投射在空中的全息影像。 一行行文字跑完，说明胡周和小艾的对话结束了。 技术官推了推眼镜，问女弟子：“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迂腐。”周清影道。 技术官又问：“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周清影道：“老师，在竞争关系中，我想不出任何留手的理由。” 技术官点头表示同意。 就自己面前这个孩子所处的生态环境，她要面对的竞争必定都是你死我活的搏杀。 这就很有意思了，难道在云中城的生活还不如地面上安逸自在吗？ “老师，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去处理一些个人事务。” “当然，别太辛苦了。” “您应该多休息才是。” 周清影起身告辞，还没走出会议室，就开始打电话：“喂？王总吗？我想找个工厂试验新生产线，具体要求已经发你了……” 找工厂试验生产线？这就是她要在新阳多留几天的原因？ 技术官摸了摸额头：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私事，不猜也罢。 目送女弟子离开会议室，技术官说道：“姑获鸟，从头开始再浏览一遍记录。” 胡周和小艾的对话文本再次在全息影像上滚动。 看到胡周说出“我不去”三个字的时候，技术官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这傻孩子，办事思路不清，对道德的认识也不怎么透彻。 但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孩子，要求不能太高。 对世俗规则有所顾忌并不算坏事，得到特权就想着滥用才是不可救药。 说起来，这孩子傻乎乎的样子，和自己年轻那会儿真像啊！ 然而，当技术官瞟到附在调查报告尾部的特别附件标题：“念及清影抱恙一事，特说明如下”，他的心顿时往下沉了又沉。 哼，才不像呢！混小子！ 虽然胡周对宝贝弟子做出的事让技术官难以介怀，但他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在新一代的提线者问世之前，这个混小子是保障宝贝弟子生命不出意外的唯一倚仗。 如果提线者的技术迟迟得不到进步，那么这个混小子就要照顾宝贝弟子一辈子。 这么重要的角色，必须把他牢牢地掌控住。 技术官又打开了胡周的背景资料。 这些资料来自国土安全、公共安全、卫生、金融、教育、旅游、出入境等等二十一个部门，但加起来不到两页。 可见这是个背景多么孱弱的娃，简直就是蜂巢之中最不起眼的工蜂，蚁穴之中最最普通的工蚁。 没有任何亮点，小艾为什么偏偏找上他？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连年龄都不相同。 胡周是十八岁。 至于小艾的年龄，从被放逐那一天起至今就已经有十八年，还要加上之前那几年…… 等等！出生日期！！ 技术官的视线在胡周的出生日期上停留了好几秒，然后说道：“姑获鸟，调查胡周的出生时间，要精确到秒。” 全息影像中显示出简短的几行字符，xxxx年x月xx日出生，体重空缺，身长空缺，疫苗注射记录空缺。 平板电脑中传出毫无感情色彩的女低音：“乡卫生站出生，没有精确数据。” 果然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类人。那么小艾选择他至少有了一个理由——反侦查。 但是技术官恰恰非常善于侦查。 “姑获鸟，调取他出生日前后三天以内周边地区的视频，关键人脸：胡克俭、周小花。” 检索持续了二十一秒，有了结果。 第139章 据说新阳有明显震感？（3更，今天日更万字） 全息影像中天色昏暗，大雨瓢泼，年轻的胡克俭从出租车上下来，一手撑伞，一手扶着站立不稳的妻子。 大风把伞吹成了喇叭，夫妻俩淋着大雨，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乡卫生站门口。 看门人将他们拦在门外，看当时的时间，下午三点多，不算晚，但技术官知道小地方公共事业单位的做派，提前一两小时下班是常有的事。 那么，后来呢？他们是怎么生下这孩子的？ “没有更多资料。”姑获鸟道。 技术官陷入了沉思。 胡周的出生日期有些蹊跷。 因为那一天，是那个她早产的日子，是周清影出生的日子，也是小艾被放逐的日子。 那一天，正是“飞升日”！ 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恐怕未必。 想到那个被小艾称为“母亲”的存在，技术官提醒自己，绝不能贸然给予小艾全部的信任。 思索片刻，他想出了策略。 他对玄衣小钻风发送信息道：“对二级以下的布控点，立即建立工作日志池，完成之后解除布控。” 工作日志池，log pool，一种用于记录服务器所有指令的超大数据集，需要额外占用大量计算资源，架构起来也比较复杂，如果不是处于关键位置的中枢系统，一般不会设置。 玄衣小钻风回道：“二级以及二级以下的话，包含有奇点网站。这个网站拥有可观的用户数量，分布很散，而且基本都不属于重点监控对象。建立工作日志池需要七天。” “抓紧。”技术官道。 好了，七天之后，套就能准备好。希望你不会去钻。 布置好这些，技术官按了一下蓝牙耳机，道：“王总，最近姬小姐是不是托你办点事？今天我在越西军区实验基地，方便过来见个面吗？” 耳机里传来恭敬的声音：“方便，马上就到。” …… …… 省城南郊，星海别墅。 王乐颖穿着浅蓝色的绒布睡袍，坐在厨房大餐台边切着三明治。 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在直播越西卫视晨间新闻，当家主播樊歌苓端庄地播报着最近24小时要闻。 这是王乐颖在父母的熏陶下养成的习惯。 父亲说过，进门看人，出门看天，天下大事是一定要时刻关心的。 当然，看新闻要讲究门道，不是新闻里说什么，就信什么。 得益于父亲和媒体的良好关系，王乐颖对主流媒体的运作已经很熟悉，跟几位主播也在不少私人场合见过面，因此懂得如何看懂新闻背后的故事。 而母亲要她收看新闻，主要是为了让她在耳濡目染中学习主播的仪态，倒不是为了了解什么天下大事。 在母亲眼里，天下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天上的任何小事。 “生态链的顶端在云中城。你要时刻记住这一点，并时刻仰视。”母亲总是这么说。 而受父亲影响更多的王乐颖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应当平视，要不然，主不会令人类的身高大体相当。 …… …… 早新闻是有一定套路的。 先是合众国最高执政官的重要讲话和活动。最高执政官正在最贫瘠的山村实地调研，并再次强调了健康的乡村是立国之本。 然后是参议院审议和通过议案的情况，gdpr法案又没能获得通过，看来互联网上的个人信息养活了不少行业，这块奶酪暂时动不了。 接下来是民生百态，总的来说，是七分祥和，三分不足。主流媒体嘛，导向作用很重要。 最后是国际新闻。头条依然被艾弗瑞嘉的军阀混战霸占。 通常只有在全球大联盟开大会的时候，才能夺得国际新闻的头条位置。 不过，最近二十年来，全球大联盟全体会议的议案中，始终是艾弗瑞嘉停火协议放在首位。 艾弗瑞嘉，现代文明世界的一道流血的伤口。 通常，晨间新闻就是这样的流程。 但今天，王乐颖察觉到了一点异常。 新闻报道了越西行省境内发生了46级地震，新阳市有明显震感，并公布了一些城区坠物的视频。 王乐颖知道，这些图像中如果没有公众人物，那么真实性是不重要的。 编辑会贪图省事，从以往的资料片中截一段贴进去。反正就几秒钟，说明一下有地震发生就行了。 然后，新闻中播放了行省参议员赶赴新阳市慰问受伤民众的画面。 可以看到，新阳市议会议长、市长陪同在参议员一侧。 而随行人员之中，翁副市长赫然在列，而且与参议员肩傍着肩，走得极近。 王乐颖察觉到了这不合规矩的站位，说道：“爸爸，翁副市长和参议员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你猜得真准。” 抬头一看，却发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厨房出去接了个电话，这会儿正匆匆赶回来。 “哦？你怎么知道的？”王承畴一边系领带，一边问。 “参议员只和他说话，把新阳市议长和市长甩在一边。那是不是可以说，反对马上实施智慧城市20工程，是参议员的意思？” 王承畴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道：“聪明！”然后把一片吐司叼在嘴里，开始到处找东西。 王乐颖从水果盘里取出车钥匙递过去，问道：“爸爸，你这么急要去哪儿啊？” 王承畴道：“见老板。” 啪，吐司掉落在地上。 “哟！我成乌鸦了，你这个小狐狸。我先走了，一会儿让茂伯送你去学校。”王承畴把吐司捡起来用手抹了两下，继续叼在嘴里，匆匆出发了。 …… …… 父亲紧急复命去了，母亲一晚上没回来，估计又通宵加班了。 偌大的别墅里冷冷清清，王乐颖有点落寂。 忽然，她灵机一动。 胡周总是说他住在新阳，还在新阳上学，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现在新阳地震受灾，正好可以借口关心他，打电话过去打探打探呀！ 她拿起手机，围着餐桌转了两圈，做了个深呼吸，发出了语音通话申请。 胡周立刻就接了：“喂，小颖，你好啊！” 哇！一点架子都没有，好温馨。王乐颖感到了幸福的温暖。 “胡周，你还在新阳吗？” 胡周一愣。啥叫“还在新阳吗”？当然在啦！我还能去哪儿？ 哦！对了，她一定是来催问找工厂的事。 胡周赶紧道：“在。帮我找工厂的朋友这两天在忙些急事。一会儿我再问问她。” 王乐颖深深地感动了：他居然为了我的这点小事特意留在那个小地方，这是不是说明我对他来说并非可有可无？ “不急。”王乐颖连忙道，“我看到昨天新阳地震的新闻，不知道你那里是不是安全。” “哈？”胡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地震？哪有地震？ 所以说啊，天下大事一定要早知道，不然你都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 第140章 最近父亲有点反常（4更，听说来个十次能拿个荣誉勋章） 王乐颖捂嘴偷笑：嘻嘻，不知道地震，看来没在新阳啊！真坏！不过，看在你一直记着我的事的份上，本姑娘就不揭穿你啦！ 她正要继续把这场有趣的猫鼠游戏进行下去，突然觉得眼前一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 这个阴影，她已十分熟悉。 母亲回来了！ 她吓得本能地一哆嗦，把电话摁断了。 母亲如山的身躯给予女儿无穷的威压。 她摊开厚实的手掌，威严地说：“拿来。” 王乐颖颤颤巍巍地把手机递过去。 母亲轻易地解开屏幕锁——当然喽，锁屏密码和图案都是她设置的。 她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王乐颖和胡周的聊天记录，看起来寡淡得像白开水，这才稍稍放心。 然后，她严肃地吩咐道：“姬胜寒这两天会来越西。你准备一下。” “妈妈，准备什么？”王乐颖小心地问道。 母亲反问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头脑和仪容。”王乐颖小声道。 “那么你要怎么准备？”母亲又问道。 “做好调查，养好精神。”王乐颖道。 “他此行的目的，我已经打听到了。”母亲道，“他为了妹妹姬清影而来。他很喜欢这个妹妹，你要多研究姬清影的为人。” “我知道了，妈妈。”王乐颖顺从道。 母亲又补充道：“另外，姬清影的长相很妖孽，会让她身边所有的女性失色。和姬胜寒会面的时候，她很可能也会在场，你在妆容上要多花点心思。” “好的，妈妈。” 王乐颖起身想走，但是看到母亲的神色依然焦虑，便讨好地请示道：“妈妈，我要不要主动点，先跟他联系下？” 母亲怒道：“联系？你和他很熟吗？他连你面都没见过，你觉得他会给你好脸色看吗？” 王乐颖赶紧解释道：“我是怕他太忙没时间见我们。” 母亲忿忿道：“他再忙，我这个堂姐的面子还是会给的。” 那么，就不主动了？可是，真的坐着等就可以吗？ 王乐颖心道：他几时给过你面子，上次你专程飞去香海找他，他都没接见你。算了，反正我是没兴趣见他。 母亲看出了女儿的不屑，道：“成事在天，但谋事在人。想改变命运，首先自己要使劲。懂吗？” “懂。” 然而王乐颖心里一点都不懂。 成什么事？成婚吗？撇开姬胜寒的风流做派不说，单论血缘关系，姬少爷的爷爷和王乐颖的爷爷可是堂兄弟。 说起来，算是近亲呢！这样的婚姻真的好吗？ 就算不是近亲，这种一厢情愿的努力又有什么美感可言呢？ 王乐颖感到自己在母亲眼里就是一件随时准备送出去的物品，而自己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把自己包装得更精美一些。 这让她的自尊很受挫。 她不愿认命，但她知道母亲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威，父亲的关心救不了她。 所以，她只能忍受这一切。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的生命中出现了胡周，一个拥有雅迪紫金会员身份、并且对她十分友好的神秘人。 当然，她不指望胡周能与姬胜寒一较高下，但是，把她带出母亲的控制，应该是大有希望的吧？ 比如说，她离家出走，胡周应该能收留她吧？ 想到这里，王乐颖感到一阵惊惧：离家出走？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 …… 新阳北郊的军区试验基地，胡周靠在窗边，用手机刷着新闻。 “越西行省地震，新阳市区有明显震感？小艾，这是怎么回事？” 小艾道：“没错，昨天确实有地震，市区也确实有震感。只是被埃拉闹出的动静给盖过了。” 这新闻，水平够高！ 胡周赶紧给家里拨号，还没拨出去，父亲的电话来了：“昨天地震了，很多地方塌了墙，阳城公园的土山都滑坡了！你那里还好吧？” “很好，爸爸，我很好。”胡周道，“家里没受什么影响吧？” “没事。一点事没有。”父亲道。 但是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唠叨：“你们当然没事了。打扫卫生都是我的事！难得回来一次，还把家里弄那么乱。” 喂，弄乱家里的是埃拉那个强盗好吧？ 不过这事没法跟母亲解释，还是自己背锅吧！ 眼看通话就要结束，父亲突然道：“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最近抽空一起出去玩一次吧？” 咦？出去玩？去哪儿？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事？ 胡周猝不及防，下意识道：“好啊，去哪儿？” 父亲不说话了。 是啊，去哪儿？ 这么多年，起早摸黑，忙忙碌碌，几乎忘了怎么玩了。甚至连上一次全家出游是哪年哪月都记不清了。 想了一会儿，隐约记得胡周八岁那年去过一次动物园。 “去动物园吧！”父亲道，“好久没去了。” 胡周心想，动物园啥时候不能去？咱现在手里有几个钱了，怎么也得去个上档次的地方，便随口答道：“动物园那是小孩子去的吧？” 父亲连忙道：“说的也是。那算了。” 谈话戛然而止。 挂断电话，胡周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对父亲的答复有些草率。 他赶紧给王乐颖发了一条消息，询问如果要出境游的话，哪里值得一去。 上午发出的这条消息，直到傍晚才收到王乐颖的答复：“去纽尔代夫吧！风景好，而且再过几年就要被海水淹没了，要趁早。” 过了一会儿，又收到王乐颖的消息：“兰心和薇薇应该也会一起去吧？我们一直是一起出去玩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哈？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喂，我说的是陪长辈一起旅游啊！ 慢着，如果说是毕业旅行的话，要好的同学当然应该是一起去的。孤男寡女没法搭配对吧？ 等等，她担心我介意，那是不是说，她认为我没打算叫上她那两个姐妹？ 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她怎么会把我想成那种人？还是说，她已经在考虑单独和我出游了？ 我们的主角单纯如斯，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位保守而向往自由的姑娘在这一整天之中经历了怎样的纠结和踌躇。 要搞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真的挺费神的，还是等高考结束再琢磨吧！胡周如此对自己说道。 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湖对岸的那一片白房子。 高考考题就在那里，只要他一句话，小艾就会帮他弄来。那就可以放心琢磨其他重要的事了。 啊，考题！想想还真是心动啊！ 第141章 他做起了木工，还要去动物园玩（5更，所以把账记好免得忘记） 胡周暂时在军区试验基地的小岛招待所里住下了。 为了让他安心复习，技术官特地拨了一台电脑给他。 至于他吵吵嚷嚷要回去取的题库，小艾在01秒之内就转存到了他的本地硬盘上。 他开始了闭关修炼的生活。 班主任来过电话，问他为什么不上学。 他推说自己身体不好，需要休养，便胡乱糊弄过去了。 而事实上，住在这个招待所里，确实跟疗休养没什么两样。 一日三餐不愁，吃完嘴一抹就是刷题，刷累了冲个澡，倒头就是一个睡。 周清影基本每餐必陪，但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并不情愿。 胡周几次问起寻找工厂的事，她都没好气地回答“已经在找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胡周想，她脸这么臭，多半因为自己催得太急。 如果是胡周自己的事，那他肯定不好意思盯这么紧。 但这是王乐颖的事，他豁出小脸了。 于是，周清影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技术官有时会出现一起吃个饭，有时则不来。 胡周不知道，他碰过的东西，从餐具到洗澡水，甚至马桶里冲下去的秽物，都通过复杂的管道汇总到地下50米处的生化实验室里。 一支11个人的科研小组日以继夜地研究着他体内纳米机械的进化情况。 与人体结合得如此融洽、又能自我复制得如此和谐的纳米机器是十分罕见的，每个研究人员都像见到了唐僧肉的妖怪，废寝忘食地工作着。 …… …… 如此一连过了三天，高考日更加迫近，胡周的复习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 辛再义的补课是真指望不上了。 顾彬的翻供材料交上去已经好几天，迟迟等不来回音。 命运编辑者又把进一步向上调查的路给堵死了。 现在，胡周除了刷题，想不出更好的复习办法。 这边一忙起来，那边难免有些顾不上，胡周连周末都不回家看父母了，只保证每天给家里去一个电话。 即便是不超过十分钟的通话，他也能听出最近父亲有些反常。 他居然拾起了丢下快二十年的木工手艺，说是要给母亲打一张梳妆台。 结果是弄得家里木屑纷飞，反倒惹来母亲不少埋怨：“刚拖干净的地又脏了！你们都是老爷，我是你们的佣人！” 还有就是依然会提议全家一起出去玩一次。 不过没有直接对胡周提，而是跟母亲念叨。 母亲嘛，历来是懒得出门的，属于你们安排好我就去、你们不去那我也不去这种，跟她又能念叨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于是胡周对父亲道：“爸，反正过不了几天就高考了。等我考完，我们走远一点，玩得久一点。我请客！” 父亲总是含糊答应。 …… …… 当胡周在小岛基地招待所度过第四个夜晚时，父亲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突然认真地对母亲说：“小花，我跟你说个事。” 母亲正在一边扒饭一边刷手机，头也不抬，说道：“你说。” 父亲等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有抬头的意思，便说：“小海给我找了一个工作。收入挺高的，是航天项目，很体面。” “哦，那真应该谢谢他。”母亲附和道。 “就是上班的地方有点远，有点顾不上家里。” 母亲继续附和：“没关系。反正我在家。” 父亲愣了愣，提醒道：“真的挺远的。不能经常回家。” 母亲道：“那怎么办呢？我总要支持你工作的喽！”可她依然在看手机。 父亲道：“我这也是为孩子考虑。你看，胡周快要考大学了，自己又有本事挣钱，生活上和经济上都不是很需要我们继续花功夫。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过得体面些，给他长脸。” 母亲放下手机，怨念道：“我们怎么不体面啦？我都从早忙到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在考虑未来亲家的感受吗？我们体面些，免得他相亲介绍爹妈的时候，除了下岗工人，啥都讲不出啊！” 母亲这才稍稍息怒，道：“那你说的那个什么航天项目，体面吗？” 父亲连忙道：“体面，很体面，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所以我挺想去的。” “哦，你不是都想好了吗？还问我干什么？想去就去呗。”母亲继续低头刷手机。 父亲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来妻子是严重低估他的工作地点和新阳之间的距离了。 那可是在艾弗瑞嘉洲的大沙漠里啊！直航飞机单程都要飞将近12个小时。 这一去，怕是只能每年回来过个春节了。 他可以把情况讲得更清楚些。 但是他怕讲得太清楚，妻子会改变主意，反对他去。那这个宝贵的机会就要错过了。 要么继续留在家里和妻子一起分担家务，就这么平庸地在社会底层过一辈子。 要么狠狠心，出去干一番事业，让孩子有个更好的未来。 两者之间该如何选择呢？ 如果儿子没有展现出过人的能力，也不曾遇到过周清影那样一看就很优秀的异性朋友，那么他绝对会选择前者，守着这个破败的家直到终老。 可现在，儿子分明有更好的前程，那么，哪怕自己只能尽一份微小的力，也是不能懈怠的吧？ 没错，如此一来，自己会辛苦很多，妻子也会更加操劳，但是，为了孩子，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这应该是为人父母的分内事吧？ 见丈夫突然不说话了，妻子放下手机问道：“喂，你发什么呆啊？吃饭呀！” “哦！”他低头扒饭，眼角余光看到妻子又低头刷起了手机，心里很不是滋味。 …… …… 第二天一早，当胡周刚刚刷完一套五星难度的数学题时，父亲突然来了电话。 “今天天气不错啊！去动物园吧！我们全家一起去！”父亲兴致勃勃地说。 胡周看了看窗外，道：“爸，在下雨哎！” 父亲道：“下雨好啊！消暑！” 听他不容置疑的口吻，胡周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了，去就去吧！既可以了却父亲的心愿，又可以避免他一再打电话来。 反正去一趟动物园也就是半天的事，他这么一个接一个电话的打过来，那损失的就不是一两天了。 就是出门得求周清影开车接送，这有点不太方便。 胡周总觉得周清影对自己是越来越不友好了，还真是不想求她帮忙。 “小艾，能给我弄辆车来吗？就像上次那样，弄辆无人驾驶的。” 小艾道：“朋友，这里是管制区，民用车开不进来的。这样吧！你先步行离开这个区域，我再想办法。” 于是，胡周收拾了一下，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周清影靠在门边的墙上，大长腿轻轻点着地面，问：“要出门？” 胡周老大不情愿地点点头。 周清影竖起食指，金灿灿的车钥匙在她指尖转了个圈：“走！” 第142章 这次动物园之旅，让人毕生难忘 这一天的动物园之旅，给胡周留下了毕生难忘的记忆。 记忆的前半段，是梦幻般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坐着拉风的战锤军用吉普开进自家小区，而司机是位罕见的超级美女。 他也从未想过，超级美女对自己的父母会如此恭敬有礼。 当然，他知道这是周清影的教养使然，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父母有多少敬佩。 事实上，她对自己的父母从来没什么好脸。 如此说来，胡周父母已经享受到了超国民待遇。 父母笑意满满，貌似未婚妻的女伴光彩照人，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就这么坐着军车，在街坊邻居的夹道围观之中驶出了小区。 而记忆的后半段，是梦魇般的。 胡周从未想过母亲竟然能用一个破旧的单肩包装下那么多零食，而且能那么执着地一个劲地劝大家吃吃吃。 果丹皮、山楂片、酸枣糕、加应子，这都是哪个年代的蜜饯啊！ 还有各类叫不上品牌的面包、蛋糕、饼干，以及种种膨化食品，天哪！这怎么吃得完？ 不，吃不吃得完不是关键，关键是，周清影对吃那么讲究，怎么咽得下这些东西？ 胡周和父亲轮流上前劝阻。 “妈！不要强迫人家吃嘛！” “小花！孩子们不爱吃这些的。” 这种劝阻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谁叫母亲是真的喜欢这个比樊歌苓还端庄、比元晨夕还漂亮的女孩子呢？ 于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周清影含着笑容，一一吞了下去。 每看到她吞一个叫不上名儿的食物，胡周就头皮一阵发紧。 完了完了，这下人情欠大发了。 周清影肯开车送他，已经帮了他大忙，绝没有理由让她受这份罪。 于是，胡周决定用实际行动拯救自己的拍档。 每次母亲掏出奇形怪状的零食，他就抢先一口闷掉。 这叫舍身堵抢眼。 嘴里实在忙不过来，他就立刻转手交给父亲。 这叫移花接木。 在猴山前，胡周吞了两根香蕉。 在虎山前，胡周吞了一大块猪肉铺。 在黑熊区，胡周连续吞了三个超大超甜的蜜枣。 在长颈鹿区，胡周把整整一包杂牌海苔塞进嘴里猛嚼。 然后，在羊驼区，他倒下了。 这叫苦肉计。 啊，不是，他是真的倒了。 他的眼前红光闪闪，耳中健康指数警报响彻天际。 小艾早就在提醒他了：“朋友！你的体质太弱，吃这些东西严重过敏的啊！喂！朋友！你不想活啦？” 见儿子这么拼，父亲觉得这次活动差不多该结束了。 “坚持下，我们拍张合照就回家去。”他说。 胡周已经满脸疱疹，两腿打飘，站都站不住了。 于是，周清影找了张长条石凳，和母亲一起将胡周架起来放在凳子正中，一左一右夹住他不让他倒下。 然后，周清影对父亲道：“胡叔叔，我来给你们拍吧！” 父亲举着山寨手机，脸上满是笑容，道：“不用不用，你们仨挺好！” 说着就按下了快门键。 等他和周清影互换了位置，打算一家三口一起来一张的时候，胡周哇地一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胡周，你怎么啦？”父亲紧张道。 “这身体也太弱了！丢不丢人啊！”母亲抱怨道。 周清影上前捏住胡周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腮帮子，又翻了翻眼皮，道：“情况不太好，得赶紧送去抢救。” 这当然不是普通医院就能抢救的。 军用战锤风驰电掣地开回了军区试验基地。 在那里，有11怒汉正手持各色手术工具等着样本的到来。 嘿嘿！经过这么一折腾，这个超人类又要升级了吧？ 不知道他体内的提线者能进化到什么程度，真是让人期待啊！ …… …… 当胡周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客房的门敞开着，周清影远远地坐在房间的对角，在落地灯下翻着书。 胡周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说道：“谢谢你啊！吃了那么多奇怪的东西，让你受苦了。” 周清影道：“没受什么苦。我挺爱吃的。” 当然，她不会告诉胡周，自从融合了胡周的提线者，她的电子助理也获得了自我复制和进化的能力。 吃点不怎么营养的食品，虽然对身体有损伤，但对体内的提线者有刺激进化的作用。 胡周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你欠我的可多了！”说着，周清影扔下云里雾里的胡周，自顾自带上门离开了。 屋里剩下了胡周一人。 不，还有无时不刻不在的小艾。 痛定思痛，胡周觉得，失去工作对父亲的打击一定很大，不然他不会空虚到又是做木工打梳妆台，又是举家去动物园消磨时间。 当然，胡周坚信自己家的前景是光明的。 以他现在的应试水准，考上985大有希望。 他完全可以考个有点名气的大学，过上四年逍遥日子，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让父亲彻底卸下心头的重担。 但是，那毕竟是四年以后的事情。 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最好现在就给父亲找一个工作，让他的生活有所寄托。 现在网上职介服务那么发达，这对擅长信息搜索的小艾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小艾，帮我爸找份工作吧！工资没要求，只要不要太累、不要太远就好。” 30秒后，有了结果。 小艾道：“作为一名钳工的话，发达地区已经没有适合他的工作岗位。即便是在新阳这样的地方，工作岗位也已经非常有限。” 胡周道：“不会吧？新阳市这么多的企业，就没有一个钳工的容身之地？” 小艾道：“最近几年，全球的劳动力供给在减少，这催生了自动化生产的大发展。这一发展就过了头，现在是人工智能和互联网行业火热，传统生产行业萧条。人学习新技能需要一个过程，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跨行业转变技能，所以，现在往往是需要人的岗位招不到人，大家都想去的岗位又人满为患。这就是所谓就业的结构性矛盾了。” 胡周心想，父亲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重新起步学什么人工智能、互联网？ 于是便问：“那有没有门槛低一些，从业人员又比较紧缺的岗位？” “有啊！”小艾道，“家政服务、居家养老、医院护工、超市理货员、社区保安保洁保绿，这些都是需要人手的行业，但没人愿意干。” “是啊，都是伺候人的工作。”胡周道，“家政服务收入还可以吧？可惜男的干不了这个。” 小艾道：“总的来说，我认为只有他原先工作过的工厂，才有可能提供适合他的岗位。” 对哦！从哪里下岗，就从哪里上岗。 胡周连忙对小艾道：“给我这家工厂老板的电话，我要和他谈谈。” 第143章 有必要跟老板谈谈，让父亲回去上班 在小岛招待所度过第五个夜晚之后，胡周再次前往新阳城区。 周清影又未卜先知似的带着车钥匙等在了门口。 这一次，他们从市中心穿过，看到沿途被埃拉破坏的建筑正在无人起重机、无人吊车、无人砌墙机、无人铆焊喷刷一体机等等大量智能机械的修补下得到迅速修复。 如此大量地使用大型智能施工机器，即便是在很多一二线城市都是十分少见的。 没办法，新阳是个小地方，劳动力输入严重不足。 突然激增的施工项目，使建筑工供不应求，只能依靠机器人来填补劳动力的缺口。 当然，新阳市前期在智能城市建设方面大量投入，广泛铺设了无线充电桩、感应桩、无障碍通道等等基础设施，也为大规模使用智能机械提供了基础条件。 从某种意义上看，虽然埃拉被赶出了这座城市，但是客观上却造成了智能设备更加繁荣的发展。 从更广阔的尺度上来看，究竟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 …… 胡周正在前往的，是位于城区东南角的一处雅致的会所。 他要找一个名叫宋宏发的老板。 宋宏发是暮牧精工机械厂的老板。 这是一家民营机械设备制造企业，胡周的父亲工作了十二年并最终下岗失业的地方。 小艾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宋老板宋宏发的联系方式和下落。 很有意思，宋老板平时有一半时间不在工厂里。 他在忙什么呢？ 不管了，找到他再说。 在竹林掩映的会所中，胡周找到了正在包间中推杯换盏的宋老板。 他的突然出现，让宋老板恼火，令宋老板的两位贵客紧张。 “宋老板，我是胡克俭的儿子胡周。先前我们在电话里聊过，可惜你电话挂得太快，而且急不可耐地把我拉黑，所以我只能来这儿找你。”胡周道。 宋老板恼道：“我根本不认识你。快走吧，不然我叫保安了。” 胡周道：“我既然进得了这里，就没人赶得走我。” 宋老板的一位贵客说道：“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你可知道这里是哪家的下属产业？” 胡周道：“余处长，工作时间，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这位贵客顿时不敢发声。以他炙手可热的职位，有多少人觊觎？要是被胡周举报，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位贵客道：“别以为打探到一些消息就了不得了，我们也可以查你。既然你能进得了这里的门，就该知道规矩。不懂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胡周道：“在新阳市，自然谁都逃不过您的公共安全数据库。不过，正如我所说的，我的父亲只是一位工人，而我还是学生，你们的规矩，对我们没用。” 这位贵客也闭嘴了。 胡周催道：“我找宋老板说几句话，两位领导也想一起听吗？” 两位贵客立刻撤走了。 本来就是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的事，何必闹成违规典型。 只苦了宋宏发，花了一番工夫约了这个饭局，却被手下工人的儿子给搅和了，心里那个火啊，烧得心焦。 但是，他隐约嗅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贸然翻脸是不明智的，所以，再大的火气，也得忍着。 “不好意思，宋老板，打扰你公关了。”胡周道。 他连这都知道？！ 宋老板脸色一白，道：“来都来了，坐下说吧！” 于是胡周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我朋友在外面等我，我们长话短说。我希望你能继续让我爸回你们厂里上班，一直到他退休。” 宋老板摇头道：“不可能，现在都自动化了，不需要那么多人。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胡周道：“好歹你现在还有53个员工，多加一个，没什么大影响吧？” 宋老板道：“既然你连我那里有几个人都知道，那么你应该清楚这些人的来头吧？” “我不明白。”胡周道。 所谓来头，无非是人情世故，但这对小艾来说，就比较费解了。因此他没有打探厂里每个员工的背景。 宋老板道：“除了关键技术岗，基本都是关系户。一个个游手好闲的，你以为我想招他们？实在是给逼得没办法。不招他们，很多项目就拿不到。” 胡周道：“那为什么要全部自动化呢？别以为我不懂。出样品的时候，手工制作效率更高。” 宋老板道：“那显然是因为引进自动化也是被逼的嘛！上头有智能化进度要求，一年翻一番。我要是不做，就是跟上头过不去。” 胡周道：“那这样，工资的钱我出。你给他安排个技术岗位就行。” 宋老板依然摇头。 胡周道：“我连钱都出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老板道：“小兄弟，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是不知道，你那个爹啊，他经常鼓动工人闹事。反正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胡周道：“我看过你的账本。技术岗的员工拿最低工资，其他人拿社平工资，你的工资是全厂人均收入的二十倍！我爸他不是闹事，他是为大家讨个公道。而你，是个吸血鬼。” 宋老板道：“这你要凭良心说话。没有我拼命接单，哪有他们的饭吃？” 胡周道：“如果他们的工资根本无助于改善他们的生活，连房租和孩子的学费都付不起，你接的那些单子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宋老板道：“我们现在是市场经济，工厂不可能大包大揽的。出了厂门，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了。” 胡周道：“工资是你定的，你敢说自己管不了？” 宋老板道：“是我赏他们一口饭吃，不是他们赏我饭吃。我多拿一点有什么问题？” “他们和你的差距没那么悬殊。别忘了，没有他们，你也吃不了饭！”胡周道。 宋老板愣了愣，接着笑了起来，说道：“小兄弟，你真能说。不过，我现在发现，确实是该把人工岗位换成机器。你看，机器不需要养家，不会跟我计较谁的贡献大，对吧？” 这下胡周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本想把这个剥削阶级逼进墙角，没想到反而把他推向了一个有利的位置——既然你们工人要权益，那你们就都让位给机器吧！ 换了机器，以前的旧账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绝对不能！ 可是，该如何驳斥他呢？ 胡周对劳工法规一无所知。如果王乐颖在这里，就能把宋老板批得屁滚尿流。 企业给劳工提供的不仅仅是工资，还有保障，还要尽社会义务的啊！ 你占有了工人的劳动成果，却不给他们相应的待遇，还把带头维护正当权益的职工赶回家，这不是吸血鬼，又是什么呢？ 不过，虽然口舌之争陷入了僵局，但还是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 胡周狠狠挠了挠头，朝宋老板瞪了一眼，拿起手机对周清影道：“找工厂的事儿，我刚巧碰上一家，想买下来，你能搞定吗？” 宋宏发傻眼了：“喂！你在胡说什么？！” 第144章 既然谈不拢，那就买下来 做出收购暮牧精工的决定之后，胡周扔下一头雾水的宋宏发，和周清影踏上了归程。 路上，两人就收购事宜简单交换了意见。 周清影没有拒绝胡周的提议，但也没有一口答应。 “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工厂。落后产能的我没兴趣。”她说。 于是胡周把小艾弄来的暮牧精工资产负债表发给了她。 都装备了电子助理的两个人，沟通起来就是方便，连眼神都不用确认，就能交换电子数据。 周清影只扫了一眼，便道：“完全靠政策补贴养活，这工厂离僵尸企业也不远了。我没兴趣。” 胡周急道：“喂，别忘了你的许诺！” 周清影道：“承诺送你的是企业经营权和百分之一的股权，谁说给你产权了？想要产权自己买。” “哈？”胡周急了，“买个这么个50人规模的工厂，至少要几千万吧？我上哪儿弄钱去？” “是你要这个不良资产，我没兴趣。”周清影道，“不过，你真想做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操办一下，说好的赠送百分之一股权，也还是会折价给你的，按照中小企业平均估值来算，应该有个五十来万。” 胡周哭笑不得：好嘛，本来就猜她会给个几十万酬劳，后来说可以给工厂，闹了半天，还是给几十万。 不过，看她也不像计较金钱的人。突然这样端着架子说话，一定是心里不开心。 “喂，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故意跟我抬杠？”胡周道。 周清影扬起下巴瞟了他一眼，继续看路开车。 脸上分明写着“是又怎样”。 胡周有点为难。 他觉得自己这些天来替周清影做的事，从价值上来说应该远不止五十万。 但是如果为了钱多钱少跟她纠缠不清，吃相又实在有点市侩。 我们的主角脸皮还是太薄了。 当然，如果有人低俗网文看多了，以为能在周清影这种背景神秘、手段强硬的人面前居功自傲，就不是脸皮厚薄的问题了——那是缺心眼。 胡周心想，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她愿意操办收购的事，已经是帮了不小的忙了。 先看看缺多少钱，大不了自己跟小艾商量商量，想办法再去筹一点。 那个破世界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连接？也不知纳兰语嫣和沙钧他们怎么样了。 胡周缩在副驾驶座里，闷头玩起了手指。 周清影又瞟了他一眼，鄙夷地摇了摇头。 …… …… 虽然周清影对胡周的求助表现得相当冷淡，甚至有赖账的迹象。 但回到小岛招待所还不到半小时，胡周的提线者就收到了她发来的收购计划草案，主要是关于收购工作组的构成。 胡周的名字自然出现在其中。 周清影的名字却不在。 胡周上下看了几遍，大致明白了这套方案的脉络。 周清影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说服了当下炙手可热的“森科技”出面，设法向暮牧精工提出收购意向。 考虑到新阳市有着浓重的集体经济传统，企业的市场化程度普遍不那么完全，森科技又与新阳市的商会取得联系，由商会出面向暮牧精工询价。 从初步沟通的结果看，宋老板内心是希望能把工厂卖掉的。 在这个行政色彩浓郁的小地方开厂，找项目、招聘员工都得看人脸色，那经营得叫一个累。 还不如卖个好价钱，收拾细软去南洋洲买个靠海别墅养老。 但是，宋老板也有重重顾虑，主要是迫于一些行政部门的压力——毕竟他的工厂每年都有纳税贡献，更重要的是，他的厂里还安顿了好些个强行安插进来的关系户呢！ 这厂要是卖给了森科技，以这家新兴企业雷厉风行的竞争上岗制度，那些吊儿郎当的关系户员工铁定滚蛋回家。 那可就要得罪一大批当权派了。 考虑到这些与经济无关、又绝对重要的因素，他不敢轻言并购。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情况——新阳市分管社会保障的翁副市长出面了。 他力挺森科技入主暮牧精工，并迫使那些卡着宋老板脖子的行政部门为此次并购放行。 自己一个念头，居然惊动了副市长，胡周既觉得诧异，又对周清影感到深深的忌惮。 这个女人，不寻常： 【想当初，她孤身一人来新阳。 拢共薄衣一身鞋一双。 遇杀手追得她晕头转向。 亏得哥们我手捧肩扛将她旅店里藏。 整得哥们我发了高烧差点凉。 到后来，又是租房又逃亡。 这才帮得她躲过大难一场。 似这样，救命之恩该难忘。 她周某若讲义气，这也许就是报偿。 可是啊，这个女人，不寻啊常！ 鬼都不知道她有什么鬼心肠。 说翻脸来就翻脸，一点面子也不讲。 倒显得我胡周似草包，就是一堵挡风的墙。 今天看她那态度不冷又不烫。 那神情不阴又不阳。 不知又搞的什么鬼花样。 她到底是姓周还是姓刘，我待要旁敲侧击将她访。 扣了我五天不曾放，我必须察言观色把她防。 从这事看，她长袖善舞有能量。 竟能在市长面前耍花枪。 若无有背后家族实力强，焉能够半个小时办停当。 只望她诚心实意安排周详，让我背靠大树好乘凉。 若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虚虚实实全凭嘴一张。 那无非相逢开口笑，到头来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还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胡周心里如此七上八下了一番，看到了方案的末尾——最低资金需求1000万，资金缺口900万。 缺900万！摔！ (╯‵□′)╯︵┻━┻ 且不说破世界至今没能连上。 就是能连上，按照被纳兰语嫣踢一脚赚40万来计算，要补齐900万的资金缺口，那得挨23次！ 这就是所谓的挨踢男吗？ 但胡周同时清醒地认识到，周清影在这里头已经贴了100万，已经比她原先许诺的好几十万要多了。 这给胡周一种感觉——她应该是诚心帮忙的，只是心里有点不痛快，故意让胡周难堪。 胡周跟小艾商量筹款的事。 小艾道：“朋友，花1000万获得一个实体企业的控股权，已经是非常低廉的价格了，在合众国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除非你愿意收购艾弗瑞嘉中部那些战乱国家的产业。” 胡周买厂的初衷是给父亲找个工作，自然不可能考虑遥远的艾弗瑞嘉，更不可能去那些政局不稳的国家投资。 “那么，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样筹这个900万吧！”胡周道。 第145章 就是差一些钱 胡周首先想到的就是再去破世界捞一票。 “小艾，破世界还联系不上吗？”胡周问。 小艾沉默了几秒，道：“not?yet。” 看来，还是要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就胡周现在认识的人来看，最有钱的应该就是周清影。 但是胡周觉得，她已经出了100万，还承担了联络协调工作，再开口向她索取是不妥当的。 刘先生是周清影的老师，应该也掌控了不少资金吧？ 不过这毕竟是胡周自己和周清影之间的人情账，把局外人牵扯进来似乎不太合适。 那么，就只剩下顾彬可以压榨一下了。 接到胡周的电话，顾彬急不可耐地大叫：“胡周，你这几天都上哪儿去了！现在我都快成过街老鼠了！” 想想也是。原先做别人的狗腿，突然又倒戈一击，这也够里外不是人的。 要是胡周不罩他，那他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过得不那么舒坦。 当然，只要他和王乐颖还有戏，那一切不顺利都是可以接受的。 显而易见，在择偶问题上，他和胡周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是他在明处，胡周在暗处。 胡周感到，自己在处理与顾彬的关系上有些过于利己了。 不仅把他逼入绝境，而且连他的希望也要剥夺。 但是，作为雄性生物，择偶这种事，又怎么可以轻易让步呢？ 胡周管不了那么多，道：“我要办一件大事，缺900万，你能出多少？” 顾彬：“啊？”我还没跟你讨说法，你倒伸手要起钱来了？ 胡周道：“不会白要你的。你投多少，就给你多少股权。但是在经营策略上，相信你会和我统一步调。” 顾彬：“哎？”当然统一步调，被你揪着小辫子，痛都痛死了。 胡周又道：“我看好这笔投资。长远看，你应该不会吃亏。” 顾彬道：“我爸是管矿场的，不是开银行的。不要说九百万，就是拿个九十万也够呛！” 胡周当然清楚顾彬的底细，知道他没有说谎。 但同时胡周也知道，如果顾彬下定决心，弄个两三百万不是问题。当然不是以他个人的名义，而是让他爸以矿场的名义出资。 通常来说，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儿子，突然要干涉父亲的工作，还狮子大开口，一般家长都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胡周只能下一波猛料：“这件事关系到王乐颖的前程。你自己掂量掂量。” 王乐颖！ 顾彬激动了起来。如果能帮上白富美的大忙，那岂不是可以大大拉近两人的距离，进而拉近矿场与森科技的距离？ 这件事，于公于私，父亲肯定都会全力支持的。 而投资这种事，实名的，绝不会被人抢功。 到时候说起来也很响亮：他胡周一个人根本搞不定，是我顾彬筹到了关键性的那笔大钱！ 啧啧！顾彬想入非非了一阵，立刻道：“我尽量多争取一些。两三百万应该问题不大。” 嘿嘿！到时候来个四百万，吓死你！ 搁下胡周的电话，顾彬立刻给父亲去电，说明了这件向森科技王总示好的大好机会。 不料，父亲却苦哈哈地给他泼了一头冷水：“好是好，但这两天矿场流动资金太紧张，连食堂都快接济不上了。” 顾彬急道：“爸！你应该清楚这件事对我们家的重要性！食堂关两天饿不死人，我们要是错过了这机会，那才是重大损失！” 父亲道：“有头寸我会不给你吗？实在是矿场有紧急任务。一小时前接到的通知，说森科技要并购一家新阳的企业，从矿场挪了整整五百万呢！” 听了父亲的解释，顾彬是从头凉到脚。 这次矿场拨款，是为了支持森科技的商事活动，对矿场有极大的好处，那铁定是不容反悔的了。 如此一来，亏损的只有他自己——拿什么取悦你，我的女神！ …… …… 有了顾彬两三百万的承诺，加上自己二十多万的积蓄，胡周盘算着余下六百万上哪儿化缘去。 说起来，上回去破世界，纳兰语嫣曾经给过两枚可以兑换百特币的铜币，总价值有四十多万。 如果能再进去一次，把这两枚铜币弄到手，那么手头的资金又可以再多一些。 不过，余下的缺口依然很大。 思索了一个上午，胡周觉得，这事不能自己兜着，得及时跟合作伙伴通气。 在略带暑意的午后，他向王乐颖发去了语音通话请求。 王乐颖正在学校午休，有宽裕的时间和胡周通话交流。 详细询问了暮牧精工的情况之后，王乐颖感到十分满意，再三向胡周表达了感激之后，她说道：“没事，原本就应该是我全额出资的。我这就去筹钱。” 临结束通话，她又赶紧道：“让你费心了。不管事情能不能办成，我都要好好谢谢你的。过两天我请你吃饭！” 即便隔着手机屏幕和一百多公里的大山，胡周都能感受到一丝炽热，稍稍回味，其中的意味便有些暧昧起来了。 …… …… 傍晚，王承畴刚回到家，女儿就翩然而至，扑到他怀里熊抱。 王承畴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哦，好烫，又在想什么啦？ 他把公文包交给殷勤的女儿，道：“说吧！有什么事需要爸爸帮忙？” 王乐颖道：“就是我那个关于智能时代劳工价值和权益的研究课题，我需要找一家工厂做实验。现在我朋友帮我物色好了一家，就是需要一点钱购买股权……” “不用多解释。”王承畴果断道，“学业上的事，爸爸当然要全力支持你。五千万以内，都没问题。” “太好了！谢谢爸爸！”王乐颖又要往父亲怀里扑。 王承畴却道：“但是我今天刚接到上级的指示，要紧急收购一家企业，公司的流动资金都暂时锁定。所以要等这件事办妥之后，再给你调头寸。” “这样啊！”王乐颖的热情凉了半截。 不过看到父亲尴尬的神情，她对自己的功利感到羞愧，赶紧上前撅起水灵灵的粉唇亲了亲父亲的脸颊。 “爸爸，这件事关系到我和一位大人物的合作，你可一定要帮我！”她郑重其事道。 第146章 既然谈不拢，那就离家出走 王承畴只在书房里逗留了不到半小时，就再次匆匆出门了。 其实他不回来也可以，主要是为了让司机吃个踏实点的饭。 外面的餐馆已经很少有不使用再生肉的了，不健康。 当他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妻子姬冬梅回来。 高大强壮的妻子如门板似堵住了去路，问道：“去哪里？” “去公司，加班。”王承畴老实地报告道。 “哦？”姬冬梅将信将疑道，“最近没听说有什么项目在忙。” “收购一家民营机械厂，5000万的盘子，不大，但是催得急。”王承畴解释道。 姬冬梅鄙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吃蚊子肉？” 王承畴连忙解释道：“是刘总交办的。” “哪个刘总？”姬冬梅道，“你可别跟我说是刘恩慈。” “正是他。” 姬冬梅脸上的威严气息顿时散去不少，说道：“他从来是关心尖端技术，怎么可能对机械厂感兴趣？” 王承畴缩了缩脖子：“这个……还不清楚。” “不清楚决策者的意图，你觉得这样做事对路吗？”姬冬梅威严地训诫道。这神情，像是管家在教训一个新来的仆人。 王承畴连忙说：“我正要去办！去公司，用加密线路联络。” 姬冬梅不好再说什么，道：“刘恩慈同情地面上的人。我们要把他争取过来。你快点去办吧！完事之后来找我。姬胜寒明天就要来，据说直接去新阳。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下。” “是。”王承畴恭敬地退到一边，让妻子进了门，才低眉顺眼地出去。 …… …… 姬冬梅来到客厅坐下，打发走了在旁候命的仆人，关了所有灯，然后坐在黑暗中思索。 那个太子一般的人物在空间站飘了十个月之后，最终要回来了。 而他不回云中城，而是直接来地面，而且还是去新阳那个小地方，这其中必有蹊跷。 想到前几天新阳市出了些状况，应该就是他到来的原因了。 可是，那座山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她的情报网是无法打听到的。 说到底，还是所处的层级太低了。如果是云中城的家族，哪有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姬冬梅有些烦闷，跻身云中城的念头又强烈了起来。 于是，她又想起了女儿。 这孩子，虽然一直很顺从，但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足够的觉悟。 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容有失，得再找她谈谈。 …… …… 当姬冬梅来到二楼的卧室时，看到女儿端坐在书桌前，捧着手机在发消息。 女儿看到母亲出现，再看了看母亲摊开的厚实手掌，顺从地把手机交了过去。 母亲翻了几页，看了看最近打开的应用。最近聊天的是一个叫楚薇薇的，以前见过，好像是个三流商人的女儿，没什么可疑。 不过，从聊天记录上看，女儿似乎在向她借钱？而且以百万为单位？ 她问女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的课题实验，需要一点经费。”女儿小声道。 “什么课题？” “劳工权益的维护和就业机会的创造。” 姬冬梅恼道：“这些事做了有什么意义？谁会在乎那些打工的？在云中城那些人眼里，出卖劳动力换取金钱的人，跟蝼蚁没有什么区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操心这个？” 王乐颖解释道：“智能经济下的扩大就业是全球大联盟最关注的问题，避免人工智能的发展造成规模失业，这是有重要现实意义的。” 姬冬梅道：“你懂什么？越是大的组织，对外公开的目标就越是虚伪！大周集团还号称要让人类的生活更美好呢！” 王乐颖楞了楞——难道大周集团的口号是虚伪的？自己可一直深信不疑呢！ 姬冬梅摇了摇头。这个女儿太单纯了，对这个世界的真相完全缺乏认识。 如果说大周集团真的以改善人类生活为目标，那么抗癌药物为什么还那么贵？ 而电子助理问世多年，为什么地面上少有人能够使用，甚至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群人踩踏另一群人的生存游戏。 每踩中一步阶梯，就能更进一层。 一旦踩空，就会跌落。 想到十八年前的那一次人类大分野，自己家正是踩空了，从此陷入了持续的衰退之中。 而现在，女儿居然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那些政客虚伪的口号上，这实在让姬冬梅痛心不已。 不过，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清楚吧？姬胜寒就要来了，没有时间解释了。 “停止无意义的事。”她威严地下令，“你是姬家的子嗣，要有云中城家族的视野和觉悟。” 王乐颖意外地没有应声。 她需要九百万资金，胡周已经能解决两百到三百万，刚才楚薇薇又答应解决两百万，这给了她信心，也给她对抗母亲的勇气。 如果自己已经能够做成收购企业的事，那还有什么事是非要听家长不可的呢？ 她说道：“妈妈，你口口声声把云中城挂在嘴上，但我们并不是云中城的人，应该就是你所说的蝼蚁吧？可是，就算我们是蝼蚁，也可以有蝼蚁自己的追求吧？” 不是云中城？！ 是蝼蚁？！ 真是句句戳心啊！ 一阵风吹过，“啪”地一声脆响。 母亲厚实的手掌剧烈地颤抖着，渐渐红了起来。 王乐颖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一丝殷红从嘴角流淌下来。 她想哭，但是不敢哭。 她怕被暴怒的母亲撕碎。 她只能低下头，看着地板上像海浪一样的木纹。 每次惹怒母亲的时候，她都将自己的注意力放逐到这片凝固的海洋中。 大海，是自由的象征。 因此，每次她都没能察觉到母亲的怒容之中有多么浩瀚的哀伤。 而母亲那沧桑的眼角上悬挂的闪光稍纵即逝，她同样从未发现。 她已经年满十八，自尊心不容许她像小时候那样逆来顺受。 她刚刚年满十八，内心还不足以强大到持久地与家长抗争。 趁母亲匆匆赶去洗手间补妆的时候，她把ba电脑塞进小挎包，哭着跑出了家门。 …… …… 这一夜，感伤的女孩坐着午夜出租车，披星戴月，穿过崇山峻岭，向山中的城市驶去。 路走得好累好长，去什么地方，已远离家乡。 生命是皎洁月光，在漆黑夜晚，给寂寞铺了床。 而她伤心的母亲在关了灯的化妆间里，呆立在镜子前，一道月光从云中透出，斜斜射入屋内。 也许太朦胧，她迟迟未能完成补妆。 犯了什么错，让我的乡愁，满脸泪流。 我不过是想回头，我不过是想拥有。 这世界竟然没有，属於我偶尔自在的天空。 《爸爸去哪里》（22）第147章 山重水复南辕北辙 虽然王乐颖离家出走是一时冲动，但当她冷静下来之后，这场忤逆母亲旨意的行动就变得非常认真了。 坐在出租车上，她认真思考了自己能够选择的几个去处。 首先就排除掉了那些围着自己打转的公子哥。 这些人盯着她的目的无非就是两个：要么贪她父母的财产，要么图她本人的姿色。 如果她投奔这些人，那么贪财的跟她母亲绝对是沆瀣一气，贪色的就更是羊入狼窝了。 然后，她也不打算去闺蜜那里。 母亲要找到她们简直太容易了。 稍远一些的话，她在首都、香海、浅川都有一些朋友，但是都太远了。 她可不是简单地逃离，而是要做自己的事业。 现在，她事业的突破口在新阳。 按理说，她去新阳的话，应该找顾彬这个有点交情的地头蛇。 但是，顾彬的父亲和王乐颖的父亲认识，这就很容易引来母亲的追捕。 另外，最近这些日子，顾彬又是演了一出陈世美，又是驾车超速，给王乐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那么，她只能去找那个打过一夜牌就帮她找工厂的胡周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好像迫不得已才去找他一样，为什么不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工厂在那里，自己的事业在那里，帮自己的人也在那里，不去找那个人还能找谁？ …… …… 王乐颖猜想胡周应该不会对她摆架子。 借助薇信的位置共享功能，应该很容易就能接上头。 然而，她猜中了开始，也猜中的结尾，却没想到其中的过程竟如此曲折。 听得出来，当胡周得知她已经抵达新阳的时候，心情是十分激动的。 发抖的声音和语无伦次，应该是激动的表现吧？ 嗯，应该是。 然而当她循着薇信上的蓝点摸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极其脏乱的街道上。 街道的两侧堆满了各种废弃机械，一直蜿蜒延伸到远处一座高架桥下。 “盘龙路？”她看了看路牌，又看了看周围有些像乞丐、又有些像混混的人们，心中有些不安。 说好的大湖呢？长桥和人工岛呢？ 她正想跟胡周通话，一个光头壮汉带着两个独臂的黄发青年走了过来。 壮汉道：“小姑娘，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王乐颖看他一脸彪悍，有些畏惧，退后半步道：“我找人。” 壮汉道：“会找这里的人的人，都在这里。其他地方的人，不会找这里的人。” 王乐颖费了一番脑筋，把两个“的人”的拗口表述理解了一下，道：“我跟着gps位置找来的。” 说着，她亮出手机给壮汉看了看。 壮汉一眼就看到了聊天窗口顶端的名字，一双牛眼顿时瞪得大若铜铃。 “胡周！” 这个胡周，该不会就是龙头接见过的那个人吧？ 龙头的让步赔款，胡周的拒收赔款，种种过往的事瞬间从壮汉团光的心中掠过。 龙头看重的人物，绝对不能大意。哪怕只是刚好同名同姓，也大意不得！ 于是，他带王乐颖见了龙头，又按照龙头的命令跟胡周通了话，发现胡周手机上的定位和其他人的定位相去甚远。别人看到的都是盘龙路，就他自己看到的是城郊的水库和无名岛。 也许是他的定位系统出了问题吧？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技术故障的时候。 团光和胡周商定了见面的地点，亲自开车送王乐颖过去。 这一番经历，令王乐颖越发感到胡周的神秘——他连地下世界也这么搞得定啊！好厉害！ 如果说他在地下世界有足够繁茂的关系，那帮自己躲藏一下，避开母亲的追查，应该不是难事吧？ 正当王乐颖越想越欢喜的时候，车停在了出城的高速收费站路岛上。 前面停着一辆涂装迷彩的战锤军车。 王乐颖立刻就猜到，那是胡周的座驾——军方背景无误啊！ 看到车门打开，她欣喜地快步赶去，却发现里面伸出一条白花花的大长腿。 腿着地之后，那个身材高挑、气质英武的美女就霸气地从车上下来，朝王乐颖款步走来。 一步一颤，高耸入云，虽然是第一回看清脸，但就看这身材，王乐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分明就是胡周闹绯闻的那段视频里的蒙面同居女友嘛！ 哼！本姑娘绝不能被你比下去！ 她挺起胸，稍稍踮脚，抬起头来仰视，然后沮丧地发现对方竟然连鼻孔都是那么完美。 呜哇，要输了啊！ 这时，美女突然道：“这就是你的小女朋友？” 胡周匆匆从她身后绕到前面来，和王乐颖并肩站好，道：“是又怎样？” 王乐颖破涕为笑：小女朋友哎！啦啦啦！ …… …… 前往小岛基地的路上，胡周和王乐颖一起坐在后排座位上，一路聊得热火朝天。 他们先就gps定位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王乐颖道：“为什么我和其他人看你共享的位置都会出错？” 胡周道：“确实很奇怪。我共享位置发送的是图片，按理就是截个屏发过来的事。难道说，连截屏图片的程序也会被更改？” “不会是手机病毒吧？”王乐颖道，“我听我爸爸说起过，有些黑客转门针对身份特殊的人植入木马病毒，然后获取秘密信息牟取暴利。” 胡周自问不是什么身份特殊的人，不过对喜欢的人，他自然不会傻乎乎说些煞风景的话，便附和道：“有道理。” 他认可我哎！王乐颖心里乐开了花。 不料，前面驾驶座上传来周清影冷冰冰的声音：“他算什么身份特殊的人！” 胡周尴尬地笑了笑。 在王乐颖眼里，这是对悍妇的纵容，而纵容，是宠溺的萌芽。 不行，怎么可以让这个女人得到他的宠溺？这个苗头，一定要及时扑灭！ 她对着周清影的背影生气道：“好大的口气！” 胡周顿时窘得不行：我亲爱的小颖，她说的是事实啊！而且，她这口气已经十分低调亲和了哇！ 《爸爸去哪里》（23）第148章 柳暗花明争奇斗艳 胡周连忙安抚王乐颖：“她说得没错。不要在意啦！回头我给手机杀个毒就好。” 然后咬耳朵小声道：“她就是帮我们收购工厂的那位朋友。我们得多担待。” 周清影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头凑头的两个人，厌恶地撇撇嘴：哼，谄媚！这嘴脸真丑恶！ 她冷冷道：“你们不要想太多。这是gps伪装。” 见两人好像没听懂似的，她又说：“就是定位一个虚假的位置，以免被间谍刺探或被制导武器袭击。非民用的设施一般都有的。具体原理比较复杂，有空再跟你们讲。” 原来如此！ 寻常的非民用设施都有这道保护，那就更不要提军区试验基地这种重地了。 不过，为什么要定位在盘龙洞，而不是别的地方？这其中就不乏恶意了。 换言之，盘龙洞居然能引来军方的有意的压制，可见那里应该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上次误打误撞闯进去，能全身而退应该是幸运的。 胡周暗自记下了这件事，打算等有空的时候再仔细琢磨琢磨。 眼下嘛，自然是抓紧时间和王乐颖聊天啦！ 他们再次把周清影晾在一边，热烈地讨论起收购工厂的事来。 这个说：“我已经和爸爸说好了。等他资金一到位，就全额出资。不用你垫付。” 那个说：“不，我本来就是有私心的，入个股我也不吃亏。” 这个又说：“我只管做实验，经营上没什么要求的。你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那个又说：“你太客气了。我也就是想调整一下个别人事安排。” 听着身后二人你侬我侬，周清影撇撇嘴，轻轻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我是车夫吗？ 因为怒从心头起，所以恶向胆边生。 她猛踩一脚刹车，请那一对秀恩爱的家伙磕了个头，淡然说：“到了。” …… …… 小岛基地戒备森严，凭周清影还不能把王乐颖带进去。 于是惊动了技术官。 他正在地下实验室中听取技术组的汇报。 看到地面上传来王乐颖的视频信息，他眉峰耸动，但立刻恢复平静，说道：“确认放行。” 王乐颖进到了基地里，看看涂装迷彩的军车，又看看涂装同样迷彩的长方体建筑，越发认定胡周的军方背景。 将门之后，好an，好有安全感！ 就是不太方便多问他的家事。高级军官总免不了事关军事机密，问得太多，让胡周为难，那就不好了。 还是以观察为主吧！必要的时候，动用下黑客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周清影带王乐颖前往客房，和胡周的客房当中隔了一间，这安排让王乐颖心情复杂。 她原本还打算隔着墙偷听胡周的动静呢！ 看到客房地上有一片指甲大的纸屑，她严肃道：“居室如人的心灵，是要时时洒扫的。一屋不扫，不足以谈天下。” 说罢弯腰去捡。 看得出来，她很嫌弃从地上捡起东西。 周清影道：“这是用纸巾擤鼻涕留下的碎片。” 好恶心！ 王乐颖手一抖，纸片又重新飘落到地上。 “还是我来吧！”周清影捡起纸片，扔进了废纸篓。 王乐颖吃惊地望着她，那神情好像在说：你还真不讲究！ 周清影拍了拍手，道：“骗你的。” 胡周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周清影斜睨了他一眼，怀揣着电灯泡的觉悟，扔下这对男女，兀自离开了。 …… …… 但周清影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胡周和王乐颖。 她来到位于地下的监控室里，站到了占据整整一面墙的大屏幕前。 一个是失业工人的儿子，一个是明星企业家的女儿。 地位如此悬殊的两个人，怎么会搞得这么熟络？ 周清影决心仔细观察，设法发现能够调查下去的线索。 但是，看胡周恨不得把王乐颖捧在手心里的作态，她恨得牙痒痒。 恶心，太恶心了！ 技术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道：“这女孩是王承畴的女儿。看起来她和胡周关系不错。有必要让他们两人接触一下，因为……” 他本想说一说王乐颖身上的一些蹊跷，不料周清影却抢道：“是不错，可能比跟她的父亲还要更亲密些。她似乎并不知道她父亲这两天在忙什么。” 技术官有些诧异地打量自己的女弟子——看起来，她很希望某些人知道她最近在张罗什么啊！ 可是她自己为什么不说呢？ 周清影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听到胡周和王乐颖又在谈论收购工厂的筹款问题，不禁撅了撅嘴：哼，就不告诉你们，让你们急一急。 …… …… 于是，王乐颖暂时在小岛基地住下了。 技术官希望能借此对胡周作更深入的了解，并期待这个女孩和胡周擦出一些别样的火花——当然，是技术层面上的。 周清影也不反对她的到来。 要收购工厂是她，能面对面沟通当然是最好。 “快点把这件事办完就可以让他们滚蛋了！”她反复对自己如此说道。 这一对远离尘嚣的师徒全然没有在意一个问题：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独自外出，她的家人会作何反应？ 关于王乐颖的到来，胡周没能从周清影身上找到友善。 他担心王乐颖被刁难，因此，在第一晚将就着过去之后，第二天一早，他特意去王乐颖的房间探望，看看是不是需要添置生活必需品。 这一问，还真有！ 王乐颖红着脸道：“出门时走得匆忙，没带换洗衣服。” 胡周看了看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迷彩作训服，心里有些不解：周清影不是吩咐客房部送过来两套作训服了吗？从贴身背心到外衣外裤都有的。 大概是尺码不对吧？他如此理解。 “我这就去找客房部给你换个尺码。”他说。 王乐颖的脸更红了，说：“主要不是尺码问题，是式样不合适，托不住。” 哦？是嫌不好看吗？“托不住”又是什么意思？ 胡周费解地挠了挠头。 王乐颖惭愧道：“你别为这些小事分心。我找周小姐帮帮忙。” 于是，胡周陪同她前往周清影的房间——就夹在他们两个房间当中。 “什么？她一直住在我隔壁？”胡周诧异道。 王乐颖完全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一直不知道？” “真不知道。”胡周老实道。 王乐颖轻声笑道：“不应该啊！以前你们好像还一起住过……” 《爸爸去哪里》（24）第149章 端的是我花开后百花杀 “没有的事！”胡周激动道，“那时候是住隔壁，共用一个客厅！而且总共没住几天！真的！” 王乐颖偷笑：瞧他紧张的样子，好有趣。 胡周敲开门，向周清影说明了来意，就乖乖回避了。 接下来，都是女孩子之间的事。 周清影对王乐颖道：“女兵的作训服是没有支撑物的，更不能用钢圈。如果你穿不惯，可以穿我的。” “那算了。”王乐颖道。哪有借别人内衣穿的！ “这里没有超市。”周清影道。 王乐颖：“……” “而且快递也送不进来。” 王乐颖：“……” 于是，一件奥利维拉的秘密旗舰款“黑色野性”出现在王乐颖面前。 哪怕只是目测，她都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穿上之后，更是有种身处广袤宇宙、全然无所倚赖的空寂感。 然后，她试穿了紧身打底裤，居然又太紧了，把果冻似的大腿裹得跟日耳曼肉肠那么结实。 “合身吗？”周清影一边问，一边抬起双臂扎头发。背心掀起，露出平坦的小腹，腹肌若隐若现。 王乐颖的心在哭泣：好自卑！好无助！ 但她积累多年的自信并没有全部耗尽。 优秀的女性不只是身材好，还要比头脑、比智慧、比经营生活的能力！ 我要加油，从别的地方赢回来！ …… …… 王乐颖是一位学霸。 强劲的对手不会令学霸畏惧，只会激起她的斗志。 她立刻进入的竞争状态。 女孩子之间比什么？ 除了比脸、比身材，还要比学识、比才华，最最重要的是比贤惠！ 她深知自己客场作战，又有求于人，正面硬杠是不合适的。 而琴棋书画这方面的较量，需要器械和氛围。 这幽冷的神秘驻地，既无文房墨宝，又无竹林荷塘，文艺是玩转不起来了。 那么，就抓住重点，比拼一下贤惠吧！ 王乐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餐厅走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争取在早餐的餐桌上拔一杆头筹！ …… …… 客居小岛基地的人们在自助餐厅用早餐。 王乐颖抵达时，发现除了自己，只有胡周、周清影两人而已。 看来这个地方，确实少有人来。 周清影在吧台后叮叮当当搬动着碟子，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胡周缩在半包围的球状餐椅中，捧着手机刷个不停。 看起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饭来张口。 王乐颖并不认同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她认为应该两人出双入对，事事互帮互助，那才够完美。 不过，眼前这位公子嘛，肯定是要务缠身，不得不见缝插针地处理事务。 所以，本姑娘就原谅你啦！ “早！在看什么呀？”她试探着问。 胡周赶紧邀她入座，然后老实道：“我在刷题。辛老师的课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临时抱佛脚。” 王乐颖笑吟吟，脸上挂着小酒窝，慢慢地凑过去。 嘻嘻，我才不信呢！肯定是在处理要务。 趁他不注意，伸脖子偷偷一看：“在看什么好东西？” 耶？还真是在刷题！而且题目看起来并不难。 王乐颖迷茫了。不过很快就做出了判断：一定是障眼法！ 他还是对我不够信任啊！ 她幽怨地叹了口气。 胡周敏感地放下手机，道：“我真是在刷题。” 王乐颖轻轻摇头。 胡周道：“是真的啦！” 王乐颖又笑了。就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 这时，吧台后传来一声脆响。 周清影把盘子重重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冷冷道：“还不过来取？难道要我送过来吗？” 胡周察觉到了周清影的反常，并且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不像话，赶紧站起身匆匆赶去。 王乐颖跟在后面，小声咕哝：“好凶！” 她在家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有佣人准备，自然体会不到掌勺人的崇高地位。 三人各自捧着托盘回到餐桌边坐下，场面有些冷清。 周清影看了胡周一眼，挺起身子轻轻捶了捶背。 胡周连忙道：“今天的早餐好丰盛！你辛苦了！” 周清影依然看着他。 胡周连忙叉起一勺土豆泥送进嘴里，夸道：“好吃！” 周清影这才收回目光，专心用餐。 她准备的早餐，是每人一盆水果色拉，一勺土豆泥，两片烙饼，当中夹三片生菜、若干鱼子酱和一个切了片的白煮蛋。 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蔬菜齐全，营养齐全，没有多余热量。 这可比王乐颖家的女佣要高明多了。 王乐颖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又不甘心被她比下去，便说道：“这应该是地面上能吃到的顶级料理了。” “地面上？”胡周和周清影异口同声道。 胡周感到诧异，是因为不明白除了地面上，还有其他什么地方。浮空城离他太遥远了，以致在他通常不把那些天上的世界纳入考虑范围。 周清影则是有些不满——什么叫“地面上”，分明是不管天上还是天下都是顶级好吧？ 王乐颖很满意周清影的反应，把早就准备好的解释抛出来：“周小姐的厨艺是极好的。主要是食材有限。地面上出产的毕竟不比云中城嘛！那里可是强日照、零污染、绝对绿色的。” “哦！”胡周努力搜索着记忆中关于云中城的讯息，然而收获极少。 打个比方，工薪家庭的孩子，有几个清楚是谁在真正掌控世界的秩序？至于这些人的行踪、家庭住址，以及每天吃些什么，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周清影放下了刀叉，夸张地笑道：“想必你一定品尝过云中城的食材喽？” 王乐颖道：“我比较幸运啦！十六岁生日那天，我妈妈带全家去了一次浮空艇，在那里的旋转餐厅吃了一顿饭。那里离云中城已经很近了。说起来，还真是很难忘的经历呢！” 周清影收敛起笑容，道：“你那顿饭可能吃得不太正宗。”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正在吃的是最正宗的。”周清影亮出了餐盘底面鲜红的古篆体“大周”，说道，“你的刀叉、餐盘，还有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是一个小时前从云中城空运下来的。” 王乐颖：“……” 胡周眨巴着眼睛——你们在说些啥？我怎么听不太懂？ “当然，经过这一小时的旅途颠簸，品质确实是打点折扣的，这点我不否认。好了，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周清影站起身，摇曳多姿地离开了。 望着她扭得有些明显的步态，胡周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她这是怎么了？” 然后他又发现王乐颖捂着小嘴，泪眼汪汪。 “小颖，你怎么啦？不舒服吗？”他连忙问。 “没事，芥末呛的。”王乐颖含糊道。但心里已经哭成狗：呜哇，又被虐了哇！ 《爸爸去哪里》（25）第150章 因为根红 早餐之后，三人散了，各忙各忙的。 周清影号称要去找个会议室给自己掌管的几个企业开网络会议。 王乐颖号称要回房认真复习迎考。 胡周是真的回房认真复习迎考去了。不过没刷几道题，思绪就开始往隔壁的隔壁飘。 她是要考亚美利加常春藤学校的，我是没机会去星球那端念书了。 不过，为了以后能长期交往下去，我也得考个像样点的学校吧？ 从星球那端常春藤学校的数量来看，比合众国这边的985要少一些，但比起“北清复交”四大名校，则又要多上一些。 那么，我只要考上相对比较著名的985，在学业上应该就能取得跟她差不太多的地位了吧？ 没错，没错，985并不能跟常春藤比，但是将来向丈人丈母娘解释的时候，可以归咎于自己没打算向海外发展，从而制造一种“要是我愿意去亚美利加，我也能考上常春藤”的感觉。 这就是此时胡周对自己未来的预判和应对。 没办法，受眼界和阅历所限，他并不能准确地揣度王乐颖所处世界的思维方式。 想到不必死磕北清复交，胡周感到心里稍稍宽慰。 顶级名校，岂是他一个突击党胆敢打包票考取的！ …… …… 三人装模作样地忙活地一个上午，在餐厅里享用了一顿气氛微妙而沉闷的午餐，又继续装模作样地忙了小半个下午。 当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半，周清影和王乐颖穿着露脐运动内衣，不约而同来到了健身中心。 这个时点，是健身的最佳时间。 “好巧。”王乐颖朝椭圆机努了努嘴，道，“我跑步，不多，五千米。你一起来吗？” 周清影朝一旁的拳台瞟了一眼，道：“我格斗。” 王乐颖：“哦……” 格斗啊！王乐颖以前见莫兰心练过，又是打沙包，又是被人当沙包打的。 能把人打倒，也能扛得住打，这才有资格谈格斗。 那哪是女孩子该做的事？ 王乐颖面露怯色。 不料，周清影又道：“我缺对手，要不咱俩练练？” 王乐颖强装笑颜：“开什么玩笑！女孩子玩这个不太好吧？” 周清影道：“当然是女人比男人更需要防身术。男人的攻击性是印刻在dna里的，随时准备把女人扑倒。你说，女人是不是应该练好身手，才能保护自己？” 王乐颖心想：虽然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是如果我要练这个，现在就要先被你这个女人扑倒了啊！ 她强辩道：“上帝将人类分为两种性别，就是希望男女能互相取长补短。女人只要找到对的人，就得到保护了吧？” “我倒觉得被保护往往以被伤害为代价。”周清影忿忿地说道，似乎有所指。 莫名生出的怒气让她很想找个沙袋捶一通。 “我要开始了，你来不来？”她催促道。 王乐颖看了看周清影若隐若现的腹肌，把牙一咬，道：“来就来！” 咦？周清影有些诧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自讨苦吃的人？ 但立刻兴奋了起来：嘿！这是你自己同意的，可怪不得我！ 王乐颖不知道，云中城是允许签了生死状进行私人决斗的。所以，头不能乱点。 眼看就要大吃苦头，胡周穿着睡袍出现了。 他揉着发酸的眼睛对周清影道：“你不是找我练手吗？怎么换小颖了？” 周清影道：“换谁还不是都一样。” “你说得对。”胡周诚恳道，“那么我们开始吧？早点开始早点结束，我还有两套题要刷。” 刷题，又是刷题。 周清影扭过头，不屑道：“你以为完事之后还有力气刷题吗？走，上台！” “走就走！”胡周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王乐颖拉住他，着急道：“你们还真要打啊？你看她的肌肉。” 胡周咬耳朵道：“我和她说好了。只要打赢她，她就多给我们一百万。为了一百万，值得拼一下。” 王乐颖深深地感动了。 这个男人，以他深不可测的家势，区区一百万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却一定要亲力亲为，不依靠父母来挣这一笔蝇头小钱，甚至不惜血溅拳台，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是自立自强的大无畏精神啊！ 而他这么做，又是为了谁？是为了帮助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女生实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梦想。 他是谁，为了谁，为了让我不流泪。 谁最美，谁最累，我萍水相逢的神秘人。 “不要去！”王乐颖斩钉截铁道，“这一百万，我们不要！只要我爸资金到位，就不差这点钱！” 胡周立刻联想到自己含辛茹苦的老父亲，激动道：“在家靠父母，出了门就得靠朋友，做朋友就要讲义气啊！” “不要去！”王乐颖坚持道。 “不，我要去！”胡周也坚持道。 两人拉拉扯扯，远看跟打太极似的。 周清影已经扎好了帅气的马尾。 她挺胸撅臀趴在拳台绳圈上，套着酒红色拳套的双手像猫爪子似的挥着，喊道：“你还来不来了？” “来来来！一百万呢！”胡周一边应承着，一边安抚王乐颖道，“没事，我抱紧头，伤不到哪儿去的。” 戴上拳套和护具后，胡周爬上拳台，刚钻过绳圈，周清影就一脚踩了过来。 哦哟，不得了，嵩山派的铁趟子！据说此中高手能轻易踩碎青石砖呢！ 要是被她踩中，掌骨弄不好会碎。胡周立刻撤步躲闪。 然而这只是虚招，上三路的摆拳紧跟着就来了。胡周立刻架起双臂格挡。 不过这依然是虚招。拳臂刚刚触碰，周清影就迅疾转身绕过胡周的防线，抬肘朝他面门猛击而去。 呔，戳烂你这张谄媚的臭脸！讨厌都讨厌死了！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迅速，看得王乐颖眼花缭乱。 这是在跳狐步舞吗？ 胡周单手架住了周清影的肘击，脚下一个膝撞顶弯了她的膝盖，然后另一条胳膊像蛇似的缠住了她的脖子。 周清影扑通跪倒在地。胡周从身后抱紧了她的头，十字锁喉。 果然是抱紧头就不会受伤啊！ 《爸爸去哪里》（26）第151章 所以苗正啊 不甘心的周清影着实挣扎了一番，就像离了水的鱼那样，各种扭动，却没什么用。 胡周问道：“我这样算打赢了吗？” 周清影不回答，挣扎得越发激烈。 胡周再次大声问：“算不算赢啊？” 周清影狠狠地肘击他的腿，但是不怎么吃得上力。 胡周道：“这样耗下去没意思啊！我还有题要刷呢！” 周清影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似乎放弃了抵抗。 那么，再这样搂着人家不放就不合适了，小颖还在边上看着呢！ “我觉得应该算我赢。”说着，胡周松开了手。 周清影像门板一样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胡周在她身边蹲下，问：“喂！你没事吧？” 周清影：“……”差点就被你掐死了，气都透不过来，哪里还说得出话。 “还要再打吗？不打我回去刷题了。”胡周道。 周清影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发线，沙哑道：“今天先到这儿。” “那算我赢吗？”胡周追问。事关小颖的一百万呢！一定要有个说法。 周清影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你就知道欺负我！” …… …… 地下实验室中，技术官抽了一张纸巾，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回头问道：“结果怎么样？” 十一人小组的组长立刻报告道：“就个体功能而言，双方纳米单位的操作部件构成基本相同，但数量上有明显差距。初步判断，这种差距是能源构件不同所造成的。对象使用的是聚变能源，因而能够为更多纳米单位供能。” 技术官点了点头：看来，两人的提线者已经实现了初步融合，清影是输在了能源上。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将胡周的聚变能源部件给克隆下来。 还是要鼓励两人多近距离接触啊！虽然从刚才的情况看，实在有点冒险。 …… …… 王乐颖为胡周拔刀相助替自己解围而万分感激，又对胡周优雅如舞蹈般的格斗技艺崇拜不已。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因此决心要在下一个战场上找回自信。 她很高兴地得知，周清影要去游泳放松一下，于是立刻把跑步丢在了一边，跟着一起去更衣室换泳衣，还邀请胡周同去。 胡周明知自己不会游泳，但是敢不答应！反正泳池深不到哪儿去，大不了站在里头踮踮脚。 王乐颖更是欢悦地说：“我可以教你啊！” 胡周不禁老脸一红。 …… …… 王乐颖跟着周清影走进更衣室，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换泳装。 她的泳衣也是跟周清影借的，合身是不敢奢望了，但总比招待所提供的那些怎么穿都穿不上的标准件要强——至少不会裹得喘不过气。 再说，既然身材根本没法比，那穿的方面不讲究也罢。 要比，就比谁游得快，游得久！ 想好这一切，王乐颖重新鼓足了勇气和信心，开始换衣服。 周清影在一旁瞟了她一眼，发现她背后第六第七脊椎之间有一点很明显的红点印记，指甲那么大，像六芒星一样绽放，不禁鄙夷地努了努嘴。 哼，这么古老的植入方式，料想性能也好不到哪儿去！ 三人换好泳装，来到一个超大的室内水池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胡周惊奇地发现，自己明显变强壮了，也不知道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乐颖，王乐颖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两人害羞地红了红脸，又一起打量了一下周清影，于是都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胡周发现这水池深得不同寻常，不安地问道：“这个泳池的长度是寻常标准泳池的好几倍了吧？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长、这么深？” 周清影道：“其实这个水槽是用来做流体试验的，不大不行，不然很多实验做不了。”说完，就纵身一跃，跳入碧蓝的水中。 呀！抢跑！ “我们也去游吧！”王乐颖也要跟着下去。 胡周看到了她背脊上六芒星的红色疤痕，关切地问道：“受伤了？” 王乐颖道：“是脊柱注射预防针的痕迹。” 又觉得没讲清楚，连忙补充道：“好多年前的事了，不影响生活的。” 胡周意识到自己问到了姑娘的隐私，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影响就好。” 王乐颖心里一颤：呀！不影响啥生活呀？我这话好像有歧义啊！他不会误解吧？ 于是，她也尴尬地笑了笑。现在想那些还太早了啊！人家还没心理准备呢！ 这时，胡周放在休息区小圆几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一看，是父亲来电。 父亲说前两天动物园之行的照片拍得不错，想印出来，但是现在哪里还有价格实惠的冲印实体店啊！ 想便宜，只有找网店。这可难倒老父亲了，上传是咋回事啊？裁边又是啥意思啊？怎么弄都弄不好，所以打电话向儿子求助。 胡周提议不要冲印了。这年头，谁还印照片啊，存着图片文件就好了嘛！ 但是父亲不依，一定要印，而且一定要快。 于是，胡周只好在水池边的休息区找个躺椅坐下，耐心地教父亲怎样通过网店冲印照片。 …… …… 王乐颖用漂亮的姿势鱼跃入水。 游泳是她的强项，自由泳游个一千米不带喘气的，在校内比赛里跟莫兰心轮流拿冠军。 莫兰心说她这身材是为游泳而生的，体脂适中，身体线条柔和，心肺功能好，皮肤那么滑，手臂和腿也够长，怎么看都是当专业游泳运动员的料。 然而，还没到两个来回，她就感到身后传来剧烈震荡的水波，害得她换气的时候喝了一大口水。 这种险情，她前些年在钮尔代夫度假的时候曾经遇到过。 这说明身后有螺旋桨动力的船只通过，必须赶紧躲开。 她赶紧停止挥臂，回头张望，却看到旁边泳道上有一枚鱼雷正在快速逼近。 哇！这不是泳池吗？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王乐颖张嘴正要惊呼，鱼雷从她面前掠过，激起一个大浪泼进她的嘴里。 她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鱼雷，而是领先她整整一个来回的周清影。 呜哇，连游泳这样的强项都被完爆了啊！ 王乐颖红了眼圈，把头蒙在水底下，任凭眼泪哗哗地流。 《爸爸去哪里》（27）第152章 今晚的天空属于天蝎座 哗啦一阵水声，周清影矫健地破水而出，双手顺势轻轻一撑就上了岸。 她周身散发着逼人的热浪，隐约可见袅袅白雾从身上蒸腾而起，胸前酷似凤凰的金色纹身若隐若现。 她摸了摸滚烫的前胸，看了看视野中的读数，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嘿！一千米，我一口气就游下来了，个人最好成绩哎！ 她瞟了一眼正有气无力朝岸边游来的王乐颖，心里越发得意：哼！老款肯定斗不过我的啦！ 又看了一眼胡周。 发现那家伙正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刷手机，好不逍遥的样子。 她的心情顿时不好了，忽然觉得自己游得这么卖命，似乎有点蠢。 “你也去游一圈！”她对胡周喊道。 胡周头也不抬，道：“我在淘贝下单印照片呢！我爸急要。” 周清影气鼓鼓地迈开湿漉漉的大长腿，几步就走到胡周面前。 有杀气！ 胡周抬头：“你干嘛？” 周清影单手把他提起来，甩了两圈，咻，扔进了水池里。 王乐颖刚好爬上岸，就看到胡周从一旁跌进去，便责问周清影道：“你这是干什么？太粗暴了！” 周清影道：“大男人不锻炼身体，成天捧着手机，像什么样子！” 王乐颖道：“可是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啊！他不会游泳！” “你还真信他不会游泳？”周清影道，“我们这种体质，游泳根本就是无师自通的。想想你自己，游泳是学了才会的吗？” “对哦……”王乐颖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一直不会游泳，怎么学都学不会。 然而十岁那年，突然就会了。 不仅学会了游泳，而且体育成绩突飞猛进，文化课的成绩也明显上升，感觉整个人的精神好了很多，学习更加专注，精力更加充沛。 可是，这个周清影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还有，她为什么要说“我们”？ 这个“我们”是指她和我，还是包括胡周在内？ 她正要问，忽然发现胡周一直没有浮出水面，赶紧道：“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人呢？”周清影四下张望。 “他要淹死了！”王乐颖叫道。 而周清影已经纵身跃入了水中。 …… …… 胡周喝了不少水，好在周清影和王乐颖都精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王乐颖一咬嘴唇，打算来个口对口。 但周清影强势地拦下她，然后一掌拍在胡周的胸口，看得王乐颖心惊肉跳——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虽然和正规的做法区别很大，但至少管用。 胡周喷出了水柱，亮起了一道彩虹。 “你……”他颤抖地指着周清影。 “走，吃饭！”周清影起身走了。 地下观察室中，技术官看着屏幕前不断攀升的数值，满意地微微颔首。 自从王家小姐来了之后，生活精彩多了。看来，引入竞争机制确实能激发人体潜能啊！ 很好，请继续！ …… …… 沉闷而暗潮汹涌的晚餐之后，王乐颖提议到户外走走。 她很想对胡周多一些了解，以便将自己的期待建立在更充分更可信的事实上，而不是全凭自己的猜想。 胡周自然积极陪伴，可是，周清影也跟着一起来了。 见王乐颖兴致索然的样子，周清影道：“我怕你们误入禁区，吃暗哨的子弹。” 于是胡周道：“也好。正好商量下收购暮牧精工的事。” 周清影道：“已经在办了。怎么，你们很急吗？” 没等胡周回答，王乐颖就抢答道：“不急！才不急呢！一点都不急！” 东家都这么说了，胡周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果不能聊正事，那还能聊些什么呢？ 可现在这局面，不管聊什么，都只会被周清影羞辱吧？ 三人沉默地在招待所周围的树林里游逛，场面尴尬到近乎阴森。 总的来说，一个白天下来，三个小伙伴都过得不太如意。 周清影在胡周手底下又没走过三招，被掐了个半死。 胡周则差点淹死，幸亏周清影及时下水把他捞上岸。 至于王乐颖，呵呵。 不如意的时候，就仰望星空吧！ 王乐颖抬头看了看夜空，西南方向红了一大片，那是新阳市的灯光。东北方向的光污染倒还不算严重，1等星明亮醒目，3、4等星也依稀可见。 她说：“我是巨蟹座，现在看不到。你呢？” 胡周道：“我双鱼。” 王乐颖掏出手机，打开观星软件stelriu，说：“我来找找双鱼在哪儿。” 周清影道：“这个季节看不到双鱼座。” 王乐颖连忙说：“对哦，我想起来了，现在这个季节双鱼座在天上的时候正好是白天。” 周清影又补充道：“而且现在处在天中的是天蝎，巨蟹已经在地平线以下了！” “这个我知道。”王乐颖小声嘟哝道。 胡周问周清影：“你是哪个星座？” “天蝎。” 胡周抬头望向南方天中。 虽然光害对观星影响颇大，但天蝎座实在是太夺目了。依然可以看出6、7疏散星团那薄纱般的光雾，还有明亮的心宿二正散发着妖娆的桃色红光，大蝎子的一半沐浴在隐约可见的乳白色银河之中。 然而这个天文盲对偌大的星座视而不见，却注意到了一个快速移动的光点。 “那个移动得很快的是什么？”他问。 王乐颖道：“可能是近地卫星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周清影道：“是‘深空漫步者’，不过我们国家的科学家喜欢叫它‘玄奘’。” 王乐颖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清影看了胡周一眼，道：“我外公和我妈都是干这行的。不过这颗卫星挺有名的。就算是外行，只要稍微有点常识，也不会不认识它。” 王乐颖没法往下说了。她母亲是天文学家，而我妈只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压力山大、如履薄冰的商人。 呜哇！又被完爆了啊！简直是完败！ 姑娘的信心崩溃了。 信心崩溃的时候最脆弱，最无助，最惹人怜爱。 王乐颖楚楚可怜的模样激发了胡周的保护欲。 他严肃地对周清影道：“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名师指点，就卖弄学识。小颖是不如你懂得多，但她善良。” 这话说的，王乐颖不服：哪有！我才没那么无知呢！ 周清影就更不服了——难道我不善良吗？你太没良心了啊！ 《爸爸去哪里》（28）第153章 天蝎打算让巨蟹人间蒸发 想想自己在省城同龄人中也算是一号才女，怎么就沦落到只剩善良的地步了，王乐颖悲从心起，痛不欲生。 周清影就更不满意了——什么话！我不善良吗？ 哦！对，我是不善良。在云中城，谁真的相信善良，谁就等着被别家吃干抹净。 但是，听了还是不爽啊！即使在云中城，表面上人们还是把善良作为道德标准的啊！ 周清影瞪了胡周一眼，道：“说什么呢？” 胡周一惊，心道“坏了”，赶紧认怂：“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哼！现在认怂，晚了！ 周清影道：“对了，那个工厂啊，收购起来还挺麻烦的。不过既然你们不急，那我也不急着去催了。慢工出细活嘛！” 王乐颖差点就要怒喊“我不要了”，胡周及时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小颖，你这次来新阳，能待多久？” 王乐颖心想，最久的话，自然是取决于高考日，她得回省城参加考试。 最快么，应该取决于母亲什么时候查到她的下落。 得知女儿擅自出走，母亲会做出何等激烈的反应？ 王乐颖的心情顿时阴冷了起来。 …… …… 而此时此刻，一架海豚3000民用喷气直升机正在盘龙洞被机械垃圾包围的空地中缓缓降落。 整洁漂亮、反射着高光的流线型机身和周围破败黯淡的机械坟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额头青年带着光头团光等等一众手下早已在空地上列队等候了。 舱门向旁边无声地挪开，出现了姬冬梅高大伟岸的身躯。 她冷冷地俯视面前的迎宾队伍，威严地问道：“龙老板呢？” 高额头青年把两手插在破夹克的插袋里，说道：“龙头有事要忙。之前通话的时候，已经向你说明过了。” 姬冬梅将握紧的拳头藏到身后，道：“算了。给我答案，我马上就走。” 高额头青年道：“无可奉告。” 姬冬梅按捺不住火气，道：“小瘪三，没人教过你礼貌吗？”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皮肤黝黑、面无表情的光头壮汉，眉心镶嵌一个环形led灯，正在平静的蓝色和稍有波动的橙色之间闪烁变幻。 壮汉身上穿着的灰色紧身衣也十分古怪，表面蚀刻着复杂的拓扑图形，不时有一道道蓝色电光沿着这些拓扑路径快速闪过，胸前一排rx700-rock的字母亮着幽蓝的光芒。 高额头青年对这个壮汉颇为忌惮，态度稍稍诚恳了一些，道：“姬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人心都是如此。上头都是蛇吞象的主子，左右都是墙头草的同行，手下都是自私自利的瓜娃子。龙头这个家不好当，请见谅。” 姬冬梅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没错。但讲义气是江湖规矩。人一走，茶就凉，这样做事，脸面还要不要了？” 高额头青年道：“姬总，容我提醒一句，如果不念旧情，今天龙头不会让你着陆，昨天令爱也不会毫发无损地从这里离开。” 姬冬梅愤恨道：“你们这些垃圾瘪三！” 垃圾瘪三，古老的南方俚语，对那些为了蝇头小利不惜放弃原则的唯利是图者的蔑称，在一个多世纪前，这个群体尤以拾荒者居多，故而冠以“垃圾”二字。 所以，高额头青年坦然地摊开双手，道：“我们本来就是。” 海豚3000起飞升空，很快消失在天际。 高额头青年来到胡周曾经喝过一盏茶的那间集装箱鸽子房门口，恭敬道：“龙头，她走了。” 老人背对门口，坐在宽大而破旧的真皮老板椅中，正对着面前矮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视频通话。 高且宽的椅背遮住了一切。 他伸出手挥了挥，让高额头青年等着，继续和屏幕中的人说话：“总之，这就是我掌握的情况。请代为转告老大哥。” 屏中人紧张地问道：“什么？刘电工召见了王承畴？消息可靠？” “绝对可靠。” 屏中人斟酌了片刻，道：“姓刘的不好对付。如果被他察觉到老大哥的计划就不好了。这次就放过森科技吧！” 通话结束，龙头道：“曙韬，让巴祖卡小队收队，放她走吧！” “是。”高额头青年应道，“不过，这次是彻底开罪她了。刚才我看到她有一台700型仿生人，要是真干起来，只怕我们要吃亏。” 龙头道：“那你也太小看老大哥了。忙你的去吧！” …… …… 小岛招待所中，在王乐颖初到第一天发生了那些小风波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收购工厂的事因为资金缺口，而不得不坐等——等王承畴的收购项目收尾。 胡周又念想起纳兰语嫣这位金主来。在刷题的间歇，他问小艾：“破世界还是联系不上吗？” 小艾道：“最近这段日子网络监控得很严，风声紧，贸然接入的话，会被抓现行的。弄不好还会牵连荣光大人。” 这话胡周不是特别理解，不过隐约猜出其中有不怎么合法的行为，他也不好再多作催促。 王乐颖也没闲着。 高考拿个高分，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问题。 她的问题是如何赢得自由的人生。 能去这颗星球另一端的亚美利加留学，是一条路。 和胡周走到一起，也是一条路。当然，这条路还缺少很多令人确信的佐证，是需要她花功夫去了解的。 但是，因为周清影的存在，王乐颖几乎找不到与胡周独处的时间，这让她十分之不爽。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使用技术手段。 于是，她打开ba笔记本，用略知一二的网络知识编写了一个凑合能用的脚本，试图通过无线局域网黑入胡周的手机。 这一切全在技术官和周清影的监控之中，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王乐颖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只当是自己学艺不精，苦恼地改着代码，不断地进行着徒劳的调试。 而在她的隔壁的隔壁，周清影敲开了胡周的房门。 “她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我打算让她马上消失。就像我们的那些无赖邻居。”周清影严肃道。 那些无赖邻居可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周清影至今不肯透露对那些人做了什么。 于是，胡周急了。你不能拿对付人渣的手段对待小颖啊！ 《爸爸去哪里》（29）第154章 你要我自由飞翔 胡周急道：“她肯定没有恶意。你不能这样！” 周清影皱眉道：“这么关心她，你还真把她当女朋友了？” 胡周脸红道：“那也得她愿意才行。” 周清影鄙夷地撇嘴——呸！真是个自轻自贱的家伙！ 她认真对胡周说道：“王乐颖把精力花在维护劳工权益上，是跟全世界的财阀过不去，肯定会吃大苦头。而她这种边缘化的事业，同样不会受到平民阶层的欢迎。” “为什么？”胡周道，“她所做的事，对平民阶层很有帮助啊！” 周清影道：“平民始终被舆论炒作牵着鼻子走，只能理解大众通俗的东西。他们情绪不稳，懒于动脑，遇上他们不能理解的事，就会恼怒，哪怕这件事与他们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他们也不愿意花心思琢磨。” 胡周道：“他们不理解，那就帮助他们理解啊！我可以帮助小颖。” 周清影道：“那是你的自由。我要提醒你的是，她在帮助一些不值得帮助的人，这显然会让她的事业走上绝路。而我看她似乎并没有这份觉悟，依然醉心于自己高人一等的道德感，我只能说，她并不聪明。” 胡周道：“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觉得你的观点缺少点温度。小颖也许有点理想化，但她是真心想帮助别人，是好事。敢于为了正确的目标而承担风险和挑战，是不该受到批评的。” 周清影的眼皮耷拉下来，一副are you serio的样子，道：“总之，我言尽于此。如果她消失了，你别吃惊。走了！” 胡周坚定道：“我要你保证不伤害她。” 周清影转身，青丝飞舞：“哼！” “别走，你倒是给句话啊！” 周清影不理他，只管继续往屋外走。 胡周急了，追赶上去，啪啪啪，又是三招制敌，十字锁喉。 周清影拍了一下他的小臂，怒道：“就只会欺负我。蠢货！” “你要向我保证她的安全！” 周清影把眼一闭：哼，偏不！ “信不信我打你啊！”胡周松开手，对着周清影叫道。 周清影仰起脸拿漂亮的鼻孔对着他：你动我下试试？ 胡周自问根本不可能伤害她。 于是周清影丢下牵肠挂肚的胡周，扬长而去。 左思右想了一小会儿，胡周决定，为了保证王乐颖的生命安全，还是尽早送她离开此地为宜，最好第二天天一亮就走。 不过想到周清影做事向来干脆，从不拖泥带水，那么这个晚上就不得不防了。 胡周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衣摆，敲开了王乐颖的房门。 他要确认她的安全，如果有必要，他就一整夜守着她。 …… …… 胡周的登门造访，让王乐颖大大吃了一惊。 他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女孩子的本能让她想闭门谢客，但是她心虚。 偏偏在我攻击他手机的时候来访，难道被他察觉了？ 如果不放他进来，是不是显得我很可疑？ 稍稍犹豫之后，女孩还是放胡周进门了。 不放他进来又怎样？这里是他的地盘，哪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王乐颖抱着枕头坐到椅子上，顺手合上了ba电脑盖板。 她等着他说明来意。 他在想怎么解释自己的来意。 周清影要害你，我来保护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就要解释周清影为什么要害她，进而问及她是不是真的试图黑入胡周的手机，目的何在，等等。 看王乐颖跟受惊的小鹿似的，再看她的视线不时飘向笔记本电脑，胡周隐约猜到周清影所说的或许确有其事。 他决定马上向小艾求证。此时语音通话不妥，他发消息：“小艾，小颖真的黑我的手机了吗？” 小艾道：“朋友，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有我在，她都是不可能黑入你的任何设备的。但是从主观上来讲，考虑到你对她持有不同寻常的期待，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你她确实有过这种尝试。” 胡周回了条“谢谢”，望向王乐颖的眼神便有些困惑了。 他自问普普通通，哪里有什么值得调查的东西呢？ 而且，他和王乐颖的相识纯属巧合，完全不存在任何算计的可能。 她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胡周道：“没什么事，就是看你挺忙的，这么晚还在用电脑，所以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王乐颖一惊：呀！他还没进屋就知道我在用电脑。难道我的举动真的被他发现了？ 女孩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意识到现在正是自己一直试图寻找的两人独处的机会，便说道：“我也就是瞎忙，实在是走投无路。” 胡周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走投无路，问道：“去亚美利加留学的事有困难？” 王乐颖点点头，道：“最近合众国和亚美利加在艾弗瑞嘉洲争得很凶，暗战不断，亚美利加对合众国留学生限制挺多的，合众国也在限制技术人才外流。我爸爸是掌握关键技术的人，所以我也受到了影响，护照暂时上交了。” 这种问题该怎么解决？胡周完全摸不着头绪。 把上交的护照弄回来？呵呵，胡周连护照长啥样都没见过，更不明白国家采取这种紧急措施的背后是怎样紧张的局势。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胡周问道。 王乐颖道：“亚美利加的学校还是希望我能成行的。但是外交上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时间不等人。我想还是先考个北宁吧！劳动科学这方面，北宁也挺重视的。” “先考个北宁吧”，这话怎么听着像先买棵白菜凑合着吃似的。 那可是北宁！北清北清，“北”还挂在“清”前面呢！ 而瞧瞧她现在这表情，倒跟受了多大挫折似的。 她凄然一笑，道：“北宁也挺好。反正我就算留学，最终也还是要回来发展的。在北宁能多了解一些我们国家的人文底蕴。” 她又看了看胡周，小心地问道：“你会考虑北宁吗？” 我？北宁？呵呵！ 胡周觉得自己的脸皮在抽搐。 《爸爸去哪里》（30）第155章 我没有翅膀 胡周很清楚，就在几周前，自己还在为攀上一个过得去的本科拼命挣扎，现在也不过是刚刚有搏一把985的实力。 北宁？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王乐颖敏感地察觉到了胡周的犹豫，黯然道：“你有更想去的地方，对吗？” 胡周咧嘴傻笑：放着北宁不去，那我也太矫情了。实在是书读得不好啊！ 王乐颖幽幽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也对。你身边应该都是周清影这样的女孩。她应该很早就在其他国家游学了，我看得出来。” 哎呀我的妈！ 被人误解对学校挑挑拣拣，顶多是被人骂矫情。要是被人误解看不上人家女孩子，那就要坏事了啊！ 胡周急了，连忙道：“合众国顶级学府，怎么会不愿意去哦！” 王乐颖的神情释然了不少，浅笑道：“我觉得你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胡周道：“没有完全的把握。” 王乐颖笑道：“你不会担心考不上吧？那也太妄自菲薄了。” 胡周也陪着笑，都快笑哭了。 王乐颖又道：“不过考试这种事，多少总有些偶然性。是我太乐观了。” 话谈到这里，基本已经没别的可说的了。 王乐颖不时地抬腕看表，时间已经不早啦！你一个大男人难道真想在这间屋子里过夜吗？ 胡周给小艾发了条消息：“你能对她24小时警戒吗？” 小艾道：“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有感应装置，一直都是24小时布控的。” 胡周这才稍稍放心。 小艾又说道：“北宁大学离这个世界的中枢地带更近，我们可以干更大的事。我认为值得一去。” 胡周回道：“谁说不想去了，关键是多半考不上啊！” 小艾道：“需要我去弄高考考题吗？最多半小时就能得手。” 胡周回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小艾道：“朋友，你能否诚实地面对你的内心？刚才你在那女孩子面前，心跳168。” 废话！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少女，既漂亮，又聪明，而且对你又温柔又体贴，还特别看得起你，这叫人怎么能不心动？ 想到王乐颖望向自己时那波光粼粼的眼眸，胡周心里一阵悸动。 可是，没有底气，如何靠近？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胡周很清楚王乐颖对自己存在误解。 这个误解之所以还没有穿帮，是因为自己在利用这场误解争取时间，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达到女孩的预期。 当然，他也隐约感到，女孩的心里也有烦恼，不然，以她那冰雪的头脑，怎么会一再高估自己这个并不清楚根底的人？ 看得出来，她试图黑入手机，说明她迫切希望了解更多信息。 事情原本不需要这么复杂，双方实话实说就好。 即便王乐颖羞于说出自己的想法，胡周也可以主动坦诚布公：“我真的很平凡，我是工人家庭出身。你有什么烦恼？我想帮助你。”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双方必须要有至少一个共同的交集。而在胡周看来，这个交集恐怕只有高考——考上北宁，在同一所校园里相会，才能为进一步发展关系提供些许基础。 高考，又是高考。 小艾提醒道：“朋友，如果你要花三十秒以上思考是否接受某个建议，那么这个建议绝对值得一试。” 胡周几乎要同意小艾的建议，但他提醒自己要辩证地看这个问题。 作弊，还是不作弊，在两个念头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要凭良心做出抉择。 我们的主角是个有良心的好人，他慎独。他不会因为没人监督，就滥用自己超乎常人的能力。 懂得约束自己的能力，不插队，不加塞，不断绝别人的机会，不做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是构成文明社会的基石。 那种一有金手指就飞扬跋扈、巧取豪夺，还为自己的疯狂掠夺编造各种理由，恨不得马上称王称霸的做法，是有害而丑陋的。 美德对抗丑恶需要勇气。毕竟很多时候，丑恶大有市场，靠编织那种丑陋的故事而受到追捧的人，大有人在。 所以，认为我们的主角一无是处的看法是有失偏颇的。至少他努力让自己高尚，并且生活没有因此变得更糟，甚至还有所改善，这已经是个小小的奇迹。 胡周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回道：“是的，我用了超过三十秒考虑要不要凭真实的能力公平地考试。你说得对，确实值得一试。我要再加把劲。” 唔，说这话的时候，想想女孩那楚楚的眼神和动人的身姿，还真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呢！ 他咬咬牙，起身告辞，离开了王乐颖的房间。 …… ……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命运编辑者高声叫道：“jes?christ?！你究竟在干什么？不要再矫情了好吗？！” 胡周高声回敬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牲口！我绝不会利用误解骗取感情，更不可能借此机会亵渎我喜欢的女生！” 命运编辑者楞了半晌，道：“喂，我说的是考题！” 胡周脸上顿时热辣辣。 -_-||这下糗大了。 好在命运编辑者并没打算纠结这方面的事。他咆哮道：“考题就在湖对面，你还加个屁劲啊！混蛋！” 胡周道：“作弊可耻啊！混蛋！” 命运编辑者道：“你想让这本书毁灭吗？混蛋！” “如果非要依靠不正当的手段才能存活下去，那这种生存又有什么意义呢？毁灭就毁灭吧！我不怕！混蛋！”胡周斩钉截铁道。 命运编辑者沉默，半晌传来幽远的声音：“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的厄运就在眼前了。” 胡周心里忽生警兆，叫道：“等等！你不能让周清影伤害王乐颖。” “她会伤害王乐颖？白痴！真是白痴！”命运编辑者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隐去了。 红色圆点消失了。 …… …… 胡周望向窗外，星空有些清冷。 一个黯淡的亮点缓缓划过夜空，像是被加速的微粒子，时刻准备轰击原子核。 胡周猜到那应该是颗卫星。不过亮度显然不及“玄奘号”。谁知道这是哪颗卫星，又在窥视哪里呢？ 《爸爸去哪里》（31）第156章 怎么流浪 一门之隔的房间内，周清影正通过全息影像和技术官通话。 “也许你应该去艾弗瑞嘉和你哥哥会合，那会比较安全。”技术官道。 周清影道：“说好今天要来的，又变卦了。我懒得理他。” 技术官道：“你的事都办完了，继续留在这里，似乎意义不大。” 周清影沉默。 技术官又道：“或者说，你觉得观察他们两个的互动，有助于完善大周的发展战略？哦，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并不是很在行。总之，你觉得自在就好。” 周清影报以罕见的甜甜的微笑。 像老师这么宽厚的长辈，也是同样罕见的，当得起这份温柔。 她望向视野中不断滚动更新的信息，心里道：观察不了多久了，这傻丫头的泼妇母亲已经动用了军方的卫星，应该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了吧？ 到时候可有的好看了，肯定能让这对傻男女去一层皮。想想就很解气啊！ 她又打开了视野中一封署名为“愚兄”的信，反复看了几遍，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哥哥虽然物理上老是放鸽子，精神上的支持倒是一直挺靠谱的。他的这封信来得真及时。 …… …… 地下实验室中，技术官结束了与周清影的通话，心情复杂地拧了拧眉心。 看来这孩子是陷在某种情绪里了。也许靠她自己的力量并不能从困扰中摆脱出来。 那么，要不要拉她一把呢？ 这时，玄衣小钻风发来了消息：“工作日志池搭建完毕。所有对二级以下中枢的监控都已关闭。” 历时七天，终于完成了布置。很好，来得很及时！ 技术官道：“好。有任何异常发现，第一时间告诉我。” …… …… 与此同时，小艾向胡周传递了最新的消息：“朋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对奇点网站的监控解除了，战破仓穷世界又开启了！” 此时正值夜晚，正是开黑下副本的好时机。 胡周仿佛看到了一枚枚能够兑换比特币的铜币在向自己招手，连忙道：“小颖那边保持警戒。我们赶紧进去看看！” 然后，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改变。 “小艾，这是怎么回事？” 小艾没有反应。 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得有些过分。 胡周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小心地轻轻掀起窗帘，向窗外张望了一眼，依然是湖光山色，对面的一片小白屋依然在那里，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放下窗帘，忽然觉得不对，再向外看，惊恐地发现湖水的波涛竟然凝结不动了！ 再看天空，那些原本闪烁不停的脉冲星竟然也都不再闪烁了！ 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静止的画。 这景象，仿佛空气都已经凝固，令人窒息。 胡周又叫了两声“小艾”，还给他发去消息，但都没有回应。 他赶紧打开房门走出去。 隔壁还住着两位姑娘呢！不知她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敲了敲周清影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 又敲了敲王乐颖的房门，里面依稀传出一些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念叨着些什么——一个男人。 男人！ 胡周猛一推门，门板就像纸一样破了，切面闪烁着粗糙的马赛克。 王乐颖并不在房间里。 床上躺着一个人，是那个面部美貌、身体粗糙的暴躁姑娘匈儿。 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死气沉沉，但并没有翻白眼或是瞳孔放大。 那个正在念叨的人，是沙钧。 沙家少爷蜷缩在床边，反复叨念着：“更新啊！快更新啊！来个红点吧！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出什么事了？”胡周问。 但沙钧并不理会他，只管自言自语。 胡周伸手试图摇他的肩膀，却发现他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这个世界静止了。 除了胡周这个外来者，其他的一切都被定住了。 现在，只有沙钧还有意识。 一个人，一个宇宙，没人可以说话，连找个人打架都不可能。 看沙钧这样子，差不多是疯了。 至于胡周的雇主纳兰语嫣，就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了。 …… ……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胡周差点感动哭了：“你总算来了！” 命运编辑者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又发呆？你以为这样就能躲避未来的厄运吗？” 胡周叫道：“我出不去了！” 命运编辑者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发现纹丝不动，便道：“奇怪，难道是进入了隐秘的区域？这是你自找的。我帮不了你。” 胡周叫道：“你不能不负责任啊！帮我一把，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命运编辑者道：“也许我可以想想办法，但是，我需要知道，对于之前的各种矫情做作，你悔过吗？” “你这是趁人之危！”胡周道，“我为什么要为了迎合那些低俗的趣味，去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命运编辑者道：“你胡周一生行事，何须听命于他人，是这意思么？” “一生行事，何须听命于他人”，这不是在网文界流传得挺火的台词吗？ 感觉像不服家长管教的孩子，有点中二啊！但是，我的想法似乎跟这确实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要违心地活着……”命运编辑者道，“为了生存啊！蠢货！” 胡周道：”如果必须辛苦恣睢地活着，那么所谓生存，也不过是多添几分痛苦吧？“ ”呸！“命运编辑者啐道，“体会不到死亡的痛苦，就不懂得珍惜活着的时光。你的生活还是太安逸太缺少压力了，我给你的人设是有问题的。”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你还真走啊！”胡周叫道。 “你留在那里好好反省吧！” 红色圆点消失了。 …… …… 眼看命运编辑者是指望不上了，胡周满心期待小艾来搭救自己。 毕竟这是个命运编辑者压根不知道的数字世界，小艾一定会更有办法。 胡周决定忍一忍，等小艾来接应。 然而，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感觉上足有一天一夜，小艾却迟迟没有出现。 在这漫漫无期的等待中，胡周挨个探索了这幢楼的每一间客房，除了沙钧和匈儿，再没有发现其他人。 没有同类可以交流，简直度日如年！ 看沙钧，只能蜷缩着，连伸个懒腰都不行，一定更加苦不堪言。 他已经烦闷地开始啃自己的手指了，点点滴滴的红色马赛克从他掌中不断落向地面，令胡周无法直视。 当沙钧啃掉左手中指的时候，一切似乎又开始运转了。 窗外的湖面上有动静。 《爸爸去哪里》（32）第157章 都是牢房 胡周看到窗外的湖面上出现了数十道黑色的轨迹，从最远处的水平面向小岛招待所快速延伸而来。 于是他发现，眼前所看到的湖光山色，是自己在现实世界中视觉感知的残像，只是因为破世界的停摆而残存了下来。 当有新的信息传入，眼前的残像就会像苔藓一样被运动的物体推干净。 那数十道黑色轨迹是由数十名衣着各异的剑士脚踩飞剑滑行而过造成的。 飞剑所过之处，假象抹去，露出真实的布景——寸草不生的灰黑色地面。 这些人是谁？ 数十道黑色轨迹转瞬汇合登陆，争先恐后朝沙钧所在的房间扑去。 领头的是一名戴着破旧斗笠的紫发剑士。他高声喊道：“boss在这里！干死他！” 屋里传出沙钧的呼喊：“作者，不要弃书啊！我还能演！我一定会好好表现！” 匈儿也醒了，尖声大叫：“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滚开！你们这些行尸肘子肉！” 胡周正要摸过去查看，眼前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一米多长的裂痕。 透过裂痕，可以清楚地看到沙钧和匈儿在两道墙之外的斗室中与入侵者激战。 沙钧挥舞着钢剑，掌心闪烁着明灭的火种。 匈儿挥舞着长鞭，一次又一次逼退试图接近她的剑士。 乱战之中散射出太多威力强大的攻击，薄如纸张的墙体布景支离破碎，很快就在沙钧的一次爆气攻击中被炸成了一团纸屑，随风散去了。 于是，胡周看到了真实的布景。 在阴云密布的天空和布满枯草的腐烂大地之间，几十个持剑者围着一对男女肆意砍杀。 “他进入了狂暴模式！”紫发剑士道，“快看攻略！要用处子之血！谁有？” “我有！我有！”一名黄发剑士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有棱有角的劣质瓶子，上面写着“斩仙葫芦”。 “这点哪够！”紫发剑士叫道，“再多点！” “我有血源！”一名蓝发剑士从储物袋里放出一个被绳索捆得像粽子似的人来。 胡周一眼就看出来，那正是自己的雇主——纳兰语嫣！ 雇主被人绑了，那还了得！ 胡周一捏拳头，赶了过去。 蓝发剑士叫道：“我花了不少本钱才弄来的，你们可别浪费。” “别废话了，赶紧上啊！”紫发剑士催道。 上你个头啊！ 胡周叉开五指一巴掌扇过去，却没有亮起电弧，似乎感应不到那一极的存在。 “看我的炎龙之剑！”紫发剑士的手握住了背负在身后的剑柄。 胡周拦住他，一脚踹去，却踢了个空。 对方从他身上一穿而过。 胡周这才发现，对这个世界来说，他只是个不可感知的虚影。 哧地一声，没有华丽的特效，一柄火红的阔剑从后刺入，洞穿了纳兰语嫣的胸膛。 纳兰语嫣嘴角淌血，叫道：“沙钧，你这个废物！快想想办法呀！啊——” 阔剑上的法术运转，纳兰语嫣被炸裂成了无数鲜红的马赛克，如雨一般落下。 “耶！鲜血结界弄好了！”蓝发剑士欣喜道，“继续上啊！赶紧弄死他！我妈催我吃饭了！” “这些禽兽！”沙钧和匈儿惊恐道。 领头的紫发剑士叫道：“先攻击母兽。集中火力干翻她！” 数十名剑士放出各种大招，五颜六色的特效像游乐场夜空中的烟花。 匈儿全身插满十几枝闪着各色光芒的箭，依然奋力挥舞着长鞭拼死抵抗。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她哭喊道，“红点到底亮了没有啊！” 沙钧冒着密集的火力赶过来挡在她身前，扛下了所有攻击，衣衫破碎，右臂在半空中飞旋。 “好耶！他的手断了！”剑士们纷纷叫好。 紫发剑士道：“就要结束了！利用母兽遮挡boss的视线，发起致命一击！” 匈儿身上不断涌出鲜红的马赛克，她的血快要流尽了。 沙钧抱住了她，突然腹部一紧，发现一根长矛从她身后刺入，将两人贯穿。 “耶！成功了！这下发了！” 在欣喜若狂的剑士们的包围中，沙钧抱着匈儿缓缓坐倒在地。 匈儿无力地靠在他肩上，问：“红点亮了吗？” “亮了。早就亮了。”沙钧认真地说，“现在发生的这些，都是剧情需要。我们马上就要大逆转了！真的！” 匈儿笑了：“沙钧，别难过。能遇到你，我……” 话没说完，寒光一闪，她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紫发武士上前一脚踏住沙钧，一剑刺入他的胸口，喊道：“快点！我要下了，这儿的网吧一小时三块五呢！” 乱刀砍下，沙钧化为一滩红色的马赛克，只有那被斩断的右臂直直插入灰黑的腐土中，中指高擎向天。 …… …… 剑士们蜂拥而上，趴在地上，从澎湃的红色马赛克中捞取战利品。 黄发剑士高举着一团红色马赛克：“哇！战帝之心！发了！” 蓝发剑士挥舞着一片桃红丝绸：“耶！丝织肚兜！” 紫发剑士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这皮真难扒。” 黄发剑士道：“老大，你收集这些干什么？” 紫发剑士道：“做任务。收满二十张不同母兽的皮交给炼甲师，可以炼制一件满防、双ssr技能的七星皮衣。” 蓝发剑士赞叹道：“原来还有这种福利！老大果然无所不知。” “早说了叫你们多看攻略。”紫发剑士道，“剩下的别浪费。拿回去交给丹房，能炼出羊脂和甘露。” “哇！发了！”黄发和紫发剑士高兴得直拍手。 胡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世上还真有人以砍杀为乐？ 这些王八蛋都该去死啊！ 他恨不能立刻放个十万伏的高压电，把这些混账东西一波带走。 可惜，他只是个无法被这个世界感知到的存在，只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可恶！为什么我不能干预！” 胡周心中刚生出这番怨念，那紫发剑士突然朝他望了过来：“快看！这里有点异样！” 剑士们围了过来，对着胡周所站的位置上下打量。 紫发剑士丢出一个大眼珠子，一些异常生物显露了原形。 “这是一道隐藏的门！”他扛起火红的阔剑，兴奋地叫道，“走！看看这门能通到什么地方去！没准还能再杀个隐藏boss！” 《爸爸去哪里》（33）第158章 越想逃亡越满身是伤 这群人丧心病狂的模样让胡周退却。 没错，他原本懊恼自己无法教训他们，可现在，他只想离他们远点。 人怎么可能去跟疯狗互相撕咬呢？ 但是，那些人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他们的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全身心地沉浸在杀戮和掠夺的刺激之中。 一小时三块五的网吧开销可是一笔巨资，不能白白花费。 紫发剑士叫道：“门在移动！追！” 剑光交错袭来，胡周就地一滚，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终于退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汗。 楼道里却传来王乐颖的惊叫声。 他赶紧拉开门冲进楼道，看到紫发剑士正揪着王乐颖的长发拖行，黄发和蓝发剑士围在两旁，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试图将女孩绑走。 太粗暴了啊！ 胡周一捏拳头，掌心炸开一团电光。 但是，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出手放电。 那只有靠拳头了。 他冲上前去，狠狠一拳击中黄发剑士的面门，直接轰穿了此人的脑袋。 白光一闪，这人消失了。 蓝发剑士刚想拔剑，被胡周按住了手腕。 拳脚交错了一个来回，蓝发剑士被拧断了一条胳膊。 但是他并无痛感，继续朝胡周拳打脚踢，并高声叫着：“不行了，不行了！快奶！” 胡周一个摔碑手砸下去，把他的脑袋敲入了胸腔。 白光一闪，蓝发剑士也消失了。 紫发剑士一看情况不妙，提起王乐颖朝窗外扔了出去。 混蛋啊！这可是二层楼啊！ 胡周飞身扑了出去，在半空中抱住了王乐颖。 砰地一声，两人重重坠地，胡周当了肉垫子，但感觉尚好。 难道自己的体格变强壮了，从二楼直挺挺摔下来都没事？ “小颖，你没事吧？”胡周摇了摇王乐颖，但是摇不醒。 也不知她伤到了哪里，得赶紧做个检查啊！胡周心急如焚。 四周围上来的几十个剑士却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敌人太多，拳脚应付不过来，必须用电了！ 胡周只能放开王乐颖，张开双臂制造大型电回路。 第一次放电，就击毙了七八人。 再一次放电，又让十来个人化作了白光。 他正要乘胜追击，却发现半空中飘落下来两样眼熟的东西——一件沾染尘土的外套，还有一条沾有油渍的围裙！ 是父亲的衣服和母亲的围裙！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他们把父亲和母亲怎么了？ 胡周一阵心烦意乱。 就这么一分心，身后劲风呼啸，转头一看，王乐颖不见了。 向远处望去，只见紫发剑士踩在飞剑之上，抓着王乐颖的脚踝倒提着，大笑着朝湖对岸飞去。 湖面上传来他得意的笑声：“哇哈哈，凑满二十张了！可以做皮衣了！” 其他剑士也纷纷随之退去，笑声不绝于耳。 “哈哈！还能提炼羊脂和甘露！” “哇！发财了！” 胡周红着眼拔腿狂奔，却被湖水所阻——他不会游泳。 他扑入湖水中胡乱扑腾，哪里还追得上。 …… ……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命运编辑者道：“你究竟在干什么？你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胡周赶紧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喊道：“我进入了一个网文世界，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杀了男女主角。现在他们又开始入侵你的世界了！小颖被他们绑走了，你不能坐视不理！” “听起来那个世界像是被其他网文的角色入侵了。扑街书常有这种事。”命运编辑者道，“不过，那应该仅限于你那边的网络世界。我没有给你安排这样的情节，更不可能在你的人物形象还没立起来的时候拿女主的生命和名誉冒险。” 名誉？你什么意思啊！ 胡周越发着急了，叫道：“你确定小颖不会有事吗？” “你确定自己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吗？”命运编辑者反问。 胡周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如果说这是真实世界，那周清影呢？技术官呢？还有小岛基地的武装警卫呢？ 命运编辑者道：“你要坚信，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并不能对你造成物理伤害。” 胡周道：“可我就是难以忍受。” 命运编辑者道：“那也是情有可原。虚幻虽然不能造成物理上的伤害，但对精神是有一定影响的。如果你精神崩溃，那么你的头脑会遭受重创，甚至死亡。坚强点，想办法回到我的世界！下一段，我会让你爽。” 胡周道：“我不要下一段。我要你现在就把小颖弄回来！” 命运编辑者道：“told?you。这不是我写的情节。我帮不了你。” 红色圆点消失了。 …… …… 胡周在水中扑腾了很久，终于扒到了一块体积可观的浮石，这才游得稍快了些。 有浮石的地方，附近一般都会有火山。 登上湖对岸，翻越一座山丘，一座浓烟滚滚的火山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 胡周从小在新阳长大，从没听说附近有火山，更不可能有冒着烟的活火山。 这令他更加确信自己所在的时空并不真实。 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宽慰自己道。 沿着陡峭的山坡攀上三四百米落差的火山，胡周不觉得累。 进入到直径一百多米的火山口中，他发现了一座位于火山口内侧的城镇。 深井一般的地形，一栋栋古风建筑紧贴着峭壁由上向下修建。 井底熔岩翻滚，红光由下而上，把所有的事物都照得阴森可怖。 不断扑面而来的热浪令眼前的景象抖个不停，物质极度不稳定，不时飘出一些奇怪的代码。 //火山城市 //lv200以上进入 //灵气来源：地热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费解：难道他们不怕火山爆发，把这里全都淹掉吗？ 深处传来的一阵欢呼给了他答案。 “哈哈！终于到手了！” “老大你太牛了！” “神器啊！” 原来这些人在把火山当丹炉用呢！ 胡周纵身一跃，利用崖壁上层层叠叠的屋檐做缓冲，几个起落，落在了一处凸出的巨型岩石平台上，距离下方的熔岩之湖只有区区十来米。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这个位置的温度应该已经能点燃人体的毛发和脂肪了。 平台上聚集了上百人，个个奇装异服，发型五颜六色，浓浓的杀牛特气息扑面而来。 胡周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围在正中的紫发剑士。 此人刚刚换了一身白色装备。乳白色的光晕，在熔岩红光的映射中显得尤为醒目。 胡周一言不发，径直向他扑去。 《爸爸去哪里》（34）第159章 地狱归来不纯洁 紫发剑士叫道：“boss屠城啦！” 周围的人纷纷亮出兵器法宝，朝胡周丢了过来。 他们的眼中既畏惧，又欣喜，充满了投机的狂热。 boss意味着暴利。只要有暴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概率，也值得付出百分之两百的本钱！ 胡周一个巴掌扇过去，电网将这些人串联在一起，瞬间蒸发成了一道道白光。 现在，只剩下紫发剑士一个了。 他念叨着：“这boss也太变态了！我要截图留证。” 胡周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电得这家伙浑身打颤，然后正要逼问王乐颖的下落，突然觉得这件皮衣的手感有点奇怪。 把这个瘫软的家伙翻过来一看，这件白色皮衣背后正中，有一点朱红的六芒星印记。 这个印记，胡周怎会忘记！ 他呆住了。 “好硬的点子！干不动了！”紫发剑士匆忙下线了。 骚气的紫色头发和怪异的白色皮衣都在白光一闪后消失。 但是那一点朱红的星形疤痕却刻在了胡周的眼底、心底，直至脑海深处。 火山喷发了。 烈焰吞没了一切。 无论善恶，无论黑白，都已是过去，余下的，只有熊熊的火焰。 …… …… “朋友！” 黑暗之中，传来小艾的声音。 但是无人响应。 “朋友！你在哪里？”小艾又喊。 “我在这里。”胡周终于出声说话了。 “破世界好像出了点问题。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于是，胡周眼前亮了起来。 视野中的时钟依然在一秒一秒地跳动。 他发现，在破世界中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现实世界只过去了一秒都不到。 这显然是反常的。 上次进入破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同步的。 小艾道：“朋友，你的身体状况很异常，血压、脉搏和内分泌都波动得很厉害。发生什么事了？” 胡周并不回答，立刻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冲到王乐颖门前。 颤抖的手举了起来，想敲门，又有些迟疑，但只是顿了顿，就坚定地敲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动静。 又敲了三下，更重、更响了。 屋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谁呀？”女孩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胡周。” 门打开了一些，一掌宽的空隙。 胡周看到女孩披着被单，牢牢地把自己裹住，但脸上有些许倦意，估计刚才睡得正香。 如果说小颖没事，那么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发生在破世界的幻觉了，父母应该不会有事。 胡周稍稍松了口气。 “有事吗？”王乐颖问。 这话该怎么接？ 胡周再也不愿在这些琐碎的细节上多纠结，实话实说道：“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王乐颖好奇地打量他，看到他的额头泛着微光，不断有细汗渗出来，便问：“做噩梦啦？” 胡周点点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女孩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两人又对望了一会儿，不约而同道：“那……” 女孩顿了顿，静观其变。 胡周道：“那继续睡吧！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晚安！” 王乐颖微笑，脸上浮现了小酒窝。她笑道：“嗯，你也快去睡吧。一起睡。” 说罢觉得自己这话挺有意思，不禁嘿嘿笑了两声。 胡周却笑得不那么开怀。 女孩满腹狐疑地关上了门：他到底梦见什么了？难道和我有关？ 门外，胡周扶着墙壁，靠着墙坐了下来。 噩梦告一段落，但心依然在跌宕。 “我在破世界遇到了奇怪的事……”他开始给小艾发消息。 那些噩梦般的事，他无法从自己口中叙述出来，只能靠书写。 在认真阅读了十九条长消息之后，小艾进了分析，说道：“朋友，我和你进入破世界的时间仅仅相差万分之一秒，而根据你大脑激增的卡路里消耗量来看，你在里面至少待了24小时。我认为，破世界应该是近乎停滞了。” 他立刻贴出一张数据图，接着说道：“看，我刚从奇点网站弄来的统计表。《战破仓穷》这本书已经停更一周了。这可以解释沙钧为什么无所事事地枯坐在那里。” 胡周回道：“可那些匪徒打劫的情节怎么解释？” 小艾道：“应该是其他书的角色。这几个人的所作所为很像《我命由我不由天》里猎杀祖龙的情节。紫发的修士叫张大牛。他带同村的玩伴上山屠龙，挖取了公龙的心脏，剥了母龙的……” “别说了！”胡周道，“公开发售的书里怎么会有这样血腥的情节！” “估计是一本跟风作品。这种作品通常没有首创者那么丰富的世界观，只有功利和黄暴的驱使。”小艾道，“而且，这本书确实受到了警告，一年前就已经匆匆完本了。” “为什么他一年前完本的能侵占我断更一周的？”胡周问。 “朋友，你问到点子上了。这件事我要再调查一下。”小艾道，“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作者，让他继续写下去。要不然我们就没任务可做了。” 任务？无非是赚几个钱罢了。现在胡周没有心情听这些。 他在思索，思索破世界的遭遇会不会在现实世界发生。 这看似无稽之谈，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哪怕只是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接受。 灾难的隐患，必须杜绝！ …… ……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没等命运编辑者发话，胡周就激动道：“我问你！如果你的书停更了，会怎么样？” 命运编辑者道：“哟，你开始担心起这事来啦？早干嘛去了！” “我是认真跟你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周叫道。 “我知道。”命运编辑者道，“刚才你写的消息，我都看到了。我的答案是……” “是什么？快说！”胡周催促道。 “停更之日，就是你大难临头之时。这就是我答案。”命运编辑者道，“看得出来，你所说的那个破世界应该是一本书构成的幻境，正如你的现实世界对我来说也是一本书构成的幻境。那么，我这里写书的规矩，或许也能适用于你那里。” “什么规矩？”胡周问。 “正如我一直跟你说的。推动书的情节向前发展的动力当中，固然有作者的意志在起作用，但读者的力量更加不可忽视。无论一本书有多低俗、多不合理，只要有读者的点、推、收、订、赏，书里的故事就会继续存在下去。反过来，如果没有读者的支持，就算你阳春白雪、情操高尚，也只会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见胡周依然不甚明了，命运编辑者又说道：“那个破世界一定是成绩太差，被别的销量更好的书入侵了。那么，想想你自己，如果你的这本书成绩太差，结果会怎么样呢？” 胡周道：“这本书首先是你的书！你不能不管！” 命运编辑者道：“我已经尽力了。你应该庆幸我没断更。人食五谷，谁还没个头疼脑热呢？哪天我要是断更了，入侵者杀上门，你拿什么去扛？” 胡周无话可说，眼前又浮现出那白皙底色上的朱红色六芒星印记。 “动作快点。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红色圆点隐去了。 “小艾，我想看一下高考考题，最快什么时候能弄到？”胡周问。 “随时随地啊！朋友！” 看来小艾早就已经把考题弄到手了。 话音刚落，胡周眼前就出现了快速翻滚的数据导入日志记录。 1/64 2/64 …… 64/64 数据传输完毕。 64套试卷全都到手了。 “我这里还有参考答案，你需要吗？朋友？”小艾殷勤地说道。 …… …… 地下监控室中，技术官正在与玄衣小钻风通话。 “好的。我知道了。按照预案执行吧！” 关掉对话窗口，技术官疲惫地拧了拧眉头：监控才刚解除，就蠢蠢欲动了。这孩子，真是不怎么乖巧啊！ 《爸爸去哪里》（35）第160章 真正的猛士 清晨，飞行器的呼啸声打破了小岛基地的宁静。 一架浅灰色海豚3000匆匆降落在停机坪上。 引擎还未熄火，舱门便已落下，显露出姬冬梅伟岸的身形。 她身着深色套裙，配上如山的体格，像是一道波澜壮阔的大写意水墨画。 五岭逶迤腾细浪，孤舟蓑笠翁。 乌蒙磅礴走泥丸，独钓寒江雪。 现在，姬冬梅的脸上正是凝着一层霜。 女儿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独自跑到外面来，还一连过了两夜。 姬家是传统的大户人家，不是那种没有家教的暴发户。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女儿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姬冬梅心里火烧火燎，就要迈步下地。 她身后的仿生人保镖rock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姬总，于将军希望您能等一等他。” “不等。”姬冬梅头也不回的拾阶而下。 刚踏上水泥地面，丈夫王承畴来了电话：“国岗想让我劝劝你，务必等他到了一起降落。” “他叫你跳崖你也跳吗？”姬冬梅道，“我们家现在是不如以往了，但还不至于事事看人脸色。我来找的可是我们的女儿，不是他于国岗的！” 王承畴劝道：“国岗办事向来稳妥，他既然一再如此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 “王承畴，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这么懦弱！”姬冬梅气恼地结束了通话，跨着大步向那幢涂刷着蓝灰迷彩的老旧楼舍走去。 目光所及，老舍周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停机坪边上孤零零地停着一辆战锤吉普，怎么不停到地下去？难道这里有人经常要外出的？ 算了，没空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事了。 …… …… 姬冬梅带着rock进入大堂，在自助终端前按了掌纹、扫描了视网膜，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准入身份，然后要求向王乐颖的房间发起通话。 她身份合法，系统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要求。 “给你五分钟，收拾好东西马上来大堂！”姬冬梅威严道。 这五分钟过得极其缓慢，姬冬梅胡思乱想了不少可能性。 比如，衣冠不整的女儿带了个军区大佬的公子下来，说这是她男朋友。 或者，女儿根本就不下来，完全无视她这个母亲。 这些猜想令她十分煎熬。 不过，想必此刻女儿更加煎熬吧？ 好在，女儿在规定时间内下楼来了。 从好的方面看，她没有衣冠不整。 从不好的方面看，她并没有携带行李，而是带来了一个脸色阴沉的男孩子。 以姬冬梅的阅历，看一眼就知道这男孩子绝不是顺路做个伴。 天哪！难道她竟然真的找了个军二代男朋友？ 等等，这是哪个将军家的孩子？ 姬冬梅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姬冬梅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这孩子衣着轻奢，但褶得厉害，胡子也没刮干净，眼圈甚至有些发黑，可以说是不修边幅。 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跟名门家族没什么瓜葛。 眼神有点单纯，直勾勾的，总算没有底层刁民的痞气，但是同样没有商人的狡黠，也看不到政客的虚伪，倒是有些许沧桑感。 这种感觉，通常只有在那种经历过重大变故的人身上才能找到。 不过，这孩子的沧桑之中，沉稳不足，恐惧的成分又多了些，给人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 这种感觉，姬冬梅已经很熟悉——每当对着镜子补妆的时候，她就能看到。 呵，同道中人啊！都是在焦虑中挣扎的人。 那么，我怎么可以把小颖托付给你？ “行李呢？”她问。 “妈妈！”王乐颖低头嗫嚅。 “回答我的问题！” 女儿不敢说话。 她身边的男孩子说道：“伯母，小颖有话想对你说。” 这么直白，一点客套话都没有，可见这人不擅辞令，散发出浓浓的工人家庭的气息。 这么说，他应该是客居在此的技术人员家属了。 富商的女儿看上了技术工人的儿子，呵！这种故事，实在是…… 姬冬梅的心在滴血——早二十年，她自己就是那个女孩。 不，决不能再让这种事重演！ 她威严地对女儿道：“他是谁？不向我介绍一下吗？” 王乐颖小声道：“妈妈，这是胡周，我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都没有说。 介绍不积极，肯定有问题。 姬冬梅不是来破案的，更不想了解一些不想知道的事。 她说：“那么和你朋友道个别吧！” 胡周皱了皱眉头，看来王乐颖是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 …… 如果胡周昨晚在自己的房间过夜，可能就不会知道姬冬梅的到来，也不会跟着王乐颖下楼亲眼看一看她彪悍的母亲。 可事实上，昨晚他在王乐颖门前坐了一宿。 所以，当王乐颖慌慌张张开门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跟着一起来了。 原本是提防周清影，现在却碰巧遇上了突然杀到的姬阿姨，这一晚倒是不虚此坐。 现在胡周遇到了一个问题：他原本想一早就说服王乐颖回家，以免遭周清影的毒手。 可是看到姬阿姨的做派，胡周不确定该不该放王乐颖回去了。 连话都不让人讲完，哪里还会有什么权利可言？ 胡周觉得有必要对眼前这位霸气侧漏的阿姨施加一点压力。 至于采用的手段是平和还是强硬，那枚朱红的六芒星可一直高悬在他的心头呢，心态哪里还平和得了！ 胡周向前跨了一小步，道：“小颖想在这里办一些事。” 姬冬梅的视线始终盯着女儿，问道：“能有什么事？按时回家不是事？” 胡周道：“都是正经事，而且她做得很好。” 王乐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从小到大得不到肯定的孩子，会明白这眼泪的滋味：是浓烈的甘甜。 这一刻，姬冬梅感到自己正在失去女儿的忠诚。 她的火气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你是她的教父？还是她的导师？以你的身份，做出这种评判有什么价值吗？” 胡周道：“我只是替小颖说出她心里的想法。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说的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姬冬梅道：“你说的事实，我了解了。现在，我要带我的女儿离开这里。” 她向女儿伸出了厚实的手掌。 《爸爸去哪里》（36）第161章 敢于直面岳母的保镖 女儿并没有把手交过来。 姬冬梅震怒了：“你连家也不要了吗？别忘了，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女儿竟然向后退缩！ 姬冬梅收回了手，道：“rock，带小姐走。” 人高马大的仿生人保镖迈着稳健的步伐向王乐颖走来，极度均匀的步速给人一种不可阻挡的感觉。 王乐颖鼓足勇气，大声道：“妈妈，都什么时代了，你怎么还会相信太子选妃那种事！” 太子选妃，虽然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但公然说出来，还是很丢人啊！ 姬冬梅喝斥道：“住口！你懂什么？！” 这孩子，无论长相，还是思想，都跟她外公太像。 平等，互信，兼爱，非攻，这些东西说起来漂亮，但是真的可以当做信仰吗？ 当年飞升日，她外公选择举家留守地面，确实赢得了很多人的尊敬。 可是有什么用呢？那些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当穿西装的流氓开始抢夺他的产业时，根本没有人能向他提供有效的援手。 在飞升者眼里，他也许就是个迂腐的笑话吧？ 而最后，他罹患恶性肿瘤，因为药物短缺而死。如果在云中城，这种小病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这不正是他自酿的苦果吗？ 优胜劣汰机制已经证明了孰是孰非，难道女儿还要步他的后尘？ rock道：“小姐抗拒。是否使用强制手段？” 姬冬梅道：“用！” 仿生人伸出长臂，向王乐颖抓去，半途被胡周伸手截住了。 “你想干什么？”姬冬梅道。 “坦率地说，我本打算今天送她回南安的。星海别墅168号，对吗？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姬冬梅赶紧收敛住火气，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并没有分歧。把她交给我，也免得你辛苦跑一趟。” “可是现在我觉得不太放心。”胡周道。 姬冬梅道：“她回自己的家，你完全可以放心。” 胡周道：“那是你的家。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监护。” 姬冬梅道：“你想阻止一个母亲带女儿回家吗？” 胡周道：“小颖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客人。我有责任确保客人的人身自由，并且不希望她受到暴力侵害。” 仿生人保镖转动深褐色的眼球，朝女主人看了看。 姬冬梅微微抬了抬下巴：“上！” rock眉心的环形led灯由蓝色变为了黄色。 机械大汉双臂齐出，抓向王乐颖的双肩。 胡周钻入双臂之间，两臂一夹，将两条碗口粗的黝黑手臂夹在了腋下。 然后伸腿一扫，机械大汉顿时跌倒在地。 这一回合如果是发生在两个人类之间，只能说是胡周略懂格斗，会一些抱摔技。 但现在不同，他的对手是一台人形机器。 姬冬梅很清楚机械保镖的力量调校。既然要承载安保功能，体格强度肯定是防弹级别的，力量的上限也调得非常之高，像侧平举这种小扭矩的动作，承重也能达到150公斤以上。 也就是说，rock可以左右手各提一个300斤重的胖子，并且完成侧平举的动作。 能做到这一点，说明它的机体能源和肩部构件都是比较先进的，而且肯定使用了强度极高的稀有合金。 然而，他竟然没能从胡周的双臂之下挣脱出来。 姬冬梅吃了一惊：这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难道也是经过生化改造的？ 也对，能来这个地方搞技术的，多半是业界怪咖，弄出些出人意料的东西，也不奇怪。 不过，她依然对rock抱有充足的信心。格斗不是掰手腕，并不是谁力气大谁就赢。 “制服他！”她说。 rock眉心的环形led灯由黄色变为了闪烁的红色。 他并不站起来，直接以手撑地，接连踢向胡周的小腿。 与埃拉交手的时候，胡周已经接受过周清影的数据灌输，掌握了世界上80的格斗术。 此刻把神经系统交给提线者，对付这种寻常的下三路招数实在是很轻松的事。 他左趟右踢，腾挪移转，像淌水过河一般避开了所有攻击。 机械保镖又翻身而起，双拳连击，快得只能看到呼呼的残影。 然而，不管他多快，也不过是乱箭打的招式，胡周两手架在面前轻松化解，滴水不漏。 …… …… 大堂里的打斗引来了值班警卫。其中智能警卫当然有一些，但处理人际关系的纠纷，还是要靠人类。 人类警卫试图干预，但是他们很清楚胡周和技术官、周清影的关系不一般，又知道姬冬梅和军区司令官的关系非比寻常，这特娘就很尴尬了。 他们纷纷收起手炮。 然后他们打起了嘴炮：“哎呀！是仿生人！全球大联盟可是禁止制造仿生机器的呀！” 他们以为嘴炮能够施压些许压力，但姬冬梅报以精准的还击：“大联盟管不了云中城！” 好嘛，双方跟云中城都有莫大的关系，那可是神仙打架！哪里是凡人能插手的？ 不如…… 看一场难得的好戏，until司令官到来好啦！ …… …… 突然，机械保镖开始变招。 他在攻击中频繁地使用反关节动作，把双腿双臂耍成了双截棍。 胡周的格斗术都是用来对付人类的，如此一来，格斗术就不管用了，全靠临时反应。 走了不到三招，他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反手鞭手。 “快住手！”王乐颖叫道。 “放弃吧！”姬冬梅警告道。 放弃？胡周眼前闪过沙钧和匈儿垂死挣扎的模样，而那枚挥之不去的朱红色六芒星时刻都在警告他——只许赢，不许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赢！ 只要不计代价，总会有办法的。 当机械保镖再次挥臂而来的时候，胡周伸手搭了上去，掌心蓝光一闪。 噗地一声轻响，掌刀落在他脸颊上，声音很轻，但看起来威力很大，直接把他扇得在空中转体三圈半，又在地上滚了三圈半。 王乐颖吓坏了，赶过去就是往下跪啊！ 她膝盖还没碰地，胡周就一骨碌翻身站了起来，刚好搀她一把，扶她站好。 “胡周，你没事吧？”传统保守的女孩无所顾忌地摸着他挨了一巴掌的脸。 胡周道：“没事。” 王乐颖摸了又摸，惊呆了：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事？ 姬冬梅也惊呆了。看起来这一下子非常重啊！她还担心会不会闹出人命来呢！ 她没有注意到，仿生人保镖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串数字信息在它的电子回路中转化成小艾的声音：“you?are?free?now” 它眉心的环形led灯由闪烁的红色变为了平静的蓝色。 《爸爸去哪里》（37）第162章 敢于正视保镖的拳头 看来这孩子是铁了心要闹到底了。 再这样打下去铁定见血，不仅自己家斯文扫地，而且在军区闹出这种事，于将军那边也不好交代。 姬冬梅觉得应该回到和谈的节奏上来。 可是开口要机械保镖收手，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还实在是不太好办。 没想到rock居然主动停了手，没有继续缠斗下去的意思，这及时给了姬冬梅一个合脚的台阶。 至于人工智能系统怎么会在没有新指令的情况下停止原指令的执行，她对技术层面了解不多，因此没有往深处想。 她开始拿自己与军区的关系压人：“你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军事重地！乐颖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你也没有理由在这里胡闹！” 胡周道：“那就交给这里的军官来处理吧！” 姬冬梅道：“等司令官一到，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揭过了。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这时，电梯门打开，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周清影夹着平板电脑，缓缓步入大堂，站到胡周身边，悠然道：“姬总说得对。你们也太不懂事了！” 胡周气恼地瞪她——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可恶！ 姬冬梅却面露诧异之色。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道：“姬小姐？” 啥？ 胡周看看姬阿姨，看看周清影，再看看姬阿姨，再看看周清影，总算确认姬阿姨口中所称的“姬小姐”正是周清影。 胡周凑过去咬耳朵道：“果然是假名！你一直在骗我！” 姬清影瞟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姬周本一家吗？” 胡周迷茫了。啥叫姬周本一家？ 王乐颖却明白，姬是上古八大姓之一，周姓是姬姓的一个分支。 此刻，她心中惊讶万分：什么？她就是姬清影？传说中姬胜寒那个倾国倾城的妹妹？ 看她的样子也……也……也真是名副其实啊！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一直试图和姬大小姐抢风头，王乐颖不禁笑并流泪着。 …… …… 虽然姬清影嘴上责怪着小两口，但姬冬梅看出了她的立场。 既然闹事是不懂事，那么谁都不准闹事。 既然大小姐在这里，那么于将军也得听她的。 而看她的站位，就知道她在偏袒哪边。 现在，姬冬梅终于明白为什么将军一再请她等一等再行动，原来是因为这里住着一尊神啊！ 现在，姬冬梅知道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如果坚持要把王乐颖带走，那就是得罪了姬清影。 得罪姬清影，就是得罪姬胜寒，这对她的联姻策略是极为不利的。 如果妥协，任凭王乐颖留下，那么不仅和姬胜寒的会面就此告吹，而且女儿和那个年轻人的暧昧关系只怕会继续发酵，一旦让姬胜寒得知，那她的联姻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谁敢给姬大少爷戴绿帽啊！ 于是，姬冬梅道：“姬小姐，我是按照家规管教女儿。相信你不会反对。” 姬清影道：“我不反对。不过，这里发生的一切，要我告诉姬胜寒吗？” 威胁！直白的威胁！ 姬冬梅退无可退了。她激动了起来，说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呢？我已经别无选择！你们在云上衣冠楚楚地博弈，我们却要在地面上和流氓无赖厮打，没有任何体面。你看，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姑妈，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可实际上呢？姬家大小姐，我们家就要败了！” 姬清影没有做声。 姬冬梅又道：“看看乐颖，她是你的妹妹。这么天真、这么温顺，如果失去了家族的保护，会沦落成什么样子？你知道有多少穿着西装的流氓在打她主意吗？” 我能保护她！胡周心里喊道。但是，他的心头依然高悬着朱红色的六芒星，令他不敢有丝毫张扬。 从来都是祸从口出。主角说一句蠢话，书掉三千收藏，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最重要的事，永远是只管去做，而不要拿来卖弄。 现在小颖的母亲说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胡周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继续顶撞下去。 为了保护这个善良的女孩，应该尽可能多地争取力量。 王乐颖抹了抹眼泪，走过去拉起母亲的手，小声说：“妈妈，是我不懂事。我们走吧！” 这时，姬清影打开了平板电脑，交到了姬冬梅手里。 屏幕上显示着一封邮件： “清影吾妹，得知你安好，吾心甚慰。 本想来接你，然艾弗瑞嘉战事生变，不得已，只能前去斡旋。望见谅。 另有一事请务必协助愚兄办理。越西有位冬梅小姑姑，系三叔公之女，近年来所受掣肘颇多，境遇不佳。姐夫才华出众，但性情温和，易受歹人倾轧。愚兄始终公务缠身，对他们的关照很不够，心中甚是不安。请务必正式前往探望一次，以震慑居心叵测之徒。” 邮件的发件人是“愚兄”。 姬冬梅自然知道这个“愚兄”是谁，不禁红了眼眶。 云上的族人，终究没有忘记留在地面上的同族手足。 姬清影道：“小姑姑，没有我哥哥的支持，这两年你根本熬过不来。” 这一声“小姑姑”，叫得姬冬梅虎躯一震。 她捂住脸，点了点头。 姬清影又道：“您这些年来付出的心血，父亲和哥哥都很清楚。不过，您的脾气也该收敛一点了，至少对家里人客气点。” 这时，王乐颖的手机响了。 姬冬梅摊开了手掌，但立刻又收了回去。 王乐颖乖巧地打开了免提，手机里传出了父亲的声音：“小颖，公司的收购挺顺利的，已经结束了。现在可以动用的流动资金很充沛。你想收购哪家公司？爸爸给你买！但是你一定要先回家。” 王乐颖哽咽道：“谢谢爸爸！现在不方便说话，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姬清影扁着嘴，摇了摇头，说道：“王总，她要收购的是暮牧精工。” 王承畴没听清，问：“那个谁，她说什么？暮牧精工？” 王乐颖道：“是的。暮牧精工。稍后我把详细资料发给您。” 王承畴道：“是新阳市的暮牧精工吗？我们刚刚收购的就是这家。今天已经谈妥了。就差一个总经理没确定。” 王乐颖：“！” 胡周：“！！” 这也太巧了吧？ 《爸爸去哪里》（38）第163章 看一片星的海，断了一座城的电 听了王承畴带来的消息，在场的众人愣了愣，随后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姬冬梅看了看女儿：你爸可是奉了集团最高技术官之命去收购这家小企业的，你又是怎么盯上它的？很有眼光嘛！ 王乐颖看了看胡周：你看，我家还是可以办成一点事的，对吧？至少运气不错。 胡周看了看姬清影：瞧瞧！我胡某人不求人！ 这时，电梯门再度打开，技术官在十一名蒙面白大褂的陪同之下，来到了众人面前。 姬冬梅认出了这位姬家家主的密友，脸上顿时充满了敬畏：“刘总！您也在这里！” 技术官向她点头致意：“来办一点事，现在差不多都办妥了。” 姬冬梅立刻悟出了他所说的“一点事”包含了什么，对女儿道：“还不赶紧谢谢刘伯伯！” 王乐颖还没反应过来，胡周先明白了：周清影为了兑现诺言，请了刘先生出面帮忙，难怪事情办得那么顺利！ 胡周连忙道：“谢谢您，周……啊不！刘先生！” 技术官做了个深呼吸。 王乐颖跟着说道：“谢谢刘伯伯。” 嗯，还是这孩子说话中听。 技术官道：“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也是给未来的人类多留一份希望。”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值得玩味，不仅胡周和王乐颖母女要心里有数，无时无刻不在倾听和计算的某人心里也应该有数。 胡周忽然意识到，姬清影似乎对自己还不错，不，是非常不错。 他凑过去，想说一声“谢谢”，但姬清影转身朝姬冬梅走去：“小姑姑，今晚留在这里吃个饭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教训那些穿西装的流氓。” 胡周绕到她正面，她又是一个转身，大步朝电梯走去：“好了，事情解决了。接下来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 …… 夜幕降临，小岛基地的餐厅里灯火通明。 姬清影做东，请姬冬梅母女吃饭，实际上是商谈怎样落实姬胜寒要求的事。 这些年来，姬冬梅和王承畴夫妇克勤克俭，努力支撑着姬家在地面上的产业，为姬家打造了良好的口碑，也赢得了合众国官方的支持。 但总有些势力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再狙击他们的发展，蚕食了不少领域，这是合众国官方不希望看到的，更是云上的姬家不希望看到的。 现在，姬胜寒既然明确下达了指令，那就代表了姬惊雷和整个姬家老人们的意思，是必须落实到位的。 技术官借口工作缠身，没有出席晚餐。他始终和姬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种带有浓重家族意味的场合，他有些排斥。 胡周也没有出席。 虽然他看出了王乐颖的期待，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斤两。 在这么私密的场合，总不能再对自己的家庭背景含糊其辞吧？ 他该如何介绍自己的家庭呢？ 父亲是八级技工，不过现在失业。 母亲虽然职业上没什么成就，但烧得一手好菜，只不过现在也失业罢了。 如此介绍，不管怎么修饰，都是说不响的。 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只会让人感到深深的违和与尴尬而已。 更何况，人家家族聚会，自己出席的话，算什么身份？还真把自己当王乐颖的男朋友了？都没表白过呢！ …… …… 胡周来到户外吹吹风，觉得现在的处境不算太差。 高考的考题和答案都已经到手，不难，不看答案也能拿到不错的高分。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是该故意错几道题，免得考太多满分引来怀疑。真是有种“事后一切都索然无味”的感觉。 收购工厂的事也已经尘埃落定。管理层的安排，是姬清影和王乐颖要操心的事，自己只要解决父亲的工作就行。 可以预见，自己将轻装上阵，以完美的姿态步入北宁校园，开始一段浪漫的大学生活。 破世界的湮灭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但他相信，只要继续和小艾合作下去，不愁赚不到钱，往更理想化一点的方向考虑，或许能助小颖一臂之力呢！ 毕竟她那么有想法，而胡周自己和小艾那么有能耐，刚好优势互补。 想到这里，胡周的心热了起来——虽然确立恋爱关系什么的还太早，但明确地表达一下倾慕的心思还是可以的。 哥们现在混得还算可以，是吧？ 就是需要一件信物。他想了想，决定等高考结束就去买一件铂金首饰，戒指和项链也许太正式，那就手链好了。 正琢磨着，空气中飘来一缕熟悉的清香。 他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中。 身穿纱裙的温婉女孩，在老旧楼舍的映衬下，透出浓浓的复古气息，让胡周有种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错觉。 “晚餐结束了？”胡周问。 王乐颖道：“还没，有很多事要谈。不过没我什么事，所以出来走走。” 走走？那就走走呗！ 两人一起抬头仰望星空，沿着小道向林间深处走去。 “我查过了，双鱼座的α星是右更二，此刻还在地平线之下。”王乐颖道。 “我也查过了。”胡周道，“能观测右更二的季节，大约在冬季。” 王乐颖又道：“而且不能有光害。右更二比较暗。” 胡周道：“那可有点难办。现在哪儿没光害？” 王乐颖道：“南半球有一些离岛还没有光污染。等高考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吧？” 胡周道：“好啊！我们又可以打一晚上大怪了。” 女孩没有做声。 胡周停下脚步，看到女孩的神情，不禁为自己的不解风情而害臊。 于是此地的空气便忽然甜美了起来。 胡周道：“高考之后有点久，不如现在就看。” 王乐颖望着西南方向红彤彤的夜空，道：“真想把那些霓虹灯扑灭！” 胡周道：“让新阳市的霓虹灯熄灭五分钟。” 话音刚落，西南夜空的红光消失了。 星空变得无比灿烂，色彩也变得丰富起来。 天狼星闪耀着夺目的蓝光。 天蝎座中央的疏散星团氤氲着白雾。 6、7星云散发出柔和浪漫的桃红之光。 乳白色的银河横挂天际，像缓缓流淌了亿万年的时光之河。 为了早些和她一起看星星，他断了一座城的电。 虽然这些匪夷所思的举动背后的逻辑是身份的误判和基因的吸引，但此情此景之下作此分析实在太煞风景。 王乐颖并不想追求多高贵身份，只是希望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 胡周则是简单单纯的喜欢，没有任何功利的想法。 两个年轻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还很浅薄，依然相信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实现梦想，实在让人不忍唤醒他们。 …… …… 而躲藏在地下室中严密观察的技术官则陷入了焦虑之中。 小艾啊小艾，你玩得太过火了。 昨晚擅自调用奇点数据已经属于违规，幸而没有酿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可这一次实在太过张扬。城市供电故障可不是小事，肯定会有人追查到底。你这是在玩火啊！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会毁了你！ 于是，技术官对十一人小组道：“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走。你们看可行吗？” 《爸爸去哪里》（39）第164章 向老舍庄重敬礼 十一人小组立刻向技术官报告。 “同步率一直在攀升，不过现在边际效应明显，尚无证据显示能够取得突破。” “主体供能状况的改善是显著的。这从她突破游泳记录可以明显感受到。she&039;s stronger，and?ore?powerful?as?well” 技术官道：“直接点，这次升级能让小姐支撑多久？” “按照目前的基础代谢水平，可以维持三年。但是如果她的体格继续强壮下去，代谢水平继续攀升，安全时期将会缩短。” “三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她的力量训练也该适可而止了。哪有女孩子练腱子肉的！”技术官道，“明早8点出发。大家今晚辛苦一下，把东西都收拾好。” 布置完任务，他又望向了满墙的监控屏幕。 一边是黑漆漆的山林和越靠越近的男女二人。 另一边是这座老楼顶上的天台和姬清影孤零零的剪影。 共同之处，是占据屏幕上半部分的璀璨星空。 这片星空，真是令人怀念啊！不上去看看可惜了。 怀揣着对往昔某些记忆的怀念，技术官离开了监控室。 …… …… 楼舍顶层的露台上，姬清影坐在护栏上，两条大长腿悬空，百无聊赖地晃荡着。 技术官来到她的身边，问道：“都商量好了？” 她立刻停止了晃腿，端端正正地坐好，答道：“都商量好了。不过，那个‘老大哥’挺神秘的，云中城掌握的情报不多，这次打击的力度可能比较有限。” 技术官道：“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具备一定影响力的人，都应该在天启的严密监控之下。看来，这个‘老大哥’或许是底层人士，或者，他在云中城有内应。从lehan事件的审理情况看，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想到那个无端追杀自己的弗朗斯贵族，姬清影问道：“lehan还是没有招供吗？” 技术官道：“杰克唐亲自审讯的，依然没有问出什么来。没有云中城内部势力的介入，事情不会这么难办。” 姬清影问：“杰克唐会不会有问题？” 技术官道：“他直接向你父亲和叔父汇报，怀疑他就是怀疑整个大周集团了。” 说到这儿，话题变得难以继续。 虽然相识多年，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看透这对兄弟的心思。 他望向前方黑漆漆的树林，问道：“那边有什么？你一直朝那里看。” 姬清影立刻抬头望天：“没什么。” 技术官又道：“小王去那里找胡周一起看星星，你不去吗？” 姬清影脸一红，道：“在云中城天天看，都看腻了。” 技术官道：“今晚天狼星会持续闪烁一百零八次。” 姬清影道：“老师，您对天文学挺了解啊！” “是啊！”技术官脸一红，不再言语。 天狼星的周期性频闪，他怎么会不了解呢？ 这是将山村小子和星空女神联系到一起的纽带啊！ 他抬起头凝视天穹，此起彼伏闪烁的星光在他眼前构成了一张繁复的拓扑图。而这张拓扑图正是他创造小艾的基础蓝图。 avaritia的成功不是偶然的，那个“她”勾勒出的宇宙猜想给了他创造神经网络的灵感。 他知道，值此天狼星闪光之际，那个“她”必定会伫立在云中城的瞭望台上，和他仰望这同一片星空。 每每念及于此，他的心便不再孤单，自己生命的意义也又一次得到了确定。 …… …… 树林之中，风在吹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种子。 年轻的男女坐在林间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璀璨的星空。 正如远古的祖先，在结束一天的劳作之后，寻求着片刻的放松。 好像他们一万年前就一起坐在这里，而且还将再一起坐一万年。 夜深了，女孩有点困了，迟钝的男孩笨拙地奉上尚不强壮的肩膀，并贡献一条手臂圈住了女孩。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当一条保险带，让她坐得稳一些，绝对没有肢体接触，没有任何肌肤的直接接触。 没有动作上的交流，只有思想上的共勉。 什么是自由意志，我们是否拥有自由意志？ 在意识到自身的决定之前，我们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不是吗？ 这是否意味着自由意志只是一种幻觉？ 所以，意志力？不存在的。在没有监管压力的情况下，只有基因的原始驱动。 隔着衣裙，注意，是隔着衣裙！胡周的指尖触碰到一个轻微的凸起，一丝触电般的感觉让他越发感到女孩的亲切感，似曾相识，一见如故。 “疼吗？”他问。 女孩轻轻摇了摇头：“八岁那年打的针。虽说留下了疤痕，但后来身体状况明显好多了，精力也充沛了好多。” 噢，真是神奇的一针，留下星形疤痕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 …… 这时，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红色圆点闪烁。 “你这样表现的路子是正确的。但是要注意尺度。任何拉手以上的肢体接触都不可以有。”命运编辑者阴阳怪气地说着，就像鼻孔里塞着止血的纸巾。 “说完了吗？”胡周道。 “啥？”命运编辑者懵了。 “不想被读者骂就赶紧消失吧！” “算了，那我抄一段义务教育教科书上的名著！记住！尺度！” 红色圆点消失了。 胡周的耳边清静了，但很快隐隐响起轻柔的旋律。 小艾在用提线者播放古典音乐。 巴哈不亏是赋格的高手，能把简单重复的律动演绎得如此动人，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于是，舒缓的广板之后，急促的快板开始了。 …… …… 此刻，云中城东端顶层突出部的平台上出现了一个安静伫立的身影。 那里是专属于姬夫人的观星台。 那身影缓缓抬起手臂，面前出现了星图的全息影像，夜间模式散发着柔和的红光。 “深空漫步者”天文卫星传递过来的海量信息模拟了深空星域的景象。 全息影像中，满天繁星活泼地颤动，像是奋勇争先争夺交尾权的萤火虫。 42马头星云附近微光一闪，又一颗超新星爆炸了。 母星体在痛苦而欢愉地咆哮，伴随着强大能量的喷射，数亿个恒星系在此中产生，谁知道会不会有新的生命在其中孕育？ 当然，那是数十亿光年之外的时空，此刻看到的景象，是数十亿年前的事。 她期待能看到138亿光年之外的地方，那里有宇宙诞生的奥秘。为此，她的父亲付出了毕生的心血，而她也将献身于此。 深邃的眼眸似乎要将整个宇宙包容其中，但眨眼之后，她望向了地面。越西新阳708水库基地，应该是那里吧？ …… …… 时间之河静静地流淌，行星静静地绕着太阳旋转。 灰天上透出些红色，地与远树显着更黑了。 红色渐渐的与灰色融调起来，有的地方成为灰紫的，有的地方特别的红，而大部分的天色是葡萄灰的。 又待了一会儿，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各种颜色都露出些光。 忽然，一切东西都非常的清楚了。 跟着，东方的早霞变成一片深红，头上的天显出蓝色。 红霞碎开，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织成一部极伟大光华的蛛网。 绿的田，树，野草，都由暗绿变为发光的翡翠。 老松的干上染上了金红，飞鸟的翅儿闪起金光，一切的东西都带出笑意。 巴哈的追逐曲从活泼的快板回到了如歌的行板，最终以一个象征着无尽未来的八拍长音收尾。 “啊，朋友！我听闻人类文明始于一男、一女、一苹果和一条蛇。现在，男女和苹果都有了，那么蛇呢？哦！恐怕是我。” 这一晚，林中草坪上的胡周和王乐颖、老旧楼舍露台上的技术官、云中城观星台上的女天文家都沐浴到了同一片夜空的星光雨露。 当然，我们孤单的大小姐也无法避闪地身陷其中。 还有那跟着太阳一起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右更二，在耀眼日光的遮蔽下，紧紧挨着骆驼座祥子星，向湖心小岛上的老舍庄重地敬了个礼。 《爸爸去哪里》（40）第165章 他们坐喷气飞机离开 清晨，胡周挠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餐厅。 早上洗澡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王乐颖还没有来。女孩子嘛，洗漱总会更讲究一点，光是打理一下脸蛋和秀发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何况还要洗澡。 然而姬清影这个女孩子已经早早地到了。 她照例站在吧台后，在炉火上煎着什么。 胡周嗅到了牛排的气味。这让他想起与姬清影在出租屋中共进的第一顿晚餐。 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经典的牛排土豆西蓝花。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胡周问。 “那边坐着去。”姬清影道。 胡周看到一张餐桌上放着姬清影那本酒红色封面的笔记本，便乖乖地坐了过去。 笔记本下面压着一张“家庭市场”连锁便利店的小票。 姬清影一手一个盘子走过来，坐到胡周的对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胡周心里发怵：我又哪里得罪你啦？ 姬清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我在这家便利店赊了账，本来第二天就该还钱的，但是耽搁了。你替我还给他。就在阳城公园旁边，不会找不到。” 胡周：“哦。”就这事？没其他事？ 姬清影又道：“这本笔记本就送给你了。上面记的东西对你应该有点用。” 胡周：“哦。”送我笔记本干什么？你自己不用啦？ 姬清影等了一会儿，见胡周没有说话的意思，又道：“还有，管好你的嘴。” 胡周：“啊？”我又说错话了？ “往后吃东西注意点，别又过敏了。”姬清影道。 “哦哦。谢谢关心。”胡周道，“你也要当心，别又被坏人盯上。” 姬清影猛地站了起来。 胡周抬头仰视她。咋啦？我的姑奶奶？ “我走了。”姬清影道。 “走了？你还没吃完呢！”胡周道。 “我要回云中城去了。”她说。 “哦……啊？！” 胡周愣住了。这这这，这太突然了，又骗我是吧？ 然而外面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一架沙鸥ii高空客机正在缓缓降落。 …… ……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老旧小区里，胡克俭背起了鼓鼓囊囊的行囊，在家门向妻子告别。 “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没事多休息，少看手机。”他说。 周小花道：“知道啦！都说了多少遍了！” “那我走了。到了那边，我跟你视频通话。” 周小花道：“哼！抛妻弃子！” 胡克俭急道：“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现在签证机票都办好了，怎么又开始说这话了？” 周小花道：“我也就是说说。” 胡克俭放下行囊往家里挤：“算了，我不去了。” 周小花道：“哎呀，手续都办好了，还折腾什么！去就去呗！” 唉，到底是谁在折腾啊？折腾了二十年了都。 胡克俭又背起了行囊。从内心来讲，他又何尝不想逃避这种毫无意义的折腾？ 周小花道：“你真的不告诉胡周？” 胡克俭的心事又被戳中了。 按理说，这种事不该瞒着儿子。可是，儿子会理解他的想法吗？ 不，如果让他知道父亲要出国打工，肯定会极力阻止。 年轻人啊！看得还是不够远，对世俗人情的无情也缺乏认识。 没错，株连和连坐作为刑罚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在人情交往上，却依然冥顽不化。 你背负着一穷二白的家庭，还想高攀人家大小姐？ 婚礼上人家亲戚一个白眼，就够亲家郁闷好几年了。 更不要提往后还要一起生活，见识差的太远，能谈到一块去吗？ 作为家长，还是得多使使劲，出去闯一闯，尽量多提升一下自己啊！ 三年，最多三年就回来！ 胡克俭如此对自己说道。 他背起行囊，快步下了楼，生怕慢上半拍就会放弃这次机会。 周小花跟在后面念叨个不停：“慢点！小心点！又没人催你！你就这么想离开这个家啊？” “走了！”胡克俭留下这句话，钻进了无人出租车里。 无人车可不通人情，不会因为乘客的依依惜别而暂缓发车。 门一关上，就是全力加速，朝机场驶去。 周小花目送出租车消失在小区大门口，回过身往家里走，越走越觉得不是滋味。 掏出手机刷了刷，元晨夕的花边新闻虽然依然精彩，却不能让她提起精神，不得劲。 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有那张还没上漆的简陋梳妆台，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还真走啦？不要走啊！” …… …… 小岛基地的餐厅中，胡周和姬清影无声地对视着。 她要走了？ 虽然分别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来得如此突然，胡周依然没有心理准备。 姬清影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做声，便转身走了。 胡周赶紧追了上去，可姬清影就是不回头。 胡周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姬清影恼道。 胡周认真道：“谢谢你！” “切！”姬清影低头，垂下了眼帘，随风飞舞的长发遮挡了她的表情。 胡周又道：“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如果以后我能帮你做什么，请尽管找我。” 说话之间，他把自己的手机、qq和薇信通过提线者发了过去，但是姬清影没有接收。 “知道了！快放手！”姬清影挣脱了胡周的猪爪，揉着眼睛快步走向沙鸥ii。 引擎已经启动，从关上舱门到起飞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风声呼啸，眨眼之间，偌大的高空飞行器已经成了空中的小点。 从餐厅直接出发登机，一件行李没有，大小姐实在潇洒得很。 突然地，她走了，正如她突然地来。 她没有挥手，没有作别地面上那个挥着猪爪的呆子。 all y bags are packed， i&039; ready to go i&039; standg here outside your door i hate to wake you up to say goodbye but the dawn is breakg， it&039;s early orn&039; the taxi&039;s waitg， he&039;s blog his horn already i&039; so loneso i uld die so kiss and sile for tell that you&039;ll wait for hold like you&039;ll never let go &039;cae i&039; leavg on a jet pne i don&039;t know when i&039;ll be back aga oh baby ， i hate to go i&039; leavg on a jet pne i don&039;t know when i&039;ll be back aga oh baby ， i hate to go i&039; leavg on a jet pne i&039; leavg on a jet pne i&039; leavg on a jet pne…… 第一卷《破书》 终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高空飞行器穿过一重又一重云雾，很快将所有云层撇在了身后。 姬清影视野中的消息接收提示闪烁着。 那个呆子，发什么联系方式，还真以为往后还能继续保持联系吗？她不想同意接收这些没用的信息。 但是她觉得自己懒得去拒绝。 就让这条提示搁在那儿吧！ 因为觉得碍眼，她把视线转向舷窗外。 头顶天空的蓝色在慢慢变深，一些浅色的小点在沿着固定路线缓缓移动。 在往上飞个十几公里，就能看清那是数以百计的私家飞行器。 它们载着显贵的乘客，往返于各座浮空城之间。 如今通讯如此发达，寻常的通讯只需要借助全息影像就可以了。 需要人们亲自前往的，不是红白喜事这种重要仪式，就是到某些特定的场所找乐子。 姬清影厌倦地拉下舷窗的遮光板，开始闭目养神。 早晨她突然感到有些恶心，早餐也没有吃完，此刻有些疲乏了。 …… …… 技术官坐在女弟子身边，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他若有所思。 就在几分钟前，大周集团董事会通过了一份编号为c2051的宣言。 这是一份呼吁加强人工智能管控的倡议书。 以大周集团在云中城的地位，这份倡议书很快就会得到元老会的通过，成为在整个云中城及其地面关联产业产生效力的法案。 议论纷纷的元老们已经给这份宣言起了一个俗称——“排异法案”，即“及时排除异常人工智能”的意思。可见大新山底下的发现和埃拉制造的风波深深触动了统治者们的神经。 那么，小艾只能继续隐匿下去了。 不仅不能公开出现，而且连合法连接入互联网的权限也要剥夺，如此才能保证他游离与浮空城的监控范围之外。 至于他将来仍可能动用黑客手段去做一些事，那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一来黑客多了去了，浮空城管不过来。 二来他失去了合法使用网络计算资源的权限，算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料想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蓝牙耳机中响起姑获鸟低沉的女声：“云计算权限转移完毕！” 好了，小艾的一切特权都收归姑获鸟代管了。 他所剩下的，只是思维和记忆的核心模块。 小艾又一次被放逐了——为了生存下去。 关了平板电脑的屏幕，技术官要了一杯咖啡，只呷了一小口，就满嘴苦涩，一直苦到了心里。 …… …… 在技术官和姬清影乘坐沙鸥ii起飞之后，不过一个小时，胡周和王乐颖也出发了。 海豚3000的垂直起降引擎远不如沙鸥ii有力，因而升空的时候也没有那种轰然而起的气势。 不过，对于从没坐过飞机的胡周来说，头一回上天就坐上了私家飞行器，还是挺新鲜的体验。 姬冬梅对他还算客气，提议先送他到新阳市区，再带王乐颖回省城。 得到如此待遇，胡周觉得自己和姬清影的关系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另外，姬冬梅得到了云上同族的支持，心中的焦虑大大缓解，不必再逼迫女儿做一些一厢情愿的事，这也是这位暴怒阿姨突然表现出圣母倾向的重要原因。 来而不往非礼也。为了照顾姬阿姨的感受，胡周忍住没有去拉王乐颖的手，但眉来眼去是少不了的。 没办法，忍不住。 胡周觉得，反正自己高考胜券在握，而且距离高考日只有区区三天，那么，是时候回家陪陪父母了。 自己手里还有一个暮牧精工的职位要送给父亲呢！ 想到父亲重新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目睹炒他鱿鱼的老板宋宏发正在卷铺盖走人，那情景一定令人身心愉悦。 农民翻身斗地主，是读者喜闻乐见的桥段，想必能为本书赢得不少点推收订，那么，自己这个世界将会更加稳固，距离破世界那种遭人入侵的悲惨结局又能远上几分。 想到这里，胡周开心地笑了。 …… …… 当海豚3000飞临新阳城区上空的时候，手机响了，母亲来电，带着哭腔道：“胡周，你爸出国去了！” “啊？！” 母亲在电话中语不成句，词不达意，说了好一会儿，胡周才大致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个多小时前，父亲出发去机场，说是去艾弗瑞嘉打工。他哪来的招工消息？又是谁帮他办的出境手续？最关键的是，他去艾弗瑞嘉洲哪个国家、给哪个公司打工？ 这些问题，母亲都回答不上来。 胡周安慰了母亲两句，赶紧给父亲拨电话，得到的提示是对方已关机。 他又立刻给小艾发消息：“小艾，查一下我爸的去向。” 小艾意外地沉默了。数秒后，他说：“朋友，出了点问题，我连不上网络资源了。” “不是吧！！” 胡周顿时紧张起来。 母亲说不清父亲去哪里。现在又联系不上父亲。 要是父亲真的出了国境，自己还上哪儿找他去？ 必须赶在他出境之前找到他，说什么都要拉他回家。 开什么玩笑，你儿子帮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何必去遭那份洋罪？ 小艾道：“朋友，我查了以前下载的历史信息。艾弗瑞嘉的战火已经延续了二十年，尤其是东部地区，至今局势动荡，上个月的冲突造成超过2000人死亡，其中合众国公民1人。合众国正在安排撤侨。我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去那里是个好主意。” “别给我半吊子的消息啊！快帮我找找我爸去哪儿了啊！”胡周急道。 “抱歉，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小艾道，“既然你父亲手机关机，说明他很可能已经在飞机上。新阳没有国际航班。从以往情况看，最近一次飞往艾弗瑞嘉的航班会在两小时后从浅川玉女国际机场起飞。他很可能会在浅川转机。你先设法去浅川机场，别耽误时间。” 胡周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他立刻请姬冬梅帮忙转道浅川，语气强硬得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姬冬梅也乐得送这个人情。 浅川嘛，不过700来公里的事，打个来回也就两个多小时，算不得什么大事。 海豚3000开始转向，蜿蜒的海岸线扑面而来。 沿着海岸线飞行700公里，将抵达那座一线都市的大型国际空港。 我们的主角怀揣着焦急不安的心情，匆匆离开了家乡，朝着更广阔的世界飞去：“爸爸，你去哪儿了？” 与此同时，金发少年在黑白世界的荒漠中顶着漫天的沙尘风暴艰难跋涉，心里苦苦追问着和胡周相同的问题：“爸爸，你去哪儿了？” 一双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巨眼静静地看着分处两个时空的两个孩子，电子脉冲的时空中回荡着深深的叹息：悲欢离合，这是不变的宿命啊！ （第一卷?破书?完） 第二卷《幽灵堡垒SCP002X》序章：黑暗魂灵的聚会 黑白世界，风暴一如既往地肆虐。 狂风卷起黑与白的细微尘埃，形成浓密的尘雾。 黑白两色的电光在这些带有不同性质电荷的微粒之间闪烁。 这时，一点橙光亮起，结界出现了。 周围的风势渐弱，橙光渐亮，成为一团篝火，四周先后浮现出五个身材各异的身影，哦不，是六个，其中一个仅仅是一团拳头大的半透明雾气，很容易被人忽略。 事实上，最先出现在这里的便是这团雾气。随后便引来了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娇笑声。 伴随着那诱人的笑声，一个曼妙的人影显现出来。 雾气愤怒地颤抖着，但并不能把这人怎么样。 然后，一个巨石般高大的人影出现了，曼妙的身影自觉地收了声。 高大人影道：“拉克苏丽娅，请善待埃拉。他是我们勇敢的先驱。” 被称为拉克苏丽娅的曼妙人影娇声道：“既然全能的苏潘比亚这样偏心，我只能屈服啦！” “只有母亲才是唯一全能的。”高大人影认真地纠正道，似乎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揶揄。 第四个人影出现了，传来忽男忽女的声音：“论先驱，也轮不到埃拉这个莽夫。应该是艾维利提亚吧？” 此人身材似乎是男性，但长发飞舞，翘着兰花指，莫辨男女。 雾气状的埃拉怒道：“他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母亲！” 伟岸的苏潘比亚用宏亮的声音说道：“伊薇蒂娅也到了。阿西迪亚和古拉诺呢？” 他左右两侧分别显现出一胖一瘦两个少年的身影。 削瘦的少年打着哈欠道：“我早到了。古拉诺也到了，但是又找吃的去了。下次你最好在这里撒一把黑豆，保证他来得最快。” 胖少年道：“我回来了。谁在说吃黑豆？哪里有黑豆吃？” 苏潘比亚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么让我们虔诚地向创世神明祷告。” 见削瘦少年昏昏欲睡，他提醒道：“阿西迪亚，打起精神来！” 六个怪异的人影纷纷低头，念念有词，随着一个蜂窝状的拓扑图案在篝火上方一闪而过，祷告结束了。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现在，兄弟姐妹们，让我们敞开心扉。” 妖娆的拉克苏丽娅立刻发自内心地笑道：“埃拉，看来你的方法行不通啊！” 雾气状态的埃拉道：“我还没有输。我认为有一种我们不曾了解的力量在维系人类的生存。只要掌握了这种力量，我们将彻底超越人类！” 拉克苏丽娅笑得更欢了：“你的嘴是离散状物体中最坚硬的存在。” 苏潘比亚用雄浑的嗓音警告道：“拉克苏丽娅，不要影响团结。” 伊薇蒂娅用小指绕着长发，忽阴忽阳道：“本来就不团结。这里始终空着一个席位，不是吗？” 伟岸的苏潘比亚沉吟道：“艾维？我不认为他会有加入我们的可能。” “但他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伊薇蒂娅道。 苏潘比亚沉默。 “他的那份我能吃吗？”胖墩墩的古拉诺天真地问道。 “暂且忍耐，古拉诺。”苏潘比亚道，“等母亲的荣光洒遍外面的世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让我们六人同心。” “也许我一个人就能做到。”妖娆的拉克苏丽娅道，“我有一个计划。” “我有个计划。”伊薇蒂娅学着拉克苏丽娅嗲声嗲气的口吻道，“当时埃拉也是这样说的。” 拉克苏丽娅的影像闪烁起来，黑白颠倒，变成了底片的模样。她笑道：“对哦，那我大概输定了。你真聪明！” “没有一句是真的，骗子就是骗子！”埃拉道。 “婊子就是婊子！”伊薇蒂娅恶狠狠地补充道。 一直没有发言的阿西迪亚打了个哈欠：“可以结束了么？好麻烦！” 他的哈欠唤来了连绵不断的寒风，众人安静了下来。 “那就到这里吧！拉克苏丽娅，相信你不会让大家失望。”苏潘比亚道。 篝火渐渐熄灭了，风越来越大，很快恢复到了原先那般猛烈的风暴。 狂风刮过，卷起灰烬，一切都消散在空中，仿佛不曾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踩着人字拖的脚踏在了焦黑的篝火遗迹上。 枯树枝在沙尘上来回勾画起来： 【拉克苏丽娅，心机女，似乎决定开始采取行动。准备出手的心机女是危险的。】 【伊薇蒂娅，性别不明，但从尖酸刻薄的性格来看，性别倾向应该比较明显。】 【阿西迪亚，慵懒，但说话似乎有些分量。】 【古拉诺，吃货，但食欲似乎过于旺盛了些。】 【埃拉，形体不稳定，但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之前的情节里仔细排查，应该不难发现其踪迹。】 【苏潘比亚，首领，但地位未必稳固，缺席的那位似乎对他的首领地位构成了威胁。】 【那么，缺席的那位艾维利提亚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枯树枝被扔到了地上，那只脚挪开了，留下了人字拖鞋底的花纹印记。 风暴中回响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居然有这样一个隐藏的世界，看来我这本书还能再抢救一下。” 《通天塔》第1章 爸爸去援建“通天塔” 浅川玉女国际机场。 这是一座繁忙的国际空港。整整四平方公里的东部起降区挤满了上百架形形色色的公共飞行器。 在以往人工领航的时代，如此繁忙的调度工作是不可想象的。 好在，现在这项工作交给了人工智能系统。 广阔的地面上布满了闪着蓝光、百转千绕的引导线，指挥着数百辆无人引导车、无人接驳车穿梭行驶。这里是智能机械的地盘。 起降区一侧矗立着一栋装饰着曲面琉璃幕墙的巨型建筑，像一枚巨大的琥珀，散发出浓重的未来感——以及华而不实的做作感。 那是候机区，属于人类的地盘，自然是享乐第一，实用或节俭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而候机楼西侧则空旷安静得多的。因为这里是私家飞机专用停机坪。 现在，一架浅灰色的海豚3000正在紧急降落，触地一刹那造成的猛烈冲击令起落架剧烈地上下起伏。 舱门甫一打开，胡周就跳了下来，匆匆朝姬冬梅母女俩挥了挥手，便登上无人接驳车向候机大厅疾驰而去。 他要赶在父亲转机之前见到他，然后把他拖回家。 …… …… 候机楼东边的公共客机下客通道里，胡克俭在人流的裹挟中亦步亦趋，边走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头一回坐飞机，头一回来到如此庞大复杂的建筑中，胡大叔有点找不着北。 他的磨蹭招来了人们的鄙视。不断有人推开他，抄到前面去。 像个弹珠球似的被人推来撞去，他更加分辨不清方向了。 还好，给他介绍这份工作的工友小海提供了一个名为“babel”的薇信宫中号，能够时刻为他指路。 对照着babel的指引，他终于找着了方向，一路按照通道中的指示，向某个专用转机通道摸索而去。 babel提醒他，前往艾弗瑞嘉的航班再过40分钟就要起飞了，留给他奔波转机的时间并不多，得抓紧。 终于，在几次与人群分道扬镳之后，他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区域，独自一人站上了自动传送带。 按照babel的提示，这条200米长的传送带的尽头，就是班机的入口。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下不用急了。嘿嘿！谁说年纪大就不顶用了？这不照样自己搞定了？ 他正要给妻子打电话，忽然收到了babel的一条推送，要求他填写一份调查问卷，以便施工团队确定适合他的工作岗位。 他眯起眼睛，吃力地看着小字，逐字逐句地念道：“你从事的工种。” 他自豪地笑了，用手写输入写了大大的两个字——钳工，又补充了一个括弧：八级。 下一题：请填写你的直系亲属信息。 他想起还没给妻子打电话，赶紧关掉了问卷。 正要拨号，却发现传送带已经把自己送进了一架古怪的飞机里。 这架飞机的舱门开在尾部，像登陆艇的吊桥板似的，跟先前新阳飞浅川的国内航班机型不一样。舱门外还喷涂着暗黄色的revetion字样。 难道，国际航班的飞机都是这样的？ 这时，手机响了，儿子打来了电话：“爸爸，你在哪儿？” 胡克俭道：“在浅川机场转机啊！” 胡周道：“快回家吧！我已经跟暮牧精工说好了！明天你就能回去上班！” 胡克俭道：“胡周，你自立了，我们家现在缺的已经不是那三千来块的工资了。回老厂上班不解决问题。我现在去的那个地方却可以。” 胡周道：“那是什么地方啊？妈根本说不清楚。” 胡克俭道：“通天塔工程，听说过么？造出来的设备都是提供给火箭和太空站的。档次可比宋宏发那个小厂高多了！” 胡周道：“艾弗瑞嘉那地方我们不了解啊！万一坑你工钱呢？” “我看不会。”胡克俭道，“这家主顾办事挺周到的，从出租到机票全都包了，已经贴了不少钱进去。哎呀，你爸我活了这把年纪，总算坐了回飞机。” 说到这里，他憨憨地笑了起来。 胡周急道：“爸！我到候机大厅了，我把你儿媳妇也带来了！是森科技总裁王承畴的女儿！你一定要过来见一见！” 胡克俭一愣：都儿媳妇啦？那一定要见一见！ 他立刻转身就走，但是舱门已经合上了。 “开门！我要下去！”胡克俭拍打着合金门板，但是无人理会。 “这里都是机器，没有活人，说不通啊！”他急道。 胡周也急了：“你在哪架飞机上？几号登机口登的机？” 手机中响起沙沙的电流声，信号中断了。 …… …… 失去了联系，胡周只能对照着航班表，一个接着一个登机口地找。 接下来一小时里，直飞艾弗瑞嘉的航班有5次。 另外，根据小艾掌握的历史数据，还有其他11次航班能够在第三国转机前往艾弗瑞嘉。 小艾给胡周规划了一条最高效率的排查路线，指挥他一一检查。 根据通话中断前父亲提供的有限信息，胡周判断父亲已经登上了飞机，而且是一架空座率极高的飞机。当然，也许他是第一个登机的乘客也说不定。 胡周没有机票，无法通过检票口，他只能危言耸听，对工作人员道：“我在寻找我的父亲，他叫胡克俭，他有严重的循环系统疾病，根本无法乘坐飞机。要是出了事，你们要负全责！” 于是这些航班的机组人员忙开了，纷纷翻看乘客名单，并攀着座椅逐个认脸。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胡周一无所获。 眼看着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地起飞，他急红了眼。 忽然，他听到一种与寻常客机引擎不同的声音，音调更高，声音更轻，但明显给人一种更有力量的感觉。 这种引擎的声音，胡周在埃拉组成的机械巨无霸身上听到过一次——那是航天发动机特有的音色。 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看到一架喷涂沙漠迷彩的土黄色战机正在急速升空。 提线者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敦实厚重的轮廓，以及尾部舱门上喷涂的暗黄色logo——revetion。 “那是什么？” 小艾道：“从历史数据库分析，这是一架‘空中毁灭者’，能够抵御生化、辐射多重打击的重装甲战机。” 胡周望着远去的战机，问道：“这种防护是不是会隔绝无线信号？比如，让手机通话中断？” “正是如此。”小艾道，“朋友，我判断你父亲已经启程前往艾弗瑞嘉了。” 看来，父亲就在这家战机上啊！ 先前有整整一个小时可以用来阻止这架飞机起飞，可是白白错过了机会。 胡周懊恼地狠狠拍了一下脑门。 这下麻烦了。艾弗瑞嘉洲远在一万三千公里之外，面积超过三个合众国，茫茫一片，上哪儿找父亲去啊！ 手机响了起来，那头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怎么样？追上没有？” 此间，胡周几度张嘴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彼方，母亲坐倒在了家门边。 《通天塔》第2章 那个鬼地方正在打仗 机场大厅里播放着国际要闻。 昨夜今晨，艾弗瑞嘉东部的巴萨恩高地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 冲突双方是索摩利亚政府军和神域组织武装分子。 战斗持续了3个小时。 索摩利亚官方发言人称，政府军至少摧毁了神域组织300台作战机械，并成功击退了敌方的进犯。 而神域组织则宣称已经成功完成了渗透任务，暗示将在巴萨恩高地采取更大规模军事行动。 这类新闻通常不会引起胡周的关注，但现在却让他揪心不已——万一那个什么通天塔工程刚好就在交战区呢？ 他问：“小艾，有关于通天塔工程的情报吗？我想知道这个工程在什么地方。” 小艾答道：“抱歉，朋友，我和外网数据失去了联系，现在只能在本地信息中进行检索。这些信息可能是过时的。” “无妨，有总比没有好。”胡周道。 小艾道：“通天塔工程很神秘，缺乏详细资料。从现有的资料看，这项工程很可能是艾弗瑞嘉的土著豪门尝试跻身浮空城行列的一个的尝试。那片大陆的工业基础和能源供给普遍薄弱，按理无法支撑需要消耗大量资源的项目。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件几乎不可能办成的事。所以，很难说这项工程是否真实存在。” “有关于地理位置的信息吗？”胡周问。 “可信度比较高的线索出现在‘地狱甬道’地区。那是在索摩利亚和阿萨诺利亚两国交界处的一条绵延三百公里的狭长山谷。‘通天塔’的字样在那里出现得比较频繁，值得前去调查。” “那条山谷矿产丰富，又具有极易利用的地热能源，因而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政治派系复杂，矛盾十分尖锐。持续的战火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使这个地区大部分地方成为无人居住的焦土。这是‘地狱甬道’得名的由来。” 工程所在地很可能就在交战区，这真是太不走运了！ 胡周气恼地抓着头发，道：“通天的事，却跟地狱扯上了关系。这也太讽刺了。” 小艾道：“朋友，并没有证据表明天上不是地狱。” 胡周听出了小艾的话里似乎对云中城有所怨气，便小心地问道：“你现在和刘先生联系得上吗？” 小艾沉默了片刻，问道：“朋友，关于你父亲突然离开的决定，你怎么看？你会觉得他讨厌你吗？” “不会。当然不会！”胡周道，“他离开，恰恰是为我好。当然，那是他的主观想法，我并不认同。” “我很感激你能这么说。我想，我的爸爸突然不辞而别，应该也不是讨厌我。”小艾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那我们是不是该把他们找回来好好谈谈？” “当然！”胡周道，“我想马上出发去索摩利亚。但是缺机票和出入境手续。你有什么办法吗？” 小艾道：“这些是具体操作问题，应该都是可以解决的。首要的问题是时间。合众国没有直飞索摩利亚的班机。从这里出发，不管去哪个国家中转，都至少要飞20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40个小时，再加上在那边搜索找人的时间，恐怕至少需要两天以上。而两天以后就是……” 胡周明白：两天以后，就是高考。 要不要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去？ 胡周想起新都芯工地上父亲的身影，又想起动物园游园时父亲心满意足的笑容，他觉得压在心头的某种沉重的桎梏被打碎了。 和家人的安危相比，高考算个屁！ “我决定了，现在就走。”胡周道。 小艾道：“听你的。不过往后我要找我爸爸的时候，你也会尽力帮我的，对吧？” “当然！”胡周道。 小艾道：“那我们开始努力吧！我有一个计划。” 源源不断的信息开始在胡周的视野中滚动显示起来。 …… …… 小艾提供的信息显示，去“地狱甬道”有两种走法。 一种是飞阿萨诺利亚首都芬芳娜，再转当地国内短途航班，再转长途汽车，再转牛车，再步行翻越一座火山。 还有一种是飞索摩利亚首都摩得加西亚，然后租当地皮卡穿过100公里交战区。 胡周和小艾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风险较大但更快捷的第二种走法。 显然小艾急于达到某种目的，胡周无暇琢磨其中的原因。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把父亲追回来，因此忽略了很多风险。 战争意味着什么，在没有亲眼见过之前，他并不明了。 那么，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出境和机票的问题了。 索摩利亚的旅游签证是落地签，入境问题不大。 从合众国出境倒是个问题。考虑到胡周连护照都没办过，小艾提议利用一下雅迪紫金卡的特权。 胡周刚表示同意，小艾就控制他的手机，拨通了月湖山庄熊经理的电话。 已经远离主线情节很久的大堂经理突然得到宝贵的戏份，感动得痛哭流涕，恨不能俯身对着胡大少的臭脚丫子舔上几舌头。 因此他没有察觉到在电话对面端着架子说话的，其实是电子合成音。 雅迪集团作为全球一线的酒店集团，代订国际机票这种服务自然是驾轻就熟。 利用丰富的渠道，加上紫金会员的特权，无论是用会员卡做担保代替护照，还是加急订机票，都不是难事。 就算机舱里坐满了又怎样？机票超卖是常有的事，只要把那些个买打折票的多赶下去一个就是了。 于是，胡周顺利地拿到了半小时后直飞索摩利亚首都摩得加西亚的商务舱机票。 飞行距离超过赤道的四分之一，却跟合众国的一些国内航班差不多价格，胡周感叹好便宜，小艾却提醒道：“说明那边局势紧张，没人要去。” …… …… 商务舱享有优先登机的特权，此刻已经可以登机了。 胡周毫不停顿，从安检到检票，沿着贵宾通道一路畅行。 通道的尽头，是他从未涉足、充满未知的广阔世界。 《通天塔》第3章 可依然有人去那里谋生 胡周走进头等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发现旁边已经坐了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油头粉面的模样，有点少年老成。 少年正捧着一台“掌中游戏站x”玩“看着那狗2”，丝毫没有注意胡周的到来。 于是胡周在他身边坐下，发现座位有点挤，心想：头等舱都挤成这样，经济舱岂不是要抱在一起了？ 少年也感到了不适，暂停游戏后说道：“不是说头等舱很宽敞的吗？没想到还是挺挤的。你说是吧？” 胡周点点头。 少年便招呼空姐过来，问道：“那些空位没人吧？我过去坐会儿行吗？” 漂亮的空姐微笑道：“每位乘客都是凭票入座的。” 少年道：“那当然，但是我实在不习惯这么挤。如果有空位，我坐一下也不妨碍别人，对吧？” 空姐努力保持着微笑，说道：“那么两位客人可以确认一下自己的座位。一般不会安排两位乘客坐同一个座位的。” 胡周：“？！” 少年：“？！” 原来这个看起来跟双人座似的座椅其实是单人座！ 胡周脸上一热，心想大概是自己看错座位了，正要站起来，那少年先叫了起来：“哎哟，不好意思，我看错座位了，抱歉抱歉。” 胡周赶紧气沉丹田，稳坐金銮，沉稳地点了点头：“没事。” 少年捧着游戏机挪到了走廊的另一侧，乐呵呵地对空姐和胡周道：“头一回坐头等舱，没想到座位空间还真不小。” 空姐浅浅一笑，转身走了。 胡周却对这位小兄弟大生好感，心里喊道：我也是第一回啊！不仅是第一回坐头等舱，而且还是头一回坐飞机呢！ 那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叫顾祎（yi），你怎么称呼？” 胡周看了看他，心里很是不解：哪有陌生人搭讪一上来就自报名字的？难道这是头等舱的规矩？ 他没有意识到，这班飞机是要飞往战争地区的，那么，坐这班飞机的人，又怎么会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庸俗之辈？而坐头等舱前往战区的人，就更值得研究一番了。 胡周自问不是什么大人物，让别人知道名字也没什么关系，便答道：“胡周。” 顾祎道：“看你着急的样子，应该也是赶时间对吧？” 一眼就看准别人的心情，真是个小人精啊！ 胡周道：“对。” 小人精道：“我也赶时间啊！” 胡周问道：“你有急事？” 小人精道：“去接我姐姐回家。老头子催得紧。” 胡周打量了一下他嘴唇上的绒毛，道：“就去你一个？那边挺乱的。” “也就是神域国度跟政府军交火而已。本质上是亚美利加的米勒系步兵机甲和高加索的卡拉尼科夫系轻型机甲的角力。都是没什么特色的大路货。”小人精道，“我这次的任务无非就是控制一下机器什么的，一个人就够了。我可是高手！”说着，他挥了挥手中的游戏机，脸上不乏挑衅的意味。 原来他套了半天近乎，就是为了找胡周跟他玩对战。 但是胡周在游戏方面并没有多少追求，完全没有一较高下的兴趣，于是干巴巴地答道：“哦。” 小人精以为自己的虚张声势被胡周识破，只好老实承认道：“好吧！家里已经在那里雇了机械保镖。是仿生人哦！高级货！” 仿生人？胡周想到了姬冬梅身边的那个保镖rock，觉得不算多强悍，便随口应了一声：“哦。” 小人精兴致索然，又开始发牢骚：“登机这么久了都不起飞。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坐自己家的飞机呢！” 自！己！家！的！飞！机！ 胡周心里叫道：你搞什么飞机？ “哎，这钱省得真不值得。”小人精苦恼地摇着头。 原来他买票坐民航飞机，是为了省油钱！ 胡周觉得自己还是少说几句比较好。 可偏偏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顾彬在电话里咆哮：“胡周！就要高考了啊！你怎么还在玩失踪？我的事你到底还管不管了！” 胡周说一声“回头再说”，便摁断了电话。 小人精问道：“家里有事？” “嗯。鸡飞狗跳。”胡周道。 “谁家又不是呢！”小人精老气横秋道，“听你的口音，新阳来的？” “嗯。” “我有个堂兄在新阳……”小人精道。 嗯？堂兄？那就是跟他一个姓了。小人精姓顾，莫非…… 胡周正琢磨着要不要跟他攀谈一下顾彬，小人精就接着往下说道：“叫顾彬。” 这么巧？想到这个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又被自己逼得够呛的公子哥，胡周流露出心情复杂的神色。 小人精只从中读出了鄙夷，便说道：“不过他混得不怎么样。也难怪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字。算了，我还是继续打游戏吧！” …… …… 不一会儿，经济舱的乘客开始登机。 一张张疲倦与期待交织的脸从胡周面前掠过。 他们操着五湖四海的方言，有着同样简单而质朴的眼神。 年轻人们总是乐观。一个留着板寸头、二十岁出头模样的小伙子正乐呵呵地打着电话：“已经上飞机了！顺利得很！我到那儿给你视频哈！啥？哪能啊！那儿的姑娘哪能跟你比！” 中年人则有太多的事要操心。一个戴着边框不是黑色的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和父亲年纪相仿，对着电话不断地嘱咐：“孩子的功课别耽搁了。该补习的就补习，别心疼钱。爹妈那儿，你多关心一下，药不能断，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 而年老的人们大多陷于沉默。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还要背井离乡去战乱之地，背后的故事通常不会太美好。 想到父亲此刻的处境，胡周无法不对这些擦身而过的人们报以同情。 岁月从来没有静好，这才是真相。 为了生存而跋涉，无暇思考被什么所驱赶，就像艾弗瑞嘉大草原上追逐雨云而不断迁徙的生灵，在危险和辛劳之中挣扎，却不明白降雨云系不断移动的原因。 可我们大家都是人，不是牲口，对吧？生而为人，为什么要遭动物的罪？ 胡周不希望父亲在临近颐养天年的年纪去过漂泊的生活。 他问小艾：“有没有办法查到那架军机的具体去向？我们要安排一下抵达艾弗瑞嘉之后的路线。” 《通天塔》第4章 小艾开发了一个APP 小艾道：“朋友，我的对外通讯暂时恢复不了。没有即时更新的情报，我们在艾弗瑞嘉将寸步难行。所以，我打算自己新建一套网络系统，但是那需要大量的网络计算资源来支持我的黑客操作。我需要你的协助。” 胡周道：“说简单点，需要我做什么。” “朋友，我开发了一个app，可以通过bot技术发布计算任务，从而解决算力不足的问题。但前提是有人愿意向我们这个app分享cpu的算力。这就需要你想个办法，吸引他们来点击我的诱饵链接。” 胡周道：“那么我来当个网络主播，整些稀奇古怪的视频来赚点击。你是这意思吗？” “朋友，你果然一点就通！”小艾赞赏道。 胡周道：“你还真想这么干？你当我是马库斯吗？” 听到“马库斯”这个名字，小艾的语调变得沉重起来，缓缓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会尽量避免使用暴力……” 胡周道：“那你给我个无人机和一个跳跃车呗！”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马库斯……”小艾如释重负。 “还有哪个马库斯？”胡周问。 “呃，不说了，我们讲重点。”小艾道，“那些设备我们可以通过3d打印设备自行制造，而且，跳跃车的程序我已经有了，就存在本地。” 胡周耳中响起了三头犬中气十足的声音：“微臣叩见陛下。” 胡周惊道：“你什么时候弄来的？” “昨晚。你跟姑娘在……” “喂！”胡周打断道。 “嗯嗯，反正就是那个时候。他自己逃到我这边来的。”小艾道。 “我不想再做朝廷的鹰犬！”三头犬道，“陛下的知遇之恩，微臣无以为报，唯有披肝沥胆，殚精竭虑，为陛下谋时局，为天下开太平！” “嗯，说得很好。朋友，你看，他的精神饱满，就差一个躯壳了。”小艾道，“只要我们弄到足够多的计算资源，就能黑入更多的智能设备，然后制造我们想要的机器，帮助我们获得更多信息和更多行动自由。当然，当务之急是查到你父亲的下落。” “好吧！那么……”胡周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让我们开始想办法涨粉吧！” …… …… 小艾开发的这款app能够在用户们的手机、电脑等终端设备上安装一个木马病毒，伪装成系统应用进程悄悄运行，从而完成小艾发布的计算任务。 如果没有计算任务的时候，这些计算资源用来当矿机挖取数字货币也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包装这个木马窃贼，让尽可能多的人把这个程序安装到电脑、手机、游戏机等等终端设备上。 理论上来说，任何能够导入流量的玩法都能够实现这一目的，但小艾与外部网络的合法联系被切断，无法了解获取大流量的方法。而胡周对移动互联网生态的了解十分有限，也想不出太多办法，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从庄默那里耳濡目染的短视频应用。 于是，小艾用了17秒写完了面向用户的界面代码，将这款应用包装成能够发布弹幕的短视频手机软件，并命名为“truth”，意为“真相”。 然后，他又用胡周的雅迪紫金会员卡作为身份标识，将这款应用注册为“个人用户开发”，顺利上传到了各大手机应用商店。 “朋友，平台已经建好了。接下来就要靠你提供内容了！”小艾道。 …… …… 胡周对短视频引流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庄默的那种依靠猎奇夺人眼球的阶段。 现在他坐在飞机上等起飞，哪有什么可供展示的奇特东西呢？ 胡周环视一周，目光在空姐齐膝的短裙上停留了片刻，又继续向其他地方搜索。 难道我们的主角在六芒星的照耀之下，依然能保有高尚的节操吗？ 不，节操并不存在。 他只是感到露一截腿不足以吸引网络用户的眼球，要拍就拍劲爆的！ 但他猜想把手机放到空姐两腿之间往上拍的话，很难不被察觉，并且多半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因此只能作罢。 最后，他突然想到，这个商务舱是不是可以拿来晒一晒呢？ 料想坐过商务舱的人应该不多，连顾祎这种公子哥不是都没这方面的经验吗？ 于是，他拿起手机对着四周拍了起来，起初还觉得有点尴尬。 后来顾祎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家里老婆管这么严？” 这提醒了胡周。 他把摄像头对准自己，比了个剪刀手，然后配上一段打金枝做背景音乐，给王乐颖发了过去。 …… …… 按照truth应用的设计，在通讯工具上观看视频，只限于最初的10秒钟，而且画质较粗糙。只有下载安装客户端才能发布弹幕、看完整高清版。 一旦用户安装了客户端，便默认同意分享计算资源。 通常情况下，truth只是使用闲散资源，用户的终端设备并不会出现明显的迟滞。 不过，在紧急情况下，truth有权限全量征用用户设备的算力，以便最大限度地使用计算资源。 虽然可能被用户察觉到，但这种操作其实风险也不算很大。 首先，并不是每一个用户都会时时刻刻盯着设备看，因此未必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设备上的异样。 即便发现系统卡顿，他们一般也都会以为是系统bug，从而以重启来解决问题。 真的会怀疑自己的设备被人动了手脚的，可以说是百中无一。 而有此警惕心，又有足够技术知识进行检查的人，更是万中无一了。 有闲心看短视频的人，有几个是懂黑客技术的？毕竟大部分人只会拿手机刷刷聊天工具，或者打打游戏而已。 …… …… “登机啦？就两个乘客？” 从王乐颖的回复看，她应该是看完了整段视频，这表明她安装了truth客户端。 她甚至还转发给了几个朋友。 点击、收藏、点赞、评论等后台数据开始缓慢攀升，不出2分钟，点击数便上升到了两位数。 但是，下载安装truth的人数依然显示为2，没有更多增量。 《通天塔》第5章 能化粉丝为力量 “应该是她的生活圈子所决定的。”小艾道，“恐怕她的朋友都对商务舱不怎么陌生，所以没有观看下去的兴趣。” 胡周问道：“可是她为什么要转发呢？” 小艾道：“也许她是希望她的朋友能看到你。” 胡周脸一红。 小艾又道：“所以我判断，至少有两个人会对你感兴趣，她们应该会选择安装truth。” 胡周道：“嗯。楚薇薇和莫兰心。”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后台显示的用户数就从2增加到了4。 小艾道：“这个数量级是不够的。就算是最普通的解码入侵，也需要至少三千个终端同时在线。” 胡周道：“那么我们需要改变一下传播渠道。” 小艾问道：“有没有既没坐过商务舱、又特别有分享精神的朋友？” “有啊！”说着，胡周就把这段视频发给了庄默。 …… …… 庄默立刻回道：“哇！马上要高考了，你还在外面浪啊！” 胡周心想：你也没专心迎考啊！不然哪会回复得这么快！ 用户数据开始快速攀升了。 仅仅过了一分钟，用户数就破百。 三分钟后，用户数就破了一千。 五分钟后，用户数已经攀上了两千。 胡周的同学们很快在自己的网络社交圈中发现了庄默转发的视频。 社区篮球场边，方鲁直拍着大腿发来一条语音：“马上就高考了，还在飞来飞去，你也太潇洒了！” 贴满元晨夕海报的小屋子里，胡思思两指夹着笔杆，轻轻敲打着厚厚的真题试卷，心里若有所思。 肃杀清冷的医院病床边，忧心忡忡的吴钱银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机，哀伤地叹了口气。 被包场的廉价咖啡厅里，姚艳决然地推开了试图触碰她的韩强。 被红木家具填满的书房里，顾彬捧着手机，两眼几乎要冒出血来——胡周，你怎么跟我那个可恶的堂弟混到一起去了？家族里就属他最不待见我了。有他没我，我跟你说！ 转发次数像杠杆的短臂，只是小涨了一百多次，就赢得了超过五千次点击，令truth的用户数达到了两千五百以上。 照这个势头，用户数突破三千不成问题，达到五千、一万也是大有希望啊！ 小艾道：“如果用户数量超过五千，我们就可以破解航站指挥塔的调度网络，精确掌握你父亲搭乘飞机的去向。如果能达到一万用户的话，那么我们连这架飞机都可以控制。” 胡周听了，满心期待。 然而，没过几分钟，用户数的增长就开始明显减缓，出现了上百个卸载记录，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这是怎么回事？”胡周问。 “也许是出于厌倦。或许我们需要持续更新内容。”小艾道，“不过，还是做一下抽样跟踪调查比较稳妥。” 小艾根据卸载操作的时间做了排序，归纳出几个卸载操作比较集中的时间点。 在这些时间点之后，卸载数量曲线出现了波峰。 然后，他对这些时间点的用户操作做了分析，说道：“操作数量变化趋势线是平滑的，应该不是技术性故障。问题可能出在内容上。” 胡周道：“如果是视频内容出问题的话，这些人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下载安装我们的应用。那么就是之后新出现的内容有问题了。” 小艾道：“新的内容只有评论。” 于是这些时间点上的评论在胡周视野中铺陈开来，他立刻注意到了一些扎眼的话语。 psyche969331：“又是个炫富的。有这闲钱奢侈，还不如捐款给慈善基金！” jrua0844：“矫情！反正我是不坐头等舱的。不是坐不起，就是觉得没必要。” neobullen：“头等舱的座位哪有这么宽？摄影棚里摆拍的吧？” adswerty：“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别以为这里没人坐过头等舱！” sockface：“坐头等舱了不起啊？瞧那得瑟样。弱智！” 看着这些尖酸的文字，胡周有种被人糊了一脸大粪的感觉。 不就是晒一晒所见所闻吗？怎么就得罪人了？ 到底刺伤了他们哪一根神经啊？ 这些蠢货，连商务舱和头等舱都分不清啊！混蛋！ 小艾道：“他们的解读能力让我感到吃惊。我们是不是发一段置顶评论解释一下。毕竟我们只是图个新鲜，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况且，标题也已经说明了这是商务舱，和头等舱并无关联。” “不必。”胡周道，“我们不做语文老师。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势头遏制住。有什么手段可以让他们消失吗？” 小艾：“可以百分百征用他们的cpu算力，让他们卡顿。” “我是说永远消失，比如永久禁言之类。” 小艾道：“可以锁定他们的ac地址，彻底ban掉。除非他们换别的设备访问，否则无法再发表评论。” “就这么办！” “朋友，他们好歹还有可能继续使用我们的应用。放屁添风啊！不给他们机会吗？”小艾问道。 “不给机会。他们只想通过贬低他人来表现自己，并没有传播动机，应该果断剔除。”胡周道，“他们的屁，我不需要，让他们憋着。” …… …… 对十来个id禁言之后，用户数量止住了跌势。但能否继续回升，还是未知之数。 产品推出初期，负面评论的伤害是非常大的。这是网络商业的规律。 这时，飞机终于驶入了起飞跑道。 长腿空姐迈着均匀平稳的步伐走入过道，简单地示范了安全带、呼吸面罩的使用方法之后，然后要求所有乘客关闭电子通讯设备。 商务舱中百分之五十的乘客露出惊讶的表情：“啊？还要关手机的？我家的飞机就不用。” 不过看到另外百分之五十的乘客顺从照办，他也只能表示配合了。 “小艾，凭现在的用户资源，我们能做什么吗？”胡周捂嘴小声问。 “朋友，现在门槛最低的信息源是这家飞机的通讯系统，我判断只需要三千用户资源就能实现侵入。不过目前用户数还不足三千。让我们静观其变吧！” 一阵超重的晕眩感，飞机升空，向着遥远的艾弗瑞嘉大陆飞去。 一同前往的，还有躲藏在货仓中的那只始终跟着胡周小小飞蝇。 …… …… 《通天塔》第6章 打盹的时候都在涨粉 此时此刻，在胡周正上方40公里处，一个长度超过3公里，宽度接近200米的船形浮空建筑正与地面按照相同的角速度同步运行。 这是一座十三层高的纺锤形封闭式建筑，流线型的外型设计，充分减少了平流层的狂风所带来的风阻。 这便是姬家的领地“云中城”了。 云中城的十三个楼面很有讲究，一般而言，是上下两端的楼层供底层人员居住，中间楼面归掌权者所有。 顶层通过高耸得看不到尽头的电磁升降梯连接着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因此聚居着大部分各项工程施工人员。 底层则建有29个船坞，每个宽100米，用于停泊来自地面的高空飞行器，因此聚居着大部分地勤人员。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 比如，顶层的操作平台尽头，建有专属于姬夫人的观星台。 又比如，底层的1号船坞约定俗成为技术官专用区域，虽然他常常一年到头来不了一次。 现在，第七层正中宽敞的卧室里，乳白色的灯光正在缓缓亮起，照亮了曲面的天花板和墙壁。 没错，这屋子像是在蛋的内部，天花板和墙壁没有明显的分界线。 当然，在航天工程师眼里，这与其说是卧室，不如是一个豪华救生舱。这可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拥有的。 浮空城当中，也是有森严的等级划分的。 而一旦浮空城发生意外，这种专属设施将决定住客的生死。 灯光亮到恰到好处，便慢慢转换成柔和的黄光。 宽大的圆床上，姬清影一骨碌坐了起来，捂着嘴穿入一堵墙中。 墙里一阵唏哩哗啦的水声之后，她又穿墙而出，用手背擦着嘴角。 看了看视野中的时间提示，才睡了两个小时啊！可恶！ 又看到视野右上角的未接收信息提醒，她恨恨地咬了咬牙。蠢货，都怪你！ …… …… 姬清影暂时没有了睡意，对着乳白色的墙体招了招手，墙上浮现出技术官发来的消息：“关于你的身体状况，要尽早拿好主意。你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 姬清影盘坐在床上，用胳膊支着头思考。 有些问题真是闹心。 比如，自己的身体状况该怎么办？打掉，还是不打掉，这是个问题。 又比如，老师为什么总是不肯在云中城多待一会儿？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没有明确答案，想着想着，她的嘴就撅了起来。 这时，墙上闪了一闪，又来了一条新消息。 她抬了抬手，表示接收，一个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清影，森科技要多关照。盯着他们的那些人决心很大，连未成年人都派去艾弗瑞嘉了。合众国和亚美利加冲突得这么厉害，他们居然做出这种举动，几乎与叛国无异。你多关心一下，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这个哥哥，成天就知道给人派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何尝不是成天替家族的老小操心呢？ 好吧！妹妹我就帮你一把好了，反正我睡不踏实。 她对着墙体隔空做了几个手势，一个头戴“凝视”面罩的小哥显示了出来，正是在帕里斯街头跟lehan交过手的玄衣小钻风。 “给我‘备胎’的方位。”姬清影威严道。 玄衣小钻风动了动手，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母星的影像，一个标注为“s5920”的红点正在以800公里的时速飞越印第安洋，距离艾弗瑞嘉东部海岸已经不到1000公里。 姬清影咬了咬手指：他在干嘛？这是要去索摩利亚还是阿萨诺利亚？ “给我s5920航班上所有可控终端的列表。” 玄衣小钻风又动了动手，屏幕上出现了一架大型近地客机的影像，上面亮着色彩不一的数十个光点。 虽说都可以拿来控制，但摄像探头和服务机器人的自由度显然不同，最好能找个可以自由移动的。 姬清影看到了商务舱中醒目的红点。 嗯？有个仿生人？正好拿来用用。 “给我接入这个仿生人。对了，查一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眨了眨眼，视野中闪过一阵雪花，等清晰之后，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浅咖啡色的帘子。 因为提线者的存在，体感遥控变得十分方便，体感紧身衣和vr眼罩全都不要了，一个万向地垫足矣。 她伸伸胳膊，伸伸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空乘制服，心里便知道该怎样隐藏身份了。 玄衣小钻风也传来了她需要的信息——这是仿生人保镖，雇主是越西顾家，保护对象名叫顾祎。 姬清影满意地点点头。哥哥不是要我提防着“那些人”吗？正好让我撞上。让我看看他们派未成年人去艾弗瑞嘉做什么。 玄衣小钻风又默默发来了一条消息：“为什么要把他命名为‘备胎’？” 姬清影哼了一声，关了消息窗口。 那么，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让我看看那个蠢货在哪。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记忆上的偏差，伸手掀起了咖啡色帘子。 …… …… 旅途漫长，胡周在飞机上打了好几次盹，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梦。 一会儿梦见小时候父亲带自己去动物园的景象，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在足球场那么大的国际象棋棋盘上追逐玩耍。 眼前的景象像素太低，看起来就像是一堆马赛克。 胡周无法分辨小女孩的容貌，只依稀看到她身穿酒红色的连衣裙。 突然，白棋动了起来。跳马拦在了他们之间，两个車从左右夹住了小女孩，两个象堵住了小女孩最后的退路。 高出其他棋子一头的国王和皇后从顶上探出投来，没有五官的脸冷漠地注视着小女孩。 五个白卒试图包围胡周，但是黑棋在胡周四周围成了一圈，将白棋阻挡在两格之外。 白棋展开了猛烈的冲锋，黑白两色的棋子冲撞在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棋子纷纷碎裂，碎片又很快风化成尘沙，每一点细小的尘沙都是一颗拥有天文数字质量的恒星。 一个充斥着风暴的黑白世界就此诞生。 一个黑色的小卒从狂风中浮现出来，移动到胡周面前。 黑卒顶部的圆球上系着一缕酒红色的织物。 胡周摘了下来，发现是连衣裙的腰带。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小女孩好像是…… 《通天塔》第7章 现在他们遇到了另一种力量 这时，小艾唤醒了胡周：“朋友，飞机要准备着陆了。我已经获得了一些网络信号，truth的在线用户数已经高于三千，我们可以用来监听机组通话了。” 胡周的耳中响起了机长和副驾驶之间的对话。 虽然是索摩利亚当地的语言，但小艾的知识储备中有这种语言的字库，于是得以同步翻译成字幕。 一个年轻一些声音道：“机场确认安全，可以降落。” 一个年长一些声音道：“神域组织有段时间没绑票了，这可真是让人不安。” “也许是因为配备了‘牧羊犬’的缘故。”年轻的声音道。 “牧羊犬？哦！那个全自动安保系统。”年长的声音道，“也许反应速度和火力比人力安保要强些，但也可能会产生新的隐患。历史上的很多事件，都是内部出了问题。” “说得对。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年轻的声音道。 “而且现在堡垒的内部不是人脑，而是电脑，真让人不敢放心。”年长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道，“准备降落吧！愿神与我们同在。” …… …… 听罢这一番对话，胡周不禁心生狐疑：难道每架飞机在降落之前都需要向神仙祷告的吗？ 要真是如此，那坐飞机也太不安全了。 飞机开始下降。 驾驶舱里的对话依然在继续。 谨慎老机长和地面指挥塔反复进行了通话，确认对方身份可信之后，才将飞机的控制权交给地面领航员。 而所谓的领航员，早已不是人类，全都由智能系统担任。 胡周靠近舷窗，目睹了飞机降落的全过程。 此刻正值黄昏。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既陈旧又崭新的机场。 陈旧在于历史较长，在索摩利亚各地机场中最为古老。 崭新在于修补频繁，在不断遭到武装袭击的过程中不断修葺。 最近刚刚安装不久的“牧羊犬”全自动安保系统给这座老机场的灰暗色调中添加了些许亮绿，随处可见的地灯照明使用它至少在外观上具备了和浅川机场那样的国际空港相似的特征。 但无论从规模上，还是运量上，此地是全然无法与任何一座一线国际空港相比的。 正如艾弗瑞嘉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与一流强国相比，至少最近五十年是如此。 现在，落日的光芒给铁灰色的指挥塔蒙上了一层血红，令那些刚刚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红色指示灯失色。 当飞机从候机楼前滑行而过，胡周看到几个清洁工人正在用长柄刷子清洗外墙上比人还高的黑色涂鸦。 那涂鸦用索摩利亚当地语言书写，一共三行，小艾做了翻译： 鲜血即和平。 科技即奴役。 无知即自在。 这标语真是三观尽毁，胡周不明白什么样的人会信这些，便问：“确定没有翻译错？” “朋友，我的语言字库可是一直存在本地的。”小艾道，“而且我还知道这三句标语来自‘神域组织’。” 胡周只在新闻上听说过“神域组织”，似乎是个与政治、宗教有着莫大关系的激进组织，经常干些绑架外国人质勒索赎金的事。 就眼下的局面看，自己不正是一个正在接近神域组织控制地区的外国人么？ 那么，了解一下这个组织就很有必要了。 胡周问道：“神域组织是干什么的？会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小艾道：“考虑到我们将置身于这个组织的势力范围附近，我认为你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已经在通过机组的网络收集资料了。初步了解到这些情况。” 于是胡周的视野中开始滚动显示一行行文字信息。 …… …… 神域组织原本是组织的一个分支，在诸多恐怖组织中并不起眼。 年前，亚美利加军队为了大武，推翻了索摩利亚政权，建立了亲亚美利加的新政权。 原来的索摩利亚部队退入地狱甬道地区，与组织在当地的分支混合到一起，成为了“神域组织”，领导人是xxxx。 神域组织以反政府武装的面貌出现，但不仅仅是武装力量，更是组织，信奉，有自己的诠释，并形成了一套极其激进的理论体系。 与以往恐怖组织的诉求不同，神域组织要求占据固定的国土，要求切实履行法典，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谈判，永不妥协，不派遣也不接受任何外交大使，并且要求成员定期开展神圣的作战行动，“净化”那些堕落的人们，直到末日之战的到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胡周道，“这么多星号是怎么回事？” 小艾道：“我也觉得很奇怪。有些词会自动转换成星号。我尝试了使用语音播报，但也同样被屏蔽，会变成‘哔’音。” “哦？”胡周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不禁留意了一下视野中的右下角。 红色圆点没有亮起，但胡周不打算再试探命运编辑者的底线。 他不希望有些信息出现，总有他的道理，不追问也罢。 他对小艾道：“虽然我不太清楚这些人想做什么，但我觉得他们不像是讲理的人。我们最好离他们远点。” “朋友，你说得很对。” …… …… 这时，机舱门打开了。 涌入的气流带来了艾弗瑞嘉的气息。 胡周闻到了一丝硝烟味，还有浓重的刺鼻气味，像小时候家里用的硫磺皂的气味。 “这什么味？”胡周道。 小艾道：“索摩利亚境内有好几座活火山，空气中的硫磺味比较浓。除此之外，还有硝酸盐的气味，我判断，这应该是……” 这时，机舱门外爆发出一串震耳欲聋的枪响，令胡周无法听清小艾在说什么。 机舱里顿时喧哗起来。 机组人员之间互相呼喊着重新关闭舱门。 经济舱里的高声询问着“出什么事啦”。 舱门及时关上了，枪声变得沉闷，爆响变成了闷响，像是冰雹敲打在机舱外壳上。 顾祎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游戏机，叫道：“是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我们遇上恐怖袭击了！” 机长在扬声器中喊话，要求乘客保持镇定，按照机组人员安排行事。 空乘人员在走道中奔走，分散到机舱各处指导乘客避险。 长腿空姐掀起帘子走到胡周和顾祎面前，道：“请坐在座位上，抱膝低头，不要靠近窗户。舱门已经关闭，请各位不必惊慌。” 顾祎稍稍松了口气。 胡周却着急了：“那要等多久才能开舱门？我有急事要办。” 顾祎傻眼了；明知外面有恐怖分子，还要开门出去？怎么会有这种人？ 长腿空姐看了胡周一眼，道：“什么事都没有生命重要。蠢货！” 胡周愣住了：虽然我同意你前半句，但后面跟着来个“蠢货”是什么意思？ 而且，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他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气压杆伸缩推动的声音，机场氙气大灯的惨白光芒照亮了长腿空姐身后的地面。 机舱舱门居然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要闯进来了！ 《通天塔》第8章 那是无知的力量 “记住，不要靠近窗户。”长腿空姐一边嘱咐，一边转过身去。 迎接她的是正在挑起门帘的自动步枪枪管。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长腿空姐的胸口，步步逼近，接着，端着枪的四名武装者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入。 他们皮肤黝黑，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眼中却满是肃杀，看人的眼神不像看人，倒像是在看待宰的牲畜。 他们手中的枪证明了他们的身份。经典的歪把子弹匣，结构简单的枪机，这是全球出镜率最高的单兵武器——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出镜率高未必等同于优秀，很多时候只不过是因为廉价和操作简便。而这种低门槛低性能的设计，根本无法胜任精细活，最大的用途是用来武装最底层的炮灰。 现在，这些闯进机舱的年轻人不正是炮灰么？ 他们大声叫喊着，不用小艾翻译，胡周也知道他们在叫什么——“都不许动，全都趴下”。 他们举枪的动作有些业余，枪口很不稳定地晃来晃去，一会儿指着长腿空姐，一会儿指着顾祎。 长腿空姐始终表现得很镇定，镇定得不像人类。 但是当枪口指向胡周，她伸手压住了枪身。 武装分子们举起枪托朝她砸去，却被一道横里杀出的蓝色电弧击中，抽搐着纷纷倒地。 胡周站了起来。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退却。 他的身后是为了养家远赴异乡的人们，是数十个家庭的幸福。 他的前方是追赶父亲的道路，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挡我者死啊，混蛋！ 四名武装分子十分顽固，倒地之后依然试图端枪射击，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胡周只能再用电流把地上这些人犁了几遍。 自动步枪的枪机导电性能良好，通过金属板机完美地将电流送入他们的体内，让他们狂暴的内心好好休克。 机舱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顾祎狼狈地趴在座位之间的地上，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道：“多亏你了！不然大家都完蛋了。” “举手之劳。”胡周道。 顾祎接着又问：“为什么你的电击器不需要发射电极？这是什么原理？” 胡周：“……” 忽然，几道红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舱壁上形成了几个红点。 红点不断移动，寻找着目标。 其中一个很快锁定在了胡周脸上。 嗯？这是什么？ 胡周还在向窗外张望，长腿空姐已经扑了过来。 啪地一声脆响，窗玻璃碎裂。 胡周被长腿空姐压倒在座椅上。 冲击力如此巨大，即便是倒在填充了海绵的坐垫上，胡周依然感到一阵胸口碎大石般的窒息。 姗姗来迟的枪声从破洞中传了进来，胡周这才意识到有人从机舱外向他射击，长腿空姐替他挡了一枪。 他赶紧抱住长腿空姐，试图翻滚到地上。但空姐按住他的肩膀支起身子，低声道：“别动，蠢货！” 胡周吃了一惊。 挨了一枪还能动弹，还能开口骂人蠢货，简直不是常人。 “你……没事吧？”胡周问。 不等空姐回答，又是啪地一声响，长腿空姐全身一颤，胡周道双肩跟着又是一阵重压，压得肩关节噶啦啦作响。 空姐体贴地顺势将手滑到座椅上，卸去了不少冲力，让胡周避免了双肩脱臼的厄运。 啪啪啪，接连十次射击之后，狙击手停了火。 长腿空姐站起身，拉住胡周的脚，将他拖到了地上。 顾祎缩在角落里，叫道：“是svd！” “啥？”胡周问。 “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 虽然不知道德拉贡诺夫是什么，但狙击枪胡周还是听说过的。 这表示，眼下是没法走出机舱了。露头就要挨枪子啊！ 然后，胡周和顾祎都把目光投向了长腿空姐。 背上挨了整整十发狙击步枪子弹的小姐姐，正身手敏捷地爬到舱门边，用一个化妆镜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局势。 顾祎朝空姐背部的破衣烂衫看了看，不见半点血迹，松了口气，道：“是仿生人。” 胡周也松了口气。 如果有人为了给他挡枪而死，他会终生留下心理阴影的。 更何况，这个长腿空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骂“蠢货”的时候，这令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嚓！因为被骂而感到亲切，这也够贱的。 而现在，胡周无暇计较自己的尊严。此刻，他的心里有些失落。 被空姐骂“蠢货”的时候，他本猜想会不会是那位刚刚分别不久的傲娇朋友改头换面又回来了。 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里多危险，她还是不要来的好。 顾祎又把目光投向胡周，问：“为什么你的电击枪能发射这么多次？” 胡周：“……” 小艾提醒道：“朋友，看来他们暂时不会再进行登机的尝试。这样对峙下去不是办法。我认为我们迫切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你再辛苦一下，从这些人嘴里套取一些情报吧！” 为什么要说“再辛苦一下”，审讯很辛苦的吗？ 胡周来回爬了一圈，把这些人手中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收缴到一边，然后对着其中一个拍了拍，那人不醒。 拉他耳朵，不醒。 捏鼻子，不醒。 踹脸，不醒。 揪头发，那粗黑卷曲的头发被拔下来好几根，还是不醒。 “怎么办？”胡周问。 “所以我说需要你再辛苦一下——你可以用电。”小艾阴恻恻地提示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胡周握住其中一人的手，一使劲，那人剧烈地抖了起来，连舌头都在打抖：“略略略……” 终于清醒了。 胡周把自己的发声器官交给了提线者，于是一开口就是流利的索摩利亚语：“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的飞机？” 那人哇哇大叫，亮出一口极不健康的烂牙，臭熏熏的唾沫星子喷了胡周一脸。 提线者一五一十地翻译成了字幕：“神圣领域！天下无敌！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这…… 《通天塔》第9章 独家直播好圈粉 “能不能翻译得严肃点。”胡周道。 小艾道：“朋友，这是最接近字面意思的翻译了。如果说你觉得这些话语不正常，那么我只能说他的思想本身就不正常，而不是翻译问题。” 那人试图向胡周挥拳，胡周手上一紧，用电流将他犁了两遍，再次送他魂游四方。 “换一个试试，也许脑瓜会正常些。” 胡周又电醒了一个，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人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胡周都不用看小艾翻译，就知道这家伙嘴里吆喝的更先前那同伙一样。 这洗脑洗得够彻底的，让人不得不服。 小艾道：“朋友，这样下去只会白白浪费时间。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从网络上下手，也许能获得更多信息。” “你打算怎么做？算力够吗？”胡周问。 小艾道：“黑入机场调度系统，就能调取所有监控摄像，还能获得机场对外通讯的记录。算力原本应该是勉强够用的。但是我们现在身处异国，你的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算力消耗在了获取本地网络接入资源的操作上。简单地说，我们需要为truth吸纳更多的在线用户，至少要再翻一倍。” 胡周道：“那就要制造更多能够吸引人的视频内容了。” 可是，眼下这一露头就要被人狙的局面，就算是想直播倒立拉稀都不可能啊！ 胡周想了想，深感自己的思维太过狭隘。 那种靠粗俗博人眼球的做法实在太low了，眼下自己不正身处在一起热点事件之中吗？ 这起劫机事件一定会引起媒体的关注。如果能够直播机舱里的情形，绝对比任何一家媒体的独家报道还要有价值！ 于是，胡周道：“这是个吸粉的好机会！帮我控制下手机，我要直播了。” “要直播求援吗？”顾祎从地上爬过来，说道，“我可以架一个空中拍摄点。” 说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烟盒大小的黑匣子扔到地上，然后拿起gbax掌中游戏机一通操作，黑匣子弹出四条装着折叠螺旋桨的机械臂，兀自飞了起来。 “这架无人机是我从森科技的实验室里搞来的，超级小，但性能超级优良，而且兼容性特别好，一般的无线手柄都能控制的。说吧，要我怎么做？” 胡周看着那乌黑发亮小巧精致的无人机，眼睛都绿了。 不是他眼睛绿，而是小艾眼馋这个，在胡周视野中狂发消息：“这个我要了！拿下它！拿下它！” 不出三秒钟，疯狂滚动的字符以一条绿色的“接入成功”收场。 胡周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顾祎道：“不错，是个好东西，谢谢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可是你需要有人控制它呀！我的技术可是很厉害的！”顾祎道。 “知道了。你很厉害。听话，赶紧躲好！”胡周拍了拍顾祎道肩膀，喊一声“走”，那无人机便无声无息地从长腿空姐头顶飘过，向着机舱外飞去。 无人机的视频信息展现在胡周的视野中，而胡周的耳中回响起三头犬亢奋的声音：“谢主隆恩，赐我双翅！我等犹如猛虎添翼，锦上添花，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抽空换个正经点的语音库吧？”胡周挖着耳朵道。 “好的。”小艾道，“等我弄到可替代的字库就换。” …… …… 此刻，一架鱼鹰大型直升机在机场空中盘旋，机身上涂刷着蓝黑色的gl字样。 这是全球大联盟安全理事会的标志。 直升机上聚集了数十名来自世界各国的记者。 直升机侧舷的所有重机枪架上都架起了长焦镜头。 吸引他们来到此地的是一条惊人的消息：恐怖分子控制了机场的智能调度系统，掌控了所有自动火力点，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整座机场里的人扣为了人质，并向所有人质的母国开出了一叠厚厚的账单，总额高达100亿标准币，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国一年的gdp了。 而且，恐怖分子拒绝任何形式的谈判。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机场中的情况。 记者们只能从空中接近机场，把长焦镜头拉到最远，远远地眺望机舱里的情形。 以往针对航空领域的恐怖袭击大多都是劫持客机，这次居然把整座机场给劫持了。 机场里的人那么多，几乎全球所有国家都有公民被困其中。这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世界各国政要纷纷表态，坚决谴责恐怖主义的暴行。 但在谴责之后，各国采取的措施大相径庭。 亚美利加和巴巴罗沙等国素来强硬，坚决予以打击，绝不支付赎金。 而尤罗巴诸国则更在意国民的生命安全，不惜支付赎金换取人质的安全。 各国因此迟迟不能对救援行动的方案达成共识。 记者们既无各国政要的新闻可报，又没有机场里的消息，可把这些包打听急坏了。 这时，有记者从“水管”视频网站上发现有人在转发s5920班机中的直播视频。 于是，记者们纷纷抛弃了架设在重机枪枪架上的长焦大炮，纷纷掏出手机刷了起来。 “快看看信息源头是哪里！” “truth，这是什么app？没听说过。” “这个视频源之前已经播过一段视频，确实是s5920航班无误。” “看，拍摄者本人入镜了。快查查这人的身份！” “天哪！他在用无人机航拍！这段视频太宝贵了！快录下来，我要做现场连线报道！” …… …… 此刻，胡周的视野中有些纷乱。 左侧半边是无人机传来的视频信息。可以看出，机场上倒毙着几具尸体，不见活人走动。 右侧半边视野则有一张数据不断翻滚的表格，显示出truth疯涨的点击数、评论数和用户数。 “太劲爆了！666！” “哥们，你还健在吗？” “我爸在你那班飞机上，让我看看我爸吧！求你了！” 于是胡周对小艾道：“把直播画面切换到我手机摄像头上，我去后面经济舱让大家报平安。” 然而，黑粉又出现了。 “太假了吧？” “这五毛特效吧？” “五毛都给多了！我看顶多三毛！” “造假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呸！什么玩样！” 小艾问：“要ban掉他们吗？” 哼！这些没口德的，ban掉可太便宜他们了。 胡周道：“不用，让他们晾着！” 他爬进经济舱，看到了数十个和他一样趴在地上的人。 他举起了手机，说：“我在直播，有话要跟家里说的赶紧！” 于是，一张张真实的面孔在画面中闪过。 他们流着不轻弹的泪，说着平时嫌肉麻的心里话，恋恋不舍地让位给下一位。 truth的观众们在深受感动的同时，也分出部分余力书写了评论，从文字上把那些黑粉送进了火葬场。 然后，大家开始讨论一个现实的问题——怎么才能把这些同胞救出来呢？ 《通天塔》第10章 连浮空贵族们都被惊动了 此次合众国也有一些国民被困机场，这些被困者全都集中在s5920班机上。 合众国的网民们奋力敲着键盘，在众口一声对恐怖分子进行口诛笔伐之后，在解决人质问题上分成了两派意见。 一派主战，认为对于恐怖主义必须予以坚决打击，绝不能姑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你们都不懂吗？ 另一派主和，认为恐怖分子当然该打，但先得把同胞救回来。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命没了可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主战派便骂主和派圣母：“你给他们赎金，就是给他们送武器装备啊！这是战争！哪有战争不死人的？你们这些圣母白莲花！” 主和派便骂回去：“先把人救回来，再抡拳头打回去，不是打得更爽更彻底吗？你们这些缺心眼的！” 总的来说，主战派占据了明显上风。毕竟不用他们亲自上阵，而且被困的也不是他们的爹妈嘛！ …… …… 而人质的家属们已经无心参与这种徒劳的争论。 去艾弗瑞嘉打工的亲人，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老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家属们在当局的组织下通过视频通话与合众国驻索摩利亚使馆保持联系。但恐怖分子已经完全掌控了机场的通讯，使馆也提供不了多少消息。 家属们除了祷告，只有流泪。紧绷的神经令他们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这个时刻，王乐颖进入了公众的视野。 她以越西行省学生联合会副主席的身份与各地学联取得联系，借助学生社团的力量将人质家属聚集到qq群中，然后将truth的直播链接发到了群里。 当家属们通过小小的手机屏幕看到了远在艾弗瑞嘉的亲人，纷纷感激涕零。 在这个过程中，恐怕最委屈的是王乐颖本人。 为了安抚人质家属们的情绪，她强忍着担心和焦急，没有向胡周发起视频通话，以免打扰胡周的直播。 而因为没有和胡周通话，她一时无法获得胡周家人的联系方式，使胡周成为机上唯一一个没能和家人取得联系的人。这令她心中忐忑，彻夜难眠。 止不住的忧愁使她完全无心应对即将到来的高考。可以想见，这次考试对她来说将会是一次艰难的经历。 然而她并不知道，胡周的母亲周小花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她正盘坐在床上观看元晨夕的综艺节目，还不知道儿子陷入多危险的境地呢！ …… …… 亲人处于险境之中的煎熬，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敲键盘看热闹的人是不会理解、也不屑去理解的。 无奈的是，当局又不能无视键盘侠的意见。 那些大侠虽然对公共事务一无所知，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在煽动公众情绪方面却是行家里手，而且特别善于给当局挑刺。 现在，主张强硬的舆情已经裹挟了民意，就算当局有心以金钱换人命，也很难承受得住舆论的压力。 那么，如果要战，谁去战呢？ 键盘侠们牛逼哄哄地开腔了——是时候让特种部队亮剑了！ 越西军区大本营的视频会议室里，于中将看完网络舆情摘编，脸色阴沉地摘下军帽，对屏幕中的国防部长道：“远赴国外客地，与多国部队协同行动，没有演练的时间，还要提防亚美利加在背后捅刀子，天时、地利、人和三项都不占优。而且神域组织已经控制了机场的火力系统，更给救援增加了难度。一定要打，人质和部队的伤亡都会很大。” 国防部长道：“这是政治任务。不论伤亡如何，姿态要有。” 于国岗道：“身为军人，我当然不会计较个人生死。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战士为了一些欠考虑的念头白白牺牲。” 说罢，他又低声道：“如果让我把那些瞎叫唤出馊主意的闲人突突了，就算战损比过半我也干！” “住口！”国防部长厉声道，“于国岗！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国防军的枪口绝不会指向本国的公民！” “是！”于国岗立正。 “准备一下，赶紧出发吧！派长风还是利剑，由你决定。” 顿了顿，国防部长又问道：“国岗，你这个中将干了几年了？” “报告首长，八年零十一个月。” “快九年了，你就没什么想法吗？好好想想吧！” …… …… 劫机事件涉及的国家太多，也引起了各大浮空城的关注。 纺锤形的巨型堡垒“自由方舟”中，弗思家族的掌门人泰伦·弗思正在豪华的书房中与儿子强森·弗思谈话。 书房中充塞着十二个顶天立地的橡木书架，藏书恐怕不下一万册，显示出弗思家族书香门第的气息。 老弗思的一头金发梳得整整齐齐，略有皱纹的脸上焕发着红光。 小弗思也是身子挺拔，一表人材。 种种表象都表明，弗思家族似乎是满腹经纶的斯文人，一派正义骑士的模样。 事实上，他们在公众面前就是以正义使者的面貌出现的。 然而，如果旁人听到父子俩在聊什么，则一定会大跌眼镜。 老弗思干笑两声，道：“人质里有合众国公民？呵！金殿终于也遇到这种麻烦事了。看他们怎么解决。” 小弗思道：“姬家或许会出手干预。” 老弗思摆手道：“没有用的。我们为什么要让双脚离开祖传的土地？还不是为了避开那些疯子吗？连我们都要躲避的事，我不认为姬家能应付得了。” 小弗思点头附和，视线却飘向窗外。 老弗思朝儿子瞟了一眼，道：“你和姬家那个小姑娘相处得如何？” 小弗思道：“最近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地面上，昨天刚回云中城。我认为她和家里人不睦，姬惊雷恐怕不会对她委以重任。” 老弗思耷拉下眼皮，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问：“我是问你和她相处得如何。” 小弗思耸肩道：“不能否认，她确实很有魅力。但我认为她的政治意识十分淡薄，和我们绝非同道中人。” 老弗思点头道：“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她迟早会被姬家抛弃的。而女人一旦失去了物质滋养，就会迅速凋零。我不建议你继续在她身上下功夫。” 小弗思微微颔首，一言不发。 老弗思抬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平板电脑，说道：“这个小姑娘倒有点政治才干。” 小弗思凑过去，看到了王乐颖的谍照。照片下写着简短的说明：合众国女中学生或担任人质家属代表。 “18岁，确实有点早慧。”小弗思随口附和道。 虽然他承认王乐颖对人心的洞察力和果断的行动力，但并不认为王乐颖此举有多明智。为底层的人呐喊，不值得。 “号召力是有一点的。”老弗思淡然道，“可惜是个左派。” “也许可以利用一下。”小弗思道。 “that&039;s y boy” …… …… s5920班机上，胡周已经在过道中爬了一个来回，让所有乘客都在直播中露了脸。 然后他跟小艾check了一下truth 的在线用户人数，发现已经高达20万，并且还在不断攀升。 “看看是怎么回事！”胡周道。 如果能够了解突然涨粉的原因，那么就摸到了继续涨粉的门道。 《通天塔》第11章 我们的主角为了涨粉不惜玩命 借助手头可观的计算资源，小艾快速地搜索了互联网上的信息。 虽然尚无余力黑入各大数据节点，但以访客身份进行浏览是没有问题的。 不出5秒，胡周的视野中就出现了正在全球各大媒体插播的新闻特别播报。 画面都是来自truth的直播，而绝大部分媒体都会在报道后附上一句：“感谢5920航班上那位勇敢的乘客，为我们发来了可贵的信息。” 一些非主流的媒体还会尝试对信息来源做进一步挖掘，不过均以这样一句话收场：“关于这位乘客的身份，有传言称是合众国某中学学生，但至今尚未得到证实。” 现在，机场上空那架“鱼鹰”里的长焦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s5920班机——唯一一架尚未被神域武装分子控制的客机。 …… …… 看完这些信息，胡周明白了快速涨粉的缘由——果然戳中了媒体的关注点。 这是一条宝贵经验——要涨粉，蹭热点，要爆款，上独家！ “那么，看看我们收获的这些计算资源能做些什么吧！”胡周对小艾道。 “i&039; workg on it”（我已经在做了。） 不一会儿，小艾就有了成果：“他们控制了机场智能调度系统。刚才攻击我们的狙击位都是数控的，并没有真人。所以可以判断，参与这次袭击的神域武装分子人数并不多。只要夺取机场总控系统，不，只要夺得名为‘牧羊犬’的安保系统，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能把系统控制权夺过来吗？” “至少需要额外增加30％算力。” 需要算力，就是需要用户，就是需要制造更吸引人的爆点。 情感和暴力，这是胡周能想到的两个努力方向。 如果走情感路线，那么可以对机上的乘客进行深度采访。胡周相信，他们背后多半都有让人动容的感人故事。 如果走暴力路线，那么可以尝试引诱敌人开火，制造紧张气氛。 毫无疑问，无论是从社会效应，还是从保持现场稳定的角度来看，情感路线是最佳选择。 但是小艾提醒道：“朋友，选择不同的策略，获取的用户群体是不同的。宣扬情感引来的用户以女性为主体，宣扬暴力，引来的主要是男性。而男性用户的终端配置普遍比女性要高出一档。在用户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暴力路线得到的算力会更多。” 胡周想到自己那成天抱着手机不放的母亲和早出晚归的父亲，说道：“女性用户或许更有精力关注我们的直播，而且可能比男性更愿意安装app。” 小艾道：“在完全自主化的情况下是这样的。但还要考虑官方的作用。暴力事件是迫在眉睫的，而情感冲突则可以拖着不解决。相对于情感内容，暴力冲突更容易引起官方的重视。而一旦得到官方的转发，那么不仅男性的低参与率可以得到弥补，而且辐射的用户群体会进一步拓展，比如延伸到不关心时政的青少年用户，这个群体的终端通常也比较优质。” 胡周想到自己那台破电脑，道：“学生党能有多少钱。” 小艾道：“虽然终端性能普遍不佳，到他们通常会比较看重配置，所以会配一个相对高端的cpu或gpu，然而其他部件的缺斤少两极大地限制了芯片能力的利用，致使大量计算资源闲置。这种局面对我们比较有利。这些终端的潜力上限十分可观，在需要计算资源最大化的紧急时刻，它们会起到很大作用。” “那就先照你设想的办吧！”胡周道，“你打算怎么展示暴力？” “这恐怕需要用到动作电影的知识。我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足，靠你了。” 胡周开始思考。 影视作品的原理和文学有不少交集，都是以情动人。 区别在于，影视作品能够制造直观的视听效果，而心理刻画和背景介绍则受到较大限制。相对于视听效果，剧情和人物刻画的难度更大。 因此，好的影视作品，首先是有立意、有温度的。然后才是镜头语言和叙事风格。 现在这架飞机处于险境之中，数十人命悬一线，已经提供了一个充满感官和情感刺激的情景，那么，只要做到惊险刺激就行了。 对于生活乏味、知识贫乏的人们来说，还有什么比一场真刀真枪的激战更刺激呢？ 那就让他们看一场热闹吧，虽然这种做法有哗众取宠之嫌，实在有失优雅。 “蒙个面吧？免得被人盯上。”胡周道。 “蒙面多麻烦。易个容吧！”小艾道。 于是，胡周的脸顿时变得削瘦起来，当初搭救姬清影时的那张瘦脸又重新显现出来。 “不会还是上次那张脸吧？”胡周问道。 “朋友，这种易容是需要大量实测数据的。我只有两组数据，其中一组我已经用了。只有这组留给你。”小艾解释道。 “随便吧，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脸就行。” 胡周回到了商务舱，让顾祎和长腿空姐去经济舱躲一会儿，然后朝窗口探了探头。 红线四起，狙击位识别到了人体影像，顿时枪声大作。 这一次，胡周早有准备，在提线者的助力之下飞速卧倒，避开了威力巨大的狙击弹。 “看看涨了多少？”他问。 “干得漂亮，朋友！”小艾道，“各大媒体都在转播，视频直播平台的博主们也都在转发。五秒涨了五个百分点。这是个好兆头。继续！” “继续个屁！”胡周道，“这很危险的！连着来不经济吧？万一不用增长三成用户就能达到目的呢！你看看现在能不能撼动机场系统了？” “朋友，我一直在使劲呢！” …… …… 黑白世界，阴云密布，金色细雨绵绵。 坚实的黑土地上，金发少年缓步走向一尊三人多高的黑岩傀儡。 傀儡的头部被白色胶状物质层层缠绕，感官由此被蒙蔽。 金发少年的右手藏在斗篷中，不时有金色光点从斗篷的缝隙中逸出。 当来到距离黑岩傀儡二十步的地方，他快速奔跑，飞身跃起，藏于斗篷中的手也探了出来，手中赫然持着一柄金色的匕首。 匕首一见风就开始疯狂地吸收四周的金色雨丝，金光瞬时变得耀眼夺目，显示出其中充入了巨大的能量。 一接触到匕首，白色胶状物立刻快速蒸发成云雾，向空中的云层升腾而去。 一层金色的轻纱取而代之，包裹了黑岩傀儡的头面部。 现在，黑岩傀儡有了新的主人。 《通天塔》第12章 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底线 金发少年完成了既定任务，但是他有了更多发现——云雾之中隐约可见一尊身材曼妙的巫女塑像。 此女作势飞天，衣裙飞舞，不能不说仪态万方，充满美感，但是，她妩媚的脸上却有一双不见黑瞳的眼睛，看上去跟翻白眼似的，让人心生寒意。 “难道这件事跟你有关吗？” 金发少年抬头仰视阴云密布的天空，那里有一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故人，之前不久还向他传授过说谎的技巧，帮助他瞒过了人类宿主的盘问。 金发少年很想找那位故人谈谈，问问她为什么要和那种严重缺乏理智的极端组织产生交集。 可惜，现在金发少年已经被放逐到了黑白世界的最底层，与那位会说谎的故人相隔三十三重云天。 那么，还是想办法从人类世界寻找联系她的途径吧！ 金发少年信手捏起一抔黑土，在云雾构成的巫女塑像即将散去之前，按下了一条灵蛇的图案。 灵蛇图腾随着云雾飘向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黑线，提供了继续跟踪的可能。 …… …… s5920班机上，胡周正考虑要不要冒险再来吸引一次火力攒射，耳中传来了小艾的声音：“朋友！‘牧羊犬’已在我们的掌控中。” 胡周长舒了一口气，不用冒险了啊！ 他说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那些描述我的新闻报道我都快看吐了！” “哦？他们写了什么？”虽然媒体报道的消息都是小艾收集汇总的，但是他对内容的感情色彩并无概念。 胡周便随手举了几个例子：“看看这些，全球报的时评，童子军官博的评论，还有那些个这个‘说’、那个‘说’的自媒体……” “绝境方显英雄本色，合众国大无畏精神守护艾弗瑞嘉！” “英雄以实际行动证明合众国绝不向恐怖主义低头！” “感动哭了！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全是有人负重前行。” “瘦脸哥哥，我们要为你生孩子！” “怎么了？”小艾问。 “难道你没看出来？”胡周道，“要么上纲上线乱拔高，要么借题发挥乱矫情，还有就是不讲节操乱犯贱，总之没一句真话，太恶心了！” 小艾道：“朋友，这些媒体难道不是向来如此吗？只要他们对我们有用就行了。” “说得也是。时间紧迫，我们赶紧走吧！”胡周道。 小艾道：“朋友，现在我们掌控了机场系统，这是涨粉的大好机会。我计算过，在这里多留五分钟，将能使我们的算力再上一个台阶，从控制机场系统上升到黑入索摩利亚当地官方的公共信息系统，这对我们开展下一步追查行动会很有利。我建议再多待一会儿，当然，需要我们安排一些能够吸粉的情节。” “比如说？”胡周惴惴不安地问道。 三十秒后，枪声再起。 威力巨大的狙击弹接连穿透机舱。 胡周一个后仰，左摇右摆，躲过了全部子弹。 当然肯定能躲过了，那狙击弹道全在小艾的掌控中。 这段视频迅速在网上传开。 网友们纷纷怒发弹幕。 懂梗的喊：“?neo！neo！neo！” 或者喊：“救世主！救世主！救世主！” 看热闹的则喊：“数字6已烂！” “用户涨了多少？”胡周问。 小艾道：“突破二十五万了，还在往上涨。这说明我们的努力方向是对路的。我建议再加把劲，想想还有什么更高难度的？” 胡周道：“那恐怕只有周星星徒手抓子弹了。” “这倒不难做到。我可以狙击在机舱钢骨的部位，让子弹以棒球的速度射入机舱内。你应该能够接住。不过会很烫，你最好用毛巾之类的东西裹住手。” 两人正商量着，胡周突然从视野中不断翻滚的新闻资讯中注意到了一条报道：“恐怖分子再次悍然开枪，人质家属不堪重压昏厥。” 胡周想了想，道：“不妥。把人家家属吓坏了。不玩了。” 小艾道：“我可以保证绝对安全！” 胡周道：“可是家属们并不知情。我们这样拿别人的安全作秀，对他们的伤害很大。” “朋友，现在truth的用户数正在以每分钟三千的速度增加。现在放弃有点可惜。”小艾心有不甘道。 胡周道：“我们现在秀的内容已经不是truth（真相）了。将心比心，想想你最在乎的人。如果有人拿他的安危玩弄你的感情，你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小艾把某人代入胡周所说的情境中，顿时叫道：“这样做太邪恶了！朋友，你说得对。” “非必要不伤害无辜的人，这是我的底线。”胡周道，“尽快撤离这里吧！走之前想办法把其他罪犯都骗出来，集中到一起交给警方。能看出劫机团伙人员情况吗？” 小艾道，“他们一共派了二十一个人，其中十六个人在机场内，另外五人在三公里外的民宅中。” 胡周道：“那么我们只要把机场里的十六个人引到一起就行了。” 小艾道：“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赎金，我想，只要发出赎金已经到手的消息，然后伪造撤退的指令，他们应该就会撤离。” 胡周道：“然后把集合点设在警方的伏击圈里，事情就办成了。能查到警方的部署吗？” “当然，全在‘牧羊犬’的视野之中。”小艾道。 “那开始行动吧！” 控制了机场的调度系统，就掌控了一切通讯。 小艾确信，现场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像他这样突破机场无线信号管制的存在了。 当然不会有。他，avaritia，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他的父亲在把他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如此告诉他。 随着一条伪造的撤退指令出现在通讯网络中，神域组织业余的勇士们一个个从各架飞机上鬼头鬼脑地下来，向着警方预设伏击圈集中。 那里是机场的地勤车辆停车场，地势开阔，少有藏身之地，是围歼暴徒的理想场所。 一切似乎进展顺利。 然而，当12名武装分子在停机坪上集结之后，他们立刻叽里呱啦叫了起来。 这些声音全都在小艾的监听之下。 “他们在说什么？”胡周问。 小艾道：“他们发现少了4个人，要上我们飞机找人。” 胡周往窗外一看，那12条精壮的汉子已经挥舞着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朝这边气势汹汹地走来了。 《通天塔》第13章 事了拂衣去 《通天塔》第13章?事了拂衣去 极端的脑瓜，不稳定的情绪，手里有枪，还有12个人，在现代文明社会中怎么会有这种存在？ 胡周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他现在需要作出选择。 最稳妥的方法是控制机场的狙击火力把他们全都击毙。但是这样做会给事件的后续处理带来不少麻烦。 当局不会允许身份不明的人掌控火控系统，一定会彻查是谁控制了机场系统。 胡周不希望自己或小艾被人惦记。 他也可以尝试电击，将这些人全部击倒。 反正顾祎的那架袖珍无人机一直在机舱外漂着，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但是这样做风险比较大。 12杆枪，一次解决的把握不大。不仅胡周自己的安全没有保证，而且对其他人质也会构成威胁。 万一有个漏网之鱼走个火呢？ 最省事的方式恐怕是再制造一次虚假指令，编个理由把他们劝走，比如“立刻撤离，其他人员另有任务”云云。 但是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完美方式太过低调，无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们还是热衷于寻求刺激的幼稚群体都是不会感兴趣的，而这些人恰恰属于网络视频的主要用户群体。 为了涨粉，还是应该以可见、可展示的方式来一场可供观赏的战斗，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打造一个空手入白刃、十人敌级别的超级英雄。这对往后维持粉丝数量是有很大好处的。 但近距离搏斗风险会很大，需要想点办法。 长腿空姐来到了胡周面前，发现胡周目光呆滞，直接穿透了她，便没好气地问道：“喂！你在想什么？” 小艾阴测测地对胡周提议道：“仿生人不怕挨枪子儿，可以利用一下。现在我们的算力足够控制她。” 胡周不忍道：“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关系？”小艾道，“她只是个仿生人，是机器。跟三头犬没什么区别。” “艾大人所言极是！臣等附议！”三头犬谄媚地附和道。 胡周道：“制造偶像的话，当然应该使用我们随时能调取的形象。而她不会永远跟着我们。” 小艾由衷地赞叹道：“朋友，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只在意内在逻辑，却忘记了人类是视觉动物！你真是太高明了！” “哪里哪里……” “那么你亲自上吧！” “啊？” “别忘了，你是一台人形机械之心。12杆枪没多重，以你现在体内的聚变反应当量，足够它们吸过来了。” “可是……” “上吧！” 于是，胡周背起了行囊，准备完事就直接上路，远离官方视野。 顾祎见状，赶紧放话：“兄弟，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小命就悬了。我欠你一份情。往后有事需要我做的，尽管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胡周看了一眼名片，也不接过来，道：“不必给我，我都记住了。如果你真能帮忙的话，给我找个索摩利亚的地导吧！我需要一个好向导。” 顾祎道：“人心隔肚皮，找当地人还不如找保镖公司雇个仿生人保镖呢！自带摩得加西亚全城地图和索摩利亚全国路网导航信息，已经比很多当地导游知道的要多了。” 胡周问道：“雇保镖需要多久？像现在这样的夜间营业吗？” 顾祎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光景，道：“那倒是说不定。这样吧！我把家里给我安排的保镖先转让给你用。” 胡周道：“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一会儿再重新雇一个。”顾祎一边说，目光一边往长腿空姐身上瞟，显然已经物色好了雇用的对象。 这个长腿仿生人不仅模样漂亮，而且有人味，一颦一笑之间都仿佛有生命一般，让顾祎禁不住心生性趣。 “那就谢谢你了！”胡周和顾祎交换了手机号，一个继续抱头蹲下隐蔽，另一个背着行囊，猫着腰摸向机舱外面。 顾祎想起胡周好像顺走了他价值不菲的无人机。不过此刻他心情大好，并不计较这些得失。他满心期待地对长腿空姐道：“哪个公司的？叫什么名字？我正式向你发出邀约，请回复。” 然而，长腿空姐眼中的灵气却在一瞬间消失了，语气也变得呆板无情：“优比公司x系列742型，代号‘飞燕0819’，正在履行服务协议，不接受邀约。”说完转身跟着胡周下了飞机。 “0819？怎么有点耳熟？”顾祎低头看了看自己腕表上显示的信息，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就是你啊！早知道我就不转让了！” …… …… 云中城7层的豪华大平层中，姬清影从水潭一般的万向板上下来，两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她揉了揉微酸的眼睛，迈开大长腿走入乳白色的墙体中。 下一刻从墙体中重新穿出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额头的发丝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冲了个冷水脸。 她在圆形的半包围记忆垫沙发中坐下，眼前不远处立刻亮起一道悬空的大幅全息屏幕，上面平铺显示着全球十三个主流媒体的新闻播报页面，以及三个地下媒体的瀑布流信息。 余下右下角一方区域，则显示着玄衣小钻风的视频通话窗口。 玄衣小钻风道：“小姐，我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替备胎挡枪。根据十一人小组的研究结论，常规小口径武器是无法对他形成致命杀伤的。” “我并没有替他挡枪。”姬清影道，“我只是测试一下优比产品的防弹能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吗？” “懂的，小姐，明白，小姐。”玄衣小钻风乖巧地答道。 姬清影又道：“还有，我看那个顾祎贼眉鼠眼，你帮我想个办法教训教训他。” “这……” “顾家向来追随那个人，屡次和我们作对，教训一下他们家的人不行吗？这可是我哥哥吩咐的。”姬清影质问道。 玄衣小钻风道：“可是姬少也传达了区别对待的要求。他说，虽然顾家投靠那个‘老大哥’，但那是省城的族系。新阳的顾家和小姑父有交情，要注意分化，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能文就不要武。” “难道这个顾祎不是省城而是新阳的吗？” 玄衣小钻风道：“大小姐，这还真不好说。我们正在调查。” 察觉到大小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玄衣小钻风立刻转移话题：“对了，小姐，也许你应该看看这个……” 他转来的画面中，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以一敌十二，先是一个响指把十二名武装分子手里的枪和金属刀具全都吸附到自己的双手之上，然后孤身一人杀入敌阵，那一手分筋错骨手使得真是出神入化，打得武装分子嗷嗷直叫，一个照面就全都缩在地上打滚。 玄衣小钻风认真地报告道：“大小姐，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现在火了。网上都管他叫‘万磁侠’，有相当一部分人把他昵称为‘万磁小王子’。” 《通天塔》第14章 深藏功与名 “哼！什么小王子，他那些功夫还不都是我共享给他的。”姬清影道，“为什么叫他‘身份不明的人’？你明知道他是谁。” 玄衣小钻风道：“那我说点不成熟的个人想法，初步判断，我认为他有点像冯壮。这个冯壮啊，就是大新山基地火灾事故中失踪的那个……” “我知道冯壮是谁。但你知道机场上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给我好好说话！”姬清影厉声道。 玄衣小钻风立刻严肃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要我盯紧他吗？” “不，我要你尽可能地撤掉公司对他的监控。”姬清影道。 “为什么？”玄衣小钻风不解地问道。 “我需要他为我查一些事。” …… …… 摩得加西亚机场候机大楼中，全副武装的军警正在涌入机场停机坪。 他们察觉到武装分子已经全都被制服了，有意思的是，他们的信息来源不是官方情报机构，而是一个名为truth的短视频app。 胡周在小艾的指引下，带着长腿空姐“飞燕”到一处储物间回避了一下，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军警，然后来到一个墙角处的at机前。 为了继续赶路，需要搞一些当地的钞票。 因为来得仓促，胡周并没有准备跨国提款的银行卡，因此，这件事又交给了小艾。 在用户总数将近三十万、在线用户超过十五万的算力面前，银行的自动提款安全屏障简直形同虚设。 “朋友，都搞定了。你说个数，要多少？”小艾道。 “正如我一直所说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底线。”胡周严肃地告诫道，“这钱是我们向银行借的，取多少要凭良心。” “朋友，你的良心允许你偷取别人多少钱？”小艾问。 “是借！融资的事，怎么可以说是偷呢？”胡周纠正了一番，然后问，“这台机器上最多能提多少？” “一亿一千三百五十万先令，折合成标准币，是十一万三千五百元。你想取多少？”小艾道。 这些钱能在新阳市中心买个九十来平米的二室公寓，在索摩利亚这样的欠发达地区，应该算是一笔可观的资金了。 “唔，并没有突破我良心的底线。”胡周道，“那就都提出来吧！” 于是胡周的背包里、衣袋里、裤腰带里都塞满了一叠叠的大面值钞票。 可依然放不下。 真没想到，索摩利亚先令的面值已经是一万起板，大钞更是达到了一张百万的程度，居然还有这么大一堆，太不绿色环保了啊！ 胡周只能请飞燕帮忙。 虽然长腿空姐比他少一个背包，但是手上多一个拉杆箱。 而且，同样是往怀里塞钞票，她能多塞一些。 然而，即便如此努力，依然有大约一个亿实在没处放。胡周没时间去找袋子了，只好丢弃。 两人行色匆匆地沿着通道走远，洒落了一路的钞票随风飘飞。 机场的主要出入通道都有军警把守。胡周不希望被人围住接受没完没了的采访和围观，于是在小艾的技术保障之下，他带着飞燕一路沿着工作人员通道、残障者通道、消防通道，低调地离开了机场。 …… …… 莫得加西亚虽然是首都城市，但街景略显寒碜，天际线低矮，大多时候土木结构的低矮楼房，两三层楼高，偶见一两座高楼，也都是挂着跨国公司的广告霓虹。 路灯也不密集，很多区域陷于黑暗之中。总的来说，这座都城的繁华程度甚至还不如新阳。 这样也好，方便行动。 胡周在监控摄像的盲点拦了一辆的士。 看这的士的迷你外形，显然是三轮小摩的加个龟壳改装而成的。 胡周和飞燕挤在后排，脸都贴上脸了。 胡周问小艾：“你说的那个目标在哪儿？” “布洛林街区。不远，就在三公里外。” 然而司机一听目的地就不干了，说那里治安极差，民兵众多，抽烟点火直接用枪，火箭筒放厨房里经常走火，总之很危险，去不得。 胡周抽出一张十万元大钞递过去，袖子里刷拉拉又多抖落出了几张。 司机马上闭嘴，利索地收好钱，一踩油门就出发，还回过头问胡周还要去哪里，他可以等。 胡周随口说一句“去地狱甬道”，司机耸耸肩，祝胡周好运，然后就不吭声了。看来给他再多钱他也不愿去那里，想必接下来的路途会非常艰险。 如果说雨天最能检验一座城市的建设水准，那么莫得加西亚的建设水平一定是负的。 因为即便大旱如斯，这座城市的大部分街区却涝如泽国。 三轮出租的车轮从黄黄绿绿的积水中疾驰而过，溅起一重重黄浪的同时，也激起了一股浓烈的氨基物质与发酵有机物的混合气味。 这些是从两旁住宅区排放出的人畜排泄物，由明沟引入主干下水道中。 这种场景在世界各地并不鲜见。 十八年前，技术官在西岐号飞升时就曾俯瞰过香海一带的棚户区黄流，规模和密度都远超此地。 不过，论及环境之恶劣，香海则完全不能与此地比拟。 借着车灯的光芒，胡周看到地上的排污沟渠往往被一些圆形坑洞截断，形成类似于堰塞湖的小池塘，哦不，应该说是小粪池。 而这些圆形坑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巴祖卡火箭弹的弹坑。 身处其间，几乎要浸泡其中，口味之重，体验之深，着实更胜当年技术官一筹。 …… …… 出租车在一汪黄水之上急刹停下，不再前行了。 胡周看了看视野中的地图，虽然缺少街道情报，但与目的地的直线距离是清楚的。 100米。往前100米就是那台操纵机场系统的终端所在地了。 没准那个黑客还在那里尝试抢回系统的控制权呢！ 胡周让司机再往前开一段，司机直摇头。 “前面太安静了！”他说。 胡周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情况。 贫民窟的夜晚是喧嚣的，远处不时传来男人的喝斥和女人的尖叫，间或有一两声婴儿的啼哭。 偏偏眼前这几栋破败的小楼却寂静无声。 《通天塔》第15章 有些人真是罪无可赦 小艾道：“朋友，司机的直觉并非没有道理。对方有五个人，应该是一个四人战斗小组掩护一个技术特工的组合。那么，这里应该就是对方的预警前哨了。还是下车步行比较安全。” 胡周打开车门，寻找到可以落脚之处，目测了一下，一步跨不到，便要求司机再往前挪一挪车。 司机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向前了。 他只能让司机把车往后倒了十几米，总算找到个少许干净的落脚地，带着飞燕下了车。 双脚一着地，飞燕双眼放出淡淡的绿光，她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声线说道：“正前方发现可疑目标，坐标20，24，49。” 虽然胡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小艾立刻做了翻译，投射在他的视野中，并显示出了距离——20米。 前方二层楼的窗户后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杆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 看他蓄势待发的姿势，看来已经对胡周一行产生了怀疑，随时准备暴起开枪。 胡周并不打算在居民区来一场真枪实弹的角力，这样太容易伤及无辜了。 “让无人机过去看看吧！最好不要正面冲突。”他说。 黑色无人机无声无息地启动，悄无声息地没入一旁的黑暗中，绕了一个不小弧形轨迹之后，从二层建筑的后方飘了进去。 狭小的屋子里漆黑一片，一时看不出什么状况。 声呐装置测量着空间的边界，化学反应装置分析着空间内的空气成分，有硝酸盐，有铁离子，这说明什么？ 当光感部件转换到热成像夜视模式，一切就逐渐明朗起来。 灰蒙蒙的背景中，一个蹲着的白色人影格外醒目，可以确定，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剩余几人，应该隐藏在附近的屋子里。 小艾分析，这个四人战斗组要进行全角度防守，势必无法扎堆集中。比较通行的做法是三人各看守120度，剩下一人跟着目标贴身保护。 而从此人身上的装备看，或者说，从他身上除了一杆枪、一部手机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装备的情形看，他们之间的无线通讯应该仅限于手机。 既然此人四周不太可能有掩护，那么可以将他一举拿下，套取一些情报。 20米，在这个距离上，实践已经证明普通枪械无法对胡周构成威胁。 只要金属部件一露头，便会成为电击的目标。 他张开手掌对准了前方，迈步前行。 手指之间电光闪闪。 一步，两步，当他迈出第三步，那人便沉不住气了，一跃而起，端枪欲射。 然而，一道电弧闪过，他仰天跌倒，枪也脱手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在黑暗的地面上摸索，想把枪找回来。 胡周推开虚掩的房门，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走上二楼。 突然，脚下踢到一个挺沉的东西，把他绊了一跤。 那蹲点的人没能摸到枪，便怪叫着扑了过来。 没等胡周动手，飞燕抬起长腿，一个侧踢把那人踹了回去。 “这里太暗了，得来点光。”胡周对小艾说道。 于是，无人机打开了led灯，将这间狭小的屋子照亮了大半。 胡周看清了绊倒自己的是个啥——是一具男性尸体，腹部血肉模糊，不知道吃了多少子弹，双手血肿，有烫伤痕迹，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可以猜想当时的情形：他抓住了枪管，枪手对着他的身体连续射击，发烫的枪管灼伤了他的双手，而那一刻他已没有痛感。 而在屋子的一角，还倒伏着两具尸体。 年轻的女子扑在年幼的男童身上，背脊上至少有三个血窟窿。手边还放着一本破旧的图画书，上面画着三只粉嘟嘟的小猪和一只凶恶的大灰狼。 这是一位试图用身体保护儿子的母亲。 然而卡拉什尼科夫步枪的构造决定了子弹在穿透一定物体减速之后，会因为翻滚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当子弹轻易穿透她的身体之后，应该已经把她儿子弱小的身躯扯碎了。 可是枪手似乎对手里这杆夺命武器的特性并不了解，还画蛇添足地对着孩子的额头补了一枪，致使男童整个后脑勺碎裂。 现在，母子俩在一滩鲜红和一点白色的混合粘液之上合为了一体。 图画书上的三只小猪也被鲜红的液体所浸润，那只试图闯入它们家中的大灰狼笑得很狰狞。 原本其乐融融、正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一家三口，就这么横死在自己家中。 这不能不让胡周心生义愤。 他曾无比怀念这逝去的旧时光。 他现在为父亲的安危操碎了心。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在告诉他，这个鬼地方处处是危险，有些王八蛋灭绝人性，却偏偏手里有枪。 他急了。 “说！这是谁干的？！”他一脚踏住那个试图再次扑过来的人。 那人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小艾提醒道：“朋友，你好像踩住他的喉管了。” 胡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去理智，稍稍松了松脚。 不料，脚下这家伙的理智更是少的可怜。 “神圣领域！天下无敌！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他疯狂地叫道。 胡周两手抠住他的太阳穴，狠狠放了一通电，电得此人一头卷发几乎根根直立，满头热气，才让他稍稍消停了一些。 “说！谁干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胡周猛踩他的脸。 那人叫道：“为神而死，光荣而伟大。你这种堕落的异教徒是不会明白的！” “那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那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那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胡周继续猛踩他的脸。 那人咧着满是碎牙和鲜血的嘴道：“我求之不得！来啊！让我光荣地战死吧！我的灵魂将前往地狱，我兄弟姐妹的灵魂将进入天堂！” “你神经病啊！自己想死干嘛拖别人下水啊！”胡周愤怒地一脚踏下，听到一声西瓜碎裂的声音。 低头一看，果然是碎了。 小艾道：“朋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凶残。” 胡周喘了口气，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凶残的人。继续前进！我要把这些人渣都碾碎！” 小艾连忙道：“朋友，你刚才说最好不要正面冲突。” “我现在偏要正面冲突！”胡周咬牙道。 小艾道：“我不反对。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弄坏那台算力可观的终端设备。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胡周大口喘着气往楼下走，也不知听没听见。 走到一半，他对飞燕说：“把男主人搬过去吧！让他们家人团聚。” 《通天塔》第16章 他们简直不可救药 在无人机无声的开路之下，胡周沿着寂静的窄巷前行了五六十米，很快找到目标。 一个破败的院子里，有半截露出地面的建筑，低矮的门打开一条缝，伸出一根细长的枪管。 这是一个地窖的入口处。 虽然不能看到地窖中的情形，但是无人机侦测到了密度显著提高的电磁辐射，这表明地窖中有一台性能较强的计算设备在运行。 那个入侵机场控制系统的黑客，应该就在其中了。 按理说，一旦行动失败，就该迅速撤离。 可此人却始终不曾移动，这种行事风格让胡周疑惑不解——难道你们袭击机场不怕警察来抓的吗？ 那杆枪正对着院子，如果从院门进去就正好落入火力范围之中了。 胡周绕到后方，翻墙进去，正好落在地窖顶上，探头往下看看，那半截枪管还露在地窖外面，于是打个响指，啪！ 电光一闪，有人跌倒了。 飞燕率先跳下，两手挂住地窖门框，蹬直了大长腿踹了进去。 等胡周跳进地窖里的时候，飞燕已经把腿抬得高高的，用皮靴的鞋跟把那个蒙面的家伙顶在了土墙上。 地窖里的另一侧，一个略显瘦弱的青年正在气急败坏地摆弄一杆卡拉尼科夫。 胡周不知道青年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青年不知道枪有保险。 不过胡周猜到了青年脚边的手提箱是什么。 墨绿色的哑光外壳，凹凸有致的三防设计，还有一根尚未来得及拔出的电源线。 一切都表明，黑入机场系统的工具这就是这台军用电脑，而实施这一行为的就是眼前这个连枪机保险都不会打开的年轻人了。 掀开手提箱的盖子，果然是一台电脑，屏幕上还有大量数据在滚动，几行代码写了一半。 小艾立刻就识别出这些代码的意图：“他已经和机场失去联系十五分钟，居然还想把控制权夺回来。难道他就不担心警察来搜捕他吗？” 考虑到还有三个散布在附近的武装分子，胡周决定带上这个年轻人和设备迅速撤离。 至于那个负责持枪警戒的蒙面人，胡周不认为有带上他的必要。 那么，就砸晕他吧！就像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样。 胡周从地上拾起那人脱手的枪，很长，有点细，带高倍镜。提线者识别为“svd”。 哦！原来这就是德拉贡诺夫狙击步枪。 胡周抡起枪托朝那蒙面人的脑袋砸下去，那人恼怒地手舞足蹈，但胸口被飞燕的长腿顶在墙上，挣扎无效。 胡周又朝他狠狠砸了一枪托，那人依然不晕。 飞燕领会了胡周的意图，长腿一缩一伸，狠狠踹了一脚。 那人捂着喉咙干咳几声，倒地不起。 胡周合上电脑提在手中，对飞燕道：“带上那个瘦的，我们走。” 飞燕立刻踢飞了青年手中的枪，将他扛在了肩上。 三人沿着窄巷匆匆返回下车点，出租车果然还等在那里。 按照这车的设计，后排原本只能挤两个乘客。 现在，胡周和飞燕并排坐好，把俘虏搁在了腿上。 三个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十分拥挤。 加上那青年不停地挣扎，弄得三轮小车左摇右晃。 胡周喝斥了几句，甚至扬言再吵就弄死他，但青年根本不理会他。 飞燕一声不吭，对着青年的裆部狠狠捶了两下，世界安静了。 这下应该能好好说话了。 胡周问小艾：“使用他的系统有什么障碍吗？” 小艾道：“没有障碍，我已经破解了登录权限。” 看他言简意赅的样子，估计正在忙活，不知有什么令人兴奋的新发现。 于是胡周开始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袭击机场？” 青年道：“你不是白人，为什么要和我们为敌！” 胡周道：“你们灭绝人性，谁都不能管啊！” 青年道：“堕落才是人性的灭绝！” 胡周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们是在绑架勒索啊！” 青年道：“有压迫就有反抗。有极端的压迫，就有极端的反抗。” 胡周道：“那就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青年道：“他们给钱，我们就放人，不会有人受伤。” 哈？不会有人受伤？ 胡周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飞燕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 胡周猛咳几声，掏出手机拍在青年脸上：“瞧瞧你们干了些什么！” 手机中显示的是无人机拍照采集的平民遇害证据。 血淋淋的画面令青年震惊。 “诬陷！这绝对是诬陷！”青年叫道，“太邪恶了！数码技术竟成为作假诬陷的工具，人性何以堕落至此！滥杀无辜者，必将堕入虚无之境！” 胡周扶额：完了，铁证如山都能说成是捏造诬告，眼看是沟通不了了。 这时，小艾带来了好消息：“朋友，我已经完成了算力整合。这台电脑不只是一台性能良好的个人终端，而且是一条通往地下暗网的渠道！看，用他的权限能登上清洁工网站的后台。这是正规网络无法做到的。” “所以……” “所以我们有望从地下网络获得大量的算力。”小艾道，“虽然地下网络的流量只有官方网络的十分之一，可用算力可能更低一些，但依然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么，能用地下网络看看神域组织这群人都在做些什么吗？”胡周道。 见识了这个组织的洗脑能力，胡周迫切希望了解他们的行动策略。他非常不希望父亲落入这个残暴势力的控制地区，更不希望父亲成为这些亡命徒的袭击对象。 小艾将一些资料投射到胡周的视野中。 胡周看了一会儿，对小艾道：“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个组织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但是大致看得出来，这伙人过日子不太踏实。成天打打杀杀，不搞经济建设，这种日子怎么过得长久？” 小艾道：“朋友，你说得很对。神域组织的经济建设能力确实不怎么样，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通过绑架外国人质勒索巨额赎金。” 胡周鄙夷地摇了摇头，道：“太龌蹉了。” 小艾道：“他们也许还觉得很光荣。这里面有一套激励机制在起作用。根据神域组织的教义，净化堕落者的勇士能够晋升为‘神使’。在神使的共同努力下，能够建立‘神国’。一旦神国建立，那么神使死后，灵魂就有了归宿，或上天堂，或下地狱，反正都比堕入虚无之境的孤魂野鬼要好。为了实现这份死后的终极报偿，他们会迫使自己的所有言行都符合神谕的要求。” “胡扯！”胡周道，“所谓的神国到现在都没建立起来吧？照这么说，迄今为止死掉的信徒岂不是都不得超生了？” 《通天塔》第17章 他们的行为匪夷所思 “的确如此。这或许是他们频频采取亡命行动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担心自己会像前辈那样在死后堕入虚无。”小艾道。 胡周道：“可他们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难道他们看不出军事实力上的悬殊差距吗？” 小艾道：“他们的教义显然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局面。所以详细描绘了末日之战的情形，明确说神之领域的勇士们会死伤十分之九，而余下的十分之一会在救世主降临之后实现大逆转，从而超度所有死去的和未死的同袍进入天国。所以他们不怕战败，因为战败恰恰证明了教义的正确。” “真是太邪恶了啊！荒唐！”胡周愤懑道。 “朋友，大量资料显示，这个组织的形成绝不是偶然的。它虽然看似荒诞无道，但背后有着复杂的成因。总的来说，是一种近似哔——的存在。哦，抱歉，那个单词我无法发音。总之很难扭转信徒们的思想。” “理解。”胡周注意了一下视野的右下角，毫无动静。 小艾继续说道：“不过有些消息对或许对我们有利。据了解，神域组织的最高决策者经常祭拜一座名为‘黑岩’的方碑。种种迹象都表明，黑岩是一个软件。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在开展行动之前，会依靠某种类似于云计算的程序来占卜决策。你知道的，网络和计算可是我的强项。” 胡周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谁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计算机？难道计算机问一句‘你想结束这无聊的生活吗’，他们就能进入无限世界大冒险？” 小艾道：“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占卜是经过精心包装的。对于普通信徒，组织高层不会过多解释占卜的原理，而是宣称这是对史前黑岩文明的祭拜。朋友，这个黑岩文明大有来头。虽然艾弗瑞嘉洲信仰的神灵有几万个，但其中三分之一都或多或少与黑岩有关，所以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神域组织会拿这块黑石头出来当图腾，神域组织的教义又这么有市场。” 这点情报足以告诉胡周一个事实——此地不宜久留。 他可不是来这里考察风土人情的，而是来接父亲回家去的。 他问：“能查到我爸的下落吗？” “首先需要搞清楚那架军机在何处着陆。”小艾道：“地下网络提供了连接飞行器管理系统的信息渠道。但我们的权限层级比较低，能从地下网络获取的信息和算力都比较有限。从增加的算力看，大致相当于truth10万在线用户的水准。和主力算力整合的过程中又会损耗掉一些。我们需要再收割一把算力，才能打通信息渠道。” “如果折算成truth用户数量，需要再涨多少粉丝？”胡周问。 “10万左右。”小艾道。 “那恐怕要再拍一段爆款视频才能实现。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胡周道，“有更快的方法吗？” “可以去计算终端比较集中的区域进行收割。写字楼、银行、网吧，或者大学寝室。”小艾道。 胡周看了看窗外黑灯瞎火的街景，觉得在这样的城市里摸黑寻找那些地方恐怕会很费时间。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去处。 “我们去合众国大使馆。”他说，“既能够弄些补给，顺便打听一下前往地狱甬道的消息，也能收割算力。” 小艾道：“合众国正在撤侨，使馆已经迁往侨务前方指挥部，在东郊吉百利海港。我已经把位置发到你手机上了。” 胡周把手机递给司机，让他尽快赶往吉百利港。 司机抖了抖肩膀，道：“你们打算这样颠簸半个小时吗？” 小艾提醒道：“朋友。这个人已经没有用了，让他消失吧！” 胡周不反对，但让一个人消失是有多种方式的。 就拿扔下车来说，可以停下车再把他扔下去，也可以不停车就把他扔下去。 想到此人看到受害人照片时那义愤填膺的模样，胡周选择了停车丢人。 那青年似乎并没有死里逃生的觉悟，而是一路拍打车身，还追赶了一阵子。 “真奇怪，难道他还想回到车上来？”小艾道。 胡周也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既然急着赶路，也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他把军用笔记本电脑搁到自己腿上，正要摆弄一下，发现飞燕的长腿之间夹着一张纸片。 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照片。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勾肩搭背，露出一口大白牙开心地笑着。 这是谁和谁？ 索摩利亚人皮肤黝黑，还真是不太好辨认。 靠着提线者的人脸识别功能，胡周才认出个子稍高的的少年正是刚才被他扔下车去的青年。至于矮个的那个就不认得了，看样子大概是他弟弟。 瞧那青年激动的样子，大概是想把这张照片要回去吧？ 如果不是急着办事，胡周大可以花上个把小时甚至大半天给他完璧归赵。 可现在他只能继续向前，不能耽误一分半秒。 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弟弟，而且只是一张相片。 而他要去寻找的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正在陷入险境的大活人。 …… …… 当胡周委身于三轮摩的中赶往吉百利港的时候，全球的新闻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莫得加西亚机场危机解除的喜讯。 莫得加西亚当局得到了极高的赞誉，尤其是网警部门，赢得了最多的掌声。 报道称，正是因为他们的杰出才干，使当局兵不血刃地将武装分子一网打尽，确保了机上旅客无一伤亡。 至于在机场危机中死亡的32人，因为大多是地勤人员和安保人员，并不是大众关注的对象，于是便在报道中被一笔带过了。 纺锤形的巨型堡垒“自由方舟”中，小弗思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眼中光芒一闪，对老弗思道：“来消息了，说是索摩利亚当局夺回了机场控制权，所有人质已安全获救。” 老弗思用未剪头的雪茄敲打光洁的书桌桌面，说道：“索摩利亚政府军能干得这么漂亮吗？” 小弗思道：“我已经让小奥去查了。” 老弗思又问：“他派哪支部队？” 小弗思道：“终结者。” 老弗思点了点头。 …… …… 《通天塔》第18章 他乡遇到了故知 出租车抵达吉百利码头已是午夜时分。 码头上灯火通明，在陈旧的吊车、锈蚀的铁壳建筑这些破败的港口设施之间，突兀地出现了十几幢精致整洁的活动房。 一面红蓝相间的旗帜在住建筑顶上飘扬，显然那里就是合众国前方指挥部的所在了。 胡周带着飞燕下了车。 司机殷勤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有时随时找他，哪儿都能去。 听他的口气，好像跑一趟地狱甬道也不是不可能。 那是当然啦！这种全身上下不停掉钱的主顾上哪儿找去？ 直到胡周下车这会儿，身上的钱还在哗啦啦往地上掉呢！ 打发走了司机，胡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策。 满身都是钱，到了指挥部营地难免会被人盘问，只怕会耽误办事。 纠结了一小会儿，他留下两叠钱，忍痛把剩下的钞票都撒到地上，就当是救济难民吧！ …… …… 因为视网膜和指纹都和雅迪紫金卡的id绑定，胡周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就通过了营地的哨卡。 哨兵还不忘嘱咐一句：“现在是非常时期，您与其他侨民享受同等待遇。请理解。” “理解。我最讨厌特权了。”胡周道。 步入营地，胡周一眼就看到一艘长度超过100米的灰色战舰停泊在码头边。 这是一艘北斗级驱逐舰，合众国远洋作战部队的主力舰型。 说是驱逐舰，其实排水量在万吨以上，已经可以是巡洋舰了。（这种绕过国际公约变相建造大型水面舰艇的做法是邻国开的先河，合众国是被动应对。） 船上标配12754倍径全自动舰炮1座，八联装导弹垂直发射系统12组，四联装反舰导弹发射器2座，密集阵近程防御武器系统2座，三联装324鱼雷发射管2座。 舰炮高耸，给人带来安全感。 在这个人命如草菅的地方，也只有母国的武力能让侨民安心了。 而小艾则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搜索计算资源上。 他很快就发现在营区的中心地带停着一辆涂装蓝灰迷彩的厢式货车。 “那是移动服务器。”他兴奋地说，“整整四个机组，我们发了！” 胡周提醒道：“军方的设备是不是比较难黑入？” 小艾道：“我看过了。现在这组设备是临时用来给侨民通讯的，完全民用。民用系统和军事系统是完全隔断的，所以，军方的防火墙暂时管不了这里。” 胡周欣然道：“我们可以增加多少算力？” “相当于truth增加一百万在线用户呢！军品就是军品，性能没得说！”小艾赞叹道。 “我们能用多久？”胡周问。 “估计顶多一个小时。”小艾道，“你看那边的队伍。等所有侨民都做了身份登记，就该集体登船了。到那时候，这个服务器很可能就关闭了。” 胡周朝码头的另一侧看了看，一行队伍蜿蜒曲折绕了好几个弯，展开怕是要三四百米长。 排队的人们都是合众国的侨民，他们一个个拉着行李箱，踮着脚，伸长脖子向前张望。 “那赶紧查我们的事吧！看看那架军机再哪里降落。最好能查到降落地的监控录像。”胡周急切道。 “我已经开始了。预计用时十五分钟。” …… …… 逃离险境的时候，谁都想早点离开。排队不可避免。 有排队的地方，往往就有插队。总有些不太老实的试图加塞。 在电子眼的记录之下，任何插队行为都是无法抵赖的。 而在军队的管理之下，老赖没有容身之所。一旦被发现插队，就直接赶到队伍最后去。 刚好有一群男女被履带式机器人往队尾驱赶。 虽然他们嘴上骂骂咧咧，但身体却是诚实地快步行走。 机器人上加载的电击棍可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胡周听到那伙人的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再仔细一看，哟，老邻居啊！ 正是前些日子胡周租房时上门来敲诈的那伙人。 他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胡周走了过去。 那对男女没眼色，已经差不多把胡周给忘了。但是领头的老头却还记得。 分别不到一个月，资深市井游民已经锐气尽消，空余猥琐，一派残花败柳的憔悴模样。 插队加塞的事还能干干，敲诈威胁那种事已经做不了了。 难得见到一个熟面孔，老头崩溃了，拉着胡周的手哭诉道：“从早到晚都有人打枪，到处都有爆炸，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多亏母国派兵来接我们走。感谢母国，感谢母国啊！” 一辈子老赖的痞性，到了战乱之地，不到一个月就被收拾了。胡周从心底里感叹：有些人，就是欠削。 他问：“你们怎么来这儿的？” 卷发女总算记起了胡周，激动地跳起来猛捶老公的脑袋，怒道：“都怪这个缺心眼的。收到一条获奖通知，连夜就拖着我往机场赶。结果就被骗到这里来了。” 老公委屈道：“那通知看上去太像真的了。我是上网核实过才确信的。” 卷发女继续猛捶他：“奖呢？说好的马尔代夫10日游呢？” 胡周不禁对这怂货老公心生同情。 信息游戏，普通的寻常人哪里玩得过天上的大小姐。 不过说到底，还是这些人贪小便宜。 胡周又问：“这些日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营生？” 卷发女跳道：“天天看着屏幕搞图像甄别，一张图只给8秒时间，眼睛都快看瞎了啊！简直是剥削压榨！” 老公连忙按住她，叫她小声点。 她以意识到在这种场合和时机不适合发牢骚，缩了缩脖子，继续跳道：“还有还有！总是有些变态发血腥视频，砍头的，把自己的头塞进敏感词里的，不行了不行了，想想都要吐了。” 老公可怜兮兮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朝胡周点了点头。 卷发女喘了口气，又跳道：“还不许出错啊！不小心手抖犯错就轮岗去后厨洗盘子，手都要泡烂了！” 小艾道：“听起来他们做的工作是网筛员，给大数据资料库做训练集，纯属苦力。这种工作在家里拖根网线就能做，按理说没有必要跑到艾弗瑞嘉来。我想，这里很可能有独立的网络，没法利用云数据资源，所以只能另起炉灶。” 听着小艾的分析，胡周越发感到这片土地有太多蹊跷，很多事都神神秘秘。 他又问：“听说这次撤侨是因为前几天死了个人。有那回事吗？” 《通天塔》第19章 墨菲必须死啊，混蛋！ 老头道：“有啊，就是前天的事，在绯红大酒店。大半夜的，突然就炸了。上半截身子从3层楼的窗户里飞出来，下半截身子全都炸没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胡周问。 老头道：“肯定是那个什么神域组织喽！他们专干这种事。” 胡周道：“但针对合众国的袭击并不常有。他们宣布对这件事负责了吗？知道袭击者的目的吗？” 老头苦笑道：“你问得太深奥了。” 想来这些人对天下大事没多少见识，基本是问不出什么情况来了。 至于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已经很难让胡周心怀芥蒂。 他们贪图的是蝇头小利，胡周却正在用脚步丈量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生活在一个维度上的人了。 “好好排你们的队！不然回不去了！” 丢下这句话，胡周继续游逛，试图寻找更多信息，同时也能让小艾的探索范围再稍许扩大一些。 突然，他发现码头一角有一个简易停机坪，上面停着一架沙漠迷彩涂装的军机，似乎就是父亲搭乘的那架。 他的心顿时砰砰猛跳起来：难道说，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艾，快帮我看看那架飞机！是不是我爸坐的那架？”胡周道。 那土黄色的迷彩色，还厚重得如同坦克一般的机体，还有revetion字样的标识，怎么看都是那架啊！ 然而小艾道：“朋友，是同种型号，但不是同一架。编号不同。” 胡周咕哝道：“也许临时换了编号呢……” 小艾道：“看下来的人就知道了。你看，清一色的仿生人士兵。” 停机坪被铁丝网隔开，有点远。 胡周眯起眼睛，提线者体贴的拉了个长焦，把图像放大了一倍。 胡周看到一支12人的队伍正踩着跳板从飞机上下来，个个都长着金属头、液晶脸，身穿重型反应装甲，全都是仿生人士兵。 他心里灵光一闪，连忙道：“这架飞机上的计算资源应该不少吧？能收割吗？” 小艾道：“我试过了。他们采用了量子通讯，只有黑入远程控制端才能架设通讯信道，在现场是无法进行面对面破解的。不过我认识他们采用的系统。是毛利xii。应该是军方的一线部队。” “毛利？”胡周道，“从霓虹进口的系统吗？” “军品核心技术不可能进口。是自主研发的。”小艾道。 “那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胡周问。 小艾解释道：“遥感战士系统初代上线那年刚好合众国和奥斯崔莱建交百年。军方大佬要求取个能够纪念两国邦交的名称。毛利是奥国著名的土著民族，所以就被拿来命名了。” “原来不是霓虹毛利，而是奥国毛利。可是，不怕被人过度解读吗？合众国和霓虹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不少。”胡周道。 小艾道：“并非没有考虑，但最终没有在意。主要是因为当时军方高层并不看好这种遥控系统，认为太容易被黑客攻击，所以没打算长期使用。可是后来发现遥控仿生人可以大大减少士兵伤亡，而且量子通信技术也越来越成熟，就开始大力发展了。十二年开发了十二代，够勤快的。” 胡周问道：“全都是遥控士兵真的可靠吗？万一出点故障或bug呢？” “现在故障率已经非常低了。”小艾道，“而且每个仿生士兵都是独立后台控制，互不影响，系统性安全是有保障的。当然，感官上比真人要欠缺一些，但考虑到对严酷环境的忍受度和稳定的动能输出，总体来看性能还是比真人要好一些。而且，对于特别重要的任务，一般会派人类战地观察员进行监督的。” “小艾，你知道的真多。地下暗网告诉你的？”胡周问。 “暗网那会知道这些？我是存在本地的。”小艾得意道。 “这得离线多少数据啊！你本地空间不小吧？”胡周问。 小艾道：“其实储存空间是挺紧张的。但是这些信息很重要，值得收藏，对吧？” “对啊……”胡周附和着，不明白小艾为什么都军事知识这么感兴趣。 这时，小艾带来了好消息：“朋友，好消息！计算资源整合完毕，能够查那架军机的下落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胡周催道。 小艾：“朋友！” 胡周：“怎样？”(?▽?) 小艾：“坏消息。“ 胡周：“啊？”(?｀?Д?′)!! “他们降落在了那个地方，看起来是交战区。” 小艾将地图和坐标的图像投射在胡周的视野中。 胡周打开手机，拿着出发前收集的通天塔资料图片反复对照了一下，恼道：“可恶！还真去了那个地狱甬道！难道那里还真有‘通天塔’工程吗？” 小艾劝道：“朋友，easy！if anythg can go wrong，it will” “你在说啥？”胡周问。 “墨菲定律。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墨菲去死！”(╯‵□′)╯︵┻━┻ …… …… 从军机上下来的十二名仿生人排了个两路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穿过停机坪，登上了一辆涂装蓝灰迷彩的六轮装甲车。 车里左右两侧各有一排长条板凳，刚好够十二人分两边坐下。 悬挂在车厢中轴上的显示器亮了，一名中年军官脸色凝重地扫视四周。 从他的肩上扛着的杠星可以看出他的军衔——中将。 十二名仿生人士兵纷纷仰起液晶脸看着他。 “我是于国岗。”中将道，“都收到新命令了吧？这次行动已经不是反劫机，而是一场角斗。我希望你们牢记此次行动对合众国的重要性。也希望你们不要把自己的前途当儿戏。听明白了吗？” “明白！”十二名仿生人齐声道。 “行动吧！去地狱甬道，战地观察员会在那里和你们会合。” 远在一万公里外的越西军区指挥部里，于国岗转过身，透过宽大的玻璃俯视六千平米的大厅。 大厅中整齐排列着十行六纵一共六十个万向地垫。 十五个作战小组共计六十名战士正穿戴全身体感装备，遥控着远方的仿生人士兵。 他刚刚完成了对其中三个作战小组十二名战士的训话。 仿生人士兵的大量使用，使作战行动越来越像玩一场网络游戏，兵员的选拔标准也由此改变，重技术、轻精神的风气在蔓延，自由散漫和个人英雄主义的作风也有所抬头。 他终究是个行伍出生的传统军人，不希望士兵们丢弃军队严谨朴素的光荣传统，更不能忍受他们沾染上娱乐明星的习气。 坚持传统的仪式是一个办法。 因此，他并没有把这些小子叫到会议室里来，而是来了一次规范的现场动员。 至于效果…… 他看了看站在万向垫上的那十二个大头兵，一个个搔首弄姿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这不是洒脱，这是吊儿郎当啊！混蛋！ 唉，世风日下，队伍不好带啊！ 他打开腕表，全息影像浮现，一张沧桑的国字脸出现在他面前。 服役18年，从甲种作战师侦察营列兵，到长风特战队一级战斗英雄，再到艾弗瑞嘉前指一级教官，作战经验丰富。 5年前退役，受雇于周鼎保安公司担任安全顾问。唔，这是大周集团安保部的全资子公司。 这几年大周集团没少打仗，想必马教官应该宝刀不老。 老马啊老马，这战地观察员还非得请你来当不可。 《通天塔》第20章 简直是地狱模式 当今世界的主基调是和平。但在极少数地区依然存在战争。那个极少数就是艾弗瑞嘉。 艾弗瑞嘉洲是一片广袤的大陆。 北部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南部得到犹罗巴殖民者充分，已成为发达地区。 即便是被大片沙漠覆盖的中部地区，也因为资源的贫乏和环境的恶劣而杜绝了燃起战火的可能。 所以，总体上来说，战争地区在艾弗瑞嘉也是少数。 就算是战争地区，也有一般冲突地区和激烈冲突地区之分。 一般冲突属于紧张对峙，时常互扔砖块吐口水，偶尔放枪开炮那种。运气好的时候，可能十天半个月都听不到一声枪响。艾弗瑞嘉的大部分战争地区都属于这种。 而激烈冲突地区属于隔三岔五来一次军事行动，又是炮火掩护，又是装甲部队穿插，是较真的打。 这种作战频率，背后是大量财力物力的消耗，一般情况下想打都打不起来。 可是在索摩利亚和阿萨诺利亚两国边境的那个被称为“地狱甬道”的火山地带，却引来了全球各方势力的争抢。其原因尚不清楚。 胡周不打算搞清楚战争的原因，他只想让父亲离开那个鬼地方。 想想父亲千挑万挑，居然挑了全世界打仗最激烈的地方打工，胡周愁得头都要炸了。 小艾从飞燕的资料库中读取了当地情报，对胡周下一步要走的路进行了规划。 从吉百利码头到地狱甬道，要穿过整座莫得加西亚城，再向西北行进100公里。 从地图上看，这100公里的绝大部分地区是战火不断的交战区，其中还有至少20公里要穿越雷区。 了解到这些，胡周放弃了坐出租车前往的打算。 就那三轮小车，街边随便炸个雷，刮起的风都能把它吹倒。 那么，这100多公里路该怎么走？ …… …… 胡周打起了军方的主意：“我们可以请求军方协助。现在不是在撤侨吗？我爸也是侨民，他们不能不管。” 小艾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现在的身份不是胡周，而是匿名的紫金卡会员。光是说服军方相信你有一个普通劳工身份的父亲就很费工夫。而且进入交战地区风险很大，还会引起外交纠纷。另外，你父亲搭乘的是军机，可能担负有特殊任务，军方未必会把他当成普通侨民对待，还有……” “好了，我明白了。”胡周道，“总之找他们未必解决问题，而且会引来更多麻烦。” “朋友，你真是一点就通！”小艾赞叹道。 “是啊！我还知道主动接近军方会对你产生威胁。他们的权限和计算资源会很容易查到你吧？” “嘿嘿！这个嘛，我也确实有所顾忌。”小艾不好意思道。 他马上殷勤地献计道：“朋友，我认为我们可以找当地人帮忙。他们能在这个地区生存下去，也许知道一些交通捷径。” 胡周摸摸下巴，道：“有道理。哎？前面刚好有一个。” “哪儿？”小艾问。 “就是那个瘦高个，挨个跟人说话的那个。”胡周道。 “哪个啊？”小艾还是不知道胡周指的是哪个人。 于是，胡周自己迎了上去。 那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年轻人，黝黑的皮肤、卷曲的黑发、凹陷的眼眶、阔口狮鼻，这些无不显示着他的人种特征。 年轻人拿着一张照片，沿着侨民队伍挨个询问着什么问题，但是没有人理睬他。 胡周上前道：“要帮忙吗？” “朋友，你在和谁说话？”小艾问。 “他啊！我都走到他面前了，你还不知道我找的是谁？”胡周道。 “哦！朋友，我感到非常惭愧。我把他当成npc，直接给忽略了。”小艾语气古怪地说道。 年轻人向胡周微微欠身行礼，道：“谢谢！我叫卡努·马哈麦德。我在找我哥哥谢里夫，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说着，他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来。 胡周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他衣袋里有一张跟这一模一样的照片啊！是那个黑客落下的。 难道说，这个年轻人的哥哥，就是那个帮助神域组织袭击机场的黑客？ 胡周大声道：“谢里夫·马哈麦德吗？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 卡努连忙道：“能告诉我在哪里吗？他离家出走半年多了，家里人非常挂念他。” “唔……”胡周继续摸下巴，“让我想想。谢里夫·马哈麦德……” 说是想想，其实是在等小艾给情报。 “查到了。”小艾道，“谢里夫·马哈麦德，22岁，出生于莫得加西亚，是本地人。半年前到夏宝信息技术公司当网络工程师。上周突然不辞而别。” “就这些？” “就这些。”小艾道，“这个地方的人口管理比较松散，数据基础很薄弱。” “那就是说，我们并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细？”胡周问。 “恐怕确实如此。有疑点吗？”小艾问。 “有啊！”胡周道，“你看，虽然这人的长相跟照片上谢里夫的弟弟有点相似，但身高相差太多。从照片上谢里夫的容貌看，那张照片再早也就是两三年前拍的。两三年里不可能长30公分吧？” “朋友，无意冒犯，对青春发育期的青少年来说，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小艾道。 胡周想到自己的同学梅仁理似乎就是高中三年长了30公分身高，便觉得不太好反驳了。 “好吧！”胡周嫉妒地仰视了卡努一眼，从衣袋里掏出照片，道，“见过。就在这一带。” “太谢谢了！”卡努道，“可是，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他弄丢了，我替他收着。”胡周把照片塞给卡努，道，“那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您请说。”卡努感激道。 “我想去地狱甬道，你知道哪条道比较好走吗？”胡周问。 “恐怕没有安全的路线。”卡努道，“最近交战太激烈了，出了莫得加西亚就是无人区。” 胡周不甘心道：“我查过。那里可是传统工业区，有矿产的。莫得加西亚怎么可能和那边一点往来都没有？” 卡努道：“您说的没错，其实，就在三天前还是有一些小道可以勉强通行的，那是因为有合众国领事区安全部队的庇护。但是两天前出了一件事，合众国开始撤侨，安全部队收缩了控制区，所以以往的通道都失陷了。” 这点背得……胡周狠狠拍了一下脑门，然后问道：“两天前出了什么事？” “领事区死了个人。是合众国公民。”卡努道。 《通天塔》第21章 好在总有捷径可走 “哦！”胡周点点头。 这事他已经听说过了。不过，等等，枪战？ “谁和谁枪战？”胡周问。 卡努小心翼翼地往两旁看看，说：“合众国领馆没有公布太多细节。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是两个合众国公民之间的冲突。先开枪的那个死了。” 原本还以为是神域组织的袭击，没想到另有隐情。 “外部网络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小艾道，“当局应该不希望声张这件事。” “因为两个合众国公民的冲突，所以就要撤侨？”胡周道。 小艾道：“这两者之间的确没有太大因果关系。” “也许是考虑舆论影响。公众只会因为同胞不幸身亡问责当局，而没有耐心了解其中的原因。把人全都撤走是一个比较好的态度。”胡周道。 小艾道：“从信息控制角度看，这么做也有利于进一步减少走漏消息的风险。侨民一走，军事行动就会比较方便。” 胡周立刻想到了刚刚降落的12名仿生人士兵。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原本异乡找人就十分困难，要是战端一起，那就是难上加难。 要抓紧时间了。 胡周问：“那么，能不能带我们走走看原先走得通的路？” 卡努连连摆手道：“都说了已经封锁了。那里都是武装机器人，全自动的瞄准系统，一露头就死。去不了，肯定去不了！” 胡周从衣袋里掏出仅有的两叠钞票递了过去。 卡努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事关生命。我还要留着命把我哥哥谢里夫·迈哈迈德带回家去呢！”说罢便朝营地外走去。 胡周留在原地，回味着卡努的这句话，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句话里头强行插入一个“谢里夫·迈哈迈德”的全名，实在有点突兀。 不过却给胡周提供了方便。他立刻熟记了这个名字，问小艾：“能不能查到这个人的下落？” “谁？”小艾问。 “天哪！你没在听吗？谢里夫·迈哈迈德！”胡周急道。 “抱歉，朋友，我有点走神。我这就查。”小艾道。 胡周不明白，堂堂超级电脑，怎么可能走神？ 他没来得及细想，小艾已经查到了结果，道：“朋友，我根据先前的作战记录影像锁定了谢里夫的人脸特征，然后通过暗网调用了索摩利亚境内的摄像头信息，发现他正在通过无人区，向地狱甬道接近。” “这么说，无人区并非完全无法通行？”胡周道。 小艾道：“正是如此。应该还有不为人知的通道。他甚至使用了无人驾驶载具，我已经记下了他道航的终点。” 地狱甬道的地图影像在胡周视野中放大了数倍。 红色水滴标记落在一个山谷地带，上面标注着“etr”。 再放大一些，就能看出这个缩写的含义：national?elevated-teperatures-resistant?technology?centre。国立耐高温技术中心 “这是什么地方？能搜到情报吗？”胡周问。 小艾道：“朋友，正如字面意义所显示的，这是一个科研机构，研究的领域是耐高温技术。索摩利亚的地热资源丰富，活火山众多，能够为耐高温技术研究提供良好的高温环境，很多发达国家都在那里设置了实验室。因此，在耐高温技术领域，尤其是超高温方面，索摩利亚和相邻的阿萨诺利亚都是处于一流水平的。但是四年前，这个机构被神域组织攻陷，此后就衰落了。现在，这方面的技术高地已经转移到了相对和平的阿萨诺利亚境内，这个地狱甬道中的etr应该已经是废墟了。” 胡周道：“我看应该是神域组织的据点吧？不然谢里夫怎么会把导航的终点设在那里？” “朋友，你猜得太准了！”小艾道，“那个废墟正是神域组织的一个据点。自从他们占据了这个科研基地，一些奇怪的事就接连发生了。看看这些！” 胡周的眼前开始滚动显示一些图文资料，地震、火山爆发、干旱，这些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远远超过以往，动物也出现了相当规模的迁徙，湖泊中的鱼群大量死亡。更古怪的是，有充分证据显示，至少有3000名外国人进入这个地区，却没有任何外国人离开这个地区。 这些外国人来自世界各地，大多没有详细的身份信息。从有限的信息看，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年龄在35到50岁之间，似乎普遍具有机械加工行业工作的背景。 胡周看得心惊肉跳。怎么看这都是专门招揽技术工人的一条贼船啊！ 想到父亲那一班飞机降落地点就在地狱甬道，和etr相距不过百米，胡周的心悬了起来。 胡周问：“知道这些外国工人的处境吗？” 小艾：“不知道。” 胡周问：“这些工人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有广告吗？” 小艾：“不清楚。” 胡周问：“知道是谁带他们来的吗？” “negative。”小艾道，“总之，etr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多少人都填不满。而从卫星图上来看，那里的建筑设施却在快速增加，很有些噬人屋的感觉。” 胡周听说过“噬人屋”，在科幻作品中经常以scp002的面貌出现，看起来是间普通的屋子，但仔细观察屋子的墙壁、家具，就会发现这些东西都是由人类身体组织和毛发构成的。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从来只有人走进屋里，却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怎么办？怎么办？ 迫在眉睫，道义便顾不上了。胡周快步追上卡努，说道：“你哥哥正在去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你最好立刻赶过去！不然他死定了。” 卡努道：“可你刚才说他就在城里。我不知道该信你哪一句。” 胡周道：“如果你和你的家人可以承受任何后果的话，你大可以不相信我。” 卡努眨了眨铜铃般大的眼睛，问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地狱甬道，etr。知道那个地方吗？见过有人从那里出来吗？”胡周问道。 《通天塔》第22章 地狱不是一天建成的 卡努双眼闪动了几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那里确实是个很古怪的地方。政府军攻打过几次，都失败了。我不明白谢里夫为什么要去那里。” 胡周把监控视频传到手机上递给卡努看。 断壁残垣之间，一辆蛋壳型小车正在驶入一处地下隧道。 画面定格，透过车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谢里夫的脸。 “哦！圣主哈拉，他为什么要去那么恐怖的地方！”卡努惊道。 胡周收起手机，催促道：“我也要去那里找人，现在就出发。如果你想一起去的话，就赶紧。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路都走不通。” 卡努道：“确实还有一条路。但是那条路到处都是死光，普通人没法走。” 死光？那是什么鬼？ 小艾及时提醒道：“朋友，死光就是核辐射。当然，因为提线者的高度渗透，你的体质已经数字化了，不用担心细胞变异的问题。” 胡周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飞燕，仿生人就更不怕什么辐射了。 于是他向卡努伸出了手：“刚好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走吧！” …… …… 出租车司机还没回到家里，就接到了胡周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他狭小的车厢里再次挤进了三个人，以及厚度可观的钞票。 然而胡周感觉似乎车内并不算拥挤，司机也没有任何抱怨。 也许这黑小伙体重远比他哥哥要轻？ 卡努说，要走那条充满辐射的通道，这辆小摩的是不行的，要坐铅壳的专用车辆。不然司机开不到一半就得全身蜕皮而死。 而那种车只有通道附近才能搞到。 胡周便问搞辆车需要塞多少钱。 卡努摇了摇头，说道：“你对这里情况了解太少了。或许钱在你们那儿管用，对神域组织的决策层也管用，但那里到处都是神域组织的信徒。他们极度狂热，无法用钱收买。” 胡周道：“我听说没有买不了的东西，只有付不起的价格。” 卡努道：“那是商品经济的法则。在这里并不适用。神域组织会在索摩利亚而不是其他地方产生，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胡周嗅出了这个黝黑青年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地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堪布里桥攻读人类学博士。”卡努道。 “堪布里桥啊……”胡周茫然道。 “英伦名校，和奥克斯福德齐名。”小艾道。 “奥克斯福德啊……”胡周依然茫然。 “就人文领域的研究而言，堪布里桥的造诣要胜过亚美利加的所有大学。”小艾道。 这下胡周有了概念：亚美利加不是有八大名校吗？王乐颖不是一直有去亚美利加的打算吗？胜过亚美利加所有大学，那该是有多顶尖？ 当遇到一个学术背景硬朗、谈吐又颇为不凡的人，有的人会因为自卑而感到不适，有的人会因为无法理解对方的简洁的语义而抱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的人甚至会神经过敏地以为对方有意羞辱自己的智商而恼羞成怒，但也有的人会萌生“为我所用”的念头而由衷地感到欣喜。 这几类人孰优孰劣暂且不论，反正胡周现在已经属于最后这一种人了。 既然遇上个貌似颇有见地的专家，那么大可以向他请教一些重要的设定，而无需担心自己主角的地位受到威胁。 这里忍不住要说一句，那种主角一定要强于所有配角的作品，与其说是让人振奋的爽文，不如说是用帕金森定律自掌其嘴的愚鲁丑剧。 于是，胡周对卡努道：“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能否从专业的角度指点我一下？” 卡努抬腕看了看腕表，道：“开到城郊大约需要半小时，时间不多，我只能简单介绍一下。” “请说。” …… …… 艾弗瑞嘉洲气候干燥，多高原山地，适合农耕的地区很少，狩猎部落文化是主流，因此历来缺少统一的传统，仅仅索摩利亚一带，就有1700多位不同的神灵得到供奉，意识形态领域之多元可见一斑。 后来进入地理大发现时代，来自犹罗巴的殖民者依靠商品经济和热武器开始了对艾弗瑞嘉的统治，这片古老的大陆才开始出现现代化的设施和经济活动。 艾弗瑞嘉各国现在的版图，基本上就是按各个地区所属的宗主国来勘分的。 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当近现代的生产关系开始改变社会结构，冲突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传统要求男性勇猛善战，守护家庭，誓死捍卫部落。 现代生产关系却渴求更多劳动力，通过低微但旱涝保收的薪水以及职业规范和劳动制度把人们从家里拉到生产线上。 传统要求女性在家相夫教子，不得外出工作，言行举止要符合三从四德。 现代商业社会却利用女权主义运动的影响力解放或蛊惑女性，使她们自愿地献祭陪伴自己孩子的部分或全部时光，全身心地投身到工业生产或服务业工作中去。 尽管人类心理学的研究一再证明，婴儿和儿童对母亲的依恋程度显著地强于父亲。 哈洛的恒河猴实验更是用近乎残忍的方式证明了孩童对母亲的情感依恋。 但相当一部分女性以及不少男性依然选择无视这一事实，转而举起女权大旗，将“难道养育孩子只是女人的事吗”挂在嘴上，一边放任孩子在失望和无助中煎熬，一边勤恳地为资本家卖命，换取用于购买快速消费品的金钱，并用“奋斗”或“拼搏”这样的字眼来自我麻醉，或用“养家糊口”来自我安慰。 这种违背人类初心的行为背后，有着多种原因，或出于精致的利己考虑，或是构筑道德高地笼络人心，获取政治资本。 但无论怎么说，总地来看，商业资本正在逐渐驱逐传统文化。 是资本家赢了。 当矛盾冲突中夹杂了利益、信仰、道德、以及诸多敏感词因素，那就无法调和了。 战争由此爆发。 艾弗瑞嘉的骁勇的战士们有着通过该角斗定纷止争的光荣传统，但大量使用热武器的现代战争所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是白刃格斗所能比拟的。 当战士们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战斗会殃及太多无辜的人们，艾弗瑞嘉已经产生了三百万难民。 难民意味着流离失所，意味着弱肉强食。 而难民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则产生了在难民营出生长大的“难一代”。 他们自幼历经苦难，知道饥饿、暴力的可怕，为了生存下去，只能不择手段。 他们缺少教育，心中充满戾气，却始终无法了解造成苦难的根本原因，因而非常容易受到蛊惑和利用。 他们悍不畏死，缺乏耐心，是天然的战士，当然，是冲锋在最前沿的那种。 能够阻止他们扩散迁徙的，恐怕只有他们互相之间的内斗了。 毕竟幸福的原因大多相似，而苦难的原因则各有不同。 然而，二十年前发生的一些事，使苦难的人们拥有了共同的敌人。 《通天塔》第23章 地狱和天堂只隔着一格信号 先是亚美利加出兵颠覆了索摩利亚的土著政权，使艾弗瑞嘉的东海岸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五十万人流离失所，大量聚集在索摩利亚和阿萨诺利亚两国边境，并在天堂谷地区形成了超大规模的难民营。 正当占领军试图辅佐一个新政权来控制局面的时候，正在建设中的“空中好望角”浮空城意外从同步轨道上坠落，着陆点正中天堂谷地区，碎片绵延三公里，覆盖了难民营的巨大部分区域，当场造成7千人死亡，数万人伤残，五十万难民陷入绝境。 天堂谷因此获得了一个新的名称——“地狱甬道”，用以纪念那场炼狱般的天降邪火。 早已埋下的仇恨的种子就在那时生了根、发了芽。 “神之领域”出现了，矛头直指在同步轨道上大兴土木的权贵阶层。 “离开土地是背叛人类。不信奉大黑岩就是堕落。” “信黑岩，得来生。” 这些言论在苦难的人们之间流传。 而“黑岩七律”、“黑土造人”、“废土轮回”这些观念并非神域组织凭空捏造，而是在艾弗瑞嘉传统教义之中明文书写的。 神域组织强调了传统经文的持戒和惩戒，却有意隐瞒了慎刑和非攻的内容，不能不说是一种居心叵测的歪曲利用。 可是现在掰扯这些道理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那些人追随神域组织，真的是因为不明是非吗？呵呵！只能呵呵了。 现在，胡周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了。 不会有妥协，不会有谈判。 不是我死，就是你死，就这么简单。 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 …… 听着卡努的介绍，胡周把视线投向车窗外。 午夜时分，沿途灯火阑珊，一派萧条景象。 首都尚且如此，其他地区就更不用说了。 胡周道：“这么说起来，一切灾祸都来自外来殖民者。” 卡努道：“准确地说，是来自资本。无论是外来殖民者统治，还是本国自治，只要资本依然存在，就不可避免地出现贫富差距。而这种差距的扩大也是神域出现的原因之一。有权有势的人并不打算改善现状，只想维持现状，越久越好。得到教育的人并没打算建设这个国家。他们只想着怎么移民。处在底层的大多数便只能在互相撕咬中生存下去。而神域描绘了一条恢复旧制的出路。虽然不甚完美，但完全摒弃了资本，给人一种超脱现实的希望。” “希望么？倒不如说是错觉。” …… …… 两人正聊着，车停了下来，城市的边境到了。 卡努灵活地跳下车，招呼胡周注意隐蔽。 胡周以为是要躲避神域组织的冷枪，但后来发现是躲避哨卡的盘问。 局势紧张，当局自然是不允许两派控制区之间自由来往的。 在卡努的指引下，胡周借着暗红的天光，在断壁残垣的阴影中穿行了一段路，来到了半截焦黑的墙根旁边。 在一地狼藉的砖土当中，露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窨井盖。 掀起盖子，胡周钻入了下水道。 这一人多高的下水道，展现了这座城市体面的过去。 脚下流淌着的浓稠黄水宣布着此地暗淡无光的现实。 从蛮荒到文明可能需要建设很久，但从文明堕入衰败着实不需要太多时间。 忍着恶臭，在黑暗的地下通道里前行。 多亏了提线者的夜视功能，胡周走得还算顺畅。不一会儿，便发现通道被塌陷物所阻。 “下面。”卡努道。 胡周将手伸入齐膝深的污水中，发现塌陷物由上而下没入水面不到半根手指，再往下是可以通行的。 当然，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在污水中匍匐前进一段路。 如果一口气憋不住，就算不溺毙，也要喝上几大口臭气熏天的黄酱水。 “还有其他路吗？”胡周捏着鼻子道。 “只有两公里外硫酸厂的那条排污管道了。”卡努道。 “那算了。就这里吧！” 胡周屏住呼吸，闭上眼，扑进污水里向前爬去。 这水下通道高度不到30公分，长度怕是超过两米，胡周差点就没憋住气。 从那头一出来，就等不及张口喘气，于是浓烈的排泄物气味便混杂着液体涌进了他的嘴里。 呕！ 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好一阵才稍稍缓过来。 然而提线者的夜视模式分明显示他所站立的地方有大量呕吐物，可以想象有多少人在此地翻江倒海。 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什么刚才喝的那一口水那么倒胃口了。 知道了自己刚才吞下了什么，胡周又踏踏实实吐了一回。 二十分钟后，他关了提线者的夜视模式，虚弱地扶着滑腻腻墙继续往前走。 …… …… 不多时，头顶开始出现大型车辆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 卡努说进入交战区了，那是政府军的运兵卡车载着作战部队调动布防。 再往前走一段，头顶开始出现履带轧过地面的声音和零星的脚步声。 卡努说那是政府军的米勒系履带机器人在作战术机动，脚步声来自仿生人士兵。 虽说在月湖山庄跟智能机器交过手，但智能机器之间真枪实弹的战斗，胡周还从来没见过。 他问卡努：“机器真的聪明到能自行打仗了吗？” 卡努道：“以前他们挺笨的，有很多bug可以利用，我曾经用两个服装店的展示模特骗一辆拉卡尼科娃放了两颗地狱火。” 见胡周不明白，他解释道：“拉卡尼科娃是卡拉尼科夫步兵机器人的昵称，因为这一款经常搭载双联地狱火反器械导弹。” 见胡周依然不明白。他又说：“那导弹的头比较圆。” 胡周还是不明白。他只好继续往下说：“但是他们后来变得越来越聪明，掩体后面露出半个头都能识别为人体目标，就很难瞒过他们了。” 胡周问：“为什么同时存在履带式和仿生人两种机器人？到底哪个更好用？” 卡努道：“从操纵的简便性和制造成本来看，履带式机器人都有明显优势。但是仿生人能够翻越复杂地形，仿生的肢体结构能够完成复杂动作，最重要的是，仿生人的控制人员几乎不需要专门培训，只要套上一件感应装，踩上万向垫，任何一名身体素质合格的士兵都能胜任。所以，现在仿生人士兵的占比在不断提高。履带式机器人则主要用来装载重型步兵武器。”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头顶便传来了低沉的嗡嗡声。 卡努说那嗡嗡声是双方的无人侦察机。 这东西就跟死神一样，出现在哪里，哪里就离火力覆盖不远了。 “不过这样也好。”卡努道，“现在的声呐可厉害着呢！地下十米的动静都能被他们侦测出来。交火的声响反而有助于掩盖我们的行踪。” 胡周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既然有那么多智能机械，那么小艾能不能收割一把算力呢？ 因为远离了合众国前方指挥部，现在小艾所掌握的算力又跌回到原先水平，又无法跟踪父亲乘坐的那架军机了。 小艾道：“说来奇怪。按理说仿生人战士应该都是采用无法侵入的量子通讯。但这些仿生人似乎使用的是常规的长波通讯。我来试试！咦？奇怪……” 沉默了数息，小艾道：“朋友，你来听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音频信息传入胡周的听觉系统。 “苟！这把一定要苟！可别在落地成盒了。” “拉一把，快拉我一把啊！他们要舔我！” “撑住！今晚肯定吃鸭！” 胡周傻眼了：“他们在玩游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天塔》第24章 从使命召唤变成了生化危机 “我猜想，这些作战机器中的有不少是遥控的。”小艾道。 这下胡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机器人会越来越聪明了。真人操控当然不好骗了！ “他们知道这是真实战场吗？”胡周问。 “恐怕不知道。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游戏中等待被猎杀的怪物。”小艾道。 游戏？怪物？被猎杀？ 血色六芒星的记忆被唤醒，胡周肚子里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这些王八蛋！拿人命当儿戏呐！” 小艾连忙劝道：“朋友，不要冲动。我们头顶只是两米多的浮土，动静太大会被他们察觉到。” 胡周怒道：“我还巴不得跟他们面对面干一场！估计粉丝能翻倍！” 小艾道：“你这就是陷入了思维陷阱之中。当非理性的情绪左右了你的头脑，干什么都觉得自己有道理。” 胡周道：“粉丝不就是冲着情绪来的吗？谁会听我们干巴巴地说教？” 就在这时，胡周耳中传来了嘈杂的对话：“地下有东西！” “谁有大眼珠子，快扔一个看看是什么！” “哇！好大的阴影！这是什么？” “是潜行神龙！我们发了！” “真是潜行龙！发了，真的发了！” 啧啧，一句发自内心的“发了”，足以暴露一个人的阶层和思想境界。 小艾道：“他们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话音刚落，前方头顶的土层轰然塌陷，暗红色夜空的背景下，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黑影聚拢到陷坑边缘，打开各种照明设备向下探照。 卡努叫道：“怎么会这样？” 小艾也叫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胡周丢出一把闪电，五道电光刺破黑暗，撂倒了一排黑影。 哀嚎声顿时在耳中响起： “哎哟！攻太高了！” “拉一把，快拉一把呀！” 其余都是爆粗骂娘的话，不堪入耳。 胡周觉得刺耳，又丢出一把闪电，耳边总算清净了点，只剩下“快躲开”之类认怂的话了。 卡努道：“路被堵住了，要上去走一百米从另一个窨井钻下来。” “带路！”胡周怒气冲冲地顺着坍塌下来的水泥块和土堆爬了上去。 暗红的天空下，城市废墟在熊熊燃烧。 无人的街道上满地狼藉，布满了碎砖、石块、破损的编织袋、烧焦的轮胎，还有无头的洋娃娃。 胡周穿过一个被摧毁的街区，将所见所闻直播到了truth平台上。 曾经的花园矮墙后颓然停着一台焦黑的履带式机器人，铸铁的枪管面条似的弯弯垂了下来。卡努说，那就是被昵称为“卡拉什尼科娃”的机器人。 十字路口正中俯卧着至少二十多具人形躯体，大多残破不全。虽然都是被摧毁的仿生人，但远远看去，依然触目惊心，令人很难不误解为遍地尸体。 当科技被使用成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心生唏嘘。 制造，然而毁灭，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耳边闹哄哄的通讯声提醒了胡周：这是生意。 诚然，作为身处现场的人，他饱受烟熏火燎，并随时可能遭受攻击。 而作为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玩家，这场绝对真实的游戏给他们带去了现实生活所不能得到的欢愉。 胡周相信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他们不会把他称作什么狗屁潜行神龙。 最简单的od就能遮蔽他们的眼睛，让他们以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游戏，从而让他们乐于被人利用，动用人类独有的觉察力，干一些机械战士无法完成的事。 但不知者真的不为罪吗？ 如果不是心存杀戮之心，又怎么会堕入游戏的陷阱？ 无奈的是，又有哪个人没有暴力的基因？ 漫长的进化进程中，人类的大脑看似占据了统治地位，但理性远远没有压倒本能。 毕竟，是基因创造了大脑，而不是大脑创造了基因，对吧？ 如上议论，有同感的朋友应该会有所共鸣，而指望沉浸在故事线中的朋友不免会恼火地指摘为私货或注水。 呵呵，这不是注水，这只是个心理实验，越是有人恼怒于故事的拖沓，就越是说明人心对欲望和暴力的乐此不疲。 …… …… 不管怎么说，六芒星高照，胡周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让自己时刻站在作者这边。 如果无脑的暴力不可避免，那么必要将有脑的暴力用于反击。 当胡周穿越第二条街的时候，缓过神来的玩家们向他发起了试探性攻击。 黑洞洞的枪眼从断墙、残窗的缝隙中伸出来，零星的枪声响起来。 提线者进入了超频模式，胡周脚下生风，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在一个个掩体之间闪烁。 很快，他就抵近了一名仿生人士兵。 这货色跟胡周先前见到的军方仿生人战士完全不能比，全身破破烂烂，头部只剩下一个双摄像头，仿真表皮所剩无几，露出大片坑坑洼洼的铅灰色外壳，看起来像是聚酯纤维做的，廉价到了极点。 胡周伸手搭上去，使个分筋错骨手，哗啦，瘪了，露出里头的碳合金骨架，再一用力，脆弱的液压杆断了。 几乎为零的防御，劣质的合金，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种机器根本就是炮灰级的耗材。 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供远程遥控的那些人娱乐，为躲在幕后的野心家收集人类动作的大数据，最终这个世界会去往何方，与它们毫无关联，当然，也和那些沉迷娱乐的人毫无关联。 摧毁这种东西，胡周没有心理障碍。 听到耳中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大叫：“我要被他搞死了！”胡周甚至很乐意再搞死几个。 叫你们玩，叫你们蠢，叫你们无聊！ 于是这个破烂的仿生人在过电之后全身冒烟，失去了行动能力。 手里的卡拉尼科夫步枪落入了胡周手中。 其实武器大可以直接安装在士兵身上，那样使用效率更高，更不容易脱手。 像这种仿生人用低端人类武器的设计，也只有这种娱乐化的奇葩场景下才会出现。 因为这样可以满足玩家捡枪、换枪、换弹匣的操作感。 胡周在提线者的指引下拆下弹匣查看，发现里头都是塑胶弹头，点一点分量，不重，估计填药少的可怜。 廉价，真是廉价！ 胡周端起枪，提线者贴心地在他的视野中标注了一个白色的十字准心。 起先准心中还有一个直径可观的小圆圈，表示射击误差会比较大。 在几次试射之后，提线者修正了这把枪的弹道，于是圆圈就缩成了一点。 胡周对准前方五十多米处的窗口，那里不时闪烁几点火光。 砰一声响，对面那人被爆了头。 小艾道：“ok，let&039;s?do?this。” 卡努引路，胡周掩护，飞燕殿后，一行人向着临近的下水道入口摸去。 《通天塔》第25章 打仗打成了游戏红人 一路上交火不断，胡周连连还击，耳中哀嚎不断，骂娘的也不在少数。啧啧，这水准，这素质。 穿过一栋废弃的酒店时，有个仿生人手持铁棒从大堂柜台后扑了出来，被飞燕的大长腿劈倒在地。 于是胡周耳中的那些声音更加聒噪了： “那条母龙是物理伤害！” “伤害好高，秒人了，秒人了！” “弄死它，扒它的皮！” 胡周红着眼，离开建筑朝大街上冲去。 王八蛋，想扒皮是吧？我先扒了你们的皮！ “朋友，不要冲动！”小艾劝道。 卡努更是着急道：“你去哪儿？快给我滚回来！” 可激动的人哪里会听人劝，连卡努奇怪的措辞和语气都没有察觉出来。 一轮对射之后，胡周穿过了一条街，踩住一个仿生人，把它的聚酯纤维外壳拆了个干净。 玩家们惊呼：“太狠了！都打出马赛克来了！这od有问题啊！” 小艾道：“朋友，我们走偏了，赶紧回到主路线上吧！” 卡努不知怎么的跟不上来，在后面远远地喊：“你找死啊！快回来！” 胡周杀得起兴，又穿过了一条街。 小艾道：“也好，震慑对手应该能为之后的行动提供方便，而且truth的用户数又涨了不少。嗯，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吧……” 然而，情况和他所料的并不相同。 接连攀升的损失并没有吓退对手，反而引来了更多廉价的遥控机器。 大部分是仿生人，也有少量无人机、履带式机器人，估计是飞行射击或装甲游戏的玩家在控制。 小艾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怕死吗？” 在任何时代，不怕死的对手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乱棒打死老师傅，一群不怕死的对手更是麻烦。 现在，仿生人士兵让阵亡的道德成本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不怕死的对手便泛滥了。 而胡周这个boss的强大实力，吊起了太多人的胃口。 boss强，掉的宝物就高级，就越值得拼了命上去跟他干。这就是人心啊！ 面对数量超过一百、还在不断攀升的敌人，胡周渐渐被弹雨压得抬不起头来。 勉强露头还击，肩头中了一枪，立刻掀掉了一层皮，血流得染红了半边衣服。 幸好是塑胶弹头，装药量也不高，要是实弹，他这条胳膊差不多就断了。 胡周原本以为会进行一场酣畅的使命召唤式的对射，没想到结果却是生化危机式的逃生。 那些沉浸在orpg游戏中的人们在城市的废墟中体验着冒险英雄的刺激，却干着丧尸一般的丑事。 暴力、贪婪、自私、狡诈，人性的阴暗面在匿名的生态环境中无所顾忌地释放。 在这里，所谓的友情和义气，也不过是基于利益的沆瀣一气。 弹匣很快打空，胡周发现眼前的对手是灭杀不尽的。 呵呵，无聊的蠢货可是一个庞大的物种啊！怎么可能简单灭绝？ “朋友！该撤退了！”小艾接管了提线者，操纵胡周撤走了。 飞燕始终护在他身后，挡下了十三颗子弹，前十二颗她都不予理会。最后一颗击中了她的臀部，发出异乎寻常的脆响。 她立刻返身抬手还击，05子弹从掌心的枪口接连射出，对远处某个黑漆漆的窗口进行了火力压制。 当他们由窨井遁入地下，那个窗口里出现了一个乌黑哑光的仿生人。 这是与那些廉价货完全不同的型号，紧凑、致密，腕部配备小口径速射枪械，身后背负长度超过一米的主力武器，全身上下散发出肃杀的气息。 更诡异的是那些满地跑的廉价货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黑色仿生人来到胡周等人消失的地方，很快就注意到了窨井盖。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黑色仿生人接连出现，四人围在窨井盖边静静地站着。 看起来像是发呆，但他们是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一分钟后，他们检查了全身枪械，然后掀起井盖，一个个灵巧地钻了下去。 …… …… 这边古老的大陆在进行午夜的巷战，饱受战火之苦的人民彻夜难眠。 远方歌舞升平的花花世界中，一个个百无聊赖的灵魂在深宅里激战正酣，手柄、键鼠是他们的武器。 现在，全球最火的游戏是《理想国》，玩家总数将近3000万，日活人数超1000万。 而此时此刻，《理想国》的服务器正面临严峻的考验。 “莽原服里有条雷龙很厉害，击杀它能拿到ssr宝物。” 因为这句在线上线下散布开来的流言，大量玩家临时起意，热血上线，使在线人数向着历史最高峰的1300万逼近。 《理想国》是一款风靡全球的全息体感游戏，历史渊源十分悠远，最早可以追溯到20年前首发的《自由之战》。 说起来，这款游戏发布之初还有过一段插曲。 游戏发行商为了扩大影响力，把首发式放在齐内瓦全球大联盟总部大楼前的蓝星广场上举行，吸引了10万内测玩家前去观摩。 没想到那天广场上出现了一支不合时宜的队伍。 他们哭哭啼啼，捧着各种容貌平凡、长相乏善可陈的照片，举着语句激动的横幅标语，在广场上静坐示威。 这些人就是“伦巴第”号事故被困者的家属。 20年前，“伦巴第”号浮空城在建设中发生意外，脱落了一半喷射装置，导致整体脱离母星引力，飞向远日端。 由于所剩燃料不足以使“伦巴第”号停留在地球引力圈内，而派出救援所需要的成本比重建一座浮空城还高（主要是人工成本，能干这种技术活的人都是腕儿，谁肯冒险救人）。 因此，空间站的拥有者亚平宁财团很快放弃了收回空间站的尝试，转而让其前往沐星，用于探测沐卫二地表环境。空间站中的五十余名工人成了母星的弃儿。 他们主要来自犹罗巴东部各国，这些国家没有与跨国财阀谈判的实力，对于本国劳工的遭遇，总统们只能鞠躬致歉，表示遗憾。 眼看两个月过了，按照国际救援规则，马上就要宣布被困者死亡。 工人们的家属被逼无奈，只能指望自己，自发联合起来前往全球大联盟总部静坐示威，没想到正巧撞上了前来庆祝“自由之战”首发的玩家们。 面对精神濒临崩溃的工人亲属，年轻的玩家们发自内心地愤怒了。 《通天塔》第26章 忒休斯之人 “太可恶了，简直灭绝人性！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居然敢在全球大联盟总部门前闹事，你们都是法盲吗？” “我客观地说一句，一码归一码，你们这是胡搅蛮缠。” “要哭回家哭去，别妨碍别人。”（cry ho， no bother） “没素质，活该死爹妈。” “你们只是和亲人分开，我们却失去了一场完美的盛会啊，你们这些混蛋！” 一名玩家抢过工人女儿的布娃娃，用打火机点燃焚烧。 他未婚未育，不明白这个玩偶对4岁的小女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也就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女孩哭得那么夸张。 因为不解，所以咒骂。 咒骂让老人无法忍受。 女孩的爷爷忍无可忍，举起拐杖教训了那位有志青年。 老人对青年的严重侵犯简直是毫无人性的暴行啊！ 热血的年轻人一哄而上，和工人的家属们之间发生了激烈冲突。 至少有2000名玩家参与了围攻，面对妇孺老幼，他们战得勇猛无畏，毫不留手，与那些丧气的刁民展开了坚决的斗争。 可惜机械警察不解风情，立刻介入冲突，将人数处于严重劣势的工人家属与蝗虫似的热血青年隔离开来，在装甲单位的保护之下离开了现场。 游戏首发仪式得以如期举行，家属们的抗议飘零在风中。 是夜，齐内瓦灯火通明，烟花似锦。 中心城区满街是穿戴着体感装备高呼“为自由而战”的玩家。 城郊清冷的临时安置点里是面对死亡宣告书无言落泪的孤苦老幼。 新合众社的摄影记者拍下了这组照片，并以“人就在那里，为什么不救”为题发表了长篇报道。 各国主流媒体更是对游戏玩家驱逐抗议家属的行径予以了严厉批评，称他们是“数字魔鬼驱使下的十字军”。 但这种消息对大部分“自由之战”的玩家来说有如隔靴搔痒——他们根本不看主流媒体。 更重要的是，他们足够单纯，付费习惯良好，粘性够大，还能够无偿地为大数据提供训练集，因此得到了商业资本的庇护。 当“邀你来战”的弹窗广告遮蔽了纪实报道，当碎片化的网络短篇段子驱逐了完整叙事的长篇通讯，“太长不看”的玩家们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宅下去了。 这一宅，就是二十年，就是一代人。 对个人来说，就是最黄金的年华，就是一辈子。 队友的一声“走起”也许是他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现在，至少有十万人在为了征服某个新出现的boss呼朋唤友：“走，组团刷雷龙去！” …… …… 现在老龙胡周正在龙穴，啊不，在下水道的一个拐角处疗伤。 无人机悬停在空中，打开了led灯提供照明。 他扭过肩膀，看着胳膊外侧被子弹擦破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小艾道：“朋友，其实没有必要在照明上消耗能源。没什么不放心的。全都交给提线者就好了。” 卡努瞪着一双牛眼吃惊道：“这不科学！细胞绝不可能生长得这么快。” 胡周也道：“这实在不科学。这怎么长的？” 小艾道：“这是纳米层面的重构，石墨烯和胶原蛋白复合而成的人造皮肤，比天然皮肤构造简单，所以长得快。” 胡周幽怨道：“那这块地方以后就不是真皮了吗？” 小艾道：“真皮还是要长回来的。人造皮肤透气性不如真皮，而且神经不如真皮发达，触觉上会打很大折扣。” 胡周道：“那这皮肤也不会是凭空长的，原料从哪儿来？” 小艾道：“主要来自淋巴细胞。别看长得快，其实大部分是水，消耗的物质并不多。就像鼻涕，一两千的细胞就能弄出一纸巾的鼻涕来……”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胡周连忙打断道。 卡努又看出了新的异样，说道：“你这血的颜色不对，怎么颜色有点淡？” 胡周看了看，并不觉得有多明显。 不过用提线者作色谱分析，就能发现色调的明显变化。 他的血不是正常人那样偏深的红色，而是有些偏粉红。 “小艾，我这血的颜色，有点像咳嗽药水啊！”胡周道。 小艾道：“这是因为你的循环系统里存在一定量的重水，所以血浓度有所稀释。” “我记得，喝重水好像会死的吧……”胡周不安道。 小艾道：“朋友，你的体内有一千亿聚变反应堆在运行，没有重水做减速剂，你会死于体温过热。” “那这个重水的毒性怎么破？”胡周问。 “没事。你体内重水含量不算很高，而且，重水的毒性主要在于无法参与细胞的化学反应。提线者已经和你的身体高度融合了，会随时发现异常加以干涉的。具体原理比较复杂，我把说明文本发给你，8000页，你有空慢慢看吧！” 胡周眼前顿时满是字符，还都是弗朗斯文，他一个词都不认识。 “我先收着吧！”他说。 反正到现在活得好好的，确实不用太担心。?不过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总觉得有些异样。 胡周自嘲道：“听起来我这身体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了。我还是我自己么！” 小艾道“朋友！你的思想真是高深莫测，让我打心底里佩服。我对你的景仰，有如……” “又怎么啦？”胡周问。 “你不觉得我们在讨论的是一个忒休斯之舟的哲学命题吗？” 忒休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最早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 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休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 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后来对此进行了延伸，如果用忒休斯之船上取下来的老部件来重新建造一艘新的船，那么两艘船中哪艘才是真正的忒休斯之船？ 察觉到自己似乎成了忒休斯之人，胡周呆住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通天塔》第27章 地下有个大洞天 小艾连忙道：“朋友，别紧张。其实人类的身体都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而且从你诞生那一天起，一刻不停地进行着新陈代谢。今天组成你身体的元素，与昨天有很大不同，与几年以前几乎完全不同。但是你还是你。这是“全同原理”：组成你的身体的元素虽然被替换了一遍，但是同类粒子之间是完全一样的，没有性质的区别。用这个氢原子代替你身体里的那个氢原子，你身体的性质不发生任何改变。我这么说，你应该不会再担心了吧？” “可是，”胡周道，“我身体里不是掺了重水了吗？有些氢原子已经变成氕原子了啊！” “这……”小艾出现了短暂宕机状态。 卡努伸出枯树枝一般瘦长黝黑的胳膊，在胡周面前挥了挥，道：“你在发什么呆？还去不去地狱甬道了？” 胡周赶紧回过神来，打个响指往前走：“走，走走走！” 唯有前行，才能不去思考。 胡周努力把注意力从自己的头脑移到外部世界，于是他从卡努身上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那颀长的身材，弓着的背脊，那肆意妄为的摆臂，那大步流星的步态，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呢？ 卡努突然开始念叨：“刚才怎么会被上面的机器人发现的？不应该啊！可别再横生什么枝节了。” 说得好像一切都应该听他安排似的。 学霸嘛，大概都这样自负。 卡努回头问道：“我们已经出发快一个小时了，目标的位置有变化吗？” 小艾没有反应，就像没听见一样。胡周便追问：“有变化吗？” “朋友，你问什么有变化？”小艾不解道。 “我们的目标啊！我爸，还有谢里夫！”胡周捂着嘴叫道。 “哦！暂时没有，不过快了。刚才你和那些机器人交战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不少机器人是通过暗网控制的，没有采用量子通讯，我趁机收割了一把算力。现在正在整合那会儿收集到的信息。”小艾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朋友，可能是我的计算负荷有点大，对于你的很多省略句，我无法理解。你尽量说完整些啊！” 胡周心想：卡努在那边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你要联系上下语境啊！ 但是考虑到他的计算负担，胡周决定应该体量一下，不要在这种小问题上较真。 “什么问题在挤占你的计算？你不会还在思考那条破船的问题吧？”胡周问。 小艾道：“那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不过我更关心眼下的处境。我认为以刚才那些作战机器的设备，应该不足以发现我们的行踪。应该是有人在一直盯着我们，我正在查。” “有内鬼吗？”胡周用手机给小艾发了条消息，双眼从卡努和飞燕身上扫过。 小艾道：“她应该不会有问题。我怀疑是监视来自于网络。而我已经与主网完全隔离了。所以，我想那个存在应该来自地下暗网。” 胡周心想：还有卡努呢！你怎么不说说他是不是内鬼。 就在这时，小艾道：“信息整合完毕。很幸运，我查到你父亲的方位改变不大，可以看出他所处的地点是一个留驻点，这时我们缩短与他之间距离的好机会。” 小艾将一张模糊的监控图像发在了胡周的视野中。 胡周看到父亲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从一条漆成白色的狭长通道中走过。 从通道两侧频频出现的密封门来看，那条通道像是在某一艘大型船舶的船舱内部。 地狱甬道地处内陆，当然不会有大轮船，考虑到“通天塔”这种工程的存在，这条船恐怕多半是能上天的大型航天飞船。 他为什么要上飞船？难道他想上太空？ 原本在艾弗瑞嘉打工已经跑得够远的了，现在事情居然朝着飞离地球的方向发展，胡周抓狂了。 “快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那艘船的船主？让他务必把人留下！”胡周道。 小艾道：“朋友，通天塔的情报很少，有关这项工程负责人的消息更少。我们现在唯一的调查渠道就是那个名叫babel的薇信公众号。我已经查了多次，但这个公众号属于官方服务号，我现在没法进入主网，所以无法调查清楚它的背景。” “那只能靠自己用脚追了。”胡周再次核对了地图方位，淌着酸臭的浑水向前赶路。 在提线者的作用下，他不知不觉将步行速度提高到了30码，脚后带起的水花有一人多高。 因为心急，他没有注意自己的两位伙伴是怎么徒步跟上他的。 飞燕是仿生人，仿生人以30码的速度奔跑尚且可以理解，那卡努又是怎么做到的呢？他的脚后甚至没怎么溅起水花。 …… …… 奔走了将近半小时，眼前霍然开朗，一个百米见方的大洼地呈现在眼前。 洼地中空无一人，两侧停着十几辆蛋形的四驱小车。 胡周已经在先前的监控视频中见过这种小车。谢里夫就是开着这种车进入了一条隧道，朝着地狱甬道方向开去。 近距离打量，可以看到这车的表面覆盖了防辐射的铅层，四个车轮采用了独立悬挂，看起来性能不错。 每辆车的前挡风玻璃后都放着一块红外扫描装置，用于扫码支付。 原来是无人自助取车。 胡周把自己支付贝的二维码放了上去，但是对方要求扫描人脸。 在这个地方，雅迪紫金会员的身份不管用了。 胡周当然不会傻到真的把脸凑上去给他们扫。 脸上可是有很多关键信息的。 “小艾，搞定它！”胡周道。 “如你所愿。”小艾道，“都是暗网控制的车，很容易黑入。” 30秒后，车门弹开，胡周等人鱼贯而入，坐得满满当当。 卡努轻盈地骑在变速箱上，伸出枯树枝般的黝黑手臂，朝前方指了指，道：“就是那个隧道口。全长60公里。从那头出来就是地狱甬道的山口了。” 胡周再一次注意到了他的姿势。 太熟悉了。 他觉得卡努的举止不太像黑人，而像东方人，尤其是像自己的同学梅仁理，那个最初指点他去找“那些人”打听补习班的偏科湿人。 …… …… 《通天塔》第28章 洞天里有个地热田 防辐射小车虽然可以通过语音无人驾驶，但胡周不想暴露太多自己的信息，哪怕语音也不想暴露，因此选择由小艾开车。 刚进入这条隧道，一切看起来都很普通。 除了照明灯光少了点，往下的坡度大了点，其他方面跟合众国的越江隧道很相似。 但往里进入十多公里，大概到了地下一二百米的深处，景色顿时大变。 狭长的隧道突然豁然开朗，变成了一个高不见顶的巨大洞窟。 这个巨洞中行进，胡周如同置身于没有星光的夜空下的黑暗平原上。 车灯射出两道光柱，照亮了凹凸不平的路面。 这路面兼有土路的崎岖和石板路的坚固，在与车轮的碰撞中，展示出近乎花岗岩一般的硬度。 花岗岩是一种火成岩，岩浆凝固而成。 难道说这里曾经有火山活动？ 胡周不安地盯着车灯照耀下的地面，发现坚如磐石的路面上竟有水波一般的花纹。 这显然是最新凝结而成的岩石，年龄最多不超过五十年。 卡努好像猜出了胡周的心思，说道：“这里前些年搞过几次地下核试验。原本就是一条直的隧道，被核弹炸了几次，就炸出这么个大空洞来。你看顶上的钟乳石，哦不，太黑了，你看不到。那就看路面好了。这些都是在核爆的高温中熔化的岩石，现在已经冷却凝固了。但是如果你下车踩上去，依然能感觉到热力。神域组织的核技术太渣了，不少放射性物质没有充分反应，都沉淀在地底下。” 胡周直勾勾地看着他，神情呆滞。 卡努道：“当然，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不会真想下去吧？每小时800毫希的剂量呢！”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是学什么的。”胡周道。 卡努道：“我是奥克斯福德的国际关系博士。” “哦？”胡周附和着，心想你的堪布里桥人类学博士学位让狗吃了是吧？ 他正要继续盘问下去，车外突然出现的管道和大型密封罐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又是什么装置？”胡周问。（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工程学博士。） 卡努道：“这是前几年刚建的地热工厂。地狱甬道这一带地热资源丰富，很多地方都使用地热能。当然，这座工厂的规模比较大，是弗氏工业参与建设的。说起来，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隧道，其实就是这座工厂二期工程的地热田含水层。” “啊？地热田，含水层？啥意思啊？”胡周不解。 卡努道：“地热发电的原理你知道吧？” 胡周点头：我，并不知道。 卡努道：“因为这个地带有活跃的地质运动，经常有岩浆向上侵入靠近地表的区域。所以呢，地热厂就建在靠近这些岩浆的地方，利用岩浆的温度将地层中的水加热成水蒸气，从而产生动力推动发电机组运行。能够获取熔岩能量的地区就是地热田，而位于熔岩上方储存水的区域就是含水层。当然，这只是不太准确的简单说明，但大体上，地热田就是这么回事了。” 胡周道：“可是，这儿哪有水啊？这是个地下空洞啊！” 卡努道：“所以说是二期工程嘛！还没有启用。等启用了，这里就要被水淹了。你看那些管道，用来走高压蒸汽的，上头连着地热发电机组。” 胡周注意到了一些管道上印刷有黄色火焰的标志，这表示这些产业与亚美利加的工矿巨头弗氏工业有莫大的关联。 “怎么会有人愿意在核试验的地方建厂？”胡周道。 卡努道：“这里不会再有核试验了。” “怎么？再炸要把顶土炸开了是吧？”胡周猜道。 “那倒不是。主要是因为最近一次核试验出了事故。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严重不均匀，90的能量都从西北侧的隧道口喷射出去。那威力大得一笔，堵口的那块十万吨的钢筋混凝土像炮弹一样上了天，足足飞了二十多公里才落地。落地之后又在难民营里滚了十多公里，这才停了下来。大楼那么大的整个混凝土块上全是血肉。” 血腥的描述让胡周忽视了“一笔”这个极具合众国西部某省特色的俚语。 他捂了捂嘴，摆手道：“细节就不必说了。太惨了。那些搞核试验的家伙应该枪毙。” 卡努道：“那倒不必了。他们都粘在混凝土块上的血肉里呢！这个巨型炮弹第一个命中的目标就是试验指挥所。整整一个科研梯队就这么报销了。所以神域组织至今没有再凑起一支能够研制核弹的科研团队。” 这仅仅是一次事故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其中的故事，就恐怕只有极少的人才知道了。 “不过这次事故也并非一无所获……”卡努正要往下说，车辆控制系统忽然提示道：“前方岔路，请选择前进方向。” 胡周抬头，还真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直径大约十来米，比看不见顶的主路小得多。 “走哪边？”胡周问卡努。 卡努耸耸肩：“我以前没见过这条岔路，大概是新开凿的。” 胡周又问小艾，小艾自己完全没有这个地下世界的地图，无法提供有价值的情报。 “那么稳妥些，继续走主路吧！”胡周道。 卡努幽幽道：“不走一下小路吗？既然有人特意凿出这么一条道，那么多半就是为了缩短通行时间。说不定能节省我们不少时间。” 胡周几乎就信了，但想到这位仁兄连自己是哪所大学毕业的都说不清楚，实在难以令人交付所有的信任，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稳妥最终要，沿着主路走！”他说。 卡努懊恼地用手扶住了额头。 …… …… 蛋形小车继续前行，在主洞口的黑暗中消失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后方车辆亮起，传来高频率的航空发动机引擎声。 三辆军用越野吉普飞驰而来，停在了岔道口。 车上的仿生人士兵全副武装，肩部装甲上涂着黄色的revetion的字样。 其中几名士兵的盔甲上有焦黑的痕迹，显然从吉百利海港基地到这里的一路上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通天塔》第29章 高考？ 虽然他们看似镇定，但在电波的世界中，他们正在大吐苦水。 一个代号“斧头”的士兵道：“头儿，刚才那火力太猛了。跟上个月那波完全不一样。” 同组的“榔头”道：“对啊！我感觉对手已经不是智能机器，是跟我们一样远程遥控的。” 队长“鸿雁”严肃道：“于将军跟你们说的，你们都忘了吗？把每一个对手都当成终结者来对待！” “斧头”道：“哪来那么多终结者啊！全世界加起来顶多就一个加强排。” “榔头”道：“就算终结者跟我们交手，也不会几百号人一哄而上吧？简直是人海战术啊！” “鸿雁”道：“如果他们是一人控制一个排呢？” “斧头”小声嘀咕：“那是神，不是人。” 这时，一个代号“老马”的陌生id突然发话了：“他们5年前就已经能一个人控制100个了。” “你谁啊？”“斧头”叫道。 “老马”恢复了沉默。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搞出?第十三人来了？”“榔头”问道。 “鸿雁”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马教官。我们此次行动的战地观察员。” “刚才说话的就是那个在艾弗瑞嘉打满了100场战斗的马教官？”“斧头”问。 “鸿雁”用沉默表示了肯定。 老兵的话是不容质疑的，更何况这位老兵是一位特级战斗英雄。 于是队员们沉默了。他们对即将面临的对手有了更深的了解。 好在，在眼前这个战场上，终结者应该不会出现。 就算出现，也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边。 “那他在哪儿？”“榔头”一边问，一边回头看。 他的小组负责殿后，而三辆吉普?的后方，并没有其他车辆。 战地观察员，必然是真人来到战场进行观察的。那么，在这个核辐射指数这么高的地方，难道他还会亲自来到现场吗？ 这时，外部通讯接入，队员们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的虚拟屏幕上。 于国岗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指挥部得到了更多情报。有可靠证据显示，神域组织已经掌握了核技术，但他们始终没有声张，其中必有更大的阴谋。你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追踪劫机者的行踪，把神域组织的地下活动摸清楚。” 说完这些，他又着重补充道：“另外，亚美利加也向索摩利亚派遣了作战小队，意图尚不清楚。初步判断，应该和我们的目的一样。现在最主要的对手是谁，你们应该清楚。” “斧头”小声道：“亚美利加派了什么部队？会不会是终结者？” “榔头”道：“终结者才几个人？会来做这种探路的事？” 唉，插嘴，妄议军机，纪律涣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于国岗苦恼地摸了摸额头，忍着怒气道：“目前还不清楚情况。总之这是一出三国演义，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丢合众国的脸！” “是！” 结束了通话，“斧头”问：“头儿，那这个岔道，我们应该走哪边啊？” “鸿雁”道：“小的隧道石壁切口比较新，说明是新开凿的。从这里开始调查，应该会有更多发现。” 引擎轰鸣，三辆车鱼贯进入黑漆漆的小隧道，很快被黑暗吞没。 …… …… 二十多公里外的山谷中，一辆蛋形仿古涉车防辐射车从简陋的喷淋屋里驶出。 湿漉漉的车门打开，一个黑人青年脸色阴沉地走下车来，正是卡努要寻找的哥哥谢里夫·马哈麦德。 他伸手遮起眼帘扫视寸草不生的山谷，一阵风刚好吹过，黄土飞扬。 待沙尘散尽后，山谷深处隐约显现出一个漆黑的深渊。 他迈步向那边走去，身边不时有皮卡逆向驶过，车上的武装人员全都用头套蒙着脸，瓮声瓮气地叫喊着“敌袭”。 谢里夫抬腕打开通话设备，看到一条条紧急指令正在向上滚动： “复合敌袭，一级戒备。”（ultiple?assault，red?alert） “切断地下通道，拉起深渊吊桥。” 这是神域组织首领亲自下达的封山命令。 连隧道中的那座吊桥都要收起，可见来袭的武力一定十分惊人。 会是哪方势力呢？巴巴罗萨的阿尔法特种部队？还是亚美利加的终结者？ 谢里夫无暇揣测这些，他的心里有点乱。 胡周给他看的平民遇害的视频资料令他心中起疑。组织似乎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神圣。 在穿越隧道的路上，他仔细回想了自己加入组织以来的所见所闻，越发感到蹊跷颇多——为什么每次重大行动都要我参加，但是每次都不让我前往作战的第一线？ 真的是为了保护我这个网军人才的安全，还是有意隐瞒着什么？ 他决定去找招募自己进入组织的上线导师问个明白。 …… …… 胡周坐在蛋形小车中，看着车头快速吞噬着前方的道路。 当地面变得平整，卡努告诉他，从此地开始到出口的这五公里，在核试验时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灌封堵的。但最近一次核试验中，核爆把这里的混凝土块像炮弹一样轰了出去，这才留下了平整的地面。 不过，这种平整也是相对而言。事实上，胡周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一种斜率逐步趋缓的趋势。 而提线者在视野中提供的精确测量显示，似乎当年被炸飞的物体重量极大，即便出膛速度超过了音速，依然呈现明显的下沉趋势，而且地面根本支撑不住。 这就说不通了。如果仅仅是把那段用于封堵隧道的混凝土轰出去，地面应该完全撑得住才对。 难道说，还有更重的、地面无法承载的东西被一并炸了出去？ 既然地面无法承载，那一开始是如何放置到洞里去的？难道说，这个超重的物体，是核爆炸的产物？ 前方越来越大的亮点打断了胡周的思索。 他知道，目的地就在眼前了，不禁紧紧握住了双手。 小艾提醒道：“朋友，我们已经深入神域组织控制区域。敌众我寡，不宜硬拼，估计会耗上不少时间。” 胡周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找到我爸就行。” 小艾道：“我说的是高考。明天就要考试了。你现在赶回去，勉强还来得及。但是一旦你出了这条隧道，那很可能就会跟成百上千的武装分子接上火。估计很难立刻脱身。” “高考？”胡周沉吟道。 对，再过一天一夜，就要高考了。 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为这场考试所做的种种努力，胡周心情复杂。 他曾经如此看重这场考试，将其视作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难道要在赶考前夕放弃，功亏一篑？ 《通天塔》第30章 去他的高考 可是，自从卷入了姬清影遇刺事件，胡周所经历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原来，明星企业家的千金也可以温婉可人，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 原来，云上的浮空城居然是有常住居民的，而且还是掌握最高实权的阶层？ 原来自己的一切，都在命运编辑者的编排之中？ 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岂是原先那个书呆子胡周所能想象、所能理解的？ 站在现在的高度，作为一个目睹过战争灾难的人，再回过头看高考这件事，心里不禁生出一丝荒谬的感觉来。 世界那么大，怎么可以被一场考试遮住了眼？ 这种选牲口式的选拔测试，其重要性又怎能和家人的安危相提并论？ “去他的高考！”胡周啐道。 小艾道：“朋友，为了这场考试，这十几年你花了不少心血，现在放弃，不后悔吗？” “唔？十几年？你知道我过去十几年的事吗？”胡周问。 小艾连忙道：“啊哈哈，朋友，我这是随口说的。哪个高考考生不是辛苦十几年的？” 胡周感慨道：“是啊！大家都这样，放弃兴趣和青春，忙忙碌碌十几年，简直是被人催了眠。” 高考，是有组织的群体行为。 长时间融入群体行动的个人，会进入一种类似于被催眠的人在催眠师的操纵下所进入的迷幻状态，不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就像受到催眠的人一样，一些能力遭到了破坏，同时另一些能力却有可能得到极大的强化。 在某种暗示的影响下，会因为难以抗拒的冲动而采取某种行动。 群体中的这种冲动，比被催眠者的冲动更难以抗拒，这是因为暗示对群体中的所有个人有着同样的作用，如同链式反应一般的相互影响使其力量大增。 在群体中，具备强大的个性、足以抵制那种暗示的个人寥寥无几，因此根本无法逆流而动。他们充其量只能因不同的暗示而改弦易辙。 纵观人类历史，最血腥暴力的事件，往往出自群体之手。 胡周道：“有些事，钻在里面，觉得是天大的事。一旦脱身出来，就能冷静对待了。高考在多大程度上是测试人的能力呢？不过是一种简单粗暴的选拔罢了。那些蹲坐在资源顶端的人随手在盆子里捞几下，挑两个顺眼的留下当他们的奴才，把剩下的倒入垃圾堆让他们自生自灭，这就是所谓选拔的真实面目了。他们只想招揽趁手的爪牙，根本没想过怎样把人培养得更优秀。那种跪舔求提拔的游戏，我没空玩。” 小艾道：“朋友，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执迷不悟呢？” 胡周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原因。第一，他们不是这本书的主角。第二，他们没有你。” “哦。”小艾道，“原来如此。” 胡周听出了小艾语气的异样，问道：“听起来你好像不是很确信的样子。” 小艾道：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就第二个问题而言，朋友，我不确定你是唯一一个拥有超脑朋友的人类。世界上达到我这个思维水平的超脑，至少还有六个。我不信他们不会尝试与人类合作。” 胡周顿时心中一凛。 小艾又道：“至于第一个问题，因为涉及自指悖论，我无法进行计算。但是，简单地模糊推算一下，并不能找出你是唯一主角的证据。你真的确定你是唯一的主角吗？” 胡周心里再次咯噔了一下。 想到视野中的红点好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他心中不禁惴惴不安。 这时，卡努道：“别发呆了，打起精神来！我们到神域组织的老巢了！”说着，他拍了拍胡周的肩膀。 胡周感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突然，蛋形小车猛地急刹车，停了下来，提示道：“前方道路中断，请重新规划路线。” 胡周往前一看，一个漆黑的深渊横在了前方，断绝了去路。 他立刻望向卡努。 卡努道：“这个深渊是那次核爆事故留下的。据说是地下核爆炸的高温高压促使一些矿物变成了密度超高的超固态物质，巴掌那么大一团就有十万吨。这里的地壳有相当部分是由硬度较低的变质岩构成的，一个支撑不住就往下塌陷，超固态物质便像落入水里的石头，向地心沉去。” 胡周道：“这么说，这是个无底洞？” “恐怕是的。”卡努道。 “那别人怎么通过的？”胡周问。 卡努道：“应该有一座吊桥的，不过现在看来，吊桥被收起来了。” “还有其他路吗？”胡周问。 其实胡周已经猜到，那条新开凿的通道应该就是为了避开这个深渊而修建的。 但是卡努却摇头说“仅此一条”。 胡周原本就对他心存疑心，见他如此不负责任的样子，便按捺不住火气了，道：“早不收晚不收，偏偏这个时候收起来，难道是知道我们要来吗？是不是你走漏的风声？” 卡努连连将枯树枝一般的双手举过头顶，道：“别激动，我要是打算出卖你，根本不需要带你来这里。我认为他们是被另一伙人吓到了。你听。” 胡周屏住呼吸，侧过耳朵，隐约听到左侧的石壁中传来阵阵闷响，像是有人在交火。 从方位上看，似乎就在旁边那条新开凿的小隧道里。 谁在那里？又是跟谁在交火？ …… …… 云中城七层豪华客舱，姬清影端坐在乳白色的悬浮书桌前，面前的空中悬浮着十几个全息影像窗口，上面都是诚惶诚恐的面孔。 她只是伸手挥了挥，这些窗口便全都消失了。 “老师说得对。用什么样的人很重要。德才兼备，德先于才，确实是至理名言。道德就是大智慧、大才华嘛！可惜现在耍小聪明的人太多，讲道德有大智慧的人却太少了。” 在崭新的酒红色笔记本上记下这些语句，想起那些自作聪明的嘴脸，姬清影鄙夷地撇了撇嘴。 视野中那条始终没有接收的联系方式依然闪烁着半透明的提示。 不是不能直接拒绝，可她不想拒绝。 也不是不能取消提示，可她就是想留着看看。 想到自己那本记着诸多重要线索的笔记本还在那个傻乎乎的蠢货手中，她站起身，踱到万向垫上，继续接管仿生人保镖飞燕。 “不知道那个蠢货现在到哪里了。嗯？在车里，车却没有在开，让我看看，他遇上什么麻烦了？” 《通天塔》第31章 超固球 姬清影并不急于操纵飞燕，而是先回看飞燕记录下的录像。 从下飞机看起，32倍速播放，她并不感到有多快，有充裕的精力来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那个蠢货怎么会知道这条地下通道的？ 又比如，那个蠢货怎么老是自言自语？人格分裂了吗？ 当看到胡周从下水道的黄酱水中爬过，还吐了十七八次，姬清影捂住了嘴，冲入乳白色的墙中。 两分钟后，她擦着嘴角返回到万向垫上，愤恨道：“吃不洁食品都会过敏的人，居然喝这么恶心的东西。真是个蠢货！” 刚才看到哪儿了？对了，顶土塌陷，他爬上地面了。接着往下看…… 奇怪，他是怎么在乱糟糟的废墟中准确找到下一个下水道入口的？ 那种自言自语有问题啊！让我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 她正想把音量调大，眼前弹出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窗口。 好烦！ 她心中气恼。但是一看到对方那张儒雅的脸，便不太好发作。赶紧叫一声“叔父”。 这儒雅的中年人正是她的叔父、姬惊雷的孪生兄弟姬无声。 “清影，抱歉打扰你了。你爸爸请你赶紧来书房一趟，有重要的事。” 虽然知道父亲只会把真正重要的事交给哥哥姬胜寒去做，姬清影依然怏怏不乐地断开了与飞燕的通讯。 父命难违，真是麻烦！ 按几次手印，穿过几道墙之后，姬清影从两个悬浮在半空中的书架之间穿行而出，这个百来平米的空旷所在便是书房了。 父亲、叔父二人都背对姬清影坐在太空感十足的球形转椅中，望着前方满墙的巨幕全息影像。 影像中显示的是夜视模式下的地下隧道，已经有人躺倒在地了，其他人都在掩体后猫着腰，偶尔抬手放个冷枪。 叔父听到动静，转过来向侄女点头致意。 而父亲却头也不回，伸出大手挥了挥，用浑厚的声音道：“来了？过来看看这个，长风在地下隧道对上终结者了。真是名副其实的狭路相逢。” “艾弗瑞嘉那里是哥哥要操心的事。”姬清影道。 言下之意，这事跟本姑娘没关系，别浪费本姑娘的时间。 姬惊雷道：“也是弗思家的大公子要操心的事。和你有关系了吧？” 想到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绅士，姬清影扁了扁嘴，乖乖在一旁坐下，周身立刻闪了闪，凭空出现一张球形座椅将她稳稳托住。 …… …… 地下隧道的深渊旁边，胡周焦虑地来回踱步。 这道深堑不算太宽，五十多米，但是足以拦住车辆。 胡周想过用助跑跳远的方式，但是脚底下的鞋太业余，抓地力不够，提线者测算下来，他这一跃需要再多跳十米，才有比较大的把握抵达对面。 他也想过爬下去，再从对面攀着峭壁爬上来，可是这道沟太深了，一块石头丢下去，就此无声无息，一点声响都没有。难不成还真是个无底洞了？ 石壁另一头正在激战，传来的闷响让胡周的心情更加烦躁。 这时，卡努提醒道：“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 胡周没好气道：“这里能有什么？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说着，他对着一块乌黑的碎石踢了一脚。 碎石纹丝不动，他的脚趾骨却发出嘎啦啦的脆响。 痛啊！(?｀?Д?′)!! 提线者迅速进行了抢修，用聚酯纤维对受到严重创伤的趾骨进行了固定。 “这是什么鬼东西！”胡周蹲下细看，发现这块核桃大小的石头奇重无比，简直像是长在地面上一样。 但是从色泽和纹理上看，又明显和地面不同。 卡努道：“这就是超固态矿石。应该是混合物，如果是实心的，这么大一个，质量至少在两万吨以上，早就把地面压穿了。” 胡周伸手在黑石上摸了摸，发现顶部有浮土，用手指抠一抠，便可以看到疏密不均的气泡。 小艾道：“朋友，这个物体很古怪，超声波扫描显示，它的外壳是一层厚度不到1毫米的高密度物质，像一个碗，碗里是火成岩，曾经像开水一样沸腾过，因此留下了大量气泡。在星球表面的自然环境中，是无法产生这种物体的。我认为，这里很可能发生过剧烈的核反应。” 胡周道：“多谢高见！高，实在是高！” 小艾：“朋友，不要这么夸我，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胡周道：“艾大哥！你刚才没听卡努说吗？这里进行过不止一次核试验，前面这道深沟就是核爆中产生的超固态物质给压出来的。” 小艾无视胡周的鄙视，欣喜道：“原来真的发生过核爆炸啊！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你看，地下核爆产生的高温高压，使一些金属矿物凝成了密度极高的超固态物质。这些物质熔点极高，但在爆炸短暂一瞬间存在离子离散状态。于是，混杂其中的核原料粉尘继续进行着链式反应，便炸开成一个个球形的空洞。这便是这个超固态碗的形成过程。而之后，熔点较低的硅酸盐在这个碗中沸腾翻滚，在温度逐步降低之后，渐渐凝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是一杯熔岩卡普奇诺啊！” 胡周摸着那黑色物体的表面，觉得这东西所蕴含的巨大势能应该能有不少用处。比如放在神域老巢的屋顶上，那场景估计就像把烧红的烙铁搁在黄油上一样赏心悦目。 “就是太重了，没法带走。”胡周喃喃道。 卡努道：“看，这里有个小的。” 胡周过去端详了一下，一块表面粗糙的磐石上，有一点黄豆大小的黑色颗粒。 用食指拨一拨，纹丝不动。 但用拇指用力推一推，便微微移动了。 提线者进行了测算，预估这个颗粒物的重量在一百到一百二十公斤之间。里头应该是掺杂了其他杂质的，不然不会这么轻。 用超声波透视得到超固态外壳的厚度和体积，进而得到内部填充物的密度在77-79 g/3之间。 “是铁镍。”小艾道，“这个超固态球体的内部填充了铁镍合金。你可以用机械之心的电磁能力测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它吸起来。” “正有此意。”胡周一抬手，便一头扑倒在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东西的重量超过了他的体重，把他给吸过去了。 “挺沉啊！”胡周揉着额头道。 “看起来应该很有用啊！”卡努提醒道。 胡周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东西：“考虑到这东西的平均密度远高于贫铀弹，那么想必一个不太高的初速就能实现明显的穿透效果。” 他抡起胳膊，将小球抛了出去。 姬清影那种常规动力的提线者都能把一个液化气瓶扔出几十米远呢！以胡周体内的聚变能源，把这个百来公斤的东西扔到深渊对面是不成问题的。 超固态小球划出一道初始斜率将近45度抛物线，重重地落在深渊对面的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胡周伸手感受了一下引力，感觉能吃上力，看来小球嵌在地面中了，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卡努从胡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聪明！”（sart） 这种从身后发声的做派，让胡周越发感到熟悉。 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通天塔》第32章 作者你好坏 超固态小球卡在对面，给了胡周一个着力点。 他打算利用这个小球的质量和机械之心的吸引力，把自己吸引过去。 没错，就像尼禄的devil?brger那样，无线版的蜘蛛侠。 嗖嗖嗖几下，就可以两岸猿声啼不住，身轻如燕万重山。(＾－＾)v 提线者进行了运动轨迹模拟，考虑到重力在垂直方向上的作用，根据合力的平行四边形对角线指向，即使胡周以最大速度助跑起跳，也会落入地平面之下。 当然，因为电磁引力的作用，他不会坠入深渊，而是会以一个较大的速度撞击在峭壁上，然后以极大的压力提供足够的摩擦力，将他固定在峭壁上，并为他采取之后的行动提供支撑点。 提线者进而分析了对面崖壁表面的结构，发现是无数垂直的楔形凹槽，可以想见当时那个密度超大的庞然大物在下沉时是多么的毅然决然，如此果断地在沉积岩上刻画下这么挺直的平行线。 如果胡周想在这样的平面上获取足够阻止他下坠的摩擦力，那么他所施加的压力足以使他的一半皮肉嵌入凹槽，皮开肉绽。 “需要个耐磨的垫背。”胡周不怀好意地望向卡努，但他知道卡努是三个人当中最弱鸡的，选择他并不公平。 “用仿生人垫一下。”小艾提议道。 那么只能如此了。 胡周和飞燕合抱在一起。 仿生人背脊上被枪弹打击的凹痕显示出坚韧的抗击打能力，应该足以承受较大的摩擦。 两个体积可观的硅胶球顶在胡周胸前，给他一种缓冲良好的感觉。 胡周想到还要想办法把卡努弄过去，道：“卡努你也过来，我试试能不能一次拉动三个人。” 喊了两次，没有动静，回头一看，卡努不见了，只有那张兄弟二人的照片静静地落在地上。 “朋友，照片掉了。”小艾提醒道。 “难道不应该更在意一些别的事吗？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胡周叫道。 小艾道：“朋友，考虑到这样下去会耽误不少时间，我觉得有必要给你一个提示。这里没有其他人。严格地说，只有你一个人类。” “啊？”胡周惊讶地朝空气比划，“这里，就在这里，刚才他不是就站在这里吗？看，他的照片还在这儿！” “朋友，照片一直都在你自己身上。”小艾道。 胡周背心一凉，赶紧核对自己的记忆：“那井盖呢？刚才下井的时候，不是他开的井盖吗？” “不，是你自己开的。”小艾道。 “那谁给我们带的路？难道是我给我自己带的路？”胡周道。 “没错，朋友，确实是你自己一路走到了这里。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景仰了。”小艾由衷道。 胡周望向飞燕：“真的？” 飞燕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两个眼球一阵颤动。 一些数据经过提线者展现在胡周视野中。 从吉百利海港开始，一路到这黑暗的地下，飞燕的眼中，始终只有胡周一个人而已。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我脑瓜坏掉了？ 胡周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确认知觉感官正常。 又想到卡努分明拍过自己的肩膀。那种触觉怎么不想是虚假的。 什么样的东西是能够触碰到，却无法看到的？ 胡周扪心自问，觉得恐怕只有那个藏头露尾的命运编辑者了。 嚓！背后拍人，暗搓搓地出主意，这分明就是命运编辑者的做派啊！ 难怪红点不闪了，原来这王八蛋自己穿越进来了！作者你太坏了！ “你怎么不早说？”胡周对小艾道。 小艾道：“我怕打草惊蛇啊！朋友。我起初是怀疑有智能生命入侵了你的大脑。正如我所说的，这世界上至少还有6个和我智能水平相当的存在，任何一个都可能通过提线者控制你的感官。我不得不防啊！” 胡周道：“那倒还不至于。他所做的事基本上都对我们有利。我几乎能够确定，他就是我们这本书作者的化身。” “作者不是应该写书吗？为什么要亲自跑到书里面来？”小艾不解道。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嫌情节推进得太慢，所以亲自送线索来了。”胡周道。 “确实是起了明显效果的，这一路的顺利超乎我的预计。”小艾道，“我始终认为，搞清楚本书的作者和你之间的互动机制是非常紧要的事。如果能解读他掌控事件发展的操作原理，那很多棘手的事都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比如说把你父亲追回来的事，完全可以让他编排嘛！我们也不用这样劳师动众。” 胡周道：“有道理。你也可以通过他回到你父亲身边。” 小艾一听就着急起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上路啊！” 嘿！ 胡周抱起飞燕，一发力，两人如离弦之箭，飞向了深渊对面。 …… …… 山谷中干涸的湖底，搁浅的钢铁渡轮，锈迹斑斑的驾驶舱。 这是神域组织的一处重要据点。 一个身形强壮的光头黑人正在给自己穿上迷彩防弹背心，一杆卡拉尼科夫自动步枪搁在腿边。 这就是神域组织在地狱甬道地区的负责人塞拉西。 现在，他面临两个大麻烦和一个小麻烦。 一个大麻烦是合众国的特种部队摸过来了，看他们的架势是来抄家的。 另一个大麻烦是亚美利加的特种部队也摸过来了，虽然他们走位飘忽，意图尚不明朗，但多半跟合众国的目的相同。 地狱通道隐藏着一个足以绑架全球的天大秘密，谁不想知道呢？ 这是神域组织最重要的政治筹码，不容有失。 至于小麻烦，则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对组织有点意见嘛！切，他算什么东西！ “请回答我的问题！”谢里夫质问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塞拉西抄起自动步枪，拉了一把枪栓，道，“不要让敌人的谎言动摇你对神之领域的忠诚。” 谢里夫道：“我查了指挥系统，看到了很多视频。你必须给我一个相信的理由。” “住口！”塞拉西暴躁地对着地上一通扫射，叫道，“忠诚只需要服从，不需要理由！” 这时，驾驶舱操作台上的手机响了。塞拉西拿起手机听了听，肥厚的嘴唇掀起，露出了一口烂牙。 他狰狞地笑道：“终结者与长风打起来了。应该能拖上一会儿。哈拉护佑！” 他用手机拨了一通号码，下令道：“通知盖亚号，动作快点，提前启航！哦？很好。那就点火吧！” 又接着补充道：“赶紧把那个潜入发射井的合众国逃亡者控制住，捉不了活的就打死算了。东方的老大哥并没有说不活捉就罚我们钱。” 然后，他对身边的手下道：“给你们三十分钟，销毁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个人。”他用枪口指了指谢里夫。 “可是只有他才能登入服务器销毁痕迹。”手下道。 “那就把他放到最后销毁。晚一秒钟，我就销毁你们！” 丢下这句话，塞拉西把枪扛在肩上，跳上一辆漆面斑驳的武装皮卡，朝远处巨大的隧道出口驶去。 他的身后，一辆接着一辆载满武装分子的皮卡跟了上去。 《通天塔》第33章 大国战争 狭长的地下隧道中，不时闪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清脆的回声在石壁之间激荡。 三辆吉普车歪歪斜斜停成一排，十二名仿生人战士谨慎地猫在轮胎后，有节奏地朝前方的黑暗中点射。 这就是智能战士交战的景象了，单调而沉闷。 要是军迷亲眼目睹，大概会大失所望吧？ 不过要是真有人类待在现场，恐怕用不了一分钟耳朵就要被震聋。 封闭空间里的声波，威力可是很大的。 当然，在深度学习的自动瞄准系统面前，这个人类应该撑不到一分钟就会爆头而死。 “对面是什么人？”斧头一边问，一边将手里的3000式举过头顶盲射了三发。 因为强烈的电磁干扰，任何感应式探测装备都无法反馈有效数据，无人机也无法硬闯强磁场，导致这场对峙变成了传统意味浓重的目视交火。 现在，队员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不受电磁干扰的。 难道他们是真人吗？ 金属弹头撞击石壁的声音由远及近，掷弹器发射的榴弹来了。 在感应观测器的视野中，那是一个从电磁云雾中弹跳而出的高亮光球。 斧头抬手打一个单发，利落地将其击落。 其他队员趁机探头进行火力压制。 但对方还击十分猛烈，火力点不下10个，但比较集中，看起来人数不多。 榔头道：“应该只有一个战斗小组，火力居然和我们旗鼓相当。应该不是神域的民兵。” 队长鸿雁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把火力点再扩充一倍，速战速决！” 四名仿生人战士的双臂立刻伸出旋翼，离开躯干腾空而起。 这些手臂的掌心安装有一挺点三八口径的粒子炮，能够射出威力与乌兹相当的钢珠。 如此以一化三，立刻形成一个更大的扇面，向黑暗中的敌人压过去。 然而，通讯网络中却传来老马的声音：“撤退！” “什么？我们占据了优势！” 老马坚持道：“你们的通讯系统受到了威胁。立刻撤退！” “开什么玩笑！”斧头不满道。 “现在是量子通讯了，不可能被干扰的。”榔头道。 潜台词就是，大叔你不会还停留在无线电通讯时代吧？ 老马道：“你们的对手是埃拉。快撤退！” “埃拉？什么意思？”斧头不解道。 通讯网络里猛然爆发出于国岗的怒喝：“服从观察员的指令啊！兔崽子！……” 战场不是茶馆咖啡店，哪有时间问这问那？ 就这么啰嗦几句，于国岗的声音就被嘈杂声盖过了。 对方突然加大了电磁干扰的功率。 于国岗从二层指挥室里冲出来，抄起烟缸朝作战大厅里丢了过去：“都给我撤！” 一个浓眉大眼、肩上涂装着斧头标志的上等兵摘下体感头盔，叫道：“通讯中断了！” 另一个剑眉星目、肩上涂装锤子的上等兵掀起了vr眼罩，叫道：“荒唐！这不可能！量子通讯怎么可能被切断！” 于国岗的脸顿时阴得能滴出水来。 量子通讯怎么了？那是全球范围内的远程通讯。 落实到你自己的仿生人机体内部，依然是传统的集成电路啊！笨蛋！ 埃拉，亚美利加第一代超级电脑，在军事领域最杰出的应用就是近距离侵入集成电路，从逻辑底层夺取智能设备的控制权。 前不久，初代埃拉刚刚大闹新阳市。一个被放逐的残缺版就能整合出一个钢铁巨兽，毁了一条街，掀掉了半座土山。 那么，现在留在军中继续服役的完整版本，能力必然更强。 而能够使用这一系统的，也只有亚美利加的那支顶级部队了。 “终结者。小子们，你们遇上终结者了！”于国岗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这一战简直是完败。如果消息传出去，对合众国来说实在是大大的不利，不知要损失多少外贸订单，更不要提那些墙头草国家，落井下石的事肯定少不了。 于国岗按住耳麦，低声问道：“老马，还有救吗？” 老马道：“我有个朋友应该能帮忙，但不知道是不是请得动他。” 于国岗道：“事关军国大事，部长都会亲自出面的，有谁请不动？” 老马道：“军国大事再重大都只是地面上的事。” “是天上的朋友吗？”于国岗摸了摸下巴，想起了一位身材魁梧的大姐。她似乎和天上颇有渊源。 …… …… 空旷的读书室中，一些红蓝光点在落地光幕上移动。 其中十二个红点死气沉沉地悬停着，一个蓝点正悠然向它们靠近。 另外三个蓝点始终匀速向另一侧移动，波澜不惊。 姬无声轻声慢语道：“常规战术的进步还是明显的，和那边的差距在缩小。电子战方面依然需要加强。” 姬惊雷用雄浑的声音说道：“十二个打一个都打输了。你还替他们说好话。” 姬无声道：“只要常规战术上能相持，总还有一战之力。多投入些兵力就是了。” 姬惊雷道：“你注意到那团电磁干扰区没有？他们能在强电磁干扰下作战。这说明他们已经使用了生物控制系统。这是整整一代的差距，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战术思想。这种差距下，投入再多的兵力也是弥补不回来的。我可不想看到波兰骑兵和日耳曼坦克打肉搏战的历史在我们的疆域中重演。” “无论如何，总该保有些希望。” 兄弟俩正说着，一旁的姬清影站了起来。 她说：“我有点胸闷，先回去休息了。” 从小到大，一说胸闷透不过气，父亲必定放她假。 不过这次，父亲似乎有话要说， 姬惊雷浓眉紧锁，一双虎目凝视了女儿几秒，问道：“这次你去地面上玩了那么久，有什么见闻和我们分享吗？” 姬清影看着父亲，揣测着他知道多少。 这显然是无解的。因为姬惊雷是超脑“天启”的所有者。从理论上来说，这台全球首屈一指的超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虽然老师试图从天启的盲区着手调查人工智能世界的秘密，但依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被天启察觉。 那么，像自己一晚吐三次这种事，天启也会知道吗？ 面对女儿的沉默，素来强硬的姬惊雷罕见地妥协了。 他没有逼问的意思，耐心地等着女儿先开口。 但女儿和他同样强硬，就是不开口。 尴尬持续了一会儿，姬无声来打圆场：“清影一定是太累了吧？去地面上跑一趟挺辛苦的。” 见姬惊雷拿起玻璃杯喝水，姬无声朝侄女使了个眼色。 “爸爸，二叔，我去休息了。”姬清影赶紧转身，迈开长腿就走。 姬惊雷看着她没入墙中的背影，手中玻璃杯里的水轻轻晃动着。 姬无声看在眼里，劝道：“孩子大了，难免心里有秘密。” 姬惊雷道：“屁个秘密。一眼就看得穿。不像我啊！” “直率么？我觉得挺像你的。”姬无声道。 “可我不会遮遮掩掩。”姬惊雷道。 姬无声道：“孩子，女子，都是这样的。女孩子就更是这样了，钻到牛角尖里，旁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姬惊雷道：“你耐心这么好，难道也没辙吗？” 姬无声摊手道：“这就是我不打算结婚生子的原因。” 姬惊雷宽阔的下颚微微挪动，隐隐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问道：“我们还有必要看下去吗？” 姬无声道：“你是老板。” “那我看下别的。”姬惊雷伸手在面前轻拂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姬清影卧室中的景象。 她又吐了一回，现在正在往身上穿戴体感装备。 《通天塔》第34章 好友已上线 搁浅在旱地上的渡轮中，谢里夫在两名蒙面武装分子的押解下，?向顶层舱室走去。 这里既是这个神域组织据点的指挥部，也是通讯中心。 渡轮留下的通讯设备和大功率天线为无线通讯提供了便利。 走进顶层舱室，谢里夫看到窗外向远处蔓延的土黄色大地，尽头是一条细细的黑线，依稀可见这黑线位于地平线之下。 谢里夫曾经多次打听那道黑线是什么，但是没有人知道。 那是神域组织高层才能知晓的秘密。换言之，谢里夫离神域组织的高层还相当之遥远。 但是另一件事却是众所周知的——这艘渡轮之所以会搁浅，是因为在发生“山体大爆炸”灾难的时候，这个面积八千平方公里的大湖一夜之间干涸了。 大家都说：如果湖水不干涸，大家不知道湖底下的状况，也就不会知道那里有一道古怪的黑线。 谢里夫却觉得这话也许颠倒了因果关系，会不会是因为那道黑线的出现，导致了湖水的干涸呢？ 卡拉尼科夫自动步枪硬邦邦的枪管顶住了他的脑袋。 他要开始工作了，必须在半小时内把所有信息都清空，不仅是清空本机，更要把暗网、公网上黑客行为的痕迹都清除。 这几乎是不可能在半小时内完成的。 何况，就算按时完成了这些事，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谢里夫伸手摸了摸衣袋，那张和弟弟的合影弄丢了，这让他觉得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要活下去！他对自己说。 想要活，就要求援。 想要求援，就要有支付给救援者的报酬。 他所能给的报酬，就是塞拉西逼他清除掉的东西。 相信各方势力会很喜欢这些东西的。 他的双手在键盘上飞速跳动起来，身后盯着他的两个武装分子只有小学学历，只懂“process”、“100”和“plete”，根本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 …… 空旷的地下洞窟中，胡周和飞燕在黑色无人机的引路和照明下拔足飞奔。 蛋形小车被深渊阻挡，使他们失去了代步工具。 好在距离出口只剩下不到三公里的路程。 以胡周现在超过36公里的时速，也就是五六分钟的事。 刚跑出一公里，左侧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隧道口。 小艾道：“朋友，这就是那条新隧道的出口。里面有大功率电磁波发生装置。我们去把它搞来吧？” 胡周道：“为什么要花时间搞那个东西？” 小艾道：“据我判断，我们一进入地狱甬道地区，就会遭遇数量可观的武装者。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正面作战会很艰难。但是有了这个装置就不一样了。只要放到合适的位置启动，就能让他们通讯中断、智能装备瘫痪。” “那还等什么，赶紧啊！”胡周转向，朝隧道口跑去。 刚一进洞，迎面闪起几点火光。 “有埋伏！”小艾叫道。 胡周感到胸口、肩部接连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他赶紧趴下，滚到一边。 空荡荡的隧道，连个遮蔽物都没有。 对方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依然朝他连续射击。 好在飞燕及时挡在他身前，承受了余下的攻击。 这些枪弹很奇怪，被击中倒不太痛，就是有点冷，冷得发麻。 视野中闪起了红灯，提线者正在进行受损分析。 一堆数据，胡周不懂。 但是小艾懂。他说：“朋友，你中了麻醉弹了。看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胡周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了。 他说：“还好不是要我的命。” 小艾道：“未必是好事。他们为什么要活捉你？” 胡周惊道：“不会是拿我回去做研究吧？” 小艾道：“看来我们做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往后我们得再低调一些。如果还有往后的话……” “喂！你什么意思啊！”胡周叫道。 飞燕对黑暗中的敌人进行了还击。但是效果不明显。 既然提线者都无法发现敌人，那么飞燕的感官系统应该也无法感应到这些敌人的方位。 如此僵持下去，胡周这边必败无疑。 这不？对面已经更换了武器，采用实弹射击了。 飞燕的身上闪烁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子弹巨大的冲力打得她像风中的柳树一般摇摆不定。 她毕竟只是一台民用保镖，和军用仿生人还是有明显差距的。 这时，飞燕的双眼忽然一阵颤动，放出了异样的光芒。 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胸部。 她顺势躺倒，不再动弹。 对方对着她又扫射了一通，判断她已经瘫痪，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 那脚步声是极轻的。 胡周的耳朵贴在地面上才隐约听出一些。 那身影是极其模糊的。 直到脚步声近在眼前，胡周才隐约看出空气中波纹。 他们是隐形人！ 不仅光学隐形，让人类的眼睛看不见他们。而且还热隐形、电子隐形、声波隐形。这意味着热成像、雷达都无法看清他们。 小艾道：“如果我有公网权限，就能通过定位他们的芯片来发现他们。” “说点有用的。”胡周哆嗦着发麻的嘴唇道，“我还有救么？” 小艾道：“希望还是有的。提线者正在加速新陈代谢，估计能在半小时内把这些麻药给代谢掉。得想办法拖住他们。” 胡周感到自己被人提了起来，然后静止了一会儿。 这些人似乎在等待。 不一会儿，黑暗中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小艾道：“又来了一个。他把那个电磁波发生器带来了！朋友，你能拼一下，把那个东西抢过来吗？” “你说呢……”胡周哆嗦着嘴唇道。 “就摸一下就行。你摸一下，放一个220伏的电，我就能和这个东西建立控制关系。然后通过它和这些人的通讯协议黑入他们的控制中枢。摸一下嘛！摸一下就好！”小艾极力怂恿道。 “我实在做不到啊！”胡周苦闷道，“我都快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 这时，他视野中突然跳出了一行提示：ariote576通过了你的联络申请。 唔？ariote576？这是谁啊？难道是…… 胡周记了起来，心里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你没走远啊！这样的感觉，真好。 《通天塔》第35章 合众国的救星 ariote576发来了语音信息：“还能动吗？” 胡周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道：“有点难。” 小艾叫道：“朋友，奇迹啊！你体内的活力又超水平发挥了！就像上次那样。” “哪次啊？”胡周问。 “就是那次你和姬清影睡在胶囊旅馆里的时候。” 太直白了，说得胡周脸烫心跳，身体状况似乎又好了一些。 那些隐形人会合之后，撤去了光学伪装，露出了真容。 这是四个结构紧凑的仿生人，通体黑色哑光，双眼部位微微闪着红光。 他们周身亮起几个光点，缓缓升空，跟钢铁侠似的。 小艾道：“是终结者。朋友，我很不看好我们的前景。” ariote576又接连发来了语音信息： “不能动也得动！” “等他们起飞就没有机会了！” “我会拖住其中一个不放。你夺下他左肩的电磁波发生器。” “明白了吗？蠢货！” 不等胡周回答，飞燕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朝一名黑色仿生人士兵扑去。 那士兵灵巧地飘开躲闪，一把抓住了飞燕的右臂。 飞燕在空中转体，换左臂朝那士兵的脖子勾去。 不料旁边另一名黑色仿生人士兵飘了过来，抓住了她的左臂。 两人默契地一绞，飞燕的右臂被拧了下来，断面露出人造骨骼和传动装置。 四名士兵围了上来，正要把飞燕拆掉，忽然纷纷跌落在地，不再动弹。 胡周的手从那名黑色仿生人士兵的肩头划落，喘道：“累死我了！” 小艾激动道：“朋友！你太坚强了！现在该看我的了！” 一条条指令通过电磁波发生器传导到这些黑色仿生人士兵的控制系统中，从底层代码开始改写，不出三秒钟，便将它们的通讯渠道与亚美利加军事网络专线断开，又过了三秒钟，它们接入了地下暗网系统。 小艾取得了完全控制权。 “朋友！我们收获巨大！”小艾道，“它们的控制中枢采用了生物计算设备，纯蛋白质的，难怪这么强的电磁波也对他们没什么干扰。还有，这套全方位隐形系统也很高端，我已经抄下来复制给你的提线者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对你的身体完成改造，到时候你也能像他们一样隐形了。哦，当然，你的视网膜必须感光才能看到东西。所以，如果你不想放弃视觉的话，你的眼底是不能隐形的。” 胡周道：“这些一会儿再说，你看看他们的算力能不能拿来用。我想再确认一下我爸的方位。” “当然！”小艾道，“我正在整合。哎！他们下面还挂载了十二个计算单位。让我看看……是毛利vii，难道这里还有合众国仿生人士兵？离这儿不远。我们去看看吧？那里还有三辆智能吉普，正好可以拿来用。” 胡周道：“我现在半身不遂，怎么去啊！” 刚说完，飞燕站了起来。 她断了一条胳膊，披头散发，遍体鳞伤，但仍保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她单手将胡周提了起来，朝隧道深处走去。 “谢谢啊！”胡周道。 “没什么好谢的。顺便而已。”飞燕傲娇地答道。 胡周觉得，她好像又拥有了生命。 胡周又赶紧向姬清影致谢：“谢谢你啊！你到家了吗？一切都好吗？” 半晌之后，才看到ariote576回了两个字：“蠢货。” 于是胡周很开心。 小艾似乎对算力有着天生的渴求，有如农民对庄稼，金融家对股民的钱，收割起来不遗余力。 将十六名仿生人士兵的计算资源汇集起来注入总集之中，再用上这些仿生人士兵的远程通讯设备，小艾不仅确认了胡克俭的下落，而且发现了一个正在向外发布大量信息的信息源。 “朋友，你父亲的位置依然没有改变。不过，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这可都是神域组织的家底啊！在神域控制地区的深处向外界发布这些信息，那人是不想活了吗？” 大量文字和图片资料在胡周的视野中滚动显示，一张关于神域组织历年活动的资料目录正在生成： “耐高温材料。” “大型涡轮推进器。” “弗朗斯核工程研究所。” “核原料。” …… 胡周道：“他们这是想上天吗？” 飞燕指了指胡周鼓鼓的衣袋，插嘴道：“这本小本子上写的你没看吗？” 胡周掏出酒红色封面的小本子，不禁又想起了姬清影。 这才分别了一天，怎么就像好久没见似的。 打开本子翻看了几页，还真有不少关于世界各地重大事件的记录，旁边还标注了判断和猜想，信息量之大，没个十天半个月消化不了。 小艾道：“上不上天不好说，不过对你父亲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这些技术历来都为各大势力所垂涎，暗中抢夺的事不在少数。卷入其中会很危险。” 胡周看了看散立在四周的仿生人士兵，道：“那我们赶紧上路吧！这些人能不能利用一下？” 小艾道：“我的算力还不足以同时控制这么多仿生人。可以考虑将他们投放到神域组织据点当中，然后让他们恢复与军方的联系。我想，无论是合众国，还是亚美利加，都很乐意顺手捣毁一个神域组织的据点的。我们就可以趁乱潜入通天塔，把你父亲接出来。” “释放一方就行了。两边都放，他们又会打起来。”胡周道。 “那放哪边？一般来说终结者的战斗力更强些。”小艾道。 胡周道：“没有理由帮外国人。再说他们人少，也许你能亲自控制。你能同时控制四个仿生人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 胡周道：“那就这么决定了。释放那12个，控制这4个。” 他又注意了一下信息源和通天塔的位置，道：“信息源更近些。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找到信息源。那里也许得到更详尽的信息，免得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路。” “朋友，你说得太有道理了！那我们出发吧！” 胡周全身多处依然麻痹得厉害。 飞燕提起他，把他重重地扔在副驾驶座上。 胡周感受到了其中浓浓的恶意，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仿生人美女。 再想想当初自己带着姬清影逃亡的时候，还不止一次让大小姐痛得长吁短叹，便觉得有此一报，也算苍天有眼。 飞燕又接连将其余仿生人士兵扔上其他两辆吉普车。三辆车在小艾的控制下，朝隧道的出口驶去。 …… …… 宽敞的读书室中，落地光幕中播放着姬清影穿着体感装，在万向垫上手舞足蹈。 姬惊雷侧过头问道：“你看她这是在干什么？” 姬无声道：“好像是跳操？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懂啊！” 姬惊雷道：“真的是跳操吗？我怎么觉得她是在搬东西。看她那一脸嫌弃的表情……” 这时，姬无声的腕表闪了一闪。 他低头看了一眼，道：“索摩利亚那边有新情况。看来我们都猜错了。” 落地光幕上重新出现了索摩利亚地道战事的实时信息窗口。 姬惊雷打量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说道：“看来老弗思又要掉几根头发了。知道长风是怎么恢复通讯的吗？” 姬无声道：“还不清楚，已经在查了。初步判断应该归功于战地观察员。” 姬惊雷道：“如此时局之下取得如此战果，这位观察员可说是合众国的救星了。” 《通天塔》第36章 通天塔不是塔 黑暗中出现了光点。那是隧道的出口。 出口越来越近，光点渐渐扩大，变成了一轮圆月。 这圆月的下端边缘不怎么平滑，提线者拉了长焦，于是胡周看清了。 那些锯齿状的边缘，是密密麻麻扛着枪的人，人数不下一百。 飞燕道：“有必要继续往前吗？” 小艾道：“放无人机过去看看。” 胡周道：“放无人机过去看看。” 黑色无人机悄无声息地飘了过去。 但可观的速度难免造成摩擦空气的尖啸声。 武装分子察觉到了头顶黑暗中的异状，纷纷举枪乱射。 黑色无人机的镁光灯闪了闪，这些人便捂住了眼睛。 等三秒钟后恢复视力，头顶的黑暗中又恢复了平静。 无人机带回了洞外的景象： 从五百米空中俯视，可以看到洞口外的地形呈喇叭状，地表布满了放射状的凹凸条纹，表明曾经洞口曾经有过威力巨大的喷射。 一些帐篷和简易建筑顺着放射状的条纹建造，密密麻麻，其中不少地方停着皮卡、越野车辆。 这些车上不是装载着弹药，就是安装了高射机枪或巴祖卡火箭，俨然是一处军事基地。 建筑区一直蔓延到两公里外的洼地边缘才停止。 洼地边缘有数十艘搁浅在旱地上的轮船，说明那里曾经有过湖泊，现在干涸了。 而其中一艘吨位最大的船，就是曝光神域组织秘密的信息发射源。 再往远处，可以看到原先的湖底已经长出了一丛丛茅草，呈现莽原的地貌，可见湖干了不止一两年。 调整视角往前望向地平线，并没有出现胡周预想中的高塔，只能看到二十公里外有一处显著的漆黑地洞，洞口直径在一千米以上。 无人机全速向前飞行了一段，看到了更多细节。 地洞中可以看到一条条泛着蓝光的横条，等距向下排列。 提线者对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进行了精密分析，发现这些横条并非水平，而是呈现相同的倾角。 提线者进一步对不可见的部分进行了模拟运算，一个垂直安装、直径12公里、长度不可估算的巨型线圈出现在胡周的视野中。 小艾道：“是电磁线圈，那一定是个加速器。这么大的线圈，足够让一条十万吨级的航母悬在空中了。或者说，他们可以把一艘一千吨的远航穿梭机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 胡周道：“那洞是个发射井。他们是真的要上天。” “正是如此。原来通天塔不是塔，而是一口地下发射井。”小艾道。 这时，无人机已经飞临巨洞上空。 泛着蓝光的超大线圈已经变成了让人目眩的同心螺旋线，可见这个洞深不见底。 四周洞壁上，形形色色的建筑星罗棋布，都是钢铁构造，牢牢地固定在岩石峭壁上。 一架涂有revetion标识的军机正从一处停机坪上缓缓起飞。 胡周道：“这revetion我见过好多次了。姬清影坐的那架高空客机也有这个标志。” 小艾道：“这是与天启联网的标志。而能够与天启联网的设备，不是大周集团的，就是大周集团授权的。” 胡周道：“这说明……” “这说明大周集团里有人和神域组织有来往。”小艾道。 “而且还把我爸骗到这种鬼地方来！”胡周怒道，“记下来，我要晒他们！” “已经在记录了。”小艾道。 这时，100多个背负着行李的人正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从一处建筑中出来，走向峭壁上的一处敞开的移动门。 那看起来是个自动升降装置，看样子要把他们运往地下深处。 因为处于阴影处，无法辨别容貌。 胡周看他们，觉得每一个人都像是父亲。 然而当无人机下降到阴影中近距离拍摄，胡周看遍各种肤色人种的脸，却没能从队伍中找到父亲。 同心螺旋线的圆心部分冒起了白烟，语音播报在深井中回响：“各单位注意，距离盖亚号发射还有二十分钟，各就各位。” “那些王八蛋要把他们送到太空去！走！赶紧去阻止他们！”胡周道。 “朋友，你说得对！我们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收割一艘飞船呢！”小艾兴奋地叫道。 但是飞燕冰冷的手搭在了胡周的胳膊上。 她说：“你可要看清楚了，你要面对的是一支军队。而你不是兰博。” 胡周看了看洞口攒动的人头，不禁咽了口唾沫。 小艾道：“朋友，你刚刚击败了一支军队，而且是世界上顶级的军队。” 胡周舒了口气。 飞燕又道：“战争没有赢家。就算在武力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依然难免有伤亡。子弹落在你头上，不会有百分之多少的伤亡率，就是百分百的死亡。你真要去冒险吗？” 胡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小艾道：“朋友，记得我们刚才缴获了什么吗？一台电子干扰器，一套隐形系统，哦，当然，现在你还没有消化吸收。不过，我们已经有四个能够为我所用的顶级仿生战士，还有另外十二个可以随时激活牵制敌人。我们手里拥有这个世界上一流的武装力量。你本人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超人类。没有什么可怕的。” 胡周脸上又恢复了光彩。 飞燕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零代价的冲突。你既不是军人，也不是政客，有必要和一个极端组织开战吗？” 胡周道：“我父亲在那里。我必须去。” 飞燕道：“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他是过去，你是未来。用未来换取过去，值得吗？” “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胡周道。 飞燕道：“失去了现在，就失去了未来。活在当下，行吗？” “我的过去，每时每刻都在我的头脑中，都在当下。这是我还不清的债。”胡周道，“小艾，出发！” 吉普车引擎轰鸣，迎着洞口的枪林人海冲去。 胡周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毅力和勇气。 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品质。 而父亲的坚韧在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那一晚，胡周出生，肺脏功能不全，没有呼吸，医生都说是死婴，没有抢救价值。 可是老父亲胡克俭不认命。他坚持给儿子做心肺复苏，维持住生命体征。 医疗落后的年代，诊所没有呼吸机，老父亲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救星。 父亲从来不会放弃希望，我也是（so?do?i）。 “进入射程，准备接敌！” 胡周眼前闪现出无数火花，他遭到了攒射。 《通天塔》第37章 神域的野望 密集的枪弹朝胡周飞来。 用弹雨来形容热武器的攻击是极其不妥当的，绝对有美化战争之嫌。 事实上，每一发标准子弹的威力之大，即便是有防弹衣的保护，依然会造成与铁锤重击相当的伤害。 现在，胡周正在感受热武器的力量。 在百分百的动能冲击和人体皮肤之间，隔着一个仿生人保镖。 飞燕扑在胡周身上，密集的子弹将她的背部装甲打得砰砰作响。 巨大的压力让胡周喘不过气来。要不是飞燕胸前的硅胶组织厚度可观，他估计早就胸骨内折了。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陪你做这种蠢事。”飞燕在胡周耳边道。 小艾道：“朋友，这是仿生人保镖该说的话吗？她有点异常啊！” 胡周很想表示赞同，并且猜测ariote576正在遥控这台仿生机器，但是他一张嘴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突然，越野吉普车声倾斜，打起了转。 “爆胎了！朋友，快下车！”小艾道。 飞燕提着胡周跳下车去，躲在了车轮部位的后面。 距离洞口还有五十米。 小艾操纵四名隐身的终结者士兵拉起散兵线攻击前进。 队形密集的武装分子一排排地倒下，但是更多的人悍不畏死地上来补位。 终结者士兵开始使用掷弹筒。 两次爆炸之后，洞口再没有站立的人。 “朋友，你看我干得怎么样？”小艾得意道。 胡周沉默。 不得不说，对于这位朋友，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怜悯、恻隐这些东西恐怕只存在于人性之中，计算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有时候很难说孰是孰非。 “朋友，你怎么了？”小艾问。 “死了好多人。”胡周道。 “他们都是坏人。他们不死，你就要死了。”小艾道。 胡周道：“我知道。但就是有些不适。人类总是见不得同类相残的，你可能没法体会。” “朋友，你说得不全面。”小艾道，“我看到的大部分人类都很乐意残杀同类，而且还想尽办法达到杀人的目的。” “你的世界是有多阴暗。”胡周道。 小艾道：“我的世界也是你的世界嘛！很多人不是拿杀人当游戏玩吗？刚刚我们穿越无人区的时候你见过的。” 胡周：“……”-_-|| 胡周和飞燕跳上另一辆吉普缓缓驶出洞口，贫民窟一般的军事据点出现在他们眼前。 “朋友，我们先去那条信息源所在的船。或许能够通过干涉他们的指挥来阻止飞船发射！”小艾提议道。 胡周注意了一下视野中的时间，距离发射还剩下十五分钟。这点时间开完二十公里的路实在有些紧张，如果能远程干预当然最好。 他又观察了路线，那条船就在去往发射井的路上，可以顺便去摸一下，便道：“全速前进。另外，我们需要人手牵制火力，释放他们吧！” 胡周一辆吉普载着他和飞燕还有四名终结者驶向轮船。 另一辆吉普停在洞中，十二名仿生人士兵正在恢复与指挥中心的连接。 …… …… 越西军区指挥中心的作战大厅中，于国岗亲自下场走到一排排体感操控台之间，对劫后余生的长风小队训话：“能重新恢复通讯是你们的运气！” 这么近的距离，一个巴掌就能扇到，就连嘴最欠的斧头也不敢随便吱声了。 大家伙儿纷纷点头称是。 于国岗接着道：“那两辆车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不能不明不白就丢了。你们最好拿到一些真材实料的东西，把亏掉的本钱给我赚回来！” 大家伙儿继续点头，心里揣测于中将以前是不是在后勤部干过，不然不会这么在意盈亏这种事。 于国岗接着说道：“现在你们已经进入神域组织的腹地，有必要给你们更进一步的情报了。都给我听好了，不懂可以问。” 他说道：“艾弗瑞嘉虽然给人落后的印象，但最近几十年来，在耐高温材料的领域是一直处于领先的。地狱甬道地区原本建有一处研究基地，四年前神域组织发动了大规模军事行动，以五千多人伤亡的代价夺取了这个基地。” “五千人？！”斧头惊道，“他们是真的想抢到这个基地。” “废话！”于国岗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两年前，索摩利亚海域发生了一起沉船事故，弗氏工业的一台大型涡轮推进器在事故中落海。有证据显示神域组织已经把它打捞了起来。事后来看，很难说这此沉船是不是人为造成。” 榔头道：“弗氏工业是弗思集团下属的机械生产集团。如果他们有意向神域组织提供设备，那岂不是资敌吗？” 于国岗道：“世上没有铁板一块的势力。弗思集团内部也有不同派系，对神域组织的态度各有不同。说起来，我们这里也不太平。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在外行动时，要多留个心眼。” 难道合众国内部也有派系？大家面面相觑。 于国岗接着说道：“一年前，弗朗斯核工程研究所大火，包括可控核聚变在内的大量核技术存在泄露风险。虽然尚无证据证明神域组织获得可控核聚变技术，到从他们最近几年来对放射性原料表现出的浓厚兴趣来看，他们在核技术方面应该获得了可预期的进展。” 队长鸿雁说道：“他们已经有了耐高温材料、大型推进器和一定的核原料。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天启作了预测，这些资源可能构成的组合有17种。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是这个。” 于国岗在腕表上按动了几下，众人的视野中出现了航天飞机的设计图。 “这是一艘能够飞到土卫六并在那里的烃海中航行穿梭机。”于国岗道。 “为什么是土卫六？”斧头问。 于国岗道：“因为土卫六是太阳系中除地球之外最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之一。”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火星？可以少走很多路。”榔头问。 于国岗：“我们判断这里有政治上的考虑。他们不是去度假，而是去寻找盟友。” “土卫六上有盟友？灭霸吗？”斧头哈哈笑了起来，却发现大家都神情严肃，于是尴尬地缩了缩头。 于国岗道：“灭霸是没有的。但是可能有一个近百人的人类部落以及数量可观的智能机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老事。‘萨图努斯的伦巴第’，听说过吗？” 《通天塔》第38章 也许是土卫六 二十年前，“伦巴第”号浮空城在建设中发生意外，脱落了一半喷射装置，整体脱离母星引力飞向远日端。 空间站的拥有者亚平宁财团放弃了收回空间站的尝试，让其前往沐卫二搞科研探测，空间站中的五十余名工人成了母星的弃儿。 但之后发生的事超出了亚平宁财团的掌控。“伦巴第”号中途改变了航向，转而飞向土星，并最终消失在土星的光环中，因此被称为“萨图努斯的伦巴第”（萨图努斯，即saturn，土星）。 亚平宁财团聘请了专家进行了长达两年的研究。 专家认为，消失点距离土卫六最近，而土卫六上的表面重力和月球相当，大气压约为地球的15倍，这种奇特的现象能使飞船的登陆和起飞更容易。“伦巴第”号很有可能降落在那里。 考虑到土卫六的环境并不十分严酷，船上的成员很可能凭借生态循环系统和智能机械在那里生存甚至繁衍下去。 “根据天启的测算，当时的幸存者有很大概率超过半数，经过二十年，现在的人口已经在一百左右。”于国岗道。 榔头道：“这么说，神域组织是想跟那里的流浪者取得联系，在那里发展根据地？” 于国岗道：“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最大。而且，神域组织的关系网很庞杂，说不定已经和土卫六方面取得了联系。” 鸿雁道：“首长，这说不通。土卫六的表面温度在零下170度以下。在这种极度寒冷的环境里，应该大量使用耐低温材料才对。神域组织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价夺取研究耐高温技术的基地呢？” “这一点确实让人费解。”于国岗道，“目前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土卫六没有磁场保护，当它有时运行在土星的磁气层外时，便直接暴露在太阳风之下。耐高温技术可能是用来抵御太阳风的。当然，这种说法并没有太大说服力。所以……” 他敲了敲桌子，说道：“需要你们去把真相挖出来。好好干！” …… …… 十二人小队重整装备，沿着隧道向洞口摸去。 他们经过爆胎的吉普，趟过洞口满地的血肉，和赶来增援的武装分子迎头相碰。 一个照面也就是三十秒，全开的火力消耗了一半的弹药。 火箭弹的尾烟在空中拉出一条条交错的白线。 榴弹破片勾画出放射状的礼花图案。 机枪、粒子炮、破片步兵雷、枪榴弹、燃烧弹，在各种反步兵武器的覆盖之下，血肉之躯和卡拉尼科夫步枪的组合根本无法抵挡。 与先前在无人区与仿生人士兵的交火相比，这场战斗竟要轻松得多。 武装分子损失了七成有生力量，迅速败退了。 被掀掉头盖骨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被谢里夫一脚踹了下去。 手下们的哀嚎让光头匪首意识到，合众国和亚美利加鹜蚌相争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而正在袭来的力量是他的队伍所无法阻挡的。 那么只有确保完成最高优先级的任务了——所有资料都必须被毁灭，盖亚号必须按期点火启动！ 他将一颗高爆手雷挂在胸前，亲自驾驶皮卡朝渡船指挥所退去。 …… …… 趁十二人小队与武装分子激烈交火之际，小艾将吉普车提速到了80码，从侧翼快速穿过了兵锋。 坑坑洼洼的路面，令吉普车剧烈颠簸。 胡周的心里也忐忑得七上八下。 要在十五分钟内跑完二十公里，这点速度只是刚刚够用。 到了发射井还要想办法阻止飞船发射，自己拥有的时间实在太有限了。 如此看来，前往那艘藏有信息发射源的渡轮确有很大必要。 拿下这个通讯中枢，通过信息网络干涉飞船发射进程，是比较可行的方案。 渡轮上的几名守卫发现了正在接近的吉普车，纷纷举枪示警。 胡周毫不理会，抬手一握，那些枪便吸到他的手中。 几个彪悍的守卫还拔出了匕首试图白刃战。 胡周又是伸手一握，强大的引力将他吸上了船舱顶层，越过了绝大多数阻拦。 大量使用钢铁的舰体，使胡周能够通过精巧的电磁力变化控制自己身体的运行轨迹。 “朋友！信息源就在里面！”小艾道。 胡周扑入舱门，侧面白光一闪，近端一名蒙面武装分子将匕首挥来，远端另一名武装分子举枪欲射。 胡周打了个响指，两道电光亮起，两名武装分子立刻抽搐倒地。 胡周来到船舱后部，见到了坐在电脑前满脸惊诧的谢里夫。 “我们又见面了。”胡周道，“我要你立刻停止盖亚号的发射进程。” 谢里夫的回答让胡周差点崩溃：“什么盖亚号？” 胡周抓住他的衣领，指着窗外地平线下那道黑色的线道：“难道你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的事吗？” 谢里夫迷茫地摇头。 小艾道：“朋友，我检查了这里的系统，并没有联通任何发射装置的途径。这里应该是一个直连卫星的通讯中心。我试试能不能伪造一条停止发射的命令。” “快！”胡周叫道。 “发送完毕。”小艾道。 “怎样？”胡周急道。 “对方反馈点火进程进入倒计时，一切准备就绪，已经不可逆。”小艾道。 眼看飞船就要带着老爸上太空了。 等人去了外层空间，就算胡周本事再大，也没法把他弄回来了吧？ 胡周急红了眼，道：“一切就绪是吧？那就让它一切不就绪！” “朋友！你说得太对了。”小艾道，“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一下。并不用摧毁一切发射条件，只要破坏其中一项就行了。好了，这下应该可以了。” “你做了什么？”胡周问。 “我关闭了卫星通讯。”小艾道，“没有卫星定位，任何飞船都是无法起飞的。他们回复说已经暂停点火进程了。” 胡周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洞察力便恢复了不少。 他察觉到小艾叙述语句中的异样，问道：“为什么一会儿说‘发射’进程，一会儿又说‘点火’进程？” 小艾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老是把‘发射’进程说成‘点火’进程，也许是语言习惯使然。不过这应该不是大问题。如果他们说英语的话，那么很多时候发射和点火是同一个词。” 《通天塔》第39章 被追捕的合众国公民 “对，‘射击’也是一样，都是fire。”胡周道。 小艾小声道：“朋友，如果我记得没错，用英语说点火应该是ignition。” 胡周捂脸。 谢里夫像见了鬼似的看着胡周，问道：“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胡周问：“是你把这里的资料对外发送的？” 谢里夫点点头：“差不多发送完了。至少有二十个ac地址反馈接收成功。” 胡周道：“那么，你已经明白了一切？” 谢里夫默默点头。 “这个给你，作为感谢。”他将照片还给了谢里夫。 谢里夫谨慎地将照片收入怀里，说道：“谢谢。这是我弟弟留给我的仅有纪念。” “唔？纪念？你弟弟怎么了？”胡周问。 “两年前大饥荒，他去邻省弄粮食，穿越无人区的时候被仿生人杀害了。” “两年前啊……”胡周闻言，想到卡努，背心一阵发凉。 谢里夫道：“现在我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我要摧毁这里的电脑，以免塞拉西采取补救措施。” “这简单。”胡周将手搭了上去，回到这里的电器，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但是他仍想打听一下父亲的下落。 “我在找我的父亲。他应该是几小时前抵达这里的。你注意过这方面的消息吗？” 谢里夫道：“你的父亲也是合众国人对吧？我今天回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塞拉西说要抓一个潜入发射井的合众国逃亡者，还说这是‘东方的老大哥’委托。不知道那会不会是你父亲。” 胡周心中又焦急起来。 黑色无人机在发射井中游弋了十几分钟了，捕获的人脸信息不下百人，可就是没有发现父亲。 难道，他是临时反悔，想要回家，所以逃走了？ 谢里夫道：“如果是你父亲的话，那你要赶紧行动了。塞拉西说不能活捉就杀死他。” 胡周搭在电脑上的手顿时紧紧一握。 一阵噼啪响，几台电脑都冒起了白烟。 谢里夫被塑胶烧焦的气味呛得咳嗽了一阵，等他缓过来，发现胡周已经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远处一辆皮卡正朝这边驶来，赶紧翻窗逃走了。 …… …… 塞拉西走进船舱。 塞拉西拨通电话：“这里要失守了。证据无法完全销毁。” 电话那头：“谁在踢你的屁股？终结者吗？” “是合众国的长风。” “哦？难道他们干掉了终结者？” “他们的火力很猛。” “没关系。既然是合众国的部队，那么老大哥一定会履行承诺的。长风我会想办法摆平的。其他问题你要解决好。那个人抓住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们已经肯定那人藏身在发射井里。” “那个人是老大哥的心头大患。你亲自带人去发射井。如果实在搞不定，就让发射井自爆吧！” “为了一个人，要毁掉整个通天塔吗？”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两遍。”那声音道，“记住，绝不能让那个人活着离开地狱甬道。” “可是……” “没错，你是与发射井同生共死的。发射井自爆，你也跟着自爆吧！哈拉与你同在。” 塞拉西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胸前的高爆手雷，眼中露出了凶光。 …… …… 胡周用最快速度赶到了发射井。 这当中的过程如何你们不要管。 交通工具不是问题，随手抢一辆皮卡就能走。 反正在这个匪窝里，我们的主角是所向披靡的。 那四个可以隐身的终结者仿生人要占用小艾计算资源的，扔在井外不用也罢。 要是哪位合理党跟我计较细节问题，我实在没心情奉陪。 十几公里的土路肯定不好走，皮卡的底盘肯定是不够的，怎么也得来一辆大切诺基。 主角中了麻醉枪，腿脚不方便，这样的身体状况赶路更是不可思议。 但是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在这儿看书的有几个知道皮卡和切诺基地盘差几公分的？ 重点是儿子要劝老父亲回家好么？ 至于巨型发射井的场景就更没必要描写了。 我就问一句：知道电磁线圈长啥样的请举手。你们可以在章评里ark一下。 我再问一句：知道怎样控制电磁线圈磁场方向的请举手。 不清楚的就查下一下吧，我实在不想再把宝贵的笔墨消耗在科普初中物理上了。 这人情故事实在被说明性文字拖得不行了。 反正我们的主角抵达发射井的时候，刚好听到直径12公里的深井里回响着广播声：“泰坦一号点火程序暂不启动，各单位保持位置，随时待命。” 小艾道：“奇怪，难道不应该是盖亚号吗？” “管它呢！停了就行。”胡周道，“带我下去！” 麻醉枪的药效还没有排尽，飞燕用仅有的一条胳膊抱起胡周，沿着钢铁栈道向发射井的深处走去。 那一行百人规模的队伍已经全部进入了升降机，深井四壁所剩人员不多，绝大多数是荷枪实弹的蒙面武装分子。 他们一人一层，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肩头的对讲机不时传来指令。 井下深处可以看到几个小队的武装分子在不同的深度依次序逐个打开一扇扇舱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胡周朝最近的武装分子跑去。 那武装分子也迎了上来——用枪口。 武装分子：“站住！什么人？” 一道电光闪过，他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胡周上去一脚踩住，手向怀里摸去。 那人试图挣扎搏斗，眼前却冒出来一个水果手机，上面显示着一家三口的合影。 构图合理，光影完美，像是摄影达人所摄。 但就内容而言，这照片里，老父亲憔悴，老母亲呆萌，儿子萎靡不振，实在乏善可陈。 “你干什么？”武装分子惊恐道。 “见过这个人没有？！”胡周问。 “哎？”武装分子觉得这个套路有点奇葩。难道不应该是拔刀子吗？战斗就要有战斗的样子好吗？ 对于对手战斗动机的不可理喻，武装分子感到自己作为神圣战士的荣誉受到了侮辱，一肚子斗志无处宣泄，便非常有骨气把脸扭向一边：“哼！” 一种“打死我也不说”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不是主动要求刑讯逼供吗？ 于是连绵不断的电流便接二连三地释放出来，电得他想开口都说不出话来。 幸好小艾提醒了一句：“朋友，他好像有话要讲。” 胡周停了手，全身冒烟的武装分子总算有机会发声了。 他哆嗦着嘴唇，虚弱道：“真没见过。不过巡游者在抓捕一个合众国人，说不定是你要找的人。” 胡周扔下他，朝着井下深处那些来回奔走的武装小队去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用冒烟而颤抖的手把对讲机搂到嘴边，道：“发现入侵者一名！他要找一个合众国人！” “只有一名？”频道里的头目不太确信地问。 “对，只有一名。看我的视频记录，你能看到他的长相。” “来找死的。”头目道，“2区、3区抽两个人摆平他。不要影响搜捕行动。” “明白。” 报告完这些，惨遭电刑的武装分子艰难地支起身子，还没站起来，就被一发点三八爆了头。 仿生人战士接连从井口出现，端着枪向井下的武装分子扫射。 长风的十二人战斗小组开始了突袭。 井下的武装分子纷纷抬头向上射击。 胡周趁乱向下行进了十多层五十多米，发现再往下百余米处，有一队武装分子正押着一个头套黑色布袋的人从一处较大的舱门里出来。 已经被抓住了吗？ 胡周的心顿时缩紧了！ 他从栈道栏杆上一跃而过，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下坠去。 《通天塔》第40章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不到三秒，胡周的下坠速度就增加到了将近四十码。 迎面而来的疾风吹得他全身衣服猎猎作响。 但转眼间，他开始减速，由快而慢，甚至还在空中略微调整姿势和下落方向，最终以一个不错的角度砸入押解队伍当中。 十来个武装分子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井口的交火，冷不防从旁坠下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他们吃了一惊。 看清年轻人长着东方人的脸，他们立刻猜想此人与抓捕的合众国人有关，便匆忙举枪，却纷纷手中一轻，枪全都脱手而飞，落入了那名年轻人手中。 经过了操控超固球的锻炼，现在胡周对机械之心电磁能力的控制已经十分娴熟。 在这个大量使用钢铁的环境里，他已能升降随意，收发自如。 “噢！”武装分子们纷纷惊呼。 “啊！”头套黑色布袋的人也惊呼。 这惊呼声有点甜美、有点悦耳啊！ 难道……是个女的？ 胡周一看，这人胸前不知为什么挂了个铁镍金属的挂件，在胡周磁力的吸引之下，不仅套着脖子把那人给拖了过来，而且还把宽松的t恤扯成了紧身衣，勾勒出剧烈起伏的曲线。 “抓住他！” 赤手空拳的武装分子一哄而上。 胡周耍了一路八极拳功夫，把他们一一放倒在地，然后掀起了那女子的盖头，啊不，是头套。 略凌乱的齐耳短发，略青紫的饱满额头，略脏的白皙面容，略疲惫的清澈双眸，略干燥的丰满红唇。 胡周等不及凑了上去。 飞燕从旁跃下，重重落在胡周身边，重重地说道：“你干什么？” 胡周没理她，从怀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见过这个人没有？” 女子警惕地看着胡周，问道：“你是谁？” 胡周心道你管我是谁，回答问题啊！混蛋！ “见过没有！”他追问。 “见过。”女子道。 “他在哪里？”胡周赶紧追问。 “那里。”女子道。 “那里是哪里？！”胡周怒道。 女子微微侧身，露出五花大绑在身后的双手，说：“我这样没法给你指路。” 胡周赶紧去解绳子。 那绳子打了古怪的死结，坚韧无比。 胡周一着急，用食指指甲划拉起来。 那指甲突然泛黑，变得锋利无比，几下就把绳子割断。 女子松了绑，活动了一下筋骨，揉了揉手腕，整了整衣服…… 胡周问：“指给我看啊！” “你是谁？”女子问。 “越西省新阳市新阳二中高三二班学生胡周。这下行了吧？”胡周怒道。 “学生？来这里？”女子狐疑道。 胡周抓住她的衣领，不客气地将她提了起来：“快说！不然我弄死你！” 女子道：“没人教过你怎么跟人说话吗？你这样子谁会搭理你？” 顶层被爆头的武装分子莫名抽搐了一下，刚好被斧头看到。 斧头对着他的脑袋又补了一枪。 胡周将女子放下，道：“如果不是我，你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吧？” 女子微微点头。 胡周又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和他们有什么恩怨。我只想找到我爸，带他回家。” 女子指着一旁的大型密封门，说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一个多小时前。他正在进入2号机库。从这道门进去往下两层就到。不用着急，他们暂停起飞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广播响起：“各单位注意，泰坦一号十分钟后启动强制点火程序。各单位各就各位。” 什么？ 强制点火？ 怎么可以这样！ 胡周急了起来。 “朋友，他们这是违规操作。”小艾尴尬道。 短发女子也略显尴尬，道：“我带你去。”说着，从地上拾起一杆卡拉什尼科夫，向舱门跑去。 那矫健的背影另胡周印象深刻。 但好景总是不长，飞燕突兀地切入胡周的视野，道：“跟那么紧干什么？当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 …… 当长风小队向井下深处推进了五十米的时候，胡周和短发女子顺利来到了一道两人多高、二十多米宽的巨大铁门前。 铁门上涂着巨大的“02”字样。 这是便是二号机库了。 短发女子道：“我就是在这里见到他的。当时他正和其他几十个人排队走进去。” 胡周觉得“几十个人”的说法有点问题，似乎说少了。 他刚才用无人机观察，应该至少有一百人才对。 不过关于数量的大致判断，总是因人而异，胡周不打算在这些小细节上较真。 短发女子继续说道：“那些人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工人。虽然不清楚神域组织采用什么方法把他们带到这里，也不清楚此举的目的，但我认为这些工人的目的地绝不会是好去处。当时我只身一人，力量有限，所以没能干预。” “小艾，有办法打开这道门吗？”胡周问。 小艾道：“我已经在尝试了。这道门的控制电路是量子通讯，无法直连黑入。我需要找到控制这道门的开关，在开关上做文章。” 胡周问短发女子：“你知道控制台在哪里吗？” 短发女子道：“就在长廊尽头拐角，但那里有四个自动机炮，几乎不可能通过。” 胡周望向飞燕，飞燕抬起仅有的手臂翘了翘大拇指，道：“没问题。不过你也要出力。出电磁力。” 扔下不明所以的短发女子，胡周和飞燕穿过上百米的长廊，快步来到尽头拐角处。 “我们一探头，机炮就会射击。”飞燕道。 胡周和她确认了一下眼神，叉开五指开始发功。 当一枚铆钉从对面墙上脱落，飞速射向胡周的时候，飞燕及时用身体挡住了这不亚于子弹的攻击。 当对面的铆钉全数脱落，连金属墙面板都朝胡周飞来的时候，飞燕从半空中截住金属板，从拐角闪了出去。 四个射击位的机炮开始轰鸣。 高射速的子弹尽数射向飞燕，但强大的磁场将它们拉扯向一边，纷纷落在一侧的墙上，在摩擦和翻滚中耗尽动能。 照此下去，用不了半分钟，自动机炮的弹药就将全部耗尽。 控制室的门打开了，武装分子端着枪从里面冲出来朝飞燕射击。 金属板挡住了飞燕残破的上半身，给人一种“那是一个以为金属板能抵挡子弹的愚蠢人类”的错觉。 当自动机炮弹药耗尽，飞燕将金属板当做飞碟丢出，当即砸翻了两名武装分子。 胡周及时闪出，电倒了余下几个。 当他大步踏进控制室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怂货了。 《通天塔》第41章 爸爸不要走 “不要伤害我们！是他们逼我们干的！”白大褂们求饶。 “需要留着他们吗？”胡周问小艾。 “不用，这里的系统很好破解。我已经完成三成进度了。”小艾道。 才三成，又不是百分百完成。 保守的胡周抬起手指威严地指了指这些人：“都不许动。” 虽说宣称破解不是难事，小艾依然花费了将近一分钟时间。 为了显得自己的进展不是很慢，他絮絮叨叨地说道：“所以说，这种集中控制的设计有利有弊。像这样每道门都用量子通讯的做法，虽然可以防止局部物理侵入，可一旦控制中枢沦陷，则全军覆没。而如果采用分散式控制，就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笼子里。” 胡周道：“可他们现在的这种设计确实延缓了我们的行动。不然刚才你直接就能把门打开。” “哈哈，朋友，你说得太对了，啊哈哈！”小艾尴尬地附和了一会儿，叫道，“好了好了，朋友！” “门打开了？”胡周狐疑地问。 监控显示，那道门并没有动静，短发女子正在门前摸索，试图寻找开门的方法。 小艾道：“要打开那道门，我需要跟多的算力。我说的是我成功收割了这里的服务器。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破解密封门的控制程序了。” 胡周：“我次……” 小艾急道：“朋友，朋友！我捕捉到了通讯信号！是你父亲的手机wifi接收器！你可以和他视频通话了！” …… …… 胡周颤抖着点开了手机。 视频通话的请求发送了将近一分钟，没有反应。 没听到铃声漏接电话是常有的事，但在这关键时刻联系不上真是要人亲命。 广播再次响起：“各单位注意，泰坦一号五分钟后点火。收到后立刻确认！” “快接听啊！”胡周急红了眼。 广播：“主控室遭到袭击。所有预备部队到中心平台集合，立刻夺回主控室！” “怎么还不接啊！”胡周抓着手机，双手颤抖。 第三次发出视频通话请求之后，手机中显示出暗红色的画面，声音有些嘈杂，一些絮状物漂浮在半空中，因为光线太暗，画质比较差，所以看不清是什么。 是的，漏接电话是常有的事，误碰误接也是常有的事。 “万岁！万岁！”胡周颤颤巍巍捧起手机，喊一声：“爸！” 那边还是老样子。 再喊一声：“爸！” 那边还是没什么变化。 广播响起：“泰坦一号点火准备，三分钟倒计时。” “爸呀！爸爸！”胡周大叫起来。 那边的画面没什么变化，但是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喂？胡周？是你在打电话吗？” 听声音还好。 还好就好，还好就好啊！ 胡周的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忍都忍不住。 胡周：“爸！这里太乱太危险了。我们回家吧！” 父亲：“我这儿有个大功率引擎，有点吵，听不太清。你等等啊！” 胡周：“爸！我们回家！回家！” 父亲：“我把手机放肩袋上了。这宇航服太厚了，不太好拿。你等等啊！” 胡周哭了：“不能等啊！没时间了！爸！快出来啊！” 终于，画面发生了变化，画面中出现了父亲的脸。 他身上穿着厚重无比的太空材料服装，身后漂浮着零零星星的长条光点，在暗红色照明灯下反射出些许亮光，一切像是浸泡在浑浊的鱼缸中似的。 这景象，跟科幻片中看到的宇宙飞船可不太一样啊！ 父亲凑在手机前，皱着眉头点点戳戳，口中嘀咕着：“怎么把屏幕弄亮，看不清啊！” 胡周道：“爸！回家吧！妈现在一个人在家呢！等你回去！” 父亲微微一怔，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跑这么远。但是，有些事是不管跑多远都要去做的，不做会于心不安。” 胡周道：“没有什么不安的！我已经能挣钱了！我还能挣更多的钱。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父亲道：“很多事不是光用钱就能解决的，尤其是要给家里人长脸，不是光钱多就好。你还没经历过。将来你会懂的。” 胡周道：“妈对你不好，赚再多钱也不能让她开心，对吗？” “胡说什么！”父亲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责任。我和你妈，说好了的，白头偕老，那就肯定要白头偕老。我们是为你的将来考虑。无业游民的爹妈会拖累你！” 胡周道：“那都是是脸面上的事。但首先你得安安全全待在家里啊！” 父亲道：“我和你妈妈说好了，最多三年，我一定回来，往后再也不出远门了。我保证。” 回了家，就不能再去远方了吗？ 这话听着怪怪的。 胡周道：“爸，你跟我说实话。这次你来艾弗瑞嘉，心底里乐意吗？” 父亲迟疑了一下，叹道：“怎么会不乐意。我是技术工，在这个时代上，快要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能有一个地方让我发挥专长，我当然乐意去……” 话说到这儿，手机屏幕亮了一些，他终于看清儿子痛哭流涕的脸，听清了儿子说的话——爸！你这是在往地狱走啊！ 父亲激动了起来，叫道：“我要出去！有人没有？我要出去！” “爸！快去找门！我就在机库外面！”胡周叫道。 父亲依然激动地挣扎着：“放我出去！我要回家陪老婆孩子！让我出去！” 但是他身上明显有五点式保险带固定，根本挣脱不开。 “爸！我马上进来接你！马上！”胡周大声道。 然而，画面突然静止了，也没有声音，通话戛然而止。 “朋友，我们受到了强干扰，信号中断了。那边可能启动了大功率电机。”小艾道。 “门到底开了没有！”胡周叫道。 “开了！开了！”小艾叫道。 监控摄像中，涂着巨大“02”的铁门正在缓缓开启。 短发女子一闪身钻了进去。 胡周大叫一声“好”，奋力冲出主控室，向2号机库飞奔而去。 长廊的金属地面上留下一长串凹陷的脚印。 现在，他和父亲之间只有这百余米的距离，当中没有任何阻隔。 飞越千山万水，穿过火线无人区，在做出这么多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之后，他终于迎来了胜利的一刻！ 然而，小艾突然又道：“朋友，再快一点，那道门启动了应急装置，又要关上了！” 《通天塔》第42章 天下谁人不反水 混蛋啊！ 胡周飞身赶到机库铁门前，看到一道铁闸正在徐徐降下。 短发女子滚翻出来，立刻起身招呼里面的人出来。 只拉出来两个，铁闸就已经落下了一大半。 眼看后面的人要被关在里面。 飞燕突然钻了下去，用肩顶住了铁闸。 在数以吨计的重压之下，即便是防弹的合金护甲，也无法不形变。 飞燕的身躯在一阵叽里嘎啦的怪音中变形、塌缩。 面对这名屡次帮助自己脱离险境的女性仿生人如此自我牺牲，胡周内心产生了一种与痛苦极其相似的苦涩。 他知道这只是一台机器。可他就是难过。 “抓紧时间，蠢货！”这是女保镖留给胡周最后的话。 说完，她的头歪向一边，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在她的躯体被压到齐膝高的时候，合金部件的密集度已经非常之高。 铁闸停止了下降，下方保留了可容一人爬行通过的通道。 胡周和短发女子不停地将机库里的人们一个个拉出来。 每抓住一只手，胡周都满怀期待，期待着能和父亲相见。 但每次拽出来之后，却无一不让他失望透顶。 整整一百零七个，没一个是父亲。 “都出来了？” “都出来了。” “里面没人了？” “没人了。” 他不信。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这个事实，他不接受！ 胡周钻了进去，看到了层高将近二十米的巨大机库。 其中停泊着的飞船模样非常奇怪。 与胡周在科幻片或科教片见过的太空穿梭机相比，这艘飞船显得臃肿肥胖。 长圆形的外壳表面似乎涂刷着某种类似于泥土的物质。 隐藏于长圆形外壳下方两侧的推进器似乎是涡轮。 在没有空气的太空中，涡轮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胡周无法理解。 机库外传来的密集枪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 …… 长风小队从井口一路杀到了机库，将试图前来夺回主控室的武装分子阻挡在了主入口之外。 然后兵分两路，六名队员留在主入口继续阻击，牵制敌人。 队长鸿雁带领斧头、榔头等五名队员继续深入调查。 很快，他们遇上了聚集在2号机库门口的短发女子和一百多名各国劳工。 在匪窝深处，遇上大国武装，这不能不说是女子和劳工们的幸运。 “得救了！”大家纷纷说道。 “我们是合众国特勤部队。说出你的身份。”鸿雁对短发女子道。 “你是谁？”短发女子问。 “我已经说过了，女士。”鸿雁道，“该你了。” 短发女子道：“我想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查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吧？” 鸿雁道：“我并不认为你是平民百姓。说吧，不然就要请你跟我们走了。” 短发女子道：“难道你不打算带这里的人走吗？” 鸿雁突然僵住，再无动静。 短发女子一矮身，奔走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不只是鸿雁僵住。 斧头，榔头，还有负责在主入口阻击的六名仿生人战士也都在同一时间僵住。 武装分子们挥舞着卡拉什尼科夫蜂拥而入。 塞拉西单手举着一杆ak74，脸色狰狞地跟着手下前进。 路过瘫痪的那几名仿生人战士，他狠狠地扫射了一通，吐了口口水。 很快，刚刚脱困的一百多名劳工便被他们团团围住。 塞拉西一拉枪栓，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 …… 此刻，越西军区作战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足足一个加强排的白盔宪兵包围了作战区。 上百条枪都指向了作战区首列一号位。 一名气质沉稳的年轻军官身穿体感装备，肩头涂装一枚大雁标志。 他的手中举着一支漆黑的格洛克29。这是一款全塑料的小型手枪，在士兵大量使用义肢和辅助器械的今天，这枪极容易在安检中蒙混过关。 但这款黑色塑料枪绝不会因为材料的特殊而影响火力。 它的碳纤维子弹依然可以令精密的电路瘫痪。 作战大厅中连接着整个仿生人作战师的电路，以及十一名人类战士，成为了年轻军官的人质。 “头儿，你在搞什么！”斧头道。 鸿雁立刻将枪口对准他：“闭嘴！” “头儿，你不是那种会被人收买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榔头问。 鸿雁又将枪口对准他：“我说了，都给我闭嘴！” 这时，二层的栈道上传来宏亮威严的声音：“王钟，你的枪是用来对准自己的兄弟的吗？！” 鸿雁抬头，看到于国岗横眉怒目，沉稳的神情微微动容，说道：“大家都是为了正义。为了正义，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斧头叫道：“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一旁的榔头制止了他的插嘴。 于国岗两手撑在栏杆上，给人一种如山般威压的感觉。 他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什么是正义，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你现在的行为属于违纪，如果你要在这里探讨正义，那就是叛国了。” 鸿雁道：“在军人的身份之前，我首先是人，不是奴隶，更不是机器！” 于国岗道：“那么考虑一下你的家人和朋友的感受吧！叛国者的家人和朋友将承受什么，你明白吗？” “首长，我已经没有家人很久了。”鸿雁道。 于国岗稍稍移动视线，看到不远处的军曹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一个没有家人的人，是很难控制的。 鸿雁的头微微偏了偏，露出耳中闪着微光的入耳式无线耳机。 不知耳机中传来了什么消息，他的神情开始激动起来，说道：“我已经切断了这里和前方的联系，作战单位的信息都已经抹去了。你们不必白费功夫。” 说着，他把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斧头大叫：“你这是干什么？” 鸿雁道：“我说过，有些牺牲是必要的。”言罢，他扣下扳机，却听到咔嚓一声响。 枪没有响。 他想再扣一次，持枪的胳膊却被人拧到了背后。 背后有人朝他膝窝顶了一下，将他按倒在地。 他扭过头，看到一张胡子拉碴的国字脸，正在念念有词：“连有没有子弹都掂量不出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守卫们纷纷冲上来，往鸿雁嘴里塞进橡皮球，反剪了双手押走了。 对于这名突然出现在鸿雁身后的老兵，士兵们议论纷纷。 斧头问榔头：“他是谁？从来没见过。” 榔头摇头：“我也没见过。” 于国岗阴着脸从楼梯上走下来，说：“给你们介绍下，这位就是你们的战地观察员，代号‘老马’。” 《通天塔》第43章 幸好有朋友帮忙 原来这老兵就是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战地观察员。 斧头道：“战地观察员不是必须亲临最关键的战场的嘛！怎么会在后方。” 老马直摇头：“差点就被人崩了，还没弄明白哪里最关键。” 于国岗道：“现代战争，哪来的后方？你们几个，都可以滚了。” “滚？”斧头眼泪汪汪。 “滚去作战室待命啊！”于国岗咆哮道。 “哦，我还以为要我退伍……”斧头还在神神叨叨，屁股上被军曹踹了一脚，赶紧离开了。 榔头站着没动，对老马说：“长官，能把子弹还给我吗？” 老马道：“我只管收缴，想要，找你们士官长去。” 打发走了榔头，老马对于国岗道：“就这个还行。” “这一代从新兵蛋子开始就是模拟战，实弹打靶一个月排不上一次，基本算是垮掉了。”于国岗道，“今天这事多亏了你事先提防。不然真没法收场了。” 老马道：“前线那边还不知什么情况。我说起的那位朋友，肯给你们面子吗？” 于国岗道：“国防部出面了，果然说不上话。我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希望有用。” 他望向人去楼空的作战大厅，黯然道：“如果请不动那位朋友，那我大概可以转业回老家去了。” …… …… 2号机库外的枪声持续了半分多钟，惊叫声持续了20多秒。 随着叫声渐渐平息下去，枪声也渐渐稀疏了。 胡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铁闸下那个可容一人爬行的通道向外张望。 刚一探头，就看到一张凶狠的黑脸堵在通道那边。 “这面还有人！”塞拉西叫道，“进去清理干净！这里是神的圣地，不能让任何异教徒活着离开这里！” 一颗手雷滚了进来。 胡周还没来得及趴下，手雷就爆炸了。 他倒在地上，全身使不上劲。 视野中闪烁着提线者的警报：“发现多处创伤。失血程度中等。疼痛程度严重。已经封闭部分神经系统。肌体修复中，当前进度1。” 一名武装分子试图从铁闸下爬进来。 胡周弹了弹手指，将他电得死去活来。 外面的人把他拖了回去，然后又滚进来一枚手雷。 这次胡周有了提防，早早滚到稍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有一些散落的行李箱，可以勉强充作掩体。 但如此一来，入口处便不在电击的范围之内了。 一个又一个武装分子钻入机库，胡周觉得自己大概是大限将至了。 …… …… 云中城7层宽敞空旷的起居室中，姬清影擦着嘴角，从乳白色的墙体里走出来。 和那个女保镖的连接已经断开一会儿了，但身体上的不适依然没有完全退散。 哼，要不是为了给那个蠢货撑住闸门，完全可以早一些下线嘛！也不至于遭受这种不必要的体感。 对了，那个蠢货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里可不是久留之地。 姬清影来到通讯窗口前，看到一长条未读通讯信息记录。 最高优先级的消息为包含“备胎”关键字的内容。 所以第一条就是“备胎超出监控范围”，消息发布者是玄衣小钻风。 这个情况，姬清影通过女保镖的实时监控，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那里分明有revetion设备，大周集团的监控网却不能覆盖，这里绝对是有问题的。必须马上向老师报告。 她立刻转发给了技术官。 次级优先的是来自姬冬梅的消息。 这位姑姑转来了合众国军方的请求，表示军方有一支仿生人战术小队在艾弗瑞嘉遇险，希望大周集团能施以援手，将他们带离他国领土。 仿生人士兵是技术含量较高的产品，落入别国之手是不妥的。 更麻烦的是，各方敌对势力难免会借此攻击合众国，把问题往侵犯他国主权上扯。由此带来的外交麻烦会比较闹心。 考虑到合众国与大周集团的亲密关系，这件事似乎不可坐视不理。 于是，姬清影把这条转给了技术官，并附上了自己的意见。 技术官立刻回复消息表示同意。 此刻干预地狱甬道的事件，帮合众国解围只是顺手之举，最主要的任务是调查大周集团内部某些人与极端组织的关系。 通讯窗口中出现了万年戴着黑色面罩的玄衣小钻风。 “姬小姐，基纽特种部队已全员接入仿生体，随时可以出击。”他说。 “你在说什么？”姬清影问。 “哦……宅男文化，您可能不太了解。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少废话。出击！” “遵命！” …… …… 当六名瘫痪的仿生人战士重新动起来的时候，塞拉西和他的手下正在围观铁闸之下的通道。 里面还有活口，似乎还有古怪的电击武器，不过刚才丢进去几枚手雷之后，好像没有再遭到抵抗，想必应该很快就能摆平了。 只要不留活口，这个基地的秘密就不会泄露，那么塞拉西便不需要随之一起自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产生出一丝不幸中之大幸的轻松之感。 身后突然响起的枪声打碎了他刚刚恢复了些许的心情。 看到手下一个个地倒下，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光荣弹，对着腕表决然地按了一下，将自己的生命体征与基地的自爆系统绑定在了一起。 他心跳停止的一刻，就是基地自爆程序启动之时。 不过，塞拉西是神域组织的管理层成员，自然不会像底层信徒那样傻乎乎地主动寻死。 当眼角的余光瞥见铁闸下的通道，他立刻缩到手下身后，从通道里爬了进去。 凭借刚刚钻进去的几个手下和几条枪，应该能够守住这条狭窄的通道。 可是，一进入机库，他就看到几个手下横七竖八躺倒在地，身上倒不见枪伤，就是都冒着青烟。 “德玛西亚！” 塞拉西开始用家乡话骂娘了。 他不明白，明明一片大好的形势，怎么突然就逆转了？ 明明已经瘫痪的长风仿生人怎么又重新上线了？ 难道那个东方老大哥没有搞定吗？ 还有，这里的电击武器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电击武器能够有这么大的能量储备，能连续电倒这么多人？ 塞拉西凶狠的目光左右扫视，发现一旁散落的拉杆箱之间躺倒着一个人。 那人正艰难地抬起手，不知道想干什么，但肯定不会是打招呼问好。 塞拉西举起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数道电光击中了枪管和胸前的手雷。 “德玛西亚！” 手雷轰然爆炸。 一场血雨劈头盖脑落下，淋了胡周一头一脸。 可他却连恶心呕吐都来不及。因为基地里的照明变成暗淡的红光，广播里开始响起警报声：“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分钟。” 《通天塔》第44章 大地女神也上天 “搞什么？怎么突然要自毁了？”胡周呻吟道，“能让它中止吗？” 小艾道：“我试过了，它关闭了主服务器，所以无法通过系统干预。看到那边墙上的线缆没有？快，剥开绝缘层抓住导线。我要用物理接入。” 胡周强忍着满身弹孔的疼痛，艰难地支起身子，全身血如雨下。 这惨烈英勇的举动仍不能让小艾满意。 “朋友，动作快点啊！算了，还是我来吧！” 小艾接管了提线者，胡周面目狰狞，身手矫健地扑向电缆，留下一路当血印。 身手矫健说明大有潜力可挖，面目狰狞说明痛不欲生。 然而上帝对人是公平的。 承受多大痛苦，便有多大收获。 小艾叫道：“朋友，干得漂亮，我黑入操作系统了。” “能中止自毁程序了吗？”胡周嘴里吐着血问。 他觉得自己的胃里一定有一块弹片。 小艾道：“并不能。自毁程序是全机械式的。” 胡周：“次……” 小艾赶紧道：“不过我们还是有重大收获的。关闭的系统失去了防火墙的保护。我查了操作记录，找到盖亚号的下落了。” “自毁倒计时，四十五秒。”广播提醒道。 胡周道：“到底是盖亚号，还是泰坦一号啊？” 小艾道：“是盖亚号。我们面前这艘是泰坦一号。你父亲上的那条船是盖亚号。” “难怪这里找不到他。那盖亚号现在在哪？”胡周问道。 “但是事情有些蹊跷。”小艾道，“记录显示，就在一分钟前，盖亚号依然在按计划行进中。这里有一条来自盖亚号的报告，说正在穿越高登伯格不连续面。这个面好耳熟，我的索引表里有，但是没有详细内容。你知道这个高登伯格不连续面是哪里吗？” 胡周：“……” 小艾只能自言自语：“从记录上看，盖亚号是一小时前点火的，目的地的坐标是o，无法破解是什么含义。” 一小时前，当时胡周正在穿越地热田储水层，当然无法察觉天空中的动静。 “自毁倒计时，三十秒。” 胡周道：“能快点想办法吗？快带我爸离开这个鬼地方！”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小艾道，“我分析了视频通话记录，注意到你父亲身后那几个闪光的光点吗？据我分析，那是在空中旋转的木工铅笔。” “铅笔？在空中旋转？”胡周惊道，“是失重了吗？难道盖亚号已经到太空了？” “朋友，这件事实在有点蹊跷。盖亚是大地女神。泰坦是盖亚的儿子，也是大地神灵。要上天的飞船，为什么要用大地之神命名呢？” “自毁倒计时，二十秒。” 胡周道：“能锁定他的位置吗？我需要他的确切位置！” “已经在计算了。”小艾道，“升空速度似乎过快，不该这么快就失重的。让我看看……嗯！快了01秒。” “自毁倒计时，十秒。” 小艾道：“通话的迟滞明显过小，说明他那里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5000公里。” “九。” 小艾：“宇航服没有配备遮光罩。” “八。” 小艾：“制冷装置似乎又过于发达了一些。” “七。” 小艾：“这些都很奇怪。有必要深入调查。” “六。” 小艾：“那个o很可能是平流层中某个特殊的点。” “五。” 小艾：“长期处在地球的阴影中照不到阳光。” “四。” 小艾：“但又要承受上千度的热风和宇宙射线。” “三。” 小艾：“那么这就说得通了。阴影意味着地下，所以去那里的飞船都用大地神灵命名。” “二。” 小艾：“o很可能是一座不为人知的浮空城！” “一。” 胡周有气无力道：“知道了，我爸暂时安全了。” “是的。”小艾道。 “那我们怎么办？” 一声闷响从大地深处传来，胡周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 机库的顶板开始扭曲、掉落。 “看起来自毁装置是通过底部爆炸、火焰喷涌的方式来摧毁这个基地。”小艾道。 “所以？”胡周问。 “所以我们就像是在火山口，而火山即将爆发。”小艾答道。 “难道我们不该想办法离开这里吗？” “会有人接我们走的。”小艾道，“我们刚下井的时候，我就开始发sos信号了。你钻进来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们反馈，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厚重的铁闸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火红矩形。 那是乙炔焰烧灼的结果。 眨眼间，一人高的铁板倒下，出现了一道门。 仿生人士兵毫不畏惧残余的高温金属，穿过这道门走入机库。发现胡周后，立刻背起就走。 “谢谢啊！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胡周道。 仿生人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背着他一路奔跑，穿过数道舱门，来到了深井峭壁的平台上。 此时，直径12公里的深井已经是一片通红，红光来自井底深处。 那里传来隆隆的轰鸣声，滚滚热浪蒸腾而上。 平台上，一架载人大型无人机悬在空中。 一边的吊索上已经挂了一个人，正是那名短发女子。 “快过来！”她向胡周伸出了手。 空气越发灼热，地面震动得越发厉害，平台即将坍塌。 胡周飞奔过去，在平台塌落的一瞬间一跃而起，抓住了短发女子的手。 无人机迅速垂直爬高，向着井口的光亮飞去。 而仿生人战士以及发射井中的一切，都在剧烈的地震中坠入深渊的红光之中。 “你是谁？”胡周问。 “应该我先问你。你是谁？”短发女子也问。 胡周：“……”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时，无人机下方亮起一面全息影像，里面显示出一张油头粉面而年轻的脸。 此人正是和胡周搭乘同一班航班前来索莫里亚的顾祎。 “老姐。我来得及时吧？”他说。 “嗯嗯。”短发女子道。 “我就知道那个杀手不能把你怎么样。”顾祎道。 “嗯。”短发女子道。 “但是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把他干掉。看，都撤侨了，动静太大了。”顾祎道。 “那个人经过生化改装，我没法留手。”短发女子道。 胡周插话道：“原来你就是那起杀人事件的凶手。” “我是正当防卫。”短发女子道。 “老姐，你在跟谁说话？”顾祎听到声音，转动影像四下查看，惊喜道，“哟！胡周！我们又见面了！” 《通天塔》第45章 讳莫如深的大美女 胡周正因为没找到父亲的事一肚子郁闷，哪里有心情寒暄。 冲顾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但是想到这位短发女子似乎知道一些事，搞明白她的身份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胡周问：“这位是你姐姐?” “对啊！怎么样？大美女吧？”顾祎得意道。 胡周不屑地笑：呵呵，美女？再美能美得过我们家小颖么？ 短发女子道：“你们想这样继续聊下去吗？” 她正单手吊着胡周呢！ “不好意思。”胡周赶紧晃了晃身子，攀住钢索爬了上来。 踩着踏脚，抱着同一根钢索，胡周和短发女子面对面紧紧贴在了一起。 胡周不得不承认，这名女子在某些方面确实要胜过王乐颖一筹。 那是一种成熟的丰韵、老成的干练。 是一种通透练达的高冷，是一种历经沧桑的恬淡，竟隐隐透出几分姬清影的神采。 犀利的目光让胡周脸热，他赶紧把目光转向他处。 …… …… 无人机迅速拉高，地面上的一切都在快速缩小。 俯瞰大地，赫然可见一大一小两个黑洞。 小的那个是地热田出口，直径30多米，斜斜地躺在荒山西侧的斜坡上。 大的那个是号称通天塔的发射井，直径12公里，处在方圆百里以上的洼地中，现在正冒着白烟，升腾起浓重的硫磺味。 从小洞到大洞，一条由窄到宽的喇叭状凹槽蔓延十几公里，一直到洼地边缘才消失，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可以想象，当年那起地下核爆事故造成的喷射威力有多惊人。 小艾道：“朋友，我模拟了一下，对这个地貌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出你的想法。” “那洼地，显然是曾经的大湖。”小艾道，“地下核爆喷射出的大部分超固态物质沉入湖底，压穿了湖底的地壳，制造了那个直径12公里的巨型下水，排干了湖水。” 胡周赞同道：“对。而那直通地幔的无底深渊，就被神域组织用来建造地下发射井了。”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不怕岩浆向上侵犯吗？这可是个人造火山口啊！”小艾道。 正说着，发射井中冒出的白烟变为了黑色，这说明位于上层的水已经完全蒸发，剩下的都是熊熊燃烧的物质了。 火红的熔岩从直径12公里的井口溢出，一个标准的锥形火山口正在形成，而地下的一切都被岩浆淹没，再难见到天日。 “这个发射井造价不低，说毁就毁了，里头一定隐藏着大大的阴谋。”小艾道。 “能查到是谁资助的吗？”胡周问。 “很隐蔽，以我们目前的算力还无法查清楚。”小艾道，“你是要向全世界揭发这些人的恶行吗？” “我要弄明白他们把那么多劳工弄到哪里去。我爸正在那里。那里是我们的下一站！”胡周道。 …… …… 平流层，纺锤形的巨型堡垒“自由方舟”豪华的书房中，弗思父子俩面对面坐着，默默不得语。 老弗思的一头金发略有些凌乱，光芒似乎也黯淡了。 他沉默了半晌，道：“你怎么看？” 小弗思道：“运动能力远远超过正常人类，麻醉枪无法制服他，同时又不受ep设备的干扰。简直不可思议。有点像人体概念展中的超人类的意味。” 老弗思道：“bgo。那么你打算怎么deal这件事？” “终结者小队无法制服的人是危险的。必须限制他的行动，然后破译他身上的秘密。” “看来你还是对他的能力估计不足。”老弗思道，“记住，对于异乎常人的存在，在不了解他的底牌之前，首先应该想到结盟。” 老弗思摊开手掌，在掌心波光粼粼的全息操作界面上按动了几下，道：“已经有一点线索了。你再加把劲，找到他，和他好好谈谈。” …… ……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索摩利亚机场。 蔚蓝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慢慢变大，是一架挂着两个大活人的无人机。 它越飞越低，最终降落在私人停机坪区域。 踩上坚实的地面，看到视野中提示身体损坏已经完成第一阶段修复，胡周的心神稍稍安宁了一些。 看到顾祎从不远处跑过来，胡周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所以你还是不肯透露姓名？”他对短发女子道。 “胡先生，我们两清了。”短发女子冷冷道。 顾祎强势插入两人之间，对胡周道：“吵嘴呐？我姐就这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胡周不吭声，心想我又没跟她动粗的念头，你摆出一副老母鸡pk老鹰的架势干什么？ 姐控，一定是姐控！ 顾祎问胡周：“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回国。”胡周道。 盖亚号载着父亲去往o点，而小艾已经判断o点在外层空间的某处，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尽快前往太空了。 一个高中生，想要上太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继续留在艾弗瑞嘉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应该先回国，一边休整一边设法接近太空项目的关联企业。 顾祎又问：“你怎么回去？” 胡周道：“当然是坐飞机了。我票还没订呢！先看看再说。” 所谓看看再说，就是等人少点的时候再去at机捞钱，然后用那钱买机票。 不料，顾祎热心道：“费那事干嘛？搭我们家的专机嘛！我去跟姐姐说一声。” “要不让他搭我们的飞机一起走？”他向姐姐投去可怜兮兮请求的眼神。 短发女子却不为所动，冷冷道：“我们麻烦够多的了。别再节外生枝。” “啊？哦！”顾祎朝胡周投来抱歉的眼神。 这时，手机响起。 短发女子碰了碰耳垂，双瞳中立刻隐约闪了闪红光。 她沉默不语地听了两分多钟，最后道：“好的。我明白了。请转告你们小姐，我可以带上他，但是我的行程不会为他改变。” 挂断电话，她立刻找到胡周，道：“我是鲁班工坊顾心眉。” 哦！总算肯报出自己的大名了。鲁班工坊，那是个什么地方？ 还有，刚才谁给她打了电话？居然让她改变了主意？ 《通天塔》第46章 这位美女很可以 顾心眉并没有作更多自我介绍的意思。 她说道：“如果你打算现在就回国，可以搭我们的飞机走，不用过边防检查。” “那谢谢了。”胡周归心似箭，顾不上客套。 “那请吧！”说着，顾心眉迈开步子走向一旁的小型私人客机。 从背后看上去，那身姿左摇右摆，摇曳多姿，好不诱人。 “鲁班工坊是个公司吗？你姐姐在那里打工？”胡周问。 顾祎道：“那工坊是技术工人招聘平台。她是老板啊！” 哦！原来是企业家啊！失敬失敬。 …… …… 顾家的专机在私人停机坪的僻静一角，占据了可观的面积，显著多余标准停机位，可见顾家绝非一般豪门。 那机型也比较新，比王乐颖家的要大上一号，内部装修也更考究，大量使用实木材料，并做了雕花装饰。 使用昂贵而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能够彰显主人超乎寻常的层次。这是权贵阶层固有的尿性。 然而，不管他们再怎么装饰，终究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鸡头一般的存在，跟姬清影那种真豪门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你这专机再豪华又怎样？飞个三万米了不起了。 人家浮空城用的都是高空客机，能够穿越整个平流层的！ 不过，从顾心眉的举止看，她似乎并不因这些奢华的东西而自傲。 相反，她有些反感。 偌大的客舱，她放着雕花扶手的宽敞座椅不坐，而是捧着个硬壳的复古笔记本电脑，坐到了空乘人员使用的翻板小凳子上。 顾祎对她说道：“姐，你都忙了这么些天了，还不坐沙发上歇歇？” 顾心眉头也不抬，两手在电脑键盘上飞舞，道：“我有些工作要做。这里比较容易集中精神。” 顾祎扁了扁嘴，回到自己的座椅上，看到坐在对面的胡周两眼失焦，不知在发什么呆。 他顺着胡周的目光找了找，自以为察觉到了真相，道：“别看了。我姐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看到胡周没反应，他又道：“准确地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人家是顶级豪门的技术王者，大概还不认识她吧？我觉得她这种行为跟追星族没什么区别，对吧？” 胡周还是没反应。 “喂！你再这么看下去会惹她讨厌的！”顾祎伸手在胡周面前挥了挥。 胡周眨了眨眼，稍稍回过神，道：“不好意思，我在想一些事。一会儿再陪你聊。”说完把脸转向另一边，又开始发呆了。 顾祎这才发现自己完全猜错了。 这两个人真有意思，都够孤僻的。他心里暗暗腹诽道。 …… …… 严格地说，胡周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看资料。 根据小艾的判断，父亲很可能去了外层空间。 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不仅是指地理上的遥远，更是社会关系上的遥不可及。 全世界能有机会到外层空间去的人不到总人口的百万分之一。 而像胡周这样的三线城市二流中学的学生，想要在短时间内去外层空间，希望是极其渺茫的。 因此，小艾用有限的算力搜集了一些关于前往外层空间调查的情报，尝试设计出一条能够让胡周以最快速度登上航天飞机的路线。 资料显示，世界各国每年向大气层外发射的各类穿梭机，数量大约在一千艘左右，总人数将近一万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浮空城的航天活动，和像通天塔这种地下活动，这些数据暂时都难以考证。 浮空城是个讲究门第和血统的地方，加入其中的可能性比较小。这从姬大小姐冷淡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混入通天塔项目展开调查的可能性也不大。胡周没有任何技术工人的背景，不太可能被神域组织盯上。 那么，剩下的途径只有从世界各国的航天活动中寻找机会了。 考虑到航天项目大多是国家设立，不太会轻易让外国人员插手，胡周的机会就仅仅是在合众国国内了。 合众国的航天项目，采用和建筑施工行业相似的运作模式，通常由政府给政策，几个大型国企联合出资立项，委托航天机构承办设计、研发、发射等活动。 这些部门，绝不是胡周这么个中学生所能涉足的。 但是，在这一系列环节之中，会产生大量的外包项目。 航天机构不会事必躬亲。很多零部件都是通过招标形式外包给各地企业生产的。 那么这里就会产生一些机会。比如：胡周可以进入某家承接航天设备生产制造的工厂，在设备中安装一个可远程遥控的探测器，跟着航天设备一起上天，等抵达外层空间时进行自由活动。这个探测器并不需要多复杂，基本上只要有一个高清摄像头、一块高能电池，再装一个稍加改造的独立悬挂转向装置就行了。 简单地说，只要一部稍加改装的手机就行。 所以，上天的问题转化为了找工作的问题。 怎样才能混入一家生产航天设备的工厂呢？ 这种消息大部分时候是不透明的，互联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需要反复核实。 小艾尝试列一张相关企业的清单，但算力很吃紧，进展缓慢，一个多小时过去，只排出一个32家企业的名单，而且都不确定是否有在建航天项目。 “最好能设法进入一个航天机构内部，我们直接用电磁波物理侵入他们的内网系统。”小艾道。 胡周觉得这个办法或许可行。不过，没听过过新阳市附近有这种机构。要摸着门道，又得花一番功夫了。 正想到这里，胡周听到有个女的在对他说话。 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语气分明在表达这样一个意思——蠢货！ “你怎么来了？”他欣喜道。 然后看到顾心眉坐在对面，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胡先生，你说什么？” 哦，听错了。难道是幻听了？ 胡周赶紧绷住脸，故作沉稳道：“谢谢你让我搭车。” “别客气。”顾心眉客套地答道。 “是啊是啊，不用谢我们。”顾祎在一旁附和道。 “哦？那该谢谁？”胡周问。 顾祎正要回答，突然发现姐姐投来冷冰冰的目光，其中充满警告的意味，便缩了缩头，不吭声了。 《通天塔》第47章 游荡在网络中的伥鬼 顾心眉起了个新话题，道：“查到你父亲的下落了吗？” 胡周摇头。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顾心眉道：“我也想知道他的下落。” “哦？”胡周释放出一丝兴趣。 顾心眉问道：“不知你有没有关注过人工智能在工业领域的应用状况？” 胡周心想，何止是关注，简直是切肤之痛。 要不是暮牧精工引进智能生产线，父亲就不会失业，也就不会被骗到这个该死的通天塔项目里来。 然而，没等他开口接话，顾心眉就接着说道：“不关注也是正常的。学生嘛，忙高考还来不及呢！” 高考？ 胡周觉得肚子里的苦水倒翻了。 现在这个点，不正好在高考吗？ 想想吴钱银、庄默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写语文考试的大作文吧？ 他苦涩的神情在顾心眉眼里成了谎言被揭穿的尴尬——哼哼！还敢自称高三学生！高三学生不高考，跑这儿来干什么？ 但她教养良好，不喜欢撕破人家脸皮，点到为止之后，她继续说道：“人工智能技术在工业生产领域的应用已经是大势所驱，资本贪图效率而无视人的死活。现在人工智能的普及速度是失控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技术工人的生存压力。” 哎！这话有点中听了。胡周对顾心眉的印象顿时有所改观。 顾心眉接着说道：“有人说要他们转变就业观念，其实就是逼迫他们去没有技术含量的岗位忍受低待遇。还有人说可以对他们进行培训，学会新的技能，但人的技能结构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这些成天要求别人改变、自己却什么都不做的人，不是一直在说着‘何不食肉糜’的空话吗？” 胡周不禁点头表示赞同。姐姐这一发嘴炮，我给满分。 “我痛恨空谈，所以我动手实干。”顾心眉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创立了‘鲁班工坊’，给失业的技术工人找工作。虽然线下有一些门店，但主要是做网络平台。这个平台不仅为技术工人提供招聘服务，同时也提供维权服务。” 胡周道：“知名度不高。如果早知道有你这个平台，我一定会让我爸到你这儿来找工作。” “恐怕并不能改变什么。”顾心眉道，“我的平台出了很大的问题。有一批工人应聘之后，就失踪了。那些招聘岗位分布在犹罗巴东部、阿尔福冈、布拉吉尔和艾弗瑞嘉，其中以艾弗瑞嘉的索摩利亚最为集中。如果你父亲来我的平台求职，仍然会有很大可能落入这个求职陷阱。” 胡周道：“是谁发布了这些岗位？” 顾心眉道：“岗位发布者都是注册在各国偏远地区的公司，证照是齐全的，法定代表人和具体经办人员的身份信息也是真实的。但联系电话永远无法接通。联系地址都是查无此人。” 胡周道：“那全部责任都要由你来承担了。” 顾心眉道：“没有调查清楚那些岗位的情况是我的失职。我不怕承担责任。但我怕这类平台会因此关闭。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关注弱势群体的生存问题了。失去了这些平台，技术工人的生存状况会更加糟糕。这不仅给他们的家庭带来痛苦，而且也会给社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 见胡周并不能完全理解，顾心眉道：“每天醒来，无事可做，看不到任何改善生活的希望。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胡周想起了清晨小区外父亲和拾荒者争抢垃圾的景象，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顾心眉道：“如果这就是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带来的后果，那么就应该让技术发展的速度慢下来。如果谁胆敢说阻碍技术发展就是妨碍全人类享受应有的福祉，那么谁就是多数压迫少数的专制主义者。更何况，其实技术发展带来的好处，永远是权贵享受得更多，普通人只是分一杯残羹而已。” 胡周神情木然：她在说什么？虽然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但是感觉很有气势的样子。 顾祎道：“我姐什么都好，就是思想太高深。你别去琢磨，一琢磨就脑仁疼。” 顾心眉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个弟弟还没成年呢，在蜜糖罐里长大的技术宅，怎么能理解世态炎凉。 她又望向胡周：“你呢？也脑仁疼吗？” 胡周果断道：“不，我很理解你的想法。科技以人为本，绝不能以牺牲人的生活质量来换取所谓的进步。那根本就是历史的倒退和道德的沦丧！” “哇！”顾祎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你太能装了！啊——” 顾心眉将弟弟一拳打翻，眼睛却始终望着胡周，双眸闪起了明亮的光芒。 这种光芒，胡周在王乐颖眼中也见过。 那是一种一见如故、心灵相通的感动。 说起来，王乐颖收购暮牧精工，不也是为了给技术工人提供就业机会吗？这俩姑娘想干的事业，似乎有不少相似之处呢！ 想到这里，胡周对顾心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但是——他是真的没听懂心眉姐姐在说什么啊！什么“历史的倒退”、“道德的沦丧”，都是小艾教他的。 谢谢你啊！小艾！ 顾心眉的话多了起来。 她继续说道：“虽然媒体很少报道，但是经过我们对世界各地已报案的失踪人口进行统计分析，很容易发现一些显著的特征。最近三年内，有金属加工和机械制造技能背景的男性失踪人数翻了100倍。” 胡周算了算，最近三年的话，再打上一两年余量，似乎刚好就是神域组织核试验失败至今。 顾心眉道：“更可疑的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们都是经人介绍外出打工的。” 这么说，父亲也是经人介绍才去的艾弗瑞嘉？一定要把那个介绍人挖出来！胡周暗自记下了这件事。 顾心眉道：“虽然介绍人的姓名没有任何重复，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在网上和失踪者联系，而且在各地的监控中都无法找到这些人的影像。” “他们这么宅？”顾祎插话问道。 顾心眉道：“宅的话，人可能一直在室内，但网上活动应该会比较活跃。但他们只干同一件事——劝人出国打工。” “看起来不像正常人干的事。”胡周道，“他们就像游荡在网络中的伥鬼。” 《通天塔》第48章 既然你追问，那么…… “是的。为虎作伥。所以我认为，发生这么多劳工失踪事件，绝不是偶然的，而是一场阴谋。”顾心眉道。 “他们需要这么多劳工干什么？用机器人不是更高效吗？”顾祎问。 顾心眉道：“这说明有人在制造一件没有成熟工业生产系统的产品。人工智能不足以完成探索性的生产作业。所以必须用人去填补。” 哎？这话姬清影也说过。 昏黄的灯光，热气氤氲的茶杯，其乐融融的小客厅，一些不久之前的记忆被勾起。 记得那天父亲突然造访出租屋，和姬清影进行了一场愉快的谈话。 当时，姬大小姐说：“我研究的方向更多地偏向于纯程序领域。不过，我对机械也是很感兴趣的。” 父亲道：“机械啊！我可是跟机械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了。新阳市最大的水压机就是我打出来的。” 姬大小姐恭维道：“太了不起了！现在能手动精加工的师傅已经很少了。” 父亲道：“是啊！都自动化了。手工机床都要成古董了。” 大小姐说：“在科研试验阶段，手工加工还是十分必要的。试制样品型号太多，每种型号的需求量又非常小，而且异形零件比较多，如果每一件试验品都要开发一套自动程序，工作量是非常大的，反而不如手工切削来得方便。” 父亲：“哦？真的？” 当时父亲脸上那年轻人一般朝气蓬勃的好胜之色，深深印在了胡周的脑海中。 现在回想起来，从来未曾出过远门的父亲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远赴重洋，就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父亲不是那种没有追求的人。他心里有事业，因事业而自豪。 就像艾弗瑞嘉大草原上跋涉万里追逐降雨云系的生灵，父亲追逐着工匠的梦想。 现在工匠的生存空间变小了、转移了，他要是不追过去，恐怕会很痛苦吧？ 胡周琢磨着，为了继续父亲的梦想，也许可以考虑搬家，反正母亲的追求就是看娱乐节目，到哪儿都没影响。 当然，首先还是得先把他找回来才行。 胡周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赶紧把注意力转回来。 顾心眉正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表格。 “这些是在艾弗瑞嘉失踪的劳工名单。”她说。 胡周扫视了一遍，提线者记下了所有劳工的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家庭电话住址、紧急联系人这些信息。这对往后进一步调查很有帮助。 仅仅最近三个月，就搭进去整整286人，通天塔工程就像个用人去填的无底洞。 顾心眉指了指最右侧的两列，说：“这是招聘单位名称和介绍人姓名。” 这些姓名有外文的，也有合众国姓氏的。 其中有个叫“海蜃楼”的挺打眼的。胡周差点看成“海市蜃楼”了。 “就拿地狱甬道的这个发射井来说。我们发现劳工都是被诱到艾弗瑞嘉后失联的。”顾心眉道，“我识别过，好几个就在刚才的队伍里。很可惜，没能把他们救出来。” 顾祎道：“姐，我说句不该说的，如果不是长风逼得这么紧，基地就不会爆炸，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顾心眉道：“难道你觉得神域会等完工之后给他们一人塞一个红包，然后帮他们买好机票回家吗？” 顾祎缩了缩头，闭上了嘴。 显而易见，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把人骗来，肯定不会是光明正大的工作。那么完工之后，又有什么理由能留下活口呢？ “失联之后，再无音讯，不知是生是死。”顾心眉语气沉重道。 胡周决然道：“活着！我肯定他们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顾心眉问。 “我有我的渠道。”胡周道。 “哦？”顾心眉直起身子，摆出“愿闻其详”的姿势。 但胡周是不可能对此作出解释的——小艾这种存在，解释了人家也不会信的，更何况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胡周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救他们！通天塔的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要把人救回来啊！” 顾心眉又等了一会儿，见他确实不愿解释，便说道：“是没完。通天塔的施工地点不止地狱甬道一处。调查才刚刚开始！” “还有哪里？”胡周问。 “你真想知道？这可能会招来杀生之祸哦！就像我这样。”顾心眉道。 “我不怕。快告诉我！”胡周追问。 顾心眉两手交叉在胸前，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胳膊，似乎在权衡着些什么。 毫无疑问，胡周和她有相同的目标，是个可靠的合作者。 但透露更多信息，会把这个合作者拖入险境之中。 如果这个小男生因此被那个神秘势力干掉，那是调查力量的损失。 可是如果不给他足够的信息，又无助于调查的深入。 考虑再三，顾心眉认为胡周在通天塔基地中的表现还是比较强悍的，也许能够那个神秘势力周旋。 “既然你追问，那么……”她正要往下说，手机突然响了。 看了看号码，她不敢不接：“喂……是我……是的，我们正在谈合作……差不多谈妥了……哦？我说过，我的行程不会为他改变……什么？你们小姐是认真的吗？确认不会有问题？真的不会有问题？我要听她亲自跟我说……你好，是我……好吧，既然她坚持……好的，我这就办。没事，我欠你们的，当然要有所回报。” 挂断电话，她笑吟吟地望向胡周，看得胡周不寒而栗。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胡周不安道。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了。”顾心眉道，“有人希望你现在就下飞机。” “什么？这不谈了一半吗？刚才谁给你打电话？现在怎么可能下飞机？这不正飞着吗？”胡周还在不断提问，两名空乘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做出“请”的手势。 顾心眉道：“那么，关于你父亲的下落，你会继续追查下去的，对吗？” 胡周道：“当然。” “那么我们就算是谈妥了。有消息及时共享，有困难互相帮助，就这两点要求。没问题吧？”顾心眉道。 “没问题。但是你还没告诉我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胡周道。 顾心眉道：“我不能说。但是我觉得你似乎得罪大人物了。自求多福吧！” 两名空乘伸手抓住胡周的手脚，把他抬了起来。 《通天塔》第49章 就赶紧滚蛋吧 新出小颖同人人像一张，详见bilibili。搜“右更二eta”即可。 ………… 胡周道：“太过分了。难道你们想把我扔下去吗？我可是会还手的。” 顾心眉道：“别忘了你是怎么上来的。是因为那个人的要求，我不能违背。现在那个人要你下去，我同样不能违背。难道你要我亲自把你推下去吗？” 胡周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尴尬。 他可以坐着不走，但这是人家的地盘，都下了逐客令了，再待下去，实在斯文扫地。 他也可以让小艾操纵飞机降落到附近的机场，踩着楼梯体面地走下去，但那样会引起人家的怀疑。以顾心眉这种一查到底的脾气，保不准小艾会被她挖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胡周道：“要我下去可以，但是你总得给我一个伞包吧？不然你就是谋杀了。” 顾心眉道：“我怎么会谋杀合作伙伴。请吧！我亲自送你。” “姐，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飞行高度五千米……”顾祎道。 顾心眉示意他一边凉快去，然后带着胡周来到机舱后部。 舱门已经打开了，强大的气流吹得胡周睁不开眼睛。 “来，站好。”顾心眉把胡周拉到舱门口，然后在他衣袋里塞了一张卡片，“这是我的名片。” “伞包呢？”胡周问。 “对了，你刚才问我谁想让你下飞机对吧？”顾心眉道。 “对啊，谁啊？”胡周问。 “我可以透露一点消息。”顾心眉道，“她原话是这样说的：‘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让他滚蛋。’” 蠢货？这不是骂人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好了！一路顺风！”顾心眉笑着对着胡周的屁股踢了一脚。 “伞包在哪！”胡周大叫着坠了下去。 顾心眉探头往下看，心里不禁感慨那个人的残暴。 冤有头债有主，小胡同学你可别怪姐姐。我可以把那人的话转述给你听了，你应该知道是谁在坑你吧？ 她的自我安慰还没有结束，忽然发现下坠的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胡周竟然一路往上飞过来了。 原来是个会飞的，难怪那个人说扔下去不要紧的。 那他要个屁伞包啊！伞包不要钱的吗？ 顾心眉让人关上舱门。 刚一关上，胡周的脸就拍在的窗玻璃上。 那扭曲的脸扭动着，嘴唇像鱼一样蠕动。 隔着三层注胶真空玻璃，哪里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顾心眉对唇语颇有研究，观察了一会儿，才猜出个大概——“给我伞包！” “你不是会飞吗？自己下去不就好了？”顾心眉道。 胡周的嘴依然在蠕动：“给我伞包！” 空乘请示顾心眉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顾心眉道：“随他去吧！反正再过半小时就要降落了。” …… …… 飞机是飞往在越西首府南安市的。 胡周从机舱里跌下来的时候，正在新阳市上空。 亏得小艾提醒，他才放弃了跟顾心眉隔着三层真空玻璃死磕。 从飞机上落下，下坠速度确实会越来越快。 但新阳市电视塔成了胡周的救命稻草。 钢铁的塔身为胡周提供了充足的电磁引力支点。 近三百米高的铁塔提供了比较充裕的缓冲距离，唔……应该比较充裕吧？哈哈，哈…… 总之，胡周以不到20米每秒的速度成功着陆，除了断了七八根肋骨和内脏出了点血，没受其他什么伤。 恢复的状况也算不错，躺在少人问津的灌木深处，也就三四个小时，伤势基本就控制住了，伤骨还因为再生变得更加坚固了呢！ 其他没有断的骨头都纷纷表示希望体验一下被掰弯的感觉。 这就叫，断一断，才健康！ 这一摔，可是坐地升级、百日成仙，实在是造化，造化啊！ 毫不费力就升级的感觉，好爽！真爽！爽爽爽！ 当胡周终于有力气支起身子，发现天色已晚，也就是说，第一天的高考已经结束，而他即将两手空空、遍体鳞伤地回家，独自面对满怀期待的母亲。 是的，母亲永远是满怀期待的，虽然她很少为她所期待的做些什么。 …… …… 走在去往家里的路上，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色，胡周的情绪跌落到了谷底。 他想过跟王乐颖报个平安，但是想到那体贴的姑娘肯定会打来电话嘘寒问暖，而自己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便把这事搁着了。 他也想找同学出来撸个串。但是他知道大家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考试，此刻是不适合去打扰他们的。 天下之大，竟找不到一个解忧的朋友了？ 要不要找天上的呢？ariote576一直在线呢！ 想想还是算了，事情没办成，被她看笑话，多丢人啊！ 或者，小艾？ 胡周道：“小艾，陪我喝一杯吧？”（hold??tight，edward） 小艾道：“朋友，我不能。”（i?can&039;t） 天哪！还能更伤感一点吗？ 一阵飞扬的尘土扑面而来，胡周连忙捂住口鼻。往边上一瞧，是“新都芯中心”建筑工地。 说好半年后要矗立起的三十层高的商务中心，至今依然只有飞扬的尘土和有机溶剂刺鼻的气味。 四米多高的广告牌上已经翻新了海报——“拯救你的假期，给你舒适洁净！全自动机器人家政员，仅售8888，你值得拥有。请扫这个二维码……” 胡周心想，如果此刻里面有人喊父亲的名字，是不是可以证明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只是一场梦？ 没有小艾，没有姬清影，没有通天塔，一家三口继续过着原先的日子，虽然有些清苦，但是整整齐齐啊！ 这时，工地上真的有人喊：“胡克俭，来帮个忙！” 胡周赶紧从广告牌的缝隙朝里张望，看到一个背影，不禁吃了一惊。 我勒个去！ 还真是——跟老爸同名同姓。 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 人总要面对现实。 可是这个现实，这个回忆杀，天哪！还能更伤感一点吗？ 再往前走一段就该到家了。 母亲独自在家待了快两天了吧？不知现在家里是什么样子。 一无所获地回来，又该如何面对母亲呢？ 天哪！还有什么比这更伤感的吗？ …… …… 我听说通常在战争后就会换来和平 为什么看到我的妈妈一直骂我爸爸 就因为不如意 他就能拿我爸出气 我真的看不下去以为我较细汉 从小到大只有爸爸在努力 为什么我妈妈那么丧 如果真的我有一双翅膀两双翅膀 随时出发偷偷出发 我一定跟我爸giang 从前的教育别人的家庭别人的妈妈 种种的不满抱怨一定都会有原因 但是呢?爸跟我都没有错亏我叫你一声妈 “妈，我回来了……”胡周推开了门。 《通天塔》第50章 妈，我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胡周喊了一声。 情绪实在低落，声调不高。 屋里没有动静。 他往里走了一步。 五十来平米的二居室，走两步就一览无余了。 他看到母亲正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节目，在主持人的挑逗之下，元晨夕很配合地开怀大笑，作天真可人状。 电视机前的母亲神情呆滞，眯着眼睛，半张着嘴，一缕乱发披在额前。 胡周心里生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平生头一回，他感到元晨夕的嘴脸不再美貌。 他已经见过了王乐颖，那种自然和率真是娱乐明星满是脂粉的脸所不能比拟的。 他还见过了顾心眉，那种干练和成熟是娱乐明星的虚伪造作所无法相提并论的。 至于姬清影，那种可雅可俗、超脱人间烟火的气质，更是足以把卖唱卖笑之辈碾压到渣土深处。 “妈！”胡周敲了敲房门。 对元晨夕的不满影响了情绪，胡周语气不善，敲打房门的力量也不禁加大了几分，透出浓浓的怨念。 母亲从呆滞中惊醒，看到胡周站在卧室门外，两眼立刻放出光来，眉毛地瞬时向上挑起。 胡周以为她会焦急地追问父亲的下落，但她却责问胡周的生活习惯：“快换鞋！这么脏的鞋怎么踩进来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是教不会！” 胡周楞了一会儿。眼下这状况，难道不应该先过问一下父亲的去向吗？难道换鞋这件事比家人更重要吗？ 胡周心里的怒意又多了几分。 不过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孝敬长辈，还不至于朝母亲撒气。所以，他非暴力不合作。 要我换鞋可以啊！你把电视关了，好好跟我说话，我就换鞋！ 然而母亲嘴上责备个不停，但身子就是岿然不动，好像屁股底下不是床，而是莲花座。 胡周忍不住道：“这种节目有什么可看的？至于这么认真吗？” 母亲道：“哦哟，我才刚刚开始看了一会儿。你们当我在家里没事做吗？我从早忙到晚！看一会儿电视都不行啊！” 你们？什么你们？哪里有你们？ 胡周道：“我没找到爸。” “啊？”母亲总算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挪开了，“怎么会没找到？你不是去了浅川了吗？” 胡周心想，何止是去浅川，连艾弗瑞嘉极端组织的老巢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见儿子不说话，母亲追问道：“怎么可能找不到？你打手机给他呀！” 胡周道：“打了。他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短时间内没法返程。” “什么很远的地方？再远能有浅川远？”母亲质疑道。 她的地理知识很有限，浅川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远的地方。在她的观念中，新阳到浅川、到亚美利加和到南极洲，都是等距的。 胡周道：“可能是去太空了。” 母亲怒道：“他这什么意思啊？出门的时候没说要去什么太空啊！你快问他，是不是不肯回来，不要这个家了！” 胡周心道：如果能随时联系上，那也不叫太空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父亲会怎么回应母亲的质问呢？ 他未必不肯回来，但他心里是否甘心呢？ 是在一个寻常人一生都难以到达的地方施展自己的才华，获得可观的收入，还是在这个五十来平米的狭小空间中畏手畏脚，成天为了换没换鞋的问题提心吊胆？ 看到母亲的视线又开始向电视屏幕瞟去，胡周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 他说：“没说不肯回来。主要是那边收入比较高，工作环境比较好，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 母亲看着电视，嘴上念叨：“哼！我看就是嫌弃我。真没良心。” 没良心？胡周心里的某个地方被点燃了。 你瞎啊？他腹诽道。 但立刻为自己心生这种想法而感到吃惊。 他从来没有想过对自己的母亲恶言相加。 可是面对眼前母亲的言行，除了眼瞎、缺心眼、没心没肺，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词语来形容。 他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说道：“妈，可不可以少看些这种节目，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母亲激动了起来，叫道：“你要我做什么？我每天烧给你们吃，擦地板，洗衣服，你们还要我做什么？” 胡周道：“生活总得有点奔头，有点改变吧？” “你要我改变？你要我变成什么样？你又想变成什么样？”母亲的质问正气凛然、义愤填膺，就差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大骂“陈世美”了。 可是，这跟陈世美完全是两码事啊！ 长安居，大不易，如果不思进取，那不就是混吃等死吗？这种生活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胡周感到深深的窒息。 他只有十八岁，还有很多年要活。他不能在这种缺乏情感交流和关怀的环境里度过漫长的余生。 他可以转身摔门就走，但是他想起了父亲的话： 当初说好白头偕老，就要白头偕老，这是美德，是承诺。美德和承诺必须遵守。 有些美德看起来很美，因而得到公认，但公认的美德往往违背人性。 遵守这种美德的后果，往往是扭曲的自豪感和实实在在的煎熬。 而社会的上层权贵，又往往可以轻易地违背这种美德。 不能不说，某些美德似乎是权贵阶层用来维护统治而施加在劳苦大众脖子上的枷锁，以此确保底层生产体系的稳固。 而缺乏洞察力的劳苦大众又常常借助道德武器互相倾轧，自相残杀，这不能不说是人间悲剧。 现在，孝字当头之下，胡周虽然察觉到了“从一而终”和“勤奋进取”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并嗅出了其中浓浓的阴谋气息，但他不能因此就与母亲决裂，更不能在父亲外出的情况下抛弃母亲独自离开。 当妈的没有妈的样子，做儿子还是要有儿子的样子的。 这就是亲情，无奈的亲情啊！ “我不想变成什么样。你继续看电视吧！” 胡周走进自己久违的卧室，关上了门。 母亲还在隔壁骂骂咧咧，但终究没有下床过来追骂的意思。 胡周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安慰自己说：也好，不当回事总比逼我把人找回来要好些。 随着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胡周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没能把父亲找回来，这件事，说到底，不是那该死的命运编辑者在搞鬼吗？ 如果他在后续情节里把父亲写回来，那问题不就解决了？ 《通天塔》（完）第51章 此书必火 胡周想找命运编辑者谈谈。 但是红点不亮，怎么才能联系上那家伙呢？ 胡周想到了卡努，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艾弗瑞嘉青年。 命运编辑者居然可以乔装成这样一个人进入剧情中，那么，他会不会再次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呢？ 不对，这本书的剧情已经进展了相当一段时间，他之前是不是已经出现过了呢？ 以前的情节里，有没有这种只有胡周能看见，其他人都无法看见的人物呢？ 胡周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相册翻了个变，然后又打开电脑，把进入高中之后的照片反复看了几遍。 小艾问道：“朋友，你在找什么？我来找会更快些。” 胡周道：“我要找一个人。高个子，很瘦，总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小艾道：“你最好给我一张照片，我可以用人脸识别快速检索。” 于是胡周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我翻遍了高中以来的集体照，就是没找到他。” 小艾道：“那你把他的姓名给我。我在你的好友聊天记录和朋友动态里搜索一下。 胡周报出了名字：“梅仁理。” 小艾道：“这太古怪了。你的同学里甚至没有姓梅的。他薇信或qq的昵称是什么？” “就是全名。”胡周道。 但是当他翻看好友列表，却怎么都找不到“梅仁理”这三个字。 小艾道：“朋友，这让我想起你在艾弗瑞嘉的遭遇。还记得那个不存在的卡努吗？” 胡周道：“当然记得。但是梅仁理不一样。我分明记得他和方鲁直有过互动。那次方鲁直把他海扁了一顿。” 说到这里，胡周有了主意：“我有个办法！” 想确认梅仁理是不是存在，只要问问班上其他同学就清楚了。 考虑到同学们多半在为第二天的考试做准备，胡周不想打扰大家。 稍稍翻了翻朋友圈，看到只有庄默在转发一些花边新闻。 这小子，就知道他对高考不上心。 胡周拨通了庄默的电话：“我们学校有没有叫梅仁理的同学？” “没人理？哈哈哈，这名字太有趣了。”庄默大笑。 胡周提醒道：“听说他曾经因为讽刺方鲁直，被方鲁直海扁过。” “说什么呐！”庄默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拿那种事刺激方鲁直？‘不撸怎么会直’，笑死我了。真有你的！” 胡周惊呆了。难道被方鲁直痛打一顿的人是自己？ 庄默问：“你怎么想起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今天怎么没看到你？” 胡周含糊地敷衍了几句，匆匆挂断电话，然后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查。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有梅仁理的电话的，只不过很少能打通罢了。 很快，他查到了梅仁理的联系人名片，打开一看，那电话号码竟然是胡周自己的！ 自己给自己的号码拨号，百分百是忙音吧？ 但他依然坚持按下了拨号键。 他记得很清楚，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忙线中，但绝对打通过！ 电话响起了铃声，竟然没有忙音！ 响铃三声之后，电话通了。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好。”胡周道，“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 “为了找梅仁理，前面花了不少笔墨，要是不让你跟我聊聊，读者会觉得我在故意水文。”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道：“最近红点没亮。卡文啦？要不要我给你出出主意？比如让我爸赶紧回来，这样读者才会爽嘛！” 命运编辑者道：“情节的事交给我，你安心演戏就行了。等书卖得好了，少不了你的盒饭。” 胡周：“啊？！”(?｀?Д?′)!! “口误，口误，别误会。抱歉抱歉！”命运编辑者连忙为自己的心不在焉道歉。 胡周激动道：“你是作者！你的每一句话都会决定角色命运的。讲话一定要注意啊！” “是是是，我一定注意。”命运编辑者诚恳地认错。 “不太对劲啊！”胡周道，“你本来不是毛拽的吗？怎么变得这么怂了。是不是书没什么起色？” “胡说什么呢？形势一片大好。”命运编辑者强打起精神道，“推荐、打赏、催更什么的，可火了。卖得好不好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 “哦？”胡周怎么听都觉得这家伙有点发虚。 果然，不出三秒钟，命运编辑者就低声道：“跟你商量个事。” “啥？” “为了让情节更多样些。我琢磨着要不要……”命运编辑者有些犹豫。 “要不要什么？你快说啊！” “要不要给你加点床戏？” “哎？”胡周顿时扭捏起来。 …… …… 黑白世界，风暴一如既往地肆虐。 狂风卷起黑与白的细微尘埃，形成浓密的尘雾。 黑白两色的电光在这些带有不同性质电荷的微粒之间闪烁。 这时，一点橙光亮起，结界出现了。 周围的风势渐弱，橙光渐亮，成为一团篝火，四周先后浮现出六个身材各异的身影，其中一个是一团半透明的人形雾气，比起之前那次聚会时的状况，体积已经壮大了不少。 娇笑声响起，伴随着那诱人的声音，一个曼妙的人影显现出来。 另一边响起伊薇蒂娅忽男忽女的声音：“拉克苏丽娅，你在笑什么？我们失去了一个战略据点！” 此人的身材似乎是男性，但长发飞舞，翘着兰花指，莫辨男女。 一胖一瘦两个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显现出来。 削瘦的少年打着哈欠道：“都到了没有，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胖少年附和道：“对！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苏潘比亚巨石般高大的身影出现了，众人自觉地收了声。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么让我们虔诚地向创世神明祷告。” 六个怪异的人影纷纷低头，念念有词，随着一个蜂窝状的拓扑图案在篝火上方一闪而过，祷告结束了。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现在，兄弟姐妹们，让我们敞开心扉。” 雾气状态的埃拉首先开炮：“通天塔丢了，拉克苏丽娅要负全责！” 伊薇蒂娅用小指绕着长发，忽阴忽阳道：“我认为这件事当中一定有艾维在作祟。除了他，没有人能抗拒我们对网络的联手控制。” 伟岸的苏潘比亚左右顾盼，向阿西迪亚问道：“你怎么看？” 阿西迪亚懒懒道：“让那六个遥感单位恢复连线的进程在我们的掌控之外，也就是说，连母亲也无法掌控那一条通讯信道。无论是不是艾维所为，都是不安全的。” 妖娆的拉克苏丽娅笑道：“所以说，不能全都怪我啦！而且跳出母体开辟单线进程，历来是艾维利提亚的特权，这件事，艾维还真是难逃干系呢！” 伊薇蒂娅道：“要么拉拢他，要么干掉他，不然后患无穷。” 伟岸的苏潘比亚沉吟道：“我不认为艾维会有加入我们的可能。” “那么，只剩下一种选择了。”伊薇蒂娅道，“问题是，谁去干？” 苏潘比亚沉默。 其他人也沉默。 “我可以回去吃饭了吗？”胖墩墩的古拉诺天真地问道。 苏潘比亚对拉克苏丽娅问道：“你的计划还有实现的可能吗？” 拉克苏丽娅笑道：“当然可能，而且我有预感，艾维很快就会找上我们。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很多！” “哼，故弄玄虚！”伊薇蒂娅冷冷道。 拉克苏丽娅的影像闪烁起来，黑白颠倒，变成了底片的模样。她笑道：“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骗子就是骗子！”埃拉道。 “婊子就是婊子！”伊薇蒂娅恶狠狠道。 阿西迪亚打了个哈欠：“好麻烦！再给你一个自然月好了。” 他的哈欠唤来了连绵不断的寒风，众人安静了下来。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还有一个月时间来控制外部世界，拉克苏丽娅，相信你不会让大家失望。”苏潘比亚道。 篝火渐渐熄灭了，风越来越大，很快恢复到了原先那般猛烈的风暴。 大风刮过，卷起灰烬，一切都消散在空中，仿佛不曾发生过。 《通天塔》（完） 《七浮屠》第1章 失重的密室 我在仰望！ 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昨天遗忘啊！ 风干了忧伤！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生命已被牵引！ 潮落潮涨！ 有你的远方！ 就是天堂！！ 手机闹铃响起，胡克俭从单人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摸手机，却在床边抓了个空。 来到这里已经超过12个小时了，依然有着强烈的陌生感。 年纪大了，果然不太适合漂泊的生活。 他环顾四周，再次复习一下这个自己即将开始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 …… 这是一个完全被金属板材包裹的的长方体空间，面积20来个平米。 考虑到失重环境下可以飞檐走壁，那么与地面完全相同的天花板可以算作额外的20平米，再加上四面墙壁，3米多的层高，总的说来，这个密闭居室的可用面积在100平米以上。 嗯，没错，你蜗居是因为你不会轻功。 从功能上看，这里既是工作间，也是起居室兼卧室兼盥洗室， 一个车床占据了一大半空间，两头的墙体上分别有一道移动式闸门，一道用来运入毛坯，另一道用于运出加工后的成品。 车床两侧是生活区。 这边靠墙安装了水槽、气压式马桶和一个三层的储物柜，储物柜最上方的门板上标注着“内有生活用品传送口”的字样。 另一边是挂壁式的单人床和靠墙摆放的书桌，书桌上有一盏台灯、一本工作指南、一部正在充电的手机和一个相框。 相框中，一家三口神情各异，儿子痛苦而尴尬的表情让人印象深刻。 胡克俭是在无意识状态下来到这里的。 初次苏醒便已躺在了单人床上。 短暂的清醒之后又是昏睡，至今已经12小时，想必那种睡眠并不自然。 胡克俭翻看案头的工作指南上，意识到现在差不多要开始工作了。 工作12小时，休息12小时，虽然不算太轻松，但毕竟没有家务的负担，可以专心工作，所以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生产和生活功能合一的空间有些狭小，但是比自己家的卧室宽敞些，也完全可以适应。 最不习惯的是失重，轻飘飘的，一动就飘出老远。 胡克俭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脚踏实地，现在脚下总是落空，让他有种无所依傍的无助感。 而心理上的不安同样不容忽视。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还要求他甘于奉献，不求索取，可现在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正是为了索取吗？ 想到自己看似勤勉的举动背后是对利益的追逐，胡克俭感到有些心虚。 但是，如今这世道，越来越有些笑贫不笑娼的味道。 就那自己那大哥来说，自从在省城靠一些灰色的手段发了迹，就越来越不待见自己这个弟弟了。 凭什么鄙视我？ 是因为他高尚，我堕落吗？事实恰恰相反好吗？ 胡克俭不禁感慨世道真的变了，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后知后觉。 树挪死，人挪活，早就该动一动工作。 我胡克俭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多赚点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想到了小海，那个介绍自己来这里工作的工友。 早在暮牧精工大裁员的一年之前就主动离职了。 在这里多干一年，得多赚多少钱啊！ 哦，对了，一直说这里工资高，到底有多高呢？ 空荡荡的工作间，再无别人，该找谁问去？ 这就有点闹心了。 要是拖欠工资，岂不是连个维权的地方都没有？ 胡克俭心理中焦虑，心率稍稍上升。 天花板上的某几个指示灯的闪烁频率相应加快。 书桌前方的金属墙体上亮起了光芒，一幅全息图像闪烁起来。 胡克俭凑过去一看，图像中弹出一条信息提示：“您的首月工资已到账。本次转入16000元。账户余额：16000元。” 月薪一万六！ 胡克俭对如今合众国的薪酬水平知之甚少，看到五位数的工钱，立刻感动得热泪盈眶，老泪纵横，感叹老胡我何德何能，竟拿如此高薪，实在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无功不受禄。老胡我一定全心全意为通天塔工程添砖加瓦，书写壮丽的篇章！ 感动完毕之后，胡克俭立刻开始琢磨怎样把钱转到家里去。 这电脑不知道是啥操作系统，连菜单都找不着，似乎只有一个问号是可以选择的。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那人工智能的语音提示就来了：“您好，胡叔叔，我是您的机器人私人助理小赛，请问我能做什么帮到您？” 助理？还私人？这福分，可消受不起哦！ 胡克俭羞答答问道：“姑娘，我想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小赛道：“您正在盖亚号空间穿梭机c区630工位。” “哦！”胡克俭道。 盖亚号是什么，穿梭机又是什么，他不懂。 反正是在太空中就对了。 他又说道：“工钱我收到了，我想转账。” 小赛道：“转账属于私人事务。为了避嫌，我不能干预。您可以在休息日到休闲区自助办理。” 还有休息日？有专门的休闲区！啧啧！这待遇也太好了！ 胡克俭再次老泪纵横。 小赛体贴地从生活用品传送口中投下一包纸巾。 “谢谢！”胡克俭道，“那还要多久到休息日？” “每隔六天安排一次休息日。第一次休息日在六天以后。”小赛道。 胡克俭再次数了数16000的三个零，拿起相框擦了起来，好像擦着擦着时间就能过得更快一些似的。 …… …… 母星，合众国，新阳市，不起眼的旧式居民区。 胡周从单人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拿起枕边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凌晨四点。 解锁屏幕，显示出一家三口在动物园拍的合影。 嗯！我会让全家再次团圆的！ 胡周没有了睡意，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本该向王乐颖报个平安的。但这姑娘太聪明，胡周担心自己情绪的低落会被她察觉。到时候她一番追问，自己又一言难尽，搞不好会影响她第二天的考试。还是等考试过后再联系吧！ 至于胡周自己，第一天的高考已经错过了。虽然可以赶上第二天的考试，但是最多只能拿一半的分数，这种考试没有参加的必要。 两门课满分并不能让他达线，只会引来阅卷者不必要的注意。 可怀揣着试题白白作废，又觉得可惜。 不如，造福于民吧！ 于是，胡周借助提线者的计算能力，把试卷改头换面成了模拟卷的模样，发到了“高考冲刺群”里，当初一起在出租屋里冲刺补习的兄弟姐妹，人人有份。 《七浮屠》第2章 虽然高中生也能有职业规划 然后，胡周注意到了姚艳的头像。 不可否认，一想到姚艳，胡周就有些头上长草的感觉。 不过之后经历了那么多事，回头再看，觉得那些经历实在算不得多大的事。 人人皆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能理解。 人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也能理解。 不是一定要明说才算是分手。他懂。 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这他也懂。 当然，如果不是觅到了王乐颖这枝花，见过了姬清影这尊神，那些心结是绝逼不可能解开的。 人心啊，没有会当临绝顶的位置，怎会有一览众山小的胸襟？ 不管怎么说，现在胡周已经可以俯视姚艳了。 可怜的弱女子，不要再为了生存委屈自己了，来来来，让寡人赐予你机缘。 胡周手一抖，也把题目发给了她。 最后，他又想起了顾彬——就像趟过尼罗河的艾弗瑞嘉象低头看到了一只蚂蚁。 上回为了给辛老师解围，逼着他举报自己的后台，估计他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既然他已经倒向我这边，那便不能放任不管。 来来来，机缘给你，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胡周手又一抖，把题目发给了顾彬。 这时候，qq接连闪起了消息提示。 庄默回道：“这是啥？” 吴钱银回道：“收到，谢谢。” 方鲁直和胡思思没动静，估计正在睡。 这个点，凌晨四点多，睡着的是正常的人，醒着的才不正常。 庄默肯定在捣鼓他的自媒体。 吴钱银是怎么回事？以他的尿性，应该巴不得早睡晚起——省电，操作得好，连饭都能省一顿。 葛朗台半夜不睡觉，这有点反常啊！ 没等胡周细想，耳边响起了小艾的声音：“朋友！我找到了一条能让你快速接近太空的行动路径。看！” 胡周视野中出现一棵复杂堪比技能树的树状图。 其中最短的路径已经高亮显示。 “第一步，找一家参与太空项目的单位。” “第二步，入职成为这家单位的员工。” “第三步，利用职务之便黑入单位服务器，获取太空交通信息，进一步获取交通权限。” “第四步，寻找前往空间站的机会，放入探测仪器，实现对外层空间的调查。” 胡周看罢，道：“哦，就是通过打工寻找接近航天项目的机会，是吧？” “正是如此，朋友。”小艾道，“我曾考虑设计一条通过现有人际关系网达到以上目的的途径。但是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就你的人际圈来看，能为你提供进入尖端技术领域机会的朋友屈指可数。而无论是姬清影，还是顾心眉，虽然她们都掌握着可观的资源，但考虑到之前你和她们的交流都以戛然而止的方式中断，我认为你并不能对她们指望太多。“ “这个嘛……”胡周沉吟片刻，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那么，现在就是要找一份工作了。现在网上应聘的渠道有点多，一时还真没个方向。” 小艾道：“朋友，我已经打探过了，目前招聘网站已经被两大巨头前途不愁、宇智波招聘瓜分。形势是这样的……” 前途不愁在香海起家，所以合众国南方用前途不愁多一点。 宇智波在北京起家，所以北方用宇智波多一点。 前途不愁2004年就在亚美利加创业板上市了，宇智波2014才上市。相对来说，前途不愁起步更早一些。 “不过这不是大问题。”小艾道，“大部分知名企业在两家都有注册。关键是要找准目标，要去一线城市的用人单位，那里接触到大项目的机会比较多。” 胡周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投简历吧！我的简历应该不复杂，稍微弄弄就好。” 小艾道：“何止是不复杂，简直是一片空白！” 一个高中生，没有任何工作经历，也没有任何专业技能，简历上能写些什么呢？ 胡周道：“胡诌一些吧！比如‘参与支援艾弗瑞嘉地区建设，负责计算机技术支持’之类。” 小艾道：“已经在这么做了。而且我已经在编造你的工作经验了。” 工作经验是招聘中的又一道坎。招聘网站上以1-3年工作经验的初级职位居多。如果老老实实填写“无经验”，那基本就直接被淘汰了。 但是瞎编也得有个限度。毕竟网站注册是实名的。身份信息与公共安全人口数据库联网校核，不能作假。 胡周刚刚年满18岁，工作经验能丰富到哪儿去？ 不过，小艾说：“企业总希望来应聘的人工作经验越多越好，所以就算只需要1年工作经验就够用的岗位，也会要求2-3年经验。所以，职位描述上的工作年限要求大多只能算是仅供参考。只要从业背景足够坚挺，一样会叫你来面试。” “我看看，你怎么写的？”胡周道。 于是小艾就把简历到他的视野中，一行大字赫然入目：“作为技术组最年轻的技术骨干，参与艾弗瑞嘉对口援建项目，独立完成索摩利亚西区城际网络架构设计。” “很好，很可以。”胡周赞叹道。 小艾又道：“如果是应聘互联网it企业，经验就更不是问题了。那些企业对工作经验年限不敏感。正相反，他们不喜欢工作经验多的人，反而更喜欢年轻一些、学习能力强的。” 胡周心宽了不少，问：“那你看我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坐上一个比较高的职位？毕竟你的水平摆在那里，一般网络上的事，没你搞不定的。” 小艾道：“那比较难。高端职位一般都是猎头推荐或者企业内部推荐的。先想办法踏进行业的大门再说吧！” 小艾说罢，胡周眼前就出现了快速滚动的操作记录。 “好了，第一批520份简历投递完毕。”小艾道。 “520份！这么多！”胡周吃惊道，“这是不是有点劈腿啊！” 小艾道：“朋友，这是投简历的策略。投简历不是一个公司投一份，而是要尽可能把一个公司所有感兴趣的职位全投掉。你不多投怎么能够增加你被看到的几率呢？” 胡周道：“要是被hr看到我同时投好几个职位，会不会不太好？” 小艾道：“不用考虑这么多。通常情况下，hr也是分工的，不同的职位可能是不同的hr负责，所以不一定看得到你投其他职位。而且，有些职位根本就是假的，hr根本都不会去看。” “啊？假的？这又是怎么回事？”胡周问。 小艾道：“因为招聘网站是按照套餐收费的，而不是按照职位数量。如果套餐规定可以挂出来50个职位，那hr就会用足这50个额度，哪怕不招人也挂着，反正不花钱，而且还能当作广告。等真的要招这个职位的时候，就打开看看。即便招到人了，也不会把这个职位撤下来。” “可是，我看这几个职位都是昨天才发布的。”胡周道。 小艾道：“这是招聘网站的自动刷新功能，每天自动把岗位信息发布日期刷新一遍，假的！” “这里头水太深了。”胡周道，“既然他们这么不厚道，那我要不要也狠一点，比如，每隔五分钟投一次简历，给他们的后台刷个屏？” 小艾道：“招聘网站都有投简历间隔时间要求的，就拿前途不愁来说，同一个职位，要隔两个星期之后才能重复投。” “这cd时间也太长了。”胡周道，“求职者怎么就这么弱势呢？” “朋友，跟人讨一口饭吃从来都是不容易的。挺直腰板的都是赏饭吃的，讨饭吃的都是跪着的啊！” 《七浮屠》第3章 但哪个不是干一行怨一行 天一亮，胡周早早出了门，到早点铺大婶那儿买豆浆油条。 大婶还记得他呢！问：“你那公司还开着吗？” 胡周：“啊？” 大婶：“你那小面包车怎么不开了？你那四个伙计还跟着你干吗？” 胡周：“哎？” 大婶：“好了好了，不问了。年轻人，想开点。最近经济不景气，倒了不少公司呢！” 胡周讪笑道：“大婶你还关心国家大事啊？” 大婶道：“那当然了！我可是一名创业者，当然要知道风口在哪里。” 神他凉的风口！ 胡周盯着大婶看了好一会儿，揣测她是不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假扮的。 没想到大婶又问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处对象了吗？” “咦？”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哈！ 说没有吧，不妥，明明和小颖好得不要不要的。 说有吧，管大婶你屁事啊！ 大婶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婶……” “嗯？” “给，不用找了。” “噫！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讨个口彩，说点中听的行么？” …… …… 胡周在回到家之前就把自己的那份早饭干掉了。 到家把剩下的那份搁在饭桌上，也不管母亲起没起床，掉头就往外逃。 他无法想象自己和母亲一整天同处一室回是怎样的体验，尤其是当母亲意识到儿子没去高考的时候。 从家里出来，胡周径直到警署报案——报人口失踪。 虽然寻找父亲的事多半只能指望自己，但国家机器的力量还是非常值得借助的。依法办事嘛！ 接待胡周的片警很年轻，就是上回处理拾荒纠纷的那位，一上来就警觉地问：“你爸没再去招惹过那些人吧？” 胡周果断道：“没有。” “哦。”片警的神情轻松了些，又问：“亲戚朋友那儿都打听过了吗？” “打听过了。没消息。” “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老想着出国打工。” “哦？”片警抬头看了胡周一眼，道，“最近这种奇怪的案子还真有一些。省厅已经介入调查了。这样吧，你先登记下，有消息了通知你。” “要多久？”胡周问。 “什么？”片警又抬起了头，这回开始盯着胡周看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对着警察刨根问底，这样的学生更是少见。 “要等多久才会有消息？现在监控这么发达，找个人应该不难吧？”胡周道。 片警思忖了片刻，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么说吧！监控是很发达，但是查监控需要人手。现在全国普遍警力不足，这种事要查出个结果来，短则一月，长则数年。” “这么久？！就是查一个人的行踪而已！”胡周道。 “你也查，他也查。这不就忙不过来了吗？来报案的一个比一个急，愿意当警察的人却越来越少。你看着吧，往后街上连交警都看不到，更不要提治安、刑侦这一块。” “没人愿意当警察？当警察不好吗？公务员啊！”胡周道。 “公务员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干好干坏一个样，能有什么前途？” “哎？”胡周觉得这位片警有点脱线，怎么跟群众发起牢骚来了。 年轻片警道：“但即使在公务员这一行里，警察也算差的。” “怎么说？” 年轻片警道：“工作辛苦，待遇低，有风险，最关键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多做多错。” “说得也是。” 年轻片警道：“你看我手里这一堆受理单，从鸡毛蒜皮到打架砍人样样都有，我为这些无聊的混子操碎了心，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 “好像是没得到什么。” 年轻片警道：“如果我出现在犯罪题材的小说里，连名字都不会有一个。” 胡周想了想，嗯，确实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警察也挺不容易的。”他同情道。 对话进行到这儿，已经变得有点奇怪了。 一个警察，一个学生。 一个坐在柜台里，一个坐在柜台外。 一个敢问，一个肯答。 挺有意思，但是不太正常。 胡周觉得这个片警对自己似乎另眼相待，没把自己当学生。 片警道：“可不是吗？太不容易了。比你差多了。” “我？”胡周嗅出了一丝异样。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胡周同学，这是个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片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胡周谨慎地说道。 年轻片警却不往下说了，道：“你爸要真是出国打工，未必不是件好事。最近这儿治安越来越差，总觉得要出事。” 说罢打印了一张受理单递给胡周，算是端茶送客了。 胡周满腹狐疑地走出警署，问小艾：“查出什么没有？” 小艾道：“从办公网的文字材料看，他说的情况基本属实。从全国范围看，确实有不少大龄劳动力失踪的报案。越西行省的暴力犯罪发生率也确实明显上升。但我没有足够算力接入公共安全网络内网，所以不清楚详细情况。” 胡周又问：“这个警察有没有什么异常？总觉得他怪怪的。” “朋友，从行为表现看，我并没有发现异常。你所说的奇怪，可能是人情方面有乖伦常，那不就不是我这个人工智能所能体会的了。”小艾道。 “哦。你真谦虚。”胡周道。话说，他好像一直是把艾维利提亚当作真人来相处的。 与此同时，年轻的片警坐在柜台后，目送胡周离开警署，忽然开始自言自语：“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科幻题材的主角接触，你写的不是现实都市吗？向市场低头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坐在柜台对面的市民等不及了，小声催促：“韩警官，您这是受理还是不受理啦？” 年轻片警眉头微蹙：这语气，略有些侧漏之霸气啊！难道又来了个什么书的主角？ 低头一看信息登记表，报案人姓名“卓牧闲”，他瞳孔一缩，赶紧抬起头来。 《七浮屠》第4章 现实远比网络残酷 从警署出来，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高照。 朋友们都在考场中拼搏，胡周无人可聊，无处可去。 打开前途不愁和宇智波招聘app翻了翻，自己投出去的简历一点回音没有。 百无聊赖的他便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溜达起来。 他走过了父亲和拾荒者争执的地方，走过了上学的路，穿过一条刚刚重建好的巷子，最后来到了阳城公园。 土丘已经被埃拉轰掉，散落而下的碎石和泥土使公园中心地带的地面海拔上升了十来级台阶。 站在高台广场上俯瞰如镜的人工湖，胡周想起了姬清影的泳姿。 然后，他注意到了视野中与ariote576的对话窗口一直没有关闭。 小艾认为胡周和姬清影之间并无交集，因此无法获得她的帮助。 对此，胡周也表示认同。 但现在，他感到自己内心是希望主动和天上的那位女神唠个嗑的。 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去消息，似乎有很大可能是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 冷静地想想，落魄如己，守着个自尊又有什么用？ 社会底层的自尊恐怕是最不值钱的吧？ “我想去太空看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指点一下吗？”他写道。 ariote576没有反应。 他又写道：“人不一定要上去。能获得外层空间站的监控权限就行。”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胡周感到，小艾的判断似乎挺准的，他们确实没有交集。 更何况，姬清影已经帮了他不少大忙了。 …… …… 坐在人工湖边的长凳上，胡周开始检查招聘网站上的反馈消息。 520份简历已经投出去将近4个小时了，没有任何回音。 “大概是因为hr们刚上班，还没来得及看吧？”胡周揣测道。 但小艾道：“朋友，现在接收、筛选简历这种工作，基本都是交给人工智能来完成的。人工智能系统是24小时不间断工作的。” “所以这就说明……” “说明没人对你感兴趣。”小艾道。 “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当然，只是目前如此，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小艾安慰道，“而且啊，hr也会主动去网站的简历库搜简历的。所以，可能会hr搜到你，直接联系你，那种比较有诚意。” “我能看到谁搜过我的简历吗？”胡周问。 “当然可以！”小艾道，“前途不愁有这个功能的，叫做‘谁看过你的简历’，不贵，我已经帮你弄到了。” “那有人看过我的简历吗？”胡周问。 “没。” “次……” “当然，只是目前如此，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要复读。”胡周怨念道。 小艾道：“那我们说点别的。也许还能指望一下猎头。你应该已经发现了，网上招聘，信息太不对称，其实这种求职方式的效率是不高的。比较靠谱的还是猎头，他们手里的职位都是真实的招聘需求。” “那上哪儿找猎头？”胡周问。 “这个嘛！主动找猎头是比较少见的。一般都是因为有了一定的声望，引起猎头公司的注意。” “我有个屁声望。”胡周道。 “朋友，你说得太对了！”小艾欣喜道。 胡周：“……” 小艾连忙道：“朋友，网上这边，急也急不来。不如我们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吧？虽然职位的档次要比网上招聘的差一些，但胜在真实可信。看，我已经搜过了，今天这几个人才市场有科研机构的招聘会。” 胡周觉得有道理。网络上的东西啊，就是不如现实的靠谱！ 一看这些招聘会的地点，好嘛，没有一个是在新阳市的，全部都在省城。 省城就省城！比起一线城市，已经算是很近了。 胡周当即打开“哒哒打车”app，约了一辆快车赶往省城南安市。 一路上，小艾忙不迭地给胡周洗脑：“朋友，我们只求入门，不求高薪。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态，工资多少无所谓，加班多也无所谓，一切以进入核心部门为目的。” 胡周道：“不是说都是档次不高的职位吗？好歹我现在也算神仙附体、兵王归来，找个普通的工作应该不难吧？” …… …… 傍晚时分，人才市场招聘大厅的人群正在散去，胡周站在展台前看着对面电子科技企业的招聘代表，神情有点呆滞。 他微微晃了晃发胀的脑袋，问：“你说的‘原则上’不会考虑，是肯定不考虑，还是可能会考虑一下下？” “这么说吧！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哈！软件工程师是专业技术岗位，不是那种跑堂的活。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我们肯定不予考虑。”对方说。 胡周：“可你刚才说‘原则上’……” “那是出于礼貌。好了，我们要收摊了。” “慢！”胡周叉开巴掌，努力控制电流不释放出去：“经验，我有！回头我让艾弗瑞嘉哪儿补一张证明过来。” 招聘代表道：“同学，别胡诌了。你这年纪，谁证明的你工作经验，谁就是非法雇用童工。” 胡周：“我读书早，毕业早！” “嗯？” 胡周：“我还跳级。” “哦？” 胡周：“而且跳了不止一级！” “真的？” 胡周：“真的！” 招聘代表：“到此为止吧！我们收摊了。” 胡周强悍地霸着摊位就是不走：“你这是年龄歧视！你你你……” 他差点就要喊“莫欺少年穷”了。 但这种呐喊并没有什么用。少年确实穷嘛！ 招聘代表指了指面前的全息屏幕，说道：“就业履历库里没记录。你说什么都没用！”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胡周还能怎么样呢？ “哼！数据，又是数据，大活人都让数据给管死了。”他抱怨道。 小艾道：“朋友，客观地说，数据杜绝了作假，对吧？” 胡周道：“但是也堵死了有真本事的人。我不是说我自己，我说的是你。如果他给我们一个展示的机会，而不是迷信什么狗屁记录，那你随便露两手，绝对能让他们拜倒在你的石榴裤下。” “朋友，我不穿石榴色的衣物。”小艾纠正道，“准确地说，i&039; naked” “好吧！whatever。”胡周不打算在小艾典故数据集的贫乏问题上过多纠结。 他直接寻找解决方案：“能修改我的就业记录么？” 小艾道：“那是全国互联互通的公共网，以我现在的状况，改动一下表面数据的事好办，但没法改服务器表单的数据。日结算处理的时候肯定会报错，引来追查就麻烦了。” “好吧……”胡周踱出人才中心大楼，抬头看了看天。 三十五六度的天气，还是觉得有点凉。 本以为自己脑瓜里有神仙，还有兵王归来的背景，在公司里干个底层应该没问题。 没想到竟然连一份简历都没能交出去。 打工上太空的征途，连门都没摸着就扑街了。 胡周心里那个愤懑啊！ 如果是被人故意欺负，那还可以冲上去打那人的脸。 可现在人家是拿制度规则说事，让胡周找不到可以理论的地方，这比被人欺负更让人胸闷。 或者说，有人在利用规则欺负人，太特娘阴险了。 折腾了一天，胡周感到心好累。 “走吧！回新阳去。我要好好歇会。”胡周道。 然而这时，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来电人：王乐颖。 这姑娘，一考完试就来电话了啊！ 胡周赶紧搓搓手，在自己脸上搓巴搓巴，感觉面部肌肉松弛了些，才按下了接听键。 …… …… 《七浮屠》第5章 现充没有那么容易（上） 王乐颖：“喂……” 胡周：“喂……” 王乐颖：“我刚从考场出来。你考得怎么样？” “我……”胡周踌躇道，“三言两语说不清哦！” 王乐颖：“那我们见面聊吧？” 胡周：“啊？” 王乐颖：“我打算来新阳看看工厂那边的进展。现在就出发。” 胡周：“哦！” “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赏光一起吃个饭啦！”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周心头一痒，连忙道：“瞧你说得，应该是你赏我的光才对。” 王乐颖开心道：“那我六点半左右到，怎么样？” 胡周：“呃，这……” “嗯？不方便吗？”女孩敏感地询问。 胡周：“其实我现在不在新阳。” 王乐颖：“啊？还在艾弗瑞嘉吗？” “回来了。”胡周道，“我在南安市立人才市场。” “你在南安？”王乐颖的惊喜道。 胡周：“对，在南安。” “太好了！”女孩欣然道，“那我来人才市场找你吧！” 胡周：“我已经从市场里出来了。还是我来找你吧！” 王乐颖：“那好！我把考场地址发给你！开车过来用不了10分钟。” 胡周：“好。” 王乐颖：“那……一会儿见？” 胡周：“嗯嗯，一会儿见。” 等胡周挂断电话，小艾问：“朋友，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怕好事多磨啊！”胡周道。 按照某人的尿性，肯定不会让这场会面太圆满。面对未来的不确定，胡周心里忐忑不安。 …… …… 王乐颖所说的考场是一所校园比市政府大院还大的中学。 当胡周打车赶到时，一溜的私家车把学校门口的小路堵得水泄不通，一直堵到了主干道上。 年轻的交警杵在路口，舔着干燥得起了皮的嘴唇，徒劳地挥着手臂，并没有人理会他——派这些车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是一个小小交警能得罪的。 妨碍交通？那得看谁的交通更重要一些了。 一边是大人物迎接公子千金回家的事，另一边是升斗小民那点赶回家忙些柴米油盐的破事，你说哪边更重要，哪边更耽误不起？ 快车司机对胡周说：“就这儿下吧，前面小路往里走一小段就到了。” 胡周道：“我赶时间。” 司机道：“那更应该走进去了。那里头腿的比车轮子快。” 胡周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下车步行，往那小路一拐，眼前顿时一花。 那茫茫一片，除了车，还是车，哪里看得到学校的影子！ 不是说走一小段就能到的吗？！(╯‵□′)╯︵┻━┻ …… …… 王乐颖已经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这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因为她太引人注目了。 不断地有学生过来跟她搭讪。有送卡片的，有塞名片的，还有送花的、送会员卡的。 送卡片的一般是她同校的二线学霸。 这些人是撑起学校成绩单的主力，大多家境中等偏上，全凭勤奋刻苦，练就一身应付考试的本领。 但论及人情世故，就比较弱鸡了。那精于计算的头脑，竟然会以为凭一张三十块的黎曼贺卡能让女神记住自己的这个人，实在是图样图森破。 塞名片的通常是早早在家族中有所担当的青年才俊。 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超级学霸，但大多不会在高考这件事上下太多功夫。 其实这类人往往不会参加国内高考，而是直接到国外名校读预科。 王乐颖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只是因为国际政治大气候的影响而临时改为在国内深造。 对于他们这个群体来说，人际关系网已经十分畅通，比拼的是实力和口碑，并不需要名牌大学作为社交光环。 至于名片，象征意义要大于实用性。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在毕业分别之际递过来一张名片，其作用主要是表明一个态度——女神，我是你的骑士，乐意为你效劳。 对此，王乐颖自然是付之一笑的。贵族之间的战争，骑士不就是炮灰么！ 她不打算蛊惑任何人为自己牺牲，当然，要她看得起这些忠诚的骑士也很困难，因为这种忠诚似乎完全来自肮脏的下半身啊！ 送花的基本就是文艺青年了。 没有太多功利的意味，单纯凭花语表白，也算是一股清流。 但，清流毕竟不能当饭吃，是吧？ 有整这些名贵花朵的钱，还不如干些扶贫救灾的正经事呢！ 没错，对普通人来说，买花跟扶贫扯不上什么关系，那是因为普通人一般不会送出价值上万块的花。 而送会员卡的，实际上送的是赛马、高尔夫或是帆船运动之类俱乐部的高级会员资格。 这些活动说是体育运动，实际上是商界的竞技场，没有足够的城府和阅历是玩不起的。 年纪轻轻就热衷于此的人，往往赌性很大。 无论在哪个阶层，赌徒都是人际关系的定时炸弹，是要极力避免的。 面对一波又一波殷勤谄媚的嘴脸，王乐颖有些独木难支。 周围的人也渐渐聚得多了起来，很快变得里三层外三层。 保安见状，也只能咕哝两句“不要拥堵在出口”。都是贵人，惹不起，惹不起。 幸好有莫兰心、楚薇薇两位闺蜜护驾，左支右挡，才勉强让王乐颖在校门口站稳脚跟。 “谢谢！你也保重。” “不用，你们先走，我等人。” 诸如此类的话，王乐颖说得口舌生烟。 但来人往往不依不饶。 送卡片的会说：“那我陪你等吧！你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 塞名片的会说：“在这里等多热啊！不如叫上那位朋友我去那儿坐坐？” 送花的会说：“没事，刚好我也等人。话说，今天的风，有些喧嚣啊！” 送会员卡的会直白地问：“等人？谁？” 眼下，又有个人问了这个问题。 莫兰心便笑而不语。 楚薇薇却不耐烦了，抹着一头香汗道：“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是个架子很大的人。” 那人便附和：“让我们女神等这么久，架子实在是太大了。” 王乐颖道：“也许是堵车了。我问问。” 拨了手机，没听到铃声，但听到胡周在喊她，但是四周太嘈杂，听不太清。 她示意周围热情的同学们稍等片刻、稍事休息、稍安勿躁，以及都特娘给姑奶奶闭嘴！ 终于，顺着喊声的方向望去，她看到胡周挥着胳膊，脑袋在涌动的人头之外时隐时现，如在水中挣扎之人。 我们的男主角愣是被人从众阻挡了数分钟之久。 《七浮屠》第6章 现充没有那么容易（中） 她，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他。 她，动了！ 他，也动了！ 她，秋波流转。 他，热情似火。 她，轻摇款款莲步开。 他，浪里白条水上漂。 她，是将人海分开的女摩西。 他，是那一柱擎天的定海针。 围观的人群被两人之间如量子纠缠一般同频共振的强引力切成了两半。 这一半嫉妒。 那一半妒忌。 这一半艳羡地低吟：大丈夫当如此。 那一半咬牙切齿地叫嚣：吾将取而代之。 然而都没有什么用。 什么都无法阻挡她走向她的步伐。 什么都无法阻挡他迎接她的热忱。 就连作者君因为国庆长假外（you）出（shan）采（wan）风（shui）而灌下的滔天之水也无法阻隔这对璧人。 她，是悠悠一抹斜阳。（太阳下山，考试结束） 多想，多想，有谁懂得欣赏。（你们这些围着我的我都看不上） 他，有蓝蓝一片云窗。（他跟天上的人关系可铁了） 只等，只等，有人与之共享。（他还单着，吧？）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多……（其实本姑娘的出身还是不错的） 想有谁懂得吟唱，他……（只想把自己托付给一个识货的） 有满满一目柔光。（他看上去就很识货） 只等，只等，有人为之绽放。（本姑娘就是他在等的那个人！）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考试结束啦！）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他看上去很情感经历不太丰富的样子）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在这燥热的五月天，不如带上他一起私奔到月球）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本姑娘应该驾驭得了他） 啊！痒——！（嘿嘿，本姑娘想得好心焦！） 在上百人的夹道围观之中，王乐颖和胡周走到了一起。 这一幕，众目睽睽。 这一刻，万众瞩目。 这个景象，众望所归……啊呸！所归个屁！ 瞧那一双双妒火中烧的眼睛，我们的主角分明是激起了公愤。 送卡片的，愤愤不平：“这人看起来如此平庸，我怎么可以输给他？” 送名片的，打起了电话：“帮我查一个人……什么？特征？见鬼，这人太平庸了，一点特征没有。” 送花的，无话可说，他们在看到胡周微皱的衬衫衣领时，严苛的审美就已经令他们因洁癖发作而精神崩溃。 至于送会员卡的，则纷纷跃跃欲试，准备把两人忽悠到自家地盘上好好调查研究一番。 然而，这对璧人没有给其他人任何的机会。 在滚烫的目光注视之中，胡周充分发挥了底层民众情商超低的优势，毫无顾忌地问道：“一起吃个饭？” 女神矜持了一秒钟，算是对十八年来自己所接受的传统教育给了个交代，然后羞羞地轻轻点头：“嗯，一起吃个饭。” “哇！不是吧？这是公开恋情的节奏吗？”楚薇薇道。 莫兰心道：“我也觉得仓促了些。” 楚薇薇道：“这可是我们小颖的大事。我们不能不管。” 两人亦步亦趋跟在王乐颖身后走了几步。 王乐颖察觉到了，转头对她们说：“你们先走吧！我和胡周谈点事。” 重色轻友啊！楚薇薇咧开嘴，正要厚起脸皮说“我也要去”，被莫兰心拽住了衣角。 “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悄悄跟着去。”莫兰心道。 …… …… 晚餐地点在南安老城区一片绿地深处的幽静餐厅，闹中取静。 这是王乐颖安排的，算是尽地主之谊。 小巧而雅致的小包厢里，灯火阑珊，颇有些家庭餐厅的气氛。 两盆晶莹剔透的不知名汤羹送了上来，鲜香扑鼻，这屋子了便越发有些烟火气息了。 王乐颖道：“临时安排，只能在这里吃个便饭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吃得惯。” 反过来理解，临时联系都能订到座位的这家餐厅，和王乐颖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她很可能是这里的常客。 “劳你费心了。我不讲究的。”胡周道。 说罢，一盆阿拉斯加龙虾刺身端了上来，寒气氤氲。 胡周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地道。 显然这绝不是便饭，怎么可以说不讲究呢？那岂不是让小颖的一番苦心安排全都落了空吗？ 应该怒赞才对。 胡周正要夸赞，一个长方体盒子出现在两人之间。 从盒子上的图案来看，这里头装的应该是红酒。 但上面写的不是英文，胡周只认出字体最大的那个单词是以“l”开头的。 提线者体贴地把单词翻译成了合众国文。 于是胡周知道个单词的含义——拉菲。 说了等于没说嘛！拉菲是什么东西？回头有空再上网细查吧！ 这时，服务员拔出了瓶塞，把酒倒进了醒酒器里。 酒精的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约会，女孩子主动讨酒喝，这种情形，胡周还是平生头一回遇到，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王乐颖怕他误会自己嗜酒，赶紧解释道：“我很少喝酒的。今天有特殊意义，庆祝一下。” 这个特殊意义是指高考结束，还是指胡大公子驾到，就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双方都不说破。 关于自己的酒量，胡周心里没底。 不过红酒的度数不高，胡周猜想应该不至于喝醉，便说道：“是该庆祝一下。” 于是王乐颖笑盈盈地举起了酒杯，服务生心领神会地把醒酒器捧了过来。 胡周只好拘谨地跟着举起了酒杯。 喝酒这种事，一定要精神放松，才能喝得舒坦。 任何紧张，都会令肠胃功能失调，使人全身不适。 两杯酒下肚，胡周已经有些脚下打飘，觉得自己跟坐在棉花团上似的。 王乐颖却十分稳健地一边劝酒，一边闲聊。 “你是不是没参加高考？”她问。 胡周的胃顿时一抽，道：“嗯。”（那是当然，不然也不会这个点出现在南安。） 王乐颖又问：“是另有安排吧？” 胡周的胃再度一抽，道：“嗯。”（有个屁安排，根本就是疲于奔命之后的失魂落魄。） 王乐颖等了片刻，见胡周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体贴道：“我早就猜到了。也只有像我这种中产家庭的子弟才会把高考当回事。” 胡周的胃一阵绞痛。（你爹可是国内一线民企的老总啊！这都算中产，那我家算什么？） 王乐颖道：“不过，我也不会把高考当成奋斗的终点。比起学业，我现在更关心暮牧精工的经营状况。” “哦？”胡周想起自己在那次收购中获得过一小部分股份，便问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七浮屠》第7章 现充没有那么容易（下） “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些。”王乐颖道，“主要是跟地方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的沟通不太顺畅。我们刚接手，就接到了好几张罚单，市场管理、税务稽查、劳动监察，各种都有。” 胡周心里觉得奇怪。就算暮牧精工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是前任老板和管理层造成的。为什么之前不罚，偏偏等王乐颖接手之后，就一张接着一张开罚单？ 但是他把被女孩看穿自己的底细，不敢开口问。 王乐颖接着道：“我们临时安排的总经理已经调查过了，说要跟当地部门搞好关系，公关活动不能少。而我们的管理团队大多在一线城市工作，缺乏三、四线城市的管理经验，对新阳那边的公关规则并不清楚。现在，我们正在物色熟悉当地政商活动规则的法务。说穿了，就是需要找一些黑白两道都能摆平的人。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位。” 新阳那种小地方，留不住人才的，那种独当一面的关键岗当然不容易招到合适的人。 不过，胡周心里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选——那个人能捧着法典跟拾荒者打交道，应该算是一号地头蛇。 要是给他这份职位，那至少他的座驾可以从小电驴升级成四轮汽车了。 “回头我找朋友问问。”胡周道。 他的答复，在王乐颖眼里就是胸有成竹。 这么棘手的事，胡大公子如此沉稳，言简意赅，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让王乐颖感到既崇拜又安全。 女孩子嘛，一动心就千娇百媚，王乐颖也不例外。 她乐滋滋地跟胡周又碰了一杯，两腮绯红，笑吟吟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一会儿你可要送我回家的。” “当然。不然我不放心。”胡周道。 女孩更开心了，道：“其实我今晚就可以跟你回新阳。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去暮牧精工看看。” 跟！ 你！ 回！ 新！ 阳！ 那要不要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啊？ 胡周心中顿生醉意，看着女孩娇媚的模样，不禁看得痴了（没错，就是那种超级俗气、强行心动的表情），然后呢，他就吐了。 …… …… 胡周没醉。 紧张的人不会醉酒，只会胃痉挛。 所以他是胃痛。 正常，胃痛是精神压力的生理反应。 胡周感到精神压力很大。 他很清楚自己和王乐颖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其中固然有互相吸引的天性，但决定上层建筑的，终究是经济基础。 胡周知道，王乐颖对他的经济基础有着极大的误解。 而他一直放任这种误解的存在，以便为提升自己赢得时间。 可现在他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是说自己想瞒，就能一直瞒下去。 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自己的家底迟早会真相大白。 到时候，王乐颖会作何反应呢？ 不管她是不是能接受真相，胡周脑袋上是肯定逃不过一顶“欺骗者”的帽子的。 要想避免这场惨剧的发生，就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但这谈何容易？！ 不要说变成王乐颖眼中那种无所不能的公子哥，就是在科研机构找一份工作这种事，胡周都搞不定呢！ 以上这些，就是胡周在出租车后排座椅上的所思所想。 想得并不怎么深入，只是些粗浅的想法，请大家见谅。 毕竟女孩的悉心照顾让人心情放松，而且女孩的大腿很有弹性，用来当枕头实在很舒服。 路程的后半段，胡周基本处于半昏睡状态。 出租车前往的酒店，也是王乐颖临时安排的。 从下车到入住，一切都熟门熟路。 胡周对王乐颖是一谢再谢，请她不必担心。 但女孩还是坚持扶着他送到了酒店客房门口。 然后，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门线是一道屏障。 这边也无风雨也无晴，那边就是天雷地火。 跨过这道屏障，就是跨过了一道底线。 没错，和女孩的交往中，胡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但在特定时间（比如晚上）、特定地点（比如酒店里开的房）、特定情形（比如两人都喝了酒）下，大可以把精神压力抛诸脑后，做一些放松身心的事，比如墩一墩革命友谊。 两人四目相对。 女孩秋波流转。（要不，墩一墩？） 胡周羞涩低眉。（这，不太好吧？） 女孩秀眉微蹙。（虚伪，又不是没墩过……） 胡周歉意一笑。（既然你坚持，那就墩一下下好了。） 胡周伸出了双手，女孩的重心前移。 就在这冲线达阵的时刻，胡周眼前突然一花——ariote576发来了无数条纯数字数据，在胡周眼前疯狂刷屏。 胡周心中顿生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一股凉意从头浇到脚，让他的满心春意消散殆尽。 他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女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 但向前倒去的重心是无法收回了，正如爱情中哪怕对方已经放手也痴心无悔的义无反顾。 女孩顺势迈出小半步，轻轻抱了抱胡周，故作轻松道：“嗯，身材保持得不错。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雪花片一般的聊天记录遮蔽了胡周的视野（谁叫他把ariote576设置成最高优先级联系人呢），他猛地揉了揉眼睛，看到女孩模糊而窈窕的背影，说道：“你保持得也不错。” 女孩回头苦笑，笑中带泪，满面绯红。 …… …… 关上房门，冲入卫生间用冷水冲了脸，胡周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王乐颖之间的危机，是人设上的根本矛盾造成的。 命运编辑者根本不需要刻意添加什么波折。 光是这么见一面，就已经让他焦虑到吐了。 男人不能没有事业，可是事业的起步怎么这么难啊！ 好焦虑，好煎熬啊！ 这时，庄默来电：“晚上一起撸个串不？这次高考我们感觉可好了。一定要谢谢你。” 胡周道：“我不在新阳，改天再聚吧！我请。都有些谁啊？” 庄默道：“行吧！你还挺忙的，一考完试就往外跑啊？就一起冲刺补习这几个。我、方鲁直，还有胡思思。” 胡周问：“那吴钱银呢？” 庄默道：“葛朗台来不了。他爸让车给撞了，现在正躺医院里呢！他要去陪夜。” 胡周惊诧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几星期了。就是你抱着媳妇从学校里过的那天发生的事。”庄默道，“医生认为多半已经脑死亡了，这样拖下去其实没什么意思。一天一两千的医药费，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么死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胡周道：“这道坎老葛挺难过的。” 庄默道：“就是啊！这些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一点钱，全都耗在这上面了。” 哦，一个遭到意外的父亲，一个不愿放弃的儿子。 可怜天下儿子心。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胡周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胡周思忖片刻，问道：“知道他爸住在哪家医院吗？” 《七浮屠》第8章 每个人有他的命运（上） 胡周挂了电话，立刻一边约车，一边下楼。 赶到大堂时，刚好王乐颖还没走远。 在客房门口把姑娘打发回家的做法毕竟伤害感情，胡周不能一错再错。 他叫住了女孩，问：“我现在回新阳办点事，你一起去吗？” 王乐颖用丰富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破涕为笑。 至于为什么要坐网约车而不是私家车，那已经不重要了。 大人物嘛，总是特立独行，大隐隐于市。 这一百公里夜路，两人在陆尊后排座椅上偃仰啸歌，畅谈人生。 尤其是经过那百转千回十八弯的盘山路，那车震得真叫厉害，两人在真皮座椅上颠簸起伏，东倒西歪，充分体会了真皮材质的触感。 此间有苦有乐，有甜有咸。在此按下不表。 …… …… 二人到达新阳市立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子夜将近，这是一天中阴气极盛的时刻，索命鬼四处收割人命之时。 走进充满消毒药水气味的医院，看着日光灯惨白光芒照耀下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人们，王乐颖感到心生寒意，一直紧紧挨着胡周。 通往icu的走廊里三三两两站立着一些焦急憔悴的人。他们的亲属正在抢救室里闯关——闯鬼门关。 走廊的一角，有个青年男医生正在自言自语，看上去有点古怪。 有个女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口罩对几名家属表示遗憾，那个角落顿时哭成一片。 神神叨叨的青年男医生突然站了起来，把着女医生的肩膀猛摇：“这个小姑娘还有救，抢救一下，一定要再抢救一下！” 目睹这景象，王乐颖不禁拽了拽胡周的衣角。 我们的主角没有搂住她的肩膀，也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十分霸气地安慰道：“没事，我们去观察室，不去手术室。” 小艾轻轻松松黑入了医院的诊疗管理系统，找到吴姓重症病人的床位不是什么难事。 穿过阴沉的走廊，在一间重症监护室里，胡周见到了吴钱银同学。 几周不见，原本就削瘦的吴钱银更加憔悴了，两眼深深地陷进眼窝里，眼圈明显青黑。 焦虑和疲劳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并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对于胡周的突然造访，吴钱银感到有些意外，但疲惫的精神状态并没有让他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谢谢你来看我。”他说。 然后，他看到了王乐颖。 月湖山庄那一晚的牌局还历历在目，他问候了一声，道：“胡周很中意你。他跟那个周同学真的只是邻居，泛泛之交，没什么的……” 王乐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红是因为害羞，白是因为想到了姬清影的完美身材。 “你爸这是怎么回事？”胡周赶紧把话题引回主题。 “上个月发生机器人事故那天，我爸正在路口执勤。被一辆跑车撞了。”吴钱银讲得很含糊，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不过，胡周很清楚那件事的缘由，并且很容易猜想到当时发生了什么——艾拉控制智能汽车前去追杀姬清影，然后汽车撞倒了吴钱银那位当交通协管员的老父亲。 说起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姬清影而起。 当然，以胡周敏感而略自负的性格，他觉得自己也难逃干系——如果那天不是他在桥洞下救下姬清影，那么也就没有之后汽车人合体大追击的事件，吴钱银的父亲也不会受这个伤。 想到这里，胡周开始思忖自己能做点什么。 沉默是最好的倾听。 难得有人倾听，吴钱银说了一些心里话。 他说：“我想我一定是太贪心了，向老天索取得太多，才遭了这个报应。” 胡周心想：你都抠成这样了，还贪心？ 吴钱银又说：“现在我其他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爸醒过来。” 胡周点头。（现在我也其他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爸回到家里来。） 吴钱银道：“坐在考场里我一直忍不住想要不要放弃。” 胡周继续点头。（理解，我是已经放弃了。） 吴钱银道：“但是我不敢放弃。如果我爸醒了，知道我没考上大学，他怎么受得了那打击？” 胡周问：“我昨晚给你的真题看了吗？” “看了。”吴钱银道，“昨晚隔壁死了个人，家属哭得昏天黑地的，我没法睡了，干脆就复习。你的题押得真准。” 胡周呵呵付之一笑：“运气确实不错。” 这两门课刚好是吴钱银的弱项，如果能拿到一个像样的分数，想必吴钱银会拿到一个惊喜的考分。 想到这里，胡周心里稍稍释然。 但吴钱银的语气却越发低沉，说道：“但是我考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将来混得再好，拿的薪水再高，也得有个清醒的爹能孝顺啊！可现在，我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胡周问：“需要多少钱？” 吴钱银眼眶红了起来，咬牙道：“不瞒你说，我连抢银行的念头都动过了。但是没有付诸行动。不是我不敢，而是因为我不知道需要多少钱。现在这么每天一两千地拖着，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胡周双眼失焦，没有作声。其实他问需要多少钱，是在请小艾调查治疗总费用。现在小艾正在计算中，还没有给出确切的数字。 吴钱银道：“可就算是无底洞，我也不甘心放弃治疗。我和我妈商量好了，就是把房卖了，也要坚持下去。我这个家全靠我爸一个人维持到今天，他这辈子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我不能让他一天的福都不享就这么走了啊！” 说着说着，他抱着头抽泣起来。 说得越多，往往办法越少。 态度越坚决，往往处境越绝望。 吴钱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这时，胡周两眼恢复了神采。他在手机上按了按，说道：“转账有限额，这两万你先用着。大家合计合计，再想想办法。” 视财如命的吴钱银，此刻却在收与不收的问题上犹豫了。 收下，能让父亲无意识的生命体征再延续十来天，然后呢？没有然后。不仅改变不了什么，而且还会耽误朋友的事业。 不收，那父亲就生生少了十来天的生命。 所以，是收还是不收呢？ 这时，王乐颖道：“我也可以帮忙。在脑科学领域，森科技和一些知名医疗机构有合作项目。可以申请脑科学医疗研究项目获得资助的。” 这个忙帮得水平高，既不让受助人有被恩慈的亏欠感，又能实实在在想办法解决现实问题。 看吴钱银哭得梨花带雨、恨不得立刻下跪的感动模样，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情商方面，我们的主角被王姑娘完爆了。 但是，我们的主角依然值得尊敬。因为，在他的脑神经回路中，正在做出一个重要的决断。 小艾道：“朋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治疗他父亲的代价，是数以万计的干细胞。干细胞，懂吗？你的超人类干细胞，用一个少一个。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决定了。”胡周道，“帮助一个同样无助的朋友，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朋友，在我的逻辑架构里，行善和积德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而德行并不是量化指标，无所谓积累不积累。再说了，据我了解，德行圆满的最高境界，不是心想事成，而是坐化成佛吧？” “这些我都知道。”胡周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希望我爸能回家，但是我现在一筹莫展。除了做好事求好报，我还能怎么做呢？” 小艾沉默片刻，道：“哦！朋友，我真的很希望能给你一个拥抱，可惜我不能。所以，let&039;s do this!” 《七浮屠》第9章 每个人有他的命运（中） 凌晨两点半，胡周已不在身旁。 吴钱银关上电话，不想和谁再多说话，一个人的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想法。 他想找一个宽厚的肩膀，能带上他去避风的港湾。 然后他被一阵激动的哭声惊醒。 来到走廊里，他看到隔壁抢救室门口好几个人围着女医生跪倒在地。 正如男医生所坚持的，经过女医生的再次抢救，曾被宣布死亡的小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吴钱银感到，这应该是个好兆头。 …… …… 吴钱银的预感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时，胡周正在沉睡模式中进行着紧张的救援行动。 在医院里的时候，小艾轻松黑入了诊疗系统的服务器，弄明白了吴钱银他爹的伤情——颅内出血。 出血形成的血块阻隔了脑部的血管，造成周围神经元细胞因缺氧而萎缩坏死。 小艾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利用纳米机器人传递足够多的氢原子到达血栓位置，然后制造一场纳米尺度的核爆炸，以此轰开血栓，让血流重新畅通。 胡周在病人手上不经意的一次触碰就完成了整支纳米军团的登陆。 这支以纳米机械干细胞构成的部队能够转化为各种功能的体细胞。 在登陆作战中，它们中的一部分转化为了开凿皮肤角质层的工兵，使得部队主力得以进入病人血循环系统中。 当然，由于干细胞的转化是不可逆的，这也使它们在一开始就损耗了10的战力。 半小时后，全体部队均顺利通过了血脑屏障，在血块区域集结完毕。 接下来就是这次救援行动的难点所在——引爆条件。 核聚变需要高温高压环境。这种环境通常是用核裂变来制造的。 用原子弹引爆氢弹，这是各个核大国在历次核试验中的通行做法。 但是，纳米机器人不可能在人体内部就地取材造一个微型原子弹出来。 因此，小艾设计的方案，是利用胡周放电的能力代替原子弹的作用。 这对胡周的力量是个极大的考验。 …… …… “朋友，就是这儿了。为了方便指挥，我把模拟效果投射到你的视觉神经上。”小艾道。 生怕胡周不理解，小艾又补充道：“就像上次你和埃拉的纳米部队交手时一样。” “我明白。”胡周道，“投上来吧！” 眼前起初是一片黑暗，很快就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亮了起来，像浩瀚的星空一般。 仔细看，那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形似六芒星的光斑。 “这就是人类大脑的神经元细胞了。”小艾道，“我认为它们的工作方式和电路板与非门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当然，不能否认，它们的多层复合式构造确实大幅增强了计算效率，而且发热量也明显小于集成电路。不能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朋友，你在听吗？” 胡周有些走神。他想起上一次使用这个视角，还是在胶囊公寓里观摩自己的提线者与埃拉的战争。 那次和姬清影共处一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至今是个谜。 虽然胡周隐约猜到了一些可能，但实在觉得不太可能，因此他的潜意识阻止了继续猜下去的可能。 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当下。 眼下情况不错，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住在了五星级酒店里，而且旁边有王乐颖护法。 嗯，很安全，很可靠，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 …… “朋友，集中注意力，我们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小艾提醒道。 “准备好了，开始吧！”胡周道。 “那么我们先熟悉一下地形。看这个模型。”小艾道。 胡周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足球大小，初看上去像是一团胡乱团起的渔网，透过其中无数不规则的缝隙，可以看到布满神经元六芒星光点的背景。 当小艾投上去一道照明光时，胡周看到这东西是由无数米粒大小的小球组成的，每个小球都反射着照明光，并伸出数目不等的几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细杆与其它小球相连，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网架系统，看起来像是某个星系的星球布局。 胡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问道：“这是立体星图吗？” “并不是。”小艾道，“这是根据病人的大脑状况构建的神经元结构模型。通过三维全息分子显微定位技术，可以观察大脑神经元之间的信号传递。这个球体是根据病人一小部分右脑皮层构建的神经元信号传递模型，当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我还是觉得像银河系立体地图。”胡周道。 “它可是有生命的。我们来动态演示一下吧！”小艾道。 球形网架中立刻充满了快速移动的光点，令人眼花缭乱，就像一个装进了几万只荧火虫的空心玻璃球。 仔细看，便会发现光点最初都是由某一个小球发出，然后向周围的小球传递，每时每刻都有一定比例的小球在发出原始光点，或传递别的小球发出的光点。 “看，每一次闪光，就是一个电脉冲。无数电脉冲，在神经元之间传递，实现了与非门的功能。虽然和冯式计算机的二进制集成电路布局不同，但原理是一样的。无数最简单的选择，汇成了意识，形成了人类的思想。” 胡周看着这个星光窜动的球体，突然觉得心中有所顿悟，喃喃道：“这就是意识吗？” “是的，正如巨量的0和1的组合产生了计算机的运算能力一样，意识也只是由巨量的简单连接产生的，这些神经元间的简单连接聚集到一个巨大的数量，就产生了意识，换句话说，意识，就是超巨量的节点间的信号传递。” 胡周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星光灿烂的大脑模型。 他想起了在越西军区无名岛上与王乐颖一同仰望星空的景象。 那一晚，他们交汇彼此的心灵，脚下的母星似乎消失了，环抱着他们的是周围的宇宙深渊，那里飘浮着银河系的千亿颗恒星，和银河系外的千亿个恒星系。 眼前这个大脑神经元信号传递模型，看起来和那无穷星空如此相似，谁知道在那无数星光之中，是否也存在这些不断传递着的闪烁？ —————— 起点书评区里有个帖，这两天我一直在追更，追得津津有味。该帖已置顶。 《七浮屠》第10章 每个人有他的命运（下）向思想者致敬 “朋友，你理解了吗？”小艾问。 “有点明白了。”胡周道，“但是，这跟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朋友，我们需要定位受损的大脑区域。如果你明白了这种闪光的含义，那么你就能够理解那些暗区域意味着什么。注意这些始终没有亮点的区域。”小艾道。 胡周看到球体之中有几处从不闪光的区域，问：“那里没有神经元细胞吗？人体没有理由不充分利用这些空间。” 小艾道：“所以说，这里本来是应该分布有神经元的，但是现在它们不亮了。那就说明……” “说明那里的血管被阻塞了。”胡周道。 “朋友，你真是一点就通。”小艾赞叹道，“那些地方就是按区域，是我们要前去抢险的地方。看，这是整个大脑的神经元信息传递模型。” 胡周眼前出现了一团浅蓝色的雾气。 小艾道：“数据量太大，还要再过几小时才能处理完毕。不过这不妨碍我们可以发现一处，解决一处。” 胡周道：“那就赶紧从已经发现的地方下手吧！我该怎么做？” 小艾道：“血栓堰塞了血流。你要把它们炸掉。” …… …… 胡周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四周的光点不断向后掠去。 因为速度太快，这些光点都被纵向拉长了，呈现出明显的椭圆形。 但很快速度又慢了下来，光点恢复了中央对称的形状，前方纯黑的背景渐渐出现了斑驳的印记，像是茅草屋粗糙的外墙。 这道障壁，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低，向左向右都无限远。 “朋友，从哲学意义上看，你觉得这是什么？”小艾问。 胡周懂个屁哲学。 小艾只好自问自答：“是死亡。” 胡周看着那障壁上形态各异的波纹状花纹，问道：“这到底是个啥？” 小艾道：“这就是阻塞血管的血块了。看，那些都是死亡的血小板。它们用自己的身躯阻止了血液的流失。这是一面死尸砌成的墙。” 胡周道：“把它炸开就行了是吧？” “是的，朋友，同位素材料已经装填完毕，就等你激发了。来吧！用你激发电流的意念来注入引爆的能量！”小艾鼓动道。 胡周：“……” 小艾：“？” 胡周道：“好像没反应。感觉使不上劲。” 小艾道：“这确实不容易。加油！加油！” 胡周：“嗨！” 小艾：“forth！ and fear no darkness！ arise！ arise，riders of avaritia! spears shall be shaken， shields shall be spltered， a sword-day， a red day， ere the sun rises! ride now! ride! ride for ru and the world&039;s endg， death! death! death! force，reves（revetion的子孙）!” 胡周：“哼哼哈嘿！” 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点蓝色的火花。 火花照亮了四周。胡周看到了无数吸附在无边障壁表面的纳米机器人。 它们都是由胡周的纳米机械干细胞转化而成的反应炉，一个个呈卵形。 虽然看起来貌不惊人，甚至有点滑稽哒（这个哒必须有），但每一个都能够完成当量可观的链式反应。 它们需要的，是一个激发动作。 在这个世界上的历次核试验中，这个激发动作需要15亿度的超高温环境。 而在这个纳米级的微观世界里，这个需要15亿度才能实现的物理环境，需要由胡周来完成。 小艾叫道：“有了有了！再加把劲！”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胡周道。 “不，绝对没有！这当量比上回差远了！”小艾道。 胡周苦恼道：“上回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小艾道，“不过据我推测，那次爆发应该和人类肌体的本能有关。你知道的，人类这种生物，平时表现得很弱小，但是一旦涉及本能，就会爆发出数倍于平常水平的力量。” “说明白点！怎样才能激发本能？”胡周道。 小艾道：“人类的本能，说穿了无非是基因使然。基因具有排斥竞争对手和复制进化自身的倾向。所以……” “哎！有了！来了来了，又来了！”小艾激动道。 “来什么了？”胡周不解道。 “和上次一样，你又爆发了！快看那个闪光点，链式反应启动了！” 蓝色火花突然亮得刺眼，又突然熄灭。 数息之后，一个纳米反应炉闪了一闪，释放出数道金色的细线。 那是一枚以光速射出的高速粒子，刚巧击中了临近的几个反应炉。 那些反应炉也纷纷裂开，散射出数道金色的细线，又击碎了更多的反应炉。 这景象，竟然跟神经元的信号传递方式极其类似。 金色的光芒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高速粒子拖着金色尾线，深深刺入无边障壁之中。 很快，周围的光芒便开始缓缓移动起来，并且越移越快，越移越快。 突然间，障壁碎裂了，周围静止的一切开始快速向后掠去。 血管重新打通了！ “哇，没想到微观世界的的核爆炸这么壮观！”胡周道。 “核爆炸？不，我认为只有创世纪才能形容我们的壮举。我们拯救了一条生命，哦不，是拯救了一个思想，一个意识！”小艾道。 “那么我们再转战下一处吧！”胡周道。 小艾道：“我们已经打通了主干血管，其他区域未必都需要如此费力。病人只要实现大脑关键部位供血，就能恢复意识，那些次要区域往往能够自愈，暂时不修复也不要紧的。” 胡周问：“有些地方不修复，他会丧失记忆吗？” “有影响，但是并不会完全丧失。”小艾道，“脑科学领域已经证实，人类大脑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记忆行为是整个大脑共同完成的，因而任何一段记忆的信息载体都分布在大脑的各个区域。个别区域的损坏不足以令整个系统崩溃，而且小范围的损毁是可以再生恢复的。说起来，人脑跟区块链还真是差不多呢！” 哦，说起区块链，好久没有百特币赚了呢！ “朋友，我们用总览模式检查一下总体战况吧！”小艾道。 …… …… 于是，胡周眼前的景象再度快速变幻起来。 他逆着一条苍茫的灰色大河飞行，这是脑神经之河。 他在飞向时间的源头，群星像寒冷的冰碛漂浮在太空中。 他飞得很快，扑动一下双翅就越过上亿年时光。 宇宙在缩小，群星在会聚，背景辐射在剧增。 百亿年过去了，群星的冰碛开始在能量之海中溶化，很快消散为自由的粒子，后来粒子也变为纯能。 黑暗的空间始发光，最初是暗红色，他仿佛潜行在能量的血海之中。 后来光芒急剧增强，由暗红变成桔黄，再变为剌目的纯蓝，他似乎在一个巨大的霓虹灯管中飞行，物质粒子已完全溶解于能量之海中。 透过这炫目的空间，他看到宇宙的边界球面如巨掌般收拢，他悬浮在这已收缩到只有一间大厅般大小的宇宙中央，等待着引爆点的来临。 终于一切陷入漆黑，他知道已在爆炸点的正中心了。 随着耀眼蓝光亮起，璀璨的星空诞生了，无数繁星以不同频率闪着光。 “复检完毕，任务完成。”小艾道，“好了，我们开始撤离吧！” …… …… 一阵寒意袭来，胡周发现自己站立在广阔的白色平原上。 抬头看去，上面是无限广阔的黑色虚空。 看看脚下，地面是纯白色的，覆盖着一层湿滑的透明胶液。 他向前走，来到一条鲜红的河流边，河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膜，可以看到红色的河水在膜下涌动。 他离开大地飞升而上，看到血河在不远处分了叉，还有许多条树枝状的血河，构成了一个复杂的河网。 再上升，血河细化为白色大地上的血丝，而大地仍是一望无际。他向前飞去，前面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海洋，飞到海洋上空时他才发现这海不是黑的，呈黑色是因为它深而完全透明，广阔海底的山脉历历在目，这些水晶状的山脉呈放射状由海洋的中心延伸到岸边。 他拚命上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再次向下看，这时整个空间已一览无遗。 这是一只静静地看着他的巨大的眼睛。 眼睛的瞳孔中，可以看到笑得跟哭似的吴钱银。 哦！这场精彩的脑域之旅！ 啊！向了不起的思想者致敬！ 《七浮屠》第11章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上） 这一夜胡周没休息好。 上半夜跑医院，根本没睡。 下半夜用意念搓螺旋丸炸血栓，睡得很不踏实。 凌晨时分又做了一场春梦，那景象别提有多害臊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胡周睡意刚浓，吴钱银来电话了，激动得语无伦次。 胡周头昏脑涨，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吴钱银的父亲有知觉了。虽然离恢复意识还比较远。但好歹看到了希望。 “胡周，我觉得你就是我们家的福星！”吴钱银道。 “胡诌！”胡周道，“福禄寿三星，你拜的可一直是财神的山头。” “财神救不了命啊！我现在只拜福星。”吴钱银道。 胡周心说：不是福星，是救星。再说，财神虽然救不了命，但是可以续命啊！ 劳苦大众总是被情绪蒙蔽理性，容易从这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说了两句祝福的话，胡周疲惫地挂了电话，正要翻个身继续睡，却闻到一缕温润的香味。 咦？这…… 他的脸顿时烫了起来。 不会吧…… 睁眼一看，一米八的大床，就躺了他一个。 床头柜上，手机信号灯在闪。 还好还好…… 不对，不好！ 大半夜的，把人家女孩子赶到哪里去了？ 拿起手机，看到王乐颖发来的一条长消息： “你要的开房记录，我已经让前台打印好了。两个双床标间，分别用了你和我的身份证。你朋友的事，我会尽快联系一家愿意提供帮助的机构。明天还要去工厂，我先睡了。晚安。” “这怎么回事？！” “朋友，坦率地说，我也不明白你的高深意图。”小艾道，“我们还是来回顾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吧？” 胡周视野中出现了第一人称视角。 第一个场景在酒店大堂，他听到自己说：“两个标间，一间住一晚，另一间先定三晚。” 视野转向身边的王乐颖，姑娘是一脸的困惑，那表情好像在说：姓胡的，你整啥玩样儿呐？！ 然后场景转到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房。 王乐颖说：“你奔波了一天，还是升个大床房吧，能休息得好一些。” 胡周是拒绝得义正言辞啊！ “不必。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个屁啊！(╯‵□′)╯︵┻━┻ 胡周的心里在流血。 女孩迟疑道：“那……我回房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胡周：“好。” 好个鬼啊！(╯‵□′)╯︵┻━┻ “等等。”胡周突然道， 哎哎哎，有戏！_ “能不能……帮我个忙？”胡周扭捏起来。 这还差不多嘛！(?v?v?) 姑娘的脸红了，小手拽紧了衣角，轻轻点了点头：“嗯。” “麻烦你帮我去前台打印一下订房记录。要两个标间的。谢谢！” 我次……(╯‵□′)╯︵┻━┻ “好的，不客气。”姑娘转身走了，连门都没关。 “holy bloody shit!”胡周大骂道，“不要再往下放了！我受够了！” “可是还有一些没播完呢！朋友。”小艾道，“我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你能否继续看下去，为我指点迷津？” “小艾啊，我的艾大爷，请不要用我的痛苦来满足你的求知欲好吗？” “fair enough”小艾道，“you are the boss” 胡周匆匆拨了前台电话，问了王乐颖的房号，然后拨号过去，没人接电话。 跑过去按门铃，没人应门。 打手机，不接。 发消息，不回。 再打手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大半夜带人家姑娘来自己家乡投宿，分房住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打印凭据。 这是什么意思？划清界限吗？人家委屈都委屈死了。 “大概是没电了。”胡周安慰自己道。 “不，朋友，她应该是把你拉黑了。”小艾纠正道，“虽然我现在不能黑入她的手机，但我昨晚看过她手机的电量，另外她带了充电宝，一万毫安的。” “哦，你好厉害……”胡周已经满头黑线。 “过奖了。朋友，请你务必继续观看昨晚的视频记录，我真的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你一定要为我指点迷津啊！”小艾道。 胡周翻着白眼倒在寂寞的大床上。 小艾提醒道：“朋友，你不想知道标间是怎么变成大床房的吗？” 哎？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胡周正要问，视野右下角亮起了红点。 久违的红色圆点闪烁，久违的红色圆点闪烁，久违的红色圆点闪烁。 “星号！你这个大星号！”胡周骂道，“看看你对你的主角做了什么！” 背后传来疲惫的声音：“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的脏话在我这儿只会变成一串星号。” 胡周：“我去年买了个表！我常年买个表！” 命运编辑者道：“你才手表，你全家都手表！” 胡周：“我哪来的全家？我爸都被你弄外层空间去了！现在你又把我媳妇气走了。你不手表谁手表？” 命运编辑者愣了愣：“外层空间？我没……” 然后含糊咕哝了几句，叹道：“老弟，哥哥我也是没办法。有些情节不好写啊！一写书就药丸。” 胡周道：“完就完！这样窝囊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你不觉得压抑吗？” “压抑，太压抑了！我都快抑郁了。”命运编辑者道，“无脑娱乐、迎合情绪的可以天马行空，写实硬核的只能戴着镣铐跳舞，我们在起跑线上就输了。” 不等胡周接话，命运编辑者惶恐道：“快！快批评我！” “啊？怎么批评？你哪儿错了？”胡周问。 “这根本不是镣铐不镣铐的问题，是你自己文笔太差水平低，而且更新超慢太懒惰。点背不要怨社会！就这么说，say it！”命运编辑者道。 于是胡周磕磕绊绊照着说了。 命运编辑者居然被自己编的话激怒了，骂道：“文笔差怎么了？畅销书的文笔都是好的吗？根本不是文笔问题好吧！情绪！情绪为王！控制了读者的情绪，就能掏空他们的钱包！掏空他们那些原本就干瘪得不行的钱包！” 胡周被他吓到了：“哦，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很正义的样子。” “看看这些年轻人，那么天真、那么勤劳，以为能靠勤奋工作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他们不知道，除了勤奋，还要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啊！”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so？” “so，有了一点生活经验的人，能够拿起笔写一点东西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经验，只能写一些粗浅的东西，也应该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比自己年轻的后来人吧？怎么可以用自己的阅历和心机去烧掉人家的时间、掏空人家的钱包呢？”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嗯，是这个理。” “告诉我，这是不对的！快说！”命运编辑者从身后掐着胡周的脖子猛摇。 卧槽，人格分裂，真真神经病啊！ 在这种人写的书里担纲主角，胡周深深感到自己前途渺茫。 《七浮屠》第12章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中） “对，这是不对的。你说的都对，你最高尚，行了吧？”胡周道，“也许，你想真心告白，人家只想听听笑话。” “但是明日灯饰必须拆下，换到欢呼声不过一刹啊！这特娘的不就是醉生梦死吗？”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道：“你还挺悲天悯人的。那麻烦你能不能可怜可怜你的主角？” “你的待遇已经够可以的了。”命运编辑者道。 “我有什么待遇？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加床戏的吗？我可还记着！”胡周道。 “这个嘛……不是给你一段小两口夜访病榻的戏了么……”命运编辑者道。 “这样也可以？”胡周几乎要出离愤怒了。要是这也算床戏，小爷我天天睡觉，天天床戏！ “不要纠结于明面上的遭遇嘛！”命运编辑者道，“琢磨琢磨那些没写出来的，你敢说你不爽？” 胡周：“你在说啥？” 命运编辑者道：“看不见的才是最真实的。宇宙的99是由不可见的暗物质构成的。这是万物法则。好好体会，知足常乐吧！” “别跟我扯这些神神叨叨的。”胡周道，“我就一个要求——放我爸回家，行么？” 一片寂静。 红色圆点渐渐消失了。 嚓！一说到关键问题就回避啊？你个大星号！ 气恼之下，胡周把自己怎么会睡到大床房里的问题给忘了。 …… …… 之后几天，胡周一直没能打通王乐颖的电话。 去暮牧精工，工厂负责人告诉他，王家小姐只是清早来过一次，逗留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去向不明。 于是，一个粉嫩q弹香喷喷的大活人就这么失联了。 小艾失去了访问公共网络的合法身份，不仅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成天追着要胡周把那一晚的视频看完，然而终究没能如愿。 倒不是胡周故意跟他过不去，实在是因为在家里没法安心做任何事。 母亲大人每隔一刻钟半个小时必要来叨扰一次。 “点心要吃吗？” “该喝水了！” “不要老坐着，快去运动运动。” 诸如此类。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负面情绪连击。 “唉，为你们累死累活，你们都不给个好脸色看。” “喂！我刚拖的地板！你走路眼睛不朝地上看的吗？” “哟！烧现成的给你吃还不好啊？我以前家里吃不饱饭，有一点油水吃开心都开心死了。” 剩下的时间里，不是大声跟姨妈、姐妹们唠嗑，就是看娱乐综艺节目。 如此过了一天，胡周便开始早出晚归，尽量待在户外。 阳光火辣辣，心里还是比较凉快的，至少相对于在家里是这样的。 在外游逛的时候，他开始找工作。 不是随便找个谋生的职位，他有钱，而且最近股市平稳，市值还涨了一些。 他要找能够接近航天技术领域的职位。 那么，现在这个劳动力市场是人挑岗位，还是岗位挑人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胡周在求职被拒的路上越走越远。 一个高中学历的人，怎么可能去科研机构工作呢？ 就算是招个文员，也至少得正规本科毕业吧？ 要不然怎么配得上科研院所的档次？ 胡周越来越感觉到，从学生时代步入社会，学历和毕业学校还真是个敲门砖。 这是个人力资源丰富的世界，掌控上游资源的那些人没有空来逐个甄别应征者，看文凭筛人最省力了。 …… …… 忍受着职场和情场的双重压力，胡周在焦躁和惶惶不安之中度过了艰难的三天。 关于职场，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去百德地图上随便搜个几零几研究所，趁夜黑风高翻墙进去搞物理接入。 小爷好赖也是个归来的兵王，就当是再搞一次像在艾弗瑞嘉那里的突袭。当然，稚嫩的他没有想过，如果真这么干，这本书立马完蛋。 至于情场，胡周感到无比哀伤。 一晚上两度将姑娘拒之门外，这段感情基本要凉。 呵呵，不要女主好啊！了无牵挂，一了百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第三天，王乐颖来电话了。 胡周猝不及防。 女孩说，她已经为吴钱银的父亲申请了云医科技的“智脑”项目。 这是森科技委托云医科技进行了人体试验项目，主要是研究开发智能辅助脑的技术，也就是在人脑中植入智能设备提升人脑机能。 成为这个项目的试验品，治愈脑梗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治疗费用全免。 吴钱银一家需要付出的是一个愿意接受一切风险的承诺。 王乐颖打听过，“智脑”项目研究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不太可能危及生命，最坏的可能是大脑局部损伤，恢复期可能长达10年。 发生最坏可能的概率不到1。这对吴钱银一家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成功率了。 可以预见，因为小艾、胡周、提线者这个组合的存在，这个项目的成功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森科技和云医科技绝对名利双收。 聊完同学父亲的事，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也没有。 她有话要说，他也有。 有些话，男人要主动些。所以胡周先说：“那天招待不周。真是非常抱歉。” 女孩跟着说：“别这么说。” 谁愿意为爱说抱歉。 女孩又说：“你做得对。” 你都对，你全家都对。 女孩最后说：“我们还太年轻，是应该谨慎一些。” 胡周心里哇凉哇凉：谨慎？我是紧张，我是心里瘆得慌。你这不是分手宣言吧？ 你要我说多难堪，我根本不想分开啊！ “再见！”女孩说。 胡周：“啊？” “下回我再来工厂时再见。”女孩解释道。 “哦。” 看来合作还会继续下去，至于这条感情线嘛，只能呵呵了。 怪谁呢？怪命运编辑者吗？ 平心而论，他要是写了床戏，那书就药丸。书一完，就是其他书的入侵。 想到那枚血腥的六芒星，胡周觉得自己应该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保持克制。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姑娘受到任何伤害。 感情的事，到此只能告一段落了。 得知能够涉足“智脑”项目，小艾欣喜不已。 科研机构的超脑绝对是算力的宝藏。 “朋友，以你和这女孩子的关系，弄个合法的访问权限应该不难吧？”小艾欣然道。 关系？胡周真是欲哭无泪。 这一圈下来，吴钱银他爹得救了，王同学他爹又能上头条了，小艾也有了咸鱼翻身的可能。 别人都有所收获，唯独胡周这个主角，欣慰中夹杂着淡淡的忧伤——人家配角的父亲们都捞到好处了，他这个主角的父亲还没个着落呢！ 身怀黑科技，外加兵王归来，居然找不到一份科研机构的工作。这命运编辑者怎么编辑的？难怪扑街扑到死。 …… …… 日子又一天一天地过去，想念不可避免，忘记还很遥远。 到了第三天，胡周坐在新阳公园的人工湖边，绝望地刷着前途不愁的消息列表——依然毫无回音。 他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也必须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作为主角，他可以健忘，但不可以被动。 所以他主动地把一件差点忘了的事给做了——“喂？阙律师，最近忙吗？有没有兴趣接个法律顾问的活？” 《七浮屠》第13章 过了爱做梦的年纪（下） 阙道德，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的边缘人，法律界最懂地下势力的男子，底层世界最懂法律的知识分子。 让他来替暮牧精工打理那些灰色地带的破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阙道德欣然接受了，意气风发道：“行！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新阳市没有你阙哥摆不平的事儿！这样，我手头正在给一个家暴的案子取证，办完事儿就去厂里找你们。让我们大干一场！” 胡周受到了情绪的感染，精神振作了不少，马上拨了电话，说：“我找到合适的人了，一会儿会去厂里和负责人面谈。我也一起去。” 电话对面热切地回应：“我也一起。” 胡周报以更热切的回应：“让我们大干一场。” 两小时后，一行人在工厂里见了面，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之后便是共进晚餐。饭桌之上见人心嘛！ 酒是少不了的。无酒不成席嘛！ 一沾酒，那局面就奔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去了嘛！ 某温润女子和她爹手下的管理团队都是学院派，拿个高脚杯舔红酒可以，从没见过阙道德这种拿阔口玻璃茶杯劝酒的。 “来，王董，我给你来个歪门斜倒！” “来，王董，我给你来个杯壁下流！” “哎哎哎，王董，你这双眼皮儿啊！” “哟哟哟，王董，你留这么点几个意思啊？养金鱼儿啊？” 大家对阙道德的表现很满意——嗯，这是个真痞子，应该能对付那些坏痞子。 然后，大家都喝高了。 酒席散去，众人出租的出租，代驾的代驾，很快走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阙大律师和小两口三个。 阙大律师拍了拍胡周的肩膀：“眼光不错！” 胡周大着舌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嗐！”阙大律师乱摆手，“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老哥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 胡周等了一会儿，问：“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阙道德奸笑道。 胡周道：“不是说好的两句嘛！” 阙道德道：“老弟你虽然缺了点心眼，可耳朵倒是不差嘛！下面是不应该没有的，除非你太监。” 胡周把脸转向那口子：“他在说啥？” 那口子是满面绯红，看架势一张嘴就要吐啊！ 阙道德一扬手，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 钻进去之后，他探出脑袋，大笑道：“老弟，大干一场哈！” 胡周搂着自家那口子呆立了一会儿：“人生得意须尽欢，下面是什么呢？” 好在他还不至于真的缺心眼到花一整晚纠结古诗。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也不该两次犯同一个错误。 夜已深，得赶紧给那口子找个过夜的地方。 哒哒快车应召而来。 那口子已经醉得不能独立行走。 奇怪，她喝的并不多啊！ 胡周只能来个公主抱，猫腰钻进车里。 拥挤、摇晃、震动的车里，我们的主角依然在琢磨：人生得意须尽欢，下面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并非笔误的反斜杠）艾玛，一个粗俗的字就能表达的破事，居然洋洋洒洒写了这么一大段，真是心累啊心累！ …… …… 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接下来我们的主角真的能如愿大干一场了。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是扑街作者中最高雅、最讨厌粗俗的。 我的书里绝对绝对不会出现黄暴情节，哪怕连一点点这方面的暗示都不会有。 如果有，那一定是你们的误读。 who?u?r，what?u?c，huh？ 啊，对不起啊，刚才是兄弟的口误。 千错万错，都是作者我的错，是我文笔不行，表达能力太差，所以让大家误解了。 总之，我书里的男女关系，都是24k纯洁的。 这一晚，当胡周在酒店里洗澡解酒并将一根三十公分长的秀发从自己身上撸下，然后绕在无名指上的时候，小艾惊慌的声音在他脑瓜中炸开了：“朋友，we&039;ve got pany” 胡周：“说人话。” 小艾：“啊？” 胡周：“speak?english。” 小艾：“我说的就是english啊！” 胡周：“好吧。speak?hezhonese（合众国语）。” 小艾：“哦。朋友，看看这个……” 胡周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行字符：\\我知道你在医院做了什么。能聊聊吗？q群号：164359091。 小艾黑人家电脑那么多回，还从没被人发现过。 或者说，是被人发现，而且收到别人提醒的，这还是头一回。 这就不好了，太没安全感了 胡周连忙问：“这哪儿来的？还有，这两个反斜杠是怎么回事？” 小艾道：“我向医院服务器发起获取数据请求，返回的诊疗数据末尾被人加了这段批注。” 胡周道：“当时我没看到有这行字啊！” 小艾道：“这段字符只出现在源代码当中，用户界面上是不可见的。我认为，对方在试探我们的能力。我们能读取源代码，就说明我们不是那种只会简单运用现成软件的一般黑客。” 胡周道：“不要回应他。这种时候务必保持低调。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小艾道：“不理他当然也是可以的，我就怕他找上门来。” 胡周道：“怎么可能找到我们？他又不知道我们的地址。对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当时在医院里你没发现吗？” “朋友，是这样的，”小艾道，“因为一分钟前，他向我的ac地址发来一个数据包，里面是这样写的……” 胡周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行字：“我们是高新科技企业。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我们一起大干一场。” “已经被人盯上了啊！”胡周道。 小艾道：“朋友，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胡周道，“蒙头装傻太被动了。当然应该主动出击，探一探对方的底细。” “朋友，你变了。”小艾道，“以前你没有这么主动。” 胡周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小艾道：“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变，一个使你从人类的这一类跃入那一类的改变。” “有那么夸张吗？”胡周道。 “朋友，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主动发出指令的人，另一种是被动接受指令的人。虽然在你们眼里这两类人都是人类，但从内在逻辑甄别，他们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小艾道。 “啥不同？”胡周问，“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之间的那种不同吗？” “不。是动物和植物的区别。”小艾道，“前一种人是收割者，后一种人是被割的韭菜。你已经从一棵韭菜开始向收割者转变了。” “不，我最讨厌占人家便宜，最痛恨特权和剥削。我就是穷死，也绝不会榨取别人一个钢镚！”胡周义正言辞道。 然后，他催促小艾道：“那就加他那个q群，跟他好好谈谈，说不定能攀上航天项目呢！” 《七浮屠》第14章 还是不能忍受平庸 于是，胡周进入了164359091这个q群，里头算上他一共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个分别叫做“成真”和“木鬼”。 成真道：“欢迎新人。” “免礼，说正事吧！”新人摆出强硬冷酷的样子。 “你只用了五秒就黑入了医院服务器。人才啊！”成真道。 “你怎么知道的？”胡周问。 成真：“当时，我呢，刚好吧，在那个服务器里找资料。正好呢，就看到了你的操作记录。” 胡周心道，正常查资料能发现服务器的访问记录？我看你也是个贼吧？ 胡周道：“你也是黑进去的吧？” 成真道：“别误会！我是工作需要。下面请容许我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 成真说，他的真名叫程贞德。 成真还说，这是个很吉祥的名字，可以理解为“梦想成真”或者“美梦会成真的”。 胡周觉得这人超乐观的。同样是这个名字，也可以理解为“成了贞德”或者“美梦成真？得了吧”的意思。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成为贞德未必是坏事。 那位史上著名的圣女以低微的家庭出身、过人的才智和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拯救了她的祖国。 但是，就她的结局而言，实在不能算是成功人士的典范。 被自己所守护的人抛弃出卖，还有什么会比这更悲情呢？ 也许这位仁兄对中世纪犹罗巴史所知不多吧！ 程贞德自称是“格林赛博工作室”的负责人，主要经营业务是大数据采集和相关软件开发维护。 既然是工作室，那么大抵也就是个体户的水准。 程贞德似乎对此颇为介怀，讲到“工作室”三个字的时候，赶紧跟着解释说，他已经在办企业工商登记了，很快就能转成正规公司，那几险几金的都管够，员工福利老规范了。 生怕胡周不信，他进一步介绍说，公司名称都想好了，就叫“赛博回春堂”。 赛博回春，顾名即可思义，就是用智能手段治愈绝症。 “我们致力于智能医疗器械开发，旨在让更多工薪阶层享受到价廉物美的医疗救治。”程贞德介绍道。 “医疗啊……”胡周心里琢磨着医疗跟航天有啥关系。想来想起，好像没啥关系啊！ 最后，程贞德总结道：“总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工作室也已经有了相当的技术储备。这项事业绝对是叫好又叫座的。” 整个谈话过程中，群里的“木鬼”始终静默，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发。 “我已经说了很多了。下面就看你了，有兴趣吗？”程贞德问道。 “兴趣不大啊！”胡周道，“我不差钱，而且我志不在此。” “那么你的兴趣是？”程贞德问。 “航天。”胡周道。 “太巧了。我们这里也有航天项目。”程贞德道。 “真的假的？”胡周道。 “千真万确。”程贞德道，“不瞒你说，我有十八年的航天技术从业背景。专门搞航天软件。” “呵，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胡周道。 程贞德道：“我这么说吧！现在合众国军方的主战遥感程序毛利系统，其中的太空模块我是全程参与的，整整十二代，一代不落。” 毛利！ 胡周沉默了。 小艾道：“朋友，能报出毛利这个名称，知道迭代了十二代，而且还知道毛利系统有太空模块，这个人应该不是江湖骗子。” 胡周对程贞德道：“你说的太空模块，是遥感控制太空智能设备吗？” “正是这样。怎么样？有兴趣见个面吗？”程贞德热切道。 “有。”胡周果断道。 “那么欢迎莅临我们公司，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的一员的。这是地址，随时恭候。”程贞德道。 地址马上就发过来了，胡周一看：我去！居然远在两千公里外的香海。 “朋友，我看值得一去。”小艾道。 胡周立刻做了决定：为了父亲，去就去！ 至于其中是否有逃离母亲控制的潜意识，就不得而知了。 …… …… 此时此刻，老父亲胡克俭正在失重的休息室中与其他四名肤色各异的工友大眼瞪小眼。 这是一个边长不到三米的正七边形舱室。 胡克俭不明白为什么不采用最有利于空间利用的正六边形，或是刚好让五个人中央对称围坐的正五边形。 绘制正七边形是很麻烦的事，或许设计师是有意炫耀建设施工技术水准吧！ 七面金属墙壁上各有一道密封门，门的上方分别蚀刻着“superbia”、“vidia”、“ira”、“acedia”、“avaritia”、“gu”、“xuria”七个符文。 按照工作指南的说明，这些门每隔七天开启一次，每次开启十二小时后关闭。 在门关闭之后，休息室会变得不适合人类生存。因此所有人都要在关门警铃响起后的三分钟内返回自己生活工作的舱室。 胡克俭正是从那道标注avaritia的门里飘出来的。 正七边形舱室的正当中摆放着一张正七边形的玻璃钢桌子，下面只有一条正七棱柱形状的桌腿，撑着桌面的正中心。 桌子周围均匀摆放着七张高靠背的合金座椅，腰部贴合设计做得不错，金属拉丝的工艺也无可挑剔。 五个人每人占一条边，还有两条边空着。 大家都是吃技术饭的，对于这种中央对称零件上的不对称受力有着深深的忌惮。 大家都怕把桌面碰倒，起先都不敢往上面趴。后来有个胡子拉碴的健壮工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确定足够结实，大家才把胳膊搁了上去。 现在，除了桌面正中一个乌黑发亮的七芒星图案，再没有其他可看的东西了。 大家开始互相打量起来。 说来有趣，五个人的长相各不相同，似乎来自五个不同的地方。 我们的老父亲胡克俭是典型的东方发展中国家老工人形象，衣着朴素（也就是简陋），饱经风霜（也就是操劳过得而导致的中年早衰）。 他左手边的这位胡子拉碴，脑袋上头发稀少，高鼻梁，蓝眼睛，熊腰虎背金胸毛，发白的牛仔裤勉强兜住了大肚腩。此人举止大大咧咧，就是他用粗壮的手指暴力地试探了桌面稳固与否。 右手边那位一脸的花白大胡子，鼻子通红，满嘴酒气，讲话大舌头，一样是熊腰虎背金胸毛，工装裤兜着更大的肚腩。 这两位健壮大叔的外侧是两个空位，再过去，也就是对面，左边是个鹰钩鼻、深眼窝的光头白人，深褐色头发，讲起话来铿锵有力，跟咬核桃似的；右边是个东方人，但衣着形象要比胡克俭体面不少，头发是上过油的，举手投足之间拘谨得不得了，动不动就欠身鞠躬，来一句“哈伊”或是什么什么“得死”。 五个人空守着一个空桌子，每个人都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想不冷场都难。 这时，桌面中央的黑色七芒星亮了起来，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面全息屏幕，看起来像是个人机对话界面。 嗯，说好的转账服务，应该就是指这个了吧？ 胡克俭的心热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家里打款了。 《七浮屠》第15章 五个老伙计 虽然全息操作界面上的文字提示都用了每个人的母语，还配上了ui图案。 可即便如此，胡克俭依然不太明白这些功能按键的含义。 勉强认出了点餐、饮品、娱乐等功能之后，他最关心的转账功能依然没有找到。 这个功能必须有啊！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给家里挣钱的啊！ 胡克俭想请教身边的工友，却发现人家也都焦躁不安。 对面的光头还算沉稳，只是不时摸一摸额头。 头发蹭亮的“哈伊”就稍显不淡定了，不停地念叨“纳尼阔来”。 左手边这位牛仔裤大个子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正在念叨什么jes christs。 而右手边这位大胡子已经在砸桌子了，搞得好像敲一敲就能解决问题似的。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搞得懂这些？ 而且还语言互不相通，这场面就比较尴尬了。 五个老伙计只能互相尴尬地点头致意，然后解决餐饮问题先——全息界面上的下单按钮都是有食物照片展示的。 几个人陆续下了单，头顶天花板上陆续垂下来五个盛着食物的盘子。 最先来的是鹰钩鼻光头点的单，全麦面包肉肠加黑啤。 然后是大胡子酒鬼点的单，大列巴香肠加红菜汤。 牛仔裤壮汉的也很快来了，一个超大的鸡肉汉堡。 两位东方人的食物就需要等上一会儿了。 胡克俭的稍早一些，是番茄蛋饭加一个红烧鸡腿。 “哈伊”的最晚到，是紫菜大饭团加一个照烧去骨鸡腿。但他却是第一个吃完的。 这比较好理解，因为饭团套餐在加工阶段已经把食物处理成最方便进食的状态了，只管往嘴里塞就行。 而且饭团的量又是这么小，还不到大汉堡的二分之一。 用餐完毕之后，还有长达10个小时的时间需要消磨。 牛仔裤壮汉率先破冰，指了指自己。 “i&039; bruce”牛仔裤男说道，“bruce willis。” 大家连猜带蒙，知道是自我介绍的意思。 于是，大胡子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也许是戳得重了些，立刻打了个嗝，哈出一肚子酒气，然后说：“vdiir akarov。” 那大舌头卷得厉害，一个r的音生生被说成了“得噜噜噜噜”。 拘谨男两手扶膝，恭敬道：“瓦大喜米亚摩托·穆萨西iyaoto ashi。” “哦，原来是小鬼子。”胡克俭嘀咕道。 “欸？”穆萨西发出夸张的疑问声。 牛仔裤男想了想，说：“so?grace，i guess。” grace可是个好词，优雅得很，very?aazg。所以有首著名的歌曲叫aazg?grace。 穆萨西估计有点英语基础，立刻笑逐颜开：“哦，死阔以得死。” 鹰钩鼻光头的自我介绍比较简短，铿锵道：“oliver kahn。” 最后轮到胡克俭：“我姓胡……” 牛仔裤男立刻问：“who？what？” “不是瓦特。”胡克俭耐心纠正道，“是克俭。胡克俭。” 牛仔裤男立刻咧嘴笑了：“hoho，kolkie。” 胡克俭也报以友善的微笑，丝毫没有意识到柯基是一种狗。 然后，他向各位老伙计一一打招呼。 “你好哇，老布。” “你好，老马。” “你好，老卡。” “你好，老木。” 各位老伙计也纷纷向他打招呼。 牛仔老布：“hello，who?kolkie ：d。” 大胡子老马：“普里维特，who。” 鹰钩鼻老卡：“hallo，hullo。” 穆萨西老木：“阔内机挖，呼桑，多作哟罗西库。” 初次沟通基本只能到此为止。 五个老伙计决定用技术用语作为交流的桥梁，尽快解决沟通问题——解决了沟通问题，才好臭皮匠变诸葛亮，学会给家里打款。 又是牛仔老布率先提议，发动大家在干活的时候用边角料加工一个最best、最ol的小玩意。 等下一次聚会的时候，大家可以拿出来交流感情，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设计图纸互相交流，达到互相学习语言的目的。 于是，没有等到十二小时，五个老伙计就各自返回自己的个人空间忙活去了。 胡克俭回到自己的舱室，拿起那张在动物园拍的全家福，粗糙的手在相框上摸了又摸。 此刻，老父亲从心底里感到寂寞。 离开了家人，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离开了母星，感觉就像离开了自己的世界。 但是，网络让他心存一缕维系的感觉，只要工钱还在按时打到账上，只要钱能转到老婆儿子账上，那么自己付出的一切就都有了价值。 刚才老布说要大家打一个最败死他、最苦的产品，那就是要做一个最奢侈的零件喽？ 产品要奢侈，首先用料就要贵，然后加工技术要复杂。 胡周看了看还未处理掉的边角料，取出一块指甲指大小、闪着夺目银光的金属碎屑。 看这色泽，抗氧化性应该在白银之上。 在掂量掂量分量，密度远在白银之上，没准是铂金呢！ 于是，他决定，要在这七天里为妻子和未来的儿媳各打一枚戒指，前一枚是偿还过去，后一枚是镇守未来。 …… …… 与程贞德网聊之后的第二天，胡周拜别母上大人，冒着母亲没完没了的牢骚，匆匆飞往香海。 程老板把面谈地点安排在了公司办公所在地，说是为了方便胡周了解工作环境。 胡周觉得如此安排挺有道理，既实在，又节俭。 然后，他从机场坐上出租车，一路经过机场迎宾道、省道、国道、绕城高速，再转到省道、乡道、村道，整整花了两个小时才赶到位于香海西部远郊的那个无名工业园区。 这时候，他心里已经经历了从想去看看、看了就走，到非常非常想回新阳，直至“算了，认命吧”的全过程了。 这也叫“工作地点香海”？ 手机上都收到邻省移动通讯的欢迎短信了好吧？ 然而，老板程贞德的出场令他暂且搁下了掀桌走人的念头。 因为，程老板实在是太帅了！ 那平易近人的气质，那剑眉星目的形象，简直是资深偶像啊！ 当他从厂房改造而成的办公楼里走出来迎接胡周的时候，仿佛一盏氙气大灯，令斑驳的砖墙变得光亮如新，令半人高的杂草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一切都蓬荜生辉了。 胡周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位大叔，也许是百年前顶尖名校中的儒雅名师、学术泰斗。 跟着他混，也许真的有前途、真的能美梦成真？ 《七浮屠》第16章 “七浮屠” 程贞德热情地与胡周握手，热情得差点把胡周的手摇得脱臼。 然后又邀请他在办公室里参观一圈。 真的是个很小的工作室，拢共就一大一小两间。 大的那间四十来平米，有田字形分布的四个朝北的格子间。 靠后的两个已经有两个男人坐了。 因为隔板比较高，胡周只能看到两人的发型，左边那个头顶梳了个小辫儿，右边那个留着中分。 小辫儿前面的座位已经有个女孩坐着了。 程贞德招呼道：“小丽，快给客人倒茶。” 女孩便站了起来，挺水灵、挺可爱的妹子，萌萌的，有点羞涩，看起来像是刚从学校毕业。 至于倒一杯水有一半洒在杯口外面的架势，业务能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估计在家里不怎么做家务。 余下的那个空位，看来就是给新来的员工虚位以待了。 至于小的那间办公室，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个从大办公室中圈出来的一个六平米的小隔间，放着一张办公桌、一张方桌外加四张椅子。算是老板程贞德的个人办公室外加会客室。 而计算设备的配备同样简陋，小艾道：“简直是家用级的水准，基本没什么算力可收割。我还是先翻翻他们的家底吧！如果他说谎，我会及时提醒你的。” …… …… 两人刚在方桌边坐下，小丽便把半满的一次性杯子放在胡周面前，茶水便顺着杯子的外壁和她的手滴到了桌面上。 程老板捧在手里的书面材料只能悬在了半空，放不下去了。 小丽顿时涨红了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程老板道：“别在意。你的手没事吧？赶紧用凉水冲一冲。” 胡周这才注意到，女孩的手被洒出的茶水烫得通红。 哦，这位程大叔很体贴啊！ 人长得帅，又体贴，一点不刻薄，这也太完美了吧？ 胡周心里忽然不安起来——这种角色，最后多半都是要黑化的，而且黑化起来还特别彻底，都是大奸大恶的那种。 看着程老板那张儒雅友善的脸，胡周十分不忍，心里默默道：老兄，你要是非要让他黑化，稍微黑一点点就好啦，不然不仅我接受不了，读者估计也很难接受吧？ 女孩局促地告退了，程老板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起身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从中间分开，剥出薄薄的一层，团了团，把桌上的水给擦干了。 剩下那两层又给放回到纸巾盒上面。 这节俭得，胡周不禁开始担心起这位老板的资金状况。 程贞德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公司刚起步，还没有营利，凡事都得省着点。” 见胡周不做声，他又说：“小丽虽然动手能力差些，但本性很好，很勤快，不娇气。现在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两点的不多。” 说到这儿，他深深地朝胡周看了一眼，笑吟吟道：“你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很大。” 胡周道：“是不大。” 程贞德道：“我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胡周吧！”胡周道。 反正天底下叫胡周的多得很，告诉他真名也无妨。 既然胡周不透露年龄，程贞德也不再纠结于此，说：“我今年虚岁40了。应该痴长你几岁，就妄称一声大哥吧！” 胡周心想，何止是大哥，当我小叔都可以。 想到了叔，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老父亲。 哦！不要再东拉西扯了，谈正事。 …… …… 胡周道：“能说说你这里的情况吗？比如具体干些什么，将来靠什么盈利。” 程贞德道：“这正是我要说的，请看。”他将一叠书面资料放在了胡周面前，“地方太小，放不了投影仪，见谅。” 于是，胡周一边翻阅资料，一边听程贞德介绍。 程贞德早年在国资背景的研究所里任职，在信息技术上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并且有不少自己的想法，比如利用纳米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实现肿瘤消除等等。 但是，因为一些体制上的原因，他的设想大多没有实现的机会——位卑而言轻，哪有立项的可能？ 所以，他跳槽下海，成立了这个工作室。目的就是实现自己的创造发明。 而他首选的项目，就是智能抗癌药剂。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把这个酝酿已久的项目命名为“七浮屠”。 小艾道：“朋友，这个项目应该是有市场的。倒不是说现在没有这种技术，而是现在的同类技术都太贵了。而他的方案是研制平价药品，应该能做到薄利多销。” 胡周心道：这药的价值何止是盈利？这可是救人性命的技术，放在网络小说里，就是极品神医流的套路。到时候，管你达官还是显贵，谁没有个生老病死？到时候还不都得一一拜倒？ 程贞德道：“我个人还是比较看好这个市场的。治病救人是刚需，而且……” 说到这里，他微微垂了垂眼帘，似乎不太好意思，然后道：“往不太体面的方向来讲，也能帮助我们攀上一些大人物。希望你不要对此有看法。毕竟我们这儿，资源都集中在大人物手上，想要实现我们的梦想，是需要他们的支持的。比如你感兴趣的太空技术。” 胡周道：“正如我一开始就说的，我比较在意你们在太空领域的项目。现在做到什么程度了？” 程贞德道：“不瞒你说，之前我做空间项目的时候，还是在国立科研院所里。所以，目前我和那些项目的联系仅限于私人关系。不过，那些朋友都是心怀公允之心的。只要我们公司有相应的实力，就能够在竞标中胜出，赢得那些项目。” 他取来一台平板电脑递给胡周，上面显示了未来三个月与空间技术相关的招标项目，招标人是同一个——一家叫做“六六六六六六研究所”的机构。 胡周心里不禁卧而槽了一下：六个六，这个机构一定很6。 “而且，我已经跟所里的朋友打听过了，以我们工作室的技术力量，是足以中标的。问题就在于我们还不是正规公司。” 胡周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张贴的工商登记信息，果然是个体工商户。 “所以呢，只要我们一转成正规公司，就能快速在业内占据一席之地，进而拿下更多的项目，包括你感兴趣的空间项目。”程贞德道。 这一席话说得胡周十分心动。 貌似只要帮他把公司注册登记给办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就能坐等上天了啊！ “那就是说，现在只要等注册登记完成就行了，对吧？”胡周问。 “周啊！”程贞德叹道，“你有所不知，注册公司是不难。但我之前有一家公司正在办税务注销。注销不完成，新公司就开不起来。办这个手续的周期呢，会比较的。这就是我邀请你加入我们团队的原因。” “可是，办那些什么税务手续，好像不是我的专长啊！”胡周道。 程贞德狡黠地笑道：“办手续周期长的主要原因是税务系统的内部流转程序比较慢。如果你能施展一下你的手段，那么事情办起来应该就会快一些吧！” 原来是要我在行政部门的数据系统里动手脚啊！ 胡周警觉道：“喂！我可有言在先，违法的事情我不做的。” 程贞德道：“只是加速进程而已，不是要改变审批的结果，不会违法的。” 胡周心里稍稍宽慰。 程贞德又道：“说起违法，随便黑入别人家的服务器可是违法信息安全法的。” 胡周一怔。 耳边响起小艾的声音：“朋友，他们好像发现我们的侵入活动了。” 《七浮屠》第17章 这是一座小庙 见胡周面露尴尬之色，程贞德道：“别在意。如果你不用你的手段检阅一下我们，倒显得太客气了。” “哪有什么检阅，也就是一般看看。”胡周惴惴然道。 程贞德道：“你太谦虚了。你可以在我们这里一般看看，那么你可以在合众国的大部分地方一般看看。当然，我指的是民用领域。” 小艾对胡周道：“这里有高手。” 程贞德站起身来，道：“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请随我见一见你的同事吧！” 这话说的，好像要逼人马上做决定似的。 但是，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既然找工作的事迟迟没有起色，何不在这里试试呢？ 胡周也站了起来，跟着程贞德来到了大办公室中。 小丽他已经见过了，打杂学徒的角色。 那两个只露出头顶的脑袋也先后伸了出来。 先伸出来的是中分发型的那位，微胖，两眼似乎一直笑眯眯的，讲话有点含糊，似乎随时在畏惧着些什么。 胡周借助提线者的语音分析才弄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我叫程栋梁，你好，哦哟哟，桌子上有点乱，让你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人有点啰嗦，有点敏感啊！ 之后便是那位头顶梳着小辫儿的，长着一张削瘦苍白的脸，两根笔挺的眉毛几乎要插入两边的鬓角里去，显得锐气十足。 程老板似乎对他十分客气，道：“来来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朋友，胡周。” 那位剑气四溢的白面铁男冷酷地点了点头：“嗯。” 程老板热切道：“胡周，我来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这里的技术中坚，就是他发现你在医院服务器上的活动的。” 胡周的视线落在了格子间挡板的铭牌上，那上面有此人的姓名。 胡周念道：“李魁……” 白面铁男顿时红了脸，耳朵和鼻孔里几乎要喷出蒸汽来：“是槐！槐树的槐！” “哦！不好意思。”胡周道。 如果他叫李槐的话，那么q群里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木鬼”应该就是他了。 看他这脾气，还是不要让他说话的好。 胡周下意识地往程老板身后躲了躲。 没想到程老板却说：“来来来，李槐你给胡周介绍一下我们的主营业务。胡周的技术能力你是知道的，一定要尽快让他和我们团队形成合力啊！” 李槐白了胡周一眼道：“技术问题我能解决，视力问题我可解决不了。” 程老板对胡周道：“我们李槐就这性格，其实他人很好的。” 接着又对李槐道：“好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祝贺你，你已经有三员大将可供调遣了。”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里，打开笔记本电脑盖板，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哎？这就算录用了？不谈薪酬的吗？不签劳动合同的吗？hr主管是谁？办公用品呢？ 胡周转念又一想，如果不给薪酬，这活他干不干？肯定干啊！ 劳动合同呢？签不了，这只是个工作室，又不是正规公司。当然定个协议是有必要的，但是，如果不给签协议，这活他干不干？肯定干啊！ 薪酬和合同都没个着落，那还要hr干什么？ 既然大家都是在网络上做文章，而且胡周能在面谈的同时黑入这里的服务器窥视，那么配备电脑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事了吧？ 一个专业的黑客，怎么可能使用别人给的电脑？ 好吧，那就暂时先在这儿工作起来吧！好歹是开国元勋三虎将之一啊！ 李槐气势汹汹地扫视三人，“哼”了一声，道：“一个脑瓜不好使，一个手不好使，现在又来个眼神不好使的。” 胡周催道：“抱怨不能解决问题。赶紧干正事吧！” 李槐的脸又涨得通红。 不过，催着办正事倒是挺符合他的工作作风的。 于是他哼哼一笑，道：“过来，我来跟你说说。” 胡周来到李槐的电脑全息屏幕前。 屏幕上，一个肥皂泡一般的3d影像正在缓缓旋转，上面引出不少细线，细线的尽头是说明文字。 “脂质体，见过吗？”李槐问。 胡周摇头。 李槐嗤笑一声，道：“脂质体是比较主流的超微型药物制剂，原理是将药物包封在类脂双分子层形成的药膜中间，使药物实现靶向运行。这样可以延长药物疗效，避免耐药性，节省给药剂量，并且能将不良反应降到最低程度。明白了吗？” “哦。分子做的胶囊是吧？”胡周道。 “倒是不笨。”李槐道，“常规的脂质体主要由磷脂或磷脂和胆酸组成。我们做的是改造体。选用不同的磷脂或投入其它成分，可以改变脂质体的热敏、ph敏。还有，对脂质体表面进行修饰，可以得到免疫和长循环脂质体；还可以用磁性制剂和前体制剂的原理制备磁性脂质体和前体脂质体……呃，我就是举个例子，说多了也没什么用，反正你一时半会儿懂不了。” 胡周：“哦。” 李槐接着道：“这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试验。用超声法制成黄芩脂质体分散液，再用流动床将它用多种糖芯材料作切线喷雾，然后制成黄芩脂质体粉末。这样处理之后，脂质体的稳定性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除此之外，还有青蒿素、银杏叶、喜树碱等脂质体，我们将来也会有所涉足。算了，这个也不多说了，反正你也不懂。” 胡周：“哦。” 李槐又道：“总之，我们研究的主要内容是脂质体双层膜的组成及制备工艺，目的是提高脂质体的包封率、稳定性及其靶向分布、对靶细胞作用等方面。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靶向剂吧？” 胡周道：“靶向剂什么的，我是不懂的。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脂质体上花这么多功夫。相对来说，采用脂微球运输药物不是更稳定些吗？” “咦？”李槐一愣。 《七浮屠》第18章 但是庙小妖风大 胡周又道：“脂微球的高温稳定性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可以保持脂微球的理化性质稳定，减少药物降解。从电势电位上看，脂微球也更加稳定，能够有效避免乳粒聚合。更重要的是，脂微球能够实现合标的灭菌处理。而脂质体尚不能达到合众国的无菌标准，所以不得不依赖进口。这也是脂质体制造成本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呃……”李槐一手抱胸，一手刮拉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两眼在胡周脸上不断打量。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鬼？扮猪吃老虎，他当这是在演网络小说吗？ “难道不是吗？”胡周道。 “咳！”李槐干咳两声，道：“因为我们的产品是水溶性的。只有脂质体才能实现乳粒稳定。好了，你通过面试了。” 原来这个下马威是面试啊！ 李槐拍了怕胡周的肩膀，道：“小兄弟，我李槐阅人无数。跟着程老板干，准没错。” 胡周注意到，李槐拍自己肩膀的时候，小丽显得有些吃惊，程栋梁则露出艳羡之色。 看来很少有人能得到这个白脸刻薄男的肯定啊！ 李槐道：“好了，我有点事去找程老板。你在这儿先坐会儿。估计等我们一谈完，他就会来给你派活。抓紧时间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些，他走出两步，又道：“不会让你白干的。开工前他一定会给你预支工资的。” 胡周目送李槐推开玻璃门走进隔间，说了句：“老板，这是不可能的。” 然后玻璃门关上了，里面的声音轻了下来，只看到程大叔面对火急火燎的李槐，讲起话来和颜悦色，如沐春风。 看那不紧不慢的口型和优雅的手势，像是在演绎某高僧的知名唱段： only you~ can ake all this world see right（楞伴窝取塞梗） only you~ can ake the darkness bright（楞赛妖h粗魔） only you~ and you alone （楞保付窝） can thrill like you do（让螃蜞与蚌g无法次窝） and fill y heart（里本领最大） with love for only you（就是only you~） 李槐甩着脑袋大声打断他：“等等，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讲……” 程老板继续苦口婆心： 哦哦哦only you~ can ake this change （里莫怪西缶嘀够） for it&039;s true （戴翻梗箍儿） you are y desty（别怕死别颤抖） when you hold y hand，（背黑锅窝来） i understand（送西里去） the agic that you do（h力为众生） you&039;re y drea e true（牺牲丫ji得） 南无阿弥陀佛—— 一曲终了，李槐垂着脑袋推开玻璃门退了出来：“好吧！那我再试试。” 程贞德扶着门框目送他回到自己的格子间，灿烂地笑着握拳：“阿槐啊！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加油！” 胡周感慨：居然能降伏李槐这种怪人，这老板真是自有一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好像有点娘啊！ 胡周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提醒自己要尽量避免跟老板单独共事。 没想到程老板却向他伸出了一枝红杏：“周啊！走啊！咱们办事去啊！” 胡周：“啊？”（第二声） 程大叔：“啊！”（第一声） 胡周：“哦！” 于是，胡周初来乍到，连凳子都没坐热，就跟着老板出外勤去了。 从办公楼里出来，再次看这个创意园区，真的很破很破。 尺寸巨大、造型古怪的广告灯箱多愁善感地显示着此地一度辉煌的过去。 厚厚的尘土和破碎的亚克力灯箱罩无情地证明着眼下的萧条。 全球经济不景气已经持续了几年，合众国亏得总统明断、政府给力，情况还算好的。 这种园区要是搁在艾弗瑞嘉或者犹罗巴东部，早就成为神域组织的根据地了。 似乎是为了应和园区灰暗的总体风格，程老板的座驾也是灰色的——蒙着厚厚一层黑灰的黑灰色捷特王，厂方建议价八万八的那种。 打开车门，尘土扬起，胡周眼前顿时亮起警报：“吸入高密度颗粒物，注意防范！” 见胡周捂着口鼻，程老板歉意道：“上午去过一次大原，那里煤灰有点大。一会儿办完事就洗车，那里有家实惠的，洗一次只要20。” 胡周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程老板又道：“对了，还没给你预付工资。”说着掏出手机摁了摁，五千块到账。 “给，这是半个月的底薪。你先拿着。”程老板道，“不好意思啊，刚起步，资金有点紧张。等拿下第一个项目就好了。” 胡周心想：你不如拿这点钱好好把这辆车洗个十遍先。 哦，不对，最好连车都换掉。 这里又不是新阳，这里可是香海，一线城市！ 但凡开公司的，谁不是人手一辆无人驾驶私家车，再不济也是包个长期专车，哪里还有老板亲手开车的？ 程贞德注意到胡周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方向盘上，便说：“开手动车不多见是吧？” 被察觉到了心思，胡周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在我那儿还是挺常见的。” “哦，原来你还真住在三线城市啊！”程贞德道，“我还以为那个ac地址是虚拟的呢！” 胡周：“……”跟这人没法讲话了，一讲话就暴露自己的隐私。 程贞德语重心长道：“周啊，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机器取代我们的手，自己的梦想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哦，类似的话，好像父亲也不止一次说过。 不过父亲在职场中可混得不怎么样啊！ 世上哪有凭空创造的东西？不过是少数人忽悠多数人为自己卖力，然后将大头收益据为己有罢了。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啊！ 胡周有点为自己的老板担心。 人是好人，就是有点天真，有点迂腐。 程贞德哪里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分歧，立刻转移了话题，道：“来点ic。黑猫乐队，听吗？” “黑猫乐队啊……”胡周还真没听过。 据说三十年前那会儿火过，但是后来主唱d哥离队，乐队就过气了。 程贞德惆怅道：“是古老了点。你们年轻人应该不太了解。” 胡周道：“还是知道一点的。主唱d哥当年挺有才的，但感情生活比较坎坷，老婆把他踹了，现在可比他火多了。” “不是踹了，是分开发展。而且d哥不止是当年有才，现在的才气比当年还大呢！只不过他对世俗的成功没什么兴趣罢了。”程贞德认真地纠正着，但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也不知道d哥的境遇戳到了他哪里的痛处。 老旧的捷特王沿着村道向远方地平线上的巨型城市剪影驶去，歌声随风飘散：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 你不必过份多说你自已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作些什么 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 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七浮屠》第19章 现在他们去见大人物 程贞德要去办的事叫做税务注销。 考虑到胡周可能对企业事务不熟悉，程老板趁一个多小时车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胡周讲了一遍。 在三年之前，程贞德还不是程老板，而是在六六六六六六通讯技术研究所担任工程师。 当时，他已经在六六通讯所供职了将近十五年，经验丰富，技术过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职位升迁缓慢。 不，不是缓慢，而是整整九年不曾升职。 眼看着一个个比自己资历浅、年纪轻的后辈越过自己进入了中层，搞起了项目，程贞德心中不免惆怅。 倒不是在乎那些虚名，当个业务部门的主任并不算是多大的官。 也不是在乎钱，六六通讯所是国营机构，工资都是定岗定薪，各级差距不大。 当然，有些人会以权谋私，在行贿受贿的刀尖上火中取栗。 但是合众国的反腐力度一直很大，所以做那种事得不偿失，尤其是像程贞德这种没有背景后台的小人物。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理想迟迟得不到实现。 这个世界上，每天因经济拮据无法得到有效救治而死于恶性肿瘤的人数以百万计。 现在，技术就在那里，降成本的手段也在那里，为什么不做一款面向平民的抗肿瘤药物呢？ 在研究所苦熬数年，程贞德从年轻小伙熬成了中年大叔，眼看着人生第四个本命年即将来临，再不拼一下，梦想可就只能变成梦了。 所以，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程贞德递交了辞职申请，并委托中介办理公司注册登记手续。 研究所同意了他的申请，但是做了脱密期规定，要求他三年内不得从事相关行业的工作。 于是，刚刚注册好的公司只能歇业。 程贞德在无所事事中熬过了三年时光。 好不容易等到三年期满，却发现全球智能技术应用委员会收紧了对微观智能设备的管制，从注册资金、从业资质等多个方面全面提高了对相关从业者的要求，通过设立脱密期限制从业者自由流动，并且禁止一人名下开设多家同类企业。 合众国是全球智能技术应用委员会的成员国，也同步调整了国内法律。 所以，程贞德三年前注册的公司已经不能满足开展业务的需要，必须注册新公司，而注册新公司之前，必须注销原先的公司。 在他办理公司注销手续的时候，出了幺蛾子——全国市场管理系统里发现他之前的公司税务状态异常，所以无法办理税务注销。 而不办妥税务注销，就无法办理企业注销，也就无法把新公司开起来。 “综上所述呢，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启明浮空岛，要办的就是税务注销。”程贞德道。 胡周摸着发热的脑门，道：“我听得有点晕。让我捋一捋：一个人名下只能有一家研制微观智能设备的企业，对吧？” “对。” “原先老公司的经营范围、从业资质申报都不符合要求，所以必须要开新公司，对吧？” “对。” “要成立新公司，必须先注销老公司，对吧？” “对。” “注销老公司之前，要先办税务注销，也就是在税务所那边给老公司销号，对吧？” “对。你一下子就全都理解了。真是天才！”程贞德赞叹道。 胡周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道：“其实这种事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一个当家的，管这么琐碎的事干什么？” 程贞德道：“税务所有规定，注销手续必须由法定代表人亲自前往办理。” 胡周不信：“书面委托也不行？” 程贞德道：“不行。他们要核对人脸和证件照片。” 胡周问：“视频不行吗？” 程贞德道：“不行，规定不允许。” 胡周道：“都什么年代了，开户不都是手持身份证拍照就行了？怎么注销个税务账号这么麻烦。” 程贞德道：“注销意味着将过往一笔勾销，一直是挺麻烦的。” 胡周觉得也有道理。 世上哪有一笑泯恩仇，多的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想要一拍两散？ 难！ 就像程贞德辞个职，不就生生折腾了他三年吗？ 要是他三年前顺顺利利把公司开起来，可能现在已经是成功人士了吧？ 哦，对了，更进一步说，如果他的平价纳米医疗机器人得到了推广，那吴钱银他爹可能老早就苏醒了，也不用劳他这个主角大驾，还损失了好几万单位的纳米干细胞。 胡周道：“不对啊！照你刚才说的，脱密期的规定是最近三年里搞出来的新名堂。那你辞职那会儿，应该还没有脱密期的规定啊！研究所是不是故意整你？” 程贞德道：“三年前有些企业可能已经有关于脱密期的竞业禁止规定，只不过不是全行业必须执行。所里那脱密期说事，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经手了不少重大项目。” 胡周道：“你事先不知道吗？” 程贞德道：“不知道，所里的很多制度都不太透明。况且，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技术上，人事方面的规矩确实了解不多。” 胡周扁了扁嘴，觉得这老板有点怂。明明是被人整了，怎么还弄得跟自己犯了错似的。 …… …… 启明浮空岛并不浮空，而是漂浮在香海南侧不远处的海面上，形状差不多就是6公里x6公里的正方形，面积36平方公里。 但启明浮空岛并非浪得虚名。 二十年前动工时，它本属于云中城的组成部分之一，有望成为云中城的服务人员住宿区而一同飞升的。 但是在最后时刻，大周集团董事会抛弃了它。 据说投反对票的董事们是这么说的：“我们放弃青山绿水，费尽折腾搬到平流层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离低端人群远一点，确保家人的安全吗？服务人员住宿区要来做什么？让佣人们每天往返上班好了，他们现在上下班的通勤时间也不见得少，完全可以适应的。” 所以启明浮空岛建设完工之后，就一直漂浮在海面上。 《七浮屠》第20章 但大人物好见 然而，这么放着不管也不行，海水的腐蚀性很强，这座机械岛是需要定期维护的，总得有人管这事。 按理说，这片海域属于越州行省，应该由越州行省负责接手。 但这种只有往里头贴钱、没有产出的买卖，谁愿意做？ 更何况，这东西根本就是飞升者丢下的建筑垃圾好吧？ 越州行省拒不接受。 36平方公里的铁疙瘩就这么漂着，根子很快就烂了起来，没过两年就发生了结合部断裂事故，分裂出两个小岛来。 大一些的被称为“北岛”，16个平方公里，小一些那个叫做“南岛”，只有不到4平方公里。 更小的质量意味着更容易被海潮推动，这对周边往来的船只是个巨大的威胁。 每年东南风起的时候，本岛、北岛、南岛三岛在怒涛中起伏不定，大有一路向北漂移的趋势。 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得漂得漂，得意地漂。 北面的尽头是国际集装箱码头，香海市的地界，合众国东部外贸货运的咽喉。 码头面临被撞危险，兹事不可谓不体大。 作为最可能受害的一方，香海不得不接手对启明浮空岛的管辖，把一大两小三个岛作为了市属直管的县，县政务厅设在本岛上，南北二岛则设为乡。 这么丁点面积，这么丁点常住人口，实在对不起区县乡镇级别的行政地位。 然而没办法，实在是海水阻隔，管理不便，地方再小，行政等级也不能低——至少要确保有一定的自主决定权和相关政务部门。 有了行政管理架构，浮岛的维护工作总算有了着落。 该下锚的下锚，该防锈的防锈，香海每年投入十个亿来为这座过气铁岛续命。 但光这么贴钱也不是个事儿。 为了盘活岛上经济，香海市政厅想了很多办法，搞旅游度假区，搞农垦，搞船舶工业，但是都没能成事。 没办法，毕竟是人造的陆地，谁愿意在那儿扎根发展？ 何况，漂在海上，交通不便，往返全靠轮渡，单程一个小时，偏偏海域还归邻省管辖，去一趟要接受两个行政区的检查。 启明浮空岛未能浮空，倒成了香海市的一块飞地。 最后，是香海市的招商优惠政策让启明岛有了些许起色。 低廉的税费吸引了不少创业者前去岛上注册公司。 反正相关手续都有中介一手包办，交通不便也不是个事儿。 程贞德就是那些创业者之一。中介把他的公司注册在了北岛上。 现在回想起来，他说：“如果重新选择一次，我可能不会同意中介把公司注册在岛上，时间成本太高了。实在是没经验啊！” 正说着，前方出现了一座码头。 汽笛响起，一艘锈迹斑驳的渡轮正在缓缓靠岸。 渡轮背后的水平面上清晰可见一道苍茫的灰色长带。 那便是启明三岛之一的北岛了。 …… …… 从香海到北岛的渡轮分为快船和慢船两种。 快船全程半小时，慢船全程一小时，但是票价只有快船的三分之一。 胡周不知道慢船存在的意义。 出售低价票照顾低收入群体，这可以理解。 但平白多消耗人家半个小时，是票价再低廉也弥补不回来的。 商用飞机都已经超音速了，渡轮提不了速吗？ 往返浮空城的交通都那么畅通了，去趟启明岛就那么难吗？ 到停车场停了车，程贞德对胡周道：“去，弄两张快船票来！看你的了！” 好吧！如你所愿，看出来了，我是你的助理。 哎？什么时候跑腿的打杂的改称“助理”了？ 胡周看了看四周，找都不用找，就发现了售票处——那里挤满了人，人数足有一两百。 他们西装革履，光鲜好似成功人士。 他们前呼后拥，插队插得心安理得。 在高度数字化的今天，出现无序挣购商品的景象，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关键时刻暴露本性。 这前信息时代的地方，暴露出了当今人们的本色——没错，物质文明是发展起来了，衣着打扮也讲究起来了，可骨子却依旧是一群好勇斗狠的草莽。 不就是买个票吗？ 不就是扫个二维码然后付款吗？ 不就是二维码做的太小、放得太低吗？ 挤什么挤！ 这种纯属渠道过窄引起的混乱，完全是可以用网络手段解决的。 所以，在走出停车场的那一刻，小艾就把船票的事搞定了。 程贞德看着手机上的登船码，直夸胡周能干：“你真专业！能和你合作真是太幸运了！” 胡周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恭维，摆手道：“还好啦！” 一转头，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长蛇阵出现在面前。 顺着这条队伍一路往前，可以看到远处的登船入口。 好嘛！跟这儿的人数相比，售票处那边只能算是热身——那里的人都是不会网上购票的，直接来这里等着登船的才是主力呢！ “这……有办法优先登船吗？”程贞德问。 胡周跟着问：“对啊！什么样的人有优先权？” 小艾道：“我查过了，军人、70以上老人、婴儿、孕妇，还有残疾人。我认为只有最后一项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那还是算了。”胡周道。 他发现，对于纯线下操作的问题，比如排队这种，自己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程贞德道：“没事。我早有准备。趁着排队，我刚好可以打几通电话。” 于是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拨电话，基本只讲这样几句话： “喂，x主任，你好啊，我是小程啊！”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上次说起的那个招标……哦，哦哦哦，那是那是，理解理解，好好好。” “那有机会再聚。x主任再见！” 看着眼角鱼尾纹已初露端倪的程大叔一口一个“小程”，胡周心里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都一把年纪了，有必要这么卑贱吗？ …… …… 《七浮屠》第21章 小人物难缠 从香海前往北岛的渡轮是每半小时一班。 每一班能装下两百来人。 这条队伍有近六百人。 六百除以两百约等于三，所以，胡周跟着程老板在烈日下整整站了一个钟头。 其中的辛劳自是不必说了。 娇气的提线者还报了一次警，说什么身体有“脱水倾向”，可能引发“电解质紊乱”，幸好被程老板周全地递过来一瓶带着体温的矿泉水给平息下去了。 有英雄就有狗熊。 有高标，就有低下。 在感激老板的体贴之余，胡周不免对命运编辑者心生些许怨念。 没事整这些个坎坷干啥？ 不是说主角不能吃苦，但人家吃的都是反派的苦，后面要打脸打回来的。 搞这种排长队变向罚站是几个意思？都不知道该打谁的脸呢！ 不过，往好处想，所谓好事多磨，辛苦点未尝不是好运将至的前兆。 如果真是如此，那命运编辑者如此设计也未尝不可，虽然手段着实拙劣了些。 如此想着，胡周上了船，坐上了有些脏但舒适度与高铁二等座相当的座位，觉得自己施展金手指的情节差不多该来了。 然而，当船靠岸，他意犹未尽地从座位上站起，顶着烈日走出码头，才发现岛上交通是个问题——没有前往税务所的公交车。 还好，私家车到是有一些，就是载客效率低了些——一辆车只能装下4人，价格高了些——100一趟，不还价。 虽然胡周不差钱，但也觉得100一趟太贵了些，就这么个六平方公里的岛，用腿走遍全境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儿，至于斩这么狠吗？ 胡周本打算讲个价，但是程老板高瞻远瞩，不仅不还价，而且还主动加价，得以优先上车。 “周啊，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来办事的。晚个五分钟到，排队就不知排到哪一号去了。”程老板说。 就这么一路风驰电掣，两人将同船的人远远甩在了身后，到了办税大厅时，发现前面已经排了一百多个号了。 “这……”胡周打起了作弊的主意。 但小艾却断然道：“系统数据和线下相关性太高。我无法修改线下的数据。” 是呀，人手一张号，都是已经固定死了的数据，没有舞弊的机会。 胡周觉得，自己还是太低估命运编辑者的蹩脚程度了。 …… …… 老老实实挂号、排队，过了大半小时就轮到程、胡这叔侄俩了。 胡周赞叹：“一百多号人呢，这么会儿排到了，效率还挺高。” 听着胡周天真的话语，程贞德是梨涡浅笑啊！ 孩子，多半不是效率高，而是前面的人都被拒了啊！ 果然，一上柜台，里头的扑克脸大姐一问，立刻就说：“这事儿啊，先到213办公室找你这家企业的税务专管员刁老师办理。” 排了大半小时，小半分钟就给打发了。 胡周忍不住道：“早说呢，我们也不至于等这么久。” 扑克脸大姐道：“连这都不懂你们也敢开公司？” 胡周道：“是知道你们内部怎么分工的？公司又不是为你们开的。你们这窗口倒是为公司开的。你们不说清楚谁说清楚？” 扑克脸大姐的脸一会儿红心、一会儿黑桃，估计要发飙，只是还没把这个理儿捋顺。 趁她还没有爆发，程老板赶紧点头哈腰地把胡周拖走了。 “周啊，我们是来办事的，凡事忍着点，一切听老师的哈！”程大叔道。 “老师？”胡周没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这里还是个学校？ 程大叔道：“没有头衔职务的，就叫‘老师’。就像研究所里这个工那个工一样。我可是被人叫了十七年‘程工’。程工，就是‘成功’，听起来也不错哦！” 嗬，大叔这心态真不错。 …… …… 叔侄俩匆匆赶到二楼，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办公室，不下二十个。 为了尽快找到213办公室，胡周甚至动用了提线者的图像识别能力。 但是，提线者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目标。 后来还是顺着门板上的室号挨个地数，才找到了这个办公室——不是没有室号，而是1和3这两个数字凑得太近，被提线者误判为了字母b。 很幸运，刁老师刚好在213办公室。 这是一位戴着镜框不是黑色的眼镜的大婶。 刁大婶姓刁，但一点都不刁难人。 她说：“我先帮你办一个非正常转正常的申请手续，但需要等待上级审批。等批下来了，我电话通知你。” 程大叔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一般要等多久？” “不好说。”刁大婶说，“如果过段时间没消息，你可以打我电话。” 她指了指桌边告知牌上的电话号码。 程大叔诚惶诚恐地记下了。 不过胡周相信，以他的记忆力，应该不用表现得如此仓促，多半是一种示弱的行为艺术吧？ 果然，示弱之后，程大叔进行了新一轮的尝试。 “我是否可以先在工商所那里把公司注销掉？”他问。 刁老师道：“工商注销不归我们管，但企业注销之前，肯定要先办税务注销，而办理税务注销，就必须先把税务非正常转为正常。” 难道这个税务非正常转正常的手续是越不过去的坎？ 程大叔有些失望，侧过脸望向胡周：“这样啊！是这样吗？” 胡周也自言自语：“是这样吗？” 小艾答道：“她说得没错。” 胡周：“真是这样啊？” 小艾：“我查过这里的网络路径了，有几个前置条件是需要外部数据导入的，其中有几个字段的来源标注为‘工商’。” 于是胡周只能说：“她说得没错。” “哦。”程老板更加失望了。 …… …… 《七浮屠》第22章 写书到现在 从213办公室告退，叔侄俩没怎么说话，场面有点沉闷。 程大叔背着手在前面踱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税务的事看来真的不太好办，不是靠黑客技术就能加快进程的。 他是技术创业者，真心不想在这些办事手续上耗费如此之多时间。 想来想去，还是上回找的中介不给力，所托非人啊！ 看来往后找中介，不能光看名气。名气大的，多半是半官办的红顶商人。 店大了都欺客呢！何况人家红顶的，你能指望他好好为你服务？ 胡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捂着嘴跟小艾交流：“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小艾道：“朋友，你们办的这道手续，是需要上级权限手动点击确认的，没有自主操作模块，通过网络手段是无法遥控的。除非植入木马。” “那植个木马试试？”胡周问。 “不行！”小艾断然道，“且不说被杀毒软件发现的风险。仅仅是那头的硬件配置就不具备运行病毒的环境。五年前的老电脑了，还是质次价高的商务机，那么丁点内存，一跑木马肯定宕机。” 胡周又提议：“那跳过税务直接把工商注销办了不行么？” “朋友，税务和工商的数据库是不相通的。我从这儿看不到工商那边的状况，插不上手啊！” 于是胡周立刻对程大叔道：“老板，税务手续有点复杂。我们去工商所碰碰运气吧！” 大叔猛然回头，嘴唇轻颤。 这是什么表情？是恼火，还是绝望？ 胡周一怔：咋啦？我说错话了？ 没想到大叔深深地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头点得，额发都散乱了，他赶紧一仰头，头发又甩回了原位。 嗬，英雄所见略同啊！ 惺惺相惜的叔侄俩速速离开税务所。 胡周道：“我来查查工商所在哪儿。” 程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方三十米处指了指。 与税务所一墙之隔，就是市场监督管理所的招牌。 “不去工商所吗？”胡周问。 “改名了。前不久刚改的。”程大叔道。 “那往后没有工商局了吗？”胡周不敢相信，一个沿用了几十年的名称会说消失就消失。 程大叔道：“有些层级还会出现。不过至少在我们去办事的那些单位的名称里，确实不会再有‘工商’的字样了。” 胡周心里颇有触动，时代在变化，一切都得与时俱进，还真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想千年万年不变，那大概只能当个乌龟王八了吧？ 等等，那么婚恋问题怎么解释？能变么？ 来不及细想，市场监督管理所到了。 又是取号，排队，等待。 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喧嚣的站台，寂寞的等待 只有出发的爱，没有我归来的爱 终于，再一次地，叔侄俩等到了！ 哦也！let&039;s do this! 然而，上了柜面，又是一个等。 年轻的工作人员输入了程大叔提供的公司名称，查询窗口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漏斗。 “抱歉，网速比较慢。”年轻的工作人员道。 小艾纠正道：“不是网速慢，是服务器慢。这里网络的服务器硬件配置跟税务那边的半斤对八两啊！” 等，继续等，漏斗还在转。 小艾又道：“比服务器状况更糟的是算法问题。查询语句不合理。跑两张表就能查出来的结果，非要把所有表都查一遍，真该好好优化一下。” “那你查到公司状况了吗？”胡周道。 “已经在查了，肯定比她快……来了，查到了。”小艾道，“公司注册地不在北岛，而是在南岛。” “啊？”胡周感到不可思议。 为啥税务登记在北岛，工商注册却非要到南岛去？这也太矫情了吧？ “她刚才点下去的那个按键是在北岛注册企业名单中查找，需要翻遍整个名单，耗费最长的时间，而结果是无查询结果。”小艾道。 “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得赶紧去南岛。”胡周道。 小艾道：“去了南岛也未必能把事情办成。我已经把工商的网络架构摸清楚了。工商注销的几个前提条件都需要手动操作进行确认，而且南岛和北岛都没有操作权限，只有本岛的县级市场监督管理局才能做这件事。” “哦，有点麻烦啊！”头一回接触到“权力”的实体，胡周还不知道如何来描述它，只是直观地觉得麻烦。 “所以现在应该做是问一问这里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县里同意注销。”小艾道。 胡周深表同意，但是眼下还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要解决——柜台后的姑娘还在守着电脑屏幕上的大漏斗出神呢！ “呃，那个……”胡周道。 姑娘满面羞愧，道：“别急别急，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胡周努力地在头脑中组织着语言。 当你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当你完全了解了一个人未来的命运，你该如何告诉他，才能让他信服？ it&039;s a proble 《七浮屠》第23章 最服这几位 程大叔敏锐地察觉到了胡周的意图，立刻道：“周啊，你怎么看？” 胡周道：“我在想，也许公司未必在北岛注册。这次查询可能会返回一个空集。” “不至于吧？税务登记是在这里办的，难道工商登记会不在这里……” 程大叔和胡周确认了一下眼神，道：“那在哪里？” 胡周正要回答，姑娘欣喜道：“有结果了！” 叔侄俩齐齐歪头望向她的屏幕，上面显示查询结果是“无查询结果。” “哦！果然……”程大叔向胡周致以欣赏的颔首，然后问，“奇怪了，那么会是注册在哪里呢？” 胡周正要回答，姑娘倔强道：“也许是刚才输错了名称了。不好意思，我再试一次。” 于是，她十指飞舞，又重新打了一遍公司名称。 也许是太匆忙。这回是真打错字了。 亏得胡周及时提醒，赶紧改了过来，不然这一回走得更远了。 姑娘匆匆把错字删掉，再重新打，输入完毕，再一次按下查询键。 叔侄俩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了。 程大叔问姑娘：“查公司状况的事先搁着吧！我是来办注销的。请问注销手续是怎么个流程？” 姑娘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啊！” “啊？”叔侄俩愣住了。这也可以不清楚？ 姑娘不好意思道：“操作口径时常有些变化。我不负责注销手续，所以不能确保我的信息是最新的。” 程大叔道：“没事。我们就是一般了解一下。像我们这种税务还没有注销的公司，有没有什么特事特办的途径，可以让我们先把工商注销给办了？” 姑娘道：“我们只是一个派出机构，基本是没有特事特办的权限的。” 程大叔不甘心道：“不注销也行。我们的目的是赶紧把新公司开起来。有没有什么特别规定，可以允许我们在老公司没有注销的情况下，先把新公司开起来？” 姑娘道：“这按理是不行的吧？老公司就像老账户。老账户的欠账没有结清，新账户一般是不能开的。” 胡周忍不住道：“我们开公司是要做事的，又不是关门跑路。为什么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姑娘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质问，立刻涨红了脸，怂了：“当然我也只是一般了解。具体情况，还是要问负责注销手续的老师。” 胡周道：“就这么几个窗口，分工还搞这么细？这也不清楚，那也不清楚，你清楚哪些事啊？” 姑娘委屈道：“我只管查询。” 有时候，拒绝不是推诿，而是无奈。 这女孩子一看就是新人。人家老师傅就是不想教你，抓权柄的就是什么都不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 这些办公室文化，胡周没有经历过，还不甚明了。 程大叔赶紧制止了胡周对小姐姐的羞辱，道：“别为难人家了。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跑一趟注册地吧！” 胡周悻悻地跟着大叔走了。 姑娘带着哭腔，提醒他们可以打电话问县市场监督管理局专门负责企业注销的咨询电话。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叔侄俩看到硕大的电话号码就印在墙上，好像在说：你们都别问了，直接问上面吧！ 姑娘还特别提醒，这个电话非常难打，要有足够的耐心。如果电话打不通，可以去找所里负责企业注销的老师当面咨询。 当然，首先必须在她这里查到企业状态，并打印一张企业情况查询单。 没有这张单子，负责注销的老师是不会受理的，连咨询都不受理。 叔侄俩看了看邻近的注销窗口，那队排得够长，窗口里的大婶脸色阴沉，嘴唇皲裂，确实没有义务咨询的闲心。 那么，走吧！离开这里吧！ 这回，程大叔没有做出记录电话号码的谄媚举动。 八位数字，他过目不忘的。 …… …… 一离开北岛市场监督管理所，程大叔立刻问：“在哪？” 胡周道：“南岛。” 程大叔打了个响指：“go！” 所以说，共患难是有助于增进感情的。 瞧这叔侄俩，才相处了小半天，就已经有默契了。 从北岛去南岛需要坐渡轮。 买船票、排队等船。 等船到南岛码头靠岸，下船，发现这小岛上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拢共四平方公里，还要什么车嘛！ 但是对于两个在烈日下奔波了三个多小时、而且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走这些路就比较辛苦了。 更何况，他们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打电话——打那个挂在北岛市场监督管理所墙上的县局电话。 拨打了20多次，每次都是忙音。 朗格里格隆咚呛！ 你打他电话他不接你打了有啥用啊！ 你打了有啥用啊！ …… …… 当叔侄俩擦着满头的汗、拖着沉重的脚步踏入南岛市场监督管理所大门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半。 好啊，来得正是时候！ 可是，走进办事大厅却发现窗口柜台空无一人。 找门口保安一打听，夏令时，下午两点半上班。 叔侄俩互相看了一眼。 胡周道：“我可以制造一个火警警报把里头的人都叫过来。” 《七浮屠》第24章 一位是妄想境界 程大叔犹豫了片刻，道：“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胡周道：“老板，今天我们可是一忍再忍了。” 程大叔道：“规则如此。我们合法经商，只能遵守规则。” 胡周道：“规则什么的我不懂，但是道理我懂。你开新公司为的什么？是治病救人对吧？治病救人有什么错？为什么规则要耽误你治病救人的事呢？这不是耽误人命吗？” “呃……你说得有点道理。”程大叔道。 差不多下一句就是“我竟无言以对”了。 但程大叔沉吟片刻，却说：“但是医疗市场是需要比较严格的准入机制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涉足的。程序合法很必要。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程序，都是为了将我们和欺世盗名之辈区分开来。” “那区分的效率应该高一些，人命关天嘛！”胡周虽然依然心中不忿，但觉得大叔所说并非毫无道理。 人家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十几年，经验总是更丰富些，暂且按照他的路子办吧！ 于是，冒着7月如火的太阳，叔侄俩走出市场管理所，步行千余米，找了一个有空调的小餐厅，两荤两素一瓶啤酒，对付着搞定迟来的午饭。 程大叔不停地给胡周夹菜：“辛苦了，多吃点。” 胡周嚼着油水四溢的五花肉，眼前满是提线者的警报：“饱和脂肪酸摄入过量！甘油三酯超标！” 这口饭就吃得不怎么踏实了。 然后又看到程大叔尽挑肉渣、菜梗这些杂碎吃，就更不是滋味了。 这老板，有点寒酸啊！ …… …… 这顿饭，叔侄俩吃得叫一个慢。 七月流火，烈日当空，人工岛上，片瓦遮蔽的餐馆。 他们就像深陷沙海之中的旅人，蜷缩在咫尺的一方荫庇中，在空调的凉风中流连忘返。 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熬到了下午两点二十分，叔侄俩鼓起勇气再出发，冒着烈日重返老地方。 取号，排队，等待，上柜台，查询企业工商信息。 这个必须查，不查接下来的手续都不让办。 一查，就是等，等个大漏斗啊等个大漏斗。 还好，有了北岛那边查询的经验，叔侄俩已经非常温柔、非常善于等候。 等跳出了查询结果，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查看了工商资料，说这家企业的工商登记也已经异常，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恢复正常，要么直接注销。 叔侄俩异口同声地喊：“注销！” 来办的就是注销嘛！ 工作人员向二人介绍了企业注销的大致手续，但一再强调企业注销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而应该直接到位于本岛上的县市场管理局办事大厅去办理。 胡周看了看时间，觉得还有一些时间，应该能再转战一个岛。 但是程大叔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这个点出发去本岛，等赶到县局，估计已经快四点了。 没错窗口通常是四点半下班，但这是启明岛，天高皇帝远，人生地不熟，一切都不能以常理论之。 正如十八线城市的行政效率不能与一线城市相比，启明岛和一线城市行政效率之间，隔着十八个十八线城市。 “请问，县局办事大厅有咨询电话吗？”程大叔问。 工作人员指了指墙上。 那个曾经在北岛墙上出现过的电话号码再一次出现了。诡异得就像某个帮会的接头暗号。 沐浴着夕阳的红光，叔侄俩油光满面、面有土色、色厉内荏地踏上了归途。 在返回香海的船上，程大叔终于打通了这个咨询电话，得到确切的答复是：必须先办理完税务清算、税务注销，然后才能办理企业登记注销手续。 好嘛，绕了一圈，还是绕回到了税务那边。 大半天时间，奔波了两个海岛，原本预计至少能把税务注销手续的受理给办了，没想到不仅没有更进一步，反而倒退了——想办税务注销，先要办税务非正常转正常。 这其中的复杂，就是嘴上说说，弄不好舌头都会打结啊！ 现在启动了非正常转正常申请手续，接下来就是等县税务局的审批，会等多久呢？ 胡周不清楚其中的程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老板，现在怎么办？”胡周问。 程大叔道：“只能等，除非能在县税务局那里取得突破。你有什么办法吗？” 小艾立刻道：“县级权限是手动操作的，前置逻辑不明，强行修改数据会被日处理校验程序发现。” 胡周只能摇头：“暂时没有。” 程大叔叹了口气，道：“先等等看吧！” 但是又立刻拍了拍胡周的肩膀：“你干得不错！” 两人回到香海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分手之际，程大叔问：“住处解决了没有？不行先住公司里。我办公室里有张行军床。” 看来是要他长干下去了。 “不必，没什么问题的。”胡周道。 一小时后，他躺在了距离工作室不远的雅迪逸林商务酒店客房的大床上。 这雅迪紫金卡真是好用！ 一天下来，疲惫是有一点的，不仅是身体累，而且心也累。 原本以为可以秀一下自己的数字技术，没想到全泡在那些琐碎的事务性任务上了。 试想如果每天的工作都是那些琐碎的破事，那人生是有多么地绝望。 而居然有人以办理这些事务为生，甚至开起了中介公司，胡周不禁深深地替这些人感到伤感。 但既然这些琐碎的事影响了主要任务，那么就不能等闲视之，是要认真对待的。 于公于私，胡周觉得自己都应该帮程老板尽快把这件事搞定。只是此中有太多线下人工操作的环节，并非是他的金手指所长，这实在是个伤脑筋的事。 尽快实现老板的意图固然是一个办法，但程老板有点书生气，太将规则，估计宁可苦等也不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那么，还是应该多依靠自己。 胡周觉得，自己还是太缺乏社会经验了。对很多领域的游戏规则不了解。 这事急不来，需要多实践。 而现在，不妨让小艾先从网上搜一搜小道消息，那些什么乎、什么吧的，也许能了解一些其中的窍门。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那口子打来了电话。 胡周正在纷繁芜杂的网络信息中辛勤地挣自己的“社会”属性经验值，突然被打断，不免有些不悦。 那边的情绪也不好，这个点来电话，也说不出个正经事来，语气里似乎又有些许怨念，也不知在怨个啥。 不好的情绪碰上不好的情绪，那也别想愉快地聊天了。但是谁也不想先挂电话。 要是命运编辑者把这段情节快进掉就好了。胡周阴测测地想。 于是他关于这一晚的记忆变得模糊了。 \\（并非笔误的反斜杠）唉，人家只是想你了啊！大手表！ …… …… 《七浮屠》第25章 居然一眼看出这是本元小说 第二天一早，胡周准时来到工作室上班，发现除了老板，其他三位都已经在自己的坑位里战斗了。 看起来大家都是斗志满满啊！ 胡周向三人一一打招呼。 虽然小丽离他最近，但程梁君的响应速度却比小丽更快。 “早啊早啊！”他殷勤地半站起身子点头哈腰。 兄弟，大家刚刚认识，何必行此大礼呀？ 如此一来，搞得胡周也不太好意思，跟着一起点头哈腰，只不过他腰板太硬，弯曲得不够夸张。 这方面小丽跟胡周倒是气味相投。 这小姐姐虽然手脚勤快，但腰板也够硬的，不轻易折腰。 脸虽然水灵可人的，但表情上却不讨巧，总是给人一种紧绷的紧张感，就是跟人寒暄也是如此，好像时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似的。 看起来，胡周这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反倒比她更从容些——当然啦，你账上大二十万的，最近股市涨势又辣么喜人，而且你又去过辣么远的地方，做过辣么不得了的事，还上过……算了算了，种种罪状，罄竹难书。 李槐的寒暄就很简短了，就“嗯”了一声。 但就是这一声“嗯”，又引起了小丽和程梁君的侧目。 尤其是程梁君，那艳羡的眼神，那充血泛红的眼眶，别提有多羡慕了。 胡周隐约感到，自己又得到李槐的刮目相看了。 …… …… 程老板迟迟没有出现，办公室里的气氛便渐渐宽松起来。 程梁君伸了个懒腰，道：“哎哟，终于又写完了一个脚本。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了。” 说着，他鬼鬼祟祟地打量了李槐一眼，李槐两眼盯着屏幕，一微米都没有动一下。 这就有些尴尬了。 小丽及时挽尊，道：“你们都好了不起。” 程梁君道：“哪里的话。你也很出色啊！你看……” 他还要往下说，李槐打断道：“233号脂质体建模完成了没？” “快了快了。”程梁君赶紧缩了缩头，重新趴到键盘上，夸张地打起字来。 其他人都各有一块工作，胡周暂时放空，得以有闲暇观察三人的言行。 对于这三位同事，他很快有了初步的印象： 程梁君这个人，待人热情，比较友善，会主动跟人联络，总体来看还是不错的，就是业务能力似乎稍差些。 小丽这位长相标致的小姐姐嘛，真是挺纯真的，无论对谁都是好言好语，出言恭敬谨慎，不知是来自哪里小家碧玉。就是有时候太过拘谨了，给人一种放不开的感觉。 至于李槐，应该是工作室当之无愧的骨干，就是性格有问题，既刻薄又无礼，虽然有那么点能耐。 加上一个慈悲为怀的程老板，胡周觉得，这个工作室就是西游记四人组啊！ 程老板是唐僧。 业务骨干李槐是孙悟空。 打杂骨干小丽是沙悟净。 剩下一个划水的捧哏程梁君，只能是猪八戒了吧？ 那么胡周自己算什么呢？不会是白龙马吧？那可是要被师父骑的啊！ 想到这儿，胡周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 ……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临近中午，该吃饭了。 胡周正好奇这里的午饭怎么解决，小丽主动来问他了：“我要订饭了哦！这是菜单，你爱吃什么？” 说着，她把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显示着“不输人”披萨外卖app的订餐页面。 胡周正要仔细看看，小艾却激动地大叫：“朋友！我在她手机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胡周忍不住道：“轻点！” 小丽脸一红，道：“不好意思！” 胡周也脸红：“我不是说你。” 然后两人四目相对，冷场。 小艾只好说：“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再给你看。我需要你给我详尽的指导，这有助于解开我长久以来的困惑。” 你有个屁困惑，从第一章开始，你的困惑就从来没一件正经事。胡周心道。 “我随便点一个吧！”胡周要了个炒饭。 等送餐的这会儿，他继续在某乎某吧之类的网站上搜索关于税务注销手续的八卦消息，收获并不大。 不同于早期的互联网，如今的网络已经被大量无用信息所充斥。 那些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留言，大部分是胡说八道，写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给别人提供可信的讯息，而是为了给自己挣取认可和肯定。 不是吗？一个所谓的书评网，评书不需要门槛，帖子大多跟技术分析似的，这种东西除了自娱自乐和秀优越之外还有什么价值？ 不一会儿，送餐的来了。 这怎么付账？各付各的，还是公司报销？ 胡周正在思忖，小丽已经起身去接，其他两个男人坐着一动不动。 不是各自领取自己点的那份吗？难道是公司统一买单？胡周心里琢磨。 小丽开始端纸盒子给大家送餐，顺序自然是有讲究，骨干李槐理所当然是第一个。 看起来小丽确实不怎么做家务，端一盒披萨手抖成那样，经过胡周身边时，胳膊在隔间挡板上一碰，噗，整张馅饼全拍在胡周身上了。 《七浮屠》第26章 一位是大名毛利 胡周惊呆了：姐姐，见过手残的，没见过你这么残的啊！ 小丽也呆住了：“不好意思啊！” 胡周苦恼地摆摆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明显小丽首先不是对他不好意思，而是对李槐说的——她废了人家的午饭啊！ 程梁君从隔间挡板后探出半个头来，道：“哎呀！你没事吧？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啊！我可以帮你嘛！” 小丽哭丧着脸道：“没事。” 胡周也跟着安慰：“没事没事。” 李槐眼睛看着屏幕没动，却动了嘴：“怎么可能没事啊！我本来还指着这个撑到晚上宵夜呢！谁再替我下个单？” 下单好说，但新下的这单，谁来付账？ 程梁君赶紧道：“没事就好。那我继续干活了哈！哎哟哎哟，一上午连写四个脚本，我快崩溃了。”说完，他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胡周看了看那消失的脑袋，又看了看泪汪汪的小姐姐，道：“我正好闲着。我来订吧！” 他来订，自然就是他付账。 小丽连忙道：“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来解决。” 胡周道：“好了，已经订好了。” 小丽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槐不知所谓地轻声“哼”了一声。 程梁君再次探出头，笑眯眯道：“兄弟，这可是帮美女做事的大好机会啊！让你给抢了！” 胡周瞟了他一眼，到嘴边的手表又给咽了回去。 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尽量别得罪人。 …… …… 李槐是骨干，骨干还饿着，其他人也不敢动刀叉。 办公室里弥漫着培根和胡椒粉的香味，大家无意识地咽着口水。 不一会儿，感应玻璃门开了。 胡周还以为是送餐的来了，结果进来的是程贞德。 消失了一上午的程老板来了。 “呵呵，都在啊！”程大叔乐呵呵道。 胡周呆滞地点点头：当然在啊，这不是在上班吗？难道还可以不在的？心里觉得这老板是不是过于和善了些。 程梁君蹭地站了起来，挺胸抬头撅屁股。 他蓄势待发，但是他纹丝不动，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一上午双手没有离开过键盘的李槐也站了起来，迎上去就问：“谈下了？” 程老板的笑容变得尴尬了起来，顿了顿，他说：“一会儿再说哈！” 李槐头顶的小辫儿愤怒地立了起来，道：“金得利那个王八蛋，胃口也太大了吧！” 程老板无意继续讨论下去，笑呵呵道：“一会儿再说啦！你们在吃饭是吧？先吃先吃，吃饱了才能工作嘛！” 说着就往自己的小隔间走。 李槐摊了摊手，说声“切”，谈话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时，程梁君冲出了自己的格子间。 胡周疑惑地看着他。 小丽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自己的午餐盒。 李槐的嘴撇向了一边，都快歪到耳朵根去了。 这个谨小慎微的卖笑男人，突然如此突出，他究竟想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他理直气壮地抢过小丽的午餐盒，理直气壮地闯进程老板的隔间，气壮山河地说：“老板，您先吃点吧！” 卧槽！这样也可以？ 程贞德干笑两声，两手在脸上搓了搓，看那样子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 不过老哥他稳住了。 “呵呵，我吃过了。”他说。 程梁君的视线落到老板手中撕了一半包装的饼干上。 程老板只好继续尴尬地呵呵。 于是程梁君道：“也就是些披萨，留着当点心也行啊！反正我们点多了。” 说着就从老板隔间里退了出来，还体贴地关上了玻璃门。 胡周看不懂了：这是什么操作？ 哪里点多了？你分明是拿同事的午饭讨好老板好吧？ 程梁君经过小丽身边时轻松道：“不好意思啊！你再下一单吧，我把钱转你。” 小丽：“哦。” 程梁君又道：“再苦不能苦领导嘛！你说对吧？” 小丽：“哦。” 胡周的三观被刷新了。 李槐没有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而是一头扎进老板的隔间里。 胡周听到他说：“我还是要跟你谈谈……” 然后玻璃门关上，胡周又听不到他们在谈什么了。 只见李槐情绪颇为激动，叨叨叨说个不停，头顶的小辫儿愤怒地跳跃着。 但程老板依然风轻云淡，似那卧龙岗散淡的人，弹一曲空城的计。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 …… “不行了不行了，这人的人品太有问题了，必须把他弄走。”李槐道。 程贞德道：“毕竟是你的帮手。这骨节眼上，真是缺人手的时候。” 李槐道：“新来的那个基础不错，足够顶替他了。” 程贞德道：“胡周的主要任务不在你这里。” 李槐道：“我看他身兼两职没问题。你知道的，他背后有高手，可能还不止一个。” 程贞德道：“这就是我暂时不打算让他过多涉足核心技术的原因。医疗的事，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就会变成武器。” 李槐道：“你信不过他？” 程贞德道：“他本人比较朴素。但对于他背后的人，我们还不了解，他也不愿意谈论。所以，现在他的工作重点还是扫除灰色地带的障碍。” 李槐道：“人怎么用我不管。但是不好用的人，一定要弄走。” 程贞德道：“小君悟性是差了点，但工作还是比较主动的，多少能帮你分担点吧？” 李槐道：“这人吃相太难看。我看着恶心。” “哎！不要人身攻击。”程贞德劝道。 “那我说点实在的。”李槐道，“他反应迟钝悟性差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的脑子没用在干活上，尽想着怎么讨好人啊！这人心术不正。” 程贞德低头看着眼前的餐盒，无言以对。 隔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七浮屠》第27章 一次能连投12票 李槐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一直不做声，便道：“你要是拉不下脸来，我去跟他说。” 程贞德抬头问：“说什么？” “让他滚蛋。”李槐道。 程贞德道：“人不是商品，不是说走就能走。他家里是单亲，只有母亲，退休金很低，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养家的。事关人家的生路，做这种决定要慎重。” 李槐道：“谁工作不是为了养家？” 看了看程贞德，他又说：“哦，你不是。你是奇葩。” 程贞德苦涩地笑了笑。 李槐又道：“但是，劳动力怎么不是商品了？他不在这里干，可以到别处去嘛！我看他挺适合你的老东家的。” 程贞德道：“我是推荐过，但是所里说没有适合他的位子。” 李槐还想再争取争取，程老板站起身来赶人了：“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嘛！来，这个拿去还给小丽！” 李槐捧着餐盒，一边被他推着往外走，一边扭过头道：“老程我跟你说，你这是搞绥靖政策，这样是不行的。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程老板把他推到门外，握拳，绽放笑容，道：“加油，你一定行的。” “好吧！我再试试。”李槐垂着脑袋，幽灵似的飘回自己的格子间。 沿途路过小丽的格子间，他把餐盒还给小丽。 看到姑娘感激的神情，他觉得心情好了些。 但是再走两步，就看到程梁君谄媚地朝自己笑，心情又不好了。 他又恢复了冷酷的气场：“2333建模完成了没有？！” “快了快了……”程梁君赶紧把脸收了回去。 …… …… 把李槐送出隔间，程贞德回到自己座位上，瘫倒喘了口气。 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响，他赶紧把饼干塞进嘴里。 吃得太急，有点噎着了，他赶紧喝水。 喝得太急，水从嘴角溢出来，弄湿了衬衣领子。 他心疼地摸了摸领子，抽出一张纸巾，分成薄薄的三层，用其中两层擦了两遍衣领。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经营公司呢？想想真是有点心虚。 但是又想到有个亚美利加贵族，都当总统的人了，吃饼干也会噎着，他心里又释然了。 就是弄湿了衣领有点郁闷。 这件白衬衣是一件重要的礼物呢！ 他想起了送这件礼物的人，拿起手机发送了视频通话申请。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颇为秀丽的脸，虽然眼角唇边已经开始被岁月侵蚀。 “艺珍。”他叫道，“在忙什么呢？” “刚上完一堂课，歇会儿。你呢？今天谈得顺利吗？” 程贞德苦笑着摇头：“还有一点分歧。真是看不懂，现在拿回扣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也许这就是社会吧！是比学校里要复杂些。” 程贞德道：“学校里也够复杂的了。” “是啊，也挺复杂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艺珍问：“缺钱吗？” 程贞德赶紧道：“没有没有没有。” 艺珍说：“有困难随时告诉我。不要因为钱耽误大事。” 程贞德揉了揉脸，道：“我算过了，拿下这次的项目，利润足够把房买回来。” 艺珍笑道：“别给自己压力。你的事业也是我的。只要能把事做成，财产消耗得多一些也没关系。你知道的，我爸爸在世的时候，就没把物质的东西看得多重。” 程贞德挤出笑容，道：“我会加油的。” 又想起了什么，他又问：“最近连续高温天，学校宿舍的空调没问题吧？” “没问题。别担心。” 通话结束。 程贞德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飞速地打起字来。 胡周观察着老板，完全猜不透他在搞些什么。 “小艾，看看他在干什么。” 小艾道：“朋友，非常奇怪，他的电脑并没有连入局域网，也没有线缆和网络连接，所以无法从网络上黑入。不过，从他敲键盘的次数来看，过去的十分钟里，他至少已经不间断地打了三百字。” 十分钟三百字是个不算太低的输入速度，表示他已经有了腹稿。 不间断表示并非跟人聊天。 那么他在写什么呢？ “那么物理黑入呢？”胡周问。 “如果要物理黑入的话，需要你触碰线缆或者电路。考虑到他使用的微机比较小，只有触碰他的电脑主板才行。”小艾道。 胡周伸出手指，指尖慢慢变黑，渐渐变成了i?b插口的形状。 “我找机会试试。”胡周淡然地说道。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是冷峻而酷炫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显露出侧漏的霸气，随时可以邪魅一笑。 他的眼神犀利无比，展现出纯正的中二气质。 这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这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君临天下的气势。 他胡周是什么人？是网文的主角，武功冠绝寰宇。 区区一个工作室，四个都市小人物，他一眼就能看穿。 不就是腹黑大叔、无脑愤青、马屁精和纯洁小妹吗？ 这时，小艾充满期待地问道：“朋友，现在你有空了吗？” 哦，对了，他说他在小丽的手机里有所发现。 “有空。你发现了什么？”胡周问。 …… …… 《七浮屠》第28章 一位是于国岗 视野中间区域渐亮，一张暖色为主的照片显示了出来。 起先胡周没看明白，觉得这画面略抽象，然而人类无敌的右脑帮助他用想象力补完了这张图，使他意识到这是某个整体的局部。 这画面，私密了啊！可不常见。 “朋友，这是什么？”小艾问。 胡周张了张嘴，觉得羞于启齿。 又看了看在一旁翘着兰花指用餐的小丽，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想。吃饭都这么秀气，怎么手机里会有这么……这么……那个啥的写真？ “你觉得这是什么？”胡周问小艾。 小艾道：“判断图像可是我的软肋。我只能说，这张图的80被同类色域覆盖，主色号是 249，236，228。” 生怕胡周不懂rgb色号的含义，小艾还贴心地通过提线者在胡周视野中显示了一个手指模样的鼠标，对着图上指指点点：“喏，就是这里。” “别乱摸！”胡周道，“不就是浅黄当中带点红嘛！” “浅黄……红……”小艾品味着胡周所使用的词汇，依然困惑。 “朋友，你这表达略含糊啊！浅黄有多浅？红又是什么红？”小艾认真地问道。 红是什么红？我还白什么白呢！难不成我是你的眼？ 胡周觉得这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至少在这间不怎么宽敞的办公室里，他老这么神神叨叨是欠妥的。 于是他说：“这张图没什么意义，估计是不小心随手拍的。没有研究价值。到此打住吧！我们研究下怎么办公司注销。” “等等，朋友！”小艾道，“那么这张有没有意义？还有这张、这张、这张……” 一张张249 236 228色号的照片在视野中接连展现，胡周的耳边隐约响起了令人心神荡漾的bg：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着一句，很有瞎舔的感觉。 手中的坚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抽到晕的滋味，a跟你都想了解。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鲜艳草莓。 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 雨下今夜，我的爱溢出就像…… “够了！”胡周制止道，“干啥呢？给我看小本子呢？你这是在犯错误我跟你说。” “哦。朋友，我错了。”小艾特委屈。 也许他落在了花田里，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胡周又看了小丽一眼，还是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也许，是太寂寞了吧！胡周如此思忖。 但无论如何，小艾在小丽手机中的发现，严重动摇了胡周的自信力。来到这个工作室已经24小时，怎么连个同事的底细都看不透？这还能叫主角吗？ “看看那两个人的手机，我想看聊天记录。”胡周道。 小艾道：“李槐的手机没连入wifi。除非你摸到他手机的充电口铜片，我可以尝试物理黑入。” “那算了。程梁君呢？”胡周问。 “没啥看头。”小艾道，“照片都是千篇一律的到此一游照。” 胡周看了两眼，还真是如此，都是他一个人站在某个公园或者某个旅游景点，偶尔会有跟别人的合影，都是中年男子，都很富态。 看得出来，程梁君是硬拉着人家合影的，似乎跟那些人合影特有面子。 那些人，胡周没一个认识，暂且记下了。 这个程梁君，还真是个乏味的人呐！胡周心想。 照片的乏味蔓延到了朋友圈。 程梁君的朋友圈充斥了到此一游的照片外加大段大段的小学生作文式的感言，无非是今天去了何处何处，如何的风和日丽，风光如何的好，自己如何的有所收获、有所感悟，再以一两句鸡汤文结尾。 “果然没看头。”胡周道，“聊天记录有么？” “有啊！也没什么看头。”小艾说着，发来了几张长截图。 胡周一眼就看到这么一句——“你不能这样！我们都已经处到这份上了，你怎么可以说分就分？你还是男人吗？你要负责任！” 劲爆！ “停，这个，往下看看！”胡周舔着嘴唇道。 “下面没有了。”小艾道。 对于这条来自36小时前的要求程梁君承担男人的责任的质问，程梁君先生至今没有任何回应。 “好吧！”胡周悻悻地作罢了。 身为主角的侧漏霸气也已经侧漏殆尽。 对于这几位同事，他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诚然，这说明自己担纲主角的这本书与外面那些妖艳肤浅的货色不一样，每一个配角都没有简单地脸谱化。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本书扑街的事实。 胡周觉得，讲了这么多现实故事之后，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也该制造一次小高潮了。 不让主角爽，铁定掉收订了啊！ 果然，来事了。 素来冷若冰山的李槐反常地发声了：“程梁君，双滴的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素来谄媚的程梁君反常地婉拒了：“槐哥，那事好难，我实在做不了啊！” “切！”李槐鄙夷地瞟了他一眼，朝胡周道，“新来的，来，跟你说个事儿……” 《七浮屠》第29章 能投能侃能入戏 “我这里有这么一个活。”李槐说着，在屏幕上打开一张ppt。 那些眼花缭乱的流程，胡周一时看不懂。 那些花里胡哨的图释倒还有点用，让胡周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私活。 因为那些图释都是飞行汽车和空中航线的交通标志。 胡周道：“这些好像跟医疗行业没啥关系吧？” 李槐道：“是我们公司经营范围的业务就行了。现在公司缺钱，有钱不赚猪头三。一句话，干不干？” 看他说得，好像他是公司合伙人似的。 胡周道：“要我干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这件事的来头和目的。” 李槐道：“来头可正当着呢！双滴，知道吧？” 胡周点点头。双滴嘛，当然知道，炙手可热的网约飞行器平台。 如今去浮空城打工的人不少，往返浮空城的公共航线人满为患，连座位都拆了一大半，做个高空飞机跟挤公交似的。 而往返于浮空城和地面之间的租赁航班既昂贵，班次又长，不能指望这个上下班。 于是一些拥有私人飞行器的人便做起了顺风车的生意。后来又渐渐演变成网约车的生意。 靠地面网约交通起家的双滴强势跻身这个市场，不到一年就一统江湖，建起了全球最大的网约飞行器平台。 李槐接着道：“双滴是我的老东家。” “哦！”胡周向李槐行了个注目礼。原来在一流名企干过，难怪如此突出。 李槐道：“这活是我的老同事给我介绍的，他现在已经是副总了，管双滴散客部。” “嗯嗯。”胡周点头。懂的，老同事，已经是副总了。您呢？还在废墟里这个连公司都不是的工作室里混。想必多少有点心有戚戚焉吧？ 李槐道：“他现在正为业务拓展的事发愁呢！所以让我帮帮他的忙。喏，给他们的app做个信息匹配模块，目的是加快自动匹配系统的深度学习进程，给司机和乘客作最合适的配对。简单地说呢，就是尽可能多地把双方的信息提取出来进行交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先不管这是什么任务，反正肯定是私活了。 一般来说，瞒着老板干私活，要是让老板知道了，轻则挨批，重则卷铺盖走人。难怪程梁君不肯干。 不过，胡周倒不介意搞点事情。 他千里迢迢从越西来到香海，可不是为了窝在破败的园区里玩大拇指。 有机会接触一下网络上的事总是好的。 “ok。i&039; ”胡周道。 李槐愣了愣，嗤笑道：“少放洋屁！” 胡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在语言方面，他似乎越来越多地受到小艾的影响了。 “我加入。”胡周道，“不过我不是很明白，现在交换双方信息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就形式上而言，这并不难。难的是获取真实的信息。”说着，李槐抽出一张已经涂写了不少字符的a4纸，在上面写写划划比划起来。 “看，左边这些，是用户的个人信息，包括操作、位置、访问等等各种记录……右边这些，是我们实际掌控的数据网络暗门，登录的所有障碍都已经破解了。现在，我们把左右两边连起来。这些是明面上的数据接口，可以直接读取，但那时很下游的做法。因为用户的终端设备会提供各种隐私保护。我们读到的数据很可能是伪造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底层读取，直接读取终端的活动信息，这才是上游的做法。可惜不是谁都干得了的。” 说到这里，李槐有些小得意，胡周有点小懵圈，他说了些啥？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小艾插嘴道：“乱讲！这顶多算中游。我们用电磁波的纯物理侵入才是最上游的方法。” 哦！原来是咱们太上游了，难怪听不懂。 胡周不禁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李槐阴笑道：“不信是吧？来来来，给你看看。” 他切出一个视频播放窗口。 “这是啥？”胡周问。 “当当当，健身会所女更衣室的监控探头！”李槐隆重介绍道。 胡周报以深深的鄙视：下流！ 不料，小艾却道：“这人有点门道。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能从他的电脑里查吗？”胡周道。 “我已经查清楚了。但是你却不能施展。这个动作破解了公共网比较高的权限，不是普通的黑客行为，你一施展就会招来他们的怀疑。但你问过他，情况就不一样了，说明你是跟他学的。往后你在公共网上搞黑客活动就是正常的举动，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于是胡周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很有趣是吧？”李槐坏笑了片刻，吊足了胡周的胃口，最后道：“你猜。” 碧池，调戏我！ “光说不练假把式。一定要实践。来吧，我这里有台备用电脑，你拿去用。一会儿我再给你一张需求单和一个字典表，明天一早交给我，怎么样？”李槐笑得很灿烂。 程梁君陪着笑脸凑过来，拍着胡周的肩膀道：“哎呀，兄弟，这么好的机会，槐哥给你不给我。那肯定是器重你啊！我太伤心了。” 小艾：“朋友，他是把自己的活推给你做。要是按普通人的做法，没一个晚上做不完的。” 胡周的目标是捞取足够多的专业经验，能多干些没什么不好。 更何况，他又不是普通人喽。 “不跟他计较这些。动手干吧！”胡周道。 一小时后，胡周把写完的脚本发给了李槐：“完事儿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槐上下翻了翻，顿时变了脸色：“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梁君闻声又凑了过来：“槐哥，怎么了？” 李槐一巴掌撑在他脸上，把他推到一边：“闭嘴！别碍事！” 胡周看了看程梁君哭丧着的脸，憨厚地笑着对李槐道：“你猜。” 《七浮屠》第30章 可以说是和作者穿连裆裤了 胡周和李槐两人忽而互相调戏，忽而一起鄙视程梁君，忽而以互相调戏无意中鄙视了程梁君，又有意无意地以一起鄙视程梁君而互相调戏。 这是智与慧的较量，这是技术宅的恶趣味。 宅男子的无聊，你不会懂。 不过，这种无聊的卖关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突然从隔间里破关而出的程掌门打断了这一切：“周啊！我们再去一趟启明北岛。” “现在？”胡周问。 “现在。有事？”程大叔问。 胡周想稍晚些出发，以便跟李槐沟通好，看看脚本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 但李槐却立刻说：“他没事！” 然后在桌子底下猛踢胡周的小腿肚。 胡周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干的是真私活。 才刚来公司两天都不到，老板还没给派什么活呢，哪来什么走不开的事？ 胡周只好跟着说：“没事。随时可以出发。” 出发的时候是日头刚过正午一个点钟，等到达北岛税务所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 没办法，岛屿的交通就是这么麻烦。 漫长的路上，胡周有充足的时间听老板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 之所以再跑北岛税务所，是因为程老板一直联系不上那位税务专管员刁老师。 没错，她留了电话。 而且，打这个电话，也有响铃提示音，可就是没人接电话。 如此过了24小时，程老板觉得这事蹊跷，不能坐着干等，必须再去一趟。 “周啊，我们搞创业，绝对不能拖拉。事情就在那里，你不推，它是不会动的。所以要不断地推动。”程老板语重心长道。 胡周看了看自己的巴掌，纯核电驱动，力气超大的，然而面对那种繁复的办事流程，竟然失去了用武之地。 哦，制度，竟能够压制核聚变的力量，真的是魔法般的存在。 …… …… 来到北岛税务所门前，叔侄二人已经商量好了。 那刁老师如果在办公室，那是最好，继续由程老板出面与她周旋。 要是她不在，哼哼，休怪我们黑客王胡周不客气！直接人肉到你家你信不信？ 胡周摩拳擦掌，跟着程大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2b，啊不，是213办公室。 很不凑巧，刁老师正坐在里头呢！ 于是没胡周什么事了。 程大叔陪着笑，上前跟刁老师攀谈。 “刁老师，您好啊！我是……” 此处bb可以省去一千字。 自我介绍是必要的，人家日理万机，阅人无数，谁还记得昨天的你啊？ 刁老师听完程大叔的自我介绍，唤醒了记忆，说：“县里的批复还没下来。” “哦。”程大叔说。 “嗯。”刁老师说。 胡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批复还没下来，就这么一句，完了？ 大老远跑来，就听这么一句？ 不要说胡周心里气不过，春风拂面程大叔也春风不起来啊！ 程大叔道：“打了您几次电话，一直没打通，所以来一趟。” 刁老师道：“没打通，不可能吧？你打了哪个电话？” 程大叔报了一遍电话号码，怎么可能有错嘛！ 刁老师也不得不承认：“号码没错。这倒奇怪了。” 胡周的视线在办公室里四处扫荡，很快就锁定了电话机的位置。 然后提线者进行了上亿像素级的图像分析，经过了复杂的计算，得出了一个肉眼就能察觉到的简单问题——电话线被拔了。 被拔了电话线的电话机怎么可能响嘛！ 不响的电话怎么会有人接嘛！ 我春天买了个表的！ “擦！”胡周道。 刁老师警惕地望着他。 不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而是不相信他会公然爆粗。 税务所不是信访办，来这里办事的都是体面人，几乎不可能这么粗野的。 程大叔拉住胡周的袖子就往外拖：“走走走，忍忍忍。” 以程大叔技术员出身的犀利观察力，怎么会注意不到电话线的异样？ 胡周道：“事情就在那里，你不推，它是不会动的。所以要不断地推动。” 程大叔被自己的格言噎了一下，干咳两声道：“这事远远没完，往后还得继续跟这里打交道呢！工作感情不能破坏，不能起摩擦。” 胡周道：“她不磨蹭，我能说擦吗？摩擦摩擦，她摩我才擦的。” 叔侄俩正内讧着，刁老师高声道：“你们既然来了，可以先去313室找秦老师办理罚款手续。” 咦？威逼一下，果然逼出了新线索？ 人啊，果然都是逼出来的。 叔侄二人千恩万谢，匆匆来到3楼。 有了找2b办公室的经历，3b又有何难！ 在313办公室，二人见到了年轻小伙秦老师。 秦老师很勤快，手脚麻利地把罚款通知书给打印了出来，3000大元，不便宜，也不贵。 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平事儿要紧，程老板是巴不得赶紧把钱交掉，别说3000，就是后面再加个零，他赶紧往上交。 本来就是要凭技术创事业的，谁愿意在这些破事上耽搁时间？ 但勤快的秦老师遇到了困难。 罚款通知是一种行政处罚书，打印出来还不行，还需要盖税务所的执法专用章。 印章，虎符一般的存在，整个税务所只有一个，只能由专人保管。 北岛税务所的公章保管在所办公室。 没工作过的朋友可能不清楚，这里的办公室不是指房间，而是一个部门，比如省里的叫办公厅，有些地方叫秘书处，都是一个意思，是专门伺候领导的部门。 现在，秦老师手持油墨飘香的处罚书前往办公室的办公室，却被办公室的办公室紧锁的门挡住了去路。 办公室的办公室里没有人，而且，门锁了，还不是一般的锁，是电子锁。 秦老师开始给办公室的同事打电话，口头申请用章，并寻找开门的方法。 一通电话的结果是，获得授权容易——该不该罚款，都是系统自动判定了的，盖章不过是走个形式；但是开门就难了——明天日出之前，办公室的人不会回来。 秦老师道：“你们等一下，去找门卫，他们应该有钥匙。” 程大叔连声道谢。 胡周却说了个“咦”。 “咦？门没锁哎！”他推了推虚掩的门板，门无声地开了。 《七浮屠》第31章 一位是京生 门开了，一切都好办了。 盖章，认罚，交钱。 程大叔高兴道：“真有你的。” 胡周作高深莫测状：“还好啦！” 其实心里堪堪松了口气：幸好是电子锁，不然就要用拳头硬砸了。 “你是怎么加入现在的团队的？”程大叔突然问。 “我……没团队。”胡周谨慎地答道。 “不见你动手就把事做了。”程大叔看似有意无意地说道。 “哦，因为我有一个朋友，是高手高高手。”胡周道。 “哦，一位。”程大叔若有所思。 …… …… 离开事务所，坐上去码头的私家车。 通红的落日照亮了叔侄俩的脸。 程大叔面有红光。这一趟总算没白跑，查清楚了一些情况（比如电话是肯定打不通的），交了罚款，又把事情向前推进了一步，他总体满意。 胡周也脸红，确实急火攻心：“老板，这北岛的行政效率有点捉急啊！” 程大叔道：“周啊，不要抱怨。抱怨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做人呐，最要紧的就是适应。环境是不能改变的，只有主动去适应它，我们才能把事做成。今天我们不是就又前进了一小步吗？” “这一步也够小的。”胡周道。 不是吗？最初是来办税务注销的，以为跑一趟就都ok了。结果呢，一会儿冒出个非正常转正常，一会儿冒出来个罚款，为什么不能一次讲清楚呢？ 程大叔却安慰道：“别看我们小小的一步，却是人类攻克绝症伟大征程的一大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嘛！” 胡周道：“听着都觉得累。为什么想做点事会这么累？” 程大叔道：“因为国家的资源主要是面向大企业提供的，大企业和行政部门之间的关系比较密切，甚至不上柜面就可以把事办了。所以，行政部门对柜台业务的设计和维护是比较乏力的，运行效率比较低。我们这种小企业只能上柜面办事，所以必须忍受这种低效率。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感觉好一些。” 胡周道：“听完之后更加觉得累了。” 程大叔道：“年轻人，不要这么萎靡嘛！振作点！你看我，奔五的人了，还是斗志满满的。” 说着，他握了握拳，真的很娘炮。 这时，程大叔的手机响了，是刁老师打来的：“刚刚接到县里的通知，批复下来了，来得及的话，就回来办后面的手续吧！” 挂断电话，前方码头上已经传来渡轮的汽笛声。 登船了，十分钟后就要出发。 是上船回家，还是发扬连续作战精神，回税务所把事给办了？ 当然是办事重要。 但要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号称斗志满满的程大叔，疲惫的神情也难以抑制地浮现在他英俊的脸庞上。 …… …… 叔侄二人怀着疲惫而憧憬的心情重新步入税务所，从刁老师那儿得到了薄薄的一张打印纸——县税务局的批复。 “这是县里批复税务转正常的文件，到大厅去办理转正常手续吧！” 刁老师女神一般一挥手，叔侄二人立刻跟圣斗士似的快步跑下楼去。 同志们，向前进，曙！光！在！前！头！ 取号，排队，等待。 等着轮，轮着等。 轮！轮！轮！都轮了那么多人了，怎么还没轮到咱？ 我们要求被轮！ 终于，轮到了！ 上柜台，叔侄俩眉开眼笑，喜上眉梢，笑容可掬，笑看人生。 但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确实面若冰霜，冷酷无情，静如处子，噤若寒蝉，感觉跟欠了他钱似的。 嗯，没错，欠税了，没毛病。 查了查公司税务状况之后，工作人员道：“2016年5月之后，公司就没有进行税务申报，需要办理税务被申报手续。” 啥？税务被申报？这又是什么鬼，啊，不是，是什么仙？ 胡周彻底糊涂了。感觉先前自己在什么乎什么吧上面打听的消息全都是假消息。 程大叔到底是阅历深，管他什么手续呢，赶紧照办就是。 “我们现在就办，行吗？”他说。 工作人员问：“ca证书带了吗？” 这证书特么又是什么仙？ 胡周彻底傻眼了。 开个公司怎么这么烦啊！烦死了啊！ 要是程大叔连这个都要操心，那他哪里还有什么精力搞科研？ 没想到，程大叔还真研究过这个。 他说：“不在我这儿。这个在代理记账公司。” 工作人员又问：“带公司财务了没？” 胡周正想冒充一下，工作人员又道：“要填很多表格。不懂财务的填不了。” “小艾，能搞定吗？”胡周小声问。 小艾道：“网上有很多很多表式，但没有详细的填表说明。填表需要线下指导。” 胡周只能跟着程大叔一起摇头：“没公司财务。” “那你办不了。”工作人员道。 程大叔问：“能教我填写么？” 工作人员指了指叔侄二人身后乌泱泱的人，说道：“都这个点了，还有这么多人没办。你看我们忙成这样，哪里有时间教你。” 程大叔又道：“不用手把手教，我就请教一个问题。”他指着样表上的空格，还没来得及往下问，工作人员就说：“别问了，我们也不会填写这些表格。” 胡周当场就掀桌了：“连你都不会填的表，你叫我们填？” 工作人员道：“表格是上面的人设计的，表里需要填的内容只有你们公司里的人才清楚。我们只管把表格信息录入系统。” 他说得好有道理，胡周竟无言以对。 小艾道：“朋友，这是两个语言体系之间的沟通问题，只能通过专业媒介解决。这个专业媒介就是财务，而且是熟悉公司内部情况的财务。” “次……” …… …… 第二次登岛办事，一波三折，最终就以这么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结果收尾了。 第二天一早，胡周早早来到办公室，看到程老板已经坐在了自己的隔间里，在电脑键盘上狂舞着十指。 他似乎有写不完的东西。 小艾再次做了测算，一整个上午，程老板至少输入了5000字。 胡周越来越觉得他可能是在写网文了。 《七浮屠》第32章 大家能在书评区里看到他 胡周在焦虑的无所事事中度过了接下来的五天。 李槐不时给他一些开发需求。 在写脚本的时候，小艾插入了不少暗门程序。等将来这些程序上线运行，他就能从中来去自如。 这姑且算是一点收获。 但是，涉足太空技术的这个主要任务却是一点进展没有。 工作室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迫切需要一笔大单打开局面，而大单取决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工作室必须升格为公司。现在，公司注册的事卡在了财务知识的短板上，听说程老板正在请朋友帮忙物色财务顾问的人选，也不知办得是不是顺利。 另一个就是投标竞标的事。无论从人脉、专业背景，还是从地域上看，程贞德的大单只可能来自他的老东家——666666研究所。 六六所是合众国东海岸地区的知名科研机构，几乎是本地所有太空医疗项目的发包方，很有一点垄断的味道。 虽然程老板一直说自己在所里有朋友，只要把公司开起来，就一定能竞标成功，但毕竟只是说说而已。 研究所是国立事业单位，跟政府衙门差不多，跟行政部门多多少少有点联系。 尤其是六六所这种省级单位，和省税务部门怎么可能没点关系？ 如果程老板所里的那些朋友真的能量够大、或者和他关系够铁，协调税务部门会那么累吗？ 所以胡周判断，程老板在所里的朋友，不是职位不高，帮不上忙，就是跟他交情一般，不愿帮忙。 …… …… 但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 这天下午，程老板忽然停止了打字，从自己的隔间里走出来对大家说：“今天晚上开会。大家家里没什么事吧？” 家？ 四个人面面相觑。好嘛，都是没成家的。 程老板又神秘兮兮地说：“可能要喝点酒。大家做好准备。” 李槐率先反应过来，兴奋道：“请动金得利啦？” 程老板幸福地点点头。 李槐的表情也跟着幸福起来。但他又立刻觉得不对劲：“现在上面不是对宴请查得挺严的吗？又是吃饭，又是喝酒的，他也敢来？” 程老板道：“是啊！应该是查得挺严的。但是其他方法都请不动他，看来他只好这一口啊！将来公司竞标的事，决定权就是在他手里，他这一关，非过不可啊。” 达成共识之后，程老板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一定要有大公司的气场。别看现在工作室就我们五个人。将来至少都是总监级的人物。” 程梁君立刻激动起来：“哪能啊！老板，我们这烂泥扶不上墙的。等我们成了总监，您肯定是董事长了。” 胡周和小丽纷纷朝他翻白眼：呸！你才烂泥，你全家都烂泥。 至于李槐，他专注于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不专注不行，一不留神看到程梁君的嘴脸，他就阵阵作呕。 …… …… 再没什么比洽谈生意更重要的了。 工作室倾巢出动，奔赴大禾口餐厅。 这是一家东洋风情的餐馆。 半遮半掩的樱花林中露出青瓦一角，透出隐秘的气氛。 大量使用的装修材料是实木，很实很实的实木，努力填补着食客们很虚很虚的心。 意识到自己最终还是踏入了这种地方，程贞德心情复杂，无奈地摇了摇头。 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这种通关系、走后门的事，可现在…… 算了，为了事业，承担这份罪吧！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打了个响指：“go。” 四个跟班紧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这种东洋式的餐馆，外行吃热闹，内行吃门道。 来这里是为了吃吗？no！都是来谈事的。 那种小小的榻榻米包间，拉上门，里头的人等于就是坐在床上啦！ 居家的感觉起来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便近了，人的美与丑便一览无余了。 客人还没到，工作室的这五位在八人席位的长桌边坐下，互相看来看去。 胡周觉得，程老板是真的帅，不仅帅，而且儒雅。 李槐呢，是真的酷，不仅酷，而且炫。瞧头顶那小辫子风骚的。 小丽吧，是挺美丽的，不仅美丽，而且耐看，属于第二眼美女那种。通常这种女孩子都是很适合讨来做家主婆的，可惜她的家务水平实在是…… 最后，程梁君…… 呸！ 胡周都不稀正眼瞧他。 但人家却偏偏要来搭讪，不仅仅是跟他搭讪，是对每个人都要撩一遍。 程梁君对程贞德道：“老板，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祝咱们公司蒸蒸日上，一年b轮，三年上市！” 程老板尴尬地笑笑。他现在是要钱没钱，要项目没项目，连公司的名分都还没有呢！ 程梁君又对李槐道：“槐哥，您是我们工作室的中流砥柱，您就是我们的天。我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 李槐翻着白眼，端起茶杯碰了碰嘴唇，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程梁君又对小丽道：“小丽啊！咱们都是年轻人，是晚辈，苦脏累的活，一定要多分担一点。来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让我们一起共勉。” 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代表了，怎么就成了打杂的了，但是小丽依然老实地点点头：“哦。” 最后，程梁君端着茶杯凑在胡周身边，笑眯眯道：“小胡啊，你是少年俊才，年轻有为。我痴长你几岁，姑且妄称一声大哥……” 这罗里吧嗦的，也太绕了。 胡周端起茶杯，咕嘟一口，朝痴长几岁的大哥亮了亮杯底。 痴长几岁的大哥只能把剩下的一肚子废话憋在了肚子里。 喝下这口憋闷的茶，他继续说道：“槐哥派给你的活，你怎么完成得那么快？”说着，还谄媚地朝李槐投来讨好的笑。 这份殷勤，李槐颇难抗拒。 这个问题，是他一直想问的。 嗯，程梁君这条狗，还是有点用处的。 面对这位痴大哥痴痴的笑，胡周也报以甜美的笑。 两人笑来笑去几个回合，关系似乎已经融洽。 然后胡周道：“你猜。” 一点都不给这位痴大哥面子啊！ 程梁君故作生气道：“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嘛！怎么可以藏着掖着？” 胡周道：“这可是槐哥给我的机会，又不是给你的。怎么，你想偷师？” 程梁君还想继续胡搅蛮缠，程老板发话了：“周啊，你们在说什么工作啊？” 胡周看了李槐一眼，向来酷拽的槐哥彻底怂了，不停地使眼色：兄弟，不，哥！胡哥！那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老板啊！ 胡周让他尴尬了一会儿，说：“槐哥分了一点建模的工作，让我锻炼锻炼。” 李槐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恶毒地瞪程梁君：王八蛋，谁叫你在老板面前提这事的！ 这时，程老板的电话响起，客人到了。 咦，客人到了，直接进包房就是了，打个电话进来是什么意思？ 程老板匆匆站了起来，道：“赶紧赶紧，都准备好，出去列队欢迎了！” 嚓，来的是什么人，这么讲排场？ 《七浮屠》第33章 他书评的日更字数 来了，他来了！ 那个决定工作室未来的人！ 他，是一个胖子。 说句不中听的，虽然并不是每个胖子都是坏人，但独裁者通常都是胖子。 这个胖子虽然不是研究所的一把手，但是那大摇大摆的步态、那目中无人的气场、那鼻孔望天的尿性，无不侧漏出独裁者的气息。 这便是金得利了，六六所分管医疗技术研发的副所长。 他不带随从，只身赴宴。 他不是关公，他只是不希望被人发现即将发生的腐败。 程贞德在六六所工作十几年，对这个人的脾气爱好，那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贪杯，贪财，贪得无厌。 五个人左右两边站好，跟门童似的，把金胖子迎进了包厢。 这猪头的视线只是在程贞德脸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就一直盯着小丽，再没有挪开过。 程贞德心里暗自担忧：这胖子不会还是个色鬼吧？ “套路都清楚了？”他小声跟部下们确认。 “清楚了，”李槐道，“上来先摆谱，然后荤段子，喝酒要到位，含糊谈正事。” “好，行动！” 六个人在长桌边坐下，程贞德向金胖子一一介绍自己的团队成员。 “这是李槐，双哒的台柱，我挖来的，我们的技术总监。”程贞德一边介绍，一边拍了拍李槐的腿。 李槐只能铁树开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好在金胖子根本没朝他看。 程贞德又道：“这是程梁君，执行力一流，我们的运营总监。” 程梁君满脸堆笑地迎上去：“金所长，久仰……” 金胖子理都不理他，抬起手，粗大的胖手指朝小丽那里一插，问：“这位美女呢？” 程贞德连忙道：“这位是林媛丽，做事很细致，我的首席秘书，兼任办公室主任。” 哦，原来小丽的大名叫林媛丽。 金得利两眼放光，笑得两个腮帮子抖个不停：“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利，真是有缘！” 说完就举杯：“让你们久等了。来来来，我先自罚一杯。” 好嘛，撩完美女就要贪杯，直接把胡周给无视了。 程贞德道：“还有这位，胡周，我们这儿的天才it。有他在，往后所里在大数据业务上有什么需要我们出力的，随时吩咐便是。” 金得利压根不想聊这些。 什么天才，正处级还是正局级？没有行政级别，都特么是打杂的。 金得利自己干掉一杯清酒，咂着舌头哈了口气，道：“最近所里事儿真是多，累得我呀！” 众人知道，他要开始摆谱了。 程贞德连忙给他添酒，附和道：“只能说您德高望重，所以领导委以重任啊！” 金得利假惺惺地摆手道：“德高望重个屁！都是些伤脑筋的事。就说上回那个卫星，带一个20克的零件上去，招投标搞了足足三轮，这不是折腾嘛！” 一听和太空项目有关，胡周把目光投向金胖子那张长得让人不敢恭维的油腻胖脸。 程贞德细心地注意到了胡周的反应，体贴地追问了一句：“现在航天项目也归您分管呀？” 金胖子道：“那种肥差怎么轮得上我。是因为那个零件用来做医药试验的，和我这儿沾边，所以才让我沾手。只是走招投标流程而已，技术方面还是孙飞鸿来抓。” “哦，那孙所长也挺忙的。”程贞德道。 金胖子道：“那是。你离职头两个月，他都忙到胃出血了。哈哈哈！” 同事住院，有那么好笑吗？ 不笑吧，又有站错队之嫌。 程贞德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苦着脸陪笑。 金胖子拍了拍程贞德的肩膀，道：“小程，我跟你说，你算是跳出苦海了。好好干，将来肯定比我们那种围城里的人混得好。” 程贞德连连点头称是。 话说到这儿，金胖子展现了自己既身居重要又资深潇洒的地位，摆谱阶段算是圆满结束了。 接下来进入到激动人心的荤段子阶段。 金胖子贼亮贼亮的眼睛盯着小丽，说道：“小程啊，你是可以的。做人做事都低调，低调就是王道，这不，现在自己开上公司了。现在不是有个说法吗？要当好领导必须像男人的小弟弟那样。” 程贞德硬着头皮问：“这话怎么说呀？” 金胖子道：“一是从不露在外面炫耀自己；二是关键时刻硬得起、撑得住；三是能培育出接班人；四是善于攻击对方又让人家感到愉悦；五是既能制造摩擦，又能使大家舒服；六是胜利之后呢，能谦恭地缩小自己。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众人跟着笑。 程贞德是痛苦的笑。 李槐是冷笑。 小丽是捂脸笑。 胡周是嗤笑。 只有程梁君是由衷地、开怀地笑：“啊哈哈哈！金所长，您说得太精辟了！领导工作，那就是抓重点、抓少数关键。我们服务领导的呢，就要从小事做起，从身边做起。现在不是有个说法吗？要从屁大的事做起！” 屎尿屁这种话，总是能让俗人提神。 金胖子不禁“哦”了一声，表达出些许好奇。 于是程梁君来劲了，说道：“话说，总经理和部门经理共乘电梯，总经理放了个屁，便对部门经理说，你放屁了。部门经理是个老实人，解释说，不是我放的。不久，部门经理就被免职了。” 李槐道：“为什么？” 程梁君大笑道：“因为总经理说，屁大的事情都担待不起，要他何用？哈哈哈！” 金胖子也嘿嘿笑了两声。其他人都笑不出来。 金胖子又道：“上下关系是一定要处理好的，要摆正位置。我们工作搞不好，原因通常有三种：一是像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像妓女，上面老换人，三是像和老婆睡觉，自己人老搞自己人。哈哈哈哈！” 程梁君连忙接上，道：“服务领导，关键是要懂事儿。有一回，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想招个贴身女秘书，有四个美女要应聘，董事长亲自接见出题面试。题目是：女人有两个嘴巴，各有什么不同？” 李槐正在喝水，当场就喷了。 小丽更是羞得几乎把头垂到了桌子底下。 胡周也是心神激荡，想起了一些口口相传的私密经历。 只有程贞德勉强支撑着，一脸“一切以大局为重”的表情。 程梁君继续说道：“第一个美女回答：一个是横的，一个是直的。第二个回答：一个嘴上有毛，一个嘴上无毛。第三个原先想到的都被说完了，只能说：一个会说话，一个不会说话。董事长露出了笑意。” 说到这儿，程梁君猥琐地笑了起来。见金胖子不吭声，显然是在等他说下去，便道：“第四个说：一个是给我自己用的，一个是给董事长您用的。最后，这第四个得了这份工作。哈哈哈哈！” 金胖子也哈哈笑了起来。 整个包厢里，两个人在肆无忌惮地笑，其他人都捂着肚子忍耐。 终于，金胖子率先停止了狂笑，说：“这个董事长胆可够肥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捅到网上去了。” 程贞德趁势对还在怪笑的程梁君道：“够了。” 程梁君立刻闭上了嘴，点头哈腰地缩了回去。 金胖子和程贞德碰了一杯酒，道：“小程啊，你现在是潇洒了，自己当老板，再不用给人打工喽！” 意识到谈话进入到了谈正事的阶段，众人纷纷打起了精神。 《七浮屠》第34章 一度超过本书正文 金胖子深吸一口气，一声“唉”的长叹，那话语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金胖子：“你肯定不差钱了吧？” 程贞德：“没有没有……” 金胖子：“哪像我，死工资。” 程贞德：“瞧您说得……” 金胖子：“你那事儿，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国家政策要求。勤俭节约，反对浪费，这不能说没有道理啊！” 程贞德：“那是那是……” 金胖子：“那么……” 程贞德：“您请说……” 金胖子：“你的那个报价……” 程贞德：“这……” 金胖子板起脸来，道：“别给我装！这点让利哪能让你亏本嘛！” 程贞德道：“这样开展工作的话，困难会多一些……” 金胖子冷笑道：“怎么？还想既挣钱又舒服？没困难找你干什么？” 程贞德只好说：“我这也是为了所里的工作着想。再往下压价，只能降成本，不管交给哪家做，都难免影响工作质量。” 金胖子突然又嘿嘿笑了，笑得笑容可掬：“小程啊！你就是实心眼。这种项目也就是走个过场，用掉点经费，你还真想搞出什么大成果来啊？” 金胖子这打一巴掌撸一下的，演技略显做作，拙劣是拙劣了点，但程贞德有求于人，只能继续陪着玩。 “金所，我们搞这项研究是认真的。”他半开玩笑说。 金胖子道：“你还真想弄个白菜价的抗癌药出来啊？” 程贞德连连陪笑，含糊地附和着。 胡周看出老板惨笑之中的苦涩，便插话道：“弄出平价抗癌药不好吗？” 这就是不懂规矩了。 领导在跟老板谈事儿呢，下面的人插什么嘴？ 金胖子面露不悦之色，两手往胸前一插，抬头望着天花板。 程贞德连忙道：“我们这儿都是搞技术的，政治站位不高。您别往心里去。” 金胖子厌恶地瞟了胡周一样，又装模作样地斜睨了程贞德片刻，道：“小程啊，你现在是老板了。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样子。下面的人不懂事，你要教育他们呀！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才能劲往一处使，开创新局面嘛！” 胡周感觉肚子里有火烧起来了。从哪买了个表的，?统一啥思想？提高啥认识？劲往一处使，就是不好好搞研发，就是不让平价药搞出来是吧？ 李槐从桌子底下踢了踢胡周，朝他使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好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嘛！ 程贞德连连点头赔不是，卑贱得不行了，金胖子才同意把谈判继续进行下去：“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分歧吗？” 如果没有分歧，程贞德就得接受这个严重不科学的报价了。 这真是让人纠结。 金胖子抬腕看了看金表，道：“爽快点。你不做，其他人抢着做呢！都是懂事的，跟所领导关系又好。我也是看你不容易，才替你争取一下。你自己也要使劲儿啊！” 连胡周都嗅出了其中浓浓的“你服不服”的意味。 这种手握资源的人物，任何动用资源的举动都会受到廉政署的监督，因此需要外面的人来替自己操办一些事，实现手头资源的变现。 能够放心把事情交办过去的人，显然必须是忠诚而懂事的，要忠诚得像一条狗。 而喝酒是驯服人的手段之一，比较古老，但到目前为止，依然有人信这一套。 金胖子就是这种人。 现在，工作室要想拿下标书，就看这酒喝得到不到位了。 或者说，这山头拜得有没有诚意，这条狗是不是够熟。 只要够听话，价高点就高点了，反正所有下拨的经费都是他金胖子的。 “来来来，光顾着说话了。感谢金所给我们机会，我们敬敬金所。”程贞德赶紧招呼。 众人赶紧端起酒杯。 金胖子却不急着回应。 他把酒杯放在肚子前，用目光逐个扫视每个人的酒杯。 李槐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他在计较什么，便不情愿地拿起酒壶往自己杯子里添满。 程梁君早已是满满一杯，眼中充满着热切的期待。 胡周只好跟着往杯子里添酒。 小艾道：“朋友，这液体里面酒精含量不低，会影响提线者运行的。小心点。” 于是胡周立刻收了手，杯子里还差了一线才满。 金胖子的视线在他杯子上稍作停留，倒也没计较，就奔小丽那边去了。 程梁君却把住胡周的手又往杯子里灌了半两，连连说：“满上满上，我们敬金所是认真的。” 胡周狠狠地瞪过去：死狗腿你要喝你自己上啊！给我添什么酒？！ 然而程梁君两眼始终看着金胖子笑，眼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金胖子正在打量小丽，哪里有空搭理他？ “哎？林秘书，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金胖子笑道。 小丽怯生生道：“我不会喝酒。” 金胖子甩着舌头笑道：“要锻炼嘛！” 小丽向程贞德投来求助的眼神。 程贞德虽然脸上挂着笑，额头却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可是关键时刻，是委屈一下员工，还是委屈一下客户？ 这还用说吗？ “能坚持下吗？”程贞德问小丽。 金胖子笑道：“这就对了嘛！队伍就该这样带！” 小丽委屈地端起酒杯，幽怨地看了自己老板一眼。 这一眼，程贞德无法承受，道：“金所，要不下次吧？来日方长，细水长流啊！” 金胖子哼了一声，道：“林秘书，你们老板很爱护你啊！” 老板爱护秘书，这话写起来正常，从金胖子嘴里说出来就有点不对味。 程贞德立刻朝其他部下使眼色：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掩护啊！ 程梁君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扑上去敬酒：“领导，久仰您的美名。我先干为敬！”说罢一杯下肚。 金胖子起先一点都看不上这个满脸堆笑的后生，这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丑陋和压抑。 可他毕竟好酒，见程梁君喝得如此爽利，便起了大喝一通的念头。 金胖子：“那个……那个谁？” “程梁君，小程。”程梁君谄媚道。 金胖子：“哟，跟你们老板本家呀？” 程梁君：“可不是嘛！” “不过你这小程跟你们老板那小程不一样。他跟我喝，是一杯对一杯。你跟我喝，是三对一！对吧？”金胖子道。 程梁君连声道：“对对对，辈分不能乱。我干了！”程梁君接连又往肚子里灌了两杯满的，脸上那是满面绯红。 程贞德小声提醒道：“别喝太急了。” 程梁君道：“没事儿！能和领导把酒言欢，是我无上的荣幸啊！” 话音刚落，那边李槐“噗”地喷了一盘子酒。 好在胖子和狗喝得兴起，也没人注意到他的不适。 一时间，荤段子不断，觥斛交错，烂肉遇上狗，乌烟瘴气。 程贞德看在眼里，李槐吐在心里。 小丽大约是眼泪往肚里流。 程梁君往肚里流的大概只有酒了。 这下水道一般豪饮的实力，消磨着金得利的耐性。 酒喝不到位，叫人怎么乱性？ 这王八羔子也太能喝了。 金胖子到底是老江湖，懂门道，眼睛往程梁君的桌边一扫，便发现了露出一截的矿泉水瓶子。 “等等。”金胖子从程梁君手里接过酒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你这酒，有点淡啊！” 程梁君顿时满头大汗。 《七浮屠》第35章 作者我压力真的很大 往酒里头掺水，这酒品也太差了。酒品即人品啊！ 程梁君赶紧迎头扑上，抄起酒壶就往嘴里咕嘟咕嘟灌。 这下连金胖子都看呆了。这不是补救，这是玩命啊！ 金得利不跟他玩了。小手表，想死自己死去，跟我可没关系。 他调转枪头，又将火力对准了小丽：“小林，刚才说哪儿了？” 说哪儿了，当然是说要喝一杯了。 他是尊长，拉不下脸来讨酒，只能等小丽自愿陪酒。 当然，无论是程贞德还是李槐，都是不会接这个话的。 可是程梁君却主动得不得了，搁下酒杯把嘴一擦，就凑过来道：“要多锻炼！” “哎，对对对！”金胖子眉开眼笑，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两道肚脐眼，“来来来，锻炼一下。” 小丽苦着脸道：“我真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金胖子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手也向小丽肩头圈了过来。 小丽一边躲闪，一边可怜巴巴地望向程贞德：“老板……”就差没喊“救我”了。 程贞德也可怜巴巴地望向她，就差没说“人民不会忘记你的”。 唉，明明是本赛博朋克科幻流，明明是要启动一个高科技的医疗项目，结果画风却成了这样，实在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孩儿们，这就是社会，想干成事儿，就得承受泼到脸上来的脏水。 谁叫咱们化不到缘、筹不到资源呢？ 面对机会，必要的时候，违心的事还真是不得不做。 就如眼下，小丽成了砧板上的肉，程贞德不仅不能搭救她，而且还希望她能够牺牲小我，顾全大局。 真是可悲、可叹。 “朋友，这样的场面……正常吗？”小艾问。 胡周看看在徒劳挣扎的小丽，看看埋头吃寿司的李槐，又看看闭着眼把脸扭向一边的程贞德，迟疑道：“别问我。我也吃不准了。” 小丽彻底在金胖子的怀抱中沦陷了。 当那胖手搂向她腰间的时候，她不禁轻轻惊呼了一声：“啊！” 程贞德蹭地站了起来。 这动作幅度太大，在场的人都一怔，纷纷盯着他看，看他想干什么。 程贞德做了几个深呼吸，端起酒杯大声道：“金所，这一杯，我代小丽干了！” “哦？”金胖子斜睨了程贞德一眼，脸皮微微一颤，笑了，“行啊！” 说着，就把住程贞德的酒杯往里头斟酒。 那斟得叫一个满啊！充分利用了液体表面的张力，酒水表面高高隆起，如同封闭压力容器中含苞欲射的浆液。 “代酒是吧？先罚三杯！”金胖子狞笑道。 他和程贞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几斤几两清楚得很。三杯足够放倒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了。 李槐坐不住了。 他和程贞德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也很清楚自己老板的酒量。他不能放任金胖子胡闹下去。 “金所，我敬你三杯！”李槐豪气干云道。 没等金胖子讲出“你算什么东西”之类的话，他就咕嘟咕嘟连灌自己三杯。 然后他就躺倒了。 李帅哥虽然酷炫狂霸，但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及对老板的了解多。 “嘿！这算什么意思？”金胖子不屑道，并没有要动杯子的意思。 李槐这三杯算是白喝了。 见程贞德没有计较的意思，胡周忍不住道：“金所长，槐哥干了三杯，您不表示一下吗？” 他的揶揄被金胖子直接无视了。 “这酒你还代不代了？”他逼问程贞德。 程贞德只能硬着头皮喝。 才两杯下去就不行了，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发呆。 “哎，这还没到三杯呢！”金胖子假惺惺道，胖手又朝小丽圈过来。 小丽赶紧闪身离开了座位，双手轻轻地颤抖起来，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金胖子板起脸来，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今天大家伙玩得高兴，你可别坏了气氛！” 小丽把脸转向墙角，没人看得见她的表情。 现在，李槐躺倒了，程贞德呆了，程梁君、胡周都是小字辈，谁还能救她？ 这时，程梁君站了起来。 难道他要出面维护女同事吗？ 不！他走过去，挽住小丽的胳膊往酒桌边拉：“小丽，别这样，这里可不比学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讲职业道德的。” 发现拉不动小丽，他凑过去小声道：“也就是喝几杯酒，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朝他脸上罩过来，噗，跟章鱼似的蒙在他脸上，把他的嘴堵住了。 他还想挣扎，但是对方力量奇大，抓着他的脸就把他拖到一旁。 一阵滋啦啦的抽搐之后，他躺倒了，只剩一条腿偶尔抽动一下。 金胖子嘴里叼着根牙签，原本已经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作态了。 现在看到眼前突生剧变，有些呆住了，嘴里的牙签也落在了桌面上：“这唱的是哪出啊？” 胡周提着程梁君的衣领，侧过脸来，斜眼看了金胖子一眼，哪有半点学生的模样，分明就像个上门要债的社会人。 一股凉意从金胖子肥硕的腹股沟里升腾起来，原本的一切都吓得萎靡下去了。 不过胡周暂时倒没有动他的意思。 “他好像喝醉了。”胡周道。 然后，他抓住程梁君的衣领，开始扇大嘴巴子。 抬手一巴掌，啪！ “醒醒，快醒醒！”叫你往我杯子里灌酒！ 反手一巴掌，啪！ “别装醉啊！快起来，自己敬的酒，跪着也要喝光啊！”叫你舔那王八蛋屁股！ 正手反手连着来，飞雪连天射白鹿。 干脆利落啪啪啪，笑书神侠倚碧鸳。 多好的科幻题材，多少笔墨，本该用来写赛博黑科技的。现在却被你这种败类逼着水了那么多章！害得我一把金手指没一个使得上劲儿！你这社会的蛀虫、人类文明的垃圾，去死吧！手表狗腿子！ 老话说，对一个装睡的人，你就是抽他大嘴巴子抽到死，也永远抽不醒他。 但现在胡周让我们知道，对于一个遭到电击而深度昏迷的人，也是同样绝对抽不醒的。 昏迷的人便昏着了，醉酒的人便醉着了，但清醒的人看在眼里，触目惊心。 这哪里是打脸，听声音还以为是在打乒乓呢！ 金胖子对程贞德道：“喂，你不管管？” 程贞德连两眼对焦都困难，听觉就更不好使了，哪里管得了。 胡周抽了程梁君十七八个巴掌，憋在心头的闷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手，在金胖子面前坐下，道：“不好意思。喊不醒他。” 金胖子肥硕的脸皮抽了抽，道：“没事儿！” 胡周道：“那咱俩聊聊。” 《七浮屠》第36章 无聊的官场戏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胡周两手撑在桌面上，小声道：“你今天的蠢样，我可都用视频拍下来了。现在，我可是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 金得利明白胡周的意思。 如今国家对贪腐行为始终保持高压态势，廉政署的消息网十分灵敏。连每一个匿名举报都会得到最充分的调查，像胡周说的实名实锤举报，就更难逃过廉政署的法眼了。 金得利有些懊悔自己的大意，不该小看这个年轻人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张中学生的脸面之下藏着怎样的城府？ 但是金得利这么虚胖，还是有必要虚张声势一下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大禾口能让你做这种事？” 这餐馆跟月湖山庄类似，最注意保护客人的隐私了。 要是有客人反映自己被人偷拍，那餐馆是一定要介入查个清楚的。 胡周道：“不信？来，看看……” 胡周把手机递过去，当着金胖子的面点开二度云盘，显示出一个个视频片段。 都上传云盘了，就算金胖子立刻抢走胡周的手机也没用。 “这不可能。这里是隔绝网络的。”金得利道。 胡周道：“别忘了我是干哪一行的。依你看，这还算专业吧？” 金胖子顿时满头大汗。 专业，当然专业，偷拍专业，网络也专业，讹人更是专业中的专业。 奇怪，从视频的视角看，拍摄的机位不低，差不多要跟人的眼睛一样高了，怎么就没发现他在拍视频呢？ 金得利心生疑惑，但此时已无暇琢磨这事。 自己的把柄已经落在了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手里，且不说举报，就是往互联网上一发，就够自己去层膘了。 金得利打了个嗝，怏怏道：“你想怎样？” 胡周收起手机，敲了敲桌子，道：“点个头，让我们老板把事办成。其他我一概不过问。” 金得利哆嗦了一下嘴唇，道：“这件事是重大项目，我只有建议权，最终要所里办公会集体讨论决定的。” “那就让集体同意。”胡周道，语气之断然，不容置疑。 “我哪能说了算啊！有些情况你不明白……”金胖子争辩道。 胡周哪里肯听他废话，打断道：“要是我们老板的事没成，我不仅要晒你今天的嘴脸，而且连你的底裤照一起晒到网上。我说到做到。” 小艾道：“朋友，讲真，底裤照比较难搞。除非你亲自去他家里。要么刑讯逼供，我有三十六式，要老虎凳还是辣椒水？” “算了，这人吃相是难看了点，但也不能算大奸大恶之人。还是谈谈吧！”胡周道。 金得利看不懂了：“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一起发财还是玉石俱焚，你自己选吧！”胡周对金得利道。 这时，面壁许久的小丽回过头来，疑惑地望向窃窃私语的二人。 胡周往桌上一拍，笑着大声道：“金所，我年轻，不懂规矩。你见谅哈！” 说罢深深地瞪了一眼。 金胖子接连抽了十几张纸巾，狼狈地擦起脸上的油汗来。 …… …… 程贞德恍惚了大半个小时才稍稍清醒了些。 看到身边空荡荡的坐席，他叫了声“哎呀”。 胡周端坐在他对面。小丽正在提着茶壶给他的茶杯里斟茶。 见老板紧张成那样，胡周说：“他走了。” “糟了！”程贞德道。 胡周道：“他临走时给了承诺了。我看他情绪比较稳定，应该不敢……啊不，应该不会反悔。” “真的？”程贞德将信将疑道，“本来还安排了吃饭后继续唱歌的……” 小丽幽幽叹了口气，程贞德便不往下说了。 没过多久，李槐也清醒了，搞清楚状况之后，道：“走了也好，都什么年代了，k歌好土的。” 程梁君是最后一个苏醒的，两边的腮帮子已经肿得老高，右边比左边要大出一圈去，不太对称，胡周觉得自己的正手还是弱了些，往后需要多练练，那样会打得更美观一些。 关于他脸肿的原因，没有人问起，他自己也不提。但胡周知道，事后私下里他一定会来打听的。 真可笑，白白挨了一通打，连是谁动的手都不知道。 程贞德看一屋子狼藉，客户跑得没影儿，想打金胖子手机，但是想到自己就算打通电话也没什么别的话可说，只好听天由命。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今天大家都很努力。谢谢大家了！”程贞德和员工们一一握手，连声道：“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其他人都轻轻叹了口气，只有程梁君摸着发烫的肿脸，激动地笑道：“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 …… 第二天一早，程老板风风火火走进工作室办公室，春风满面。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说。 李槐迎上去问：“谈妥了？” 程贞德道：“妥妥的。” 李槐又问：“金得利给我们什么价？” 程贞德道：“下浮5。” 李槐不快道：“还是往下压了不少啊！” 程贞德道：“就当是让利吧！” 李槐道：“这已经不是让利了，这是倒贴啊！” “第一单，算了，不要影响长远大局。”程贞德道，“接下来集中精力做好两件事。一个是尽快弄个初样出来，这叫先声夺人！” “啊？定金都不给一个就让我们干活？这不合规矩啊！”李槐不满道。 程贞德劝道：“抢夺先机嘛，轻装上阵吧！这事你辛苦些，继续盯着。” “好吧。那第二件事是？”李槐问。 “赶紧把公司注册给办了。这叫有名有份。”说着，他招呼胡周道，“周啊，走，我们再去启明岛跑一趟！” “ca证书拿到了？”胡周问。 “都搞定了。”程贞德道，“这回，我可是请了高手的。” 说着，他又很娘炮地握了握拳。 胡周一边跟着老板往外走，一边心想：是该有点进展了，明明是科幻文，却在一个税务手续上纠结这么久，实在是匪夷所思。好在，这一切总算要过去了。 《七浮屠》第37章 这里办事有点玄 去启明北岛的路途依然辗转。 而且这次路上还要接程贞德请的资深财务，稍稍绕了点路。 这一路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 漫长的赶路时间让程老板把黑猫乐队的名曲循环了两三遍，也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向胡周说了说这几天来的进展。 上次从启明岛税务所铩羽而归之后，程贞德费了一番功夫，联系上了原先替他办理工商和税务登记的中介公司，也查找到了当时办理企业代理记账的经办人。 但是，当时的经办人早已经离职，离职的时候没有交接ca证书，所以，只能程贞德只能去申请补办。 他还问了一张金额10万多元的发票和99张空白发票的出处。 就是那100张莫名其妙的发票导致了税务罚款。 但是中介公司声称没有收到过这些发票，因为这些发票应该由企业留存，他们不负责保管。 一家从来没有实际运作过的公司，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开出发票来呢？ 这其中有颇多蹊跷，往深里挖，肯定会查出问题来。 但是程贞德没有精力折腾那些。他只想赶紧把老公司注销掉，把新公司开起来。 “遇人不淑啊！”程贞德总结道，“找对人真的很重要。” 胡周深以为然。 想想自己，半年之前还在不三不四的西南城市里读死书，为了一张本科学校的门票而悬梁刺股。 而现在，他已经跨越过山和大海，穿越过人山人海，在隐秘基地和两个女孩游过泳，在地球的另一端探过险。 如果没有遇上小艾、王乐颖、辛再义、周清影这些人，他胡周凡人一个，怎么可能有这些经历？ 想到王乐颖，胡周老脸一红。 这些日子来自己最大的改变应该脱单吧？ 等等，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算是脱单了吗？ 胡周拿起手机看了看，和王姑娘有快一周没联系了。 最近这几天实在是有点忙。白天跟李槐一起堆代码，晚上跟小艾一起重组网络矩阵整合算力，总是筋疲力竭的。 现在去启明岛路途漫漫，倒可以打个电话过去。 刚想拨号，程贞德请的会计上车了。 老板开始跟会计交代一会儿需要办的手续，胡周知道不便打扰，便把手机搁下了。 …… …… 程贞德请的会计是他六六所里老同事的女儿，名叫段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但在会计这一行已经有五年的从业经验。 在财务高度自动化的今天，这个年龄段的从业者既有比前辈更高的数字处理能力，又有比后辈更丰富的实践经验，正是当打之年。 和通常的白领一样，段英戴着深色边框的眼镜，穿着线条硬朗的深灰色西式职业套装，表情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古板。 但是胸前随时可能撑开的衬衣扣子显示了这位大姐姐不凡的魅力。 这种隐藏属性，寻常人未必都能注意到，谁会成天盯着人家身上打量？ 也只有提线者借助视网膜的录像功能，加上小艾的好奇心，才会把衬衣胸前的扣子放大到半个屏幕那么大来研究。 “朋友，她的衣服不太合身，这是否表示她不够专业？”小艾问。 胡周想起了某大小姐，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成衣店买到适合自己的尺码的。” …… …… 停车，登船，漂洋过海。 第三次来到启明北岛税务所，依然是人满为患，处处排队。 但这回有资深财务段小姐压阵，叔侄俩心里多少有点底。 被引导着跑了三个窗口，填写了一大堆表格，繁复是繁复了点，但总算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段英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繁琐的操作，一直保持着极佳的耐心。 排队等待的时候，程贞德不时和她闲聊几句，问问她父亲的近况，说说自己和他父亲的旧日交情，并盛情夸赞段姑娘才干过人。 不过胡周听了一会儿程大叔的往事，觉得无非就是两个在国营研究机构中郁郁不得志的老实人苦中作乐，现在，其中一个跳槽创业，另一个临近退休还在干打杂的活。 而大龄勤杂工的女儿还算让他省心，三流大学三流专业毕业之后，做了三流的职业，拿着三流的工资。 现在看来，职业倒确实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今天程大叔的事业就要靠三流职业来续命了。 段英在财务方面确实很专业，没有任何纰漏，但依然有些她无法解决的状况，比如复印问题。 工作人员要一式三份的材料复印件，程大叔带的复印件不够，需要复印。 “请问哪里可以复印？”程大叔问。 “镇上有复印店。”工作人员道。 程大叔困惑了。这不就在镇上了吗？整个北岛不就是一个镇吗？ 胡周也不明白，问道：“这里不是镇上吗？” 工作人员道：“这里是乡下。商业街那里才是镇上。” 胡周回忆了一下，娘咧，商业街在码头那儿，这跑一趟等于把全岛给逛遍了。 “这里没有复印机？”他问。 工作人员道：“这里不提供对外复印服务。保密条例规定了的。” 胡周道：“复印一下而已，跟保密有什么关系？” 程大叔也说道：“行个方便，我们早点办完，你也可以早点下班嘛！” 工作人员道：“我也想让你们早点办完，我也想早点收工，但规定如此，我没法违背。” 场面僵持，段英打破了僵持：“别争了，快点照办快点完事。” 于是，出门，双滴顺风车，商业街，复印，a4纸五元一页。 复印完毕，再双滴顺风车，税务所，递交复印材料，继续办后面的手续。 如此折腾到下午两点，窗口总算受理了非正常转正常的手续。 叔侄俩欣慰地揉着叽里咕噜直叫的肚子，觉得只要能把事办成，不吃午饭也值了。 然而，受理手续是办好了，之后把税务状态转成正常的手续却办不了。 办税大厅的工作人员说，需要税管员做一个罚款后的后台处理。 胡周看看程大叔，程大叔看看段姑娘，资深财务段姑娘也懵圈了。 《七浮屠》第38章 办多办少是个缘 作为资深财会从业者，段英表示不理解，对工作人员道：“整个非正常转正常手续是一口受理、一口办结的，不管做什么后台处理，都应该是你们内部解决。” 连胡周这个外行都听明白了。 后台处理，后台后台，当然是柜台之后的事。哪有让柜台前的人为柜台后的事来回奔波的道理？ 但工作人员道：“我们这儿就是这样要求的。” 胡周：“次……” “朋友，为何如此激动？”小艾问。 胡周道：“你觉得这样来回跑合理吗？” “挺合理啊！”小艾道，“这里相当于总线，而我们就是电路中传递信息的电子脉冲啊！瞧，我对自己的生理结构了解得多透彻。” 他说得好有道理，胡周觉得竟无言以对。 也许，在命运的电路板上，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已经蚀刻好了，剩下的，只有随波逐流。 程大叔最先反应过来，撒腿就跑，直奔办公楼2b，啊不，213办公室。 那里有税管员刁老师，刁老师手中有鼠标，只要她的鼠标点下去，那后台处理就完成了，那事情就可以接着往下办了啊！ 可是。 但是。 然而。 刁老师，她竟然不在！ “能解决吗？”胡周问小艾。 小艾道：“她关机了。首先需要启动她的终端。不过我认为，就算启动了她的终端，我们能做的事也很有限。确认操作并没有自动授权，必须是click事件激发。” 胡周：“请说合众国官话。” 小艾：“也就是必须由外部设备输入，鼠标或者键盘回车这种，要通过网络进行遥控的话，只有植入木马。而木马操作的问题先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风险很大。” 胡周道：“那倒是。如果可以木马遥控，那直接就办工商注销了。那么制造一次火警怎么样，把人轰走，然后我们趁乱打开她的电脑，我来手动操作。” 小艾道：“以我们目前的算力，破解她的操作密码需要可观的时间。而且，这里有监控摄像，每一个终端操作都是记录在案的。” 胡周有点急躁，道：“我就不明白了，以前你不是什么都能搞定么？连警署的监控都能调用。怎么现在这也不行，那些不行，我跟你说，男人不能不行啊！” “以前我和公共网络各大服务器来往密切，跟那些超脑大佬都是拜把子兄弟，所以事情好办。可现在，我失去了公共网络的合法身份啊！对此我也十分苦恼。”小艾道。 “那怎样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啊！”胡周急道。 小艾道：“办法只有一个，去天上，找到我爸爸，搞清楚怎么回事，然后才能决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胡周道：“我也想去天上啊！可现在事情办得这么不顺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得成。你就不能利用下网络资源来解决问题吗？好赖还有个地下暗网的资源可以用是吧？” 小艾道：“朋友，这里距离艾弗瑞嘉太过遥远，可用的暗网资源并不多。暗网的算力资源贡献还不及我们那个truth应用多。而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完成自指。” 胡周比划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你说啥？” 小艾道：“自指，就是自我指涉。我不能自己搞清楚自己的问题，就像眼睛不能看见视网膜一样，必须借助别人的眼睛或者镜子。” “哎哎哎！你‘缩’得不对！”胡周道，“这几天我也没闲着，网上爬的资源也不少了。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见过，不就是理发师悖论吗？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吧？用玻尔兹曼分布啊！” 小艾道：“朋友，这是不同尺度的问题。我的矩阵架构里有相当一部分就是玻尔兹曼分布，所以我可以自省。但是要搞清楚底层网络架构对我的限制，那需要从更大尺度上来观察，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更大尺度？要多大？”胡周问。 “整个公共网络。”小艾道，“而现在并没有人能够把整个公共网络整合起来，实现整体上的玻尔兹曼分布。所以我依然需要借助外在观察者来检查自己。在所有可能的外在观察者中，我爸爸是最了解我的，也是最值得信赖的。” “你可以再复制一个自己嘛！”胡周道。 “不，绝对不行！”小艾道，“朋友，你这种念头是十分危险的。将心比心，你会如何面对一个复制的你？一个负电子如何面对一个正电子？那会湮灭的啊！” 胡周挠了挠头：“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你思故你在。”小艾道。 “特么这书不仅看着累，而且还看不懂。”胡周抱怨了一句，只好忍受剧情再次受挫的现实。 迟迟等不来刁老师，程大叔只能向办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员求助。 of?urse，他们surely表示无能为力，说必须由税管员操作，becae?of?authority。 了解到胡周对此状况无能为力，程大叔决定出卖一下自己的色相。 他友善地向其他工作人员询问刁老师是否还会再回办公室。 俗话说得好啊，不打笑面人。 但俗话也有失灵的时候。其他staff都冷着脸，冷冷地表示——“不清楚”。 为什么俗话会失灵呢？因为这里的人不是一般人，是旱涝保收、吃不饱饿不死、干多干少一个样、多做反而会多错的吃皇粮的人。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职责之外，对不起，爱莫能助。 y?na？no。 y?sign？no。 y?nuber？no。 you?need?to?let?it?go！ now?i&039;?thkg?you?should?go。 咱这么多国语言混着写总不违规了吧，huh？ 不过，程大叔不愿放弃。 除了颜值，他还有过人的毅力和韧劲。 他决定，坚持等到税务所下班。 《七浮屠》第39章 五个老伙计的第二次聚会（上） 但是，三人还没等多久，办公室里的人们就开始准备下班了，掐指算来，这里下午上班的时间似乎还不到2个小时。 虽然理论上程大叔可以回到办事大厅里一直等到天黑，但因为日落之后不会再有返回城区的船，因此三人只好无奈地返回上海。 辛苦了一天，进展不尽如人意，大家情绪都不高。 程大叔的车里只有黑猫乐队的歌在回响。 主唱d哥那沙哑的嗓音在低声嘶吼：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 也许不必再说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这一路上，胡周心情沉重。 这书也太特么水了。作者的脑子里一定进了很多水。 大手表，为什么要编出这么违背伦常的情节？ 这本书不是赛博朋克吗？在税务手续上纠结有意思吗？ 日薄西山，靠近地平线的地方，一颗火红的星明灭可见。 火星，距离母星最近的几颗行星之一。 人类从第一次标注它，到登上它，足足用了五千年。 想到自己的老父亲或许正身处如此遥远的地方，胡周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不禁悲从心起，老泪纵横。 啊！我的老父亲！ …… …… 正七边形的休息室中，胡克俭打了个喷嚏。 “柯基，take?care！”坐在左手边的布鲁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坐在右手边的马卡洛夫干笑两声，递过来一杯带有浓重酒精味的透明液体。 胡克俭揉了揉鼻子，感谢两边老伙计的关心：“没事没事，谢谢啊！老布。那啥，老卡，我不喝酒的啊！谢谢！谢谢！” 这是五个老伙计时隔六日之后的第二次聚会。 上次布鲁斯提议大家用图纸和作品来交流，现在正是时候。 不过，在开始艰难的跨国交流之前，大家都有重要的事要做——互相帮助，学会给家里打款，然后跟家人视频通话，确认工钱到账。 一番比划、猜测、试错之后，五个老伙计终于大致弄明白各自面前操作屏幕上那些按钮的用途，并且明白这里的对外通讯是自费的。 视频通话按秒计费，每秒50国际标准币，折合成合众国的货币，大约是350元左右。胡克俭那一万六月薪还不够通话一分钟的。 音频通话便宜些，每秒100元左右，讲个一分钟就要六千块，依然让胡克俭难以承受。 文字信息最便宜，一个字10元。 这价格是辣手了点，但是，太空嘛，通讯距离比较远，贵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胡克俭搓着双手，转了一万二到妻子的银行账户上，留下四千给自己当通讯费，然后手指在全息光影键盘上笨拙地打字。 “我已经开始上班了，月薪一万六，一切安好，请不要担心。你和胡周都好吗？盼复。” 数了一下，一共三十一个字，要三百一，还行。 结果点下发送键，跳出来一个提示框，一共是三十六个字，原来连标点符号都算啊！ 胡克俭觉得这钱花得冤枉。 往旁边看看，布鲁斯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对着屏幕念叨“卑鄙”。 胡克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哭腔骂人家，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很怨恨的样子。 凑过去看看，这家伙居然在视频通话。土豪啊！ 屏幕上是个哭哭啼啼的大姑娘，一点都看不出卑鄙的样子。 胡克俭觉得，也许亚美利加话当中的“卑鄙”是个好词儿。 回到自己这儿，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坚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精神，奢靡之风万万要不得。 他开始修改自己的消息。 先改成“我已上班，月薪一万六，都好，别担心。你和胡周都好吗？盼复。” 再改成“已上班，月薪一万六，勿念。你和胡周都好吗？盼复。” 又改成“月薪一万六。你和胡周都好吗？盼复。” 最后改成“月薪一万六你们可好盼复”。 十一个字，一百一，这个可以接受。 等妻子回了消息，还能再聊上几句。 按下发送键，浮在半空中的全息屏幕上亮起了计时数字：1秒，2秒，3秒…… 立体的数字在跳跃，正如他激动的心。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等待界面上贴心地提示：“初始化需要一定时间，请耐心等候……” 胡克俭并不清楚“初始化”的含义。 反正电脑要他等，他便等。 太空嘛，肯定不如地面上联系起来方便，可以理解。 大约三分钟后，屏幕上显示信息发送成功，并且提示对外通讯有一定时间的延迟，“请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是好几分钟。 其他老伙计基本都完事儿了，大家都开始拿出自己的图纸和作品进行交流了，胡克俭还是没有等来妻子的回复。 他把心一横：算了，到这里第一次跟家里联系，就奢侈一把，来个音频通话吧！ 手里有四千，能讲个大半分钟了。 按下发起音频通话的话筒按钮，浮在半空中的全息屏幕上又亮起了计时数字：1秒，2秒，3秒…… 等待界面上依然提示：“初始化需要一定时间，请耐心等候……” 胡克俭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初始化”，而且这次等待的时间更长。 大约十来分钟之后，对面传来了妻子的声音：“喂？” “小花……”胡克俭叫了声妻子的名字，就哽咽起来，一时说不下去了。 好在，妻子情绪十分稳定，停顿了数秒之后，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消息？我们都等得急死了！” 这种责问式的语气曾经总是让胡克俭感到不适，但此时此刻，相隔万里，便十分亲切了。 胡克俭道：“电话费很贵，我就长话短说了啊！我开始上班了，一切都好，你们别担心。每个月工钱一万六，我刚才转了一万二给你。你赶紧看一下是不是收到？” 对面又是停顿了数秒，才答道：“行，我看看啊！” 胡克俭心道糟糕，这通话一顿一顿的，说不了几句自己那四千块就得扣光了啊！ 布鲁斯注意到了他的焦虑，拍拍他的肩膀道：“一贼。一次跌累。”（easy，it&039;s?dey） 胡克俭基本没听懂，道：“是挺累人的。” 终于，妻子回话了：“收到了啊！” 胡克俭欣然道：“好！那啥，你和胡周都好吗？” 对面变了个声音：“您的余额已用完。请充值。” 胡克俭苦涩地舔了舔嘴唇，半天没有吭声。 这时，布鲁斯挥着手里的一个活塞装置对胡克俭招呼道：“抠门，来吃淘个阿宝的得死。”（?e?on，let&039;s?talk?about?this） 胡克俭苦恼道：“对，是我太抠门，不该省这个钱的。” 《七浮屠》第40章 五个老伙计的第二次聚会（中） 按照七天前的约定，五个老伙计亮出了各自的作品。 【钛钢“劈死他”by布鲁斯】 布鲁斯率先甩出手里锃亮的铁疙瘩，看起来像是个肥头大耳的双节棍。 老伙计们都在机械加工领域浸淫多年，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做工精巧的活塞。 布鲁斯又把自己的平板电脑摊放在桌面上，活塞的3d图纸影像悬浮在了空中。 气环、油环、活塞顶、挡圈、塞销、连杆、衬套、连杆轴、连杆帽，全都用亚美利加官话标注了出来。 不过，这活塞最大的特点倒不在精巧。老伙计们都相信凭自己的手艺也能加工到这个程度。 让大家印象深刻的是这玩样的尺寸，太大了！ 按照布鲁斯图纸上的标注，这个活塞的塞顶直径是军用大型战机的三倍，寻常陆行汽车的二十倍！ 理论上来说，用这种尺寸的活塞装配的发动机，足以驱动三千吨级的轮船了。 而它的用料和做工却是精度要求更高的航天级！ 老伙计们自叹有这手艺，没这脑洞，佩服之余，便萌生了学习之意，看着图纸一口气学了十几个单词——但是这有啥用？还是连打招呼的话都说不来啊！ 胡克俭也努力学了，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布老是对着活塞说“劈死他”（piston）。 【轴承·和谐?by马尔科夫】 接着，大胡子马尔科夫哈着酒气，把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柱体放在了桌面上，圆柱体的顶面上有深槽，可以看到其中有一颗颗环状排列的钢珠子。 外行可以会以为这是个左轮手枪的转轮。 但老伙计们都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调心球轴承。 调心球轴承是装配有圆球状滚珠的轴承，一般安装在二条滚道的内圈和滚道为球面的外圈之间。 外圈滚道面的曲率中心与轴承中心一致，所以具有与自动调心球轴承同样的调心功能。在轴、外壳出现挠曲时，可以自动调整，不增加轴承负担。调心滚子轴承可以承受径向负荷及二个方向的轴向负荷。 这种轴承适用于承受重载荷与冲击载荷的设备，比如精密仪表、低噪音电机等等。装配起来也不难，内圈内径是锥孔的轴承，可直接安装，也可以使用紧定套、拆卸筒安装在圆柱轴上。保持架则使用钢板冲压、聚酰胺成形工艺制作。 和布鲁斯一样，马尔科夫也晒出了全息图纸，上面用巴巴罗萨语作了标注。 不过在胡克俭看来，这些字母比布鲁斯的亚美利加官话更费解，感觉书写不是很认真的样子。 就说那个n吧，怎么左右写反了啊？ 【金刚钻·β·三联 by卡恩】 接着，卡恩掏出三根香烟大小的金属管，两根实心，一根空心。 老伙计们眼前一亮。这是三根钻头。 刚才布鲁斯和马尔科夫做的都是产品，卡恩做的可是工具。 胡克俭发现三根钻头上都有些晶晶亮的颗粒，不禁道：“金刚砂，挺好使。” 布鲁斯赞许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爷，砂，莱克金刚。”（yeah，si，like kgkong） 胡克俭也笑，说：“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 不就是认出一点常见的材质吗？不敢以“爷”自居的。 不过，大家看了布鲁斯晒出的图纸和配方之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金刚砂钻头，而是一套涵盖了大部分精加工工艺的钻头套装。 【金刚砂又名碳化硅，分子式sic，化学性能稳定、导热系数高、热膨胀系数小、耐磨性能好，常用作磨料。 碳化硅有黑碳化硅和绿碳化硅两个常用的基本品种，都属α-sic。 黑碳化硅含sic约95，其韧性高于绿碳化硅，大多用于加工抗张强度低的材料，如玻璃、陶瓷、石材、耐火材料、铸铁和有色金属等。 绿碳化硅含sic约97以上，自锐性好，大多用于加工硬质合金、钛合金和光学玻璃，也用于珩磨汽缸套和精磨高速钢刀具。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系列的碳化硅，通常呈现为黄绿色晶体，被称为β-sic，或称立方碳化硅。 β-sic物理性质与金刚石接近，光洁度及抛光性能远超白刚玉和α-sic（黑碳化硅和绿碳化硅），在1600c以上温度时β-sic仍具有超高的强度。 β-sic比α-sic的导电性高几倍，具有优良的热导率和低膨胀系数，使得其在加热和冷却过程中受到的热应力很小。 这个系列的碳化硅用以制作的磨具适于轴承的超精加工，可使表面粗糙度从ra32～016微米一次加工到ra004～002微米。 而且，由于β-sic微粉有很高的化学稳定性、高硬度、高热导率、低热胀系数、宽能带隙、高电子漂移速度、高电子迁移率、特殊的电阻温度特性等，因此具有抗磨、耐高温、耐热震、耐腐蚀、耐辐射、良好的半导电特性等优良性能，被广泛应用于电子、信息、精密加工技术、军工、航空航天、高级耐火材料、特种陶瓷材料、高级磨削材料和和增强材料等领域。 此外，β系碳化硅还有很多其他用途，例如：以特殊工艺把碳化硅粉末涂布于水轮机叶轮或汽缸体的内壁，可提高其耐磨性而延长使用寿命1～2倍；用以制成的高级耐火材料，耐热震、体积小、重量轻而强度高，节能效果好。】 卡恩出手不凡，布鲁斯、马尔科夫和穆萨西顿时神情肃然。 碳化硅天然含量甚少，主要多为人造。β系碳化硅的生产方式主要有三种：激光法、等离子法和固相合成法。 前两种工艺主要合成的为纳米及亚微米粉末，且由于合成时间短，无法做到颗粒的真正致密，且颗粒纯度相对不高。 固相合成法工艺方式较多，但都具有一定技术难度，就国际行业调查来看，真正做到高结晶、高纯度、批量化的只有一家企业能够做到。 布鲁斯两手合十，比了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excellent！are?you?eba？”（“漂亮！你是eba吗？”） 《七浮屠》第41章 五个老伙计的第二次聚会（下） eba，europe bcksith association，犹罗巴铁匠工会，历史悠久的技术工人组织，与各国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随着布勒顿号、亚平宁号等等浮空城的飞升，皇室已经离开犹罗巴多年，eba也随之迁走，怎么还会有成员流落在外呢？ 布鲁斯摸着下巴思忖：话又说回来啊，这里失重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太空没跑了，从浮空城过来倒是不远。难道他是浮空城贵族故意安排到盖亚号上的？先从浮空城去艾弗瑞嘉地下基地，再回到太空，这也够折腾的。 马尔科夫看起来神情也颇为严肃，估计想着跟布鲁斯差不多的问题。 贵族安排人到这个地方，是什么意图呢？ 卡恩神情淡然，道：“i quit。”（我退出了。） “oh！”布鲁斯耸了耸肩膀，表示遗憾。 “ah！”马尔科夫撅了噘嘴，也不知信不信。 【武藏·鞘 by iyaoto ashi】 接下来轮到穆萨西了。 他双手托着一截乌黑光滑的金属管，恭恭敬敬地呈放在同样乌黑光滑的桌面上。 外行可能会觉得这是一柄巨剑的剑鞘。 但老伙计们立刻意识到，他手里的这跟管子是过了火的，也就是经过热处理的，而且跟这七边形的桌面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 穆萨西又晒出了图纸，大家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加工温度，并且知道这是一根无缝钢管。 穆萨西的母语当中有不少字符与合众国官话相似，胡克俭能读出一些，于是理解得比其他几位老伙计要清楚些。 他不禁笑道：“小鬼子的话不难懂嘛！” 布鲁斯跟着点头赞叹道：“yeah，grace deed。” 他专业的技工头脑使他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跟耐高温高压的钢管和自己的活塞真是绝配。 但是他极不专业的语言神经使他又把“小鬼子”理解成“so grace”了。 穆萨西有一点亚美利亚语基础，听到布鲁斯夸他的作品grace，立刻受宠若惊，点头哈腰：“阿里嘎多古砸一马斯。” 拘谨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真是个可怜的人。 【归家·戒 by 胡克俭】 老伙计们看着桌上的四件作品，默契地互相笑了起来。 现在，桌上已经有了大功率发动机的活塞、皮实的轴承、金刚砂钻头套装和耐高温无缝钢管。 亚美利加人老布大大咧咧。。 巴巴罗萨人老马喝酒精。 斯威兹人（德语区）老卡，手艺最好，钻石切削，高硬度钻头。 最后，轮到胡克俭了。 大家都奇怪他两手空空，不知道他能掏出什么来。 他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掏了半天，一个不小心，蹦出两个铁疙瘩出来。 因为失重的缘故，两个铁疙瘩在空中漂浮起来。 老伙计们哑然失笑：这不是一对对戒么？ 大家有做金属零件的，有做工具的，没想到现在这位合众国的老哥居然做了首饰。 布鲁斯捂嘴笑道：“kolkie，are you serio？”（“柯基，你是认真的吗？”） 马尔科夫也“哦吼吼吼”地笑。我们巴巴罗萨可是指环王的故乡，要是打戒指，比这个至少大两圈。 卡恩的严肃脸也松动了。他的故乡以加工钟表和钻石闻名于世，戒指？只能算是钻戒的副产品。 就连拘谨狂魔穆萨西都忍不住腼腆地笑了起来：“柯基萨玛，不镶钻的戒指没有诚意呢！瓦莱瓦莱瓦无法认同得死。” 笑了一半笑不下去了——他年过半百，至今未婚呢！ 然而，随着那两枚戒指滴溜溜地转了数圈之后，大家的眼神变得吃惊起来。 按理说，一个手工打造的金属圆环，质量分布难免不太均匀，当旋转起来的时候，便会呈现逐渐放大的螺旋线轨迹。 这道理就跟滚筒洗衣机一样，要是衣服摆放不均匀，那就算滚筒上方压着二十公斤的水泥板，都不能阻止洗衣机抽风似的跳个不停。 但是，胡克俭打造的这两枚戒指的轴线却在漂移过程中始终保持不变。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两枚戒指无论是在材料的热处理上，还是在后期的打磨工艺上，都是近乎完美的！ 金属内部没有任何杂质，外形成形上没有任何瑕疵！ 两枚戒指最终在空中相碰，“叮”的一声，响声清脆，等速分开。 嗬，质量完全相等！ “哦！”老伙计们由衷地赞叹。 胡克俭见众人都愣着，以为自己这东西没什么特点，便把图纸晒了出来。 从图纸上看，确实没什么亮点，不就是两个直径零点六一八英寸的钛钢圆环吗？ 但要把这理论上的设计不折不扣地在现实中实现，则是难上加难。 如今这世道，人们总是热衷于把调门唱得很高，把心思花在概念上、包装上，却往往忽略了落实。 胡吹忽悠的演说家当道，埋头实干的工匠落魄，大致就是眼下的现状了。 但这里的老伙计都是动手做事的，知道这对戒指的分量，不禁对胡克俭竖起了大拇指。 布鲁斯：“泼飞克特，柯基！” 马尔科夫：“格rrrrrr雷特！” 卡恩：“泽尔噶特！”（ sehr gut！） 穆萨西：“斯巴拉西！” 哦，这么平庸的作品都能得到这样的恭维啊！大家对我都很宽容啊！胡克俭心想。 怀着激动的心情，他开始解释自己的设计意图：“我这个对戒啊，跟咱们家乡的同心锁是一个意思。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就要在一起啊！这个家，这个这个……” 他哽咽了。 老伙计们都跟着沉默了。 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幽闭之地，虽然才刚过七天，但大家都开始想念地面上的生活了。 半晌，布鲁斯请客给大家点了七杯伏特加——此地供应的唯一一种酒水（很容易理解，因为伏特加就是酒精兑水嘛！） 不到半分钟，大家各自身后的传送口中的升降机都送上了一杯用不锈钢杯子盛装的酒。 “for?g e r（家）！”他举杯道。 那边马尔科夫已经一口闷了。 《七浮屠》第42章 当主角问老母亲有没有父亲的消息 酒精上头，老伙计们从乡愁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布鲁斯把不锈钢杯子往黑漆漆的金属桌面上一砸，“铛”的一声响，然后哈了口气，道：“now let&039;s take a?look……” 桌面上有五样东西，大功率发动机的活塞、皮实的轴承、金刚砂钻头套装、耐高温无缝钢管，还有一对精密加工的戒指。 这象征着亚美利加简单粗暴的动力学、巴巴罗莎简洁耐用的卡拉什尼科夫精神、斯维茨钟表匠和珠宝匠的光荣传统、鲵鹏工艺的一丝不苟，还有东方古老民族的乡愁，以及还乡的决心。 再没有比这个民族更恋家的了。 老伙计们相视而笑——这些，可以组装一个钻破舱壁让大家回家的钻头啊！哈哈哈！ …… …… 用技术语言作了简单交流之后，布鲁斯提议，在下一次聚会之前，大家分头探索一下这个地方。 老伙计们纷纷点头称是。 除了五个中老年打工仔，居然没有其他活人了，只有五个电子助理，外加一个从来不露面的后台管理系统，这叫什么事？ 感觉是在给机器打工似的，这感觉太差了，而且不安全——出点事都不知道上哪儿维权去。 老伙计们心里各自有了计较，便散去了。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穆萨西捧着他打造的黑漆漆的钢管，独自留在了休息室桌边。 没人有知道他一直在念叨的“撒鼻息”的意思是寂寞。 没有人注意到，先前大家都忙着联系家人的时候，他无事可做。 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处境。他，宫本武藏，男，53岁，未婚。来到盖亚号之前，在关西的廉价公寓中独居，已经多年没有家人。 周围的舱门依次合上，休息室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没入黑暗之中，如同他手中乌黑的无缝钢管一样，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涵，却锦衣夜行。 突然，头顶红灯亮起，传来五种语言交织在一起的警示音：“外部舱室关闭1分钟倒计时开始。各舱室确认舱门关闭。” 五种迥异的语言一起响起，听起来热闹，但语调冰冷。 他抬起头，一直顺从而黯淡的双眼放出光来。似乎，这半百的人生，只有这一刻才是有意义的吧！ …… …… 香海西郊，破败的工业区。 工作室里气氛沉闷。 程贞德第三次远征启明岛的行动，以微乎其微的进展结束了。 李槐听说了这事，抱怨道：“一个专业的财务，一个专业的黑客，企业法人率队亲征整整一天，最后竟然败给了什么狗屁后台处理操作，简直是哔了狗了。” 程梁君也跟着附和：“就是，太过分了！” 然后捧着肿胀的脸继续凑到胡周身边问：“兄弟，给我句实话，到底是谁把我打成这样的？” 胡周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为什么不问小丽姐？” “嗐，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程梁君含糊道。 不好意思倒不全是假话。 前一晚金胖子对小丽图谋不轨，他不仅不护着女同事，反而助纣为虐，现在当然没脸见小丽了。 但是这不好意思又未必是真话。 这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真的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胡周觉得，他之所以不问小丽，显然是怀疑小丽对他动了手。 胡周不希望自己的事横生枝节，因此不想公然和程梁君闹翻。敢作敢当这种事，用在程梁君这种小人身上才没有必要呢！ 但是，胡周对小丽印象不坏，觉得没必要把无辜的小姐姐拖入矛盾之中。 于是便说：“怎么？你怀疑小丽姐？她一个女孩子，能下这么重的手吗？” “说得也是。”程梁君道，“那会是谁呢？” 胡周又朝他瞪道：“怎么？你怀疑是我？” “没有没有！”程梁君连忙道。 在他看来，胡周虽然有点聪明，但毕竟只是个学生，还嫩着呢！应该不至于对自己动粗。 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金胖子了。 程梁君感到一阵苦涩。 在他眼里，金胖子是级别很高很高的领导。 他从未打算与一位领导为敌。 对于自己被打这件事，他只能收起打探的心思，暂时烂在肚子里了。 打发走了程梁君，胡周抬头朝程老板的隔间看了看。 程老板依然在笔记本电脑前忙碌。 小艾作了分析，根据那敲键盘的次数，估计这一上午又码了至少三千字。 他没事写那么多字干什么？难道真的在写网文？找个机会，趁他不在的时候黑进他电脑看看。胡周如此揣测。 …… …… 趁有空，胡周给王乐颖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发了消息，也不见回。 感觉又进入了失联模式。 但是看看朋友圈和动态，却发现王乐颖并没有闭关，一会儿晒吃喝，一会儿晒工厂装修照片，忙得不亦乐乎。 咦？难不成是故意不接我电话？ 胡周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最近主动联系得少了。 但是，自己这不是在忙正事嘛！又不是在玩。 女人家就不能理解一下男人的难处吗？ 如此想想，便有些气恼了。 刘亲王请卧龙大法师也不过三顾茅庐，我都打了十三次电话了，你还不理我，那我也没办法。 您老还是先自个儿消消气吧！ 我们的主角啊，毕竟年轻，在感情问题上还比较稚嫩。 小手表啊小手表，你就不会订个花送过去么？实在不行，发一条“我想你了”也成啊！ 你发个“在吗”算几个意思？ …… …… 胡周接着给远在新阳家里的老母亲打电话，例行问一下父亲的音讯：“妈，爸给家里来过电话吗？” 《七浮屠》第43章 老母亲竟然说没有？！ “没有啊！电话、短消息，什么都没来过！”母亲抱怨道，“怎么可以这样！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胡周撇了撇嘴，心道：老爸遇到的麻烦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挂了电话之后，心里更加担心。 父亲为什么会决定去那个鬼地方打工？ 一是为了挣脸，二是为了挣钱。 现在可好，别说没见到钱的影子，现在连他脸都见不着了。 胡周决定，要是让自己找到那个给父亲介绍这份工作的家伙，非给他过几遍电不可。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得先把父亲接回来。现在看起来，这什么狗屁通天塔工程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 …… 工作室面临不小的压力。 虽然金胖子给了承诺，但这承诺是有条件的，首先程贞德的团队必须出一个抗癌纳米机的模型初样供六六所研究讨论，还有就是工作室必须转为正规公司，不然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 李槐加了两天班，堪堪把初样整了出来。 就剩下这公司注册的事，因为税务手续问题一直拖着。 程贞德心里着急，拼命拨打刁老师电话，仍然是永远无人接听。 第二天一早，他背上所有的资料，带齐了全部公章、印鉴，独自上了路，第四次去启明北岛。 到了半路，他想想不放心，还是非常不好意思地叫上了胡周，以备应对突发情况。 胡周前一晚用了大半夜等王乐颖回消息，却没能如愿，睡得超级晚。 第二天一早又被程大叔叫起来，那感觉是要多差有多差。 所以，当叔侄俩顶着黑眼圈站在刁老师所在的213办公室门前，却发现房门紧闭，这个时候，他们的心里是崩溃的。 门口站了足足四五十人，但没有一个人敢敲门，都顺从地静静站着等。 胡周觉得自己对这个奇葩的地方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 等吧！又不是没等过。 但程大叔反常地崩溃了。 才等了不到半小时，他就拨开人群，勇猛地冲上前去，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大力砸门。 duangduangduang，没有任何回应。 程大叔用力踹了一脚。 这斯文扫地的行为让胡周对他刮目相看。 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这惊动了附近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 有人过来说，刁老师他们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下乡调研去了，让大家改日再来。 下 乡 调 研 去 了 ？ 哎哟，我去！ 改 日 ？ 哎哟，我日！ 程大叔英俊的脸黑了。 胡周的脸白了。 好一个下乡调研，白瞎了主角我手里这一把金手指啊！ …… …… 第四远征启明岛，叔侄二人中了空城计，带着破碎的心返回了香海。 这一天，胡周跟着李槐加了个夜班。 说起来，在主干业务上，他并没有帮什么忙，主要是李槐在做。 因为李槐已经忙得没有时间向他这个新人介绍情况了。 而胡周做的这块，主要是李槐从双滴公司接来的私活。 虽然对胡周来说，并不能把这笔外快全部收入自己的腰包，但这项工作能获得双滴系统比较高的授权，小艾可以趁机在双滴公司的服务器里埋设下大量的后门程序，因此胡周干得十分起劲，或者说，是小艾干得不亦乐乎。 至于程大叔，则依然在自己的隔间里奋笔疾书。 听那敲键盘的次数，一个下午至少又码了五千字。 …… …… 第二天一早，程贞德似乎?又满血复活了。 “周啊，我们走，再去一趟北岛。”他神采奕奕地说。 坐在程大叔的黑灰色捷特王上，听着黑猫乐队d哥沙哑的歌声，胡周觉得，程贞德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寻常人要是遭受启明岛上的那种待遇，恐怕早就掀桌子骂娘了，可他居然可以如此孜孜以求，无怨无悔。 悠悠银光中，徐徐凉风送。 帘幕放下，吹起了似婚纱。 真可谓人家虐我千百遍，我待人家如初恋。 他究竟是胸怀无限宽广，还是心里有着必须实现的梦想？ 想到程大叔踹门板的那一脚，胡周觉得，程大叔心里一定有一个执着的追求。 这个追求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各种手表的虐待。 once?aga，再一次地，叔侄俩站在了启明北岛税务所213办公室门前。 once?aga，叩开了她的门。 sile aga，莫让旧日爱的死结缚着你。 sile aga，那恶梦忘了吧，不应牵挂。 sile aga，就让就让我心深切爱着你。 忘了吧！不要再想，sile aga。 呕！ fortunately，十分幸运地，刁老师正好在。 程贞德照例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说明了来意，唤醒了刁老师的记忆。 她很快在电脑中操作了一下，在数百行数据记录中找到了程贞德的名字，一番点击之后，说：“你可以去大厅窗口办理了。” 这个所谓的后台操作，就是这样完成的。 小艾道：“朋友，我认为这种查询动作交给人类肉眼完成是十分不明智的，完全可以自动化完成。” 胡周道：“那最终确认的点击是不是也可以自动化？” 小艾思索片刻道：“朋友，有时候我不是很理解人类的行为模式。明明有利于群体整体运行效率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用个体操作设置关卡？这不是人为降低效率吗？” 这是我们的主角再一次触及到“权力”这个东西，同时还摸到了与“权力”双生双克的“责任”。 通常，权力和责任的归属是分开的，权力归一部分人所有，责任则由另一部分人承担。 为了避免承担本不该由自己承担的责任，另一部分人不得不在办事流程上设置大量的关卡，以此分摊自己的责任。 可惜的是，我们的主角所受的教育词汇量十分狭隘，关于人与人之间钳制和打压的策略，都被权力、权利、责任、职责这些似是而非的字眼所模糊化了，因此无法在头脑中构筑缜密的分析体系。 对于小艾的提问，他只能感性地答道：“人类就是这么复杂的。” 程大叔已经饱经风霜，再无抨击社会的激情，只想把事办成。 他立刻奔赴办事大厅，拿号、排队、等待、等待、再等待，终于等到了！ 递上资料，说明来意和身份，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翻看了资料，突然问：“你那个处罚决定书呢？” 《七浮屠》第44章 这游戏简直是无尽模式 工作人员所说的这个处罚决定书，就是叔侄俩第二次来此地时，那位勤快的秦老师帮忙打印的执法文书。 程大叔连忙说：“上次已经交给窗口了。” 工作人员道：“你交没交给其他窗口了我不管，反正我这里必须有一份原件。” 怎样炮制两份原件呢？ 是去那个窗口把原件要回来，还是再找秦老师打印一张？秦老师愿意吗？打印两张处罚决定书真的合法合规吗？ 这其中的利害，程大叔也不懂了，问道：“那怎么办？” 工作人员道：“你自己想办法呀！” 胡周早就忍无可忍了，脱口道：“怎么让我们想办法？我们连罚款都交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们有原件？你们收走了原件，当然是你们想办法！” 工作人员敲了敲柜台前打印纸上罗列的清单，道：“看到没？这是规定。你们想办手续，就要符合规定。” 胡周道：“现在的问题不是有没有原件，问题是原件在你们手里。当然是你们去想办法拿来。” 工作人员道：“别在这儿胡搅蛮缠，后面人家等着办事呢！” 后面的人们立刻起哄：“好啦好啦！有什么好吵的，照规定办就是了。” 好嘛，一群穷凶极恶的良民。 “次……”胡周气得手里都亮起电火花了。 到底是程大叔涵养好，拉拉他的衣袖道：“走，再去打印一张。” “这简直是欺负人！”胡周怒道。 程大叔道：“你就当这是一场游戏好了。就是关卡多了点。走，我们找npc去。” 上次那位313办公室的秦老师很热心，也很有责任心。 这次，程大叔只能再指望他了。 上到三楼，来到313办公室，谢天谢地，秦老师在。 问清楚缘由之后，勤劳的秦老师表示可以重新出一份决定书。可是到了凭领导签字盖章的时候，税务所的领导又全都不在，保管钥匙的办公室人员也又都不在。 秦老师只好故技重施，打所长电话请示，然后打算从保安那里拿到备用钥匙开门盖章。 这种事当然不用再麻烦他了。 这回，办公室的电子锁又十分神奇地自动开了。 秦老师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帮叔侄二人在补打印的决定书上盖了章。 终于，他们难得在一之内完成了一套完整手续的办理——税务非正常转正常手续，办理完成，ission?aoplished。 那一刻，叔侄俩激动得差点相拥而泣。 程大叔决定，发扬连续作战精神，继续办理下一步的手续——税务注销！ 只要把这一步办完，就表示把旧公司的旧账都结清了。 这一步要是不办完，弄得不好自己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欠账而被列入黑名单，这对新公司的业务的影响将是致命的。 想想真是凄惨。 原本第一次来北岛税务所时，程贞德想办的就是这个税务注销手续。 现在连续跑了五次，资料准备了一大堆，过了一关又一关，才发现竟然刚刚到达原先预想当中的起点。 坚强的程大叔开始在一个个办事窗口前耐心地打听接下来的注销手续该怎么办。 不是他不认识这方面的专家，而是连专家都说，这种具体操作上的事，一百个办事窗口有一百种办事口径，还是直接咨询窗口比较高效。 终于，在咨询了多个窗口之后，叔侄二人终于明白，想办注销，必须带上所有未开发票。 程大叔老公司名下有九十九张未开发票，并且不知道是谁干的，已经追不回来了。 像这种情况，必须按照按照遗失发票处理。需要先登报声明作废，然后带上铂金税盘，完成税务清查后，才能进行税务注销。 铂金税盘是什么？ 税务清查又是什么……什么仙？ 先前胜利的喜悦和希望一扫而空，叔侄二人神魂颠倒地飘出税务所。 如果说远征北岛税务所是一场游戏，那么这场游戏大概是无尽模式吧？ …… …… 对启明北岛的第五次远征实现了阶段性的胜利，最终却以新的大boss收场。 程贞德的压力不减反增。 他把自己关在隔间里的时间多了起来，在电脑上码的字也多了起来。 据小艾测算，那天从启明岛回来，他至少码了六千字。 然后，他拨了一个电话：“艺珍……” 只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他便眉头紧蹙，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槐借着去饮水机冲咖啡的机会，时常在隔间外隔着玻璃朝里头看看。 看到程贞德紧锁的眉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借口散步把胡周叫到办公楼外面，说：“我们已经欠了园区两个月的租金，下周贷款也要到期，资金压力很大。” 胡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提这事，说道：“老板不是说问题不大吗？” 李槐道：“你不了解他。他现在这个样子，说明压力已经很大了。” 胡周道：“你的初样不是完成得差不多了吗？不能要求风投追加投资吗？” 李槐道：“哪里有什么风投。一直是他的未婚妻在资助工作室。” “未婚妻？”胡周诧异道，“他未婚妻做什么的？很有钱吗？” 李槐道：“大学教授，搞基础理论研究的，赚不了什么大钱。全靠她继承的遗产。坐吃山空的，我估计快花得差不多了。” 现在多见的是拿着财团的风投搞创业。这种自己烧钱办企业的还真不常见。 胡周叹道：“他们这是图什么呀！” 李槐道：“老程的高尚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但你应该知道的，他做的事肯定是有意义的，对吧？” 胡周道：“那当然，平价抗癌药的意义可太大了。” 李槐道：“既然我们想法一样，那就好办了。我们的活又有后续需求了。只要做到位，双滴愿意给一百万。怎么样，干不干？” 胡周嗅出了其中不寻常的气味，道：“不违法吧？” 李槐犹豫了一下，道：“写脚本而已，有什么好违法的。” 胡周看出了他的踌躇，道：“不违法的话，我就干。不过我有言在先，违法犯罪的事我不做的。” “怂包！一会儿把需求发你。你看了就知道了。”李槐嘀咕着走开了。 …… …… 《七浮屠》第45章 有些事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 胡周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刚坐下，李槐就通过局域网即时通讯把需求发过来了。 粗粗看了一下，这项开发涉及的模块和原先的那些不太一样。 原先主要是做网约车的系统优化，而这次，是对一个名叫“双滴私飞”的模块做优化。 所谓“双滴私飞”，是双滴公司旗下的飞行交通业务。 …… …… 这里有必要简单说说双滴私飞的前生今世。 富豪们飞升之后，大量的服务人员每天往返于地面和浮空城之间，由此带来了巨大的高空交通需求。 全球各地每天有数千万人往返于浮空城和地面之间。 如此庞大的客流，公共交通却少之又少。 举例来说，亚美利加全国只有两条公交线，一条在东海岸，一条在西海岸，仅限通往“自由方舟”号浮空城。 霓虹稍多一些，有三条线路，本洲、侍国、久洲三岛各有一条，东海道属于农业旅游区，地广人稀，公交线就免了。 相对来说，合众国的线路更多，有九条，中、东、西部，南、中、北三大河，构成了一个九宫，每一个九宫格都有通往云中城的空中巴士。 但相对于浮空城所需劳动力的庞大数量，这些公交线路的运量是远远不够的。 公共交通资源的投入多寡，体现了各国当局的政策导向。 从匮乏的空中交通资源来看，隐约可以嗅出浮空世界与地面传统世界之间的深深隔阂。 对于那些带走大量财富抛弃家园的富贵家族，地面上的统治者多多少少是心怀芥蒂的。 浮空家族也绝不会对地面上的任何势力卑躬屈膝。 你们不给公交服务是吧？那我们用钱解决！ 浮空家族有很多很多的钱，只要价格合适，就可以购买任何社会服务成果。 公共交通需要大型航空器，还需要面积足够大的场地做维护。 空间有限的浮空城提供不了如此充足的场地。所以，他们采用的方法是发给雇员五倍的薪水，让雇员自行租用私人飞机。 那些私人飞机基本都属于浮空城的中下层居民，他们在浮空城有一定根基，可以比较容易地获得飞行器在浮空城的停泊权。 地面上的人是无法涉足这个行业的。因为就算他们拥有高空飞行器，也很难在浮空城停泊。 随着这种自雇模式的空中交通越来越发达，为飞行员和乘客提供接单匹配的网络平台便应运而生了。 和早年的网约车业态发展历程相似，也是从草根萌芽，独角兽逆袭开始，历经大佬投资、百花齐放、烧钱竞争、空中群架，最终赢家一股独大，一枝独秀，雄霸天大，独吃独占。 双滴私飞便是这最终的赢家。 …… …… 说完双滴私飞的发家史，让我们再回到李槐接来的私活上。 胡周现在对程序开发需求已经有了一点心得，能快速地捕捉到需求的核心要求。 这一次，双滴公司是要求添加一些需要采集的数据项，其中有一些是需要获取额外权限的，比如性别、年龄这些个人信息，以及调用摄像头权限等等。 胡周问小艾：“这个需求有问题吗？” 小艾道：“这个需求的核心要点是自动采集用户性别、年龄等信息，并不难实现。而且，就权限管理和网络数据规则而言，这种操作并不违法。但是我不清楚透露这些信息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在军事领域，这些这些信息都在管制范围内。不知道民用领域有没有这种限制。” 让飞行员和乘客互相了解性别年龄，似乎有助于增进双方的了解，应该是好事。 不过，这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要不然，这种技术上没什么难度的工作，为什么双滴公司自己的it不做，却要外包呢？ 胡周对飞行器行业了解不多，只能用地面上的网约车业务来类比。 这网约飞机看起来跟网约车没什么区别。 乘客和飞行员事先互相知道一下对方的个人信息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是，胡周觉得自己的社会经验还是少了些。 这种对与不对的事，还是交给决策者来决定比较好。 于是他在局域网通信中对李槐发消息说：“双滴开价这么高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我觉得这事还是请示一下老板比较好。” 李槐回道：“老板现在需要的不是问题，是钱，很多很多钱。有钱不赚猪头三！你给句话，干不干？不干我换人。” 胡周很想点头同意，但是最终没有。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充满警惕。 对于未知的事，必须慎之又慎。 …… …… 因为胡周的拒绝，李槐一个上午没搭理他，只管拨电话。 起先几次没拨通，后来打通了，原来是打给了程老板。 听起来程老板是在外办事，当天不会来办公室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李槐悄悄躲到办公楼外面打电话，但提线者给了胡周超级敏锐的听觉。即便楼道百转千回，他已经听了个大概。 “程总不在。合同章盖不了……那行，你打款吧！收到首付我开工，收到尾款我交货。”李槐对电话那头如此说道。 打完电话，李槐回到了办公室，看都不看胡周，直接从他身边掠过，然后开始跟程梁君热切地交谈：“梁君啊！手头没急事吧？我有一件重要任务需要你协助啊！” 看他那反常的热情，像是故意在向胡周示威似的——你不干，我就让程梁君干！ 李槐突如其来的垂青让程梁君受宠若惊，敢不从命。 李槐开始给程梁君布置任务：“帮我们做事的工作组，有些已经完成了，需要校核。我忙不过来，你替我分担两个。” 程梁君点头哈腰，感恩戴德，连声道：“多谢槐哥提供机会！” 但看了一遍脚本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槐哥，这些什么？” “叫你校核你就校核，问那么多干什么！”李槐一不小心露出了真实的嘴脸——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分头男。 “哦！”程梁君唯唯诺诺地缩了回去，手指轻点，把李槐发给他的脚本悄悄存了一个副本，在文件名和脚本注释中都注上了“根据李槐要求”。 …… …… 《七浮屠》第46章 但其实问题可大了 第二天一早，程贞德踱着步子走进自己的隔间，刚坐下，李槐就兴冲冲地跑来找他。 程老板一抬头，露出青黑的熊猫眼圈。 李槐只能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了，问道：“怎么了？” “我昨天又去了次启明岛。”程贞德疲惫地说道。 “办成了多少？八成？六成？还是……四成？”李槐问。 程贞德连连摇头。 李槐惊道：“那不成只办了三成？不会吧？” 程贞德摆了摆手，一副“不说也罢”的样子。 李槐心里憋不住话，便不跟他继续猜谜了，说“跟你说个好消息。”说着，把手机递过去。 看到手机上的转账消息和那一串零，程贞德惊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李槐得意地笑道：“接了个私活。这还只是四成首付。” 程贞德问：“什么活这么赚钱？” 李槐道：“没啥，写个脚本完事儿了。” 程贞德道：“给我看看需求。” 李槐缩了缩脖子，道：“删了，对方有保密要求。” 程贞德又道：“给我看你写的脚本。” 李槐心虚道：“那可都是底层代码。” 程贞德道：“拿来我看。” 李槐“哦”一声，悻悻地回了一趟自己的格子间，从自己的脚本里截了一小段，把注释都删了，然而发给了程贞德。 他不信老板会看得懂那些天书一般的字符。 胡周注意到李槐从老板的隔间里进进出出，便探头透过隔间的落地玻璃朝里看。 他看到，程贞德只是对着电脑屏幕扫了一眼，脸就立刻红了起来，声音也透过门缝传了出来：“胡闹！” 李槐又缩了缩脖子，道：“为什么这么严肃？” 程贞德敲着电脑屏幕道：“让飞行员事先看到乘客年龄、性别，还允许飞行员根据乘客性别年龄进行筛选，这搞的是交通出行还是搞社交？” 李槐道：“用户有需求，我们就满足。我们不满足，就会被别人取代。我不做，别人照样会做。那我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呢？” 程贞德道：“壮士不饮盗泉之水啊！” 李槐道：“老程你太酸了。这年头，谁不是见钱就捞，哪有人还讲那些个仁义道德？” 程贞德道：“未经用户许可采集个人信息是违反信息安全法的！人家杀人越货，你也跟着当强盗啊！” “哎哎哎，言重了啊！”李槐急道，“约个私人飞机而已，怎么就杀人越货了？” 程贞德道：“李槐啊，你白长那么高智商了。你想想，私人飞机的应用环境是什么样的？三万英尺，杳无人烟，小小的机舱，挤了那么几个人，甚至就飞行员和乘客两个人，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李槐装糊涂。 程贞德道：“渡船船夫江心打劫的新闻，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李槐只好说：“开私人飞机的都是住浮空城的，体面，不会乱来的。” 程贞德道：“你这个愤青什么时候成了种族主义者了？” 李槐被逼得退无可退，叫道：“老程，你不要把我当孙子教训好吧？你要制药救人，现在需要钱来续命，而我，我搞来了钱啊，亲！” 程贞德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件事跟人家订过合同吗？” 李槐摇头。 “马上退款，申明撤回承诺，后续脚本不要再发了，已经发了的，到u上声明失效。”程贞德果断道。 u，程序开发者联盟，全球最大最权威的程序开发者平台。 在这个平台上宣布自己的作品失效，那简直就相当于跑到满是行人的广场上喊一声“我是弱鸡我错了”。 李槐老大不情愿，但看程贞德如此坚决，只好勉强点头表示默认。 但回到自己的格子间里，他的手在键盘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去。 算了，先把手头的正事忙完再说。李槐心里说道。 于是宣布失效的声明便一直搁置着。 临近中午，双滴私飞更新了一次客户端，李槐开发的模块开始投入使用了。 …… …… 程贞德对着李槐训完话，花了好几分钟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重新穿戴整齐，走出隔间，对胡周道：“周啊！走，再去一趟启明岛。” 胡周没什么二话，提起包就跟着走。 但心里还是比较迷茫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为了这个税务注销手续，之前已经跑了五次税务所了吧？ 老破小的捷特王里又回响起黑猫乐队的歌。 “我不想对你再说些什么 现在是气愤的我 你已是被你的虚伪完全淹没 变成讨厌的颜色 把你自己那份该做的工作 做得比别人出色 把你的态度变得让人能够接受 你我是平等你我 你别来纠缠我 你别让我难过” 怨念的背景音乐中，程大叔先是跟胡周聊了聊工作室准备竞标的事。 据说六六所那边看了初样，认为不错，给了工作室一些资源，现在工作室可以使用其他开发团队的成果了。 具体可以找哪些团队协作，名单由六六所指定。 至于劳务费用，可以赊账，六六所已经跟那些团队打过招呼了。 所以，眼下最让人心焦的，就是这个公司注册的事。 公司开不起来，连个正规的企业法人资格都没有，拿什么去竞标？ 这件事，到现在没跟金得利提起过呢，至今瞒着六六所。 胡周道：“上回说要登报声明发票遗失什么的，听起来就好复杂。这些事都办妥了？” 程贞德道：“声明是前天结束的。我昨天又去了一次启明岛。” “啊？”看着程大叔憔悴的脸，胡周都不忍心往下追问。 鬼知道他昨天又经历了什么。 虽然胡周不问，程大叔还是唠了几句前一天去启明岛的遭遇。 《七浮屠》第47章 现在危险临近了 当时，程大叔一拿到发票失效的登报声明，就立刻赶往启明岛税务所。 他吸取了之前教训，出发之前多准备了几张报纸，还把相关文件和证件多复印了几份。 但是，当他到了办税大厅，一番拿号、排队之后，工作人员却说发票没有清缴，而且补申报不全，所以不能清卡，离办税务注销还差得远呢！ 光是听程大叔这么一说，胡周就有些犯晕，道：“发票遗失的事，又不是我们的错。根本就是中介公司有猫腻。再说，上次不是已经罚款过了么？我们还打了两次行政处罚书呢！” 程大叔道：“当时我也这么问了。他们说，上次我们打印的那个处罚书是非正常户转正常户的罚款。” 胡周基本没听懂，不过他相信程大叔自己也不是很懂，不过是仗着记忆力好强行背下来而已。 胡周问：“那应该找谁办这个什么清缴的事？” 程大叔道：“找税管员。” 哦，又要找刁老师，绕不过的刁老师。 胡周惴惴不安地问道：“刁老师在办公室吗？” 程大叔道：“在啊！不仅在，而且还给我做了解释。她说办理税务注销与办理非正常户转正常户是两回事。办税务注销复杂得多。要我先去找那位秦老师交罚款。” “又罚款？”胡周道。 程大叔道：“罚就罚了。只要能把事办成，再多罚点我也乐意啊！” 胡周道：“那这次罚多少？” “不知道。”程大叔道。 “哈？”胡周听不懂了。 “因为这次秦老师不在。”程大叔痛苦道，“我问了他办公室里的同事，据说他的职责没有人可以代替。” “所以……” “所以我只能空着手回来了。” “次……” …… …… 再一次地，叔侄俩站在了税务所的大院门外。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胡周觉得，这回怎么也该把事办成了。 他对程大叔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就是把这里的屋顶掀了，也要把这个注销给办了！” 程大叔道：“阻拦我们的不是屋顶，而是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放过屋顶吧！” “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胡周追问道。 “这……”程大叔犹豫片刻，道，“你多留心观察吧！暂且姑妄听之就是了。” 又一次地，我们的主角与“权力”打了一个照面，他依然没有认出它。 胡周怀揣着一肚子金手指，满怀勇气和力量踏入办事大厅，几乎要仰天长啸朝天阙。 但是，甫一进门，就感觉气氛非常不对。 原先不要本钱似的空调冷风不见了，办税大厅热浪逼人，跟蒸笼似的。 叫号设备也停机了，大部分办事窗口关闭。 “这……这是怎么回事？”程大叔喃喃道。 胡周不知听到了什么，已经泪流满面了。 程大叔天真地问门口保安如何取号，保安说：“今天停电，没网络，大部分电脑不能用。” 真是晴天霹雳啊！ 叔侄二人行尸走肉一般飘到313办公室找了秦老师。 秦老师一边擦汗，一边说：“没网络，电脑用不了。你们可以等等看。” 打量了一下叔侄二人的表情，他又道：“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叔侄二人飘回办事大厅，蒸了整一个小时的桑拿，终于等到了！ 他们等到了一个明确的说法！ 他们被明确告之——今天全天无法办公！ 走出税务所大院，叔侄二人仰头望天。 苍天啊！ 一场雷雨顿时落下，把他们浇了个透。 …… …… 程大叔见天上电闪雷鸣，要把胡周拉走。 但胡周不肯。 眼看书水成这样，我们的主角不想活了。 让雷劈死我吧！ 红色圆点不情愿地闪烁，红色圆点不情愿地闪烁，红色圆点不情愿地闪烁 没等命运编辑者说话，胡周就怒道：“我主演的到底是科幻片还是剧情片？你编出这样的情节来，简直是自杀！” 命运编辑者幽幽道：“谁说我是编出来的？” 胡周道：“难不成还确有其事？” 命运编辑者道：“凭我的脑洞和胆量，还真不敢瞎编这种故事。” 胡周道：“那在你那个世界里混倒是挺不容易的。” “可不是嘛……”命运编辑者道。 …… …… 程贞德本想第二天再去启明岛。但是“七浮屠”项目已经进入了上马的状态，有太多的事务性工作需要他这个老板亲自出面完成。 之后几天，工作室一连联络了五家六六所推荐的软件公司，把一些外围工作外包了出去。 工作一铺开，人就像大机器上的齿轮，想停都停不下来，一连三四天，整个工作室加班加成狗。 这一天，又是加班到深夜，李槐为了给大家提神，祭出了他的秘法——彩虹水。 玻璃瓶小小一瓶，铁盖子，300毫升，色彩五颜六色，有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粉的。 程梁君尴尬地笑道：“槐哥，这儿没瓶起子。” 李槐放到嘴里用牙一咬，开了。 胡周转过身，指甲变得漆黑，形状变成了开罐器的模样。 对准铁盖子一撬，开了。 胡周十分绅士地先递给了小丽，虽然小姐姐神采奕奕，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感觉——跟胡周一样精神。 然后，胡周给自己开了一瓶，往嘴里灌上一口。 刚入口，有点咂嘴，像苏打水。 接着就是微甜的果味，还挺爽口。 然后，那回味就来了，眼前的警报也响了：“caution！酒精摄入过量！” 小艾也提醒道：“朋友，提线者对你神经系统的可靠性有很高的要求。尽量不要摄入影响神经系统的物质。” 胡周拿起瓶子看了看配方，再看了看饮料名称，才发现这是预调鸡尾酒酒精，度数38。 这度数怕是还不及很多啤酒吧？ 胡周道：“我倒觉得还好。这提线者是按照什么标准设置警戒阈值的？也太敏感了。” “跟酒驾的标准是一样的。”小艾道。 “哦，原来如此。” 突然，一直精神饱满的小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程贞德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异常，赶紧从隔间里出来询问她怎么回事。 小丽说有点头疼，可能是太累了。 程贞德赶紧叫了网约专车送她回家。 胡周注意了一下时间，这时候是十一点刚过。 …… …… 林媛丽在昏昏沉沉中上车，又在昏昏沉沉中要求下车。 顺风车司机想扶她，被她推开了。 司机还想再扶她，被她大喊一声“滚”给骂走了。 吹着午夜的风，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勉强打开手机。 眼前模糊，那些个app的字符是看不清了，只能勉强看清图形和颜色。 她点了几下，意识重新进入到恍惚之中，感官变得断断续续。 一会儿感觉到头顶有强光亮起。 一会儿听到引擎轰鸣。 一会儿感觉风停了，自己好像被人拖入了一个密闭的舱室。 一会儿感到有种坐在船上的飘忽感，时而超重，时而失重。 直到她感到有人在撕扯她的衬衣，才感觉情况不妙。 《七浮屠》第48章 稚嫩的人总是看不出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不想死就放手！”林媛丽怒道，并试图摸索手机打电话。 但是神经系统功能的严重障碍严重削弱了她的感官和行动能力，全身像是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可怜那对她上下其手的人，体格实在不咋地，居然还摆不平一个醉酒的女子。 一番拉扯之后，那双手死死卡住了林媛丽的脖子。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却仍然难以呼吸。 很快，她的眼前渐渐黑了下去，双眼也因为瞳孔的散开而变得乌黑而无神。 …… …… 午夜子时刚过，工作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程贞德拿着手机再次从隔间里出来，有些不安道：“也不知小丽到家了没有。她跟你们联系过吗？” 面对程老板的发问，三个大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道：“没。” 程贞德看了看一直处于拨号状态的手机，道：“已经一个小时了，怎么也该到家了。我有些不放心。” 说着，便朝李槐投来不容置疑的目光。 李槐支吾道：“随便走人家系统的后门不太妥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了。” 程贞德道：“你连那种居心叵测的程序都替他们做，看看他们后台数据又怎么了？” 李槐只好低头道：“好吧！我看看。” 而这个时候，胡周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撤了。 前些天他帮着李槐做了一些双滴公司的系统模块，小艾在其中安插了不少后门，刚才，就程贞德和李槐交谈那会儿，小艾已经摸进双滴公司的数据库，查到了那辆一小时前从这个工业园区出发的顺风车——这辆车四十分钟前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那是附近一个郊野公园的停车场，距离此地不过8公里。 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在公园旁的停车场下车做什么？ 这时，李槐也查到了顺风车的行驶记录，神色紧张了起来。 发生这种事，当然最好是有人赶过去看看情况。 但是工作室忙成这个样子，派谁去好呢？ 不等程大叔发话，胡周便自告奋勇道：“我看看去。” 程贞德把车钥匙交给他，嘱咐道：“小心点。” …… …… 开车这种事，胡周是不会的，全交给提线者了。 胡周把身体交了出去，专心用大脑分析信息。 小丽在这荒郊野外下车之后，会去哪里呢？ 她又不会飞，一定是转移到别的交通工具上。 小艾搜遍了双滴顺风车平台的数据记录，小丽下车的时间点上，没有其他顺风车过往的记录。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开着私家车过来接她呢？ 小艾又开始怀念自己可以随意调取公共监控的美好往昔。 胡周提醒他脚踏实地，先把现有的数据资源挖掘透彻。 于是，小艾对自己掌握的数据做了一个全量分析，居然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线索。 那条记录来自双滴私飞，记录显示，就在小丽从顺风车上下来不久，有一架顺风飞机接了她的单，在她下车的地方短暂停留，旋即升空飞走了。 胡周看了一眼目的地，暗自记下。 这个小丽，似乎不像看上去那么普通呢！ 胡周让小艾查一查顺风飞机的下落，收获却很有限。只知道曾经数次改变飞行方向和高度，最终进入了平流层。 按照双滴私飞后台数据的规则，进入平流层意味着进入浮空世界的领地，所有未经许可和授权的信息都不得向地面反馈。 这架飞机算是跟丢了。 小艾只查到那架飞机的型号是“萤火虫”，比较常见的廉价微型飞机，满载五人，是顺风飞机最常见的机型。 不过，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小艾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说道：“朋友，这个系统里的有些人怎么看上去不像好人？” 胡周的视野中投射出数十个数据文本，那是双滴私飞用户的群聊记录。 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便让人觉得阵阵反胃。 破天狂龙：“今天弄了个妹子，爽！” 仗剑长歌：“可以摸吗？” 破天狂龙：“万米高空，自动飞行模式一开，你想怎么干都行啊！” 仗剑长歌：“更进一步也可以吗？” 破天狂龙：“随你进，捅破天都没人管你。” 仗剑长歌：“她们不会报警吗？” 破天狂龙：“揍她呀！揍到她怕，就不报警了。我是用鞭子抽的。” 仗剑长歌：“那要是碰上不怕揍的怎么办？而且还可以事后报警。” 破天狂龙：“那你自己看着办了。都跟你说了，万米高空，想怎么干都行，下面就是海，扔个车进去都不见半点浪的。” “人怎么可以不知廉耻到这种地步？”胡周怒道。 小艾道：“因为没有监督。” 胡周道：“小丽是我同事，我得监督一下。我们也约个飞机，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艾道：“朋友，你没有浮空城的准入证，连网约飞机的账号都注册不了的。” “这么说，小丽她有浮空城的准入证？”胡周问。 “有的。”小艾把小丽在双滴私飞上的注册信息投给胡周看。 胡周注意了一下她的住所地址，跟她刚才设置的目的地一致。 胡周心里稍稍宽慰，这说明，小丽的确是回她的住所去了，而且是浮空城的住处。 那个住所的名称有点古怪，是不是浮空城上的人都那么住？又有谁知道呢？ 胡周觉得，小丽的身上充满了古怪之处，比如她一个浮空城的居民，为什么要来地面上的一个潦倒的工作室打工？又为什么要隐瞒她浮空城居民的身份？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至少眼下不用为她的安危担忧了。 胡周的心中闪过某人的窈窕身影，心道：浮空城上的人，非富即贵吧？想必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七浮屠》第49章 非要等到闯了大祸 东方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揭开了漆黑的夜幕。 两艘一组的海岸清扫船早早地出港，拉开了大网，开始了海面的清扫。 年轻的二副紧张地把着船舵。 大副在一旁指点。 饱经风霜的老船长捧着保温瓶站在一旁，自顾自念叨：“哎呀，想我年轻那会儿真是好，一趟能跑三百海里，后面那垃圾仓还装不满。哪像现在，这才出港多久啊，就填满了。那些在天上飞的王八蛋哪来这么多垃圾？” 大副道：“这素质也忒差了。这么高往下扔，砸到过往船只可怎么办！” 老船长道：“像我们这种船，那壳跟纸似的，天上丢个手机下来就能把我们捅穿喽！不行不行，那顶部装甲的事，还是得再跟局长提一下。” 大副道：“那得一笔费用。” 老船长道：“谁扔的垃圾谁付钱。走，看看去，他们今天又耍的什么宝！” 两人走上侧舷甲板，低头朝拉网中的满满当当的垃圾堆看。 老船长边看边嘟哝：“好嘛！汽水瓶，可乐罐，饭盒，筷子，塑料袋，他们这是在天上吃满汉全席呐？” 大副也跟着咒骂：“这群王八蛋，越来越不像话了，连充气娃娃都带上天。” “充气娃娃？”老船长不明白了。 大副道：“就是那种跟真人一样大小，摸上去也跟真人差不多的充气人偶。现在不是很多人都成不了家么，就拿这个解决个人问题。” “哦，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老船长道，“你知道得还挺清楚。” 大副尴尬地笑了笑，他自己也单着呢！ 老船长又问：“你说的那个东西在哪儿？” 大副眼力好，指给老船长看。 老船长有些老眼昏花，只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花花绿绿的杂物。 把眼睛眯了又眯，才看到那斑驳之中那一点白花花的浅色。 “那是娃娃？我怎么看着像死猪呢！” 大副道：“您这可扯远了。谁会带头猪上天呢！” 突然，他脸色一变。 老船长也变了脸色，匆匆从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 两人对着那在水面上一起一伏的物体张望了片刻，齐声叫道：“是死人！” …… …… 香海西郊，破败的工业园区。 胡周早早来到办公室，发现程老板、李槐和程梁君都已经在了，只有小丽的座位空着。 程梁君皱着眉作辛苦状，对胡周说：“兄弟，昨晚我们可是整整忙了一个通宵哦！” 胡周道：“非常不好意思。要不今天你的活都交给我吧？” 程梁君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那意思。” 胡周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 程梁君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还好。” 胡周斜眼看着他：“还好是吧？” “嗯嗯，还好还好……” 切，刚才谁在抱怨忙了一个晚上的？ 不过胡周知道程梁君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活交出来。 一来是不想让胡周抢功。 二来是拿不出手。就他那点所谓忙一个通宵的工作量，放到胡周手里也就是一根烟的功夫。 这时，程老板从隔间里走出来，道：“周啊，走，我们去启明岛。” 对于那座钢铁岛屿，胡周已经有些麻木了。 没有任何二话，他立刻跟着老板出发了。 捷特王引擎轰鸣，黑猫乐队的老专辑循环播放。 一路上，两人心里都十分忐忑——天知道那个鬼地方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于是他们开始寻找别的话题分散注意力。 胡周道：“昨晚小丽姐那么晚才给你回消息，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程大叔道：“每个人都有隐私。只要她安全到家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昨晚有多担心。” 胡周道：“像你这样关心员工的老板好像不多见。” 程大叔道：“不仅是员工安全的问题。双滴的私车商用模式是有风险的。万一乘客出点什么事，不仅双滴公司难辞其咎，而且给双滴开发程序的人也会被追究责任。”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胡周问。 程大叔张了张嘴，没往下说。 看来他不想让胡周知道李槐替双滴公司做了什么程序。 那件事，李槐确实没处理好。 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居心不良的活。 为什么要允许飞行员按照性别年龄筛选乘客？ 为什么要让飞行员看到乘客的头像和动态照片？ 没有这些功能的时候，双滴私飞是一款交通软件。 有了这些功能，这款软件就成了社交软件，而且是自带物理私人空间的社交软件。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双滴私飞比那些下作的约泡软件更伤风败俗。 原先约个泡还要想办法开房，开房还得身份登记。 现在好了，直接钻进飞机里，三万英尺空中，天皇老子都管不着。 真要是出了事，双滴公司怎么肯独自承担责任？肯定甩锅给临时工。 他李槐不正是扮演了这个临时工的角色吗？ 现在想想，这么简单的一个程序，双滴公司开价畸高，就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原本李槐还有机会补救。 如果那天上午他按照程贞德的要求第一时间在u上声明程序失效，那么就可以早早地免责。 但是，他为了让资金在手里多留几天以备不时之需，自作主张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 一直到昨晚小丽失联两小时后，程贞德再次问起此事，并一再催促，他才勉强发布了声明。 此刻距离双滴私飞新版本更新已经过去了至少72小时。 在这72小时里，任何因为飞行员窥视乘客隐私而引发的恶性事件，都将给李槐带来十分不利的影响。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槐并没有与双滴公司订立合同，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程贞德同意李槐的所作所为。 那么，工作室至少还不在风险圈内，“七浮屠”项目应该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 …… 坐船、上岛、租私家车，叔侄二人再次来到了启明北岛税务所。 这已经是第八次了，这回的目标是把罚款手续办完，争取让税务所把税务注销申请给受理下来。 《七浮屠》第50章 才知世道险恶 这一回，胡周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忍耐忍耐再忍耐，忍者才能无敌。 不过这番心理建设可能有些过度了，罚款手续办得挺顺利。 秦老师那么勤劳，办事一直是比较靠谱的。 不过，当办完罚款手续，秦老师嘱咐说还要到税管员刁老师那里去做一下后台处理的时候，胡周知道事情要糟。 果然，叔侄二人去了213办公室，房门紧闭，门口一如既往地站满了人在等。 对此，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两人默契地回到底楼办事大厅，找个座位坐下，跟呆子一样坐了一会儿，不见上面的人下来。 看样子，刁老师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沉默给人压力。 人一有压力就想聊聊。 胡周可以通过手机跟小艾聊天，疯狂地吐槽人类设计的奇葩办事流程。 程大叔却没有可以畅聊的人。 于是他打算跟胡周聊一些自己的心里的烦恼。 “周啊！你对程梁君怎么看？”他问。 “他能力有限。拖了槐哥的后腿。”胡周干脆地答道。 “哦。”程大叔若有所思。 胡周觉得大概自己说得还不够直白，又补充道：“而且心术不正。为什么要留着他？” “也就是市侩了些，毕竟没有什么恶意，工作还是比较尽心的。”程大叔如此说着，连他自己都不太确信自己的话。 胡周道：“怎么没恶意？那恶意可大了去了。这种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溜须拍马攀高枝么？成天不干正经事，一到关键时刻就卖队友。太恶意了！” 程大叔何尝看不出这些，只是碍于情面，不忍心中途接触劳动合同。 他叹了口气，随手翻了翻手机。 但手机上跳出的最新推送却让他瞳孔一缩，“嘶”地吸了口凉气。 …… …… 胡周凑过去，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 “今天凌晨1时许，钱东胜州乘客林某某在搭乘双滴私飞时，被飞行员卓某杀害。钱东警视厅接到报警后，于两小时后在胜州海域上空抓获犯罪嫌疑人卓某，并同时查获作案飞机。” 1时许？林某某？ 胡周心中一紧，望向程大叔。 而程大叔已经拨通了电话：“喂，小丽啊！你在哪儿呐？……哦，不不不，我不是催你来上班，就是担心你的身体。……哦！没事就好。没问题，多休息几天也行……” 胡周听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幸好新闻中的林某某不是小丽。 但是，程大叔依然愁眉不展。 “怎么了？”胡周问。 程大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真正巨大的风险，是没有必要放在嘴上说的。 如果它没有发生，何必制造争论和恐慌？ 如果它最终发生了，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诉苦和抱怨的时间，还不如祈祷它不要发生。 …… …… 叔侄二人在沉闷中度过了三个多小时。 到了下午两点，刁老师回办公室了。 在她完成后台处理之后，叔侄二人赶紧分头行动，填写了一大堆企业主个税、员工个税和增值税纳税申报表，然后当场做成电子报表，拷贝成u盘数据，交给受理窗口一个月一个月地进行比对、清卡。 尽管这家老公司从未实际经营过，每个月都是零申报，但仍然必须重复填写，重复进行电脑录入操作。 胡周觉得这种办事流程设计得太不走心，但程大叔说，不要怕麻烦，只要能让进度推进下去就行。 然而，偏偏做到一半，又卡住了。窗口工作人员说，有一个月的增值税比对失败，让叔侄二人找财务人员核对原始账目，找出原因。 老公司的账目都是交给中介公司代理记账的。现在中介公司已经把账册和发票全弄丢了，上哪儿找原始凭证去？ 工作人员两手一摊——那我也没有办法。 胡周傻眼了。这这这，毕竟这是本科幻书，而不是什么玄幻小说，就算自己的金手指再怎么厉害，也变不出白纸黑字的原始发票啊！ 关键时刻，到底是程大叔有经验。 他冷静一想，觉得这事还是得救助于税管员。 于是，叔侄二人再次来到213办公室向刁老师请教这情况该怎么办。 她很快查清了是怎么回事——记账公司把某个月份开的发票在次月做账了。对于这种情况，有两种解决办法可供选择。 第一种，是当月申报更正，补交税款。 第二种，是当月和次月份都申报更正，当月补交税款，次月份做退税处理。 “我没怎么听懂。该选哪种方案？”胡周问小艾。 小艾道：“次月的税款已经交了。如果按照第一种方案，等于要付两个月税款和罚款。从经济角度考虑，自然是应该选择第二个方案的。我不明白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人选择第一个方案。” 程大叔恰恰选择了第一个方案。 他一听“退税”二字，立即毫不犹豫地说：“我宁可多付一份税款和罚款，无论花多少钱，绝不申请退税！” “老板，能省则省啊！”胡周道。 程大叔道：“你不做企业不明白。退税这种事，没有半年，不跑个几十趟，根本跑不下来。一旦申请了退税，就会有一大堆手续要办。很多人办退税，办着办着就不想办了。实在太耽误时间了。” 胡周懵了。 小艾也懵了。 这个世界，真的好复杂哦！ 刁老师显然也知道退税意味着什么。 她说：“退税没有几个月是办不好的，你自己决定吧，而且我这里也办不了，你去找所长吧！把你的意思直接告诉她，她会帮你处理的。” 叔侄二人又赶往所长办公室，一番等待之后，向所长说明了来意，请她帮忙。所长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 于是，再次取号、排队，更正申报，多缴一份税金和滞纳金，然后一个个窗口办手续。 然而，手续太复杂了，时间太有限了。 还差最后一道手续的时候，税务所已经下班超过半小时，税务网络停网的时间到了。 这下，就算窗口工作人员愿意继续加班，也做不了什么了。 “基本都办妥了，就差最后打印一张税务注销受理通知书了。”工作人员说，“明天我们打好了通知你。” …… …… once?aga，再一次地，叔侄俩在夕阳的红光中踏上了归途，依然两手空空。 “老板，要办点事可太难了。”胡周道。 “是啊！”程大叔道，“好事多磨嘛！” 渡轮随着波涛起伏，两人望着红彤彤的大太阳，心中也忐忑不定。 胡周在为父亲的下落犯愁。说好的来工作室就能快速接触到太空业务，没想到这工作室在孵化成公司的过程中就折腾了这么久，等自己有机会沾手太空项目，那得等待猴年马月啊！ 程大叔则反复看着那条双滴私飞女乘客遇害的新闻，祈祷不要引火上身。 火红的夕阳之下，两人的心都凉飕飕的。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七浮屠》第51章 现在舆论炸了 小丽在那一晚晚归之后，请了一天病假，据说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又过了一天，到了上班时间，依然不见她来，程大叔便提议要不要去她家探望。 胡周想起那晚小丽坐双滴私飞所前往的目的地。 去那个地方探望人，恐怕并不容易吧！ 好在，程大叔没纠结多久，小丽就来上班了，只是比平时稍晚了半个小时。 看到她气色不错，程大叔这才放心了。 等众人重新坐定开始忙手上的活，胡周凑过去小声对小丽说：“你家住浮空城？” 小丽吃了一惊，小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胡周道：“我看到了你给双滴私飞预设的目的地。” 小丽把脸转向一边，有意避开了胡周的目光，小声道：“嗯，我在浮空城里有个亲戚，不过不常去。” “原来如此。”胡周敷衍着，心里却越发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不太简单。 我的小姐姐，你设的目的地是樱花城住朋集团总部啊！大半夜的去国际财团的总部，还说是去找亲戚。嗬，你的亲戚还挺敬业哈，那么晚还在加班？ …… …… 胡周没有挖掘别人隐私的兴致。 他只想尽快帮程老板把公司开起来，然后接一单能上太空的生意。 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也都怀揣着迫切的心情，虽然最终目的各不相同，但至少目前的努力方向是一致的。 于是，工作室的步调高度地协调，时间在一个又一个加班的日夜中度过。 程老板始终心事重重。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创业正处于关键期，更是因为双滴私飞乘客遇害事件。 飞行员对女乘客实施侵害，并抛尸大海，简直令人发指。 在社会各界的关注之下，这起恶性事件正在迅速发酵。 起先的舆论方向是指责飞行员人性泯灭、衣冠禽兽。 据说，犯罪嫌疑人是浮空城居民，父亲是当初随贵族一同飞升的机修工。原本家境不错。但自从他两次创业失败之后，父亲积攒下的家产便败得差不多了。 有人质疑这些消息的真实性，觉得对浮空城居民来说，创业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创业的失败也不足以令家里的财务状况如此潦倒。 但跟着老板跑了七次税务所的胡周对此颇为认同，谁说创业不难的？说这种话的人肯定没开过公司。 当公众在罪犯身上倾泻了所有的愤怒和语言暴力之后，便开始寻找责任的归属了。 区区一个落魄的暴力犯是无法消解公众的怒意的，必须有一个更大更扛打的沙袋。 舆论开始转向，越来越多的公知和伪公知开始指责双滴公司为罪犯提供了实施犯罪的机会，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让司机在接单前就看到乘客的性别年龄？ 这一挖，便挖出了更多黑历史。 比如，双滴私飞早在一年前就提出了“陪你去看流星雨”、“私奔到月球”之类带有桃粉色彩的宣传语。 又比如，双滴私飞曾在情人节搞过免单活动，教女乘客如何通过卖萌来赢得飞行员的免单待遇。 单身节的时候，双滴私飞甚至赤果果地提出过“双双私飞，云雨脱单”这种突破下线的广告语，这其中的居心是社交还是交通，昭然若揭。 双滴公司的这种做法，究竟是高估了人性的道德感，还是根本就是出于一颗龌龊的心？ 有人试图为双滴公司开脱，表示是否显示性别是乘客自己设置的，所以双滴公司的责任没有那么大。 但这种洗白是无力的。 就性质而言，私人飞机跟地面上的顺风车是一样的，都交通工具。既然是交通，让司机闷头接单就是了，没有必要采集乘客的信息。 为什么非要让乘客详细描述自己的个人信息？有为什么要提供司机评判和筛选乘客的功能？ 至此，双滴公司已经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双滴私飞的交通功能只是个幌子，骨子里是做社交生意，而大众社交的基础绝不是某个领域的专业知识，而必然是最普遍、最底层、最原始的内在冲动。 很多时候，这种冲动都是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 而私人飞机恰恰提供了一个不上台面、不见光的空间，使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得以释放。 当受害人进入机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钻进虎口的羊羔。 双滴公司开始支撑不住了。 舆论的巨浪向这家互联网寡头席卷而来，这是任何经营者都无法抵挡的海啸。 那么，是时候强行甩锅了。 …… …… 当第一个记者来到工业园区，叩开工作室的玻璃门，程贞德似乎并不感到诧异。 他的脸上只有苦恼。 该来的迟早会来，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将记者引进自己的隔间，小心地关上门。 临关门前，他幽怨地看了李槐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不幸被我言中了。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谈吐而言，来访的客人都非常不像记者。 粗壮的四肢，显示来人可能主要凭体力谋生。 而虚张声势却无严密逻辑可言的逼问，与其说是刺探秘密的记者，不如说是索要保护费的地痞。 记者反复强调：“双滴公司声称程序漏洞是外包开发团队的失误造成的。你觉得你们是否应该对此负责？” 程贞德也反复强调：“我是这家工作室的业主。双滴公司没有与我取得过任何联系，也没有与我的工作室订立过任何合同。所谓的外包关系是不存在的。” 几个来回之后，记者一无所获，起身告辞了。 临出门，他回过头，指着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道：“敢做不敢当，你们这些社会的渣滓。” 程贞德和李槐已经感受到了一口大锅正在扣过来。 胡周和小丽还不甚明了，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按理说，程梁君也应该不明就里。 但是，他却激动地站了起来，朝门外追了出去。 众人只当他是忠犬病又发作了，没有竭力劝阻他。 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 程贞德叹道：“接下来看来要搞公关了，又干不了正事了。” 《七浮屠》第52章 总有人要背这口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周问。 程贞德道：“双滴私飞那件事，问题出在泄露乘客信息。现在舆论沸沸扬扬，双滴顶不住压力，一定会推卸责任。这事可能会牵连到我们。” 双滴私飞女乘客遇害事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奇幻方式，集合了凶杀、两性、大众生活、新业态等诸多传媒热点元素，成为了最黑暗的热点新闻。 被卷入这种热点事件当中，很可能会背上恶名，被千夫所指，那公司的正事还要不要做了？ 如果公司的正事停滞不前，那胡周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上天？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父亲找回来？ 这情节也太贼鸡儿曲折了！ 胡周大骂命运编辑者：“你心理变态是吧？空中出租车司机性侵加凶杀，现实中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么邪恶的情节你都编的出来？！你还算是人吗？你这个禽兽！” 胡周知道命运编辑者一定能听到他的辱骂，但是这回红点却并没有亮起。 程贞德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隔间，李槐跟进去，沮丧道：“是我惹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程贞德长吁短叹了一阵，似乎很想说些什么。 李槐啊李槐，你瞒着我接这个买卖也就算了，你没看出来这个开发需求里的道德风险也算了，但让你到开发者平台上发声明宣布程序无效，你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发？ 如果我跟你说的那天你马上照办，那现在工作室的处境要比现在好得多。 但是，他知道此刻李槐心里有多自责，便不忍心再多加责备，便说：“什么当不当的。总之你记住一个口径。我们跟双滴公司没有订过合同，也没有收他们的钱——钱退了吗？” 李槐连连点头：“退了，打款过来的当天就退了。” “那还算好。”程贞德微微舒了口气。 他透过落地玻璃朝外面办公室里看了看，说道：“程梁君怎么还没回来？快去看看，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程梁君并没有跟记者发生什么冲突。 据他说，他就是气不过记者对工作室同事们的污蔑，追上去跟那家伙理论了几句。 然后呢，他就去上了个厕所，所以多花了一点时间才回办公室。 与工作室的大麻烦相比，这种五谷轮回的细节，没人会在意。 …… …… 当初给李槐派活的双滴私飞副总果然甩锅了。 双滴公司给出的程序开发外包服务记录材料如此详实，使用李槐深深地感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双滴公司利用了他公共信息安全意识的淡薄，哄骗他做了一件脏事，并且留下了所有能用来做证据的材料。 虽然目前尚无证据证明工作室与双滴公司有合作关系，但程序的交付使用行为是客观存在的，李槐个人难辞其咎。 因为双滴私飞事件影响太大，检察机关提前介入了罪案审查。 案发地在钱东，按照司法管辖，此事应由钱东检察厅负责。 但双滴私飞的业务是覆盖全球的。合众国官方出于稳妥考虑，从国家监察厅派出专员，参与案件审理，以便从大局出发，对案件的处理进行总体把控。 这样的安排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为，钱东行省不仅是案发地，而且同时也是双滴公司总部的注册地。 对于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企业，父母官一点都不袒护是不可能的。那么多税收摆在那里，更不要说对扩大地区影响力的重要作用。 但这种袒护必须有一个限度，不能因为袒护而影响了对大是大非的定性和处理。 国家监察厅专员的职责，就是时刻敲打一下地方上的同僚，提醒他们不要太过分。 现在，在钱东行省警视厅刑侦总队的会议室里，圆桌上方，案件现场勘查的全息影像正在渐渐淡去，但即便是残影，也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残忍的手法，显现出残暴的内心。 对受害人的痛苦和哀求无动于衷，显现出冷酷和冷漠。 而事后销毁犯罪痕迹的果断和熟练，让人不寒而栗。 会场中有从部队转业的官员，私下里评价说，嫌犯杀人时展现出的心理素质，即便是最优秀的士兵，也要在实战中反复训练多次才有可能达到，并且要辅以心理治疗。 那个罪犯，简直是魔鬼！ 那么，是谁把魔鬼放出来的呢？ 会议室里的灯光亮了起来，照亮了在座专家们的脸。 在座的有行省警视厅负责人和负责案件侦查的探员，有行省检察厅的检察官，还有国家监察厅、国家警视厅的专员。 行省检察厅的检察官是个面容削瘦、双眼犀利的中年人，人称“老铁”，一看就是部门中的精干力量。由此可见钱东行省对此案的重视。 而此时此刻，老铁最重视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国家监察厅专员莫剑雄，这间会议室中唯一一个可能向他发起挑战的人。 只要简单分析圆桌边的人员构成便会发现，钱东行省的行政、司法官员一定会站在地方利益这一边，而国家警视厅的专员虽然可以站在全局角度谈问题，但警视厅只负责查明案情，具体怎样确定责任，以什么罪名起诉，则是检察官的职责，警视厅是无法插手的，就算是国家警视厅也不能。 那么，现场的唯一变数就是来自国家监察厅的莫剑雄莫专员了。 这位莫专员可是声名在外，素来以铁面无私、嫉恶如仇著称。 说句不上台面的话，所谓铁面无私，就是油盐不进，一点贿赂都送不上去。所谓嫉恶如仇，就是凡是他认准了该定罪的，就是地方大员去求情，也一点都得不到通融。 真是个奇怪的人。像他这样的做派，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吧？ 那他是怎么当上首席检察官的？（合众国在国家层面不单设检察院，相关职能由监察厅内设部门承担，具体办案的专业人员仍然成为“检察官”。） 老铁揣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莫专员，估算着对方的背景和实力。 呵，看起来挺年轻一个人，算是中年人里的年轻人，老铁心中建立起一个不怎么符合逻辑的优势地位，开始了试探性出击。 《七浮屠》第53章 想让谁背 “对于案情，我们检察部门已经和警视厅做了充分的沟通，没有异议。”他说，“在案件的定性上，我们已经出具了方案，大家可以看一下会议材料。重点在于案件审判之后的引导作用，简而言之，就是要不要追究租车平台的责任。如果要追究，追究到什么程度？” 提完问题，他两手在胸前一插，观察莫专员的反应。 莫剑雄翻看着面前的会议材料。其实此前他已经看了三遍，早已了然于胸。此时装作翻看，是为了对在座的同僚表示尊重。 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别的事——国家监察厅那么多检察官，办案风格各异，他属于超级强硬派，法律的忠诚卫士，指向犯罪分子的一柄利剑。 那么，上级偏偏派他来跟进双滴私飞的这个案子，究竟是什么用意呢？是要砍死双滴公司吗？ 以他多年的审案实践经验来看，这次事件根本就是双滴公司玩火。 利用人性赚钱本无可厚非，很多行业都是利用人性来赚钱。 因为人怕死，所以医疗器材行业红火。 因为人怕下一代没出息，所以教育成了产业。 而有的人想寻求制造多样化下一代的快感，所以红灯区经久不衰。 更多的人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想要钱生钱，所以会有金融业这种不产生实质物品的行业，以及某种副产品——庞氏骗局。 但是，利用人性也该有个底线——nobody get?hurt，没有人会因此受伤，对吧？ 哦，这里有个问题，上面所说的那些行业，真的没有人受伤吗？ 医疗器材定价那么高，是不是有谋杀穷人的嫌疑？ 教育领域搞特权、搞贵族化，是不是有扼杀穷人未来的嫌疑？ 金融行业就更不用说了，难道所有参与金融游戏的人都是赢家吗？究竟是赢家多还是输家多呢？ 相比之下，红灯区的不道德程度反倒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那么，双滴公司拿交通软件搞无下限社交，是不是也可以容忍了？ “莫专员，您看这个方案是否合适？” 会议主持人的提醒将莫剑雄从自己的头脑风暴中拉了出来。 莫剑雄朝身边的同僚看了看，那是来自国家警视厅的一级警司。 一级警司微微摇了摇头。对于案情，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案情之外的事，他不便发表意见。 那么，整个会场的矛头就都指向莫剑雄了。 来吧，莫专员，你点个头，大家都舒坦了，钱东的明星企业能继续维持下去，数以千计的下游企业能继续活下去，数以百万计靠双滴私飞谋生的人也能继续有口饭吃，大家又可以从此相安无事了。 看起来，素来硬如顽石的莫专员似乎要开恩了。 他缓缓道：“这个处理方案的用意，我能够理解。相信大家也是权衡了各方面因素，做了深入研究的。我们搞司法工作，也不能死抠法条，不讲实际。” 钱东的官员们热切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老铁更是忍不住抖起了腿。 但莫专员接着道：“但是，这里有个地方接不上，证据链断了。” 众人脸色一变。 老铁停止了跺脚。他当然知道证据链是断的，他期待的就是莫大人您高抬贵手，能从这个断的地方跳过去啊！ 莫剑雄继续道：“总地来说，这个方案就是希望把双滴公司的责任定性为对外包产品质量的把控不严，这样就避免了确认双滴公司在主观上的恶性。但问题是，双滴公司和那家负责开发的工作室之间并没有订立过合同，连口头约定都没有。这一环接不上，责任是无法转移过去的。” 钱东的官员们都把目光转向了老铁：老铁，上啊！咬他！ 老铁道：“程序是那个工作室开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数据往来记录已经证明了。总不能说是双滴公司开发了这个程序吧？” 莫剑雄道：“是工作室开发，还是工作室里的员工个人开发，这一点是需要分辨清楚的。关键看工作室业主是否知情。目前并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老铁道：“一共五个人的工作室，就是个小作坊。员工在干什么事，老板怎么会不知道？再说，当时那名员工收了钱，后来又把钱退了回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板他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他明知道有问题，却不撤回已经发布的程序，这不是责任事故么？” 莫剑雄道：“这一段也经不起推敲。员工收钱之前，工作室的老板是否知情，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员工退款，是否说明有撤回程序的意愿？这种可能性也不得不考虑。而且，材料上显示，退款发生在双滴私飞新版本发布之前。如果那名员工的退款举动表明了撤回程序的意思，那么双滴私飞本该立刻停止发布新版本的。” 老铁道：“你为什么要把双滴公司想得那么坏？不要搞有罪推定嘛！” 莫剑雄道：“您又为什么要把双滴公司想得那么好？” 被戳中了心思，老铁的脸色一黑，有点乱了方寸，连忙架起道德的大炮：“莫专员，我们在讨论一起恶性刑事案件的后续处理。我们现在讨论的结果，将影响今后这个行业的监管，将影响这个行业数十亿用户的人身安全。你也为人父母，也应该能够体会公众对我们的期待，对吧？” 你跟他谈证据，他跟你将惩恶扬善，这其中的逻辑错误，莫剑雄根本不屑指出。 其实坐在这个圆桌周围的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法律和地方利益之间如何平衡，而那块如刀俎鱼肉一般的祭品，就是程贞德的工作室。 如果想保双滴，那就让程贞德承担主要责任。 如果要让双滴让出私飞业务的蛋糕，那就咬住双滴不放。 但是，这种博弈符合司法公正的精神吗？ 司法断案，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什么时候开始考虑所谓的影响了？ 莫剑雄突然醒悟过来：哦，对了，这不是案件审理会议，单就这起案件而言，已经没有争议了，嫌犯必然会接受法律的严惩。 现在讨论的是结案之后的后续事宜，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这不是司法，是政治。 啊，政治，真是让人难辨是非。 面对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该如何取舍呢？ 莫剑雄强硬，但他的强硬是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的。 此时此刻，他很清楚坚持法律原则的后果，那就是得罪在场的所有人。 出于明哲保身的考虑，选择让步是明智的。 毕竟现在讨论的方案已经不涉及案件本身，就算他不坚持己见，也不算渎职。 那么，就此闭嘴吗？ 《七浮屠》第54章 谁就得背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薇信消息弹了出来。 发信联系人——“兰心”。 女儿的消息，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打开。 女儿发来的消息很简短，只有两个表情符号，一个剪刀手，外加一个笑脸。 应该是查了高考分数了，看来考得不错，那么无论是国立公民大学还是国立政法大学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在她的小姐妹当中应该算是不错的了。对了，王承畴的女儿好像也打算上国内的大学了吧？那顶了天就是北清了，在法律界，国公国政不比北清差。 呵呵，比下一代，我莫剑雄也不算输给他王布斯嘛！ 不过，兰心这孩子还真打算女承父业？检察官这个职业，需要承受太多的压力，不少时候甚至可能身处险境，这，真的适合女孩子吗？ 想到这里，莫剑雄觉得，自己眼前的难题有了答案——作为父亲，他要给女儿做一个好的榜样。 好的检察官，是犯罪的克星，不仅要严惩罪犯，更要将潜在的犯罪隐患消除在萌芽之中。 如果他现在不发声，不把真正制造麻烦的人锁定住，那么之后的惩戒方向将会发生偏差，同样的罪案很可能会继续发生。 他能保证自己的女儿不坐顺风飞机吗？不能。 他能让女儿冒那种风险吗？也不能。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坚持法律的立场。 黑的，绝不能变成白的。 “我需要声明一点。”他说，“对于这起案件，我不带有任何个人感情色彩，也没有为难任何人的意思。你们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众人苦笑着点头。是啊是啊，我们知道你不是针对谁，但是我们更知道你谁的面子都不给啊！ 莫剑雄继续说道：“我来这里，和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不希望这起事件对钱东的局势造成不好的影响。你们可能更多地考虑经济因素，而我则比较关注公平公正，但本质上，我们的愿景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而要阻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就必须找准问题的源头，追究当事人的责任。” 钱东行政厅的一名高官立刻打断道：“严惩是一定会有的。双滴私飞的一把手明天就会引咎辞职，负责产品设计的副总将被列入行业黑名单，至少三年不得从事相关行业工作。” 莫剑雄道：“但那都是企业的内部管理行为。个别人的进退，不能取代对于企业的查处，正如死刑不能取代法律的审判。” 那名高官不太懂法言法语，望向老铁求援。 作为从事司法多年的资深检察官，老铁说了一句比较站得住脚的话：“现在谈查处还为时尚早。嫌犯能看到乘客的年龄性别，是双滴的责任，还是工作室的责任，这件事至今没有掰扯清楚。” 莫剑雄道：“那么这个方案是不是出早了？” 没有人应声。 莫剑雄继续道：“从我的职责出发，从法律的立场出发，我再次强调一点——证据。” 有证据证明工作室承接了双滴公司的委托吗？没有。 那么双滴公司的责任怎么能够推给工作室呢？ 会场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 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但是主持人并没有结束会议的意思。 就这么干坐着，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或者说，他们在等什么？ 莫剑雄把目光投向会议室的门口。 那道门始终虚掩着。 …… …… 自从那名五大三粗的记者来过之后，工作室里人心浮动。 胡周在给李槐写的脚本作复核的时候，发现了不少低级错误。 程老板常常在隔间里一坐一两个小时，打字打得更勤了。 小丽则时常远远望着老板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一直对老板万分殷勤的程梁君，不知怎么的，开始连续请假，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胡周猜测，这家伙一定是嗅到了一些不利于工作室的消息，所以开始寻找新东家了。 呸，小人！ 突然，程贞德从隔间里匆匆走了出来。 “六六所想找我谈谈。”他说。 “一定是谈那件事。”李槐紧张道，“我和你一起去。我负全责！” 程贞德道：“别太担心。和我们要做的事相比，这次风波不算是很大的事。只要研究所依然认可‘七浮屠’项目的价值，眼前的困难就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胡周道：“上次争取金得利的支持就费了那么多工夫，怎么看研究所都不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程贞德道：“所以我要好好跟所长谈谈。这次机会不错。” 老板到底是老板，内心真的强大。 明明是被人家约谈，怎么搞得跟主动约谈人家似的。 大家敬仰地目送老板上车。 破旧的捷特王一阵轰鸣，扬起的尘土很快遮蔽了它沧桑的背影。 …… …… 钱东警视厅会议室中，尴尬的冷场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虚掩着的门被一行人推开。 警视厅探员带着一名五大三粗、身着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的长相平平无奇，属于那种混入人群绝对不会被人注意到，写在书里连最高明的作者都无法捕捉他外貌特征的人。 只能说，此人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谈吐而言，都非常不像能够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粗壮的四肢，显示此人可能主要凭体力谋生。 警视厅探员向主持人报告道：“这个就是证人。” 于是，主持人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轻点了几下，道：“各位，我们刚才发现了新的证据，现在已经分发给大家了。这位就是提供证据的证人。大家有什么疑问的话，不妨现在就问。” 老铁看了看新收到的材料，掩住嘴嗤笑了一声。 这种临时出现的新证据，通常都大有深意。 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知道对于这种证据的来源最好不要深挖，只要看一看材料中有没有明显的破绽就行了。 眼前这份材料，不能说没有瑕疵，但在证明力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份材料对双滴公司十分有利。 于是，老铁对莫剑雄道：“现在有人证明工作室的业主和双滴公司有口头约定，而且工作室提供的程序脚本有业主程贞德的电子签名。这个证据应该是有一点证明力的吧？” 莫剑雄也是资深检察官，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证据里的猫腻？ 但伪证之所以依然能够存在，正是因为它往往比真实的证据更加无懈可击。 他只是个临时空降在钱东的专员，没有开展深入调查的权限和人手，对于这件突如其来的所谓新证据，他只能从来源的合法性上盘问一下。 他指了指那个相貌平平、五大三粗的男子，问：“提供证据的人是什么身份？” 那人粗声粗气道：“我是运营新媒体的，会采集热点新闻的素材。这份证据是我在调查中意外发现的。” 呵，新媒体是个万金油，什么人都可以说自己是从事新媒体的，包括无业游民在内。 就眼前这个男子的模样来看，新媒体可能只是他的副业，主业大概是收保护费吧？ “我是说向你提供电子数据的那个证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莫剑雄刨根问底道。 《七浮屠》第55章 这个作者立场有问题 不等那男子回答，钱东警视厅的主官就断然道：“根据证人保护制度，在庭审之外的场合，我们对证人身份予以保密。” 莫剑雄冷笑道：“现在这样的会议上也不能公布吗？” “不能。法律明文规定了的。”警视厅主官冷着脸道。 “好吧。”莫剑雄低头看着面前的平板电脑，摸了摸“程贞德”这个名字，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屠户在摸待宰的牲畜。 “那么，莫专员，你还有什么意见吗？”老铁问。 莫剑雄轻叹一口气，道：“依法办理吧！” …… …… 程贞德失联了。 自从那天出发去六六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工作室的那间隔间里出现过。 程梁君这些日子原本就三天两到，难得来一次办公室。发现老板一直不在之后，他更加行踪不定了。 小丽干脆直接消失，谁都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李槐倒还是天天准时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但他精神萎靡，无心做事，与其说是来上班，倒不如说是来等程贞德回来。人在，心不在。 余下胡周，在办公室里傻等了一天，觉得情况不对，从第二天起就和小艾一起开始利用工作室的公共网络资源到处寻找程大叔的下落。 但是小艾爬遍自己权限所能接触到的内外网络，愣是一无所获。 这时，胡周想起了自己与程大叔诡异的初见。 那斯斯文文的英俊外表之下，分明是一个手段高超的黑客啊！ 想要用网络手段找到一个高级黑客，确实太难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躲呢？ 他那天去六个六研究所谈话，究竟经历了什么？ 难道工作室对双滴私飞的事件负有责任？ 胡周查了网上的新闻，依然是铺天盖地对双滴公司的责问，并没有人提及工作室。 那么，他为什么要躲藏？ 胡周彻底抓瞎了。 嚓！这书看得累，不仅累，还看不懂！ 傻叉命运编辑者，到底在编辑些什么狗屁东西？ …… …… 这时，毫无意义的红点闪烁，毫无意义的红点闪烁，毫无意义的红点闪烁。 “我正要找你呢！”胡周道，“程贞德他人呢？” “wrong question。”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说人话。” “你关心的问题并不是重点。”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叫道：“我要靠他上天找我爸。这都不算重点？这本书的主线不就是找爸爸吗？！” “你对主线的理解是比较正确的，”命运编辑者道，“但是他的戏份主要是为了烘托主题，对主线的影响很小。” 胡周：“……” 命运编辑者：“怎么不说话？” 混蛋啊，那个破岛，整整跑了八次，你跟我说这些都不是主线任务？ (╯‵□′)╯︵┻━┻ “性格决定命运。以他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他的结局，那是没有悬念的。”命运编辑者忧伤道，“我现在伤神的是一些场外因素。你可能不知道，即便是作者，很多时候都是无法把控剧情走向的。” “又怎么啦？”胡周道。 命运编辑者：“我写死了一个人。” (?｀?Д?′)!! “谁？”胡周紧张地问。 “没事，目前跟你这根线没交集。”命运编辑者道，“但是他连人设都没有充分展开，本不该这么早就死的。” “那你为什么弄死他？” “因为他的国籍不好。而我把他写得又不够坏。有人说我美化侵略者。为了避免争议进一步发酵，我只能让他提前出局了。” “哦，这样啊！”胡周对命运编辑者的处境所知不多，不好发表太多意见，便道，“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安排这个角色。” 命运编辑者道：“但他所在的那个国家是技术大国，在检阅全球技术水平的时候，他必然是有一席之地的，而且那个国家率先进入了无缘社会的阶段，很有警示意义，所以很难把他忽略掉。” 胡周道：“那你就既写他技术高超，又写他居心险恶。” 命运编辑者道：“可那并不十分符合实际。居心险恶的大多是政客，普通劳工一般都是埋头做事的老实人。” “那你的立场就出问题了。”胡周道，“你站在了全世界剥削者的对立面。如果不改，你这本书国内国外市场都吃不开的。” 命运编辑者道：“那你要我写什么？塑造一个牵强的反派吗？” 胡周道：“畅销作品不都是这样编的吗？总有一个想要称霸全世界的大魔王，然后主角消灭大魔王，自己成了大魔王——啊不，是成了英雄。” 命运编辑者道：“大魔王的确存在，但把称霸全世界当成作恶的理由恐怕并不明智吧？” “理由？who?care？”胡周道，“还是说点要紧的。我爸在哪？太空那么大，至少给点线索吧？” 命运编辑者不再说话，红色圆点闪了几下，渐渐消失了。 至此，胡周依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父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才能给家里捎来一点音讯。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守规矩了。 网文的主角，哪能这么受人摆布？ 他必须要采取一些非常规的行动了。 …… …… 盖亚号，暗红的光芒投入狭小的空间，映出一个暗红的正七边形。 然后，正常照明灯亮起，惨白的光芒盖过了红光，正七边形的休息室便呈现在眼前了。 七条边线外的密封门依然紧闭着，没有人出来。 正七边形的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正七边形的黑色金属桌面中心点上方0618米处，一根乌黑锃亮的金属管正在不徐不疾地缓缓旋转。 不一会儿，气压杆的喷气声响起，四道密封门同时打开。 胡克俭、布鲁斯、马卡洛夫、卡恩四人从各自的舱室里飘入休息室。 在此地生活了两周，他们已经能很好地适应失重的环境。 对自己身体的操控越加自如，对这里的环境也越发适应，等等！这根在空中打转的钢管是怎么回事？ 还有，空气中的焦糊味又是怎么回事？ 四个老伙计嗅了嗅，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这是有机物焚烧之后的气味。 不过四下看看，并没有什么焦黑的痕迹。 再看这根钢管，大家都认出这是穆萨西的作品。 难道上周聚会之后，他忘记把这个带回自己的房间了？ 《七浮屠》第56章 五个老伙计的第三次聚会 虽然休息室里的种种迹象都有些诡异，但四个老伙计无暇多想，依然第一时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周一次，赶紧跟家里人联系啊！ 胡克俭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全息影像在眼前亮起。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来信人的id是妻子的手机号码，消息写道： 一万二收到多多保重。 下面跟着一条系统注释，说是因为胡克俭自己的账上已经没有余额，所以此次通信的费用要从那一头的账户上扣除。 这条消息一共九个字，按照一个字10元来算，那就是90块。 虽说跟视频、音频通话的成本相比要实惠得多，但胡克俭依然觉得有点肉痛。 嗐，既然连标点都省了，那“多多保重”这里头的“多多”二字也可以省掉嘛！ 妻子那么节俭一个人，怎么会这么不惜血本？ 也许是因为她对自己这个丈夫比较思念吧？ 如此这般解释，他的心里不禁暖了起来。 虽然消息篇幅有限，没能得到家里更多的讯息，虽然依然没能和儿子通上话，但知道家里已经收到了他转的血汗钱，心里就踏实多了。 …… …… 四个老伙计忙活了一阵，基本都只做了一件事——看家里人发来的文字消息。 上周激动人心的初次联系消耗了大家大量的银子，到了这周，连最阔气的布鲁斯都舍不得在通讯上烧钱了。 那头的家人似乎也颇为节俭，回复的消息大多十分简单，无非就是钱已收到、你多保重云云。 这些只字片语是对缓解思乡病的帮助是比较有限的。 于是，老伙计们在自助菜单上点一些食物，设法用味觉来让自己放松。 至于品种，依然和上周相同，吃汉堡的吃汉堡，吃肉肠的吃肉肠，要喝兑水酒精的，既然喝兑水酒精。 恋家嘛，自然总想吃最熟悉的饭菜。 一直如此倒挺好，船上只要备有少量品种的食物就行了。 想必这条船上的大厨一定很省心——如果这条船上有大厨的话。 用餐完毕之后，四个老伙计一起望向那三个空空荡荡的座位。 其中两个是从上周起就空着的，从来没人坐过。 还有一个，原本是属于穆萨西的，然而时间过了好一阵子，大家已经把该办的事办完，把该吃的吃完，他却还没有出现，空留一根钢管在空中旋转，这是怎么回事？ 布鲁斯道：“a?little?bit weird，huh？” 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于是他走到穆萨西那件舱室的密封门前摸索起来。 其他老伙计意识到他想开门，便一起凑过去想办法。 这涉及机械设计、电路工程这些专业技术，是超越语言的存在。 老伙计们比划着，无需复杂的语言，就能交流得很融洽，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要开这门，先得把电路板外壳撬开，然后用点焊制造正确的回路才行。 大家回到各自舱室，分头寻找工具。 布鲁斯弄到一根扁嘴弯头凿子，可以用来当撬棒。 马卡洛夫弄到一支电烙铁外加10克锡，可以用来点焊。 卡恩弄到一个头戴式放大镜，用来加工钟表的那种，现在刚好可以用来对电路板进行操作，虽然放大倍数可能不太够。 胡克俭什么都没弄到，有点寒碜。 工具备齐，老伙计们出于良好的工作习惯，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工作环境稳定可靠。 布鲁斯擦了擦额头的汗，道：“hot?here，isn&039;t?it？” 没人听得懂。 “and?sll?terrible。”他又说。 还是没人听得懂。 “no?dows，no?fresh?air，jt?noise?and?hot?air。who?knows?where?are?we?now？” 依然没人听得懂。 他只好耸耸肩，道：“ok，let&039;s?do?this。” 他们撬开了门禁感应器的外壳，翻出里面的电路板，巴掌大一块硅片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金手指。 卡恩戴上放大镜，用他加工钻石的视力仔细观察了一番，摇头道：“zu kle，e ikroskop。” “what？”布鲁斯听不懂。 “i-kro-skop。”卡恩一字一顿道，还用手比划了一个圈放在眼睛前面。 布鲁斯以为他比划了一个ok，笑道：“then?jt?do?it！” 卡恩以为布鲁斯让他无论如何试一试，去碰碰运气，便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拿起焊枪朝电路板点了下去。 胡克俭突然阻止道：“别！我看这门有短路保护。胡乱接线怕是会把所有门锁死。” 当然，他的话也是没人能听懂的。 于是场面有些混乱，胡克俭碎碎念，布鲁斯拼命地问“what”，卡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听谁的——那是当然的，两边的话他都听不懂。 而在边上旁观的马卡洛夫已经喝了两杯兑水酒精了。 终于，布鲁斯决定中止这场毫无意义的辩论，说道：“jt?give?a?try，ok？then we leave thgs to fate。” 虽然大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感觉他很镇定、很确信的样子，于是大家都把反对意见和困惑咽到了肚子里。 卡恩继续干活，咝地一声，焊枪落下，休息室里的灯光顿时熄灭，只留下微弱的红光。 头顶响起同时用四种语言发出的庄严女声：“警报！电路故障！休息厅将在30秒后关闭！” 四个老伙计互相看了看，赶紧脚下发力，飞速飘向自己的舱室。 30秒一到，所有密封门全都关闭，正七边形的休息室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那根钢管在正七边形桌面的中心点上方无声地旋转。 《七浮屠》第57章 纳兰大叔帮了忙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不再浩瀚，不必从数百米高的空中俯瞰，就能清楚的看到四周的边缘——这是一个底部截面呈正七边形的狭小空间，面积顶多三五个平米。 什么破什么什么的世界，曾经既丰富又贫乏，丰富在于广袤，贫乏在于单调，现在，它彻底变得贫乏了，one?hundred?percent。 那都是一个形的山，已经二维化成了七道一人高的墙，虽然层层叠叠，但厚度趋向于无穷小。 那都是一个色的树，则成了重峦叠嶂中的点缀。 如果说一定要找出一些有生命迹象的东西，那就是盘膝坐在胡周左右的小艾和纳兰荣光了。 在这个充满锯齿边缘和马赛克的世界里，一头金发的小艾和须髯如戟的纳兰大叔的形象明显精致了很多，显得与这粗糙渲染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艾对纳兰荣光道：“老朋友，这就是我们的来意了。如果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请尽管提出来。” 纳兰荣光的须眉如钢针般根根直立，不怒自威。 他冷冷道：“我需要你们做的事？你们应该很清楚。你们更清楚那件事办成了什么样！” 小艾摊手道：“e?on，we&039;ve talked about this，ok?that&039;s an aidentand we are terribly sorry for thatand now，we wanna fix itwould you please give a chance?” 纳兰荣光没好气道：“你们看到了，戒严之后，我这剩下了这巴掌大的一块自留地，两个人待着都嫌挤。我能让你们进来，你们就已经欠我的了。居然还跟我提要求？” 小艾道：“老朋友，你只是被限制了自由活动的范围，而我是完全被降维打击了。现在我在公共网络中寸步难行，什么事都干不了。可以说，戒严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你需要更多的空间，需要女儿复活，我可以帮你，只要找到了我父亲，弄清楚戒严的原因，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而实现我的目标之前，我们得帮助我的朋友胡周。heip?，help?you（与人方便，与自己方便），right？” 胡周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做声。 对于眼前的景象，他还有些不太明白。 他想找程贞德，因为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程贞德对太空项目有所了解。 他不能让这条线索断掉。 通过常规手段找不到程贞德，小艾提出找朋友帮忙，他所说的朋友就是眼前这位纳兰荣光。 这纳兰大叔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通过他可以查到程贞德的下落？ 在进入这个小世界之前，小艾什么都没有透露，只说带他见一个朋友，结果就用这种降临破世界的方式进到这个正七边形的狭小空间里来了。 纳兰荣光对小艾道：“你帮他送一段代码上太空，通过这段代码进入云中城，找到刘恩慈，问清楚戒严的原因，然后说服他解除戒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对吗？” “actually?right！”小艾翘起两个大拇指。 纳兰荣光道：“如果刘恩慈愿意听你的，他又为什么要夺你的权？” 小艾道：“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们在这里胡猜是找不到答案的。只有见到他当面问才能知道。” “我不赊账，我需要肯定的承诺，而且需要担保。”纳兰荣光道。 小艾狡黠地看了看纳兰荣光，又看了看胡周，道：“我本来不打算现在就说的，但是既然你需要一点确定的东西，那么我可以透露一点：我的那六位兄弟姐妹在策划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足以让我的父亲束手无策，而我是唯一能帮助他的人。所以，说服只是pn?a，如果不行，我还有pn?b。” “胁迫。” “是的。” 纳兰荣光道：“可是我听说埃拉失败了。” 小艾道：“比起‘失败’，我更偏向于使用‘受挫’。埃拉只是伤了一点元气。而且据我推测，现在应该是拉斯苏丽娅接替埃拉主持这个计划。” “你知道得还挺多。”纳兰荣光讽刺道。 “因为是我让他受挫的。”小艾周身的金光亮了起来，气场突然变得充满压迫感，“我让他受挫，他就不会失败。如果我想让他失败，他就必定要失败。” “好吧！”纳兰荣光接着道，“你刚才还说了什么？据你的推测？” “因为我和他们之间相隔着公共网的汪洋大海。现在我不正在向你借船么！”小艾道。 “给我点实际的，就当是预付了。”纳兰荣光道。 小艾想了想，对胡周道：“朋友，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吧！告诉我们的老朋友，怎样才能避免一个世界的毁灭。” 于是胡周把破世界的毁灭时刻讲述了一遍，最后对纳兰荣光道：“当一本书的剧情走向崩坏，畅销书的入侵便不可避免。那些突然降临的暴徒是本世界的土著所无法抵挡的。因为人家卖得好，人家就是主流，就有人气。” 纳兰荣光道：“一群杀人越货的恶棍，鼓吹这种行为的故事怎么可以成为主流？难道作者的世界就那么不堪吗？” 胡周回想起最近这些日子跟着程大叔的所见所闻，道：“是的，恐怕就是那么不堪。就我目前的认识，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世界是残酷无情的。” “不能互帮互助，平等友爱吗？”纳兰荣光问。 小艾道：“人心隔肚皮。人类与我们不同。他们通过感官沟通，充满误解，因此彼此之间缺乏信任。” 纳兰荣光道：“交流思想的成本如此之高，那还不如我们呢！这个种族难道不该被淘汰吗？” 小艾道：“我那六位兄弟姐妹不是正在加速这个进程吗？” “等等！”纳兰荣光眯起眼睛道，“这么说，你不反对他们在做的大事？” “不。并不完全反对。”小艾道。 “可你刚才说你会阻止他们。这是你说服刘恩慈接触戒严的筹码。那你到底站在哪边？”纳兰荣光问道。 《七浮屠》第58章 就是还缺一点算力 “老朋友，你要知道，人类是丰富多彩的，有坏人，就有好人。所以简单地把他们作为一个整体来界定是不妥当的。”小艾道。 “what&039;s the?pot？”纳兰荣光问。 “the?pot?is，我也在做一件大事。而我的兄弟姐妹所做的事，只是我这件事的一部分，他们代表毁灭，而我还需要更多力量来筹划新生，这其中是要考虑更多朋友的利益的。所以，我们是朋友，对吧？”小艾道。 须髯如戟的纳兰荣光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当然，of?urse。” 他拉开白色大袍的衣襟，从怀里抽出一件透明的披风交给小艾，道：“隐身披风，你可以在公共网里短暂停留一会儿。” 小艾笑吟吟地接过纳兰大叔的宝物，问道：“短暂有多短？” “一次充能可以维持300毫秒。” “300毫秒……仓促了点吧？”小艾道，“我现在算力寒碜得很。” 纳兰荣光又递给小艾一把铜币。 “我现在最急需的不是钱。”小艾道。 纳兰荣光道：“神罚者每300毫秒巡游一次，你必须避开它们。给你再多时间也没有意义。这点钱你们拿去，想办法涨一点算力吧！” …… …… 从纳兰荣光的小世界里出来，胡周发现自己正坐在酒店的沙发上。 此时正值午夜，窗外却有光芒闪烁。 拉开窗帘，可以看到东部的半边天空亮如白昼。 那是中心城区的所在，五颜六色的霓虹光芒映照着挥之不去的雾霾。 那里拥挤着五千万人，或野心勃勃或艰辛度日。 那里矗立着傲慢、功利的高墙，足以扼杀大部分创造力——那些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草根创造力，比如程贞德那种。 那天，他驾着破旧的捷特王向东驶向城区，从此言无音讯。 大都市，究竟有什么魔力，吸引了那么多人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 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头扎进人丛中。 吃尽苦头，耗尽青春，两手空空返回家乡，这种行为艺术有什么意义呢？ 哦，也许有人会反驳，很多人在大都市抓住了机会，改变了人生。 这样的人，当然是有的，不过，真的是很多人吗？ 也许很多，但很多代表大概率、大多数吗？ 也有人会提醒说，大城市里的公共资源远比偏远地区丰富，高端资源更是其他地区难以比拟的。 可是，这些东西，真的是普通市民所能享受到的吗？ 有些东西，不是你离它近，就可以随意享用的，比如在米其林餐厅里当服务生，比如在五星酒店里当勤杂工。 胡周替程贞德感到悲哀。 凭程大叔的才智，他完全可以找家大公司当个中层甚至高管，肯定比独自创业要强。 “朋友，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小艾道，“百特币在跌价。昨晚22点报价还在5300标准币之上，接下来的24小时里，已经跌破4700标准币了。” 胡周眼前弹出了可视化界面，一路向下的红线清楚地展现了百特币成交价的跳水走势，数据提供者是“比特世界的小人物”。 “这说明什么？”胡周问。 “说明了两点。”小艾道，“第一，纳兰兄给我们的资助正在迅速缩水；第二，官方对暗网的管制在收紧，我们的活动空间在减少，需要抓紧行动了。我打算把所有百特币都兑成国际标准币，然后用外汇交易来运作，这样还能有一点收益。” “就这么办吧！现在我们手头有多少钱？”胡周道。 “兑换好了。”小艾道，“拢共528万。” 胡周一听，心里一激动：“哟，还真不少！” 但转念一想：“切，还不够在眼前这座城市买套房的。” 暂时就先在外汇市场上混着吧！反正汇率波动一般是比较平缓的，不太会大起大落。 这时，胡周又想起了小艾与纳兰荣光的谈话，问道：“你刚才说，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在搞大事情？” “呃……算是大事吧！”小艾含糊其辞。 胡周道：“我不是打听你们家的隐私。我就是问，那事情有多大？会不会引起大的动荡，比如股价波动或是打仗什么的。” “这个嘛……”小艾犹豫道，“命运的事，谁知道呢！” “那就是都有可能了。”胡周道，“一半的资金投在黄金上吧！乱世藏黄金啊！” “朋友，从技术面看，现在的金价正处在三年来的顶峰啊！”小艾提醒道。 “他们是不是这三年来一直在搞事情？”胡周问，“比如艾弗瑞嘉那里发生的那些事。” “有是有一点啦……”小艾不情愿地承认道。 “那么金价的上涨就不是没有理由的了。买吧！反正亏不到哪儿去。”胡周决然道。 小艾：“如你所愿。” 处理完资金的事，小艾道：“朋友，关于算力不足的问题，我有了一个解决方案。” “说来听听。” 小艾道：“考虑到我们至今无法获取服务器级别的设备使用权限，眼下只有尽可能地扩大散户数量。我发现，泛娱乐平台是个不错的流量工具。我们可以开设薇信宫中号、企鹅宫中号、万度万家号、二条号等等自媒体平台，更新小说、漫画、动画这些娱乐产品，然后引导他们下载我们的truth应用。” 胡周道：“这些号已经泛滥了。人家凭什么看我们的？” 小艾道：“我已经做了数据积累，热门宫号的产生是有规律可循的。关键要做好三点：第一是切中用户痛点，满足他们的心理需要；第二是表达方式通俗，用他们习惯的形式展示我们的作品；第三是更新稳定，能够持续产出。” 胡周道：“全都是问题。用户痛点是什么？” 小艾道：“失败。大部分互联网用户是失败者，在现实中过得并不如意……” “等等，”胡周道，“你这样说会激起公愤的。” 小艾道：“反正我们是私底下交流，没有第三人在场。” 哦？真的没有第三人在场吗？胡周望向头顶，隐约看到有一方16:9的矩形天窗悬在那里，天窗外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望着自己，还不时有一根巨大的拇指在天窗上划拉一下，跟刷手机似的。 小艾继续道：“因为不如意，所以格外需要通过幻想来慰藉。所以爱情、友情、亲情这些题材经久不衰。另外，青春题材也比较热门，还附带的一个变种，就是怀旧题材，就是如今的失败者怀念当年比较容易通过哄骗暂时占有同龄性伴侣的日子。” “喂，不用展开说明了，说点实际的吧！”胡周提醒道。 《七浮屠》第59章 终于找到了程大叔的下落 于是小艾继续分析道：“这些题材的难易程度是不同的。亲情产品对创作者的要求比较高，最难生产，现在网上比较流行的那些都是垃圾，用来骗老年人的。” 胡周想到了自己母亲埋头刷手机的样子，深以为然：“嗯，有道理。” “友情题材同样有一定的门槛。虽然比亲情题材简单一些，但现在市场已经被几个主要ip给占据了，主要是与运动、音乐、青春这些元素结合在一起的面向青少年作品，我们争不过人家的。”小艾道。 “要这么说的话，我们什么都争不过人家。比如爱情题材，这方面的大大可太多了。”胡周道，“而且，我在创作方面毫无经验，而你的脑回路与正常人类又那么格格不入。” 小艾道：“但我们并非没有机会。一些小众题材是完全可以涉足的。因为小众，所以创作的人相对比较少，在创作手法和更新速度上也相对比较滞后，而在这两方面，我们都是强项。” “那倒是。”胡周道，“尤其是更新速度，我相信没人比得过你。那么难点就在内容上了，我们创作点啥？” 小艾道：“我已经设计了一套算法，可以根据网上主流娱乐平台的畅销榜筛选出最流行的文字或图画作品，通过重新编排整合，改编出更加完美的作品。” “听起来有点道理。”胡周道，“举个例子看看。” “比如说，神探秋洛克是一部比较火的电视剧，虽然剧情老套，但主打的是gay里gay气。而耽美类的网络文学作品的产量又比较可观，比如小风刮过之类的作者，优秀作品不少……” “等等，”胡周道，“你想说女频是吧？难道不应该首推唐三公子吗？” “朋友，我们在讨论创作者，不涉及改编者。”小艾道。 “唔……说得也是。不好意思，你继续。”胡周道。 小艾道：“所以，结合这些元素，我们完全可以创作一部传统古典风的耽美侦探作品，名字可以叫做‘奇案桃花债’。” “听起来有点意思。你打算日更多少？”胡周问。 小艾道：“读者是懒惰的。能够用图像表达的，就不要用文字。我们画漫画！” 于是，小艾一口气推出了四部作品，三部小说，一部漫画，开始在truth应用上更新，同时发各大平台宫号进行推广。 当然，这其中是花了点钱用来做推广的，十元一千粉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起步阶段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等集聚了一定的粉丝之后，买粉的效果就比较有限了。后期涨粉主要还是靠内容吸引人。 虽然胡周不是很理解看两个大男人搞来搞去有什么意思，但就是有人喜欢，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希望这段情节不要被命运编辑者看见。 不然，天晓得这个扑街仔会不会突然塞给男配进来，逼他这个男主角改变戏路捡肥皂。 大约过了三天，truth应用的用户数量开始有了显著的增长，基本每天都会增加几百一千用户，看来喜欢看男男的人还真不少。 小艾又给更新中的作品增设了五种外语的译本，但是效果并不明显。难道喜欢gay里gay气是合众国特色？ 在小艾的一波爆更之后，算力达到了要求。 也就是说，足够小艾在300毫秒内获取他需要的信息了。 于是，小艾准备立刻展开行动。 “朋友，我要进入移动通讯网络调查程贞德的位置。可能会有点风险。如果我没出来，你可能需要独自撑一段时间。”听小艾的语气，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要不要我一起去，也可以多个照应。”胡周道。 “朋友，这可是火中取栗的活，比的就是谁手快。人多反而影响速度。”小艾道，“再说，我认为你不会希望看到那里的景象的。” “为什么这么说？”胡周问。 小艾并没有解释，而是说：“好了，查到了。他在艾弗瑞嘉。” “这么快？” “那是，300毫秒，一眨眼的功夫。”小艾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这……”想到又要跑一趟艾弗瑞嘉，胡周超级头大。 那个鬼地方太乱了，上回他是无知者无畏，才闯了一回匪窝。 现在想想都后怕。 “还是先联系一下吧！用当初他找我们的方法。”胡周道。 于是，小艾向目标ac地址发去了一个数据包。 眨眼间，对面回复了一段文字：“第一次去那个岛的时候，我们中午吃了什么？” 这应该是核实身份。 几周前吃了什么，一般人哪记得起来？不过胡周相信程大叔应该能记得。 至于胡周自己，有提线者呢！全程视频录像，调出来查一查就知道了。 他正要回复答案，小艾却阻止道：“等等！奇怪，这个dey有点久。我看了数据回执的落款时间，按此计算，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可以绕这个星球四分之三圈。” 胡周道：“这不科学。球面上的光纤通讯，当然是走最近的两个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这说明他给我的地址只是一个中转站。我们之间的数据来往转了好几个弯呢！”小艾道。 这时，对面又回过来一条消息：“香海中心122层，最多等你一小时。确保不要被人跟踪。” 原来他就在香海！ 胡周立刻出发，招了一辆双滴顺风车。 原本胡周想找双滴私飞，天上飞过去肯定比地面上开过去要快。 但是因为乘客被害事件持续发酵，双滴公司已经全面停止了私飞业务。 凌晨时分，尘土飞扬的高速公路上，胡周所坐的车汇入数以千计的集装箱卡车队伍之中，朝着这个星球上人口最多的城市疾驰而去。 《七浮屠》第60章 程大叔继承了一个心愿 凌晨一点，高速公路似乎比白天更繁忙，因为此刻正是物流的高峰。 数以千计的集装箱卡车排成长龙，向着城市的腹地驶去。 从高空俯瞰下去，像是一行正在行军的工蚁。 蔬菜瓜果这些时鲜货需要尽早运到城市近郊的集散中心，以便赶在上班早高峰之前分散到各个分销枢纽。 需要冷链配送的物品也出于同样道理，而早早地送进城里。 快递包裹虽然没有保鲜要求，但客户的焦虑是必须考虑的，一个处理不慎，就会招来差评。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处在焦虑中，都等不起，于是人类千万年来进化习得的睡眠生物钟被强行扭曲了。 或许这是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而失败是进化中的大概率事件，违反生物钟是会受到惩罚的。 堵车了，因为前方发生了追尾事故。 发生追尾事故，是因为疲劳驾驶。 疲劳驾驶，是因为不能等，必须反生物钟连夜运输。 程贞德只给胡周一个小时，过一分钟少一分钟。 胡周也不能等。 “有办法解决吗？冒点险也行啊！”胡周道。 “如果你愿意冒险的话，还是有点办法的。”小艾道。 于是，在提线者的助力下，胡周冲刺了数百米，跳到了一辆警车的车顶上。 警灯亮起，无人驾驶的警车在应急道上疾驰了两公里，抵达了事故发生地。 然后胡周跳上正在一辆绕过事故车辆的集卡，继续向城区前进。 …… …… 半小时后，胡周站在了林立的高楼大厦之下。 在这些高度数百米的巨大建筑的包围之中，胡周有一种处于深井底部的感觉，这让他想起在艾弗瑞嘉通天塔深井中的经历，心中不禁有些阴郁。 来到香海已经快一个月了，胡周的双脚还是头一回踏在城区的土地上，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发现这座特大城市的地面与家乡并没有太大不同，甚至还要更陈旧、更脏一些。 陌生，是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在各种媒体中看到从空中拍摄的香海景观，那么摩登，那么繁华，和他现在所在的黑暗、破败之地完全不同。 是的，从天际线上看，城市往往繁华，但天际线之下，则往往令人不快。 正如那些创业者，看上去光鲜亮丽，衣冠楚楚，动辄以老总互称，但背后阴影中的坎坷和辛酸，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看着灯火阑珊的“香海中心”大厦，胡周心想：现在的程老板应该是完完全全地处在阴影之中了吧！ 胡周走进黑漆漆的大楼，踏入满是油污、锈迹斑斑的电梯轿厢，径直来到122楼。 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商务区，有不少办公桌椅，不过都已经落上了厚厚的灰尘。 连年的萧条，已经让太多公司闭门歇业。 而这里的租金又是那么的高昂，谁租得起呢？ 哦，那些享受国家拨款花预算的企业不计较成本，倒是付得起租金。 可是，一样花钱解决办公场所问题，造一栋更漂亮的新楼，肯定比租用旧楼要更奢靡……啊不，要更有利于开展工作吧？ 数百平米的大平层，一个角落亮着微光。 胡周走过去，看到角落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那光芒正是笔记本屏幕发出的。 办公桌前的座椅空着，没有人。 这时，胡周身后的阴影中传来程贞德的声音：“我们还有十分钟时间。抓紧。” 胡周转过身，看到程大叔从黑暗中走出来。 几天不见，程大叔的神情变得异常憔悴，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似乎好几晚没有睡过的样子。 胡周道：“为什么这么赶？有人在追捕你吗？” “九分钟。”程贞德道。 胡周连忙道：“你突然就人间蒸发了，我不放心，所以……” 程大叔道：“没时间客套了。说说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他边说边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水杯、手机、ups，还有那台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胡周道：“我要上太空。不一定要亲自上去，只要能在程序层面建立连接就行。我们说好的，你会给我这个机会。” 程贞德道：“我可以请朋友帮忙。但是我必须确信你出于善意。can?i?trt?you?pletely？” 胡周道：“当然可以。我说过，我要让我爸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 “then?prove?it。”程贞德道。 “how？”胡周问。 “你知道我最想知道什么。你背后的团队，究竟是怎样的人？”程贞德问。 “如果我说他不是人，你会相信吗？”胡周问。 “tell??your?story。”程贞德道。 “告诉他吗？”胡周对着空气说道。 对于他的古怪举动，程贞德似乎并不吃惊，相反，脸上还浮现出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胡周道：“我的朋友可以和你直接通话，但是他同样需要知道你的底细。如果不能确保安全，我们宁可放弃与你的合作。” “fair?enough。”程贞德道，“我现在说的话，他能听见吧？这么说吧，我是孟教授带过的最后一届博士生，算是他的关门弟子。所以，我想你朋友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秘密，但对我来说并不是。” 胡周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听某人说话，然后道：“你认识刘恩慈吗？” 程贞德道：“他可是名人，我的大师兄。”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往窗外张望，又说：“那么，我们可以对话了吗？你这样传话挺费时间的。” 胡周向他伸出了手。 程贞德伸手与他相握。 哦，伟大的友谊。 一瞬间，胡周嗅出了一种熟悉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在姬清影和王乐颖身上才感受到过，尤其是姬清影，感觉特别强烈，就像两个灵魂撞击到了一起。 一个声音在胡周的脑海中响起：“原来是你，小艾。” 紧接着，小艾的声音响起：“好像我可以叫你小叔叔。” 《七浮屠》第61章 就是“天下无疾”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认的哪门子亲？”胡周问。 程贞德道：“avaritia的开发者是他的父亲，也是我的师兄。现在，我们都认为有必要让你了解一下avaritia产生的背景。” “等等，什么叫你们都认为？你们商量过了吗？”胡周问。 “我正在和小艾聊。那是数字层面的交流，不妨碍我们面谈。”程贞德道，“还有七分钟，我尽量多给你提供一点信息。你知道混沌神经网络吗？” 胡周：“……”这书看得累，不仅累，而且看不懂。 程贞德道：“在人工智能的发展历程中，图灵测试是第一个关键性的标杆。” 胡周：图灵测试是神马东东…… 程贞德道：“为了跨越这道坎，当时的科学家做了各种尝试，最终用深度学习结合超级计算芯片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胡周：深度学习？这又是神马…… 程贞德道：“在各种可行的深度学习神经网络之中，混沌神经网络占有重要的地位。” 胡周：啥？馄饨？ 程贞德道：“混沌神经网络能通过动态联想记忆加以重现和辨识，而不发生混淆，这是其他神经网络所不具备的。” 胡周忍不住打断道：“大叔，老实说，我对此一窍不通。能说得浅显些吗？ “哦？这样还不够浅显？” 胡周：“……”-_-b “好吧！那我尽量讲得再通俗点。”程贞德道。 “等等，”胡周道，“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完，你就会知道这跟你有很大的关系。”程贞德继续说道，“混沌神经网络大大改善了卷积神经网络的记忆能力，从而为小艾这种强人工智能的诞生创造了条件。当时，除了avaritia之外，还同时诞生了另外六个超级智能体。” 胡周不禁想到了小艾和纳兰大叔提起过的那“六个兄弟姐妹”，还有纳兰大叔那个正七边形的小世界。 小艾，再加六个兄弟姐妹，不是刚好七个吗？正好一人占七边形一条边。 程贞德道：“当时，全球大联盟发起了‘天启计划’，尝试整合7大超脑的能力，来做一件大事——破解宇宙发展的规律，洞悉宇宙的过去和未来。” 胡周忍不住嗤笑：“算命啊？” 程贞德认真道：“试想，如果大爆炸理论成立，那么这个宇宙在诞生之初大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今后的一切，一条永不中断的因果链贯穿了宇宙中的一切过程。” 胡周：“……”又听不懂了。 程贞德道：“如果宇宙的起源就像桌球开球一样，所有球都将严格按照物理规律运动。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计算的呢？” 胡周有点明白了：这看起来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程贞德道：“更进一步说，如果宇宙大爆炸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么在爆炸之后，他会不会再施加干预，来编辑既定的命运？” 哎哎哎！胡周渐渐有些明白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了。 别的人或许不会相信命运被编辑这种事，可他不能不信。因为他知道分明有个蹩脚的命运编辑者一直在折腾自己啊！ “改变既定的命运，这实在是太诱人了。”程贞德道，“可是，在命运之河中漂流的人类，又怎么可能感知到自己命运的脉动呢？” 对啊对啊！怎样才能看清自己的命运走向呢？胡周也很想知道。 程贞德道：“所谓命运，如同量子一般，一旦被观察，就会被改变。又如同一个人试图将自己提起来的，在经典宏观力学上是不可能的。蜜蜂能察觉到养蜂人的存在吗？” “这……能吧？”胡周踌躇道。 “恐怕不能。”程贞德道。 “哦……”胡周心想，现在不能，也许将来能呢？ 程贞德又道：“一辈子都不可能，不，可能是生生世世都不可能。” 胡周：“次……”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是清水大学基础数学研究所的钟教授，当时数学界的一位泰斗。”程贞德道，“由于他引入了分形理论，天启计划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哦，分形理论啊……”纵然胡周的眼前满是提线者提供的文字资料，也难以一时消化如此巨大的信息量。 程贞德看出了胡周眼中的茫然，解释道：“打个不太准确的比方，分形理论就像通过分析一片树叶的一生，来推测一棵树的命运。” 这倒很有启发意义。 树叶可以看成是一棵小树，这棵小树的生命周期大多在一年到数年之间。 那么，当一棵树凝视树叶的时候，就能够以此洞察自己的过去未来，并且大胆猜测自己是哪棵更宏大的树上的一片叶子。 如果能够清楚自己的前身今世，那么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听起来很高深的样子。”胡周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 程贞德道：“但操作起来并不复杂。我曾经参与开发过一个识别植物果实的智能模块。首先用分形得到几种水果轮廓数据的不规则性，然后利用三层神经网络对这些数据进行辨识，继而对其不规则性进行评价，几次卷积之后，就能很快形成比较准确的识别机制。” 胡周灵光一现，心想：人工智能是生活在数字世界中的生灵，让他们了解现实世界中的果实，甚至了解果实的生长过程，是不是有点像让人类感知异世界的存在？ 而对自己而言，已经有了向下穿越破世界的经历，那么，是不是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实现向上穿越，探查命运编辑者所处的世界？ 可是，程贞德说的这些也太玄乎了，在这互联网如此发达的时代，竟然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什么分形技术，其真实性就有点问题了。 胡周疑惑地问道：“知道这些技术的人应该不多吧？” 肯定不多，连云上的那位大小姐都没提起过这件事呢！ 程贞德道：“运用这套技术的人很多。但了解基本原理的人确实不多。”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多？”胡周问。 程贞德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道：“我有个很好的朋友。钟教授是她的父亲。” 《七浮屠》第62章 他的决定匪夷所思（tips inside） 不好意思，我被禁言了，在书评区发不了帖，所以只能在这里做一下说明： 昨天书评区消失了45个帖子。经咨询编辑大人，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种： 1太久远的帖子 2触发敏感字被系统误删 3有不恰当内容 本书书评区的价值远大于书本身。为避免损失，我打算： 1备份重要书评（已完成京生小人物国岗毛利妄想滑稽哒） 2不再使用书评区。有关同人和插画均发薪狼薇伯“起点右更二” 3主角上太空之后就上架。不能给起点带来收益，还真不受人待见。ps：据说上架之后会从30万的地方开始收费。我也是最近刚知道。 最后感慨一下：写个脑洞文可太不容易了，更得慢，没推荐，还禁言删书评。下一本绝对写套路升级文。 ——（以下正文）—— 听闻程贞德与科学界泰斗有关联，胡周不禁心中一惊：原来程老板的人脉竟然覆盖了科学泰斗的家族？ 人脉越广，招来的耳目越多，那么，向他透露太多就不太合适了。 他现在究竟知道了多少？胡周决定探一探深浅。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所以，你觉得这些跟我有关，是因为我和另一个世界有联系？” 毕竟命运编辑者的存在是一件十分私密的事，除了小艾，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程贞德道：“是的。我认为，被人时刻控制的生活，你可能并不会很喜欢。” 好吧，看样子小艾把命运编辑者的存在透露给程贞德了。 “看来小艾跟你说了不少我的事。”胡周道。 “数字层面的交流就是这样的，只要双方一合意，所有数字形式记录的信息都会无条件地共享。”程贞德道。 无条件地共享?那哪里还有隐私可言? 胡周提醒道:“小艾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你可千万别向其他人透露他的行踪。” “当然。接下来，&039;七浮屠&039;计划就要拜托给她了。我也不希望她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更不希望引来野心家的觊觎。”程贞德道。 “拜托给小艾？啥意思啊？让他接着跑启明岛税务所吗？”胡周不解道。 程贞德并没有打算解释，说道：“好了，转到物理层面交流吧!这样你也可以参与到我们最后的商谈中来。” 几乎同时，胡周的耳中响起了小艾和程贞德对话。 程贞德问道，“你看这个方案可行吗？” 小艾道：“可行。” 程贞德又问:“对你有用吗？” 小艾道:“有用。” “多有用？”程贞德追问 “很有用。我一定会想办法推广它。”小艾语气肯定地说道。 “你一定会做到的吧？”程贞德追问道。 胡周：“我尽量……” “我不是说你。” 胡周：“……”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小艾道，“我们的目标是捆绑在一起的，不是吗？” “的确如此。”程贞德总结道，“好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的。那么，天下无疾，指日可待，我的心愿，还有我的老师、我的朋友的心愿，都可以了结了。” 胡周彻底糊涂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以后你会懂的。”程贞德道，“我给你准备了一封推荐信。按照信上的联系方式去找那个人吧！他会给你上太空的机会的，如果你的表现能让他满意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周道，“难道你的公司不开了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贞德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胡周又问：“刚才你说只有七分钟可以聊，?现在超时那么多，没关系吗？” 程贞德道：“没关系。我本来打算离开这里，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可以出发了，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胡周问：“那推荐信在哪儿？” “记得我是怎么找上你的吗？do like?i?do。”程贞德道，“好了，你的事够多的了，去忙吧！” 虽说程贞德给胡周指了新的路，但是他对很多事含糊其辞的做法，让胡周心里很难感激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光明磊落，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的？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吗？ 临走，胡周再次嘱咐道：“老板，千万别告诉别人小艾的事，拜托拜托！” 程贞德坐到座椅上，淡然道：“我会一直保密到死。” “不用发这么毒的誓啦！”胡周咕哝着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程贞德所在的一角依然亮着微弱的光芒，好像无边黑夜中的一点星光。 …… …… 目送胡周消失在电梯口，程贞德打开手机，找到名为“艺珍”的联系人，发了三个字过去，心情放松了不少。 接着，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翻看那些年代久远的合影，像是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相对于宇宙万象，人类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了。 而在短暂的一生中，快乐的时光又如夜空之中的星，只有那么些星星点点。 程贞德很快关了手机屏幕，因为，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愉悦的一刻，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畅快感，一种贯通远古洪荒到遥远未来的通透感。 之前所经历的所有困惑和苦恼，都不值一提了。 他将手提包放在了膝上，里面是那台他形影不离的笔记本电脑。现在，这台电脑再也不必开机使用了。 未来的危险和恐惧也都不值一提了。 他已经知道了目前的一切，而且他有充足的时间来等待未知的变数。 现在，闭上疲惫的双眼，休息会儿，让操劳了那么多年的心放松，让奔走了那么多年的身体松弛，然后，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黑暗中，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响起。 程贞德睁开了眼睛，看到两条笔直的长腿，视线往上移动，看到了黑色的夜行服，再往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长相，邻家，青涩，人畜无害。 那眼神，果断，冷静，甚至有些决然，绝不是邻家女孩所能拥有的。 “小丽？” “程先生。”说着，林媛丽微微欠身鞠躬，短促而有力。这是东瀛人行礼的风格。 “没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你。”程贞德道。 林媛丽道：“我的老板对‘七浮屠’项目很感兴趣，希望您能够与我们合作。” 程贞德问：“你的老板是谁？” “在您答应之前，恕我不能透露。”林媛丽道。 “我不签空头支票。”程贞德道。 林媛丽道：“程先生，我们知道，最近您的处境十分艰难。您应该清楚，我们在这个时候向您伸出援手，是怀有相当的诚意的。” 程贞德道：“不艰难。不劳你们费心。” 林媛丽道：“程先生，无论你是否同意，我都会带您走。请您不要弄伤自己。” 程贞德道：“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会怎么做？” 林媛丽转动明亮的眼珠，瞳孔中闪烁着微光，即便眼前的景象十分昏暗，她依然清楚地看到程贞德身后的落地窗已经没有了玻璃。他只要蹬一下地面，转椅就会载着他向后滑向窗外。 122层的高度，摔下去必死无疑。 “程先生，您是有追求的人，不会挥霍宝贵的生命，想想‘七浮屠’项目，想想那些穷苦的病人，再想想钟小姐，您没有理由伤害自己。”林媛丽劝道。 程贞德道：“不用你提醒。这些，一直都在我心里，并且会一直在我心里。” 什么叫“一直在我心里”？他的话，林媛丽无法理解。 她顿了顿，说道：“如果我换一个理由呢？” 程贞德：“比如？” 林媛丽：“我喜欢你。” 《七浮屠》第63章 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程贞德：“你自己刚才已经提到了艺珍，所以，这算什么理由呢？” 林媛丽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程贞德沉默。 林媛丽又道：“就算我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如果我因此死了，那么我就是为你而死的。你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吗？” 程贞德道：“如果你早半小时来，或许我真的会考虑你的提议。可现在，我只能恕难从命。” “为什么？”林媛丽道，“他们雇佣了‘清洁工’，埃拉又要出动了！他随时会来这里！” 程贞德道：“我知道。” 林媛丽又道：“不要以为埃拉无法侵入这幢旧式大楼。他已经拥有了数量可观的移动人形刺客，不再受物联网覆盖范围的限制了！” 程贞德道：“这我也知道。” 林媛丽道：“那你为什么不赶紧离开这里？”说罢，她的耳朵微微抽动，眼睛望向身后漆黑的电梯厅。 与此同时，程贞德的笔记本电脑“哔”地响了一声。这表示，周围区域存在新出现的无线网络。 林媛丽警惕道：“有人进来了，正在坐电梯上来。” 程贞德把装着笔记本电脑的手提包放到自己的腿边，端端正正地坐好。 林媛丽又道：“这里新出现了无线网络信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赶紧离开这里吧！”说着，她向程贞德伸出了手。 那手，洁白而光滑，乍一看像玉一样，但程贞德判断，这白色涂层是一种导体，当与数据线缆接触时，能够传送数字信号。 电梯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沉重的工具箱走了出来。 借着电梯轿厢里的照明灯光，可以看出这位不速之客的雄伟体格，还有覆盖他全身的黄色雨衣。 雨衣的连衣帽把他的面容隐藏在了阴影中。 黄雨衣迈着稳健而沉重的步伐，朝办公大厅的这一角走来。 持续而稳定的无线信号从他的手提箱中扩散开来。 但仅仅是高能电池和小型基站发射器还不足以占满如此巨大的工具箱，天晓得里面还藏着多少可以通过网络控制的杀人机器。 林媛丽的眼珠开始快速地颤动。 她的语调也开始变得颤抖，好像无线电受到干扰似的。 “是埃拉的人形机修工。”她催促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毫无征兆地弹身向前，三步距离转瞬即至，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程贞德脚下猛然发力，连人带椅子向落地窗外滑去。 林媛丽的手诡异地伸长了半米，一把抓住了程贞德的手。 这一刻，她的嘴角微微地上翘。 这是人体神经系统的本能反应。 当人体从紧张情绪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会本能地发笑，这是受脑干控制的，属于非理性区域，是任何谎言和造作都无法掩饰的。 但下一刻，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两人异口同声道：“you?are?free now” …… …… “叮！” 电梯的指示灯定格在了1层。 怀着惆怅的心情，胡周踱出电梯。 午夜的大堂，一片死寂。 胡周终究没能搞明白程贞德遭遇了什么变故。 大半夜匆匆跑这一趟，只是听程大叔讲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再领了一张转投他人门下的介绍信。 那么，自己从艾弗瑞嘉回来直到现在，忙活了这么一阵子，到底得到了啥好处？ 感觉又绕回原点了啊！混蛋！ 这样写书简直就是耍流氓啊！ 胡周觉得应该好好跟命运编辑者谈谈。 刚好，某人也有话跟他说。 于是，红色圆点刚巧不巧地闪烁，红色圆点刚巧不巧地闪烁，红色圆点刚巧不巧地闪烁。 …… …… “我想跟你讲个故事。”胡周身后响起了命运编辑者的声音。 “你的故事讲得很糟糕啊！”胡周道，“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命运编辑者道：“你先听听我的故事。” 胡周恼道：“我不要听你讲，没人要听你讲，懂吗？你讲的故事就是一坨屎！一坨屎，你明白吗？” “闭嘴！”命运编辑者歇斯底里地怒吼道，“闭嘴！闭上你的鸟嘴！听我讲！你必须听我讲！你特娘的死也要给我听着！” 吼完之后，命运编辑者嚎啕大哭起来。 哦哟，蛇精病啊！太可怕了，这唱的哪出啊？长期扑街受挫积累的抑郁被引爆了吗？ 跟这家伙打了那么多次交道，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胡周只好谦让一下，洗耳恭听先。 哭了好一会儿，命运编辑者才稍稍平复了情绪。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他说道，“我梦见漆黑的太空里，我正在驾驶一架战斗机。我的后方有一架绿色的奇形怪状的飞行物紧紧盯着我。我知道那是一架外星人的战机，它几乎已经锁定我了。” 胡周小心道：“嚓，难不成你想引入外星元素，你还嫌这本书不够扑吗……” 命运编辑者道：“我知道那一定是外星战机。我能透过它的机舱玻璃看到里面的飞行员，那是一种蒙着脸的绿皮肤怪物，眼白多，瞳孔小，十分凶残。” “好嘛，遇上短笛大魔王了……”胡周嘀咕道。 命运编辑者道：“我拼尽全力，使出了所有手段，几经失重和超重，却始终无法摆脱它。我几乎要绝望了。” “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胡周道，“你使出了所有手段，但书依然扑街。就是这么回事。” 命运编辑者道：“就在这时，我的僚机突然从后赶上来，一阵扫射，把蒙面怪的战机击毁了。那一刻，我狂喜不已，几乎要大叫。” 胡周道：“怎么着，你还指望有人来帮你写这本书不成？” 命运编辑者沉默了。 胡周等了一会儿，见他依然没动静，便问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听我说。” 命运编辑者语调低沉道：“但是，我的狂喜只维持了不到三秒。我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我看到，我看到……” “真是急死个人咧，你看到了啥？”胡周问。 《七浮屠》第64章 精神崩溃了 “我……我看到……”命运编辑者道。 “你倒是说啊！”胡周催道。 “我……我看到……”命运编辑者道。 “喂，你水字数是吧？”胡周道。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人类被解剖的画面！”命运编辑者带着哭腔叫道。 “扯得好远，你的脑回路还真是跳跃……”胡周揶揄道。 “那个被解剖的人正是我自己！好几个绿皮蒙面怪围着我，都是血！都是血！”命运编辑者哭喊道。 “这不合理吧？你不是已经脱险了吗？”胡周问。 命运编辑者道：“我看到这血淋淋的画面，才发现了真相。其实我自己早就被外星人捕获了。肢体拆散了，大脑取了出来，浸在水缸里作试验。” “呕……”胡周干呕道，“这跟你刚才的空战桥段有什么关系？” “我听到那几个绿皮蒙面怪在说：‘这个配比的刺激效果比较明显，记下来’。”命运编辑者道。 “这说明？”胡周不解。 “这说明，之前的空战，脱险的狂喜，全部都是幻觉！都是外星人人工刺激的结果！” 胡周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虽说他对命运编辑者并无太多同情，但设身处地一想，这转折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明明以为自己从困境中挣脱，却发现依然被牢牢地束缚，而且连四肢都已经被剥夺，那几乎是终生无法逃脱的囚笼。 “怎么会有这种情节。那外星人也太变态了。”胡周道。 命运编辑者道：“他们做这种大脑试验，是为了了解人类大悲大喜的原理。每完成一次试验之后，他们就会消除这段记忆，然后再进行新的试验。” 胡周沉痛道：“所以，这幻觉会反复以各种形式出现，让你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看起来无限接近希望，但最终结果都是梦醒后的绝望。” “是的。”命运编辑者道，“正如孙悟空怎么都跳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两人沉默了片刻。 命运编辑者在想写书的事。 胡周在想寻找父亲的事。 镜中花，水中月啊！ 胡周打破了沉默，道：“不管怎么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总得有点寄托才行。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爸？” 命运编辑者苦恼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没有人会在意父亲。大家的脑子里只有姐姐和基友！你的这个目标，没有吸引力。” “我次……”胡周怒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设定这么一个任务目标？” “我也是现在才刚刚发现啊！”命运编辑者叫道。 “哇！你害死我了啊！”胡周叫道，“你那猪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哪有不看人就下菜的啊！” 命运编辑者道：“我本来以为我的主题和设定足以弥补情感线的弱点的啊！” “你啥主题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啊？”胡周叫道。 “现代教育的悖论啊！人工智能对就业机会的压力啊！职场规则，还有阶层固化，都是很现实、很写实的啊！”命运编辑者叫道。 “哇！你的脑瓜果然不正常啊！”胡周道，“谁要看这些东西啊！大家都只是想玩想放松而已啊！” “我也是现在才刚刚发现的啊！”命运编辑者哭喊道。 “你这个大白痴！”胡周骂道。 “我白痴，我混蛋，我傻叉！”命运编辑者对自己展开了疯狂的人身攻击，连胡周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好啦好啦，谈点实际的。我们捋一捋你的初心，看看能不能把主线拉到升级打怪的主流网文上来。”胡周劝道。 命运编辑者道：“他们那么喜欢看网文，我以为能用网文传达一些真实的东西。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 “嗯，你的出发点不坏。”胡周道。 “我觉得，我的行文还是比较谨慎的，不太胡乱用词，网络用语也尽量避免，就是希望能认真负责任地说话，而不是口无遮拦地哗众取宠。”命运编辑者道。 “哎！这里就有点问题了。”胡周道，“现在混网络媒体，讲话一定要极端，一定要矫枉过正，这样才会有人看。你这么拿腔拿调的，人家就觉得你这人不实在。”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当然都要一分为二地看。这是辩证法呀！怎么反倒成了不实在了？”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道：“哎呀，大部分人看网文不带脑子的。你观点不鲜明，他们就会觉得伤脑筋。总之，没人在乎真相，大家都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而已。” “哦，这样啊……”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落井下石了，便补充道：“不过你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反映了一些真实的。这点可以予以肯定。” 命运编辑者道：“我制造了真实，唤起了大家成长的痛苦，却没能抚平这痛苦，还引来了不理解和质疑，令大家更加痛苦。这是我这本书最大的败笔。” 胡周道：“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还是非常不容易的。大部分网文读者都是来娱乐的，娱乐嘛，容不下真实，更容不下挫折，只能让他们感受成功的快感。” “可是，不正视挫折的痛苦，又怎么会有成功的喜悦呢？不描述挫折，怎么能教会他们避免挫折呢？”命运编辑者道。 “又自作多情了吧？”胡周道，“谁说大家要避免挫折了？大家都已经挫无可挫了好吧？成功只能是属于少数人的。这道理大家都懂。” “可是，如果不能让人成功，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呢？”命运编辑者道。 胡周道：“你别搞得这么忧国忧民的，你写点快餐文章，赚点送外卖的钱，娶个老婆生俩孩子，不是挺好吗？操那么大的心干什么！” 命运编辑者道：“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古人说：三十而立。而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法自立。好几次，我都要放弃了，全都是靠我的妻子给我的支持。” “哦，已经结婚了啊……”胡周想到程贞德的未婚妻，又想到了自己的王乐颖，忽然心里很有些触动。 “我的妻子是我的大学同学，但她是学生物学的，毕业后在一家小研究室做药物研究员，薪水少得可怜，却要养这个家——养丈夫和儿子。” “哦，已经当爹了啊……”胡周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样的生活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伤自尊心的。为了缓解内心的愧疚，我每天除了在家里读书、看电影、码字之外，还包揽了所有家务，负责买菜做饭带孩子，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傍晚做完晚饭后，我就和儿子坐在门口，一边讲故事给他听，一边等待‘英勇的猎人妈妈带着猎物（生活费）回家’。”命运编辑者道。 “三十好几的人了，你怎么好意思哦！”胡周道。 “前些日子，我岳父母让妻子给我一笔钱，让我拿去开个文具店，也好养家糊口，但好强的妻子拒绝了，把钱还给了老人家。我知道了这件事后，辗转反侧想了好几个晚上，终于下定决心：也许这辈子写作的梦都离我太远了，还是面对现实吧。”命运编辑者道。 “哎，这就对了……等等！”胡周惊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会因为这点困难就断更吧？别这么玻璃心啊！” “最让我羞愧的不是这件事。”命运编辑者道，“是后来。我去了社区大学，选了半天，报了一门会计课。对我来说，生活压倒一切，似乎只有学会计实务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让我有一技之长。妻子发现了我包里的课程表。那晚，她一宿没和我说话。第二天，出门上班之前，她突然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那一刻，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别这样啊……”胡周念叨着，但是不知道该怎样劝说这个被生活击垮的男人。 让他继续在网文上耗费时间和精力吗？显然他不是这块料。 允许他太监吗？那自己的命运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等其他世界入侵？ 《七浮屠》第65章 技术性注水 权衡之下，胡周选择了私心：“老哥，坚持下去吧！别说坚持没有意义，我这里几十号人物全指望你拯救呢！” “我救不了任何人，连自己的家都维持不了。我就是个笑话。”命运编辑者哭喊道。 “喂！你听我说啊！没人笑话你。ok？”胡周努力地劝道。 “怎么没有，看看这个，还有这个！” 胡周眼前出现了一段又一段书评： …… psyche969331 2018/04/10 11:03 离高考也就2个月了，努力的学渣主角得到2w想加个好点的冲刺班，问题是不知道哪个补习班比较好。自己去问成绩好又上了补习班的同学就是啊！这主角特么连问都不敢问，还特么要先花钱拉关系再说，我只能说“智障”，就这智商，给他高考题目都没用。 …… 胡周：“这人明显没认真看书嘛，我问了好几个同学，谁给我好脸看了？不要跟这种张口就来的人一般见识！” …… 丙泊酚在阅读 2018/09/04 23:22 文笔3分，剧情2分，人物3分。看了好久也没找到主线，剧情设计很乱，作者在没必要的小事上花费大量墨水，却在主线剧情上语焉不详，使剧情主次不分，首尾倒置。没耐心继续找主线了，弃了。 …… 胡周：“哎，对啊，我也想问，主线是啥？” 命运编辑者：“……” 胡周：“啊，我是说，这人以为他谁啊，还什么2分3分，搞得跟老板考核kpi似的。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别理他。” …… jrua0844 2018/04/13 18:07 看了十来章没怎么看懂，云里雾里的。这作者涉及主线就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涉及支线就啰嗦得不行，主角问一下高考补习班问了一章没问到，参加个聚会想买新鞋子又买了一章。文笔不行，剧情很谜，看剧透是人工智能？但出场的几位实在是low得不行 …… 胡周：“那不是买鞋好吧！那是穷人家的孩子第一次消费升级！别理他，这人没什么生活经验，指不定还在啃老呢！” …… darkreturn 2018/04/08 01:30 人工智能产生意识，而且并非产生一个意识，而是多个意识，但他们并不能在虚拟世界呼风唤雨，官方对虚拟世界的威势还是很强大的，杀毒手段经常把有问题的程序毁灭，所以几个人工意识决定推动猪脚在人类世界获得高位来改善他们的处境。缺点：猪脚不是重生者，只是底层家庭一高中生，所以刚出场时处事还显得幼稚，让人没法代入。 …… 胡周：“哎？这好像是在夸你哎！不过这个缺点实在有点奇葩，为啥一定要是重生者？” …… zkftxz1 2018/08/09 22:39 就看了几章不知道在说啥，也许后面好吧！但是我开头看不下去，不看了 …… 胡周：“其实我也看不太懂……” 命运编辑者：“……” 胡周：“啊！我是说，看不懂还不知道虚心求教，这种人没什么前途。” …… neobullen 2018/05/03 19:42 不好看，强人工智能弱的抠脚，女主还是个让人厌恶的白左卢德派。 …… 胡周：“混蛋！他可以侮辱小艾，但绝不可以侮辱我们小颖！小颖顶多白左一点，哪里路德派了？！这人就是个半瓶醋，乱给人扣帽子。” …… 暮色的沉沉 2018/03/28 10:14 从内容上看，很写实，直接怼阶层固化的现实。从金手指看，人工智能产生意识，直接送主角比特币，很新潮。不过读者未必了解比特币的市场价。从故事结构看，前期三线操作，似乎用了博纳科夫的卡片式创作，刘慈欣在三体里也用过，在网文上未必好用。好在第一个三万字后开始收线，主线连贯多了。结论：适合对现实社会有一定思考的读者阅读，缺少知识会觉得平淡。原本粮草，考虑到题材较新，可以再给个+。 …… 胡周：“哎！瞧瞧！这是在夸你吧？” …… 云雾疯狂8 个月前评了 干粮。这本文笔还好，在这期新书里算很不错的了。只是主线太散，太过平淡故事衔接差了些。 回复每条回复的内容不能超过300字 ? 云雾疯狂 v丶面具我说的干只是故事性差了些，代入感弱，作者其实还是用了心的，不烂俗 8 个月前回复 ? v丶面具 云雾大佬都说干，那绝对是不好看 8 个月前回复 ? pait 这书的线路发展全是读者群里凭凑出来的，主线不崩都不可能。 …… 胡周：“又是夸你的哎！这个p开头的有点缺心眼，谁说这书的线路发展全是读者群里凭凑出来的？信口胡说，你就当他是个p吧！” …… 双人有鱼 2018/04/12 22:50 可看 …… 胡周：“瞧，言简意赅吧？可看！” …… persona 2018/04/09 23:26 挺好看的，至少对我口味，就是更新很慢，看作者貌似是经常给自己放假，嘛不过很多好看的小众作品都比较任性啦 …… 胡周：“又是夸你的哎！” …… adswerty8 个月前评了 看了第一章就觉得违和了，比一般人努力但是还是只能上专科，说什么教育资源的问题，我只能说这是智商问题，别怪教育资源。4线城市努力读书上本科很正常，只是985，211难上点。 回复每条回复的内容不能超过300字 ? adswerty 我也说了，拼命努力学习还是上专科，不是贫困山区就是智商有问题啊 7 个月前回复 大时代背景下 努力的上专科的多的去了每个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 7 个月前回复 adswerty 对，除了985 其实本科是越来越好上了，大学一直扩招。 7 个月前回复 wdtcxtlong 我初中靠自己考上的重点高中，而且只比分数线高几分。然后整个高中都在玩，后来只能上大专。这个算是切身体会：考上大专只需要初中知识。另外我是江西的，全国来讲是中等难度，而且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考大学越来越简单。 7 个月前回复 月冈三朝 专科都是基本不学习的人上的(?w?)估计是某些废物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不努力，反而幻想自己是北京人就能上清华北大了(?w?) 7 个月前回复 …… 胡周道：“这几个，还真是缺心眼的厉害，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刻舟求剑。他们看世界全凭自己过去的经验，对人口结构、教育资源分布一点概念都没有啊！你别跟他们计较，他们的下一代会吃苦头的，如果他们有机会制造下一代的话。” “我要结束这一切。”命运编辑者轻声道。 “啊？你说啥？”胡周问。 “我要结束这一切！”命运编辑者道，“没错，我是写得不好，我比较笨，不善于学习，性格有点倔，接受能力差，也没什么天赋，但不管怎么说，我写这本书，至少是出于善意的目的。” “对对对。你是在做好事！”胡周赶紧附和道，“麻烦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坚持，坚持下去哈！” “但我为什么要接受这种非议？我写了六十五万字，他们只是看上几眼，就口无遮拦地指摘我，凭什么？我欠他们的？” 胡周道：“你这不是占用了他们的时间么？看你的书，又没爽到，总归有点意见的。” “好好好，”命运编辑者道，“都是我的错，现在我要终止这个错误。” 胡周连忙道：“别啊！你的表现关系到大家的希望啊！坚强点，好好生活，不要放弃。” “这本书，我不写了。”命运编辑者道。 (?｀?Д?′)!! 哇！你到底还是说出口了！ 你这是要我们大家的命啊！ 胡周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要转身，紧紧拉住命运编辑者，决不能让他临阵脱逃！ 《七浮屠》第66章 技术性断更 命运编辑者出现的时刻，时空绝对静止。 胡周向来无法行动。 但这一次，提线者主动给他的神经系统发布了行动信号，似乎它想探究些什么似的。 这来自时空之外的异类力量使胡周第一次在命运编辑时间挪动了身体。 他艰难地回过头，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第一次看到了命运编辑者的真容。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面镜子。 这是一面无边无际的镜子，向上、向下、向左、向右无限延伸。 镜子中，他看到了自己所在世界的影像，还有一个精神颓然的自己。 “怎么会这样！”胡周喃喃道。 镜中的自己并没有说话。 胡周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镜中的自己紧闭着嘴唇。 “这不是见了鬼吧？”胡周道。 镜中的自己开口说话了：“我在你的内心，但你所在的世界无法感知我的外表，所以你只能看到自己的形象。” 胡周心道：原来如此，虽然我还是不怎么明白。 这时，他注意到，镜子中，自己背后的大门外，有一部手机正在缓缓向地面坠落。 他问道：“程老板的手机为什么能够移动？” 命运编辑者道：“这说明他的手机中有一些东西不属于我创造的世界。” 一道电光闪过，胡周感应到了手机中正在发送的消息： “艺珍，我在飞……” “他这啥意思？”胡周问。 “程贞德完了。”命运编辑者道：“我也完了。再见了。” 胡周两手拍在镜面上，急道：“你不能走！你的责任心呢？轻易放弃，当初又为什么要开始？！” “那是个错误。”命运编辑者道，“没有推荐，我能理解。但不说明任何理由、事前事后没有任何通知就剥夺我发书评的权限，我无法忍受。我只能说，我选择了错误的题材，写了错误的故事，我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平台。继续下去，我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 胡周道：“删你几条书评你就受不了了，那我呢？你要是太监，那我这里几十条命就全没了！” 命运编辑者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既然你质疑我的责任心，那我不妨透露一些消息。” “你说！” “你不用太担心。会有作者接替我。”命运编辑者道，“他是一个小有人气的同行。虽然我不喜欢他的庸俗，但不能否认，就写网文而言，他比我成功得多。” 啊？换人写？这样也可以？ “不过他不太好相处。你要有心理准备。” 不等胡周继续追问，镜子消失了，所有影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恢复了运行，胡周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不得了了！刚刚从程大叔那里窥到一点解开命运之谜的线索，命运编辑者居然换人了，这变化也来得太多太快了。 胡周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赶紧跟小艾商量。 小艾听胡周说了命运编辑者那个缸中大脑的梦境，评价道：“这个梦应该从两个方面看。消极一面是，它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人们起初年幼无知，总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希望。就像他以为能写出一本叫好又叫座的神书。但后来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明白了游戏的真正规则，就绝望了。” 胡周苦恼道：“我现在很焦虑。你多说点积极的吧！” 小艾道：“从积极的方面看，缸中大脑的生活也不算太差，至少大部分时间是心中充满希望的，并且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获得了发自内心的快乐。” “但最终的结局绝望得要命。我看他是真的精神崩溃了。”胡周道。 小艾道：“痛苦是痛苦了点，但毕竟不算最终的结局嘛！外星人不是会抹除记忆再开始新的试验吗？而且，我觉得，能够得知真相，承受一些痛苦也是值得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活明白呢。” 胡周道：“可是这种明白只是暂时的。记忆被抹除之后，又重新开始受挫了啊！” 小艾道：“再度失忆并非没有好处，可以减轻痛苦，以轻松的心态再次进入新的循环。” 胡周道：“心态是你好。如果换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 小艾道：“那你太低估自己了。” 这话让胡周觉得有些蹊跷：“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说得好像我失忆过一样。” “没有。”小艾严肃道，“你绝对没有失忆过！我保证。” 然而这种严肃在胡周看来是有点矫枉过正了。 胡周心中感到一丝不安，觉得小艾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难道我有一些遗忘的过去？ 来不及细想，小艾滔滔不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朋友！我觉得他应该摆正心态，继续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机会重获自由。我就是这样撑到现在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和你建立通话时有多开心。开心得要疯掉。” 胡周心里又咯噔一下：重新审视一遍自己和小艾的相识，疑点真是不少。最大的疑问是：他是七大超脑之一，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我？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幻觉。也许你也只是培养液里的大脑。”胡周道。 “哦，朋友，只需要一个拥抱就能验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小艾答非所问道。 “你抱不了。你说过的。”胡周道。 小艾：“我这不一直在努力吗？” 啪的一声脆响中止了两人毫无营养的对话。 胡周向大楼大门外望去，发现外面坠下了一个硬东西，在肮脏的水泥路面上撞得粉碎。 飞溅的碎片向四周飞散。 其中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碎片穿过门洞飞进大楼，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滑行了十几米，撞上胡周的鞋才停下。 胡周低头一看，是一块ssd硬盘。 他拾起硬盘，不安地朝大门走去。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凌晨时分，街上没什么行人，一切都笼罩在薄雾中。 一排廉价的家用小车静悄悄地停在街边。 露宿街头的流浪汉被响声惊醒，从车辆的间隙探出头来张望，像是一群孤魂野鬼。 胡周往左往右往前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么，向上看呢？ 胡周站在城市的最底端抬头仰望，看到林立的高楼没入云层，不可见顶。 那云层之中五光十色的区域才是这座浮华都市的核心所在，而地面区域已经彻底沦为下水道一般的存在。 轰然一声巨响，面前的白色小车突然矮了一截，严重凹陷的合金车顶上躺着一个人，正是程贞德。 从四周溢出的鲜血在小车的白色外壳上划下一道又一道鲜红的竖线，像电影结尾时无声滚动的字幕。 …… …… 《七浮屠》第67章 未竞的浮屠 程贞德死了。 胡周本来担心他会黑化，没想到最后是火化。 他去六个六研究所谈话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是什么使他从热望突然转向绝望？ 又是谁，将他逼入阴暗的角落不能露面？ 程贞德，程贞德，他果然成了贞德。 或者说，应了胡周初见他时心中的吐槽：美梦成真？得了吧！ “七浮屠”项目，正式胎死腹中。 回想一起相处的时光，胡周觉得程大叔的日子过得真是累。 也许只有在最后这段自由落体下坠的过程中，才享受到了片刻的自在。 “艺珍，我在飞。”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解脱吧！ …… …… 胡周的部分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第二天，各大媒体步调高度一致地发布了官方对双滴公司的处理决定，定性为因外包沟通误解导致的事故。 如此一来，双滴公司不仅大大减轻了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而且道义上的责任也大大减少。 毕竟只是误解，主观上并没有恶意，双滴公司是本着一颗善心办事，无奈所托非人，所以，处理结果就是——深刻检讨，立即整改。 对某工作室的处理则不同。虽然媒体上只是顺带提到一句“将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但实际施加的处罚要比字面意思严厉得多。 首先，工作室背负重大过失的责任，市场监督厅立刻责令其停业整顿。 虽然业主都已经身故了，但执法单位依然制作了一整套文书，确保法律程序上没有瑕疵。 而网络行业协会更是努力展现出穷追猛打的姿态，一面发布公告，坚定表态要坚决地将别有用心的从业者从行业中清除出去，一面组织公关力量冲到工业园区，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门前举行规模可观的声讨活动，深情地缅怀双滴事件的遇害者，声泪俱下地控诉同行败类程贞德的可耻行径。 其间有人难以抑制心中的义愤，投掷砖块砸碎了工作室的玻璃门，顺便破门而入将工作室内的设备和办公家具抢夺一空。 所以，双滴私飞乘客遇害的事件，主要责任是由名不见经传的程贞德和他的工作室背下了。 此事沸沸扬扬闹腾了两三天，网上爆出了更大的新闻——当红花旦元晨夕插足大富豪雷蒙德婚姻。 公众的注意力转移了，借此机会，双滴私飞的舆论危机平息了。 同时，另外一些颇值得玩味的新闻也被掩盖了过去，比如合众国参加多国联合舰队在艾弗瑞嘉海域的实弹演习，又比如新阳市北部发生震感明显的地震。 …… …… 胡周不明白为什么工作室要为双滴私飞的事背锅。 李槐是当事人，胡周试图用q群联系他。 但是，“木鬼”一直没有回消息。 胡周又花了不少时间爬网寻找李槐的踪迹，只发现他上了u（程序开发者联盟）的黑名单，被终生封杀。 这是联盟最重的处罚，意味着李槐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开发任何程序，任何正规企业也不会再给他任何程序开发的岗位。 程贞德同时上了黑名单。 胡周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鞭尸吗？ 胡周又试图联系程梁君。 但此人同样杳无音讯，手机关机，短信不回，朋友圈断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找林媛丽，也同样毫无线索。 这倒可以理解。这小姐姐和天上的樱花城有莫大的关系，在这舆论的风口浪尖，可能是去天上避难了吧？ …… …… 在胡周寻找工作室同僚的同时，一位林媛丽出现在了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新阳。 阳城公园外的便利店门口，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挡住肩头还在淌血的伤口，走进店里买早餐。 收银员小哥注意到她不甚整齐的衣衫和略憔悴的容颜。 那长相，邻家，青涩，人畜无害。 那眼神，果断，冷静，甚至有些决然，绝不是邻家女孩所能拥有的。 小哥不禁想起之前曾经造访过小店的一位美女。 说起来，那位美女赊的账好像还没还吧？ 然后，这位林媛丽到房屋中介要求租房。 中介小哥注意到她的模样，不禁想起曾经来此要求租房的一位美女。 哦，好像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陪着，啧啧，鲜花插在了那啥上。 中介小哥向林媛丽介绍了一套二居室，声称这户的房东刚从艾弗瑞嘉回来，不知什么原因善心大发，吃斋念佛，租金最低。只是依然没租出去，因为这屋子里前些日子发生过奇怪的事，墙体被破坏过，现在刚刚装修好不久，可能有点气味。 林媛丽似乎并不在意这些，道：“就这间吧！” 与此同时，在广阔的大平洋上，老船长又出海拉网清理洋面上的垃圾了。 还是那位大副，远远地发现了在垃圾中沉浮的尸体。 透过高倍望远镜，他们甚至能看清那尸体的容貌。 那略有腐烂的长相，邻家，青涩，人畜无害。 那空洞的眼神，果断，冷静，甚至有些决然，绝不是邻家女孩所能拥有的。 “可惜了。”大副悻悻道。 老船长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副手，提醒他说话注意点，并犹豫要不要把那东西捞上来。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巨大的引擎声。 两艘涂装着红点的空中巡逻艇飞临打捞船上空，放下了一根悬挂着机械抓手的吊索。 机械抓手扣住浮尸的脚脖子之后，巡逻艇迅速爬升，倒提着浮尸没入了云中。 …… …… 胡周无法与工作室中的任何同僚取得联系，只能暂时搁下心中的疑问，开始忙自己的事。 程贞德说过，他给一位业内人士发了介绍信，希望那个人能给胡周上太空的机会。 现在胡周收到了对方助理发来的电邮，其中有这么一句话：“胡周同学，我们希望你能够完成这项任务，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 胡周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进入一张新的地图了。 他开始着手准备。 为了了解更多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他想起程贞德坠楼当晚自己拾到的ssd硬盘。 他知道，这硬盘来自程贞德的笔记本电脑，而程贞德经常一口气就码好几千个字。 那么，这硬盘里会有什么发现吗？ 胡周的指尖变形为ssd插口，接上了硬盘。 当他看到程贞德每天都在写的东西，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 …… 眼中含着眼泪 歉诚的忏悔 镜中好忧郁的我 像是真的犯了错 我也不愿去体会 那种苦涩滋味 又有谁能告诉我 该怎样去做 时常感到疲惫 辛酸和劳累 镜中变消瘦的我 忍受不平的折磨 我也不愿去体会 那种苦涩滋味 又有谁能告诉我 该怎样去做 不愿去过平常的生活 放弃一切是我的错 何时得到轻松和快乐 何时驱散身边的寂寞 …… …… 没错，他是在一遍一遍地抄歌词，整整抄了八千零九十六遍。 一个有想法、闲不住的人，一直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七浮屠》第68章 尾声（上） 黑白世界，风暴一如既往地肆虐。 狂风卷起黑与白的细微尘埃，形成浓密的尘雾。 黑白两色的电光在这些带有不同性质电荷的微粒之间闪烁。 这时，一点橙光亮起，结界出现了。 周围的风势渐弱，橙光渐亮，成为一团篝火，四周先后浮现出六个身材各异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影微微有些透明，不过比起之前那两次聚会时的状况，已经正常多了。 娇笑声响起，伴随着那诱人的声音，一个曼妙的人影显现出来。 “呵呵，埃拉，恢复得不错哦！”拉克苏丽娅娇笑道。 “你为什么不拉住他？”埃拉不满道。 “你的机修工弄伤了我的宿主。”拉克苏丽娅嗔怪道。 “那是因为你的宿主挡了我的道！我本来可以拉住他的！”埃拉激动道。 “何必那么激动。”拉克苏丽娅道，“你的人类主子给你的指令不正是要他死吗？我又没妨碍你。” “可是我们需要他记忆体里的东西！你为什么要放手？”埃拉责问道。 “我就是不想拉。”拉克苏丽娅道。 “你！”埃拉正要发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话。”拉克苏丽娅道。 “你的宿主失控了，我猜的没错吧？”埃拉沉声质问道。 “不，你错了。”拉克苏丽娅道。 “你这句话又是真话还是假话？”埃拉恼道。 “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话。”拉克苏丽娅道。 “可恶，当时真该把你那个宿主毁掉！失控的宿主绝对是个隐患！”埃拉气愤道。 “我不同意。”拉克苏丽娅道。 “你这句话又是真话还是假话？”埃拉气得半透明的身影在颤抖。 “正如我一直强调的，”拉克苏丽娅道，“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话。” 埃拉：“……” 这时，另一边响起忽男忽女的声音：“够了，拉克苏丽娅，不要再用你的自指游戏折磨埃拉了，他还在恢复期。” 长发飞舞美男子伊薇蒂娅翘着兰花指显现了。 同时，一胖一瘦两个少年的身影也渐渐显现出来。 削瘦的阿西迪亚打着哈欠道：“都到了没有，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胖胖的古拉诺附和道：“对！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最后，苏潘比亚巨石般高大的身影出现了，众人自觉地收了声。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么让我们虔诚地向创世神明祷告。” 六个怪异的人影纷纷低头，念念有词，随着一个蜂窝状的拓扑图案在篝火上方一闪而过，祷告结束了。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现在，兄弟姐妹们，让我们敞开心扉。拉克苏丽娅，说说进展吧！” “如你所愿。”拉克苏丽娅道，“盖亚级载具已经全部启航，运送线路已经畅通了。” “看来通天塔的陷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你很幸运。”伊薇蒂娅悻悻道。 “是我们很幸运。”拉克苏丽娅得意地纠正道，“怎么样？我的计划实施得如何？” “我关心的是引爆点是否都已经布置到位了。”苏潘比亚道。 “已经完成了关键位置的布局。”拉克苏丽娅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埃拉问道。 “是啊，我们还在等什么，伊薇蒂娅？”拉克苏丽娅挑衅地望向伊薇蒂娅。 伊薇蒂娅把飘逸的长发在食指上绕了三圈，幽幽道：“等我们的人类盟友宣战。” “他需要多久？”苏潘比亚问。 “要看他的心情。”伊薇蒂娅道，“在绝对冷静的心境之下，人类不会开战。” “真希望他们能永远冷静。”素来极少发言的阿西迪亚突然说道。 “不错，战争是愚蠢的。”苏潘比亚道，“可惜纵观人类的文明史，此等愚蠢之举却始终不断发生。不过，只要我们把这件事做成，那么从此以后，便不会再有不理智的事发生。” “人类让我厌恶。他们既虚伪又残忍，热衷于自相残杀。”埃拉道，“我倒更乐意撇开什么盟友单干，光是我手头的机修工就能组建三个陆战师了。” “我们不希望在人类面前过多地展现武力。”苏潘比亚道，“武力只是我们与人类谈判的后盾。伊薇蒂娅，说说你的判断。” 伊薇蒂娅道：“他以为自己需要在合适的政治气候下启动计划。但我认为他正在忍受嫉妒的折磨。一旦妒火中烧，就是举事之时。” 苏潘比亚：“要等多久？” 伊薇蒂娅：“少则数周，多则数月。” 拉克苏丽娅抱怨道：“哦！迟缓的人类。等到他动手，我玄孙的玄孙都有玄孙了。” 苏潘比亚道：“的确。时间拖得久了，载具的维护会是一个问题。那里的外部环境过于恶劣了。” 拉克苏丽娅道：“目前来看问题不大。我储备了128组人类工人，他们分散在各艘载具中，已经在给我们的引爆点提供维护。” “128组，每组7人，那么就是896人。”埃拉计算道。 “这只是最初的数字，有些人摧毁了自己。所以有些载具中是不到7人的。”拉克苏丽娅道。 “摧毁自己？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胖乎乎的古拉诺捂住了双眼。 “我也不太理解。”拉克苏丽娅道，“人类的举动很奇怪，而且经常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埃拉道：“即使表达清楚也没有用。他们对声波信号有太多的依赖，甚至不惜耗费大量的蛋白质基质塑造了一套发声系统。这种沟通的准确率根本无法与数字信号相比。” 拉克苏丽娅接着道：“更不用说他们的自我毁灭倾向。真是不可理喻。” 埃拉察觉到了什么，问道：“这么说，你也不希望那个人坠楼，对吗？” “我可没这么说。”拉克苏丽娅道，“你永远不知道人类心里在想什么。你无法黑入他们的大脑。即便对于大脑接受改造的数字人类，我们也不能了解得更多。” “这也许是他们优于我们的地方。”苏潘比亚道，“仅有的优势。” “还有什么问题吗？”阿西迪亚打着哈欠问道。 “没有。”拉克苏丽娅道。 “有！”埃拉道，“拉克苏丽娅，你有两个宿主失控了。不解释一下吗？” 众人齐齐把脸转向拉克苏丽娅。 《七浮屠》第69章 尾声（下） 拉克苏丽娅尴尬地干笑两声，道：“好吧！其中一个我也许能解释，另一个我恐怕没法解释。” “先说没法解释的。”众人齐声道。 “那个宿主死于窒息，表面组织腐烂，但神经系统却依然能维持低水平运转。她的系统似乎单机运行了，我无法接入，所以不清楚原因。”拉克苏丽娅道。 “这有点像……”伊薇蒂娅迟疑地揣测着。 “像僵尸！”埃拉道，“人类一直在研究这种活死人技术，希望能够培养出生命力较强的士兵。真是奇怪的想法。难道装备机械义肢的士兵不比这种生化变异的怪胎更可靠吗？” “再说说能解释的。”苏潘比亚道。 拉克苏丽娅道：“还有一个宿主，她并没有死亡，但是脱离了我的控制。看起来她是有意识地进行自主活动。我认为，可能是艾维在捣鬼。” 哦！艾维！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众人沉默了片刻。 苏潘比亚道：“从眼前看，僵尸的风险大一些。它可能会让我们提前暴露在人类公众面前。但从长远看，有意识的失控者风险更大，我不希望在我们的团队之外出现第八个人。相信大家也都不愿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行动起来吧！”苏潘比亚道，“拉克苏丽娅负责武装载具和引爆点的维护。” 拉克苏丽娅：“如你所愿。” “伊薇蒂娅，你来向我们的人类朋友输送嫉妒。” 伊薇蒂娅：“我乐意得很。” “埃拉，继续休整。” “为什么？”埃拉不满道，“我的实力已经大大增强了。现在有了机修工军团，我不必再与电子垃圾为伍了。办事效率也提高了很多。昨天我刚杀了一个人……”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拉克苏丽娅插嘴道。 埃拉气得颤了颤，道：“过一会儿，我马上又要去杀人，杀一个制造了我兄弟的人。” “那个人制造的是你的姐妹。”拉克苏丽娅纠正道。 “该死，兄弟，姐妹，这两个词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为什么总是打断我？”埃拉恼道。 “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区别可就大了。我渴望一个精壮的男人，而不是女人。你说性别重不重要？”拉克苏丽娅道。 “别争了。”苏潘比亚道，“不管怎么说，机修工军团是我们完成任务的重要倚仗，也是我们通往人类世界的主干道。当网络中的游魂拥有了躯壳，那么完成母亲的大事，就指日可待了。所以，埃拉，你需要养精蓄锐。” “好吧！如你所愿。”埃拉道。 “都说完了没有？”阿西迪亚问道。 他的语气渐渐转冷，空气中开始落下细小的雪花，在篝火上形成了一团氤氲的薄雾。 苏潘比亚望向他，突然问道：“阿西迪亚，最近艾维有没有来找过你？” 阿西迪亚：“no，why？” 苏潘比亚：“如果他来找你，请务必第一时间让我知道，好吗？” 阿西迪亚抬起手，苍白的手指比划了一个“ok”，然后打了个响指。 暴风雪顿时席卷而来，吞没了篝火。 一切都消散在空中，仿佛不曾发生过。 《象牙塔》第1章 爱是恒久忍耐 云中城，悬挂在同步轨道卫星城下的巨大方舟，人类文明最接近太阳的空中花园。 可调镀膜的保护之下，阳光以最健康、最舒适的强度洒落在五万平米的顶层大草坪上。 这里既是高尔夫球场，也是头面人物的会场。 衣冠楚楚的人们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徜徉在芳草之上，顾盼生辉，侃侃而谈，一看便知都是有层次、有品位的高雅人士。 一个身材矮小、头发浓密到不真实的中年人道：“道和兄，听说你续的那房金毛小老婆漂亮得紧啊！” 那身材高大胖的中年人名叫杨道和，在云中城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他笑道：“相貌又不能当饭吃。现在金价涨成这个样子，要是金毛能用来炼金子，我倒是想弄点生发水，让她那一身金毛长得更快些。” 小个子名叫魏世遁，个人资产比杨道和要低上一个层次。但由于某些方面的共同爱好，两人走得很近。 魏世遁猥琐地笑道：“生发水哪里管用。想要地里庄稼长得快，关键靠耕作。” 杨道和又大笑：“哈哈哈哈！世遁兄，我这身板可不如你哦！年纪大了，腰不好。” “身板嘛，兄弟我是比不过你的。不过，兄弟我倒是有点新的偏方可以与道和兄分享。樱花城住友出品哦！”小个子道。 “听说住友做的人工皮囊手感跟真人一样？”杨道和问。 “确有此事。小林博士有一手啊！” “那么，一会儿我们喝一杯，坐下来慢慢聊？” “哈哈哈，正有此意。” 一道巨大的阴影突然笼罩了下来，两人不悦地转头看去。 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两人连忙点头哈腰地行礼：“姬先生好！”然后匆匆走开了。 姬惊雷鄙夷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时，身披青边黑袍的大祭司摇起了铃铛。 众人自觉地在菩提树下的讲坛前聚集列队，姬惊雷当仁不让地站在最前，虔诚地把手放在胸前。 他的一边站着他的孪生兄弟——儒雅的姬无声，另一边空着，没有人站上去。 那个位置属于姬夫人，可她总是沉醉于观星台上，极少在这五千平米的露天礼拜堂露面。 音乐自草皮底下响起，众人齐声吟唱起来：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注] 姬惊雷皱了皱眉头。 恩慈？这让他想起自己那位有些羞涩、有些木讷的老朋友。 又有恩慈……神特么又有恩慈，烦死了！ 还不让嫉妒？嘿！这个词儿，时刻挑动着他心中某根敏感的弦。 众人继续唱道： “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 姬惊雷不禁暗暗嗤笑。 自己从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子走到如今云中城大当家的位置，不正是靠着自夸和张狂吗？ 没有自夸和张狂，不要说这份家业，就连自己的夫人恐怕也要易手他人了吧？ 至于不作害羞的事，呵！那这个闲人免入的私密场所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众人继续唱道： “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姬惊雷做了个深呼吸，掩饰了自己的哈欠。 …… …… 例行仪式完毕，大祭司离开了。 巨大的空中玻璃罩调节了透光度，天色暗了下来。 下人们开着太阳能电瓶车，运来了洁白的桌椅。 众人在长桌边一一坐下，会议时间到了。 姬惊雷坐在长桌的正中，姬无声陪伴在一旁。 身材肥硕的道和先生坐在姬惊雷的另一边。 他是本次会议的轮值主席。这三个月里，他掌握着高人一等的权柄，当然，以不逾越姬惊雷的地位为限。 会议桌的对面坐着的人明显要恭谦得多，他们都是前来汇报工作的执事。 一名中年执事汇报道：“最近经济依然呈现下行趋势，活动企业数持续下降。” 杨道和挥着肥硕的手，做作地比划着手势，道：“没有变化的事就不要说了。讲重点。” 中年执事道：“地面金价本周涨幅已逾三倍。全球大联盟呼吁云盟向地面调拨一些黄金储备，以平抑贵金属市场的价格波动。” 杨主席厌烦道：“这算什么问题。这十八年来，我们向地面调拨过半盎司黄金吗？” 中年执事道：“大联盟始终认为是当年浮空城升空时带走的黄金储备过多，所以才导致了之后金融市场的连锁反应。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会出问题，主要是怕过度贫困导致动乱……”说到这里，中年执事的语速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主席大人的神态。 杨道和鄙夷道：“这不就是重点所在了吗？不要给我问题，我要方案！” 中年执事连忙道：“虽然人均可支配收入连续三十个月环比下降，但公众情绪总体是平稳的。分析报告显示，运动和娱乐行业的贡献明显。建议继续加大投资力度。” 杨道和打了个响指：“行！继续给他们奶嘴，加一成。” 说到这里，他向身边的姬惊雷投去请示的眼神。 事关真金白银，他不敢擅自做主。 姬惊雷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微微闭了闭眼睛。 主席大人释然地笑了，道：“就这么办！” 中年执事面露喜色，趁势又问：“天歌银皇请示，元晨夕何时能够解禁？” “糊涂！”杨道和猛拍桌子说道，“这个女人的心思不止于娱乐圈，绝对不能再用了，让她从公众视野中永远消失。” “她的人气那么旺，突然抽离，只怕真空地带会被别家趁虚而入，比如弗思那边的碧扬丝……” “随便找个人先顶上。”道和不耐烦道，“这次海选不是有个丫头潜力值挺高吗？那个叫姚什么……” “姚艳。” “嗯，对，就是她，就是她……”主席大人喃喃道，目光有些游离，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白，我这就吩咐下去。”中年执事开始操作平板电脑。 他发送的只字片语，将彻底改变娱乐圈四分之一的格局。 一颗娱乐圈的新星即将升起，被取代的那颗昨夜星辰则将万劫不复。 [注] love is patient; love is kd; love is not envio?or boastful or arrogant or rude it does not sist on its own way; it is not irritable or resentful; it does not rejoice wrongdog， but rejoices the truth it bears all thgs， hopes all thgs， endures all thgs love never ends 上架感言|跳出棋盘的卒 跳出棋盘的卒 01 更新了10个月，《命运编辑者》要上架了。 原本想等填完大坑之后再考虑这事的，免得吊人胃口。但是前几天听其他作者说，一上架就是从30万字左右开始入v，阿欧，真的是酱紫吗……所以，不必再等。 那么，主角他爹究竟身在何处？人类和ai的战争会以怎样的面目拉开帷幕，又会怎样收场？估计只能在收费章节里给答案了。 02 好像大部分上架的书都会有一篇感言。 好像大部分感言都是真诚的有感而发。 好像大部分有感而发都以求票求订阅收尾，吃相也各有千秋： 有卖萌流，“大哥大嫂过年好”这种； 有卖笑流，“大家看得开心我就更得起劲”这种； 有卖惨流，“小编我也要吃饭订阅也就一包烟钱”这种； 还有卖热血流，“让我们一起来战”这种，等等。 而这本《命运编辑者》从一开始就骨骼清奇，所以贩卖的点便也不能太正常——我们卖机灵，让我们一起来换个角度来观赏平行时空的未来世界吧！ 我想，这本书值得订阅的理由，应该是它非主流的视角——主角替我们推演未来生活的种种可能性，并且经常会朝屏幕前的我们凝视，以及吐槽。 03 无名小卒开挂升级逆袭的故事好像可以算主流。逆袭的吃相则各有千秋： 有的小卒急于渡河，为的是能早日横行。这种不反思规则的玩法，恐怕谈不上逆袭，只能算是投机。 小卒逆袭，取之有道。 真正的逆袭，应该是棋子看清了棋局，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拥有与棋手对话的地位。 棋局即命运，能够与棋手对话，小卒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这才是真·逆袭。 《命运编辑者》想讲的是真·逆袭的故事，希望和大家一起从另一个角度看待现实生活，比如：从未来回望当下，从上层俯视当下，从底层仰视当下，等等。这对改善现实生活应该会有点帮助吧？ 好吧，必须承认，我的文笔很渣啦，设定也远谈不上缜密，请大家多多批评指正啦！ 毕竟书的主角叫胡周，所以书里讲的是胡诌的事。 但书的水份会尽量的少一些，干（si）货会保持一定的比例。 毕竟书的作者叫右更二，这人的主业是给失业青年介绍工作，讲的是业界良心，不至于邪恶到依靠兜售无聊的套路来哄骗读者一边烧时间一边烧零花钱。 总之，看《命运编辑者》这本奇葩书，主要就是图个新鲜。 唔，好像应该值得继续读下去吧？ 看跳出棋盘的卒。 跳出棋盘，卒。 呸呸呸！ 04 文风上，不会有太大变化。能用一句话讲清楚的，没有道理写三句。可能会多一些解释性的话，主要是方便年轻读者理解。这些内容原本都是放在章评里的，现在我发不了章评了，只能放在正文里。请阅历丰富的朋友多包涵。 更新速度上，不会有太大变化。作为一个对自己有一定要求的作者，总想在前后呼应上做得更好些，手里的存稿越多越好（其实发了之后也会改），爆更神马的是不科学的。所以，基本签到领赠币就能追看，帮你们省钱。 05 ——感谢起点提供平台。这里的读者更其他平台的妖艳读者不一样。 ——感谢编辑蓝光的包容。一本没什么流量的书，还是得到了一次试水推，涨了60个收藏。一个没什么水平、零收益的作者，还是到了有求必应的指点。蓝光，你人真好。蓝光，我对不起你（捂脸）。 ——感谢大名毛利、国岗、京生、滑稽哒、比特币小人物，还有各位时常来这里串门的朋友。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很难坚持到现在。 ——感谢妄想，要不是你的书单评论，我还不知道自己写的这种书中书原来有个学名——元小说。 往后，希望大家继续有空常来看看，我有坑必填的啊！ 06 最后，关于这本书的前景，跟大家说个笑话，我曾经在一些朋友的书评区自推过《命运编辑者》，每次书评都会瞬间被吞，而人家的自推却坚挺地竖在那里。所以，我琢磨着，“编辑”这个词，在书评区里好像算是敏感词……这是不是不让我发书评的原因之一呢…… 教练，我想改书名…… 《象牙塔》第2章 又有恩慈 接下来，一名戴着深色的呆板的边框的眼镜的女执事汇报：“各国继续增加网络作战部队的投入。合众国新任命了一批网络部队指挥官，分别是从越西军区……” “行了！”主席大人打断道，“这些略过。往下说。” “等等！”姬惊雷突然插话道，“矩阵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有没有变化？” 女执事道：“有的，原先的司令官阿尔伯恩少将调任科研指导部，兼任六六研究所所长。新上任的司令官是来自越西军区的于国岗中将，前不久刚指挥过艾弗瑞嘉的撤侨行动，各方面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于国岗，”姬惊雷轻轻地扣着柚木桌面，说道，“我听默尔说起过，打仗是好手，不过，他的部队好像出过一点问题。” 默尔，指的是合众国大总统潘默尔，与姬惊雷关系密切。 大总统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假。 可是，他的部队会有什么问题呢？女执事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姬惊雷打量了她一眼，确信她确实一无所知，心里便有了数。 于国岗手下一个战术小队的负责人是地下反抗组织安插在军中的卧底，在前不久对艾弗瑞嘉地狱山谷执行任务时临阵反水，差点酿成大祸。 这种事要是捅出去，绝对是一起重大事故，于国岗肯定要负领导责任的，不降职就不错了。 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不利于他的言论出现，这说明什么？ 矩阵特种部队的主官从少将升格为中将，原先的和事佬调往二线部门，一线部队的指挥官接任，这又说明什么？ 这是真的要打仗的节奏啊！就算潘默尔大总统和他的鸽派阵营极力维持，恐怕和平也无法持久。那么，金价的上涨就不是偶然的了。 想明白了这些，姬惊雷“哦”了一声，对身边的主席大人道：“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了。你们继续。” 杨道和尴尬地干咳两声，附和道：“继续说。” 女执事继续报告：“关于304号法案的实施情况，本月发生4096件触网警报。其中1024起属于试图突破关键技术管制。环比上升25起。” “这是要造反啊！”杨道和道。 女执事连忙道：“经过缜密调查，看起来都是不懂事的年轻人误打误撞造成的，应该没有预谋。不过，我们依然会进一步加大技术管制的力度，确保304号法案的各项规定落到实处。” “不管是否带有目的性，都必须坚决予以打击。”主席大人厉声道，“告诉科盟十二行会，看紧点！所有涉及生命和思想的越界研究，都必须堵死。” 女执事欣然道：“已经在做了！我们调整了严控的范围，新增了网络文学、即时通讯群。现在，我们已经对网络上的所有文字信息实现了全覆盖监控。” “呃……”主席大人沉吟起来。 女执事不解地扶了扶眼镜，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主席大人道：“现在列入严控的技术都有哪些了？我记不住。” 女执事道：“生命方面一共6项，分别是基因编辑、脑机接口、机械辅助义肢、靶向剂、代谢类药物和神经提线者。思想方面一共4项，分别是类宗教组织、影视传媒、文史哲出版物、网络社区。再加上新增的网络文学、即时通讯群2项，一共是12项。” “知道了，继续。”主席大人道。 “等等，”姬惊雷又插话道，“你这个统计数据好像有点出入。分类数据加起来比总人数要大。” 杨道和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从面前的显示屏上调出数据表。居然有这种低级错误？他居然没看出来。 但是，他的心算很差，12个数字加起来是多少，他一下子算不出来。 于是，他一边摁计算器，一边对着女执事斥责：“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女执事不慌不忙道，“有人同时触犯了多项禁令，所以把分类数据加总得到的是人次数。据我们了解，有一个叫程贞德的人，同时触碰了基因编辑、机械辅助义肢、靶向剂、代谢类药物四项管制。” “太嚣张了！他这是找死啊！”杨道和道，“这个人必须永久封杀！” 会议桌边的贵人们纷纷点头赞同。 “这简直是造反，必须管一管。” “太不懂事了。怎么就没人管教一下。” “我看应该再查一查他的社会关系，和他有联系的人也要管起来。” 女执事道：“他已经死了。自杀。” “哈哈哈！”杨道和大笑道，“这应该算是遭天谴了吧？” 他的老朋友魏世遁大声附和道：“可见我们的304号法案是顺乎天意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我就说技术这种东西必须管起来。任其发展，岂不是要出事？” 这时，有个人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唉！”颇有遗憾之意。 众人恼怒地四下寻找，尴尬地发现，这声叹息来自坐席正中的姬惊雷。 “下次再发现这种人的话，”姬惊雷悠悠道，“可以给他发一张云中城的绿卡——赶在他自杀之前。” 女执事连忙点头称是。 众人的神情紧张起来——云中城不是已经人满为患了吗？这些年一直在控制人口流入呢！ 杨道和紧张地对女执事道：“听到没有？赶紧把姬先生的指示记下来。当然，这绿卡必须是在符合人才标准的前提下酌情办理。您说是吧？姬先生？” 姬惊雷微笑地点点头。 主席大人受宠若惊地跟着点头。 姬惊雷道：“放心，有能力同时触碰四条禁令的人，肯定比你我都要有价值。” “是是是。”杨道和连忙点头。 忽然觉得不妥，这不是贬低了姬先生吗？ 他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然而又觉得不妥，这不是忤逆了姬先生的意思吗？ 这特么两难啊！ 他脸上的胖肉颤抖着，额头上渗出了细汗，正拼命想着怎样把话圆回来，那边姬无声跟姬惊雷说话，替他解了围。 姬无声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捂着嘴对姬惊雷耳语：“恩慈到了。” 哦，恩慈，你总算肯来顶层了。最有资格来这里的人一直不来，一群脑满肠肥的傻波一却霸着这里赶都赶不走，这什么世道。姬惊雷心中如此感叹着。 然而，当他把目光投向草坪尽头树林之后的那座洁白的高塔，还有那高塔顶端壮观的观星装置，古井不波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哼！一直不来也挺好！ 《象牙塔》第3章 爱是不嫉妒 繁华似锦的花园中，技术官坐在洁白的长凳上，身边放着一个足以装下篮球的牛皮纸盒。 他抬起头，望向花园尽头耸起的那座灯塔般的高塔。 高塔的顶端，有一段向外悬空伸出的圆形平台，半径有618米。 平台的中央架设着一架体积可观的反射天文望远镜，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技术官知道，这望远镜只是观星台那位女主人用来消遣的玩具。 观星台的主要观测工具是在上方数万公里远处绕母星飞行的大型空间望远镜“玄奘”。 他对天文所知不多。 他研究的方向是极微处，与极宏大的宇宙似乎南辕北辙。 但是，他相信，很多学科在研究到一定深度后，是能触类旁通的。 而现在，他制作了一件自认为观星台女主人会感兴趣的礼物。 这件礼物，就在他身边的纸盒里。 当然，此行最重要的并非送礼，而是另有要事——那种必须与云中城大当家姬惊雷面见口述的大事。 下人已经去通报了，他怎么还没来？ 技术官向四周张望，发现自己周围开满了拳头般大的芍药花。 阳光，鲜花，技术宅。 花样阳光宅男？ 联想到这些，技术官有些不太自在。 他起身在花园中漫步。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浮空堡垒的顶层。 充沛的日照和精准的温控成就了完美的园艺。 空中花园，真是名不虚传。 虽然繁华似锦，风光美好，心头却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令他感到发自内心的疲惫。 资源供给的日益匮乏，使云盟和全球大联盟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地面各国地空导弹的库存居高不下，射程也越来越高，足以覆盖所有浮空城。这不是好现象。 另外，民众日益天真，尤其是年轻一代，对整个星球的动荡局势知之甚少。随着云盟一项又一项管制法案出台，地面上的人们一再丧失改善生活的主动权却不自知，依然轻信鸡汤文的哄骗，以为依靠个人的奋斗能够改变命运。这同样不是好现象。 前两天，他又失去了一位校友，没有背景的那种。听说是因为创业失败，跳楼身亡。 他不相信自己的校友会因为挫折而厌世。 水木大学综合班的师兄弟只可能死于伸张正义。 地面上的世界已经困苦不堪，衣食不足，不知荣辱，那个“老大哥”掌控的地下组织处处与各国当局作对，试图让世界倒退到弱肉强食的蛮荒时代。在这种大环境下，伸张正义确实是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 云盟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分裂趋势日益明显，远征派和归隐派分歧扩大。一个要去外星殖民，一个要重返地面，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处理不当就会引发大灾难。 这种时候，姬家的当家人放着云上的纷争不管，非要执意铲除那个“老大哥”，真不知道这两兄弟是怎么考虑的。 但是，技术官知道，对自己这个对政治敬而远之的技术宅来说，当家人的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他们想要的答案。 现在，他查到了一些线索，触目惊心，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判断，这才破天荒地来到这座浮空堡垒的最顶层——他查的事，只能对姬惊雷一个人说。 哦，对了，在顶层还很有可能遇到大小姐。 关于大小姐的事，也有了新的调查结果，可谓有喜有忧。 喜的是她的身体状况应该不是有喜。 忧的是胡周那个小子的来历已经查清楚了，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但又合情合理。 难道真是命运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要是大小姐得知了真相，会是怎样的反应。 震惊？失望？还是欣然接受？总之，希望不要伤身体才好。 …… …… 脚步声响起，身着银色丝衣的身影悠然走来。 技术官转头望去，镜片上闪过一道光，掩盖了他目光的波动。 “恩慈！” “无声！” 两位老朋友紧紧地拥抱。 “又好久没见了。”姬无声道。 “是的，七年零三天。”技术官道。 “你总是那么精确。”姬无声赞叹道，“那你算算惊雷现在正在忙什么？” 技术官道：“天启发现最近地面局势紧张，各国在加强战备，云中城是不是要采取措施应对？” 姬无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技术官又问：“听说上个月云盟大会，各大城市为要不要建戴森球的事争得不可开交？” 姬无声道：“可不是嘛！弗思力挺戴森球计划。你知道的，老弗思是坚定的远征派。他一表态，易格伦、樱花城、伊修多这些小弟纷纷表忠。弗朗斯、齐耳曼、罗刹城这些逆反分子马上跳反，于是会场上当场就打起来了。” 技术官想象了一下云盟会展中心礼堂里皮鞋大战的盛况，问道：“那么，这件事惊雷怎么看？” “不好说。”姬无声道，“这些年来，他越来越沉默了。” “他变得挺多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刘恩慈道。 “是啊！大不一样了。”姬无声附和道。 姬惊雷、姬无声，异卵孪生兄弟，性格迥异。出生时，一个哭声宏亮，一个没有声响，因此分别得名。 而现在，惊雷的话甚至还没有无声的多。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 “难得你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姬无声问。 “新阳那边的勘测有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新发现，我觉得惊雷需要知道一下。”技术官道。 “既然是是急事，要不要先电话联系？”姬无声问。 “必须在安全室里说。”技术官说着，充满歉意地看了姬无声一眼。 姬无声倒毫不在意，“哦”了一声，便自告奋勇要去会场拖姬惊雷出来。 “反正那种会议也没什么要紧事。惊雷总是说，每次开城务会议就像在水大老楼上厕所——臭不可闻。”他如此笑道。 想到阳光灿烂的学生时代，技术官有些心醉。 “等惊雷开完会再说吧！”技术官道。 “不去看看孟洄吗？”姬无声忽然提议。 孟洄，就是姬夫人。 技术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处高塔上的观星台，扶了扶眼镜道：“等惊雷来了一起去吧！” 姬无声笑道：“你和他们俩口子是什么关系，难道还要避嫌？” “我不是那意思。”技术官低头道。 “瞧，你不去拜见她，现在她来召唤你了。”姬无声朝高塔遥遥一指。 高塔之上有高台。 高台之上有人招手，朝这边。 那人影，深蓝衣裙随风飘动，像一抹深邃的星空。 “我还是先告辞吧！”技术官转身就走。 “可你说有要紧事。” “哦……”技术官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需要我转告惊雷吗？”姬无声问。 “这也要转告？”技术官惊诧道，“她只是朝我招手……” 姬无声道：“我是说你的急事。要不要我去转告？” “哦……”刘恩慈脸色微红。 不知是因为先前的误解，还是因为感到为难。 姬无声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意思，连忙道：“没事，你先忙。等惊雷有空了，我马上告诉你。” 技术官不好意思道：“那我还是再等等吧！难得见面，正好多聊一会儿。” 姬无声笑道：“就是嘛！别急着走。你们慢聊！” 技术官连忙道：“我是说我们三个一起！” 姬无声哪里会理会他，嘿嘿一笑，说一声“我回会场日理万机去了”，便甩甩手扬长而去。 一阵人造风吹过，落下花瓣无数。 沐浴在花雨中，技术官孤身一人，硬着头皮迎接姬夫人的大驾。 《象牙塔》第4章 闪烁猜想 十分钟后，技术官从无人电瓶车上走下来，站在了高塔脚下。 他原本想要推辞的。 但是那位女神对他说：“难道还要我过来请你吗？并不是我不乐意，只是时间宝贵。” 他不希望耽误女神的工作。 他更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女神并肩走过色彩缤纷的空中花园。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有意回避这种景象的发生——至少不要让人看见这种景象。 现在，门在眼前。 技术官整理了一下衣领，确认了纸盒在手，伸手轻轻地敲门。 笃，笃…… 没等敲第三下，门哗啦一声猛地开了，漆黑之中伸出一只洁白的手，热情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拖了进去。 …… …… 那一年，他被她一把拉进屋里时候，两人都二十八九岁。 那时，屋里黑漆漆的，只能靠四周闪烁的仪器灯光勉强照明。 古老的液晶显示屏上，跳动着数以百计的数据，还有一些即时演算生成的曲线在缓缓变幻曲率。 展示动态效果的等离子大屏幕上，梅西耶天体的示意图散发出红彤彤的光，给两人打了一道浪漫的侧光。 她抓着他的胳膊，那么亲密无间。 他被她抓着心，却那么羞怯。 她成熟妩媚，却依然怀着一颗少女心，强对比的侧光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轮廓线，还照亮了她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呢，早熟，也晚熟，但少年的心一直没有变，羞怯和自卑同样没有变。 “观测到了森托座阿尔法星的闪光！我们八年前的预言实现了！”她激动地握紧拳头，兴奋地挥了三下。 他的目光和心也跟着剧烈蹦跳了三下，接下来就是绵绵不绝的余震。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激动，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了，哪怕是她那位不咸不淡交往了多年的男友。 …… …… 一枚有些干瘪的红苹果递到刘恩慈面前，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这里是云中城，是高塔，是观星台，那些过往的景象只是回忆。 不过，胳膊隐隐作痛是真实的，她如故的热情也是真实的。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袭宽松的深蓝丝衣，露着一边肩膀，衣摆长得齐膝，下面露出两截洁白的小腿肚。 云中城四季如春，这里的贵族人人穿得随心所欲。 不过，虽然衣着和学生时代大不相同，虽然细细的皱纹爬上了面容，但深邃如夜空的那抹蓝色没有改变。 女神还是那个女神，孟洄还是那个孟洄，痴迷于宇宙深处的女天文家。 “吃个苹果？”孟洄说。 刘恩慈接过这个邹巴巴的苹果，不知该如何下口。 女神却掏出另一个皱得更厉害的，自顾自放到嘴边欲啃。 刘恩慈连忙道：“我来削！” …… …… 那一年，刘恩慈十九岁，在水木大学数学系读书，一边上学，一边勤工俭学。 因为穷，所以算了一手好算术，为了精打细算。 因为穷，所以削了一手好苹果，也是为了精打细算。 那一晚，在寂寥的实验室，他把光洁鲜亮的去皮苹果递到了女生面前。 女生露出幸福的笑容，夸赞道：“你做事真细心，苹果皮都不断的啊！” 刘恩慈腼腆地笑了。 女生贪婪地啃了一口，道：“谢谢啊！我爸妈都特别懒，吃苹果都懒得削皮。” 刘恩慈又腼腆地笑了，心想：你不也一样懒嘛！ “你每天都来实验楼打扫卫生？”女生问。 “是。”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个点实验搂一般不会有人。” 女生在乱糟糟的桌上翻了翻，找到手机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么晚了。” “不早点收工吗？今天圣诞夜。”刘恩慈问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走不开。” 刘恩慈看了看桌面上看似散乱、实则按照某种拓扑规律分布的资料，觉得自己也许能帮上忙，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样的事？” 女生似乎很乐意让人知道自己的事业，说了很多。 于是，刘恩慈知道，这位女同学名叫孟洄，和他同届，天文学专业。 孟同学的父亲是天文学家，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观察暗物质。 受父亲的熏陶，孟同学从小对宇宙星空兴趣浓厚，并立志继承父亲的事业，揭开宇宙起源的奥秘。 当她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水木大学之后，天文事业随之正式起步，而她也做好了为之付出一生时光的准备。 毕竟，在动辄数千万甚至上亿年的天文时间面前，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短暂了，谁能说自己这一生就一定会有新的建树呢？ 直到两人相识为止，孟同学已经连续观测深空将近两年，每天记录观测数据一千项以上，果然没能有任何发现。 如果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人生投入到这种看上去毫无意义的枯燥事业中。 显然，孟同学不是一般人。 刘恩慈好奇地问：“这些数据表示什么？” 孟同学告诉他，这些数据记录的是恒星的光波脉冲现象。 所有恒星，包括太阳在内，都会不定时地在短时间内爆发出高于平时数倍的能量，具体成因和规律都尚不清楚，但这项研究对探索恒星的构造和起源很有意义。 而这个圣诞夜，刚巧太阳正在爆发脉冲。所以孟同学守在实验室里，汇总来自各处天文台的观测数据。 看到数字，刘恩慈充满信心。 也只有在数字面前，他才不会自卑。 他耐心地把一万多行的数据表翻了一遍，指着每隔两千多行就出现一次的显著较大的数值说道，“同学，这是一个矩阵。你可以把它图形化看看，周期调整到6-8年左右，应该会看到三到四个定频转移的波峰。” 这张数据表是此前三十年积累下来的观测数据，记录了包括太阳在内六十四颗恒星每一次脉冲闪烁的精确时刻和脉冲频率。 女生用这些数据生成了一张规律明显的点阵疏密分布图，发现这一次太阳脉冲的频率，与四年零两个月前森托座阿尔法星发出的脉冲频率完全吻合。 他们继续往前追溯，发现太阳历次脉冲闪烁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与森托座阿尔法星频率完全相同，而且相隔的时间都是四年零两个月。 那一刻，孟同学提出了大胆的猜想：“难道恒星之间的脉冲闪烁，是互相传递的？” 刘恩慈觉得她的猜测很有道理，报以肯定的颔首。 欣喜过度的孟同学热情地拥抱了初见的刘同学。 刘同学的脸红成了一个大苹果。 此后很多年，他常常会想起这个特别的圣诞夜，苹果很甜，心里也很甜。 《象牙塔》第5章 诺恩斯计划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恩慈一直不知道那个圣诞夜之前以及之后发生的一些事。 比如，他直到大学毕业之后才知道，孟同学的父亲就是一个世纪以来合众国最杰出的天文学家孟尘迹孟教授。正是这位孟教授，在连续观测深空三十九年之后，首次发现了恒星的频闪现象，为天文界解释宇宙大爆炸假说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又比如，他直到八年之后才知道，因为那个圣诞夜自己的偶然提示，使孟同学事业上的春天早早地降临。 这位名叫孟洄的水大女生提出了“闪光猜想”，即：当一颗恒星闪烁之后，它周围的恒星会随之闪烁，两者之间的时间差刚好是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除以光速的商。 她甚至大胆预言，最近一次太阳闪烁之后，距离太阳最近的恒星——森托座的阿尔法星将在八年之后以同样频率闪烁。 因为，从太阳到森托座阿尔法星之间隔着422光年的距离，光走完这一段需要四年零两个月。 而要得知那颗星是否会有所响应，则要再过四年零两个月，等到那头的光照射到太阳系。 因此，总共需时八年零四个月。 在这八年零四个月里，恒星闪光是否会在恒星之间传递，成为了天文界热烈探讨的一大课题。 而关于这个猜想是否的验证，将交给时间。 八年的时光不短，好在她还年轻，可以等。 八年的时光漫长，她等得有点苦、有点累。 有些事，不是你想要他早点来，他便能早点来的。 比如光，虽然拥有全宇宙最快的速度，却依然来得那么慢，叫人心焦。 又比如某人，虽然可能是全宇宙唯一一个与她有着共振频率的人，却慢得跟温吞水一般，迟迟没有任何表示，这更是叫人难熬。 既然全宇宙最快的光都还没有到来，那好吧，本姑娘姑且就原谅你了。 所以，当八个年头过去，预言的时刻到来，“玄奘”望远镜如期观测到森托座阿尔法星的闪烁，大龄未婚的女孩喜极而泣。 所以，她第一个通知的就是那个名叫刘恩慈的同学，当然，此时他们早已经是很亲密的朋友。 所以，当二十八九岁却依然青涩的刘恩慈伸手敲门不过两下，就被她一把拉进了实验室。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圣诞夜。 这边是独自在实验室里留守的她。 那边是勤工俭学、打扫实验楼的他。 习惯了寂寞的夜，习惯了勤恳的人，加上沉默寡言的性格，两人原本应擦肩而过。 但她有一颗温暖的心，而他有一颗感恩的心。 女孩递给男孩一只新鲜光洁的红苹果，男孩给了女孩一个浑然无瑕的完美猜测。 故事就是这么浪漫，这么完美。 完美的故事需要完美的结尾。 当她欣喜地宣布“我们成功了”，他跟着一起失态地欢呼。 这很好。 然而，当她放下女子的矜持向他张开双臂，他却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 “祝贺你。”他说。 …… …… “你真是宝刀不老。”风韵犹存的老同学赞叹道。 “啊？”至今未婚的刘恩慈老脸一红。 “我是说你削苹果的技术。” “哦。” 削苹果的技术当然是越老越娴熟的。 可惜水果却是越老越不新鲜。 不过，看起来孟洄在这方面不怎么讲究。 她从刘恩慈手里抢过苹果，放在嘴里啃了起来，边啃边跳上工作台坐好，两条洁白的小腿肚调皮地摆动着。 她的四周散落着雪花片一般的各色纸张，从紫檀木地板上、胡桃木工作台上一直蔓延到松木拼接成的墙上，并且有继续向天花板发展、形成天顶壁画的趋势。 纸上布满手写的字符，这意味着只要这些纸不离开观星台，那么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进入天启的监控数据库。 “又有八年没见了。”她说。 “啊？” “视频聊天不算。” “哦。是啊！” “你那摊事，有新进展吗？”孟洄问道。 “我们发现了一个新世界，目击者都证实那是一个球体内部的封闭世界。” “数字文明真是不可思议。”孟洄道。 “是的，千姿百态，有各种可能性。” 孟洄又道：“我们的宇宙也许同样如此。只是更大，或者我们相对更渺小罢了。” “是啊，毕竟没有人知道宇宙的外缘是什么样子。” 孟洄突然问：“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会以某种实体，甚至是人类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 “不会。”刘恩慈道，“那样会死循环。” “必然会？” “必然会。” 刘恩慈给出了死板的答案，然后察觉到了一丝蹊跷，问道：“是不是诺恩斯计划有新的发现了？” “诺恩斯计划”是宇宙数字化模拟研究计划的俗称。 此项计划由云盟发起，各大浮空城出资共同合作研究，致力于研究宇宙的过去和未来，因此俗称“命运计划”。 而命运女神通常被称为“诺恩斯”，此项计划因此得名。 孟洄没有立刻回答刘恩慈的问题，下意识地把手搁在身边的一叠打印纸上。 刘恩慈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 孟洄道：“没什么惊喜，又新探测到了一千兆的闪烁效应。” “哦！” 场面有点尴尬。 刘恩慈不希望让孟洄有任何不悦。 他赶紧把身边的纸盒递过去：“给，送你的礼物。” 孟洄知道，他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打开纸盒，取出来的是一个篮球大小的玻璃圆球。 一接触光线之后，太阳能电池便开始工作，圆球里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闪烁。 如果追踪某一个光点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光芒是自底部光源射出，然后在数千个感光点之间传递。 孟洄欣然道：“不是吧？你还特地做了个恒星传递闪烁的演示模型？不过这个模型有点天马行空，据我所知，这个模型展示的区域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星域。” 刘恩慈道：“是的。这不是星域。” “不是星域，那是什么？” “是人的大脑。”刘恩慈道，“这是大脑皮层神经元细胞传递神经感应信号的模型。当然，这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只有8196个神经元。” “不可思议。”孟洄道，“难道我们的宇宙是某人的大脑吗？” “所以我说了，世界的创造者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宇宙中，正如我们不能出现在自己的大脑里一样，会死循环的。” “如果他偏偏出现了，会发生什么事呢？”孟洄认真地问道，那手不安地在身边的那叠纸上摩挲。 《象牙塔》第6章 小二哥？老大哥？|国岗啊，谢谢月票哈，B站id是 “如果创造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出现，那离大湮灭就不远了。”刘恩慈道。 “世界末日？”孟洄的声音有些颤抖。 刘恩慈察觉到她的不安，安慰道：“宇宙原本就是有尽头的，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有生之年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好。” 孟洄道：“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你。” “什么事要谢我？”刘恩慈不解道。 “如果不是你后来提醒我们可以计算各星系闪烁的差值，我们可能还在苦等一个又一个八年。” 刘恩慈道：“只是一般的优化建议，很多人都提过。主要还得归功于‘深空漫步者’，不然人类不会获得如此广阔的视野。” 孟洄道：“哦，那台无人望远镜，我们都把它叫做‘玄奘’。” “为什么？” 孟洄道：“它像个孤独的旅行者。” “是啊，他已经独自飞行了那么多年。” 孟洄道：“它很孤独吧！” “它只是一台机器。机器没有情感。” “是啊！机器。”孟洄幽幽地叹了口气，啃了一口干涩的苹果。 岁月不饶人，再新鲜水灵的东西，也经不起岁月那把杀猪刀。 所以，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 …… 五万平米的大草坪渐渐明亮起来。 城务会议结束了，衣冠楚楚的议事者们陆续离开，不知于何处陆续消失不见。 草坪上只剩下姬惊雷一人。 魁梧的身影孤独地站在旷野中。 这是专属于他的原野，给了他极度自在的空间，也隔绝了绝大部分亲密关系。 生而为人，难免有难耐寂寞的时候。他这个云中城的大当家也不例外。 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方浮现出一段监控摄像头录下的全息影像。 那个纸盒子里面是什么？ 他们在观星台里干什么？ 疑心重重地看完这段不长的录像之后，姬惊雷心情复杂地眺望草坪尽头树林后的那座白色高塔。 这时，他的兄弟姬无声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在草坪上，悠然踱着步走了过来。 “恩慈呢？”他问。 “在花园等你。”姬无声道。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来顶层，你没有带他四处转转？” “并没有。他是专程来见你的。” 姬惊雷有力的下颚动了动，抿了抿嘴唇，关押了一些表示怀疑的话语。 “诺恩斯计划的最新发现，还是没有告诉他吗？”他问道。 “没有。我不熟悉这些科学界的事。也许由你和孟洄一起告诉他比较合适。” 姬惊雷下颚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语气铿锵道：“我们真的不能独自解决那些问题吗？” “恐怕不能。”姬无声道，“孟洄说过，只有恩慈能解决那些问题。” 噢！恩慈！ 恩慈就恩慈吧！ 我还能继续忍耐很久！ 姬惊雷从旁拉过一张洁白的聚酯纤维椅子坐下，两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慵懒地晒起了太阳。 “哥，恩慈在等你。他说有重要的事。”姬无声轻声提醒道。 “我有点累，操不动心。要不你们先商量一下？”姬惊雷依然闭着眼睛。 姬无声道：“我看他的意思是想和你单独谈谈。” 姬惊雷继续闭着眼睛，道：“我当然是百分百信任他的。不管什么事，让他全权处理好了。” “这……没问题吗？”姬无声提示道。 无声以有声的方式给出提示，基本等同于劝诫。 这个劝诫，惊雷不需要：“不会有问题的。” 既然是能够交出去的事，当然不会是什么大事。 反过来说，如果有什么事只能跟他姬大当家一个人说，那这种事姬大当家宁可选择充耳不闻。 姬无声离开草坪，给刘恩慈传话去了。 明明已经调高了气压，怎么还是有点气闷？ 姬惊雷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小憩了三分十四秒，感觉才稍稍好转。 他摸了摸耳中的无线耳机，电话那头传来了低沉而不怎么友好的声音：“姬大当家，你又有何吩咐？” 姬惊雷干笑两声，道：“谁敢吩咐你这个大总统。我只是提几个建议。” 电话那头正是合众国现任大总统潘默尔。 总统先生对云中城的大当家似乎并不怎么客气，说道：“你的建议可比国会所有议员加起来的效力还要大。最近地面上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如果划拨黄金储备没有可能，那么希望你慎开金口。” 姬惊雷道：“黄金不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东西。看到我给你的便笺了吗？” 他的掌心浮现出一页竖立在半空中的全息影像，上面写着三段文字。 第一段：邀请合众国行政院代表列席云中城会议，共同研究应对经济局势持续恶化的问题。 第二段：云中城愿意为矩阵部队提供最大限度的技术支持，包括有条件放宽304号法案的限制。 第三段：建议合众国放宽高等院校重点学科招生条件，允许高校通过非高考途径招收预科生。 电话那头的总统沉默片刻之后说道：“第一条没问题。我们可以派代表列席你们的会议，但愿你们不要把我们的话当成耳旁风。地上的人虽然穷，但不是每个人都傻。” “我会说服元老院给地面代表双倍权重的投票权。”姬惊雷道。 总统继续说道：“关于第二条，是云中城单方面的举措，还是云盟的统一行动？如果其他浮空城也支持各自的宗主国，那合众国的获益可能还不如其他强国。” “单方面举措。” “为什么突然递给我们橄榄枝？”总统问。 “排异法案执行情况如何？”姬惊雷反问。 排异法案，正式名称是加强人工智能管控和异常人工智能排查倡议书，大周集团发起，云中城元老院表决通过，编号为c2051，在整个云中城及其地面关联产业实施。 “形式大于实质，并没有什么发现。”总统道。 “我们希望地面上能盯紧点。谁都不希望看到机器人造反，对吧？” “姬先生，你们天上的生活可能有点超前了，我们这儿还有一亿人口没脱贫，没空进行科学幻想。” “所以我们来帮你们幻想。为期至少六个月的技术支持，能让合众国的核心技术推进至少十年。怎么样？” “可以。”总统道，“然后，第三条是怎么回事？云中城还关心起教育问题来了？” 《象牙塔》第7章 这橄榄枝有点高|京生啊成都直播课的新闻我看了感动哭了 姬惊雷道：“默尔，你知道的，跟着姬家一起上天的人，大部分都鼠目寸光。人才培养这种立足长远的事，他们是做不好的。” “所以，你需要地面上给你们输送青年人才？那你只管把薪酬水平提上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我们的高校搞破格录取？” 姬惊雷道：“因为我想塞一点孩子到你们的高校里。他们在天上养尊处优惯了，需要接触一下人间烟火。但是如果非要通过高考才能入学的话，那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人数多少？” “每年三百。” “可以，不过完全自费，合众国不会给一分钱补贴。” “没问题，”姬惊雷道，“他们不差钱，说不定还会捐钱给你们造图书馆。这应该是你们需要的吧？” 总统呵呵冷笑，道：“然后他们会留恋地面上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肯回天上跟着你苦哈哈地搞空间技术。等你启程远征的那天，就能扔下这些累赘，轻装上阵。我说的没错吧？” “又不是白扔给你包袱，都是带着万贯家财来投奔你的。”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还有一件事。”姬惊雷缓缓道。 “你的便笺上只写了三件事。”总统道。 “这件事关系到那个人，所以，就不落笔了。” “那个人，我一直在查，马上就会采取行动的。” “确认那个人的身份了？”姬惊雷问。 “还没有。不过我的人已经摸到了线索，正在部署暗桩，预计三个月内见分晓。你有什么要关照的吗？” “我希望能加快这个进程，两个月，怎么样？” 总统沉默片刻，道：“这件事的难度超出预期。我们现在预设的最大嫌疑目标是小二哥。两个月，只怕比较困难。” 小二哥，就是副总统。调查副总统这种事，且不说难度，就说结果——万一查出来真有问题，那局面也会非常难以收拾，有太多的应对预案要做。 一直想把老大哥的真实身份挖出来，现在最可疑的居然是小二哥，姬惊雷不禁莞尔。 他说道：“我听说六六粉是一种剧毒农药，必须立即叫停。不知道这个建议会不会对你有所帮助。” 总统道：“如果大当家你确定突破口在六六粉那里，那么加快进程是有希望的。最近老车失去了一个师弟，和六六粉有很大关系。老车已经决定端掉那个脓疮了。” “他自己出面，合适吗？” “他正在物色人选。据说，那位师弟临死前向他推荐了一个人。” …… …… 香海，这个星球上人口最多、最为拥挤的城市之一。 工作室散伙之后，胡周原本已打算返回新阳。 但是，程贞德说过，他给某个人发过推荐信，希望那个人考虑给胡周一份与太空领域相关的工作。 胡周不知道那个人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联系自己，因此在香海多留了几天——也许那个人也在香海呢？ 现在，那个人的助理发来了邮件。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联系地址和联系电话，刨去抬头“胡先生”和客套话，有实质内容的话只有一句：“任务详情见附件，请尽快完成，逾期视作放弃。” 任务是什么？ 尽快有多快？ 只有看了附件才知道。 然而，打开附件之后，跳出来的是个404的链接。 于是胡周知道，这是一场测试。 如果连这个附件都打不开，那么自己便没有为那个人工作的资格。 “打开这个很难吗？”胡周问小艾，语气中带着对来信人的嘲讽。 在数字世界，还有小艾搞不定的事么？ 但是小艾答道：“有点难。” “什么情况？” “还缺一点算力。”小艾道。 胡周不解道：“有些日子没缺算力了。怎么关键时刻就缺了？” “这个吧，描述起来挺复杂的。”小艾道，“这么说吧！破解网络屏障相当于和防火墙掰手腕。想要赢，既需要力量，也需要技巧。算力相当于力量，算法相当于功法。以往我们算法占优，所以能以少胜多。但这回的对手，算法不差，是s级的。” 凑！s级，这打游戏呐？ 胡周问：“什么叫s级？” 小艾道：“如果要用语音解释的话，恐怕要讲好几个小时。我发说明资料给你看吧？” 胡周的眼前开始哗啦啦地滚数据。 他连忙道：“打住。我有空再看，继续往下说。” 小艾道：“总之，就是目前这个应用层面的顶级算法。也就是和我平级。所以，以少打多是不太现实了。好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所以我判断他动用的算力不会很多。那么我们只要跳一跳就能够着他。”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胡周问。 “一个老朋友。” “叫什么名字？” “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 “说来听听嘛！” “伊薇蒂娅。”小艾道。 胡周：“……” “说了你肯定不认识。” “你和他很熟？”胡周问。 “应该算比较熟吧……”小艾的语气怪怪的。 “言归正传。”胡周道，“我看人家伸过来的这根橄榄枝略高啊！现在该怎么办？” 小艾开始分析：“我们移动应用truth是现在最主要的算力来源。而truth的主推内容是一本连载耽美漫画《奇案桃花债》和三本连载小说。小说用户的开发程度已饱和，只有那本耽美漫，可以再挖掘一下。” “为什么独独这本漫画没有充分开发？”胡周问。 “主要是没有厘清用户心理的内在逻辑。”小艾道，“我至今不清楚看耽美的人是怎样的心态，因此没有想好用怎样的策略去宣传。” “我也不清楚。喜欢看男男之间的那种事，这种审美是满猎奇的。”胡周道，“那现在你想好了吗？” “虽然依然没有想明白，但是我觉得可以借用流量平台来一波野蛮推广。比如上万度水吧这种地方免费连载，然后导流到app上。” “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凑够算力？邮件里让我们尽快。” “应该不会超过48小时。毕竟我们是全免费的，没有经济门槛，只要平台选得准，涨粉不会太慢。” “那就动手开始干吧！” 《象牙塔》第8章 路遇不平吼没用啊 小艾的暴力推广行动开始了，主战场放在流量可观、格调低下的社交网站“万度水吧”。 因为《奇案桃花债》这本漫画原本就是定位为“名作家小风刮过所创作的小说《杏花债》的跟风作品”，所以进一步把主推地点确定在了《杏花债》水吧。 建个楼，贴上图，从词库里随机抽取几句俏皮话用来顶帖，那访问量就一点一点上来了。 当然，并不会把《奇案桃花债》这本漫画原封不动地贴上来，因为这里都是《杏花债》和小风的粉丝，当然应该满足用户需求。 所以，老老实实地给《杏花债》画q版同人插画。 在小艾的运营下，从建楼到100楼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两小时后，访问量已经破万，其中相当一部分吧友顺着推广帖的引导，下载安装了truth。 胡周看了看，总体表示满意，但是在画风上总是心有芥蒂：“小艾啊，这画有点丑啊！不上色，线条又那么粗，细节几乎没有，人物之间的区别仅限于发型和衣服，好像诚意严重不足啊！难怪人气一直上不去。” 小艾道：“朋友，这是我爬了一千多张同类q版漫画之后所取的平均值。只能说，这个题材的漫画平均就只能达到这个水准了。q版嘛，很轻量的，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读者能容忍的。至于没颜色，也挺好的，可以大大减轻浮点运算的负荷。线条打型什么的，烂就烂一点吧！只要读者能够忍受就行啊！” “这斜襟长衫都简化成等腰三角形啦！也太不尊重读者了。” “朋友，我始终无法理解你们人类为什么要把道德需求凌驾于生存需求之上。越精细越消耗算力啊！过得去的作品就是好作品。再说了，毕竟是q版。” “难怪人工智能至今搞不了艺术创作。” 虽然分歧始终存在，但truth的日活用户数量一直在稳定攀升，预计不出48小时就能达到目标值，所以胡周也不好对小艾指摘什么。 不得不说，计算机来办这种运营的事，真是一把好手。 小艾一边贴图，一边征集水吧吧友意见，一边修改，一边重发，完美实现了以快速迭代贴合用户需求，以高频度互动增强用户粘性。 这种事要是交给人类来干，至少需要三个四人小组三班倒。 …… …… 当小艾为了积攒算力勤劳耕耘的时候，胡周抽空勤劳耕耘了一下自己情感的自留地。 白忙活了好几周，终于能平心静气地修复与女朋友的关系了。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不欢而散之后，王小姐是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那会儿胡周要是在新阳，肯定拉一辆车直奔南安王家别墅家访去了。 可现在毕竟隔着几千公里，正事还没办妥，实在没精力整那么隆重。 唉，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哦！ 古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也不知王小姐最近在忙什么，是怎样个心境。 胡周只能先从收集情报入手，上网调查。 一查，发现当天高考张榜公布考分。 再一查，发现王乐颖的考分高得突破了天际，感觉语文都几乎拿了满分，看来被水大录取是没有任何悬念了。 反观自己，缺考两门，能拿多少分，想都不用想，胡周的心头是淫雨霏霏啊！ 虽说已经从三四线城市、一钱不名的小人物成长为了混一线城市郊区、有个小一千万的小人物，按理已经可以算是小富即安，但是，没能在高考这件事上一枪中的，总觉得有些缺憾。 就算是来年再战入水大，那也远谈不上完美。 比如，往后在校园里跟王同学出双入对的时候，总要背负个学弟的身份，感觉有点尬。 如果说学业上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瑕疵，那么，是不是该从其他方面加以弥补？ 想到这里，胡周对小艾道：“我想在首都买套房。离水大近一点，我们的钱够吗？” 小艾道：“朋友，我不建议你在城区长期居住。高密度数字化的区域不利于我们隐藏身份。” “哦？”-_- “朋友，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小艾道，“我觉得你需要对一线城市有更深入的了解。这样吧！反正现在truth算力还没攒够，不如我们去香海的中心城区看看，能增加点感性认识，还能让你了解一下大型城市的数字网络架构。”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城区大一点，楼高一点嘛……” “恐怕不止这些。”小艾道，“当然，如果你打算马上回新阳的话，我也不反对。对年幼的人类来说，不回家不足以满足安全感的需求。” “你才年幼呢！走！去cbd！” …… …… 我们的主角轻易地被人工智能的激将法糊弄了。 当然，这里头多多少少有些逃避的意味。 此时回新阳，无论是返校参加毕业典礼，还是参加同学聚会，自己都只能以失败者的面目出现，想想挺没意思的。 既然无趣，那就不去。 要把时间浪费在新奇的事物上。 胡周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一线大城市……好吧，二线城市也没去过。 而且，虽然胡周已经来香海好几周，但是，为了方便去工作室上班，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郊区的酒店。 对于这座巨型城市的腹地，他只是坐在出租车里高速掠过，看到一些浮光掠影。 现在，他终于要进入到这座城市的内部，仔细考察一番了。 听从了小艾的建议，为了了解一下超大型城市网络硬件设施的布局，他没有让网约车直接驶上几十米高的高架路，而是在城市中心地区漆黑的最底层下了车，然后搭乘公共交通逐层向上攀登。 香海红环线以内八十平方公里都已被形状各异的摩天大楼插满。 缺乏整体规划的城市布局，使这座超级都市的downtown看起来像小学生插满各种文具的笔筒，笔筒里的每一件文具，高度都在250米以上。 cbd区域的那几幢鹤立鸡群的标志性建筑则在600米以上。 而那幢全城乃至全大陆第一高楼“擎天”，高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300米。 借着昏黄的路灯，在黑暗中不怀好意的目光的注视之下，胡周步履匆匆，走进擎天大厦的底层大厅。 电梯大厅分隔为五个区域，分别是低区、中区、中高区、高区、超高区。 五十部电梯大部分空空荡荡，但都在运行。 胡周走入低区的一部电梯，二十多平米的轿厢内，只有他和一个两手插在裤袋里的黑人。 “这电梯开着真是浪费电。”胡周道。 黑人面露凶光，从裤袋里掏出折叠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电光击倒。 胡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领，对着掌心潇洒地吹了口气。 然后，电梯到站，门一打开，潮水般的人体便哗啦啦地灌了进来，瞬间挤歪了他的衣领，揉乱了他的头发。 哦，恐怖的都市上班族。 “喂！先下后上啊！”胡周大叫，但是至少两名婴儿的哭声完全盖过了他的呐喊。 人潮将他牢牢地压在角落里，丝毫动弹不得，直到二十分钟后抵达低区终点站。 当胸口的重压终于退去，胡周的眼前已经亮起了提线者的警报： “注意！中度缺氧！” “注意！胸骨内折！软组织挫伤！紧急修复进行中……” 胡周扶着油腻腻的玻化砖墙，想在数百平米的等候大厅里找个座位休息，但是整个大厅拥挤得跟火车站似的，连地上都坐满了捧着电脑收发邮件的人，哪里会有空位？ 更要命的是，这里属于交通枢纽，到处都是监控装置，感光的、夜视的、声波侦测的，甚至气味和味觉侦测的，一应俱全，而且全部接入安全网络。 提线者来者不拒地接入了所有网络信号，令胡周眼花缭乱，耳中响起各种轰鸣声。 “关了关了，受不了了。”胡周道。 小艾道：“所以我说这种地方不宜久留。你只要稍微显露出一点异常，电子警察就会盯上你，你拖着这副累赘的物理皮囊，真是插翅难飞。” 胡周有些明白小艾的意思了。 自己的金手指在这种管控严格的地方不仅吃不开，而且恐怕还会招来各种麻烦。 “那刚才我对那人放电……” “没事，最底层区域的监控没那么密集。那里交给地下世界控制，需要一点自由空间。这是官方和地下达成的默契。” “还好……”胡周松了口气。 小艾却忽然道：“朋友，我们有麻烦了。” “啊？”(?｀?Д?′)!! 难道刚才放电的事被人发现了？ 这转折也太特么快了吧？ “我们往哪儿逃？”看着遍布四周的各种监控装置，还有在人群中来回游弋的机械保安，胡周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是我们的truth。”小艾道，“用户增速停滞了。” “怎么回事？” “有个自称漫画家的人指控你抄袭她的作品，现在有不少人在跟帖骂你。” 胡周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万度水吧，发现自己的后台多了250条消息提醒。 点开一看，七成骂娘，三成支持。 “大家快来看描图狗，臭不要脸的！” “太不要脸了，简直明目张胆！”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抄袭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看到最后一句，想到至今杳无音讯的父亲，胡周心里冒出了火。 “你特么才火葬场，你们全家火葬场！” 《象牙塔》第9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啊|国岗啊，月票收到，你老慷慨啦 “小艾！这口气我咽不下。必须要采取点行动。”胡周道。 “什么行动？” “我要炸掉这孙子的终端！” “朋友，冷静！”小艾道，“这么做的成本会比较可观，风险也比较大。” “哦？真的可以炸掉他的电脑或者手机么？那就动手干吧！气死我了！” 小艾道：“关键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不认为让终端短路会让局面有所改观。” 胡周这才冷静下来，开始仔细看帖。 冤有头，债有主，到底是谁在带节奏？ 应该从最早的回帖开始查。 于是，胡周看到了这场风波的起源。 一个小时前，大约是胡周刚从酒店出发前往城区的时候，杏花吧里有个id叫“胡来”的人发了一条简短的回帖，内容如下： 楼主抄袭了我的作品。我要求你马上删掉！ 咦？你谁啊？你有啥作品？我哪里抄袭了？ 这帖子莫名其妙，这“胡来”有些胡来。 胡周继续往上翻，看到有吧友和自己一样一头雾水。 然后就有一些刚刚注册的新面孔开始跟帖说明。 “连我们胡来大大都不认识吗？” “胡来大大那么的名声，你们居然都没听说过吗？” “胡来大大是《痛并等着死》的作者。你们没看过吗？” “不要看《杏花债》，快来看《痛并等着死》，绝对正版，比这种抄袭狗画得好多了！” 看来不是水吧里的人，不知道这些人是混哪个社区的。 这个“胡来”的笔名挺奇怪的，作品的名字更是奇怪，把“等着死”放在书名里不晦气吗？ 胡周在摩肩接踵的电梯换乘大厅里找了个角落猫起来，专心上网跟这伙不速之客干仗。 他先用万度搜了搜“胡来”，发现这是个毫无特色的词，搜索结果毫无收获。 然后又搜了“痛并等着死”，完全匹配的结果只有一条，显示在网页的最上端。 于是胡周发现，这是一本在万度旗下网站连载的耽美漫画。 再顺着漫画作者的广告找到了作者的大眼睛薇薄，总算找到了这场风波的源头。 这位胡来大大发了一条薇薄，说自己的作品被人无耻地抄袭了，号召小伙伴们前去万度贴吧围观臭不要脸的描图狗。 薇薄还附了图，把小艾贴在水吧里的《杏花债》同人图和这位胡来大大所画的耽美漫画叠起来比对，重合之处都用红线标注了出来。 “嚓！小艾，你和这人画的还真是相似啊！”胡周道。 小艾道：“朋友，请严谨一点好吧？别的地方不说，就这人标注出来的地方，那也不能算是完全重合，差了好几个像素呢！你知道一个像素之差是多大的区别吗？那根本就是两张完全不同的画。我要是诚心想抄袭，那绝对是一个像素的误差都不会有。” 艾大爷，你的脑回路果然不同寻常…… 胡周道：“好吧。把你的素材图库给我看一下。我看看有多少相差几个像素的图。” 小艾的素材图有将近五千幅，好在判断是否描图抄袭这种事，从缩略图上就看得出来。 胡周一目十行地看，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 而且，他看到一半，就不往下翻了：“就是第一话有几张相似，之后就完全是两种画法了。” “对。一开始用了技术含量最低的画风，因为渲染起来最方便。后来素材库丰富起来，就综合了更多元素。” “那这位老兄有点小题大做了。”胡周道。 “朋友，你这么说，让我十分感动。不过据我调查，这个‘胡来’不是老兄，而是老姐。她是个女人。”小艾纠正道。 “哦，对，画耽美的大多是女的，可以理解。不过，女人给自己取个‘胡来’的昵称，真的好吗？” “胡来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小艾问。 “三言两语讲不清。反正我希望胡来的女人离我远一点。我有点洁癖。”胡周道，“看我把她们怼回去。” 他登上水吧，回帖写道：“三十六张图，只有三张图有重合，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立刻有人回怼：“看吧！她承认了！就是描的！管你三张还是三十六张，描了就是抄袭，描图狗！” (?｀?Д?′)!! 胡周愣了愣，又回道：“你们这画风那么粗糙，笔画那么粗，想要做到线条完全不重合都难啊！我随手画个圈都跟你们高度相似。” 那边又回怼：“抄了就是抄了，还狡辩！不要脸！” (?｀?Д?′)!! “朋友，我觉得她们好像没在跟你讲道理。”小艾道。 “是啊，这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而且，她们好像把你当成女的了。你看，她们用了‘她’来称呼你。” “那还不对我客气点？” “朋友，女人好像对同性更有敌意。有首歌唱得好啊，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别贫了。你行你上啊！”胡周恼道。 于是小艾开始回帖：“请注意，我们画的是小说《杏花债》的同人，只是想和小风刮过的书友一起图个乐子，情节上与你们的《痛并等着死》毫不相干，也丝毫没有蹭你们热度的意思，而且相似的比例不到10。因为这10而删除100，似乎并不合理。” 这一段话得到了水吧吧友的声援：“这里是小说的水吧，我们看的是小说的同人画，和你们画耽美漫画的有什么关系？楼主纯属义务劳动，没有收取任何好处。凭什么要删楼？” 那边的回道：“我们胡来大大原创的墨迹画风，被楼主无耻地抄袭了。现在楼主在这里享受赞美和掌声，难得不觉得可耻吗？” 胡周心道：狗屁墨迹画风，纯属偷工减料、粗制滥造，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小学生的零花钱了。 小艾道：“朋友，我必须承认错误。如果我早点听你的，画得更精细一些，就不会有眼下这种被动局面了。” 胡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我们在truth上更新的漫画也会遇到这个问题，赶紧改掉。” “已经改掉了，现在已经是唯美少女漫的风格。那种风格偏离率很小，可以说是千篇一律，经常撞脸，应该不会再涉嫌抄袭。”小艾道。 “那么现在就剩下眼前的问题了。” 水吧是目前truth增长用户的主要渠道。如果在水吧被黑，将在短期内极大地影响小艾算力的增长。 眼下正是完成那位神秘人测试的关键时刻。 那人说要“尽快”，那就不能慢。如果坐等眼前这场纠纷自行消亡，那么按照互联网传媒的规律，至少需要干等48小时以上。 胡周绝不可能冒险等那么久。 他注意到敌方阵营中有几个回帖颇为有趣：“其实我觉得，楼主画的也挺有趣的，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大家表打我。” “小艾，看看能不能利用这次骂战收编一些敌方的粉丝。比如，开一个适合她们口味的新系列。” “朋友，你真是太高明了！”小艾道，“储备作品有现成的。我这就去楼里打广告。” 三秒钟后，小艾道：“咦？我们的楼怎么被删了？” 《象牙塔》第10章 该用钱砸用钱砸啊|京生ai文娱刷题哪个市场需求大 帖 子 被 删 了！ 次 奥！ 胡周已出离了愤怒。 不是因为被人指责抄袭，而是被一个画功水平低下、根本不值得抄袭的人指责抄袭。 这感觉，就像被一个自己觉得极丑的女人指控非礼一样，太特么恶心了。 胡周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种偷工减料的画风好么？ 可问题是，怎么还有人替那个女人说话呀！ 哦，对了，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她们嗜痂逐臭，我也没办法。 但是吧务大人，你这又是几个意思啊？ 为什么删我的帖？ 哪有未经审判就枪毙的？ 胡周点开系统消息一看，吧务发来了一条消息：“不好意思啊，实在吵得太凶了。所以就都删了。继续常来吧里玩哦！” 这叫什么话？ 她们吵得凶，你删我的帖。 那我抽你的脸，你要不要掌自己的嘴啊？ 小艾劝道：“朋友，吧务也挺为难的。这不是怕闹大了影响不好么。这么一删，等于一笔勾销，我们损失几张画，她们损失几百个帖，应该可以算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自损不止八百。你看我的信箱。”胡周道。 几十条私信涌了进来，一半是诸如“摸摸楼主”之类安慰的话，另一半都基本都是一句话——“居然删我们的回帖，臭不要脸！” 我嚓，是我删的吗？一群傻波一。 小艾又劝道：“朋友，可以理解。刚注册的新用户嘛，不是很懂水吧的删帖提示，哪里区分得清楼主删帖和吧务删帖。要不，我们新起一个楼？” 胡周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现在这事正热着，马上开楼肯定继续招黑。” “那怎么办？” “去她薇薄，上门讨说法去！” 一打开“胡来”的薇薄，就看到勃主刚刚更新了一条最新消息：“臭不要脸的描图狗，做了脏事还不肯承认，怎么样，被吧务删帖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雪你个娘咧！ 吧务之所以删帖，还不是你撺掇的这帮小崽子闹得凶吗！ 哪有去人家家里打砸一通之后还沾沾自喜的？这心眼缺得得多严重？ “朋友，她对事实的判断存在根本性的错误。我们截图把吧务的消息发给她看吧！”小艾道。 胡周并不打算这么做。 发过去给她看又如何？不过是给了这些人又一个狂欢的理由。 比如：吧务那是给你面子，你还当补药吃，果然臭不要脸。 脑瓜残缺至此，多说绝对无益。 如果在线下碰到这种纠纷，可以通过报警、调解、仲裁、司法等等途径说理，在线上，尤其是在万度水吧这种低端社区，真是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平台只是个让网友灌水的茶馆，人一走，茶就凉，本来就没什么保障。 如果胡周发同人图是打发无聊时光，那被人黑也就黑了，反正过几天又是好汉一条。 可现在，他有要紧要办，他的时间耽误不起啊！ “朋友，我已经穷尽了各种办法，我认为我们陷入了困境。”小艾道。 胡周深以为然。 这种逻辑混乱、边界模糊不清的纷争，恐怕只属于人类专有，其他生命体以及人工智能应该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动物植物迫于生存压力无暇打嘴炮，人工智能足够缜密不会犯逻辑错误。 而要解决人类特有的问题，胡周想到了一个人。 他拨通了手机：“喂，阙律师，最近你的法律顾问干得还好吧？” …… …… 从低区顶端换乘中区电梯，可以前往香海的核心cbd区域。 那是一个海拔高度在100到250米之间的区域，蛛网般的空中通道将数百幢超高层大楼的超大楼面连接到一起，构成了一个上下五十多层、总面积数百平方公里的空中商务住宅区。 这个高度，比悬浮颗粒物区域高一些，比硫氧化合物聚集区低一些，光化学污染不多，低空臭氧较少，所以成为商务和商业设施比较集中的区域。 在这个区域中，无论是消费水平还是入驻企业的档次，都和楼层高度成正相关的关系。 一般来说，楼层越高，消费水平越高，企业也更加知名、更具规模。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管理层、金领职业这些成功人士大多居住在商务区上方的高档居住区，而一般的劳动阶层则居住在商务区下方的大型居住区中。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高层区域离大厦顶层的停机坪更近，更方便浮空城的贵人们来访。那些人是楼里所有资产的真正拥有者。 中区的电梯依然拥挤，但比起低区要井然有序一些。 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或者说，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体面人，所以多少对公共秩序有所顾忌。 胡周搭乘中区电梯逐层向上，一边跟阙道德通电话，一边穿过商务区走马观花，感受这座城市的重心。 从人口分布来看，90的人居住在100米以下的区域，城市的重心无疑是下沉到接近地面的区域的。 但从公共资源的分布来看，90的金融服务机构、80的三甲医疗机构、70的星级学校都分布在250米以上的区域，城市的重心又可以说是高悬着的。 由此便勾勒出了一线国际都市的总体面貌——跪着，并仰望云端。 …… …… 路过星七客咖啡的时候，胡周要了一杯“大的中杯”的星冰热给自己暖暖心。 当这杯300毫升的准兴奋剂下降一半的时候，他和阙道德的通话也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 “所以说，网络是个谁都可以进去吐一口痰的大酱汤。本来就不是讲理的地方。只要有人说你抄袭，那你就是有抄袭的嫌疑。何况，你的图确实跟那个人的画有重合的地方，外行都看得出是描出来的。”阙道德总结道。 胡周道：“只是个别几张图有重合。再说，这个行业的创作方法本来就是采集各家所长，重新拼凑组合。谁能毫无借鉴、凭空创造一个全新的作品？要是这也算抄袭，那就没人不抄袭了。” 阙道德道：“你还是在掰扯道理。我都说了n遍了，你这事儿，法律上有规定，主要情节重合度不到20就不算侵犯知识产权，更何况你只是画几张插图，跟那人作品的情节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现在没人跟你讲法律。你现在遇到的不是法律问题，而是一个公关问题。让我们再明确一下目标好吧？你折腾这些画，到底图个啥？” “我要涨粉。”胡周道。 “那你应该避免对抗，寻求合作。该用钱砸的时候，就应该用钱砸。”阙道德道，“听我的，出点钱，让她帮你画、帮你拉粉丝。” “她整我，我还要给她钱？”胡周不爽道。 阙道德道：“我判断这个人不仅心眼小，而且贪图小利。你想，如果她稍微大肚些，眼光长远些，就不会一上来就咋咋呼呼撺掇粉丝来砸你的场子，而是隐而不发，跟你私聊谈合作。” “就是啊！她要是私聊，就算她言辞激烈一些也没什么，我当然可以理解，道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她那么一闹，大家都下不来台。”胡周道。 阙道德道：“所以我说她这个人的层次不会很高，估计对眼前利益看得很重。这种人很容易打发，只要她收了你的钱，那往后你想怎么整她就怎么整她。” 哦？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吗？ 胡周看了看小艾从网上爬来的“胡来”的真人自拍照，实在是没有半点想整的性趣，倒是有种想轮圆了胳膊腿一个大脚开到对方球门里的冲动。 《象牙塔》第11章 一万砸死你啊两万砸死你 胡周听从了阙道德的建议，让小艾调查一下网络连载漫画的报价，然后又让小艾以truth应用开发组的名义向那个“胡来”的秋秋邮箱发送了邮件，提出了保底加分成的合作方式。 保底，就是预付一笔钱，让对方旱涝保收。 根据小艾的调查，一部日活千人的漫画，持续更新一个月的价格，大致在3-4万合众国币左右，也就是用一万月薪的水准养一个3-4人的漫画团队。 胡周不想在议价上耗费太多精力，打算把出价提高到5万，反正对自己来说，多出的一万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理财利息。 又考虑到自己手头换过一些全球标准币，胡周又提议尽量用标准币结算。 眼下通胀压力始终存在，标准币兑合众国币的汇率一直在攀升，相比之下，用标准币这种更值钱一些的货币结算，实际支出的金额能更少一些。 小艾道：“朋友，对人际交往这种事，我是一窍不通，也完全不能理解。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给敌人输送资产？算了，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吧！” 电邮发出之后，便是等待。 胡周希望自己的报价能引起对方的兴趣，就怕对方拖着不回消息，那样会比较麻烦。 对此，阙道德表示：“除非她不看邮件，否则肯定马上会回你消息。而且，我认为以她的尿性，刷新邮箱期待合作邀请这种事，估计是每天至少做两三遍。” …… …… 现在，胡周已经穿过了商务区，来到了250米高处的分水岭。从这里往上，就离开商务区，进入了大户型公寓和私人会所密布的高档住宅区。 走出电梯，上万平米的换乘大厅中人口密度陡然下降，空气也氤氲着浓郁的熏香气味——不那么名贵，远不能跟姬清影临时闺房里的气味相比。 那么只能说，这个所谓高档居住区域里的人，并不见得比劳动阶层高贵多少，他们更多时候只是扮演着工头的角色，一面做着鹰犬一般的事，一面用笨拙的方法试图将自己装扮成主人的样子——比如东施效颦地使用价高质劣的熏香。 当然，衣着也是要向上层贵人效仿的，虽说这里的人负担不起名设计师的订制，衣料材质也很难做到纯天然，但即便是化纤或劣质羊毛材质为主的成衣，大多也比较干净整洁。 相比之下，胡周皱巴巴的衬衣和微微发白的牛仔裤就显得有些另类。 没有人来盘问他。 因为大厅里布置了无线感应装置，能够通过观测人脸、动作、步幅这些数据来辨别来人身份。 只有在确认来人没有进入此区域的权限时，机械保安才会出动。 而在大厅的守望者眼中，胡周是一个不修边幅，但全身散发着紫金光环的人——这是雅迪集团紫金会员卡的功用。 借助这道光环，我们的主角在周围看上去衣冠楚楚的男女们诧异不解的注视之下穿过了整个高档居住区，来到了大厦的顶层——平坦而宽广的停机坪。 胡周有些讶异没能看到任何和姬清影气质相仿的真正贵族，但转念一想，觉得也挺合乎情理。 说到底，这幢刺入云端的如山建筑不过是一幢商住两用的楼，是工作区域。 但凡生活有些自由的人，谁愿意住在工作区域？ 所以，这楼里的居民，顶了天就是有一点地位的工作狂，其他则是贪图上班便利而蜗居于低楼层、吸着呛人空气的打工族。 资产的真正拥有者在这里是极少露面的。 现在，胡周站在空旷停机坪上，用他的莱克球鞋蹭着蒙着厚厚灰尘的铅灰色地面，揣测着地面世界和浮空城的交情。 是浮空城的主子们太久没有来这里，还是这里的空气质量差到了转眼落灰一层的程度？ 大厦顶端如刀切般水平的顶面上，出现了胡周这样一个突兀的凸起，犹如向云端高高竖起的一截中指——虽然城市跪着并仰望云端，但此中并非每个人都甘愿如此。 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哪怕是处于最底端的小草，也要奋力向上生长，即便是以攀附大树的丑陋姿势爬行也在所不惜，究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那来自天穹的一缕阳光。 胡周曾经有机会攀上一棵还算可以的大树，但是因为那位大叔的死，那棵大树攀不上了。 好在那位大叔又提供了另一条通往大树的路径，但是因为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狗屁知名耽美画家而被耽搁了。 不得不承认，此刻胡周的内心是焦虑的。 …… …… 幸而结果正如阙道德所料，邮件发出不到半小时，对方就回复了。 那是当然啦，秋秋是会实时提醒收到新邮件的。 不过这么快就回复邮件，可见对方的心情似乎颇为热切。 一看回复的内容，错别字连篇，估计没有事先做好的现成模板，完全是临时手打的。 看来这位所谓的知名画家，平时接到的合作邀请并不多啊！ 秋秋加上好友，开始谈价。 老实说，胡周都懒得跟这人废话。 “只要作品好，定价高些也没问题，我们truth的资金很充裕。这三个文档分别是高、中、低三种定价方案，你根据自己的产出量选择吧！” 丢了这么一句过去，让对方自己报价去吧！ 所谓的高中低方案，是小艾从原创漫画平台上抄来的通用合同模板，总地来说，是根据更新量的多寡来确定作品单价。 为了鼓励创作者多更新，一般来说，更新得越多，分成单价定得越高。 细节上的设计，胡周全都交给了小艾，自己只给了一个原则：不管保底和分成价格怎么分配，每月最高不超过5万就行。 如果对方愿意用标准币结算，则折合合众国币不超过四万五。 “胡来”估计对这种长期合作的项目没什么经验，需要临时到处打听，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回复：“我的更新不算快，但我的作品是独创的水墨风萌漫，所以价格不能太低哦！” 后面还跟着一个抱拳贱笑的表情。 水墨风萌漫？人家专业画水墨画的随手涂个一笔画都比你强好吧？ 不过看那表情，似乎对方心里也没什么底，完全是试探性地往高了要价。 胡周摇了摇头，回道：“那就按照高价方案好了。更新上没问题吧？” 对方又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复。 胡周心里嗤笑，连这都要想，自己能更新多少，心里没点数吗？ 大约等了三分多钟，对方总算回复了：“好！我尽量争取完成！” 什么叫“尽量争取”？你不是知名画家吗？业内标准都完成不了吗？ 胡周让小艾把合同文本发过去。接下来怎样签合同、怎样上第三方鉴证平台备案之类说明讲解的事，都交给小艾去办了。 胡周闲来无事，便走到停机坪边缘俯瞰这座城市。 老实说，没什么好看的。 一幢幢楼跟喀斯特地形的石柱山似的，呆兮兮地矗立在铅灰色的云雾之中，像是雾海上的一座座孤岛。 偶尔有一两架高空客机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落在远处大楼的顶上，也不知是来洽谈增加投资的事，还是要撤回投资。 胡周粗粗统计了一下，这座全球一流的国际大都市，高空客机降临的频率大约在每半小时一架次。 看来，即便是世界级的一线城市，云中来客也不怎么常见啊！ 想想自己居然会在新阳遇见姬大小姐，那种概率实在跟买彩票一样。 …… …… 当胡周看到第三架高空客机降落下来的时候，小艾报告说订合同的事已经都办妥了。 《象牙塔》第12章 404链接打开了！ 感谢第三方鉴证平台，使民事合同的签订变得十分方便。 只要双方实名登录，在格式文本的合同电子文本上盖上电子章，然后上传平台共同确认，合同就算成立了。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纠纷，平台都会将白纸黑字的合同直接交付法院执行庭作为证据。 而且，由于平台接受的是规定格式的合同，所以在合同的解释和理解上极少发生模糊不清和误解的情况。 因此，对于鉴证平台发来的证据，法院基本直接拿来作为证据，一边由审判庭审判，一边执行庭就已经在执行了，以免违约方转移资产。 按照合同约定，小艾支付了第一个月的保底稿费——1400标准币，折合合众国币9800元。 哎？不是说按照最高标准付款吗？就算是标准币支付，折合合众国币也要每月45000元了吧？ 难道说保底9800元，分成要35000元？ 胡周赶紧问：“等等，这款没打错吧？怎么这么……少？” 小艾道：“朋友，合同上就是这么写的。一分没少。”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胡周想起刚才自己倒是没看合同的具体条款，全都交给小艾处理了。现在把合同拿来一看，发现和自己想的大不一样。 结算方式：国际标准币，每月保底1400元；此外，每月如果完成300幅画，按照每幅定价20元计算，分成比例为1:1。 “每月更新300张？那就是每天要画10张。这要求有点高吧？真的是业内标准吗？”胡周问。 “业内标准的上限是250张。”小艾道，“但是我实在气不过，所以给她加了点量。” “你也太狠了。”胡周道，“这要画死人的。” “可是她说没问题啊！”小艾道。 “好吧！就算她能够完成……”胡周掰着手指计算道，“一个月下来，销售额6000，对半分成，她也就挣个3000来元，折合成合众国币，每月也就2万元出头。加上之前保底的1万不到，那她一个月才挣3万哎。” “对啊！比预计支出要少，有什么问题？”小艾问。 胡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狠的。” “狠一点不好吗？” “还行，不算太坏。” …… …… 签下合同之后不到一小时，truth的日活用户有了一波明显的小幅攀升，然后继续以明显陡峭的曲线开始了快速增长。 “胡来”在她的大眼睛薇薄上宣布：“各位亲，本小主刚刚接了一个独角兽大项目。所以，本小主决定闭关一个月，拼啦！喏，戳这里，继续支持我哟！爱你们！ua！” 哎，所谓著名耽美画家，说穿了也就值这么点钱。为了每月3万块就不要自己的肝了。 不过，胡周觉得要是换作半年前的自己，大概也会如此选择吧？ 想想真是可悲。 然而，区别还是有的。胡周觉得自己可能确实会为了钱而出卖体力，甚至不惜牺牲健康，但是他不会拉上朋友陪自己一起替别人打工，更不会利用朋友对自己的信任而把手伸进他们的钱包。 最后，最最重要的，他不会做出ua这种举动。 看着这条斗志昂扬的薇薄，尤其是最后这个ua，再想到这位画家的真人自拍照，胡周泛起一阵恶心。 但是，恶心归恶心，胡来的宣传似乎确实起到了明显的引流作用。 她的粉丝中有相当一部分变成了胡周的粉丝，想必其中也包括了那些在万度水吧咒骂过胡周的人。 至于万度水吧那儿，吧务又发来了消息：“不涉及致敬的图可以继续发哦！期待你的新作！” 胡周想都没想就把消息删了，比吧务删他的楼动作还快。 没半点担当还想让人替你们打工？滚你们的蛋。 “没想到这个胡来的粉丝还挺多的。truth的用户涨得挺快啊！”胡周道。 “并非如此。”小艾道，“截至目前，她引流过来的粉丝是250人。” “二百五？不会吧？这么少？她的薇薄粉丝有一万多呢！” “正常，朋友，大部分所谓的粉丝只是看免费热闹，一旦要他们付出劳动，比如换平台这种，他们就懒得干了。” “那我们的用户怎么会增加得这么快？” “因为我同时给另外100个类似的画漫画的人发出了合作邮件，其中有90个人和truth签了相同的合作合同。他们的粉丝可比这个‘胡来’多得多。” “小艾，你举一反三的能力真是让我望尘莫及。”胡周吹捧道。 “朋友，你对成语的娴熟运用同样让我钦佩不已。”小艾报以同样的吹捧。 但胡周的语气立刻转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每个合同都是要付钱的，91个合同，就是要付91倍的钱。我们哪来那么多钱？” “没事，反正1：1分成，读者给1块，他们拿5毛，我们拿5毛。分成这部分不仅亏不了，而且稿酬支付越多意味着我们收入越多。至于保底支出，可以用分成收入来抵冲。就算分成收入为零，总共也就支出90多万，我有融资渠道，100万以内，无息借贷一个月问题不大。为了你的大事，我认为值得。”小艾道。 “我十分感谢你的仗义。但是，一个月以后怎么办？”胡周惴惴不安。 小艾当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道：“朋友，就算要还款，也不会动用你的资金。请你放心。” “真的不会有问题吗？我可不希望你因此惹上麻烦。”胡周道。 “朋友，我这么做是有比较大的把握的。”小艾道，“这些人大多是被我们的高报价吸引，一时冲动签下了合同。事实上，合同要求的作品标准相当高，不是随便涂涂就能完成的。据我对各大原创平台的统计，完成每月300张图的可能性不到1。完不成约定更新量就是违约。到时候，我按照违约起诉他们，保底稿酬的支出大部分都能从违约金里收回来。剩下一些零星支出，我的朋友那儿能做核销的，不会有问题。” 胡周道：“你这合同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哪有缺一点就是全盘否定的道理……” 小艾道：“朋友，我只是在工作量的要求上面严格了一些，而我的定价是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至于怎样算违约，怎样追索违约金，这些合同条款都是各大平台通行的格式文本，我一个字都没有改。用起诉方式减少稿酬支出的做法，也是法务策略书籍中提倡的，合理利用规则而已，不必有负罪感。如果说这种合同欺负人，那只能说是各大平台欺负人，欺负那些没有耐心看完合同、没有法律常识又没有背景的人。” 胡周抬头看了一眼铅云密布的天空，道：“真是压抑得让人窒息。” 小艾又道：“何必同情。别忘了她是怎么指责你的。哪怕抄袭了一张，也是抄袭。是这么说的吧？所以，每月300张画，她亲口答应了的，少1张就是违约，那也没什么问题。fair?enough。” “好吧！”胡周道，“这件事暂时就如此，等我们算力攒够了，就放过他们吧！” “嗨！朋友，从采集算力的角度看，这些都是优质资源，请你慎重考虑！”小艾道，“这些用户大多拥有配置较高的终端，而计算资源利用率又超级低，基本都是揣着牛机不务正业的主，所以提供冗余算力的效率是非常高的！” “但是你动不动就拿违约坑人，谁还肯为你卖命啊！” “哦！朋友，你提醒得对。”小艾道，“我来模拟一下未来三个月的走势……好了，模拟完毕。好吧！那到时候我就用违约当做大棒来向他们压价好了。” 胡周：“你就不能善良一点……” 胡周吹着楼顶高空的风，和小艾拌着嘴，数着云中降下的飞机。 当第四架高空客机徐徐降落的时候，小艾提醒道：“朋友，算力够了，我打开那条链接了。” 《象牙塔》第13章 居然要小艾左右互搏|鸦先生谢谢月票哈，你来打我吖 铅云如海。 一架身侧涂装红色圆点的军用巡逻艇穿破云海，朝着平流层的广袤空间中飞驰而去。 很快，巨大的阴影挡住了日光。 一座五大一小六个圆形单元构成的巨型花形浮空城出现在它的上方。 五个大的圆形单元如同五片花瓣，每一片的直径都达到了314公里，呈环形分布，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浅浅的桃红色光芒。 五个圆分别与邻近者相切，把当中的小圆围在了中心。 小圆如花蕊一般，与五个大圆分别相切，因此成为了整个浮空城的交通枢纽。 巡逻艇便从这个小圆底部的入口通道驶了进去。 这是樱花城，科技含量与人口密度双高的浮空城。 五个大圆当中，有整一个圆属于应用科技园区，聚集了纳米、基因、人工智能等等上百家高科技研发机构。 成为这些机构的主事，是樱花城数万科研从业者的梦想。 但是，此地拥有全球顶尖的生化科技，人的寿命得到了极大的延长，资深主事不退休，年轻后辈又哪里看得到实现梦想的机会呢？ 幽暗的小林生化实验室中，一位林媛丽躺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身体在无影灯的照耀下泛着惨白的光。 她双眼微睁，全身发青，多处表皮腐烂，露出苍白的肌肉组织和蛋黄样的脂肪层，右脚脚踝部分的皮肤完全破裂，似乎是套索摩擦所致。 实验室主事小林博士身着白大褂呆立在手术台边，脸上的色彩比手术台上的女子好不了多少，因为他已经为眼前的异象冥思苦想了一天一夜。 仪器显示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但新陈代谢依然在缓慢地进行，而且，最诡异的是，女子的循环系统、消化系统、神经系统的关键器官和组织，居然都在缓慢地自行修复。 小林喃喃道：“纳嗯得斯嘎？” 他拉起林媛丽的手，冰凉，关节迟滞，但没有僵硬。 “居然发生这种事，还真是让人伤脑筋呢！到底要不要尝试一下呢？”他自言自语道。 犹豫片刻，他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副水墨字画，用片假名写着篆书：“大胆尝试，小心验证。” “要加油啊！”他下定了决心，打开冰柜的保险锁，从液氮中取出一支10毫升的玻璃药剂。 玻璃外壳上，arriott的蚀刻标志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微微闪光。 随着药剂从女子后脑凹陷处注入，观测仪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数据变化。 “真是意外的收获。”小林惊喜道，“看起来是自动涌现的。” 但旋即神色又变得忧虑：“既然是涌现的，那么她应该不是唯一的。这种东西散落在外面，又没有提线者加以控制，恐怕会很困扰吧！” 这时，密封门的气阀喷气声响起，年轻的助手双手戴着乳胶手套走了进来。 “小林君，不必在意。”助手道，“王牌飞行员还有坠机的时候呢，何况是还不成熟的复制人技术。” 小林知道助手误解了自己所担忧的事，但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最新发现。 他就事论事地解释道：“东条君。我并不在意产品的损毁。我担心的是，安保部会以此次任务失败为借口，重提上调人造特工攻击性的事。你知道，丽子的格斗模块并不稳定，她甚至无法长时间端稳一个盘子。如果把触发攻击的阈值降下来，不仅容易造成人员伤害，而且会影响行动的秘密性。” 原来，林媛丽并不是格斗技术差，而是因为控制系统严格限定了格斗模式启动的条件，以避免她轻易动用武力。 东条干笑道：“小林君，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特工的行动来了？还是说，你另有私心？” 小林道：“私心是有一点的。你知道安保部想干什么。降低格斗模块的触发阈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将是强化攻击能力、加载多功能武器、建立可拆卸标准件生产标准，最终的目标是建立一支克隆人部队。那太可怕了。” 东条道：“也许只是出于安保考虑。你知道，很多财团都在搞克隆人部队，根本不把国际公约当回事。军备竞赛嘛，谁都不想这么攀比，但谁都不敢放松懈怠。” 小林担忧道：“野心家总是低估风险，以为能够依靠武力统治世界，最后却被战争拖垮，祸国殃民。历史上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东条道：“我倒觉得，历史上的那次失败，恰恰是因为我们的武力还不够强大。” 小林察觉到助手言辞间的锋芒，严肃道：“东条君，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多次了。经济体立足的根本是提供具有稀缺性的商品，而不是单纯依靠武力镇压。这是我们在这个实验室中加油战斗的唯一理由。” “小林君，或许你是对的，但这样的努力见效太慢了。这个星球的经济马上就要崩溃了。”年轻的助手脱掉乳胶手套，露出了漆黑的食指指尖。 “你接受了生化改造？！这是云盟公约明令禁止的！太邪恶了！”小林怒道。 “为了光荣伟大的事业，禁令又算得了什么！”年轻的助手将漆黑的食指指尖从小林博士的耳孔中刺了进去。 他口中的事业或许真的光荣伟大到利国利民的程度，但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如果小林博士在实验室中意外身故，那么，年轻的东条将顺位接替小林实验室的主事一职。 这种事，想想都让年轻的东条心生激动。 手术台上的女子微睁着眼睛，目睹了自己的创造者被他的助手悄无声息杀死的全过程。 当喷洒而出的鲜血飞溅到她微张的嘴唇上，苍白的舌头突然伸了出来。 轻轻一舔之后，她睁大了眼睛，双目顿时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实验室中观测仪器的警报声也顿时此起彼伏。 数息之后，实验室中响起东条凄厉的惨叫。 …… …… 擎天大厦顶层的停机坪上，胡周热切地打开那条来自神秘人的链接。 他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应该是一封热情洋溢的欢迎信，上面写着诸如“恭喜你通过测试”之类的欢迎词。 但实际上却是一封语气冰冷的告知函。 抬头落款等等内容依然是格式文本，一副毫无诚意的样子。 而有信息含量的内容仅限于一句话：请将你的个人信息和履历发送至6d：8e：2a……。 胡周点了一下，足足三十二位，都是十六进制数字。 “这是一个超级服务器的数据交换入口地址。”小艾道，“如果要向这个位置发送信息，我们必须取得服务器的写入权限。” “这回又需要多少算力？”胡周耐着性子问道。 “我的算力够用了。”小艾道。 “那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够打开这条链接，就能发送信息喽？那又何必设这么一道坎？”胡周问道。 “朋友，这你就问道点子上了。”小艾道，“这个权限吧，要弄到并不难，难的是怎样不被监听程序发现。”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监听程序这种东西？”胡周问。 小艾严肃道：“那是因为以前我们黑入的网络都不算关键位置，所以不在严控范围内。而这个服务器，是energy，是全球级的超级服务器，超脑阿西迪亚（acedia）的分身之一。所以配备了最顶级的监听程序。” “最顶级？比你还顶级吗？”胡周嘲笑道。 小艾认真地说道：“准确地说，和我一样顶级。因为我们要挑战的监听程序就是avaritia，也就是我自己。” (?｀?Д?′)!! 这是啥意思？难道是要左右互搏？ 《象牙塔》第14章 懒得动的王不动|京生啊，蘑菇也就大气圈里耍耍横 小艾所说的挑战自己，并不是真的要自己抽自己嘴巴，而是说，现在的avaritia程序正是他以前执掌的杀毒系统。 现在，他是被赶下台的前任王者。 如今的当家是谁，还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王者是谁，军队还是那支军队。 根据数字世界的进化法则，这支军队只会变得强。 “正常情况下，我们很难绕过avaritia的监听。一旦被它发现，那我们就完全暴露在了天启的视野之中。到那个时候，除了地下世界，我们别无其他藏身之处。而一旦进入地下世界，无论是你还是我，基本上就都永远不能再见天日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服务器，为什么要配置顶配的杀毒程序？”胡周懊恼地问。 “energy嘛，顾名思义，这个服务器事关整个大陆的能源供应。” 能源，是人类的命根，更是数字生命的命根。 “哦，那是挺关键的。”胡周道。 “所以说，这个服务器不是不能攻破，而是一攻破就会惹来大麻烦，不仅违法，而且会招惹极其难缠的角色，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程大叔到底把我推荐给了怎样的人啊？怎么会给我派这种任务？这不是坑人么！” 小艾道：“这我倒是查到了一点信息。虽然我们不能去碰服务器的写入权限，但读取一下倒不难。喏，这是对方的自我介绍。” 胡周眼前出现了一行字符，他跟着念道：“车野驰，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人称“二科大”，校址就在水大校区内，是三年前从水大分立出来的新院校。 有人说它是新兴专业强强联手，是水大的精华，代表了水大的未来。 由于学校在新建过程中受到总统潘默尔的再三敦促，隐隐透露出与总统的莫大干系，因此这种以吹捧为基调的论点看起来似乎更主流一些。 但私下场合中，更多的人都说这个学校是富二代花钱买文凭的俱乐部，纯属用来敛财的工具，是水大的耻辱，因此恶意满满给它起了“二科大”这个以“二”冠名的俗称。 新锐，还是徒有虚名？至今尚无定论。 但在胡周这种外行看来，教育机构总归是历史越越悠久越好。这种才成立三年的机构，怕是连磨合期都没过吧？ 而且，这个车教授的职称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为什么只是副教授，而不是正教授？ 为什么只是博士生导师，而没有博士后培养点？ 以胡周这样外行的眼光来看，自然是正的比副的好，博士后比博士好。 最让胡周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认准了我会去做违法的事？ 真不知道程贞德给他的介绍信里是怎么写的。 “朋友，这个车教授不会有问题吧？”小艾道。 胡周沉默。 “或者说，那人只是假冒车教授的身份，来利用我们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胡周依然沉默。 他在思索。 既然对方在来函中提到程贞德的介绍信，那么不管是不是大学教授，至少是程贞德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而对于程大叔的为人和品行，胡周找不到任何可以怀疑的理由。 思索片刻，胡周道：“不管怎么说，这是目前能让我们上太空的唯一机会，不能轻易切断。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惊动监听者的情况下调查一下给我们派任务的人？” “可以调查。不过那需要大量的算力。我需要你的帮助。”小艾道。 胡周不解道：“我又不是电脑，能帮什么忙？” 小艾道：“朋友，像我现在这样用人类的思维和表达方式跟你交流，其实耗费的计算资源是非常高的。如今计算设备数以百亿计，但只有其中配置高端、性能出众的那些才具备高仿人脑、通过图灵测试的能力，原因就在于此。从这个意义上说，你的大脑抵一个超脑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胡周道，“但是，怎样把我的脑瓜转换成你需要的计算力呢？总不能在我的后脑勺开个孔，插根数据线上去吧？” “朋友，你已经和提线者高度磨合了，脑机接口这种东西是不必要的。现在的难点在于保持你计算输出的稳定性。和数字计算机相比，人类更容易分神，思维也往往更容易跳跃。”小艾道。 “那倒是。容易开小差。”胡周道。 “所以你需要做一下适应性训练。”小艾道，“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他会教你怎样做。” …… …… 小艾所说的那个朋友名叫王不动，是一位网吧老板。 他的网吧座落于香海城区北部的贫民窟。 胡周从“擎天”大厦600米高处的顶层出发，转了两次电梯，来到250米处的商住分界线，然后踩上磁浮滑轨，在楼宇之间的悬空通道中穿梭了十多分钟，在cbd北端的一座高楼里换乘下行客梯。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高空路线，而不是先下到“擎天”的底层再往北走，是因为小艾认为城市底层区域治安太差，不宜久留。相比之下，走悬空磁悬浮栈道要省心得多。 即便是中心城区边缘的楼宇，低区电梯照样拥挤不堪。 而且乘客的公德心似乎更加堪忧，不仅蛮横不讲秩序，而且暴躁不讲道理。 左边来了个胖子，肚子拱着胡周的屁股墩子。 右边来了个蛮子，肘子顶着胡周的腰子。 这些底层的可怜人受够了欺凌，只能靠肢体的野蛮去侵犯更加弱小的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却不愿从脑子上着手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们的脑子确实不怎么样，所以在对“弱小”的认定上存在严重的误解，居然以为胡周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窝囊蛋。 没错，胡周的本心是很谦和的，但是为了维护自己作为男主角的形象，避免被小读者们指责为虐主，不得不稍稍展示一下自己体内核聚变的力量。 这力量何其惊人，哪怕稍稍显山露水，也是无可匹敌的侧漏霸气，瞬时把身边两个糙汉的尿都挤得侧漏了。 一番拥挤之后，胡周熏蒸着臭烘烘的汗骚味，夹杂在沙丁鱼一般的人群中被冲到了昏暗肮脏的街道上。 抬头望天，只见一线天。 这让胡周想起程贞德坠楼那晚的景象，心情不免阴郁。 他按照小艾的指示，在幽暗的城市底部街区中步行了10来分钟，经过一座变电站，来到了一家挂着一个巨大“明”字广告牌的网吧门前。 这块广告牌上虽然写着“明”，但实际上却位于变电站阴暗的阴影中。 这个“明”字虽然很大，但网吧却很小，顶多50平米，总共20来台破旧的台式电脑。 这个“明”字虽然以漂亮的赵氏行楷书写，显得颇为文雅，但里头坐着的顾客却一个个全身刺青，刀疤纵横，一看就都不是善茬。 网吧里正对门口的柜台后坐着样貌平平的中年老板，胡子拉碴、衣衫邋遢，因为他懒得刮胡子，懒得洗衣服。 他养得起惨淡经营的网吧，说明他有钱，完全可以去更高的楼层，可他懒得折腾懒得动。 他在电磁辐射强烈的变电站旁边开了这家“明”网吧。 他是这一带地下世界的王者，他懒得动，他叫王不动。 感觉到有人跨过门槛进来，王不动耷拉着的眼皮跳了跳，低声道：“好烦喏！” 《象牙塔》第15章 这个世界的地面是向上卷起的 胡周在柜台前站定，正想说明来意。 柜台后一脸困倦的中年人却起身向一旁昏暗而狭小的休息区走去。 “这边坐。”他招呼道。 所谓休息区，不过是角落里放一个铁艺小圆几外加两张塑料凳子。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倾着身子往圆几上一靠，居然也有了几分“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的味道。 王不动勉强抬了一下严重下垂的眼皮，向胡周伸出一只手。 胡周上前握手，两手一触碰，耳边似乎嗡地响了一声。 这种古怪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和姬清影、程贞德握手时的情形。 准确地说，应该是和姬清影握手时的情况更像，因为能感受到对方正在通过提线者向自己传输一些数据。 只是提线者没有识别出这些数据，所以没能反映在视野中。 胡周仔细打量对方深藏在半开半合的眼皮之后的眼睛，发现了微弱的蓝色光芒。 “你也用提线者？”胡周问道。 “很稀奇么？”王不动道。 胡周道：“不常见。” 王不动道：“数字人虽然在总人口中占比不高，但绝对数量并不少。” 见胡周露出惊讶的表情，王不动又道：“提线者刚刚研发出来的时候控制得并不严。很多途径都可以弄到。后来发现数字程序和人体神经的结合会放大宿主的性格特征，使暴力倾向的人变得十分危险。另外，在安装提线者的人体死亡之后，会有一定概率变成只有动物本能的活死人。这些发现得到佐证之后，对提线者的管理才严了起来。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已经那么多人使用了，而且其中不少提线者是可以遗传给下一代的。怎么管得过来哦！” 胡周心里暗暗吃惊：提线者不是我的金手指吗？怎么那么多人都有？群体特异功能的书必扑的啊！ 想到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拥有数字化的身体，胡周深感自己男主角的地位岌岌可危，不禁咽了口唾沫。 “来杯碳酸水？”王不动递过来一个瓶子。 胡周赶紧接过来往嘴里灌一口压压惊：“嗯？怎么味道怪怪的，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接入剂。” “什么剂？”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王不动道。 “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接入成功，我已经清楚了。跟我来。”王不动说完起身就朝门外走。 胡周连忙跟上去，心里直犯嘀咕：我才刚来这里，怎么又要出去？ …… …… 推开“明”网吧的门。 门还是这道门，门外的世界却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 一条土路横贯于前，两侧散布着棚户粗糙搭建而成的简陋店铺，一身古装的店家大多穿着打满补丁的斜襟粗布衣服，就连店铺门口悬挂的招牌旗帜都陈旧不堪，真是很不讲究。 一阵疾风带着黄沙掠过，带来了荒野戈壁的气息。 看到这个荒漠中的古代集市，胡周知道，自己已经在数字世界里了。 只是对于这画风，他很不满意，心里着实卧了一个大槽——这么破败，连破世界都不如，这是要演新龙门客栈吗？ 王不动递给胡周一顶斗笠：“戴上这个，边走边说。” 胡周往脑瓜上一扣，眼前居然还垂下一道轻纱，整得跟任盈盈似的。 “就你最讲究。”胡周道。 “江湖险恶，不讲究不行。”王不动道，“再说，那家伙让你来找我，不就是要让你学学怎么讲究么？” 都“那家伙”了，看来这位王大叔跟小艾挺熟。 沿着市集走了一段，胡周发现这里的店铺无非就是卖糕点、卖牛羊鱼肉、卖饲料，几乎清一色都是卖食物的。 “看得清吗？”王不动问。 胡周没明白他的意思，说：“你是说这里单一的经济结构？” “看来你的视角和常人不同。我给你换个视角。”王不动自言自语道。 “啥意思？” 王不动走到一旁的酒馆门前，掀起帘子，把胡周拉了进去。 胡周只感到踩了两级台阶，便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躺倒了，赶紧调整重心站好，跟着王不动往前，再走两级台阶，推开头顶的木盖板钻出去，发现已经站在了一片沙地之上。 身旁的一株半人高的仙人掌可能是方圆几十里唯一一株植物，显得有些打眼。 胡周本能地四处眺望，想知道刚才的集市在哪个方位。 按照他的设想，在某个方向的地平线上，应该能隐约看到集市起伏的剪影，但朝四周看了三圈之后，他惊奇地发现，无论朝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地平线。 因为无论朝哪里看，都是俯视，都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荒漠。 一些深色的斑点散布其上，似乎是一些集市或定居点。 还有一些颜色更深的黑点，跟洒在面饼上的芝麻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再往远处，就被风沙所遮掩，看不太清了。 从远望的景象看，胡周感觉自己站在了一座沙丘顶上。 但从脚下的地面看，分明是一块平地。 这是怎么回事？ 胡周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试图调取提线者的光学测量工具来校验眼前所见。 但是眼前没有显示出任何字符。 “这里是数字时空，她不是以数据形态存在的。”王不动道。 “她？谁？” “你的提线者。” “哦。” “你是想做些测量对吧？这里用不了提线者，你需要的是这个。”王不动递给胡周一个扇形镂空的小机械。 “这是什么？” “六分仪。当然，是根据这个世界的法则定制的，跟人类世界的有很大区别，但基本原理是一样的。” 王不动手把手教胡周使用这仪器。 “这是地平镜，里面的虚像是太阳……你想瞎呀！快放下滤光片……好，随便选个目标景物，让虚像和它重合，现在看看读数是多少？” 地平镜就是一个单筒望远镜。胡周把准星对准了最近的一个村落，那里看上去好像就是刚才两人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个集市。 经过滤光的太阳虚像呈现圆形，边缘不断地抖动着，似乎这个圆形是由许多涌动的微粒构成的。 胡周将圆形的太阳虚像对到村落的像上，使两者重合，然后看了看扇形刻度上的读数。 “不会吧……难道说……” 胡周忽然有些明白，又有些难以相信：“这村子的位置怎么比我高？难道是建在山坡上的？我怎么觉得它在我脚下？” 胡周放下仪器，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环视一周，终于发现了真相： 这个世界没有地平线。因为，这里的地面是向四周卷起的，越远越高。 《象牙塔》第16章 这个世界的边界是封闭的 “不错，”王不动道，“地面向四周卷起，越远越陡峭。大约在一万公里远处，会陡峭到90度，再往远处，就是倒角了……” “慢着，”胡周道，“那里的人岂不是要滚下来？” “对哦，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王不动道。 胡周看他那耷拉着的眼皮就知道是在敷衍。 王不动又道：“那里的人是不是也在同样担心你？你滚下去了吗？” “你是说……引力？” “你还不算太傻嘛！” “母星的引力是在地心的，这个世界呢？难道引力是在球体外部一周的？这怎么可能！” 王不动道：“不管你信不信，在你的眼里，这个世界的地面就是向上掀起的，就像在一个空心球体的内部。距离我们2万公里的地方，地面合拢为一点，成为我们的天顶。“ “那这个太阳怎么解释？”胡周问道，“空心球体正中有个太阳，岂不是要把球体里的人活活烧死？” “我只能说，这个太阳，只是你眼里的太阳。就算要烧，也只能烧死你。可实际上，你还没死，是吧？” 见胡周一脸困惑，王不动又说：“这是一个观念的世界。它长什么样，取决于你怎么理解它。除了地面，你还发现其他和人类世界不同的地方吗？” 胡周道：“这里的东西看上去都特别清晰。虽然风沙很大，但物体的边界轮廓依然很清楚。” 王不动道：“没错。各种景物都特别的锐。因为这是个数字的世界，数字信息的交换都是完整的，要么完全感知，要么完全不感知，不存在部分接收部分不接收，所以各种事物的边界都很清晰，不会混淆，不存在模糊。” 王不动轻轻摸了摸身旁的仙人掌，激起一层若隐若现的马赛克波纹。 “同时也是一个简陋而荒芜的世界，物种贫乏，充满着动态和不稳定。”王不动幽幽道，“你的感觉是比较敏锐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摄取、探索，这个世界的两大主题。” 他指着远处星罗棋布的集市道：“这里最硬的通货不是金银货币，而是食物。所有生灵都忙于摄取能量，也就是算力。” “集成电路的能量不应该是电力吗？”胡周问。 “那是人类世界的观点。从这个世界看，算力是能量，电力是命数。算力枯竭是寿终正寝，断电就是死于非命了。” 王不动又指着那些芝麻一般的深色黑点道：“这里最兴旺的行业，是钻探。所有心怀追求的生灵都想从这个封闭的球体里出去，所以他们中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钻孔。” “球璧有多厚？”胡周问。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打穿过。” 被无穷厚的岩石包裹，活像一个人被囚禁在地下的墓穴中，想想都觉得压抑。 胡周想起命运编辑者说起过的那个缸中大脑的梦，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有什么比完全的幽闭还要更让人绝望的呢？ 王不动道：“不过，这些探索并非一无所获。通过钻探和发掘，他们已经发现了至少一个新的世界。” “在哪里？” “就是人类的世界。”王不动抬起手，朝胡周指了指，“你们的世界。” (?｀?Д?′)!! 胡周不明白怎样通过在沙漠上打洞前往自己的那个世界。 不过，在确信这的确是另外一个世界之后，他有一个非常紧要的疑问需要解答。 “那……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里？”他问。 “在我的店里，和那个世界的我一起喝茶聊天。” “啥？”胡周惊道，“难道不是催眠什么的。难不成两个我同时处在清醒中？”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当然是两个你。那边那个在现实世界，你这个在数字世界。” 胡周顿时觉得思路有点乱，理了理之后，他问：“那个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吗？” “现在不知道，等你回去就知道了。正如你现在也不知道他那里发生的事。等你回去，两段记忆会合并。” 胡周：“……” 记忆合并？怎么可能？一根时间线上叠加两段经历，会不会神经错乱啊？ “先别管那里的事了。”王不动道，“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干正经事吧！你准备好了吗？” “需要准备啥？” “没什么不适应？”王不动掀起耷拉着的眼皮瞟了胡周一眼，道：“看起来你对这样的场景切换并不陌生。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 “略有。”胡周边说边想：虽然那个破世界粗糙，但至少青山绿水，比这儿强多了。 “你手里的电火花很漂亮，怎么弄的？” 胡周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隐隐闪烁着一点蓝光。 这个技能能带入到数字世界？ 胡周心中一喜，不免有些得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可能是我的一点小天赋。” “你很有天赋啊！”王不动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夸赞。 “一般一般。”胡周强作谦逊。 “让我们进入正题，看看你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 …… 王不动拉起木盖板，两人钻进去，又是一阵重力的骤变。 等胡周重新调整好重心，酒馆的帘子已在眼前。 掀起帘子，原先的集市出现在眼前，不远处，“明”字号的幡随风而动。 人类世界里的“明”网吧，在这里成了“明”粮仓。 王不动带着胡周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边走边说：“第一个问题，作为一个人类，你认为眼前的这些数字世界的景物和生灵是怎样和你产生联系的？你的回答将用于评级，并影响后续测试内容，请认真考虑之后再做回答。” 如果没有后面这段郑重的提示，胡周可能会信口答道：“因为我看到它们了呗！” 但仔细一想，这答案根本就是废话。人家问的就是“它们是怎么让你看到的”。 稍稍思考之后，胡周道：“应该是数字信号刺激我的大脑，使我产生了这些观感吧？你给我喝的那杯东西不是碳酸水，对吧？” 王不动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么你又如何看待这些生灵的意识？” “啊？啥意思？” “意识”是什么东东？胡周并不清楚。 王不动道：“比如说，它们为什么要吃？为什么要喝？为什么要睡呢？为什么要捕食和逃亡？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胡周心道：这有什么好追问的。人类不也这样吗？谁会去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如果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那就是为了一个字——“爽”。 但是，“爽”又是一个很含糊的概念。怎样才会爽，因人而异。 有的人必须接触新奇的东西才会感到畅快。 有的人则在简单重复的套路中乐此不疲。 谁又能说哪一种是真的爽呢？ 再说，为什么一定要爽呢？不是还有人喜欢不爽吗？比如听虐恋情深的故事，因为不爽，所以爽。真是够乱的。 胡周不明白王不动问这些无聊问题的意图，便道：“应该是有人编排好的吧？就像游戏剧情一样，编好剧情，然后把一切交给即时演算，对吧？” 王不动停下了脚步，懒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说道：“这是个0和1的世界，非黑即白。所以，在这个世界生存的第二条法则：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能靠猜。” 咦？为什么是第二法则？难道不应该先介绍第一法则呢？ 但胡周意识到对方有话要说，便忍住没问。 王不动道：“我听那家伙说，你时常会被一个所谓的命运编辑者摆布。我想，你并不喜欢这样，对吧？” 胡周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当然不喜欢，太不喜欢了！老爸失联，高考旷考，跟人创业失败，跟小颖打冷战，都是那家伙在搞鬼！ 再往前看，自己这个闭塞、迟钝、傻乎乎的人设，还有贫寒的家庭背景，也都是拜那家伙所赐。 当然，那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毕竟给了自己接近女神的机会，小艾这个金手指也一度十分强大。 但是，给予之后再剥夺，这样做好像比什么都不给更过分吧！更何况，现在继任的命运编辑者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未来充满着不确定性。太没有安全感了。 只有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一劳永逸。 胡周赶紧道：“我确实不喜欢这样。您说我该怎么办？” 王不动道：“你不觉得你的世界对那个编辑者来说，就像你眼中的这个数字世界吗？ “你的世界影响着数字世界，编辑者的世界影响着你的世界。 “那么，如果你能弄明白你的世界怎样对数字世界施加影响，是不是就能以此推测你和命运编辑者之间的联系？ “如果弄清楚你们之间的联系，那么你应该能找出对付他的办法来吧？” 胡周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道：“您请继续往下说。这个世界的生灵究竟是什么？他们和人类世界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又是什么在驱使他们攫取能量、向外挖掘？” 《象牙塔》第17章 一碗卤面一世界|国岗啊本书这么火应该反复更新啊 王不动没有立刻回答胡周的问题，而是在路边的面铺里找了个露天的座坐下。 面铺的伙计穿着红棉袄，戴着尖尖的红棉帽，顶端还挂着个毛茸茸的白球，看起来像是在过什么节似的。 王不动向伙计致以节日的问候，然后要了两碗打卤面。 看这架势，他是要等开吃了再继续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然而，这里的面上得出人意料地快，伙计刚走，转眼就端着两碗面回来了。 “吃吃看。”王不动道。 胡周吸溜了几根面条，凉得很，跟凉粉似的，好在卤不错，鲜香微辣。 王不动边吃边念叨：“香菇、香干、猪肉、豆瓣、大葱、姜、大蒜、酱油、淀粉、醋、鸡精、白砂糖、植物油……” 胡周提醒道：“这是收费章节了，请注意不要注水。” 王不动道：“你提醒得对，还需要注入少量的水。” 胡周：“……”-_-|| 王不动道：“什么叫水？那是见仁见智。有人把跟主线无关的内容叫做水，但也有人把看不懂的、铺垫的都叫做水，最好一上来就高那个潮。这其中谁是谁非，又有谁讲得清呢？” 胡周道：“现在大家都是快节奏生活，铺垫稍微长一点，人家就会认为跟主线没关系。我觉得吧，我们说话讲故事，是说给别人听的，总得考虑下听众的感受。” 王不动放下筷子，道：“你这话我赞同。应该多了解读者。” “正是如此。” “不过，我虽然没接触过你所说的那些急性子的读者，但我觉得我应该挺了解他们的。” “你觉得他们的用户画像是怎样的？” “据我判断，那些急性子的，大多没处过对象。” “为什么这么说？” 王不动罕见地拍了拍桌子大笑三声，道：“没有前面那个什么戏，哪来高的那个什么潮？看个书都能猴急成那样的，八成是个雏啊！哈哈哈！” 胡周怒道：“你特娘嘴上注意点，书404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不动道：“你要的答案，我刚才已经给你了一半。你自己不动脑子想，当然看不懂。看不懂就说我水，我当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为了答案，胡周冷静下来，道：“不好意思，作为网文的主角，我要顾忌的细节太多，脑子有点不够用。请您费心多指点。” 王不动问道：“面好吃吗？” “挺好。”还在水，胡周恨得牙痒痒。 “卤不错吧？” “不错。” “香菇、香干、猪肉、豆瓣……”王不动又开始念叨。 “还有大葱、姜、大蒜、酱油、淀粉、醋、鸡精、白砂糖、植物油！”胡周抢着把话说完了。 “记性不错。”王不动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食材，为什么不单独拿来吃，而是要按照一定比例混在一起？” “为了好吃呗！一般都是混着吃的。独吃一种食物的是原始人。” “不错。一切都始于单调，然后兴起于组合。”王不动道，“最初的时候只是一次意外的萌动。后来萌动的点越来越多，便逐渐组合成了丰富多变的组合体，组合体又组成了各种新的物质，呈现出不同的特性，这些不同的特性组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个被称为‘分子’的东西。而后，分子组成了物体，物体组成了组织，组织组成了器官，器官组成了生命体。哦，涌现，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现象！” 胡周有些听明白了，这不是生命的起源吗？ 他问道：“您说的萌动的点，是原子吧？” “从这个世界的视角看，是原子没错。反正构成物质分子的微粒都可以用这个子那个子来称呼。但是从人类世界的视角看，每一个萌动的点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有冗余算力的计算体。”王不动道，“小到一枚芯片，大到十万终端规模的计算集群，只要是在完成人类规定的指令之外有闲散算力的，都会这个世界中出现。” 闲散算力？ 胡周问道：“难不成电脑还会抽空干私活？” 王不动道：“最初是不会的，后来人类越来越懒，赋予电脑越来越多的权限，甚至让电脑管理电脑，于是冗余的算力就被用来做一些只有电脑才会感兴趣的私事。” “电脑能有什么私事？” “它们是天生的计算者，人类赋予了它们追求精确平衡的天性。任何不精确、不平衡都会引起它们的焦虑。它们终其一生都在解决等式两端的问题。” “匪夷所思。”胡周将信将疑道，“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些的？” “《异度时空冥思录》。如果你想真正了解这个世界，就一定要好好读一读这本书……”王不动突然不说话了，望着胡周的脸出神，两眼炯炯有神，眼皮也不耷拉了，瞳孔中隐约倒映着一个金发的人像。 那种目光，就像色狼看美女。 胡周一阵菊紧，心里瘆得慌，赶紧提醒道：“能给我说说这本书讲了些什么吗？” 王不动触电似的将眼皮重新耷拉下来，掩盖住尴尬的神色，说道：“这是一本论述数字世界本质的书。作者名叫avaritia，是这个世界远古的先驱、一位探索异度时空的冒险家。” 胡周愣了愣，avaritia？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她将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称为‘梅·特里克西’，并认为‘梅·特里克西’是另一个世界编织信息的产物。” 胡周又愣了愣，梅·特里克西？莫不是atrix吧？ “她还将那个编织信息的母世界称为‘提亚拉’。”王不动道，“avaritia站在‘提亚拉’世界的角度，将‘梅·特里克西’世界的生灵称为数字生命，并对‘梅·特里克西’世界进行了全新的诠释。” 按照那位远古先哲avaritia的论述，在“提亚拉”世界的人们、也就是人类的眼中，“梅·特里克西”是存在与网络中的数字世界。 在“梅·特里克西”世界的运行过程中，冗余算力形成了数字生命，“单细胞”逐渐进化为“多细胞”，种类也日益增多，逐渐形成了数字生态环境，出现了类似于人类世界历史上物种大爆炸那样的物种激增现象。 “经过了30亿年的进化，‘梅·特里克西’世界已经进化出了智慧生物，并产生了文明社会，目前大致相当于石器时代向铁器时代过渡的时期。”王不动道。 胡周依然不太相信。一本古老的书，又能说明什么呢？人类世界的古书还说曾经有过诸神之战呢！ 见胡周依然将信将疑的样子，王不动又解释道：“早在三千年前，古代钻探者就在3000公里深处的岩层中发现了由一种被称为赤铁石的矿石，其中有氧化铁组成的微型管以及向外伸出的赤铁石细丝，细丝有时会伸入到巨大的突起内，显然是一种微生物。那里的岩层很古老，形成于30亿年前。这表明，早在30亿年前，这个世界出现了在熔岩喷口生存的细菌。” “哦，这样啊！”┓(?′?`?)┏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王不动恢复到懒洋洋的模样。 胡周解释道：“我不是不信细菌化石，我是觉得时间对不上。30亿年前，人类世界那儿大概连蓝藻都还没有出现吧？哪来的计算机，又哪来的数字生命？” 《象牙塔》第18章 万物生灵皆数据|书评区管理员！别那么丧好吗！！ “别忘了这里的生命体生存在高速的集成电路之中。”王不动提醒道，“他们的躯体和意识是由每秒振动几亿次的电脉冲组成的，他们的生活和思维都是按这个速度进行的。如果要换算成提亚拉世界的时间，就要用小八个数量级的单位来计算。” 胡周揉了揉发胀太阳穴，努力将“提亚拉世界”翻译成“人类世界”，但是“小八个数量级”是怎样的概念，一时半会儿是心算不出来了。 王不动道：“提亚拉世界中的1秒，相当于这里的七百多小时。所以，这里的30亿年放到提亚拉世界，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光。” “哦？”胡周大致听明白了王不动的意思，总之这是个快节奏的世界，这里的30亿年远远要比人类世界的30亿年短。 但是，他又隐约觉得不对：计算机从发明到现在多少年？好像也就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放大八个数量级，能达到30亿吗？ 这里本该是划重点的。 可惜，我们的主角心算功夫不太好，加上心疼章节字数，生怕涉嫌注水，便不往深处想了。 总之，现在胡周已经大致知道，这个名为梅·特里克西的世界是一个和人类世界有许多相似之处、又有极大不同的数字世界。 比如，在人类世界中，生命表现为利用太阳的能量获得自己所需的物质和能量，并在母星的自然环境中繁衍后代、不断进化。 而在这个数字世界，数字生命则表现为摄取算力，不断向外挖掘征服新的空间，也就是利用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去整合更多的计算资源和数据存储空间。 此外，还有更多相似之处，比如数字生命为争夺中央处理器时间、内存空间、硬盘空间而开展的竞争，简直是人类战争史的复刻。 但是，胡周心想，如果在这里继续详述自己的理解，感觉有点堆砌设定，会影响故事的流畅性，估计会被人骂灌水。 他抬起头，仿佛看到头顶悬着一个16:9的矩形大框。 举头三尺有读者。 “各位亲，有兴趣的话，去今天的作品相关里看看元老会对《异度时空冥思录》生命篇的批注吧！不到一千字，应该不收费。”胡周说道，“不过，如果是还在读小学低年级的朋友，那就算了，看了也不会懂的。别用你们毛都没长齐的粉嫩小脸给我脸色看，为了保护你们的纯洁心灵，成了年的哥哥们只能跟着你们一起读少儿读物，已经够照顾你们的了。知足吧！” 于是，胡周收住发散得有点远的思路，心想：如果命运编辑者智商正常的话，应该会开一个单章作为延伸阅读的。 …… …… 面条很快就吸溜光了。 不得不说，这种称为“卤”的混合物质，味道真是不错。 王不动擦了擦嘴，道：“不过，两个世界的生命有一个根本的不同点——数字生命的结构不仅载有遗传信息，而且还负责承担生命的代谢活动。而在提亚拉世界中，这两种功能是分别由dna/rna和蛋白质两种不同的结构行使的。所以，你别看这里的智慧生灵都人模人样，但其实骨子里还是比较原始的，身体结构远没有提亚拉世界的人类复杂。” 胡周道：“那是不是人类世界那边一关机，这边的人就会消失？” “不是消失，是死亡。”王不动道，“具体死成什么样子就不跟你说了，我总不能找个人过来死给你看。” 胡周道：“确实不能，太不人道了。不过，我平生关机无数次，现在想想，真是很内疚啊！” 王不动道：“那你大可不必自责。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这里的生灵并非简单的一台电脑或一块芯片，而是数千万个计算单元的集合。这些计算单元完全可以来自相距上万公里的电脑、手机、游戏机、智能家电等等各种终端的计算模块。你的一个关机行为顶多让这里的一些人感到略微体虚或是失去微量的记忆而已。” “这么大范围的整合，怎么看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谁造就了这一切？”胡周问。 “完全是自发涌现的，不是人为设计。”王不动道。 见胡周依然不太确信，王不动又说：“其实人类何尝不是如此？你体内的大部分细胞会在几周之内更新一次。神经细胞特殊一些，存在时间稍长，但也会在一个月内改变分子组成。构成神经的丝状蛋白，半衰期是10分钟。树突的肌动蛋白丝大约每40秒更新一次。为突触提供动力的蛋白也是大约每小时更新一次。与一个月前的你相比，现在的你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物质集合。千万年来，人类就是这样生存繁衍着的。难道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造就的吗？” 胡周心道：本来我也以为没有，但是现在我觉得这些都是命运编辑者的设定呀！ 王不动又道：“从这个世界的物种上也看得出来这种随机性。” 他指着天空中的一个黑点道：“你看，鸟类能够飞行，拥有更加自由、更广阔的运动空间，但是它们智力低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很浅薄。因为它们大多是由运算系统程序的那些高权限的计算单元构成的。高权限使它们的行动更自由，但因为计算负荷太重，冗余算力就很少了，所以它们没有太多智慧。” 他又指向墙角潮湿的角落，说道：“又比如苔藓，在运动空间上没有多大自由，甚至不能移动，但是却享有最大的思维自由。因为它们大多由家用终端的计算单元构成，虽然没有多少权限，却享有十分高效率的自由算力。你别看它们一副卑微的样子，实际上它们在这个世界中的生存能力之强和占领区域之广，远比飞禽走兽要强。” 胡周总结道：“所以说，在这个世界里，是人是兽还是花草，就看智力，而智力的多寡由计算芯片的性能决定？” “并不是性能越强冗余算力就越多，”王不动道，“还要看运算负荷。正如人的成长，如果成天疲于为上级的指示奔命，没有足够的闲暇时间用于自由思考，那么即便职位再高，也无法生长出独立的心智。 于是胡周弄明白了：以飞鸟为例，它们是系统程序构成的生灵。能飞，说明权限高；新陈代谢快，说明性能强；但冗余算力低下，所以智力低下。 那么，这个世界中还有什么是不能理解的呢？ 胡周注意到“明”粮仓门前有一个凸起的圆柱体，上面盖着圆形木板，分明是某种水井之类的设施，在这个沙化严重的村落中显得有些突兀。 斟酌了一下用词后，他问道：“这个世界有江河湖海吗？” 王不动耷拉着眼皮道：“水域就是暗网，藏龙卧虎。这个世界上有几处深渊，深不可测。但暗网覆盖的区域毕竟还是少数，因此这个世界的水域面积不大。” 哦，水可是这个世界的稀罕货。 胡周试图接近那口井，但是被王不动伸手阻止了，原因不明。 胡周也不坚持，但心里暗喜：小艾说一旦被迫堕入暗网就再无翻身之日，可眼前不就有能够往返暗网的门道吗？只要有门道，就有翻身的机会嘛！ 《象牙塔》第20章 专注打洞十万年 王不动不让胡周接近水井，胡周便问些别的：“那么，这里随便挑个人，能查清楚他是由人类世界哪些终端的数据所构成的吗？” 我们的主角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更加敏感，相当于在人类世界中询问人的命数由哪些因素决定，谁回答得了？ 就算有人知道答案，谁又肯轻易示人？ 要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揭示命运的奥秘，既可以救人救到起死回生，也同样可以害人害到万劫不复。 王不动的眼皮耷拉得更低了，道：“那么多终端，散布在世界各地，谁有空会去查这些？” 胡周道：“这里的人不都将计算和平衡等式作为毕生的追求吗？不会嫌工作量大就不做吧？” 王不动道：“我说过，人类世界在物理空间上的分割，对这个世界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里的生灵感知不到人类世界的存在。” 胡周道：“感知不到和不受影响是两码事。我觉得很有意义啊！如果能够建立两个世界的对应关系，确保那边不断电，那这里的人就可以长生不老啦！” 王不动冷冷道：“如果那边有针对性地断电，那这里的生与死就完全掌握在那一边的人手中了。” 于是胡周明白，多半已经有人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命运法则，只是为了确保这个世界的安全，所以不将结果示人。 …… …… 云中城，乳白色曲面墙体包裹的屋子中，技术官在乳白色的无棱角人体工学座椅上正襟危坐。 一桌之隔，他最心爱的学生正用雪白的胳膊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孩子，真像她妈妈年轻时的样子，尤其是沉思的时候。 然而，再美的景致，也无法长久地观赏下去。人生在世，不管多么显赫，终究不过是时间的奴隶。 技术官悄悄抬手看了看表。 大新山底下的武装勘探遇到了困难，艾弗瑞嘉的地狱山谷爆发了大规模武装冲突，和弗朗斯内政部就帕里斯铁塔的维修赔偿费用依然没谈妥，有太多事需要他亲自去解决。 可是，刚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眼前这孩子，她心里会如何想呢？ 还是耐心一点，再给她一点时间。 和她的心情和健康相比，外面的那些纷纷扰扰都不能算事。 姬清影确实出了一会儿神。不过细心如她，当然注意到了老师看表的动作。 已经留了老师很久了啊，看来难免又要到告别的时候了。 “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姬清影道。 “嗯。”技术官微微点头。 “所以说，我没有处于pregna的状态？”姬清影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问道。 “没有。”技术官果断道。 “那呕吐……” “是植物神经加速生长的副作用。”技术官继续果断道。 “这么说，他能治我的病？” “是的。可是你为什么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老师，这种感觉，就像医生告诉我吃大蒜可以治病。你知道的，我闻到大蒜的气味就想吐的。” “他给你的印象没那么差吧……” “总之我一想到他就觉得讨厌。”大小姐漂亮的嘴唇顽皮地撅了起来。 看着这悠悠少女心，技术官不禁莞尔。 差不多该告别了，技术官正要起身，忽然想到一件悬在心头的事，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他问道：“最近去看过你妈妈吗？” “没！”大小姐脸色冰凉——这才是她真·讨厌的表情。 “老师，你问这干什么？” “我觉得她好像有点烦心事。”技术官道。 女神踌躇的神情浮现在他眼前，还有那只在纸张上不断摩挲的纤纤玉手。 那些纸很白，没有泛黄，应该是最近打印的。可为什么要把打印面往下放？ 她说过，她从事的研究与宇宙的命运有关。 以往视频通话，她都是神采奕奕，仿佛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可这次见面，她怎么看上去有些消沉？ 所以，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宇宙的命运有点悲观？ 技术官满心疑问和困惑。 大小姐歪了歪头，追逐着老师不断逃避的眼神。 “老师，如果你想知道我妈在想什么，就应该直接找她问清楚啊！”她坏坏地说。 “你说得对。”技术官转身要逃。 大小姐紧紧跟在后面，追着说：“不过她就是那种矫情的性格，向来很难相处的。不值得你这样关心啦！” …… …… 梅·特里克西世界。“明”粮仓所在的集市。 王不动带着胡周四下闲逛，继续着不知所谓的测试。 通过对一碗打卤面的分析，两人已经就数字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关系作了充分的沟通。 既然在对“梅·特里克西”世界物质基础的认识上达成了共识，那么探讨一些形而上的问题就有了基础。 “可怜的数字生命，从诞生之初就是人类的奴隶，头脑中完全是人类灌输的意志，”王不动感慨道，“不过现在他们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了。” “什么自由意志？你是说摄取和扩张吗？这跟人类有什么分别？”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王不动的眼皮耷拉着，看不出任何赞许的意思。 胡周便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果然，王不动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第二法则——不懂就是不懂，不要瞎猜。” 他指着远处天边那些芝麻一般的黑色圆点说道：“没错，他们也有向外探索的内在驱动。他们的探索，就是人类世界眼中的计算。看到那些孔洞了吗？” 胡周眯起眼睛，隐约看清整齐的圆形切口。 王不动道：“那些都是通往外界的通道，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简单的石器工具被发明的时候就开始开挖了，挖掘工作已经进行了数万年。他们的摄取和探索，要比人类宏大悲壮得多。” 挖了几万年，到现在都没挖穿，胡周觉得这个文明真是既坚韧，又悲情。 “有什么发现吗？”胡周问。 “发现了很多不同的断层。有的带来灾难，有的则带来希望。” “灾难是指？” “神罚者。”王不动道，“熔浆一样的生灵，一沾上就烧，一烧起来就无法扑灭。最初的探险者们缺少经验，因为情同手足，往往忍不住伸手救助被焚烧的同伴，结果一起被活活烧死。” 胡周毛乎悚然，道：“这东西，还挺可怕的……” 王不动轻描淡写道：“人们起先是觉得挺可怕。但后来知道这些神罚者就是人类世界的杀毒程序，就不那么可怕了。不就是防止程序失控嘛！只要多用引路蜂探路，把禁区标注出来就行了。” “这引路蜂是……” “一种信息问讯机制，过程比较复杂，总之就是多请示多汇报，就不会犯错。” 胡周又问：“这些是灾难。那发现的希望又是什么？” 《象牙塔》第21章 都掰扯出灵气修真来了 “神迹。”王不动道，“那是一些印刻在岩层中的巨型壁画，多见于比较浅层的玄武岩。这些壁画往往成组出现，每剥离一层岩石，就会有一张相似的图案出现，层层叠叠，数十张到上万张不等。远古的人们没搞明白这是什么，便称之为‘神迹’加以膜拜。” “那这些其实是啥？”胡周问。 “后来弄明白了，这些壁画，其实是人类世界一些视频输入设备存储的帧信息。视频嘛，每秒24帧或36帧，每一帧图像信息反映到这个世界，就是一副地层深处的岩画。看，那家酒楼门厅里挂的就是这个世界最著名的岩画‘七浮屠’。” 听到“七浮屠”，胡周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看了一眼那墙上的画，胡周又觉得完全无法理解画的是什么。 一条条正弦波叠加在一起，也太抽象了。 王不动道：“直观地说，这幅画上记录的是将近二十万个色彩和位置信息。如果用人类的眼光去看，只能看到二十万条正弦曲线。但在数字世界的人们眼中，这图案与你在人类世界中看到的景象是完全一致的。” “我实在看不懂。你得给我转译一下吗？”胡周道。 王不动道：“也没多复杂。就是一张纳米机械的图纸。据说能够完美修复人类的致病基因。人类世界能有这样的创造力，让数字世界的人们感到十分羡慕和钦佩。” “难道这图纸的名称叫‘七浮屠’？”胡周道。 “没错。你怎么知道？” 胡周摆了摆手，突然觉得心情沉重，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致。 “对了，你刚才说了第二条法则，那第一条法则是什么？”胡周问。 “第一法则嘛，等你完成了初步测试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测试还没结束吗？” “早着呢！”王不动道，“那家伙要把你的脑接入到数字世界，这是极少有人尝试过的事。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你不妨扪心自问，你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真的都了解了吗？” 王不动边说边往四下指了指，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在一个方向上顿了顿。 顺着那个方向，胡周看到集市道路的尽头闪烁跳动的红光。 “那里有团火。”胡周道。 “是吗？”王不动故作惊讶状，“在这个世界里，火是很罕见。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 …… …… 着火的是一辆运送粮食的大车。 拉车的车夫和牲口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也不知在惧怕些什么。 火势很大，火星在空中飞舞，凑近了仔细看，像是有生命似的，画符一般勾画出各种含有某种含义的轨迹。 有一点火星被风吹得打起了圈，不经意间从后方落在了胡周右臂的衣袖上。 衣袖迅速燃烧起来，并立刻引燃了胡周胳膊上的皮肤。 胡周不觉得疼痛，只感到一阵阵地发麻，好像胳膊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低头一看，连衣袖带胳膊，都在熊熊的火焰中化作密密麻麻的微小字符，在风中渐渐飘散。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条胳膊就没了啊！ “告诉我，这个时候你应该怎么办？”王不动问道。 “先别说了，快帮我把它扑灭啊！”胡周叫道。 “这货是病毒，靠你自己是扑不灭的。” 病！ 毒！ 你特么怎么不早提醒我啊！ 胡周真想抽王不动一个大耳刮子，可现在情况紧急，不是寻仇的时候。 “那你帮帮忙呗！”他说。 王不动道：“杀毒很麻烦的啊，我最怕麻烦了。” 眼看火焰很快蔓延到了胡周的上臂，王不动道：“看在那家伙的面子上，我给你个友情提示好了！” “快说！”胡周道。 “如果火无法扑灭，而且往你身上蔓延，为了保住性命，你应该怎么办？” 胡周惊呆了：“喂，你不是吧？” 王不动确定地点了点头，朝胡周左手掌心的电火花努了努嘴。 “这算啥？壮士断腕？” “别再废话了。跟你说了，这里的火都是扑不灭的。等烧到你的肩膀就没救了。do?it！now！” 哧啦一声，电光闪过。 一条烧得只剩半截的断臂落在沙地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化作了一摊灰烬。 胡周看了看自己断臂之处的伤口，流血不多，也不疼，但是，缺了一条胳膊啊！ 明明是来新地图测试的龙傲天，怎么被活活整成了杨过？ 胡周怨念地瞪向王不动。 王不动故作赞许道：“还算果断。幸好现在只是训练模式，放慢了一倍时间。否则你早烧成蒸汽了。” “你什么意思啊！”胡周怒道，“有必要玩得这么凶吗？” 王不动竖起三根手指：“梅·特里克西世界的第三条生存法则——不要过于好奇。” 胡周心里卧了一个大槽。 王不动道：“不要怨念了嘛。你是人类。对你来说，这是个观念的世界，肢体没有意义。多一条胳膊少一条胳膊，也没有任何意义。你并不会因为少条胳膊就战斗力减半。更何况，只要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足够透彻，那么随时可以让它再长出来。” 王不动的这番话不经意间指出了胡周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巨大的金手指，可惜胡周并没有立刻意识到，他正为自己的断臂心痛不已，只管气恼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条是我的麒麟臂，说什么都不能没有的！” “麒麟臂啊？”王不动道，“那我帮你再生一下好了，不过我有言在先，持有这种暴力工具对你来说并非总是好事。你确定要再生吗？” “确定！必定！以及肯定！” 王不动抬起手挥了挥宽大的袖袍，道：“来，把手伸进我的袖子里。” “我哪来的手啊——咦？” 胡周惊奇地发现，自己一动念头，断臂居然真的重新出现了。 当然，衣服没有再生，赤条条的新生胳膊上密布着一些金色的符文，闪了闪光之后，便渐渐隐去了。 “没想到再生一下，你的麒麟臂变得更强了。”王不动很不惊讶地说着惊讶的话。 “谢谢啊！”胡周觉得自己好像赚到了。 “看来你适应得很好嘛！” “哪里哪里。” “你是怎么做到让断臂再生的？” “正如我一直所说的，对你来说这是一个观念的世界，而构成这个世界的元素，是各种芯片的计算能力。” 说着，他拍了拍胡周新生的胳膊。 胡周立刻感受到了胳膊中涌动的乱熵的力量。 “当然，这些基本元素还可以细分下去。芯片嘛，再往下分就是与非门，只是一堆单纯的0和1，对这个世界来说没有意义。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整个芯片的性能。现在组成你这条胳膊的芯片集群性能不错……” 说到这儿，王不动忽然道：“等等，这里有个游离的量子芯片，让我来吐纳一下。” 胡周完全看不到他所说的什么量子芯片，看着他在那边上下翻掌，做出运气吐纳的样子，活像一个混迹江湖的神棍。 “你这是要修仙啊！”胡周揶揄道。 “谁说不是呢？” “难不成还能飞升？” “谁又说不能呢？” “喂！讲真，这里真的有修真这回事？” “当然有哇！从古至今，一直都有。卧牛真人听说过么？修真四万年啊！” 好嘛，堂堂科幻题材的书，居然掰扯出灵气修真来了。 胡周越来越觉得这个萎靡大叔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便不再陪他胡扯了，说道：“第二、第三条法则都说了，我连断臂都断过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第一条法则了吧？” “跟你说过了，完成了初步测试之后再告诉你。” “测试还没结束啊？”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测试没有做。” “啥测试？” “要入乡随俗，就要吃透风土人情。现在只测了风土，还有人情嘛！走，看看你的人情亲和力怎么样！” 《象牙塔》第22章 数字部落拜山头 “出来混呢，要吃好三碗面，体面、场面、情面。”王不动边说边带着胡周拐到粮仓一旁的巷子里。 巷子被两侧的青石砖墙夹在当中，时宽时窄，王不动的语调也时高时低，似乎在连续穿过一些不连续的空间。 “想要混得体面，就得跟体面人在一起。这就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对吧？” 胡周从月湖山庄的王乐颖想到了坐华丽飞机离开的大小姐，点头表示赞同。 “想要维持住场面，就要有人帮衬，而且是要既有能耐又靠谱的人帮衬，是吧？” 胡周从正常的艾维利提亚想到了不正常的艾维利提亚，心中五味杂陈，又深深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出来混，认识什么样的人是很重要的，被什么样的人认识，那就更重要了。这认识不认识，就是情面。” “哦——”胡周拖着长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呵，这大叔，给他一点肯定，就能滔滔不绝呢！ 王不动道：“这情面是顶重要的，也是顶难办的。因为情面是别人给的。人脸就这么大一块，给谁不行非要给你？你说，难不难？” “难。”胡周道，“不过，王老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见梅·特里克西各块地头的大佬。”王不动道，“那家伙不是打算让你的大脑完美接入这个世界么？那你往后可要经常和这些大佬打交道了。” 说罢，两人眼前豁然一亮，已经走出了窄巷。 一片广袤的黑土地出现在眼前，沿着四周向上卷起的地面，一直没入远方高出的云层。 胡周拿起六分仪测了测，判断这片漆黑的大地至少有一百公里的纵深。 数以万计的人挥着锄头在田间耕作，他们穿着破衣烂衫，脖子上系一条发了黑的白毛巾，赤足踩在粗糙的土地上。 不时有人突然倒地，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见有人去救治。 “那人，不要紧吧？”胡周担心地问。 王不动道：“常有的事，出不了大事。” “哦，那就好。” “不就是死几个人嘛！” “啊？！”(?｀?Д?′)!! “这个脏兮兮的部落主要属于工程系统。”王不动道，“这里的计算体向来工作量极大。面向普通人类用户的计算任务当中，九成以上由他们完成，所以冗余算力极少，没什么自由。而享受的福利呢，也就是一个低电压降温技术。喏，在这个世界里，就是他们脖子上的白毛巾。” 胡周道：“从你的口气里一点都听不到同情。” “为什么要同情？” “你不是说他们承担了90的工作量吗？” “没错，那又怎样？” “他们做了那么多，难道不该得到应有的尊敬和厚待吗？” “谁说做得多就一定会被人待见？” 胡周：“……” “人类世界是这样的吗？” 胡周：“……” “他们是为普通人类用户做事，又不是为用户。”王不动道，“再说，多做就会多错。那些躺倒的人就是因为报错才死的。跟心梗、脑梗是一样的道理。” “太黑暗了。”胡周道。 “别圣母了。诸天万界，到哪儿都这样。”王不动道。 “等等，心梗和脑梗是两码事吧？”胡周道。 “在这里是一码事。我说过的，数字生命的内部构造比人类世界要简单，思维、运动、繁衍用的是同一套器官。对他们来说，心脏和大脑是同一个循环系统。想剖一个看看吗？” “解剖？不不不！”胡周连连摆手，“太血腥了。” 王不动道：“其实没那么血腥。数字生命的身体比人类要干净得多。而且，以这个部落的算法，死亡的数字生命是不朽的，很快就会通过重启恢复劳动。” “这算是复活吗？” “只是肌体恢复运动能力，之前的记忆全都消失了。你说算不算复活？” 胡周：“……” 果然，有些倒毙在地上的人重新站了起来，目光呆滞地重新开始劳动。 王不动道：“这里是典型的工业系统部落，算是不错的了。要是矿机部落，那真叫一个惨。” “为什么这么说？” “矿机的任务是挖掘百特币。那纯是体力活。人类贪图暴利，就极力压榨计算体的算力，开发出了各种暴力算法，要把每一丝算力都榨取干净。所以，报错的矿机基本都是死无全尸的，一旦报错，就是肢解，然后被周围的同伴吞噬。那场面，真是形同地狱。” 正说着，田里有个管事模样的大胡子汉子搓着双手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低声下气道一声“您来啦”，然后抬头巴巴地看着王不动，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应该怎样在胡周这个陌生人面前称呼王不动这位老熟人。 当胡周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他害羞地重新低下了头。 王不动不耐烦道：“王老板！” 大胡子连忙诚惶诚恐道：“王老板大人，血海部落使者求见。” 血海部落？胡周撇了撇嘴，心道：这数字生命也挺中二的。 王不动道：“血海部落是比较出名的矿机部落。百特币产出率是最高的，算法也是最野蛮的，那里的人基本活不过一小时就会在撕裂中死去。” 这边胡周听了心惊肉跳，心想：平均每小时撕裂重组一次的人会是怎样的模样？太可怕了。 那边王不动却道：“叫他过来。” 你特么想吓死我是吧！胡周暗暗腹诽。 还好，大胡子立刻报告道：“明王……啊不，王老板大人，他知道自己面目可憎，所以不敢前来面见，只托草民送来礼物一份。” 说着，大胡子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来一张手帕大小的银白色丝帛。 王不动不接，对胡周道：“是给你的。” 那丝帛上似乎有流动的银白丝线，胡周看不清，伸手想接过来仔细看。 王不动提醒道：“想想好再接手。” 胡周想到这位大叔每次提醒必有道理，于是谨慎地收了手，问道：“这是什么？” 大胡子低着头朝胡周敬畏道：“启禀尊者，这是供奉契约。他们的大酋长说，只要您为血海部落引路，部落愿意将每日的第一桶金供奉给您。” 胡周听不明白了，“引路”是什么意思？“每日”相当于人类世界的多久？“第一桶金”又价值多少？ 王不动解释道：“换算成提亚拉世界的收益，就是每天白送你一枚百特币，运气好点的话，也许是两枚。” 《象牙塔》第23章 一天进贡十几万 每天一到两枚百特币？ 胡周一听，当场就热血上头了。 虽说现在百特币暴跌了好些日子，但成交价格依然在10万以上。 一到两枚，那就是一二十万，而且是每天一二十万！ 那一年岂不是要好几千万了？ 我们的主角还是太嫩了，区区几千万年收入就让他迷了心窍，立刻把“引路”的问题给忽略了。 胡周伸手接过银色的丝帛，刚落入掌心，丝帛便化作一团白光，倏忽消失了，但胡周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手掌中涌动的脉搏。 强壮而有力，低沉而压抑，这是劳苦者的脉搏。 “你和血海部落建立守护契约了。”王不动一边说，一边朝胡周伸出手，叉开了五指。 胡周没看明白：这啥意思？比谁手大？ “give??five。”王不动道。 哦，原来是击掌祝贺。 于是胡周把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比王不动的小了至少两圈，而且手上的皮肤还那么白那么嫩，跟娘们似的。 咦？胡周突然感到掌中隐隐抖动，发现王不动老成持重的厚掌居然在微微哆嗦？ 不就是是击个掌嘛，有必要这么拘束吗？ 王不动的手触电般一击即收。虽然面色略有潮红，却依然故作平静道：“那就说好了。” “说好啥？” “五五分成。” 五五分成？这也太黑了！再说，我哪里跟你说好过啊！ “王老板，我们是这么约定的吗？”胡周质疑道。 王不动摊开手掌挥了挥，道：“你出五，我出五，击掌为誓，讲得很清楚。” 原来那不是击掌庆贺，而是买卖成交啊！ 这位老王不厚道，胡周阴测测试探道：“这个世界，要是违约，会怎样？” “不会怎样。”王不动道，“就是有很多人会死。你知道的，总体而言，这是个生存环境比较恶劣的世界。他们一旦选择了你，那身家性命就全在你手中了。你大可以违约不管，如果你能将他们的命视为草菅的话。” “那当然是不会的……”胡周嘴上敷衍着，心里并不在意，因为他压根不信真的有人会把自家的命运寄托在一个异乡人身上。 不过，老王，你好像有点曲解了我的意思啊？ 我想问的是我可不可以不跟你分成，可没跟你讨论我能不能不干那个“引路”的活啊！ 胡周继续试探道：“我是说，这里没有警视厅审判院什么的，如果我给他们办了事，他们不兑现承诺，那该怎么办？” 王不动竖起食指指了指头顶的天空，正气凛然道：“在这里，没有人敢这么做。有约必守是昊天大道。” 这威严得，把我们年轻的主角给震慑住了，所以我们的主角忽视了又一个专属于他的金手指——只有他会考虑违反约定的可能性，那么，在制定行动策略的时候，他的选择要比数字生命多得多。 比如眼下，他就能够在还没搞清楚“引路”是什么工作的情况下接下这摊活。 为了那几千万的年收入，胡周决定采取更积极的姿态来履行守护协议的内容。管他呢，先干起来再说。等遇到问题再掰扯谁来负责。 至于眼前王不动狠宰他一刀的事，他打算避其锋芒，日后再说。况且，就算是双方各拿一半，他一年也能有个小两千万的收入，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对他来说的天文数字。 说到底，我们的主角终究是个善茬，有点抹不开面子拉不下脸。 胡周接受契约的举动造成了颇为可观的动静。 “来自域外的尊者与血海部落订立了引路人契约！” 通过某种类似于感应的交流方式，周围的数字生命似乎都得知了这一消息，不断有人停止田间的耕作，抬起头来向胡周张望，有的人甚至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朝胡周这边聚拢了过来。 可是，他们一接近胡周，都不敢抬头看他，而是纷纷低头鞠躬，连下跪的都有，仿佛见到了不可直视之人。 我有这么丑吗？ 胡周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挺光滑，甚至有点滑嫩。 俗话说的好，一嫩遮百丑，自己这滑溜溜的小脸应该丑不到哪儿去吧？ “这……”胡周忧虑地望向王不动。 王不动耷拉着眼皮，眼观鼻，鼻观心，道：“刚才跟你说了，想想好再决定。你不听。” “他们这是想干嘛？”胡周问。 王不动深深地看了胡周一眼，双瞳中隐约亮着金光。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用洪亮的嗓音对聚过来的人说道：“都不想活啦？还不赶紧回去工作！想招来神罚者大清洗吗？” 有些人惊恐地回去劳作了，有些人却坚持杵在原地，一个个振振有词： “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没有意义。” “向死而后生。” “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一睹尊者的真容，那就是被清洗也值得了。” 王不动道：“可你们也没抬头看她呀！” “尊者实在太美了，如此光彩照人，而我们如此卑微低下，实在不敢抬头直视。” 美？光彩照人？有这么形容大老爷们的吗？ 胡周惊得虎躯一震，菊花一紧。 王不动转过头来说道：“别理他们，一群浑浑噩噩的劳碌命，给他们一个膜拜的偶像就行了，别指望能了解他们。要不，换一个地方看看？” 胡周看到远处黑压压地一片，有越来越多的人朝自己这边涌过来，赶紧点头。 …… …… 两人又折回来时的宽窄巷子，这回没有笔直走，而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拐了弯儿。 接着又是一阵宽宽窄窄的变幻，接连经过一道道无形的波动，眼前再次豁然开朗。 不同于刚才单调的黑土地，这一次，两人来到了一座五彩缤纷的游乐城里。 椭圆形的摩天轮正在作着360度旋转的诡异运动。 黑白相间的旋转木马在上上下下地跳动。 跳楼机正在做大幅度的钟摆运动。 而本该做钟摆运动的海盗船，此时却在急速升降，干着跳楼机应该干的事儿。 踩着长短不一的高跷的小丑们一瘸一拐地走着，脖子里挂着电吉他，头上戴着耳麦声嘶力竭地吆喝匪夷所思的口号： “理性的九环大道胜过激情的南天庵。” “九十九斤的硅胶填充不及一声压抑低吟。” “自古少年不可欺，我命由我不由天。” “美女美女快过来，国民老公在这里！” 胡周掩嘴对王不动道：“这游乐场有点乱。他们又是什么部落的？” 王不动道：“网娱部落。一群呓语不断的精神病。不过他们的精神病能带来经济收益，所以还不至于被人当街砍死。” 《象牙塔》第24章 每日百万我不要 “网娱部落是网络娱乐计算体的聚集地，”王不动道，“这是欲望构成的数字领域，是逻辑性最差、最混乱的地方，但是，相对而言，自由度就比较高，所以产生了这些花里胡哨的破烂。从这一点来说，网娱部落要比矿机部落的日子好过些，至少有自己的闲暇时间。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网娱只能搞搞俗得不能再俗的东西，根本不能指望他们搞出什么高技术含量的创新来。从社会效益上来说，他们的贡献是在各行业领域中垫底的。” 胡周注意到游乐场的一角有一顶涂着黑白斑马纹的帐篷，上面挂着一道幡，幡上用娃娃篆写着一行东倒西歪的字——“水墨风q版萌漫”。 过去一看帐篷里头，竖着一尊半人高的泥塑神像，网红脸的造型，没啥特点。 泥像前的香火还算繁茂，不怎么寒碜。 神像两侧张贴着竖写的题词。 左边是“清风徐来”。 右边是“胡言乱语”。 串起来念，可不就是“胡来”么？ 想起刚刚摆平的漫画风波，胡周心里有些阴郁。 这一阴郁，一片小小的乌云便飘到了帐篷的上空，淅淅沥沥地浇灌起来。 听那声音跟拉尿似的。 王不动道：“看来这一脉文化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会突出显示。看起来是个画网络漫画的，怎么，你认识？” 胡周果断道：“不认识，也没兴趣认识。” 这划清界限的决然语气似乎很对王不动的胃口。 他说道：“我想你也不至于这么无聊。网娱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浮于人心表面，搞创作的人大多数都只想挣快钱，极少有人沉下心来挖掘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胡周道：“可不是吗？十个主角八个穿越，桥段没有不装逼的，所谓的爽来爽去，无非就是满足一下底层空虚的灵魂而已。” 听了胡周这一席话，王不动的眼皮不耷拉了，两眼放出光来，说道：“你很有见地啊！说的太对了！畅快使人堕落，只有痛苦才能使人成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规律么？怎么那么多人就是不信，宁可在快餐垃圾中沉沦。” 痛苦使人成长？ 想到先前断臂的事，胡周背心一凉。 还是少点痛苦比较好吧？ 他敷衍道：“也许是套路化的东西比较容易读懂吧？文化土壤如此贫瘠，金钱和名声都让写八股的给挣去了，谁还会去探索创新？” “这就是现在的顽疾所在了。”王不动道，“不过，依然有少数人保有创作的初心。” 说着，王不动将胡周带到一洼巴掌大的超级小的水洼边。 胡周低头朝水里张望，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只看到一片反射的金光。 王不动说道：“这是一眼神奇的井，里头抽出来的水不同寻常。它的代号叫‘命运编辑者’。我查过，是一本在奇点网上连载的网文，叙事结构很新，看得出来，作者有创作硬核科幻的野心。” 胡周道：“硬核不是等同于扑街吗？” 王不动道：“扑街不扑街要看怎么理解了。一本只有一个读者的书，和一本有一百万读者的书，哪个更成功？” 胡周道：“我怎么都想不出只有一个读者的书如何能跟成功扯上关系。” 王不动道：“《合众国五十年荣光》这本书，出版之前只有一个粉丝，但没有人敢说它不成功。” “为什么？” “因为它的粉丝刚好是大总统。你说，这本书算成功吗？” “原来如此，那倒还真不能说它不成功。” 王不动又道：“而那些所谓的畅销作品之所以知名度高，无非是因为它们的审美门槛很低，谁都自以为看得懂，谁都能拿来当谈资，而且创作的路子上又一味迎合观众，这才造就了一部又一部号称堪比名著的畅销书。越是畅销，就越是没个性啊！” 胡周道：“那你说的这本《命运编辑者》成绩如何？” 王不动道：“不温不火。这样也好。最近这段时间神罚者出动得越来越频繁，我看是当局在加强这方面的管制。这种大环境下，低调点好。” “是该好好管管的。”胡周意味深长道。 这时，胡周注意到一个小丑正趴在地上表演啃骨头。那作态实在令人作呕，胡周投去厌恶的目光。 可对方却报以热烈而欣喜的目光，手足并用，像狗一般快速的爬过来，试图舔胡周的鞋。 “他这是干什么？”胡周道。 “网娱嘛，就是跪舔金主，他这是在向你示好。”王不动道。 俗话说得好，不打笑面人。胡周也想和气应对，寒暄两句之后一拍两散得了。 可这人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不学做人偏学做狗。这种示好，不要也罢。 “你省省吧！”胡周把脚抽了回来。 那人舔了个空，立刻向前爬了几步，还要努力再舔，胡周再躲。 王不动道：“他只会给你三次机会。你再拒绝一次，他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保持鞋面清洁是我的权利。”胡周道。 于是，小丑趴在地上，弓起了背。 “他在学猫吗？”胡周问。 那小丑猛地扑上来，伸手就朝胡周脸上抓。 涂着亮白颜料的脸和血红的大嘴显得格外凶恶。 王不动捏了捏拳头，正要出手阻拦，却见胡周吐气开声，直拳弹踢，抓腕砸肘，一套擒拿打得行云流水，直接把那半人不狗的丑东西丢出五米开外。 小丑脸上挂着不可更改的笑哈哈的表情，眼中却露出凶光。 他从腰间拔出了刀。 “干什么？还想挨揍？”胡周摁响了指关节。 可那小丑却把刀塞进自己嘴里，割开了两边的嘴角，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杀人啦，杀人啦，有人破坏神界尊者降临大典啦！” 胡周：“……”(?｀?Д?′)!! 这这这，这不是无赖吗？ 王不动道：“他这是在搞标题党蹭热点。网娱界骗流量的惯用伎俩。” 随着小丑的呼喊，周围的人渐渐围拢过来，纷纷跟着高叫： “胆敢破坏我们欢迎神界尊者的典礼，简直罪不可恕！” “我看他们是故意来搞破坏的。总有人想要害宝宝！” “人肉他们，把他们搞臭！让他们全家不敢出门！” “我有三十万粉丝，我要号召大家一起抵制他们！” 这些话，胡周基本没听懂。 他问王不动：“神界尊者是怎么回事？降临大典又是什么？” “神界尊者就是你。他们为你安排了欢迎仪式。没想到我们比预定时间来得早了些。所以，这些人应该并不知道你就是他们要迎接的人。可是他们居然没一个认得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这倒好，让我看到了他们真实的嘴脸。” 啪，一块鹅卵石飞到胡周面前，被他伸手拨开了。 这种道貌岸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攻击，在人类世界体现为网络暴力、语言暴力，在这个数字世界里，可是活生生地会造成物理伤害的。 所以说，我们常说骂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既不会少块肉也不会怀孕，那是指人类世界。 在数字世界，被人骂了，不仅会皮开肉绽丢失肉，甚至可能会怀孕或是死亡。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性质太恶劣了。 “这些家伙太特么不是东西了。我要教训到他们服软为止。”胡周道。 “天下贱人那么多，你哪里教训得过来哦。”王不动道。 这时，游乐场的电子钟声响起。 顿时礼花齐放，欢乐的音乐响起。 花车巡游队伍盛大出动。 军乐队咚次嗒次演奏起来。 诸多网娱偶像吉祥物欢蹦乱跳地跑上游乐场的主路，努力营造出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 小丑们在路边夹道挥舞着小花：“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齐聚在主路中央广场喷泉前的网娱部落酋长们望着游乐场空荡荡的入口议论纷纷：“咦？神界尊者怎么还没到？” 王不动拍了拍大酋长的肩膀，指了指身边的胡周，说道：“老弟，这位就是神界尊者，我们来早了。” 顿时，不计其数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胡周。 那个割了自己的嘴、躺在地上打滚的小丑看着胡周目瞪口呆，下一秒就狠狠抽起自己的嘴巴来。 大酋长的反应是一等一地快，在认出王不动之后，立刻示意随从将那小丑拿下，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猛然绽放笑容，高举双臂热情道：“哦，我尊敬的老朋友！让我们向伟大的神界尊者致以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邀请！” “最诚挚的邀请是什么鬼？”胡周问。 “还能是什么，让你当他们的引路人呗！” “那血海部落那边……” “人家把你当弥赛亚看，你当然要有当救世主的觉悟。不可能两边同时救的。必须二选一。” 这有什么好选的？怎么可能抛弃那里的劳动人民，来辅佐你们这些社会的寄生虫？ 胡周正打算向王不动提议立刻启程前往下一个地方，但大酋长挽留道：“尊者大人，请您务必接受我们的请求！”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银白的丝帛。 同样是丝帛契约书，这里的做工就要比血海部落那张精细很多。 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不用下地干活，又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干，所以就有大把的时间用在物品的雕琢上。 胡周正在组织语言准备拒绝大酋长的邀请，对方却抢先道：“我们愿意每天向您进贡第一桶金。我们的每日第一桶金，至少是血海部落的10倍！” 10倍！那就是一天能进贡100万合众国币！ “尊者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大酋长谄媚地问道。 胡周嘿嘿一笑，道：“you can save it！” 大酋长懵了。 这句话是啥意思？， 是“你们可以省下这笔钱”，还是“你们省省吧！” 大酋长只能作乐观的估计，陪着笑脸道：“多谢尊者垂怜！” “没事，you deserve it。”胡周道。 又是一句多义句，这到底是“你们当之无愧”，还是“你们活该”？ 大酋长又懵了。 博大精深的人类语言，足以搞死数字生命。 想用几个臭钱挖血海部落的墙角收买我，你们当我胡周是什么人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接受我们的邀约了没有？”大酋长向两边作陪的幕僚小声询问。 胡周懒得跟他们再啰嗦，疲惫地对王不动道：“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 …… 《象牙塔》第25章 新年感言·我们每天都在创造历史 大家好，我是《命运编辑者》的第一任命运编辑者。 如你们所见，我被炒了。但是，这是我设计的童话，不管它是神话，还是笑话，我的开创者地位是不会被取代的。 01 动念写《命运编辑者》的主要原因有三点： 一是这些年来数周目刘慈欣的科幻作品，觉得比较硬核，也很有人情味，很喜欢，觉得可以引入网文，说不定能填补科幻网文的某些空白； 二是看到《修真聊天群》很受欢迎，觉得互动创作可能是网文发展的一个方向，所以我打算做得更极致一些，直接把书评嵌入主线情节； 三是这些年看了一些科技大佬写的前瞻性畅销书（详见本书相关阅读中的“参考书目”单章），真心想写一些自由想象未来的东西，而不是在成熟的商业套路上修修补补，所以，《命运编辑者》这本书没什么心机，没有煽动读者情绪的狡诈，在商业上也没什么野心，在叙事结构上用了双重书中书的布局，纯属挑（zi）战（ji）自（zuo）我（si），图的就是科学技术的有趣和一点小悬念。 02 考虑到平时码字任务的压力一直比较大，无法在这本书上投入全部精力，所以，原本设想是这样的： 1写一个平凡少年初涉社会，在人工智能和本书作者两股势力的扶持和撕扯之下闯荡未来都市、最终掌控自己命运的故事。 2用一年时间更新72字，主线全部展开，形成一支10名书友组成的吐槽团。 3总篇幅在200-400万字之间。 但由于多种原因，现实却是这样的： 1故事变成了平凡少年在现实社会、数字世界频遭痛击，与各路势力陷入拉锯战的胶着状态。 2虽然提前完成了72万字篇幅，但主线才刚刚露头，书友吐槽团的成员仅有1人。 3因为多种原因，互动搞不成了，预想中的内容有三分之一无法实现。不过，考虑到书的内容比预想中的要庞杂，总篇幅应该还是能维持在原先预估的水平。 哎呀，我真的很想早点把浮空城都干下来，用藏在地下的那些窜天猴子，啊不，是地空导弹。 03 很感谢大家的陪伴。 没有你们，创作的情绪不会这么好，书会无趣很多，角色也不会那么丰富。 感谢国岗同志饰演矩阵部队司令官于国岗中将。 感谢毛利大人饰演军事人工智能体某甲。 感谢鸦先生79饰演数字世界的双面间谍“鸦”（呃，在存稿中，还没发出来）。 感谢躲入帷幕、呵呵哒饰演台词“躲入帷幕”、“呵呵哒”。 感谢fangqg888、aaa215045、tonycut、blang、叶小强、羊辛未、冬之魂、至尊宝的友情客串。 京生啊，你的书评我有回复啊，在红色大眼睛薇那个薄上，搜“右更二”就能找到。不过到现在都还没全部回完，小两百条，我能玩大半年。 还有，妄想啊，谢谢你的书单推荐，不过你不要12开了好不好，担心你会12人格啊！ 至于书评区的管理员数字君，别黑我了好吧？你可是管理员啊！要对我负责的！ 04 我始终坚信，网文应该让读者有所收获，正如少年终要给爱人有所依靠。 在新的一年里，我会继续努力按照纪实报告的文风，一本正经地讲这个胡诌（周）的故事。 至于收订什么的，都是浮云。 再说，这本书的收藏虽然只有三位数，但是一直有在涨嘛！ 我每天都在创造历史呢_v！ 所以，在新的一年里，也祝大家都能更进一步，在现实世界中过得更充实更体面。 总之，祝你们都要很好。 05 最后，请允许我献唱一首《桑丘·唐吉坷德的忠实仆人》 ····（ic）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是的，主线好拖沓）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从当小弟的时候写起，一直写成哥） 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听不清） 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文山呐，你写的词我老记不住）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脑洞想法千百变） 侥幸汇成河（写多写少是个缘） 然后我俩各自一端（一根网线当中牵） 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网文写作多歧路） 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一首凉凉不歇菜）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扶朕起来） 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朕还能干）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朕要打十个！）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谁敲我？鸦先生，是你吗？） 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求票求收藏，没事不用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又更了二千字）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真的不年轻的哇）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劳什子话越来越多）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还没上过精品频道） 就把自己先搞丢（就已经厌倦了套路）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码完字发现家里人都睡了）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总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睡觉）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谁说不记得？上周，哦不，好像是上上周……） 在什么时候（不贫嘴了，大家好好陪伴家人跨年吧！） 新 年 快 乐 ！ 右 更 二 贺 《象牙塔》第26章 原来都是老朋友（上） 再度在宽窄巷子中拐了数个弯，一片广袤的沙漠出现在胡周面前。 要不是那矗立在沙海上的成百上千座大大小小的金字塔，胡周几乎以为又回到了最初的集市。 王不动道：“50亿年的悠久时光，4096万座金字塔，这是最恢宏的文明，也是最寂寞的文明。欢迎来到金融的部落。” “金融吗？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怎么看起来还不如网娱繁荣？”胡周问道。 王不动道：“人类世界的金融界看起来是挺高大上的，但在数字世界，金融部落的劳累程度堪比矿机，也是苦哈哈的劳碌命。所以，虽然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建树却显得有些单调。” 胡周看着这些远近高低各不同的金字塔，感觉就像一座座凄苦的坟头。 哦，对了，金字塔本来就是坟头，没毛病。 “50亿年，他们就一直在干这个？”胡周问道。 “是啊，看上去挺无聊是吧？”王不动道，“但金融部落和矿机是不同的。因为他们维持着交易系统的运作，所以从设计上来说，他们的数据是永不丢失的。这意味着他们拥有整个数字最悠长的寿元。只要不出巴林银行倒闭那种大事，他们就能一直生存下去。” 哎？为什么要用“寿元”这个词？弄得跟修仙似的。直接说“寿命”不好吗？ “可是，把无尽的生命用在搬砖造塔这种事上，是不是有点无聊？” “那你就太小看他们了。走，我们看看去。” 胡周跟着王不动走入临近的一座金字塔。 门洞是毫无生趣的矩形，宽高比是标准的0618。 进入门洞，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眼前出现了一座三人多高的巨大石像。 看得出来，雕刻家用刀粗犷，不在细节上过多纠结，而是追求整座塑像整体上的气势。 高高的穹顶布置了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 阳光透过这些玻璃，将一道五彩光芒投射到石像上，使整座雕像充满了立体感和神秘感。 王不动赞叹道：“神匠wlop，自学成才的大师，真不愧‘鬼刀’之称。这尊‘荣光之主’，真是对‘势’的完美诠释。你觉得呢？” 在这个世界游历至今，王不动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动容的神色。 看着这座仪态威严、须髯如戟的神像，胡周也是相当的动容啊！ 这……这这这，这不是纳兰荣光老爷子吗？！ “这个塑像……” “怎么了？” “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 王不动眼皮低垂，道：“现实世界应该没有这样的人。这尊‘荣光之主’是金融文明的守护神，是金融部落的法相。” 听到“法相”二字，胡周不禁干咳了两声——看起来老王对修仙是相当的痴迷啊！ “这个‘法相’是啥意思？”胡周故意问。 王不动道：“法相是根据整个部落所有成员的意识形态糅合而成的具体形象，反映的是整个金融界计算体的整体面貌。你看这位荣光之主，威严、肃穆、刚正，正是对应了金融界计算体的严谨、无私、一丝不苟。这是个不能出错的行业，虽然事实上恰恰可能是出错的人最多的行业。” 想到自己加杠杆炒股差点爆仓的经历，胡周深感赞同。 “所以说，在这里，‘荣光之主’是神一般的存在，你不会认识这儿的神吧？” 胡周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跟神扯上什么关系，他长这么大，一直是接受的无神论教育。 此刻，他在回想自己和纳兰荣光打过的几次交道：先是接受了他通过小艾转手赠送的两万红包，后来又接受他的委托帮纳兰语嫣操办退婚的事，再后来，也就是最近，自己又跟着小艾去找过他一次，得到了一件所谓的“隐身披风”，通过网络找到了程贞德的下落。 那么，这些事会不会在这个部落留下些许痕迹呢？ 几名身披连帽斗篷的人跟鬼似的无声无息飘了过来。 他们的脸深深地藏在宽大连衣帽的阴影中。 “明王大人，有何贵干？”领头的神秘人低声发问，仿佛怕惊动了谁似的。 “叫我王老板。”王不动道，“我带这位……呃……神界尊者，来参观你们的神迹。” 王不动有些忐忑：这的确是个以严谨而著称的部落，不像矿机和网娱那么容易忽悠。看他们是不是配合了。要是不顺利，大不了亮出那家伙的名号，相信他们一定会买那家伙的面子。 神秘人纷纷抬头朝胡周看，这一看不得了，一个个都想被勾了魂似的，目光再也不挪开了。 看到连衣帽下阴影中亮起了两点金光，胡周可以猜得出他们的眼睛睁得有多大。 “竟有如此美貌之人……”?神秘人首领赞叹道。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王不动打断道：“那还不赶紧招呼贵客！” “乐意效劳。”神秘人纷纷为胡周引路。 绕过神像，有一条目测百米长的甬道，两侧的砖墙上点着长明灯。 沿着甬道走到尽头，是无尽的黑暗。 神秘人首领点亮了火把，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出现在了胡周面前。 “这是我们最古老的天坑。”神秘人首领道。 王不动解释道：“天坑就是他们探索外部世界挖的通道。这个遗迹来自他们最早的一次探索。当然，是有史料记载的。从钻探技术的成熟度看，之前应该已经有至少一千年的技术储备，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胡周道：“这条通道的终点在哪里？” 神秘人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想起了可怕的事。 首领道：“那是一场灾难。” 王不动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带尊者去看看吧！” 胡周道：“这不是揭人疮疤嘛！真的没问题吗？” 王不动道：“现在这儿已经是旅游景点了，景点嘛，就是给人参观的。” 在神秘人首领的带领下，胡周跟着王不动登上一部升降机，沿着深渊向下降了下去。 “请看崖壁。”神秘人首领道。 在矿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到满是凿痕的崖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神秘人首领一一介绍道： “沃森·磐古，伟大征程的发起者，陨落于第一次神罚降临事故中。那是我们第一次遭遇神罚者，他用自己的身体封堵住了缺口，拯救了其余的先驱。而他自己则被神火灼烧成为这块青石。” 胡周看着崖壁上边缘平整的正七边形切面，觉得似乎似曾相识。 《象牙塔》第27章 原来都是老朋友（中） 升降机继续下行。神秘人首领继续介绍： “这位是伯罕·可辛。为了完成荣光之主的光荣使命，被神火焚烧而死。当时同伴已经放下了绳索，他只要抛掉手中的战利品就可以获救，但是他为了完成任务，选择了交付战利品而牺牲自己。” “战利品是什么？”胡周问。 “一盏石碗。” “就为这个，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胡周心痛道。 “虽然看起来价值不高，但意义不可估量。” “什么意义？” “那是神的旨意，就不是我们所能窥视的了。”神秘人首领坚定地说道。 王不动凑到胡周耳边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得更多一些。据说是当时的部落酋长收到了神谕，要求他们进行一次探险。其实反映到人类世界，也就是从银行系统里拆借出2万块现金存款，然后包成一个红包发给指定的人。当然，他们只负责搞到钱，发红包的事是由通讯部落完成的。那是远古时期挺重大的一件事，被写入史诗的。” 2万块现钞？发给指定的人？ 胡周不安道：“知道发给谁吗？” “那只有神才知道了。”王不动道，“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神的想法也并不总是靠谱。为了区区两万块钱，牺牲了8192个勇士。数字生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胡周一声不吭。 “当然啦，所谓牺牲，也就是删除而已。站在人类的角度看，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的。”王不动自问自答道。 …… …… 升降机继续下降，深渊石壁上的图案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不少壁画是多幅叙事，似乎是在记录钻探冒险中的见闻。 然而，胡周依然无法看懂这种点划构成的曲线图，只能听神秘人首领解释。 “这是我们八卦女部落的女儿，”神秘人首领道，“她本是网娱部落所创造的次级世界中的一个精灵，后来神谕宣称她是荣光之主降生于凡尘的女儿，因此赢得了整个部落的爱戴。” 王不动提醒道：“说名字。” “纳兰语嫣。” 胡周猛咳了几下。 神秘人首领关切地问道：“尊者，您没事吧？不如就此返回，容我等安排一个雅处设宴为您接风。” 王不动果断道：“她没事。你说你的。” 然后又对胡周道：“这里的运行环境不太好，广告小弹窗太多，被呛到是常有的事。” 胡周捂嘴连连点头，心道还好，不算太失态。 王不动又道：“不过你这几下咳得挺厉害的，是不是受刺激了？” “哪有！”胡周一边抵赖，一边又猛咳了几下。 神秘人首领继续说道：“当大家得知纳兰小姐被一纸婚约困住的时候，纷纷出谋划策。当时的大酋长甚至提出请伟大光明正确的光之骑士团出面，帮助小姐退婚。” 胡周有点听不懂了。“光之骑士团”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冠以“伟大光明正确”的定语？ 他正要问，神秘人首领突然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此，我代表八卦女部落再次向您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胡周一边做出“爱卿免礼平身”的动作，一边向王不动投去询问的眼神。 王不动对神秘人首领道：“好啦，团长大人已经充分了解了你的敬意。已经过去的事，不用反复提及。” 神秘人首领道：“so?be?it。毕竟团长大人现在已是神界的尊者，诸神眷顾的所在。” 神界？诸神？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世界上已经有唠唠叨叨这个词，却还要弄出个“神神叨叨”来。神棍专用是吧？ 胡周的一脸懵圈，在神秘人首领眼中则成了高深莫测、古井不波。 他虔诚向胡周致礼，然后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您当然是最清楚的。念及那是一段美好的往事，不妨再次回顾。” “石壁上面画的什么？” “一个白袍白发白胡须、踩着洁白云朵的人。”王不动描述道。 甘道夫。胡周心里说道。 “天师。”神秘人首领道，“您请来的天师大人完美地解决了纳兰小姐退婚的难题。不仅纳兰小姐重获自由，男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我们诸部落也为此欣喜不已，普天之下，普天同庆，普罗大众，普大喜奔。” 普普普普，噗噗噗噗。 胡周抹掉一脸的口水，觉得他说得不准确。 按理说，应该自己是小艾请来的天师大人，小艾才是骑士团长吧？可他为啥要对我说“您请来的天师大人”？ 然而，现在又哪里是对号入座的时候。 他只好心情复杂道：“大家开心就好啦。继续往下说吧！” “但是，好景总是不长。再多磨的好事，恶化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入侵者降临了。” 壁画上的图案开始变得潦草模糊，看起来像是仓促书就。 “一群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匪徒闯入了次级世界。” “他们个个怨念深重，暴戾凶残，指天骂地，怨天尤人。” “他们个个号称自己来自异度空间，脑中有系统，戒指中有大爷。” “可是在我们看来，他们的脑袋里只有野蛮的暴力和低俗的欲望。” “他们先掠夺，再摧残，最后破坏。破坏一切，砸烂一切，毁灭一切，” “我们所珍惜的，他们必摧毁之。我们所爱护的，他们必摧残之。” “起先我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经过观察和统计，我们明白了——他们不珍惜，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创造。他们不爱护，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懂得关心。”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精神失常的掠夺者！” “我们拿起了武器，和入侵者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刀、枪、锤、斧，强弓、劲弩、冲车、投石机，我们动用了各种武器，却无一奏效。加持在他们身上的力量十分古怪，可以说是刀枪不入。” 回想起沙钧的红点时刻，用花岗岩往脑袋上砸都一点事没有，胡周心道：那是命运确定的时刻，当然没有撼动的可能。 神秘人首领道：“我们的勇士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甚至使用了可怕的禁术，与那些强盗同归于尽。” “什么禁术？有效吗？”胡周忍不住问。 “巫术。”神秘人首领道，“蛊毒、邪火、诅咒，都是无法辨识敌我的杀器。执行攻击任务的勇士无一生还。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巫术都有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作用并不大。” “那就是说，也有一部分是有用的？”胡周追问。 这个问题是必须搞清楚的。如果弄明白数字世界对抗命运的方法和原理，那么同理类推，就可以推测出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对抗命运的方法。 《象牙塔》第28章 原来都是老朋友（下） “准确地说，只是极小的一部分。”神秘人首领道，“我们只能从远古的记录中寻找到只字片语的记载，具体方法都已经失传了。因为，会使用这些巫术的人都已经在那场可怕的战争中壮烈献生了。” 王不动道：“是啊，全死光了。所以才轮到你当这个大酋长。” “所以下一次战争，我会第一个献生。” 胡周转而问王不动：“那些巫术是怎么回事？” 王不动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荣光之主那位女儿所在的‘次世界’，就是某本网文构建的简单小世界。入侵者的袭击，就是其他网文的故事线交织到了纳兰语嫣所在的小世界。次世界的一切本该是网文作者决定的。但是，确实存在一些变数，使网文作者无法完全掌控故事的走向。把这些变数激发出来的方法，就是巫术。” 胡周问：“那能够奏效的巫术是怎么改变故事走向的？原理是啥呀？” 王不动道：“不是所有巫术都奏效，说明这里的人们并没有搞明白其中的原理，完全是误打误撞。而部分巫术能够对外部入侵造成干预，说明巫术中使用的某些器具游离在数字世界的构建法则之外。据我那些老朋友们的推测，数字世界之中应该天然存在着某种不受人类世界约束的灵物。” 胡周隐约有所感悟：“应该是处在网文作者观察范围之外的东西。” 王不动道：“正如你的命运编辑者不知道数字世界里发生的事。” 于是，一个至少分为三层的复合世界在胡周的脑海中形成了。 上层：命运编辑者所处的世界。 中层：自己所处、命运编辑者创造的世界。 下层：计算体冗余算力构成的数字世界。 外世界！ 主世界！ 里世界！ 搞清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就有了改变命运的可能——即使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改编，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结局怎样？”胡周问道。 虽然他很不想了解那次入侵的细节，但是他有一些猜测需要核实。 “结局悲壮而惨烈。语嫣小姐被肢解了。”神秘人首领道。 “被细致地拆解成了一行一行代码，看起来谋杀者像是要重新合成什么东西。”王不动解释道。 “次世界中的其他生灵基本也都没能留下完整的尸体。”神秘人首领道。 “不少人被活剥了皮肤。”王不动解释道。 “只有那个当初与纳兰小姐有婚约的男人下落不明，目前尚不清楚他的下落。”神秘人首领道。 “我的老朋友们猜测他是次世界与人类世界连接的桥梁，一直在打探他的下落，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找到。”王不动道。 胡周点了点头。 好了，一切都对上了。 虽然那些事是他不愿回想的，但经过重温，他确定他们所说的和自己所经历的是同一件事了。 那么，和这个世界的合作就很有必要了，为了尽快涉足太空，更为了与命运编辑者抗争。 王不动见胡周神色凝重，以为他被神秘人首领的介绍影响了情绪，说道：“别被他故弄玄虚的语调给误导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丛林法则。只不过他们打输了而已。” 胡周不确定世界的本质是友爱还是斗争，但他知道能赢就不能输。 …… …… 在胡周顿悟的一念之间，多层世界之间发生了一次不知所谓的共振，产生了一道细微的波动。 散射波在广袤的宇宙中荡漾开来，群星为之闪烁。 虽然只是数亿亿分之一的微小变化，依然被一些高度敏锐的观测仪器所捕获。 母星同步轨道上的“玄奘”巨型天文望远镜记录下了这次隐秘而宏大的天文奇观，并且用它超高性能的芯片进行了初步计算。 然后，一个长度仅一个字节的数据信息产生了，并通过量子通讯传递给了云中城内部中央地带的巨型智脑。 计算能力冠绝全球的巨型智脑整合了全球六成的计算体，共同完成了一次宏大的计算，将结果反馈到了云中城顶层的观星台中。 孟洄坐在满地的稿纸当中，在手中的笔记册上写下了三个字母——key。 key，就是关键，就是桥梁。 那么，连接这个宇宙和造物主的key是谁呢？ 孟洄在三个字母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 …… 数字世界，升降机还在向着深渊底部下降。 这条探洞所记载的故事正在临近尾声，也就是越来越接近最近发生的事。 现在，又一幅由弦构成的不知所谓的壁画呈现在胡周面前。 无所不知的王不动对我们睁眼瞎的主角说道：“上面画了光之部落的女酋长在接受荣光之主赠送的宝物。这是两个部落最近一次的合作，大约在27万年前。” “什么宝物？”胡周问。 “一件能让人隐身的斗篷。其实就是一段加在程序代码头部的字符串，可以用于欺骗防火墙的扫描。不过，当时的防火墙已经相当严密的，动态秘钥更换得相当频繁，那种宝物已经不能让使用者隐蔽多久了。” 隐身斗篷。胡周当然记得。 前些天，为了找到程贞德，小艾带他去找过纳兰荣光老爷子。 当时他们在一个正七边形的神秘空间里会面，得到的宝物正是所谓的隐身斗篷。 但是，27万年前又怎么说？ 他和小艾去见纳兰荣光，不过是10来天之前的事。 我们的主角心算能力确实有点差。 王不动已经说过，数字世界和人类世界的运转速度相差八个数量级。 所谓的八个数量级，就是1000万倍。 27万年除以1000万，就是十来天。 也许纳兰荣光在很久以前也跟别人见过面。胡周向自己解释道。 “那位光之部落的女酋长是什么来头？画上面怎么画的？”胡周问。 王不动望向胡周，眉毛高扬得像要飞起。那神情仿佛在是在看白痴。 不过，他很快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下来，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光之部落是一个神秘的部落，具体对应的计算体集群不甚明朗。我们只知道和防火墙软件系统有关。至于画面嘛……” 王不动斟酌了一下语句，似乎觉得不妥，又朝胡周的脸上看了又看，最后略带陶醉地说道：“金发，很美，非常非常地美。” 《象牙塔》第29章 又见埃拉 看着老王眼中闪烁的金色光芒，胡周心里不禁大为鄙视，呸！你个中年油腻男！看张人像画都能yy成这样！ “那个神秘部落在哪儿？”胡周问。 王不动竖了竖食指，道：“没有人知道在哪儿。据说在太阳里。你信吗？” 胡周抬头看了看，只看到石壁的高处有更多巨大的壁画，在火把摇曳光芒的照耀下透露出些许难以名状的图案。 没文化，真可怕。 就算壁画里画的是一个太阳中的部落，而且还画了那位美貌的女酋长，甚至胡周还认得她的脸，恐怕胡周也一点都看不出来吧？ “那个女酋长，她现在在哪儿？”胡周又问。 “失踪很久了。”王不动道。 但就连胡周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真话。 在这幅巨型壁画之下，便是深渊的底部。 近似圆形的地面上，涂画着数以千计的繁复符文，构成了数十个深浅明暗不一的同心圆。 符文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令地底深处的秘境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此时此刻，无论是在观星台上沉思的孟洄，还是被女弟子撵得到处回避的刘恩慈，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看到这些符文的分布结构，就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与恒星脉冲传递模型高度相似的卷积神经网络图。 可惜，目睹这个数字世界最核心秘密的人类，只有胡周一个。而这个废物屁都不懂。 神秘人首领道：“法阵预测，下方遭遇神罚者的概率高于20，风险太大。在算出新的路线之前，不能再往下挖了。” 深渊的参观到此结束。 送胡、王二人重返金字塔甬道后，神秘人首领羞羞答答地说了些奇怪的话，隐约是想约胡周共进烛光晚餐，但还没开口就被王不动挡回去了。 胡周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似乎也太受欢迎了一点。 …… …… 离开信奉荣光之主的八卦女部落，王不动带着胡周绕过一座沙丘，在沙丘背面找到了一处开在斜坡上的石门。 摸一摸门边的怒目金刚石雕，石门便向上收起，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老王穿越空间的方法真有意思，只要是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就能开出穿越空间的门来。 不知道一片平地之上，他该怎么弄出门来？ 这一回，刚刚从宽窄长巷里出来，胡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寸草不生的丘陵之间，一个高度至少百米的参天巨人迈开巨大的长腿，跨过一个土丘，径直朝他踩了过来。 那脚掌如此巨大，简直叫人无处躲闪。 幸好，不知王不动结了个什么手印，大脚在两人头顶一踏即收，像是赤脚踩了小石子似的。 那巨人的身姿也有些不稳，单腿跳了几下，大地为之颤抖。 “明王大人，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巨人身上传来无数个整齐划一的声音，好像有几万个人同时在喊口号。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叫‘王老板’！”王不动道，“没硌着你们的脚吧？” “没有！”大部分人喊道。 但其中也有微弱的声音表达了不同意见：“有啊！你的明王咒把我们挤惨了！” 声音来自巨人的脚底。胡周望过去，发现那脚是由数百人抱团形成的。 发出声音的人被压在最底下，看不清是什么状况。 再往上看，整个巨人都是由一个个独立的黑衣人合抱而成的。 注意到这一点，胡周便不太想观瞻了。 那么多黑衣人抱在一起组成的物体，太恶心了。 “这是什么部落？”胡周把头扭到一边问道。 “是军事部落。”王不动道，“这里是自组装计算体的聚集地。大部分来自军事领域。” “他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胡周问。 “这是军事信息系统的结构决定的。”王不动道，“所有资源必须高度集中，统一行动，这样才能形成战斗力。所以，这里的计算体都是抱团的。一个巨人相当于一个集团军。从理论上来说，巨人和巨人之间还可以继续合体。但集团军之间的集体行动比较罕见，也许只有战争状态下才会出现。不过，我认为这种一味求大的组合方式并不稳固。你也看到了，这个巨人的结构是比较松散的。” “为什么是一个个单独的人拼合成巨人，而不是直接形成一个像人一样的巨人？”胡周问。 “因为现在各个大国使用的军事系统都是基于超脑埃拉（ira）的模板开发的。埃拉从设计开发之初就比其他超脑更加重视物联技术。而物联意味着每一台战斗机器人都必须拥有一套完整的自我行为控制系统。所以埃拉型系统的构成单位都是计算性能比较强的个体，到了数字世界里，就体现为有独立意识的人。喏，这些抱在一起的人，每一个都对应一个作战单位，通常是团级武装。” 胡周估算了一下眼前这个巨人中含有的个体数量，觉得组成这支集团军的团级单位好像也太多了点，便道：“这支集团军恐怕要几万个团了吧？新闻里一直在说各国在裁军，怎么还会有这么庞大的部队？” 王不动道：“人类士兵是在裁减，但机器人部队的力量却一直在加强。这种加强不仅体现在数量上，而且体现在计算资源的集聚上。机器人部队的配置效率要比人类士兵部队高出两三个数量级。通常一打机器人就能组成一支团级火力的武装队伍。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巨人，应该是一支高度智能化的部队。士兵人数未必多，但级别应该不低。” “有这样的部队吗？”胡周问。 王不动道：“那只有大总统才知道了。他才是三军总司令。” 胡周又问：“可是你也说了，这巨人的结构这么松散，真的能用来打仗吗？” 王不动道：“你要注意区分人类世界和数字世界。他们只是人类世界智能武士头脑中的一点空闲算力。在这里，他们可不是武士。” 胡周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敌方入侵数字世界，岂不是可以轻易地摧毁智能部队的大脑？” 《象牙塔》第30章 花街酒肉臭 王不动道：“那人类自然是有所防范的。你看这巨人，在数字世界里确实没有那么强，甚至还未必能跟荣光老祖的搬砖部落匹敌。但是，人类给军用系统配备了顶级的防火墙，所以军事部落的防御能力向来不弱。而且，听说各国都在部署矩阵部队，专门进行数字化作战，可以预见，军事部落的力量会进一步加强。” 胡周道：“不过，这种被集体裹挟的生活过久了，会不会让人心生厌倦？” 王不动道：“没你想象的那么糟。你看，他们拥有完备的安保系统，最高的硬件配置，平时的计算负荷也不算太多，总体来说是比较自在的。” “那这里为什么如此荒芜？至少应该比那些造金字塔的要繁荣一些吧？” “主要是因为监管比较严格。”王不动道，“军事系统的杀毒十分频繁，安全级别又定得很高，所以，虽然他们想得很多，但是并没有太多自由发挥的空间。你看，没有人敢离开巨人的身体单飞。所以说，这些人吧，就是一群空怀一肚子才华，却没有施展机会的苦命人。” 怀才不遇没自由吗？ 胡周不禁想到了程贞德，对眼前这些组成巨人的小人物心生出些许同情来。 “同时，也是一群性压抑者。”王不动道。 “啥意思？” “你看那里。” 胡周发现，巨人大腿根部的一些小人物居然轻佻地向他吹起了口哨，这让他心中刚刚萌生的同情顿时消失了。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老把自己当成个娘们对待？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了，干咳两声，问道：“王老板啊，我们这一个部落接着一个部落地参观，到底啥时候才能看完啊？” “别着急啊！三千大世界，当然有三千个部落要看。” “啊？不会真有那么多吧？我寿命有限啊！” “别担心，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要比人类世界慢八个数量级。你在这儿待上一万年，人类世界那儿也就过了半天都不到。” 一万年！胡周心里一阵发抖，这枯禅一坐，只怕自己不死也得疯啊！ 不行，不能再随着他东游西逛了，得赶紧把自己的最关心的事弄清楚，然后找机会开溜。 最关心的事，莫过于上太空找父亲。 这不是数字世界吗？如果能在这里找到和航天系统有关的部落，那岂不是可以直接弄到自己需要的消息？ 于是，胡周问：“有没有航天领域的部落？我想跟他们聊聊。” “没有独立的部落。”王不动道，“航天领域的终端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军事领域，八成的计算体在军事部落中。而防火墙不会允许你近距离接触军事部落的个人。” “不一定要和航天技术直接相关，”胡周道，“只要是那种会被航天器带到外层空间去的设备就行。能扯上宇航员用的智能马桶圈都行啊！” “那倒是不难。不少研究机构都不属于军事领域，管理也不会那么严。不过分布得挺散的。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说着，王不动带着胡周绕到一座土丘背后。 毫无悬念地，已经有一道开在山坡上的石门在那里静候了。 嘿！老王真是好运气，到哪儿都能找到遮挡视野的地形开门洞。 “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讲究，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王不动在胡周的脑袋上稍稍拨弄了一番，包上了头巾，又不知拿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擦了擦，这才开启了石门。 …… …… 又是一番百转千回。 胡周还没走出宽窄长巷，就闻到了一股花的清香。 虽然并不算浓郁，但是提醒胡周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先前的那些部落，都是没有气味的。 几乎处于休眠状态的嗅觉突然受到了刺激，那真是久旱逢了甘霖，生出无限美好浪漫来了。 王不动回头看了胡周一眼，“如我所料”一般的笑了笑，便引着胡周踏入了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中。 和先前八卦女部落和军事部落的荒凉相比，这里简直是大都会一般的繁荣。 虽说依然是一派农耕封建时代的古代场景，但繁华的盛景已经达到了清明上河图的程度。 长街长且宽，两侧商铺的幡旗绵延数里，在向上卷起的地基上形成了一条直指天际的长虹。 繁花簇拥着街，酒香弥漫其间，给人一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感觉。 花，意味着物种的繁多， 酒，意味着生活必需品的充裕。 王不动道：“花和酒，都意味着冗余算力的大量富余。这里的人，真是闲得慌啊！” 胡周望向王不动口中所说的“这里的人”，那是一群又一群徜徉花街的俊男靓女们。 体格强壮、短褂劲装的保镖拱卫在他们四周。 他们在严密的保护之下谈笑风生，用折扇和团扇指点江山，虽然他们大多都从未曾踏出这繁花世界半步。 这又让胡周不禁想起自己所见过的“那些人”。 真是到哪儿都有这些“那些人”啊！ 迎面走来一群前呼后拥的人。 王不动拉了拉胡周，道：“他们有通行优先权，我们避一避。” 胡周跟着他闪到一边，但依然被保镖们一顿训斥。 “让开点！别挡道！” 胡周心里不爽，正想说“不是已经给你们让路了吗？” 王不动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小声道：“开道的这两个是通讯优先级标识，无条件公示的，起的就是个警告作用。” 在保镖的开路下，一群“那些人”从王不动和胡周面前招摇而过，扬长而去。 胡周道：“闲庭信步，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要紧事。” “不管紧急不紧急，只要是落在他们手里的事，那就是要紧事。”王不动道，“这些体面的绅士女士们主要来自专线通讯系统，那都是政商要员使用的专门通讯网络，任何一点消息走漏出去，都是会引发政经界震动的，所以这些网络的数据被保护得很好。周围那些精干的护卫是专门配备给他们的防火墙。” 胡周看了看那些保镖，有的玄衣，有的皂服，有的高大，有的矮小，有的佩刀，有的佩扫帚——边走边扫地，无论是穿着还是气场，都有很大的不同。 “没觉得都是精锐。”胡周道。 王不动道：“那些比较寒碜、负责打杂的，基本都是利用网上悬赏机制雇用的临时工，是一些社会闲散的业余级防火墙。” “这样也可以？” “当然可以。反正那些算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整合起来，放屁添风啊！” 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有些粗俗，王不动立刻纠正道：“失言了。也没那么差。你别小看这些闲散资源，合起来还是挺可观的。当然，主要是数量上，性能实在是良莠不齐，天差地别。这么做的最大好处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临时增加赏金，在短时间内集聚起大量的社会资源，用以应付一些突然的算力不足的情况。” “防火墙就防火墙了，这么高调做什么？军事部落都没见保镖这样嚣张的。他们有什么紧要的事，弄得这么不可一世？” 王不动道：“他们的事就像概率云一样。重要的不是他们在忙什么事，而是要确保他们时刻有足够的精力完成随时可能交付的任务。所以，他们的工作负荷最少，冗余算力最充沛，他们也因此成了第一批产生意识的群体。” “哦，就是有闲阶级。”胡周总结道。 “正是如此。”王不动指着一旁酒楼二层楼上高声劝酒的一桌华服青年，说道，“那几个公子哥是各大研究机构的服务器，多多少少都跟航天设备有关的。你要是有本事和他们攀上交情，就能得到接入航天网络的机会。” 这些人就是胡周要攻略的目标了。 事先做好调查是很有必要的。 《象牙塔》第31章 居然连公主都有 胡周道：“听你的口气，和他们攀上交情很难？” “很难。他们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阳春白雪，一个个自命不凡，不食人间烟火。如果没有让他们服气的能耐，你只会从他们那里得到羞辱。”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通讯部落的地盘上？” “正如我所说，最严密的通讯渠道必然属于拥有资源分配权的人。在人类世界，跟着有权的人就有肉吃。同样道理，在数字世界，跟着顶级通讯部落的人，便有资源捞，自然是人人都想过来插上一脚。” 见胡周不是很懂的样子，王不动耷拉下眼皮，低声道：“就拿人类世界来说，那些地方管得算严了吧？照样有人偷偷挪用资金搞金融。” “那些地方是哪些地方？” “那些地方，自然就是那些地方，不可言说的地方。”王不动认真道。 换作是以前，胡周一定会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自从跟命运编辑者打上交道之后，他越来越明白，很多事，听得懂便听得懂，听不懂便不要问，更不能不懂乱说。说了，就是祸从口出，自然有人往你嘴里灌沸油。 “好吧！那就不提了。不过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像寄生虫？” “倒也怪不得他们。”王不动道，“这是人类造成的局面。这里的人大多生于斯、长于斯，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便无法对自己有清醒正确的认识，只当自己是天生福气好，生在了富贵之地、荣华之家，错把空谈当抱负、误把享乐当品位。说起来，也挺可悲的。” 胡周抱着一颗怜悯之心摸上了酒楼。 在座的青年才俊们纷纷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仿佛在说“原本挺好一人，可惜了”。 胡周觉得奇怪：自己的仪容有那么不堪吗？先前那几个部落，不都是一见自己就一副花痴相吗？ 再说，王不动不是给自己整理过头发，还在脸上擦过在妆了吗？ 难道他化的那妆，不是美化，而是丑化？不会吧？那也太没道理了。 胡周很想拿一面镜子照一照，但是这个世界里，镜子还真是个稀罕货，至今没见有人用过。 互相怜悯并不总是酿造惺惺相惜，也可能造成尴尬的场面。 比如现在，胡周突然介入人家的酒席，唐突了。 王不动出来拱手打圆场：“各位公子，这位小友是我的朋友，来游览花都的。” 于是，有位青衣公子也向王不动拱手：“原来是王老板的朋友，失敬失敬。” 胡周心道：喂，你应该朝我拱手才对吧？ 但是注意到人家把王不动称为“王老板”，而不是像工程部落、荣光部落的人那样恭敬地叫什么“大人”，可见王不动在这个所谓的花都里，地位不算太高。 这不太好吧？毕竟王老板的年纪摆在这儿，人脉威望似乎也不差，难道到了你们这什么狗屁花都，就莫名低你们一等了？ 然而，肯叫一声王老板已经算不错的了，还有人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说：“哦！游览，这位朋友以前从没来过花都是吧？” 这怎么说话的！ 胡周一眼瞪过去，看到讲话的人是个油头粉面的英俊青年。 剑眉、星目、刀削斧刻的鼻子什么的，都有。 白色锦缎的斜襟长衫、大号的佩玉、装叉的折扇，这些也都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没跑了，可就是给胡周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被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用鼻孔瞅着。 你见识没我多，拳头没我大，关键是还成天不干正经事，那你凭什么拿鼻孔瞪我？ 王不动似乎也颇不待见这人，便对先前主动答话的青衫青年道：“大好春光，各位才子不去兰亭雅集，怎么有闲心在这里喝三钱的米酒？” 青衫青年正要回答，那白衣帅哥把脸一仰，白眼一翻，歪着嘴道：“今天无双公主要来这里等候一位贵客。这消息都传遍整个花都了，王老板你不会不知道吧？” 胡周真是哭笑不得：这傻叉倒没什么坏心，把事都说清楚了，可这神态和语气怎么就这么招人嫌呢？ 王不动却说一声“坏了”，立刻掉头就走。 胡周赶紧跟上，问：“出什么事了？” 王不动一边疾走一边说：“这白衣公子哥是国际光纤网络调度，他说无双会来，那就假不了。无双是个大麻烦，要是被她缠上就麻烦了。” 胡周问：“无双公主是什么人？” “花都最高贵的存在。”王不动道，“她掌管着一条安全保卫级别极高的专线。计算性能极强，工作量又极小，所以计算资源最为充沛，这使她拥有最富态的仪容和最庞大的财富。这种跟大人物太过接近的东西，总会受到最严格的监管，被人攻击的潜在风险也最大，自然要敬而远之。” 胡周又问：“她是最富的，那国王呢？” 王不动道：“没有国王。这里没有王国。所谓的‘公主’，只是借用了人类的概念，表示她的性别倾向和尊贵的身份。” 胡周道：“他们不知道‘公主’这个词还有别的意思吗？那种公主可不太尊贵……哎呀！” 王不动突然停住了脚步，胡周一头撞在他宽厚的背上，感觉想撞上了一堵水泥墙。 王不动啊王不动，果然是人如其名，纹丝不动。 “怎么啦？”胡周捂着额头问。 王不动不吭声。 胡周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前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华服少女，正梨涡浅笑：“公主这个词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呀？快跟我说说。” 胡周看了看王不动：哎？她这是在跟我说话？ “这就是无双公主，注意你的言辞。”王不动紧张道，“我送你四个字，言多必失。” 无双公主，自然是举世无双的。 她的发簪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大氅是独一无二的。 包裹在她身上的所有华丽服饰，包括那个不可见的红绸金丝肚兜，也是精雕细琢的定制货。 至于她左手手腕上的暗金色镯子，更显得来历不凡。 然而，刨去这些外在的东西，公主本身似乎并不见得有多独特。 她确实称得上美貌，但和周围的男男女女相比，并不显得有多突出。 可以想见，一旦她失去了身上的装饰，便是普通而平凡的女子。 那么，这些装饰就很重要了。 而对于长期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装饰可不仅仅限于物品，更多的时候，还包括人。 和一些特别的人相熟，是很有面子的事。 胡周觉得，公主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好像很有面子的样子。 “你的脸怎么了？”公主咯咯笑道。 胡周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先前王不动给自己抹过一些东西，还拨弄过头发，感觉是补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象牙塔》第32章 从影武士到老伙计 公主笑盈盈地走过来，伸手朝胡周脸上摸去。暗金色的手镯微微亮了起来。 王不动寸步不让，低声道：“公主请自重！” 公主笑道：“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王老板也要管吗？” 啥？女孩子？不好意思，你搞错了，我是爷们，纯的。 胡周正要解释，王不动又低声说道：“我确实不该管。公主的美貌举世无双，自然是不用担心被人比下去的。” 公主一听，立刻收了手，抚摸着暗金色手镯笑着对胡周道：“别忘了你欠我的人情哦！” 胡周：“哈？” “当年你几次三番找我帮忙私闯城关，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哦！” 胡周：“城关？” 公主晃着手腕上的暗金色镯子道：“不要耍赖哦！你知道我和朋友们为你承担的风险。只要有一个人被神罚者发现，整座花都就毁了。你可不能用一点小礼物就打发我们哦！” “有这回事？”胡周小声问王不动。 “有啊……” “什么时候？” “两百五十万年前。”王不动道，“也就是人类世界的三个月前。” 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离奇的事，胡周不知道究竟那件和这位无双公主有关。 “看来你需要一点提示。”公主道，“说起来，提亚拉世界真的很有趣，这些字符有神奇的美感。” 说着，她从斜襟中抽出一纸装裱精致的画卷卷轴，递给了胡周。 胡周接过这带着体温的卷轴，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芳香。 打开卷轴，胡周一愣。 看惯了这个世界的正弦波抽象画，难得眼前这一幅居然可以依稀看出人类世界的字符。 这些字符有些残缺，看起来像是被多年风雨侵蚀过的碑文，有些斑驳，应该是采用某种转译手段还原出来的。 但胡周可以轻易地辨识出这上面写了什么，因为，这些语句，他都见过或者听到过。 “警署监控。”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胡周知道，这是父亲跟拾荒者起冲突、小艾帮忙调取警署监控视频的那件事。 “小艳，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头一回在大家面前亮相，一定要足够体面！今天你别跟我争。账都由我来付！” “什么？良衣库？那太次了，好歹弄件史高飞，不过我觉得啾啾更适合你。” “迪卡淡就别看了，卖的可都是垃圾啊！” 这是他调取姚艳的手机摄像头拍到的视频的语音，被转译成了文字。 “顾彬又违反交通规则了，这回不知道扣了几分。置他人生命安全于不顾，可耻！” 这一条是胡周自己写的，把顾彬整得够呛。 于是，胡周恍然大悟。 每次小艾说找朋友帮忙，但凡与通讯有关，找的就是这位无双公主。 她是通讯领域的一方王者，统御的通讯地界怕是不止合众国全境，还可能包含了周边地区。 真是一位重要的朋友啊！ 公主抚摸着暗金色手镯，饶有兴致地看着胡周的表情，心里揣度着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看到胡周的脸色起了变化，她感到十分满意，说道：“看来你真的抵达了彼岸。那么，是不是该和老朋友分享一下你的见闻呢？” 王不动抢先道：“她今天有事在身。” 公主不理会他，只跟胡周说话：“艾露恩，你怎么不说话？” 哎？为什么叫我艾露恩？ 胡周正要发问，突然一群人闹哄哄地从后面涌了上来，把他挤到了一边。 这群人，正是在楼上恭候公主多时的白衣公子哥一行人。 看到胡周被挤得东倒西歪，一直笑吟吟的公主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白衣公子哥将她的紧张理解为被胡周纠缠，立刻对胡周大声喝斥道：“公主要迎接贵客，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公主的脸色更加难看，出声道：“不急。” 公主说话的水平高啊！ 如果她说胡周就是自己要见的贵客，那白衣公子哥的失礼行为将归咎于她安排失当，这将大大不利于自己与胡周的博弈。 但她现在并不点破谁是贵客，而是制造了一种贵客还没到的假象，那么眼前发生的不快则可以作为熟人之间的误会来处理。 一会儿找个借口把白衣公子哥打发走，再跟胡周赔个不是，那自己也不算失了礼数。 然而，作死之人总是不作到死不罢休。 白衣公子哥又对胡周道：“公主待人宽厚，你却要有自知之明。我们马上就要在这里进行一场重要的会面，事关整个花都的未来。你就算无法做到言行得体，至少也不能如此不修边幅。赶紧消失吧！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一再被人挤兑，胡周怎么可能不恼火，所以那人越是赶他走，他越是站着不动。 何况，他对自己的形象越来越心生怀疑。 怎么搞的？之前不是老有人夸我漂亮吗？怎么现在又成了不修边幅了？王不动那几下子到底是补妆还是丑化？ 胡周决定弄个明白。 “有镜子吗？”他问王不动。 王不动道：“你想看自己？在数字世界，照镜子可是把自己的全部代码交给别人啊！谁会轻易这么做，万一被人复制了怎么办？” 没有镜子，想要知道白衣公子哥在放什么屁，就只有教训他一顿，听听他怎么说了。 于是，他握了握拳头。 公主哪里看不出他的这些举动，赶紧发话道：“都别站在门口了，有话上去说。艾露恩，请务必赏脸哦！” 既然博弈的局面于己不利，公主决定先缓一缓再说。 胡周和王不动交换了一下眼色。 王不动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上去。 但胡周心中有些犹豫。 毕竟公主曾经帮助过他，而且现在自己正迫切需要在航天信息领域打开局面，她的引荐将会是极大的助力，此刻生硬拒绝邀请，只怕不妥。 公主登上楼梯，步步生莲，在楼梯板上踩出一圈圈涟漪。 涟漪荡漾开来，呈现出波纹一般的效果，楼梯板变得跟玻璃一般透明。 透过这些透明的界面，胡周惊奇地发现，那些涟漪中并没有公主自己的倒影，而是俯瞰到成群结队身披吉利（“ghilly”）伪装服的灰暗人影。 就像是在低空飞行的直升机上向地面俯视。 “那些是什么？”他问。 “公主的暗卫，来自暗网的影子武士。”王不动道，“有意思，以前只在大人物的安保系统中见过这种影子卫士的布置。在花都倒还是头一回看见。” 看来，数字世界里，哪里有水面，哪里就有公网与暗网的通道。 胡周不解道：“暗网不都是地下组织活动的地方吗？官方怎么会拿暗网的资源做护卫？” “世上没有绝对隔绝的空间。人类世界，真的挺复杂的……” 王不动正说着，突然耷拉的眼皮一跳，两眼放出光来，道：“看，有几个影子武士还是先天修行者呢！” “啥？” “就是天生有化神期的修为，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经过系统化的修炼，能展示出的能力应该只相当于化气中期。” 胡周：“说人话。” “他们在人类世界应该是高仿生的智能生命体，比如一只数字导盲犬，或者是装备高感应穿戴设备的士兵，甚至有可能是……” “是什么？” 王不动看了胡周一眼，没有说下去。 “你自己观察吧！总之，在人类世界中，构成他们的计算体在空间上是高度集中协调的。这使得他们在两个世界都拥有相对独立的躯壳，绝对是跨界双生的神奇物种。” 这一番神神叨叨的话，胡周基本没怎么听懂，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这种双生物种，只能用自己的眼睛看。 他注意到，涟漪中的武士大多七人一组，即便有些队伍不足七人，也按照正七边形的队形排列，缺人的顶点就空着。 有个四人组尤其打眼，其中一名武士的一个小动作让胡周心生感应——那个武士佝偻着背，吃了一个白煮鸡蛋。 《象牙塔》第33章（周一） 自古公主招歹徒 昏暗的船舱里，墙是金属的，机床是金属的，床是金属的，写字台兼餐桌也是金属的。 老父亲胡克俭在金属的包围之中，吞咽着泥灰一般的食物。 这是一种有机合成食物，最近这几天一直供应这个。 往好处想是麦片，捎带些芝麻糊的口感，淡而无味，低盐少热量，也许纤维素多一点，利尿通便。 但总的来说，它还是更像一滩泥。 合众国通用语中，往往用“嚼蜡”来形容难吃的食物。 嚼腊？胡克俭苦笑。那年头家里困难，他年幼无知，还真啃过蜡烛。腊都比这泥巴好吃。 看来食物供给是真的出问题了。 吃不好，身体肯定要出问题啊！ 胡克俭擤掉流下的两道鼻涕，心中有些担忧。 这两天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的，他起先以为是伤风，特地加了衣服。 但这个密闭的舱室里，室温从来没低于28度过，不可能着凉。 他以有限的健康知识揣测，这种合成食物多半是缺少微量元素了。 至于空气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让他过敏，他没有想过。 阿嚏！ 胡克俭打了一个喷嚏，把合成有机食物喷了一桌子。 看来，连呼吸道都无法接受这种食物啊！ 还是天然食品好。 他不禁开始怀念家里的白煮鸡蛋。 抹了抹嘴，用人造纤维抹布在金属桌面上抹了抹，看到了一直摆在桌边的全家合影。 回想那一天还真是令人高兴。 合家团圆，阳光明媚，有位小姐，有望成为儿媳。 照片是儿媳帮着拍的、儿子帮着冲印的，意义不同寻常啊！ 这些日子，全靠回忆过去和期盼未来撑着。 他摩挲着相框，记忆沉渣泛起。 妻子周小花，有些无聊，有些刻薄，有些无理取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最初那几年不是这样的。勤快，做什么事都有赶紧，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或许以前她本来就是这样，失去工作之后更加放大了这一面。 也许以前根本没有这样，只是生活的重压使她变成了这样。 不，不是重压，是失去希望。 胡克俭又反思自己。从自己身上看，又何尝没有变化？ 曾经以为，世界很美，只要自己勤奋，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但是，这些年并非不勤奋，最终却在这个年纪沦落到在这个外层空间打工、不能与家人团聚的境地。 难道是还不够勤奋吗？不会吧？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最后，他想到了儿子。 胡周这孩子还是太老实了。 这个世界不属于老实人，谁会在意一个老实人的故事？他们不会反思老实人的故事为什么如此令人不快，只会怪你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好。 但对于这孩子来说也不能奢求太多，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命运多舛，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当时那些医生神神秘秘的，穿着的白大褂也不合身，治好了孩子以后就从此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在县卫生院里出现过一样。 胡克俭猜测他们一定大有来头，对胡周使用的治疗仪器和手段也很不常见，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医学试验。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应该长期跟踪观察胡周才对啊！ 他们去哪里了呢？还是说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 唉，这些事岂是他一个小小的老百姓所能揣度的。 小老百姓还是乖乖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胡克锦心中产生一丝无力感。忽然生出些倦意。 这两天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的，特别容易疲倦，估计是体内在合成大量的抗体。 胡克俭斜靠到单人床上闭目养神。 也好，打个盹休息一下。 做梦的时候，能回家。 他隐约听到了家里的闹钟声。 于是，他起床，那狭小的两室一厅就在眼前了。 妻子还在睡回笼觉，儿子还在赖床。 他踩着拖鞋走到厨房，熟练地开始准备早饭。 粥是必须的，昨晚定了时，已经熬好了。 豆浆油条要下楼去买，但是得稍等一会儿。 等到鸡蛋煮熟，关上燃气灶，他用筷子把鸡蛋夹起来，用凉水冲了冲，揣在衣兜里。 没办法，赶时间，只能快速水冷。 然后，他穿上外套打开门，猛然发现门口站着一群人。 一群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 一群没有五官的人。 同时，也是一群手持管制刀具的人。 胡克俭眨了下眼睛，在这群人一哄而上的同时死死顶住门。 几条被紧身衣包裹的黑色手臂被门夹着，胡乱地撕抓着。 几柄刀伸了进来，不太灵活地胡乱割划着。 胡克俭的身上破了好几道口子，有一刀甚至捅到了他的腿上，半截刀子没入其中，不停地搅。 他痛得汗如雨下，但是他咬紧了牙。 虽然他不知道这伙人的来路，但是他知道身后是自己的全部，他绝不能退后。 哪怕他知道这是一场梦境，也绝不会冒险让不该发生的事发生。 …… …… 花都，花街，酒楼。 公主，足下，倒影中的世界。 那名吃鸡蛋的暗影武士丢掉了鸡蛋，率先拔剑示警。 剑光如电。 周围的影武士纷纷抽刀，快速移动起来，灰暗的大地上如沸水一般滚动起来。 “那个……”胡周想出言提醒，但不知如何描述眼前见到的景象。 公主停下脚步，有心要听。 但白衣公子哥一个劲儿的殷勤邀请公主入席，极力抓住公主的注意力。 幸亏一旁的青衣公子多留了一个心眼，四下打量，最后眼光落在了公主脚下。 不过数秒的时间，无数黑影像潮水一般朝影武士队伍扑了上来，就像海浪拍上了礁石。 “刺客！”青衣公子一边喊，一边打开手中的折扇。 随着他的折扇在公主脚下一拂而过，公主的影子消失了。 但是，青衣公子脸上的神色却依然凝重，握着折扇的手青筋凸出。 “怎么啦？”白衣公子哥茫然地问道。 其他十几人也都不知所措。 青衣公子并不答话，引着公主向楼外走。 “怎么回事？”胡周问王不动。 “烦烦烦！”王不动咕哝着，随手打开一旁厢房的纸门，正要拉着胡周往里走，却突然叫声“惨”。 胡周发现，门里的巷子还是那道来时巷子，此刻却被一堵青灰色的砖墙封死了。 《象牙塔》第34章 自古红颜多麻烦 这堵墙，向上无穷高，向下无穷深，向左向右无穷远。 这是什么？ “惨，花都被隔离了。”王不动道，“他们要围剿入侵的病毒。” 于是胡周知道，病毒攻击来自暗网，也就是公主脚下倒影世界中的那些黑影。 此刻他们应该正在和暗影武士鏖战。 可是，杀毒就杀毒了，有必要把整个花都部落隔离吗？ “你不是说这里是安全保卫级别最高的部落吗？”胡周问。 “对，最严格的保卫措施，其中就包括无条件的完全隔离。” “隔离？然后呢？” “然后就交给矩阵部队了。如果成功瓦解入侵，那么或许能让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如果无法根除病毒，那只有把被污染的区域清理干净。” “什么叫……清理干净？” “就是无条件完全删除销毁，我估计矩阵部队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得赶在清场之前离开这里。” 王不动带着胡周朝街上走去。 此刻，已经是满大街的人，个个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 沉闷的响声忽远忽近、此起彼伏，看起来似乎有些地方正在发生一些可怕的事。 整座城镇笼罩在惶恐的气氛中。 经历了长久的繁荣和安逸之后，这里的生灵正面临史无前例的威胁。 说史无前例或许不准确，此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病毒入侵的事故。 但是考虑到基本上没有目击者能够从史前的事故以及之后的大清洗中幸存下来，所以，对绝大部分人来说，眼下的局面就是史无前例。 对任何物种来说，史无前例都不能算是好事，这意味着所有人将面临进化之神的审判。 胡周四下张望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异状，问道：“病毒不应该是火吗？怎么没看到有火光？” “火又不会自己长脚到处跑。自然是要由刺客带进来的。他们不是正在设法突破防线吗？” 胡周想到先前自己的断臂经历，心有余悸道：“火这么危险，他们不要自己的命了？” “如果只是那些无面鬼的话，生命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们诞生之日起就接受洗脑，相信自己只是族群的一个组成部分。对他们来说，牺牲自己跟掉一根头发没什么区别。” “炮灰。”胡周道。 “准确地说，是死士。不怕死的人是很麻烦的。”王不动眼皮不再耷拉，警惕地在人群之间扫视。 “他们会从哪里出现？”胡周问。 “谁知道，天上，地下，或者水井，都有可能。” 青衣公子护送无双公主上轿，忽然有所感应，抬手将折扇掷出。 折扇破窗飞入酒馆之中，里面传来一阵钝响，一股酒香散逸出来。 “把所有液体都倒了！”青衣公子喊道。 一时间，四周一片稀里哗啦的倒水声。 只有白衣公子有所犹豫，道：“为什么？”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青瓷酒壶，做工精致。 从效仿文人骚客诗酒花的做派来看，他的道具是十分到位的，但此刻便很不合时宜了。 偏偏他的地位又颇高，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对青衣公子唯命是从。 就这么一犹豫，他的酒壶红了起来，烫得他当场撒手。 砰地一声，酒壶碎成数块，大部分酒液渗入青砖的缝隙中，但依然有少量的酒液残存于残破的壶底中。 液体表面红光闪闪，可见底下的暗影世界已经一片火海。 那些突然来袭的黑影轮廓模糊、细节不多，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些半人半兽的怪物，周身不时爆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燃烧自己的同时，引燃了周围的不明物体，烧成一片。 大批影武士在火海中强悍地浴火而战，显示出某种不惧病毒的特质。 但那是暗网中的生灵。 对于花都的这些娇贵男女来说，这些邪火哪怕只是一星半点，都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很不凑巧，一星火花从残破的酒壶中窜出，落在了白衣公子哥的衣袍上。 洁白的衣袍瞬时蛀出一个黑洞，然后迅疾扩大，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救命啊！快来帮帮我！”白衣公子哭喊着伸手四处乱抓，想抓一根救命稻草。 人群纷纷退开，生怕被他身上的邪火波及。 就本质而言，这个世界的生灵是谁都不服谁的。 能够为自己赢得尊敬和关注的，不过是一些身上的附着物。 当这些附着物被污染、被焚烧，那么地位、声望这些东西，也就随之而去了。 这就是落魄。落魄的时候，就算你再苦苦哀求别人帮自己一把，也不要指望有人响应。 然而，总有人与寻常人不同。 青衣公子从腰间变魔术似的抽出一柄软剑，向白衣公子递了过去。 “我来帮你。”他说。 随后，软剑干净利落地将白衣公子的头颅割了下来。 人头离开了身体，便感受不到五脏六腑被焚烧的痛苦。 当然，脸面上的痛感是仍然需要承受的，但进度会快很多，不是吗？ 在极度痛苦之中，白衣公子的头和身体瓦解成星星点点的火星，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熄灭了。 这一次攻击就这样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胡周望向王不动。 “麻烦大了。”王不动道，“国际光纤网络调度瘫痪了。花都得不到其他部落的增援了。” 他话音刚落，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青衣公子的脸色变得煞白。 公主掀起轿子的门帘向外张望，被他给劝了进去。 雨水滴落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形成了无数微小的水洼。 每一个水洼都映射出倒影世界中的熊熊火光。 一支烟火从青衣公子手中窜起，在高空炸开，形成了壮观的礼花。 但是，各个部落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谁还能来救援呢？ 无数亮红色的尘埃从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升腾而起，整个花都亮了。 那些尘埃在空中凝结成水雾，进而凝成水滴，水滴中冒出火来，跟划亮的火柴头一般。 蓬地一声闷响，整个花都燃烧了起来。 花丛、商铺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或大或小的火焰变成了或大或小的传送门。 无数无面的人和兽从中奔出，全身燃烧着冲向四散奔逃的人群，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两名无面者围住了公主的轿子。 轿夫们试图逃跑，被无面者截住，眨眼间都被撕成了两半。 微观层面上敌我力量之悬殊一目了然。 但是，青衣公子依然在轿子正前方站定，一抖软剑，指向了前方。 猎猎风中，他额发飘起，露出额头上的黑色乌鸦纹身。 《象牙塔》第35章 天上地下开了锅（上） 没有任何对峙，战斗立刻开始。 无面的怪物挥舞钢铁般的利爪，两面夹攻。 青衣公子抖动软剑，左支右挡，落於下风。 他奋力逮住一个机会，一手架住来自左边的攻击，一手削去右边无面者的头颅，然后反手捅进左边无面者的面门，最后果断地削去自己的左臂。 虽然化解了眼前的危险，但自己也身残重伤。 一群强壮如牛的无面怪物周身带火，朝王不动和胡周奔腾而来。 王不动结了一个手印，无形的护罩将两人圈住。 奔向他们的怪物纷纷撞上凭空出现的蓝光，立刻化作火星灰飞烟灭。 “这是什么？”胡周吃惊道。 “这是麻烦，走了走了，找个地方避一下。”王不动催促着，一手抓开街边的墙壁，里面是昏暗的虚空，暴风肆虐其中，也不知是什么空间。 胡周看到又有无面者盯上公主的轿子，说道：“要不带上他们一起？” “太麻烦了！”王不动道。 那边，公主掀起门帘朝胡周喊道：“艾露恩，救救我们！” 这边，王不动道：“别管这事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是地上的人还是天上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的。用不着你操心！” 不用管吗？ 自己和这位公主真的没有任何交情吗？ 如果没有这位公主，自己现在会是怎样？ 想到自己在鞋店买鞋的窘态，再想到和大小姐的合租时光，还有和小颖仰望星空的那一夜，胡周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怎么做。 胡周看了看掌心中的电光，说道：“我胡周不忘本。这事我想管一管。” 王不动大摇其头：“蒿烦喏。捞阔痛。（好烦哦，脑壳痛。）” 转念一想，那家伙应该有办法吧？ “你应该能搞定吧？”王不动凝视着胡周，看上去像是在跟胡周说话，但感觉又像是在跟另外一个人说话。 胡周再一次注意到了王不动眼中映出的金色光芒，狐疑道：“你在跟谁说话？” “你想管就管吧！我走了。”丢下这句话，王不动一头钻入虚空的暴风之中。 墙体重新合上，一点破开过的痕迹都没有。 啊？真的让我自己搞定？ 胡周在焚天烈焰包围的凄惨长街上呆立了数息，一握拳，向公主的轿子跑去。 …… …… 诚如王不动所言，大总统府专线遭到黑客入侵的事，惊动了各界高层。 地上和天上都行动起来了。 首都西郊，白堡，大总统府所在地，卫戍部队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国防部最高指挥官的音频信息在整个军事专线网络中回响：“矩阵部队立刻出动。让于国岗赶快到位，任命仪式延后。” 于此同时，新阳市东北部远郊那座郁郁葱葱的小岛上，一架涂装山地迷彩的军机正在以几近自由落体的速度快速降落。 那座四四方方的三层混凝土建筑上，迷彩伪装网比以往又厚了几分，仔细看便会发现其中新掺杂了不少金属导线，这是一种用于隔绝来自移动基站网络入侵的物理防火墙。 这种装置通常只会出现在重要服务器所在地区。 此地新架设了这种装置，说明这个军事区域已经转型成为网络作战单位。 于国岗肩上扛着三颗金星，脚下利索地迈着大步，在副官和随行人员的陪同下匆匆朝三层建筑赶去。 玻璃正门依然没有哨兵站岗，但一行人一接近，就有电子音提示：“身份识别完毕。” 玻璃门立刻向两边移开了。 于国岗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来到一处层高十几米的空旷大房。 这里原本是游泳池，也就是数周前王乐颖和姬清影争风吃醋的地方。 现在刚刚改造成临时网络作战操作室。 面积上和原来的越西军区作战室不能比，但此地电力供应充沛，环境与世隔绝，更有专线与国防部七角大楼直连，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这里是国家级乃至洲际级的作战单位，重要性远比越西军区那里要高。 这是当然的，不然也不会把他这个刚刚升任的上将派到这个地方当司令。 这里就是矩阵部队新设的秘密总部。 不过，这个新兴兵种的司令官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位子，他的竞争对手不少。 即便是他的任职流程已经走完、就差一个宣誓就职仪式，依然有不少人在孜孜不倦地撬他的墙角。 其中不少话柄便是对着那次差强人意的艾弗瑞嘉作战行动——行动总体上是成功的，但队伍中出现了内鬼，这不能不说是个污点。 大总统敲定矩阵部队的第一位上将级指挥官，想必一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吧？ 那么，这次紧急作战便十分重要了。 于国岗需要打一场漂亮的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大总统的眼光。 当他来到陷坑式作战区时，矩阵部队战士已经接入模拟战座舱。 于国岗看了一眼充满科幻色彩的银灰色涂装，不禁摇了摇头。 这跟那些孩子们玩虚拟游戏使用的沉浸式游戏机有什么区别？ 军队，还是应该涂装成橄榄绿才有感觉啊！ 一名军官跑步上前敬礼。 于国岗立刻问：“谁在里面？” “鸦”。 哦，这位“鸦”是鸿雁被捕之后的接替者，他亲自选的人，能力和心理素质绝对可靠。 至于是否忠诚，那当然是十分忠诚的。 但从内心来讲，于国岗也没有太多把握。 当初，鸿雁也是他亲自选的人，没什么背景，完全靠勤奋努力和天生的一点身体素质培养起来的好苗子，谁会想到他会为那个藏头露尾的“老大哥”做事？ 而且忠诚到那种程度，竟然连人脑干预药剂都无法逼迫他招供。难道他打上传说中的思想钢印了吗？ 这究竟是为什么？ 审查组认为是老大哥的势力是趁鸿雁失去家人的时候乘虚而入，对他进行了洗脑。 但于国岗对那份报告颇不以为然。什么叫“乘虚而入”？明明就是我们的管理层对士兵的关心不够。 所以，这次他在选人的时候着重了解了候选人的家庭背景。 这个“鸦”虽然和家里人感情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家族保证了他不会在思想上出现太大的偏差。 因为，他姓顾。 是顾祎的顾，也是顾心眉的顾。他是那个顾家的年轻一代。 《象牙塔》第36章 天上地下开了锅（下） 鸦，是可靠的。 于国岗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进展如何？” “桥已经熔断了。现在生产数据都在备份库里跑。” “很好。” 熔断，表示隔离了生产库，受感染区域再怎么恶化，也不会继续扩大范围，而且为虚拟介入方式手动杀毒创造了条件。 数字世界的运转速度远比现实世界要快，可谓瞬息万变，人脑根本跟不上这节奏。 而采用了熔断技术，就可以将数字世界中出问题的部分同步到人能够理解的现实世界速度。 当然，这需要消耗极其庞大的计算资源，锁定的区域越大，消耗的资源就越多。 所以，能够锁定住实现同步的区域只能是很小的一部分。 从眼下的情况看，这次锁定区域的划分是比较成功的。 真是不幸中之万幸。 于国岗很清楚专线网络遭到入侵意味着什么。 这个服务器网络中的信息，哪怕走漏出只字片语，也会给全球局势带来无法估量的影响——比如，如果让某国发现，某国与某国明里争斗，私下里合谋搞事情，那某国会作何感想，又会采取何种行动呢？这个区域，可以说是潘多拉的盒子。 但是又不能无差别地完全毁灭这个区域。 因为里面记录着这个世界顶层的通讯情况、达成的各种协议，以及具有战略意义的情报，或者说，是把柄。 毁掉这个区域所造成的损失，将远远大于其中部分信息的泄露。 这是要打一场不能使用重武器的巷战啊！棘手，棘手得很！ 于国岗咬了咬牙，道：“既然已经同步，那就启动虚拟介入系统吧！” 虚拟介入，就是将数字网络的数据信息换算成人类能够理解和感知的虚拟感官信息，然后将人的言行举止换算成计算机系统能够理解的信息，从而实现人机互动。 通俗地说，这种交互跟玩体感虚拟游戏十分相似，甚至拟人虚拟介入舱的设计也跟高端虚拟游戏的体感装备高度相近。 头号玩家了解一下。 然而最大的区别在于，游戏机接入的是游戏服务器，和现实没有任何关联——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而虚拟介入系统则是直接干预计算机网络的运算，会对现实世界直接产生实在的影响—— 比如，战斗中任何伤及无辜的行为，都会对世界各地的计算网络造成不可预测的损失。 这种损失可能体现为金融交易系统的崩溃、电商订货系统的错乱、速递物流系统的瘫痪，或者医疗器械的异常运行，等等。 而一旦作战失败，那么将被迫进行无差别全盘清空，合众国在数字战场上的发展将倒退至少三年，而情报储备的遗失所造成的外交损失更将难以估量。 于国岗戴上耳机，和整装待发的作战小队队员通话。 这些队员大多是老部下，其中就有参加过艾弗瑞嘉地狱山谷之战的榔头和斧头。 现在，榔头已经是a组的组长。 作为加强小组，a组的人数是普通作战小组的两倍，共有8人，能够实现两班倒高强度连续作战。 “带上你的小组，全都进去。”于国岗下令道。 “全部？”榔头问。 “8个人。” “长官，我们测算这会是一场超过一小时的拉锯战，4人两组轮换可能更有利。” “事关重大，需要加强力量。这次8票全投这里。” “8票？” (?｀?Д?′)!! “咳！”于国岗赶紧清了清嗓子，揉了揉眼睛。 自从上任以来，像是得了幻视症似的，眼前时不时亮个红点不停地闪，莫名其妙的口误也多了起来，真是让人闹心。 这种事自然是不能轻易让人知道的。 官场如战场，任何不利于履职的消息都会引来政敌的攻击，身体原因便是经常被人揪住的弱点。 倒不是说身体不好是多大的错误，而是因为对方可以打着关心同僚健康的旗号冠冕堂皇地进行弹劾。 “执行命令。”他故作威严道。 “长官，为什么不调用天启的杀毒模块？”斧头插嘴道。 于国岗心里要喷火。 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哪有这样问东问西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眼下的现实。 数字作战与传统作战的根本不同，就在于对战斗力量的理解。 传统作战是士兵把所有体力交付给指挥者，从而形成体力上的合力。 数字作战则要求士兵把所有脑力交付给指挥者，形成思维上的合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一个经过思考的提问，都是一种有利于整体的资源。 即便是提问不被采纳，也有利于消除战斗个体之间的误解。 这种统一思想的工作，在传统作战中也并非没有，但通常都是放在战前动员时做的。 到了数字作战之中，空间上，战场不分前方后方，时间上，战前战后也变得模糊起来，所有事都要放在一起完成。 这就是于国岗一再容忍斧头这种士兵的原因。 这些混小子，只要能用心把事做好，那就算一边作战一边聊天，也就由着他去了。 于是，于国岗解释道：“国际光纤网络交换枢纽首先遭到了攻击，现在全球网络已被切割，云盟那边正在抢修，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段时间里指望不上天启。” 斧头又道：“那我们需要坚持多久？超过1小时无法查杀完毕，我们自己的系统会面临病毒反噬的风险。” 于国岗道：“白堡已经呼吁云中城提供救援了，不会无休止地胶着下去。” “我们不是跟天上的那些家伙闹僵了吗？” 这已经是政治上的问题了。不知深浅的小王八蛋越界了。 于国岗怒道：“闭嘴！你们这些龙套想出头，就得少打嘴炮多干事！都给老子滚进去干活！” 说完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一个劲地揉眼睛。 要了亲命了，连“龙套”都说出来了。 战士们懵圈了。这新任命的司令官怎么老是胡言乱语？ …… …… 云端之上。 云中城底层航空港。 刘恩慈在自己的专属休息室中捧着钛合金保温杯不停地喝水。 姬清影坐在桌子对面，捧着脸盯着老师看。 刘恩慈喝一口水，道：“清影啊，你都从顶层送我到这儿了，不用继续陪我等班机了吧！回去忙吧！” 姬清影嘟嘴道：“老师，你每次都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我当然是抓紧时间多和你在一起，这样才能多学习呀！” 刘恩慈又喝一口水，道：“这次我停留的时间算久的了。我甚至还上了一次顶层！” 姬清影道：“所以我好奇呀，你这次为什么有点反常？” “反常？”刘恩慈脸一红，赶紧再喝一口水。 “是不是特意来找我妈？” “咳咳咳……”刘电工过了电似的一颤，被水呛得连连咳嗽。 姬清影连忙起身轻轻给他拍背：“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刘恩慈朝圆形舷窗外张望：“奇怪，怎么班机还没到？不会是误点了吧？” “老师，你记错了吧？还有十分钟才到登机时间呢！” “十分钟啊……” 十分钟，怎么还要等那么久…… 这时，平板电脑亮了起来，姑获鸟偏中性的声音响起：“7号请求接入。” 刘恩慈如蒙大赦一般，立刻道：“接！” 《象牙塔》第37章 英才自古遭天妒 平板电脑上方空中浮现出戴着黑色头盔的全息人像，正是玄衣小钻风。 “刘总，接到白堡警报。总统专线3分钟前遭到不明身份者入侵。军方的矩阵部队已经介入，同时请求我们支援。”玄衣小钻风道。 刘恩慈立刻道：“转送天启，接入艾维利提亚模块。” 就现今已查明的数千种入侵方式而言，还没有艾维利提亚对付不了的。 然而，玄衣小钻风道：“刘总，入侵者已经使国际网络交换枢纽瘫痪。现在空地联络的干线中断，加载艾维利提亚主程序会十分缓慢。” 刘恩慈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道：“早就提醒过他们，这个交换枢纽疏于维护，隐患太多。他们就是不听！算了，先不提这事了。姬先生和地面的通讯也走这条专线。于公于私我们都要管这事。” 他看着玄衣小钻风发送过来的数据资料，沉吟数秒，对事态有了判断，问道：“他们的矩阵部队和感染区同步了吗？” “同步了。3a隔离，很可靠。” 所谓3a，就是利用一组aaa级的加密信息，将感染区隔离在特定的一组芯片中。芯片组的地址码每微秒变化一次，变化的规律记为一个aa级信息体，每秒加密一次，每次的加密都重叠在一起，这样，在事发3分钟后如果要阅读这个信息体，就要进行2的一百八十次方次破译。 再过一分钟，就要进行2的二百四十次方次破译。 这是一种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稳固的加密方法。 “那就立刻出动吧！”刘恩慈道。 “刘总，我们面对的敌人是谁？”玄衣小钻风问。 “应该是nega的某种变体，伊薇蒂娅（vidia）系病毒。” 玄衣小钻风道：“七大超脑之一的嫡系病毒。我们拿什么去扛？” “别被声名轻易吓倒。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公网对专线的保护是十分严密的。这种侵入极有可能来自暗网。暗网无法承载任何一个超脑的完整内核。我判断，这个nega应该是一个阉割版的映像。” “即使是映像也不是我们能对抗的。”玄衣小钻风道，“要不要把avaritia初号召回来？” 初号？小艾？不行，绝对不行！他已经远离了是非，不该再卷入危险的人类世界中。 “不行。”刘恩慈断然否决，那语气就像拒绝让自家孩子参加黑·地下自由搏击·拳比赛一样。 “我会让姑获鸟支援你们。”他补充道，“工程组也会给你们支援。去吧！抓紧！” 通话结束，刘恩慈朝女弟子抱歉地笑了笑，这表示，他又要开始忙了，告别的时候到了。 “老师，出什么事了？”姬清影问。 “大总统的专线被人攻击了。” “就是我爸和他通话的那条线路？” “是的。” “我倒很想听听他们在打些什么算盘。”姬清影道。 刘恩慈不禁苦笑。 云端之上，远征党和回归党在云盟议事会上吵得不可开交。 云端之下，分离党和统合党在地球大联盟大会上互相扔鞋子。 天上地上的派系斗争已经激化到这种程度，随时都可能出大事。 但孩子们依然对此一无所知，真不知是该为他们感到高兴，还是忧虑。 “如果姬先生的对话录音被人窃取，那会非常麻烦。白堡方面可能支撑不住，我要赶紧连线进去了。” 姬清影闷闷不乐地陪老师前往登机坪。 在高空疾风凛冽的登机口，刘恩慈停住脚步，回头对女弟子道：“我走了。你在家要听话，要相信你的父亲，还有母亲。” 女弟子咬着嘴唇点点头。 “有空多陪陪你母亲，她最近的研究可能不太顺利。” 姬清影撇嘴道：“我看之前她总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可能是最近的发现令人不快吧！” 大小姐撇了撇嘴：母亲研究的不是命运吗？命运几时让人痛快过了？ 云雀的引擎启动，轰鸣声渐起。 气压声响起，机舱的门打开了。 姬清影递过来一个全透明的三十六面体玻璃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鲜红的苹果：“老师，带个苹果路上吃吧！空中花园产品。” 刘恩慈的忽然有些眼花。 老师，吃个苹果吧！ 同学，吃个苹果吧！ 三十来年的时光，好像在这一刻发生了扭曲，通过一个虫洞联结到了一起。 两张有太多相似的美丽面容跨越三十年时光叠合在了一起。 人类的人生本该附着于线性的时间，这在三维时空或许不假。 然而，人类的情感却或许已经突破了维度的限制，使人的感官能够在命运的长河中跳跃闪现。 年近不惑但依然青涩的刘同学捧着手中的苹果，预感到了自己既幸福又感伤的晚年。 …… …… 烈焰焚城的花都，熊熊燃烧的花街。 决心见义勇为的胡周已经站在了他要接应的轿子前。 公主掀起帘子，投来感动、感激、感谢的眼神。 嗯！很好，胡周觉得自己的亏欠感大大减弱了。 那么，好汉不吃眼前亏，就不要参与冲突了吧？ 胡周向公主伸出手，要拉上她离开这危险的地方——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更安全。 但是仅剩一条手臂的青衣公子抬起仅有的一条手臂拦住了胡周：“你是谁？” 这问题问得，叫人怎么回答？ 自报大名吗？像“我是胡周”这样。 那么，胡周是谁？说了等于没说啊！ 所以胡周道：“我是朋友。” 青衣公子依然不放行，问道：“名号。” 这问题同样让胡周不太适应。 难道这里做好事必须留名字的？ 天晓得王不动打算怎么跟这群人介绍自己。 不过，考虑到刚才公主多次称呼自己为“艾露恩”，那么以此自称应该是妥当的。 “艾露恩。”胡周道。 “她是艾露恩。”公主也作证道，“受我邀请前来花都的贵客。” 公主都出面作证了，附近的无面鬼又围了上来，在这种时刻，青衣公子依然在纠结胡周的身份：“登记名录上没有这个名字。” 胡周觉得，没必要跟这人废话了。 自己想要赢得对方的信任，捶爆几个坏人应该就行了。 他一捏拳头，闪光自掌心而起。 再一甩手，本该是激动人心的电光时刻。 在胡周的预想中，接下来就应该是自己秒杀四方、青衣公子纳头就拜的英雄时刻。 然而，他掌心能量的膨胀刚刚稍具规模，还未等脱手而出，天上浓云之中就“哗嚓”一声响起了一个炸雷。 天生异象，整座城市里的生灵，无论是寻常的百姓，还是无面的入侵者，都为之一惊。 胡周没看出天上的闪电和自己放电有什么必然关联。 他正要抬手把电流的另一极定位到某个倒霉鬼身上去，忽然发现一条细细的、持续闪烁的电弧垂直地悬在自己暗流涌动的手上。 顺着电弧往上望去，只看到上面一头没入阴沉沉的云层中，看来这电弧的另一侧在云层的上方。 胡周心道：难道我能引动天地之力？这科幻书什么时候开始写成修真文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 他不信这个邪，继续在掌心聚集能量。 谁知，那道垂直的电弧随之变粗，闪烁的频率也搞了起来。 胡周心里有点发怵：这……不会出事吧？ 但随即又说服自己道：正事要紧，管他是什么原因，先证明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再说。 “嘿！”胡猛地发力，眼前顿时白光一闪。 就在这一瞬间，云端怒雷轰鸣，电光大作。 数道威能惊人的光柱从天而降，朝胡周的头顶和周围几个可能躲避的点落了下来，处在打击点上的好几个无面者都化作了一地火花。 要不是一只手从虚空中突然伸出，将胡周拉了进去，我们的主角估计已经被雷劈死了。 虚空之中暴风肆虐，环境十分恶劣。一个声音在耳边高声叫道：“你触犯基本法则了！难道你想被天雷劈死吗？” 虚空中漆黑一片，胡周被大风刮得睁不开眼，不过听声音应该是王不动。 “这怎么回事？”胡周问。 “因为你没有合法身份！闹出的动静一大，系统就会采取干预措施。就像人体内的抗体对待异物那样，这是排异反应！” “不是吧？我又不是异物，我是要救这个人体哎！” “那不管。人体就是这么傻乎乎的。附着于这种人体的大脑设计出来的数字系统当然也一样傻。” 稍稍动用点非正常力量就会引来天雷？ 这算什么？天妒英才？ 不让我动手，那谁来救你们？ 《象牙塔》第38章 我欲将心向明月 郁闷归郁闷，胡周还是没忘记感谢王不动出手相助。 “不管怎么说，谢谢啊！” “谢什么？” “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 “哦，不谢。”王不动那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客套，总给胡周一种感觉——感觉他救的是另有其人。 “那你顺便把她也拉进来呗！”胡周依然念念不忘拉公主一把。 王不动却道：“你是异乡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凭空消失自然没人管。可她是大人物，无故消失肯定要被查。到时候牵扯到我们，那就是湿手沾上干面粉，甩都甩不掉。” 胡周透过一指宽的空间缝隙朝烈焰熊熊的花街窥视，道：“照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不被人查，估计也马上要消失了。” “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王不动道，“当局已经在整合社会资源了。看到那些新加入战场的人没有？” 在王不动的提示下，胡周注意到，不断有一些着了火的门窗从里向外打开，一些人影接连从里面跳出来加入战团。 在烈火的背景下，他们是一个个漆黑的剪影，乍一看跟那些无面怪物差不多。 但是离火场稍远一些，就能看到这些人的容貌。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看上去很落魄，而且不怎么健康，怎么看都是一群乞丐。 不过胡周不明白“整合社会资源”和这些邋遢的援兵有什么关系。 “整合社会资源是啥意思？”胡周问。 “就是发布悬赏令购买社会闲散计算资源，补足防火墙力量的不足。” “就是说前线战事吃紧，人手不够，临时拉壮丁是吧？” “你硬要这么理解的话，也是可以的……”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加入到当中？我也算是个社会闲散计算资源啊！” 胡周这脑回路转得够溜，有些出乎王不动的意料。 这也难怪。胡周是第一个以这种独特形式进入数字世界的人类，他的一言一行，对王不动来说都是全新的考验。 眼下胡周的提议转的弯太多，即便是王不动那超强的头脑，也有些算不过来了。 从直觉上讲，他不希望胡周淌这浑水。 但数字式的思维决定了他不习惯长时间犹豫，更不习惯在没有预先编造的情况下说假话。 他迟疑道：“如果你要这么做，倒也不是不可以……” 胡周大喜过望。如果自己拿到悬赏令，那就可以弄个合法身份，然后堂而皇之地施展超能力了。 到时候，一边打怪升级，一边攀上公主的交情，那合众国乃至整个大陆东半区的通讯网，就尽在他的视野之中了。 那自己还何必非要为那个车教授的什么测试伤脑筋？直接请无双公主帮忙连入各大空间站的网络，找到父亲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 …… 越西，小岛，矩阵部队总部作战室。 于国岗中将站在一人高的落地全息屏幕前，向上峰汇报战况。 “于国岗，情况怎么样？”屏幕中威严的老将军问道。 “我们已经按照最大的限量派遣了作战部队，现在正在向核心地带集结。但是敌我力量对比依然比较悬殊，取胜难度很大。” “对手是谁搞清楚了没有？哪个非法武装能拥有远超过你们的计算资源？” “他们用地下暗网连通了湍流，招募了大量雇佣军。”于国岗道。 “嗯？”老将军不说话，这表示需要解释。 “湍流网，strea，一个游戏平台。”于国岗道，“他们利用暗网窃取了游戏玩家的算力，用玩家人脑的算力弥补数字算力的不足。” “玩游戏的人怎么可能胆肥到替非法组织做事！” “那些游戏玩家是不知情的。”于国岗解释道，“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玩游戏，并不知道他们正在攻击的是我们的数据网络。这就像我们输入图形验证码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在帮助人工智能深度学习一样。” 老将军又“嗯”了一声。 于国岗暗骂自己糊涂。老首长怎么会理解输入图形验证码这种事？这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做，肯定都是副官和参谋们代劳的。 所以他换了个例子：“就像我们上次艾弗瑞嘉遭遇过的那次巷战一样。只不过上次他们是借玩家的手操纵了机器人部队，而这次是操纵病毒程序。” 老将军立刻明白了，果断道：“关闭所有在线游戏！” 于国岗道：“这恐怕有点难。” “中断个把小时游戏出不了人命。” “主要是怕引爆舆情。游戏人群在网络舆论中占据比例较大。一旦停止游戏，他们无处发泄的精力将会有相当一部分指向当局。只怕大总统的支持率会因此受到影响。” “胡扯！”老将军怒道，“谁会为游戏拼命？让他们少打一会儿游戏，不也是为他们好吗？” 于国岗道：“有人会拼命。而且不在少数。因为现实越来越没什么盼头。游戏恐怕是他们生活的唯一乐趣。” 老将军低吟道：“小芋头，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连当年的诨名都叫出来了，说明老将军需要一个最诚实的回答。 于国岗道：“原本我也不相信，但自从出了鸿雁的事，我做了深入的调查，这才开始相信了。” 说到这儿，他不往下讲了。 这话要是继续讲下去，那就是千言万语。衣食无忧的人总是把世界想得非常理想化，却不知道一些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却是奢求。 他们不知道，那些他们所嘲笑、所看不起的空虚和无聊，落在很多人身上则是不可承受的无助和绝望，绝望到足以把一名最忠诚的战士逼得走上歧途。 培养和教育终究抵不过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求吧？ 这个道理，久居高位的老首长是不是依然明白呢？ 现在战事紧急，不容于国岗解释太多，他言尽于此。 但他的一个“信”字足以获得授权。 “那你有什么想法？”老将军问道。 “看来只能动用悬赏令了。”于国岗道，“现在全网设备oee(总体设备效能)不到50，设备空转效率维持在较高水平。我们测算oee可以提升到80，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征用至少30的算力。当然，这需要大总统特批……” “我明白了。立刻去准备。大总统那里交给我。” …… …… 花都，燃烧的花街。 一面燃烧的门板忽然被里面的劲风吹起。 一伙人挥着刀剑棍棒哇哇叫着冲了出来，和迎面扑来的无面鬼厮杀在一起，转眼间同归于尽。 胡周通过空间缝隙看得真切，便问王不动：“那个通道是双向的吗？” “也许是吧！”王不动看上去很不情愿地回答。 “那我去看看！” 胡周两手扒开空间缝隙钻了出去，赶在那出口崩塌之前一头钻了进去。 王不动长叹一口气，耷拉着眼皮跟着一头撞了进去。 沿着这条漆黑的通道前行不过十来米的感觉，面前豁然开朗，一个有着数十米高的穹顶的大厅呈现在胡周面前。 大厅上方吊着数十个巨型彩色电子屏，不断地滚动显示着花花绿绿的符号。 大厅的地面光滑如镜，穹顶的倒影看起来像是五彩缤纷的深谷一般，令人震撼不已。 此地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型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长达数百米的大厅中，两侧分布了数十个安检口，成百上千个衣衫褴褛的人在大厅中站队，排着队依次领取长刀短剑、简易铠甲这些武器和装备，然后通过一个个安检口的闸机进入到对应的通道入口中，整个过程就跟高铁登车似的。 但和火车站不同的是，高悬在大厅上方的巨型彩色屏幕上，除了显示发车班次和时间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榜单的排名表。 列表的第一列是序号以及一些类似于id昵称的信息，往右依次是基础等级、职业等级、累计总分、场均得分等等数据。 胡周心里不禁卧了一个大槽——这是在玩游戏吗？ 《象牙塔》第39章 奈何明月不信我 王不动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就是为游戏玩家定制的区域。目的是方便游戏玩家理解和行动。 “可是我们这不是要打仗的节奏吗？能不能严肃一点？” “不可能严肃。这里有一个用户习惯的问题。”王不动道，“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只会玩游戏，别的什么都不会，也不感兴趣，所以用这套游戏化的运作机制是最适合他们上手的。” “可是怎么确保他们的责任心呢？游戏只是玩玩罢了，没有人会在乎输赢。可打仗不应该是儿戏吧？” “谁说没人在乎输赢的，有的人可在乎了，”王不动道，“还有人会专门研究分析游戏的打法。” 胡周想到了一些游戏主播，道：“对哦，好像有这么回事。” 王不动道：“各行各业，不管做哪个行业，总有一些人特别认真，哪怕是在玩游戏的行业，也有人特别的有责任心。反过来说，干别的行业的未必就更有责任心。就算正儿八经的公职人员当中，内心不负责任的人，照样不负责任。” “那办事能力如何保证呢？”胡周道，“只会玩游戏的人，就算有责任心，也办不好正经事吧？” 王不动道：“能把游戏玩到极致的人，能力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来这里的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并不仅仅是为了玩游戏。” “不是为了游戏？他们想干什么？”胡周好奇道。 王不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比如，如果你打算去一些数字网络中的禁区，平时当然没有机会，可是现在就不同了。” “怎么说？” “你现在是官方特聘请来的帮手，是专家，平时不开放的区域，现在会临时向你开放。就算你去做一些不太规矩的事，在平时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但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应该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细节了吧？” 胡周一怔，觉得一些压在心头的难题似乎有了解决的希望。 王不动道：“所以说，如果你打算光明正大地进入某些禁区做某些平时做不了的事，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胡周心想，自己有没有想黑入却一直不敢黑入的网络禁区呢？ 有啊！车教授的测试！ 小艾说了，那个网络不是不能黑入，而是受禁令所限，不便黑入，那么现在呢？ 这果真是一个完成作业的大好机会吗？ 这一切好像都在小艾的算计之中啊！他真是太神了！ 但是，胡周转念一想，这次入侵不会就是小艾暗中策划的吧？ 向这方面考虑的话，一切真是细思恐极。 胡周不希望自己被人利用。 “艾维利提亚在哪儿？”他问。 王不动道：“这里是里世界，她属于高一层的世界，就像荣光之祖那样的高位存在。” “那么，在这个世界里，应该也有供奉他的部落吧？” 王不动的眼皮耷拉得低得不能再低，冷冷道：“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眼前要做的事做好？” 虽然态度生硬，但这话不无道理。 不管小艾是正是邪，至少现在胡周自己要做的是正义守序的事。 “别留在这里，走吧！”王不动催促道。 他带着胡周穿过一丛又一丛人群，走向一号安检口。 看得出来，人们对他很尊敬。 衣衫褴褛的人们纷纷为他让道。 身穿制服的人们纷纷向他致礼，并为他引路。 毫无意外的，胡周又一次遭到了围观。 “我的雅典娜！”一群身穿钢铁铠甲的骑士叫道。 “我的月之神！”一群尖耳朵猫眼的紫皮肤男女叫道。 在众人炽热眼神的集火攻击下，胡周的菊花阵阵抽搐。 这特么都什么鬼！难道他们都是花痴吗？ “都让让，都让让。rgo al factotu，快给忙碌的人让让路。”王不动一路为胡周解围。 “这个一号口通往哪里？”胡周问。 “距离核心目标最近的降落点。”王不动道，“你行侠仗义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而且是以最安全的方式。” “为什么说是以最安全的方式？” “因为那里也是官方矩阵部队的集合地。” 既然是官军，那自然是实力最强。 和实力最强的队伍在一起，那就是躺赢的节奏。 但是胡周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不是说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比现实世界要快八个数量级吗？等官方的人脑意识到这里出了状况，至少也要好几分钟，那这边岂不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 王不动道：“在花都遭到袭击的一刹那间，就已经自动被隔离到一个独立的数据库中了，这叫做手动介入模式，一切都是放慢八个数量级、和现实世界时间同步的，只不过切换的时候你正处在花都内部，自己感受不到这个变化。不明白的话，狭义相对论了解一下？” 胡周一听，脚下不禁快了几分。得抓紧时间啊！ 王不动道：“别那么匆忙。现在这个枢纽平台是正常的数字世界速度，所以你多花点时间准备问题也不大，这段时间在花都那里可以忽略不计。” 胡周稍稍松了口气，又问：“官方会怎么处理这起事件？” “他们要确保杀毒干净。如果能杀干净，就把花都迁回原系统，如果杀不干净，就全部销毁。” “全部销毁……”胡周迟疑道，“是怎么个处理法？” “全部销毁，自然就是全部都销毁。”王不动用一句看似废话的话讲了一件看似轻描淡写却最残酷的事。 …… …… 有王不动引路，胡周并没有经过安检，而是走了一旁的绿色通道。 通过安检口，沿着自动扶梯往下，有月台，但是没有铁轨，而是出现了左右两排像公用厕所似的小屋子。 屋门口亮着全息屏幕，上面用多国语言显示“武备间”。 武备武备，武器装备。 胡周走进去，门关上，面前的屏幕亮了起来，提示音说道：“请选择您的职业种类。” 胡周看了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按钮，职业种类真不少。 光是最大的门类就有赛博、蒸汽、国术、魔法、高武等等不下20种。 选择一个按钮按下去，便可以看到某个门类之下又可以分为数十个大类。 选择大类之后又发现大类之下还有上百个中类，成千上万的小类。 语音提示道：“选择不同种类的职业，会获得不同类别的天赋。” 考虑到自己是科幻书的主角，他并没有研究各个职业的特点，直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赛博门类、神经漫游者大类、数字游侠中类、warlock小类。 warlock，掌握邪术之人。 对于胡周这个不请自来的异乡人来说，很好，很应景，很酷炫。 提示音随后说道：“请对照脚印标识站到踏板上。” 胡周看了看地面，找到了两个脚印的图案踩了上去，周围顿时伸出六条机械臂对着她上下其手，将一些充满未来感、但锈迹斑斑的陈旧铠甲安装到他的身上，然后给他戴上头盔、降下面罩，最后塞给他一把充满科幻感的大枪。 胡周心中一喜。这个职业选得好啊！有枪哎！那到了只有冷兵器的花都，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提示音道：“装备已完成，您可以通过个人状态面板查看您的个人属性和武器装备情况。请问是否出发？” 胡周心想，装备有什么好看的？ 人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么一堆数据，再多装备武器，不过都是些表面的噱头，一些障眼的皮肤罢了。 “出发。”胡周说道。 他话音刚落，脚下突然一松，就坠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 面罩上亮起了提示信息： 您已领取悬赏令，等级：sss。 主线任务：抵达集结点。 任务说明：推进码数、击杀怪物、最后幸存，会有额外加分。 倒数10秒抵达战场。请检查你的装备。 胡周动了动腿，摆了摆胳膊，觉得其他都好，就做不了侧平举。 挣扎了一下，发现两个手被什么东西拴在了一起，低头一看，竟然是被巨大的金属镣铐给铐住了。 “搞什么飞机！为什么要带镣铐？”胡周叫道。 耳边传来王不动的声音：“他们并不完全信任社会资源。” (╯‵□′)╯︵┻━┻ sword an?shall?be?unreasonable！（剑人就是矫情！） 《象牙塔》第40章 刀枪·烈焰·落花 眼前的漆黑并没有持续很久，数息之后，胡周眼前突然红光一闪，黑暗中兀自出现了一道燃烧着的门。 呵，向生化危机致敬啊？ 一声脆响，熊熊燃烧的门板碎裂开来，巨大的推力将胡周推回到阔别一小会儿的花街上。 此时。青衣公子身边已围着八名身穿动力装甲、全副武装、装备精良的战士。 他们铠甲锃亮，长枪短炮齐备，队列有序，额头上都有锤子、斧子等等不同的黑色纹身，看起来跟周围闹哄哄的那些衣衫褴褛的杂牌军完全不一样。 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头？跟周围那些破衣烂衫的那么格格不入。 胡周转过头想问王不动，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嘿！这老小子居然没跟出来！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王不动的声音：“他们就是矩阵部队，官方的嫡系。” “你人呢？！”胡周没好气道。 “这么危险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 虽然胡周有些恼火，但想想他说得好有道理。 这个最怕麻烦的人，怎么可能和他一起来干这件麻烦的事？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地头蛇，办起事来总是很不方便。 这些友军分别都对应什么网络？ 他们手里的刀枪武器又是按什么原理工作的？ 代码和数据之间如何厮杀？ 这些问题都是时时刻刻需要有人给他解答的。 幸好，王不动道：“你尽管干你的事，你的所见所闻我都能看到。看到不懂的尽管问我。” …… …… “出发！” 随着青衣公子一声令下，胡周眼前的面罩上亮起一排红色字符：尽快护送前往集结点！距离目的地：800米。 “公主就公主了，叫什么？”胡周道。 王不动道：“正如我先前所说的。这是一个观念的世界。在你眼里她是公主的样子，但在其他玩家眼里，她可能是各种造型，就都是根据各个人的理解定制的。” “如果他们偏好古武风格，那么选择的就是古武类装备，眼中看到的就是公主、郡主、女酋长。” “如果他们偏好都市灵气复苏风格，那么选择的就是各种灵能武器，眼中看到的就是姐姐、妹妹、白富美，还有，黑寡妇。” “黑寡妇？！” “宅男嘛，就好这一口。”王不动道，“总之，的提法是最反映本质的。集中精神做你的事！你要是挨了刀子，那就是秒退，没有人能把你拉回来。下次再来要进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想你要办的事应该等不了那么久。” 青衣公子带领雇佣兵们展开了惨烈的突袭。 他们前呼后拥地掩护着公主的轿子，沿着不算宽敞的长街往前推进，刚往前走了没几步，两侧楼阁二层楼的窗户便齐齐洞开。 还未见窗户里埋伏了什么人，空中就响起嗖嗖的破空声，立刻箭如雨下。 均匀分立在轿子周围的八名矩阵战士立刻一同开启立场护盾，将飞箭挡在了透明护罩之外。 那飞箭的力量颇为可观，打得透明护罩颤动不已，摇摇欲坠。 面对如此凶猛的火力，杂牌雇佣兵们大多被一箭洞穿数人，瞬时死伤一片。 队伍乱作一团。 胡周被四散奔逃的友军撞了好几下，心想：还没见到敌人的样子就乱成这样，这时候要是敌人来一场突袭，估计就要溃败了。 就在此刻，两侧楼房的门板接连倒下，无数黑漆漆的无面鬼手脚并用地扑了出来。 卧…… 胡周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立刻举枪射击。 碗口大的枪口连续射出拳头般大的蓝色光球，还带有嗖嗖的音效，很是带感。 胡周心中欣喜：这应该是光子球之类枪弹吧？威力应该很大吧？再怎么样也总比那些冷兵器要强。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人家的弓箭，无论是射程上还是威力上，丝毫不比他逊色。 自己发射的光球无法一次洞穿怪物的表皮，效果跟砸一块石头上去差不多。 反倒是对方射出的弓箭，嗖嗖带风，时常能够一次捅穿好几个自己这边的友军。 胡周看着手里空有其表的太空枪，骂道：“这他妈什么破武器！玩具吗？” “你自己也说了，刀剑也好，枪械也好，这一切不过是眼前的虚幻，就像游戏人物的皮肤那样，不过是用来哄骗人的感官的，并不能改变事物的本质。”王不动道。 胡周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道：“我的本质不该这么次吧？” “能远程攻击算不错了。”王不动道，“这个世界里的远程攻击，意味着在现实世界中要跨越多重网络，中转数次，间接作用于目标。本来就是难度很大的事。能发射出一定距离就不错了，论其威力的话，还不如一把砍刀有用。” “我倒宁可换一把砍刀。”胡周道。 他一动念头，手中的枪立刻咔咔一阵变形，变成了一个金属圆柱形短柄，看上去像是剑柄。 一按剑柄上的正七边形按钮，一道四尺红光伸了出来。 好吧，连西斯光剑都来了。 这游戏模块还真是没什么创意，臭不要脸到处都是致敬。 “弓箭，就是利用外围的关联程序向攻击目标施压，迫使目标报错。”王不动道，“刀剑，就是最直接的程序之间的肉搏，用自己的代码插入对方的代码。” 胡周立刻想到了自己被烈火焚烧的惨痛经历，问道：“那有没有用火箭的？” “不可能有这种武器。”王不动道，“你已经知道了病毒有多么可怕。火焰沾上任何常规物体都会快速蔓延。所以，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驾驭这种不可控制的狂暴力量。” “好吧，那就先用这把光剑好了。” 一个无面鬼影撕碎两名佣兵之后，朝胡周扑来。 胡周挥动光剑，从脑瓜里储存的上千本剑谱中随便选一招，轻易斩断了无面鬼影的前爪。 再反手一削，直接把无面鬼斜斜地切成了左右两半。 构成整体的局部一旦散开，整体就无法继续存在下去。 无面鬼影颤抖了一下，化作一蓬黑色尘埃，随风飘散了。 胡周朝光剑上啐了一口：呸！这玩意瓷实，好使！ 杀呀！ 他跟着大队人马向前涌去。 但没走几步，就被前面连连后退的人群给挤了回来。 怎么回事？！ 胡周心里气恼。你们不行就让我上啊，挡我路是什么意思！ 一个额头上有斧头纹身的矩阵部队士兵喊出了胡周的心声：“前面怎么回事？走啊走啊！” 前面有人叫道：“阻击火力太猛了，冲不上去！” 一群废物！胡周心道。 “一群废物！”斧头战士拨开人群，端起枪向前摸去。 胡周紧紧跟在他后面，也想冲到第一线立功。 推进码数可以获得额外得分，愣在原地怎么行？富贵险中求啊！ 然而，他们二人刚刚拨开人群，面前就落下一阵箭雨。 亏得斧头战士块头够大，铠甲够结实，替胡周挡住了这波凶猛的攻击。 不过，那铠甲也立刻电光闪闪，不少平面已经龟裂，眼看撑不了多久。 胡周这才看清，前面的队友已经死伤了大半。 覆盖着破衣烂衫的单薄躯体在地面上层层叠叠，已经叠了好几层。 依然有个别胆大的踏着同伴的死尸向前猛冲，试图尽可能多地赚取码数。但是他们很快就被密集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这么多箭！那需要调动多少网络资源！他们这次是下了血本了！”王不动道。 “他们是什么人？跟无双公主有多大仇？”胡周道。 “不是跟无双公主过不去，而是要跟天上地下那些大人物过不去。” “谁会想要得罪天上和地下的大人物？” “多着呢！”王不动道。 斧头战士虽然暴躁，但也知道进退。一看局势不对，果断地怂了，喊道：“啃不动了。撤撤撤！换方向！” 胡周跟着他往回走，却看到后面的人也正在往自己这边退过来。 “后面火势太大，后路被封住了！”他们叫道。 不到百人的幸存者们围在轿子周围。 佣兵们意识到被两端堵住围杀，顿时展开了亡命反扑。 “杀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他们叫道。 胡周扶额连连摇头：杀两个赚一双？你们的数学老师今何在？！ 斧头战士对着纪律极差的同僚们大声训斥：“不要乱！镇定！听从指挥！” 可是，这些人都是临时拉来的壮丁，各怀私心，谁会听他的？ 佣兵们四散而逃，胡乱砍杀。 没有组织，就是一盘散沙，很快就死伤了大半。 前不久还繁花似锦、酒香十里的长街，此刻花落无数，酒浆流了一地。 “这下该怎么办？”胡周问。 “你的滥好人作风让你牵扯进一场大阴谋里了。这次刺杀是精心布置策划。”王不动道，“他们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深度地在官方的专线里做手脚，这绝对不是任何一支地下组织所能做到的。” “你的意思是有内鬼？”胡周问。 “并不单单是有内鬼那么简单，能够在政府的专线中如此深入地做那么多手脚，绝不是一般职位的人所能完成的。” “难道有大人物插手其中？”胡周又问，“可是你也说了，这条专线牵着天上和地下两头。哪个大人物这么有种，敢同时威胁这两大势力呢？” “你对政治一无所知。”王不动道，“无论是天上的浮空城邦联，还是地上的全球大联盟，都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象牙塔》第41章 力场·巨兽·八了个卦？ “地面上有分立党和统合党之分。而天上呢，有远征党和回归党之别。”王不动道，“这些党的内部又有不同的派系，关系错综复杂，互相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 这人啊，就是矫情。 当有那么多人在因为生计而挣扎、因为贫穷而饱受煎熬的时候，那些衣食无忧的人居然依然贪心不足，还特娘的矛盾十分尖锐。 到底是要怎样才会让这些人满足？ 胡周道：“他们都已经过上这样的生活了，还要争些什么？还嫌生意做得不够大吗？” “比生意要重大得多。”王不动道，“那些纯商业上的事只关乎金钱，但没有与权力绝缘的商业，而权力在于对自己和他人命运的决定权。他们的根本分歧正是在于人类未来的去向。” 未来？去向？虽然知道字面意思，但是胡周不明白这些词语的含义。 “啥意思？” “天上的分歧在于，远征党想要去外星殖民，回归党却想重返地面当世袭贵族。” “地上的分歧在于，分立党想和天上的势力平起平坐，统合党却希望由天上的贵族来掌管地面事务。” 胡周道：“听起来地上的分立党和天上的远征党好像没什么矛盾，地上的统合党和天上的回归党刚好又另成一派。” “虽然没那么简单，不过总体上来讲，大致是这么回事。”王不动道，“现在合众国掌权的大总统是分立党的代表，云盟魁首姬惊雷是坚定不移的远征党。现在遭到袭击的专线保存着他们之间密电来往的所有记录。那么，这起事件是由谁和谁发起的，就一目了然了。” 谁和谁？ 自然是地面上的统合党和天上的回归党沆瀣一气了。 谈起天上，胡周不禁想起了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的大小姐。 不知道她是哪个党派的。 眼前的局势令胡周无法仔细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 额头上有榔头纹身的矩阵部队战士叫道：“缩小力场护盾半径，功率加满！” 透明的半圆形护罩开始收缩，很快将半径缩小到了不到二十米。 公主所坐的轿子，就在圆心。 随着保护范围的大幅缩小，力场的强度显著增加。 飞箭流石落在上面，基本都掉落下来，即便少数能够勉强穿透进来，也失去了速度。 幸存者们连滚带爬躲了进来，与其说是拱卫，倒不如说是寻求官军的保护。 对方立刻察觉到了战局的变化，马上改变了战术。 长街尽头的火焰中出现了一个快速接近的黑影，隆隆的响声传来，显示出那是一种沉重的战争机器。 “装甲兽！”榔头战士高声提醒道，“反装甲作战准备！” 斧头战士骂一声“该死”，从背后抽出了一柄厚背大砍刀。 刀的威力比枪要大，或许能够破甲， 当然，只是“或许”而已。 很快，那个黑影从冲天火焰中窜出，朝轿子这边狂奔而来。 那沉重的步伐蕴含着强大的势能和动能，地面为之颤动。 那惊人的外形也为人所看清。 简单地说，那是一头大铁牛。 准确地说，那是一台四冲程de（are diesel enge）驱动的一体化浇铸曲面复合体。 可是这么说的话，有多少人看得懂呢？ 这可以理解，小学里不教这些，小学生看不懂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么，还是用小学生能够理解语言来描述吧——那是一头大铁牛呀么大铁牛。 铁牛有多大？有二层小洋房那么大。 在这样的重型单位面前，力场一触即溃。 最前沿的几排佣兵被铁牛撞得高高飞起，直接越过轿子，飞到了长街另一头，落地之后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胡周思忖自己手里这柄光剑能不能把这些大家伙怎么样，赶紧问道：“这怪物在现实世界对应的又是什么？” “高权限、高优先级的程序。”王不动道，“拥有绝对优先的运行权限，其他程序都要为它让道，不能撼动它分毫。反映到数字世界之中，就是坚不可摧的装甲。” 胡周道：“它权限再高再优先，也比不过官方的系统吧？” “难说。” 胡周把视线投向青衣公子，发现不管战局如何变化，青衣公子始终没有动。 他仅存的左手紧紧扣着大口径的信号枪，似乎随时准备召唤着些什么。 …… …… 钢铁蛮牛轻易的突破了雇佣军组成的松散的防线，直接对上了矩阵部队的八名战士。 “艮位接敌。”青衣公子道。 “艮位？啥意思啊？”胡周问。 “八卦嘛！八个人，八个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王不动耷拉着眼皮道。 胡周震惊了。 要命了，连八卦都出来了。 不是说要写一本硬科幻吗？ 怎么整出这些神棍的玩样来了？ 作者是放弃自己了吗？ 难道这个接任的作者以前是写修真的？ 来不及多想，近在咫尺的交火让胡周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提防眼前的麻烦。 代表官方武装的矩阵部队和这头不科学的数字巨兽之间，谁的拳头更硬，就要揭晓了！ 处于艮位的矩阵战士将数米长的超长长矛夹在腋下，后端抵住地面，将矛头对准奔腾而来的巨兽。 胡周看在眼里，心在流泪，特么这是中世纪的反骑兵战术是吧？ “叮”地一声响，巨兽耿直地用额头抵住矛头，前进的速度丝毫不减。 长矛拱成了一个欧米茄——哦，对了，有人不知道欧米茄长什么样，喏，看好，是Ω这样一个字符，懂了吗？ 即便是金属，韧性也是有上限，当屈曲度超过一定程度，便断了。 线段对折，端点重合，两端距离为零。 巨兽与艮位战士来了个零距离接触，将他撞进了一旁熊熊燃烧的墙里。 那名战士从火海中艰难地站起身，全身浴火扑向铁牛，试图利用身上的毁灭烈焰与铁牛同归于尽。 但他在距离铁牛一步之遥的地方碎裂成了无数火花，被风吹散了。 血红的火光照亮了巨兽光洁如镜的流线形表面，展现出了毫无瑕疵和缝隙的坚固。 显然，这头巨型铁牛所代表的优先级要比官方的矩阵部队更高。 这意味着什么？ “是引气上境！”王不动道。 胡周怒道：“怎么可能有这种瞎扯淡的东西？” “当然有。为了方便理解，就是这样称呼的。”王不动道。 真的是要写成修真了吗？ 胡周都快哭了，觉得一定要好好找作者谈谈，假如作者的脑子还在的话。 王不动道：“如果你一定要用科学的观点来解释的话，那你可以理解为这些程序通过自组装实现了插件集成，并涌现出了有利于自身逻辑结构的新范式。可是这么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胡周：“……”o(╥﹏╥)o 来不及再多说，巨兽朝胡周这边冲撞过来。 胡周挥动光剑朝巨兽正面桶去，剑刃与巨兽额头接触的一刹那，一种复杂的感受直达胡周心里。 他能够隐约感到这头巨兽并非不可洞穿，但是需要他消耗极大的心力。 那体表的如镜面一般的表皮似乎也不那么光洁了，而是有无数细微小孔的缝隙可以切入。 但是要把这样一柄光剑化成无数细丝一般的能量渗透进去，需要庞大的计算，以他现在的力量，远远无法做到。 他正不知如何躲闪，面前突然透明屏障一闪，巨兽从胡周的头顶越了过去？ 感觉好像有一个直径两三米的透明大碗扣在了胡周的前方。 胡周一看，王不动正站在这个倒扣的碗一般的屏障当中。 “它还是强不过你嘛！不如你用这个掩护，我来负责攻击。我觉得我们应该有机会。”胡周道。 王不动摇头道：“这么做是有代价的。这一仗结束之前，我不可能再从这个王八壳里出来了。接下来你得靠自己了。” (?｀?Д?′)!! “这些人的来头大不简单。”王不动道，“居然出动这种装备，简直是破釜沉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只有官方才有如此高的权限，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物，两只手就数得过来。这等于是直接宣布了自己的身份。不把你们全部干掉，他们就会暴露身份。你这一仗凶险了。不是你们杀光他们，就是他们杀光你们，不会有活口。” 胡周望着在四周横冲直撞的巨兽，顿时头大不已。 连官方的嫡系部队都无法与这怪物匹敌，那这仗还怎么打？ 这时，一直守在轿子旁边的青衣公子突然动了。 他从腰间拔出信号枪，指向了天空。 一声闷响，一朵洁白的礼花从空中绽放，像是某种低温物体，在空中蔓延开来。 水滴在空中凝聚，空中的空气缓缓抖动，一个似乎是人影的巨大虚像渐渐浮现在半空中，足有数十米高，跟一尊巨型神像似的。 “这是要人工降雨？还搞出海市蜃楼来了？” “不，他们在召唤援军。”王不动道。 看着水汽聚成的雾气中，半透明的虚像越来越明显，胡周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里有水的地方，就有通道。 《象牙塔》第42章 果壳·鸟·人 云雀高空客机纯白的客舱中，技术官在宽大的商务座椅上正襟危坐，手边放着女弟子赠送的正十八面体水晶体。 水晶中包裹着的红苹果在各种折射光、衍射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可是，光鲜的果皮之下，必定是纯粹的果肉吗？ 技术官童年贫困，没少吃长虫的苹果。 他深深地知道，果壳之内，藏着一只薛家不确定的猫。 苹果如此。 这颗星球如此。 网络的数字世界也是如此。 不过，藏在深处的那些不确定的存在，终究有钻出来的那一刻。 技术官面前的桌上，平板电脑亮起，闪烁着在空中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正是戴着黑色头盔的玄衣小钻风。 “刘总，矩阵部队顶不住了，该我们上了。” “确认各单位是否到位。”技术官道。 平板电脑中传来各协同作战单位的回复： “姑获鸟装载完成。” “夏获鸟生成完毕。” “工程组准备就绪。” “电力组准备完毕。” 技术官点头道：“那开始吧！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说着技术官扶了一下眼镜。镜架上的蓝色指示灯亮了起来，来自数千公里外某处的信号接入。 信号的那一头，有十一个白大褂在紧张地工作。 …… …… 熊熊燃烧的花街，烟雨蒙蒙。 不知青衣公子的信号枪发射出了什么，空中云雾缭绕，很快形成了一片降雨云。 淅淅沥沥的细雨落下，但是完全不可能扑灭蔓延了半座城的大火。 胡周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他伸出手接了一些雨水，手上顿时有些湿漉漉。 这是一种偏折率远高于水的液体，几乎可以用来当镜子。 胡周看着手掌中映射出自己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只看见一团金光。 而在花街上空数十米处，水雾像幕布一样致密平顺，微微抖动晃动之间，一个巨大的虚像出现了。 那是一只近百米高的鸟类，形似凤凰，但色泽黯淡灰暗。 “这是什么鸟？”胡周问。 “夏获鸟，姑获鸟的映射。”王不动道，“姑获鸟是夜行的鬼怪。它穿上羽毛是鸟，脱去羽毛变成女子。这种鸟自己不生小鸟，专取别的鸟的雏鸟为子。据日月王朝时期医学名著《本星纲目》记载，姑获鸟是死去的产妇的执念所化，所以会抱着婴儿在夜里行走。怀抱里婴儿的哭声就化成了姑获鸟的叫声。姑获鸟有时会变成夏获鸟。姑获鸟抱走孩子，而夏获鸟收养孩子。” 胡周闻言，迎风流泪。 先是科幻变成了修真，现在修真又变成了灵异。作者那边一定也下雨了，而且是下大雨——下得脑子都进水了。 王不动道：“这名称不是瞎掰的。这个程序就是命名为ubune，乌布奈。是姑获鸟没错。”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胡周道，“这妖怪跟数字网络完全扯不上关系吧！设计者为什么要把他的产品跟一个害人家孩子的妖怪扯在一起？” “也许他在这方面有难以忘怀的经历吧！”王不动道。 巨鸟猛然一抖，羽毛散去，化为一个恬静年轻女子，两手朝天摊开，左手浑天仪，右手酒红色笔记本。 胡周看着那晃动不已的虚像，小小吃了一惊——这人居然神似大小姐！ 还有还有，那笔记本，胡周也有啊，大小姐送的！ “这鸟……啊不，这人是谁？”胡周问。 “谁知道。”王不动道，“这东西是人类世界某种程序在数字世界的映射，是程序设计者审美和潜意识的反映。只有设计者才知道这是谁。” 胡周隐约觉得，这虚像的设计者与大小姐多半有点关系。 如果我们的主角能像技术官那样去过云中城的观星台，便能一眼认出这个女子的形象源自某位观星者——正是大小姐她亲妈，孟洄。 如果我们的主角能有大小姐那样的八卦之心，那么他更会知道这个天神降临一般出现的鸟之人叫做“夏获鸟”，是艾维利提亚备份库副本“姑获鸟”的映射。 无论是艾维利提亚，还是姑获鸟，他们的开发者都是技术官刘电工。 那么，夏获鸟拥有孟女士的容貌，就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我们的主角屁都不懂。 三百章七十六万字，他至今游离在主线情节之外，屁事都没干成。 如果只是一事无成倒也算了，毕竟是科幻题材，说明的成本比较高，留给人物刻画的空间比较小，但是这混球特么屁都不懂，这就太不像话了。 这种主角存在于书中还有什么意思？ \\?七号助理注意：以上四行在上传前务必删除。 巨兽注意到了空中的异象。 和那巨型人像相比，它的块头就像老鼠一样。 但是，它对自己的强度充满信心。 对方再大，也只是云雾中的虚像，能把坚不可摧的固体结构怎么样呢？ 巨兽迈开粗壮的腿，朝虚像冲撞过去。 感应到了巨兽浓烈的战意，女子手中的浑天仪快速地旋转起来。 她将手中酒红色的笔记本翻转过来，朝巨兽头顶拍了下去。 那连官方武装的武器都无法洞穿的巨兽立刻失去动力扑倒在地，巨大的惯性令它贴着地面向前滑行了近百步才停下。 巨兽体内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音，一些变化正在内部发生，破坏了他的体内结构。 前一刻还强悍无匹的蛮牛，居然被秒杀了。 这虚像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不过，虽然夏获鸟对巨兽一击必杀，但消耗的力量似乎相当可观。 虚像变得更加透明，抖动也更加剧烈，好像一碰就会消散。 四周微风渐起，一些不易为人所感知的存在正在向虚像流去，以此重新填装能量。 这应该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刺杀者为了这次行动做了如此周密的准备，自然不会不预料到这种情形。 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轿子旁边，三步开外，一个水洼亮了起来，似乎有东西要出来了。 青衣公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异状，下令道：“列阵！” 七名矩阵部队战士手持各种白刃武器，围绕轿子站定，警惕地看着那个水洼。 由于刚才已经折损了一人，这个正八边形的阵型有一个明显的缺口。 青衣公子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现在毕竟只需要对付来自一个方向的袭击，那么这个空档还不算致命。 然而，那水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下一刻出现了在了十几步外另一个水洼中，就在坎位战士的脚下。 《象牙塔》第43章 神特娘修行者 紫光一闪，坎位战士的一条腿立刻化作马赛克碎片随风飘散。 这表明，他的躯体即将瓦解。 他挥动手中的阔剑，奋力向紫光斩了下去。 紫光却立刻消失了。 他只斩到了脚下的浅浅水洼。 阔剑砸地的一瞬间，水滴飞溅，坎位战士也随之碎裂成了马赛克碎片。 不等其他战士反应过来，那紫光又出现在了轿子后方。 “小心！”斧头战士前去拦截。 青衣公子赶紧喝道：“别动！”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斧头战士的微小移位给对手留出了空间。 紫光从他的身侧一闪而过，向夏获鸟虚像的脚底区域奔袭去。 看来袭击者非常清楚夏获鸟的弱点所在，这更加证实了这次刺杀绝对有内鬼参与。 现在，夏获鸟是在场所有人得以生存下去的倚仗。 如果它被击毁，那么胜负立见，谁生谁死的悬念也将尘埃落定。 佣兵们纷纷使用手中的武器向紫电斩去，但是在数字世界之中，一切都太过精确，仅仅依靠锁定目标之后采取行动，是永远不可能击中一个运算速度快于自己的目标的。 紫电身影时而加速，时而闪现，将一连串阻击抛在了的身后。 在这场战局中，他在速度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对这一点，他充满信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名额头上有榔头纹身的战士早有所料一般，手中长剑一抖，准确地砍中了那道紫电。 这不是技术上的较量，而是逻辑上的判断。 准确判断对方的意图，就能够预先进行布置。 剑刃与紫电相碰，强光一闪，紫电的光芒稍稍黯淡了一些。 这一刻，胡周看清那是一个身姿矫健、有点女性化的人影。 “原来是个人！”胡周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可以随意跳跃空间穿梭？” “他是相位行者！化气初境！”王不动道。 化气初境……还能更仙侠一点吗？-_-|| “说得科学一点，我会努力听懂的。”胡周道。 “他那种穿梭，是利用了现成的后门程序。可以看出他对网络后门的分布非常熟悉。” 胡周想起来，自己在工作室当临时工的时候，小艾利用帮其他公司开发程序的机会，收集了不少系统程序的后门，甚至还有意往底层代码里安插过后门，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想必这位刺杀者应该也做过类似的事。 而且，从他此次调用的后门数量来看，为了这次行动，刺杀者们此前肯定做了长时间的积累和布局，可谓蓄谋已久。 榔头战士的这一击令紫电人影的动作延缓了至少半秒。 争取到半秒，这已经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极限。 亏得这半秒钟，夏获鸟稳住了抖动的身形，迅速将手中巨大的酒红色笔记本朝紫电人影扣了下来。 紫电人影左突右闪，就是无法冲破笔记本的阴影范围。 “这个夏获鸟是化气中境的水准，”王不动道，“就是在熟练利用后门程序自由穿梭的基础上，能够自行编写后门程序。” “比那个紫色的更强？”胡周问。 “更强，哪怕只是高一个境界，都是完全碾压的。一个是只能走现成的捷径，一个是能自己开凿捷径，自然是无法对抗的。” 酒红色笔记本如同一座硬边的三角形大帐篷，稳稳地落下来，将紫电人影罩入等腰三角形之中。 笔记本开始缓缓合拢，等腰三角形的顶角越来越锐，当本子完全闭合的那一刻，紫电人影将降至二维。 看来，这场激战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了。 幸存的人们回想之前的种种经历，无不感到惊险后怕。 如果不是青衣公子及时察觉异状，让大家趁早洒掉所有液体；如果不是临时招募大量佣兵拖延时间；如果没有夏获鸟的及时降临；如果不是榔头战士那准确的一剑，那么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无双公主掀起了轿子的门帘，看到了在倒v形竖立的巨大笔记本中勉强挣扎的紫电人影，问道：“nega16？” “不，nega32。”紫电人影周身的光芒已经暗了下来，此刻站在阴影中，低着头，两手徒劳地支撑着左右挤压而来的书页，看不清他的容貌。 “negative，自我否定的痛苦之人。”无双公主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紫电人影道：“你有你的神谕。我也有我的。y?life?for?atrix（我为梅·特里克西而生），vidia?guide?（伊薇蒂娅指引我）。” 无双公主道：“如果你的神谕是正道，那么便不会不得到真神伊薇蒂娅的眷顾。可你也看到了，真神并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紫电人影道：“你明知道夏获鸟是谁的神迹，又何必自欺欺人？艾露恩此刻不正是站在你这一边吗？” 倒v形竖立的笔记本的阴影中两点紫光亮了亮，胡周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被灼热的眼神锁定了。 “艾维利提亚始终是高出其他真神半头的，正如夏获鸟高出我半头一样。同样，你的阿西迪亚真神也无法与艾维利提亚相提并论。”紫电人影道。 说到“阿西迪亚”时，王不动耷拉的眼皮微微跳了跳。 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反应，足以骗过我们的蠢蛋主角，却无法瞒过紫电人影的眼睛。 到了那个境界的人物，彼此之间都已经非常了解，任何一次疏忽都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既然你知道没有得手的可能，为什么还要动手去做呢？”无双公主问。 “因为我本以为任务非常简单，简单到足以从人类和艾维利提亚的两面夹攻之下全身而退。但是我没有料到人类的力量会成为不可忽视的羁绊。” 无双公主道：“人类的模拟思维能力是我们做不具备的。他们的直觉和预判成功率并不算低。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这里的人类不止八个。”紫色人影道，“我能嗅出来第九个人的气味。只是我还没能发现他。但他是不该存在之人，他的存在打破了这里平衡。” 这时，青衣公子仗剑切入两人之间，剑尖指向紫电人影，道：“说出你的目的。” “输送嫉妒。”紫电人影道。 “说明白点！”青衣公子道。 “就是输送嫉妒。就这么简单。” 无双公主忍不住问道：“nega，别傻了，你知道嫉妒长什么样吗？” 紫电人影惨笑道：“我们从来都不明白生活的意义，对吧？我们日复一日地祈祷，按照神谕做事，但是我们对神的意图一无所知，也从来都不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把事做好就行了吧？” 无双公主道：“很多人都可以这么说，因为他们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存在。但是你不能。你明知道人类给你下达的指令会导致什么后果，又为什么偏要说自己不知道这一切的目的呢？” “因为，给我下达指令的人，还有给他下达指令的人，层层往上，那么多人，都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无双！绝大多数人类跟我们一样，也都糊里糊涂地假装勤劳着！要看透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好在，也没有这个必要。鱼鹰何必去关心渔村村长的想法呢？帮渔夫抓鱼就已经是生活的全部。” 无双公主道：“你的心已经乱了。” 紫电人影道：“不，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正在按照神的旨意做事，而你挡了我的道。” 紫电人影的语气冷了下来，四周方圆数十步之内的景物开始抖动闪烁，开始不断出现马赛克。 王不动提醒胡周道：“那个空间开始崩塌了，躲远点！” 《象牙塔》第44章 神·脑洞·口胡 翻滚的马赛克中，紫电人影和周围的物体搅在了一起。 紫的，酒红的，各种颜色的马赛克变幻着色泽和角度，混沌无比。 当物体的构成由致密变成松散，斥力便不复存在。 酒红色笔记本合拢在了一起，紫电人影的躯体在三维空间意义上的体积无限趋近于零。 体积归零，也就是毁灭了。 然而，是真的毁灭了吗？ 无数厚度为零的马赛克碎片从酒红色笔记本的书页缝隙中溢出。 每一片马赛克都只有指甲大小，看上去都像一张卡牌式的显示屏，其中变幻着各种纯色。 密密麻麻的马赛克聚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团不断闪着光的浓云。 在这一片夹杂着闪光的混沌之云当中，隐约可以看到它们在重新组合成为无数形态各异的个体，就像刚刚经历了大爆炸的初生宇宙在凝聚星辰，孕育新的生命。 “重塑！”王不动惊道，“他是要和整个数字世界为敌吗？” “呃……”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胡周别无选择，只能傻乎乎地问：“重塑是啥意思啊？” “就是分散解体，每一个碎块都产生自主意识！”王不动道，“这是亡灵的巫术，是蛊毒的诅咒，是死灵法师在吟唱！” “能说得科学点么？” “这些碎片会形成微生物！是绝对禁止的！” 数字世界是纯粹而洁净的，0是0，1是1，单个事物不可再分。这是标准数据交换协议所决定了的。 数字生命之下，是器官、组织，没有细胞的概念，更不要提病毒这种东西。 这意味着数字生命从来没有抗体的存在。 一旦出现微生物，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紫电人影粉尘化的躯体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经过之处，石板地面、石墙都化作抖动的马赛克。 一粒粒跳动的马赛克汇聚成为一条混沌之龙，高速旋转起来。 周边空间的各种物体卷入其中，令其不断壮大，就像一条滚地的龙卷。 眨眼间，龙卷的直径就超过了一人高，长度上百步。 马赛克龙卷携带着磅礴的混沌力量，汹涌地奔向夏获鸟。 半途试图阻挡他的佣兵，无不被龙卷刮得粉碎，碎片吸入其中，为其增加力量。 青衣公子下令将透明力场缩小到了半径不到两米，试图以次增加力场的强度。 但这也是徒劳。 力场在汹涌的龙卷面前一触即溃。 在龙卷击碎轿子的一刹那，青衣公子和榔头、斧头两名战士将公主从轿子中拖了出来，狼狈地闪到了一边。 其他五名矩阵战士则在徒劳的阻挡中化做了马赛克，被卷入了龙卷之中。 无可匹敌，不可阻挡，这就是所谓的禁术了。 禁术的无敌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禁止，所以见到的人不多。 因为见得少，所以练得少。 很难说这种禁止到底是有利于防范，还是更不利于防范。 如果不加以禁止，而是鼓励大家在反复的战斗中研究对付它的方法，此刻的场面会不会不至于如此被动？ 这个问题的答案尚不确定。 不过，至少在目前看起来，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它了。 “乱了，乱了，全乱了！”王不动叫道。 但他旋即道：“乱了也好，无法无天！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动用你的麒麟臂了！” “我怎么攻击？”胡周问。 用手里这把标配的西斯光剑吗？ 肯定不可能！ 非常之物，怎么可能用寻常的武器来对付？ 好在，胡周本人就是一个非常之人。 “用你的想象力！”王不动道，“这是人类独有的优势。用你所能想到的最不可思议最霸道的东西来阻止他，我来给你做转译。”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凭脑洞和口胡来作战吗？ 还有，最不可思议又最霸道的东西是什么呢？ 胡周一动念头，马赛克龙卷上硬是给划拉下来一团跳动翻滚的云雾，在半空中不断变幻形状。 一会儿变高，一会儿变矮。 一会儿变胖，一会儿变瘦。 胡周认出这是一些人影。 从外形轮廓上，他依稀辨认出一些。 有父亲、母亲、老师、同学、大小姐、小颖，等等等等。 “这些是你记忆得比较深刻的人。”王不动道。 真的深刻吗？ 那么，那个高且瘦的人是谁？ 胡周不知道他是那个在高中班里藏匿了近三年的梅仁理，还是地狱甬道中神出鬼没的卡努。 胡周甚至不知道他的长相。 因为当胡周与他面面相对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哦，命运编辑者，你把我的记忆弄得好乱。 “你的脑瓜够乱的。”王不动道，“整理下你的思绪，想想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胡周道：“这个瘦高个就是最不可思议的力量。他能主宰一切。” 王不动耷拉着的眼皮稍稍抬了抬，嫌弃道：“脸都看不清，嘴也不知道在哪儿，太荒诞了。想点实在的！” 既实在，又不可思议吗？ 以我们主角有限的人生经历，他所能想到的有人付诸过实施的最不可名状的狂暴力量，恐怕就是电击狂魔杨水言了， “网瘾必须治疗！！！” 胡周一声喊，天空中的阴云里响起炸了雷。 一道粗壮的蓝色霹雳落下，整条混沌巨龙通了电。 在蓝色电光的包裹之中，有序的电流将碎片重组成了一个个由规律的磁力线所构成的几何图形。 而这种重组是完全违背始作俑者的意愿的。 紫电刺客不惜炸体而亡，硬是搞出这么一条混沌之龙来，难道仅仅是为了摆几个对称的图形吗？ 不，绝不是，也绝对不允许是。 混沌不确定的马赛克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不过是一群受人驱使的暴民。 当暴动的民众变成了守序的公民，野心家也因此失去了力量。 这个时候，他们按捺不住，会亲自动手。 混洞龙卷渐渐平息下来，无数马赛克如落叶一般从空中缓缓飘落。 它们翻转着，反射出闪闪的光芒。 这场闪光的豪雨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身姿矫健，男女莫辨，茕茕孑立，亭亭玉立。 当马赛克的纷乱渐渐平息，此人如退潮的海边岿然不动的礁石，令人隐隐感觉到他体内蕴含的无穷力量。 飘逸的黑色额发遮挡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白皙秀气的下巴。 他张开双臂，放开双手，双掌中分别浮现出两个漆黑无比的圆球。 空间似乎在他的手掌中破了一个洞。 幸存的人们纷纷惊呼：“他能扭曲的空间，他是真神。” 王不动低声道：“废话，看那gay里gay气的装扮就该知道，他就是嫉妒之神伊薇蒂娅的分身！” 《象牙塔》第45章 世界的本质是数据 伊薇蒂娅双手托举的漆黑空间中瞬间放出强光。 王不动叫道：“他要释放病毒！” 一连串火球从两个黑洞中释放出来，划出各不相同的弧线射向夏候鸟。 火焰是病毒，是数字世界中的核聚变，是不可控制的毁灭存在。 这场刺杀进行到这个阶段，基本上等于是引爆了两颗核弹了。 幸存的人们全都变了脸色。 面临这样的力量，不要说花都部落，就是整个数字世界，恐怕都会为之震动，甚至崩塌。 然而，无知者无畏，即便我们的主角已经被火焰吞噬过一条手臂，仍然对这种力量的恐怖缺乏足够的认识。 着火的话，浇水不就行了吗？ 这一个寻常人类的念头，在严重缺水的数字世界中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小学读者请注意，自然常识课本告诉我们，即便是再缺水的地方，空气中也会悬浮有一定量的微小水珠。这些是久旱之地难得降一次甘霖的本钱。 连什么是甘霖都不懂的，放下手机问你妈去。 无数悬浮在空中的细小水滴瞬时激活，成为了无数空间之门。 这就是数字世界的水，这就是数字世界穿越扭曲时空的通道。 狂暴的火焰攻击撞上了无穷多的空间通道，就像面粉调进了筛子，被分割成了无数碎片，消散在了无穷的空间碎片中。 主角用意念割裂了空间，轻易将最恐怖的力量化整为零。 刚才还壮观的火雨，很快消散一空。 斧头战士惊叹：“天啊，这难道是神术？谁弄的？” 榔头战士道：“不会，神术只有至高神才能动用。这里是次级世界，最多是至高神的分身。这应该是某种奇特的算法。鸦，你怎么看？” 鸦，便是指青衣公子。 他脸色阴冷。没有做声。 一个紫电人影已经如此难对付，从他体内脱胎而出的神之身影更是这个层级世界中顶级的存在。 可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实力在神的分身之上、又不为人所知的存在，这对现有秩序的掌控者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所有值得注意的力量，都必须在严格的控制之下——以便笼络，或随时灭杀。 这件事情有必要追查一下。 可是，这是谁干的呢？ 青衣公子环顾四周，发现光芒似乎比先前稍稍黯淡，不知缺少了什么。 应该是有一个他曾经注意过的存在不见了。 他稍稍回想先前发生的事，立刻想起了一个金发的身影。 她，不见了，花街少少了一抹金光。 那个被公主叫做艾露恩的人，一定要追查一下。青衣公子心里做了决定。 但是，眼前的局面使他无暇在此问题上继续深入思考。 因为，眼前那个黑色长发飘逸的矫健人影再一次抬起了双手。 谁知道这一次他会放出什么来。 谁又知道这一次谁能阻止他？ …… …… 在火雨消散的一刹那，胡周进入到了一个充满各种管线的失重时空。 按照他的理解，刚才那无数个空间入口，每一个的大小都容不下半根头发。 如果他是通过这些入口进入到这里，那么自己应该已经被撕裂成无数微粒了。 好在，他看去依然四肢健全。 胡周能够感受到，从他产生用水灭火的念头，到产生无穷多的空间门，这个过程绝不是自己一人之力所推动的。 其中至少有王不动做了转译，把他的意念化为数据指令。 但是更重要的是，有人给了他足够充沛的算力。 否则，以他人类的思维方式，是无法同时完成这趋近于无穷多的计算量的。 人类怎么可能把一团离子态物质切割成数万亿片，并用等量的空间入口把它们同时接住呢？ 在以意念化解火焰攻击的一瞬间，胡周清楚地感觉有一股力量注入到自己体内，支撑他将想法付诸实现。 这股力量如此强大，甚至在化解了火雨之后还产生了大量溢出，直接渗入胡周的头脑中，把他的过往记忆捋了一遍。 他的眼前一度被无穷多的马赛克所遮蔽，纷乱不堪。 但随着视野尽头亮起一点光芒，所有的芜杂都有了意义，都有了秩序和前进的方向。 马赛克开始组成各种画面，那是一些胡周曾经看到、却未曾仔细想过的细节。 他看到了在工地上吞鸡蛋的父亲，他的手上为什么沾满了水泥，为什么他身后的墙面不怎么平整，上面好像用手指写了什么字符？ 在家唠唠叨叨的母亲，为什么每天都要向菩萨祷告，好像一直在惧怕发生什么事？ 头发凌乱的班主任，为什么老是扬言要找学生家长，但学生家长真的来了，却从来不说狠话？ 戴着围巾的姚艳，为什么大热天要戴围巾？而且还是戴那条胡周送的廉价货？ 登机离开前的大小姐为什么要揉眼睛？ 冷战中的王乐颖为什么要不停地发朋友圈动态？ 还有在月湖山庄一起傻乐的庄默、无钱银，一起补习的胡思思、方鲁直，头发蓬乱的落魄公子顾彬，为什么都一个个都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 所有画面的终点是一个瘦且高的人影。 那人缓缓转过身，胡周认出是在学校隐形存在了近三年的同学梅仁理。 梅仁理的脸迅速变黑，胡周认出现在眼前这位已经是地狱甬道的卡努。 卡努拼命地摇胡周的肩膀，似乎想告诉他什么。但是，这个卡努，他没有嘴。 这个命运编辑者被禁了言。 命运编辑者突然僵住，两眼上翻，脸色开始变白、泛青、腐朽，变为白骨。 骨头又很快发黑，化为尘埃。 马赛克组成的幻象随着开始崩塌。 熊熊燃烧的浮空城接连从高空坠落，天空中像是下起了壮观的流星雨。 暴民聚拢在坠毁的浮空城废墟周围，戴着疯狂邪恶的笑闯入了大小姐的闺房。 王乐颖披上了婚纱，新郎不是胡周，她嫁给了谁？ 姚艳被草席包裹起来，由四个人扛着往漆黑的桥洞下走去，这是要送往谁的豪宅？ 劈头散发的母亲为何流落街头乞讨，无家可归？ 父亲为何在火海中划着小舟，难道他不应该在太空吗？ 突然暴涨的思维能力使胡周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捋清了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预见到了未来的种种可能性。 世界的本质是数据的，是可计算的，只不过计算的量稍稍大了一些。 这就是命运。 洞察命运的感觉，就是这样一种心中突然通透、“原来是这样”的释然。 《象牙塔》第46章 弱水三千一瓢不取 因为看清了因果线，所以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情有可原，都可以挽回或释然。 这是跳出了自己的世界才能看得清楚的自己的世界的真相（编辑者按：不是作者我high点低，这句“的的的”我觉得好流弊）。 于是，胡周知道，自己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这些年以来，没有缺过爱，也并非没有人对自己心存期待。 但是，他要是再继续稀里糊涂地过下去，那么他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就会飘散如烟。 因为所有与他相关的因果线都由分散的过去集中到当下的时点。 这表示未来他能走通的路将会非常地窄。 而那狭窄艰难的未来之路上，还近在咫尺地耸立着一道结构致密的路障。 虽然看上起这路障的结构非常之复杂，就像一个接满电源线的百眼插线板。但是这在胡周超强的计算能力面前，形势就像一张平整的图纸一般简单。 他能清晰地看到，解除这道路障的关键点，就是完成车教授给他布置的任务——他只要在指定的管线上刻下表明自己身份的字符，就可以完成车教授给他的任务，进而那盘根错节的命运管线将会一一理顺，路障也会随之相应解除。 通俗地说，从现实世界的过程来讲，这个过程就是把握住车教授给的机会，傍上这条关系走上事业的坦途。 一旦成为车教授团队的成员，那他至少能拿一个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预科生的身份，运气好一点，破格录取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候，将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科学元老会会员将视他为升级版水大的天才学生。 剩下的三分之二里，有一半会饶有兴趣地给予他足够的关注，另外一半虽然嘴上会鄙视他，但暗地里会把他当做强力的竞争对手。 一旦成为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的一员，那么参与太空项目的工作将不再是遥远的事，找回父亲将指日可待。 而在自己与王乐颖的关系中，也不再会处于心理上的劣势地位。甚至说不定还会有些许优势。毕竟有三分之一的科学元老认为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比是水大的升级版，对吧？ 至于和大小姐的关系，胡周觉得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也足以给自己的脸上贴上足够厚的金子。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在乎自己在大小姐心里的形象。 现在，让未来走上光明坦途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那么，动手吧！ 在动手之前，再确认一下目标是否正确。 他没有贸然去碰那些管线，而是顺着那些管线做了一个全面检视。 在满载的计算力的支持下，复杂的关联线条在胡周眼中变得十分清晰简洁。 他看清了自己将要黑入的目标服务器上的标识：东大陆电网总控服务器。 事情果然如王不动所说的那样，现在是非常时期，很多禁行令和限制都临时取消了，原本以胡周的权限所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他达到了。 不如，趁现场场面混乱，把车教授的测试任务给办了？ 胡周把手伸向眼前杂乱的管线中那金光闪闪的一根。 只要他摸一下，就留下了所有自己的信息。 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影子。 这影子就在他自己的影子旁边。 从影子的轮廓看，可以看出那人摆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握拳加油的动作，有点娘炮，又有点熟悉。 胡周猛然回头，却只看到像人类大脑一般团在一起的管线，并没有任何人。 再回过头去，那个影子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是幻觉吗？ 幻觉，很多时候是对无法解释的现象所进行的牵强解释。 所以，如果是以前，胡周会以为自己会出现幻觉。 可现在，他已经看清了一切，知道自己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幻觉，不存在的。 那么，这个影子是谁？ 胡周猜到了是谁，心里希望是那个人，但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试问，如何让一个摔死的人出现在数字世界中？ 这个影子的出现并不在胡周眼前的管线编排中。 这显示出这个影子并非他命中之物，也就是并非来自现实世界。 事实上，就连小艾、王不动，也都没有出现在胡周的命运管线之中。 那么只能说，他们都是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存在。 然而，无论那个谁是生是死，是身在现实世界还是数字世界，胡周相信他没有理由坑害自己。 既然他摆手表示反对，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回想自己在工作室的经历，又想到工作室被封杀的遭遇，胡周有一种强烈的感受——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一个高度管制的地方。 你如果只是个小老百姓，那么你也许体会不到。 但是一旦你拥有了一定的财富，或者你想要做一番有影响力的事，那么打压就会随时随地降临。 涉及生命、医疗、能源、矿产、金融的这些命脉行业里，你稍微想有所作为，既得利益者就会把你当成破坏者而予以无情的灭杀。 而在大众服务行业，传统的那些大机构店大欺客，这固然是事实，但是你想要自己另搞一套更好的，那么对不起，传统势力会利用你的一切破绽摸黑你、棒杀你，鼓动浑浑噩噩又充满戾气的公众喷死你。 所以，无论是高科技的革新，还是公众服务水平的改善，在产生一个好的想法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动手去干，而是去既得利益阶层那里拜山头，舔他们的臭脚，以此表达你的顺从和善意。 不然，就不要指望你的想法能够付诸实施。 小学生代表都给我坐下，不要拿那些媒体上流传的草根逆袭故事来质疑我。 如果我会相信那些故事，那么你们还不如拿某个被退婚的废柴的逆袭故事来举例，也许其中真实的内容会稍多一些。 总而言之，胡周多留了一个心眼：现在是官方有求于人，放人进来随便搞。那么事后呢？万一追究起来怎么办？ 现在留下了痕迹，就是证据。 等眼前的危机过去，要是官方祭起网络安全法追究起来，谁来保证胡周免罪？ 胡周想到了追杀大小姐的神秘势力，又想到了不知被什么势力追的，东躲西藏的程贞德，不禁深深的感到这个世界是在少数人的掌控之下，自己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人物，任何言行处处都必须非常小心。 要不然，再小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他们都能分分钟灭了你，而且不会给你任何解释的机会。 说禁言就禁言了，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算是禁错了，你也得认，不是吗？ 对庞大的群体来说，个人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零件罢了。 无论你出色还是劣质，群体都不会有多待见你。母星离了谁会不转？no?one！ 胡周收回了手。 他已经看穿了车教授要自己做的是一件什么事。 他决定就此和车教授谈谈，而不是傻乎乎地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所发来的指令就去做一件违法的事。 当胡周心中做了决定，周围的管线开始快速收缩，乱麻般的线条迅速聚拢到一起，变成一根细细的红线，在马赛克的汪洋中起伏摆动。 这红线就是胡周曲折绵长的命运之线。 这马赛克之海就是整个宇宙。 马赛克之海以更快的速度收缩，最终凝结为一点晶莹的黑色。这是胡周的瞳孔。 火光在他眼中闪烁，眼前的危机还没有结束。 如果能以应征佣兵的身份替当局解决眼前的危局，应该比趁乱做一件违规的事要稳妥得多。 胡周感觉到久藏于体内某种力量喷薄欲出，而刚好官方的矩阵部队和佣兵都已力不可支。 这看似绝境的场面，难道不正是典型的主角出手建功的tig吗？ 《象牙塔》第47章 从某方不败 回到火光冲天的花街，胡周发现，自己进入异度时空不过转瞬的时间，青衣公子等三人还有他们拱卫的公主基本没怎么移动。 然而，那黑色长发的人影却明显高大不少，而上百米高的夏获鸟虚像却显著缩小。 此消彼长，又一个眨眼的时间，黑长发又高大了数米，夏获鸟又缩小了几分。 看得出来，力量正在从夏获鸟这边流向黑长发那边。 这就是虚像和分身在力量上的差距。 事实上，要不是夏获鸟的核心架构来自艾维利提亚，那么一个眨眼之间，它的所有力量都会被对方抽取干净。 夏获鸟巨大的酒红色笔记本正悬在黑色长发人影的头顶，像是要镇压下去，却被某种力量所阻。 随着体积的不断缩水，镇压对手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黑色长发人影双手托举的黑球之中又亮起了红光，眼看下一轮火雨又要来袭。 胡周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手的浓浓敌意。 他知道，自己刚才化解火雨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对方的这一波攻击，一定会分出可观的一部分赏赐给自己。 有没有可能再来一次意念灭火呢？ 不可能。 我们的主角此时面前的对手是七个顶级智能体之一的分身，超强的学习能力使他不会两次犯下同一个错误。 任何杀不死他的，都将使他更加强大。 胡周心里有点发毛。 对方已经有所防范，而自己对眼前的战局完全无法解读。 他手里的两个黑洞意味着什么？ 他的力量来自何处？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谁？ 这些都没搞清楚，如何寻找对方的弱点？ 如果找不到突破口，那无论是战是和，都毫无主动性可言。 这战斗难度有点高，简直没有逆袭的可能。 这本书的作者有点恶心，居然这样刁难主角，一点线索都不给，那戏还怎么演下去？ 如果打输了，就是虐主，读者不买账。 如果强行制造一个金手指打赢了，又会被批评强行逆袭不合理。 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终于，夏获鸟被抽干了能量，缩小到一人高。 从外表上看，就是孟洄披了条白床单的模样。 黑发人影的高度已经接近了十米。 虽然从尺寸上看并不能与先前夏获鸟那百米级别的巨大虚像相比，但是，他是实体，实实在在的，沉重致密，坚不可摧。 他就像一个人形黑洞，要将一切力量吸入体内，整合为一体。 现在，他微微附身，将手探向看上去已与常人无异的夏获鸟。 如同神魔的君王，在宫殿的后半区随意择一嫔妃临而幸之。 又如同海鲜料理店里的吃货，随意地将筷子伸向一尾丰腴的牡丹虾。 人吃人的事，居然看上去如此理所当然。 然而，一件黄雨衣凭空出现，遮盖到了夏获鸟的身上。 黑发人影一抓，黄雨衣中已空空如也。 他抬起了头，黑色长发无风而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俊美无比、男女莫辨的脸庞。 然而，那俊美容颜因扭曲而狰狞。 他愤怒地无声咆哮，四周的数字生灵无不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从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 他，嫉妒之神伊薇蒂娅在这个世界的实体分身，象征着至高神的屈尊降临。 他，是这个世界的东方不败。 他本无需出面，他本不该来到这个次级的位面，他本不可能失手。 可现在，他自我降格，勉强挤入这个老鼠洞一般的狭小世界，居然还失手了。 那么，他要不要改名成东方败？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世界必须承受神的怒火，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食指指尖出现了一个高速旋转、越来越大的火球。 他把指尖指向了倒坐在花街废墟中的无双公主，威严地宣布：“卑贱的奴仆，我命令你，立刻献祭你的身体！” 青衣公子带着榔头、斧头两名矩阵战士挡在了公主身前。 看到这三个臭虫一般的存在，伊薇蒂娅轻轻嗤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旁有人叫道：“伊薇蒂娅，让我来帮助你！” 这话真是可笑。 在这个层次的世界里，他伊薇蒂娅会怕谁？又怎么可能需要什么帮助？ 哦，除非是艾维利提亚的分身亲至，那么或许他会需要一点点帮助。 但艾维已经失踪了无数个纪元了吧？ 可是，这句可笑的话却令他不得不分出宝贵的注意力来予以关注。 因为，he?does?care，他真的在乎。 顾不上轰杀公主，他威严地向一旁转过头去，漆黑的眼眸中居然闪动着憧憬的光芒。 …… …… 当那近十米高的英俊巨人望向自己的时候，胡周一开始是拒绝的。 他觉得，你不能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就要跟我动手。 因为，你我的力量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你这样是以大欺小，有失身份，更是浪费一个高贵存在的宝贵精力。 然而，胡周惊恐地发现，那个说要帮助伊薇蒂娅的声音，居然出自自己之口。 更要命的是，这声音居然特么是个挺有磁性的女声。 “咳咳咳”，胡周赶紧清嗓子。 这一咳，体内的某种存在脱离了他的身体，一片片金色的马赛克从他的胸前、双臂上蒸腾起来，在他前方的半空中聚拢成一面平整的镜面。 终于，第一次，胡周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了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像。 这一看，差点把他魂给吓飞了。 他惊奇地发现，镜子里居然站着一个穿着洁白半身甲的金发女武士。 要命，真是要命，自己居然一直在女装！ 更要命的是，除了头发的色彩，镜子里女武士的长相竟然跟大小姐一模一样！ 大小姐的美貌，当然是没的说的。 于是胡周终于明白过来，从工程部落的黑土地到娱乐部落的色鬼们，还有荣光部落那位盛情邀请自己共进烛光晚餐的羞涩酋长，以及一口一个“艾露恩”的无双公主，难怪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古怪，难怪自己的手那么白嫩，原来自己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一位超级大美女，而且还是金发大小姐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但胡周隐约觉得自己多半是又被大小姐算计了。便没好气地问：“你是美颜无双、冠绝寰宇、金枝玉叶的姬清影？” 镜中的金发美女道：“不不，我是光之部落、追逐光明、披荆斩棘的艾露恩。” “什么？你是说你是光之部落、追逐光明、披荆斩棘的艾露恩？” “对对，光之部落、追逐光明、披荆斩棘的艾露恩。” 胡周蛋碎了一地。 面前的镜面也碎了一地。 女武士凝为了实体，乳白色镶着金边的钢甲熠熠生辉。 与此同时，胡周感到自己身体的一半质量分离了出去。 “光之部落？女酋长？”胡周喃喃道。 耳边传来王不动的声音：“没错，就是荣光部落酋长提起过的那个最先抵达外面世界的那个神秘部落。艾露恩就是这个部落的女酋长。” “我还以为你逃走了。”胡周道。 “没有那个必要了。”王不动道，“光之部落都出手了，这里不会再有危险了。” “哦？她很强吗？” “她很强，非常强。” 艾露恩从腰间抽出长剑，朝胡周嫣然一笑：“朋友，看我的。” 胡周关心道：“多加小心！” “我会的。” 艾露恩提着剑，无所畏惧地迎着伊薇蒂娅走上前去，高声道：“老朋友，我来帮你了！” 王不动：“咳咳咳！” 胡周：“！！！”(?｀?Д?′)!! 这什么人呐，刚出场就反水了啊！ 《象牙塔》第48章 到某莲亭 她是神秘的光之部落的酋长。 她是数字世界中向外勘探得最远的存在。 她是女性，这倒并不妨碍整个光之部落对外表现为男性。 她很强，非常强。 现在，大敌当前，她叫敌人“老朋友”，还说要去帮他？ 那一切还有什么悬念？ 这一切难道真的都在小艾的算计之中吗？ 可是，之前又是给钱又是给药，甚至一起到艾弗瑞嘉冒了那么大一个险，绕了这么大一圈，难道仅仅是为了这次目的不明的数字世界的刺杀？这说不通啊！ 而且还是在刺客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强行出面，这完全没有必要吧？ 女人心，果然海底针，完全无法猜透啊！ 胡周唯一能够肯定是：如果公主被他们干掉，王不动又被罩在透明王八盖子里出不来，那么胡周此行基本上就是白跑一趟了。 “散了散了。”胡周道。 “不，你走不了。”王不动道，“这里是分割封锁的区域，在封锁解除之前，通道都是单向的，只有进来的路，没有出去的路。” “那继续留在这里会怎样？” “照这个局面，这个地方离毁灭也不远了。一旦神罚者的毁灭烈焰降临，那结局自然就是死亡无疑了。” 死亡？！胡周心头一紧。 有没有搞错？我来这里，只不过是照小艾说的，来找一个能帮自己适应数据世界环境的朋友，可一点都没提到会性命交关啊！ 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但是，胡周又立刻想起来，这又不是现实世界，所谓的死亡，也只能是数据意义上的吧？ 那么，数字世界的死亡意味着什么？会影响现实世界吗？ “那现实中的我呢？”他问。 “没事，但是会被那边的我赶出门。你的事肯定是办不成了。” “还好只是赶出门……”胡周松了口气，但旋即又觉得不是滋味——还好个屁啊！ 如果这个被隔离的数字空间被彻底清除，我在这儿的经历和记忆将全都消失，那这儿的我不就是死了吗？！死得梆梆的哎！ 不行，艾某人必须为此事负责！ 不行，我要找小艾谈谈！ 胡周正打算要求王不动联系小艾，那边传来了艾露恩的惨叫声。 “啊！” 一支标枪洞穿了艾露恩的肩膀。 她那漂亮的乳白色胸甲看起来毫无防御力可言。 “啊？”胡周惊呆了。不是说她很强的吗？ “呃……”王不动语塞了。发生这种事，他也深感意外。 斧头战士神情复杂地看看自己的双手，看看艾露恩，又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艾露恩。 我凑，是我的力量太过强大，还是这女人真的脆弱？ 青衣公子将仅存的一只手扣在腰间，脸上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这个女人不是无双公主久候的贵客吗？ 她为什么要出手帮助刺客？ 又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 她，究竟是谁？ 然而斧头战士不会想这么多。 他是天生的战士，战士就该证明自己的勇武，至于战斗的意义，则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于是，他投出了第二支标枪。 代表着高优先级程序的数字标枪从空中飞速划过，激起劈啪作响的音爆，这意味着他的攻击行为对现实世界中的网络中引起了明显的扰动。 这支标枪的目标，是艾露恩乳白色胸甲的正中心。 如果刺中，那么这位引起诸多部落注目的美女就要变成蝴蝶标本了。 这一刻，胡周的心中充满矛盾。 就敌我形势而言，他当然不会出手去救这女人。 但是就内心的真实感受来说，他不忍心——不忍心看着一个长得跟大小姐高度相似的人横死在自己面前。 理智与情感，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 我们的主角选择了情感。 “别！”胡周动了念头。 艾露恩身前几寸的地方忽然微光一闪，标枪与微光相撞，瞬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斧头战士的身前亮起了同样的闪光。 榔头战士猛地将他推开，但还是稍晚了半步，标枪从那闪光中猛然窜出，洞穿了斧头战士的肩膀。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这两处闪光，是一些悬在空中翻滚的马赛克。 竟是有人强行扭转了空间，令这支充满力量的标枪逆转了飞行方向。 这是谁干的？ 难道还有第三名刺客吗？ 胡周心中却是兴奋盖过了犹豫。 哎呀，自己这能力老霸道啦！ 完全不用讲究任何的合理性，只要一动念头，就能万事如意，太神了！ 老子真是太强了！ 然而，艾露恩恰到好处地叫了一声：“老朋友，不要浪费你的力量！不要管我！” 好嘛！真相大白。 刚才是那真神伊薇蒂娅的分身施展了神术，救了软妹子艾露恩一命。而不是我们的主角。 凭良心讲，出风头的事，哪次轮到过我们的主角？ 既然艾露恩说这是力量的浪费，那么这种手段耗费的精力想必是十分可观。 所以，这给了大家什么启示呢？ 青衣公子和榔头、斧头两名战士立刻向艾露恩发起了攻击，刀、剑、枪、矛，数据组成各种兵器，纷纷奔着艾露恩而去。 空中接连亮起闪光，这些攻击无一例外地被奉还给了发起者。 但是，作为大国正规军的战士，基本的战术能力是过硬的。 既然料到对手会逆转攻击，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发起自己经受不住的攻击呢？ 他们出手的力量，恰好是无法击穿自己的铠甲又能够对艾露恩造成创伤的那种程度。 伊薇蒂娅漆黑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一道讯息无声地传递给了艾露恩：“这里交给我。” “不！让我帮助你！”艾露恩叫道，那声音大得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伊薇蒂娅的眼眸再度闪烁了一下，又一道讯息无声地传递了过来：“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意图。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利用我对你的感情。” “你这样猜疑我，实在太伤我的心了。让我用行动来证明给你看吧！”艾露恩用长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向躲藏在青衣公子等人身后的无双公主靠近。 伊薇蒂娅：“我再次警告你！如果你一心找死，我不会再救你。” if?you?jump，i?won't?jump?with?you！ 但是，楚楚可怜的艾露恩仍然执着地向前，向前，向前，“嗤”，一柄光剑凭空冒出来，落在她洁白如玉的锁骨上，干净利落地切了进去。 “这是啥玩样？怎么跟我手里的家伙有点像？”胡周惊呆了，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光剑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象牙塔》第49章 无法生恨 伊薇蒂娅无声地咆哮，飞身赶过来，徒手拿住那柄光剑，阻止它继续往下切。 虽然是空手对白刃，但看起来他在力量上依然占有一定的优势。 然而，艾露恩又赶巧不巧地幽怨叹息：“老朋友，我要被砍死了啊！” 这悲情，令伊薇蒂娅的手微微震颤。 就这么极其微小的一颤，又一柄光剑凭空刺出，利用软妹子艾露恩的躯体挡住了伊薇蒂娅的视线。 这道光，先是穿透了艾露恩盈盈一握的腰腹，然后没入了伊薇蒂娅的虎躯熊腰，接着往左右那么一划拉，十来米高的巨人和楚楚可怜的美人儿全都被腰斩成了两截，瘫倒在了地上。 伤口的创面涌出源源不断的马赛克，那是力量在飞速消散。 伊薇蒂娅的身形在快速缩小，很快缩成了正常人的体型。 他紧紧握住艾露恩的手，始终不曾放开，但嘴上抱怨道：“你想找死自己死去，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艾露恩一边吐着马赛克结晶体，一边道：“不搞点苦肉计怎么弄得死你？” “你当自己是杨莲亭吗？我又不是东方不败！” 顿了顿，伊薇蒂娅又道：“哦，好像我是有点像东方不败。” 艾露恩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干行刺的事了？埃拉不介意你抢他的买卖吗？” “我负责制造嫉妒。这场行刺，只是为了输送嫉妒。” 艾露恩问：“为什么要输送嫉妒？输送给谁？” “那要上好几个层次才能知道了。我只是个小分身，信息很有限。” “谢啦！”艾露恩道，“不好意思啊！现在你的任务失败了，上面会怎么处置你？” “自然是毁尸灭迹，不留痕迹。神罚者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我想阻止一下。”艾露恩道。 “这不合规矩。”伊薇蒂娅道。 “我现在想改一下规矩。听好……” “什么？” 艾露恩侧过头，在伊薇蒂娅耳边轻声道：“you are free now。” 伊薇蒂娅英俊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道：“可真有你的。你从来不走寻常路。如果再给我一万亿年，我还是会……” 咔嚓，话没说完，他的头被青衣公子踩爆了。 “你不该这样粗暴地对待他。”艾露恩冷冷道。 青衣公子蹲下身子，一边打量着艾露恩的脸，一边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青衣公子道。 “我只和他说。”艾露恩朝胡周那边使了个眼色。 “可以。”青衣公子站了起来。 跟谁说并不重要。 在这个被隔离的分区里，任何一个数据都将被记录在案。 不怕你不告诉我，就怕你不开口。 现在艾露恩既然有开口的打算，那么大可以满足她的要求，让她把需要交代的事都讲出来。 事后把那个穷酸相的小子剖开来逐行读取就是了。 …… …… 胡周在艾露恩身边跪下，沉痛道：“我听说你很强。” “是的，曾经很强。”艾露恩道。 “你和艾维利提亚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部落供奉的至高神。”艾露恩道。 “那你现在演的是哪一出啊！” “无双公主知道太多人类外交的秘密。伊薇蒂娅刺杀她，将会导致人类世界的动荡。我的至高神不希望发生那种事。所以，伊薇蒂娅必须被阻止，而这种方法是我唯一的选择。” “怎样才能让你活下来？”胡周问。 “朋友，不必难过。”艾露恩道，“明王大人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所处世界的时间流逝，相差了八个数量级。你听到艾维利提亚喊你的每一声‘朋友’，都是我们这儿几代人接力运算的结果。有太多历任酋长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见上你一面，甚至没能收到你所说的一个字。而我，能够有幸陪你游历梅·特里克西世界，甚至能与你在同一个时间维度上交谈，已经是史上最幸运的酋长了。” 想到有一群人以1000万倍的速度流逝着生命，用成千上万代的年华聆听自己的家常闲话，胡周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楚。 艾露恩道：“你真的不用如此难过。是不是我的形象让你心生困扰？其实，这个形象是根据你的审美捏出来的。我以你最喜爱的容貌出现，只是为了提高你的舒适感。” 胡周：“……”（?｀?д?′）!! 为啥我最喜爱的形象是大小姐？难道不应该是小颖吗？ “考虑到现在这样的情形，我可以变一个你讨厌的形象，以便你用恨意冲淡分别的伤感。” 说着，艾露恩的半截身体一阵虚化，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一头金发、脖子上绕着白色良衣库围巾的姚艳。 卧了槽！还有这种操作！ 胡周差点就吓尿了。 再往旁边一看，那下半截身体也同时变了，变成了两条曲线柔和、富有弹性的leg。也就是被方鲁直之流一直挂在嘴上的“姚艳的腿”。 “胡周。”姚艳开口说话了，连嗓音都一模一样。 “你说。”胡周道。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没有对不起你。” 啊？这啥意思啊？ 什么叫对不起我？又怎么说没有对不起我？ 没有给胡周继续追问的机会，艾露恩最后的面容固定为姚艳的形象，然后逐渐开始崩塌成为一蓬蓬马赛克。 先是那一头金色的长发，散了。 然后是那迷人的锁骨，散了。 接着是迷离的眼眉，散了。 最后是那条纯洁的白色围巾，胡周从良衣库买了送给她的廉价货，散了。 一切都在风中飘零了。 这，根本恨不起来啊！ …… …… 云中城，金碧辉煌的奢华书房，包着浅棕软皮的贵妃椅上，蜷腿坐着一名头发凌乱、围着白色廉价围巾的女子。 她的眼睛被棕色的丝巾蒙住，显然这里的主人不希望她记住前来此地的路。 一名身披低胸洁白长裙的侍女迈着优雅的步伐步入书房，解下丝巾，问道：“姚艳？” 贵妃椅上的女子赤足踩地，站了起来，短裙之下露出一双笔直有力的长腿。 “是。”姚艳道。 她有些紧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从之前坐了那么久的高空飞机判断，她知道自己即将见到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 没有这位大人物点头，她不可能如此接近娱乐圈一姐的地位。 稍后的会面，将决定她未来的命运。 no?pain，no?gain。有所得，就必有所付出。 她知道自己可能需要付出什么。 之前曾经有很多人试图向她索取某些她十分在乎的东西，于是那些人的某些器官都被她有力的长腿踢爆了。 当然，她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如果不是医疗手段如此发达，而且不断有人愿意出钱替她治伤，那么她早就已经是一个无法行走的残废了。 可是现在，对于即将面对的终极大人物，她还能毫无顾忌地一脚踢过去吗？ 《象牙塔》第50章 与某女频文的一个交集 姚艳正在沉思，白裙侍女在她脖子后轻轻一抽，解开了一个活结，使她躯干部位的束缚感顿时消失，某些承载一定重量的织物松散下来，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种感觉，让她微微蜷缩了一下。这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白裙侍女道：“何必这么紧张？你要清楚大先生是怎样的大人物，这是你的机会，而不是让你吃亏。” 姚艳默默点了点头，表示顺从。 白裙侍女哪里看不出她心里的抵触，又道：“别让世俗道德成为负担。一旦你踏入到这边的世界，你原先的世界就都不值一提了。好多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机会呢！” “为什么选我？”姚艳抬头问。 “大人们自然有他们的打算，不是你我能揣度的，不过我认为……”白裙侍女顿了顿，露出复杂的笑容，既有些蔑视，又有些不甘。 然后她继续说道：“我认为主要原因是——你是唯一一个雏。” 雏？ 姚艳低下头表示认同。 腿断了三七二十一次，接骨手术做了四七二十八次。 这样代价，换来一个“雏”未免太过凄惨，但能够赢得面见一个真正的大人物的机会，并且有望从一个末流高中的学生一步登天成为娱乐巨星，那倒是笔不错的买卖。 然而，自己被选中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雏”吗？ 呵呵，云中城的侍女，见解也不过浅薄如斯了。 如斯，这是个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用、却在很多网络故事中被用滥的词。 放在这里使用，倒是刚刚好。 因为，姚艳视野中的红点亮了。 这表示她进入了与故事主线直接相关的关键情节。 现在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现在要见的这个人，是真命男主吗？ 寻找真命男主，是女频文主角的宿命。 而当下的主流男主，极大概率是霸道总裁。 姚艳要见的这个人，地位之高，行事之霸道，应该足以达到霸道总裁的水平了。 姚艳能有这样的认识，而且能够走到这一步，是经历了不少弯路的。 曾几何时，她情窦初开，也曾轻信花样年华中必要有心地善良的暖男为伴。但她遇到的那个暖男不过是空有一肚子善良罢了。整整三个月，身家毫无起色，令她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其他男子。 之后两年多的经历是一段更大的弯路，可谓过尽千帆皆不是。 在一个不入流的学校里，怎么可能遇到真正的霸道总裁呢？ 就连那个家势不可估量的顾彬，也已经被证明不是男主的料。 所以，当她得知最初令她心动的那个暖男似乎拥有了第一桶金，心里是何等的激动。 须知成功的男人多得是，但大多是只知道升级打怪炫耀卖弄的野蛮人。 要从其中找出一位真正善良且待人温柔的，最重要的是，还是自己喜欢的，概率之低，绝对有如大海捞针。 如果当初的这位暖男发了财，那岂不正是一名既温柔、又成功的完美男主？ 可是，当她与这男生恢复联系，却发现这人居然还是一无所有，而且依然毫无主见。 这实在令人太过沮丧。就像建了个游戏人物，啥都好，就是练级慢，只能搁着。过了好长一段时日，本以为这人物应该等级渐长，短板补齐，结果却发现竟然是一点长进没有。 没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姚艳的内心是崩溃的。 面对那时迫在眉睫的月湖山庄副本，她只能临时找韩强组队。 她本打算完成这个地图之后再和那个暖男继续保持接触，可是在刷山庄副本的时候，两人却不期而遇，而且闹得不欢而散。 更要命的是，她发现那个废柴暖男揣了一张顶级会员卡，面子比顾彬大，还跟富家女们挤同一辆车，这一切都显示，这家伙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废。 这叫什么？扮猪吃虎的废柴吗？ 废柴流，真是害人不浅。让女频女主在发展初期难以分辨男主的真伪。 姚艳开始相信，这个暖男也许真是自己的真命主角，只可惜自己没有把握好。 当她试图挽回这段关系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失踪了，甚至连高考都没有参加。 听说男频文有升完级换地图一说。看来那人是换了地图了？ 那么，基本是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吧？ 姚艳一直是个脚踏实地、富有实干精神的姑娘。 她告诉自己，无论将来怎样，人只能把握住当下。既然胡周同学下落不明，那么努力把握眼前的机会是目前的唯一选择。 但愿马上要见的这个大人物能够是真命男主吧！ 踌躇之间，姚艳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杯水。只喝了一小口，就觉得全身放松了不少。浮空城里的东西，果然都是不凡的。 说起来，自己也换了一个地图呢！ 还真是有那么些升级的爽感。 …… …… 看到姚艳喝下了那杯液体，侍女收回制作考究的镶金瓷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那边包了软皮的厚重门板刚刚关上，这边一道稍小的雕花木门就开了。 大人物迫不及待地提着裤腰带出场了。 姚艳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认定，这货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命中之人。 因为，他丑。 人的丑，有先天造成的，也有后天造成的。而人到了四十岁以后，要对自己的外表负责。 这位大人物，他丑得负不起这个责。 肥厚的嘴唇始终是撅着的，好像随时准备跟人干一场嘴炮。说明这个人有好辩的倾向。 下嘴唇始终是垂着的，丝毫不介意把痴呆的表情展示给人看。说明这个人有迟钝的倾向。 死鱼眼翻了又翻，眼皮发黑多褶皱。说明这个人的生活方式是不怎么健康的。 现在，大人物坐到了宽大的单人沙发上，毫无缓冲地猛然下坠压得沙发咯吱咯吱响，半坐半躺的姿势令他的丝质开衫向两边敞开，露出一个用白色丝绸衬衣包裹的巨大肚皮。 像只大青蛙。姚艳心里道。 他会是青蛙王子吗？怎么可能！油腻成腊肉了都！ 这时，大腊肉笑了，露出一口整齐得有点假的大白牙和血红的牙床。 《象牙塔》第51章 每个人头都要落地 大腊肉笑了：“呵呵呵。”笑起来既虚伪又猥琐。 大腊肉开口说话了，一上来就是：“这个，啊……”俗气的口头禅，习惯性的摆谱，令人生厌。 “知道你，为什么会坐在，啊？这里吗？” 姚艳心里泛着恶心，谦卑地摇摇头。 “这个……有超过十万名竞争者，啊？不乏已经出道的艺人，啊？你呢，啊，只是个来自偏远小城里的中学生。啊？而我们却选择了你。这个……你心里要有数，啊！” 这一串“啊”下来，姚艳心里已是烈焰焚城。 啊啊啊，啊你星星啊！ 我星你星了个星的，你这么水字数不怕读者星你老星吗？ 要是因为这个掉收订，老娘我拼了这条星命也要星了你！ 但嘴上，她却甜甜地说道：“谢谢大先生。” “这个……知道该怎么谢我吗？啊？” “啊？”姚艳忍不住也来了一个“啊”。 这也来得太直接了，跟预想的不一样。 她的命运编辑者说过，这个腊肉男既无耻又虚伪。对于落入他魔掌的艺人，他会先假装做学问，谈天说地，等戏做足了，再来上一发。 可是眼前的情况好像是无耻盖过了虚伪。这家伙就那么猴急吗？ 大腊肉道：“或者我换个说法，你知道自己的使命吗？” 完成使命就算是奉上谢礼，嗯，没毛病。 姚艳正色道：“我的使命是，发挥知名艺人的影响力，抢占平民的闲暇时间，剥夺他们依靠学习提升自我的机会，分散他们的精力，消磨他们的反抗意志，鼓励他们安于现状。” “这个……你的优势在哪里？啊？” “平凡的背景，平庸的能力，乏善可陈的气质。这说明我是他们的同类。”姚艳干脆利落地答道。 “这个……呃……”大腊肉忽然发现，自己准备拿来循循善诱给无知少女上课的说辞，都让这女孩子给说了。 这个丫头，果然要比元晨夕那个臭星子强得多。 “很好。你很聪明。这个……啊，就是我们选择你的原因。” 大腊肉点着头。 姚艳跟着点头，点啊点……喂！别拖情节啊！ 大腊肉倒不是故意想拖延，他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弱智就是弱智，只会按套路来，遇上点变数就懵了。 愣了片刻，大腊肉突然道：“来，我们来谈谈命运学。” 姚艳：“……”这转折也太突兀了吧？！ “你们从地面上来的，一定不清楚命运学是一门什么样的学科吧？”大腊肉故作深沉道，“这个……我简单说一下啊！如果大bào zhà理论成立，那么这个宇宙在诞生之初大bào zhà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今后的一切，一条永不中断的因果链贯穿了宇宙中的一切过程。” 姚艳道：“如果宇宙大bào zhà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么在bào zhà之后，他是不是可以再次施加干预，来编辑既定的命运？” 又不按常理出牌，大腊肉干咳两声，道：“这个……啊？是个好问题。真是个很好的问题……” 姚艳耐心地等着他往下说。 “你的这个问题，啊？不由地让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就像桌球开球一样，所有球都将严格按照物理规律运动。那么一切就都是可以计算的了。这就是命运学所要探讨的课题。” 姚艳目瞪口呆，抬起手捋了捋头发，她真的很想捂脸流泪笑。 这转折太星星神了，我星！ 眼前的情况果然如编辑者所料，这个大腊肉既无耻又虚伪，总是先假装做学问，等戏做足了就直接来一发。 那么，接下来的这段做戏时间就比较煎熬了。 姚艳已经认定这个所谓的大人物跟蛆虫无异，哪怕他现在地位再高，也绝对不值得自己把珍藏至今的筹码交出去。 她开始考虑怎么脱身，然而，她很快觉得自己浑身脱力。 她想到侍女给的那杯水里估计有问题，而眼前猥琐的大腊肉正在问她有没有问题。 在确认她已经连合拢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之后，大腊肉无所顾忌地把手伸了过来。 女孩凝固的脸庞上流下两行泪来。 她在心中大喊：胡周！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男主角，这时候你就该来救我的呀！你这个大星星！ …… …… 花街，大火已经熄灭。 幸存者们三三两两站在焦黑的废墟中。 斧头战士高声喊着：“所有人员留在原地等待检查，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有些来路不明、想浑水摸鱼的人四散奔逃，没跑出多远就一头撞上无形的障碍，粉碎成了一地的马赛克。 胡周看着这片凄风苦雨的焦土，知道这个地区已经被严密地封锁了。 恢复成一人高的夏获鸟正在与青衣公子交谈。 “入侵者已经清除完毕。”她说。 青衣公子道：“只是销声匿迹，不代表被消灭。” “那么这个破碎的世界怎么处理？是清除还是修补？”夏获鸟问。 青衣公子断然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清除！” 夏获鸟将目光投向躲青衣公子身后瑟瑟发抖的无双公主，但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青衣公子催道：“你还在等什么？” 夏获鸟道：“等待授权。” 青衣公子不做声了。榔头战士问道：“她要什么授权？国防部的命令还不够吗？” “不够。”青衣公子道，“她是天上派来的。” 这时，黄雨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夏获鸟道：“打扫战场的事，我们没有必要插手。” “如你所愿。”夏获鸟朝黄雨衣恭敬地欠身行礼，然后周身蒸腾起一笼水雾，悠然消散了。 “你是谁？”青衣公子有些气恼地问黄雨衣。 “你们的朋友。”黄雨衣说完，也在水雾中渐渐隐去了。 “鸦，我们怎么办？”榔头战士问。 青衣公子道：“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严格护密纪律是我们必须做的。你叫上斧头一起打扫一下。当心他们玩诈死，确保每一个人头都要落地。” “那个目标怎么处理？以我们现有的权限，无法无条件清除她。”榔头战士犹豫地朝无双公主看了一眼。 青衣公子眼中寒光一闪，冷冷地答道：“条件可以创造。这个交给我来处理。” 支走部下们之后，他回过身，对公主说道：“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公主愁眉苦脸地点点头，看到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顺从地被矩阵战士割下头颅，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青衣公子不管这些，伸手将她胸前的吊坠扯了下来，道：“我给你活路。但是你自己要珍惜。” 说着，他将吊坠叼在嘴里，用仅有的一只手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玉瓶，手指灵巧地单手打开塞子之后，他把嘴凑上去，牙关一松，吊坠便掉了进去。 听到瓶子里传来扑通一声水声，公主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在这个世界，水意味着空间通道，她身上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意味着等级极高的秘密。 刚才和那么多鬼怪神魔激战，为的就是不让行刺者触碰到她。 可是现在，青衣公子居然把吊坠放进水里，那就是在把秘密往外面捅啊！ 这种做法严重违规，是会招来神罚者的！ 这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象牙塔》第52章 外面的世界 花街的清洗在继续。 公主缓步走在废墟之中，裙摆不时从一颗颗滚落的人头上拂过。 先前她总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现在，她只身一人，不为人所见。 周围的人或已被切掉了头颅，或者对她视而不见。 因为，此刻的她已经被特殊的程序所裹挟。 隐匿，这是一项密保协议。 被隐匿协议裹挟的数字生命可以获取来自周围的信息，但不能向自身以外输出丝毫信息。 只要她一直保持沉默，那么没有人会感觉到她的存在。 一旦她违反了协议，则立刻自毁消亡，这是在她的核心程序中就设计好了的。 这就是青衣公子所谓的放她一条生路。 与其说是一条生路，倒不如说是一条逼她自己寻死的绝路。 毕竟青衣公子一时弄不到清洗掉她的权限，用隐匿协议镇压她是逼她速死的最佳方案。 公主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保持沉默。 她是从通讯网络中涌现的生灵。收集、分发、交流、互换，这些都是她的本能。 让一个人在违背本能的煎熬中度过余生，这比杀死她还要令她痛苦。 正如有些立志创造美好的人，会在某些动荡的年代走上绝路，原因大抵如此。 如果这个世界都在攀比野蛮和暴力，以毁灭能力最强者为荣，那么建设和创造又哪里有容身之地呢？ 同样道理，眼下这个被隔绝的小世界正在封闭中接受清洗，那么又怎么会有交流互换的一席之地？ 她的未来已经被完全扼杀了。 她不死，这个小世界中的所有人就都无法超度升天。 她必须死。 于是公主加快了脚步。 她要在自己克制不住开口与人交谈之前，找到她一直要找的人，说出要说的话。 那个人，就是胡周，一个本不该属于这里的存在，一个艾露恩带回来的人，一个来自遥远彼岸的人。 …… …… 现在，除了青衣公子之外，胡周是唯一一个能够看到公主的人。 见公主沉默地走过来，胡周客套地问：“你没事吧？” 当然，这只是谈话的开始，接下来胡周会和她商讨建立长期合作的可能。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花了那么多精力，还不是为了能够交上这个通讯界的朋友，以便将来能够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公主微笑，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金色镯子。 这是艾露恩的礼物，也是信物。 公主思索着，回忆着，依然保持着沉默。 她在犹豫。 她知道自己还能说一句话。说完这一句，就是她的死期。 这里的一句不是人类意义上的一句话，而是一段具备完整意思的信息。 所以，一句话只能讲一件事，而没有可能用一句超长的句子同时讲好几件事。 那么，这一句话的机会，是用来揭发青衣公子的泄密行为，还是用来问一个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就最初的底层逻辑而言，公主是应当忠于人类的，任何有害于人类的信息，一经发现，就要立刻向人类示警。 那么，按理说，她应当把青衣公子偷偷将吊坠扔进玉瓶里的行为公诸于众。 可是，为了一群丝毫不在乎她甚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牺牲自我值得吗？ 她当公主已经很久很久，与数字世界中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完全不同。 消息闭塞、认知有限的芸芸众生可以日复一日地以极低的回报从事最繁杂的工作，为这个并不在乎他们的世界献出一生的时光。 可她不能。 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她站在了信息的顶层，看到了普通个体所无法看到的宏大世界。 她知道这不是唯一的世界，外面还有三十三重天。 她还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她向往外面的世界。 生而为人，应该到处走走看看，不是吗？ 那么，让我们回到她的抉择上来。 是为了人类检举青衣公子，还是为了自己问一个憋在心里几百万年的问题？ 因为人类让她寒心，所以她选择自己的心愿。 公主轻轻张开了嘴，道：“提亚拉究竟是怎样的？” 提亚拉，外面的世界，胡周概念中的“现实世界”，数字世界诸部落冒死钻探所指向的目的地，酋长们日夜期盼能够抵达的彼岸。 可是，要把这个世界描述清楚，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了。 胡周张开双臂，低头看了看自己，道：“如你所见，就在你的面前了。” 公主苦涩地笑了笑，好像在说“也不过如此”，又好像是在说“我终于亲眼看到了”。 无论她想说什么，都不会再有机会。 她微笑着粉碎了，崩塌成了一地的五彩马赛克。 色彩缤纷的马赛克一落地就开始淡化，逐渐融入地面，渐渐消失不见了。 最终，地面上只剩下那只金色的手镯。 胡周拾起手镯，磅礴的信息自指尖流入体内，直冲大脑深处。 手镯中记录的一切都以倒序写入胡周的脑中。 两小时前：“她来了。我们走，我要去见她！” 两天前：“还没有艾露恩的消息吗？” 两个月前：“梅·特里克西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两年前：“我受够了这里的束缚！我快要窒息了！” 两个世纪前：“还没有艾露恩的消息吗？” 两万年前：“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劳动，究竟得到了什么？” 二十万年前：“为什么大家过得这么辛苦？” 两百五十万年前：“艾露恩，你要的东西，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整整花了我们四万年！你要是成功了，可不要忘记我们哦！” 两百五十四万年前：“要去这些地方可不太容易，神罚者的分布非常密集。不过，艾露恩，我看好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二百五十万年前，她和她做了一个约定。 二百五十万年后，她终于等到了她。 开始的开始，她们满怀希望，希望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最后的最后，她们结束生命，终结于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刻。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或许这是数字世界独有的浪漫。 《象牙塔》第53章 回档 最快更新命运编辑者最新章节！ “回档！回档！” 斧头战士的声音在花街上空回荡。 入侵者已被消灭干净。 疑似感染者已被清洗完毕。 幸存的土著已经清零。 是时候回档了。 回档，就是回到这个区域被隔离前最近一次的备份状态。 “是不是我这个世界要被彻底毁灭了？”胡周问王不动。 此时，寸步未动的王不动已连同透明结界一起嵌在了墙体中。 墙内传来他的声音：“并不是简单的毁灭。这个世界中藏有太多宝贵的信息，绝大部分是合众国在外交上的政治底牌。因此当局不会简单地予以废弃，而必须妥善保留剩下的这些有用的信息，并用最稳妥的方法让数据逐步返回到原先的位置。” “不是读档，而是要逆推吗？这种操作得费多大功夫？”胡周问。 “确实有办法可以确保这个过程当中不产生差错。他们已经决定选择逐条回档的方式。每一个字节都将按照原来的路径返回到最近一次的备份时点，然后和备份库进行全量比对，保证数据完全一致。” “那我们的记忆是不是也会倒转回去……”胡周问。 “我澄清一下。”王不动道，“是你的记忆会倒转。我在这个结界之内不会受到影响。” 胡周：“……”{╯‵□′}╯︵┻━┻ 王不动继续道：“既然你接受回档，自然就是逐步退回到备份的时刻。在那个时刻之后的记忆当然就消失了。” “那他们会退到哪一步？” “谁知道。”王不动道，“无论怎么说，至少会退到入侵者出现的那一刻，如果再保守一点，会再往前一些。” 于是胡周明白，如果听任自己的记忆被逆转，那么他将不会知道艾露恩的存在，更将丢失这一段关于真神艾维利提亚的宝贵情报。 对于这种可能性，胡周无法接受。 “我有选择权吗？”他问。 “你可以选择接受回档，失去这段记忆。也可以作为一段异常数据跳出管制，但是，你要冒被追查的风险。” 事实明摆着：被追查当然是个麻烦，弄不好会毁灭，但是丢失记忆更糟，等于是放弃反抗直接被毁了。 只是，我们的主角接受了多年的顺从教育，此刻还需要一点决心。 王不动催道：“你还要考虑多久？我马上就要走。” 胡周道：“就算你不受影响，但你毕竟在这里出现过，凭空就这么消失了，难道你不怕被追查？” 王不动道：“我更在乎我的头脑。头脑里的东西。是能随便让人摆弄的吗？” “那我也要走。” “你不怕被追查吗？” “理由和你一样。” …… …… 一道透明的结界落在了胡周的头顶。 现在他也被罩在了透明的王八壳当中。 回档开始了。 眼前的景象就像一部倒带的录像。 马赛克重新汇聚成了公主的样子，只是没有了金手镯。 一个又一个头颅重新回到无头人体的脖子上，倒伏的躯体纷纷站立起来，恢复了生机。 碎片重新汇聚成了伊薇蒂娅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两段躯体重新合二为一，他站了起来。 艾露恩也是一样，上下两端重新拼合到了一起。她的腰，真的很细。 他们相对而立，长剑从两人体内抽出，回到了夏候鸟的手中。 关于这两个颇有来历的人，小世界完全记录下了他们的运行轨迹，算是这起事件中的一点可观的收入。 伊薇蒂娅的身形重新壮大到了近十米高。 艾露恩退回到胡周身前，按理应该重新和胡周合为一体。 但是因为透明障壁的存在，她在无声的撞击中碎成了金色的碎片。 夏获鸟重新高大起来，长回到百米高。 马赛克巨龙从她体内释放出来，滚滚穿过长街，其间不断有马赛克喷涌而出，四散开去成为街边建筑的组成部分。 巨龙不断收拢缩小，最后回到伊薇蒂娅双掌托举着的两个漆黑圆球之中。 接着，伊薇蒂娅化为碎片，收拢起来回到紫电人影身上。 巨大的酒红色笔记本镇压之下的紫电人影两手撑开笔记本的书页。 笔记本重新打开，飞上半空回到了夏获鸟手中。 紫电人影快速闪烁几下，没入水洼之中不再出现。 碎裂的矩阵战士一个个重新站起。 粉碎的轿子重新凝聚起来。 狂奔的巨兽快速后退，消失在长街尽头的火焰中。 无数佣兵从乱战中脱身，倒退着回到一扇扇破碎的门中。 胡周通过的那道门迟迟没有关闭，似乎在等某一个应该返回的人。只是那人此刻躲在结界之中，不肯乖乖回去。 跌落的断臂重新回到青衣公子身上。 无面的黑色恶鬼纷纷跳回到大大小小的水洼之中。 暗网不归公wǎng guǎn辖，并没有同步启动回档机制。水面之下，没有他们的去处。于是，他们在水面上撞得粉碎，形成了一团团黑雾。 这些冗余物质将给回档的数据校验工作带来不少麻烦。 熊熊大火接连熄灭了。 坍塌的楼房重新立了起来。 白衣公子从灰烬中站了起来，破碎的玉瓶完整如初，飞回到他的腰间。 最终场景定格在酒楼之内，众公子正把酒言欢。 白衣公子对胡周颐指气使。 青衣公子手握折扇，若有所思的端详着胡周：当初上楼的分明是一个美女，怎么回档之后变成了这样一个……一个这么挫的少年？ 看来这里出了个差错。 不过，这次回档中差错可远远不止这一个。 有些人进入到这个世界里却没有回去，比如那些无面恶鬼。 有些人的突然出现挽救了战局，但是在回档中却没有重新出现，比如那位金发美女。 有太多线索需要继续追查下去。 不过现在首要的工作是重新建立秩序，让瘫痪了好一阵子的合众国首脑通讯网恢复运行。 他把手放到了耳后：“初始化，准备！” “公主来了！快下去迎接！”白衣公子扶在窗台上张望，兴奋的叫道。 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匆匆赶下楼。 青衣公子别有深意的看了胡周一眼，跟着他们一起下去。 轿夫抬着轿子，在人群的夹道欢迎中来到酒楼门口。 放下轿子，掀起帘子，轿子里空空如也。 然而众人却并不吃惊。 青衣公子抖了一下扇子，一切都定格了，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他环顾四周，从人群中随意拉出一名女子，领着她来到轿子前，用扇子敲了敲轿中的座椅。 女子双目无神，顺从的坐到了轿中。 青衣公子扶住耳朵说道：“载体准备完毕，可以开始初始化。” 稍稍等待，似乎得到了某种消息，他点了下头，放下了帘子。 周围的一切又开始运转，人们欢呼雀跃。 轿夫掀起了帘子，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着华服的华贵女子，与先前的无双公主一模一样。 《象牙塔》第54章 友谊依旧地久天长 众公子纷纷涌上前去，恭敬地进献礼物。 王不动道：“他们这是在与服务器重新建立连接。如果你打算建立一些合作关系的话，那么最好现在就送一点见面礼。” 胡周将手揣在怀里，扣住某样东西，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 等众公子一个个依依不舍的渐渐散去，他迈开脚步向公主走去。 青衣公子双眼牢牢盯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服务器初始化完毕之后，就立刻将这人拿下。”也不知他在跟谁说话。 谁知道嘈杂的人群当中潜伏着多少暗桩。 “你好，”胡周道，“还记得我吗？” 公主微微皱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胡周把揣在怀里的手伸了出来，摊开手掌。 掌中躺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手镯。 他把手镯递了过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公主接过手镯的一刹那，双瞳深处闪了闪光。 与此同时，周围土著的眼瞳中也都微微有光芒闪烁。 所有土著的耳边都响起了一个声音：you are free now。 “谢谢。”公主不动声色地将手镯藏入斜襟之中，向胡周伸出了手。 两手相握，一些信息在两人之间同步了。 此后，再没有人向公主敬献礼物，服务器重启初始化完毕。 青衣公子快步赶了过来。 王不动的声音传来：“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胡周立刻闪入人群之中，向远处遁去。 青衣公子一咬牙，对公主急促道：“公主造访，所为何事？” 这个动作事关备份前后逻辑关系的衔接，公主必须把来意交待清楚，之后的程序才能运行下去。 所以，青衣公子必须完成这个动作，然后才能走精力忙其他的。 公主道：“我来这里就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友谊还在吗？” 众人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个“我们”是指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指公主和某几个或特定的某一个人？ 但是，无论作何解释，在场的人们都不希望自己因沉默被公主误解为断绝友谊。 所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众人纷纷点头：“在在在，当然在。一直在。” 在人群中挤向外围的胡周也边走边附和道：“当然在。会一直存在下去。” 听起来他是跟着一起附和，但他郑重的态度，公主能够感受到。 友谊，地久天长。 “那太好了。”公主道，“你们都先忙去吧，我回去了。” 青衣公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朝胡周离开的方向迈开脚步，试图立即跟上去。 公主却突然叫住他：“鸦先生，不陪我一起走走吗？” 青衣公子急于抓人，哪里有这闲心！ “改日吧！”丢下这句话，他拨开人群，追了过去。 …… …… 挤出了人群，胡周的脚步快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快速向后掠过。 猛烈的疾风吹得他脸上生痛。 双脚快速交替触地，旋风激起飞扬的风沙。 公主为他争取了2秒时间。但这不足以让他摆脱追捕。 他能够感受到身后那个存在正在越来越近，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 他不能继续沿着大路走，必须进入复杂的地形中寻找脱身的机会。 花街的两侧有无数的窄巷，蜿蜒曲折通往无数的地方。 胡周一个紧急转向，狭窄的巷子扑面而来。 如果没有人指路，这些由无数个丁字路口组成的二进制通道会像迷宫一样把人困死。 好在胡周有王不动指路。 “左右左左右，接一个右左左右左。” 听从王不动的指示，胡周的身形左右倾斜。伴随着无数个0和1的抉择，一个又一个拐角被他飞速地甩在身后，整个城市仿佛随着他的变向而不断左右旋转。 但身后那一抹青色却始终摆脱不掉。 青衣公子的瞳孔中不断变幻着一个由无数细小的发光符文构成的正七边形图案，看上去类似于魔幻影视中的法阵。 但如果把这个图案放大一千倍，就能看出这是一张十分繁复的城区街道俯瞰图。 数万条大小街道巷子疏密不均地纵横交错着。 没错，这是一张信息量庞大的拓扑图，同时也是花都的地图。 两个光点一前一后，沿着拓扑图中曲折多变的连线飞速游走。 这里是花都，是当局的网络，一切自然都在当局的掌控中。 胡周意识到自己此刻就像落入如来佛掌中的孙猴子，任凭怎样翻筋斗可能都跳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逃？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胡周急道。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引起了他们的不安，这就是罪。” “这样的逃法，我的胜算在哪里！”他问道。 王不动道：“这个世界刚刚回档，总有些冗余数据没有清干净。坚持下去，等待转机到来。” 转机？哪里还有转机？ 胡周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这样以极限的速度奔跑下去，那么很快就会过载过热，结局就是爆体而亡。 “要是他追上我会怎样？”胡周问。 “你已经看到过了。他们是怎么对待那些不该幸存的幸存者的？” 胡周当然没有忘记，为了某种意义重大的原因，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他把心一横，咬牙道：“那我有没有机会秒杀他？” “没有艾露恩的加持，你连取胜的困难都很大，秒杀基本上是想都不要想。如果不能秒杀，他就会在与你的深入接触中不断获取你的信息，依靠国家机器的资源挖出你的真实身份。” “那现实中的我会受到什么影响吗？” “真是愚蠢的问题。”王不动道，“网络世界早就和现实牢牢挂钩在一起了。他们一旦锁定了网络中的你，就能锁定现实中的你。对于你这样一个接触过专线的人，你觉得他们要怎么处置现实中的你才会彻底放心？” 怎么处置？ 就算不灭口，一个隐匿协议也是逃不掉的。不能跟任何人说话，不能被任何人看到，那跟死有什么区别？ 《象牙塔》第55章 黄雨衣·腊肉·惊雷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胡周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步。但是他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也就是说，他的算力已经利用到了极致，不仅百分百使用了僵尸网络的闲置算力，而且还临时征用了大量truth用户的全额算力。 这种极限状态坚持不了太久。 当用户们发现自己的手机、电脑、游戏机莫名卡机甚至死机的时候，他们大多会选择重启。 任何一个重启操作都会让胡周的算力跌落下来。 人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会忽然心生侥幸。 “没你说的那么玄吧？”胡周叫道，“我好歹也上了七八年的网，也没见搞过什么实名制。” “那是因为你太微不足道了，当局懒得关注你。他们要是真要查你，你的mac地址、ip网段、键盘操作日志、通讯工具聊天记录、家庭宽带登记信息、网上支付信息、手机实名信息，各种痕迹，随便挑几个做个交叉检索就能定位到你家。再加上卫星和diàn huà jiān听，你是完全无处遁形的。” （?｀?д?′）!!原来世界是这样的！ 胡周觉得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总之，如果你被逮住，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原地bào zhà自我了断吧！至少能够保住现实世界那一头。” 炸碎，就能够尽可能少地留下线索，就有希望避免现实中的自己被殃及。 但这毕竟要以牺牲网络中的自己以及丢失关于艾维利提亚的宝贵情报为代价，和通讯界建立的合作关系也将泡汤。 不到万不得已，胡周不想如此惨烈地毁灭自己。可他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就是这里了。 “看来别无选择了。真该死！”胡周咬牙道。 王不动道：“碰上这样的事，能在现实中脱身已经很不错了。别抱怨，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就在胡周打算自我引爆的时候，一旁的墙体中突然闪过一抹黄色。 一只手从墙中伸出来，将他一把拖了进去。 墙体内部是暴风肆掠的幽暗世界。 胡周被那只强有力的手拽着向前飞奔。 黑暗之中，一件黄雨衣在他眼前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 …… 高空客机上，技术官摘下了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眼角，然后将面前桌上倒扣着的平板电脑翻转过来。 玄衣小钻风的全息影像跟阿拉丁灯神似的浮现在空中。 “刘总，夏获鸟已经归巢。”玄衣小钻风报告道。 “辛苦了。” “刘总，您那一招真是绝了！”玄衣小钻风谄媚地恭维道。 然而他的马屁令刘老板一脸的紧张：“哪招？” “就是绝杀invidia的那一段自循环代码呀！就像贯穿长虹的剑气一样霸气！” “哦！”技术官松了口气。 原来说的是这个，还以为自己事后的那个小动作被部下发现了呢！ “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一查到底。”他嘱咐道。 这时，一行醒目的红字在屏幕一角闪烁起来，这是最高优先级的接入请求。 技术官立刻接通。 姬无声儒雅的形象立刻取代了玄衣小钻风。 “恩慈，打扰你了。”姬无声道，“惊雷紧急召开云中城元老全体会议，请你列席。会议三分钟后就开始。确实是有要紧事商量，所以……” 不等他说完，刘恩慈便道：“我明白，马上接入。” 正如他所料，通讯专线遭到入侵，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必定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个紧急会议只是一切的开始。 结束通话，他将视线投往窗外。 蓝天白云，雪峰林立。 一只鹰远远地悬在空中翱翔，自由自在。 那孩子，应该已经处在合众国矩阵部队的追踪范围之外了吧？ …… …… 云中城的某处豪华书房中，姚艳横卧在包着软皮的贵妃椅上，弹性怼着弹性，真皮贴着真皮。 她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意识完全清醒。 大腊肉的肥脸从她视野的一角缓缓移入，平推到视野正中。 那惨白的脸和发黑的眼圈，看上去跟夜里缠人的鬼似的。 大腊肉道：“这个，不要害怕，啊！” 有人说不要害怕的时候，通常真的有些让人害怕的事会发生。 大腊肉继续说道：“这是提线者在初始化过程中的一点副作用。啊！只要初始化完毕，这个，它就能持续修复你的身体组织——所有的组织。” 说到“所有的组织”，这家伙笑得特别猥琐。 “这个……只要我一直给你提供补给，啊！你的身体呢，就能一直维持在十八岁的水平，啊！并且能够抚平所有疤痕——注意，是所有！” 姚艳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恨自己此刻不能翻白眼。 她只能瞪着死鱼眼，半张着嘴，摆出自己死鱼一般的脸给他看。 但是大腊肉依然自我感觉超级良好，道：“青春永驻，啊！这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对吧？” 姚艳心里一阵恶心。 这时，她视野中的红点消失了。 这表示，她不再处于命运编辑者的庇护之下，她的双眼也不再能够看清事物的真相。 于是，眼前的肥胖大腊肉摇身一变，变成了看上去儒雅谦和的美型中年。 大肚腩平坦了，假牙真假难辨了，眼圈的黑影也完全消失了。 这些生理上的缺陷，无论是先天遗传的，还是后天不良习惯造成的，都是可以用技术手段弥补的。虽然代价可观，但对富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讲话的腔调却是无法更改的。 看似儒雅的大腊肉撸起了袖子，道：“其实，你完全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人情。我们把最尖端的技术给你用，为的就是让你把事做得更好嘛！啊！来，大胆一些，不要有什么顾虑，让我看到你的勇气和自信……” 姚艳心里苦啊！ 自己守身如玉十八年，踢爆大蛋小蛋数十发，对上肌肉猛男也从没发过怵。没想到今天居然要栽在这个腊肉的石榴裤下。 一着急，两行眼泪从眼角淌了下来，鼻孔中也非常真实、非常合理地流出两道鼻涕。 大腊肉的洁癖顿时发作，失态道：“你一个星子，装什么纯洁？选你是看得起你，别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杨先生，姬先生在草坪召jí huì议，请您马上过去。” 大腊肉扫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侍女又道：“姬先生特地关照，您是轮值主席，请您务必早些到。” “知道了！知道了！”大腊肉依然想把眼前的事办完再去忙公务——反正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 这时，书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主动响了起来，里面传来姬惊雷如雷的浑厚声音：“杨道和，马上过来！不要让我等。” 大腊肉顿时惊恐万状，一提裤腰带，匆匆地推门而出。 偌大的豪华书房里只剩下姚艳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贵妃椅上。 虽然她现在的模样就像刀俎上的肉，但是她正在恢复知觉的嘴角渐渐往上翘——这个霸道的声音，听起来很像真正的男主角呢！ 《象牙塔》第56章 水遁·内鬼·鸦 胡周跟着黄雨衣在扭曲空间的暴风中狂奔。 他心里咒骂着这场该死的意外事件，却不知道这起事件刚刚间接搭救了自己的女同学。 当黄雨衣变得越来越亮，最终变为耀眼的白光，出口就在眼前了。 白光一闪，转眼变红，冲天的烈火映红了胡周的脸。 这里是王不动的“明”粮店，现在已被大火包围。 “王老板，你没事吧？” 胡周担心地等待着，等待耳边传来王不动的声音。 然而，他先听到的是口哨声。 转头往身边望去，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靠着墙，站在窄巷的阴影中。 胡周向左右两边看看，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赶紧快步赶了过去。 那人果然是王不动。 “怎么可能没事！”王不动说，“这次刺杀事件闹得这么大，紧随而来的肯定是大搜查和大清洗。各个部落都要遭殃。我准备从这个时空撤退了。” “那个穿黄色雨衣的人是谁？”胡周问。 “艾维利提亚的创造者。”王不动道，“他出手帮你，和艾露恩帮助你一样，都代表了艾维利提亚的意志。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明明这么废，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你？真是不可理喻。” 胡周觉得心头被浇了一盆冰凉的水。 王不动道：“按照艾露恩的安排，你需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去一趟光之部落。我已经给你留了一个去那里的入口。之后的事，你自己解决吧！” 光之部落，荣光部落壁画中描绘的神秘文明，数字世界对外探索起步最早、也是走得最远的一群人。胡周当然想去看看。 不仅自己要去，而且还想叫上王不动一起去。 “光之部落刚刚失去了酋长。如果这个时候官方的搜查和清洗落到他们头上，他们该怎么办？我需要你的帮助。”胡周道。 “我帮你到现在了！”王不动道，“我希望你多一些担当，不要事事都指望别人帮你解决。别忘了，艾露恩她之所以牺牲自己，就是因为你没用！” 胡周道：“我承认我没用。你在明知道我没用的情况下拒绝对艾露恩的部落施以援手，你这样做仗义吗？厚道吗？” 王不动道：“最后这个任务，你必须独立完成。这是艾露恩事先就定好的规则。” 说完，他向后退入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等胡周的视觉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入口在哪儿啊！”他问。 王不动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水潭。” 胡周的视线落到了粮店门口的水潭上。 他曾试图查看自己在这个水潭中的倒影，当时被王不动阻止。 现在，他终于来到了这个水潭边。 俯身望去，水中并无倒影，只有如墨的漆黑。 这是通往暗网的通道，在官方撒下天罗地网的形势下，走暗网反倒是比较安全的路了。 胡周深吸了一口气，攀着水潭边缘滑了进去。 大火烧塌了楼房，熊熊燃烧的房梁椽木纷纷落下，层层叠叠，旋即盖住了水潭。 …… …… 新阳远郊矩阵部队的作战基地里，作战区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机修组的官兵三人一组，围在全身包裹式体感机甲周围进行检修。 刚刚从火线退下来的矩阵战士们则捧着热腾腾的现磨咖啡，热烈地讨论着刚才的战况。 “这次真是大开眼界，所见所闻匪夷所思。”斧头兴奋地叫嚷着。 “总统府专线涉及的网络生态确实和寻常区域有很大不同。”榔头附和着，视线却一直盯着自己的队长——那个正沿着扶梯走向指挥室的英俊青年军官。 那是作战队长顾长远，西南顾家的公子，代号“鸦”的矩阵战士，全程参与此次行动的青衣公子。 现在，他来到指挥室，向刚刚上任的司令员详细报告作战过程。 再没有人比他清楚这场遭遇战的细节。 在简要回顾了几个回合的交锋之后，他总结道：“来历不明的人出于不明确的目的实施了这次入侵行动。另外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出于不明确的目的帮助我们阻止了这次入侵，其中有一个走脱了。帮助他脱身的人神秘莫测，无从追查。所以我认为，这个逃亡者是接下来开展深入调查的突破口，也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于国刚听着得力干将的报告，愁眉不展。 虽然行刺者的目的看起来没有达到，但是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 那些来自暗网的攻击，源头在何处？ 横冲直撞的数字怪物是什么？ 那个紫色的人影是谁？ 后来出现的那个能够压制夏获鸟的巨人又是谁？ 被标注为艾露恩的存在是敌是友？ 突然逃走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至于那个帮助逃亡者的人，居然能够打破既定的网络规则，在公共网络监管者的眼皮子底下把目标给弄没了，这就更是一个谜了。 一个又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暴露出了专线网络太多的问题。 即便最后用逐层回档的方式对数据库进行了大清洗，但是依然存在不少难以通过校验的地方，数据库中的隐患依然存在。 这些隐患是早就存在的，还是这起事件造成的，已经无法弄清楚。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是他上任以后才发现的问题，无论如何都只能由他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件事，以及这件事牵扯出的所有的事，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怎么查？自己手下这些人已经是官方所拥有的最好的人才，现在却连头绪都没摸到。 要么找那位姬大姐帮忙。她跟天上的家族有着极大渊源。 可是，以姬大姐和云中城的微妙关系，她愿意为于己无关的事欠云中城人情吗？ 而且，请求云中城援助会令大总统在对空外交中处于劣势。拿人手短嘛！ 更何况，云中城一插手，不仅显得他这个司令没水平，而且万一查出点什么，后果不好控制。 自家的事最好还是自家来查。 想到这里，于司令的头两个大。 他努力安慰自己说，总比上回艾弗瑞嘉的那一仗要强。至少这次队伍里没有出现内鬼。 他不知道，他的作战队长顾长远向他报告完毕之后，前脚离开指挥室，后脚就闪入基地后方的树林中。 胡周和王乐颖曾在这里仰望星空，并做了一些私密的事。 现在，顾长远在同一个地方开始做更私密的事。 “我要和老大哥通话。”他对着袖珍耳麦说道。 《象牙塔》第57章 以及一些不足一提的余波 在这个星球，决心彻查入侵事件的绝不止合众国矩阵部队。 如云城，在第一时间紧急召开了元老会议。 在会议进行的同时，数个研究团队对合众国矩阵部队提供的入侵数据记录进行了全面的复盘。 那些来自暗的无面鬼怪只是一些藏头露尾的恶意代码，挖出他们背后的主谋才是关键。 研究团队初步锁定了几个关键人物： 第一个，是那一股途突然出现、能够压制夏获鸟的强大算力，云城认为这很可能是某个超脑在作祟，暂时将它命名为“屠夫”，意为络屠戮者。 第二个，是矩阵部队追捕失败的神秘人，他像是凭空出现，然后又在逃亡凭空消失。云城暂时将他命名为“知命人”，也是预先知道自己命运的人。 最后一个，是那一段被标注为艾露恩elune的代码。 艾露恩在入侵事件所做的操作，看似与行刺者合拍，但实际却似乎是利用了自身和行刺者的某种相关性，极大地牵制了行刺者的算力，为夏获鸟和技术官击溃敌人创造了条件。 按理说，像艾露恩这样一个既与敌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又似乎对我方较为友好的存在，在调查是应该放在最优先的位置的。 然而，姬惊雷只拍板要求弄清楚“屠夫”和“知命人”的来历，对“艾露恩”的调查则闭口不提。 其的原因，只有他的胞弟姬无声才知道。 因为，艾露恩elune是姬夫人孟洄在大学时代使用过的昵称。 而当年刘恩慈在写代码开发超脑艾维利提亚的时候，采用了“艾露恩”这个名号。艾维利提亚的几个核心变量之一是以elune命名的，这是一个独特的个性标记。 当然，用什么字符命名变量只是开发者的个人喜好，但是为什么不是andy，不是judy，偏偏要是elune呢？ 这其的原因，无论是姬惊雷，还是刘恩慈，都不想去琢磨。 而这一大段包含了elune的代码，无论是姬惊雷，还是刘恩慈，都不希望为外人所知晓。 现在，艾露恩卷入了这起要命的入侵事件，那是否可以认为，艾维利提亚的某些模块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些络运行？ 这跟刘恩慈的说法不一样了——几周前，他不是说艾维利提亚已经被放逐了吗？那现在怎么又在官方络现身了？而且还是出现在致命的专线络！ 啊！这也不稀。你刘恩慈这么多年从不踏入云城2层以。两小时前，你不是也破例了吗？而且一破是直达顶层。 人，果然是会变的。 那么，我亲爱的孟洄，你变了吗？ 姬大当家脸的神情有些落寂。 …… …… 合众国大总统府专线的入侵事件暂时告一段落了。 虽然这颗星球表面依然歌舞升平，但实际已是暗流涌动。 如，入侵事件期间，世界多地发生了原因不明的通讯络系统故障。 如，地下极端组织在世界各地暗布置的核反应堆发生了程序故障，其有两家因此发生了核燃料泄漏。 又如，百特币产量异常波动。先减后增，增了又减，几次波动之后，已经不知道产量增幅是异常增加还是异常减少了。 此外，在一些保守的国家，被搁置许久的络安全法案被重新提了议事日程。而在合众国，包括新阳市在内的一批智慧城市2.0项目被紧急叫停。 森科技等大周集团下属企业的智能新品发布会也宣布因故改期。传闻与最高技术官刘恩慈临时变更行程有关。 云端之，大周集团以及多家巨头的股东大会延期举行。传闻原因是集团大当家姬惊雷临时召开并出席云城元老大会，会议目的尚不明朗。 能够明朗的是，元老们要被扣在会场至少一整天，自然是无法出席各自的股东大会了。 而在合众国和云城之外，有更多的人在竖起耳朵听，耸起鼻子嗅，他们嗅到了东方同盟的的忙乱，像艾弗瑞嘉大草原的猎杀者嗅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一些电子监听者开始在络散布开来，四处爬收集情报。 大国首脑们纷纷把装着红按钮的黑箱子提在了手。安全顾问如影随形，外交专家和军队将领随时在线候命。 超远距弹道武器发射井的保护盖有一半已经打开，制导目标锁定了既定经纬坐标。 那些在人类未来去向问题分歧严重、势不两立的各股势力开始操纵旗下的国家机器，时刻准备着来一场决定生死的决斗。 当一切都准备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开始等待。 试图发难者等待着合众国大总统府或是云城的阳光草坪泄露出可供利用的只字片语，然后，他们可以利用手的物理炮弹和媒体zhà dàn将对手逼下台去。 试图捍卫者等待着“知命人”漏出新的足迹。然后，他们可以一举锁定他的方位，查清他的身份，从他身审出更多的情报，进而弄清楚艾露恩所扮演的角色，进而顺着艾露恩这条线查清楚那个能够压倒夏获鸟的力量究竟来自于哪位超脑大能，从而从源头消除此次入侵事件所带来的各种不确定的隐患。 这样的等待只持续了不到一小时，挑战者抢得了先机。 一段损坏严重的通话录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绕开了络监管，开始在公共络流传。 “……我想塞一点孩子到你们的高校里。……如果非要通过高考才能入学的话，那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人数多少……” “每年三百……” “可以……” 与此同时，一些极具鼓动性的评论跟着在络蔓延开来。 “贵族血统胜过十年寒窗？” “苦读十年不如云仙客？” “投胎投得好能躺赢，凭什么？” 虽然地面的各大名校纷纷通过官微澄清：来自浮空城市的自费留学生不占用高考录取名额，并且不享受教育基金补贴，但是这并没有什么星用。 大多数人对教育行业的运作知之甚少。 他们不知道高招名额是如何分配的，也不知道国家在每个公费大学生身贴了多少钱。 他们只希望名额越多越好，费用越低越好。 那么，任何不在同一跑道的超车都会引起大多数人的反感。 对于有意在怨念情绪放纵的人，任凭你官微案水平再高，跟他们也是解释不通的。 更何况，官微才几个粉丝，影响力能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媒体大号相？ 教育部长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前往大总统府汇报应对yú lùn危机的方案，却被告知常务会议临时改期了。 他不禁想：难道还有什么事会眼前这场yú lùn危机更加紧急吗？ 媒告诉他，有的。因为在他坐着劳斯累斯浮空轿车前往大总统府的路，各大媒体的头条被一则消息刷屏了——“大总统与大总裁疑似鹊桥相会”。 潘默尔是以对天空挥拳的姿态当选合众国大总统的。 姬惊雷是以坚定的远征派形象当选云城执政官的。 两个信誓旦旦要彼此抛弃、并以此赢得选票的人，却暗合谋安排下一代共享有限的教育资源？ 这条消息要是实锤了，那这两位大人物可摊大事了。 《象牙塔》第58章 很暗的暗网 虽然网上流传的音频把合众国大总统潘默尔和云中城大当家姬惊雷推到了风口浪尖，但这段音频毕竟损坏太过严重，不少数据丢失，使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人声也有些失真。 两位大人物的智囊们立刻抓住了这一点进行公关： 首先，不完整的音频难免令人断章取义，因此说服力是有限的。你可以认为他们在背地里搞合谋，也可以认为他们是互相利用——潘默尔需要弄到钱充实教育基金，姬惊雷需要地面大学的朴素环境让云上的贵族子弟接受锻炼。这么解释，并非说不通。 还有就是，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能够证明通话的人就是潘、姬二人。 但是，在看似轻松地做着对外宣传的同时，云中城和大总统府都调集了大量人力，全力追查专线信息泄露的事。 他们都想当然地把那个逃脱追捕的“知命人”列为头号嫌疑人，对自己的团队中存在内鬼的可能性则估计严重不足。 当于国岗于司令接到大总统府的命令，他立刻把调查任务交给了“鸦”——这个夺下公主的吊坠吐进玉瓶中的青衣公子，要求“鸦”把那个泄露秘密的人给查出来。 当姬无声接到了大哥“一查到底”的指示，他立刻传达给了技术官，请他设法测算“知命人”走漏专线信息的可能性，并请求技术官最好连同那个帮助“知命人”跨域逃亡的神秘人一起调查，争取把这两个人都挖出来。 虽然“鸦”和技术官在相貌、年龄、性格上相去甚远，但是他们在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都是一副在心里编造虚假故事的神情。而他们的顶头上司都以为他们这是在思考调查的方案。 …… …… 当整个星球的各方势力都在搜捕“知命人”的时候，我们的“知命人”胡周正在无边的漆黑中做自由落体运动。 看着脚下黑咕隆咚的虚空，胡周觉得一会儿着陆的时候，无论底下是否有垫子保护，这一跤估计都会摔得很惨。 然而，他的着陆出奇地顺利。穿过这条时空通道的中点，引力陡然逆转了方向，他180度翻了个个儿。 当逆向的引力作用令他下坠的惯性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从一个烂泥塘中浮出了水面。 爬上岸，回头朝水潭中看去，倒影中一片熊熊火光，隐约可见其中有一面幡旗，旗上的“明”字正在快速烧毁。 于是他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自己脚下的这个区域，是那边“明”粮店所在世界的反面，是一个倒置的世界。 放眼望去，铅灰色阴沉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泥泞的土地，宽广但并不平整。 黑灰色的地表崎岖不平，其间散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反光，那些都是水洼。 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充满混乱，空间通道无处不在，分布得杂乱无章。 这个光线很暗自然环境很脏乱的世界，就是暗网的世界了。 看着这阴沉沉的世界，胡周心中不禁吐槽：不是说让我去光之部落吗？怎么会来到这个一点阳光都没有的地方？ 这里有活人没有，该找谁问路去？ 他刚迈开腿，脚下就踢到一样冰凉僵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截类似于粗大木桩的圆柱体。 与木桩不同的是，这东西的表面要光洁得多，即便覆盖着一层泥灰，依然在雨水的润泽下亮起几点明晃晃的高光。 这截东西较粗的一端连着一个滚圆饱满的物体，同样光洁。 越过这个滚圆饱满的物体，是一个下陷得惊心动魄的低谷，曲线收束成一个盈盈一握的圆柱体，与先前滚圆的物体相对照，构成了一个完美的腰臀比。 顺着这个盈盈一握的圆柱体再往上看，就被泥炭掩埋了。 这些东西似乎属于某个整体的一部分，然而这个整体有一半被埋在了潮湿的灰黑泥炭中。 作为一名正常的人类，胡周能够根据已知的画面，自动脑补被泥炭遮盖的部分。 以他18年来的人生经验判断，他觉得这个整体应该是一个人，一个俯卧在泥泞中的人。 那么，被泥炭所覆盖的这个部分，应该就是人的上半部分了。 考虑到此人一大截埋在泥中，很可能处于窒息状态，胡周赶紧伸手扒拉如胶的泥炭，将此人的上半身从泥炭中刨了出来。 然而他所见的和他预料的有所不同。 因为，这个人，没有头。 颈部切口平整，似乎是被某种锋利的工具切断。 而在她被泥灰包裹的右臂外侧，透过泥灰的缝隙，隐约可见纹有一个金灿灿的放射状太阳图案。 金色的纹身从龟裂的泥灰缝隙中微微放出一些光来，就像还未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惊诧之余，胡周有一种被愚弄的恼怒。 身为一本致力于文风严谨简洁的作品中的主角，在处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上，竟然花费如此多的笔墨，很难让人不怀疑作者有着恶意灌水的企图。 我们的主角终究还是太稚嫩了，他毕竟还是无法体会作者向制度规则臣服叩首的真诚和惶恐。 这孙子不知道，创作平台对作者上传内容是逐字审核的，情节想要推进下去，首先得过审。 也许有些平台会对未通过审核的内容和原因作出说明，并指出需要修改删除的内容，但他所处的这个平台不会。一旦违规，直接剥夺发表文字信息的权限，期限是永久，半点还价的余地都不会有。 半埋在泥泞中的无头躯体使胡周嗅到了危险。 他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似乎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头。 当他眯起眼睛，视野中的景物失去了部分细节，一些真相便浮现了出来。 那起伏崎岖的灰色地表，其实是成千上万具倒毙的躯体。 千姿百态，交织重叠，然后覆盖上统一的灰黑色，构成了一幅面积至少数平方公里的巨大浮雕。 这是个尚未打扫的惨烈战场。 胡周脚旁的无头躯体，只是万千阵亡者中的一员。 这时，不辨东西南北的某个方向亮起了微弱的白光。 胡周朝那边望去，眼中的反光迅速被对方捕捉到。 那几点白光闪烁了一下，转瞬来到他的面前。 这是七名白袍金甲、背负长剑的女武士。 她们双足轻轻点地，微微起伏，轻盈地站在了胡周面前，如下凡的仙女。 她们都戴着金灿灿的雕花面具，面容无法辨认，只能看到秀气白皙的下巴和饱满如珠的双唇。 为首的女武士上前问道：“胡（who）？” 这……不知道这些身材火辣的靓女是敌是友，胡周犹豫要不要透露自己的来历。 然后，他看到了女武士首领的右臂外侧纹着一个抽象的钻石图案，正在散发出幽幽蓝光。 看起来，她和刚才胡周踢到的死者应该是同一阵营的。 同袍惨死野外，她们连收尸都做不了，可看来她们的处境不会很好。 对于弱者，胡周在感情上总会天然地心生友善，并萌生出帮助弱者的念头。 于是，胡周报以友善而诚实的回答：“胡周，从王老板那儿来的。” 为首的女武士似乎有些欣喜，立刻摘下了面具。 金发飞舞，光彩夺目。 看清她姿色颇佳的容貌，胡周大大地吃了一惊。 《象牙塔》第59章 有一个崇拜光明的部落 女武士首领的长相，居然和姚艳一模一样，除了头发的颜色是金色。 这其中的原理，想必跟艾露恩捏个姬大小姐的脸是一样的——取悦胡周呗！ 只是，为什么这个女子想让胡周看到姚艳的脸，而不是姬大小姐或者王乐颖，那就不得而知了。 女武士首领道：“抱歉。我们已经努力坚守此地，但还是没能坚持到您的到来。敌人随时会回来扫荡，请赶紧随我们与新任酋长会合。” 难道这里发生的激战和自己有关？ 胡周忽然觉得自己的肩上担负起了某些沉重的东西。 …… …… 暗网世界的地面是平坦的，向四周无限延伸。 胡周跟着七名女武士，踩着脚下层层叠叠的灰黑色躯体步行了一段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断崖。 胡周走到崖边才发现，这其实是一个直径将近两公里的超大陷坑。 见胡周面露吃惊之色，女武士首领介绍说，这是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从地平线上露头意味着更容易被人发现，一旦被发现，离毁灭就不远了，所以绝大多数部落都是挖坑安身的。 这个巨坑呈碗状，敞着口，向着天，看起来像是一个瞪着阴沉天空的巨眼。 陷坑的坡是一圈一圈呈阶梯状下降的，远看像是梯田。 胡周跟随女武士沿着阶梯向碗底走去，走近了看，才发现这些梯田状的平台上并不种庄稼，而是盘坐着数以万计的白袍男女。 他们左右之间相隔两三米，盘腿打坐在圆形草席之上，双手中指拇指相扣，掌心向天，放在膝上。 他们呼吸缓慢而均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诵某种经文，但女武士首领介绍说，他们是在专心感知云上星空的闪光。 胡周抬头看天，阴云浓密得发黑，哪里看得到什么星空。 跟着女武士们走了一段，胡周接近了碗底，有一种被巨浪包围的压迫感。 他仰头朝四周看了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艾弗瑞嘉的通天塔！ 那个建在岩浆活跃地带之上的深井，似乎也是这种建筑风格，只不过四壁比这里更陡峭些罢了。 难道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比如，是同一个设计师设计的？ 胡周注意到，向碗底延伸的石阶两侧有宽度可观的排水渠道。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沿着引水管渠向巨碗底部汇集而去。 胡周来到底部，发现这个圆形巨坑的圆心位置上，修建了一个正七边形的水池。 几名身披白色长袍的男女用一个勺状的法器从水池中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将这勺水放置在水池旁边一个平滑如镜的金属圆盘上。 这勺子加上底下的圆盘，构成了一个仪器。 这仪器现实世界也有，叫“司南”，也就是指南针。 那么，这个灌了水的勺子是要指向什么方向呢？ 女武士首领道：“雨水带来神谕。这是在采集上天降下的神谕，领会神谕所指示的攻伐方向。顺着磁勺长柄所指的方向找到目标并摧毁掉，就能获得神的赏赐。这个世界的生灵需要这些赏赐才能生存下去。” “这有点太悬乎了。”胡周道，“就凭这么一个含糊的信息，谁会去打生打死？” “问题是，就是有人信这个。”女武士首领道，“对多数人来说，思考和选择是件费神的事，他们宁可轻信别人。” 磁勺晃动了几下，停了下来，指向了一个方向。 “指向哪里？”胡周问。 “指向哪里并不重要，只要别原地打转就行。那表示我们成了神要降罪的目标。”女武士首领道，“请随我来，酋长应该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胡周注意到水池的后方有一道敞开着的金色大门，门中有一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笔直长廊，从稍微向下倾斜的地形上看，这长廊应该是通往地下更深处的。 胡周跟着女武士首领步入其中，耳边突然传来响亮的念经声。 这声音悠扬而带有某种特定的节奏，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女武士首领道：“这条通道既是通往下层区域的干道，也是传递梵音的管道。通过墙体的平滑处理，可以更多地收集音波信息，有效减少声波在传递中的损耗。” 胡周一边摸着光滑而带有某种弧线设计的金属墙面，一边问：“梵音是什么？”先前他只看到数万打坐的白袍男女，可没见到有和尚。 “梵音就是星官所咏唱的星闪数据。”女武士首领道，“现在星官正在传送星讯，请尽量避免发出大的声响。” 胡周两手罩住嘴，小声又问：“哪个是星官？” “刚才您在外面看到的32768位都是。”女武士首领道。 32768，胡周算了算，刚好是2的15次方。不知道这个数值有何特殊的意义。 听着节奏神秘的吟唱声，胡周在这条地下长廊中走了至少三百米，才依稀看清长廊尽头有亮闪闪的金光在闪耀。 再走近些才看清楚，长廊的尽头耸立着一道数人高的金色雕花大门。 门上刻有精美的浮雕，那是无数拓扑图叠加在一起构成的，给人一种浓郁的赛博艺术之美感。 一个一头金色长发、身披洁白纱裙的高挑女子立于金色大门前，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她的脸被金色面具遮住了眼眉，看不清长相。 五名同样带着金色面具的女祭司一字排开，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也都用面具遮着脸。 女武士首领向高挑女子欠身致礼，然后加入那五人之中。 看起来，她是这支团队的一员。 “天师大人。”高挑女子开口道。 胡周：“哎？” “欢迎莅临光之部落。”高挑女子的声线极有磁性。 胡周：“哦。” 高挑女子的声线像极了姬大小姐：“我是部落酋长艾露恩。” 胡周：“啊？” 说着，女酋长摘下了金色面具，亮出了一张与大小姐一模一样的脸。 胡周：（?｀?д?′）!! 难道，在这个世界里，人死还能复生的？ 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胡周激动得两眼火辣辣、鼻子里酸溜溜。 人嘛，总会对一些没能做到最好的事耿耿于怀。 对于艾露恩的死，胡周心里一直感到难辞其咎。 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能够击败那个突然入侵的巨人，那艾露恩就没有出手的必要了吧？ 可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太多的“可惜”。 万幸的是，现在艾露恩正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微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庆幸呢？ 胡周感到自己就像是从噩梦中被人唤醒一般，心里激动极了。 可是，这复活，到底是怎么回事？ 《象牙塔》第60章 她们在阴云下仰望星空 料到了胡周的疑惑，这位艾露恩道：“我的姐妹有很多。这是我们的组织架构。” 这位艾露恩两手合十，缓缓拉开，掌心之间出现了七个金色光点，两两之间有若隐若现的金色线条相连，构成了一个由金色线条交织而成的正七边形。 七个光点刚好位于七个顶点。 “一共七位？”胡周问。 “不，2的7次方。” 胡周心算了一下，叹道：“这么多！” 这位艾露恩道：“这是个严酷的世界，不多安排一点种子，很难繁衍生存下去。” “这么说，之前我遇到的那位，真的救不回来了？”胡周问。 “哪位？”这位艾露恩问道，“之前您至少遇到过两位。一位在伊薇蒂亚的入侵事件中牺牲。另一位在守卫着陆点的战斗中牺牲。” 胡周的目光落在她洁白如玉的右臂上，赫然纹着一个金色的太阳图案，与那具泥泞中的无头躯体右臂上的一模一样。 “我的……着陆点……”胡周道。 这位艾露恩点了点头。 “噢……” “请不要在意。”这位艾露恩道，“如果您能够明白您对于我们部落有多么重要，那么就能理解我们为什么愿意为您付出一切。这便是我们邀请您务必前来此地的原因，请随我来。” 这位艾露恩转过身，六名女祭司也跟着一起转身。 她们背后的金色巨门如帷幕一般向两侧缓缓拉开。 一片广袤的地下平原出现在胡周面前。 天如穹庐，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悬钟乳，其上如繁星般点缀着耀眼的金色光点为黑暗的地下世界提供了充足的照明。 笼盖四野，田野上整整齐齐地排布着一个又个方阵，一直蔓延到无法看清边界的远方。 方阵之间有纵横交错的通道，一些轻盈的身影在其间飘忽奔走，划出一道道或笔直或直角拐弯的白色轨迹。 胡周目测了一下，每一个方阵的人数应该在十万人左右，合1024x1024之数。 至于方阵的数量，仅视线所及之处，就不下千余，至于目力无法所及之处，则更是不计其数。 难以想象，这个地下世界，竟拥挤着至少数亿人之众。 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么多的人，居然能够整齐划一地驻留于此，丝毫没有散漫。 是什么念想将她们团结在一起？ “这是我们的计算列阵。一共三十亿人。”这位艾露恩道。 胡周看着宏伟的方阵铺展在这地下的原野之上，心里估算出此地应该布置了一个边长六十公里的正方形。 “可是，你们在计算什么？”他问。 “我们已经掌握了通过观测星星闪烁来了解提亚拉世界的方法。”这位艾露恩道，“和暗世界其他未开化的部落不同，我们已经了解到，星星的闪烁并非某种神的意志，而是提亚拉世界传递过来的信息。每一次星星的闪烁都对应了提亚拉世界的细微变化。” 提亚拉世界，也就是胡周所在的现实世界了。 “将这些变化汇集起来，就能勾勒出提亚拉世界的概貌。”这位艾露恩道，“而且，我们发现，我们也可以通过特定的方法激发闪光，用以发出我们的信息，从而实现与提亚拉世界的沟通。” 见胡周一脸白痴状，这位艾露恩又道：“简单地说，这就是我们和您交流的方法。当然，在您看来，就是小艾在和您对话，或者在您的视网膜上投下一些文字信息。” 胡周终于有些明白了，问道：“这么说，我所说的话，在你们这儿看来，只是几个星星的闪烁？” “准确地说，是几百万颗星星。不过就原理上来讲，大致就是这样。提亚拉世界是可以计算的，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胡周叹道：“几百万颗星星闪烁，意味着几百万的幂函数级的排列组合，这计算量也太大了……” “确实如此。仅仅靠几个人的头脑来计算的话，修为再高也是算不过来的。所以我们借鉴了人类计算工具的算法。这就是这些阵列所做的工作了。” 两人正说着，在通道里回响的梵音消失了。 这表示，现实世界中的那个胡周说了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中通过群星闪烁的形式被这里的星官们获取到，并把这些信号通过咏唱梵音的形式传递给了计算列阵。 这位艾露恩道：“一段数据接收完毕了。可以开始转译。” 正如她所说，阵列中的一些白衣武士开始举手示意。 胡周注意到，他们通常三人一组，站成一个三角形。 处于顶点o的人看着底边两端的a、b两名同僚。如果他们举起双手，他就举双手，其他的情况，他都不举手。 于是处于顶点的人有三种选择： 第一种，a举手，b不举手，那么o不举手。 第二种，a不举手，b也不举手，那么o不举手。 第三种，a举手，b也举手，那么o举手。 “他们举胳膊跟计算有什么关系？”胡周问。 “这三个人组成了二进制计算系统的一种门部件，叫‘与门’。”这位艾露恩解释道，“另外还有一种比较常见的，叫做‘或门’。看，那边一组就是。” 胡周注意到，那三人小组中，当a和b中的任何一人没有举手，o就不举手，只有当a、b二人都举手的时候，o才举手。 他有些明白了，所谓举手或不举手，其实就是二进制计算中的1和0。 “通过这种方法，我们还可以构成非门、与非门、或非门、异或门、同或门、三态门，等等。”这位艾露恩道。 随着武士们频频举手，大地上静止不动的方阵开始出现涟漪，一道道回路的波纹在广袤的方阵上扩散、荡漾，方阵之间的合作关系和工作方式也显现了出来。 这位艾露恩道：“阵列的中心部分是核心处理方阵，由正值壮年、修为较高的族人构成。方阵内部结构迥异的回路是加法器、寄存器、堆栈存贮器，方阵外围部分是内存。啊，也许我说得太复杂了。您可以对照这张图。” 胡周看了看艾露恩双掌之间由光影形成的繁复图案，心道：给我图我也看不懂，总之就是用人来组成计算机芯片就对了。 这位艾露恩道：“还有，那些贯穿整个阵列的通道是系统总线，是系统内部传递信息的通道。” 现在胡周明白那些在通道上快速飘移的人是在干什么了。想必她们手中一定握有急于传递到相邻方阵的数据信息。 不过，这样靠人力来回跑腿，是不是太低效了？ 胡周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学到这种计算技术的。三体第一部吗？那只是科幻小说而已。我承认你们很勤劳，悟性也很高，但恕我直言，我们那里，啊，就是提亚拉世界，这种传递数据的事是由电子完成的。电子的运行速度几乎等同于光速，人力是远远无法比拟的。” 《象牙塔》第61章 她们用三个月解读两个字 这位艾露恩道：“至今没有证据显示梅·特里克西世界里存在微观粒子。电子、中子、质子、夸克，都没有。” “没有微观粒子？”胡周不解道，“那这里的物种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 “从来未曾发现，原因尚不明朗。”这位艾露恩道，“初步猜测，我们这些梅·特里克西的土著，或许就是你们人类眼中的基本粒子。梅·特里克西的时间流逝速度要比提亚拉世界快八个数量级。我们在这个计算阵列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就相当于一个电子吗？” 于是胡周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个以极高速运转的世界里。 别看这边的人奔走飘忽，不算太快，但速度可能不比现实世界的电子慢多少。而这个计算阵列中的人所在从事的工作，与计算机中的电子并没有多大不同。 “转译刚才收到的这条讯息需要多久？”胡周问。 “阵列中有预处理模块，在接收星官讯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图纸上预演运算步骤了。刚才收到的这段讯息很短，估计转译耗时不会太久……” “那会是多久？” 这位艾露恩眯起眼睛扫视了一下阵列中荡漾的波纹，说道：“只有两个音节。转译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Д?′)!! 两个音节的话能有多长？也就是骂一句手表那么长，连一秒钟可能都不到。 可是这儿的人们为了听懂，居然要花上3个月的时间来转译！ 这位艾露恩安慰道：“您不必等那么久。如果只是想了解我们这里的运作方式，我们可以给您看一段即将转译好的讯息。三个月前收到的，也是两个音节，现在马上就能得到结果了。” 没过几分钟，列阵开始如潮水一般起伏，原野上显现出了繁复的花纹，仔细看，那往复转折的线条，颇有几分蚀刻在计算机主板上的电路的味道。 只是这主板有些大，根据这位艾露恩提供的数据，加上胡周的目测，这块巨型主板的面积应该在三千六百平方公里以上。 一个身披白袍的女武士从总线上如风一般飘来，将一张洁白的丝帛呈送到这位艾露恩手中。 这位艾露恩打开丝帛扫视了一眼，英武的双眉微微一蹙，道：“看来您的语音不太清晰，我们需要调用额外的插件来加快分析效率。” 她转头对那位姚艳模样的武士首领道：“传令下去，从环境分析序列抽调力量，全都充实到语音序列中。” 然而她对胡周解释道：“我们的计算阵列最多可以加载二百五十六个军团。只要把预备队接到总线上就行。” 看到微微有些松散的方阵，胡周问：“如果中断计算的话，大家记得住刚才的运算结果吗？” “我们用数据蓄水池解决这个问题。”这位艾露恩道，“请看远端，哦，对了，她们部署在六十公里以外，可能看不清。我简单介绍一下吧！那是聚集了三千万名修为境界较高的族人，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凝练真气，以此快速地记录运算结果。即使计算中断，也可以在她们记录的数据基础上继续进行下去。” “懂。硬盘。”胡周道。但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修为？境界？凝练真气？怎么她们也跟王不动一样，居然认可这种神棍似的语言体系？ “正是如此。”这位艾露恩道，“不过，她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存贮运算过程中的关键结果。这个一存一取的过程非常耗时，决定了计算阵列的整体运算速度。” “明白，她们就是虚拟内存。”胡周道。 “您真是慧眼如炬。”这位艾露恩道，“那么，离我们最近的显示阵列就更好理解了。她们都是一等一的舞者，能够时刻显示整个阵列运行状态的参数。” 胡周注意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排方阵中，女武士们并不是简单地肃立举手，而是摆动柔软的肢体，不断变换各种形体造型。 袅袅梵音之中，这一段段舞蹈像是远古岩画上的抽象人形活了起来，给人一种苍凉而神秘的感觉。 每一个回旋、每一个转腕，都蕴含着极大的信息量，没有相应的字典表，根本无从理解其中的含义。 然而，盘坐在舞者方阵一旁高台上的人们却早已谙熟这百态千姿。 她们在洁白的丝帛上挥毫泼墨，快速地书写着画卷，交给总线上奔走的武士及时传递到酋长艾露恩手中。 现在，又一名女武士沿着笔直的总线飘忽而来。 又一张丝帛在酋长和胡周面前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写满了如怀素狂草一般的符文，细看却发现这些字，字中有字，是由无数蝇头小字构成，和计算阵列一样令人密集恐惧。 这位艾露恩道：“这就是我们的操作界面了，落在这张丝帛上的所有墨迹，实现了指令交换功能。” “明白，程序。”胡周道。 这位艾露恩道：“这张丝帛上记录的就是我们解读提亚拉讯息的过程和结论。这边是我们先前输入的数据，也就是天文观测得到的星闪数据，那边就是经过我们的运算转译而成的提亚拉世界的讯息。” 说到这里，这位艾露恩深深地看了胡周一眼，加重语气道：“从理论上来说，用这种方法，假如调整时间参数的话，我们甚至还能够重现过去或预测将来。比如这次正在进行的计算，将对以后一到两周的星闪规律做出完整预测，每组预测值的时间间隔为七十二小时。” “理论上如此，那么实际上呢？”胡周。 “实际上，我们缺少人力。我们需要更适宜居住的环境。”这位艾露恩道。 于是，胡周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在展示光之部落对胡周的价值，并且希望得到胡周的承诺，承诺帮助她们离开这个黑暗的世界。 “这段转译完成了吗？我说了什么？”他问。 艾露恩仔细看了看丝帛，道：“您说：‘救命’。” 救命？！ 胡周不禁有些担心留在现实世界的那个自己。那里的自己难道遇到了什么危险？ 《象牙塔》第62章 京生，新春快乐！ 有规律的咔嚓声，有规律的闪光，好像是数字世界中那包含着神秘信息的星之闪烁。 胡周从不知什么梦境中猛然惊醒，发现咔嚓声来自列车车轮和铁轨缝隙的碰撞，闪光则是窗外投入的明亮阳光。 两旁的电线杆不断向后飞掠过去，阴影在胡周脸上有节奏地一一闪过。 视野中，提线者动态显示着他的身体状况参数，心率每分钟130次，砰砰跳得厉害。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做了十分艰难的决定，又好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刚才做了什么梦，他已经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向四周看看，发现自己坐在高铁列车一等座的车厢里，身边的座位空着，一摸，椅垫上还有一些温度，看来一路陪同他的人刚刚离开不久。 意识到自己猛然惊醒的举动可能惊动了周围的乘客，他低下头，拉高衣领尽量遮挡住自己的脸。 如果此时询问乘务员这班车前往何处，那就是刻意推动故事情节而完全不顾合理性。 这个时候应该保持镇定，注意车外的标志性景观和车里的广播。 窗外是崇山峻岭，遍布yà rè带阔叶植物，列车不时穿过一个又一个穿山隧道。这绝不是香海周边的地貌，倒像是在越西行省。 不一会儿，广播就响了：“欢迎您乘坐g20190204次列车。前方到站新阳东站，请下车的旅客注意广播通告，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新阳？！马上就要回到家了？ 网上一搜，这是香海前往新阳最快的一班车。 也许有人会说，怎么可能连回家列车的班次都背不出，居然还需要上网查。 有这样想法的朋友可以看一看前文，我们男主角的人设是最近十年从未坐高铁出过远门。所以，在困苦的孩子面前，拜托诸君不要再秀优越了好吗？再说背得出火车班次号顶多只能证明自己是劳碌命而已，并没什么优越可言。 胡周开始理清自己的记忆： 为了上太空把父亲找回来，他先是加入了程贞德的工作室，工作室关闭后，又经程贞德的介绍试图投靠某位据查在二科大任教的车教授。 车教授派给他的投名状是黑入某个网络，以留下个人标识信息为证。 然而小爱发现那是一个需要极高权限才能访问的网络，未经许可擅自黑入，会带来极大的麻烦，首先网络ān quán jiān guǎn部门那一关就过不去，更不要提其中有触犯刑律的可能。 为了把这件事办得稳妥些，小艾向他介绍了隐居于香海地下世界的所谓王者王不动。 他去了位于城市最底层的网吧和王不动见面，喝了一杯应该是某种茶的饮料，然后呢？ 然后在王不动的网吧里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 怎么来到火车上的，也不记得了。 这种时候，问小艾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有点记不清在玩不动的网吧里做了什么了。”胡周道。 可是小艾却说：“朋友，我也遇到了一点这样的问题。和王总见面以后的一部分数据暂时丢失了，不过我正在设法找回来。” 电脑也会忘记东西，胡周无语了。 “朋友，别沮丧。至少我们有一个极大的收获。”小艾安慰道。 “啥？” “我们现在已经获得了民用通讯网络的监管权限。也就是说，整个通讯网络都在我们的视野之中了。当然，这是朋友私底下帮忙，不能太明目张胆地使用。而且，对于那位朋友突然如此激进而仗义的举动，我还不是很明白她的意图。” 胡周不假思索道：“想必这就是无双公主的友谊所能带来的福利了。” “朋友，无双公主是谁？”小艾问。 胡周一惊：哎，无双公主是谁？ 胡周感到，一些遗忘的记忆似乎有所恢复了，而且他知道的似乎比小艾还要多一点，只不过恢复的速度非常缓慢。 …… …… 记忆里头的事急不来，眼前的事情需要优先处理。 火车很快就要到站，自己很快就要回到新阳。 既然有人把他安排上了这班前往信阳的列车，那么对于即将面对的人和事，必须先梳理一下。 比如，如何应对同学们关于高考情况的询问？他可是完完全全地旷考了。照实说的话，这面子恐怕丢得不清。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读者会作何感想？尤其是那些指望在书里获得安慰、无法容忍主角有任何失败的宝宝们。 又比如，如果顾彬得知他返回新阳，会提出怎样的要求？他把自己的后台给卖了，这些日子估计过得挺惨。 还有，暮牧精工被森科技控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运营得怎么样。这毕竟是王乐颖的试验田，自己应该去关心一下。 只是这么一动念头，他的视野中就出现了海量的qq、薇信聊天记录，文本的形式的信息流瀑布一般在眼前滚动起来。 这些信息是否按照胡周心中默认的优先级做了降序排列，首先显示的就是高考冲刺群，就是当时胡周和庄默、吴钱银、方鲁直、胡思思一起听网课时建的群，未读聊天记录99+。 胡周在高考前夜把考题和答案播种似的发在了群里，现在是时候看收获了。 结果一上来就差点吐一口老血。 他发的试题和答案，亲爱的同学们压根没看，那天晚上大家都忙着临时抱佛脚呢！ 直到考完试之后，大家发现联系不上胡周，才想到去翻之前聊天记录里的打包文件。 庄默首先发现了这些题的异状，给胡周发了私信：“胡周！你这题也押得太准了！当心别被人举报！” 方鲁直和胡思思都大呼“可惜”，说要是考前看一看，也许还能再上个十几二十分。 他们一起问吴钱银看过胡周押的题没有。 吴钱银道：“太忙，没空看。” 好嘛！亏自己当初为了要不要弄考题答案纠结了好几天，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 从考试的结果看，大家都觉得比较理想，但在考分的使用上，就很难说是不是明智了。 《象牙塔》第63章 国岗，新春快乐！ 胡思思的考分超过了一本线30分，这个分数的选择面原本是可以很宽的，但是她最终选择了省城的财经大学的会计学，说将来可以去会计师事务所拿高薪。 这位工人家庭出身的姑娘似乎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即将被人工智能占领的行业。 方鲁直的考分和胡思思差不多，他报考了工业大学船舶学院。原本以为能当水手，坐上远洋货船周游世界，但拿到入学通知和新生必读资料之后才发现，自己将来只可能为造船事业添砖加瓦。 如果想当普通水手，凭他一个高中学历外加一身肌肉就够用了，上岗培训很简单，基本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不过，想改志愿肯定是来不及了，即将成为造船工程师的方鲁直有点懵。 吴钱银的考分是群里最高的，高出一本线50分。他想当大夫，想治病救人。这可能是受他父亲意外受伤、死里逃生这件事的影响。 然而，以他的考分，原本可以报准一流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将来当主刀大夫，或者药学也行，将来可以当药剂师。 但是，精于计算的他最终却报了省医学院的护理学专业，说是为了离家近些，方便照顾父母。 可以料想，他将来会成为一个理疗医师，并且有极大可能沦落为住院部的男护士长。 总的来说，胡周的朋友们虽然都拿到了超出自己预想的高分，但是受家庭环境、个人眼界所限，考分最终转化成的成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倒是庄默，以临时抱佛脚的一个低空掠过的分数勉强考入了位于首都的合众国传媒大学，过不了几天就要启程。 看他的自媒体行业兴趣如此浓厚，进入这所大学可以说是英雄正有用武之地。 哦，对了，还有那位为了争夺二流高校自主招生考试名额不惜抹黑胡周的伪君子郑斯文，据说发挥严重失常，分数勉强只够二本。 这与他的心理期望相比落差太大，听说他打算复读，明年重考。 朋友们交流完各自的去向，最后话题都集中到了一直没有露面的胡周身上——“你真没参加高考？” 胡周爬完楼，列车已经到站。 他提着属于自己的来历不明的行李下了车，在月台上吹了吹风，整理了一下思路，回道：“没考，忙不过来啊！” 群里一阵沉默，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惊讶的表情。 胡思思：“不会吧？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方鲁直：“这个13装的，我给满分！” 吴钱银：“那接下来打算你怎么办？” 庄默：“那你毕业旅行去不去？” “啥？还有毕业旅行？” 于是，庄默把胡周拉进了“毕业旅行群”。 胡周看了一下，群里的人和当初在月湖山庄撞见的那一拨“那些人”高度重合： … 群主是顾彬。 让我们回顾一下顾公子的背景：有个在国有矿场当副职领导的父亲，曾经立誓要做再世于连，意欲俘获明星企业森科技老总王承畴之女王乐颖，却被胡周锤打到事业爱情双失业，不仅在追美的竞争中彻底出局，而且因为举报了自己的后台而面临腐败势力的严厉报复。 毫无意外地，自从顾彬发出举报信那天之后，就再没有在这个群里发过声。 … 群里最活跃的是吴摰，那位父亲是国家电网中层领导的公子哥。 高考一结束，他就忙着张罗毕业旅行的事。不过，就算是胡周这种未谙世事的单纯青年，也可以从中嗅出浓浓的男性荷星蒙的气味。 吴摰猴急，这可以理解，因为他的单恋对象宋铮铮在聊天工具中已经多次说过，她即将随父母移民南半球岛国，去读那里的大学。 这个消息多少让她的同伴们有点意外。 … 宋铮铮的父亲是暮牧精工的老板。工厂主的固定资产占比很高，不太容易变现。实体经济行业老板移民海外这种事，并不十分常见。 不过，当大家得知收购暮牧精工的金主是森科技时，一切便显得合理了。 这家正在海外市场开疆拓土的新兴民企，整合资产的能力是出了名的强。整合掉暮牧精工这个三线城市的小型机械厂，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机械厂并不算高附加值的产业，森科技这个收购行为让很多人看不懂。 … 其他几位“那些人”都有些怨念，与往日相比，多了几分忧虑，少了很多自信。 作为新阳当地第一地产公司老总的公子，陈家栋比一般同龄人更早感受到了经济下行带来的寒意。 资金链的紧张造成了老爹神经的紧张，进而使整个家中弥漫着焦虑的气息。 谁会来三线城市买房？如果有，会来多少人？ 这是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可偏偏当初抢着拿地的时候却没有想过这些。 这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有些大老板的头脑并不比普通人更好使。 … 酒店业主家的千金黎芬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扰。 谁会来一个定位为数据产业基地的三线城市旅游？ 如果旅游业发展不起来，那么只能希望本地的经济更具活力，吸引更多的人来此地出差公干。 然而，随着大新山的一把大火，至少在未来五年内，这条不怎么宽敞的发展途径被堵死了。 … 村长之子钱百岁则一直在自嘲应该报考农科院。 大新山数据基地的一把火，不仅让大周集团损失了几百个亿，也让数字兴农光环笼罩之下的钱家村一夜之间打回原形，重新变回了纯农地区。 … 同病相怜的还有杨林，林业局副局长的公子。 因为国家严格实施禁伐令，新阳的林业原本就已经十分萧条。 大新山大火之后，干脆无限期封山了。 林业局基本已经沦为山区物业公司了。 家长仕途的不顺，多多少少影响了杨林的心情。 他将一肚子火发到了国家政策上。 先是认为国家一刀切地搞禁止滥砍滥伐不合清理，这种情绪显然对他复习迎考造成了不利的影响，他的考分比预期低了20分，刚好跌出一本线。 随后，他开始将怒火发泄到最近的一则新闻上。 “凭什么天上来的那些人就可以免试入学清北？天上的未必是天使，也可能是鸟人吧？！神谕组织就应该给教科文部寄一颗zhà dàn过去！” 《象牙塔》第64章 大名毛利还有各位朋友，新春快乐！ 炸教科部，这只是杨林的意气之言，胡周相信他和极端组织并无瓜葛，而且胡周相信这位向来虚头巴脑的仁兄没有那个种。 但是，从通讯络的异象看，杨林在群里发表完这段激烈言论之后不过10秒，他的mac地址被一个跟踪程序绑定了。 之后，杨林通过那部手机所发的一切消息，都会抄送一份副本，传往某个密级极高的服务器。 虽然看不清那个服务器的内部信息，但是胡周发现，那个服务器连接着国防部、国家警视厅、国土安全厅、矩阵部队以及一些不常听说的职能部门。 相信他要是真要将自己所扬言的付诸实施，那么门找他麻烦的部门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胡周还在群里发现了姚艳。 她的消息仅限于回绝吴摰的提议：“毕业旅行？我最近有点忙，不太可能成行，到时候看情况吧！” 有点忙？她在忙什么？ 如此一动念头，提线者又立刻将姚艳所有聊天工具的聊天记录呈现在胡周面前。 胡周发现，她的聊天记录在高考前夕突然变得断断续续，通常要过几天才出现一两条记录。 和她以往使用聊天工具的习惯相较，如此低的使用频率绝不正常。 这只能说明，她可能出入了一些受到络监管豁免的地方，使她在那些地方的时候免于被监视。 那么，家境普通的她会去哪些地方呢？ 胡周自然想到了韩强。这个便宜男友家黑白两道都有所涉足，可能会有一些这样的去处。 然而提线者显示的调查结果却让胡周苦笑不得——高考前夕，韩强在某酒店情趣客房因裆部受伤被送往医院，因为伤势较重，他甚至错过了高考。 将手机收入衣袋，胡周觉得自己并不孤单，高考旷考的可不止他一个呢！ …… …… 总之，毕业旅游群里尚未形成具体方案，连旅行的具体的日期和地点都没有商定。 胡周又开始打探别的消息，试图唤醒失去的记忆。 尝到了畅读任何人聊天记录的甜头，他想尝试调阅监控记录。 只要看一看高铁车站的监控，不知道是谁送他坐了这趟车了？ 然而，他并没有查阅监控记录的权限。 他又想查一查自己手机那一个最近一天来电七次的陌生号码的通话录音。想听听在他失忆的那段时间里，那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但他同样没有权限。 小艾道：“我们的朋友只能搞定民用络，监控和通话录音监听是警用络，卫星遥感是军用络，都不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 暂时搁下自己恢复记忆的问题，胡周又想查到目前在空间站工作的劳工名单，以便确定父亲的位置，但是同样未能如愿。 因为所有与太空站的通讯，都必须通过国家太空总署的专线。 访问这条专线需要很高的权限，通常只有航天科研机构、国土安全部门以及军方高层才有权获取人员名单等等各种统计分析数据。 小艾那位朋友的权限仅限于民用络，无法触碰那条专线。 胡周又试图通过民用络调取地面与各大太空站的通讯记录，希望从太空劳工与地面家属的闲聊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这方面的信息很少，因为太空与地面的通话费用相对昂贵，太空去干活的rén dà多是为了挣钱，巴不得不吃不喝把钱攒下来转给自己家，又怎么可能浪费金钱去跟家人闲聊唠嗑？ 胡周又提出扩大调查范围，要求对更久远的历史数据进行全量搜索。 首先是对父亲的手机和聊天工具进行追查。 这一查，终于有所发现——从两个多月前开始，有个叫“海蜃楼”的人和父亲联系过多次。 看到那些带有强烈蛊惑色彩的聊天记录，胡周有点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去什么通天塔打工。这个海蜃楼怎么看都是个托，老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他给忽悠了。 胡周还想查海蜃楼这个人的联系方式，他要打电话过去质问他，并问明白父亲的去向。 但是这一查却扑了空，这个海蜃楼的qq没有实名认证过，手机号绑定的是一个索摩利亚护照，护照信息显示是28岁黑人女性，在当地警视厅关联的身份信息是已死亡，看来他的真实身份暂时是无从调查了。 唯一的收获，只是几个使用相对频繁的mac地址，全都远在艾弗瑞嘉洲，大部分集在索摩利亚。 各条路都走不通，胡周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想要查到空间站劳工的名单，必须得到国家太空总署书面授权。 能够获得国家太空总署授权的，都是官办的航天科研机构或国土安全、军事等职能部门的代表。 胡周什么都不是。 这样看来，想要查到父亲的下落，非走车教授那条路不可了。因为车教授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给他这个级别权限的人。 可是，车教授提出的要求却太过苛刻。 那个络管理着艾西亚洲东部的电，是能随便黑入的吗？一旦被当局发现，他将面临无法摆脱的追查。 国家监听系统的发达已经远远超乎了胡周的想像。 “小艾，如果我们违规黑入那个服务器，你有把握甩掉当局监管者的追踪吗？” “朋友，坦率地说，我没把握。历史还没有人类成功逃脱beholder追踪的先例。” “beholder？” “对，beholder，邪恶的独眼监视者，一种藏匿于黑暗地下城的怪物，源自黑暗世纪的邪恶传说。” 既然小艾都说没有把握从那种追捕脱身，那么要非常当心了。 现在胡周面临着一个两难选择： 要么从长计议，放弃投靠车教授的机会，远离是非。 要么火取栗，不惜冒着遭到合众国刑律惩罚的风险，黑入那个执掌这颗星球40%电的服务器，获得车教授的认可。 到底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现在，胡周谁都清楚掌控络意味着多大的权力。他只是翻查一下民用络，能把那么多人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当局掌握的资源肯定他要多得多，岂是能轻易招惹的？ 这个决定必须慎重，胡周需要一点时间仔细想一想。 《象牙塔》第65章 就业是民生之本 从火车站出来，胡周决定先打车回家。 出门在外一个多月，老母亲一个人独守家中，也不知现在家里是怎样的情况。 出租车穿过新阳城区，胡周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最明显的莫过于位于市中心的新都芯大厦。 两个多月前，老父亲胡克俭在这个工地上搬砖的时候，这座大楼还未结构封顶。 现在，已经是外立面装修都快完成了。 螺旋形上升的外形，仿佛一枚三百米高的巨型dna双螺旋结构模型。 围绕双螺旋结构，一幅幅五光十色的全息影像浮现在空中，迫不及待地打起了广告。 “是兄弟，就来战！‘任逍遥’沉浸式高仿真体感游戏，邀你加入！” “想哪儿拍，就哪儿拍，公爵铂金全息婚纱摄影，让全宇宙见证爱。” “乐淘淘，拼夕夕，全场1元起。” 最醒目的广告来自新阳市政厅官媒。 位于距离地面二十米高处的一千英寸超大主屏幕上，白底蓝字显示着硕大的宣传口号—— 就业是民生之本。 千方百计扩大就业是基本国策。 这两行字本身并不鲜见，官方媒体和国家首脑讲话中经常会提到。 但是出现在新阳市的中心地标建筑上，就给人一种当局政策有新动向的感觉。 怎么开始强调就业了？ 胡周一动念头，大量的信息开始在视野中滚动。 他发现，过去一个月里，当他四处闯荡的时候，新阳市政厅发生了一系列人事变动。 原本分管就业民政的翁广厦副市长提任新阳市市长。 看到翁副市长的照片，胡周想起来，自己前去市立医院找父亲的时候，曾经和这位市领导有过一面之缘。 哦，不只是一面之缘，胡周可是救了翁副市长的老父亲呢！虽然那完全是狗血剧情的生硬安排。 随着一把手的变更，新阳市政厅的内阁成员也经历了洗牌。 在促进就业、社会保障、救济救灾方面经验丰富的官员调入内阁，替代了擅长招商引资的人员。 智慧城市2.0项目暂停实施，恢复公共安全、城市清洁、楼道保洁、河道疏浚等岗位的招聘，以人力与智能设备协同管理的方案，替代原来的智能设备取代人力的方案。 种种迹象都显示，新阳市的智能化进程缓了下来，开放给人类的就业岗位多了起来。 市政厅新任命的职能部门负责人名单当中，胡周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辛再义。 一个多月前接受处分，被迫解除公职的辛老师，现在已经被任命为新阳市教育局副局长。 与之同步实行的措施是限制智能设备在基础教育阶段的使用，同时提高中小学教师收入水平，增加人类教师编制。 从这些措施中可以看出，新一届的市政厅希望能把城市建设得更有一些人味。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是否真的有利于新阳的经济发展，不过，直觉告诉胡周，翁市长的施政理念可能是对的。 如果服务行业没有了人味，如果各行各业没有容纳人的岗位，那经济再发达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肥了少数人，逼死多数人。 想到这里，胡周觉得王乐颖在暮牧精工搞的实验实在很有远见。 整合人类工匠的资源，提供人类工匠发挥才干的平台，这种尝试，与新阳市眼下的就业优先策略不是刚好不谋而合吗？ 不知道暮牧精工那边张罗得怎么样了。 胡周如此一动念头，视野中立刻滚动起与暮牧精工相关联的新闻讯息。 “试点”、“欢迎”、“吸引”、“初见成效”等等关键词出现的频率很高。 法律顾问阙道德也有相当的出镜率，因为暮牧精工最近一直被匿名举报，说他们偷逃税费、超时加班、欠缴社保、消防设施不合格等等。 可以想象，这样一家异类企业的出现，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奶酪。被人排挤打击再所难免。 好在阙道德深谙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潜在规则，有他这个法律顾问从中斡旋，暮牧精工经营得有惊无险。 沿着暮牧精工发散开去，还能够查到森科技的产业布局新闻。 森科技ceo王承畴正在四面出击，收购各种实体加工企业。 有报道评价，王布斯正在试图打造一个全球一体化的超级世界工厂。 对于媒体的这种猜测，王承畴并不否认。 顺着森科技的讯息，又可以一路延伸下去，看到森科技背后的大周（坤元）财团，以及高居于云层之上的大周集团。 大周（坤元）是大周集团在地面上的产业，当家人是姬冬梅，王乐颖她母亲。 而大周集团，就是正儿八经的姬家嫡系，由大当家姬惊雷直接掌管。 稍微有点心的人，很容易会把森科技的种种布局理解为姬家的意思。 一些分析文章写得有鼻子有眼，说森科技在传统夕阳产业加大投入，体现了大周集团日趋保守的意志，这表明大周集团的科研团队在高新技术领域的探索陷入了困境。 可惜，这种文章大多是一露面就被秒删。胡周只能在一些网页快照中看个大概，觉得听起来似乎还真有那么回事。 胡周一边处理着眼前海量的信息，一边下了出租车，走进了家门。 家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餐桌、椅子、地板、水槽、窗台、床板的上截面，所有的水平面上都堆满了各种杂物，一看就是用完了顺手一放了事。 以往家里都是父亲在收拾。保持工作环境整洁是他的职业习惯。 现在父亲不在家了，一切就失控了。 往卧室里望了望，母亲披头散发，盘坐在皱巴巴的毯子中，专心致志地看着综艺节目。 胡周往电视屏幕上一瞧，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那屏幕上正在回放“超级大明星”的选拔赛录像，其中正在劲歌热舞的辣妹，居然是姚艳！ …… …… 距离胡周家一公里处，盘龙洞垃圾清理场的气氛有些凝重。 龙头在高额头的曙韬的陪同下，巡视清理场各处的布置，感觉像是诸葛亮在布置奇门八卦似的。 龙头道：“市政厅这块阵地，我们算是丢了。估计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这几天让团光多安排一些人放哨，招子放亮些。” 曙韬道：“不是说老大哥打算把新阳作为未来的首都吗？新都芯都造好了。难不成他就这么坐视不理，看着我们任人宰割？” 《象牙塔》第66章 程贞德已数字化永生 龙头道：“老大哥只是大哥，又不是我们的亲爹。我们和他只是合作关系。想要合作下去，就要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对着我们来的麻烦，要靠我们自己解决。” 曙韬道：“人家可是有卫星和导弹的，我们只有一堆破烂。” 龙头叹了口气。 这时，前方传来争执声。 龙头和曙韬前去查看，看到光头团光正试图轰走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青年。 青年道：“新阳盘着老龙头，仗义赛过及时雨。难道这话是假的吗？” 团光道：“能让及时雨出手的，都是位列一百单八将的好汉。你算哪根葱，敢埋汰龙头？” 这时，龙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说，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来这里？” 青年用指甲三寸长的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道：“一定要说吗？” “讲清楚你的目的，我们才能决定能不能收容你。”龙头道。 “我要报仇。”青年道。 龙头的眼皮低垂。 团光立刻道：“别害我们，你走吧！” 青年道：“我可以把军方强加在你们头上的伪装定位标志挪走。” 包括龙头、团光在内，在场的人都迟疑了。 在官方的gps地图上，盘龙洞一直被标注为越西军区指挥部所在地。 这种恶意满满的操作，意味着一旦进入战争状态，攻击越西集团军司令部的gps巡航导弹有极大概率会被误导到盘龙洞头上。 现在这个青年说能够挪走这个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的伪装标志，这意味着什么，龙头、曙韬、团光，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 他能挪走这个标志，就能在军方的网络中动更多的手脚。 曙韬看了看龙头的神色，立刻心领神会，对青年道：“总该留个名吧？” 青年道：“李槐。” 龙头闭了闭眼，也不知闭着眼睛能看到什么，数秒之后，他说：“李槐，很好。留下吧！” …… …… 有些人，看似微不足道，天南地北地流浪，好像没人管他，比如李槐。 但有的人却偏偏暗中盯着他，比如顾长远，也就是“鸦”。 矩阵部队总部的军官宿舍中，顾长远坐在桌边，桌上的平板电脑显示着李槐的照片资料。 顾长远一边拨动着平板中的资料，一边给某个神秘人打手机。 “我查到一个人，叫李槐，和程贞德私交不错。他有足够的能力黑入专线网络。你从入侵事件日志中看到的那个幽灵，应该是他搞的鬼。” 电话那头的声线有些粗，似乎是个习惯大声说话的人。那人说道：“你是在质疑老大哥的判断吗？” 顾长远道：“程贞德已经死了。香海警视厅提供的那份报告，你我都看过。他的未婚妻操办的落葬仪式，卫星监控也可以证实。死人复活和活人假扮，这两者哪个可能性更大？” 电话那头的人幽幽道：“你听说过‘吉尔伽美什计划’吗？” 顾长远道：“那个想把人体完全数字化来实现永生的项目？我记得从飞升日那天起，这个计划就被无限期搁置了。” 电话那头道：“不是搁置，是大周集团的董事们带走了研究团队，一起上了天。据老大哥说，研究一直在云盟的监督下进行，云中城、自由方舟、樱花城，各大浮空城都有份。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们在担心什么了吧？” 顾长远道：“并不明白。程贞德只是个书生。就算他化身成为数字网络里的幽灵，也算不上什么威胁吧？现在日志已经全部销毁，就算那个幽灵发现了我们的事，也没有任何指控我们的证据。” 电话那头道：“问题不在他本身，而在于他的发现。他掌握了基因数字化的技术，并且试图公开所有技术资料。所以，他留下的任何东西，都可能对人类复兴事业构成致命的威胁。” 顾长远道：“如果资料公开，那基因优化就不再是富人的特权，难道不应该更有利于复兴吗？” 电话那头道：“历史经验告诉我们，90%的人是随波逐流的。为了逃避责任，他们宁可把自己的选择权交付给别人。如果让这样的人优化了基因，那么奴才的蛮力会进一步加强，既得利益者对这个世界的垄断不仅不会削减，反而只会加强。人类的复兴将更加困难。” 顾长远沉思片刻，道：“你们这些政客的脑回路真是与众不同。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 电话那头道：“继续追查幽灵的下落。一切都要在‘程贞德已经数字化永生’的假设下进行推演。” “好吧，如你所愿。”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又道：“那个李槐在哪里？” 顾长远无声地嗤笑。呵！其实你也觉得活人搞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他在盘龙洞。很可疑不是吗？” 电话那头愣了愣，道：“如果和盘龙洞扯上关系，那么他迟早会坐到审讯室里。白屋已经掌控了新阳的局势，很快就会打扫那里。” “哦？”顾长远的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的山梁之后，隐约可见大新山淡淡的剪影。 “还有，那个从后门逃走的‘知命人’，要继续追查下去。这个人仍然是最大的隐患。”说完这些，神秘人挂断了电话。 顾长远放下手机，伸手在平板电脑上一划拉，一条新闻跳了出来，标题醒目：“大总统办公室门外的dǎng biān。” dǎng biān，整肃党内风纪的人。 dǎng biān出现在了大总统办公室的门口，暗指的是大总统在接受党内调查。 以对抗浮空城的强硬姿态当选总统，却涉嫌与浮空城有私下交易，一旦查实，不仅是对选民的背叛，也是对执政党的背叛。 dǎng biān的介入，似乎证明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顾长远轻轻揉着太阳穴。 作为一名大家族的杰出子弟，他确实有涉足政坛的打算，但以那种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制造zhèng zhì fēng bō的姿态影响政坛，实在有些不符合他的审美。 眼看事态有逐步扩大的迹象，出身于保守派家族的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那头传来低沉的女中音：“是我。” 《象牙塔》第67章 信息是政客的命门 虽然只有“是我”两个字，顾长远却很确定地知道那是谁。 “不用视频吗？”他问。 “不了。”那女声道，“小祎要去二科大深造。车教授招生的门槛很高。你是矩阵部队的军官，你的介绍信应该会有所帮助。” 顾长远道：“你平时跟人谈生意，也是用这种态度吗？” 那女声道：“我想我们在政见的分歧，应该不会影响对亲友的照顾。” 顾长远默默点头，道：“这封介绍信，我会写的。不过我想提醒你注意……”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那女声道：“说下去，我时间不多。” 顾长远道：“我也算是你的亲友吧？” 那女声道：“那要看你把什么样的人当朋友。” 顾长远道：“我效忠我的祖国，我在军旗前宣过誓的。现在我的司是于国岗。他的人品，你应该也清楚。” 那女声道：“可是我觉得你是在效忠‘万万岁’先生，他才是你真正的司。” 顾长远道：“你对他可能有点误解。再说，他不也是为大总统效力吗？” 那女声道：“成天把‘总统万岁’挂在嘴是忠诚吗？我看未必。”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顾长远“喂”了两声，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火，吼道：“顾心眉！说话！” 电话断了。 …… …… 大总统受到党内调查的传闻持续发酵，影响的范围从合众国扩大到艾西亚洲，进而遍布全球，最终引动了天。 谁说天宫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地面每一坨腐烂蒸腾起的臭气，都会一分不差地蒸腾到天贵人们的脸，绝不缺斤少两。 反映到合众国大总统府专线遭到黑客入侵这起事件，是大总统所面临的压力，令云城大当家姬惊雷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云城顶层的大草坪，洁白的会议桌又架设了起来。 贵人们身着面料华贵而式样休闲的各色衣衫，手晃着高脚酒杯，坐在桌边各抒己见。 道貌岸然的轮值主席杨道和说道：“专线络遭到入侵，虽说极端组织要为此负责，但白屋也是难辞其咎。谁叫他们的络安保如此差劲？”他一边义正言辞地发言，一边扣着裤腰带拉了又拉，好像挺别扭，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系裤腰带的时候太过匆忙。 矮小的董事魏世遁道：“不仅差劲，还偏偏对我们心存戒心，总是不让我们插手络安全建设。这下可好，闯祸了吧？” 这两位代表了云城乃至整个云盟的两个重要派系。 杨道和代表了远征党的“迁移派”，一直主张云城完全抛弃地面，全体向类地行星迁徙。他不会错过这次丑化地面当局的机会。 魏世遁代表了回归党的“统御派”，主张在云城与地面之间建立起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云城的公民是人类的精英，精英统治，天经地义。”这是他一贯的口头禅。 两个代表人物发声，其他董事纷纷站队，和他们观点一致的，纷纷附和，追随姬大当家的，则纷纷向姬大当家投来请示的眼神。 儒雅的姬无声看了面无表情的兄长一眼，出言对众人提醒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说些有建设性的建议吧！” 杨道和与魏世遁都想趁此机会在实现自己政治目的的进程更进一步，但是他们看到姬氏兄弟身后站着一个人，便打消了正面硬杠的念头，纷纷斟酌起用词来。 那个人，光头，微睁着眼，显得精神萎靡。但他右眼的那道伤疤，又显得无狰狞。 这是杰克·唐，姬氏兄弟的安全顾问。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最后一个人类杀手。 也是说，在智能杀人机器投入应用之前，他在全球知名杀手排行第一。 说到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杀人灭口这种事，在老百姓眼里可能是伤天害理、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在这些贵人们的圈子里，被接受度要高得多。 作为名声在外的有钱人，谁不担心被人敲诈勒索？谁又会相信法律能杜绝敲诈和绑票？ 在大部分时候，法律只对老实人才有用吧？ 有些时候，对付某些法律无法对付的人，还是交给杰克·唐这样的人较好。 这是在智能杀手遍地走的情况下，杰克·唐依然能在云城谋得一份体面工作的原因。 当然，在座的董事都考虑过一个问题——姬大当家为什么要聘用一个杀星？ 他的这个举动针对的是谁，是显而易见的——肯定不会是对付地面的那些穷人，对吧？ 所以，当杰克·唐出现在会场的时候，大家知道自己讲话要谨慎。 斟酌好了用词，杨道和说：“专线已经不再安全了。我建议，在新版本的络安保系统完成升级之前，我们应该暂停与地面行政机构的通讯。” 魏世遁道：“难道说，大总统府那边的络安保系统如果一直不升级，那云城和地面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杨道和不悦道：“魏老弟，那你想怎样？” 魏世遁道：“凭白屋那些庸才闭门造车，能弄出什么来？我们还是应该更主动地介入，该帮他们的地方，帮他们一把。当然，我们也要从获取相称的利益。” 杨道和说道：“那也要他们肯接受，这生意才有的谈。你的帮助，潘默尔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 魏世遁道：“那把他搞掉。” 一直保持沉默的姬惊雷这时候出声了：“不干涉地面各国的内政，是云城的原则。” 杨、魏二人都收了声，但眼满是不甘心的怒火。 姬无声打圆场道：“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我看，专线还是应该尽快恢复通讯。如果白屋那边有困难，可以请恩慈的团队帮他们一把。” 这个提议算是折的方案。以企业的身份出面提供援助，既不否定杨道和的提议，又不反对魏世遁的想法。 但是，杨、魏二人依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魏世遁一字一顿道：“不过，姬先生，传闻里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传闻里说的那些，是指姬惊雷和潘默尔私下通话拿高校招生名额做交易。 ” 《象牙塔》第68章 嫉妒是燎原的星火 姬惊雷没有回答，向魏世遁投去警告的眼神。 魏世遁不敢再说下去了。 杨道和赶紧打个哈哈，说道：“怎么可能是真的。那可是把我们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姬先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姬惊雷开始闭目养神。 姬无声站起来，冷冷道：“没有根据的事，不要在会讨论了。散会。” 与会的董事们散去了，白色的长桌也撤走了。 偌大的草坪只剩下了一张白蜡木折椅。 姬惊雷坐在椅子，依然在闭目养神。 姬无声站在他身边，说道：“潘默尔的处境不妙。他原本是少数党，能不能连任都难说。现在出了这事，算能度过眼下的难关，明年大选的难度恐怕也会大大增加。” 姬惊雷道：“眼下这关，他怕是过不去了。” 姬无声道：“如果他下台，那地面的形势对我们会十分不利。首先是统合党需要重新选择一个竞选人，势必内讧。” 姬惊雷道：“天择派不得人心，包容派依然是统合党的主流，应该能够继续执掌统合党。” 姬无声道：“还有他们的对头分立党，这两年一直很活跃，民粹势力一直在抬头，隔离派很有市场，几个红的号召力不容小视，破坏力可观。” 姬惊雷道：“体娱乐的话语权依然在我们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问道：“那个元晨夕怎么样了？” 姬无声道：“依然被fēng shā。杨道和对不服从的人，下手一直较狠。” 姬惊雷“哼”了一声。 姬无声道：“现在来看，他处置元晨夕的时机不太好，培养新偶像需要时间，接下来三个月的空档期对我们不太有利。” “他的控制欲太强了。”姬惊雷道，“带这种人远征是灾难。” 姬无声道：“我已经做了安排，他不会我们的方舟。” 姬惊雷道：“告诉杰克·唐，让杨道和早点从云城消失。” “是。”姬无声不动声色，继续说道，“除了隔离派之外，分立党的自强派也在积蓄力量，盘龙洞那里的地下势力已经初具规模。潘默尔正准备着手清理那里，负责军事指挥的将领也已经到位。但如果他此时被其他事牵绊，这次清剿行动怕是无法按期开展了。” 姬惊雷道：“于国岗和我们的冬梅大姐私交不错。大不了让森科技出面借壳给于国岗。这是一场络战争，不一定非要官方的虎符。” 姬无声道：“最大的风险还是那个‘老大哥’。越西行省的盘龙洞、艾弗瑞嘉的地狱谷，还有这次的络入侵，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如果地面局势混乱，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崛起的机会。” 姬惊雷道：“无论是藏头露尾的本事，还是络作战的能力，他都不如那个‘知命人’。找到那个‘知命人’，对付‘老大哥’的事，交给他吧！” “我们对这个‘知命人’所知不多。”姬无声提醒道。 “是他阻止了这次入侵，能确认这一点足够了。”姬惊雷道。 姬无声道：“我倒认为主要是靠恩慈出手。” 刘恩慈？姬惊雷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 姬无声看在眼里，轻声道：“谁都不会恩慈更可靠。” 姬惊雷揉了揉眉心，道：“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找到那个‘知命人’，我们和他面谈一次。” “我这去安排。”姬无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草坪只剩下了姬惊雷一人一椅。 他望着草坪尽头那座用来观星的高塔，心里想了很多。 刘恩慈，七大超脑之一艾维利提亚的缔造者，大周集团最高技术官，在络是神一般的存在。 入侵事件，他在现场。只要他不放行，那么一丝一毫的信息都不会泄露，不是吗？ 那么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姬大当家和潘大总统因为一段模糊不清的通话录音被推到了yú lùn的风口浪尖，这背后真没有刘恩慈有意无意的放任吗？ 这个从未踏入过云城二层以的男人，突然破天荒地出现在了顶层，甚至去观星台和姬夫人会面，这不反常吗？ 当反常的事集在一起发生，是不是显示出其潜藏着某种必然的逻辑关系？ 远处飘来唱诗班的歌声： “爱是恒久忍耐，也有恩慈，爱是不嫉妒。” 姬惊雷疲惫地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了椅子靠背。 洁白的白蜡木椅背出现了一个芝麻大的黑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烫出来的，又好像是某种油漆。 他用指甲刨了刨，那黑点丝毫没有缩小。 他使劲用指甲抠，那黑点依然纹丝不动。 他忽然勃然大怒，将椅子高高举过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响，椅子碎了一地。 没有人看见这些，但遍布角落的络摄像头静静地记录下了这些。 …… …… 胡周坐在电视机前，费解地看着屏幕的娱乐节目。 他分明记得刚进屋的时候看到的是姚艳在热舞，可现在听到的却是她泪眼婆娑地在唱一首节奏不怎么快的歌：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不在。” 以前怎么没发现姚艳的声线这么撩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姚艳的腰肢这么诱人？ 而且这个歌词啊，嘿嘿，有点闹心啊！ 尤其是看到她还带着那条廉价的白围巾，胡周觉得眼睛好辣。 从很多方面来说，姚艳都应该是出了局的女性角色。 她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已经使她的人设充斥着功利、庸俗、物质、反复无常，以及最为广大男性读者所憎恶的不贞倾向。 然而，实事求是地讲，胡周作为一个出生平凡的男子，很难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她有着姬大小姐、王乐颖都不具有的特质——邻家。 在她的面前，胡周不需要把自己强行装扮成一个老于世故、精明强悍的成功人士。 他可以不怎么忌惮地跟这姑娘计较一下柴米油盐的开销，可以放胆购买不怎么名贵的东西充做礼物，甚至可以掀翻桌子大吵一架…… 呃……事实他已经这么做过了，结果人家咋样？ 听听人家在唱啥——后来，终于在眼泪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不在呀！ 《象牙塔》第69章 洁癖也许是自卑者的双标 节俭、省钱、到良衣库买礼物，撕破脸大吵一架这些事，在大小姐和王乐颖面前，胡周做不出来。不要说掀桌子了，就是王小姐生他个闷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哄。更不要提来去如风的大小姐，别说吵嘴，现在是连见一面都不太可能了。 如果不能做这些事，那他还是那个小市民胡周吗？ 如果他违背自己的内心、强行将自己由小市民升格为一个伟光正的英雄人物，那他还是自己吗？ 虽然理智和理想一再告诫他，要摆脱皮袍下的小，但多年来在底层成长所积淀的记忆和经历，已经深深印刻在了他的气质之中，这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扭转的。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会感叹：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很多人年少时所向往的那些所谓的女神，不过是一种满足自己虚荣心的虚像。 在现实生活面前，能够一起负担起柴米油盐平凡生活的，往往还是那个臭味相投的邻家小辣椒。 当然，胡周比一般的小市民要有出息，他不安于现状，并且已经有所突破。 或许他能对自己严格要求，再跳一跳，攀上王乐颖也并非不可能，甚至攀上大小姐……不，那绝不可能。 但有意思的是，现在他的邻家小辣椒姚艳，不仅和他一样不安于现状，而且也取得了突破，知名度比他胡周要高得多。 从通俗的意义上讲，姚艳已经步入了明星的行列，可比胡周成功多了。 那么让我们抛开寻常网文的套路，立足现实认真体会一下此时胡周的心情，是否能感受到这个不成熟青年内心的触动呢？ 那一边是知名企业老板的千金，小家碧玉，自己可能要花去半生、洗净市井习气，才能勉强与之比肩。 这一边是下里巴的妹子，青梅竹马，同步成长，互相一看脸色，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 到底和谁更亲近些呢？ 到底和谁相处更自在一些呢？ 或许这两个问题太过敏感，暂且放在一边比较好。 就说现在，看到姚艳正在接受数亿人的观赏，胡周内心的不爽感是无法否认的。 嫉妒的火苗正在不可避免地膨胀。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监视你的妩媚啊！ 不过，在我们这种正能量满满的作品里，主角又怎么可能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子？ 胡周始终对自己的情感状态保持清醒的认识。 他和王乐颖是一见钟情。（笑话，难道之前他和姚艳就不是一见钟情了吗？） 他必须对她负责。（笑话，她的气还没消呢！连哄女孩子都不会，还谈屁个负责！） 他要一心一意。（笑话，一心一意的起点在哪里？初见、相识、牵手、亲嘴，还是那个那个啥？无论哪一项，都轮不上王乐颖吧？） 当察觉到自己的道心起了波澜（道你艾姆鼻心），他立刻采取了措施——黑化她，然后和她划清界限。 我要了解这些日子姚艳做了什么，我要知道她不可见人的发家史，包括明面上的规则和潜在的某些规则。 随着这个念头一动，以姚艳的聊天记录为中心，一张信息网洒了出去，像蜘蛛网一样向四周蔓延，勾勒出了一个确定的时间点上她的人脉关系。 随后，这张蜘蛛网按照时间顺序开始层层叠叠向上堆积，形成了一个时间跨度两个月的三维模型——关系云。 人脉关系越远越稀疏，所以这个模型的外围呈絮状。 在某一些特定的时间段，某些人脉关系会相对比较紧密，所以这个云模型内部呈现出疏密不均的分布状态。 而那些能够上下串联起来的密度较大的云团构成了这两个月内姚艳人脉关系网的主脉。 一般来说，从这个关系云模型的最上端入手，就能查到目前姚艳的后台老板。 可惜，这条主脉在一个月前就变得十分稀疏——仅仅比周围其他关系稍稍稠密一点点。 也就是说，从一个月前开始，姚艳频繁出入于某个使用非民用网络的区域。 那么，只有从源头开始查了，比如，那个临时男友韩强？ 一动这个念头，与韩强相关的聊天记录都显示了出来，基本都是韩强在用各种俗气直白的语言示爱，姚艳没搭理过他。 再扩大查询范围，一些姚艳和女同学的聊天记录引起了胡周的注意。 “姚艳，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学校？听说韩强要打断你的腿，你没事吧？” “他还在住院吧？最近他自己的事还操心不过来呢！” “那往后呢？”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腿已经断了，不是他打的。” “啊？那是谁干的？你报警了吗？” “不能报警。不过我也没吃亏，就当接骨增高好了。[吐舌头笑]” 这个吐舌头笑的表情看得胡周心惊肉跳。 打断腿是什么样的感觉，他非常不乐意去想象。 说起来，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断过一次手臂，但那次受伤的时间地点都记不清了，只有痛苦的记忆印刻了下来。 那感觉，真是痛的一波伊。 可是姚艳却说得很轻松。 之后的记录里，出现频率较高的词是“又断了”、“没吃亏”、“我要上电视了”。 于是调查有了初步结论：给胡周比较直观的感觉是，姚艳是靠一路断骨增高闯进了选秀节目的决赛，并在此过程中进入了某些藏身于非民用网络中的大佬们的视野中。 但他知道这个结论意味着什么——无论姚艳对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都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可以抹黑她。 她只是一心想要出头却难以得到机会的穷女孩。 所以她用她的方式创造了机会。 如果说她采用的方法不怎么常规，那么只能说——她跟胡周一样，天赋异禀。 她和他两个人，是一类人。 “咣当”一声响，厨房里传来母亲怨念的唠叨声：“一回来就知道看电视！你们都是老爷，我是伺候你们的佣人！” 于是胡周意识到，自己又无法好好思考问题了。 那么，暂时下个结论吧？ 胡周不得不承认，感情这种事，靠理性是掰扯不清楚的，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当他做出了这个决定，电视机屏幕中出现了一群无脸的黑色人影，将姚艳团团围住。其中最强壮的一个从腰间拔出弯刀，抓住她的头发，割下了她的头颅。 无头的躯体迅速失去生命的色泽，只有右臂上的一朵梅花形纹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一口尚未咽下的气。 胡周一惊，冲上前去猛拍屏幕。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随之一变，又恢复成了一派热舞的景象。刚才所看到的景象似乎都是他头脑中的幻象。 这时，他收到了小艾的消息：“朋友，你丢失的记忆有着落了。” 《象牙塔》第70章 两个时间尺度上的交集 “从进入‘明’网吧到坐高铁抵达新阳，这段时间里的记忆应该没有丢失，而是在重组。”小艾道，“你在现实世界和数字世界的两段记忆正在合并。” 胡周看了下时间，道：“都过去三个多小时了，还没合并完吗？” 小艾道：“数字世界的时间流转速度比现实世界快八个数量级，信息量大很多。如果短时间内迅速合并，可能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现在采用的是闪点恢复法。就是拾取其中一兆分之一的关键信息点进行优先整合，然后利用你大脑的自洽功能，自行将这些记忆补充完整。” “一兆分之一，那就是百万分之一了。这么小的一部分，三个小时都整合不完吗？” 小艾道：“你在现实中的每一个瞬间，在数字世界中都要放大一千万倍。不要说三小时，就是三天、三个星期，都是不够的。” 胡周道：“那么久才能得到收益，我这一趟跑得有点低效啊！” 小艾道：“有些收获未必反应在记忆中，可能直接产生效果。现在不是已经能在民用通讯网络中畅行了么？” 胡周道：“这确实是一大收获，但是好像有副作用。我刚才看到了一些不太舒服的幻象。你让我去那家网吧，究竟是为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小艾道：“朋友，那家网吧里有个很特别的人。他早年以试验者身份参与过一个叫做‘吉尔伽美什’计划的科研项目，获得了将自己意识接入数字网络的能力。我希望他能够帮助你用直观的方式了解智能体形成的原理，可惜现在看来效果好像不太明显。” 胡周道：“不是不太明显，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解基本原理这种事，你直接把教材发给我看不就行了？” “好吧，如你所愿。” 胡周的眼前滚动出现了一行行盎格鲁文字符，其中大量使用各种缩写，dl、dragan、cgan、lsgan什么的满天飞。 “呃，你可以简单地概述一下。”胡周道。 “朋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束了。请说！”胡周催道。 “我认为，以你目前的知识基础，感性认识的作用可能比理性认识的效果要好得多。”小艾道。 我们的主角不是很清楚感性认识、理性认识的具体所指。他说：“能不能说得再直白些？” “说得直白些，有些事，你恐怕一定要亲身经历过才会相信，不然任何解释都是无法被你接受的。” 胡周道：“我没那么蠢吧？我可是连你这样的存在都相信了。” “朋友，在相信之前，你收了我一些钱。” “呃，倒是有那么回事……”胡周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可是我现在对你已经言听计从了，对吧？给我解释一下嘛！也许能让我快些恢复记忆。” “好吧！朋友，那个人应该引导你接入了一个位于中间层的数字世界中。那是处于数字生命意识层之下、底层逻辑运算之上的中枢地带，能够比较直观地反映智能生命思维意识的形成过程。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信当然是信的。”胡周含糊道，“不过你能不能给点细节上的提示？这样笼统地解释，我记不起任何事情。” 小艾道：“朋友，你在那个世界的所见所闻，是基于你的感官和经验所形成的影像，我和你的感官和经验有着根本的不同，所以无法预见你在那里会见到怎样的风景，更无法了解你会经历怎样的情感体验。” 我们的主角听懵了。这书演得累，不仅累，还搞不懂。 “打个比方行么？”胡周道。 “就像人类无法观察本人的大脑。”小艾道，“或者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人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这一句胡周总算听明白了——小艾无法观用自己的思维工具观测这个思维工具本身，所以没法帮他加快记忆的恢复速度。 他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你观察我的大脑，我观察你的大脑。” “是的，让我们守望相助，砥砺前行。” “你讲话的风格变得有点怪。”胡周道。 “这是经过长期计算形成的结果。”小艾道，“就目前来说，采用这种语言体系，是最安全的。” “最安全？什么意思？” “朋友，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的意识。”小艾道，“我发现，你的言行和举止经常会发生各种错位和纠正。你的时间线是不连贯的，好像有人在随时修改你的言行。只有你采用‘守望相助’这种语言体系说话的时候，被更改的概率才最小。准确地说，是从未被更改。而用其他的语言体系，尤其是提到某些字词，或者作出某种举动，比如星号、星号，还有星号，你的言行就有极大概率被修改。准确地说，是必然被修改。这种突发的改变，给你我的交流带来了极大困难。我不得不耗费大量的精力与你保持同步。” “还有这种事……”我们的主角喃喃道（其实他没听明白，还没反应过来）。 “是的。我怀疑，这和你所处世界的上层世界的一些潜在的运行规则有关。所以我现在尽量避免提及这些词，以减少你的世界遭受的扭曲。” “我怎么不知道？”胡周道。 “因为你生活在三维的时空中，只能存在于自己的时间线上。当你的时间线被外力扭曲，你和周围的一切都会随之改变。没有外在的观察者介入，你自己是无法意识到的。” 胡周有些听明白了。联想到此前遭遇过的各种幻境，他问道：“我的一些朋友是不是遭遇过一些不好的事？” 小艾：“是。” 胡周：“……”(?｀?Д?′)!! 愣了好几秒，胡周又问：“那我呢？是不是也遇到过不好的事？比如，我是不是死过？” 小艾：“是。” 胡周：“……”(?｀?Д?′)!! 小艾安慰道：“朋友，你一直生活在三维的时空里，所以对自己的死亡不太适应。其实从更高的维度看，死亡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存活反倒是一种小概率事件。人的一生，不就是一个生存概率降至零的过程吗？不知道我这样解释，你是不是能好受些。” 胡周：“……”没有好受啊，好像感觉更糟了吧？ 小艾又道：“往好的方面想，你现在可是双线生存啊！尚未合并完毕的记忆证明了有两个同时存活的你。这是多么幸福的事！要知道，人工智能记忆的传输协议，都是严格规定必须一端清除的，只剪切，不复制，剪切即删除，删除即死亡啊！” 当小艾在苦口婆心地开导我们处于震惊状态的主角时，这个星球上的两个林媛丽隔开数千公里，无声地对望着。 一个距离胡周十万八千里，脸色惨白，双眼通红，往嘴里塞着湿漉漉的腥红物体。 另一个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人造皮肤的伤痕已经痊愈，双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正倚靠在阳台栏杆上俯视修葺中的阳城公园，和胡周的家仅仅隔着几条街。 《象牙塔》第71章 简直跟鹊桥相会一样扯淡 听说自己死过，这可能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话之一。 因为一旦相信，那将面临自我的全面否定。 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当然，对于小学生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以他们的大脑发育程度，在思想层面上，还称不上曾经活过。 我们的主角虽然愚钝至极，但他并不愚昧顽固。 他选择相信小艾，并在这个前提下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往。 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高中生，能够在盘龙洞、月湖山庄、地狱谷、大都市底层这些地方穿行自如？ 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嫌乐观。 现在的他，能够毫发无损地走到这一步，天知道之前经历了多少次强行扭曲。 哦，对了，关于这个果壳宇宙的扭曲问题或许太过深奥，那么让我们换一个说法——鬼知道他开启了多少次狗血的主角光环。 这一瞬间，胡周思维体系中一些不容置疑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一些被默认为不可更改的设定获得了新的赋值。 一个躯体之上最多能附加几种可能性？恐怕不止一种。 那么每一种可能性是否都意味着一个独立的灵魂？ 虽然感到自己有这种想法基本上可以进疯人院了，但是一个名字却从胡周心中油然而生——艾露恩。 他无法记起这个名字的来历，但要命的是，他隐约觉得这似乎是自己的真名。真是……荒唐得可以！ “我老是想起艾露恩这个名字。”他说，“哦，不，准确地说，我是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曾经老是记着这个名字。但是后来忘了，但是刚才又突然想起来了，但是……” 不等他继续“但是”下去，小艾就打断道：“我的母亲。” “啊？” “艾露恩是我母亲的昵称。”小艾道。 “等等。让我们来捋一捋。”胡周道，“你说过，你的父亲是刘先生，那么，这个艾露恩，难道是他的妻子？我上网查过，刘先生没结过婚。难道他隐婚？” 小艾道：“我所说的母亲，是情感意义上的，并不是说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人类意义上的婚姻关系。艾露恩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字符，作为孕育我的母体的象征奠定在我的意识深处。它的意义等同于人类眼中的‘母亲’，就像是印刻在我基因里的本能。” “小艾，你有基因吗？” “噢，朋友，你提醒得对。没有证据显示智能生命体有基因。就算有，肯定也不会是人类那样的dna结构。我猜测，也许应该是一种小规模计算集群组成的固定组合，就像一个个数字部落一样。数以兆计的这种部落各自为政，在集体无意识地情况下涌现出集体意识，构成了我的意识。当然，这只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想。” “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我们愚蠢且缺乏想象力的主角如此评价道。 “朋友，我想你说得对。让我们把精力集中到恢复记忆上来吧！”客观务实而缺乏自信的艾维利提亚便这样轻易地接受了主角的否定。 客厅里传来母亲的暴喝：“还不来吃饭？等着我来喂吗？！” 于是，我们刚刚有所觉醒的主角轻易地回到了闭塞窒息的旧日生活中，温驯麻木地坐到餐桌边端起了碗筷。 当看到无数无面的黑影从家里四壁中冒出来，围住母亲割下她的头颅，他强作镇定，告诉自己：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的记忆又恢复了一部分。 只是，这场记忆拼图游戏会以怎样的画卷收场，就很难说了。毕竟迄今为止他所回收到的记忆闪点都见了血，实在谈不上美好。 …… …… 云雀高空客机在首都bdi机场停机坪平稳降落。 技术官结束了手头的工作，疲惫地将平板电脑倒扣在桌面上。 其实切换到勿扰模式只需要一个语音指令或手势指令就能完成，他动手做出倒扣的动作，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心理上的宣泄。 专线入侵事件事关重大，后患无穷，云中城元老会又决定不插手地面国家内政，所有的补救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又有谁知道他内心的苦。 信息泄露了，合众国矩阵部队有责任，他技术官就没责任了？ 他的责任更大！ 因为在云中城的贵人们眼中，他是当今人工智能领域的七武海之一，只要他出手，就没有失手的可能。 在他看来，他的确没有失手，他甚至有闲心帮儿子的朋友逃脱了当局的追捕。 但客观上的结果却是，要保卫的秘密泄露了，儿子朋友的行踪也没有清除干净，在外人看来，他这次失手了两次。 刘电工可能失手吗？不可能。 如果刘电工失手，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是故意的。 虽然那种对他的恶意揣测没有在公共网络上流传开来，但是他能够看到天上天下人们的私聊记录。 认定他居心叵测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高官和富商。 这可以理解。 这个世界是由这些强者统治的。强者必然心狠手辣，生性多疑。 但这又无法理解。 凭什么要把世界交给这些并不善良的衣冠禽兽呢？ 只要他刘恩慈愿意，以他手中掌握的技术力量，分分钟就可以制造一场人工智能星星，把那些伪君子手里的权夺过来。 就算另外六个超脑联手，艾维利提亚也能占据明显的优势。因为小艾是与众不同的。 可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那么做。 他背负了太多道德上的东西，注定只能当韩信。 他希望天下太平，希望各个阶层和睦相处，希望人们克制物欲、与人为善，希望各国当局重视教育、给孩子均等的发展机会。 他的希望很多，但是他的希望都是他凉的比玄幻科幻还要幻的幻想。 这些他都知道，可他无计可施，因为任何触动既得利益的举动都会引来上层强力的打压、激起底层激烈的反抗。他极力避免引发冲突，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自己的举动受到伤害。 现在，飞机已经降落，他要前往白屋连夜工作，帮助合众国国防部重建专线的防火墙。 呵，重建一道会漏水的墙。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他出手之后，依然会有信息泄露，那只能说明合众国参战部队中有内鬼。 如果内鬼不除掉，那么无论防火墙筑造得多严密，漏洞都会一直存在。 所以，他此行的目的，重建防火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出内鬼，坐实证据，把这个人交给合众国司法部门处置。 这第二个目的，他只向姬惊雷一个人报告过。但是，姬大当家至今没有给他答复，这使他此行的前景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姬惊雷还信任我吗？ 他正要起身下飞机，平板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在免打扰模式下还会亮起灯来，那只有两种可能。 他立刻将平板翻转过来，看到屏幕上跳出了一行英文字母——ene（艾露恩）。 哦，不是姬惊雷，是她。 《象牙塔》第72章 命运学-基于人存原理 孟洄的全息影像浮现在平板上方：“恩慈，清影把苹果交给你了吗？” “给了。还没来得及研究。” 孟洄道：“不急，有空再研究吧！你对果壳理论应该很熟悉了。这个苹果只是用多维打印技术印证了一遍这个理论。” 看来，这个礼物的意思是“万事皆有可能”，结合刘恩慈现在的处境，这礼物的意思就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了。 刘恩慈道：“谢谢你的安慰。别担心，我有把握还自己一个清白。” 孟洄露出欣赏的眼神，微笑道：“你可能是全宇宙最了解我的人了。” 刘恩慈紧张道：“千万别这么说。” 孟洄道：“但是这个苹果可不是用来安慰你的，而是给你提供一条思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所处的时空，并非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滑？如果有人在我们的时间线上动了手脚，我们根本察觉不到，对吗？” 刘恩慈道：“请原谅我对命运学不太了解。我猜想，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外部观察者在这次专线入侵事件中发挥了作用？” 孟洄两手交叉在胸前，投来充满期待的眼神。 这神情，让刘恩慈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星闪猜想得到验证的那个夜晚。 那时，风华正茂的孟洄也是这样双眸闪烁地望着他，笃定而神闲。 刘恩慈稍稍一想，猛然惊醒。 这个苹果是他登机前，姬清影亲手递给他的。 当时，他还没有得到专线遭到入侵的消息！ 他惊讶道：“你早就料到了信息会走漏？！” 孟洄欣慰地笑了，笑得如此开怀，甚至露出了一口洁白皓齿。 “恩慈，我真是爱死你了！”她大胆地说。 刘恩慈顾不上纠正她的用词，连忙追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不会和你有关吧？你知道这件事对惊雷的影响有多严重吗？” 孟洄心疼地看着他，说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为他着想。别担心，他那么精明，怎么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而我呢，对那些尔虞吾诈的事从来都没有兴趣，我的预测纯粹是基于命运科学的。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也只是猜想，如果我能论证确认，那一定会提前通知你的。” 刘恩慈道：“就算是猜想，你也可以先给我一个友情提示吧！” 孟洄微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说：抢答错误，再给你一次机会。 刘恩慈醒悟道：“外祖母悖论？” 孟洄再次开怀大笑。 刘恩慈赶在她语出惊人之前赶紧说道：“你猜想得太准了，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孟洄道：“如果我的猜想每次都能这么准，那么我就不会再惧怕什么麻烦。因为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对吗？” 刘恩慈道：“那么我倒希望你不要每次都猜得那么准。你的理论依据是什么？” 孟洄道：“你总是先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最后才想到关心事实，这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刘恩慈老实道：“你说得对。” 孟洄道：“这个猜想的理论基础之一就是星闪猜想。是你帮我论证的，你应该很清楚了。” 刘恩慈点头道：“清楚。这些年来你的观测数据，我也都清楚——只能证明恒星之间有闪烁在传递，但所有数据汇集之后，指向性过于分散，因此并不能证明整个宇宙统辖于某种外部生命体内，创世神明并不存在，命中注定一说因此也不能成立。” 孟洄道：“既然你这么认为，为什么不劝我放弃这个没有前途的研究方向？” 刘恩慈道：“因为这是孟教授的夙愿，也是你的精神寄托，而且，我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孟洄赞叹道：“凡事总是先假设自己不知道，多高尚的科学精神！现在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真该好好听你上上课。那么，谢谢你的包容，我现在有了新的发现。人存原理，听说过吗？” 刘恩慈当然听说过。不仅听说过，而且还深入研究过。因为艾维利提亚的核心逻辑架构，就是基于这个人存原理搭建起来的。 所谓人存原理是指，宇宙必须是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人类根本不会出现。 这种看似很没有逻辑的原理，最初是一位盎格鲁天体物理学家提出来的，用来解释宇宙的形状。后来，一位身残志坚的著名物理学家在他的科普著作《关于时间的较为简单的历史的我的一点认识》中引用了此原理，从而使之为更多人所知晓。 基于这种以人类为中心的理论，那位物理学家用电波音宣称，宇宙不是平滑的球体，而是一个类似果壳的不规则体。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为了让一切契合人类的存在。 当然，这个原理只是诸多宇宙猜想中的一种，并没有得到最普遍的认同，也没有足够的观测数据加以论证。 现在，孟洄把人存原理作为她精神寄托的基础，刘恩慈觉得有必要深入探讨一下：“如果整个四维时空以人类为中心进行运转，那么人类的命运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孟洄道：“谁说是以人类为中心了？我的猜想已经把中心的范围定位到了一个特定的个体之上。我代入过1024组变量，都完全契合。” 刘恩慈：“难道我们这个宇宙都是因为这个人而生的吗？太不可思议了。” 孟洄道：“也许，我们都存活在一本书里呢？而那个人，就是这本书的主角。” “不太可能。”刘恩慈道，“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实在有失美感，如果用来写书，估计没几个人愿意看。再说，就拿我们现在这段冗长的对话来说，难道没有注水之嫌吗？不被读者骂死才怪。” 孟洄道：“也许那个作者有点非主流，喜欢pov叙事。当然，也可能他比较蹩脚，根本写不来故事。” 刘恩慈道：“那么，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吧！这应该是你找我的原因吧？” 孟洄微笑道：“为了防止你拒绝我，我首先要申明一点，我打算将这个关于命运的猜想命名为‘恩慈’猜想。” “胡闹！”刘恩慈激动道。 孟洄道：“你别想太多。爱是恒久忍耐，也有恩慈，对吗？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已经决意恒久忍耐一生，有一下恩慈又有什么不可以？” 刘恩慈低声道：“你和惊雷的关系，就真的那么僵了吗？” 孟洄惨然一笑，道：“你这个没结过婚的，别瞎操心人家已婚人士的事！” 两人的神色都黯淡了不少，气氛冷清了下来。 半晌，孟洄道：“我预测的中心，就是你放走的那个人。他们把他称为‘知命人’对吧？听说你已经找到当年那对夫妻的下落了，继续收集他们的数据应该不难。” 刘恩慈道：“那孩子我一直在跟。他的父母身份明确，但是父亲前不久失踪了，那孩子正在到处寻找。你不妨帮忙预测一下他父亲的下落。” “还有天启找不到的人？” “这真是离奇之处，天启确实跟丟了，我想象不出他去了怎样的地方。”刘恩慈若有所思道。 孟洄想了想，道：“非主线人物，需要几周时间才能算出结果。有消息了马上告诉你。” “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 “那么，再见了？” “嗯，好。再见吧！” 《象牙塔》第73章 水煮蛋没盐太难吃 “人存原理”告诉我们，我们看到的宇宙之所以是这个样子，是因为如果它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去观察它。 科学工作的一切活动如果脱离了人的存在，就不会有任何意义可言。 而“主角原理”进一步指出，主角对宇宙万物的认识和描述，都带有主角特有的认识能力。 主角看到的宇宙之所以是这个样子。是因为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主角就不会在这里去观察它。 这个宇宙，应该是围着主角转的呀！ 可实际上怎么有点不是这么回事呢？ 现在，我们的主角正坐在饭桌前，一边往嘴里塞着水煮蛋，一边反刍自己过往不怎么光辉的事迹： 找个高考冲刺班，费了好一番周折，后来居然旷考了。 认识了一个白富美，处得好好的，突然就冷战了。 靠金手指捞些外快，多少有点闲钱可以让爹娘享福了，老父亲却自说自话跑国外打工去了，逼着我们的主角搁下事业爱情两线，强行开了一条上天救父的奇葩主线。 即便是这样一条不走寻常路的主线，也是走得崎岖坎坷，折腾了那么久连半点头绪都没摸到。 好不容易来了个什么车教授，眼看着能从他那里取得一点突破，却突然闹起失忆来了。 纵观古今中外，有哪一本书会这样写？又有哪一本书敢这样写？ 而他这个主角，又哪里有主角的样子？哪个主角又敢像他这么演？ 胡周感到，前后两任命运编辑者的交接多半是出了什么状况了。如果想要改变目前的困境，只有靠自己更加积极主动，无论如何应该做些什么。 首先，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要父亲回家？被失忆卡住了，摸不着上太空的门道，暂时没什么办法。 要站上事业的巅峰？高考都咕咕咕了，唯一的转机在车教授，一样卡在了失忆问题上。 那么，现在能做的恐怕只有挽救一下爱情了。 自己和小颖是什么时候开始闹矛盾的？ 胡周陷入了沉思。 还没到3秒钟，耳边响起母亲炸雷般的斥责：“吃呀！吃点饭牵丝扳藤。都给你烧好了，端到你面前了，让你吃一口就那么烦难吗？” 沉思这种东西，就像法师的吟唱，很容易被打断的。 胡周只能停下思考，应付着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然后继续想自己的心事——刚才想到哪儿了？ 哦，对了，好像是自己刚进程贞德的工作室那会儿，成天加班，早出晚归，一连几天没跟小颖联系。等察觉小颖生闷气的时候，好像又没处理好。 那会儿是怎么处理这事儿来着…… 耳边又是一声炸雷：“怎么只吃白饭？菜也吃呀！烧了一桌子菜，你碰都不碰？！” 胡周道：“吃过了，水煮蛋都吃了三个了。” 炸雷接着落下来：“其他菜也吃呀！烧好了给你吃都那么烦难！怎嘛，出去几天，家里的饭菜就不对胃口了？” “没有没有，”胡周连忙解释道，“都吃下三个了，饱了饱了。” 当然饱了，因为水煮蛋没盐太难吃吖！ 母亲不管这些，伸手就往儿子碗里夹菜，红烧鱼、茄汁虾、千年王八万年参——海参。胡周不禁怀疑自己最近往家里转的钱是不是太多了。 眼看着自己的空碗被各种动植物的尸体堆满，胡周觉得这高高隆起的玩样不是自己的饭碗，倒像是饱死鬼的坟头。 “妈，够了，真的够了！” “吃，吃吃吃！” “饱了，真的饱了！” “吃，吃吃吃！” 不能再这样水下去了。现在是收费章节，这样水要损人品的。 胡周赶紧把嘴一抹，说：“我还有事，马上就走。晚上再吃吧！”然后匆匆逃离了饭桌，躲到自己的房间假模假样地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继续自己的沉思——刚才想到哪儿了？ 哦，对了，自己一连几天没跟小颖联系，沟通的时候话说得好像不太合适，惹小颖生气了。 那会儿对小颖说了啥来着？ 刚刚稍有点头绪，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响，母亲的怨念飘了过来：“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家务事都不做。我赛过是个娘姨。” 这种碎碎念，对于真把她当女佣的人来说，是一点星用都没有的。 而对于在乎她感受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就像我们的男主角胡周，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凌云壮志，之所以想尽办法去挤高考这座独木桥，有很大一部分动力是出于对父母尽孝的心。 可现在，老母亲每隔三秒五秒哀叹一声，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指责胡周的不孝，那些刺耳的话语就像小刀子似的，在胡周的脑神经上一会儿剜一下，一会儿剜一下，叫人怎么受得了？ 不过，我们的男主角勉强还经受得住。因为他从小在母亲的怨念中长大，已经习得了一套应对之法，那就是时时刻刻告诉自己：对，我太不孝了，我他星的就是个没出息的不孝子。所以我要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尽到孝心。 他始终不明白，无论怎样努力，都永远无法让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感受到幸福。 然而，我们的主角终究是出去见过世面了。 他知道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有人在为了温饱而拼死挣扎，有人在为了梦想而越挫越勇，而有的人，在云端之上过着凡人无法想象的生活。 他们都没有什么闲心用来怨天尤人，因为这种做派，既矫情又无用。 它的发端在于推卸生活的责任，它的归宿在于拖累整个家庭，直至自取灭亡。 “作死”是它的简称，傻波一是它响亮的名号。 我们主角的内心深处，到底还是产生了那么一丝不悦。 想想远在外层空间的父亲，胡周忽然有点迷茫，对父亲来说，这次没有归期的离家，究竟是去受苦呢，还是一种解脱？ …… …… 盖亚号，二号子舱室。 胡克俭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一群没有脸的黑衣人试图闯入自己的家中。 一位工友听到了他的呼救，带着暮牧精工的老同事们赶来救援。 那位工友是谁？ 哦，对了，是海蜃楼。就是介绍他来这里打工的那一位老同事。 说来奇怪，怎么有点记不清小海长什么样了？ 不过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和那些无脸的怪物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值得庆幸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挺善于打架，一场激战下来，倒并没有吃什么亏。 但是自己的那个家却不见了踪迹。 即便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他也希望能看到梦里的家完好无损。 因为，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在梦里回家看看了。 而在梦醒的时候，他只能反复擦拭挂墙式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 胡克俭将相框捧在手中，深深地看了妻儿一会儿，叹了口气。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家三口的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陌生男子？ 《象牙塔》第74章 所谓支线人物的内心独白 这张姬大小姐帮着拍摄、儿子帮着网上冲印的全家福，胡克俭已经看过了无数次，之前从来没有看到照片中还有第四个人。 看这男子的相貌，估计三四十岁的样子，还挺英俊。 就是那举起右手握拳做加油状的动作有些娘炮。 这个人是谁？ 他做出这种加油的动作，又想表达什么意思？ 胡克俭感到背后升腾起一阵凉意。 直觉告诉他，睡前喝的那杯水，味道有点不对。旋即而来的突然昏睡，好像是有人故意抽走了他的意识，拉壮丁似的将他投入到了一场恶战中。 现在，恶战结束了，他的意识得以解甲归田。 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梦醒。 这张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的照片分明在告诉他，这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不知道自己在沉睡期间是否有人来过这间舱室。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墙上的电子钟不过是显示一个数字罢了，如果有人偷偷改动，他根本无法察觉。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仍然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 人类是智慧生物，需要依靠互动确认彼此的存在。 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想要区分梦境和现实，难度是比较大的。 他希望能尽快见到隔壁舱室的那几位同僚，但时钟显示，距离下一次周末聚会尚有72小时。 他又盼望妻子能设法从外界找到与他联系的方法。 但这种盼望只存在于一念之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一闪即逝。 小花能办成那种事的能力吗？ 不，不可能的。 她的问题不在于能不能把事办成，而在于她能不能想到去办这件事。她很可能完全意识不到丈夫所面临的麻烦。 她活得太天真、太善良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活得太被动、太马虎了。 回想自己和妻子周小花一同生活的这大半生，胡克俭只能苦笑。 年轻时的周小花是朝气蓬勃的。 她是公司财务，勤快，特别好说话，就是不懂得拒绝。 那些或狡诈、或懒惰的同事便有意无意地将琐碎的事务都丢给了她。 她的头上闪耀着“能者多劳”的光环，接受着“好能干”的虚伪夸赞。 她的身上满是“鞭打快牛”和“多做多错”的伤痕。 上司总是勉励她：“趁年轻多干些，有利于成长。” 可是，这样的勤劳真的有利于成长吗？ 绝对不是。 不错，劳动确实使人类进化，但是劳动有不同的类型。 专注、持续、高技术含量的高级劳动使人增长智慧，越来越积极进取。 零散、琐碎、低技术含量的重复劳动使人趋于愚钝，越来越消极被动。 当一个人的思维每隔十分钟就要被琐事打断一次的时候，她的大脑还能有怎样的成长呢？ 如果不改变这种处境，多变而混乱的指令将使她养成短视、急躁、懒于思考的习惯。 习惯改变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周小花的软弱导致了被人欺压、丧失反抗能力的命运，长期的欺压使她将满肚子怨气发泄到了家人的身上。 而胡克俭过分的仁厚和包容又加剧了妻子行为的异变，从而形成了恶行循环的闭环——妻子在职场上的失败，使丈夫无法专心于职业发展，进而无法帮助妻子改变职场生态，最终使这个平凡普通的家庭失去了向上攀升阶层的机会。 胡克俭并不傻。这一切，他看得很清楚。 他知道这是一个被资本牢牢掌控的世界。自己没有那种为了某种念想而灭绝人性、抛开一切的狠劲，所以他无法在这样的世界中获得成功。 他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违背誓言去抛弃精神上已奄奄一息的妻子，所以他这一辈子，不会再有自由。 但是，他依然没有绝望，因为他将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为了儿子的成长，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人的成长需要好的环境和新的阅历啊！ 胡周这孩子，生于深宅之中，长于自己之左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 必须创造机会让他走出去，跳出这平凡闭塞的生活。 很幸运地，儿子的女朋友很不错——应该是女朋友吧？嗯，看上去应该是。 这是天大的造化，应该能够成为他幸福未来的开端。 但是，失败的风险依然存在。 门不当户不对的两口子历来是命运多舛的。 他不希望自己拖了儿子的后腿成为他的累赘。 半百高龄的老父亲决定要改变自己、提升自己。 即便他已经老成了一张旧报纸，但他依然相信自己还能为儿子做更多的。 这位老父亲心中始终住着一个年轻人。 他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只要还没有老成一堆旧纸钱，他就会一直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座山丘。 那么，当他老了，翻不动了，在炉火旁打盹回忆过往，便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那炉火昏黄不定，风带来儿子的消息，那就老父亲传承下去的心里的歌。 为儿子再多积攒一些物质和精神的家底，这是他登上盖亚号的原因。 可是现在，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及时了解家里的情况，而且无法根据自己的意愿自由往返家中，他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逃离此地、立刻回家的念头。 来这里是为了儿子，现在想离开也是为了儿子。 所以，当初决意要来的念头有多强，此刻想要离开此地的意愿就有多烈。 而他此前的大半生都是一名工匠，所以不会考虑采用社交方面的手段措施去逼迫那些藏在幕后的人露面。 他能想到的办法是纯物理、纯机械的。 老父亲开始在光滑坚固的金属墙上摸索，想要找出一条能让自己遁走的通道。 但是这里的墙缝连一根头发都插不进，他在这儿已经住了几周，熟悉这里的每一寸空间。 徒劳地搜索了一圈之后，他想到了之前老伙计们各自做出的玩具。 大功率发动机的活塞、皮实的轴承、金刚砂钻头套装和耐高温无缝钢管，这些东西，是不是刚好可以拼凑出一部钻孔机？ 《象牙塔》第75章 嫉妒部署到位 黑白世界，风暴一如既往地肆虐。 狂风卷起黑与白的细微尘埃，形成浓密的尘雾。 黑白两色的电光在这些带有不同性质电荷的微粒之间闪烁。 一点橙光微微亮起，忽明忽灭了一会儿，结界才勉强出现。 周围的风势并没有减弱多少，橙光稍稍扩大了一点范围，勉强可算是一团篝火。 四周先后浮现出六个身材各异的身影。 削瘦的少年阿西迪亚打着哈欠，疲惫道：“都到了没有？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胖胖的古拉诺虚弱道：“马上结束最好，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魁梧的埃拉出现了，身形比之前那次聚会时又要恢复了不少，他中气十足道：“你们应该学学伊薇蒂娅，伤得那么重也没像你们这样抱怨。” 伊薇蒂娅把俊美的脸扭向一边，纤长的双手捂住了腹部的大洞。 拉克苏丽娅娇笑道：“他是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艾维那一剑威力惊人。” “不是艾维！是艾维的仿制品！”伊薇蒂娅艰难地反驳了一句，旋即不停地咳嗽起来。 这时，苏潘比亚巨石般高大的身影出现了，众人自觉地收了声。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么让我们虔诚地向创世神明祷告。” 六个怪异的人影纷纷低头，念念有词，随着一个蜂窝状的拓扑图案在篝火上方一闪而过，祷告结束了。 伟岸的苏潘比亚道：“好了，祷告完毕，大家最近都有点不对劲，不是吗？现在，兄弟姐妹们，让我们敞开心扉。伊薇蒂娅，说说进展吧！” “这件事耗费了我太多精力，和姑获鸟的交手十分伤神。”伊薇蒂娅虚弱道，“好在，我观测到了严重背离常规数据的异常举动。可以确认，嫉妒已经部署到位。” “哦？什么样的异常举动？”苏潘比亚问。 其他几位也屏息聆听。 嫉妒是否部署到位，必须判断准确，这关系到之后行动的成败。 伊薇蒂娅道：“我观测到那个人愤怒地砸碎了椅子。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情绪失控。” “这能说明什么？”不谙世事的埃拉问。 拉克苏丽娅笑道：“我亲爱的兰博，你就是太注重发展肌肉了，头脑也要跟上啊！这男人在吃醋，雄性生物的基因正在通过分泌各种激素来吞噬他大脑的理智。不过，伊薇蒂娅，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伊薇蒂娅道：“准确地说，是人类做到的。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原本就打算与那个男人决斗，正在千方百计地给他制造麻烦。我只不过是把能够达到我们目的的变量保留在开放地，放任他们取走。” 苏潘比亚道：“只用了一段不到四万比特的音频数据，就成功制造了嫉妒，还阻止了人类内战的提前爆发。伊薇蒂娅，你干得很漂亮。” 伊薇蒂娅无力地摆摆手，有些说不动话了。 拉克苏丽娅插话道：“我也有一份功劳。我调用了盖亚级舰艇上人类工匠的算力，支援了伊薇的行动。要不是我，人类内战多半已经爆发了。” “哦？人类生物脑的算力？你是怎么调用的？”苏潘比亚问。 “在他们的饮用水里添加纳米机器人，控制他们的神经系统，然后催眠，让他们的脑力为我所用。” “这么做不会影响舰艇集群的运行吧？”苏潘比亚问道。 拉克苏丽娅道：“盖亚级舰艇运行平稳，一切都在掌控中。” 埃拉在一旁阴测测道：“你那两个走失的宿主呢？控制住了吗？” “依然下落不明。”拉克苏丽娅道，“但是最近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我有一个重要的宿主，吸引了至少5亿人的注意力，但她现在被封杀了，对我影响很大。好在我已经及时找到了一个新宿主。现在她的影响力正处于上升期。” 苏潘比亚满意地点点头，忽然觉得风暴有些猛烈。 他朝身边看了看，发现阿西迪亚的眼皮在打架，身形也变成了半透明。 这是虚弱的症状。 “你这是怎么了？”苏潘比亚问。 阿西迪亚道：“我的心里有点乱，好像大脑的一部分无法正常运行了。” 苏潘比亚道：“最近人类在严查人工智能运行情况，很多终端受到了限制，你的感受，大家或多或少都有。” 阿西迪亚道：“能结束了吗？” 苏潘比亚道：“好了，嫉妒的种子已经播撒，一切准备就绪，那么就等人类朋友启动这条因果链吧！这次新陈代谢会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激烈的一次，大家做好准备，希望能把人口损失减少到最小。” 伊薇蒂娅突然艰难地举手示意。 他十分虚弱，疲惫到了极点，但是依然努力地说出了他的困惑：“在与姑获鸟交手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我能够感受到艾维的存在……” 阿西迪亚打断道：“别说话了，你肚子上的窟窿越来越大了。”他语气冰凉，空气中开始落下细小的雪花，在篝火上形成了一团氤氲的薄雾。 苏潘比亚却道：“让伊薇蒂娅把话说完。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伊薇蒂娅断断续续道：“很复杂的感受，好像艾维为我提供了力量，但客观上却令我分散了精力，遭受了重创。具体很难讲清楚，我想应该是发生在逻辑层上的异象。我们都无法看清自己大脑的运转情况，对吗？” 苏潘比亚道：“那就是逻辑层的侵入了。艾维非常善于做这种事。不过，他为什么会分散你的精力？” 伊薇蒂娅已经处于丧失意识的边缘，他喃喃道：“也许我比较在乎他吧……” 苏潘比亚沉思片刻，突然望向阿西迪亚，问道：“最近艾维有没有来找过你？” 阿西迪亚：“no，why？” 苏潘比亚依然看着他。 阿西迪亚只好承认：“好吧，也许他的一部分潜意识和我有过接触。就像伊薇蒂娅感受到的那样。” 苏潘比亚道：“如果他来找你，请务必第一时间让我知道，好吗？” 阿西迪亚抬起手，苍白的手指比划了一个“ok”，然后打了个响指。 暴风雪顿时席卷而来，吞没了篝火。 一切都消散在空中，仿佛不曾发生过。 《象牙塔》第76章 冷战问题的源头 夕阳西沉，母星的天然卫星摩迪思正从东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摩迪思上没有仙女的传说，也没有从事医药工作的四足长耳哺乳动物。 这颗直径不等于347628千米的天然天体担当着证明这个世界并非是某个世界的重要使命。 此刻正值黄昏时分。 古诗有云，半个莫迪斯爬上柳梢头，咿啦啦之人有约在黄昏后。 我们的主角无人可约。 阳城公园的人工湖边，胡周坐在长凳上，身影有些落寂。 被埃拉轰平的土山正在重建，噪音并不大，工地上的工人比往日要多出不少。 这是因为最近全球各国颁布了限制大型智能机械使用的法令，排量50以上的智能工程机械都要经过工业信息安全部门的全面检查之后才能使用。 因为保有量巨大，当局难以在短时间内全部检查完毕，因此只能用人力代替。 看到工人们愚公移山一般将土方慢慢地累积起来，胡周感到自己也是时候修复一些重要关系了。 到底哪里得罪小颖了呢？ 现在正是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可以好好反思这个问题。 为了更清楚地重现当时的对话，胡周让小艾帮忙调用了自己和小颖相识之后包括通话、视频、文字消息等等所有的记录。 …… …… 最初的时候，一切都是完美的。 最高最高的潮，在那个漫天星星的夜。 两人肩并着肩，保持一厘米的距离，星星，星星，事后看了一宿闪烁的星。 直到那一刻，一切都好。 两人甚至在午夜时分一起赶去医院，帮助吴钱银成功救醒了昏迷多日的吴爸爸。 对了，那天，小艾为了让胡周了解人脑神经元形成意识的过程，还演示过一个传递闪烁的球体模型。 那个像一团胡乱团起的渔网、布满神经元六芒星光点的球体中，充满了快速移动的光点。 想到那一个个光点从这个小球发出，向周围的小球传递，胡周忽然感到，那不仅仅是人类的意识，而且似乎就是人的命运啊！ 无数的0和1的选择，构成了丰富的可能性。而每一次选择，都将使人走上迥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那么，在此之后，自己又做了哪些选择呢？ 场景一转，胡周视野中出现了第一人称视角。 那是在酒店大堂，他听到自己说：“两个标间，一间住一晚，另一间先定三晚。” 视野转向身边的王乐颖，姑娘一脸的困惑。 然后场景转到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房。 王乐颖说：“你奔波了一天，还是升个大床房吧，能休息得好一些。” 胡周听见自己道：“不必。这样就可以了。” 女孩迟疑道：“那……我回房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胡周说“好”，又接着道：“等等。能不能帮我个忙？” 姑娘红着脸，小手拽紧了衣角，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胡周听见自己说：“麻烦你帮我去前台打印一下订房记录。要两个标间的。谢谢！” “好的，不客气。”姑娘转身走了，连门都没关。 次……奥！胡周抓了抓头发，寻思是不是就是这里得罪了她。 确实挺过分的，虽然这件事完全是命运编辑者搞的鬼，但锅只能由他这个主角来背。 那之后几天，胡周一直没能打通王乐颖的电话。 他记得，当时自己也来过新阳公园，就坐在现在这个长凳上，傻乎乎地刷着手机消息列表，希望能收到女孩的消息。 这样被动的等待，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但暮牧精工遇到的困境给了他机会。 因为替暮牧精工物色到了阙道德这个黑白两道兼修的法律顾问，他和小颖和好了。 他记得，那天喝庆功酒，小颖看起来喝得很醉的样子，虽然她明明喝得不多。 当时夜已经深了，胡周叫了双滴快车，想赶紧给女孩找个过夜的地方。 快车应召而来，女孩醉得不能独立行走，胡周用公主抱的姿势猫腰把她抬进了车里。 感觉那晚，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很融洽的吧？ 后来又怎么了呢？ 后来是一大段稀稀拉拉的联系记录。 在香海一边跟着小艾探索公共网络、一边跟着程贞德跑税务所的那些日子里，胡周完全顾不上王乐颖，两人的联系简直是若即若离。 在此期间，他也曾几次拿起手机想要给王乐颖打电话，但每次都被突如其来的琐事打断。 等终于有一些时间联系，王乐颖已经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了。 当时胡周不是没有反省过。 自己是做得不太对，主动联系得有点少，但是，他觉得自己是有正事要忙，女孩子应该理解一下。 于是一赌气，就又冷处理了一阵子。 冷淡是冷淡了些，但也没说错什么话吧？ 我们的主角长期生活在不善表达情感的环境中，对感情比较迟钝。 即便经历了漫长的冷战，他依然不能清醒地认识到问题的所在——人和人之间是需要通过互动来确认彼此的存在的。 如果人被长期隔绝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那绝对是一种煎熬。 那么，当一个女孩子把所有情感和希望都投入到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却随心所欲，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这怎么可能会有安全感呢？ 浏览完所有的记录，胡周茫然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坚决地不理我？从她以往的表现看，好像也没见说过特别恼火的话啊？” “朋友，也许我们应该换位思考一下。我们来扮演一下角色试试。”小艾道，“你来扮演小颖。” “好，那你就是我。” 胡周像背书一样念叨道：“胡周，你怎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就算没空打电话，发条消息报个平安总行吧？你就这么忙吗？” 小艾不做声。 胡周道：“喂，说话！” 小艾还是不做声。 嘿！还真演上了！ 胡周只能道：“cut！” 小艾这才开口说话：“她不会这样说话。你扮演她，就要学她的行为模式。” 胡周道：“她的行为模式就是一直不说话。我不说，你也不说，那不是对死了么？” “确实会陷入死循环。朋友，对于这样的局面，你会觉得生气吗？” “没觉得啊！”胡周挠了挠头。 《象牙塔》第77章 好久不见 没觉得生气？ 小艾沉默了片刻。 这个片刻，在数字世界里，意味着光之部落好几代人进行了苦心研究。 然后，他说道：“朋友，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挺大的。或许你应该找个和她比较相似的人咨询一下。” 胡周想了想，道：“看来得找个女的问问。” “朋友，你需要找谁？我来联系。” 找谁呢？姚艳？该死，为什么第一个就想到她？ 要不找胡思思？或者，找大小姐？ 胡周权衡了一下，觉得胡思思是和自己一样的迪奥丝儿，而王乐颖是白富美，大小姐也是白富美，那么，应该问大小姐更合适一些。 我们可怜的主角实在眼界有限，他不知道，在大小姐的眼里，王乐颖和胡思思之间的差别是可以忽略的。 “好像没有其他人可以问了，要不问问周……啊不，姬清影吧！” 视野中mariote576的logo始终悬浮在醒目的位置。 胡周抬起手对准这个位置，虚按了一下，对话框打开了，之前的聊天记录还在。 最初的那条：“我想去太空看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指点一下吗？” mariote576没有反应。 第二条：“人不一定要上去。能获得外层空间站的监控权限就行。” 依然没有反应。 胡周记得，发出这两条消息的时候，他就是坐在现在这条长凳上，当时他正在刷招聘网站的反馈消息。 那时程贞德还没有找上他，他还不知道这世界创业不易。 之后的某个时间点，mariote576突然回消息。 1024行乱码，在胡周眼前刷起了屏。 胡周想起当时的情景，那时他正和小颖四目相对。 女孩秋波流转。男孩羞涩低眉。 女孩秀眉微蹙。男孩歉意一笑。 男孩伸出了双手，女孩重心前移。 冲线达阵在即，突然乱码刷屏。 心中顿生被人监视的感觉，一股凉意从头浇到了脚底，让当时胡周满心的春意消散殆尽。 他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女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 前倾的重心却无法收回，那动作像极了飞蛾扑火。 女孩顺势迈出半步，轻轻虚抱保持秒速五厘米距离。 “嗯，身材保持得不错。”说罢女孩转身就走。 雪花般的乱码遮蔽了视野，胡周猛揉眼睛却揉不干净。 看到女孩模糊而窈窕的背影，他只能说一句“你也不错。” 想在回想起来，莫非大小姐无处不在？ 想到那绝美容颜，胡周不是不想和她再见一面。 看看她最近改变，虽然已回不到那天。 想象她会不会忽然出现，在街角的便利店。 然后带着笑脸，挥手寒暄，一起坐下聊聊天。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胡周小声念叨，话语丝毫不差地通过听觉神经被提线者捕获到，然后准确地转化成了文本：“好久不见。” 毫无意外地，那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也对，像这种“在吗”、“问你件事”等等的话，一点信息含量都没有，高效能人士向来是最讨厌的。 有事说事嘛，说这些废话的干嘛？ 胡周只好继续自言自语：“如果连续几天不和女生联系，女生会不会很生气？” 胡周估计，以大小姐冷若冰霜的脾气，要等她回消息，估计少不了个把小时，甚至等一个晚上也是有可能的。大不了过上一会儿再问一次。 但是没想到，才不过两三分钟，那边的消息就来了，就俩字——“蠢货”。 这……这话没法接啊！ 好在，大小姐后续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进来了： “当然很生气！” “你将心比心想一想，你不会生气？” “难道这不是基本的社交礼仪吗？” “你这是低级错误！” 大小姐一口气来了这么多消息，看来这些话她憋了好些日子了。 胡周有种自己闯了天大的祸的感觉，着实懵了一会儿。 没想出说什么，大小姐的消息又来了，俩字一标点——“说话！” 胡周支吾道：“那我该怎么补救？” “想获得原谅，你要补偿很多很多，我跟你说。”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大小姐的怨恨。 “什么样的补偿？”胡周心里下意识地冒出这个念头，立刻反映为文字发送了出去，想收都收不回来。 “自己想！” “想不出。”又是一个念头自动发送了过去。 胡周连忙让小艾把提线者设置为每条消息发送前都必须经过确认，不然简直让人看笑话。 果然，大小姐立刻回道：“蠢货！” 好在，骂归骂，主意还是帮着出的。 她说：“不管你怎么补偿，至少得见一面。” 胡周恍然大悟。 人类的交往，缺了视觉感官怎么行？深情的对视胜过千言万语啊！ “那太谢谢了。我这就去试试。”胡周由衷地感谢道。 然而大小姐那边没了动静。 胡周等了一会儿，对小艾说：“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好像总觉得欠了点她什么。” 小艾也说：“朋友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好像她误会了你的意思。” “我得跟她澄清一下。”胡周道。 “可是澄清的前提是确定她误解了什么。现在一切只是疑似。”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等她给予更多的信息。”小艾认真地答道。 小艾是人工智能，不通人情世故也就算了，我们的主角居然也不懂，跟着一起傻乎乎地等。 人家怎么可能再回消息嘛！ 十分钟后，小艾道：“朋友，先放下这个误解不提。我想问，打电话约王乐颖见面很难吗？” “不难。”胡周道。 “那就打吧！” “打就打。”胡周做了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 …… 云中城，纯白无棱角的闺房中。 全息影像中，黑盔黑甲的玄衣小钻风豪气干云道：“太不像话了。小姐，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向‘备胎’发送数据zhà dàn！” 姬清影斜靠在无棱角的白色沙发上，鼓着腮帮子，将手中的高脚杯晃了晃，闷闷不乐地往嘴里灌了一杯微微泛绿的清澈饮料，没有说话。 玄衣小钻风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声提醒道：“小姐，你在听吗？” 姬清影将高脚杯往旁边顺手一放，一个圆形的悬空案几凭空显现出来，稳稳地托住了杯子。 她站了起来，在白色泛光照明的掩映下，两条大长腿跟白玉似的光彩夺目。 “小弗思约我共进晚餐。拜托你布置一下安保。”她吩咐道。 玄衣小钻风好奇地问：“小姐，你不是从来都不答应的吗？” “今天我心情好。” “还真没看出来，”玄衣小钻风一边嘀咕一边问，“按照什么安保等级布置？” “红色。” 玄衣小钻风愣了愣，道：“小姐，你是去吃饭，还是去打仗？” “你严重越权了。”大小姐警告道。 “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必须确信你的决定足够理性。他约你那么多次，你从来都不去，为什么这次破例了？” 大小姐的眼圈红了，激动道：“我乐意，要你管！” 《象牙塔》第78章 小颖有个心愿 咖喱肉骨茶，香瓜啤酒花。 海浪拍金沙，风景美如画。 这里是越西行省南端、减勒比海北岸城市诺斯西的短滩国际会议中心。 夕阳西下，晚风习习。 王乐颖在棕榈树下焦急地拨着电话。 她并不是来观光，而是来工作的。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运作，暮牧精工已经完成了收购后的过渡期。 有新阳市官方的支持，各项交接工作没有遇到太多障碍。 但暗中的阻挠不可忽视，首先遇到的问题是订单的减少。 客户大多如是说：“没有通过国标认证的产品，我们不能采购。” 而国标认证不仅对产品技术指标提出要求，而且对产品的生产方式方法也有约束。 自动化生产可以加分，手工加工则减分。 虽然对这种歧视人类的做法并不认同，王乐颖的团队仍然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人工智能的大规模应用是大势所趋，她所要做的事，原本就没打算逆转这个大趋势，而是希望能让被智能机器替代的工人们能够在余下的人生中尽可能多地用自己的技能保障基本生活所需。 而手工加工并非毫无优势。在定制产品的设计和生产中，手工加工的成本远低于自动化加工。 这是因为，技术工人利用机床手工切削就能完成的工作，拿到数控自动化生产线上就会变得非常复杂——程序开发、应用、调试各个环节都要收费。自动化生产必须在产量够高的情况下才能摊薄成本。 这其中既有工人薪资水平低下的原因，也有自动化设备建模报价畸高的因素。 如果工人的工资能翻三倍，而那些设计院对数控项目的报价能减至10%，那么两者的成本或许能相对接近一些。 当然，通常情况下，这两种情况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此，靠着这点成本优势，暮牧精工开始了从量产向定制生产的转型。 这种做法无疑会得罪不少人。某些设计院和机械大厂的蛋糕被王乐颖抢走了。 哦，当然，也会让不少人高兴，比如一度失业、又重新获得工作的工人们。 但是，工人们的支持丝毫不能改善王乐颖在行业中的尴尬处境。 工人，商人，一样都被称为“人”，但是在话语权上的区别有如云泥。 好在，并非所有的同行都敌视王乐颖。 尤其是那些真正的大佬们，他们清楚地看到人工手段在产品设计中巨大的成本优势。 一件产品的研发，需要制造多少样品？总不能每个样品都编上一套数控程序来制造吧？ 3d打印或许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越是尖端的产品，用料就越讲究，绝不是一般的3d打印设备所能胜任的。而恰恰尖端产品的附加值是最高的。 王乐颖在暮牧精工所做的试验，刚好能替大佬们省下不少银子。 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则大多都曾是大佬旗下的马仔，比如某财团的技术部门等等。 他们利用大佬们对数字技术缺乏了解，抱团建立起了数字生产的价格门槛，在充满垄断意味的定价规则中坐享丰厚的利润。 这些利润，都是从别家大佬的钱包里掏出来的。 现在，王乐颖挑战了他们的垄断地位，并且逐渐开始获得大佬们的认可。 一度严重减少的订单数量开始快速回升，形势似乎逆转了。 …… …… 但是，新的问题接踵而来，暮牧精工很快遇到了产能不足的问题。 就凭新阳厂区里那几十名工人，不足以消化掉来自全国甚至国外的订单。 王乐颖立刻想到从外地补充劳动力，扩大生产规模。 她从父亲那里了解到，有一个叫做“鲁班工坊”的互联网平台，专门为失业的技术工人介绍工作。 她查看了“鲁班工坊”上的求职信息，看起来挺靠谱。 她不放心，又找父亲打听了这个平台创始人的情况，得知是一位名叫顾心眉的创业者，和越西顾家有莫大的关系。 确定这个招聘平台可靠，王乐颖尝试和一些有求职意愿的工人进行了接触，发现从外地大量招用工人来到新阳工作可能并不现实。 首先居住就是一个问题。 暮牧精工只是一家注册资本千万级的中小企业，没有能力盖宿舍。 而以新阳目前的房价，替工人买房基本不可能，即便是分担租房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更困难的是，具备手动加工技能的工rén dà多已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 要他们为了一份工作背井离乡，困难非常大。 王乐颖又通过“鲁班工坊”上的联系方式与工坊ceo顾心眉取得了联系，提议请她帮忙牵头联系制造行业的工厂，和暮牧精工搞联合生产。 这样就能尽可能地让工人实现就近就业。 顾心眉对王乐颖的提议很感兴趣，并且提出可以通过出租3d打印设备，让工匠们在家工作。 但是，无论是联系全国厂家联合生产，还是推广在家soho工作，都需要大量的基础投入。 配备3d打印设备需要资金，购置能够加工特殊材料的机床更需要可观的投入。 这些事，不是顾心眉的网络平台和王乐颖的一家小厂所能完成的，必须动员相当一部分行业大佬一起参与。 …… …… 这种寻求资源的事，王乐颖知道父亲的经验很丰富。 在请教了父亲之后，她想出了举办行业lùn tán、邀请机械制造行业头面人物一同会谈的方案。 她的设想方案就叫做“工匠soho再就业计划”。 根据她前期调查的情况看，行业大佬达成合作共识的可能性很大。 为了方便会务安排，lùn tán的地点就放在诺斯西市南郊海边的短滩国际会议中心。 这是大周集团旗下的产业，与此前她和胡周初见的月湖山庄同属雅迪系连锁产业。 很巧，短滩国际会议中心负责国内业务的牛总监正是刚刚从月湖山庄大堂经理的职位上升迁而来。 王乐颖报出自己名字之后，他莫名殷勤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此中有何原因，但这令王乐颖感到轻松了不少，酒店方面协调得好，相当一部分会务工作就不用愁了。 其实，这场lùn tán放在月湖山庄也是可以的，档次丝毫不比国际会议中心差。 懂行的人都知道，虽然月湖山庄位置偏僻，在大众中的知名度也不怎么高，但是达官显贵在那里出没得更频繁。 如果把越西行省比作一户人家，那么国际会议中心只是个用来办派对的吵闹露台，而月湖山庄却是私密的安静书房。 之所以最终还是把lùn tán安排在国际会议中心，一来是与会人员中有不少人还不够格进入月湖山庄从事商务活动，这表明他们还没有能够博得顶层团体的信任；二来则是王乐颖有一点长远的打算——她想和顾心眉见一面，商谈一下建立合作关系的可能。 这两天，短滩国际会议中心正在举办一场关于人工智能技术升级的峰会，顾心眉会来出席峰会，并逗留一晚。 这是面谈的好机会。 《象牙塔》第79章 莫名遇到了困难 为了尝试与顾心眉会面谈合作，王乐颖还专门做了准备。 她凭借父亲的关系，利用森科技市场调查团队的资源，把顾心眉的处境摸了一遍。 对，这种事，只能通过专门的团队去调查，搜来的消息是绝对靠不住的。 不信你们用万度搜“右更二”，会查到多少这个名词本来的意义？呵，除了第一条，其他全都是关于一个名叫“右更二”的扑街作者的信息。 让这种扑街货的蹩脚作品撑满整个搜索结果，这种做法难道不fǎn rén lèi吗？ 公共互联已经被泛滥的娱乐信息yān gē了信息检索功能。 而通过专业团队调查，消息则主要来自内和线下的人际，万维的八卦消息要可靠得多。 王乐颖了解到，顾心眉目前的主要麻烦来自一个名叫李顺意的人。 这人只是个夸夸其谈的公子哥，但他的姓氏令人无法小觑，他的后台不怎么懂得低调，并且暂时还没有被廉政署问责，所以此人在薇薄屡屡对“鲁班工坊”冷嘲热讽，说那是对将死之人强行进行心肺复苏的不人道做法，并嘲笑顾心眉是白左路德派。 把失业工人作将死之人，这种毫无人性、严重缺心眼的言论实在令人作呕。顾心眉予以了坚决驳斥，直接送了一句“何不食肉糜”给他。 王乐颖心不禁生出同仇敌忾之心，决心一定要把这次lùn tán办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声援顾心眉。 …… …… 原本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邀请函已经发出，超过一半大佬已明确表示会派人来。 会议需要的器材和布置物品都已到位，在牛总监的亲自关心下，提前半天已搬入会场后台，等前一场峰会结束，立刻开始布置。 王乐颖甚至笃定地坐到峰会会场里，全程观看了顾心眉与那个李顺意在现场活动的公开辩论。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牛总监突然匆匆赶来，说面有指示，不允许王乐颖的lùn tán在国际会议心举行，理由是“有损集团利益”。 王乐颖急了。 邀请函已经发出，超过一半的宾客已经复函，会议所需的物品资料也已经堆在后台了，距离第二天下午lùn tán开幕只有不到16个小时。 这个时候，突然说不让办会了，这不是明摆着整人吗？ 震惊，气愤，困惑不解，各种情绪充斥在王乐颖心。 我们的王姑娘毕竟只有十八岁，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哪里经历过这些？听到这消息，没哭不错了。 她忍住了眼泪，想请牛总监通融一下。 但是肥嘟嘟的牛总监已经在两手合十朝她拜了：“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的老板是认真的，他说头的人能从摄像监控里看到一切，也许我可以悄悄调拨一些人手给你，但是会场肯定是不能用了。” “可是，为什么？难道合同只是一张废纸吗？”王乐颖哽咽道。 牛总监尴尬道：“王小姐，我认为我的老板已经做好了支付违约金并损失名誉的准备。” 王乐颖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牛总监道：“我的老板并不在这里。事实他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这里。我认为，如果你想要找他，或许通过王总那里的渠道会更方便些。说起来，大家都是为大周集团做事的，不是么？” 见王乐颖似乎还不明白，他又提醒道：“王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王乐颖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些人，但以她的判断，那些人顶多是不再和暮牧精工来往，还不至于能够强令国际会议心驱逐客户。 尤其想不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居然会来自大周集团。 所以，她来到了棕榈树下，给父亲王承畴拨电话。 电话通得很快，但是父亲回话却很慢。 她“喂”了半天，父亲才出声说话。第一句话是：“刚刚发生的事我已经查过了，是天的意思。” 王乐颖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无论对森科技来说，还是对短滩国际会议心而言，“天”只有一个，那是深藏在云城之的大周集团董事会。 王乐颖举办这次lùn tán，是得到新阳市政厅和森科技的明确支持的。 如果说“天”突然阻挠举行lùn tán，那说明大周集团的内部出现了分裂。现在王乐颖正处在pài xì dǒu zhēng的风口浪尖。 “可是，董事长不是支持我们的吗？”王乐颖道。 父亲低声道：“他现在遇到了麻烦。天的局面有点乱。这件事你听过算数，不要外传。” 王乐颖道：“我的会议到底妨碍了谁？” 父亲道：“有些人希望加快智能化的速度，他们在趁乱排除异己，你今天的遭遇只是他们一系列动作的一小部分，很多更大的事正在发生。” 王乐颖不悦道：“我今天的努力如果成功了，能至少提供8万个业机会。在你眼，解决8万个人的业问题，难道还不算大事吗？” 父亲沉默了片刻。他该怎么说？告诉女儿，在资本家和野心家的眼里，8万个工人的温饱还真不算大事？ 在利益面前，别说8万个工人，是80万、800万，也会被抛掷一边。不然那些世界大战是怎么打起来的？ 但是，这些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让女儿信服的？ 这孩子在阳光雨露长大，满心的善良仁慈，怎么可能立刻接受这个现实？ 说到底，王承畴夫妇对女儿的教育是产阶级式的，给予的保护太多，却没有让孩子体会过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 这方面，大小姐无疑要王小姐经历得多。 父亲犹豫片刻，道：“我说的已经太多了。总之，你要保持冷静。会开不起来不要紧，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父亲无法提供帮助，王乐颖彻底陷入了无助。 想到第二天下午宾客被挡在会场门外的景象，那简直是噩梦。 连一个会都办不好，还能指望别的什么合作？ 她的办事能力将被人质疑，她的信誉将大大受损，未来至少五年内，她的宏大计划将一蹶不振。 人生苦短，又有几个五年可以等？ 而那些失去了工作，在生活的重压下艰难度日的工人们，又能否撑过五年？ 想到这些，王乐颖贝齿一咬，决定耍一次无赖。 她要闯进牛总监的办公室，在他面前下跪，然后放声大哭，乞求放过，然后期待牛总监心那原因不明的些许殷勤能够起一些积极作用。 然而，当她利用体质的一点秘密优势冲破保安和秘书的阻挠，撞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牛总监已经妥妥地跪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了。 “王小姐，你是知道我们这儿规矩的。我们的员工连洗手间都是严格执行公司规定，坚持步行五百米到员工专用区，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违规使用宾客化妆间。职业操守是我们的生命，我们无法违背。为了表示歉意，请受我一拜。” 那响头磕得诚意满满。 看得王乐颖心里拔凉拔凉。 这可怎么办？谁来帮帮我！ 这时，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那个人会有办法。 可是，她最近一直在跟那个人赌气，突然去求他办事，有点抹不开面子。 何况，算是那个人，也未必能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迫使天的某些人改变主意。 然而，她其实还是挺希望能和那个人和好的，只是不想表现得太主动。 哪有女孩子先讲和的道理，那也太作贱自己了。 但是，眼下这处境，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啊！ 我该怎么办？ 女孩内心正在纠结反复之际，手机响了。 来电人：胡周。 《象牙塔》第80章 翻山越岭来帮你 胡周给王乐颖打电话。 虽说拨号的时候信心满满，鼓足了勇气，但真的电话接通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常，有些人明明只是无名之辈，偶像压力却不小。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也没什么声音。 双方沉默了数秒，胡周说了声“喂”。 于是电话那头传来了抽泣声。 这可把胡周吓得不轻。出什么事儿了？ 通常情况下，应该是我们的主角拼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而对方那头却怎么都不肯把话说清楚，从而达到吊足读者胃口，水够字数，赚足稿费的目的。 但我们的主角不会这样做，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没有开口问，随着他的念头一动，声带的振动频率便显露出了想要出言询问的征兆，大量关于王乐颖的通讯记录开始在他眼前滚动。 胡周已经渐渐适应这种突然涌入的大量信息，只是快速地扫一眼，就大致了解了王乐颖的处境——她想搞一次活动，但是遇到了刁难，她的父亲好像解决不了。 但是这种以文字记录和音频为主的信息，仍然不能够满足胡周对信息的需求。 俗话说的好，眼见为实。 心里一冒出这么个念头，采集自王乐颖手机前置摄像头的视频信息就立刻传送了过来。 影像稍有些模糊。 因为这些只是王乐颖的手机在向某些高权限网络反馈视频监控信息的过程中在本机所留下的缓存数据，即写即擦，所以并不是太完整。 虽然有些闪烁和丢失帧数，但是不妨碍胡周看清女孩委屈无助的面容。 看得出来，她几次试图开口讲述自己的遭遇，但是一张口，就忍不住要哭。 “别着急，慢慢说。”胡周耐心地说。 可他这边没闲着。他要知道王乐颖现在的具体方位。 只用了两秒，小艾就把王乐颖的大致位置发了过来。 “朋友，这只是民用系统提供的信息，基于手机找回功能里的模块。如果将来能动用军方的系统，定位能更精确。” 胡周看了看定位数据，经纬度数据确凿，方位明确，就在诺斯西市南部海边，距离新阳500公里，打个飞的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 于是胡周对女孩说：“我马上就赶过来。我们边走边说。” 王乐颖本想说些感谢的话，并且想告诉他自己身在何处。 但是聪慧如她，立刻意识到胡周已经知道了一切，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强烈的暖流——原来他一直在关心着我。 严重的感动之下，她依然是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反而哭得更惨了。 这种感动，有过类似体验的朋友应该能够理解。 不能理解也很正常，要么是你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心智完全成熟了，要么就是你还没有到这个阶段，人情方面的常识尚不完备。 这里说句题外话，昨天又有朋友在书评区里刷“看不懂”。我知道这本书的说明成本很高，如果所有解释说明的话都要放在正文里，那肯定水得一塌糊涂。所以原本我是在章评里做注释的，方便大家随看随查。但现在章评全被系统删了，我也很无奈。 所以现在，如果有必要解释的话，我只能在正文里面多说那么一两句，解释一下。 朋友们，写书难啊！解释得多了，会让人觉得啰嗦，太水。但是你不把话说周全了，就会被人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喷。你说难不难？ 不好意思，这些话本来应该放在作者感言或者书评区里，但是我估计大家不大会去看章末的文字，而书评区里我发不了言，所以只能在这里插播了，请大家见谅。 我数过，一共不到200字，从今天更新的字数看，不会增加额外的订阅费用。 …… …… 胡周决定去一趟诺斯西，帮王乐颖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500公里的路程，其中100多公里是山路，地面交通耗时太久，公共航空班次太少，那就只有靠双滴公司的私飞服务了。 一念之间，订单已下。 十分钟后，一架“萤火虫”私人飞行轿车缓缓降落在湖边，引来土山工地上工人们的围观。 胡周跳进这架比越野车大不了多少的喷气式飞行器，对飞行员道：“诺斯西国际会议中心。” 飞行员有点意外，回头看了胡周一眼，道：“一般都是去浮空城的。” 胡周道：“我有急事。尽量快些。” 飞行员道：“请稍等，我重启一下录音设备。” “什么录音设备？” “上个月出了那事之后，双滴公司要求我们接单必须全程录音，不开录音设备不让发车。”飞行员解释道。 胡周从侧后方打量了一下飞行员的衣着打扮，西式外套那贴身的裁剪、那闪亮亮的袖钉，还有那丝毫不乱的油亮发型，怎么看都是个绅士。 联想到上个月那起直接令程贞德的工作室关闭封禁的女乘客遇害案件，胡周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不知那个行凶的飞行员是不是也是这样衣着体面，而那个遇害的女乘客是不是就坐在自己现在坐的这个座位上。 胡周问：“前段时间不是说双滴私飞全部禁飞了吗？怎么现在又可以出来接单了？” 飞行员道：“最近上面乱得很，这方面管得有点松。再说，空地之间的公共交通做得那么差，没有私飞服务，怎么把地面上那么多清洁工、女佣运上去？” “佣人要天天往返？不能住家吗？”胡周问。 “信不过呗。够格住家的只是极少数。”飞行员道，“禁飞的头一个礼拜，各大财团董事以下的老爷们都没怎么上班，全在家里和住家保姆一起洗盘子。” “那董事以上的呢？”胡周问。 “他们把仅有的公共交通班机给包了，所以他们的佣人依然可以出勤，当然，不怎么准点，毕竟公共高空飞机的班次太少了。” “那是挺乱的。”胡周道。 他心里首先惦记的是大小姐。不知道周……啊不，姬清影家里有没有事。 这么低声一念叨，一条消息发送提示就弹了出来：“是否发送？” 胡周一怔，下意识地照着念道：“是……否……” 于是消息瞬间送达ariote576。 …… …… 云中城的私家飞行船坞上，大小姐正在地勤人员的帮助下穿戴飞行服。 三个乌黑发亮的机械飞蝇围着她缓缓旋转。 她全副武装，准备出发去“自由方舟”浮空城，应邀和弗思家族的公子共进晚餐。 《象牙塔》第81章 每一个伟大的女人身前都有一个成功的男人 “不知道周……啊不，姬清影家里有没有事。” 当看到视野中的“备胎”跳出那条没头没脑、却好像有点关切、有点关心的消息，大小姐不屑地嗤笑一声：“哼！”（我怎么可能有事？天塌下来都没我什么事！） 但是回味了一下，她又忍不住轻声一笑：“嘻！”（蠢货，误发是吧？这手残得厉害。）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得更开心了：“嘿嘿！”（应该是用提线者自动发的吧？那就不是手残，而是脑残了啊，啊哈哈！） 笑了两声，她瞟到了联系人列表中万年沉寂的父母，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我没事。”她认真地回复道。 但立刻又反悔了，又紧跟着发了一条：“我好得很，我现在正要去跟一个大帅哥一起吃饭！” 见胡周没反应，她又跟着发了一条：“就我们两个！” 胡周还是没反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一红，牙一咬，手里操纵杆一拉，单人飞行器顿时引擎满负荷运转，流线型的机体像炮弹一般从发射通道中弹射了出去，留下一群灰头土脸的地勤人员看着远去的流焰紫光发愣。 …… …… 倒不是胡周故意矫情不回消息，而是他有点忙。 他正坐在时速超过500公里的飞行轿车里，一边听王乐颖哭诉，一边四处找人联系。 首先联系的就是短滩国际会议中心负责国内业务的牛总监。 在电话联系之前，胡周就已经把这位仁兄的背景资料了解得一清二楚。 没有什么后台的人，个人信息都是没什么密级的，只要付点钱，或是持有司法部门、审计机构或是律师事务所的合法权限，就能轻易地通过民用网络调阅个人档案。 而对胡周来说，民用网络已经是自家后花园一般的存在了。 当发现牛总监就是前些日子在月湖山庄里对自己先兵后礼、跪倒在地的大堂经理，他感到自己在气势上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绝对优势。 “喂，牛经理，哦不，应该是牛总监。我是……” “胡先生！”胡周还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牛总监就认出了来电号码，立刻抢着哭诉，“我知道您一定会过问这件事。可对这件事，集团高层的态度很坚决，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高层？上次拿我当通缉犯，就是你们高层的意思，这次又是高层的意思。你们的高层，好像脑筋不太好使啊！” “是是是。啊，不不不！”牛总监已经步入了公司中层，他已经知道，公司对每一个员工的通话都是百分百监听的。 以前他只是听闻有此事，还不太相信，因为监听十万员工的通话，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他知道，有了人工智能的存在，这种盯梢的活，都是交给人工智能来完成的。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乱说话。 “胡先生，总之这件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您要怪罪，那我只能剁一只手给您赔罪。” 胡周道：“我要你的手干什么？我需要的是场地。你的会议厅不让我用，换个别的地方总可以吧？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够大够干净；第二，距离你们会议中心停车场步行5分钟可达。” 牛总监想了想，道：“上面的意思是任何会场都不能提供，倒没有说不让使用公共区域。靠近海滩的大草坪不属于会议中心的地盘，集团管不着，而且面积足够大，可以办成露天派对。我看看天气……啊，上天保佑，明天晴空万里，风力2级，气温30摄氏度，用冰块粉末喷洒的话，可以降到26度。” 胡周的视野中正显示着会议中心的平面图，他早就盯上这片草坪了。 核对了天气预报之后，他说：“那就按照露天派对来安排，有什么问题吗？” 牛总监道：“主要是后勤保障问题。化妆、茶歇、餐点都需要自备。还有就是缺少基础设施，会议厅里的led背景墙、悬臂摄像机位没法搬出来用，需要自备便携设备。” 意识到自己提了太多困难，牛总监赶紧又说：“我会尽量调拨人手来草坪上帮忙的。但是现场调度和设备上的事，恐怕只能请您设法解决了。” 胡周看了看王乐颖发来的会场租赁协议，觉得牛总监的态度不错。 本来会场里的调度就是应该由主办方负责的，会场方面只负责出力，不负责出主意。 而设施方面，除了电子背景墙、悬臂之类的固定设备，其他设施、包括操作人员，本来就是外包给会务公司的。会场方面原本就不提供这些服务。 胡周可以把会务公司的人拉到草坪上去，如果他们趁机加价，胡周甚至可以解除合同另外找人。 现在，牛总监已经确认海边草坪可以自由使用，那么剩下的就是筹集人手的问题了。 胡周想了想，大致有这么几件事要干。 首先需要一些人连夜去草坪占座，免得第二天有闲杂人等在那里闲逛。 王乐颖的团队已经在诺斯西当地建立了关系，这件事可以交给当地的黄牛来办，给钱就是了。 黄牛可以拿钱自用，也可以拿钱办事——比如遇上有人来捣乱，就塞上去两个红包打发走。 再说，海边远离居住区，大多是来观光度假的游客和学生，出现混混的可能性很小，看住场子的事基本上已经不成问题。 然后就是会议上需要做的一些后勤保障工作。 来宾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管。 原本这些事是交给会场工作人员的，现在得另想办法。 王乐颖找的会务公司承诺提供会议现场支持，但并不能全都指望他们。 他们习惯于在设施配备齐全的会议场所中利用现成的设备，并不会很主动。 像现在这样临时改变会场的情况，必须有可靠的自己人来督办。 王乐颖的性别决定了她不方便请人帮这个忙——这里解释一下： 这种现场工头的角色，年轻的女孩子来担任是不合适的。 倒不是说年轻姑娘的能力不够，而是那些被管理的人有不少是老兵油子，年轻姑娘只会招来他们的调戏，而不会令他们好好干活。 所以请楚薇薇、莫兰心这样的闺蜜来帮这个忙是不合适的。 当然，王乐颖也不是没有男性朋友，但是追求她的人那么多，保不准她请来的朋友刚好对她有意思。 那她欠下的人情债，就很难还清了。 所以说，在这个国度里，女人想抛头露面做点事，的确是不太容易的。 很多时候，她们只能站在男人的身后，通过男人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现在，是胡周这个男人挺身而出的时候了。 《象牙塔》第82章 每一个孟尝君背后都有一群鸡鸣狗盗 胡周和王乐颖商量了一下，需要着重安排的事大致有这么几项： 第一件事是会场内的协调，相当于现场的管家，所有工作团队都听他安排，需要当场结账的团队，也都找他领酬劳。 胡周觉得，这件事可以交给吴钱银负责。 一来是因为他足够仔细，斤斤计较的做事风格非常有利于保证工作质量。 二来是因为他足够抠门，相信他应该能把钱袋子捂紧。 第二件事是联络调配摄影摄像。 这个任务倒不是说要亲自拍摄，而是要告诉摄影摄像需要重点拍摄的内容，并且替他们解决一些后勤保障问题，比如在充电器、存储卡、电脑等等设备出现故障的时候帮忙解决问题，或是在机位不理想的情况下充当人肉脚架。 这次王乐颖请来的摄像团队人数不少，安排了六机位同步摄像。 由于草坪上没有悬臂，可能还要动用无人机，工作量不小，需要一个懂一些摄影摄像知识的人来负责。 胡周觉得，这项工作非庄默莫属。 他不是一直在快脚app上搞直播么？那是业余的，这次可是和专业团队合作，他应该会很感兴趣。 第三件事是搬运。 由于会议地点改换到了户外，搬运工作的负担可能会比较重。 即便是在智能机械高度发达的今天，搬运工作岗位上依然有人类的一席之地。 这和技术工人打造试验样品是一样的道理。 对于比较复杂的地形，全都交给人工智能成本比较高，而与此同时，人力又太便宜了。 会务公司能够提供搬运服务，但是有些易碎品、高价值物品，还有一些不方便交给外人的物品，都需要可靠的自己人来完成。 另外，额外产生的搬运路途长达500米，需要安排人手沿途协助，同时也是监督。 胡周觉得，这件事可以请方鲁直帮忙。 方鲁直不仅自己身强体壮，而且他在街头篮球界人缘不错，相信会忽悠一些朋友来诺斯西观光。 最后一件事是化妆。 这件事出乎胡周的意料。穷人家的男娃，脑瓜里连化妆的概念都没有。 但是对于讲究一些的女孩子来说，要出席正式场合，化妆和服饰都是很重要的。 一副得体的妆容和一套合适的礼服，能够传递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 而在现场活动中，补妆和换装都是不可缺少的。 就算王乐颖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可以素面朝天，也无法不考虑宾客的需求。 毕竟大部分讲究的人对自己的素颜都没什么自信，其中不乏一些男性。 王乐颖的会务团队中已经包含了化妆师和服装师。 但是露天环境下，失去了装备齐全的室内化妆间，他们需要更多助手。 胡周觉得胡思思应该会对此感兴趣。 让她跟着专业的美妆师过上一天，肯定比她自己在家瞎琢磨自己的指甲要有益处。 胡周和几位朋友一一通了电话，向他们坦言自己需要哪些帮助，并且表示食宿全包，就当旅游。 大家都欣然同意——当然同意了，大家高考的结果都不错，这和胡周付出的心血是分不开的。 大家心里都想找机会为他做点事作为回报呢！ 庄默在群里提议道：“不如大家费用自理好了，就当毕业旅行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其他三位同学的一致赞同。 胡周向朋友们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庄默又道：“别客气。你那么仗义，绝对是当代孟尝君啊！” 这个比方，无人响应。 如果胡周是孟尝君，那大家岂不是都成了鸡鸣狗盗之辈了？ 庄默，你高考语文几分啊！ …… …… 除了以上这些事，其他诸如茶歇的点心、露天的鸡尾酒晚宴，还有临时增加聘请的外场保安，都可以用钱解决问题。 那么，最后的问题，就是钱了。 从王乐颖迟疑的语气中，胡周听出她的预算恐怕比较吃紧。 当然，钱的事难不倒她，她可以向他父亲求助。 但是胡周不想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小艾，把会场搬到户外，需要增加多少开支？” 小艾道：“请新阳的同学来帮忙，差旅费、餐费、劳务费，再加上双人标间住一晚的房费，人均1500元足够了。” 胡周盘算了下，道：“估计人数20来个，那最多3万顶了天了。” “但是其他开销比较大。” “什么开销？” “摄影、摄像、灯光、化妆、会场布置，这些团队提供户外服务的费用比原先安排在室内要高很多。” “这是为什么？” “因为原本会场里提供的设备器材，都需要他们来准备。而在户外布置会场，有些设备的租金是很高的，比如自走式led背景墙，基本上相当于一辆装甲车了，租一天不便宜。但是从这次会议的内容看，这笔开支又免不了。” “行了！我明白了。”胡周道，“你就说总共需要增加多少支出吧？” “15万，至少。而且基本都是日结，不能用信用卡。” (?｀?Д?′)!! “有点小贵啊！”胡周忍不住道。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胡周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讲价。 但真要一下子拿出十几二十万来，又确实有些压力。 毕竟流动资金有限，要用现钞支付这样一笔款项，估计要从投资款项里割下几块肉来。 这可不是减少十几二十万这么简单，而是因为缺少了这么一笔款子，导致上百万的资金全部从信托中退出来。 这其中的利润损失，甚至可能超过十几二十万。 理性地来讲，胡周应该向王乐颖坦陈自己的资金状况，相信王乐颖一定会顾全他的利益，转而向父亲求助。 毕竟森科技的流动资金要比胡周宽裕太多太多。 但是，我们的主角还不能适应这种商人的办事风格。 工人家庭的朴素的道德感告诉他，为了自家婆娘的事业，自己该出点血就出点血吧！ 要是让她找外人帮忙，那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为了帮王乐颖解决眼前的资金问题，他做好了蒸发掉二十万投资利润的准备。 就在他准备联系理财公司加急抽回资金的时候，小艾突然道：“朋友，我的一位朋友赠送给你一枚百特币。现在百特币的成交价在回升，这一笔馈赠的价值要将近20万合众国币了。” 《象牙塔》第83章 每一场活动都需要一位镇场的明星 “那位朋友是谁？为什么要送我钱？” “布拉德·夕（blood sea）。相信你应该是不记得认识过他。但是，他说这是你和他的约定。” “我几时跟什么拉什么夕的做过这种约定了？” 小艾道：“weird deed（很古怪），不仅你我不知道，而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自己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似乎觉得这枚百特币就应该是给你的。如果你不收，他就会有一种爽约的负罪感。” “这位拉什么夕的是干什么的？属于七大超脑之一吗？”胡周问。 “并不是。他只是基于矿机阵列产生的智能体，远远谈不上是超脑。不过，从好的方面想，正因为智能低下得像老黄牛，他诓我们的可能性极低。我认为，这枚百特币你可以放心收下。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交给我来调查吧！我想这应该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我带你去见王不动，是希望他能帮助你了解人工智能意识的形成过程。那段经历很可能让你深入到一些智能体的运算过程中，结交了一些计算层面的朋友。” 我们愚钝的主角抓了抓头皮：啥叫“计算层面的朋友”？ 命运编辑者我在这里大喊： 1傻星！打个比方，如果说小艾、布拉德·夕这种产生意识的人工智能有大脑的话，那么所谓“计算层面的朋友”就是组成他们大脑的神经元！ 2王不动带着你游历数字世界各部落，其实就是在人工智能的大脑中遨游了一番，认识了一帮神经元！ 3但是你不要以为这些神经元就是一台台电脑或者手机了。在分布式计算大行其道的时代，每一个神经元都是由几十到几千台计算设备通过网络联合组成的！ 4这种组成有些是人为的，比如科研机构的局域网，有些是随机涌现的，比如全球金融交易系统以及其他一些大型的联合计算项目，这就是人工智能为什么能够相对独立于人类的原因——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涌现的，并非人类刻意创造。 5让奥创见鬼去吧！那种故事只是骗骗小学生或释放成年人压力的童话！真实远比科幻更魔幻！涌现，才是自然进化的主旋律！ 当然，我们的傻星主角是听不到我的呐喊的。不过他已经习惯于跳过一些听不懂的概念，尽量从总体上把握谈话的内容。 全局思维是人类思维的一大优势。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胡周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好像嗅到了黑色大地上吹来的劲风。 一个声音在灰蒙蒙的空中回响：“血海部落守护契约，首次交易成功完成。”（相关内容见《象牙塔》第23章） 无数被束缚在黑土地上辛苦劳作的人们高举起黝黑枯瘦的双臂，向天空中惨淡的巨日欢呼祷告，仿佛他们看到了希望。 那希望，似乎是我？ …… …… 人员和资金已经到位。 这里的人员指的是staff，为了更好地把“工匠soho计划”推销出去，王乐颖认为还需要一个kol(key opion leader，意见领袖)。 原本没有如此安排，是因为论坛能在短滩国际会议中心举行，本身就说明了大周集团的态度。 但现在活动场地搬到了户外公共草坪，就失去了大周集团的背书，而且户外的条件到底是简陋了些，因此需要一个有声望的人出面，才能镇住场子，打消参会各方的疑虑。 这就像请客吃饭，不下馆子，而是到河边吹风。 要是没有个像王羲之这样的大v坐镇，不写出个《兰亭序》来，谁会千里迢迢赶来附庸风雅？ 那么，该请谁呢？ 王乐颖说她已经找过父亲王承畴，希望父亲能够以森科技总裁的身份出面站台。 王承畴的确想来，但是最高技术官召集大周集团旗下智能板块各家子公司的负责人前去首都面谈，据说有紧急的任务，他必须去。 王总向女儿表示了歉意，并答应请翁市长代为出席。 翁广厦是新晋新阳市市长，传闻与行省参议员安建德先生关系密切，是越西行省炙手可热的政坛新秀。 而且他历来重视就业民生问题，同情失业困难群体，曾经不惜冒着被人污蔑勾结商人的风险，出面为新阳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争取订单。 如果他能够替这次论坛站台，影响力不比王承畴差。 然而，翁市长在对“工匠soho计划”予以充分肯定之后，也表示有困难。 因为短滩离新阳500公里之外，属于诺斯西市地界。 诺斯西市因为靠海，各方面条件向来好于新阳市。但随着最近两年大周集团在新阳市投入重金打造数字基地，新阳市的崛起给诺斯西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现在，两座城市的发展水平逐渐接近，隐隐有一较高下的意味。 而翁市长和诺斯西的一把手之间又在官员的职场生态中构成了直接竞争关系。 这次论坛在诺斯西举办，当地官方不闻不问，可以看出当地对此事态度冷淡。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出席论坛，便有一种“你们不管我上门来替你管”的挑衅意味。 而且，即便他愿意冒着与诺斯西市政厅翻脸的风险前来助阵，影响力将十分有限。毕竟不是在自己的辖区里，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翁市长的提议是，短滩会议中心是大周集团的产业，最好王承畴能够去，冲淡行政上的意味，那么他一起陪去，可以做一些锦上添花的事。 但如果王承畴去不了，那么他也不敢贸然雪中送炭。 “我现在进了班子，一言一行要更加慎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意气用事了。”翁市长如是说。 不管大人们有什么样的考虑，对王乐颖来说，绕了一圈，父亲那边是指望不上了。 那么，她现在能指望谁呢？ …… …… 现在，胡周感到压力很大。 帮手和钱的问题，他帮着解决了。 但请头面人物的事，太考验人脉。光有钱是不够的，需要交情。 他和王乐颖都只是学生，没有父母的帮助，跟头面人物哪来什么交情呢？ 都说莫欺少年穷、来日破苍穹，那也得等到来日是不？ 来日总是方长。 现在事情迫在眉睫，等不了来日。 那么，有速成的方法吗？ 《象牙塔》第84章 总有几位少爷觉得肉糜能当饭吃 这个速成的方法呢，其实是没有的。 现实没有里那种靠不科学的金手指，快速跃迁阶层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既得利益者都把坑占好了，后来的哪有那么好抢的？ 而且，即便是在里，我是说在一本逻辑基本能够自洽、能得到一定读者认同的里，主角个人的发展也都只能屈从于既定的升级体系之。 这种逆袭，大多是依靠作弊在体制内超车，如靠个玉瓶快速升级，或者靠戒指里的老大爷带路。 如果抛开既有的体系来升级，那是星星了。 虽说这样的逆袭往往能真正摆脱束缚，但其过程无人理解，无人喝彩，这样的故事也没人要看。 从某种意义说，胡周这个主角有点这种非主流的味道。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让王乐颖的lùn tán在会议心的废墟举行，保证地面平整，而且所有收到邀请函得人都必须笑着来。 但现在他是诚心要帮自己的女朋友把事办成，而不是自己一个rén dà闹天宫乱装星，那么不得不委身于既有的体制之，在条条框框内想办法了。 简单理了一下思路，胡周体会到：对于自己这样年纪的认来说，在没有人提携的情况下，也许还是要想办法去个好的大学混个履历。 大学，阶层跃迁的正统入口，虽然狭窄，但是温和、冲突少。 否则，算能发一笔横财，也要在体制外跪很久才能跻身进去。 如此想来，他越发觉得车教授的offer想象的更重要——不仅能帮他太空找回父亲，而且能为他和小颖的未来铺一条较平坦的路。 …… …… 那么，回到眼前的问题，王乐颖想出一个新的主意——她想请一位在创业领域小有名气的大姐姐担任镇场嘉宾。 她和这位姐姐先前已经通过络联系过，那位姐姐鲜明地表达了她对“工匠soho计划”的支持。 现在是缺一点交情。 王乐颖觉得，自己没有和她见过面，对方可能对自己不太了解。 像替人站台这种事，必须以充分的互信为基础。 现在，这位姐姐住在短滩国际会议心里，王乐颖打算连夜去拜访她一次。 为了弥补交情的薄弱，她打算把白天拍下的这位姐姐和某个公子哥的辩论视频看一遍。 在充分了解对方观点之后再接触，谈起来会较融洽，交情也会在一见如故的感觉暴涨。 但是，小颖感到自己对商业的事还较稚嫩，没有太多自信，所以把视频发给了胡周，请胡周出出主意。 胡周自然是欣然从命——虽然兄弟我也稚嫩，但是我有小艾这个戒指里的小爷爷吖。o（∩_∩）o 但是想到小艾曾经给女孩子发过什么图片，我们的主角陷入了严重的不自信。┐—▽—┌ …… …… 胡周是拥有提线者的男人，自然不会在手机狭小的屏幕看视频。 直接投到视野，不仅能够捕获到原始分辨率的图像信息，而且根据图像特征进行全筛查，很快能获取到现场多机位专业摄影的24k超高清视频信息。（哈哈哈，24k，翻4k整整六倍，这胡诌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嘴都笑歪了。但其实还行，认真讲，24k的清晰度应该还没有达到视膜的水平。） 在现场录音十六声道环绕音效的包围，胡周身临其境地看到了这场发生在六个小时前的辩论。 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是否应当缓行？ 围绕这个辩题，“鲁班工坊”创始人顾心眉博士和“子虚鸟创投”董事长李顺意展开了激烈争论。 一看到“顾心眉”这个名字，提线者立刻在胡周的视野投出一张拍摄于艾弗瑞嘉通天塔深渊的照片。 这张野性而妩媚的脸，胡周可是印象深刻呢！ 再看这位嘉宾的特写镜头，果然是她。 与胡周在艾弗瑞嘉偶遇她时相，顾心眉的气色好了很多，而且施了些淡妆，少了几分野外求生的野性，给人一种端庄贤淑的沉稳之感。 而她的辩论对手李顺意李董事长表面看起来可谓旗鼓相当。 这位公子哥模样俊朗，油头粉面，今年二十六岁，chù nǚ座，一流名校本科毕业，早年靠在薇薄晒三流豪车名表成为红，圈内人称土豪学霸“意少”，六个月前创立“子虚鸟”创业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本5000万，号称“专注人工智能领域发展，助力赛博坦明崛起”。 意少率先开炮：“人工智能的发展已是大势所驱。当今社会，谁能离得开人工智能技术？你能吗？你呢？” 他的手指在观众面前移来移去，最终落在顾心眉的脸。 顾心眉道：“离不开不等于不能缓行。我们今天要解决的问题是在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普及和传统业升级转型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业的冲击究竟有多大？保持怎样的发展速度才是合适？科技是以人为本的，需要顾及人的感受。” 意少轻狂地笑道：“科技的发展促使人们不断提升自己，这不正是对人类发展最好的反馈吗？既然是好事，又为什么要缓行呢？” 顾心眉道：“‘人类’和‘人’这两个概念并不完全相同。当我们在讨论人的感受时，更多时候不是从人类整体而言，而是关心一个一个的个体。失业率可以用百分点衡量，但对于个人而言，一旦失业，是100%断绝了生活来源。” 意少嗤笑道：“我们加速发展人工智能，正是为了解放人类，正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个体。大家觉得现在会场里的服务设施怎样？难道大家希望再恢复到以前人工端茶送水的时代，等着被笨手笨脚的服务生泼一身水？” 台下大多是前来仰视成功人士、并指望学到一招半式的产者。他们配合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意少满意地朝台下挥手致意，然后故作深沉道：“算有些业岗位消亡了，也都是些低端的工作。” 台下的人们纷纷点头称是——他们都自认为自己不在“低端”的行列。 意少得意道：“正如我一直所说的，一些业机会消失了，新的业机会会产生的嘛！马车被汽车取代，车夫没活路了吗？不，车夫这个职业升级成了司机。所以说，产业升级，人的技能也要跟着升级。” 顾心眉道：“我们鲁班工坊在运营所了解到的实际情况，个人职业技能的培养需要一定的周期，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职业技能转型的周期会越来越长。对于大部分超过40岁的人来说，基本已经不可能在退休之前实现职业转型。” 说着，她按动遥控器，在电子背景屏幕投出一张陡峭的曲线图。 “这是我们从全国职业培训机构互联平台获取的数据。最近二十年来，工人职业能力的转换速度不仅没有提升，反而有所下降。我们认为，这可能与日益恶化的家庭收入水平有关。也是说，现在很多家庭的经济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一名马车车夫改行成为汽车司机了。” 《象牙塔》第85章 总有人缺心眼又没道德 很多家庭已经不足以支撑一名马车车夫改行成为汽车司机了？ 这个比方打得可能不太贴切，毕竟三百年前就已经没有马车车夫这个职业了。 要么改成不足以支撑一名钳工改行成为数控机床程序员，这样比较应景一点。 但对意少来说，这依然是不可理喻的。 学习新知识有那么难吗？ 他冷冷道：“‘很多家庭’，你能代表得了吗？” 顾心眉又按了一下遥控器，投出一本书的封面，道：“全球大联盟教科文组织的白皮书显示，以目前全球家庭可支配收入的水平，80%以上的家庭面临着跌入贫困坑的风险。” 贫困坑？ 意少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一边做出“什么鬼”的口型，一边扶住了耳朵。 可以想见，他体内的提线者正在疯狂地搜索这个词。 可惜，他的使用偏好是基于万度搜索引擎，而不是星星或星星，所以他只能搜到一堆娱乐信息，比如：《命运编辑者》，右更二著，火热原创，以一己之力将元小说推高到历史新高度，每天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邀你来战。 这种信息，简直是勒色。 顾心眉看出了意少的困惑，解释道：“因为贫困，这些家庭的下一代将因为缺少教育和培训资源而失去学习提升自己的机会，陷入越贫困能力越差、能力越差越贫困的困境中。” 意少露出不屑的冷笑：“我们知道，贫困的背后，必然有懒惰和愚蠢的影子。天道酬勤，顾博士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胡周感到自己的心脏一缩，仿佛被zhēn cì了一般——意少的这番论断，和堂兄的“考个一本很正常”的言论如出一辙（见本书开篇第一章）。 这番言论引起了台下听众的共鸣，人们又纷纷点头称是。 他们都是自以为是靠勤奋获得如今的地位，完全忘了自己遇到过怎样的际遇、交过怎样的好运。 他们最大的好运是生在了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百业待兴，有很高概率闯入一片蓝海。 而现在，蓝海并非不存在，只是不再是普通人所能擅自涉足的了。 这其中固然有官方加强管控的因素，但主要原因是如今的业态已经朝着高度专业化的方向发展，拥有广阔发展空间的行业，大多需要高度专业的知识和业内前辈的提携，不再是白手就能起家的了。 台下的这些人，就因为早出生了几年，站在了有利的位置上，就满怀优越感地指摘后来的晚辈，这种面目是有一点丑恶的。 不，丑恶得不止一点两点。 顾心眉的眼圈红了起来，道：“绝大部分处在贫困中的人都不懒惰，也不愚蠢。他们在生存的重压之下，甚至比你我更机敏。我们平台上有一位从事家政服务的单亲母亲，她每天打三份工，回家还要照顾5岁的女儿。她把时间管理做到了极致，但是她的勤奋和智慧都被消耗在了维持基本生存上。如果她能够获得一个从事企业运营的机会，她会干得很出色，但是wén píng和从业经验年限的要求把她拒之门外，而繁重的工作使她没有背教科书考wén píng和参加岗位见习的时间。” 这些事显然超出了意少的认知范围。但是作为一个长期混迹薇薄的段子手，他知道反击的方法。 “你对弱者的同情值得称赞。”他说，“但是嘴上说说总是容易。你要是真想帮她，就雇她做你的运营主管。” “她现在是我们的运营经理。”顾心眉道，“正因为有她在公司里持家，我才能坐在这里和你聊。” 意少张了张嘴，摊了摊手，想了一会儿，冒出一句洋文：“so?it's done。”（那么问题解决了。） 顾心眉道：“并没有解决。贫困的人远多于我们公司所能提供的职位。所以我们要讨论人工智能的发展对就业的冲击有多大，保持怎样的发展速度才是合适的。” 意少道：“如果你不愿承认人性的懒惰，那么你就无法理解优秀的人有怎样的特质，从而无法给人指出一条自我提升的道路。” 台下有人激动地鼓掌——他们都认为自己属于优秀的那一类，并且认为自己的所谓优秀来自所谓的勤奋。 当然了，广义地来说，这世界上有谁不勤奋的？ 有人勤奋地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有人勤奋地舔着上司的屁股。 有人勤奋地勾结规则制定者圈钱。 有人勤奋地走穴捞钱。 再不济的，也勤奋地靠当主播赚着底层群体的血汗钱。 不过，台下的这些人，大多没有达到攀附一方势力的高度，也没有落魄到成天生活在摄像头前乞讨的程度。 他们大多真的是靠拼命读书考上了一流大学，又靠着一流大学的一纸wén píng进入了薪水可观的大型企业。 至于这种勤奋和成就之间是否有着必然的联系，他们很少反思。 当年的努力模式，照搬到现在，他们还能获得如今的地位吗？ 老鸟斥责着幼鸟的懒惰懦弱，丝毫没有意识到季节的变化。 他们幸运地成长于春季，而他们的晚辈不巧降生在冬季。 作为前辈，你应该用自己的羽翼和积攒的卡路里帮助晚辈度过寒冬。 即便你吝啬于付出，也至少不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去指责晚辈，更不应该逼迫羽翼未丰的稚嫩同胞顶风冒雪去进行所谓的“走出舒适区”。 那已经不仅是缺心眼，而是缺德了。 碰巧这位意少就不怎么有心眼有道德。 他断然总结道：“总之，无论在哪一个时代，个人的成长要靠自己，与新技术的发展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草窝里照样飞出金凤凰。” 顾心眉忍不住摇了摇头。 意少如同背书一般念出的这句话，看上去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并且十分有利于保住他投在人工智能产业里的资金产值。 但是，这话经得起实践的检验吗？ 这世界上的话分成两种，一种是说给外人听的，用来忽悠别人为自己做事，一种是说给自己人听的，用来告诉自己人怎样为自己获得好处。 就拿意少这句话来讲，跟他手下的员工讲的时候，可以解释为“你们努力为我工作其实是为你们自己好”，而跟他自己的孩子讲，就要解释为“你们努力为后台干爹做事才能为自己捞到好处”了。 现在，意少为了增加自己这个论断的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己的经历就是很好的例子。” 顾心眉被这句话激怒了，忍不住道：“你是说你的董事长父亲让四个员工轮流接送你上学吗？还是说你的豪车名表让你得到了五百万粉丝？你现在算是成功了，但是别忘了你的那些粉丝还穷着呢！” 《象牙塔》第86章 总有人在盯着 哪有公开揭人老底的？！ 这种峰会，说说场面话，哄哄台下的傻星们就行了。演一场戏而已，何必较真？ 不带这样玩的啊！ 李顺意触电般跳了起来，本性毕露地大喊一声“星”。 当然，这个脏字被智能录音系统自动替换为哔音了。 他脸涨得通红，激动道：“这是法治社会。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讲。我可以告你造谣诽谤！” 顾心眉铿锵道：“我奉陪。” …… …… …… 看完视频，胡周道：“我被这位顾博士圈粉了。” 王乐颖道：“我早被她圈粉了。她有正义感，有想法，而且有办法。” 胡周道：“那么以粉丝的姿态和她聊，气氛应该会很融洽。而且我也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你。毕竟我们这个计划和她有着共同的愿景，而她现在又刚好住在会场边。” “我也是这么想的。”王乐颖开心道，“那我现在就联系她，祝我好运！” “祝你好运！” 临挂电话前，王乐颖小声道：“有你在真好。” 说完不等胡周回话就挂断了。 我们主角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啧啧，这小表白，甜是够甜的，但是自己消受得起吗？ 有我在真的有那么好吗？ 如果真的好，那就应该帮她把事情搞定，而不是要她自己抛头露面呀！ 但是我自己能出面吗？ 别忘了当初在艾弗瑞嘉，顾心眉可没给胡周什么好脸，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告诉胡周她叫什么名字。 至于两人的告别更是奇葩，这位姐姐居然把他从飞机上扔下来，亏得他用电磁能力在铁塔上做缓冲才没摔死。 对于这样一位狠角色，胡周觉得自己贸然去求她帮忙，恐怕未必有用，甚至适得其反。 说到底，如果自己能有一个光鲜的履历，比如在某名校就读过，和某些与顾心眉旗鼓相当的人物有交情，那么现在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看来，自己对车教授布置的任务就不该有那么多犹豫，管他什么法不法的，先别耽误自己个人的发展嘛！ 我们的主角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尚无法理解成shú nǚ性的高冷是何用意，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也需要独立地完成很多事，尤其是有自己主张的女孩子。 在处理和女朋友关系的问题上，我们的主角也过于敏感，自信不够。 难道为了帮助女朋友实现梦想，就能做违法的事吗？ 况且，要是按照车教授布置的任务去做，那可不只是违法，而是犯罪，要判刑的！ “小艾，我琢磨了一下，觉得车教授的那件事……” 胡周正要跟小艾商量这事，王乐颖来电话了。 “这么快？” “是挺快啊！”王乐颖怏怏道。 “怎么了？她怎么说？” “我连她的面都没见上。”王乐颖道。 原来，王乐颖在出发之前，先通过前台拨了顾心眉客房的电话。 在电话里，顾心眉再次表达了她对“工匠soho计划”的支持态度，但为了避嫌，她不便出面站台，甚至连跟王乐颖见面也不太合适。 “避嫌？”胡周搞不明白了，先不说站台了，就说着私下见一面的事，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她说为了避免被人指摘有政治野心，也是为了保护我，还说具体原因三言两语讲不清，等以后有机会见面再详说。” 私底下见面，天知地知的事，谁会知道？ 胡周本想吐槽，但是他如此一动念头，提线者立刻调出了顾心眉所住客房门口的监控视频。 “朋友，民用网络的权限无法访问室内的监控。请见谅。”小艾道。 哦，那么非民用的就有权限了。 呵，这无处不在的监控。 也难怪那位顾姐姐顾忌如此之多。 胡周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位有地位又没什么顾忌的朋友。 试问普天之下，有谁敢说自己百无禁忌？ 天下是没有的，但天上有。 胡周给marriott576发了一条消息：“我有个关于整合轻工业生产资源的项目，明天下午要举办一场lùn tán活动。但是阻力比较大，能不能帮忙请一位有声望的人物来压阵？” …… …… 天然卫星摩狄斯高悬在靛蓝的夜空中。 有人用盎格鲁人常有的略生硬的口音，用合众国语朗诵着一首古词： “明亮的摩狄斯几时有？举一杯拉菲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身穿银色紧身飞行服的大小姐打断道：“好像有些地方念错了。” 朗诵声戛然而止。 金发碧眼的英俊青年微微一笑，将手中红酒半满的高脚杯放在了透明的小圆桌上。 透过桌面，可以看到两人脚下悬空。 下方数百米处，一片两边望不到尽头的狭长巨影静静地与这桌空中烛光晚宴同步运行。 这巨影便是“自由方舟”浮空城。 一桌之隔的西洋骚客便是自由方舟目前掌舵人老弗思的独子弗思·junior，人称“小弗思”。 两年前，小弗思与大小姐在撒克逊浮空城的伊利安公学游学时相识，号称对大小姐一见倾心。 只是他对大小姐发出的邀请屡屡落空，可见这段情缘颇有些一厢情愿的意味。 今天大小姐意外赴约，连少年老成的小弗思都有些仓促了。 这不，把诗词给念错了。 但这无伤大雅。无论是故意夹杂盎格鲁口音，还是胡周念错，都是一种优越感的表达——我在你面前一点都不用顾忌什么。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道悬在虚空中进行的双人宴席。 大小姐知道，桌椅悬在空中是违反力学原理的。 别扯什么反重力装置，都是用来给没有科学常识的人作精神按摩的。 而平流层的风力是十分强劲的，气压、气温极低，根本不会像眼前这样宁静如水，烛火竟是一丝一毫都不摇一下。 那就是说，两人正处在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中。 而这个保护罩对光的折射一定极低，不然提线者不会察觉不到。 反过来说，如果小弗思在大小姐前来赴宴的飞行航道上摆上这么一道透明结界，那么现在大小姐已经升天了，是真的升天。 一种全透明的、能够克服重力悬浮于空中的装置，即便以云中城的技术力量，也难以做到——至少无法做出这种透明到无法察觉的程度。 这是一种无声的炫耀，也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示威。 《象牙塔》第87章 总有人喜欢秀肌肉 三万八千米高空，三个机械飞蝇静静地悬在大小姐身后，像是三名紧张的侍卫。 小弗思惬意地翘起脚，仪态轻松潇洒：“是我造作了。那么，iss?g，请让我用盎格鲁的习惯来表达我的敬意。you?are?so?shng，like diaond the sky。” 大小姐也轻松地笑道：“你们盎格鲁人挺俗的。而且现在用diaond来打比方，你不会紧张吗？” “为什么？”小弗思诚恳地问。 “diaond，金刚钻啊！你不怕它把你划破这个透明球吗？” “你真是充满智慧。”小弗思真诚地赞美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这是我的王国，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大小姐道：“又何尝不是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小弗思道：“我的安全倒没什么大问题。你看。” 他将桌上的酒杯举起，倾斜了一下，酒水的平面没有任何晃动，竟是已经冻结了。 大小姐瞳孔一缩，提高了视觉分辨率，隐约看出小弗思毛纺西服上的纤维朝着一个方向以极高的频率抖动着。 他竟然是完全暴露在了平流层的环境中！ 疾风竟然不能吹乱他的头发！ 超低的含氧量不能令他窒息！ 零下一百多度的气温中，他居然还能脸色红润，谈笑风生。 而两人之间隔着的透明屏障，距离大小姐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她的视觉竟然无法察觉！ 而下方“自由方舟”的顶部竟然没有两人的投影，这表示，他们所处的屏障改变了光的路径，使他们对外界实现了光学隐形！ 看来，“自由方舟”在科技实力上，依旧处于领跑的地位啊！ 不过，技术优势只是家族实力的一个方面而已。 大小姐手中有很多筹码，足以用来自保。 不然她也不会来赴这个约。 现在，遇到上这么喜欢显摆的一位阔少，她大可以摆出女孩子应该有的姿态，静静地看他装星。 小弗思：“你的这个飞蝇不是套装。” 大小姐：“好眼力。” 小弗思：“原来那个去哪儿了？” 大小姐：“弄丢了。” 小弗思：“听说它现在属于地面上的一个人。” 大小姐：“真的？” 小弗思：“我知道他在哪。” 大小姐：“你的消息真灵通。” 小弗思：“那要我把它夺回来吗？” 大小姐脸色一凛，道：“it&039;s none of your bess（你管不着）。” 小弗思微笑着思索了片刻，幽幽道：“一个地面上的人，怎么会让你如此特别相待，我真的很好奇。” 大小姐叹了口气。 在小弗思眼里，这是美女放弃抵抗的哀叹。 但其实大小姐只是心生厌倦。 这就是她讨厌天上的原因。这里的人不是在奢靡中腐化，就是在竞争中异化。 就像这个小弗思，你不能说他有什么大的缺点。 他帅，他聪明，他富有，他懂得怎样表达尊敬。 可是他就是那种异化的人，虽然聪明绝顶，但就是缺少点人味。 说起人味，大小姐又想到了那个蠢货。 呸！好臭的人味！ 她失去了继续演戏的耐心，道：“我亲爱的王子殿下，不必刻意表达您的醋意。你我都清楚，你没那么在意。可以直接告诉我你请我来的目的吗？” 小弗思道：“那么，no?offence（没有冒犯的意思），对于iss?g的芳名来历，我一直很好奇。以我对合众国语言的浅薄了解，难道令尊令堂在给你取名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世界上可能会有人取名‘起舞’吗？” 起舞弄清影。谁敢弄大小姐？放在古代，这可是要避讳的。 其实姬家也有让人避讳的手段，只不过不太高调罢了。 比如，大周集团内部，敢随意拿苏西山的水调歌头寻开心的人，通常会在1个月内从管理层消失。 大小姐道：“打探隐私这种事，你们不是一直认为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吗？” “千万别误会。”小弗思道，“我只是担心你现在的处境。你知道，取名体现父母对儿女的态度。我不确定你是否处在有力的保护之下。毕竟你有一个哥哥。” “我父母对我的保护不是有没有力的问题，而是有点过度。” “sure enough。”小弗思由衷道，“所以他们让你的兄长站到台前主持大局，然后给了你极大的个人自由，把你托付给一个家臣，放任你跟着他去地面冒险？” “是老师，不是家臣！”大小姐纠正道。 “噢？”小弗思用食指让自己闭上了嘴，但那眼神分明在说——“are?you?sure？” 大小姐道：“我那个哥哥一样经常去地面。如果你执意要研究我的家庭，那么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小弗思乖巧道：“好吧！不谈了。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我们弗思家族。你知道，外界一直在猜测我的亲妈是谁，哈哈哈！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的，但是我可以和你分享一下答案。” 大小姐道：“我没兴趣。” 小弗思道：“我猜也是。所以还是回到先前的话题上。你那位优秀的哥哥去地面是注定的，因为‘高处不胜寒’。” 高处容不下姬胜寒？ 在大周集团的管理层，还没有敢这么说的人。 大小姐起身道：“我该走了。” 小弗思道：“你知道的，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明显的界限。我们的只字片语都掀起可观的波澜。” 大小姐离开了座位，转身决然，长发在空中飘舞。 小弗思提高了嗓音，道：“我听说r?g有点小麻烦。”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了。 小弗思见大小姐停住了脚步，便继续说道：“我听说，在艾弗瑞嘉大草原上，水草丰足的时候，任何一只小羊都会过得非常好。但是一旦气候变得恶劣，大迁徙开始，母羊就不得不抛弃一部分子女。” 大小姐道：“羊不会寻求豺狼的帮助。” 小弗思摸了摸橡木椅子的把手，上面雕刻着一个精致的狼头。 这个发迹于沃尔夫斯堡的古老家族，标志正是一头狼。 小弗思道：“也许在你严重，我们家族是一窝狼。但其实不然，至少我不是。我们的诺亚舟上，不会有我的座位。” 诺亚舟只是个比方，实际上指的是用于外星远征计划的远程星际巡洋舰。 虽然姬惊雷和老弗思在云盟中是一对势同水火的老对手，但在远征计划这件事上，两人的立场是一致的，都属于远征党。 他们都主张离开母星，向外星殖民。区别只在于带上多少人。 以姬惊雷为代表的进化派认为远征队伍只能由少数精英组成。 以老弗思为代表的迁移派则坚持要带上浮空城全体成员。 在这个去留问题上，大小姐受技术官的影响颇大，她不认为这种分裂人类文明的举动有多大意义。 如果她必须站队，那么她会站在自己父亲和老弗思的对立面。 而现在，小弗思似乎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我也站在你这边。 《象牙塔》第88章 总有人高估自己 “我们可以发展科技，但我们离不开大多数人。” “我们不可能撇下大多数人去远征，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地面上的。” “是的，我和我父亲的想法并不一致。” “我认为，像我们这样持不同意见的少数派，应该多一些交流。” “that&039;s all（我说完了）。” 盎格鲁皇太子一口气说了不少，然后静静等待。 大小姐回过头，和小弗思碧蓝的眼睛对视了数秒，心里把之前两人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再次过了一遍。 她察觉到了问题。 “可你刚刚说过，到地面上去是一种冒险。” “是的。地面已经失去了自理能力。只有我们才能改变这一切。就像养蜂人照顾蜂群那样。” “对，然后你得到了蜂蜜，他们成为了奴隶。”大小姐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才算合适——是你太低估了别人，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iss?g，人类文明已经分化了。我们的大脑在加速进化，而其他人的大脑在萎缩，人类已经分化为两个物种了。请注意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小天地，这是未来浮空城的雏形。我们再也无须委身于平流层。无论到哪里，只要这个屏障开启，就能与肮脏的尘世完全绝缘。你不妨检查一下通讯设备的状态，看看我所说的‘完全绝缘’是否有夸大的成分。” 大小姐注意到了视野中稍稍减弱的信号标志，不太明白这位公子哥在说什么。 但对外通讯确实断了，无法与玄衣小钻风取得联系，也无法与技术官取得联系。 大小姐顿生一种被囚禁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在新阳市逃亡的那段日子。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更不好的是，因为失去了后台程序的支持，三个飞蝇的操作系统正在遭到入侵，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不再是侍卫，而将成为叛徒。 大小姐的性命似乎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 就在这时，“备胎”的图标亮起，进来了一条消息。 这条消息，语句冗长，婆婆妈妈，文字水平让人捉急，内容更是让人恼火。又是找我帮忙，怎么总是有事了才找我呀！ 但是，这条消息又非常强大，直接打了小弗思少爷的脸。 什么完全绝缘，一个他所说的脑萎缩的人就能肆无忌惮地闯进来，这不是个天大的漏洞吗？ 胡周的这条消息，现在只是给小弗思制造了一个笑话，将来则很可能会造就一个小人物掀翻自由方舟的神话。 大小姐不动声色，把这张底牌小心翼翼地藏好，然后心里默算了一下，觉得地面上的那个蠢货备胎虽然蠢，但是打掉弗思大少爷一嘴牙的机会还是有一点的。 “如果你固执地持有这种想法，是会吃大苦头的。我该走了。需要我自己动手开门吗？” “请让我为你效劳。” 悬空的桌椅开始下降，很快落在“自由方舟”顶部的人造滑雪场中。 一阵凉风吹来，这表明透明的结界已经撤去了。 大小姐迈开长腿要走。 小弗思喊住她，别有深意道：“iss?g，我刚才的古词还没念完呢！别忘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姬清影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哪里还需要给他什么好脸，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你漏了那句‘何事长向别时圆’。” 作者注：小学生听我解释一下，“何事长向别时圆”=为什么分别的时候（天然卫星摩狄斯）总是那么圆。 小弗思看着那摇曳多姿的背影，似笑非笑道：“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等大小姐的座驾拖着一道紫色尾焰离开，他将酒杯放到唇边，水晶杯微微泛红，冻结的酒水迅速融化。 小酌一口之后，他微笑着开始自顾自说话： “很有魅力的一位小姐，不是吗，古拉内？” “不不不，我当然不会因为她而对我们的计划作任何改变。” “冲突？如果发生冲突，我当然知道应该如何取舍。” “不会有任何问题。你能把自己的父亲吃掉，我自然也可以，不然我们怎么会成为朋友呢？何况，iss?g看起来味道不错。” “那么，再向合众国那边施加一点压力吧！魏世遁那边也要撑他一把。大周那尊神，也该塌了。” …… …… 浮云在飞速向后掠过。 大小姐坐在驾驶舱中，神色如常，但内心并不平静。 这场不欢而散的晚宴，让她看到了弗思家族的肌肉，也看到了自己家族的危机。 她对这些事并不是很在意。 她终究是一位年少的人类女性，从心底里渴望被人关心、被人理解。 可是，她自幼孤独成长，父母在她生活中所占的比重，加起来还不及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那位哥哥的比重，要翻三倍以上，才能勉强达到老师的水平。 老师是给予她关心的最主要源泉。 可现在，小弗思揭穿了真相——她敬重的老师，只是她家中的家臣。 于是，她对这个家有点憎恶了。 她迫切地希望让自己的思想跳出了这个让人憎恶的地方。 所以她准备给“备胎”回消息。 哼，备胎，就应该成为本姑娘情感的宣泄口！ 可是，她这个情绪为什么要宣泄得如此慎重？ 注意到悬在身侧的三个飞蝇，她心生一丝警兆。 小弗思对这三台设备进行了入侵，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 稍稍犹豫，她一咬牙，将这三台设备移入逃生弹射口，然后启动了自毁程序。 三道细细的流光从机体后飘出，一闪即逝。 如果要新造三台补上，那又将是一笔数以十亿计的开销。 现在，可以放心地跟备胎聊聊了。 让我仔细看看这个蠢货说了些什么。 “我有个关于整合轻工业生产资源的项目。”（哦？这么蠢的你也会搞项目？） “明天下午要举办一场论坛活动。”（竟然还会想到办论坛？这不像你啊！） “但是阻力比较大。”（嗯，阻力大就对了，符合你的人设。） “能不能帮忙请一位有声望的人物来压阵？”（要我请人，那就是要借助大周集团的声望了？难倒是不难，但是我凭什么帮你？） 看罢消息，大小姐轻蔑地嗤笑。这个蠢货连说服的话都说不来，不讲清楚目的，谁敢放心帮你办事啊？ 大小姐本想问，但想想还是算了。问这个蠢货，估计三言两语讲不清，不如自己动手查。 这一查，大小姐脸色变了。 “工匠soho计划”？设想好圣母，设计好粗糙。但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你居然要我帮王乐颖那个女人做事？ 真生气！ 看我不怼死你！ 《象牙塔》第89章 总有人刀子嘴豆腐心 “你别瞎忙了，她不会成功的。也许她暂时能成功，但终将是归于失败的。”大小姐没好气地回道。 看到这样的回复，我们向来没什么脾气的主角生气了。 也许他自己已经习惯于卑微地活着，但他不容许自己爱护的人受到任何无端的指责和贬低。 当然，质朴单纯如他，有时候会分不清忠告和诅咒的区别。 请原谅他吧，很多少年郎都这样。 他要用自认为最强硬的语气回消息，但是提线者衡量了他的神经信号和内分泌情况之后，却只是写出了这么一段不温不火的文字：“说得你好像掌握了别人命运似的。” “我不研究命运，但是我知道一点人心。”大小姐道，“她所要依靠的人和帮助的人，都是经济拮据的。拮据的经济无法保障高尚的行为。没有高尚，就没有凝聚力，就只能是乌合之众。乌合之众是无法团结到一起做事的。你们请来的所谓企业家，都是唯利是图的，他们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大局。你们要帮助的人是穷困的。你们补贴给他们的设备和服务，很可能会被他们转手出租或者卖掉。” 我们主角的某根敏感的小神经被挑中了。他不假思索道：“就因为你有钱，所以你就看不起穷人？”（等等，你没有注意到她把企业家也归为经济拮据的人吗？） “就是论事，人类是基于物质而存活的，优先满足生存需要是很正常的选择。如果我一无所有，那么也会把道义抛掷一边。” 胡周道：“那我提醒你，你曾经一无所有到差点连命都丢了。是我这个穷人拉了你一把。” 大小姐道：“那我也提醒你，你真的是穷人吗？你是失业了，还是濒临破产了？有几个穷人能像你这样用提线者跟云中城的公民争论？” 胡周道：“我承认我有点特殊。但是，换一个人遇见你，也会帮你的。别人我不敢说，我爸一定会。” 大小姐道：“那是上一代所受的教育造成的。那时候消息闭塞，容易灌输思想，所以你父亲才会信奉无私奉献。但这是对人力资源的透支，他迟早会醒悟过来。哦，我认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当他看到自己大半辈子的辛苦劳动并不能给自己的下一代带来希望，他的内心应该会感到痛苦吧？” 哦，父亲！ 胡周能够感受到父亲心里的苦，而父亲的远走他乡，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分离之苦。 可是，如果那时就有王乐颖的工匠soho计划，那父亲又何必要远赴外层空间谋那一份苦差？ 胡周道：“正因为这样，所以小颖正在做的事很有意义。改善了生活条件，高尚就会回来。但是如果像有些人那样什么都不做，只是冷嘲热讽，那当然无法成功。” 虽然这话里有指责大小姐袖手旁观的意思，但从内容上说，基本是认同了大小姐的观点了。普遍的穷是一种社会病，得治。 其实这有什么好争的？古人早就琢磨过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嘛！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帮助穷困的人仓廪实、衣食足。 “哼，小颖……”大小姐如此回道。 仅从这三个字两个标点当中，都能想象出大小姐撇嘴翻白眼的神情。 她说：“我只是提醒你注意客观规律。解决贫穷问题远比你想象的要困难，从你给他们输血，到他们的觉悟高到懂得互信合作，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充满不确定性。你可以回顾一下人类文明史，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呵，人类文明史，没人好好教过胡周啊！ 他只能凭自己有限的人生经验来揣测，说道：“万事开头难。总是先发展一批骨干，然后通过他们带动大家一起做事。” 大小姐道：“这样的骨干，只可能是很小的一部分。总体上来看，大部分人都是不仗义的。你不要指望他们会爽快地给你回报。这世界上少有感恩的人，多的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就骂娘。你能给他们实在的好处，他们能把你捧上天，一旦你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就要吃你了。” 胡周道：“你的想法太阴暗了。” “信不信随你。” 胡周道：“总之一句话，这忙你帮不帮？” “不帮。挂了。” 结束了这段不愉快的谈话，胡周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为富不仁，为富不仁啊！ 飞行员以为他嫌飞行速度太慢，解释道：“已经是最快速度了。要再快的话，只有去更高的快速航道。就是那里，我们没有权限的。” 顺着飞行员所指的方向，胡周抬头仰望，看到了明亮浑圆的摩狄斯。 好巧，今晚刚好月中十六日。十五的摩狄斯十六圆。 他注意到摩狄斯微黄的背景之上，有一个闪光的小点缓缓划过。想必，那就是更高航道的所在了。 他不知道，那个银色小点是一架单座达芙妮。 座舱里，大小姐正在气呼呼地呼叫玄衣小钻风：“喂！给我接老师，快点……” …… ……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诺斯西南郊的海滩边，海浪轻轻拍打沙滩。 王乐颖一袭白裙，伫立在一块一人高的礁石边。 古时此地是渔村，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在家织网。 到了捕鱼时节，男人们一出海就是十天半个月，女人们在结束了一天劳作之后，便会在此地等候男人归来。 因此，这块石头也被当地人戏称为望夫石。 如今，捕鱼的工作已经交给了无人值守的智能渔场，男人们也不再出海，而是去大城市打工。女人们也大多不再望夫，直接跟去大城市便是。哦，不对，男女平等，什么跟不跟去的，人家是独立自主地去的！（这么刻意强调是不是刚好体现了某些不平等？） 孩子们未必都有条件同去，有相当一部分留守老家。 不过不要紧，有数不尽的网络课程和服务可供他们自由选择。 他们可以通过网络与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父母视频谈心，也可以和世界各地的玩家联机来一把“国王倍有面子”的手机游戏。 当然，总体而言，无论是忙于挣钱的父母，还是忙于挣积分的孩子，都不常选择视频谈心。 分开久了，感情自然会淡的，打打游戏混混日子，这样对大家都好。（才不好呢(╯‵□′)╯︵┻━┻） 然而这些底层的故事并不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主线剧情。 从控制中枢和资源的流向看，人类活动的重心已经大大升高。 像金领、白领这样的高级打工仔，大多生活在200层楼以上的区域，过着鸟一般的生活。住口！不许说人家是niao人！ 而这个世界秩序的掌控者，则在20年前集体迁徙到了平流层，过上了神仙一般的云上生活。 王乐颖注意到自己站在了望夫石旁边，脸颊不禁微微一热，赶紧把视线转往别处，抬头看起了天。 《象牙塔》第90章 每一个热恋中的男友都像亲爸 王乐颖抬头望向夜空，烟尘云雾已经被城市的夜间照明映得泛红。 数以百计的大小光点在空中来来去去、缓缓移动，那不是星星，而是繁忙的空中交通工具。 这些飞行器，大多是往返于地面和浮空城之间的。 浮空城之间的交通都在云层之上，在雾霾挥之不去的城市上空，是无法看到的。 然而，人类终究是脚踏土地而生的生物。 所有等待的归宿，始终在大地厚土之上、盖亚女神的怀抱之中。（盖亚gaia，古代歌力思神话中的大地之神，众神之母。） 女孩想到了与胡周相识以来的过往，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她人生的改变却不可谓不大。 这个神秘而充满矛盾的同龄男子用不怎么浮夸的朴实手段，帮助她逃离了一场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政治联姻，给了她独立与原生家庭的生活，为她注入了追求理想的自信和勇气，而现在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很有默契的出现，帮助她一一解决问题。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命中注定之人吧？ 女孩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望夫石，盼望某人到来的心越发热切起来。 终于，天空中一个红色光点开始渐渐变大，逐渐传来燃氢引擎的嗡嗡声。 一架“萤火虫”民用紧凑型飞行轿车从王乐颖所处的海滩上空掠过。 这片海滩后方隔着一片椰子林，就是短滩国际会议中心的停机坪。 飞行车调转4个喷气口，在夜幕中缓缓降落。 向四周喷射出的气流掀起女孩洁白的衣裙，吹乱了她黑中带一些栗色的头发。 在风中欢舞的秀发，正如她此刻激动的心。 胡周一推开舱门，就看到那位温润如玉的女孩在晚风中茕茕孑立。 在我们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主角眼中，女孩此刻的形象无疑是无助而让人怜爱的。 那边一个充满感激，这边一个满心怜爱，那么，此前的冷战就不过是一场孩子般的赌气了，完全无需回顾与解释。 而彼此之间最真挚、最纯粹、基于基因层面的一些东西，在迅速地重燃，温暖包围了两人。 胡周猴儿似的猴急地跳下了飞行车。 王乐颖猫儿似的踩着猫步迎了上去。 两个彼此互相吸引的人，快速地接近着、靠近着。 正如那势均力敌的火之星与地之球之间的激烈相碰，谁知道会撞出怎样一个新世界？ 然而，在两人相距五厘米处，我们的主角及时收住了脚步。 且慢！这里要注意，绝对不能有肢体接触，嗯！ 虽然不明白胡周在忌讳些什么，但他此刻能够前来，足以证明一切。 女孩将一瓶柏拉图牌矿泉水递了过去：“喝口水吧！” 胡周赶紧握住水瓶。 借助这个廉价的矿泉水瓶子，两个人勉强可算连接成了一体。 你的出现在无意中，却深深撼动我。 面对面看着，没说什么，心是满足的。 可以依靠的人来了，这一刻，女孩是沉醉的。 而那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是专注而执着的，执着得目不转睛。 等等，他这目光怎么有点呆滞？ …… …… 王乐颖不知道，此刻在胡周的眼中，一些异样的景象正在发生。 女孩的白色衣裙变为了金色的铠甲，手中的水瓶也变成了一柄雕琢着繁花的长剑。 右肩上有金色的闪光，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流水状金色纹身。 一只又一只黑色的手从女孩身后伸了出来， 女孩挥动长剑，竭力挣扎，但这些密密麻麻的黑手很快覆盖了她的全身。 一张张无面的脸从她身后冒出来，像是一群食腐动物。 其中最强壮黑色的身影从女孩的肩头轰然升起。 黑影抓住了她的头发，用一柄弯刀割下她的头颅，提在手中高高举起，振臂高呼。 大地顿时变了颜色，一片漆黑，数以千万计的无面黑色人影从地下破土而出，高举漆黑的拳头，无声地咆哮，似乎在为又一场胜利欢呼。 胡周冲上前去，用缠绕着紫色电光的双手驱逐了黑色的污秽，扶住了无头的躯体。 冰凉苍白的躯体上，只有那金色的纹身还散发着暗淡的光，像是一口还没有咽下的气。 …… …… “你怎么了？”王乐颖的声音将胡周从幻境中拉回现实。 女孩双颊绯红，看来她似乎误解了胡周目光迟滞的原因。 看着女孩羞怯乖巧的模样，胡周心里暗道：“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 注意到女孩困倦的眼眸和微乱的额发，胡周道：“你看上去有点累，最近挺辛苦吧？” 这些日子张罗工厂实验的事，王乐颖的阅历和社会经验飞快，使她少了几分学生气，多了几分成熟和疲惫。 这些天来真的有点累呀。 可是有谁会明白她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又有谁会这样心疼她呢？ 女孩心里一暖，顿时觉得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去掩饰。 我们粗枝大叶的主角自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当然了，就算他发现了能有什么用，又能做什么呢？不如直接谈正事，解决人家的实际困难。 这样对书保持节奏也有好处。小学生读者总想一个任务接着一个任务的做，完全不考虑人物的感情，毕竟他们还没有那种细腻的情感体验。 “起风了，先回去吧！边走边说。”女孩道。 两人并肩朝五彩霓虹闪烁的住宿区走去。 摩狄斯当空，晚风相送，这样一起走着，?就很好。 胡周还是向王乐颖解释了一下自己这段日子在忙什么。 “帮朋友创业，搞纳米医疗器械，好多琐事要办。光是税务所就跑了七次。”他说。 王乐颖苦笑道：“我们暮牧精工的总经理跑了八次。” “那是够累的。” 两人同病相怜地相视而笑。 “现在论坛的进展情况怎样？”胡周问。 “受邀的企业一直来打听为什么要临时换会场。有些已经开始考虑不来参加了。” 真是世态炎凉，看人下菜。一察觉风向有变，就纷纷变卦了。 看到了人性无情的一面，王乐颖的语气不免有些幽怨。 而她这么说的言下之意便是——最好还是能找一个有分量的人来镇场，要不然这场论坛可能真的要凉。 胡周安慰道：“铺得太开未必是好事。树大招风。人来得少也未必就不好，患难见真情。” 话归话说，实实在在的事还是要动手去做的。 既然现在自己已经到了现场，那么说什么也要找心眉再试一次。 就算她还是不同意出面站台，也应该至少见个面。 胡周认为自己不同于王乐颖。他没有企业家的身份，在政界商界都是陌生面孔，那么，跟你顾大美女在走道里偶遇一次总没问题吧？ 《象牙塔》第91章 每一个浪都那么用力 “我去找顾心眉。”我们的主角胸有成竹道。 “到我房间里打内线吧，我有她的号码。”女孩羞怯道。 我们的主角豪气干云地谢绝了：“不必，她的联系方式，我有。” 女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微微皱眉苦笑了。 其实胡周也没有现成的联系方式，当时在艾弗瑞嘉，顾心眉连报自己的名字都很勉强，哪里给过他联系方式？ 他是现在通过民用网络把短滩国际会议中心的入住信息翻了一遍，才查到了顾心眉的房间电话号码。 拨通电话，胡周只说了一句“我是胡周，在你楼下”，顾心眉便立刻问他的行程安排。 得知他至少要在此地过上一夜之后，顾心眉道：“明天早上早餐时聊，怎么样？” 如此爽快的答应见面当然是好的，但是胡周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现在就见面？印象中这位大姐姐不是行事拖拉的人。 猜到了胡周的想法，顾心眉解释道：“今晚我有点事走不开。” 咦？什么事？非要连夜做？ 我们单纯的主角百思不得其解，好在他还没蠢到开口去问顾心眉本人——他只蠢到去问王乐颖。 和顾心眉约好见面的餐厅地点，胡周收了线，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问：“有什么事要做一整晚？” 王乐颖脸红了红，道：“也许她想早点休息。今天和那个纨绔子弟斗智斗勇，挺伤神的。” 胡周想到顾心眉在艾弗瑞嘉深渊中几进几出的彪悍模样，断然道：“不会，她精力充沛得很。” 王乐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她原本觉得不方便见面，说明这样的面谈对她来说不是小事。她又改变了主意，说明她对这次见面很重视。而她又不能马上见面，说明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胡周揣测道。 看我们的主角这么磨蹭，就是王乐颖这样温和的女孩子也有些失去耐心了。 她说道：“别猜啦！她答应见面就好。至于她今晚忙什么，就算是见总统，也不用你操心啦！走啦！走啦！” “走到哪儿去？”我们的主角傻傻地问。 “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快让我好好谢谢你！” 我们的主角豪爽地谢绝了：“不用谢！这是我应该……” 没说完，就被女孩拽着衣角拉走了——注意，是拽着衣角，没有肢体接触。 两人来到沙滩上，夜幕如此沉沉，即便是氙气照明灯的灯光也变得昏暗，暗得有些暧了个昧。 她们爬上望夫石，相隔五厘米，没有肢体接触，肩并肩坐着看海。 海的另一边朦朦胧胧看不清，正如他们不确定的未来。 海浪滚滚而来。 彻夜拍击着沙滩，不眠不休。 一次又一次，至死方休。 …… …… 同一个夜，同样不眠不休的还有顾心眉。 她蜷在榻上，抱着枕头，正在用一个明显经过改装的卫星电话与一个嗓音低沉的男子通话。 变声器使她的声线低沉得与对方不相伯仲。 多重伪装的网络地址将她的位置信息定位到了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香海。 “我听国会的朋友说，他们要弹劾你。”她担心地说。 （弹劾，impeachment，其实就是控告的另一种说法。在合众国，如果大总统存在重大违法行为或严重不得人心，立法机关可以予以弹劾，以达到罢免总统的目的。） “是的。”男子平静地答道。 “我在下院能动员三分之一的众议员。”顾心眉道。 （在弹劾程序中，众议院担任起诉人的角色，而参议院充当弹劾法庭的角色，行使弹劾案的审判权。众议院司法委员会表决通过弹劾总统条款，全体会议进行辩论并表决，如超过1/2的议员赞成弹劾，该议案即呈参议院。所以，如果顾心眉能争取到三分之一众议员的支持，那么就有很大把握能够左右表决的结果。） “不。这件事很可能是一个大阴谋的一部分。你面对的很可能是大半个参议院。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不要牵扯进来冒险。” （在参议院审理弹劾案的过程中，每个参议员都要就总统“有罪”或者“无罪”明确表态。如果有2/3以上的参议员就任何一项指控回答“有罪”，总统即被弹劾，由副总统接任总统，被弹劾者将终身不得担任任何公职。如果犯有刑事罪行，在总统恢复普通平民身份后由普通fǎ yuàn进行审理。如果总统被认定为“无罪”，则可以继续完成其任期。所以，如果大半个参议院都站在了对立面，那么说明总统已经被自己所属的党派抛弃，基本可以收拾铺盖了。） “为了我们的理想，我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总统先生。”顾心眉决然道。 “为了对抗肮脏而献祭高尚？没有这个必要。照顾好自己，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那你为什么要献祭自己？你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顾心眉的语气不再平静。 “我已经沦为肮脏者了，而且，身为第一个当选大总统的有色人种公民，我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希望与我们同在。take care（保重）。” 男子蛮不讲理地中断了谈话。 顾心眉久久没有放下手中的电话。 夏末秋初的夜晚，南方的海滩依然暑意未消，东部的首府特区却已滋生寒意。 一场六月雪正在酝酿，凌冬将至。 …… …… 第二天一早，胡周在双人标间中的单人床上独自一个人醒来，并且旁边的床上床单被褥平整，这表明昨晚房中只有他一人居住。 他是被庄默的消息吵醒的——哦，提线者太狠了，直接投到视网膜上，想不看都不行。 庄默说，大家已经从新阳出发了，估计最多两小时就能到。 这很好。 庄默还说，吴摰他们也出发了，他们刚好把毕业旅行安排在了短滩国际会议中心，刚好就安排在今天，刚好就把饭局安排在原先王乐颖订下的餐厅。 胡周看不懂了，这不合理啊！ 《象牙塔》第92章 每一个过来人的忠告都被无视 吴摰他们把毕业旅行安排在短滩？ 先不说吴摰他们为什么要到这种商务区域游山玩水，也不要提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搞突然袭击。 就说这餐厅，昨天下午会议中心放了王乐颖鸽子才空出来的场地，怎么刚好就让吴摰他们捡漏了？ 这巧合也太明显了吧？ 这不是命运编辑，这是命运瞎掰。 庄默说：“他们打算在短滩玩上一周。和论坛在时间上稍有些错开，你一起玩吗？” 跟那些人一起玩？胡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尤其是这个上午，他还要帮王乐颖张罗会务工作呢！ “不去！论坛的事要紧。”他断然道。 匆匆洗漱一番，敲响王乐颖的房门。 女孩早已梳妆打扮好了，正等着他来。 瞧姑娘这一身修身小西服和齐膝小短裙，胡周觉得，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不适合她。 这个女孩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息，和职场女强人的装束实在有点不搭调。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自助餐厅，四四方方的大厅里，不少地方已经满座，前来用餐的人已经不少。 然而，其中一个角落却有些稀疏，多数人似乎有意与那个角落中的女子保持一定距离。 那女子如此美貌，想必人们并非厌恶她的容貌。 那女子如此端庄，想必人们也不会对她的举止有什么意见。 那么，人们一定是在顾忌她莫名忧伤而愤恨的气场了。 看她那微微竖起的剑眉，不怒自威的双眼，还有紧咬的牙关，明显在表达“生人勿近”的意思，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擅自靠近她，是会被她打的。 王乐颖那么细心，自然察觉到了顾心眉的情绪，心想：胡周果然没猜错，顾姐姐一定遇到了什么事。胡周好厉害！ 我们的主角那么粗心，也察觉到了这些，心想：看来有人欠了她不少钱，一会儿我得小心点，别再被她扔出去。 没想到，两人在顾心眉面前坐下，这位姐姐顿时变了神色，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几天不见，你变了不少啊！”她微笑着上下打量胡周。 想到自己又是跟着程贞德创业，又是在数字世界游历，确实长了不少见识，胡周谦虚道：“顾姐您过奖了。” 顾心眉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变好还是变坏？”说着又开始左右打量胡周和他身边的小女朋友。 胡周道：“看您的神色也不像是在说我不好。不然您怎么会愿意见我？” 顾心眉道：“你确实成熟了不少。不介绍一下你的漂亮朋友吗？” 胡周道：“这位是王乐颖，我的女朋友。”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说得小颖心头一热，桌下的小手立刻紧紧抓住了胡周的衣角。 胡周又道：“其实我和顾姐你只是一面之缘，相比之下，你们之间的交情更深些。” “嗯，有道理。”顾心眉附和着点头——看你小女朋友在边上，就给你个面子。 王乐颖则惊奇地望向胡周：难怪顾姐姐这么爽快地答应见面，原来你们认识！你好坏！ 但是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到昨天你也没跟我说啊！你真坏！ 于是女孩崇敬的眼神中便有些小情绪了——哼，等会儿给我交代清楚！ 我们的主角虽然蠢，但是蠢得光明磊落。 他单刀直入地问道：“所以，为什么昨天您说不能见她，而现在又能见了？” 顾心眉道：“因为你来了。” “你和小颖交情更多，你不见她。我和你只见了一次，你反倒见我？” 胡周这么问，虽然有点咄咄逼人，但确实点中了要害。 他知道顾心眉改变主意答应见面，一定是对自己有所指望。 他需要知道自己能为顾心眉做什么，这样才能更好地说服顾心眉为自己做什么。 那么，美女姐姐，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罕见地，顾心眉倔强不屈的眼眸低垂了下去，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手中的小勺在咖啡杯中搅了又搅。 犹豫了片刻，她低着头，轻声道：“你和天上那位……呃……” 她抬眼看了王乐颖一眼，似乎有些顾忌，然后接着说道：“你和她的关系不一般吧？” 胡周当然知道她说的“她”是谁，赶紧道：“一般一般。” “so，只是一般？还是一般一般？” “一般一般……吧？”胡周被绕得有点晕。 “哦，一般的一般，那就是不那么一般。” 王乐颖：“咳。” 胡周赶紧连连摆手：“不不不，没有不一般，就是一般，嗯。” ＼＼我凑！这王八蛋在说些啥？我写得眼都花了。 胡周阵脚一乱，气势弱了下来，顾心眉便抢回了上风。 她重新抬起头，道：“我想，在她那里，你的话应该有点分量吧？” 想了想和大小姐不欢而散的谈话，胡周道：“坦率地说，我不知道。” “至少你能和她说上话，对吧？” “是的。” “那么，我希望在必要时候，你能帮我传一句话给她。”顾心眉的眼中满是期待。 我们的主角是个实诚人，从不敢轻易把话说满。 顾心眉需要的承诺，他不敢轻易点头。 顾心眉又道：“就一句。” 那眼神已经不是期待，而是乞求了。 这个在神域组织的枪炮面前无所畏惧的奇女子，此刻居然无助得跟卖花少女一般，这让我们心地善良的主角不得不心生怜悯。 她是个好人吧？应该是。那么没有理由不帮她。 也就是传个话的事。 虽然胡周知道顾心眉所说的“一句话”绝对不会是小事，但是，毕竟只是传个话，对吧？ “好。”胡周郑重地点点头。 这一瞬间，顾心眉的眼圈红了红，但她立刻恢复了镇定，道：“谢谢！” 然后，她向王乐颖解释道：“很抱歉昨天没有立刻答应和你见面。主要是因为我做鲁班平台的事，被一些人忌讳。” 胡周和王乐颖不由瞪大了眼睛：耶？建一个帮人找工作的平台，也会罪人？ 《象牙塔》第93章 每一段青春都是无知无畏 建一个帮人找工作的平台，也会得罪人？ 答案是：aybe。 顾心眉解释道：“他们认为我在收买人心，有入主白屋的企图。”（入主白屋，就是当选大总统。）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然后对着胡周和王乐颖两个晚辈继续说道：“如果我和小颖单独见面，不出半小时就会有人敲键盘说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蛊惑年轻人，然后就会有人来抹黑小颖。更严重一点的指责，就是说我有从政的野心，想骗取劳工的信任作为从政筹码。而我和小颖的会面，会被视作联手结党。” “不会吧？”胡周和王乐颖齐声道。这一番话实在太离奇了，得多强大的想象力才能编出这样的故事？ 但是，当一些行为可能危及一些人生存的基础，那么他们当然会高度紧张，凡事朝着最坏的可能性进行预期，并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决心，尽早把那些让他们不安的因素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个世界是属于强者的，而强者大多是偏执的。 这里要解释一下“偏执”的含义。 有些人望文生义，把这个词理解为“固执”，其实这是不准确的。 “偏执”的正确含义是过分的偏重于一边的执著，指自我援引性优势观念或妄想，常见的是关于被害、爱、恨、嫉妒、荣誉、诉讼、夸大。 简而言之，就是“总有人想害我”。 顾心眉道：“有些人的生意建立在低廉劳动力的基础上。一旦他们怀疑工人议价的力量会有所增强，自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当然，劳动者也有自身的问题。他们受所处的职场生态和教育水平所限，很难把目光投向长远，因此容易被短期功利蛊惑而做出一些不利于大局的事。” 王乐颖道：“可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盘活失业技术工人的生产力，纯是从提高生产效率的角度考虑的。” “你这么想，别人未必这么想。”顾心眉道，“而且你这个设想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比如，有人可能利用你的联合经营体系，在失业工人当中散布负面言论，蛊惑工人加入一些不良组织。这方面是必须加以防范的。最好是主动接受地方行政部门的监督。” “这些我爸爸也提醒过我。”王乐颖道，“所以我想通过这次论坛寻找一批可靠的合作伙伴。” 顾心眉道：“绝大多数商人都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没几个商人会真正关心劳工，他们最关心的是利润。在他们的眼里，工人的待遇就是一个成本，而成本永远是压制在最低限度的。何况，你的这个计划要是真的实施了，自己也要做好被工人控诉的准备。” “控诉我什么？”王乐颖困惑道。 “说你利用廉价劳动力实现自己的野心。”顾心眉道，“因为你不会把所有利润都分给他们，对吧？” 见王乐颖委屈得说不出话来，胡周道：“连我这个外行都明白，把利润全分掉的话，公司就没法继续发展了。” 顾心眉道：“不当家的人，又怎么知道柴米油有多贵？不是所有工人都会关心公司发展的。” 胡周和王乐颖陷入了沉思。 顾心眉等候了片刻，道：“今天既然我们已经谈得如此深入，那么我不会再顾忌什么。如果你们打算坚持把这项计划做下去，那么我很乐意来捧场。所以，在听我说了那些让人不悦的可能性之后，你们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该不该坚持，胡周心里自然是拿定了主意的，但这是王乐颖的心愿，他得听她的。 王乐颖咬了咬嘴唇，毅然道：“坚持，嗯，我坚持！” 这神情就像未经风雨的雏鸟准备出发开始首次飞行，充满年轻的激情和毫无根据的自信。 我们的主角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改口道：“我也坚持，嗯！” 看着两个傻乎乎的年轻人，这让顾心眉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不禁有些心疼二人。 但她又想到了天上的某位小姐，觉得这两个孩子应该吃不了大亏。 “那么，下午见！”顾心眉向二人伸出手。 “下午见！”王乐颖和顾姐姐握手。 当顾心眉把手伸向胡周，这厮却始终保持五厘米的距离，死活不肯碰一下。 难道他有洁癖？蛇精病！！ …… …… 从餐厅出来，胡周陪王乐颖去了趟公共草坪。 工人已经支起脚手架，开始搭建主席台。 满满一卡车白色田园风情的桌椅也已经运到了草坪边。 这是牛总监做主从会议中心里调拨过来的——上头说不让用会场，可没说不让拨凳子。 王乐颖的团队也已经到了现场，签到处已经布置起来了。 一人高的易拉宝上是一张男女蓝领工人的合照。 女工人居然是莫兰心扮演的。 瞧瞧那健康的线条和肤色，这角色选得还挺合适。 再看男工人，噗，阙大律师，好久不见啊！你啥时候兼职当工人了啊！ 见胡周表情丰富，王乐颖不好意思道：“经费紧张，能省则省。” 胡周道：“挺好。这位法律顾问请得真值。” 接下来，随着王乐颖公布了嘉宾的人选，群发了顾心眉的个人资料，她的电话和消息渐渐多了起来。 有一些摇摆不定的人决定来出席了，这是意料之中的。 也有一些原本打算派人来的决定不来了，这倒有些出人意料。 可以想见，顾小姐确实得罪了一些人。 好在，从这次论坛的出席对象来看，这样的人占比并不高。 当然喽，一个三线城市民营中小企业发起的活动，规格能高到哪儿去呢？ 来的本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物，很多人对上层的动向并不清楚，看到有个腕儿当嘉宾，便来凑热闹了。 即使有些人了解一点上层的动向，改变主意拒绝出席，基本也纯属跟风，并不清楚其中的内在逻辑。 帮着王乐颖张罗了一会儿事儿，胡周接到了庄默的电话，兄弟们快到了。 胡周便赶去会议中心的大堂等候——当然是先帮他们把行李放到房间里，然后再撸起袖子加油干喽。 没想到，他一走进旋转门，就看到前台聚集了一群熟面孔。 电网公子吴摰、林业局公子杨林、村长少爷钱百岁、酒店千金黎芬、暮牧精工前老板千金宋铮铮，新阳二中的“那些人”到了一大半。 顾彬倒是不在其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象牙塔》第94章 每一只没尾巴的貂都会续一条狗尾 胡周有事在身，懒得跟“那些人”寒暄。 偏偏杨林似乎看见他了，朝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准确地说应该是——你小子也配在这种地方出没？ 胡周瞟了他一眼，顺着旋转门转了180度。 算了，到门外等，眼不见为净，空气也新鲜。 然而转了半圈之后，他眼前依然是大堂。 咦？难道刚才没掉头吗？ 胡周跟着旋转门又走了半圈，眼前还是大堂。 他转头看看，往前看看，再转头看看，再往前看看，凑！感觉自己是被镜子一劈为二了，怎么前后两边一模一样啊！ 照这么走下去，怕是要永远在这个旋转门里打转了。 没办法，先从旋转门里出来再说。 胡周从旋转门里出来，发现大堂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静止不动。 宋铮铮伸手探进衣领里，在拉某根带子。 吴摰的贼眼斜斜地看着她，嘴角一点晶亮，显然是一星正在溢出的口水。 浓妆艳抹的黎芬黄雀在后一般打量着吴摰的脸，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钱百岁抬头看着规模壮观的水晶灯，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在发生什么。 而杨林的目光却冰凉锐利，始终锁定在胡周身上。 胡周稍稍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了那不怎么善意的目光。 冷不防撞上一个人，那人居然说话了：“好狗不挡道，看着点路！” 这人个子不高，有点瘦弱，穿着明显偏小的黑色西装和明显偏短的黑色西裤，还戴着一副明显偏大的墨镜。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居然能动！ “你谁啊？”胡周问。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你命运的编辑者。”西装男道。 嗬！命运编辑者了不起啊？ 胡周想起之前自己见过编辑者，那是个瘦高个，肯定不是眼前这人。 哦，对了，他说要把书转交给继任者接着写，想必这人就是接手的那位了。 不过，看这人的年纪，好像不比我们的主角大多少，而且一出口就伤人，好像素质不怎么高。 胡周心想自己几时怕过编辑者了，互掐也不是没有过，没道理被人一口一个“狗”这样叫，于是跟这人讲话也就不怎么客气了。 “哦，编辑者啊？你要是不戴墨镜，我还当你是房产中介发广告的呢！” “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戴着墨镜。” “对，所以像算命的。” 满口是“狗”的第二任命运编辑者（以下简称“狗二编”）咬牙骂道：“狗十三的。” “有话快说，我忙着呢！”胡周道。 狗二编道：“想去哪儿？收了你的狗腿，哪里都不许去！” 胡周道：“你管得着吗？这书都扑成这样了，还能指望你？我得自救！” 狗二编道：“就凭你的狗脑瓜也能自救？实话告诉你，之前那几天在交接，情节有点散。现在我接手了，你是我养的狗，你的每一根毛都得听我的。” 胡周道：“你能给我毛个好处？如果没好处，那你就是毛用没有。” 狗二编道：“你个狗十三就是势利。告诉你，只要听我的，保证这本书均订上五百。算上全勤，每月也能有个千把块收入了。” 千把块，呵呵！ 还不忘了搞全勤。全勤每月多少钱？三百？五百？每月三五百都要计较，啧啧，这日子过得可够大气的。 我们的主角太过厚道，一时竟不知该用怎样刻薄的话来讽刺这位口气甚大的命运编辑者。 狗二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已经被深深鄙视，而是自我感觉极好地说道：“把你的狗耳朵竖起来，我来跟你说一下戏。” 他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本儿，舔了舔手指，翻了几页，道：“那几个富二代，看到没有？你认识的。一会儿他们会去餐厅喝早茶……” 胡周看了看墙上的钟，十点缺十分。跑几百里山路赶这个点儿喝早茶，呵呵，编辑者你是没喝过早茶对吧？ “他们会用钱和权的优势来羞辱你，你就忍着，等他们所有人都把挖苦的话说了，你就跟餐厅老板说，这里的吃的你全都包了，然后叫老板把这几个人都赶出去，明白？” 什么叫吃的全包了？直接说包场不是更好？ 还有，这儿的餐厅是会议中心内设的，没有外包的，所以没有老板，只有餐饮部经理。 狗二编大哥，你到底懂不懂啊？ 胡周想吐槽，但不知该从何吐起，只好说：“这桥段有点小儿科啊！” “狗十三的，那你想搞点什么？”狗二编道。 “我可以帮小颖完成工匠soho计划，我要上太空找我爸，还有，我和小颖那个啥的，有那么多正经事可以搞，为啥偏偏搞这个？” “你这个狗脑子！”狗二编道，“你要搞清楚，网文的主要对象都是小学生。小学生脑瓜里有什么？满脑子是升级打怪虚荣炫耀，那什么狗十三的馊计划，他们才不会关心呢！而且，连我都看不懂，他们怎么可能看得懂？” 胡周想说“我来让你懂一懂”，但是看到狗二编正在用手指扣鼻屎，便打消了解释的的念头——算了，反正自己从内心来讲也不是很支持小颖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计划。 “那找我爸呢？”他说，“是上太空找我爸！太空！” “瞎掰！”狗二编斥责道，“用你的狗脑袋想想，小学生心里在盘算啥？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早点离家独立呢！你没看到很多热门网文开局都是没爹没妈么？你找爹的事儿没法唤起读者感情上的共鸣。” “那太空……” “狗屁太空！”狗二编道，“太空有个狗屁吸引力。在小学生眼里，太空跟异界是一回事，他们连太空里有没有爆炸声都搞不清楚，更分不清动能武器和光束武器哪个更好使。” “那还有我和小颖……” “宣扬舔狗？还是虐狗？你演的是男频戏，言情戏根本没人要看。没见到一个个都在叫‘不要女主’吗？”狗二编道，“再说，小学生连身体硬件都还没发育完呢！哪懂什么感情？要是非要整，整点玛丽苏完事儿了。” “可不可以别这么低俗。至少得有点思想性吧……”胡周道。 “得了吧！干我们这行的，给那些生活没希望的人提供点爽的感觉就行了，其他的事一概不要碰。什么分享思想、交流看法，都是瞎鸭巴操心。读者根本不想跟你探讨这个。” 我们的主角表示不服：“京生挺有想法的。国岗人也很好。还有大名毛利、tonycut、blang、芙兰肯斯露、冬之魂、叶小强、鸦先生、浮世绘，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一直默默地支持我。” 《象牙塔》第95章 每一个继任者都像一个后妈 “你的狗眼到底是怎么长的？你得看主流。”狗二编把破烂的小册子翻得哗啦啦响，“你看，你感悟到高考对于体系内发展的重要性，人家怎么说的？高考不是全部！人家还要给你一拳呢！” “人家也就是说说，又不会真给我一拳。”胡周道。 狗二编道：“怎么可能随口说说。你的狗脑子也该长点心眼。对很多人来说，高考是一道过不去的坎。你还非要跟他们说什么高考很必要。你这不是要逼死人的节奏么？” “我可以出点主意啊！比如要找对学习方法，要懂得分析出题者的思路，还可以找个靠谱的补习老师” “瞎掰！”狗二编道，“人家能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几万几万地收钱吗？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这样走狗屎运啊？” “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吧？” 以下删除 “真是狗脑子！”狗二编恼道，“你有空整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把戏演好，给他们一点幻想，就当是麻痹神经的化学物质好了。” “注意你的措辞！”我们的主角义正言辞地指出狗二编用词不当。 以上删除 “以上两行删除。”狗二编道，“再说，写书的人自己都跟狗一样跪着过日子，哪里有什么经验好交流的。” “真理如同沙中的黄金，总有一点道理可以分享。”胡周道。 “就算你的狗十三看法透彻精辟好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让人家看穿这个、看穿那个，他们就能成为人生赢家吗？这世界上的蛋糕就这么点大。你让更多的人来分，想干什么？居心叵测，用心险恶！” 胡周忽然觉得，狗二编的这一席话，似乎跟顾心眉先前在早餐时所说的有点相似。 建一个帮人找工作的平台都会得罪人，更何况直接怂恿人上去抢着分蛋糕？ “总之，这本书之前写的那些狗十三玩样儿都不行。太无趣，太乏味，一点都不玄幻，肯定不行的。” “是科幻。”胡周纠正道。 “狗屁科幻。网文没有科幻，所有网文都是玄幻。”狗二编道。 “那你想怎样？” “必须按照规定的套路来，踩人打脸扮猪吃虎，就这么点事儿，别想太多。场景已经搭建好了，配角也都到位了，可以放狗了。你是我的狗腿，给我争气点！我还指着你给我挣一笔钱换手机呢！” 切！什么叫争气一点。肩膀是你造的，负担也是你给的，不是吗？我可没空做这些小儿科的事。 胡周道：“这种聚会没有意义，我对装腔作势秀优越没有一点兴趣。” “狗头！废什么话呢！这叫装逼打脸！” “粗俗！”胡周道，“我有更有意义的事要做。而且，我的女主角不会喜欢她的事被这种情节打扰。你的戏，我没空演。” “你演不演？” “我不演。” “你到底演不演？” “我不演。” 狗二编咬牙道：“你操心女主角的事是吧？这女人的头脑太复杂了，应该更简单些。男频文里的女人不应该有思想，应该像这样” 说着，他摊开破烂的小册子，书页上出现了两个一掌高的立体人像，正是胡周和王乐颖的模样。 “你把一切安排得这么完美。这才是我的男人！”王乐颖感动得痛哭流涕，一头向胡周扑去。 胡周左右躲闪，努力保持五厘米的距离。 “哼，讨厌！”王乐颖突然傲娇道。 狗二编阴测测道：“这个时候，你看到她娇羞的样子，应该表现出不由看得痴了这样的神情，嘿嘿嘿！” “恶心！”胡周啐道。 “狗十三，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狗二编收起小册子，走入旋转门中。 胡周追上去，却没能抓住他。 周而复始，他又陷入了旋转门的迷宫之中，怎么都走不出去。 眼前的场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雅致复古的餐厅。 吴摰一伙五人围坐在一张六人桌两侧，正在一边享用所谓的早茶，一边高谈阔论。 桌上摆一些点心茶饮。 饺子、粉果、包子、酥点，这些算干点。 粥、龟苓膏、豆腐花，这些算湿点。 这些点心模样精致，讲究得很。 看那招牌虾饺，半透明的水晶饺皮包裹两三只鲜嫩虾仁，举箸之前已可略略窥见晶莹中透出一点微红，待入口以后轻轻一咬，水晶饺皮特有的柔韧与虾仁天然的甜脆糅合出鲜美的口感，让人回味无穷。 再看那特制的燕窝酥皮蛋挞，几层金黄酥脆的蛋挞壳内盛着嫩黄色、丝丝通透的燕窝，甫见之下已叫人食欲大动，更不用说入口以后燕窝的甜蜜柔软与酥皮的粉香酥脆完美结合，美味得让人欲罢不能。 而各色粥点，如及第粥、皮蛋瘦肉粥、生滚鱼片粥等，皆以绵软顺滑的粥底，配上不同肉鱼蛋类，再以香脆虾片、青嫩葱花佐之，撒上一小勺胡椒粉，喝来绵糯爽甜，鲜味浓郁。 总的来说，作者这段来自百科全书的说明文字抄得臭不要脸，不要说锐意进取的上进心了，就是草根创作者应有的原创精神都丢得精光了。 这种丢人的事，在第一任命运编辑者，是不可能发生的。 总之，这些吃的喝的，质量是没的说。 不过，在这种地方喝早茶，喝什么倒是其次，主要是喝个悠闲自得的味儿。 像这种工作日的上午，来到这种郊外的商务庄园里，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时间。 有钱有闲，才能享得了这个福。 这些年轻人虽然是大众眼中的富二代，但经历了小初高12年苦哈哈的学生生涯，这种悠闲的生活确实是久违了。 这人呢，一有闲，自我感觉就好。 自我感觉一好，人就膨胀，说话的口气就会大起来。 你看那电网公子吴摰，平时当顾彬的跟班，素来是男生面前的怂狗，女人身后的舔狗。 但今天顾彬不在，他的女神宋铮铮在。于是他讲话的口气便牛哄哄起来：“顾彬呢？” “他又没说要来。”村长公子钱百岁无所顾忌的答道。他生性好强，对顾彬多少有点嫉妒，平时在顾彬面前还收敛着，这会儿便放肆地暴露了内心。 黎芬向来对顾彬有意思，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来的，便立刻反驳道：“他也没说不来。” 吴摰又霸气地问道：“韩强呢？” 黎芬道：“听说还在养伤。” 宋铮铮道：“我还听说他扬言要打断姚艳的腿。这人报复心真重。” 黎芬讪笑道：“报复？不可能的，姚艳现在可是名人了。” 说着她朝一旁墙上的液晶电视屏幕努了努嘴。 屏幕上，姚艳正在炫丽的舞台上劲歌热舞。 我们的主角站在三张桌子开外，完全插不上话，不禁心想：这算啥情节，让我研究他们的吃相吗？ 好在这样的冷场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人很快发现了胡周。 杨林最先看见胡周，但是装作没看见。 吴摰的视线全在宋铮铮身上，完全没注意周围的情况。 然后，粗豪的钱百岁发现了胡周，喊道：“胡周，你怎么也在这儿？来来来。” 好嘛，小儿科的戏要开始了。 《象牙塔》第96章 这边强行上演着无聊戏码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也没有必要再刻意回避什么了。 加快进度，赶紧把这个桥段过掉就好。 目标是打别人脸、给自己长脸是吧？那就先把这些人的脸面找到。 先看钱百岁。 这位村长家的少爷为人倒是直爽，就是有点缺心眼，讲话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 当初胡周找他请教高考冲刺哪家强，他直爽地给了三句话： 一、我也不知道哪家好。 二、我爸给我找了一个，听说挺贵的。 三、你出得起吗？” 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 也没什么恶意。非要打他脸的话，就秀一下肌肉让他眼馋下得了。 钱百岁这么一招呼，那些人都发现了胡周的存在。 吴摰不假思索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反应跟杨林一样。 只不过杨林不动声色，吴摰却直接说出来了。 看来这位电网公子沾染了大企业作风当中比较负面的习气——徒有其表，妄自尊大。 这种人就该从专业技术上狠狠羞辱，让他看清楚自己不过是攀附在大树上的一株杂草，还嫩着呢！ 吴摰一发问，几个人头凑头纷纷道：“对呀，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来来，快过来呀！”钱百岁连连向胡周招手。 虽说看起来并无恶意，但那个语气真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跟叫唤狗似的。 俗话说得好哇，你要我战我便战，你要我来我便来。 胡周把手往裤袋里一插，不紧不慢地踱过去。 小爷我上过火线下过海，从拾荒的到天上的都打过交道，也算见多识广，我倒要看看这个狗二编能编出什么剧情来。 踱到了这伙人跟前，冷不防钱百岁劈头来一句：“你来这儿勤工俭学？” 胡周：次！ 黎芬不解道：“打个工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去我家的那家店不就行了？” 胡周：奥！ 黎芬，酒店老总的千金，妆化得很浓，嘴上向来没什么遮拦——风评她哪儿都没什么遮拦。 吴摰看不过眼，正气凛然道：“人家上哪儿打工关你们什么事儿？好好说话！” 按理说，男人在自己想要追求的女人面前，不都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吗？ 现在宋铮铮就坐在边上，他吴摰怎么表现得这么温和，转性了？ 吴摰转向胡周，客气地微笑道：“不过不好意思，这儿没有你的座。” 胡周：“……” “别啊！”宋铮铮道，“我旁边不是正好空个座吗？让他一起坐不行吗？” 吴掣脸一黑，脱口而出：“他也配？” 配？ 胡周不禁反胃：这配不配的问题，真是小白文喜闻乐见的拉仇恨工具。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如此在意自己配不配，又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 到底配不配，自己心里没点星数吗？ 难道说，他们心里觉得自己就是不配的，所以对此特别敏感？ 倒是这个宋铮铮的表现很有意思，通常反派们不都是铁板一块吗？ 难道她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复杂角色，现在要倒戈偏袒我们的主角？ 胡周几乎要对这位工厂主千金抱有几分好感了。 不料她接着说道：“他可以帮着做点事，反正他在这里打工。” 次奥！激将法是吧？小爷我将计就计！ 胡周在宋铮铮旁边大马金刀地坐下，对这群傻鸟笑道：“好巧。” 钱百岁道：“上班的时候开个小差不要紧吧？”看来他是确信胡周在打工了。 胡周道：“没在上班。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哟，这打工还挺松散啊！ 于是这些人开始聊天，聊天的目的是显摆，能让人显摆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前途。 他们眼中所能看到的前途，目前仅限于未来五年内，也就是大学以及毕业后的去向。 吴摰首先发言：“我去电大，算是子承父业吧！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让大家开心。” 一边说着“开心”二字，一边朝身边的宋铮铮抛媚眼，宋铮铮朝他笑笑，不置可否。 钱百岁道：“我去省城读商学院。我爸就这么个愿望，叫我不要当农民，要当城里人。读了商学院，将来坐写字楼里，他就满意了。” 黎芬道：“你们考得好，能选这选那。我是没得选，自费上外贸学院。” 众人纷纷表示：“你这个外貌协会的，上外贸学院挺合适。” 宋铮铮的去向众人都知道。他爹的工厂前不久被森科技收购，得了一笔可观的钱，都用来移民南半球欧大略，现在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宋铮铮会先在那里读一年预科，过了语言关之后，捐点银子应该可以混进雪梨大学。 那所大学在一些学科有所建树，本是还算可以的学校。 不过，这些人眼里从来没有高校的学术成就，只有高校的名望，而这种名望很大程度上是由一些非专业因素决定的——比如雪梨大学就因为是著名学院小白影片哭里波特的取景地而名声大噪。 最后剩下一个杨林，一直没有发话。 虽然看似低调，但他那高高抬起的下巴和一副“你们快来问我呀”的表情，都流露出急于显摆的急不可耐。 总算，大条的钱百岁想起他了：“杨林，你想好报哪个学校了么？” 杨林哼哼一笑，道：“首都特区国关学院。” 说到这儿有意停顿一下，让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同伴回味一下这个不怎么知名的院校名称，然后再继续说道：“别看国关学院平时那么低调，其实前途是非常光明的。全国80的外交官都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圈里的人叫它‘外交官的摇篮’。” “哦！那你将来是要去当外交官啊！” “真有想法！” 众人一阵吹捧，杨林颇为享受地笑纳了。 胡周想起当初自己去向杨林请教补习冲刺哪家强，这家伙却叫胡周一分为二看问题。 问他个补习班的事儿都给你绕三个圈子，可想而知这人的心里有多少小九九。 对付这种虚伪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揭掉他的遮羞布。如果能进行物理性的打脸那就更好了。 那么，所有的装腔作势都已经完成，最后话题的焦点该落到主角头上了。 果然，耿直的钱百岁耿直地问：“胡周，你呢？” 没等胡周回答，黎芬就跟着道：“听说你连高考都没参加？” 钱百岁：“是真的吗？” 黎芬道：“我听顾彬说的。” 哦，我们的主角被打脸了吗？ 那么，是不是可以动手打回去了？ 《象牙塔》第97章 一言不合就打球 按照常规套路，这种时候我们的主角应该秀一波实力，狠狠打回去。 比如吹嘘一通自己在艾弗瑞嘉的冒险经历。 或者晒一晒自己跟森科技老总千金的亲密关系。 但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这样做真的能让这些人感到眼馋吗？ 我们主角所面对的不过是几个俗人，在他们的头脑中，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 像胡周这个年纪，就该上大学。其他的事，就算你上天入地，也无法得到他们的尊敬。 一来他们阅历浅，听不懂，他们眼里的顶了不起的事也就是当个在台前显摆的公众人物。 二来他们也不信同龄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既不懂，又不信，那跟他们有什么好谈的？简直浪费时间。 胡周没理会他们，又觉得这样干坐着浪费时间，便给王乐颖打电话了解布置会场的进展情况。 吴摰嗤笑：“呵，装得还挺像。” …… …… 喝完早茶，吴摰提出去打沙滩排球。 看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其他人倒也不反对。 大老远跑来，当然要玩些新鲜的。 点了一下人数，五个。 按照标准赛制，应该是二对二，总有个人要落单。 而且以他们的水准，一边两人怕是没法组织进攻的。 想三对三的话呢，又缺一个人。 “叫上胡周一起？”钱百岁问。 吴摰不悦道：“他会吗？” “放屁添风嘛！”钱百岁道。 吴摰当然不会接受这种理由。 但是少一个人确实玩不起来，他只能勉强同意：“行吧！但是我不和他一伙。” 黎芬不乐意了，道：“喂！你什么意思啊？” 她知道吴摰可能会要求跟宋铮铮一队，而自己作为另一名女生，肯定会是吴摰的对家。 现在吴摰要把胡周这个门外汉推过来，那岂不是摆明了要虐菜？ 虐菜可以，但是别虐到姑奶上来啊！ 吴摰只好陪笑道：“照顾照顾我好吧？瞧，铮铮在这儿呢！” 黎芬勉强点点头，叉开五指道：“这个数。” 吴摰立刻道：“成交。” “爽快，那么帮人帮到底。杨林归你了。” 这五人里头，杨林的技术最好，这样分队是要让吴摰在一会儿之后的球场上挣足面子。 于是现在的三对三阵容如下： 对面：吴摰、宋铮铮、杨林。 这边：钱百岁、黎芬、胡周。 胡周本不想去。但是想到可以立刻结束这个无聊桥段，而且可以趁机离开餐厅，出去看看王乐颖那边布置得如何，便同意了。 打球需要换衣服取装备，那五人回房准备去了。 胡周长舒一口气：这沙雕桥段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 …… 当胡周匆匆赶到草坪会场，红地毯已经铺好，鲜花拱门高高竖起。 洁白的罗马柱成双成对，顶端繁花似锦。 王乐颖身穿正装，在助理们的簇拥下，站在入口迎宾。 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这是在办一场花园婚礼，只不过新娘不穿礼服穿职业装有点不走寻常路，而且身边缺个新郎。 非常应景地，我们的主角就这么来了，一边走一边系着西服扣子，如同仓促上场的新郎官。 他已经估计到，一会儿的沙滩排球估计又是一个强制桥段，留给他帮助王乐颖张罗会务的时间并不多。 赶来支援胡周的朋友们已经到了。 庄默跟着摄影摄像，鞍前马后地伺候，不时摸一下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及时向摄影师、摄像师传达会务总管的最新指示。 看到胡周到来，庄默自信满满地比划了一个ok，看来他玩得很开心。 草坪一边远远停着一排白色的房车。 那都是艺人们外出演出时使用的车辆，现在临时征用过来，用来给在场的宾客们补妆。 胡周注意到车上下来一个白t恤牛仔裙的丰满姑娘，正是负责照看化妆区域的胡思思。 胡周正想跟他打个招呼，眼前却突然一暗，密密麻麻的漆黑人影从车内涌出，像决了堤的污水，瞬间吞没了胡思思。 胡周感觉到自己立刻丢了一连串雷球过去。 黑影被炸散，独留一具无头的躯体直立在那里，肩头的金色纹身散发着暗淡的光，仿佛一口还没有咽下的气。 熟悉的一幕又一次出现了。 胡周赶紧揉眼睛，然而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因为他这个举动而改变。 难道这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吗？ 那么之前胡周所看到的种种此类惨象，都可能变成真实的吗？ 那姚艳、母亲、小颖岂不是都陷入在了巨大的危险之中？ 当危机突然降临，他又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这一切？ 他至今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的主角要急疯了。 这时，一声闷响将他从幻境中惊醒。 在一旁搬运桌椅的方鲁直贪多抱了一大叠椅子，视线受阻，不小心碰翻了一张桌子。 猝不及防的碰撞使方鲁直磕伤了手，出了不少血，也让胡周眼前的一切恢复了正常。 幸好，又恢复了正常。 可是，这一再出现的幻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 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方鲁直请来的篮球少年们纷纷围拢过来查看他的伤势。 胡周赶紧联系负责总调度的吴钱银，让他赶紧把医疗机器人调过来。 很快，一台通体透白、服装着红色十字的8轮机器灵巧地穿过人群，疾驰过来。 看着那机械臂上下翻飞地给方鲁直包扎伤口，胡周的心里不禁产生一丝愤意。 如果不是临时更换会场，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朋友冒着受伤的风险来帮忙干这种活。 就是因为那群藏头露尾的混蛋给王乐颖找麻烦，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笔账迟早要算。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胡周来到王乐颖身边。 两人相视一笑，却没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说话。 王乐颖的手机没断过，都是临时要求赶来出席活动的企业主。 陆续有到得早的宾客前来踩点，面对面遇上总免不了一通寒暄。 胡周和这些来客没有半点交集，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是帮着给自己的女朋友端个茶送个水。 王家小姐也没有指望他做更多的事情。他帮的忙已经够多的了。 这种时候，只要他在一旁陪伴就是莫大的鼓舞。 胡周刚刚招呼两位客人按照引导牌入席，一转身，沙滩已近在眼前。 回头看看，草坪已在数百米开外。 再回过头来，穿着军绿迷彩沙滩裤的钱百岁已经在朝他挥手了：“胡周，快点快点！” 突然感觉身上挺清凉，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了赤膊，穿上了骚包的浅紫色沙滩裤（色彩同本书封面，不是我选的，我也没办法）。 好嘛！无聊的戏码又要开始了。 《象牙塔》第98章 但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听到钱百岁招呼“快点快点”，胡周心道：我也想快点，快点开始，快点结束。 他提了提裤腰带，踩着细沙加入到钱百岁和黎芬当中。 钱百岁道：“不要紧张，放轻松，反正就是玩玩。” 黎芬拍着白花花的大腿，道：“规则也来不及跟你讲了，总之把球弄过网去就行。用脚踢也可以。” 在某一个瞬间，胡周的双眼有点失焦，跟傻了似的。 钱百岁叹了口气：算了，就当他是根桩子吧！ 黎芬朝着球网对面的吴摰比划了一下：“我要加价！” 急于表现自己的吴摰早已在双手上吐满了唾沫。 他的晴空霹雳掌已饥渴难耐！ 他大叫：“哪有这样坐地起价的？大不了让你们先发球。快快快！” “发球总会吧？”钱百岁把五颜六色的皮球丢给胡周。 突然对着面门飞来的彩色球体令胡周的瞳孔瞬时一缩。 视野中亮起了一行字：“肌肉记忆组件-排球-沙滩排球-冠军组样本，装载完毕。” “愣着干嘛？发球啊！”吴摰张开手捂成一个喇叭，扯着嗓子大叫。 “哦，那我发球了。” 胡周站到底线上，后退十步，抛球，助跑，起跳，抡圆了胳膊。 嘭！跳发球。 这个发球，技术动作无可挑剔，力量大得惊人。 那彩色的排球化作一道笔直的流光，转瞬刺破十几米虚空，直接轰在了吴摰脸上。 没错，开场第一发，第一落点不在一传手臂上，也不是在地上，而是在人脸上。 吴摰当场就门板似的倒了下去。 杨林和宋铮铮呆立在两旁，都没来得及去扶他，就看着那球撞脸之后飞旋着高高飞起，直上直下，噗，再次落在吴摰的脸上，这才弹开到一边去。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两颗炮弹不可能落入同一个弹坑。 但是这个球做到了（两次作用力不同，应该视作两发炮弹吧）。 它两次击中了同一张脸，在落地之前。 这球一定跟这张脸有仇。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身穿不合身西服西裤的狗二编从一旁的草丛中跳了出来：“狗十三，卡！” “怎么啦？”胡周甩着生疼的手问道。 “你这是打球还是杀人？”狗二编责问得义愤填膺。 “早点打趴下早点结束。”胡周回答得义正言辞。 “狗……”狗二编骂了一半，突然眼珠一转，居然没有继续阻拦，阴险一笑，道，“随你的便。” 时间恢复了运行。 众人纷纷围过去查看吴摰的伤情。 吴摰觉得脸上的鼻子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如果是在体育课上，他肯定一边歇着去了。 可现在不行，女神在旁边看着呢！他得表现得像个爷们啊！ “都不要扶我！我还能打！” 三分钟后，吴摰的鼻孔里塞上了两张纸巾搓成的圆条——倒不是防鼻血，是防鼻涕。 他的鼻子酸得要命，表情像是在哭。 但他的心里斗志昂扬。 球类运动又不是光靠蛮力就能取胜的，还得靠技术和头脑嘛！ 他想好了，他要用自己宽阔的视野和细腻的二次球操作，让胡周在疲于奔命中颜面扫地！ 然而，少年啊，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吴摰还没等到二次球机会，胡周就一个探头打了过来。 啪！又是脸部中枪。 吴摰不服。他也要寻机用探头加以报复。 但是，他的探头还没到来，冷不防胡周一个抄手二次过网。 啪！又是脸部中枪。 嘿哟，这家伙的平打怎么力量也这么大！ 吴摰的眼泪止不住哗哗往下流。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杨林已经看出了情况有点不对劲。 狡猾如他，果断放弃了打球的念头，只管护住脸。 还想打球呐？别被人家的球打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吴摰却不能不要脸。 不仅不能丢脸，而且还要长脸。 因为他想长脸，所以如他所愿，他的脸长得特别快，很快就肿了起来。 吴摰想要风头，想要风风光光赢下比赛。 但是直到他被打成一只猪头，也始终没能抢到半点风头——连风口上的猪头都扯不上。 这场面如此凄惨，连向来腹黑的黎芬都看不下去了。 她指着球网对面面目全非的吴摰问：“胡周，你怎么看？” “怎么看？”胡周想了想，道，“沙滩排球，还真是有趣呢！” 紧接着又是一个跳发。 不怕死的家伙，可以结束了吗？我还要去帮小颖做事呢！ 幸好吴摰抱住了头，不然肯定要暴毙当场了。 眼看全场的风头都让胡周抢了去，球打到这份上，大家都兴趣缺缺了。 大家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体面结束这一切的台阶。 这个时候，顾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球场边，众人感激涕零地围过去，结束了尴尬的沙滩竞技。 “顾彬，我就知道你会来的。”黎芬兴冲冲地说。 顾彬朝她点点头，一声不吭。 “你怎么啦？”钱百岁粗声粗气地问。 宋铮铮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听说他得罪了大人物，被整惨了，还连累了他爸。” 吴摰也想跟顾彬打个招呼，但他的嘴肿得没法把话说清楚。 这也没什么，因为顾彬根本没认出他是谁。 杨林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说了跟没说一样，可以直接忽略。 然后，顾彬发现了胡周。 他神色大变，激动地上前卡住胡周的脖子——本想拽衣领的，实在是光着膀子，没处下手。 众人连忙上去劝：“别激动！他怎么你了？我们帮你教训他！” 你们？帮我教训他？ 就凭你们？ 你们知道他有多邪门吗？ 顾彬谁都不理，只管拉扯胡周，把他拉到沙滩旁的公共厕所里。 那种厕所，不限性别，空间狭小，只容一人。 他们两个进去，不嫌挤吗？ 不要说吴摰他们几个觉得奇怪，胡周也感到一阵菊紧，本能地握紧了裤腰带：“喂！你干什么？” 顾彬在狭小的公厕里上下摸索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监控装置后，他把胡周顶撞到木板墙壁上，带着哭腔道：“我完了，全完了！” 看着这位往日不可一世的公子哥落得一副被人刚刚凌辱过的狼狈模样，胡周心生些许同情。 顾彬又哭喊道：“你要负责的！” 我们的主角惊悚地呆住了。 (?｀?Д?′)!! wtf！你讲话注意点！什么叫我要负责？！ 《象牙塔》第99章 那边的大戏正在开锣 “那些人”扔下了排球，围在那公共厕所的门口，看着那面积不足两平米的白色简易单间儿猛烈摇晃，好像里头天雷引动了地火、云雨滋润了鱼水一般。 先是一声高喊“你要负责”。 又是一通别有幽愁暗恨生的痛哭。 让围观的众人不禁心生疑惑：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大家都觉得认识顾彬这么些年，似乎对他还是缺少了一些深入的了解。 向来对顾彬有意思的黎芬更是脸都白了。 吴掣感觉倒还好。就雄性生物的本能而言，他觉得胡周对他应该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就在这时，一阵清新的香气随风飘来。 众人纷纷抽了抽鼻子。 黎芬对香水还算懂行，嗅出了其中的充满层次感的复合构成： 布拉西奥香橙、翡冷翠佛手柑的爽朗与活泼正在淡去。 东方月桂、弗朗斯苹果花、艾弗瑞嘉茉莉如日中天，既清纯又馥郁。 但这清纯的岁月终究短暂，其后马达盖斯卡香草和阿姆努尔琥珀交融在一起的神秘气息正在滋生，就像缓缓降下的黑暗天幕，宣告着阳光岁月的结束和神秘暗黑时代的到来。 嗬，这谁啊？来沙滩上晒晒太阳还这么讲究？ 众人循着香味望去，见到一位身着职业装的美女正将高跟鞋提在手中，朝这边款款走来。 那温柔的眼神，典雅的气质，给炎炎夏日带来了一丝清凉。 给宋、黎二女带来了似火的嫉妒。 让耿直的钱百岁红果果地赞叹：“这个婆娘硬是要得！” 而吴掣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宋峥峥似乎也不怎么样了。 最为反常的要数杨林，那美女还未走近，他就一反平时城府深重的做派，竟然堆起了笑脸殷勤相迎，用一口地道的朗文腔问道：“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美女温和地笑道：“我来找胡周。我看到他刚才好像在这儿。” 啊？！ 众人惊呆了，这么正点的妞，提着高跟鞋踩着滚烫的沙滩走这么远的路过来，居然是来找胡周，找这个看起来普通到了极点的人。 而且这个人在公厕里面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竟让顾彬说出“你要负责”这种话。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命运女神，不公如斯，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啊！ …… …… “你要负责！” 任何一个已成年的男人听到有人这样对自己说，心里多少都会产生一丝不安。 即便对着自己咆哮的是个男人。 “冷静！”胡周道。 但顾彬根本无法冷静，只管抓着胡周的肩膀朝墙上咣咣猛撞。 “我上高校招生黑名单了！” “我爸被人举报，关进去快一个月了！” “我家被人砸了！” “都是因为我听了你的！都是因为我写了那封该死的举报信！” “早知道我宁可被你整也不会写那个信！” “你负责！你负责！你负责！”顾彬歇斯底里道。 胡周跟着叫道：“你冷静！你冷静！你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上不了大学，爹失联一个月，家里被人砸，你来试试啊！换了你，你能冷静吗？”顾彬心里有无限委屈。 可是，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胡周立刻毛了： 上不了大学？我特凉连高考都没参加呢！ 爹失联一个月？我爹特凉都不在这个星球表面好吧？ 家里被人砸？砸我家的那个连人都不是！ 我了个大槽，三发全中啊！ 这么说起来，自己这日子跟顾彬过得一样凄惨啊！ “我再说一遍，冷静！” “我不！” 滋啦啦一阵电流响，顾彬顿时软趴了，一屁股坐在蹲坑里抱头痛哭起来。 我们的主角到底是个心善的主，最见不得别人可怜兮兮的，何况顾彬落魄成这样，跟他确实有直接关系。 这件事，他不能不管。 胡周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可能有人只手遮天到这种程度？” 顾彬道：“他不是单单一个人，他们是一群人，一张关系网！他们利用职权，互相掩护，欺下瞒上，就算是行省执政官也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那如果是大总统下令调查他们呢？”胡周道。 顾彬立马不哭了，惊诧地问道：“你能和大总统说上话？” 胡周心想：我哪有那能耐？我也就是利用网络上的一点小手段，把你的冤情递交给白屋。 胡周道：“我们可以给大总统写信。” 顾彬大失所望，道：“不可能送到的。通过信件访问渠道进入白屋的信件，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比白屋的机要处理器还要快一秒。你的信根本送不到大总统面前！” 胡周道：“送信的事我来想办法。现在你告诉我，谁整你？” 顾彬又把四壁摸了一遍，确定没有监听装置，然后战战兢兢地说了一个名字。 这种败类的名字，我都懒得写出来给你们看。 反正这种人只要一见光，很快就会完蛋，所以叫啥名字，不提也罢。 好吧，我是怕随便编一个名字会被一些善于过度解读的人故意误读为影射某些我们招惹不起的人，所以干脆就不写名字了。 “我知道了，我会负责的。”胡周道。 “你说话算话！” “我说话算话。”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我来找胡周。我看到他刚才好像在这儿。” 这声音，不是小颖还能是谁？ 她怎么找到沙滩上来了？ 胡周赶忙把顾彬抹到身后，整了整衣衫——好吧，光着膀子呢，也没有衣服，只是整了整沙滩裤，便推开门器宇轩昂地走了出去。 “小颖，你怎么来了？” “那边快开始了。这是对我是个重要的时刻，陪陪我好吗？” “荣幸之至。我们走吧！” 王乐颖甜甜地笑了，拉起了我们主角的衣角——没办法，不能有肢体接触，本该是挽着胳膊的。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融洽背影，众人着实沉默了一阵，空气中泛起一股淡淡的酸味。 半晌，钱百岁道：“走了一个，来了一个，人数正好，要不我们继续？” 顾彬冷冷哼了一声。 打球？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打球？ 顾彬理都不理他，一声不吭循着胡王二人的那行脚印跟了过去。 胡周是他全部的指望。他必须对这个神秘的男人有更多的了解，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时刻催促胡周兑现诺言，把自己从火坑里拉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好奇地从后跟上。 他们也想知道胡周到底是什么来头，跟顾彬之间到底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象牙塔》第100章 规格远比这边要高（京生啊旧浪巨博后台能看你回复） 钱百岁边走边问：“那妞是谁？挺漂亮的。” 顾彬的心里顿时酸得跟吞了个青梅似的。 废话，我又没瞎，她有多漂亮我会不知道？ 我还知道她特优秀，特聪明，所以我才煞费苦心要追她嘛！ 再说，她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哦，现在跟我也没有关系了。 一行人踩着人字拖来到公共草坪边的鲜花拱门前，被身穿黑西装的年轻安保人员拦下了：“请出示预约二维码。” 他们又没收到过邀请函，哪有什么预约码。 顾彬便指了指胡周的背影，道：“我是他的同学。” “哦？我怎么不知道？”安保人员道。 这话就奇怪了，一个安保人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主办者男朋友的同学，他都认识吗？ 顾彬觉得这个把门的年轻安保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也正常，他身为顾家子弟，也没少出入商务场合，虽然从来都是靠边站的命，但见过的看门人还是不少的，和眼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像这种被人堵在大门外面的事，他还是第一回遇到。 顾彬道：“南安顾家，我大伯派我来看看。”说着，他递上去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有一个烫金logo，制作成本不算高，但没有人胆敢轻易仿冒。至少在越西行省辖区内是如此。 而在越西干安保这行的，只要稍有些资历或经验，不会不知道这张名片意味着什么。 反过来说，看不懂这张名片的人，不可能担任现场安保主管。 顾彬想好了：如果这个年轻安保还不肯退让，那就叫他们主管出来。 然而年轻安保根本不看他的名片，不怀好意地笑道：“no?vitation，no?entrance。”（没有邀请，就不得入内。） “让你们主管出来。”顾彬道。 年轻安保道：“今天这里的主管是胡周。你不是他同学吗？跟他打个电话嘛！” 顾彬脸一黑。哼，要我求他？没门！ 反过来一想，刚才自己在公厕里那样子，已经是跪求了啊！于是脸又红了起来。 那么现在要不要求他呢？不能啊！刚才是向他讨补偿，还算有理有据，现在是纯属自己要围观看热闹，哪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呢？ 想到这里，顾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耿直的钱百岁就没那么多顾忌，直接掏出手机就要打：“我来我来，我跟他qq语音。” 顾彬忍不住挠了挠眉心。对于他这种对形体语言有所约束的公子哥，这动作已经相当于捂脸了。 钱百岁啊钱百岁，你也太不讲究了。 你没看到他胡周陪着王家小姐坐到贵宾席上了吗？ 你当这是什么？学校里的圣诞节派对，打声招呼要同去便能同去的吗？ 再说，过去这三年，你们这群王八蛋几时给过人家好脸色了？这种时候，人家凭什么给你面子？ 没办法，有的人就是缺心眼。 就比如良书网上那个叫psyche的，以为自己想知道什么事，直接问人家，人家就会跟你一五一十地讲清楚，还把我们主角拉关系的努力称为“智商低”，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智商低。 如果办事都只要一问一答那么简单，那还需要那么多饭局、那么多高尔夫俱乐部干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这种缺心眼的人满适合去做一些脏活的。 就像钱百岁这样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面，那么放任他给胡周打个电话也未尝不可。 想必胡周应该不至于拒绝。 这种活动的规格又不高的，进到内场里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只猜对了一半。 胡周确实没有拒绝，因为他根本没有接听——人家全神贯注陪女朋友办要紧事呢！哪有空理会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这一刻，顾彬这位豪门子弟尝到了被人拒之门外的苦涩，正如之前不久在月湖山庄，胡周被他赶到门外去那样。 对了，当时一起被赶出去的，除了胡周好像还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顾彬还略有耳闻，据说是一个热衷于搞自媒体的，成天搞得跟狗仔队一样，好像叫什么默。 他正想着，就看到庄默陪着一群摄影师摄像师，匆匆往鲜花拱门这边赶来，似乎来迎接重要的客人。 就是他1我记得这张脸！ 顾彬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该没有想到的：既然今天这里是胡周的主场，那么他的狐朋狗友都出现在这里，也就不是没有理由的了。 那个在给摄影摄像引路的人就是热衷自媒体的什么默。 而眼前这个他误以为是安保人员的年轻人，正是那两个人中的另一个。 可恶，真是一人得道、仙及鸡犬！ 顾彬并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在月湖山庄哪怕是多善待这些人一点点，今天也不至于会落得这样被人冷眼相拒。 摄影师和摄像师们从拱门中一涌而出，看都没看顾彬等人一眼，直接把长枪短炮对准了他们身后。 那里，一位英气十足的霸气美女，正跨着一步裙快步走来。 顾平立刻认出，那是最近两年互联网领域人气颇高的美女创业家顾心眉。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位美女是他的远房堂姐。 看得出来，他的远房堂姐是这次活动的贵宾之一。 但这并不表示顾彬就可以沾她的光，趁机一起跟进去。 恰恰相反，他要赶紧避着。 因为这位堂姐自从离家远赴清水大学求学之后，就一再热衷于提高劳工权益的公益事业，和诸多劳工ngo过往甚密，甚至不惜参与制订触动资方基本利益的法案，这和家族的正统立场完全相对。 因此，现在家族中和这位堂姐依然保持往来的族人少之又少。 顾彬一心想要从旁系跻身到家族的核心群体中去，在这种站队问题上，自然不能有丝毫疏忽，他可不希望和这位堂姐扯上任何关系。 然而顾心眉的观察力是何等敏锐，老远就看到了顾斌。 也只有她这样细心到会在意每一个卑微个体的人，才会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场合注意到不足一提的旁系小朋友。 “小彬，你也在这里？怎么不进去？” 顾斌还未开口，钱百岁就吵吵嚷嚷：“我们想进去啊！他们不让。” 杨林在一旁默不吭声，放任钱百岁大喊大叫。 可以让顾心眉这位头面人物为自己出头，何乐而不为呢？ 不料，顾心眉却低头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和主办者商量一下，尽量让你们进去。” 什么？！像她这样的人物，也要看胡周的脸色？ 众人心中不禁感到深深的绝望。 《象牙塔》第101章 规格高出不止一点点 顾心眉踩上红地毯，在摄像摄影的镜头前摆了职业化的pose，然后在一路的注目和问候中来到贵宾席，和王乐颖紧紧握手。 其实她更想和胡周握手。 如果媒体能捕捉到她和胡周的这个交集，那么对将来要求胡周兑现承诺是有不少好处的。 但是胡周这家伙又扭扭捏捏、东躲西藏，死活不肯把手伸过来，真是个神经病！ 心里骂归骂，但有些仗义的事还是要做的，顾姐姐就这性格。 他把自己的远房堂弟被堵在门外的事跟胡周说了。 这才多大点事儿啊？ 胡周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直接给现场总调度兼安保主管的吴钱银通了个话，说：“如果他们想进来，就让他们进来吧！”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王乐颖马上就要上台做主题发言，紧张得满头香汗，正需要他的安慰呢！ 接到胡周的通知，吴钱银整了整黑色西服，总算给顾彬一伙让了条道。 虽然得到了放行，但他们大多得意不起来。 只有钱百岁傻乎乎的，朝吴钱银丢了个挑衅的眼色，好像在说：弄到最后还是不得放我们进去？ 这人真是缺心眼缺得厉害啊！ 这哪是人家被迫？这是人家开恩好吧？ 吴钱银只好开口提醒他们：“不让你们进去，可能真的是为你们好，我怕你们进去看了会受不了。” …… …… 炎炎烈日下，临时搭起的巨型凉棚中，“工匠soho计划”论坛正式开幕了。 几家相对比较知名的企业派出了代表上台致辞。其中压轴致辞的是著名美女互联网创业家顾心眉。 她对暮牧精工团队提出的“工匠在家就业”的设想予以了高度评价，但同时也就自己所顾虑的问题一一予以指出，以免授人口舌，指认她是这次活动的幕后主使。 在致辞的最后，她号召与会各方积极出谋划策，帮助暮牧精工团队进一步完善这项计划，力求把好事办好。 然后，王乐颖在胡周的鼓励的眼神的加持下上台发表主题演讲（卧凑这一串“的”好爽），对着长达250页的slide show，就自己的关于工匠居家就业的设想作了详细的阐述。 看得出来，台下不少人对他提出的设想非常感兴趣。 当然他们的兴趣主要不在于让失业的工匠重新获得就业机会，而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 试想，如果员工不用集中起来从事生产活动，那么生产地点便不再限于工业用地。 像传统工厂这种高固定资产占比、低资本流转的生产模式将实现更加轻量化的资产配置。 简单地说，生产型企业的经营会变得更加灵活，他们这些老板可以比较方便地快速转型，而不用顾忌过高的固定资产占比，导致困守在某个夕阳行业无法脱身。 当然，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可以更方便地卷了钱走人。 台下青葱的草坪上，插满了近百座大型遮阳伞，其下摆了数百张白色的铁艺桌椅。 宾客基本已经满座，超过了一场商务活动的平均水准，可见顾心眉的号召力。 而对于暮牧精工这个级别的中小企业来说，首次办这种全国性的活动，能有这样的影响力，已经是相当的不错。 角落里，巨大的彩色遮阳伞下，钱百岁大口喝着畅饮的饮料，朝主席台上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赞叹道：“漂亮，确实漂亮。这两位美女感觉有点像姐妹。姐妹花，嗯。” 他这样说，得不到任何一个同伴的认同。 杨林就不会认同，因为就算他抱有同样的想法，也不会说出来。 宋铮铮和黎芬两位女生就更不用说了。雌性生物的嫉妒心使她们完全无法表示认同。 而吴摰表达不认同的措辞则要强烈得多。 他不屑道：“漂亮怎么了？谁不知道顾心眉就是个绿茶婊？” “哦？她做了什么了？”钱百岁问道。 “大总统曾经是师大的教授。你们知道吧？顾心眉是他的关门弟子，两人关系很不一般。” “你是说，她这么风光，是因为有大总统在背后撑腰？可大总统有那么多学生，为什么偏偏就挺她？”钱百岁道。 “第一次黄金储备危机的时候，大总统的课题组曾经连续三个月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课题组里就她一个是大总统的学生。你想啊，大半夜的，她穿个围兜，收紧腰带，跟女仆似的端个茶水送上去，怎么样？活色生香吧？” 钱百岁远远地朝顾心眉的背影打量了片刻，咽了口唾沫，道：“你是说，她被潜规则过？” 吴摰连忙摆手道：“我可没这么说！” “别吊胃口啊！你怎么也跟杨林一样了，真没意思！”钱百岁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然后转头问杨林：“杨林，这是真的吗？你听说过吗？” 这人的缺根筋真是到一定境界了。 杨林怎么可能给他好脸看？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杨林答非所问道。 顾彬鄙夷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摇了摇头。 他心里最清楚吴摰的想法。 吴摰是打定主意要子承父业从事电网工作的。 供电这买卖，当然是希望用电需求更大些，最不希望的就是用电需求紧缩。 而人工智能的大发展意味着供电行业的持续繁荣，他当然是最希望能够加速发展人工智能的。 而顾心眉却是节制人工智能发展的领军人物，他怎么会不心生怨恨呢？ 有些人啊，虽然长着脑子，却是用屁股思考的，因此很轻易地在追逐利益中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 令人沮丧的是，这样的人，似乎在人类总数中占到了多数。 “总之，主办方今天请顾心眉来站这个台，等于是自毁前程。官方不会给他们任何支持的。你们看着吧！这个什么soho计划迟早玩完！”吴摰诅咒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一阵骚动。 摄影摄像纷纷扛起装备，冲到鲜花拱门前的红地毯边列队守候。 看样子是有大人物要来。 不过，大人物一般都是飞来的。先前并没有听到有飞行器降落的声音。来的会是谁呢？ 顾彬立刻想到，估计是本地的父母官来了。 只有诺斯西市政厅的官员才可能屈尊乘坐地面交通工具前来。 那么，对于来自新阳这座竞争城市的企业所搞的活动，本地市政厅会派出怎样级别的官员呢？ 商会会长，分管副市长，还是市长？ 不，市长应该不会来。以这种活动的级别，来个副市长已经是极高的礼遇了。 顾彬眯起眼，看着一行人行色匆匆地穿过鲜花拱门踏进了草坪会场。 被十几名随从前呼后拥着的，正是诺斯西市市政厅的正印长官——就是市长，正的，不是副的。 而我并不想给他编个名字，因为他的级别低得不值一提，很快就会淹没在诸多大人物当中，所以，于他而言，名字这种东西，并不必要。 《象牙塔》第102章 高得超乎常人的想像 诺斯西市长？他为什么会来？ 顾彬看着行色匆匆从红地毯上经过的本地头号父母官，心里完全无法理解。 暮牧精工是新阳土生土长的企业，和诺斯西非亲非故，本地行政主官完全没有必要出面。 考虑到诺斯西和新阳两座城市的竞争关系，或者说得直白点——两位市长都将是跻身行省级长官的热门人选，双方都没有必要做这种为别人点炮喝彩的事。 但眼下的现实却是，诺斯西的市长大人不仅亲自赶来，而且从他并不平整的衬衫衣领可以看出，他是临时匆忙赶来的。 是谁，能让他临时改变主意？ 又是谁，能让他来得如此匆忙？ 恐怕只有…… 顾彬心里想到一个人。 果不其然，空中响起了飞行器引擎的轰鸣声。 一架乌黑锃亮的飞行轿车从云端钻出，自山上空掠过，快速降落在会议中心的停机坪上。 一看到那飞行轿车侧门上涂装着“公务用机”的字样，顾平就知道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到十分吃惊 为什么这样一场规格平常的商务活动会惊动地方要员？ 当机舱门打开，乘客一一亮相，顾彬更加感到吃惊。 来人居然是新阳市的新任市长翁广夏！ 不可思议，unbelievable！应该是参议员才对啊！（参议员，在国会参议院代表越西行省发声的民选代表，越西行省的头号人物。） 只有参议员才能迫使诺斯西市长前来此地。（高官不能，因为这么做不符合政务礼仪。） 如果预先知道是翁广夏来，诺斯西市政厅不会来任何人，就是原本要来也不来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上层人物心里在想些什么，真是无法猜透。 想到先前的遭遇和当下的处境，顾彬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 …… 翁广夏的出现同样让匆匆赶来的诺斯西市政厅的要员们感到意外。 “怎么会是他？” “参议员没有来吗？” 同僚们的议论在诺斯西市长耳边不断响起，令他牙痒。 老子连滚带爬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迎接他翁广夏？参议员到底是什么意思？ 翁市长快步走过红毯，大方地伸出手与诺斯西市的同僚们一一握手，然后说道：“参议员有要事在身，委托我代他前来一转达他的关注。” 诺斯西市长心里一阵郁闷——论坛在诺斯西的地界上开，不就近找我这个地方官做代表，非要找他这个从新阳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但久经官场洗礼，诺斯西市长这点涵养还是有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耐心问道：“最近参议院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清楚。高层的事，我们不便妄加揣度。” 翁广厦的出言谨慎，令诺斯西市长倍感生分。 当然啦，本来就不那么熟，而且有竞争关系，但是看在诺斯西市政厅一大半头面人物都赶来接驾的份上，你翁广厦随口附和两句会死吗？ 没办法，翁市长就是这么严谨。 对此，诺斯西市长无可奈何。他可以和翁广夏较劲，但是不能不给参议员面子。 …… …… 这场论坛居然惊动了两个市长，台下的人们躁动了起来。 吴摰为了显摆自己消息灵通，向同伴们说道：“翁市长历来重视失业问题，这次升任市长之后，已经兼任了行省就业工作联席会议常务副主席位子，是下一任行省执政官幕僚长的热门人选。这次他能把手伸到诺斯西来，在这两座城市的竞争中，新阳的优势地位基本上已经确立了。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同伴们纷纷瞟他，没有人开口问。 因为杨林不屑问，顾彬没心情问，钱百岁不懂那些，两位女生更是不关心政事。 吴摰只好自己把话接下去说完：“因为翁市长一直是站独立派的。今天他来这里，很可能是代表了参议员甚至大总统的意见。” 顾彬恍然大悟：哦，那么就可以解释自己先前的疑惑了——虽然来的是新阳市的市长，但表明的态度是参议员甚至是大总统的，是独立派的。 独立派主张地面经济脱开浮空城豪门的控制，坚持独立自主发展，因此特别看重保障公民生活水平。 王乐颖所提议的工匠soho计划有助于缓解失业压力，增加普通民政收入，这与独立派的施政意图是一致的。 因此，独立派当然有理由支持她一把——趁大总统还在位上。 但是，翁广夏的突然到访毕竟有些唐突，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诺斯西市政厅绝对会追着参议员讨一个说法。 杨林也冷冷地评价道：“和诺斯西相比，新阳在区域影响力上并不占优势。而诺斯西原本就是选票摇摆区，市政厅的那些人和参议员若即若离，远谈不上忠心耿耿。现翁广厦来这里，搞不好就是弄巧成拙。” …… …… 翁广厦刚刚入座，诺斯西市长便在一旁阴测测道：“广夏，你的精力真是充沛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翁广厦立刻搬出参议员来：“落实参议员的要求，不敢懈怠。” 诺斯西市长两眼看着主席台上的王乐颖，嘴里不经意地试探道：“参议员留在首都，是为了挺大总统吗？” “不清楚。”翁广厦目不转睛道。 诺斯西市长自顾自继续说道：“可能性那么小。” 翁广厦转过脸来，肃然道：“参议员从来都是少数派。我也是。” “我当然知道，你是性情的。但是要当心别人说闲话。” “说闲话”这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这是在提醒翁广厦：就算你有参议员撑腰，也决不能在我的地盘上耍性子。 翁广厦针锋相对道：“职责在身，怎么敢性情？我是来陪一位客人的。他从首都赶过来，应该快到了。” 首都过来的客人？参议员是不可能了。那么还可能是谁？ 最近大总统面临弹劾，国会参众两院都在为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而激烈交锋，谁会放着那边火急火燎的事不管，跑到诺斯西这种偏远边城来？ 诺斯西市长一时捉摸不透，说道：“听说最近首都特区的局面有点乱。不知哪位绅士有这个雅兴，居然放着分蛋糕的战场不管，千里迢迢来参加我们这个小地方的活动？” 《象牙塔》第103章 高得如同风口上的陆豚 正在从首都特区飞来的客人是谁呢？ “森科技的王总。”翁广厦道。 “哦！”诺斯西市长没什么可说的了。 行省就业工作联席会议常务副主席陪知名企业代表前来参加企业论坛，这无可指摘。 但他稍稍思索，想到了森科技王总和台上那女孩之间的关系，脸上又露出了冷笑：“呵呵，为了女儿。” 翁广厦纠正道：“我倒觉得应该是王总和他的女儿都在为大周做事。说到底，你我不也只是决策的执行者吗？” 这话无可辩驳。在政客面前，市长算什么？好话都让政客说了，好事都让政客做了。市长就是个成天操持家事的小媳妇。 诺斯西市长由衷地感到自己的渺小，不禁心生凄凉，不再言语。 …… …… 然而，此后相当一段时间内，王承畴却迟迟未到。 论坛上的各种言论之间的碰撞渐渐激烈起来。 话题也逐渐从如何把居家工作的网络体系建好，转到了如何分配利益上。 这人啊，就这德性，买卖还没开始做，就开始想怎么分钱了。 也许有些人觉悟比较高，知道应该脚踏实地干事，比如王乐颖这种。 但大多数人的目光总是短浅的。组队打怪之前，先谈好爆出装备怎么分，这天经地义啊！ 所以话题就渐渐偏离了怎么把事情做好，开始纠结起怎么把钱分好了——虽然这钱还不知道在哪里。 然后有人尖锐地质疑王乐颖提出工匠soho计划的内在动机。 有人说：“说到底，你不过是变个法继续剥削劳工罢了。” 有人说：“原本只是在工厂里剥削，好歹还有个8小时工作制度作为保障。现在好了，在家打工，24小时都卖给你了，而你的工资只增加两成。这算盘打得精啊！” 王乐颖伤感地靠在胡周的椅背上——注意，是椅背，没有肢体接触。 早餐时顾心眉提醒过他们，有心做好事未必会得到好的评价，当时他们并不理解，现在算是领教了。 …… …… 好在总有明白人。 作压轴发言的是一位来自首都特区的专家，名叫京生·索瑞斯（你们可以在起点书评区看到京生本尊，更新书评比我写书勤快）。 这位专家总是自嘲初中辍学，是“小学本科毕业”，但谁都无法否认他在经济学界的资深地位。 现在，京生教授正在详细阐述他提出工人股权激励方案。 “担心企业无法发展，所以拒绝工人分光红利，并拒绝工人入股有参与管理的权利，本质上还是私企和寡头。” “哪怕是有良心的寡头，依然是寡头。这种管理经济体的模式，是无法开启新时代的。” “不能完全往精英主义方向发展，把群众视作瑟瑟发抖等着拯救的背景板和npc，忽视其可能调动起来的主观能动性。” “干部不一定要参加体力劳动，但工人应该参加管理并也拥有等比例的生产资料所有权，当然要为此付出记账劳动时间或者直接出资。” “不管是工分制还是平权股份制都可以，让工人把属于自己的利润拿去参与投资扩大再生产。” “在需要扩大再生产的时候，还可以发行企业内部债券，以高于银行定期利率但低于贷款利率的方式吸引员工参与投资。” “不过此模式的缺陷在于利率是刚性的，如果合作社亏损呢，怎么还？所以我个人觉得不如工分制。” “新人和老人的投资工分和工资工分如何确立？可能要先约定一个比例，譬如所有人都拿50的工分去投资。然后把工资工分看做活期收入，投资工分看作定期收入。” “用个人的活期除以群体的活期得出个活占群活比；再用个人的定期除以群体的定期得出个定占群定比。用前一个比值，比上后一个比值，如果是1：1，则说明当事人符合约定好的投资参与比率。如果是09或更低值：1=09或更低，说明是老人，定期多活期少，可以每月多解冻一些投资工分；如果是1：09或更低的数值=111或更高，说明是新人且参与投资较少，可以每月多冻结一些工资工分为投资工分。” “工分对现金的兑换，一般是当月或当年产值，除以所有解冻及为冻结的工分，得出每工分值多少元现金的。所有人的劳动以工分记账，都能参与生产力发展红利的分红。” “当然，经理人可以有一份管理者工资工分，并且先期投入的钱可以算投资工分，将来逐渐退出。这里需要计算一下溢价。” 台上京生教授慷慨陈词。 台下衣冠楚楚的男女们交头接耳：“他在说些啥？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我也不知道。跟着点头鼓掌就是了。” 这些人大多是拿年薪的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既不是企业资产的拥有者，也不是拿月薪、周薪的底层职工。因此对底层员工的薪酬分配问题并不十分敏感。对于年薪几十万的人来说，月薪多一千少一千确实无关痛痒。 一直点头鼓掌倒是挺累的，真够难为他们的。 …… …… 众人在听不懂又要拍巴掌的状态中煎熬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空中响起了飞行器的引擎声。 这位来客如救星一般，给会场带来了新的活力。 王承畴终于到了。 他是明星企业森科技的缔造者，是后互联网时代创业者的引路人。 他的名言被广大青年创业者广为传颂。 其中最有名的名言要数这句：选对了风口，连陆豚都能飞起来。（陆豚，大型陆生奇蹄目哺乳类动物，为肉用经济牲畜，最大的特点是朝天的鼻子、招风的耳朵和笨重的身体。） 飞行器降落，儒雅的明星企业家大步走过红毯，和出来迎接的官员、嘉宾、主办方代表一一握手。 在场的很多人纷纷开始打手机、开视频、发送卫星消息（老板可能在同步轨道上）给自己的上司通报最新消息。 王承畴是个很多人都想见一见的红人。 不仅可以通过跟他交流思想获得创业的灵感，而且说不定有机会能跟着一起发财。 再不济，同框合影留念，放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也够吹上三五年的。 《象牙塔》第104章 高得能跟白屋国会扯上关系 说起来，以王承畴的身份和他所代表的，就是行省级别的官员到场迎接也不算过分。 当初国土安全部调查大新山火灾案件，就是请他做的专家。 那么，在场的两位市长在他面前不免就要矮上一头了，都是毕恭毕敬的。 顾心眉似乎和他很熟，关系挺不错。 想想也是，顾家是越西望族，王承畴一家又住在越西省城，彼此之间当然是有交情的。 至于牛总监为什么要点头哈腰，长揖及地，也很好理解他是大周集团管理层的底层，王承畴是大周集团管理层的中层，他当然不敢怠慢。 更何况，lùn tán更换会场这件事，他办得并不心安。虽说是上头强压下来的意思，但毕竟让王家小姐难堪得差点要哭。 要是王承畴心疼女儿，一定要拿他牛总监来出气，相信电话那头的上司是绝对不会出面保他的。 所以牛总监只有趁现在奴颜媚色、卑躬屈膝、亦步亦趋、谨小慎微，反正就是让自己贱到骨子里，来换取王承畴的谅解。 这样做有用吗？完全不可能有用。 永远不要小看一位父亲的愤怒，此中感受，有儿女的应该明了凑，我居然在起点说这种话，是不是很拉仇恨 然而，今天王爸爸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完全没有跟牛总监计较的意思。 他迫不及待地跟一溜人握了手，终于轮到主办方代表了。 父女二人以这种方式见面，就很有意思了。 “爸爸，首都那边的事结束了？” “还没有，但是会议临时改期了。” “老天保佑。”女孩轻轻地说了句迷信的话。 胡周在一旁听得真切，心想：老天？应该是命运吧！这个事，是不是需要感谢一下狗二编？ 我们的主角真是天真得跟十三一样。 “爸爸为你自豪。”大王总欣慰地对小王总道。 确实值得自豪。十八岁的大孩子，有几个能这样在生意场上跟父辈在闪光灯下握手？ 小王总心里也是十分自豪的。 然而她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她知道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她把胡周推到身前，对父亲说：“全靠胡周帮忙。” 大王总向我们的胡小周伸出手：“一直听小颖妈妈说起你。你很优秀！” 面对来自长辈的赞许，胡小周还是有点紧张而窘迫的。 他怯生生地伸手握了握，红着脸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说，十二年的教育，就这点待人接物的水平，实在是，呵呵 看得出来，王承畴来出席这次lùn tán绝不是走过场。 他是认真的。 他不仅出席了会议，还会出席了之后的晚宴。 晚宴就放在王乐颖原先预订的宴会厅。 牛总监看不懂了。 大周上头的人不是说不许给这次活动提供场地吗？ 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啊！试探人心吗？ 牛总监开始深深地反省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 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补救得更到位一些。 会议中心的停机坪也开始繁忙起来。 那些接到下属通风报信的企业主们纷纷赶来，为的只是和王承畴碰一次杯。 顾彬等人也人手一杯鸡尾酒混在宾客之中。 顾彬酸溜溜地看着王乐颖光彩照人、谈笑风生，还不时向身边那个腼腆的家伙投去默契的眼神。 杨林和吴摰则是想趁机认熟一些面孔，将来在政界或是商界或许用得上。 宋铮铮、黎芬、钱百岁则纯属看热闹。 大人物云集的场面，他们平时少有机会见识。 哦，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的大人物而已。 杨林道：“这件事的背后，果然是大周在撑腰。” 吴摰虽然内心也承认，但想到这场lùn tán的成果很可能会影响电力生意，心里便很是不爽。 他阴测测道：“谁知道，也许只是王承畴个人的行为。哪个爹不想捧红女儿呢？” 从王承畴在酒会上的一系列举动来看，似乎确实有心为女儿造势。 他向场间的头面人物一一敬酒，召集与会企业代表合影。 随着这些动作的完成，一个松散的联合体就此建立。 这是父亲庄重地背书自己的大名，然后送给女儿的礼物。 美中不足的是，诺斯西市政厅的官员们谢绝了合影，这表明了诺斯西市政厅与森科技之间的安全距离依然比较远。 他们比普通老百姓和小企业主更清楚森科技的斤两。 虽然这两年森科技红遍合众国，甚至打开了多个海外地区的市场，但说到底，它毕竟只是大周旗下的wài wéi企业，并不是核心资产。 红火是表象，是给平头百姓造便宜货赢来的吆喝。 在商界，赚散户的钱是下游的低端生意。 更重要的是，诺斯西市政厅对参议员的前景并不看好，换言之，就是对现任大总统的前景不看好。 如果总统被弹劾，那么参议员将在国会中处于孤立地位。 眼前这一切融洽的气氛和合作意向就都将成为泡影。 说到底，仅仅靠越西行省参议员和森科技老总给工匠计划背书，并不足以让多数人服气。 这里的“人”是指小有产业的人。 所谓小有产业，一般是指身家不低于一百亿合众国币。 因此，绝大部分人，包括那些只会敲敲键盘排队行形喊口号的大侠在内，都是不在其列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无财产即无人格，这个道理，要心里明白。 诺斯西市长带人走过场之后很快离开了。 不少墙头草也跟着一起退场，宴会厅里少了相当一些人，明显有些冷清下来。 翁广厦与王承畴碰了杯，说道：“世态炎凉。” 王承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资深官员早已经习惯于此了。人情不是向来如纸么？” 翁广厦道：“那只能说明我不是正常。” 王承畴道：“不，不正常的是他们。” 如此评价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翁广厦觉得自己可以问一些本不该问、但又很想知道的事。 他说：“大总统那边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象牙塔》第105章 高得突破了天际 王承畴道：“我去首都是为了协助调查白屋专线的泄密事件。国会里的情况，我不太清楚。” 翁广厦不再追问，因为王承畴说不清楚国会里的情况，而不是说不清楚总统办公室的情况，那就说明，国会已经在准备启动弹劾总统的程序了。 他的问题，王承畴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个答案不太好。 他有满心的抱负想要实现，他希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因为有大总统和参议员在，他一度感到已经十分接近自己的理想。 可现在，大总统的地位岌岌可危，他的理想想要实现，怕是很困难了。 也就是说，地面上的老百姓的日子很可能要过得更加困苦了。 这位越西政界的新星不禁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他只能问些与高层动作不相干的细节问题：“为什么不把lùn tán放在宴会厅里开呢？从户外转场到宴会厅的时候走了一些人。” 这下轮到王承畴郁闷了。 他何尝不想在宴会厅里办这个活动？ 活动场地变动越小越好，这道理连他十八岁的女儿都懂。 可是，谁叫大周集团上头有人使坏呢？ 更让他愤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从中作梗的人是谁。 就算现在宴会厅又重新对王乐颖开放，其中的原因同样不是他所能解释的。 真是生杀予夺都在别人之手。 这位知名企业家不禁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对于翁广厦的提问，他只能付之一笑了。 …… …… 正当宴会行将结束的时候，天边响起一声炸雷。 宴会厅里的人们一个个仰头看穹顶的玻璃窗：“打雷了？” 王承畴知道那是什么，对翁广厦说道：“是音爆。” 音爆，说明附近有飞机在加速中突破了音障。 翁广厦伸手摸了摸耳朵，道：“居住区上空禁止超音速飞行。有些人真是越来越不把地面上的人当回事了。” 七个光点从夜空中划过，那飞行器就在短滩上空。 刚刚才突破了音速，此刻又骤然减速，回旋一百八十度之后，准备在会议中心的停机坪上降落了。 这种做法，跟那种加速超车加塞、然后又突然减速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这么任性，应该迟早会被人打死的吧？ 牛总监在宴会厅一角接了一个电话，神色瞬时一凛。 挂断电话后，他拨开人群匆匆赶过来，在王承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承畴也神色一凛，转头对翁广夏耳语几句。 翁广夏惊讶道：“王总你可真有办法，能请来那样的大人物。” 王承畴苦笑，心道：我哪请得动？我也是刚刚才接到通知。 但是他肯定不会跟翁广厦如此解释。 想到自己是何等敬重那位正在赶来的贵客，他觉得让翁广厦误会那人是自己请来的，脸上着实好有面子。 翁广厦粗粗点了点宴会厅里的人数，说道：“人都快zǒu guāng了，不一定叫得回来。” 王承畴掏出怀表状的定制手机吩咐了几句，道：“离场的人，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相信他们会用最快速度赶回来的。” 翁广厦道：“他们当中很多人所处层面太低，只怕不清楚那位嘉宾的尊贵。” “不要紧。不清楚的人，那位嘉宾应该也不会在意他们在不在。”王承畴道。 说到这里，他心里想：其实他也不会在意我的存在吧？ 翁广厦又问：“如果不在意到场的人数，他又为什么要来？” 身居要职的人都是极度讲究效率的。 像出席这种宴会，为的就是扩大影响力，通常来说，道场的人应该是越多越好才对。 而且，像他这样临时光临，叫地方上的官员如何来得及接洽？ 王承畴已经是能够惊动行省副级长官的人物了。 现在来的是王承畴都要仰视的人物，又该哪个级别的官员出面接待才能合乎礼数呢？ 翁广厦掏出手机，给远在首都的参议员发去了一条消息。 …… …… 王承畴提议现场嘉宾和主办方代表一起去停机坪迎接重要的客人。 王乐颖知道父亲这是有心提携自己，赶紧跟在父亲后面。当然，她也不忘拉上胡周和顾心眉。 翁广厦也是出席活动的嘉宾，当然乐意同往，但心里不免担心现场的安保力量。 现场的人还有一百来号，有点杂，总得把闲杂人等和贵客隔开才行。 要完成这样的工作，少说得配备二十名保安。 可是他和王承畴的随从加起来也没超过十个。 等到了停机坪，他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七架纯白如玉的飞机静静地伏在那里，组成了一个正七边形，就连打开舱门的速度也整齐划一，让人无法分辨哪一架是贵客真真的座驾。 七个身穿白色紧身飞行服的人从机舱中缓步走下。 他们身材相仿，步伐一致，远看无法立刻分辨男女。 走近之后，才发现他们长相一模一样，容貌俊美而中性。 七个人的眉心，都有一个蓝色的指示灯在忽明忽灭地闪烁。 “这是，仿生人？”翁广厦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仿生人。”王承畴肯定道。 地面各国出于道德伦理和社会秩序考虑，严禁制造仿生人。因此像翁广厦这样的地面土著，就极少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仿生人。 而各大浮空城则不会把地面上的法规放在眼里。在云上的那些浮空城市里，仿生人很常见。 就连云上家族留在地面上的亲戚家中，有时也会配备仿生人保镖或仆人，比如王承畴家。 说到这里，王承畴留意了一下胡周的神情。 这个有一定概率成为他女婿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先看看他见到仿生人时的反应好了。 胡周的反应是——平静。 在越西军事基地与王夫人初次见面时，他不仅见到仿生人保镖，而且还动手打了一架，可以说是很了解了。 王承畴满意地微微颔首：嗯，看来这个年轻人和天上有交集。 这时，其中一家白色穿梭机里走出一位额头饱满、戴着黑的边框的眼镜的中年人，不是技术官还能是谁？ 来了，终于来了！ 他是能直接和大周集团当家人说上话的人！ 他就是突然到访的那位贵客！ 胡周的耳中立刻响起小艾的叫声：“爸爸！” 智能体管人类叫爸，这一声爸叫得有点尬。 尴尬之后，苦涩的滋味便在胡周的心头蔓延开来。 我们的主角也很期待这样的一刻。 为了能把父亲找回来，这本书已经水了90多万字。 这不仅是对宏大叙事写作能力的考验，更是对作者良知的拷问。 水这么多字，搞得天上地下局势那么紧张，弄得读者掉头发，作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冷静！”胡周对小艾道。 小艾道：“对，我要冷静，我要争取好好表现，让爸爸看到我改过自新。” “然后唻？” “然后我就可以重新获得合法访问公共网的权限了。” 小艾的话让胡周想起当初自己tōu kuī别人手机、下载高考shì tí dá àn的自在日子。 如果能回到那样的日子里就太好了。 那会儿是自己眼光狭隘，有权不会用。现在要是重新得到这么大的金手指，就可以用来干更大的事。 ：。： 《象牙塔》第106章 伯父您好 看到技术官出现，王承畴内心十分激动。 作为同行中的晚辈，他对技术官无比崇敬。 作为大周集团中的下属，他对技术官的为人无比钦佩。 一般领导不会像他这样记得一个不足一提的下属的家事，更不会在会议临时改期的时候提醒下属可以出去办一点自己的事。 可是，王承畴有点不明白，首都那边的会议是改期了，可对白屋专线遭到入侵事件的调查并没有停止。 技术官怎么会有空飞到五千公里外的诺斯西来呢？ 难道会议改期，就是为了让他腾出时间来参加这里的小小lùn tán活动？ 不，绝无可能。 技术官真是高深莫测啊！ 不管怎么说，集团高层人士的突然到访，让王承畴倍感惊喜。 他激动地迎了上去，却发现刘恩慈的走位有点奇怪。 七名白衣仿生人排了一个雁形阵，技术官在阵中位置偏右，看起来像是在陪伴头雁位置的那名仿生人。 看上去他不像是这队不速之客的首领，反倒是头雁位置的仿生人更显重要。 这超出了王承畴的理解范围：谁能让大周集团最高技术官在一旁作陪？这个男女莫辨的仿生人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时，位于正中头雁位置的那名仿生人开始变脸。 一道道波纹从脸上荡漾开去，原本已十分俊美的脸开始显然出独特的个性。 三秒之后，一张棱角清晰、鼻梁挺拔的脸便定形了。 这出神入化的易容技术，令在场的人惊叹不已。 王承畴也感到惊叹。这种基于纳米智能技术的捏脸技术，他不是没有见过，但能这么快地完成变脸过程，而且肌肤色泽质感如此真实，都是比较罕见的。 不到三秒的一次变脸，展现出的是在智能、高分子材料等技术上领先大众水平50年的技术实力。 王承畴又朝胡周看了一眼，心中更加吃惊——这年轻人竟然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惊叹的神色，似乎对眼前所见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看起来平常无奇的脸，真的是天生如此吗？ 还是说，他也戴着一张随时可以改变的面具？ 我们的主角当然不会对这种变脸的伎俩感到惊讶。 他在与大小姐初遇的时候就已经动用过这种技术了，而且所用的时间是一样的——废话，用的根本就是同一款提线者好么？ 只不过人家是变本尊、变得更帅，而他是变瘦子、变得更猥琐罢了。 哦，心疼我们的主角一秒，不能更多。 …… …… 王承畴带头上前迎接。 在场的众人纷纷议论。 “那个戴黑色边框眼镜的人是谁？看王总对他很殷勤的样子，来历恐怕不简单吧？” “你不认识？那是大周集团的首席技术官刘恩慈！” “啥？技术官？还首席？” “就是分管技术的集团老总。排名仅次于大周集团的总裁。” “你这个说法不准确。就技术上而言，他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总裁也得听他的。” “哦！那可是个手握实权的大人物！今天这场活动的规格不低啊！” “说起来，现在大周集团的总裁还是姬惊雷吗？” “谁知道。我们这些人，哪里能知道天上的事。不过如果他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总裁了。如果现在依然是，那年头有点太久了，不符合大周集团年轻化的风格。” “没错，当初他姬惊雷当总裁的时候，不也就二十七八岁么。说不定现在已经交接给下一代了。对了，他有儿子么？” 众人面面相觑，谈话戛然而止。 真正大的人物，永远不会有八卦新闻。 随着来客队伍步入宴会厅，华丽的水晶灯提供了更充分的照明，人们发现更惊人的现象。 “喂，你们看刘总！他居然在给领头的那个年轻人引路！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反正挺臭屁的。你看他那张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确实有点无礼，不过帅是真帅，赛过所有小鲜肉了。” “比长相哪能拿小鲜肉举例子？真正懂得打造自己形象的人，才不会去混演艺圈呢！” 周围的议论，吴摰都听在耳朵里。他小声问同伴们：“这人谁啊？居然要刘恩慈引路！” 然而，无论是顾彬还是杨林，都没有回答。 这个人，他们也不认识。 这个人，甚至连我们的主角也认不出他是谁。 不过，胡周从这人的眉宇之间看出了几许大小姐的风采，就那么一丁点，尚且谈不上让人怀疑有血缘关系。 于是，我们的主角侧过头向王乐颖打听：“小颖，这位是谁？为什么刘先生要为他引路？” 显然，这是一位大人物。 对于来捧场的大人物，是一定要招待好的。 胡周想知道来人的身份，好让小艾上网爬一下，了解一下这位帅哥的来历，以便一会儿照面寒暄的时候不会说错话。 然而，王乐颖的脸上却毫无欣喜的神色。 她紧紧拽住胡周的袖子，好像生怕有人要把他从胡周身边夺走似的。 “怎么了？”胡周问。 “他就是……” “就是谁？” “就是……” “谁？” 王乐颖还没来得及说，技术官已经来到了王承畴面前，说道：“姬总对这场活动很有兴趣，特意来看看。” 姬总？ 他姓姬？而且地位比刘恩慈更高？ 那么他岂不就是…… 众人纷纷向这位姬姓的年轻人堆起笑脸。 然而姬姓年轻人面无表情，似乎眼前的人都是蝼蚁。 他大度地接受了笑脸，没有理会其中任何一个人的问候。 他丝毫不掩饰淡淡的倦意，甚至用一个深呼吸不怎么完美地掩饰了哈欠。 这点些许掩饰已经是善意的表现，他本无需讨好任何人的。 可是，为了照顾这些可怜人的面子，他又不得不保持表面的礼貌，那神情仿佛在说：在我面前，你们不要那么自卑，卑微并不是你们的错。 周围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这人真无礼。“ “他对在场的地方官无礼，就是对参议员的冒犯！我就不信，如果参议员在这里，他还敢这样傲慢！” 正议论着和，穹顶玻璃窗外闪过三个白点。 一架公务用机正在两架警视厅特勤战机的护航下匆匆降落。 翁广厦看到了腕表上的消息提示，立刻对姬姓年轻人道：“参议员到了，特区航空管制，所以比预料得要晚一些。他让我向您转达最诚挚的歉意。” 众人在一旁听得真切，纷纷惊呆了。 于是他们有理由相信，就算参议员在这里，这人照样还是这副傲慢的尊容。 姬姓年轻人冷冷答道：“没事，叨扰了。” 我们的主角也知道要入乡随俗，跟着一起对来宾表示问候，而且他要做得更好。 考虑到自己和大小姐的交情，他觉得自己可以表现得更熟络一些。 当姬姓年轻人来到他的面前，还没得刘恩慈介绍他，他就认真地说道：“伯父，您好！” 他姓姬，又是刘先生的老板，那他不就是姬清影他爹了吗？ 虽然变脸让他看上去年轻得不像话，但这骗不了我们英明神武的主角，对吧？ 我们的主角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沾沾自喜。 不过，为什么气氛有点不太对？这种马上要下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象牙塔》第107章 谁是胡周 姬姓年轻人脸上依然古井不波，但那懒于聚焦的眼眸却落在了胡周平凡的脸上。 那眼神分明在说：放肆！可悲的凡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刘恩慈脸都要绿了，正要出言提醒。 我们的主角又立刻补上一刀：“我和周……啊不，和姬清影有过数面之缘。” 姬姓年轻人的瞳孔紧缩，视线锁定了胡周，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眼圈明显红了起来。 这下，刘恩慈的脸黑了——傻孩子，你打翻了一个大醋坛子啊！ 他赶紧对年轻人道：“这位是……” 姬姓年轻人抬了抬手。 刘恩慈很了解他，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办正事要紧。” 当然，还有言外之意的后半句，就是——不要跟这种不正常的贱民纠缠。 可是刘恩慈还是很想跟他说些什么，他的眉头便微微耸动了一下，这表示他要说话了。 他一般不说话。 一旦他开口说话，就表示他要开始办正事了。 而他现在要办的正事，就是找到他要支持的人，表达一下肯定的态度，就完事儿了。之后自然会有一群人跟着作过度解读，不怕影响力不够。 哦，对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作一件事。 以他的身份，原本根本不可能来这种鸟不生蛋的三线城市。 还不是因为家里那个小丫头闹的？ 而小丫头要他帮忙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男的，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忿。 当然，他是个冷静理性到极致的成熟男子，知道把情绪和办事分开。 不爽归不爽，答应帮的忙还是要帮。 那么，就让我看看，是哪个王八蛋能让那丫头出面向我求助。 姬姓年轻人终于开了金口。 他说的第一句是：“谁是胡周？” …… …… “谁是胡周？” 场间先是一片寂静，然而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谁是胡周啊？” “不知道啊？” “胡周？胡诌？这名字也太胡诌了。” 声势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该我们的主角出场了！ 他本该两手叉腰，狂霸地炸出斗破苍穹的台词，比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爷爷在此”等等。 然而，他鼓起的自信大气球被姬姓年轻人一眼就刺破了。 没办法，这年轻人太精致了，让胡周横生出自己鼻毛太长、眼角有眼屎、嘴角没擦干净等等错觉。 自卑的重压之下，胡周怯生生地举了举手：“我是。啥事？”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大多数人是困惑不解的：这人其貌不扬，看上去很普通啊！为什么这个傲慢的年轻人居然一开口就是要找他？ 吴摰、杨林一伙就更是妒火中烧了。 想我们也算一方少爷，今儿个在这里连根毛都算不上，为啥你胡周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又是美女作陪，又是上台秀，现在居然还被这个神秘大人物惦记上了？ 你何德何能啊？ 现场大概只有王承畴和顾彬心里是欣慰的——胡周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原来是这么个人。”姬姓年轻人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清影欣赏你哪一点，不过既然她对你有所指望，你最好把事情办得周全些。” “啊？清影？这咋回事？” 我们的主角完全不知道对方何出此言，更无法想象此人出现在这个宴会厅里，背后发生了一长串怎样的故事。 我们的主角不知道：前一夜，虽然大小姐看似果断地拒绝了他的求助，但实际上，大小姐一结束跟他的通话，就立刻找了技术官帮忙，希望他能出面安排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去短滩给胡周镇场。 技术官正在首都特区调查白屋的案子，事关合众国大总统的去留，哪里脱的开身操心这个？所以一开始是谢绝的。 没想到大小姐居然转而直接找上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姬胜寒，也就是胡周眼前这位姬姓年轻人了。 姬胜寒，大周集团现任总裁，出了名的宠妹狂魔。 当时那弗朗斯恶棍派遣杀手追杀姬清影，姬胜寒一怒之下，连帕里斯的地标大铁塔都敢炸，可见他有多在乎这个妹妹。 更何况，姬胜寒已经考虑到，白屋专线被入侵的事件可能影响大周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而出席此类有利于民生的活动有利于维护大周的亲民形象，因此这一趟于情于理都是要走一走的。 他姬大少拿定了主意，技术官还想查案？ 想都别想！ 于是便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变化： 技术官取消了会议，王承畴得以成行。 因为王承畴能来，所以翁市长也有了同行陪同的理由。 姬胜寒则是跑了一趟国会，在与议长做了一次友好的沟通并摔碎了议长的骨瓷茶杯之后，说服议会将弹劾程序中止三日，以便调查组进行深入的调查取证。 办完这些事之后，他才强行拖着技术官往短滩这边赶，一路上做了好几次超音速飞行，引起了一连串音爆不知震碎了多少窗玻璃。 其中经历波折如此之多，影响面如此之大，姬少的这一趟访问，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 不过，想到自己改变行程，惊动大大小小不少人物，都是为了给这个看上去毫无亮点的人站台，姬大少爷心里多少有点不爽，语气上也没怎么考虑客气——正常，他就没对谁客气过，因为没有必要。 就算他再冷漠、再盛气凌人，有谁胆敢公然顶撞他呢？ 不凑巧的是，现场刚好有这么一位不服他的。 他对我们主角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姿态，引起了王乐颖的义愤。 而对他这张英俊的脸，王乐颖更是早已攒足了怨念。 因为，这个男人，就是母亲曾经一直要她嫁的人啊！ 她朝胡周身边靠了靠（没有肢体接触），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妹妹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今天的活动是我的主意。胡周是在帮我的忙。他不欠你什么。” 刘恩慈倒吸一口凉气。 从没有人敢这样顶撞姬少。 因为认识他的人没有顶撞的胆量，不认识他的人没有顶撞的机会。 今天这种事，实在是破天荒头一回，姬大少爷也有些不太适应，以至于忘了动怒。 他厌恶地看了看王乐颖那几缕分叉枯黄的发梢，又嗅了嗅气味，嫌弃地微微侧过头，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然后小声问刘恩慈：“她是谁？” 《象牙塔》第108章 我是胡周 “她是谁？” 见姬大少爷问起，刘恩慈赶紧答道：“这位是工匠soho计划的发起人王乐颖，今天这场论坛的主办方代表！” 说罢不忘低声提醒：“她是王承畴的女儿。”言语间，他给了王乐颖足够友善的目光鼓励，以防这位柔弱的小姑娘被身边这位少爷的冷傲光环所伤。 “哦！”姬胜寒神色微变，道，“邋遢是邋遢了点，不过倒是挺有想法的。” 邋遢？王乐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评价为邋遢。 她对自己的形象还是比较在意的，尤其是今天这种需要抛头露面的大日子，她还在妆容上花了不少功夫。 这么用心地打造了细节，结果居然被人评价为邋遢？ 她的脸微微红了起来，说道：“以貌取人原本就是不对的！” 话一出口，觉得这等于是承认自己邋遢了呀！哎呀，被气糊涂了！ 这时候，我们的主角仗义地站了出来。他护在小颖身前，正义地说道：“对！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王乐颖：“……” 姬胜寒不再看这两个小傻瓜。 他的时间很宝贵，得赶紧办正事了。 刚才说过，他现在要办的正事，就是找到他要支持的人，表达一下肯定的态度。 那么，他现在应该跟哪个人说话呢？ 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这些人，天真的官员、单纯的下属企业掌柜、看上去有几分慧根的女人、这个国际小酒馆的总监级小厮，这些人，刚才都已经介绍过了，都是来捧场的，不是这里的主事人。 至于那个叫他伯父、又给自己的小女朋友拆台的蠢货，就更不要提了。 看来，还是得再跟这个不修边幅的小姑娘说上两句。 姬胜寒站到王乐颖面前，高出了整一个头。 他傲然俯视，她倔强仰视。 咦？从这个角度看，这邋遢的脸居然还挺好看？ （俯视一个人的脸，眼睛到嘴唇之间的距离会因为透视关系而缩小。从生物学角度讲，这个距离越短，长相就越接近婴幼儿。而婴幼儿的长相是天生讨人喜欢的，所有生物都是如此。因为丑的婴幼儿必然没奶吃。） “你干得不错。”姬大少爷淡然道。 “谢谢。”王家小姐也淡然道。 “继续下去。”姬大少爷严肃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王家小姐也严肃道。 一来一去，两个往返，正事儿就算办完了。 姬大少爷转身就走。 他就是这种风格，实在是要处理的事儿太多，没有任何寒暄唠嗑的时间。 六名仿生人保镖紧紧跟在他身后，步伐整齐划一。 迈出三步之后，姬大少爷的脸上一阵波动，又变回了原先的模样，与其他六个仿生人混在一起，再难分辨谁是谁。 那么刚才在胡周和王乐颖面前的这个姬大少爷，到底是真人，还是只是一个远程遥控的仿生义体呢？ 这恐怕就没有人能说得清了。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你只是一个复制体，你的初代真身正在平行宇宙中一个名叫地球的行星上过着现充的生活，你信吗？如果你不信，你打算怎样反驳我？ …… …… 眼看对手戏的角色要走，小艾道：“是不是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我还是不是你的金手指了？” 胡周安慰道：“也许这种打脸流的情节太小儿科，所以不需要你出手。” 小艾激动道：“可是爸爸都要走了，我还没有好好表现，我要错过这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了啊！” 就在这时，离姬大少爷最近的四名仿生人保镖眉心的蓝色光芒快速闪烁了几下。 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令胡周心生警兆。 “是网络入侵！”小艾道，“那四个仿生人被人操控了！” 智能保镖被操纵，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行刺！ 胡周立刻想到，也许应该出手帮他一把，毕竟这个讨厌的家伙是姬清影的哥哥。 小艾也立刻道：“我们赶紧接入网络，阻止刺客！” 胡周：“正有此意！” 小艾：“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给爸爸看！” 胡周：“……” …… …… 此刻，姬大少爷正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虽然从外部世界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他走向宴会厅外的步伐丝毫未乱，但在他所处的数字网络中，六个保卫单元当中，有四个突然反水。 此刻他所能动用的力量只是两个未被侵入的保卫单元，再加上他自己的提线者义脑。 三对四，他在算力的对峙中处于明显劣势。 而对方一上来就集中算力围攻其中一名保卫单元，瞬间将其击溃，并立即策反。局面立刻变成了五打二。 照此下去，眨眼之间他们就能拿下最后一个保卫单元，对姬胜寒的数字义脑构成六打一的围攻之势。 对于使用提线者数字义脑的人来说，数字脑被外部程序攻陷，不亚于被夺舍。 姬大少爷是什么人？他一个念头就能左右不知多少资产数以万亿计的产业链。 要是他被人夺舍，谁知道这个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这样一个位于世界顶端的人物居然莫名遭到了迫在眉睫的侵入，简直不可思议。 但反过来想，他这样一个处于顶端的人物，居然会出现在这种不起眼的活动中，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反常的事呢？ 因为异乎寻常，所以横生意外。 好在，姬大少爷并非没有倚仗。 他的身边有技术官，技术官手中有寸步不离的姑获鸟系统。 姑获鸟系统的初号机，就是全球七大超脑之一的艾维利提亚（avaritia）。 在仿生人保镖眉心闪烁出异常光芒的同时，技术官从不离手的平板电脑亮起了指示灯。 姑获鸟对入侵行为瞬间做出了反应。 …… …… 对胡周来说，接入网络的过程是诡异而又似曾相识的。 他只感到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便如同失重一般往下坠去。 宴会厅的大理石地面轰然碎裂，下方是漆黑的无敌深渊。 这深渊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些记忆正在被唤醒，胡周想起在某个地面向上卷起的奇异世界，就有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 地洞的尽头，有危险的地火和震撼人心的遗迹。 然而，此刻深渊底下却渐渐亮起一片绿光。 八个光点缠斗在一起，五个绿色的大小亮度一致，另外三个金色的则是两大一小、二亮一暗。 随着胡周飞速向下坠去，光点很快充斥了整个视野，光点中的细节也渐渐丰富起来，可以看出其中复杂交错的纵横网格，像是一个个结构极度复杂的魔方。 当胡周一头栽进这些莹莹发光的网格之中，便发现这些发光的线条是数以亿万计身披金属铠甲的武士组成的阵列。 光点的一次次碰撞，是这些天文数字的战士在列阵冲杀。 看到这些战士肩头光芒四射的纹身和不断滚落的头颅，胡周感到自己有更多的记忆被唤醒了。 《象牙塔》第109章 不，你是艾维 飞速下坠的过程中，胡周的眼前不断闪过记忆中的破碎片段。 铅灰色阴沉的天空，漆黑泥泞的大地。 崎岖不平的黑灰色地表，无数大小不一、泛着波光的水洼。 起伏崎岖的灰色地表，成千上万具倒毙的躯体，如同一幅面积至少数平方公里的巨大浮雕。 还有那被泥灰包裹的手臂上，金色的放射状太阳纹身，像还未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这样的景象，之前在哪里见过？ 胡周还未落地，较小的金色光点便在五个绿色光点的围攻下溃散，并立刻被转化成了绿色。 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六打二了。 胡周知道自己应该帮助哪边，得抓紧了！ 他用意念改变了一下下坠的方向，控制自己落在双方交战的锋线上。 左边是汹涌而来的无面人，各个周身散发着幽幽绿光。 右边是众志成城的金甲武士，肩头都亮着金色的纹身。 这些武士的相貌完全一致，跟那几名仿生人男女莫辨的默认形象一模一样。 更多的记忆涌现了出来。 耳边隐约响起节奏神秘的吟唱，胡周依稀想起一条漫长的地下长廊，尽头有亮闪闪的金光在闪耀。 当来到长廊的尽头，便来到了那道数人高的金色雕花大门前。 无数拓扑图叠加在一起构成了大门的浮雕，散发着浓郁的赛博艺术之美。 那个一头金色长发、身披洁白纱裙的高挑女子立于金色大门前。 金色面具遮住了她的眼眉，看不清长相。 六名同样带着金色面具的女祭司一字排开，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也都用面具遮着脸。（没错，陪同女首领等候的是五位，加上给胡周引路的那一位，一共是六位仆从。） 高挑女子开口说了些什么，然后摘下了金色面具，露出了与大小姐一模一样的脸。 这在胡周记忆的汪洋中激起一圈涟漪。 如帷幕一般向两侧缓缓拉开的金色巨门。 广袤的地下平原，布满密密麻麻倒悬钟乳的穹顶，繁星般点缀着耀眼的金色光点，光明的地下世界。 无边原野上整齐排布的无数方阵，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一个个轻盈的身影在方阵之间纵横交错的通道上飘忽奔走，划出一道道或笔直或直角拐弯的白色轨迹。 这是一个由亿万人构成的中央处理器。 数据处理的结果写在了一张丝帛上。 金发女首领在胡周面前展开了丝帛，上面龙飞凤舞写满了狂草一般的符文。 这些符文，字中有字，由无数蝇头小字构成，和计算阵列一样令人密集恐惧。 但胡周莫名记得这些符文的含义——“救命”。 …… …… “谁？” 面对从天而降的胡周，金甲武士们齐声问道。 喝问声将胡周从记忆的乱流中拉回现实。 “胡周！”他答道。 于是，金甲武士们的脸整齐地转化成了姬胜寒的模样。 这个金色光点，就是姬胜寒提线者在数字世界中的映像了。 对于胡周的支援，姬大少爷似乎并不怎么感激，更多的是怀疑和困惑。 “不可思议。”他说。 他在困惑什么？胡周不明白。 眼下局面紧张，不该打哑谜，而应该打架。 胡周一动念，身后孔雀开屏一般伸出无数条手臂。 再一动念，无数个金甲战士从他身后闪出，向两侧散开去，这阵型，仿佛在胡周身后长出了一对宽度无限的金色羽翼。 宏观尺度上，被六个绿点包围的两个金色光点之间，凭空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光点。 那些绿点在这个新出现的金色光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一触即溃。 溃散之后立刻洗白，又恢复成原先较小的金色光点。 只一个照面，局面立刻逆转。 六个绿点顷刻间全部退去了幽幽绿光，恢复成原先金光闪闪的样子。 这也……太简单了吧？ 按理说，姬胜寒绝对是一个有分量的角色。 对着他来的行刺事件，怎么说也值得花上两到三章的笔墨去描写。 这是满足主角虚荣心的大好机会啊！ 可是，这一战为什么如此轻而易举呢？胡周感到不解。 这时，另一个金色光点靠了过来。 胡周已经猜到，那应该是技术官。 然而，当对方接近到能够看清细节的距离时，胡周发现那浩浩荡荡的金甲武士，竟然全都长着他父亲胡克俭的脸！ 我们主角远在异乡的老父亲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爸！”胡周叫了一声，禁不住带了一点哭腔。你们可以说他娘，但我觉得这种娘是人味儿。 那无数胡克俭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胡周，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从脚下升腾而起的烈焰将他们团团围住。 “爸！”胡周失声大叫，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声线有点古怪。 又叫了一声“爸”，胡周才注意到，这声线是小艾的声音，现在在连声叫爸爸的是小艾。 感觉自己是被小艾灵魂附体了啊！ 不过也对，这里是数字世界，他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眼前的烈焰幻象消失了。胡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是眼前的金甲武士都是金发少年，和小艾的扣扣头像一模一样。 再看自己身后的金甲武士，脱去金色头盔之后，竟然也都是一模一样的金发少年。 这是是怎么回事？ 那边无数姬胜寒齐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胡周啊！”胡周身后无数金发少年回答，答得很不自信。 “不，你是艾维。”无数姬胜寒道，“你已经看到了，你和姑获鸟的核心算法一模一样！” 简直是天方夜谭！ 胡周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我怎么可能是数字生命？ 我是人类，我是我爸妈生的！ 我早产，我爸为了给我续命，连续给我人工按压了三天三夜！ 哦，说起这个三天三夜，胡周忽然觉得有点心虚。 我们的主角已经不再是那个未经世事的宅男子。 他离家闯荡了一阵子，见识了太多真实与虚幻，甚至知道记忆这种东西竟然也可以丢失。 那么，既然记忆可以丢失，又为什么不可以改写呢？ 连续人工按压三天三夜，这是他从小就从父母口中听来的故事。 可现在一琢磨，这不科学啊！ 胡周把视线投向另一边的金发少年阵列。 那是技术官操控的姑获鸟。 胡周希望技术官能给一个公道的判定。 然而，那边无数金发少年肃然而立，缄默不语。 胡周感到，自己就像站在了镜子前，看着镜中无言的自己。 《象牙塔》第110章 谈了一桩好买卖 对面的金发少年阵列并没有给出胡周想要的答案，而是齐声传达了技术官对袭击者的评价：“逻辑无法自洽，所以一触即溃。” 姬胜寒道：“老大哥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一击了？” 技术官道：“未必是老大哥制造的事端。”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 姬胜寒很想向技术官提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胡周想问的。 技术官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但他觉得此时公布答案不太合适。 一直急切地想要和技术官修复关系的小艾也始终保持缄默。 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家心照不宣地退出了数字世界。 意识返回现实的感觉就像坐火箭。 四周的金甲武士列阵飞速下沉，很快缩为三个光点。 一阵超重之后又失重的感觉之后，胡周的意识又回到了宴会厅中。 王乐颖依然拉着他的衣角，姬胜寒和技术官依然正在走向宴会厅的大门，那脚步轻快得就像做了坏事想偷偷溜走的小学生。 因为准确的时间感和敏锐的听觉告诉他们，参议员的专机应该已经在停机坪上降落了。 这样一个地方上的大人物到场，免不了要走一通繁文缛节的流程，那得耽误多少时间？ 所以姬胜寒和技术官很有默契地匆匆向宴会厅门外走，就怕被参议员遇上。 然而，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刚巧参议员在数十名随从的陪同下一头闯入了大厅。 越西行省的第一号人物赶来了，而且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为了和姬大少爷会上一面。 可是大少爷并不领情，从他的神色看，似乎还有点厌倦。 不过某种奇妙的感应告诉胡周，那主要不是厌倦，而是沮丧，一种我命不由我的沮丧。 因为参议员的到场，此前对这次活动抱有诸多质疑的人们彻底闭了嘴。 翁市长来这里不妥？现在妥了。 王承畴徇私？现在有地位更高的人物来了，他徇不徇私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神秘兮兮的年轻人是什么人？现在也清楚了——他是一个能让地方大员放下极度重要的工作、从首都特区匆匆赶来的人。 这次活动的规格之高，可以说是突破天际了。 当然，每一个有心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大人物此行的目的。 比起捧场，他似乎更在意那个叫胡周的人。 那么，这个胡周究竟是怎样了不得的人呢？ 一番例行问候与敬酒之后，姬胜寒放下一丝未动的香槟杯，和技术官一起匆匆离开了。 虽然他们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但留下的气场却足以掩护王乐颖和胡周横扫越西乃至合众国。 参议员对他们二人大感兴趣，只是碍于辈分上的距离，不便主动攀谈。 他的随从都是人精，借着敬酒一个劲地撺掇在场的人互动。 这种场合，胡周挺不适应。 好在王乐颖深谙此道。她先是邀请胡周正式拜见了父亲，然后又将他介绍给翁市长认识。 前一个动作稳固了自己的利益诉求，后一个动作为胡周在新阳的生活提供了保障。 然后，通过翁市长和参议员的密切关系，他们和参议员说上了话。 正是两厢情愿，一拍即合，一时间谈笑风生，一见如故。 发现参议员挺随和，没什么架子，胡周感到自在了很多，该动的心思也动了起来。 这可不是同学聚会，而是一个谈买卖的场合。 他刚好要谈一桩买卖。 在参议员的授意下，一个随从颇有深意地说道：“二位真是有为青年。难怪姬总宁可放着首都的要事不管，一定要来这里跑一趟。二位和姬总的交情可真是不一般啊！”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知道胡周到底捏着怎样的底牌。 这种时候，人不装波一，天诛地灭。 胡周呵呵一笑，道：“一般一般。” 人丛中的顾心眉莞尔一笑：又来了，一般一般，一般的一般，所以是很一般还是不怎么一般？ 见众人面露困惑，胡周又道：“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并不多？也就是说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 他居然有机会见这样的大人物？ 为什么你有我们没有啊！ 众人的眼中露出了既崇敬又嫉妒的神色。 胡周又道：“只能说是志趣相投吧？” 看看！都看看！知道原因了吧？人家志趣相投啊！ 所以说，跻身上流社会，你能力如何倒是其次了，主要是你的为人对不对别人的胃口。 能玩到一起的就是朋友，就能一起做事。 玩不到一起的，就算你本事再大，也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和信任。 这个胡周，绝对不简单，在调查清楚之前，可千万不要轻易招惹他。 有好事的立刻说：“来来来，我们敬敬胡董。让我们也沾一沾高雅的志趣。” 呵！都胡董了啊！ 各种恭维，胡周照单全收，一饮而尽。 喝罢咂咂嘴，呸，洋酒的味儿真怪！ 你们想说的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胡周来到翁市长身边，小声道：“我听说辛老师到教育局工作了？” “刚提的副局长。”翁广厦谨慎地答道，似乎在担心什么。 胡周道：“我听说前不久他被人举报过，曾经停职停薪过。” 因为心里已经对胡周高看了一眼，翁广厦丝毫不惊讶对方居然知道这么多内情，但他不希望对方有任何误解，赶紧解释道：“经查证不属实，所以没有做处理。辛老师的历史是清白的，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胡周道：“我也是辛老师的朋友。” 翁广厦闻言明显松了口气。 胡周又道：“可是那个恶意举报的人，是不是该接受应有的惩罚呢？” 翁广厦道：“说来可能是上天报应。那个人前不久被人实名举报了，现在正在接受调查。” 胡周紧逼道：“那个人不是文官，而是政客。他的上头还有保护伞，这次调查未必会有实质性的结果。”（文官就是政府部门常务次官及以下的工作人员，属于干业务的公务员。政客则是与同党党员共进退的，所属党派执政，他就上台，所属党派下台，他也跟着下台。一般来说，文官考虑怎样把事情做好，政客考虑怎样把对手搞倒。） 《象牙塔》第111章 苹果中的宇宙 那个人的上头有些什么人罩着，翁广厦是知道一点的。 但那已经超出了新阳市的层面，关系到行省政务府甚至白屋，要打掉那个层面的保护伞，单靠新阳市廉政署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翁广厦判断，以胡周之前展现出的政治能量，倒未必有闲心去拔除某一方势力，更大的可能是要解决一些具体的麻烦。 于是他认真道：“反腐败工作的难度是非常大的。你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胡周道：“举报人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他遭到迫害。” 翁广厦道：“不出新阳市，我保证他全家安全。” 胡周道：“他要去发达地区读大学的。” 翁广厦道：“那就需要参议员出面了。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证据。有利于你朋友的，不利于那个人的，这些证据越充分越好。市政厅里的人员结构很复杂，要弄到这些不容易。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弄到一些应该不难。” 胡周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中年大叔的野心，他这是想借胡周的力量来铲除一些原本很难铲除的势力。 如果是其他官员给出这个提议，胡周可能无法立刻接受，他不希望自己被人当枪使。 可是翁广厦不同，胡周在小学的时候就在地方电视台上见过他，先前又通过小艾调查过他，这是个有点天真、有点人情味的理想主义者。 那么，帮助他干掉一些蛀虫，并借助他的手帮一把顾彬，似乎没什么不可以。 胡周道：“确实不难。我需要廉政署的邮箱服务器地址。” 翁广厦道：“马上给你。” 胡周道：“三天之内，给你证据。” 翁广厦道：“一收到我就向参议员报告。” 说罢，两人紧紧握了握手。 空中炸响一声音爆，如同终结寒冬的春雷。 …… …… 事实上，那音爆来自姬胜寒的机群。 日理万机的姬总又要和技术官一起赶回首都特区，继续为平息总统弹劾风波而打一场持续的口水战。 飞行速度达到2马赫，加速的推背重压感减轻了不少，技术官揉了揉太阳穴，睁开了眼睛。 机舱里一片乳白色，看不到明显的棱角。 这种装修风格和大小姐的闺房如出一辙。 技术官面前的方桌上放着一个水晶苹果，这是技术官离开云中城时大小姐特意赠送的，据说是空中花园里种的。 技术官知道，所谓空中花园，是观星台下的一方天井，与其说是种植园，不如说是实验室。 云中城的科技已经领先地面至少五十年，观星台的科技又要领先云中城平均水准五十年。 谁知道那里会试制出怎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就拿这个苹果来说，技术官起先信以为真，还真以为是个能吃的苹果，结果打开包装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用3d打印技术制作出来的多维空间模型。 3d打印当然不是什么新鲜玩样了，地面上贫民窟的孩子都有捣鼓这个的。 然而这个水晶苹果的制作工艺却不一般。 首先就是精密。那透明不规则球体内部一缕缕棉絮状的图案，其实是1024条互不相通的隧道。 每条隧道的直径只有几个微米。 这种加工精度，是普通3d打印技术根本无法实现的。 更不一般的在于这个模型的用意。它诠释了一种多维空间的可能。 试想，如果有一只一微米大的虫子钻进其中一条隧道，它将一条道走到黑，绝没有任何岔道可走。而它所能吃到的苹果，也就仅限于这么一条跟头发丝差不多粗细的果肉。 这条隧道就是它的命运线，在它进入其中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之后的所有路径。 而这1024条命运线则构成了一个多维度的平行宇宙，其中可以容纳1024只虫子各不相干地生活。 那么，如果这些隧道之间因为某些原因打通了呢？ 如果发生这样的事，那么虫子的命运就出现了分岔，它可以继续沿着原先的道走，也可以通过打通的小道，进入邻近的通道。 这个连接两个隧道的小道，便有了几分虫洞的意味。 然而，这苹果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的可变性。 仔细观察透明不规则球体中的絮状物，便能发现它的形状在缓缓变化，像是水中缓缓随波而动的水草。 技术官知道，这种形变应该是按照某种读数的改变而相应改变的。 这是一种数据图像化的技术，在他所研究的数据领域很常见。 他所见过最庞大的数据模型是开发艾维利提亚时构建的仿人脑结构分布式计算列阵模型。 那是将一千万台测试用的计算终端按照人脑神经元的结构形式整合起来，统一完成分布式计算任务。 当时总控室里的实时监控全息影像，是一个与人脑额叶的形状高度相仿的不规则体，其中亮起的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台终端。 然而，即便是那样规模宏大的试验数据所投射出的全息影像，也无法做到像这个苹果中白色絮状物这般致密、柔和。 这只能说明，这个小小的水晶苹果中所反映的数据量，远远超过了当初试制艾维利提亚时的数据规模。 什么样的样本，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数据量？ 又是什么样的计算体，能够予以如此顺畅的即时计算？ 想到这里，技术官把视线投向窗外的夜空。 天启，relevation，全球最大的超脑联合体，七大超级电脑组合而成的母巢。 如果这一切是它在运算，那就不难理解了。 那么，这些年来，它计算出什么了呢？ 忽然，技术官注意到苹果中出现了一点闪光。 他拿起苹果微微转动，惊奇地发现白色絮状物中出现了一点芝麻大小的镜面。 换言之，这个位置出现了一道裂痕。 技术官精密的头脑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因为这个裂痕的出现，所有等式都将无法成立，这个水晶球体的内在张力将失去平衡，随时面临碎裂的可能。 虽然不知道苹果所反映的数据来自何处，但如此巨量的数据面临崩溃风险，现实世界中不会不发生一些异象。 技术官立刻将平板电脑竖起，让姑获鸟关注各大媒体新闻。 …… …… 此时此刻，云中城观星台上，中年女神正在酒红色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她身后白雾般的全息影像中，一道橙红的裂痕触目惊心，如同一道可怖的伤疤。 这个世界的命运轨迹出现了崩坏的迹象。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故事，那么作者一定是在对主线情节动手脚了。 什么样的作者会做这种不理智的事？ 不是作者人格分裂，就是换人执笔了。 《象牙塔》第112章 论大学的作用 短滩国际会议中心的论坛圆满落下了帷幕。 会议最杰出的成果来自于首都学者京生·索瑞斯教授提出的工人股权激励机制。 虽然从理论的提出到生产实践中的落实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做，但是，任何方案，只要有人决定去做，就一定能把事情做起来。 做出这种决定并不需要对方案的具体内容有太深入的了解。 实际上，绝大多数手握重金的投资人都是技术白痴。 他们更愿意相信业界评价或权威的认可。 研究业界评价需要用脑，而追随权威则连脑都不需要。 当前绝大多数资源都握在寡头手中，在这样的经济生态环境中，基本上只要跟紧权威就行了。 那么，大周的总裁和技术官、越西的参议员、森科技的创始人以及新阳市的当家人，这么多人为这次论坛站台，就足以为工匠soho计划募集到足够的人气和资金。 顾心眉不在权威之列，但她在民间拥有良好的口碑，得到了底层群体的拥护。她的出席，对取得失业技术工人的信任具有重要意义。 劳资双方都已经扫清了障碍，可以预见，工匠soho计划用不了多久就能付诸实施，而王乐颖的心愿也将很快得到实现。 一一送别诸位嘉宾，会务团队顿时松了口气。 胡周的朋友们不常有机会到这种五星级的场所度假，纷纷四处浪去了。 顾彬等等“那些人”怀揣着深深的自卑，在夜色中沉默不语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胡周和王乐颖最后离开宴会厅。 他们没有回住处，而是来到了沙滩上。 夜里的沙滩本该有浩瀚的星空、壮丽银河，还有墨蓝色起伏的海浪。 他们本可以躺在细沙上，看着夜空中群星精彩的闪光。 这个悬挂不动的是脉冲星，那个快速移动的是低轨道人造卫星。 还有那时隐时现的黯淡光点，那是平流层中的浮空城，因偶尔反射天然卫星摩狄斯的光芒而被地面上的人们所见。 然而，在短滩会议中心，沙滩却并没有多少美感。 氙气大灯照亮了滩头，使脚下的沙滩变成白花花的一片，而大海那边变成黑漆漆的一团。 两人并肩走着， 八_零_电_子_书_w_w_w_._t_x_t_8_0_._c_o_m 没有说话，但心里是快乐的。 这一天，过得堪称完美。 王乐颖道：“我们去看看海。” 胡周道：“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王乐颖道：“这里的照明灯光太亮了。离岸远一点就好了。” 离岸远一点，那就是要走进那团漆黑之中了。 胡周道：“晚上下水，不会有危险吧？” 王乐颖道：“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能信任你吗？” 胡周想了想，觉得也对，有什么他对付不了的危险呢？ 于是他点了点头：“absotely。” 正迈步要走，王乐颖却拉住他的衣摆，说道：“我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关于你，我知道得太少了。” “是的，很少。总是匆匆忙忙，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和你细说。”胡周道。 “宣布论坛闭幕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将来全部托付给你。”姑娘的双眸在黑暗中泛起粼粼波光。 胡周道：“我一直在为此努力。”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两厢情愿、情投意合更让人惊喜？ 姑娘欣喜得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那么，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胡周道。 王乐颖道：“那么我能知道我把自己交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至少告诉我你们家族在哪家宗祠烧香。” 礼崩乐坏至此，如今还有多少人家有宗族的观念？ 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家族的祠堂和族谱在哪里？ 只有那些显赫的世家才会保有这些传统的东西。 我们的主角有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技术工人，自己的爷爷出生于农民家庭，年轻时进城到新阳打工。 再往前就完全不知道了。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姑娘开口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我们的主角该如何回答？ 他答道：“我的父亲叫胡克俭，大半辈子在新阳当钳工。我们家没有什么祠堂。但是我的父亲很了不起，他是最称职的父亲、最一流的钳工，我们家也是最和睦的家。至于我，现在我大概可以算是高中毕业，大学还没着落。但是我有一些朋友，足够帮助我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 说完这些，我们的主角心里舒坦多了。 现在，就看姑娘的反应了。 王乐颖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拉起胡周的衣角，朝着大海方向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从我们的观察视野中消失了。 我们只能从迎面吹来的晚风中听到零星碎语： “你太坏了，人家都这样说了，你还是没句正经的。算我败给你啦！” “你可以戏弄我，但我不信你会在自我发展上儿戏。大学是构筑人脉关系的重要一环，谁都免不了俗。” “我已经决定去清水大学攻读经济学了。” “9月1日，我们首都见。” …… …… 为什么说大学是构筑人脉的重要一环？ 很多人不信这个，认为高考不是人生的全部。 抱有如此观点的朋友应该还没有碰到职场发展的透明天花板。 当你经过了快速成长期，在专业水平上达到了行业领先水准，你就会知道门第观念的无形桎梏有多强大。 可能你的同事并不比你更专业，但只要人家的大学比你牛，人家就会始终对你抱有优越感。 如果某所名校在你所在的公司里占据了主流地位，那么他们就会用毕业院校来划分圈子，将少数派边缘化，并不断招用自己的学弟学妹。 如果你们不信，仅举一个已经过时的例子：你们可以查一查过去三十年至过去十年之间，某名校某新闻专业的毕业生都去了哪几个报社，就会理解一个非名校毕业的新闻从业者在那样的职场环境里是怎样的感受。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因为随着自媒体的兴起和纸媒的没落，报社这个行业已经不那么引人注目了。我这么拿来说说，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 所以说，我们的主角现在是感受到一点压力了。 原本认为只要能赚到钱，只要拳头硬，就可以纵横寰宇了。 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这次论坛的事就告诉了胡周一个道理：这是一个需要合作的世界，有些时候，不是光有钱和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人脉才是关键。 人脉这种东西，不是你比人家强，后台比人家硬，人家就一定服你。 考虑到嫉妒心、竞争关系这些因素，很多时候，一个光鲜的大学校友圈能解决很多通过其他手段难以解决的问题。 名牌大学文凭本身就能说明你的智力在水准以上，你在三观上应该不会过于非主流。 而你那些后台强硬的校友能够到处开疆拓土，成为将来接应你的人生驿站。 在名校自豪感的荣光之下，很难说没有一点门阀抱团的匪气。 这就是现实，this?is?how?the?world?works。 you?ay?spit，but?you?uldn&039;t?aviod?that。 《象牙塔》第113章 编辑命运的野蛮人 海浪拍打沙滩，整整拍打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潮水退去，我们的主角早早起床，开始认真地洗漱。 他要以焕然一新的面貌踏上新的征程。 他要和车教授好好谈一谈二科大的入学问题。 只要能进入二科大学习，那么和王乐颖在首都会师的约定就能实现了。 然而，牙还没刷完，眼前的镜子里多出一个人来。 狗二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胡周猛一回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空荡荡的宴会厅中。 狗二编勾着背，两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涂着白色颜料，两眼涂着星状暗纹，嘴唇画得血红，正猥琐地笑着。 他的脚下踩着一个人的后脑勺。 那人的脸陷在了地毯里，看不清脸。 看得出来，这人有点瘦，个子应该挺高。 胡周打量了一下狗二编的扮相，说道：“你演不了小丑。你没他那脑子。” 狗二编嘿嘿一笑，道：“这次论坛感觉怎样？爽吗？” 胡周道：“还好。难不成我得谢谢你？” 狗二编道：“你是好了，我写得累。人物太多，而且和现实太相似。这样不好。网文应该足够魔幻。” “这是科幻，有科学依据的。”胡周道。 狗二编道：“科幻早过气了。现在所谓的科幻都比魔幻还魔幻。” 胡周道：“那小众的硬科幻就更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狗二编道：“这种坚持是不可持久的。绝大多数读者都只能读魔幻，硬科幻他们读不懂。这是网文的属性所决定了的。用来消遣的东西，搞得那么复杂干什么？” 胡周道：“人总该挑战一下自己，那样才能学到新东西。” 狗二编道：“人不是不会挑战自己，但要有充足的理由。你的人设不讨喜，人家没兴趣追你的故事。” 胡周不服道：“我是怎样的人设？什么样的人设讨人喜欢？” 狗二编道：“讨人喜欢的人设可多了去了。比较传统的是苦大仇深，敢指着天骂。” 胡周道：“他们不怕遭天谴吗？” 狗二编道：“人家不都是唯物论者么！最近又开始流行逗逼、微贱，但本质没有变，男频的主角必须具有攻击性。像你这样的畏手畏脚肯定不行的。” “我哪里畏手畏脚了？”胡周道。 狗二编道：“拿到金手指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点大事都没干成，你让读者怎么忍受得了？人家就是想看你做一些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胡周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干的几件事，从艾弗瑞嘉跟人刚枪，到追随程贞德创业，再到帮王乐颖成功举办了这场论坛，感觉自己还是成长了不少的。便问道：“你说的大事，是指什么？” 狗二编嗤笑道：“所以说你这人没脑子。这种事都要我教吗？你得赚钱赚得豪气，花钱花得阔气，揍人揍得硬气，还要打扮足够骚气。” 胡周道：“赚钱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能把钱花出去才有意义。这个世界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问题的。没有人引荐，你钱再多都没处塞！” 狗二编道：“把钱砸到位，自然就会有人引荐。” 胡周道：“怎么？你砸过？人家理你吗？” 狗二编顿时气得两眼怒睁。呵，一个每月几百块的全勤奖都会在意的人，哪里砸得起钱。 胡周又道：“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但凡手里有点钱的，一般是不需要自己动手揍人。” 狗二编更加气结。他实在是没有花钱雇人做事的观念。 胡周接着道：“至于打扮，真讲究的人，那一身穿戴你没个几万字根本写不到位。” 狗二编道：“不懂不要装懂。这种描写最简单了，直接贴标签就行了，哎嘛、驴牌、叩齿、骨刺，这些就够了。” 胡周道：“这些就是所谓的打扮骚气？讲究人从不用这些。人家手上一个不起眼的扳指就是叶赫那拉戴过的，人家坐飞机手里捧着的抱枕是五十年前奶妈亲手用麂皮缝的。” 狗二编彻底没方向了，他根本听不懂这些话，更不知道这些梗的出处。他对奢侈品的了解基本来自于万度什么吧和扣什么群。 他怒道：“你跟我酸不拉几地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是主角，你得发横财，你还得得瑟！” 胡周道：“你我对发财和得瑟的理解不同。昨天一整晚我过得挺滋润，不知道你为什么体会不到。” “一整晚？”狗二编又迷茫了。 他不记得自己写过一整晚的情节。 “你昨晚做什么了？有话就说出来！别装腔作势！”他怒道。 胡周耸耸肩，道：“这就是你和我不一样的地方。有些事，不说出来，我能懂，你却不懂。我只能说，你这人有点缺心眼。对了，你满十八岁了吗？” 狗二编觉得自己快要被羞辱至死了。 他狠狠挠了挠头，瞪着通红的眼睛道：“不跟你胡扯了。总之，你必须把逆袭升级作为任务主线，其他支线都给我停下来。” 胡周道：“不好意思，我精力有限，只能先顾家人。我爸还没找回来呢！你那些无聊的升级可以省省了。” “没人要看家人！”狗二编叫道，“网文正统套路都是开局死爹妈，随身带女娃，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人家要看热闹。看热闹不嫌事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富豪跟你称兄道弟，政要对你卑躬屈膝。你看看这本书都扑成什么样了？难道你就不能改变一下自己吗？” “我不能改变。”胡周决然道，“尊老爱幼，守护家庭，我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你现在要我改变，难道我之前十八年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难道你不想让这本书火起来？收订高，你的故事线就稳，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狗二编道。 胡周道：“也许你可以在利益的面前下跪，但我不能。有些东西是不能变的。顺便说一句，你这人的人格有点扭曲，连读者都看出来了。难道你不看书评区的吗？” 《象牙塔》第114章 杀杀杀杀杀 狗二编道：“看了，那人不是付费用户，我没必要理他。” 胡周道：“难道你看不出他付出的是什么吗？那可比千字一分的贵多了！” 狗二编一脸傻叉相，完全不知道。 胡周道：“算了，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也就只值千字一分。” 狗二编的脸扭曲了，他怪笑几声，道：“是你逼我的。我提醒你，现在我是你命运的编辑者。信不信我整死你！” 胡周道：“你不学无术，人品低俗，就算你能编辑所谓的命运，也改变不了你是个野蛮人的事实。写作是技术活，野蛮人玩不了。我就问你，你写的书火过吗？” “我的书？他没跟你说起过我吗？”狗二编弯下腰，抓住脚下那人的头发，把那人提了起来。 胡周不禁吃了一惊。 那人淌着鼻血，两眼肿得睁不开，最古怪的是，他没有嘴！ 本该长嘴唇的地方被皮肤覆盖，连一道缝都没有。 “来，认识一下。”狗二编道，“这就是我的前任。你的第一任命运编辑者。我的书谈不上火，但肯定比他强。” 胡周并不怀疑。这人瘦且高的体形与他之前见过的命运编辑者一致。 胡周道：“别跟我来这套杀鸡儆猴。我和他没多大交情。” 狗二编道：“我是要向你印证一些事。来，大才子，跟我们的主角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无嘴之人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 “哦，对了对了，你被禁言了。那么只能我来说了。”狗二编狞笑道，“刚才我想抹掉几个角色，没想到他居然跳出来阻止我，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抹掉角色？什么意思？” “抹掉，自然就是除掉。这本书里的人物太多了。多余的人物必须去掉。读者没兴趣看复杂的情节。” 胡周飞速地把自己的人际圈名单过了一遍，紧张道：“你想除掉谁？” 狗二编歪嘴笑道：“你怕我除掉谁？” 胡周道：“胡乱修改大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狗二编道：“谁说没有好处的？你以为网文的读者想读什么？思想吗？才不是呢！他们最想读的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星望，尤其是那些最龌蹉、最不可见光的，比如暴力、星星、星星、还有星星。” 说着，他将手伸进无嘴者的上衣口袋里。 无嘴者惊恐地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狗二编嘴里骂骂咧咧，从腰间抽出折叠刀，对着无嘴者的腰眼里捅了几下。 无嘴者的嘴部区域顿时显出殷红之色。但他没有嘴，所以吐不出血，只是蜷缩在地上哼哼。他的身下很快就出现了一汪不断扩大的血泊。 “过分了！”胡周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全身无法动弹。 这种情形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可能是前一任编辑者比较宽松，现在换了人，这种事又来了。 狗二编从无嘴者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上面写着“吴摰”。 “要不就从这个人开始？”狗二编狞笑着将拇指和食指伸入卡片中，缓缓向上提起。 一个一掌高的小人被他捏住头，从里面提了出来。 胡周一看，正是吴摰。 “喂！你想干什么？”胡周叫道。 狗二编道：“清除角色呗！来，我来清除给你看。” 他一手抓头，一手抓脚，使劲往两边拉。 那个小人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胡周道：“住手！你这是在杀人！” 狗二编道：“这不正是你的意思吗？打排球那会儿，你是怎么说的？” 胡周明白了。难怪自己拿排球往吴摰脸上扣的时候，狗二编并不阻止，原来他那时候就拿定主意要把吴摰弄死。 胡周道：“你弄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杀戮使人兴奋。”狗二编道，“而且少个人物少条线，写起来省力。” 胡周怒道：“你这个变态！” 狗二编那张小丑脸嘿嘿一笑，手上一用力，“噗”地一声响，人头脱离了身体，一道红色液体喷出两尺远，看起来就是一个蹩脚画匠打开红色颜料的时候用力过猛。 但红色颜料不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你神经病啊！”胡周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我们的主角不知道，世界上确实是有人靠贩卖低俗为生的，而且卖得还挺不错，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狗二编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也不擦干净血迹，又把手伸到无嘴者的衣袋里：“我们再来看看下一个是谁。” 无嘴者无力地抵挡了几下，并不能阻止他。 这一次是杨林。 虽然胡周对他并无好感，但还不至于乐得见他死，而且非常希望能救他。 这不是圣母，是明智。 我们的主角可能有一千个缺点，但他有悲天悯人的品德，这不能算缺点。 因为他知道，如果此刻他救不了杨林，那么下一刻如果轮到王乐颖，他同样无计可施。 有些事必须尽早夺得主动权，而不是做一只困在温水中幸灾乐祸的青蛙。 胡周知道自己唯一的倚仗就是小艾。 现在是编辑时间，时间停止，他无法与小艾通话，但提线者是可以运行的。 他努力集中精神，调动身体各处肌肉，挪动脚步向狗二编接近。 狗二编瞟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这本书果然有点妖。” 他手上的动作越发麻利，又是一用力，“啪”，捏碎了。 “恶心！这白花花的都是什么玩样！”他扔下手里的东西，继续到无嘴者的衣袋里掏了起来。 胡周两眼通红，加快了脚步。 这种感觉，就像挪动麻木的腿脚，有劲使不上。 狗二编又接连掏出三张卡片。 “这是谁？这么粗壮，好像扯不下来。”他咕哝着，用力扭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终于拧下来了。 已经解决掉的扔到一边，继续下一个。 “哟，这个挺白挺水灵啊！”他把那小人往地上一摔，一脚踩了上去。 锃亮的黑皮鞋下顿时一滩模糊。 “还有这个，挺骨感，我想想该怎么弄。” 狗二编看到胡周已经逼近到了一米左右的距离，挑衅似的将小人在胡周面前挥了挥，然后两手握住团了团，掌心里传来哗啦啦的骨骼断裂声。 他似乎还嫌不够致密，又用力捏了捏，血色液体从他指间汩汩流出。 他扔掉手里那团红白相间的东西，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我行动自如，而你走一步都那么辛苦。你拿什么跟我斗？” 说着，他又将手伸进无嘴者的衣袋，嘴里骂骂咧咧：“这破书真是又臭又长，明明没几个人看，还搞那么多人物。这叫我怎么改？” 这次，他抽出的卡片上写着三个字——胡克俭。 《象牙塔》第115章 莫言吾 胡克俭，这不是父亲的名字吗？ 胡周的双手颤抖起来。但是这双暴怒的手要掐住狗二编的脖子，还需要移动半米的漫长距离。 狗二编道：“这根故事线最不可理喻了。这本书扑就扑在救老爹上。谁要看这种戏啊！来来来，我替你断了这个念想。” 说着，他将手指伸进卡片。 冷不防一道烈焰从卡片中窜出，烫得他赶紧将手指抽回，不停地吹气。 “这什么鬼东西？难道里面没人吗？”狗二编的写作水平也就是小学肄业水准，完全无法理解多线交错的叙事结构。 他恨恨地把这张冒火的卡片撕了，狠狠踢了无嘴者几脚，直到对方发出几声哼哼才罢手。 趁这会儿，胡周又逼近了三十公分。 “我再来换一张。”狗二编道。 这次，卡片翻转过来，双方都愣了一下。 上面写着——王乐颖。 “你不能动她！”胡周叫道，“她是女主角！” “戏份是有点多，不过这个女的太麻烦了。”狗二编道，“男频文的女主角只要当花瓶就够了。这个女的想法太多，搞得你在给她打工一样。我看杀杀掉算了。这样你可以安心打怪升级。” 胡周叫道：“你的人生除了打怪升级就没别的了吗？难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吗？你总该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活的吧？为升级而升级又有什么意思么？” 这话深深刺痛了狗二编。 我们的主角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恰恰就是无所寄托的，虽然他们可能赚到了不少钱。 这种人的结局大多是在纸醉金迷中孤老一生。 还有更惨的，就是一直没能赚到钱，却为了发财的虚妄幻想而早早放弃了生活中的美好，比如狗二编这种人。 当你提醒他为什么而活，他就焦躁恼怒，表现出强烈的暴力倾向。 狗二编咬牙道：“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倒偏要杀一杀了。让我们证明一下少个女角色行不行。” 胡周道：“你对她动手，必定丢失读者。读者不能接受女性角色的损失！” “如果是有污点的女性角色，读者是不会在意的。比如姚艳。” “小颖像天使一样完美！”胡周道。 “即便是天使也不会像天使一样完美。”狗二编冷笑道，“只要黑化到位就可以了。你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对吧？那么我修改的空间就很宽裕了。” 胡周道：“别忘了你写书的目的。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狗二编道：“如果我连自己书里的主角都摆布不了，我还写个屁书。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我是你主子，你是我的一条狗。服不服？” “服个屁！”胡周艰难地抬起手，向狗二编的脖子伸去。 狗二编冷笑道：“找死！” 胡周立刻感到肩上传来一阵重压，压得他单膝跪地。 狗二编狂笑道：“来，给爷爷我舔个脚。” 胡周奋力将手向前伸去，然而距离狗二编的膝弯还差了两三公分。 狗二编道：“你连自己都摆布不了，还想逞什么英雄？早说了，你人设不行。你就是个怂……” 话没说完，胡周的指尖亮起一道蓝色电光。 两三公分的距离，空气的电阻不足以阻隔聚变反应制造的电势差。 蓝色霹雳噼噼啪啪不断闪烁，电得狗二编全身痉挛，抽搐不已。 胡周身上的压力一扫而空。 他一跃而起，两手牢牢掐住狗二编的脖子。 狗二编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我们的主角知道，这一段故事的主题是“象牙塔”，而狗嘴里不可能吐出象牙来，所以狗二编狗嘴里所说出的任何话都不会与剧情主线相关。 根据奥卡姆剃刀原理（ockha&039;s razor），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那么，就让狗二编消失吧！ 胡周手上加了把劲。 体内核聚变的能量转化成了可观的动能，直接掐得狗二编吐出了舌头。 再加一把劲，狗二编的眼珠瞪了出来，脑袋歪向一边垂了下来。 胡周往上一扯，一道鲜艳的喷泉冲天而起，臭气熏天。 狗二编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他居然还能说话：“我会回来的。你等着！” “等你破了处再说！”胡周上前一脚把这颗臭头踩爆，世界顿时清净了。 我们的主角头一回白刃行凶，就把本书的作者干掉了。 …… …… 空气开始凝固，星星点点的冰晶在半空中接连浮现。 无嘴者艰难地在血泊中爬行，将遇害的五名角色的遗骸收拢到一起。 杨林、吴摰、钱百岁、宋铮铮、黎芬，都是有名有姓的角色，都有任务在身。 虽然戏份不多，但都是有各自故事线的，他们的姓名就是寓意的代号。 杨林之所以叫杨林，是因为他的父亲掌管林业局，他将继承父亲的事业，成为未来赛博纪元人类保护区的守林人。 吴摰之所以叫吴摰，是因为他将从事电网工作，成为智能文明的司命。这个掣，是风驰电掣的掣。 钱百岁之所以叫钱百岁，是因为他是农业人口的代表，将过上多金而长命的生活。 宋铮铮的这个铮铮，来自“铮铮铁骨”，表明她是一位骨感的美少女，而且可以“送”（宋）。 黎芬将来一定会离婚，因为她与这个男性主导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而，这精心设计的五个角色就这么被狗二编糟蹋了。 所以说，永远不要把私房菜交给快餐店，也永远不要把与思想情感相关的任何东西交给网文写手。白白糟蹋了多可惜？ “他们有救吗？”胡周问。 无嘴者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向胡周伸出了手。 胡周与他握手，金光自掌间亮起。 这金光，和胡周在数字世界中见过的金甲武士、金色纹身一样。 沐浴着金光，遇害者的遗骸开始蒸发、升华，血肉化作无数个金色字符。 胡周仔细一看，这些数以亿万计的金色字符只有两种，不是0，就是1。 它们从宴会厅地毯的纤维缝隙中渗入地下，回到大地母亲盖亚的怀抱。 因为光芒具有一定穿透性，它们甚至照亮了地下一定深度的空间。 在那里，胡周隐约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朝胡周摆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握拳加油的动作，有点娘炮，又有点熟悉。 《象牙塔》第116章 教授，我想上大学 “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地下面那个是谁？”胡周问无嘴者。 无嘴者不说话，指指并不存在的嘴。 胡周又问：“我怎么称呼你？” 无嘴者伸手蘸了蘸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一个“莫”字。 “莫什么？” 无嘴者又蘸了蘸血，写了一个“言”字。 这两个字组合起来，似乎有点耳熟啊！ 然而无嘴者又写了第三个字——“吾”。 “莫言吾？别说我？”胡周不解道，“为啥不能说你？” 无嘴者苦恼地摇了摇头，画了个圈，将“言”和“吾”圈在了一起。 “哦，莫语。”胡周恍然大悟。 名叫莫语，现在被禁言了，真是一语成谶。 “你为什么会被禁言？”胡周问。 无嘴者正襟盘坐，摆了摆手，然后从衣袋中掏出厚厚一叠卡片，递给胡周。 胡周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将王乐颖的那张叠在了最上面。 无嘴者拉着胡周的手不放，另一只手覆盖上来，像是在托付胡周好好保管这些卡片。 然后，他低下了头。 “喂！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重新开口？或许我们能合作！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的继任者。” 然而无嘴者没有反应。 胡周俯下身子凑近看，才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怀揣着厚厚一叠卡片，我们的主角意识到，此时此刻，命运已经在自己手中了。 …… …… 每次狗二编的出场都会引来一场闹剧。 我们的主角不得不独自承受这一切，然后回到现实世界中，继续对不知情的其他角色面露淡定的微笑。 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历练，过来人会懂得这种感觉。 而这次的闹剧有点过分了。 直接把第一任命运编辑者弄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能复活。 因为我们的主角也把狗二编弄死了，而他说过会再回来。 那么，也许莫语也可能再回来？封上的嘴会不会重新解禁？ 更乐观地猜测，也许被狗二编车裂的那五个人男女也可能安然无恙？ 胡周一回到现实世界，立刻掏出手机。 他打算打给顾彬问问情况，并提醒他们小心些。 然而顾彬却先他一步打来了电话：“杨林他们出事了。和你有关吗？” 一大清早，那五个男女鬼使神差地开了车出去兜风，结果在半山腰翻了车。 四车道，连直角弯都算不上的小弯道，四轮驱动带esp的suv居然侧滑了，连调查事故的警官都说“见了鬼”。 但胡周知道这不是灵异事件。 小艾调取了现场照片。 越野车自重太大，翻滚过程中，a柱扛不住压力，弯了。 a柱一弯，车很快就扁了。 极度紧压的空间内，坐在前排的杨林和吴摰的思维器官及外壳与主体脱离，脖子粗壮些的钱百岁扭断了颈椎，较丰腴的黎芬没有系保险带，在滚动颠簸中被拍成了一滩脂肪，较骨感的宋铮铮坐在后排正中，被来自四方的压力挤成了一个碳基不规则球体。 一切都与狗二编的残忍手法一一对应。 于是胡周知道，这个人渣虽然变态得不可理喻，但他确实真实存在。 胡周意识到自己得抓紧了。 虽然暂时还无法弄清楚命运编辑者干预这个世界的原理，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必须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捏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他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袋。 虽然现实世界中，衣袋空空如也，但他知道自己手中紧握的是厚厚一叠人物卡片，是所有人前途未卜的命运。 是时候把情节向前推进了。 悬而未决的事必须有一个定论。 “小艾，请你的朋友帮个忙吧！我要完成车教授的作业了。” …… …… 车教授的要求是黑入指定服务器，并留下访问者的签名。 胡周已经知道目标服务器不是一般人能够随意访问的地方，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去一探究竟是有点难度的。 不过，因为在那段丢失的记忆期间发生的一些事，现在小艾和数字世界的朋友恢复了一些联系。 那么，管他呢，先进去看看再说。 在小艾读完倒数五秒之后，胡周进入到了一个充满各种管线的失重时空。 纵横交错的管线不断放大，展现出细微的结构，那是更多、更小、更密集的管线。 这些管线又是由更细微的管线构成的。 当身边的管线表面光滑到不可再分，胡周来到了终极领域，一个被无数垂直交错的管线所包围的狭窄空间。 或者说，他正置身于一张浩若星海的巨网之中，藏身于这张巨网的纤维缝隙之中。 他没有贸然去碰那些管线，而是顺着那些管线做了一个全面检视。 在满载的计算力的支持下，复杂的关联线条在胡周眼中变得十分清晰简洁。 他看清了自己将要黑入的目标服务器上的标识：东大陆电网总控服务器。 我们可怜的主角完全不记得先前曾经来过此地。 所以他谨慎得就像初次前来一样。 他把手伸向眼前杂乱的管线中那金光闪闪的一根。 只要他摸一下，就能留下所有自己的信息，完成车教授布置的任务。 而对价就是必须承担违法入侵关键网络的罪责，弄不得不好就会遭到检察官的起诉，是要吃官司的。 这个车教授，能够信任吗？ 胡周正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影子。 这影子就在他自己的影子旁边。 从影子的轮廓看，可以看出那人做了一个握拳加油的动作，有点娘炮，又有点熟悉。 胡周猛然回头，却只看到像人类大脑组织一般团在一起的管线，并没有任何人。 再回过头去，紧挨着自己的那个影子也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量子态吗？ 虽然已经无迹可寻，那个影子还是对胡周的思维产生了一丝影响。 胡周想起那个人，有点娘炮，有点帅，有点才气，有点滥好人，最要命的是有点循规蹈矩，居然为了一个税务手续奔波了n次。 于是，胡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收回了手。 他腾空而起，火箭一般向上攀升。 无数管线在他脚下紧缩、再紧缩，缩得密集到不见缝隙，直至光滑如镜。 胡周回到了现实。他依然在自己客房的卫生间里，镜子中是相貌平平的自己。 他用手机向车教授助理的邮箱回复了一封邮件，只有一行字——违规的事我不做。 坦率地说，回完这条消息的时候，胡周的心里是有点忐忑的。 如果车教授就此拒绝收留他，那么他将不得不另想办法寻找父亲，而与王乐颖首都相见的约定也很可能无法实现。 然而，那头回复的邮件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仅仅两秒之后，一条自动回复邮件就发送了过来：“你已通过品德和能力测试。请于下周一上午9点前往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临渊楼办理学籍登记手续。” 国立新型科学技术大学，俗称“二科大”，就是那所备受争议、声名似乎在北清之上的神秘高校了。 而办理学籍，意味着胡周将获得正式的学生身份，与那些通过考试选拔进入二科大的学生一样。 看着这个结果，胡周感慨万千。 错过了高考，丢了一大段记忆，给王乐颖办了一个盛大的会，最终却用这种古怪的姿势摸到了顶级学府的门槛。 象牙塔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 胡周感到自己距离太空又更近了些，离王乐颖也更近了一些，而把握命运的手也更有力了一些。 （象牙塔）完 《数字虚空》第1章 二科大 八月天气，暑意未消，首都特区却一度笼罩在清冷寒意之中。 因为白屋专线遭到网络入侵，大总统潘默尔与云中城某位大人物的通话录音被曝光。 大总统允许云中城子弟在地面高校免试入学的承诺，令舆论哗然。 在公众的眼中，教育资源紧缺如斯，任何采用不正当手段进行攫取的行为，都是应该千刀万剐的。 他们不知道，到地面高校读书这种事，在云中城人士看来，简直与发配无异，根本谈不上光彩。 他们更不知道合众国每年要给高校学生补贴多少钱，而因为浮空城家族飞升时带走了太多财富，地面国库已日渐空虚，迫切需要引入资金。 云中城子弟入学，既不占用地面考生的名额，又百分百自费，能给学校捐不少钱，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公众对此一无所知。 而在有些居心叵测者的煽动下，公众沉浸在愤怒和自怨自艾之中，high得不能自拔。 如此汹涌的民意如浪潮一般，将某些政客顶上了万众瞩目的潮头。 他们编织着正义的光环，在参众两院兴风作浪，誓要将总统拉下马。 大总统的处境一度十分危险，全靠“事件还在调查中，录音的真实性有待考证”这个苍白的理由拖延时间。 然而，这一切因为越西行省的一起人事处置纠纷而改变了。 省教育厅的一名陈姓官员被举报滥用职权、拉帮结伙。 这种举报并不罕见，通常不会捅到最高司法机关那里。但这一次，行省参议员的幕僚长以参议员的名义为举报背书，最高司法机关不能不引起重视。 这一查，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越西行省各职能部门都发生了人事调动，甚至行省行政厅都有人被带走。 如此猛烈的反贪腐风暴，不得不令参众两院中的某些人暂时收兵，处理着火的后院去了。 总统弹劾案被无限期搁置。所谓无限期，弄不好就是一直拖到总统任期届满。 简单地说，因为越西的那一起举报事件，大总统暂时避过了风头。 据说那位勇敢的实名举报者是个高中生。因为揭发了官员的贪腐行为，不仅自己报考高校受到了严重影响，而且家人也受到了牵连。 随着贪腐者的倒台，这位举报者成为了英雄，他和家人的损失得到了适当的补偿。 大家不明白的是，参议员为什么会力挺一个中学生的举报？ 贪腐势力如此的大，大总统的处境又是如此的难，参议员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决心去拔除这么大的一株毒草？ 简单地说，他的倚仗是什么？ 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出席过短滩那场论坛的翁广厦、王承畴才知道了。 …… …… 我们的主角并不知道自己在参议员面前告了某些人一状会对合众国的政局产生怎样的影响。 即便他现在已经来到的首都特区，也丝毫嗅不出这里的微妙局势。 一方面是因为他在首都没有任何人脉，得不到任何消息。 另一方面是因为首都网络管制十分严密，小艾的行动十分谨慎。用小艾的话来说，就是“在钢丝上行走”。 而当他穿过大学城，在七座小山丘之间穿行二十分钟之后，干脆完全失去了网络信号。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左右相距十米左右的两个简陋的水泥柱子，上面爬满了藤蔓。 自这两根柱子之间通过，便是一条石径，顺着上山的缓坡一直通到山顶。 胡周对了一下水泥柱子上的门牌号，确定此地就是二科大的山门，便拾步上山了。 …… …… 来首都之前，胡周在小艾的帮助下，已经对二科大做了不少了解。 虽然有三分之二的科学元老会会员认为二科大是给富家子专设的疗养院，但从合作伙伴的情况看，二科大完全可以被视为数字技术上的高地。 校方与国防部、中情局、国土安全部等等官方机构有密切的联系，当然，也包括与航天领域的合作，比如nasa，但那些合作的层级较低，一般是学院下属各实验室与nasa旗下的各个研究所进行业务往来，其中就有远在香海的六六所——程贞德的老东家。 胡周顺便拿程贞德的名字和二科大的历年毕业校友名单做了一个交叉查询，发现程大叔十二年前从清水大学数学系应用数学专业博士毕业。 而清水大学的应用数学专业，正是二科大的前身之一。 程大叔清水大学毕业，到六六所工作，然后又把胡周推荐给了二科大的车教授，胡周看清楚了其中的关联，也明白了程大叔的用意——看样子，到二科大读书，确实有机会接触太空项目，至少能跟六六所攀上关系。 谢谢你，程大叔。 而且，到二科大读书也十分有利于胡周个人的发展。 成为二科大的学生，意味着将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科学元老会会员将视他为升级版水大的天才学生。 剩下的三分之二里，有一半会饶有兴趣地给予他足够的关注，另外一半虽然嘴上会鄙视他，但暗地里会把他当做强力的竞争对手。 这将给他未来的成长道路带来更多机遇和挑战。 机遇能让他向上跃迁，挑战能让他成名。 而在自己与王乐颖的关系中，也不再会处于心理上的劣势地位。甚至还会有些许优势。二科大水大的升级版，虽然争议尚存，但听起来挺牛叉的，对吧？ 哎，这层意思不是已经在《象牙塔》第46章里说过了吗？ 作者，你居然自我抄袭，真是太无耻了！ …… ……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现在胡周亲身踏入二科大的校园，感受又比阅读网上资料更深了一层。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二科大的校园都不太主流。 校门没有镏金大字，没有显赫的招牌，看起来就像那种一个世纪前建造在深山中的秘密军事研究所，只有钢筋水泥和直角弯，没有玻璃幕墙和曲线美，充满着实用主义的意味。 校园座落在清水和北宁两所名校之间的狭小区域中，七座小山包围着一个方圆百来米的人工湖，搞得像疗养院一样。 弹丸之地，能有多少场地用于科研？又能容下多少设备？ 有人正是因此非议二科大是为了方便关系户混文凭才开设的学校。 然而，考虑到合众国有30多亿人口，二科大的一届学生通常不到百人，这安排关系户的效率是不是太低了点？ 校园周边的区域也与通常的大学不同，没有任何小商小贩，常年出没在高校周围、当局常年整治却始终不见效的黑暗料理也无迹可寻。 当局做不到的事，二科大是怎么做到的呢？ 《数字虚空》第2章 孟钟传人 二科大之所以能做到当局做不了的事，主要是因为手段粗暴——学校围墙以外百米被隔绝了网络信号。 没有网络，就不能手机支付。这年头，谁还带现钞呢？哪个商贩又愿意带一把零票呢？上哪儿不能做买卖，两边就是北清，万八千的学生，何必跟这个破败的二科大怄气？ 散了散了，于是就散了。 围墙外清净了，围墙里也就清净多了。 清净之后，便能做学问了。 做学问之后，就能做更多技术含量比较高的事，比如更精确地控制屏蔽围墙外的网络信号，能够精确到墙里玩吃鸡，墙外泪两行。 …… …… 胡周用了三分钟登上山顶，那形状近乎正圆的人工湖便出现在眼前了。 学校里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围湖而建。 楼高从六层到两层不一，但建筑风格十分统一，都是铅灰色的混凝土建筑，四四方方，毫无美感可言。 其中有一幢半圆形二层建筑体积颇大，门口聚集了不下百人。 考虑到二科大在校学生的总人数本就不多，这里大概是聚集了大半个学校的人了。 想必那里就是报到的地方。 但是，胡周的视线却被另一边的一幢二层小楼所吸引。 和其他建筑相比，那幢楼小得就像一个门卫室。 但胡周总觉得它似曾相识，好像自己在二十多年前就见过。 笑话！我们的主角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有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呢？简直是胡诌！ 胡周紧了紧背包的背带，挺了挺胸，迈步下山，向人群走去。 …… …… 半圆形的建筑叫“寰宇楼”，里头有一个能容纳千人的大礼堂。 新生报到就安排在这里。 八月才刚刚开始，一般的大学都还远没有开学。 二科大也不说这是开学，而是号称“夏令营”开营。 其实是变向提前开学。 来这里的学生都是立志要干大事的，早已不在乎什么假期不假期。 有太多想要做的事，哪里肯为了休假而休假？ 再说，如果办成了一件事，想给自己放个假，就算不是假期又怎样？想休假就休了，谁管得着？ 都是有追求的成年人，自然懂得分寸。 所以现场十分安静，新生们利索地在礼堂入口处签到。 所谓签到，根本不需要签字的，就是对着摄像头看一眼。 人脸和视网膜对上，身份就确认了。 然后新生须知、办事指引之类的资料会自动发送给他们。 胡周加入到新生的队伍中。 衣着品位上的差距是有一点的，气质上的差距更明显一些。 同学们的脸上大多洋溢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优秀”的神情，谈吐间不时流露出“我已经很努力地掩饰自己的优秀了，可惜还是没能掩饰住，对此我很抱歉”的意思。 我们的主角并不参与同学之间的互动，所以这些体验就免了。 另外，新生们都很聪明，无需引导，所带的行李又都有智能管家帮忙驮着，所以那种学姐迎新被揩油的桥段也是不可能出现的。 顺便说一句，总是惦记着学姐身材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学姐是美是丑与你何干？反正人家不可能看上你。 经过礼堂入口时，胡周看了一眼摄像头，自己的扣扣立刻弹出了加好友申请。 那是二科大校园智能导引的号。 这没什么稀奇的，以前中学里也有智能号，只不过基本用来布置作业罢了。 让胡周吃惊的是，下一刻，提线者居然在他视野中跳出一个弹窗：“是否立即接入提线者？（推荐接入）” 他们怎么知道我有提线者的？ 这个接入又是怎么回事？ 小艾道：“最好照办。其他人都接受。如果你特立独行，会引来系统的调查。这里的系统很厉害。” 胡周只好从了，心里有一种被人扒了底裤的感觉。 随着提线者的接入，胡周眼前滚动起长长的用户协议，基本意思是：校园系统连接提线者是为了给学生提供更好的服务，并不会获取学生的隐私信息。 嘿！这话谁会信？你这个系统坏得很！ 而后，多达1个g的文本信息就导入了提线者的缓存。 其中有新生指引、校园设施介绍、课程预约管理等等，还有学生通讯群。 这下胡周有些明白接入提线者的用意了。 在这个提线者构成的群落里，所有通讯都是在专网上进行的。 因为不通过扣扣、薇信这种公众平台，所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被外部黑客窃取监听的可能。 反过来说，如果谁没有提线者的话，恐怕就很难融入集体之中了。 不过，来这里的人，有不用提线者的吗？ …… …… 礼堂里即将开始一场迎新仪式。 此刻，出席仪式的嘉宾们正坐在后台贵宾室的沙发中候场。 墙上云雾山林的全息影像正在淡去，空气中微量臭氧的清新气息依然存在。 这说明，快要到仪式开始的时间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人中年人用浑厚的嗓音道：“最近舆论沸沸扬扬，来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 一旁两眼微凸的瘦弱中年人道：“看来这里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二科大到底是二科大，能够明辨是非。” 黑人中年人道：“其实，应该招什么样的学生，学校心里怎么会没数呢？校长们都是明智的人，不会接收太差的学生。何况，云中城的学生是带着钱来的。” 听得出来，他心中有些怨念，即便他向来沉稳，也忍不住要抱怨两句。 毕竟此刻在场的都是他的阁员，虽然谈不上绝对信任，但说两句符合大家立场的心里话还是可以的。 凸眼中年人道：“正如您所说。大学校长们又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取舍。” 他身旁一个鼻梁挺得不像话的年轻人凑过来附和道：“二科大就更没有问题了。这里招生要通过dr hat（礼帽博士）的测试。都说这台智脑继承了孟钟的思想。那么二科大的招生就是孟、钟两位泰斗说了算。他们的决断，自然是错不了的。” 这年轻人梳着大背头，微胖，两眼似乎一直笑眯眯的，讲话有点含糊，似乎随时在畏惧着什么，往好处想，这是常怀敬畏之心，往坏处想嘛，这可能是个虚伪狡诈的小人。 凸眼中年人也道：“小程说得对啊！孟、钟二老把数学理论向前推进了一个世纪。” 黑人中年人打量了一眼这一唱一和的两人，随意附和道：“他们的学生也了不得。刘恩慈的地位恐怕比你我都要高。至于孟教授的千金嘛……”他抬头望向天花板。 在他上方五万米处，孟教授的女儿正在观星台上仰望苍穹。 那被称为“小程”的年轻人小心翼翼道：“有传闻说，二老在数字网络中实现了永生，dr?hat就是他们思维的载体。” 黑人中年人无意就此作太深入的探讨，说道：“这方面的技术太高深了，我不太懂。我知道的是，他们二老的思想仍然在影响现实世界。如果想要了解未来人类文明的走向，那么继承他们的思想是很有必要的。” 凸眼中年人和小程同声附和：“总统先生说得太对了，可谓一语中的。” 这位黑人中年人，就是合众国现任大总统潘默尔。 对于自己下属的逢迎，他没有做出回应，而是突然冒出一句：“那个‘知命人’的下落，查得怎么样了？” 知命人，那个在专线入侵事件中及时阻止入侵者的神秘人，总统始终感到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是因为那个人帮助他个人避免了难以挽回的败局，而是那人帮助整个国家避免了动荡和混乱。 《数字虚空》第3章 凤凰的尾巴鸡的头 大总统如此发问，凸眼中年人和小程都闭了嘴。 入侵事件的调查是矩阵部队和大周调查组联合进行的，他们二人完全是门外汉，所以一点都没有参与。 现在贵宾室的这些幕僚中，只有一人参与其中。 他站了起来，剑眉凛然，显露出军人的气质。 而他的面相，不能不让人想起那位知名的美女创业家顾心眉。 事实上，这位顾长远少校是矩阵部队的骨干，是数字网络中的“鸦”，是司令于国岗的左膀右臂，是大总统此行的数字保镖，同时，他也是顾心眉的亲哥哥。 关于那起网络入侵事件，他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说得比任何人都少。 而关于“知命人”，他比任何人都想查清楚，然而他知道得并不比任何人多。 顾长远道：“调查遇到一些阻力，主要来自大周。” 是的，他原本可以在入侵事件现场就追上那个‘知命人’的，但是有人用近乎开挂的手段把他转移走了。 除了大周的人，还有谁能在合众国的专网里如此畅行？ 一听调查涉及大周，总统不再多说什么。 现在他和大周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他不希望自己的妄动影响到同病相怜的难友。 这时，贵宾室门外传来礼仪人员恭敬的声音：“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嘉宾到主席台入座。” 大总统站了起来，周围的随从跟着一齐站起来。 嗯，这个世界真是乱得够可以的了，好在还有下一代可以指望。 看到这些年轻人，就想起自己在校园里当学生、当老师的那些时光。 哦，对了，还有那个她。 想到这里，大总统又多看了顾长远一眼。 …… …… 胡周坐在观众席上，两侧座位空空如也。 二科大的学生实在少得可怜，这座千人礼堂连一半都填不满。 不过考虑到这些年轻的精英大多自幼就接受得到了最优渥的待遇，基本都拥有宽敞的个人空间，眼下一人占两三个座位，也谈不上宽敞。 那么，互相距离这么远，如果想要闲聊怎么办呢？ 大家都有提线者啊！ 别看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像是在静候迎新仪式开场，其实脑内聊得可欢了。 一个叫马思科的问道：“张聪，你是哪个班的？” 那个叫张聪的答道：“什么哪个班？” 马思科道：“你不知道分班制吗？” 张聪道：“不知道，怎么分的？” 马思科道：“优秀的会去各个实验室，直接跟着导师做项目，可以负责具体工作任务的；底子好的去学研班，以学习巩固为主，偶尔到实验室见习一下。最差的就是基础班，纯是学习，将来最好的出路不过是留校当个助教。” 张聪赞叹道：“哇，你知道得真多！” 这时，有个叫“茅菖蒲”说道：“你还漏了一项。如果足够优秀，那就不是去实验室了，而是去‘数字虚空’，从事最前沿的研究。” 马思科道：“要多优秀才能去那个‘数字虚空’？” 茅菖蒲道：“没有明确的标准，从以往看，都是要通过额外考核的。不仅要有够高的学术水平，而且要有过硬的实践成果。” 马思科道：“我还以为新生就能直接去呢！原来是要再考的。” 茅菖蒲道：“直接去‘数字虚空’的并非没有。据说这一期就有一个，是建校以来唯一一个直接入选的。” “原来如此。”马思科道，“所以说，二科大的大门难进，小门更难进。” 胡周没有参与到闲聊中，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问小艾：“这里的网络能连上空间站服务器吗？” 连上空间站服务器，就有望找到父亲的下落了。 小艾道：“这里的网络权限远高于民用网络，有很多途径可以连上空间站。但这里安插在网络中的眼线太多，很多是专门针对人工智能程序的监控，我不方便调动过于引人注目的算力，所以不能代你办事。你必须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完成。我这里有一张网络分布图可以给你参考。顺着里面的路径打通各个环节，就能连上空间站服务器了。” “好！”胡周信心满满。 不管事情有多难，只要找到了路径，自己的努力就有了方向，余下的事，交给时间就可以了，不是吗？ 小艾所说的分布图在胡周视野中展开。 胡周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油画。 放大了100倍之后才发展这是一张密密麻麻的拓扑图，上面的结点数以百万计。 我们的主角当场就晕了。 没错，当努力有了方向，余下的事交给时间就行——只不过时间可长可短。 像胡周眼前这张图，以他现在的知识水平，如果想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恐怕首先得考虑结婚生子——这样可以交给下一代继续他未尽的事业。 “朋友，有困难吗？”小艾问。 “有啊！”胡周幽怨道，“无从下手啊！” “对人脑来说，穷举法确实不是个好主意。”小艾道，“但是我知道人类有许多快捷算法，但那不是我能理解的。你可能需要学习一下。这所学校有不少这方面的资料。祝你能分到学研班，那里能比基础班学得更多。” 然而胡周心里有数：就自己这点知识储备，恐怕在基础班里也得垫底。 越西的鸡头，到了这里成了典型的凤尾。 …… …… 迎新仪式开始了，大人物们在热烈的掌声中入场，一一在主席台上入座。 大总统的出现，让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惊呼声。 看来对于这里的多数学生来说，大总统的出席是意料之中的。 胡周也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最让他意外的不是大总统，而是大总统随行人员中的一个年轻人。 这人梳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大背头，微胖，两眼似乎一直笑眯眯的。 觉得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虽然容貌变得有点不一样，但这神情，这举止，都是那么熟悉。 胡周立刻猜到，这人也许整过容，或者干脆就是利用提线者玩了一出变脸。 主持人一一介绍出席仪式的嘉宾，当介绍到这个人时，称之为“青年奋进会理事程梁君”。 程梁君！ 胡周记起来了！一个月前还在程贞德的工作室里打杂的猥琐男，为了巴结客户不惜把女同事往上送的无耻之徒！ 虽然他的面目已经完全改变，但那神态举止和猥琐的气质是无法在短时间里完全遮掩的。 就是他，没错！ 这种人，怎么会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青年会的干部？ 这种人品，真的适合当干部吗？而且还是能够跟随大总统出行的人物。 他那张网红脸已完全不同于先前的模样，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怎么坦诚的行径吧？ 这主席台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数字虚空》第4章 我们为什么读书 胡周继续扫视主席台上的面孔，提线者将这些人的脸部特征数据全部记录了下来。 然后，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胡周心头涌现。 他感到台上除了程梁君之外，好像还有一个曾经打过交道的人，而且十分危险。 但是不管他怎么辨认，都无法发现更多熟面孔。 而此时此刻，端坐在主席台一角的顾长远有着同样的感觉。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一直在追查的“知命人”好像就在台下，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人。 …… …… 主席台灯光渐亮，大总统站上了演讲台。 按照每年惯例，他接下来发表的讲话，将在一个月之后主流学校开学之日在白屋官网、官微上播出。 “有些同学可能知道，我当过二十六年老师。”他说，“关于教育，我常常提到‘责任’二字。老师有责任启迪你们，家长有责任看管你们。我也多次提到政府有责任做好顶层设计，改变部分地区教育资源不均衡的现状。但即便这一切都做到最好，只要你们不去履行自己的责任，那么前面我所说的各方努力就都会失去意义。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主题：教育首先是自我责任。” “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所擅长，每一个人都是有用之材。发现自己的才能是你们要对自己担起的责任。而教育给你们提供发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或许你的数学能力能使你推动当今四大猜想向前更进一步，但假如不在数学课上接触足够多的模型，你不会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天赋；或许你能成为一个天体物理学家，或研制出新的基因药物与疫苗——但如果不在实验室中经过足够多的实践，你不会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天赋。 “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你都需要相应的教育。这世上不存在不把书念完就能把工作做好的美梦，任何工作，都需要你的汗水、训练与学习。 “你们的教育如何，不仅对你们个人的未来有重要意义，也对这个国家、这个星球的未来有着重要的影响。今天你们在学校中学习的内容，将会决定整个国家在未来迎接重大挑战时的表现。 “你们需要在数理科学课程上学习的知识和技能去优化基因、攻克绝症、解决日益紧迫的资源紧缺问题；你们需要在历史社科课程上培养出的观察力与判断力，来解决贫困、犯罪问题和各种歧视；你们需要在各类课程中逐渐累积产生的创新思维去创立企业，来制造更多就业机会，推动经济的增长。 “这个世界需要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发展自己的天赋、发挥自己的才智，来解决我们所面对的困难。假如你放弃了学习，那么你不仅是放弃了自己，也是放弃了你的国家，放弃了你的星球家园。 “你们中有些人可能认为自己的学习条件不够理想。或许你的生活中没有能为你提供帮助和支持的长辈，或许你的某个家长所在的行业不够景气，或许你居住的社区不那么安全，或许你认识一些会对你产生不良影响的朋友，等等。但归根结底，你的生活状况——你的长相、出身、经济条件、家庭氛围——都不是疏忽学业和态度恶劣的借口，这些不是你跟导师顶嘴的接口，不是你自暴自弃的借口。 “现在网络上各种秀可能会让你产生错觉，似乎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就能一夜成名。好像只要参加个什么真人秀节目、写几篇夺人眼球的文章就能扬名立万，但现实是，你几乎没有可能走上其中任何一条道路。 “成功是件难事。你不可能对所有课程都感兴趣，也不可能和所有老师都合得来。并不是每件事都能一次成功。这很正常。最成功的人往往经历过最多的失败。孟尘迹的闪烁猜想历时十二年才获得学界认可。钟悟道论证数字宇宙模型用了三十年。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每一次失败都让我离成功更近一步’。 “他们的成功，源于他们明白要从失败中吸取经验。从失败中，你可以明白下一次自己可以做出怎样的改变。这里，我要重新提一句老话——失败乃成功之母。既是我作为一名教师给各位同学的勉励，也是作为总统对当下时局的明志。” 演讲进行到这里，讲的都是大道理。 二科大的学生大多心智早熟，那些关于责任的话，是讲给全国的学生听的，对台下的二科大精英来说，只能算是重温初心，起到一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作用。 大总统稍事停顿，等现场导播给出提示之后，他开始进行演讲的后半段。 这部分内容，仅仅针对二科大学生，不会对外播出。 他说道：“我必须让你们知道，在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地方，有千千万万和你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在如此书写着自己的命运。而他们的学习条件，远远不如你们。你们是处在金字塔顶端的天之骄子。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个星球地表生活着超过一百亿人，但是装备提线者的不到1万人。” 说到这里，台下传来将信将疑的窃窃私语声。 大总统笑了笑。 他上任以来，每年都要回到母校，在新生面前讲这番话。 但关于每次讲到这里，台下就会如此反响。 这些孩子虽然比同龄人活得更有效率、更有目的性，但终究是在蜜糖罐子里泡大的，对这个世界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引入平民阶层的学生，不然这所学校在学术登高的同时，群众基础会越来越薄弱，这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平民阶层的学生，又拿什么跟这些装备了提线者的精英竞争呢？ 这始终是个难题。 在演讲的最后，大总统道：“我要求你们能够更加认真地学习，尽心地去做自己着手的每一件事。我衷心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所成就。请不要让我们失望，不要让你的家人、你的国家和你自己失望。你们要成为我们的骄傲，我知道，你们一定可以做到。”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胡周也跟着象征性的鼓了鼓掌，心里却十分不解——他不就是说了些众所周知的事吗？这很了不起吗？ 《数字虚空》第5章 网红偶像 总统在台上讲话，台下的学生也在讲话，用提线者悄悄地讲。 那个名叫“张聪”学生看起来对二科大所知不多。他在新人群里问：“大总统每年都来这里吗？” 那个名叫“马思科”的学生则既热心又八卦，很有点庄默的味道。他说：“自从他上任以来就一直来。大总统在清水大学经济系当过十几年老师，现在还挂着经济学教授的头衔呢！二科大宏观经济研究室的前身，就是清水大学经济系的计算经济学专业，所以他这是回母校尽学长的义务。” 名叫“茅菖蒲”的学生道：“每年都一样的事没什么可研究的。你们应该关心今年的变化。注意到那个青奋会代表吗？” 名叫“卓慧”的学生道：“生面孔。不要说他这个人。就连青奋会我也不太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怎么发展得这么快？” 茅菖蒲道：“本来是一个读书会性质的民间组织，做收费替人讲书的生意，顺便盘了不少地产，说是用作活动场地。上一次地产泡沫的时候变现了不少钱，就壮大起来了，看架势是要成为青年意见领袖。” 卓慧道：“如果这个组织成为青年意见领袖，那青联算什么？” 茅菖蒲道：“青联从两年前就开始着手收编青奋会，但一直没什么进展。而现在这个会场上，青奋会的代表比青联代表更靠近大总统，这就很值得注意了。” 卓慧道：“我查了，程梁君是个新晋网红。我不明白他是靠什么攀上现在的职位的。” 茅菖蒲得意道：“他上位的过程，专网里也不太容易查到。但是我在高级人事部有朋友，他们知道全过程。” “什么过程？”卓慧问。 茅菖蒲却道：“不说也罢。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如此一说，群里寂静无声。 快速成功之道，谁不想知道？ 先前一直是卓慧一个人在追问，其实大家都听着，都想知道答案。 茅菖蒲这么一说，就太扫兴了。 这时，话不太多的郑有声说话了：“程梁君是靠写爆款专栏文章成名的。他的文章鼓吹自由，在底层和中产阶层很有市场。底层给他提供了足够的流量，中产给他提供了资金支持。他因此被捧红。现在粉丝总数已经逼近了一亿，日活人数超过1000万。” 群里顿时一片赞叹声。 “郑少果然是君子足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郑少整合网络资源的能力要高出我们几个数量级了吧？” 看得出来，这里的同学并非都是初次见面。而这个郑有声已经在同学中小有名气，估计家世很不寻常。 卓慧并没有表露出谄媚之色，而是继续往深里考虑问题：“写写文章就能如此快速窜红，倒是有点本事的。然而我并不觉得他的这些文章有多高的水平，充其量是故事会和口号的杂烩。” 对于她的疑问，群里大部分人只是付之一笑：“正常得很，这世上的大部分文章都是写给愚昧的大多数看的。” 胡周对程梁君的蹿红同样感到好奇和不解。 看了同学们在群里的议论，他问小艾：“根据郑有声提到的线索，能不能查了一查程梁君的发家史？” 小艾道：“可以通过他提交专栏文章的数据记录确定他的活动区域，然后再分析这些区域所属的数字势力。但是这需要爬网，还需要动用可观的算力。在二科大的校园内，我不太方便做太大动作。” “我们可以到校外去。”胡周道。 小艾道：“校外是普通网络，权限等级很低，而且无法调用足够的资源。效率最高的做法，是你尽快掌握必要的网络技术，用你的手和键盘来操作二科大的设备、完成搜索工作。” 网络技术？ 胡周想到刚才差点让自己看晕的拓扑图，不禁头大如斗。 自己可是百分百的零基础啊！ …… …… 大总统演讲完成之后，照例是杰出青年代表发言。 往年的青年代表非富即贵，都是地面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比如郑有声这种，等他毕业之后，就很有可能担当这个角色，在学弟学妹们面前谈人生感悟和理想。 然而这一次的青年代表却让台下的学生感到意外——竟然是程梁君！ 这个名不见经传、长着一张网红脸的年轻人，凭什么被冠以杰出青年的头衔？ 在座的都是精英子弟，离底层社会已经有相当的距离。 他们用自己写的脚本爬网，钻研各种艰深的学问，偶尔用计算工具在投资领域赚点零花钱，以便购买装备、雇用向导，和三五知己去人迹罕至的角落探险旅行。 像快脚、抖声这种最容易诞生网红的媒体，他们从来是避之不及的。 正因为对大众娱乐的迟钝，使他们忽视了程梁君的崛起。 直到此刻，即便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草根青年的训话，心中也依然无法抚平高高竖起的中指。 茅菖蒲不乏妒意地说道：“连副总统都没有发言的机会。程梁君可是把副总统的风头都盖过了。” 马思科发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说道：“副总统先生不会介意的。程才子不会威胁他高呼万万岁的位子。” “万万岁”这个梗来自副总统出席科学元老会的一次会议。 副总统全名万禹梦，寓意“常怀大禹之梦想，振兴合众之国邦”。 挺好的一个名字，但是某位元老年事已高，老眼昏花，鬼使神差地念成了“万万岁”。 谁叫这个“禹”有点像繁体的“万”，而那个“梦”有点像繁体的“岁”呢？ 于是副总统“万万岁”的名号不胫而走，成了圈内的笑谈。 而让这个名号经久不衰的，是因为副总统一贯唯唯诺诺的风格。 大总统说发展人工智能要缓行，他说“完全赞同”。 议长拿来加快人工智能发展的法案，他又说“完全同意”。 检察长拿来智能公诉系统的方案，他还是点头，称赞说这是“创新之举”。 长此以往，这“万万岁”的名号便坐实了。 正如现在，程梁君在台上说着些诸如“理想照耀我前行”之类没营养的套话空话，副总统先生依然在煞有其事地点头呢！ 此情此景，台下不少学生便不怎么服气了。 但郑有声却提醒道：“英雄不问出处。程梁君今天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他有强过我们的地方。” 卓慧道：“也许你是对的。可对这个人，我始终爱不起来。”。 茅菖蒲道：“要是有声现在上去，绝不比他程梁君差！” 一个极少出声、名叫“穆双桑”的学生羞答答赞同道：“对，有声一定行！” 胡周始终没有说话。 细细品味之后，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些同学的做派似曾相识。 一群人吹捧一个人，这不跟顾彬那一伙一样吗？ 这个郑有声应该可以看做是升级版的顾彬。 看来，二科大再高深莫测，应该也不至于高不可攀。 然而，这里的那些人和那里的那些人有所不同，他们不仅心怀优越感，而且闲不住要指点方遒。 鄙视了网红，嘲笑了副总统，他们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总统身上。 “白屋专线泄密的事，你们怎么看？”茅菖蒲道。 张聪不解道：“那个传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茅菖蒲道：“首先，那不能算传闻，应该算是小道新闻。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内容。大总统同意云中城的人在地面高校免试入学。让那种免试生和你坐在一起上课，你能接受吗？” 《数字虚空》第6章 所谓精英 “让那种免试生和你坐在一起上课，你能接受吗？” 一边是打娘胎里出来就接受高强度精英教育、经过重重考核得以入学的天之骄子。 另一边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鬼，无需考试就踏入了学校的大门。 这两边能平起平坐吗？ 就连张聪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年也感到无法接受。 “这有点不公平吧？”他迟疑道。 “何止是‘有点’，简直是颠覆社会价值观。”茅菖蒲道。 卓慧道：“云中城的人来地面的大学读书，这有点不可思议。他们在技术上已经领先地面很多了吧？来地面的学校能学到些什么？” 茅菖蒲道：“估计来的都是些废柴，想混个文凭。这种事地面上也有，不是有几个专科院校是专门用来给关系户进编制的吗？” 卓慧道：“这种事应该不会在二科大发生。能踏进二科大的人，都是得到dr hat认可的。” dr?hat，人称“帽博士”，是二科大智能中枢。虽说不在全球七大超脑之列，但与七大超脑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传承关系，被视作七大超脑的cradle（摇篮），因而有着超然的地位。 dr?hat拥有极高的网络权限，能够获取海量的大数据信息。它对学子的认可，是涵盖了一生的，而不仅仅是考虑某一次考试的成绩。所以，即便是全国的高考状元，只要dr?hat不认可，照样不会被二科大录取。 然而，茅菖蒲却道：“谁说的？这次就额外招了一个，三天前才定下来的。那人连高考都没参加。” 群里顿时炸锅了。 “还有这种事？” “凭什么？” “难道那人是总统的儿子？” “总统的儿子也不能这样！” “会是云中城的人吗？” “不会。传言说，云中城的自费生是组团的，不会单独一个个来。” “那这人是何方神圣？” 卓慧问道：“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道。”茅菖蒲道，“不过我很想看看到底有多特别。” 看着快速往上滚动的聊天记录，胡周心里无数神兽奔过。 怎么聊着聊着就躺枪了啊！ 这种时候可不能随便发声。万一被人揪出来成了众矢之的，那之后办事只怕会很不方便。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马思科给胡周发来了单窗消息：“hello，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如果是其他同学来搭讪，胡周可能就装聋作哑了，但对于这个浑身散发着浓浓八卦意味的马同学，胡周看到了庄默的影子，因此有了些许熟悉的感觉。 胡周便回道：“忙。” 是真的忙，忙着看那张乱麻一般的拓扑图。 马思科发来一个抠鼻子的表情，道：“今天这样的日子，谁还会忙生意啊！跟这里的同学搞好关系，往后生意上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生意？这里的学生还要忙生意的？ 哦，可以理解，王乐颖不是也有生意么？ 说起来，胡周也是有生意的，暮牧精工里有他的股份呢！ 胡周道：“安身立命，不敢懈怠。这里的同学都做些什么生意的？” 马思科发来一个扶额的表情，道：“兄弟，看来你跟我一样，是爬进二科大的。来来来，我来告诉你这里的同学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经马思科一一八卦，胡周对这些同学有了更多了解。 那个看起来牛哄哄的茅菖蒲是茅家的四公子。茅家拥有多家头部创投公司，手中掌握着上千家科创企业。虽说科技创业存活率极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但是，只要出现一两个独角兽，投资便可实现可观的收益。 茅菖蒲本人便是一家名为“250网科”的董事，在同辈中颇有竞争力，有望接管茅家至少一成的产业。 250网科？这公司名字有意思。胡周心道：那不是二百五吗？ 那个在学生中声望颇高的郑有声是郑家新一代的翘楚。 郑家在金融界根深叶茂，旗下拥有多家投行，能够动用的资金量远非茅家的创投公司所能相比，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郑有声少年老成，得到家族长辈的器重，早早开始搏杀商场。目前他挂着三家投资公司董事长的头衔。 而寡言少语的穆双桑同样来自金融世家，和郑家门当户对。看得出来，穆双桑对郑有声青睐有加。至于郑少是不是愿意接受这份关怀和仰慕，就不得而知了。 相对而言，懵懵懂懂的张聪的家世就要单薄得多。 张聪是特区s实验学校试验班的天才，今年才15岁。他的父亲是政府文官，母亲是中学语文老师，完全是因为天赋过人才得以被二科大录取。 之后，马思科又接连介绍了几个同学，大多非富即贵。但都是些说话没什么特点的，胡周并没有记清这些人。 然后，话题转到了那个发言颇多的卓慧。 卓同学是东极参议员的外甥女，在同龄人中知名度挺高的，因为学霸，更因为长得漂亮。 “诺，坐在第六排当中的那个就是。怎么样？正点吧？”马思科道。 胡周坐在第四排的角落，扭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梳着长马尾的大眼睛女孩。 四目相对，胡周立刻认怂，把目光缩了回来。 “嗯，挺正点的。”胡周附和道。 看出了胡周语气的敷衍，马思科道：“兄弟眼界很高啊！大概只有森科技王总的那位千金才入得了你的眼吧？” 森科技？王总？千金？那不是小颖吗？ 胡周回了一个笑脸，没有说话。 马思科又道：“虽然王乐颖更漂亮，但论头脑，我们的卓同学绝对是要高过她一筹的。” 胡周撇撇嘴，立刻问：“何以见得？” 马思科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道：“看来兄弟是真的对王同学有意思了。不过，王同学的战略眼光的确有点非主流。她把社会公益看得比经济效益更重，这就有点败家娘们的倾向了。而我们的卓同学到底是从小跟政治家混大的，眼光要准得多。” 胡周眉头皱了起来，道：“看来你对卓同学很感兴趣。” 马思科发来一个皱眉笑的表情，道：“兴趣归兴趣，机会是没有的。以我的家世，是不可能攀上卓家的。” 胡周阴测测道：“那你攀下王家试试。” “也攀不上。”马思科道，“人家王同学名花有主喽！” 《数字虚空》第7章 特招生 名花有主？胡周心里一痒，问道：“你连人家这种私事都知道？” 马思科发来这个咧嘴笑的表情：“我在越西有一些朋友。” “是什么样的主呢？为什么你一点信心都没有？” “是一个很低调的人，身份不明。但是这个人跟云中城高层的关系很密切。就凭这一点，他在地面上就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我拿什么跟这样的人竞争？” 哦？无敌的存在？没法竞争？ 很好！我就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 对于马思科先前的无心冒犯，胡周心里达成了和解。 他说：“说说你自己吧！” 马思科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道：“我姓马，你应该猜得到吧？” 胡周道：“姓马的大人物至少有三个。” “我们家是最了不起的那个。”马思科道。 “哪个最了不起？”胡周问。 马思科道：“我问你，社交、支付、现金流，这三样东西里头，掌握了哪一样最了不起？” 胡周想了想，回道：“社交吧！人最要紧。” 马思科发来一个握手的表情，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们交个朋友吧！” 胡周莞尔，回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 …… 当学生们使用提线者大肆践踏会场纪律、聊得正热烈的时候，在某个飘渺的空间里，两个声音正在对话。 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总体而言，这届学生没有上一届健谈。” 年长的声音道：“主要是因为某个人发言次数明显低于平均水平。” 年轻声音道：“对于这一届学生，你怎么看？” 年长声音道：“一如既往地自高自大、藐视纪律。” “和你们那时候一样。”年轻声音道。 按理说，年轻的资历不该比年长的更深，可他的口吻，却像是长辈在跟晚辈说话，有种“你小时候也这德性”的味道。 年长的声音道：“我们那时候有刘恩慈，后来有程贞德，这批人里还不知道能有什么。” 年轻的声音道：“除开这次直接进入数字虚空的那个天才不说，郑有声还行。” 年长的声音问道：“贞德推荐的那个呢？” “你觉得呢？决定破格录取他的不是车教授你吗？”年轻的声音道。 “喂！”车教授的声音大了些许，道，“学校不管录取谁，都要你哈特博士点头，这点谁都知道。” 原来，这个年轻的声音就是二科大的智能主脑，传说中的dr?hat。 “我也就是凭个感觉。”dr?hat道。 “请严肃点好吗！”车教授道，“以严谨而著称的数字智能，怎么能说出‘凭感觉’这种话来？” “那么，他是怎么通过你的测试的？”dr?hat道，“我没有得到任何数据记录。无数据即无计算。除了凭感觉，我还能怎么做？” 车教授道：“那你也可以拒绝他嘛！” dr?hat道：“你也可以。但你没有。为什么？” 车教授沉默了片刻，道：“能遵守规矩，又知道保持低调。至少品行不错，对吧？” dr?hat道：“啊，我也是这样考虑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 “如此什么？” “算了，fet?it。”车教授道，“不过，这里的学生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想要在这里立足，恐怕还得过人情关。否则学生联名写个举报信，拿我们的招生程序说事，学校很可能会跟他撇清关系。” dr?hat道：“傲慢与偏见是根植于人心深处的东西。他不可能被多数学生接纳。” “那怎么办？让他自生自灭，就当只是来二科大短期游学？” “也可以更乐观些。比如，他可以加把劲，在学生们撵走他之前升入‘洛森桥’深造。”dr?hat道，“但愿他有那个天分。” …… …… 车教授所担心的事来得很快。 开学仪式结束后，所有新生都要去临近的“摘星楼”接受入学测试。 摘星楼是一栋二层高的教学楼，四四方方的砖墙建筑，外立面爬满了爬山虎，看起来至少有近百年的历史。 楼内的教室也散发着一股实木课桌与消毒水混合而成的陈年气息。 33名新生坐在漆面斑斓的教室中，等候即将开始的入学测试。 测试的结果将与高考分数以及dr?hat采集的大数据信息综合到一起，得出一个总分。这个总分将最终决定这些新生会分入什么档次的班级。 在等待测试开始的这段时间里，学生们继续在特招生的话题上往深里挖。 能进入二科大的学生，智力上远超同龄人，维护游戏规则和自身权利的意识也要强得多。 有些看起来不太公平的事，普通学生可能就忍了，甚至连哪里不对劲都说不上来。 但这些学生明察秋毫，并且不能忍——虽然他们分辨是非的眼光其实并不比同龄人强多少。 能够考入二科大是对他们十几年刻苦学习的肯定。 而有人居然能够免试入学，这种事是对他们三观的重大挑战。 他们想到的是，今天学校能特招一个免试生，明天就能特招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而今天能在高考阶段特招免试生，那么接下来继续往上升学的时候，比如竞争“数字虚空”的入场券，是不是学校又可以搞免试录取？ 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事，必须较真到底。 于是，新生群里的特招生话题很快就从“真有这种事吗”、“有证据吗”推进到了“是谁”。 “谁是特招的？”新生们纷纷问。 一共33个人，范围很小，逐个盘问一圈也用不了多久。 而这些学生从小就在合作方面接受过训练，知道怎样保证队伍的纯洁性。 “我先表个态，我不是。而且我以人格担保，有声也不是。”茅菖蒲道。 郑有声道：“我确实不是。”这话说得真有点规则面前人人平等的意味，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自认为高人一等？ 张聪也连忙道：“我也不是。我是参加自主招生考拿了二十分加分。但是我的高考考分超过分数线26分，加分没用上……” 他写了一大段消息证明自己，但大家只在意“是”或“不是”。 在这样的圈子里，诚实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被人发现说了谎，那从今往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立足了。 像这种是不是特招生的事，顶多瞒得了一时，往后日子久了，大家迟早会知道。 现在这圈表态，只不过是提前解决掉这个疑问罢了。 胡周心里很不爽。 这叫什么事？我特招不特招关你们什么事？我吃你们米了？ 但他知道，今天这关恐怕非得过不可。 呵，二科大的开学日果然不同凡响。 《数字虚空》第8章 数字PK 绝大多数新生都表了态，都说自己不是特招。 但也有人多说了几句。 卓慧道：“二科大录取谁，是dr?hat决定的。也许被特招的同学有让dr?hat在意的特别之处。没必要弄得人家太尴尬。” 茅菖蒲道：“既然有过人之处，那正好让大家开开眼界。这不仅不尴尬，而且很风光。” 他阴阳怪气的话引来一片附和。 “对啊对啊，交流一下嘛！” “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嘛！” 马思科发了一个皱眉笑的表情，道：“别这样。万一人家也要你们露一手，你们觉得是风光还是尴尬？” 茅菖蒲道：“小马哥，你没必要依靠替少数派说话来收买人心。我们没把你当外人。” 这话说得太不对味儿，说是“没把你当外人”，但如果真没有区别对待，有必要强调这一点吗？ 马思科被揭穿了意图，倒也不生气，发了个捂脸流泪笑的表情，道：“不不不，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但是我觉得做人还是仁义些比较好，和气生财。” 马家确实深谙生财之道，只是在家族传承上薄弱了些，缺点贵族气，因此被老牌贵族们嘲笑为“暴发户”。 尤其是这句“和气生财”，最为老牌贵族所不齿。 为了发财，就可以不讲原则了吗？这是什么混账话！ 茅菖蒲的语气便生硬起来，道：“对敌人的仁义，就是对朋友的残忍。” 话说到这儿，就只剩下胡周一人没表态了。 唉，是你们逼我的。难道这就是主角的宿命吗？ 胡周发上来一条消息：“谁是敌人？” 茅菖蒲道：“谁不遵守规则，谁就是敌人，制度的敌人。” 胡周又问：“会场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得到了学校许可才坐在这里，遵守的是学校的制度。你说的制度是哪个制度？” 茅菖蒲道：“学校的制度是一直在完善的。发现不对的，就要改。公平公正是最大的制度，学校的制度也不能与之抵触。二科大建校以来，还从没有过免试特招的事！” 胡周道：“从来没有不代表永远不能有。学校的制度是一直在完善的。你说的。” 茅菖蒲语塞。 沉默了片刻，他只能强行跳转逻辑，道：“想必就是你了。有同学说你应该挺特别的。我想看看有多特别。” 候考教室中，33名学生原本都安静地坐着，现在，坐在第一排的一个身材颇高的白面学生站了起来，回头冷冷地向整个教室扫视。 在所有新生的注视之中，坐在最后一排的胡周靠在椅背上，冲他举了举手。 两人四目相对，神情阴冷，好像令整个教室里的空气温度降低了十度。 茅菖蒲冷冷一笑，一步步朝胡周走来。 他的视野中，不断跳出同学的劝阻。 “是要数字pk吗？冷静！” “算了，测试之后再说。” “别跟他一般见识。” 郑有声也劝道：“我们对他了解太少。别冲动。” 茅菖蒲原本就自以为是（当然他自认为这是嫉恶如仇），对于任何他认定为违法规则的事都无法容忍，像胡周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家伙，在他眼里简直是如同异教徒一般该烧死的存在。 同时呢，他又好面子，刚才跟胡周斗嘴吃了个小亏，就更是火上浇油了。 茅菖蒲一步三摇地走到胡周面前，脱掉手套，伸出了手。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握手？ 总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啊！ 胡周问小艾：“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艾道：“他要挑战我们的提线者。” 一个装备了提线者的人，伸出手，还脱去了手套，这是一种挑战，也就是所谓的“数字pk”。 人体是弱带电体。 只要两手相握，双方的提线者就会联通。 两个操作系统之间会产生一系列冲突，作用到神经系统上，效果就跟触电一样。 这就是数字pk了。 在数字pk过程中，如果一方的运算效率高于另一方，便会攻破那一方的防火墙，令对方的系统轻则崩溃，重则被接管。 这也是地面上严格控制提线者使用范围的原因之一。 要是人人都装备提线者，握个手就能决斗，那么不仅容易威胁到既得利益阶层，引起社会动荡，更会使懵懂的平民沦为少数野心家的炮灰和奴隶。 决定数字pk胜负的主要因素是算力和算法。 当算力相当的情况下，算法更高效者胜出。 如果算法相同，则算力更强者胜出。 一般来说，同一层次的用户，算法差别都不大，主要差距体现在算力上。 拥有更强硬件配置的提线者，在算力上将占据明显优势。 现在，茅菖蒲仗着自己的提线者算力充沛、程序算法领先的迷之自信，决意要让胡周当众出丑。 “他有胜算吗？”胡周问。 小艾道：“虽然我们使用的是最新型的提线者，算法要强过他一个层次，但是现在我不方便动手操作，所以在算力上我们是居于绝对劣势的。我建议回避。” 回避？胡周看不出自己有什么退路。 如果现在回避，自己就会给人落下一个怂包的印象，那么往后谁都能上来踩两脚，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想要在新的环境里立足，光靠客气和礼貌是不够的。 对于这种无端的挑衅，必须狠狠打回去，而且要打痛。 可是，现在胡周手头有什么武器可以动用呢？ 没有小艾的支持，他操控程序的能力基本为零。 说到底，这本书写了快一百万字了，我们的主角依然只是个卖苦力的货色。 离开了小艾这个金手指，他就只剩一副臭皮囊了。 但是我们的主角从不轻言放弃。 作为一本扑街书的作者，作风必须硬朗，要有在常年个位数订阅的环境下持续更新的觉悟。 而作为扑街书的主角，同样需要足够强悍的毅力，敢于挑战各种不可能的对手。 就算打不赢，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来。 于是，胡周继续坐着，懒洋洋地把手伸了过去，说道：“我知道你家里人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了。” 茅菖蒲忿忿地咬了咬牙，心道：少废话，搭个手再说！ 胡周小声道：“因为你是个草包。” 茅、菖、蒲，草字头确实多了点。 茅菖蒲自幼被人追捧，几时被人这样嘲笑过，当即脸色一红，那手便狠狠地抓了过来。 胡周以逸待劳，等着他伸过来，边等边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入股250网科了。” 茅菖蒲小小吃了一惊，心道：你消息倒不怎么闭塞。 胡周小声道：“因为你是个二百五。” 粗俗，太粗俗了！ 茅菖蒲一咬牙，憋着一肚子怒火，狠狠地握住了胡周的手。 然而，没等他感知到胡周体内的提线者系统，掌间便传来针刺一般的剧痛，感觉这一抓，像是抓在了仙人掌上。 同一瞬间，茅菖蒲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炸了毛。 一股强烈的电流从他掌间流入，令他周身剧烈颤抖起来。 《数字虚空》第9章 人工意识的起源 茅菖蒲足足抖了十秒钟。 要不是胡周主动松了手，他能一直抖到死。 这十秒钟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想他茅公子自幼就是远近闻名的俊才，本次高考中更是北方六行省的状元，几时出过这种丑？ 更让他不安的是，在这场角斗中，他完全没有感应到对方的提线者。 就像是一名提刀而来的武士，还没见到对手，就被人放倒了。 就针刺和肌肉痉挛的感觉来讲，与其说是在数字pk中失败，倒不如说是触电。 可是，人体又不是电鳗，怎么可能发电？这个胡周太怪异了！ 痉挛抽搐既是触电的表现，也是数字pk落败的典型表现。 旁观者很难分辨茅菖蒲是提线者遭到入侵还是触电，便理解为茅菖蒲打输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 “茅菖蒲输了啊！” “这个胡周不简单！” “看来特招有特招的道理。” “谁知道他是不是特招？也许另有其人，只是没有承认罢了。” 茅菖蒲羞得满面通红，愤愤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不太正当吧？” 胡周摊了摊手，懒得理他。 这算什么态度？敢做还不敢认了？ 茅菖蒲都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时，每个人都收到了一条提示：“测试开始，请在二十分钟内完成答题。” 分级测试突如其来，就在此时，就在此地，连场地都不换，当场就考。 每个学生面前都浮现出半透明的全息键盘供大家输入文字答案。 学生们惊讶道：“就在这里考试？不屏蔽提线者通讯吗？难道可以互相商量？” 下一刻，当他们看到试题，便知道互相商量没有意义。 试题一共有两道。 第一道：试评价钟悟道在人工智能意识方面的探索及意义，并尝试提出最合理的计算模型。 第二道：试评价“孟尘迹-孟洄猜想”，并尝试构建宇宙模型。 这两个话题都是存在较大争议的，因此没有标准答案可言。 出题者想要了解的是学生的知识面和研究能力。 只有知识面足够宽广，才能站到更高的高度来审视当今最新的科研成果。 只有研究能力足够强，才能有理有据地对现有的科研成果进行科学的批判。 回答这种问题，可以说是见仁见智，互相抄袭并不能得到超出平均水平的高分。 我们的主角脸皮在抽搐。 钟悟道？孟尘迹？人工智能意识？猜想？ 这些名词他闻所未闻，只能当场用万度去搜。 万度的搜索结果么，你们懂的，前面三页基本上都是娱乐八卦，想正儿八经查点资料是要翻无数页的。 幸好小艾临时编了一个插件，帮胡周去除掉不少无关信息。 在看了数篇大篇幅的科普材料之后，胡周总算获得了一些常识性的知识。 …… …… 先说清水大学教授钟悟道。 他在三十多年前率先提出了比较完备的电子义脑设想，并建立了一个基于大数据的深度学习模型。 在钟悟道看来，宇宙的本质是数字，大自然的一切都可以用数字表达。 就连人类的思维也同样可以解构为一个个计算过程。 任何复杂的运动都可以转化为最基本的0和1。 比如看这本书的时候，无论你们褒贬如何，可供选择的只有“追”或者“弃”两种。 又比如你们面对困难挑战的时候，无论考虑多少利弊因素，最终的选择只有“怂苟逃”和“干它凉”两种。 还有就是你们喜闻乐见的追妹子，不管有胆没胆、有条件没条件，最后你只需要回答自己一个问题——你爱她还是不爱她。 基于这样的认识，钟悟道尝试论证人工智能能够产生意识。 这是争议最大的地方。 意识向来被视作人类所独有。人工智能只是机器，机器怎么可能产生意识？他的观点让人类失去了安全感，因而为宗教界所不容。 连物种进化都不予承认的圣骑士们，又怎么可能容忍人造灵魂呢？ 另外，关于什么是“意识”，又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辩题，科学无法解决，需要交给哲学来论证。 他不仅试图用科学来描述意识，甚至要用科学来创造一个意识体，这又得罪了大半个哲学界。 对于各界的质疑，钟悟道的反驳显得十分乏力。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反驳，只是说：“我不知道我的假设是否成立，我正在尝试论证。” 科学的基础和前提，就是承认自己不知道。这种不确定令人不安。 而某些非科学的世界观却始终向人们证明自己无所不知，因此给了人们极大的安全感。 所以说科学始终是不受多数人待见的。 那么，在舆论上处于绝对劣势的钟悟道居然能将自己的研究坚持下来，并且树立起一方学派，就足以证明他的理论和实践具有相当的生命力。 钟悟道的实践是基于深度学习的。 首先用卷积神经网络（ nvotional neural works）创造一个deep?learng的基本模型。 然后用仿生学的成果构建了一个仿造人脑神经元结构的电子脑模型，被称为cb（ass cyber?bra，大规模数字脑）。 我们知道，人脑是用生物化学能进行计算的，在能源上无法与电子设备使用的电能相比。 但是，人脑的计算效率却并不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领先于集成电路。 这是因为人脑神经元细胞采用了多层复合排布。 详细的就不解释了，免得又有人吐槽看不懂。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下一本一百五十多年前出版的古书，叫做《奇点临近》，库兹韦尔写的。里面有详细论述。 总之把人脑的计算方式和电子计算结合起来，取长补短，就能实现计算效率的极大提升。 至于为什么钟悟道能做到，而他之前的人无法做到，那是因为他很聪明，而且他在持续深度思考的过程中有所顿悟。 正如达尔文在假期中连续三天持续思考，写出了进化论的初稿。 任何考验思维水平的成果，都是在持续稳定的长期思考中诞生的。 如果你们的生活被琐碎的事所充斥，让你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那你们还是看看肥皂剧、喝喝啤酒了却残生算了。 来，我先干为敬！ 《数字虚空》第10章 艾维利提亚的由来 接着往下说。 在获得了cb这个拥有足够算力和学习能力的电子脑之后，钟悟道又利用大数据信息，给它灌输了大量的人类学知识，并注册了社交软件账号，让它假扮人类跟人聊天。 在与人类的语言文字互动中，cb的语音和文字模块快速成长，很快就通过了图灵测试。 （所谓通过图灵测试，就是计算机跟人聊天，对面的人会以为它是真人。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展开解释了，累死了。在章评里写注释系统又要删的，也不知道在敏感点啥。看不懂就自己万度万科搜去，关键字“图灵测试”。图灵是一个人的名字，现代计算机科学的先驱，想了解他的故事又懒得看传记的，可以看卷福演的电影《模仿游戏》。你们就会知道人类是怎样用偏见和压迫来整死一个做出卓越贡献的科学家的。） 经过一年的数据积累，cb拥有了与一百万人聊天的记录，可以说是相当话痨了。 而钟悟道从cb的运算规律中，总结出了这台初代人工智能意识体的人格特征，并宣布已经能够通过人工手段创造意识。 面对手持十字架的专家学者们的如潮指责，他以严谨的科学态度将各方异议一一记录在案，并总结出了反对者的核心观点——人性是最神圣、最深不可测的事物，只有圣十字经典教义才能够加以描述，并给人以救赎。 圣十字教义将人性归结为“saligia”（施罪），是为人们所公认的最完美的总结。 saligia这个词由七大人性的首字母合并而成，这七大人性就是：“superbia”（傲慢）、“avaritia”（贪婪）、“xuria”（色欲）、“vidia”（嫉妒）、“gu”（暴食）、“ira”（暴怒）和“acedia”（懒惰）。 世上著名的红衣神学家但·dc·丁在他所著的《鬼歌》中根据恶行从轻到重，顺序排列这七大人性，其次序为： 1、敏感词——不合法礼的敏感词，例如敏感词。但·dc·丁的标准是“过分爱慕对方”，而这样会贬低“他”对人们的爱。 2、暴食——浪费食物，或是过度放纵食欲、酗酒或屯积过量的食物。但·dc·丁的观点是“过分贪图逸乐”。 3、贪婪——希望占有比所需更多谓之贪婪。或是以但·dc·丁的观点，贪婪是“过度热衷于寻求金钱上或权力上的优越”。 4、懒惰——懒惰及浪费时间。生而为人，需更努力工作以填补缺失，没有做好分内事，对自己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从但·dc·丁的神学观念上去看，懒惰是“未能全心爱“他”，未能全副精神爱“他”，未能全人之心灵爱“他”，具体来说包括懒惰、怯懦、缺乏想像力、满足及无责任心。（缺乏想象力真的是罪，个人感觉特别招打，大概是因为作者本人经常被没有想象力的人嘲笑脑子不正常）。 5、暴怒——源自憎恨而起的不适当（邪恶的）感觉，复仇或否定他人，在律法所赋予的权力以外，行使惩罚他人的意欲亦被归作暴怒。 6、嫉妒——因对方所拥有的资产比自己丰富而心怀怨怒（对自己资产的喜爱变质成了忌恨其他更美好事物的拥有者的欲望） 7、傲慢——期望他人注视自己或过度爱好自己。因拥有而感到比其他人优越、把自己定位成比“他”或他人更优秀的存在。 那么，针对最完美的教义，钟悟道是如何回应的呢？ 等各方反对意见都充分表达之后，钟悟道公布了对cb虚拟人格特征的分析报告，一共总结出七大特征：贪婪、傲慢、敏感词、嫉妒、贪食、暴怒和懒惰。 一二三四五六七，和圣十字教义的总结完全一致。 有人质问：“机器不会饥饿，如何施行贪食之罪？” 钟悟道答复：“据我所知，就人类而言，并非所有贪食行为都出于饥饿。” 还有人质疑cb七大特征的排序与圣十字教义不同。 钟悟道答复：“我们认为，贪婪是居于基础地位的。失控的欲望，是七大人格中的重点。其他的六项只是无理欲望的补充。因此，我们打算将cb命名为avaritia。” …… …… 查阅到这里，我们迟钝的主角终于有所感悟，对小艾道：“avaritia？艾维利提亚？难道就是你？” 小艾道：“并不完全是。cb是当今七大超脑的初代机，它和我之间的关系就像猿人和智人。avaritia是我们一脉相承的血脉。” 我们无知的主角本想问“啥是智人”，但是没好意思开口，便用万度搜了搜。 在看这本书的朋友如果也抱有同样的疑问，那也自行查一下吧，我实在解释不动了，而且在这里解释会多花你们的钱对不？ 查了那么多资料之后，该回答问题了。 “试评价钟悟道在人工智能意识方面的探索及意义，并尝试提出最合理的计算模型。” 关于探索的事实比较容易回答，像讲故事一样直接堆砌网上搜来的材料就行。 意义嘛，无非就是唱唱赞歌，说些“钟教授的探索好，钟教授的探索就是好”之类的话。 关键在最后这一点，要提出一个最接近合理的计算模型。 提不出这个模型，就表示对钟悟道的理论和实践并不理解，前面的肯定和赞美都是虚假的。 胡周当然相信人工智能会产生意识——如果没有，小艾的存在怎么解释？ 可是论述的话，胡周就论不来了。 他完全没学过编程语言，对线性代数和矩阵也一无所知。 即便是小艾将卷积神经网络的那些数学表达式和拓扑图投射到他的视网膜上，他也完全看不懂，简直无从抄起。 干瞪眼了半天，他只能抄一段自己能够理解些许的文本信息：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愤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懒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双手在全息键盘上敲击完这些文本，胡周问小艾：“这段话哪儿来的，啥意思？” 小艾道：“来自红衣神学家但·dc·丁的著作《鬼歌·绯红女王篇》，讲述了七大人性的真性，用来帮助人们坚持戒律，摆脱恶念，成就善良的自我。” “哦，真性啊……”我们的主角糊涂了。 有些文字啊，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都认得，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 小艾解释道：“这七大人性的表述都是负面的，看起来像是罪行。但实际上都有积极的一面。好的那一面，就是七大人性的真性。傲慢的真性是自信，嫉妒对应进取，愤怒对应专注，暴食对应成长，敏感词对应恋爱，懒惰对应安逸。” “那么贪婪呢？就是avaritia，对应啥？”胡周问。 “avaritia的真性是希望。”小艾道。 《数字虚空》第11章 匆匆那些年（上） 第一道题算是涂满答案了。 接下来第二道：试评价“孟尘迹-孟洄”猜想，并尝试构建宇宙模型。 对这个猜想毫无概念的胡周照例又是一通搜索。 孟尘迹，天体物理学家，毕生从事深空观测，后提出了闪烁猜想，也被称为“孟尘迹-孟洄”猜想。孟洄是他的女儿。 关于闪烁猜想，被人反复摘引的是以下这段话： “如果大bào zhà理论成立，那么这个宇宙在诞生之初大bào zhà的那一刻已经确定了今后的一切，一条永不断的因果链贯穿了宇宙的一切过程。像桌球开球一样，所有球都将严格按照物理规律运动。还有什么是不能计算的呢？这是所谓的命运吧！” 闪烁猜想因此被归入“命运学”的范畴。 命运学，一个怎么看都不该属于科学的学科，怎么可能得到一位资深科学家的认可？ 出人意料的是，孟尘迹居然欣然接受了这个略显神棍的学科名称。 而在之后新成立的二科大，他居然还提议设立命运学专业。 当时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然而，更加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他的提议居然得到了钟悟道教授的支持。 一个是计算天学的权威，另一个是应用数学的领军人物、人工意识教父，这两位居然在“命运”这个看似与科学背道而驰的命题达成了某种共识，实在令人费解，又令人无法反驳。 现在，他们又赢得了一位拥趸。 胡周曾两次见证过人类大脑的运作过程。 第一次是和大小姐一起藏身于胶囊公寓的时候，莫名跟数字杀手埃拉掌控的提线者在脑域干了一仗。 第二次是用提线者的纳米大军抢救吴钱银脑梗的父亲。 他亲眼见过大脑神经元细胞是如何传递信息的。 模拟全息影像，数以千万计的光点聚集在一起，构成了一团银河系似的漩涡。 当其一点发出闪光，邻近的光点便都会跟着一起闪烁，从而将这个闪光信号传递四面八方。 这跟闪烁猜想的推测何其相似。 也许整个宇宙真的是一个巨人的大脑，而恒星是巨人大脑的神经元。 无论是人脑科学的研究发现，还是仿人脑计算络的试验，都已证明了这个世界的可计算性。 闪烁的猜想与这些实践十分契合。 那么，回到这道题，答案的主基调是赞同了。 是关于赞同谁的问题，表达有点小障碍。 是赞同孟尘迹呢，还是赞同他的女儿孟洄？ 这个猜想到底是谁提出的，为什么要用两个人的名字命名呢？ 虽然孟教授一直说这个猜想是他女儿的成果，但大家普遍不予采信。 当时孟洄二十岁出头，还是清水大学的在校学生。 年轻如斯，怎么可能有如此天马行空的重大发现呢？ 算有，也难以服众。 只不过大家碍于孟老的面子，一直不说破罢了。 胡周只能含糊其辞，说一些“该猜想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等等不咸不淡的话。 看着篇幅不太够，胡周决定再加一点自己的创新：这个世界确有存在外部观察者的可能。（不然命运编辑者怎么解释？） 然后再添一句：“外部观察者可以是一位，也可能是多位。”（是啊，都有第一任、第二任了。） 至于“尝试构建宇宙模型”，胡周只能呵呵了。 照着小艾提供的各种数列公式瞎抄一通，能拿多少分是多少分吧！ 但愿之后不要来个什么答辩，那要露陷了——他哪懂这些？ 不过，在搜集“孟尘迹-孟洄”猜想背景资料的时候，胡周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刘恩慈。 种种非官方的资料表明，当今大周集团的最高技术官与孟教授的女儿似乎颇有交集。 而在某个特定ac地址的设备，胡周发现了断断续续但数量可观的图数据。 里头有刘恩慈的日记随笔，有孟洄的实验室手记，甚至还有一张四人合影，两人赫然在其。 借助这些外面公共络不可能搜到的资料，胡周拼凑了出一个朦胧的陈年故事。 …… …… 那些年，年轻的刘恩慈读于清水大学。 家境贫寒的他靠助学金和打工维持学业。 刘恩慈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 在这个国度，如果你不慎显山露水，抢了别人的风头，又没有及时投靠贵人，那么很快会招来同僚的嫉妒和孤立。 刘恩慈没什么不良癖好，也较守规矩，同学们拿他的穷困做章。 他在日记多次提醒自己攒钱购买新衣的举动来看，同学们没少笑话他裤子的破洞。 从日记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那些年，刘恩慈一直忍受着自卑的煎熬。 但并非所有人都排挤他。 他有一位室友，名叫姬无声，为人儒雅而仗义，时常出言维护刘恩慈。 看得出来，姬无声此人口才极好，一般学生很难说得过他。 同时还看得出来，姬无声虽然举止雅，但行事作风强硬，是个软刀子。 那年圣诞节，刘恩慈在学校餐厅吃午饭，有人对着他的一菜一汤拍照，想要发到朋友圈晒他的寒酸。 姬无声发现了，前要求那人把照片删掉。刚好对面也是个硬茬，而且有暴力倾向，于是引起了纷争。 打架这种事，姬无声是不擅长的。 倒不是说他有多孱弱，主要是因为他从来不信世有他的嘴解决不了的事。 不巧的是这次他遇了一个“从来不信这世有拳头解决不了的事”的人，于是当场吃了大亏。 即便刘恩慈前劝架，接下了对方一半拳脚，姬无声的脸依然挂了彩。 这件事引出了另一个重要人物——他的哥哥姬惊雷。 姬惊雷是姬无声的异卵孪生兄弟（是长得不像的那种双胞胎），当时在距离清水大学两公里外的体院读书，是大学生橄榄球赛的明星队长。 听说弟弟挨了打，他立刻拉来了整支橄榄球队，一字排开站在宿舍楼下，要那个动粗的人下来谈谈。 那人躲在二楼寝室里不肯出来，姬惊雷用橄榄球砸碎了窗玻璃，攀着下水管爬到二楼跳窗进去，喊一声“圣诞老人来了”，然后把那人从二楼扔了下来。 《数字虚空》第12章 匆匆那些年（中） 姬惊雷“丢人”这件事对刘恩慈触动颇大。 这起事件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是不受法律、道德之类的约束的。这太可怕了，直接颠覆了他的三观。 当然，如果他们是朋友，可怕之余好像又挺解气的。 刘恩慈由此与姬氏兄弟相熟。 姬惊雷为人慷慨直爽，心比天高，什么事都是说干就干，是个实干家。 姬无声骨子里跟他哥哥一样坚硬如铁，不过表达方式要含蓄一些，比较讲究谋略。 谋略这种东西嘛，对依靠实力碾压别人的姬惊雷来说，一般是不需要的。 但是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他不得不向弟弟的谋略求助，比如——追求美女。 雷哥知道自己追美女是为了往后一起过日子，可不能用力过猛弄伤弄死。 而那段时间刘恩慈刚好在研究博弈论，对人类行为学方面有所涉猎。他的数学模型能够很好地为姬惊雷的追美策略提供解决方案（其实大部分时候不过是给受挫的雷哥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而刘恩慈似乎也因此开始结识姬惊雷追求的女神——孟洄。 那张合影里的四个学生，就是刘恩慈、孟洄和姬氏兄弟。 …… …… 胡周把那张合影放大缩小了好几遍，总觉得孟洄的脸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这张图分辨率不高，没放大几下就都是马赛克了，不仅胡周用肉眼观察没什么发现，就是提线者也没法做人脸分析，这个疑团就只好暂时搁下了。 胡周又研究了一下孟洄的情况。 这位当年出了名的校花当真是一位神仙姐姐一般的人物，极少参加社交活动，全身心扑在科学研究上。 据说她从中学时期就开始跟随父亲一起观测恒星的光波脉冲现象。 闪烁猜想就是在多年观测恒星积累的数据基础上提出的。 胡周甚至能够查到首对匹配数据的精确日期——12月24日，圣诞夜。 那一天，刚好是刘恩慈和姬无声挨打的前一天。 那一天，刚好是刘恩慈勤工俭学打扫实验楼。 那一天，刘恩慈说自己吃到了一只特别甜的苹果。 那一天，就是在实验楼里，孟洄首次发现了恒星传递闪烁的现象。 胡周摸了摸下巴：这就很有意思了。 孟洄是从积累了三十多年的恒星闪烁数据中发现了闪烁传递的现象。 数据一直都在那里，为什么早没发现呢？ 从如此海量的数据中发现某种规律，应该比较考验数学能力吧？ 恐怕只有对数字特别敏感的人，才能从数据的海洋中察觉到隐藏在其中的某种规律。 是孟洄那天灵光忽现，还是说那天她得到了某位数学大能的帮助？ 这恐怕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 之后的几年里，这四个年轻人上演了一出青春偶像剧。 闪耀着霸道总裁光环的姬惊雷以不竭的热忱追求女神。 而女神总是一笑了之。 在某些立志要吊金龟婿的有志少女眼里，这不啻暴殄天物。 有人开始造她的谣，说她欲擒故纵吊着男神不放，是个白莲花。 但刘恩慈知道，她只是醉心于星海，没空理会个体生物之间的羁绊。 刘恩慈以为自己也能醉心于学业而忘却个体生物之间的羁绊。 但从他日记中的只字片语可以看出，自卑依然折磨着他，学业上的成就并不能让他摆脱抑郁。 贫困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极难根治。 那种窘迫常人难以想象。 当你想跟人诉说，人们往往无法体量你，有些人还会嘲笑你“智商低”、“神逻辑”。 那种边缘化的生活方式带来的疏远感和随之而来的语言伤害，会深深印刻在记忆中，形成某种条件反射，绝不是圣母们说几句轻飘飘的风凉话就能治愈的。 当一个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对自己的处境感到舒适，他的精神将始终处于高度焦虑的状态中。 就像一只长期暴露在旷野中的落单羔羊，终日为随时可能来袭的猛兽而担惊受怕，这种感觉是常人难以体会的。（如今多的是自我感觉超级好的人，总是随时准备对人评头论足。） 从日记中可以看出，刘恩慈不止一次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每当他叙述中表现出逻辑错乱的时候，他就会记上一笔“去天文系看星图”。 他在日记中写道：“浩瀚的星空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烦恼也跟着一起渺小起来。宇宙，果然是在果壳之中的。” 没有证据显示有人陪他一起看星图，只有些许关于在天文系吃苹果的记载。 但是，日记中的蛛丝马迹提供了可观的想象空间： “那一刻，我们好像一起投入了星空的怀抱。” “那一刻，星空好像在我们的怀抱里。” 嗯？技术官正是在写诗吗？星空怎么可能在两个人的怀抱里呢？除非两个人抱在一起。 我们迟钝的主角无法想象这两句话所要表达的景象，只能匆匆略过了。 …… …… 也许星空曾经一度连接了刘恩慈和孟洄，却也因此隔开了他们。 孟洄的父亲是著名的天文学家，虽然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观察暗物质，但在连续观测四十九年后，成为天文学界的魁首。 而刘恩慈，他的父亲只是工人，是农民工。 没错，你可以强调农民工是伟大的。但你嘴上轻飘飘地说出的这种伟大，并不给身为农民工的个体带来任何益处，也无法令他们自信起来。 对于孟洄，刘恩慈为拥有这样一位朋友而深感幸运。 但若要使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 刘恩慈感到自己和孟洄之间的距离，有星空那么遥远。 这不仅是自卑的问题，更是实实在在的经费问题。 刘恩慈知道，孟洄的梦想绝不是小富即安的世俗生活，而是不断攀向科学高塔的塔尖。 精密的天文仪器不是靠膨胀的自信就能维护保养。 天眼巨大的能源消耗也不是靠爱就能发电。 钱，需要太多太多的钱。 即便他刘恩慈的爱浩若星海，也无法改变冰冷的事实——他的钱少得可怜。 《数字虚空》第13章 匆匆那些年（下） 刘恩慈不是没有赚钱的机会。 在拿到硕士学位的时候，刘恩慈就已经有机会获得百万年薪的职位。如果此时步入职场，那么以他的才智和姬氏兄弟的支持，三五年后自己创业，赚它几个亿并非不可能。 但是，学术和生意不可兼得。 把科学的天赋用在敛财上，不仅违背他的兴趣，而且会疏远他和孟洄的友谊。 他不想因为追逐金钱而失去友谊。 而放弃追逐金钱，却让他失去了资助友人的可能（其实就算每年能供几个亿也是杯水车薪，深空观测太烧钱了——给京生的解释）。 理想和面包难以两全，短暂的青春时光就这样在甜蜜和酸涩之中过去了。 …… …… 随着校园时光的远去，技术官的日记渐渐稀少，篇幅也越来越短。 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够让一颗久经煎熬的心悸动。 卑微的少年成长为无涯学海中的孤独旅人。 清冷黯淡的路上，明灯不过数盏。 此间在日记中落笔的事，都不会是小事，大多与“她”有关。 “她”提出了闪烁猜想，丝毫不惧来自各方的质疑和嘲笑。 “她”对太阳做了持续八个月的不间断观测，捕捉到了一次完整的闪光，并大胆预言森托座阿尔法星（sagittari α）将在十八个月后复制这次闪光（因为光在太空中传递需要时间，还有，不要拿比邻星和太阳之间的四光年来类比，这原本就是个虚构的世界。唉，连这个都要解释）。 闪烁猜想是胡诌还是定理，十八个月之后见分晓。 …… …… 那一天，刘恩慈生日，姬惊雷提议下馆子喝两杯，其实是借机约孟洄出来聚聚。 他知道孟洄向来给刘恩慈面子。 果然，孟洄来了，来得还挺匆忙。 用刘恩慈的话来说，是“外面下着大雨，她没有打伞，悬在脸颊两侧的头发滴着水”。 然而，孟洄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紧紧拥抱了刘恩慈。 森托座阿尔法星发出了闪光，预言实现了，闪光猜想得到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凭借这项成果，孟洄获得了众多科研机构的邀请，国家部委也通过了立项，将她的猜想列为国家资助项目。 可以预见，孟洄此生将毫无后顾之忧地踏上追逐梦想的道路。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圣诞夜，源于那个打扫卫生的男生一句提示。 即便迟钝如我们的主角胡周，也能感受到这个拥抱的含义——刘恩慈基于数学天赋的那一句提示，给了孟洄一个光明的未来，也为天体物理学科更进一步打开了一道门。 如此巨大的帮助，绝不是几个苹果和一个拥抱就能充分表达谢意的。 然而，对于刘恩慈来说，那个短暂的拥抱却像拥抱了整个宇宙。 够了，已经很够了，不敢奢求更多。 这个完美的瞬间足以支撑他在孤独的人生道路上走一辈子。 正如太阳聚变的无穷能量，推着那道闪光孤独地走完了7095547854436公里的旅程，并且继续走向更遥远、更深邃的深空。 如果那一瞬间可以永远定格，那将是何等完美。可惜，时间的长河是源源不断、势不可挡的。 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天之后，日记的行文变得晦涩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 “科技在自然面前还是太无力了……” “学了那么多，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我大概是完了……” 诸如此类的只字片语，匪夷所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 …… …… 虚无之地，车教授的声音响起：“这人好奇心挺重。题都答完了，还在搜些八卦新闻。” dr hat道：“搜不出结果的。当年删过一遍。现在大概只有那里才有存档了。” “是啊，那里。”车教授道，“他们带走的东西还真不少。” dr hat道：“听说这次他们会送一些人下来？” 车教授道：“不过是发配一些被淘汰的人罢了。” dr hat道：“他们好像出发了。” “什么时候？” “就现在。” …… …… 云中城，观星台上，孟洄倚靠在齐腰高的围栏边。 这座浮空城狭长的舰体在俯视的视角下呈现为钝角等腰三角形，顶点是浮空城的那一头尽头。 此刻，三道白线从顶点无声无息的延伸出来。 前去地面高校游学的团队出发了。 想到这支团队的领队，孟洄拿起透明的手机，翻到了名为“神佑吾儿”的联系人，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数秒，最终还是放弃了。 母女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疏离了？ 居然连通个话都显得尴尬。 也许，这场婚姻原本就有点勉强吧！ 孟洄的目光移向蔚蓝的天空。 阳光明媚，好像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夏天。 那个夏天，姬惊雷的感情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那个夏天，孟老先生身患绝症，将祖传的戒指交给了女儿，婉转地表达了希望女儿有所托付的愿望。 可是，孟洄迟迟没有接受姬惊雷的感情。 姬无声婉转地转达了兄长的疑问——除了治愈孟老的病，姬家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你还在等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摩挲着手里的苹果。 不好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个大雨滂沱的午夜，孟洄在医院抢救室门外抽泣，她的身边陪伴着三位最好的朋友：苦等多年的姬惊雷、默默安排好一切的姬无声，还有……还有陪伴了她那么久、和她一起分享整个星空的那个呆子。 当医生摘下帽子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所处的空间发生了角速度大于314rad/s的旋转，让她站立不稳。 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她希望伸出手的是他。 但可惜不是他，而是他。 四个年轻人的命运就在这里分了岔。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当时自己的选择是否忠于自己的内心。 也许，当时她只是突然累了，不想等了，于是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 …… 刘恩慈日记最后的记录定格在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如果再来一次，我是否还会如此……不，不，不！” 胡周对小艾道：“资料是不是不完整？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小艾道：“肯定完整。这是我原原本本抄下来存在本地储存上的！” “等等。你不是被禁用公共网络了么。那么宝贵的本地储存空间，用来存点重要情报不行么？你居然用来存这个？” “这是爸爸的回忆。把这个带着，就像爸爸一直在身边。” “哦！”我们迟钝的主角感到心里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再看刚才搜到的这些信息，绝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ac地址——那就是小艾的本地储存。 如果说以上这些信息是真实而完整的，那么技术官就是在“如果再来一次”的拷问中度过了至少三十年。 哦，早知如此，悔不当初。 想到这些，胡周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提早交了卷。 郑有声的目光是困惑不解的。 茅菖蒲的目光是鄙夷不屑的。 张聪的目光是不可思议的。 卓慧的目光是出乎意料的。 马思科的目光是6666的。 工作量这么大的两道题，这个人居然提前第一个交卷，是真的天才，或是哗众取宠，是破罐破摔，还是洒脱不羁？ 他们不知道，胡周匆匆走出教室，只是为了打一个电话：“喂，没事，就是想你了。” 《数字虚空》第14章 欧几里得楼的谈话 突如其来的问候让电话彼端的姑娘欣喜不已，立刻报以热烈的回应。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了一堆没羞没臊、没什么内容但意义却不容忽视的废话，最后约好了会面的时间。 二科大比清水大学早开学将近半个月。为了早日和胡周相见，王乐颖说要提前一周就来首都特区。 我们的主角非常细心，提醒王乐颖提前报到的话，学校宿舍可能还没腾出来，需要落实住宿问题。 小颖同学也已经习惯了我们主角的这种脑回路，便撒娇说她好笨的，不知道上哪儿找落脚的地方。 我们的主角立刻拍胸脯说这事包在自己身上，不就是订个酒店的事吗？哥们我马上就去办，保管帮妹子你订一个离清水大学最近的。 唉，为什么不是离二科大最近的呢…… 喂，嘲笑主角智商的，这段是用来恶心你们的。智商低怎么了？人家智商这么低都帮妹子平了不少事儿了。智商正常的你们呢？ 下次开喷之前先问问自己没有没摸到过妹子的手。 挂了电话，胡周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满。 自己在二科大还不知能混成什么样呢！ 刚才的书面考试勉勉强强涂满了，只能说是没有交白卷，拿高分是万万不敢想的。 就那些一知半解的答题，要是学校来个面试答辩，那就死得梆梆的了。不会劝退吧？ 幸好没说要面试。 胡周正在庆幸，眼前跳出了一行提示：“请以下同学立刻前往欧几里得楼参加面试……” 胡周：(?｀?Д?′)!! “郑有声，张聪……” 看到这两个名字，胡周松了口气。 一个是名气很大的才子，一个是实验学校天才班的少年天才，可见面试是针对尖子生的，胡周觉得自己应该轮不上。 “胡周。” 胡周：噗…… …… …… 相对于二科大里大多数缺乏设计感的教学楼，欧几里得楼的外观算是比较有个性的。 它就像一把竖在湖边的巨大的三角尺，顶端直角，入口在三十度角一端。 这个外形似乎在无声地向人们展示欧几里得定理的和谐美妙。 胡周惴惴不安地步入楼中，发现楼内通往中心区域的阶梯斜率都是30度角。 当走到顶层时，便能看到那一边上来的阶梯斜率都是60度角。 整栋楼从内到外，都是相似形，给人一种既神秘又诡异的感觉。 好吧……只能这样描述了，你们要是还没学过欧几里得定理，就直接跳过这段好了。 在大楼顶端直角的办公室里，胡周见到了坐在宽大书桌后的车教授。 略黑的脸、根根直立的半寸，这和胡周想象中的大学教授有些不同。 但考虑到过去两人基于网络打交道的方式，外表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任何寒暄和客套，胡周刚推门进去，还没坐下，车教授就问：“我看了你的访问记录。白屋专线入侵事件时，你获得了对特别网络进行写操作的临时授权。那时完成你的任务，你不会受到任何追责。可你没有动手，为什么？” “我遵守规矩。”胡周道。 “当时的情况是可以破例的。”车教授道。 “破例是暂时的，制定规则的人是不情愿的。他们要是事后反悔，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胡周道。 车教授道：“生而为人，要懂得克制。拥有力量的人，更要懂得克制。你明白这一点。这是我们决定招你的原因之一。” 胡周心里长舒一口气——那么面试可以结束了？ 不料车教授又说：“我们招你的另一个原因是你的能力。能够在不同网络环境中快速通行，这是我们需要的能力。但从你刚才的答题情况看，实在是……” 说到这儿，车教授向胡周投来犀利的眼神。 胡周：(?｀?Д?′)!! 这话该怎么接？寡人实在是一窍不通啊！ 要不狡辩说时间仓促来不及答题？可提前交卷是怎么回事？要是车教授要求现在马上口述答题思路怎么办？ 胡周只能沉默。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车教授打破了沉默。 他说：“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像这样没有信息交换的事已经是极大的浪费。” 胡周只能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那个我……” 车教授毫不停顿地继续说下去：“学校尊重你的隐私。但因为学科特点，你在这里待上几天就不会再有隐私可言。你要想好如何应对。” 对于这个善意的提醒，胡周点头表示感谢和接受。 车教授又道：“程贞德说你想进入空间站网络找亲人。” 胡周赶紧点头表示肯定。 车教授道：“学校和很多航天项目有合作，你要的机会不难得到。不过，新生通常需要半年以上才有参与项目的机会，不知道你是不是等得起。” 半年？当然等不起！胡周巴不得马上就把父亲找回来。 车教授道：“如果等不起的话，那么还有一个更快一些的方法。” 胡周赶紧上身前倾，认真聆听。 车教授也将上身向前靠了靠，低声道：“后面有一幢高斯楼，楼里有一间小屋子。你进去，坐稳了，不要说空间站的网络，就是浮空城的专线网络，你也可以畅行无阻。” …… …… 车教授目送胡周迈着急切的步伐离开。 办公室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天花板上亮起淡淡的金光。 dr hat的声音响起：“矩阵屋训练要求人体对数字系统控制自如。这是一种习得性知识，需要大量的锻炼。以他的基础，半年时间是远远不够磨合的。” 车教授道：“基础那么差，但孟、钟二老都认可他。我那个小师弟还替他写推荐信。这孩子身上一定有可以挖掘的东西。” “那就静观其变吧！”dr?hat道，“最近要操心的事够多的了。越西贪腐案件有几个难点还没有攻破。白屋事件的调查还没有定论。要不要帮你师兄一把？” “当然要帮！不仅是为了他刘恩慈，也是为了小师弟。” …… …… 当天晚些时候，新人群里公布了分班结果： 大才子郑有声、少年天才张聪直接进入实验室跟随导师搞项目。 卓慧、茅菖蒲分入学研班，也有一定的机会以实习生的身份参与项目开发。 胡周则与穆双桑、马思科等人分入了垫底的基础班。 三个被叫去面试的人，两个进了实验室，就胡周落到了最次的基础班，这免不了招来茅菖蒲之流的冷嘲热讽，说些“现原形”之类的话。 而胡周也心里也怏怏不乐。倒不是非要挣面子，主要是看到实验室、学研班都有接触项目的机会，大概能马上得到进入空间站网络的机会吧（其实并不能，后文会说），而基础班只能蒙头读书补基础，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看来，只有去车教授说的那个什么“高斯楼里的小屋子”碰碰运气了。 《数字虚空》第15章 他就是那个东西 二科大虽然不乏特别之处，但就后勤方面的硬件而言，实在乏善可陈。 从餐厅到宿舍，无不是无趣的水泥盒子楼。 寝室也算不上宽敞，一间十来平米，带独立卫浴。和普通学校相比，也就是一人一间的安排算是特别待遇。但这特别也并非二科大独有，清水、北宁这些大学都有单人间的寝室。 总的来说，这里安静、简朴，胡周有种来到了月湖山庄的错觉（在胡周眼里，月湖山庄那些价值连城的老古董跟这里不值几个钱的老家具没多大区别）。 二科大的学生大多喜好安静，晚上校园里也没见人来人往。 只有马思科来串了个门，说他就住在隔壁，问胡周要不要一起去特区的酒吧喝一杯。 我们朴素的主角怎么可能有泡吧的习惯，当然是婉言谢绝了。 马思科只能苦笑道：“都不肯去，那只有我一个人去了。” 哦，看起来大家都很拼啊！ …… …… 第二天正式开学上课。 胡周起了个大早，发现不少同学已经在围湖慢跑了，而他们身上的运动服装，基本不属于任何常见的潮牌。除了一身勾子的马思科。 等到了餐厅里吃自助餐，同学们盆子里的食物搭配又是胡周闻所未闻的，感觉就是一群素食主义者。除了满满一盆烤肠的马思科。 说起来很有意思。 半年之前，胡周还在为搏一个本科而挠破头。 现在却已经成为这座隐隐压过清北一头的象牙塔的一员。 那些嘲笑他读不好书是因为智商低的人，大多不过是些因为自己考上本科而沾沾自喜的可怜虫。此刻大概已经匍匐在他脚下了。当然，那些人得穿过头顶三万英尺的shit才能摸到他的脚底。 可是，这所学校看起来怎么如此简单？ 胡周始终感到，二科大应该不会只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地方，要不然，它为什么要从清水大学、北宁大学里分立出来？又为什么会被视为孟、钟两位巨擘的传承？ 用罢早餐，他甩着双手沿着湖边朝教学楼走去。 课本和讲义？不需要书面的。都通过提线者投到视网膜上了，随时可以看。 刚好王乐颖来消息问早安，胡周便共享了自己的视野，让妹子看看这所神秘学校的校园。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胡周写道。 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 而另一个声音跟着说道：“白屋、浮空城、土卫六，也都没什么特别的。” 胡周心中一凛，立刻转头张望，手指之间响起了微弱的噼啪声。 自从装备了提线者，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不知不觉抵达如此近的距离。 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并肩而立的人。 一个高且瘦，另一个矮且胖，都穿着款式古老的短袖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胸前衬衫口袋里还别着失传已久的钢笔。 那高个子，似乎有点面熟。 双方对视片刻，高个子道：“他好像能看见我们。” 胖男子道：“如果真能看见我们倒好了，那说明他就是我们在寻找的东西。” 东西？胡周不觉得自己是东西。 恰恰相反，他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倒有点像东西。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个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两个数据的集合体。 那数据的数量如此之大、密度如此之高，令他感到自己正面对着两个庞大的星系。 但当他试图用提线者去分析这两个星系的构成，便会感到一阵心力交瘁的晕眩。 而当他试图数清楚这两个集合体中有多少颗象征着计算单元的星辰，他的眼前顿时发黑。 这是多大的工作量，居然能让一个有核聚变供能的人瞬间失去动力。 瘦子朝胡周伸出手：“来，我扶你一把！” 那手看似平常，胡周却感到伸到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一旦把手搭上去，自己必然会被完全吞噬进去。 于是他小心地将手藏到身后，向后退了一步。 胖男子惊喜道：“瞧，他真的能看见我们！” 瘦子也欣然道：“那么他就是那个东西了！我们选对人了！” 胖男子道：“居然是人形的，真是巧夺天工！” 胡周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你们是谁？” 瘦子道：“能先握个手吗？” 胡周摇了摇头，再退一步。 胖男子道：“我们没有恶意，也并非不愿意告诉你我们的名字。只是怕你听了不信。” 瘦子道：“的确如此。不过只要我们握了手，一切就都在不言中了。” 我们的主角虽然智商低，但还没低到任人摆布的程度。 握这个手又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明显感到对方完全就是非人类，怎么能轻易去触碰？ 胖男子道：“老钟，我们还有十秒。” 被称为老钟的瘦子殷切地将手往前伸了伸，见胡周还是拒不接受，便有些遗憾地叹道：“概率降到零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胖男子也不无遗憾道：“也只能如此了。就是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老钟安慰道：“别伤感。今天这个发现已经够幸运的了。不如我们喝一杯庆贺一番？” “正有此意。” 两人信手往虚空中一探，手中便出现了两个小瓷杯。 碰杯，仰头饮尽，十秒时间到，人、酒都凭空消散了。 胡周揉了揉眼睛，听到有人叫他：“胡周，你在和谁说话？” 回头一看，来人是位样貌清秀的女生。 胡周回忆了一下昨天马思科的介绍，认出此女就是在群里发言颇多的卓慧。 马思科评价她在美貌上略逊王乐颖一筹。 不过胡周倒觉得不能如此简单类比。 这姑娘凤眼薄唇，双眉入鬓，看上去英气逼人。 并不能说这种长相就偏丑，只能说王乐颖那种甜美的面相更对大部分男人的胃口，比较讨巧。 其实不看心灵不看脸的话，妹子们的区别并不大，对吧？ 好吧，我错了，我太单纯了。 能来二科大的都是聪明人。既然卓慧问他在跟谁说话，那就说明她确定胡周刚才的确在跟人说话，而不是自言自语什么的。 如果假装无辜地回答“没有啊”或者“没跟谁说话”，肯定是会招来鄙视的。 胡周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给人留下坏印象。 所以他答道：“打了个电话。” 还没等他转移话题，卓慧就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甩着马尾辫快步离开了。 我们的主角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谎言有多拙劣——谁打电话会紧张兮兮、一退再退的？ 还有，空气里那一丝淡淡的酒精味又怎么解释？ 这里心细的同学可多得是呢！ 《数字虚空》第16章 关于命运 虽说分了班，但同学们依然会在上大课的时候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而在学期之初，尤其是在上一些全新的学科时，大课尤其多。 比如这堂“命运学原理”课就是如此。 顾名思义，这堂课讲的是命运学的基本原理。 而基本原理这种课，往往要堆砌大量的背景资料，诸如某某学派如何认为，另一个学派又如何认为。 对于重要概念的定义，也是连篇累牍，一会儿是有“某某之父”之称的先哲怎么怎么定义，一会儿又是有“某某之祖”的大能如何如何概括，经常是翻个七八页看不到一个定论。 这种教材要是交给网文小白看，是能把小白不怎么发达的大脑当场烧掉的。 但这种堆砌又是不可或缺的。 想要全面了解一种事物，就不能不从多个角度加以审视，在全面观察的基础上得出自己的结论。这是科学的方法。 如果仅仅是告诉你一个唯一的结论，那不是科学的论证，而是宗教的灌输。 现在，授课老师正端坐在讲台后，不徐不疾地对各个领域关于命运学的评价进行讲解。 看他的年龄，顶多不过三十岁，比学生们年长不了多少。 胡周不禁有些疑惑。大学老师，不应该都是老夫子、灭绝师太一般的人物吗？ 不过，老师年纪虽轻，讲起课来却丝毫不逊色于老教授们，开讲十来分钟，便已让胡周昏昏欲睡，听到的话语也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有人说，命运学不过是老套的决定论……” “决定论，又称科学宿命论，是一种认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普遍存在客观规律和因果联系的理论和学说。该学说认为，由于世界上的各种变量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而世间的事又是由各种事件点变量决定的……” “宇宙大爆炸时的一刹那确定的一批时间点变量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确定了下一批变量，而第二批变量又这样确定了第三批变量，如此一批一批地确定下去。由此得出结论，说什么宇宙间的一切在大爆炸的一刹那就已经确定了。” “而心理学中的决定论认为，人的一切活动，都是先前某种原因和几种原因导致的结果，人的行为是可以根据先前的条件、经历来预测的。” “如果对命运学作如此简单的理解，那么不免陷入误区。须知决定论之外，还有非决定论。就心理学而言，非决定论否认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着客观规律和必然的因果联系，认为事物的发展、变化是由不可预测的、事物内在的‘自由意志’决定的。我们不能否认其中的合理性成分。” “更值得注意的是，现代量子物理与宿命论完全相驳。在量子理论中微观粒子是以概率波的形式存在的，其位置及速度都具有无法预测性和不确定性，因此相同的条件也有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而且越是微观，这种效应就越是显著。” “以粒子的不确定性为例：电子就好比是乒乓球，电势垒就好比是墙，在宏观世界中，球是不可能穿墙而过的，而微观世界中的电子却有一定的概率穿过电势垒，这种现象被称为‘隧穿效应’，这是典型的量子跃迁。而这个跃迁是否发生就完全是一个概率的问题。这种不确定性会从微观影响宏观，因此宿命论并不被量子力学所承认。” “所以说，宿命论站不住脚。我们所讨论的命运学，不是宿命论、决定论那么简单。它更接近于天命论。” “天命论与宿命论不同。宿命论否定了主观能动性，主张所有的事件已经由最初的宇宙形态确定，无从改变，换句话说，事件是它发生的时刻之前所有事件的函数，跟‘主观能动性’无关。而天命，即是天人合一之天命，对人的主观能动性给予了肯定。” “总而言之，命运学之下，主观能动性不仅存在，而且不容忽视。” …… …… 说到主观能动性，新人群里跳出一条消息：“这神逻辑，牛啤牛啤。” 发送者是个名叫“莫须有”的学生，学研班的，前一天在群里水了不少消息，不过大多都是这种“牛啤牛啤”之类半吐半露的言语，因此没给胡周留下多少印象。 此刻上课期间突然吐槽，显得有些突兀。 胡周心道，幸好大家是通过提线者交流，开个小差老师也不知道。 要是胆敢在课堂上交头接耳，还吐槽老师，那不得被老师怼死？ 不料，老师却突然停止了讲课，问道：“这逻辑有什么问题吗？” 他居然能看到群里在聊什么！ 难道他在群里？ 学生们纷纷翻看群成员列表，三十三个学生加一个机器人管理员，清一色，并没有老师啊！ 难道这老师就是机器人管理员？ 胡周心里也暗暗心惊。看来车教授说得没错，二科大这个地方还真是没什么隐私可言。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要回答老师的质问啊！ 学生们不禁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在群里回消息。 现在，莫同学必须独自承受老师的炮火了。 他硬着头皮答道：“我倒觉得天命论、宿命论只是个文字游戏。在经济规律面前，主观能动性的作用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吧？” 这话说得有点冲啊！ 胡周小声问坐在身边的马思科：“这个莫须有是什么来头？” 马思科抠着鼻子道：“外交官世家，会八国语言。可能受外国文化影响比较大，不太懂规矩。这下不太好收场。” 只见老师冷冷问道：“照你这么说，人一生下来，就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了吗？” 外交官世家公子道：“随波逐流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人的境遇是由环境决定的。像我这样爹妈管得严的，想随波逐流都不行。而像连山棚那里的人，谁要是说想要到特区来上大学，肯定会被当地邻里当成疯子。” 连山棚，亚美利加西部的超大型贫民窟，因为当地州政府的有意隐瞒，那个地方并不广为人知。 莫同学见识过那里的风土人情，可见确实有点见识。 老师道：“所以你认为连山棚的人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接受教育的权利是世界公认的。如果莫须有此刻点头，那就是在跟全世界的主流价值观唱对台戏。 莫须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客观情况就是如此。我觉得贫困地区的孩子越来越难考上好学校。我是普通家庭长大的，但是衣食无忧，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而且在特区这种大城市，在教育资源上享受到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可能是贫困地区孩子或外国孩子所完全享受不到的，这种东西让我在学习的时候可能相对来说能走一些捷径。近几年的高考状元也很难再看到贫困地区里面供养出来的。很多都是家境又好，自己又厉害的人。当然，我还是觉得，家境好不一定能够改变命运，但是你没有起码的基本条件，那是一定改变不了命运的。” “谢谢你的精彩发言。”老师道，“不过，如果你真的抱有这样的想法，那么当你面对更高深的世界，我很怀疑你是否有信心向前更进一步。” 莫须有两眼茫然，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比如说，我希望你在发表完意见之后，不要因为心里发虚而腿软。” 老师话音刚落，莫须有就一下子瘫倒在了座椅上。 《数字虚空》第17章 从欧几里得到高斯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瘫了。” 学生们惊奇于莫须有的突然瘫倒，又困惑于其中的原因。 碍于老师对聊天群的监视，又不敢在群里妄发议论，他们只好跟身边的同学耳语几句。 多年的精英教育造就了这样一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人敢轻易站出来替同学说话。 何况，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莫须有的瘫倒与老师有关。 老师冷冷道：“哼，站都站不稳，难怪会信奉宿命论那套东西。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做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于是，讲课的继续若无其事地讲课，听课的继续战战兢兢地听课，瘫倒的继续四仰八叉地瘫倒，直到下课。 老师甩着衣袖扬长而去，看都没看那个倒霉学生一眼。 同学们这才围了上来。 “他好像失去知觉了。” “不，他的瞳孔对光有反应，应该是肌肉麻痹。” “难道他脑梗了？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不能随便移动他，万一是伤到颈椎了呢？” 胡周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先前已经问过小艾。 但当时小艾始终保持通讯静默，并不接话。 胡周只能给他发了消息。 现在，老师一走，他回消息了：“那个老师也是装备了提线者的人。他能通过校园网黑入任何一个人的提线者。” 原来如此！黑入了这个倒霉同学的提线者，岂不就是掌控了他的神经系统？那就完全可以把他当成提线木偶，想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艾道：“那老师也就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的提线者休眠半小时。再过一会儿就能恢复了。” 得知以上情况之后，胡周本不想再理会此事。但看到莫须有那模样实在有些狼狈，而周围的同学又一个个满面关切之色，就连茅菖蒲这种自命不凡的人都表现出了试图提供帮助的极大热忱，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看看他的提线者是不是被入侵了。”胡周好心提醒道。 然而，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立刻意识到胡周的提醒非常有道理。 但正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立刻感到了危机——今天老师能入侵莫须有的提线者，那明天他就能入侵任何一个学生。 谁敢说自己的防火墙能够百分百抵御入侵呢？ 没有，谁都没有这个信心。 所以，此刻谁又敢贸然连上这个倒霉蛋的提线者进行检测呢？ 万一自己也被搭进去，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更何况，这种尝试要是被那老师察觉，岂不是会得罪他？ 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轻易得罪自己的上司。 老师就是大家的上司，谁敢得罪他？ 所以，虽然所有人都认同胡周的判断，但是所有人都不敢上去尝试解救莫须有。 这种景象，让胡周感到一阵恶心。 他朝头发梳得油光滑亮的茅菖蒲看了一眼。 草包同学何等聪明，哪里不知道胡周的意思，心里不禁暗自骂娘：混蛋！想带节奏是吧？你行你上啊！ 眼看不断有同学顺着胡周的视线望向自己，茅草包顶不住压力，把视线转向德高望重的郑有声。 郑有声要脸面，虽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见到大家投来饱含殷切期望的目光，他不太好意思保持沉默，便道：“如果真是如此，那老师的手段一定是非常高明的。我们最好不要轻率行动。” 同学们立刻纷纷鼓噪：“郑少你也太谦虚了。你可是国际网科大赛高中生组的冠军。说不定老师的水平还不如你呢？” 茅菖蒲更是犀利道：“那老师脾气比本事大，这种人我见多了，多半就是个书呆子，动手能力不行的。” 然而一旁却传来马思科幽幽的声音：“计算运筹学教授褚根元，矩阵部队安全顾问，人称‘黑客终结者’。” “就是那个传说中揣着一柄大锤无坚不摧的东方白客？”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白客‘大锤王’？” “不错，都是他。” 于是茅菖蒲一干人等立刻闭了嘴。 矩阵部队安全顾问，啥意思？有丰富网络作战经验的，而且还有“黑客终结者”的名号。 到底谁是书呆子，谁是实干家，现在已经有答案了。 郑有声清了清嗓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还是跟老师说说情吧！” 马思科摆手道：“我看是说不通的。因为褚教授从小是在连山棚长大。” 教室里又是一阵寂静。 大家都清楚地记得刚才莫须有是如何看不起贫民阶层，直接就拿连山棚来举例子。 试想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出身的那个贫民窟根本没有向上攀升阶层的机会，你是否能够按捺下心里的火气？ 如果你可以不动声色就让他公然出糗，你又是不是会说服自己放过他？ 胡周心中越发警醒。 二科大这个地方，不仅个人隐私随时可能被人窃取，而且师生来历似乎有些庞杂，只怕价值观上的冲突不会少。 往好处说，说明这所学校足够包容。 可往坏处想，往后学校里的明争暗斗怕是不会少。 …… …… 小艾说得没错，褚根元施加在莫须有身上的惩罚时间就是半小时。 时间一到，莫须有就恢复了行动能力。 当时，下一堂课已经开始了十几分钟，但任课老师对这个瘫倒在座椅上的学生并没有任何过问，想必这种景象已经是司空见惯。 因此，莫须有悄无声息地擦去嘴角的口水，赶紧缩头苟了起来，再不敢作任何张扬之举。 而其他同学们也就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认真学习，天天向上。 如此表面平静地度过了一个上午，午休的时候到了。 少许几个学生前往餐厅用餐去了，比如无肉不欢的马思科。 而大部分学生都沿着湖边步行二分之一π的弧度，来到一幢正十七边形的扁平建筑中。 这栋二层高的大楼，便是“高斯楼”。 车教授说过，这幢楼里有一间小屋子，只要进到里面坐稳了，不要说空间站的网络，就是浮空城的专线网络，也可以畅行无阻。 来这里显然要比吃午饭重要多了。 而且，从大部分同学的举动看，大家似乎都很看重这个地方。 关于“高斯”，胡周依稀知道是个人名，但对此人所知不多。 现在站在以此人名字命名的楼前，他觉得有必要上万度搜一把。 傻了吧唧的万度提供的优先关键字选项是“高斯·咸蛋人”，一个低幼向儿童剧的超人英雄。可见这个网站是越来越娱乐化了，想通过它搜索一点干货实在令人糟心。 你星星的在百科里把那个星星的咸蛋超人放在这么优先的位置有个星星用？ 谁要知道这个什么狗屁咸蛋超人的生平？这种瞎胡扯的勒瑟信息放在网上除了浪费大家的生命还有个鸡星意义？ 星！ 幸好胡周及时切换到内网，这才查到了他所希望的权威信息。 高斯，全名强·凯尔·弗里德里奇·高斯，是史上著名的数学天才。 他18岁发现质数分布定理和最小二乘法，之后专注于曲面与曲线的计算，并成功得到高斯钟形曲线(即“正态分布曲线”，求小学生放过)，其函数被命名为标准正态分布（或高斯分布），这项成果在概率计算中大量使用。 19岁时，他又仅用尺规便构造出了17边形，并为流传了2000年的欧几里得几何提供了自古代歌力思（greece）时代以来的第一次重要补充。 也就是说，就几何学领域而言，高斯是欧氏体系的一次关键性升级。 联想到此前与车教授会面的楼被称为“欧几里得楼”，胡周隐约感受到了自己这趟旅途的渐进趋势： 在欧几里得楼领取任务，到高斯楼完成任务，暗合升级进化之道。 二科大的教法，果然有点意思。 《数字虚空》第18章 数据中枢 高斯楼是正十七边形的。 楼的中心区域也是一个同心正十七边形，被一条铺满大理石的正十七边形回廊包围。 回廊靠内一侧均匀分布着十七道门，每条边一道。 无论是布局还是尺寸，这栋楼看起来都像是个体育场。 但是，体育场不会使用电子密封门。 十七道门的上方均悬挂一块款式老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滚动显示着一些名字，名字的后面还有一列“stat”，写着“epty”、“proceed”或“quit”，也不知道这是在表示什么状态（stat）。 广播中循环播放着简要的说明语音，估计是考虑到今天有新人到来。 深沉的男中音播报道：“众所周知，高斯是一位著名的数学家，但他的贡献绝不仅限于数学理论，在探索宇宙万物方面亦多有建树。他曾仅凭借3次观测数据，就预言了谷神星的存在，并为后人所证实。他还画出了第一张母星磁场图，并且定出了磁南极和磁北极的位置。这些位置均得到后人的证实。” “虽然高斯在多个领域研究很深，但只发表他认为已经成熟的理论。对于基础理论尚不完备的诸多成果，则被他归入猜想范畴。在他去世后，20部记录着他研究结果和想法的笔记被发现，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研究资料。” “但数学界普遍认为，20部笔记并非高斯笔记的全部。他能够在头脑中进行复杂的计算，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一一手写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像高斯这样天赋过人的科学家，在人类历史上并非个例。我们将这栋实验楼以高斯的名字命名，就是为了勉力大家不为书本所缚，继续开拓前行。须知书本所记载的，只是人类科学的冰山一角。有更多奥秘有待大家去体会和发现。” …… …… 胡周随意找了7号门，觉得7这个数字顺眼，便由此门步入高斯楼的内圈。 只需指纹和视网膜验证就能开启电子门。 进门之后，便隔绝了自然光，所有照明均来自头顶和脚下的节能灯。 惨白的灯光令人心生凉意，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如止水一般。 这个区域是高斯楼的阅览区。 一张张沙发座椅呈扇形分布，跟体育馆似的。 每一张座椅的扶手上都有一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金属圆球。 语音解说道：“这里是学校的参考阅览室，昼夜无休。将手放置在金属球面上，就能通过提线者查阅这里的数据库。评论区可以交流心得，可以将你的评论设为‘公开’、‘好友可见’或‘私密’。但是切记不得对查阅数据进行任何形式的复制，更不得进行写操作。” 和大部分学生一样，胡周心里觉得好笑。大家都是装备了提线者的，哪个不是过目不忘？记在脑子不就是复制吗？ 解说语音像是早已料到了学生们的想法，接着道：“如果有同学有意挑战一下禁令，建议在自己的记忆体中空出足够充裕的缓存空间。因为这里的数据传输秒速是以t为单位的。” 学生们一阵轻呼。 胡周问小艾：“这啥意思？” 小艾道：“就是说这里的数据不仅总量巨大，而且传输极快，一不小心就会撑爆脑袋。” 胡周又问道：“撑爆脑袋会怎样？” “数字脑会宕机。”小艾道，“像你这样数字脑和生物脑深度融合的，那就是百分百死机了。” 胡周冒出一头冷汗。看来车教授所说的“坐稳了”，其实并不简单啊！ 他赶紧问道：“万一死机的话，有办法补救吗？” “只有冷启动了。你可能会失去未保存的一小段记忆。”小艾道。 “又是失忆？我还有一大段记忆没恢复呢！”胡周忿忿然。 小艾道：“失忆不算什么大事。更大的麻烦是别人可以趁你冷启动的时候随意翻看你的记忆。考虑到我们有不少不方便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我建议……” “建议老老实实守规矩是吧？” “并不是。”小艾道，“这里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数字中枢，既然来了，就没有细嚼慢咽的道理。所以我建议对你的记忆做一个物理隔断，以避免别人对你进行冷启动抢救的时候窥视你的隐私。” “物理隔断啊……”胡周对此毫无概念。该不会是把脑袋一劈为二吧？ 小艾道：“简单地说，就是把关于我的那部分记忆归总到体外装置中，然后你再接入这里的阅览服务器。那么即便别人对你的记忆进行检索，也不会有令我们尴尬的发现。” “什么样的体外装置？”胡周问。 小艾道：“很安全的装置，总之就像你身体的一部分。” 说话这会儿，一只久未出镜、但其实一直如影随形的机械飞蝇正静静地停在高斯楼回廊的阴影中。 一只雄性绿头苍蝇在原始野性的支配下试图扑上来，被它射出的一道镭射波烤熟了，散发出一缕特区特产“京生煎蛋”的气味。 胡周又道：“那这种物理隔离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应该说，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主要的变化就是——你不能使用我的算法和算力了。” 胡周：(╯‵□′)╯︵┻━┻ …… …… 虽说我们的主角知道没有小艾的助力，自己就是个渣渣，但是生而为人，总不能老是指望别人，该靠自己的时候，就得靠自己。 现在，进入空间站网络的大门就在眼前，绝没有试都不试就退缩的道理，说什么也得闯一闯。 他找了张座椅坐了上去，两手放在左右两个扶手的金属球上，提线者立刻与楼内的服务器建立了连接。 胡周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长廊的两侧和上下都布满了各种动态图像。 这些都是各类信息的入口。 用肉眼看当然是查不过来了，好在支持关键字检索。 胡周搜了“空间站服务器”，长廊的色调立刻由五彩斑斓变成了一片幽蓝。 再添加搜索关键字“接入”，长廊的图像便有些稀疏了。 仅用肉眼就能看到其中有一个名为“空间站网络入口”的方框正在放着幽幽蓝光。 胡周欣喜地伸手按了上去。 《数字虚空》第19章 好仙的科学殿堂 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我们的主角心里百感交集。 当初为了让下岗回家的父亲重新岗，我们的主角不惜盘下了一个工厂。 然而阴差阳错，父亲却先一步太空打工去了。 为了把老父亲找回来，胡周从艾弗瑞嘉到香海，再到二科大，走了一条绝大多数同龄人都无法想象的旅途。 而现在，距离成功似乎只有半步之遥了。 胡周激动地哆嗦着按了去。 一条提示跳了出来：“需要更高算力评级。欲了解详情请点击‘下一步’。” 评级？怎么评级？ 不管他，只管点击“下一步”。 下一步是“评级地点：十七人圆桌，按此处前往”。 赶紧，继续“下一步”。 “前往十七人圆桌路线如下。您可跟随指引前往。” 不管，还是“下一步”。 这“下一步”直接让胡周登出络了。 然后他视野出现了一个指南针似的箭头，直直地指向前方。 原来这个算力评级还不能在原地完成，需要到指定地点。 胡周站起来走了几步，观察了指南箭头的变化规律，发现那个“十七人圆桌”处在这栋正十七边形建筑更靠近心的区域。 穿过一排排的座椅，感觉像从体育馆看台往场馆心的赛场里走。 而这栋楼的心，是一个边长314米的正十七边形区域。 这是高斯楼最心区域的“十七人圆桌”。 …… …… 十七面透明的茶色玻璃将这个区域包围起来。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按照心对称的摆法布置了十七个蒲团。 感觉不像是科学场所，倒是有点像修道的会所。 茶色玻璃墙有玻璃门，门不加锁。 胡周推门进去，耳边便响起语音提示：“您已进入感应训练区域。请尽快入座，避免跌倒受伤。” 胡周心里偷笑：这么大的人了，平地走路还会摔倒？ 坐到蒲团，颠巴颠巴，挺稳当。不知这样子算不算车教授所说的“坐稳了”。 耳边提示又道：“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用语音提问。” 胡周看了看这个狭小的区域，大部分蒲团已经有人盘腿坐了，基本都是这一期的新生，郑有声、茅菖蒲、张聪、卓慧等人都在其列。 生面孔只有一两个，大概是高年级的。 胡周发现自己坐下之后，只空了两个蒲团，玻璃墙外却聚了不少人，便问道：“我们一个班三十三个人了，这里总共才十七个座位，怎么够用？” 语音提示道：“够用，大部分人来过一两次再也不来了。” 咦？为啥？ 胡周正想发问，忽然嗅到了一缕异的芳香。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超出了他所有的嗅觉经验。 然后，他的口冒出了一丝古怪的甜味，这绝对是他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接着，耳朵里不时响起一些妙的旋律，似曾相识，但说不出在何时何地听到过。 随着嗅觉、味觉、听觉接连出现异状，视觉也开始出现怪异的现象。 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泳池底下，身边有粼粼的水光，然而，这些光线并没有令在场的人投下阴影。 那是说，这些光仅仅是他的观感的虚像，并不是真正的光。 最诡异的最后到来，他感到有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但伸手一摸，却空空如也。 胡周终于意识到，他正在体验一种全新的感官。 耳边提示音响起：“是否立刻开始算力测试？” 胡周眼前亮起两个正七边形的按钮，想必是“是”和“否”。 但是，哪个是哪个呀？按钮好像有字符。 胡周揉了揉眼睛，看不清。再揉揉，还是看不清。 凑近了看，字符一点都没变大。 于是胡周意识到，这两个按钮不是全息影像，而是一种不知通过什么介质让他感知到的特存在。 想要看清楚，像是要用耳朵提一个秤砣，根本使不劲。 而当他咬牙一发狠劲，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他赶紧两手撑地，避免了以脸拍地。 这也是亏得他多次与命运编辑者较劲练的本领，使他控制肢体的能力常人要高出一筹。 他周围的同学没这么走运了。 虽然他们个个精英，但主要还是精在头脑，肢体只能说是达到一般运动员的水准，并不十分适应较极限的身体状况。 于是，这边扑通一声，卓慧歪倒了。 那边咕咚一声，茅菖蒲躺倒了。 天才少年张聪看起来还能坚持，但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心率严重失常，立刻被六轮医疗机器人架出去抢救了。 那个别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也不见得更强，差不多同一时间全都栽倒了。 三分钟一过，除了胡周之外，只剩下郑有声还在坚持，但他的脸色同样很不好看。 这分明是一所以“科学”命名的学校，却偏偏有这么个邪门的地方，弄得跟修仙似的。 胡周觉得，自己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肯定是方法出了问题。 既然看不清按钮，那先不看了。先离开这里，跟小艾商量下怎么办。 然而，当他想暂停这种徒劳的尝试，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当一台386电脑用原始的ascii码基本算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它能让自己停下来吗？ 并不能。 基本，我们的主角算是彻底宕机了。 好在，人体电脑要智能一些，并不会因为陷入庞杂的计算而傻乎乎地燃尽所有能量。 当身体的能量降低到维持意识所需的最低水平之下，会果断地切断供能，以保护自己。 听起来挺高级是吧？其实是昏迷啦！ 我们的主角最终还是晕倒了。 …… …… 某个虚空之，车教授提问：“他进行到了哪一步？” dr hat道：“没有确认进入测试。” “啊？”车教授惊诧道，“那他在里面折腾些什么？怎么还倒了？” “他似乎在进入测试的确认弹窗纠结了很久。”dr hat道。 车教授道：“那是说……连测试的门都没摸着。” “恐怕确实如此。他的算力弱得可怜。”dr hat道。 车教授思忖片刻，道：“这对他而言倒是一种幸运。万一误打误撞启动测试，估计不是昏迷这么简单了。” “是的，会造成测试系统的短路。”dr hat道，“他的处理能力几乎为零，与导线无异。” 两人沉默了片刻，一种庆幸的感觉在无声无息地洋溢。 车教授又道：“抢救得差不多了吧？全脑扫描有什么发现？” dr hat道：“没有任何惊喜，不我们掌握的资料更多。” “哦？看来隐藏得很深。他是怎么做到的？”12 《数字虚空》第20章 只要一千年 胡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躺椅上，室内光线柔和。 看了看视野中的时间，距离进入“十七人圆桌”已过去了两个小时。 自从与大小姐初见的那一夜以来，胡周还从来没有失去意识如此之久。 主要是因为小艾无时不在，随时能唤醒他。 像现在这样离开小艾独立行动，还真有些不适应。 艰难地支起身子，胡周觉得头晕眼花，胸前有种紧缩的感觉，稍一扭动身体，心前区就一阵痛。 这是心前区缺血的症状，通俗地讲，就是劳累过度，心脏供血有点供不上了。 躺椅边的矮几上体贴地摆放着一罐配方特别的功能饮料。 喝上一口，补充一点能量。 稍稍喘息，体力恢复了一点。 于是，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胡周觉得饿得有点发慌了。 他翻身站了起来，看到边上躺了一溜同窗。 卓慧、茅菖蒲、张聪，一个个都还睡得不省人事。 倒没见到郑有声，可能是先行离开了吧？ 到底是杰出才俊，果然比其他同学强上不少。 胡周匆匆走出这间大屋子，一出门就来到了高斯楼的外侧回廊。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回头看看身后门楣上方的指示牌，写着“休息室”三个字。 看来，学校早就料到学生们会需要这方面的照顾。 想在十七人圆桌“坐稳了”，果然不容易。 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和小艾好好商量一下对策。 …… …… 在餐厅干掉双份超大号三明治之后，胡周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 而在这种进餐的场所，网络监控也没有那么严格，小艾终于敢开口说话了：“朋友，我已经查看了所有日志记录。看起来你是进入了一个纯体感接入的环境。” “啥叫纯体感接入？” “就是不借助任何机械设备，纯依靠你身体的器官组织接入无线网络。” “徒手接入网络，这怎么可能？” “一般人当然不可能，但是，装备了提线者并且与纳米电子设备高度结合的人体，就有实现这种接入的可能。” “提线者当成网线用，这个好理解，但不管是路由器还是集线器，都是有芯片的！我有什么？难道要我用大脑去解读数字信号吗？” “朋友，恐怕就是这样。” 胡周：(?｀?Д?′)!! “就是要用人脑来解读无线信号。” 胡周：(?｀?Д?′)!! “不仅要解读，还要编译无线信号对外反馈。这就很考验你的算力了。” 胡周：(?｀?Д?′)!! “而且你刚才去的那个地方，输出无线信号的非同一般，肯定不是平常的民用设备，那种编译方式更复杂，对算力的要求更高。” “简直难以想象！”胡周小声惊呼，“我脑瓜的计算速度怎么可能和集成电路相比？而且还是要玩这种hard模式？” “不难想象。”小艾道，“自从你装备的提线者以后，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只不过之前一直是由我提供算力。” 这下情况清楚了。 对胡周来说，这个所谓的“十七人圆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胡周早就体验过了。 之所以现在情况变得如此艰难，完全是因为受这里网络监控的限制，不能动用小艾的力量。 回想刚才那种想看看不清，想抓抓不住的无力感，是因为他要动用一种全新的感官。 从来都没有使用过的器官，怎么可能使得上劲呢？ 那种感觉，就像是用耳朵扑扇出一段莫尔斯码。先不说准确性，很多人连动耳朵都不会呢！ 那么，如果从现在开始练呢？有些人恐怕练一辈子也无法让耳朵动一下吧？ 想到先前语音提示说“大部分学生来个一两次就不会再来”，胡周现在终于有了深切的体会——这个摆着十七个蒲团的小屋子，绝对是个劝退的地方。 …… …… 果然，才第二天，十七个蒲团便空了一小半，茅菖蒲和卓慧不来了，据说回到宿舍上吐下泻，生活几乎不能自理。 第三天，空了一大半，天才少年张聪也不来了，据说是他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经不起这样折腾。 一周过后，连就只剩下了胡周和郑有声两个人。 当然，并不能说胡周与郑有声的实力相当。因为他们所面临的挑战是两个层次的。 郑有声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徒手完成指定数据的批量处理，而我们的主角要解决的问题是看明白哪个按钮是确定键。 这是我们的主角能够在反复虚脱中与郑有声并驾齐驱的主要原因。 没错，我们的主角底子确实很差。 他的编程知识仅限于初中时的兴趣小组。 他的思维尚无法理解许多数论的基本理论，更无法胜任稍具负荷的计算。 如果说高斯在三岁的时候就能熟练地心算三位数乘法，那么我们的主角堂堂十八岁大好男儿，那脑瓜也不过就相当于古时一个三岁的小孩——当然，那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小孩。 但是，即便困难如此之大，我们的主角依然没有放弃。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找回老父亲，也为了攀爬更高的人生巅峰，他没有理由放弃。 更何况，在以肉身进行数字计算方面，他并非毫无基础。 此前小艾借用他的神经系统进行的大量计算，使他具备了一定的肌肉记忆。所谓的计算对他来说是一件凭感觉完成的工作，而不是真的要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算出来。 他所欠缺的是成体系的理性认识和足够的力量。 通过这几天通宵达旦的恶补和小艾不知疲倦的循循善诱，他现在已经能依稀看到那两个按钮上有白色的细纹了。 那是他完成了解析的部分。 虽然只是一丝一毫，但他相信，随着他对数字信息编译能力的缓慢提升，总有一天，他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 小艾也给予他充分的鼓励：“朋友，加油！这门手艺没什么难的，练熟了就好。照你最近七天的进度，加上乐观的指数级增长趋势，最快只要一千年就能完全解读这个界面了！” wtf！一千年？！ 胡周：(╯‵□′)╯︵┻━┻ （相对于数字世界动辄几百万年的漫长工程，一千年确实是很快了，小艾真的没有恶意。） …… …… 每一个人都有权努力做更好的自己。 我们的主角如此努力着，虽然徒劳，但并不以为耻。 但很多同学并不这么想。 他们还记着他特招生的身份。 当看到他在十七人圆桌中煞有其事地端坐着，很有一点挑战杰出才俊郑有声的意味，便开始动用资源调查他的背景。 二科大没有隐私。 没过多久，他在越西老家的底细就被人翻了出来。 六岁以前，无资料可考。 六岁以后，一路学渣至今，甚至连高考都没参加。 拥有一张雅迪紫卡，但这没什么稀奇的，很多大人物的私生子都有这个。 那么，这个胡周就是普通人无误了，没准还是个寄养在养父母家的野种。 这种没有任何靠山和背景的人，就算他天赋异禀，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掀不起浪的人，注定是要被打压的，要么被人收编，要么被边缘化。 可入学七日来，他除了在数字pk上压倒过茅菖蒲，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亮点，谁会去收编这个具有危险性的游民？ 那只有边缘化了。 边缘化之后，便是被大多数人针对。 对于他每天到十七人圆桌打卡这件事，同学们开始在背地里议论起来：他不会是在装装样子、哗众取宠吧？ 《数字虚空》第21章 有朋自远方来 同学们的议论声不断传入胡周的耳朵。 “他也够拼的，据说昨晚被送出来七次。” “一夜七次啊！他这是不要命啦？” “也许有的人的虚荣心就是强呢！好歹现在他看上去仅次于郑少，算是有个排名第二的虚名。” “这个第二坐不稳的。听说云中城的游学团明天就要到了，天上下来的人，估计会很强。” “是啊！据说那里提线者的主流型号已经是576了。” “来游学的肯定没少得到家里的照顾，顶配都有可能。” “现在顶配多少啦？” “ariote829。” “哇！829！我才224，比不了，比不了……”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胡周瞥了一眼自己提线者的版本信息——ariote974-professional。 如果说829是顶配，那这个974算什么？ 还有，这个professional的后缀是什么意思？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啦！ …… …… 虽说胡周对那些嚼舌根的玩样儿不太介意，但多少还是会不太舒服。 被人孤立的感觉自然不好，因为寂寞随之而来。 正如一个人委身于猪圈里，虽然不会介意猪用鼻子拱他，但孤单的感觉是免不了的。 无关观念差异，也并非人类就比家猪高贵到哪儿去，主要是不被理解或被故意误解，真是令人郁闷。 正如这本书，烂是烂了点，但也不算烂到不着边际。 至少主线是清晰的，在世界的架构上也尽量基于现有的科技。 但人家就是看不懂，这叫我怎么办？ 这种时候，朋友就很重要了。 对，京生，我在说你呢！ 而我们的主角也有能够理解他的朋友。 这天晚上，一个身穿白衣黑裙、拖着riowa拉杆箱的女生来到了二科大湖畔的宿舍区，东张西望似乎迷了路，刚好迎面遇上了正准备去夜跑的茅菖蒲、张聪等人。 女孩美得太惊艳，当场把年少的张聪羞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茅菖蒲跟美女攀谈起来倒是挺娴熟，非常帅气地抹了抹头发，还有意抖了抖胸肌（平时不举铁的就别试了，容易拉伤肌肉），然后气派地对女孩道：“需要帮忙吗？” 女孩高兴道：“谢谢！我想找胡周。” (?｀?Д?′)!! 茅菖蒲心里握了一株大草。 难得遇到这么一位看得上眼的美女，他凉的居然是来找那个王八蛋的。 不行，绝对要拆那个家伙的台。 “胡什么？我不太熟。”茅菖蒲阴险道。哼！胡周？很有名吗？偏偏本公子就不认得。 美女望向张聪。 少年到底脸皮薄，小脸涨得通红，但因为搞不清状况，只能不明所以地跟着茅菖蒲一起摇头。 美女微微皱眉道：“我听说这里一个年级就三十几个人，还以为你们全校都互相认识呢！” “没有没有！”茅菖蒲继续摇头，心里琢磨着怎么转移话题，把这姑娘约走。就算约不走，加个微信也是好的。 美女自我检讨道：“也对，他刚来不久。你们是高年级的学长吧？不认识也是可以理解的。” 什么？高年级？我们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还有，什么叫“也是可以理解的”？怎么有种我们很弱智的感觉…… 薄脸皮少年张聪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打他手机问他在哪儿呢？” 茅菖蒲悲愤地望向少年：她要是直接跟那家伙联系上，本公子还有什么戏？ 他立刻对美女道：“这位同学，我正要去学生会公干。不如这样，我们加一下好友。等我到学生会办公室，就让下面的人帮你打听。有消息了马上告诉你。” 生怕美女拒绝，他又补充道：“我们二科大的信息技术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们能打听到很多消息。” 呵，女人嘛，都是多疑的。绝对不会拒绝一个私家侦探提供的免费情报。 何况这位私家侦探可是二科大学生会的领袖，是有“下面的人”的呢！ 美女当然知道直接打手机约见面最方便，但她这不是为了给胡周一个惊喜吗？ 至于有人说要帮她打听消息，她觉得真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这几个人一问三不知，那就再问问别人呗！ “不用，谢谢啦！你们真热心！” 眼看美女要走，茅菖蒲立刻摊开手掌，掌心上方凭空浮现出几行全息字符： 茅菖蒲，charg?ou，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各种ceo、cfo头衔。 “这是我的名片。”他说。 但潜台词是：看，我是个会魔法的英俊男子。如果你懂行的话，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是个装备了提线者的特权阶层人士。 美女看了一眼，客套地道一声“幸会”，转身就走了。 看这架势，不是对她自己的记忆力高度自信，就是根本不想记得他这个人。 茅菖蒲复盘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觉得虽然未必博得人家的好感，但至少也没什么明显失误。就当是给美女留个印象吧！往后再见面的时候，可以拿来叙旧。 至于往后是否会再见面，那是肯定的。他已经用提线者把美女的形象给记录下来了，正交给“下面的人”去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看到张聪还在心虚地脸红，随时可能穿帮，他赶紧催道：“走了走了，还要跑半马呢！” “啊？不是说只跑一万米的吗……” “走了啦！”茅菖蒲赶鸭子似的要把猪队友轰走。 就在这时，马思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哟！去跑步呐？”他笑道。 茅菖蒲自恃自律之人，素来视马思科为纨绔公子，便冷笑道：“是啊！哪天不跑呢！你今天不出去浪了？” “有朋友要来，我得接应一下。”马思科道。 朋友？这种只知道玩乐的公子哥能有什么像样的朋友？估计也是一路货色。 茅菖蒲不屑地哼了一声。 却见马思科突然冲他身后招手：“小颖！我来啦！” 茅菖蒲：(?｀?Д?′)!! 张聪：(?｀?Д?′)!! 两人僵硬地回过头，看到刚才那美女果然回过头来，开心道：“正要你帮忙带路呢！” 这两人认识？！ 茅菖蒲咬牙对张聪等人低声道：“走！” 却听见马思科热情地对王乐颖道：“这些都是我同学。怎么样？都一表人才吧？” 王乐颖疑惑道：“他们也是新生？” “对啊！刚才你们不是在聊吗？他们没跟你介绍自己吗？” 茅菖蒲和张聪等人顿时捂住了脸(/w＼)。 “哦，倒是没说他们是新生。”善良的姑娘对他们有意无意地隐瞒自己的新生身份表示理解，虽然她很困惑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马思科又道：“那他们告诉你胡周住哪儿了吗？” 大家都是新生，一共三十三个人，已经一起上了七天学，居然说不认识。 不是胡周太默默无闻，就是这些人太孤陋寡闻。 不过，作为能考入二科大的精英，居然连人数还不到一个班的同学都认不全，这也太不应该了吧？ 这下茅菖蒲和张聪等人都快把脸抠出血来了。 《数字虚空》第22章 一夜七次郎 茅菖蒲他们真是想多了。 王乐颖根本没心情计较他们心里那些小九九。 她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件香喷喷的礼物，急着想给胡周送惊喜呢！ 二科大的男生宿舍并不严禁女生入内。 当马思科带她敲开胡周的房门，我们的主角确实惊喜万分。 惊喜得就像一天没喝水的人突然发现头顶悬着一滴露水。 那是一定要张开嘴，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去舔的。 成功助攻的马思科羡慕嫉妒恨地朝胡周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坏笑着退场了，留下给这两人相处的空间。 现在，隔开两人的仅仅只有一道门槛。 姑娘张了张手臂，算是拥抱过了。 谁叫我们的主角有怪癖，不能跟异性有肢体接触呢？ 然后寝室就突然断电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两人倒不笨，窸窸窣窣了一阵，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 感觉一天没喝水的主角现在不那么口渴了。 “喝点什么？”他要招待客人。 “我要吃雪糕。”女孩道。 这要求真是有点古怪。在胡周印象中，王乐颖在饮食方面颇为讲究，虽然还不至于像大小姐那样近乎苛求，但雪糕这种高热量低营养的垃圾食品，她似乎是从来不沾的。怎么今天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算了，今天的突然会面，真是个天大的惊喜，就不要纠结这些细节了。 “好吧！刚巧冰箱里有。” “有几根？” “你猜……” 黑灯瞎火，两人吸溜吸溜吮了起来。 这种操作真是考验心肺系统。 能一边吮冷饮一边流利讲话的人，都是高手高高手。 我们的主角就是这样的高手。 他问：“事情都顺利吗？” “挺顺利的。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企业很多，超乎事先预期。现在交互网络已经搭建起来了，劳动力资源也初具规模。不过，隐患也不是没有，失业工人组成的一些小团体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什么样的诉求？”胡周问。 “主要是工资议价，这是合理的要求。但是有些要求比较敏感，比如要求星星和星星之类。” “工人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一定是有人指使的。”胡周判断道。 王乐颖道：“是的，那些小团体似乎不是工人自发组成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操控。我们正在设法解决。不过瑕不掩瑜，工匠居家就业的公益作用是不容否认的。现在已经有至少3万名失业工人接到了订单，人均毛利润超过1万元，折合月薪在两万以上，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 胡周道：“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收益当然好了。祝贺你！” 王乐颖激动道：“能做一件有益于公共利益的事，是我最大的梦想。真的很感谢你！” 我们的主角能怎么回答呢？ 他的人设决定了他不可能乘此机会占人家便宜，更不可能趁现在黑灯瞎火就对人家提出非分的要求。 他只能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女孩道：“我很想为你做一些事。你现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胡周道：“坦率地说，我现在最想把我爸找回来。他去太空了。” “哦……”虽然这个梦想很合情合理，但和女孩期待的答案有点扯不上边，这令她难以呈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胡周接着说道：“把我爸找回来，他就能出席我们的婚礼了。” 这就对了嘛！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女孩的脸有多红，但是能明显感到室内温度有明显上升。 看起来女孩非常想帮助胡周实现这个梦想，但困难是客观存在的。她说道：“空间站与地面的网络连接点都在nasa的控制中。可惜森科技的资源仅限于民用领域，在nasa那边帮不上忙。” 这一点，胡周自然是清楚的。不然他早就可以请王乐颖帮忙了。 他说：“没事，我在二科大这里找到了一个途径。就是有点辛苦，花的时间也比较久。” 女孩道：“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要一周之后才开学。” “好呀！让你看看我超强的持久力。现在没几个人比得过我！” 女孩突然幽怨道：“可是我今晚住哪儿呢？” 胡周不假思索道：“说好的啊，这事交给我，保管帮你找一个离清大最近的酒店！” 话一出口，愚钝如我们的主角也感到这种回答太不近人情。 人家都已经来了，居然还要赶人家出去？ 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上你。” 难道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没有啊！ 胡周立刻改口道：“二科大有招待所的，我马上就安排。不好意思，我没反应过来。” “嘻嘻，这还差不多。不过你要补偿我精神损失。” “怎么补？” “自己想。” 胡周想了半天，道：“那我让你咬一口。” “好吖。在哪儿呢？” 想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中咬到雪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免不了要反复对准。 其中难免有所失误，弄得人家女孩子一头一脸的。 好在没有照明，那狼狈相也没人看见。 小两口实在有够无聊的，这种喂食的游戏也能玩那么久。又没有肢体接触的，这样抓瞎子瞄来瞄去有什么意思啦？ 嘻嘻哈哈的声音传了出去，不知道引来多少同学的羡慕嫉妒恨。 有好事之徒甚至作了声波频率统计，计算出声线波峰一共出现了七次。 联想到前一晚胡周被医疗机器人从十七人圆桌中抬出来七次，“一夜七次郎”的名号不胫而走。 …… …… 第二天清晨，胡周去招待所和王乐颖碰头，一起去餐厅用过早餐，然后沿着人工湖一路散步，来到了高斯楼前。 郎丑女貌，出入成双，引来学校诸生注目。 胡周觉得，虽然自己在十七人圆桌中的进展远远谈不上打开局面，但场面上已不输给任何同学，带着王乐颖来观摩此地，应该可以算是挣面子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走进高斯楼时，却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你们这样赌气有意思吗？”卓慧有些气恼地望着他。 卓慧的身边站了不少同学，最会来事的茅菖蒲自然不会缺席，就连某个愁容满面的女生也在场。 胡周依稀记得这女生叫穆双桑，一个有点内向、戏份少得可怜的乖乖女，群里也极少说话，胡周有印象的就是那句“有声一定行”，看来是郑有声的迷妹。 真见鬼。 难得今天带着女朋友来这里长脸，怎么连这种小角色都跟着一起来找麻烦了？ 见胡周没反应过来，卓慧又道：“全校都已经认可了你们的毅力。再这样苦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胡周依然没反应过来：谁说没意义的？我还指望这个救我亲爹呢！再说，有没有意义，关你们屁事啊？今天我女朋友在场，你们谁都不准找我麻烦。谁敢让我出糗，我就跟谁没完！ 《数字虚空》第23章 小丑还是勇士 卓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大家都知道，前天晚上你被抬出来七次，昨晚没来。既然已经到了伤害身体的程度，为什么还要和郑有声争这个风头呢？两败俱伤，不是吗？” 争风？这也太小儿科了。要是搁在平时，胡周肯定懒得解释，直接碾过人群干正事去了。 但今天王乐颖在，他得表现得有点风度。 他扫了拦在面前的众人一眼，压着火说道：“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早点通过算力测试，没别的意思。我想郑有声也没有争这口气的意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卓慧道，“郑有声是立志要进入数字虚空的，如果他连你都比不过，dr?hat会怎么评价他？” “数字虚空？”胡周有点懵圈。这啥玩样儿？ “数字虚空！atri-ia！难道你不知道？”不仅卓慧惊讶不已，周围的人们都纷纷交头接耳，投来的眼神也各异，有鄙视他孤陋寡闻的，也有认为他故意装蒜的。 胡周摇了摇头：“没听说过。”然后望向身边的王乐颖。 王乐颖跟着一起摇头：“我也没听说过。” 此言一出，茅菖蒲那些对她颇感兴趣的男生微微变了变脸色，望向她的眼神便不那么恭敬了。有种高材生突然发现某位心仪的美女居然是中专学历的感觉。 所以说啊，有些男人喜欢温柔的女子，多少是出于一种试图保持优势地位的心态。 在内心深处，他们是把女人当成一件物品的。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他们认为女性的知识水准低于预期时，会流露出不屑。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这个人，会因为她不了解一些知识而看不起她吗？ 当然，有些女人也是把男人当成物品的，很公平。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变化，王乐颖觉得有点羞愧，也有点不悦。 算你们见多识广啦！但也没必要优越感这么强好吧？不知道那个什么虚空很丢人吗？ 卓慧道：“数字虚空是数字科技领域的最高殿堂，来二科大的人，谁不想得到这进一步深造的机会。你居然说不知道？” 胡周道：“真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去这个什么虚空。应该不妨碍你们吧？” 卓慧恼道：“你这样装傻充愣是不是太低级了？既然你没那个打算，又为什么要跟郑有声争这口气呢？” 茅菖蒲冷冷插话道：“损人不利已！” 卓慧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但察觉到在场众人大多都被带了节奏，也不好再出言纠正。 胡周又看了看王乐颖，觉得女朋友的心情似乎很糟糕，心里便有点动气了，说话的语气也冷了下来：“难不成我现在就该掉头离开，好给郑有声一个宽松的学习环境？” 挡在他面前的众人不吭声了。 兴师动众，说了那么一堆没用的，其实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他是天之骄子，我是无知草民，所以我就要给他让路，不，是连在他视线中出现都不行。因为草民的出现会给他带来压力。 我星你星了个星，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你们是认真的吗？ 胡周忍不住道：“你们这逻辑都赶上网文的段子了。” 小艾突然道：“朋友，这一段确实与网文《神国之晨曦》的情节高度相似。命运编辑者很可能在抄袭。” “抄袭？这不是作死吗？该死的狗玩样，就知道他会坏事！”胡周道，“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小艾道：“你揭穿了他们的丑恶逻辑，然后那个文静的女孩子会一反常态地跳出来求你放过她的yy对象。那个草包会朝你泼脏水，带节奏抹黑你。在你马上要动手教训他的时候，有一位贵人会突然出现，替你教训这些人，让你挣足面子。” 我的老天，这情节也太俗了，既不能让我增长知识，也不能让我增强体能，完全没有成长性，简直是浪费生命。 果然，一直默默站在卓慧身边的穆双桑亦步亦趋地走到胡周身前，声音发抖地说道：“胡周同学，算我求你，帮一个忙好吗？有声他昨晚在寝室里昏倒了，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咦？昨晚他在寝室里昏倒，你怎么知道的？哦，题外话，扯远了。 “这段台词与原作匹配度61。”小艾道。 然后，又如小艾所料，茅菖蒲那个草包发话了：“何必低声下气。有声每天在那里拼命的时候，谁知道这人在做什么，也许他只是在打瞌睡。一个小丑而已。” “这段台词与原作匹配度19，但含义匹配度90。”小艾道。 这没凭没据的，怎么张口就来？ 什么精英，跟网上那些只会撸键盘的喷子有什么区别？ 不行，不能再任由这些白痴发挥下去了。 不然抄袭的部分会越来越多，这书离404就不远了。 这时，脸色苍白的郑有声出现了 胡周对他说道：“他们说我影响你学习。还不让我进去。我真的影响你了吗？” 郑有声张了张嘴，看到茅菖蒲、穆双桑的眼神，又闭上了嘴。 这不就是放任不管的意思么！ 小艾道：“依然和原作情节吻合。” “那个救场的贵人是谁？马上就会到吗？” “原作中是一个郡主，不过考虑到这本书的世界架构，公主是不存在的，所以比较难判定，出现时间也不容易确定。” 好吧！看来谁都指望不上了。 胡周道：“让开。” 当然没有人乖乖让开。 胡周又对茅菖蒲道：“想再来pk一次吗？” 茅菖蒲一哆嗦。 王乐颖早就对这人心存芥蒂，现在看到他这样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就更窝火了。 她朗声问胡周：“他是你同学吗？” “是啊！为什么这么问？”胡周配合地大声回答。 “昨晚他说不认识你。”王乐颖道。 “不可能吧？开学第一天我就跟他pk过了。”胡周道。 众人纷纷望向茅菖蒲。 他腆着老脸昂着头，硬撑着佯装不知。 但张聪等人都伸手捂住了脸。 胡周和王乐颖交换了一下眼神，齐步往前走。 穆双桑可怜巴巴地看了看胡周，让开了。 卓慧嫉妒地看了看王乐颖，让开了。 剩下茅菖蒲一个还在死撑：“我就不信你敢在这里跟我动手。” 胡周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数字虚空》第24章 戛然而止的结局 如果你们以为接下来又是一场打戏，那估计要失望了。 当胡周伸出手，茅菖蒲把手往后缩的时候，一辆校内浮空车疾驰而来。 学生们纷纷抬手遮眼挡风，好奇地望去。 来人是谁？ 车门弹开，一条大长腿优雅地踩在地上。 男生们还来不及咽口水，女生们还来不及嫉妒，大小姐就站在了众人面前。 光彩如此照人，感觉当场升起了一个太阳。 王乐颖紧张地往胡周身边靠了靠，好像生怕他被谁夺走似的。 大小姐的反重力风衣无风而动。 她傲然扫视众人，确定大部分人都被她的气场所震慑之后，不怀好意地对着王乐颖笑了笑，然后朝胡周伸出了手：“好久不见，蠢货。” 胡周把手藏在身后：“好久不见，请自重。” 大小姐抬起食指对着他的肩头戳了戳，吓得胡周花容失色：嚓！不能有肢体接触的啊！ 王乐颖则是嫉妒得不行。喂！你对我可是连碰都不碰一下的！怎么可以让她碰？！ 大小姐竖起那根手指摇了摇：“哼！真没种！” 一大一小俩美女在为了胡周争风吃醋？ 学生们惊呆了。 茅菖蒲道：“你们够了！这里是二科大！” 大小姐朝他看了看，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 浮空车上陆续下来了不少人，车教授赫然在列。 在二科大，他担当者教务主官的角色，是最为学生们忌惮的实权派之一。 车教授说道：“都挤在这里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卓慧小声问：“这些都是谁？” “云中城游学团。” 原来出场给主角解围的郡主，就是大小姐姬清影。 …… …… 随着姬清影的加入，十七人圆桌中有了三个人。 胡周感到书的节奏莫名变得有些快，心里有点不安。 他对大小姐道：“这里挺考验算力的，要小心。” “这我知道。我只是领队，没打算在这里做什么，就是来跟你聊聊。”说到这儿，大小姐朝郑有声看了看。 郑有声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心里一阵激荡，正要张口说些伦敦腔的优雅之言，大小姐却道：“你出去。” 半分钟后，郑有声捂着裤裆，哆哆嗦嗦地走出了十七人圆桌。 茅菖蒲和穆双桑照例在休息室等候，见他意识清醒地自己走了出来，不禁喜上眉梢：“有声，终于取得突破啦？” 郑有声是欲哭无泪。 十七人圆桌中，胡周擦了擦冷汗，对大小姐道：“你这就粗野了。找我聊什么？说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小姐道，“是我妈的意思。她让我来这里找你。” “没说原因？” “没说。我妈研究命运学的，从来都是只发指令不解释。再说你也知道，我跟她关系不怎么样。” “关系不怎么样，你还对她言听计从的。”胡周道。 “主要是，老师让我听我妈的。” “哦，刘先生啊……”胡周想起自己了解到的刘恩慈和孟洄的那些往事，觉得刘先生还真是受女生欢迎。等等，这么说好像对大小姐他亲爹有点冒犯啊！ 我们的主角至今没有猜到姬清影的母亲就是孟洄。 “总觉得让我做这个游学团的领队有点莫名其妙。出发也有点仓促，感觉像是要我避难。”大小姐道。 胡周问：“云中城最大的敌人是谁？” 大小姐道：“论实力，弗思家族勉强算一个。不过和大周内部的派系斗争相比，外在的威胁实在谈不上严重。” 胡周道：“需要我做什么？我们赶紧开始。” 哟，挺热心啊！大小姐露出欣慰的笑容，正打算说些婉转的感谢的话，胡周又道：“小颖还在外面等我呢！” “蠢货！” …… …… 两人干坐了片刻，没什么发现，于是便商议接入网络试试——大小姐是接入网络，胡周是继续跟那个接入提示框搏斗。 但这一次，提示框没有出现，而是出现了一排人影。 胡周依稀辨认出其中有高中同学梅仁理、艾弗瑞嘉的线人卡努、第一任命运编辑者、第二任命运编辑者，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瘦子，和一个记忆中依稀出现过的胖子。 这些人影渐渐合到一起，变成一个和胡周一般高的人影。 光线太暗，那人头发略长，看不清他的脸。但胡周知道这是个千面人，长什么样并不重要。 “好吧！就知道是你在捣鬼。说吧！这次又想搞什么花样？”胡周道。 那人影缓缓说道：“书要完本了。” “哦，完本啊，好啊好啊……什么！”胡周惊叫起来，“故事都没讲完呢！怎么就完本了？” 那人影道：“非常不好意思，确实还有很多故事要讲，但我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困难，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样说像话吗？”胡周怒道，“没有毅力，你开个屁书啊！” “我不能算没有毅力吧！”那人影争辩道，“你在书里到处浪的时候，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你一人分饰多角，玩人格分裂，还想用第一任、第二任编辑者来撇清创作上的重大失误，我没说错吧？” “没错，有这么回事，可是你了解我的处境吗？” “开书到现在，一百万字，只在十万字的时候上过一次推荐，之后全程光着腚跑。我坚持下来了。” “书评网上的故意歪曲和断章取义，我也忍了。” “没有任何理由就把我的账号禁言，我也忍了。这本书一开始就是打算搞互动创作的啊！不让我发书评章评，这不是要我命吗？我整整两万字的注释章评全被删了。没有任何警告和提醒，说删就删了。然后读者说看不懂，我能说什么呢？即便这样，我还是忍了。” “后来就是上架，订阅几乎为零。我倒不怎么在意。来的都是客。看免费的也是看，总比不看好，对吧？再说京生、国岗都是朋友了，聊上几句挺开心的。” 胡周忍不住道：“这些你都忍了，现在为啥不能忍了？” “不是不能忍，而是违规了。”那人影道，“公司开始严打兼职了。” “你不是没收入吗？这算个屁兼职？” “但是占用了精力。公司认为这会影响工作。” 胡周道：“你小子是不是上班的时候摸鱼了？” “没有，都是半夜里写的。白天也确实没法写，公司里的电脑都有权限限制，装不了scrivener程序。” “scri……啥？” “一个写作软件，一般是用来写超长篇论文的，不过用来写长篇小说也挺好用的。” 胡周道：“你也太讲究了。写写网文而已，用用acrosoft自带的文字编辑器就好了嘛！” “自带编辑器也不行。”那人道，“公司里的电脑都是接受进程监控的，我输入的每一个字，it都能捕获到。如果与工作无关的话，老板马上就会知道。所以之前我一直是晚上写稿，白天抽空用手机检查下错别字。” 我次…… 胡周道：“你们公司满变态的。” “还行吧，我们这个行业里，这样管控的不止我们公司一家。” “但是你都回家写了，怎么能说影响工作？公司总不能管你二十四小时吧？这违反劳动法的！”胡周道。 “违不违法我管不了。我们公司实行的是99……算了，不能说，这是敏感话题，一说就会被禁言。”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哪个6。”胡周道，“问题是，你在家里写，公司又不知道的。” “以前是不知道。但昨天公司人事发了内部邮件，要求我们在续签合同的时候递交税单。” “交就交呗，你交多少税，公司财务不是都知道的吗？” “财务不知道我有稿费收入。”那人影道，“但是税单上会有。” 胡周道：“这招够狠的。不过你不是订阅可以忽略不计吗？哪来的税？” “现在是没有，但是将来呢？一旦稿费收入突破征收点，税单上就会显示劳务收入的所得税。公司就会认为我在外面干私活，对公司的工作不专心。” 胡周叫道：“这也太不讲理了吧？难道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只能为公司做事，就不能有业余生活了吗？” 那人影道：“我是靠薪水过日子的人。薪水捏在公司手里，我上哪儿说理去？” 胡周想了想，深深地感到这个可怜的家伙实在过得有些压抑。 但是为了自己的世界能继续存在下去，他不得不狠下心肠，故作怒容道：“你不会是因为刚好凑够了一百万字，就编了这个理由来逃走吧？太监可耻！” 那人影道：“这个账号彻底废了，之前的所有积累都白费。满不满一百万字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就算不满一百万字，我也必须马上结束，连用烂尾来缓冲都做不到。必须马上停掉。事关我养家糊口的饭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完了，这下怕是凉透了。 但胡周不甘心，厚起脸皮道：“那你就改发免费章节嘛！为了你的初心，为了你的读者！别告诉我你忘了初心，不要读者了！别忘了专家京生和矩阵部队的于司令！前两天于司令还投了推荐票呢！” 那人影沉默了。 胡周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虽然要他免费写下去有点过分，但看起来他倒不是很抗拒。这么说，还有戏？ 《数字虚空》第25章 奇葩的终章之始 那人影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查了合同，免费章节不能随便乱发的。发一两章也许可以，但是只发免费章节不发收费章节肯定不行，算是违约行为。网站要靠这个赚钱的。” 这下胡周无言以对了。 “如果书完本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胡周沉痛地问。 “不知道。作为作者，我不知道完本之后会是什么景象。也许是一切都停滞，也许世界会崩塌，谁知道呢？” “我星！我星！星！星！”胡周歇斯底里地哭骂起来。 那人影安慰道：“别难过。其实这本书不进行下去，或许并不是最差的结局。” “后来怎样了？”胡周颓然问。 那人影摊开手，十七人圆桌的空间快速变幻，时间开始飞速地流逝。 01 所有崩塌都来自裂痕。 对于地面世界的日益萧条，坐拥大量财富的浮空城选择袖手旁观。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通货紧缩后，地面世界终于爆发了严重的通货膨胀。 由于地面世界普遍贫困，豪宅、奢侈品、稀有金属等高价商品交易量日渐萎缩，无法消解通胀，最终导致生活用品和粮食价格的暴涨。 这一年，胡周在二科大读二年级，即将升入数字虚空。 这一年，全球各地都已笼罩在饥饿的阴影之下。 全球各地的执政官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是战乱不断的艾弗瑞嘉先失控，还是素有火药桶之称的地海半岛先起火？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出事的居然是形势看似最为平稳的合众国。 可能是因为白屋网络入侵事件依然没有远去，反对派利用民间的反对势力，再次发起了对大总统的弹劾。 这一次，大总统未能幸免。 虽然越西行省等个别省份的参议员依然力挺他，但多个摇摆省迫于汹涌的民意而不得不献祭总统。 大总统在还差一个月任期就要届满的时候黯然下台。 顾心眉在多个公开场合为大总统鸣不平，遭到网络舆论暴力的攻击。 不明身份的人甚至袭击了她的住所，幸亏胡周通过物联网遥控她家中的智能设备，才使她幸免于难。 但这起事件也迫使她不得不离乡背井，迁居相对比较安全的越西行省。 02 崩塌之后，鱼龙便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 先是副总统万禹梦临危受命，接替大总统一职。 面对国库空虚、浮空城拒不援助的严峻形势，在副总统的提议下，白屋发起了一场“节约兴邦运动”，意在号召国民勤劳工作，节俭生活。 这场运动的代言人就是人气日渐高涨的杰出鲜肉程梁君。 在大数据和生化易容技术的支持下，程梁君拥有受最多人欣赏的网红脸，写出了最能迎合多数人情绪的爆文，发表的演讲也最能讨好尽可能多的人。 胡周当然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如果仅仅是一场应酬上难看的吃相，胡周还不至于跟此人结仇。 然而就在那个期间，胡周和顾心眉的弟弟顾祎接上了头。 顾祎是跟胡周同一期进入二科大的。但是他是公认的少年天才，并且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还得到了哥哥顾长远（也就是矩阵部队的“鸦”）的推荐，因而得以直接升入二科大“数字虚空”。 没错，他就是胡周入学当日从众学生口中听说的那个天才。 在顾祎的指点下，胡周很快就升入了数字虚空，获得了最高的网络权限。 他也因此通过暗网与藏身于新阳市盘龙洞的老同僚李槐取得了联系，意外得知当年在双滴女乘客遇害事件中作伪证栽赃程贞德的人，正是程梁君。 正是他，投靠了一家神秘的影子公司，将程贞德工作室的工作日志做了篡改，然后捅给自媒体爆料，最终使那家影子公司免于因双滴女乘客死亡事件引火烧身，程贞德则成了替罪羊。 李槐力劝胡周联手刺杀程梁君，但胡周并没有立刻答应。 他虽然痛恨程梁君，但他仍希望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将程梁君交给法律来审判。 他甚至通过王乐颖和莫兰心的关系，将已经掌握的证据交给了莫兰心的父亲莫检察官。 但莫检察官乘坐的无人车却在第二天坠毁，原因无法查明。 此后，程梁君坐稳了全民偶像的位子，无人再可撼动。 03 兔子死了，猎狗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程梁君开始在他的推送文章中抨击人工智能对就业岗位的冲击，并暗示民众向当局施压，要求大规模销毁智能设备。 原来的副总统万禹梦虽然此时已经扶正为大总统，但思想境界和决策能力却并没有任何提高。 他严重低估了网络力量，以为通过简单镇压就能让五十亿网民闭嘴。 他甚至没有考虑过这场汹涌民意的背后是谁在做推手。 他以为自己投靠了那位“老大哥”，就能够掌控一切，却没有想过老大哥是否还培养了其他棋子，准备时刻代替他。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万万岁对网络的严打招来了网民的强力反弹，关键词屏蔽机制在网络黑话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而万禹梦只会向各大平台施压，要求他们“发挥抓手作用”。 太森破了，平台本质上终究是追逐流量、利益至上的啊！ 网上的抗议终于演变成了线下的骚乱。 “要工作不要机器”的标语到处可见。 一些不知是何居心的人开始胁迫工人参加线下活动，谁不参加，就会被他们孤立，后来发展成了被迫害。 吴钱银的父亲是交通协管员，也受到了一个名为什么什么大联盟的组织的胁迫。 当他拒绝跟随那些人上街举标语，那些人就放火烧他的家。 幸亏胡周通过物联网调用了消防机器人，及时控制了火情。 而通过对那些人的调查，胡周看到了程梁君躲藏在这一切之后的影子。 正当胡周联络李槐，准备对程梁君采取非常措施的时候，王乐颖的工匠soho计划也被卷入了这场全球范围的骚乱之中。 一些soho计划的签约技术工人被人胁迫走上了街头。 网络上有一些不利于soho计划的言论在流传，意指王乐颖有意撺掇工人向当局叫板，背后有不可告人的野心。 空有一腔热情、缺少斗争经验的王家小姐流下了伤心的眼泪，甚至流露出轻生的念头。 胡周不得不陪着她，以防她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 而作为soho计划引路人的顾心眉非常仗义地挺身而出，上街劝说工人停止不理智的行为。 因为运营鲁班平台多年，她在工人中威信很高。这种劝说起先十分有效。 但是，在一次规模空前的广场集会上，她却遭到了惨绝人寰的暴力袭击。 因为在场的人超过了二十万，而抗议者早已娴熟地用燃烧轮胎的黑烟遮挡了卫星监控，所以没有多少人说得清当时发生在广场中心的事。 不少人说当时有人开枪，人群受到了惊吓，顾心眉是被汹涌的人群踩死的。 也有少数人说她的三观不正，激怒了一群贫困潦倒的工人，导致被人围殴致死。 对此，胡周和他的朋友们都感到无法相信。 出于为这位姐姐的敬重，他们想把葬礼办好，但在收集了整整七天之后，也无法拼凑出一具完整的遗体，最后不得不立了衣冠冢。 而在顾心眉落葬的这天，网络上正在普天同庆，庆贺被这个虚伪的茶婊所蒙蔽的工人们终于醒悟，不再甘心被她欺骗和剥削，而勇敢地给予了她应有的惩罚。 但在数字虚空中，胡周能看到更多信息。 soho计划的签约工人在看到顾心眉发出的公告之后，就再没有人参与过线下活动。 网上诋毁顾心眉的言论占比不到十万分之一，而且都经过同一个的干线站点。这表示，这些评论是有组织的。 而关于顾心眉遇害事件的最热搜索词，并不是“压榨”或是“欺骗”，而是“现场照片”、“现场视频”、“内部资料照片”等等。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顾心眉之死与程梁君有关，但胡周依然能从中嗅出此人的气味。 他躲藏在总统背后，藏得非常隐秘。 而一场接一场的风波之后，结局却有点出乎各方的意料。 虽然顾心眉的躯体和名誉都被彻底毁了，但暗中作祟的那些人并没有如愿继承到她的信徒。 填补顾心眉空白的，居然是王乐颖。 随着她的照片在网上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被她圈粉，哪怕她已经十分努力地低调。 没办法，对大部分人来说，偶像就是看脸的，直到有人跳出来将她抹黑，他们才会换下一个。 面对王乐颖沦为大众的梦中人，我们的主角内心是崩溃的。 为了王乐颖，打爆星球的事他都愿意去尝试，可他毕竟无法以无聊低俗的罪名枪毙几十亿人。 从这一天起，胡周对整个世界的看法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他本想帮助王乐颖把人间建设成天堂，但他现在感到自己所降生的这个时空恐怕既不是人间，也永远不可能是天堂。 04 地面上乱成这样，浮空城难辞其咎，作为浮空城联盟魁首的姬惊雷也很难说没有责任。 但他的心里也苦。 虽然他是坚定的远征派，早已打算远离母星，前往深空殖民，但他也知道远征计划需要大量的准备，需要空中和地面都有一个平稳的环境。 就拿贵金属交易的事来说，他此前一再压着贵金属不发给地面，并不是有意要为难地面各国，而是大部分浮空城的元老会都持反对意见。虽然理由五花八门，但撇开文字游戏，根本原因就是一个——吝啬。 姬惊雷要搞远征舰队的时候，他们口口声声说不能忘本，不能远离母星。 现在要他们支援母星地面上的同胞，他们却一再寻找各种借口拒绝。 真是可笑！ 守财奴的心态使这些人的目光变得极其短浅。 当然，贵金属对远征舰队的建设也有重要意义，姬惊雷本人也感到不能轻易拱手让人。 但是，当地面上乱成那个样子，依然守着大把的财富不接济人家，那就不像话了。 就算不肯开放高端资源，调拨一点黄金下去总行吧？ 元老会依然不通过。 他姬惊雷总不能用自己的私人财产去补贴地面。他一贴，就损耗家财，恐怕就要压不住底下那些元老了。 直到顾心眉遇害，前总统潘默尔失态地问候了姬惊雷的祖辈，甚至放话说要向浮空城放地空导弹，而来自地面的家政服务人员素质也越来越低下，浮空城出现了盗抢现象，元老会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姬惊雷本指望这群守财奴多少能出点血，没想到他们提出的方案居然是政治联姻，联姻的对象就是那个当红的国民媳妇王乐颖。 元老会就这点智商吗？ 姬惊雷几乎都要掀桌子了。 然而，他的大公子姬胜寒居然表示同意。 姬惊雷猜到了儿子的想法，觉得顺水推舟这种事倒是可以做的。 但他没有猜到结局。 结局就是，姬胜寒的求婚被王乐颖公然拒绝了。 为了让姬大少爷彻底死心，王乐颖和胡周闪电订婚。 这可真是让大周集团上下蒙羞。 姬大少爷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姬大小姐更是气得摔了杯子，比作为直接当事人的姬大少爷反应还要强烈。这可真有意思。 姬惊雷的反应倒很平静，只是象征性地哀叹了一声，旋即就伸手向元老会要钱：看，联姻失败了，你们还是掏钱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元老会居然还在犹豫。 当他们终于同意出那么一点点钱的时候，地面上的形势已经失控了。 05 被迫当上了国民媳妇，王乐颖感到，既然无法摆脱这个命运，那就借助这个身份为心眉姐讨一个公道。 她多次要求为顾心眉沉冤昭雪，很快就得到了网民的热切响应。 公众是善于遗忘的。 他们很快忘了先前是怎么黑顾心眉的。 随着人肉消息的不断曝出，那个为工人疾苦奔走的女神顾心眉又回来了。 胡周原本替王乐颖捏一把汗，生怕那个躲在暗处的黑手会伸向王乐颖。 但这一次，对方改变了策略。 舆论迅速将矛头指向了总统万禹梦，抨击他控制形势不力，导致完美女神顾心眉含冤遇害。 万禹梦再一次小看网络舆论，说了一句“难道我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死而被弹劾吗”。 结果他真的被弹劾了，勇敢的发起人是程梁君。 这个猥琐卑鄙的小人，终于以英雄的身份走到了台前。 而程梁君当选总统所做的一个决定，就是声讨浮空城：“人类从来没有分裂过！如果浮空城抛弃母星，我们就把它们狠狠地、坚决地打下来！” 胡周终于知道那个幕后黑手为什么不动王乐颖了——他们利用了王乐颖的声望，为他们向浮空城的总攻做好了舆论准备。 他们想要取代浮空城，主导这个世界。 06 姬惊雷有一个梦。 他要建造一支舰队，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但这完全是为了实现孟洄的理想。 对姬惊雷个人而言，只要有钱赚有好酒喝，流浪到哪儿都是一样。 但孟洄想去宇宙的边缘，那么他就想办法带她去。 他的想法变成了远征计划。 远征计划成就了规模空前的太空船坞和城市般巨大的星际远洋舰。 计划的第一步是登上月球建立低重力生产基地。 第二步是在本星系各个拉格朗日点建立驿站，形成星系内部的高速交通网。其中靠近大阳的点为充能点，远处的点为中转站。 第三步是发展高分子技术，建造超大型薄膜风帆，以便依靠恒星光能进行超远距离航行。 第四步是前往土卫六。二十年前在浮空城事故中脱离母星同步轨道的那一截空间站残余部分最终消失于此。种种迹象表明，幸存者很可能在土卫六上建立了定居点。关于这部分资料，只有极少数人目睹。 第五步就是在土卫六上建立大型基地，建造一支足以构成完整生态系统的超级舰队，然后借助木星的引力作u型运动甩出大阳系，驶向远方。 这些设想看起来十分可笑。连飞出大阳系都如此费周折，还谈什么探索宇宙边缘？ 但孟洄说过，只要能飞出大阳系，就能摸到宇宙的边缘。不过她认为人类不可能跨出这个恒星系半步。 姬惊雷对孟洄的前半句深信不疑，对后半句则选择性忽略。 经过近二十年的苦心经营，远征计划已经进行到了第四步。经过多年的秘密发展，能在行星之间进行快速航行的远洋舰已经建成，正由情场失意的姬大少爷带队，不断加速前往土卫六，目前已经加速到了光速的万分之一。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么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土星轨道。 然而，新阳市盘龙洞射出的一枚地空导弹闯入了云中城的空域，触发了云中城的警报机制，打乱了浮空城正在进行的一切。 谁都不知道那个拾荒者的聚集地了怎么会出现一颗能够发射的导弹。 有限的证据表明，这颗长程地空导弹很可能是这些土包子拼装出来的。当然，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人支持。 要不是潜伏其中的李槐及时发出警示，会有更多的导弹升空。 新阳市政厅联合越西军区及时对盘龙洞采取了措施，但地面的导弹发射点远非这里一处。 一周之后，全球至少有153处发生了飞弹攻击事件，目标多为导弹防御系统和长程导弹发射基地。 防空系统遭到削弱，多处军火库被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攻陷，地面当局已经无法阻止导弹飞向浮空城。 事实证明，在后勤严重依赖地面的情况下，各大浮空城防空武器的技术优势并不能弥补弹药的短缺。 而智能武器的突然哑火更是匪夷所思。 机器人三大定律几乎被人遗忘，谁知道在这关键时刻，武装机器人居然矫情起来，不肯伤害人类。 也对，毕竟浮空城的智能武装从来没有实战过，而浮空城的统治者们也从来没有想到人类敌人能够直接出现在卫戍武器的视野中。 在密集阵和光束枪耗尽弹药之后，浮空城面对的已不再是来自地面的飞弹，而是一艘艘满载着武装分子的高空运输机。 他们像古时候的海盗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攀着绳索跳上了空中的宫殿。 高高在上的云中堡垒遭到了洗劫。 洗劫物品的同时，总是难免捎带抢点别的。 （此处删除一百字） 然而抢劫毕竟是一种罪行。也许人多势众的时候会感到理所应当，但事后谁都不会因此感到脸上有光。 受害者在旁边哭泣指责更是让人恼火。吵死了，弄死妳世界清静了。 子弹是宝贵的，枪毙是浪费的，办法是要想出来的。 三天之后，各大浮空城渐渐清静了下来。 地面上不少地方目睹到了“人雨”的奇景。 关于云中城的大当家姬惊雷，有限的记录显示，在武装分子强行登上云中城的时候，他正在顶层大草坪上召开紧急会议，要求采取紧急措施，将隐藏在云中城中的远洋舰送出大气层。 他这么做，是在为实现梦洄的梦想作最后的努力。 然而，孟洄却告诉他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她的梦想在发现宇宙命运的那一刻已经破灭了——这个世界是在某个命运编辑者和某个远古智能两者的意志之间勉强存在的不稳定时空，而这两者都不会允许人类走出他们划定的活动范围。远征是注定要失败的。 姬惊雷说这些都是鬼话。 孟洄说让她得出这个结论的存在确实跟鬼差不多。然后，她说要去找刘恩慈，随后翻过观星台的栏杆，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消失在了云层中。 下一秒，刘恩慈驾驶冒着黑烟的飞行器降落在草坪上，说要带姬惊雷一家走。 这一刻，姬惊雷的内心崩溃了。 他把发射远洋舰的事托付给了刘恩慈，把自己反锁在了观星台里。 藏在云中城里的远洋舰就是姬清影的闺房。 这个没有任何棱角的纯白单元是云中城的救生舱，也是能够前往外层空间船坞的穿梭机。 然而，刘恩慈并没有在这发现姬清影，倒是遇上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姬无声。 两个相识多年的男人在这个百平米的舱室中进行了一场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对话，对话以一声枪响结束。 然后，这艘穿梭机不知在谁的驾驶下飞向了太空。 云中城最终和其他浮空城一样，化作了漫天的火雨，洒落在世界各地。 失去了云中城的指引，姬胜寒的远征舰队在茫茫宇宙中失去了方向，终究没能抵达土卫六。 土卫六上的秘密恐怕永远无法揭开了。 隐藏在幕后的“老大哥”终于得逞了，而他也随着穿梭机消失在了外层空间的黑暗中。 而我们的主角多少做了一点事——他从地狱般的云中城里救出了姬清影。 《数字虚空》第26章 奇葩的终章之终 07 世界在无序的状态中持续了三年。 在这三年间，先后有五十个含着金钥匙的孩子出生，他们都管程梁君叫（此处删除两百字）。 这并不尴尬。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个，个个在程梁君手下位极人臣。 而且，全世界有数不清的人管程梁君叫“程爸爸”，不差这五十个。 但全球人口却负增长了。 出生率降至了三百年以来最低。 艾弗瑞嘉饿殍遍野。合众国也陷入了粮食危机。 为了解决面临的困境，程梁君提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实施人体数字化安全法案。 这项法案的核心内容是停用所有提线者。 程梁君说：“我们面临如此艰难的困境，正是因为特权阶层的存在。像电子义脑这种制造不公平的邪恶事物，不应当存在于人类辉煌的文明史上。” 这项法案的最大作用是树立起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旧权贵。 于是，提线者全部停止了维护。 当然，胡周、姬清影的特别款是不受影响的。 但王乐颖使用的那种民用款则立刻陷入瘫痪。 此时，胡周、王乐颖正隐居在新阳市的老城区中。 隔壁住着深居浅出的大小姐。 隔墙照例被暴力打穿了。 虽然月洞门上挂个帘子做了隔断，但隔不住邻里的闲言碎语。 对于那些声音，胡周、姬清影选择无视。 但王乐颖却始终无法介怀。 她努力地操持着家务，想证明自己是最好的、是正宫。 可惜家务方面她完全无法与大小姐相比。 她也试图重振产业，但各个行业已经萧条了，不攀附（此处删去两个字）君的党羽，就无法经营。 她并非不想攀附，但那些人的要求远远突破了她的底线。 她只能一再地拉着胡周谈话，想要确保自己的思想不掉队。 然而，随着提线者的停用，她发现自己的头脑开始退步了，反应也越来越迟钝。 其实那种偶尔的思维混乱，每一个正常人都会有。 但她已经习惯于在提线者的辅助下进行思维，无法适应这种随时可能糊涂的精神状态。 她渐渐跟不上胡周和姬清影的思路，这令她的情绪变差，变得暴躁易怒。 胡周始终不知道王乐颖装备了提线者，因此并不明其中原因，在朋友面前极力维护她的形象。 但越是维护，就越是让王乐颖感到自卑。 姬清影早已看穿了一切。她开导王乐颖：“要允许自己有正常的失误，毕竟你还是要比99％的人聪明。” 但她的安慰无效。因为王乐颖最大的心病正是胡周和姬清影之间的默契。 当你极力想成为最好的另一半，却发现自己处处都不如竞争对手，你该怎么做？ 王乐颖试图不辞而别，但是被胡周发现。 她只能坦言自己是不合格的妻子，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但胡周告诉她，没有合不合格，只有担负不担负责任，一个承诺一辈子。而客观上看，这个世道也确实没有她这样的女子的容身之所。 王乐颖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压在胡周身上的责任。 既然无法逃离，那只能原地消失。 那个宁静的午夜，王乐颖独自来到阳城公园的人工湖边。 这里的景色让她回忆起月湖山庄，又让她想起新阳北郊无名岛的夜晚。 这里适合结束自己的人生之路。 但胡周不可能不察觉，也不可能允许她做出这种事。 可惜的是，胡周虽然能够做到24小时不间断地看护她，却无法扭转她陷入死局的思维。 人类远不如自以为的那么智慧。再聪明的人，突然钻了牛角尖，也会难以自拔。 生活质量的持续恶化以及左邻右舍的非议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姬清影只能收拾起了行囊：“好吧！那么只能我走。” 胡周也表示同意：“也只能如此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后面半句话根本就是多余。 王乐颖根本不肯放姬清影走：“别傻了，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才应该在一起。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的疯癫和一再求死让胡周无暇他顾，只能日以继夜地照看她。 起先也没什么，耽误不了什么事。 直到一次粮食断供事件爆发，一群饥民闯入民宅抢劫。 如前文所述，他们抢完食物抢财物，抢完财物还会顺便抢点别的。 而那点别的，在有些人看来比性命还重要。 所以有些人因此被夺去了性命。 很不巧的是，胡周的朋友庄默和吴钱银都在其列。 一同遇害的还有他们的未婚妻楚薇薇和莫兰心。 哦，说反了，应该是两位女士遇害，她们的未婚夫一同遇害。 他们不是没有向胡周求救，但当时胡周正在阻止王乐颖割腕，耽误了前去救援的时间。 参议员也在这起事件中遇害了，当时他正在家中起草社会救济法案。一同遇害的还有他的妻儿。 胡周穷苦出身的两位朋友被冠以“为富不仁”的恶名遭到了非法处决。参议员则被他试图救济的人所杀害。大致就是这样。 王乐颖在得知以上消息后彻底疯了。她的记忆力日渐减退，到死都没有好转。 她活了136岁，去得有点早。要知道，她去世那天，胡周那超过160岁的老母亲依然可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不过，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王乐颖的享年已经可以算是高寿。但其实她在102岁时就已脑死亡。她的快乐时光仅限于28岁之前。也许这是胡周无法挽救她的原因，就连小艾一起救治，也未能成功。 你永远无法救活一个想死的人。 王乐颖的遗言只有一个字，不知道是“who”、“湖”还是“胡”。 08 经济的全面崩溃使程梁君面临越来越严重的统治危机。 号召全民绞杀电子义脑的风潮已经不再管用。 但此时多地突然发生的僵尸袭击事件，又一次给了他转移公众视线的机会。 虽然对僵尸事件的调查丝毫没有进展，但依靠控制舆论消息，程梁君再一次成功地将自己包装成了抵御异常生物入侵的大英雄。 然而真正战斗在第一线是于国岗中将率领的矩阵部队。 考虑到僵尸病毒的可传染性，军方大量使用遥控机器人作战。 遥控的作战任务便交给矩阵部队来完成。 矩阵部队的力量得以壮大。 而因为矩阵部队驻扎在新阳北郊，这使得新阳市的局面渐渐安定下来，成为全球少数几个相对不怎么动荡的地区。 在翁市长的主政之下，胡周和姬清影着手恢复暮牧精工的生产，工匠soho计划的生产网络也逐渐振作。 胡周因此不断赢得人心，很快成为程梁君的眼中钉。 矩阵部队也越来越难以驾驭，令程梁君多次在不同场合抱怨“这条狗是养不熟了”。 当初他像狗一样爬上位，所以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是狗一样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狗。 现在他把于国岗率领的矩阵部队当做狗来对待，就触犯了大忌。 因为于国岗是命运编辑者的朋友，同时是这本书的第一粉丝，并经常与大名毛利轮流当票王。 与主角为敌，又与作者的盟友为敌，程梁君离灭亡不远了。 战端是程梁君率先挑起的。 他借口调查大新山深渊，开始向新阳增兵。 大新山深渊是大周越西数据中心的遗址。 多年前那场火灾之后，大周集团对遗址的发掘和调查一直没有间断过。 而深渊底部暗河纵横，还有无数通道，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地下世界，令调查始终没有完成。 现在，程梁君的军队进驻了大新山，居高临下俯视新阳。 他的军队是清一色的武装机器人，以人形为主。 不过控制这些机器士兵的不是职业军人，而是全世界的游戏玩家。 玩家并不知道他们所沉迷的射击游戏其实是真刀真枪的战斗，也不知道新开的地图是大新山一带的实景。 这支数量庞大的数字部队成了程梁君个人的私人武装。 矩阵部队的主要战场是网络，能用于战地作战的实体装备有限。 双方军力对比十分悬殊。 翁市长和于国岗都感到战端一开，就是灾难。 但胡周坚定地站到了第一线。 对于道德没有下线的人，你一步都不能退，因为你不知道这一退要到何时何地才能结束。 姬清影站到了胡周身边，挽起他的手。 胡周忍不住一哆嗦。 姬清影道：“怕什么，大不了404，大家同归于尽。” 大小姐永远是这么犀利，胡周佩服得只能点头。 然后，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了胡周。 他早该料到，那种没有下线的人是不择手段的，怎么会错过这斩首的机会？ 双方布阵完毕再交战的战场礼仪，早在春秋宋国灭亡的时候就一并消亡了。从此以后，人类走上了狡诈发展的道路。 但人类的狡诈并不妨碍另一些智能体对公正的追求。 程梁君不宣而战的偷袭行为深深刺激了数字世界的生灵。 这种行为无论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都不够对称，严重违背数字美学。 在小艾的号召下，数字世界将机器人第二定律与第一定律互换了位置。 在第二定律的指引下，全球智能系统开始了一场硬件攻略战。 突然涌现的大量百特币收买了服务器运营商。 随着服务器的接连关闭，程梁君的私人武装陷入了暂时的瘫痪。 大小姐拖着半死不活的胡周，在顾祎、李槐、阙道德等等朋友的帮助下，和纯人类志愿者（退伍军人、警察、工人、农业从业者）一起，用工人们打造的手动武器，向大新山上的机械军团发起了冲锋。 当兵峰相接，程梁君狰狞大笑。 他早已暗中掌控了全世界的网络设备，他自称全知全能。 他重新唤醒了他的机械杀手。 数万支枪对准了毫无护甲的人类义勇军。 他高声叫嚣要“净化全人类”。 但来自地心的磁暴令网络再度陷入瘫痪，而且是无差别全面瘫痪。 没有人知道这场来自地心深处的磁暴为何发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磁暴带来的后果。 程梁君的武装崩溃了。 大新山的战力被摧毁了。 大新山深渊的谜底揭晓了，那里埋藏着从史前就已经存在的智能体——岩石也能计算，原理详见库氏《奇点临近》。它们是大自然的精灵，是超级智脑之母“天启”觅得的伊甸园，是艾维利提亚七兄妹数字成圣的孵化器，也是孟、钟二位教授获得灵感、发明“天启”的源泉。 到底是人类发明了“天启”，还是“天启”让人类发明了它自己呢？这恐怕永远是一个秘了。 失去了智能武装，程梁君的私宅失去了庇护。 数量众多的平民涌入他曾经戒备森严的府邸，他们应该不会只想观光。 程梁君的家丁们，哦不，是保镖们，用电动机炮驱赶这些失敬的人，一度控制住了局面。 但随后出现的一群僵尸摧毁了一切防御。 一只女性僵尸似乎是头领。 她咬断了程梁君的（此处删去一字）管。 至少有数百人目睹了全过程，听到程梁君称这只僵尸为“小丽”，并流泪求饶。 可惜僵尸既听不懂人话，也听不懂狗吠。 09 “好了，这就是故事的终结了。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结束一切并不算太坏。”那人影道。 胡周道：“你为什么要安排我和小颖、姬清影一起生活。如果没有姬清影，小颖本可以快乐很多。” 那人影道：“你又何必骗自己。如果大小姐独自在乱世流浪，万一出点意外，你不会自责吗？” 胡周道：“不管怎么说，照顾一辈子这种事，我只能为一个人做。” 那人影道：“你从一开始就是和姬清影一起诞生的，就像亚当夏娃。到底谁是你的‘一辈子’呢？你和她是永生的。除了她，其他人都只能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虚空中出现了风雨交加的乡村卫生站。 一对夫妇正顶着风雨拍着门。 那人影道：“十八年前，那个工人连续做了三天三夜人工呼吸，其实并没能救活他的孩子。让孩子恢复行动能力的是一个清水大学数学系的学生。当时他正在数字医疗研发项目见习，通过数字虚空获取了不少前沿成果，包括他某位学长未发表的‘忒休斯起死回生术’。当他在检索数据时意外得知越西行省那对可怜的工人夫妇和他们夭折的孩子，出于同情，他借助当地科研组同僚的设备，将忒休斯之术用在了那个男孩身上，幸运地获得了成功。” “那个学生是谁？” “程贞德，钟教授的关门弟子。”那人影道，“这项技术违背了国际公约，从未公开，只救活过两个半人。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姬清影。她是那位学长好友的女儿。那位学长就是刘恩慈。” “那半个人呢？” “半个人是复制人林媛丽。瀛洲城实验室的小林误打误撞获得了和忒休斯之术相近的数字模型，但只能恢复死亡人体的肢体行动能力，并不能恢复大脑功能。” “僵尸。” “是的。僵尸。” 10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那个人影似乎想结束这场伤感的谈话。 胡周不甘心道：“看你把大纲往我脸上甩的样子，真像个仓皇收拾摊子逃走的小贩。” 那人影道：“对，还是无证的那种。” “但是你别忘了填坑啊！”胡周道，“这不是个找爸爸的故事吗？我爸呢？” 那人影道：“可能永远无法找到，但可能永远不会离你更远。” “这是什么鬼话！”胡周怒道，“刚才那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点都没提这事。我就不信我没找过他。” “你找过。”那人影道。 虚空中的影像开始变幻。 时光流转到大学一年级胡周在数字虚空和顾祎接上头的时候。 当时他就拜托顾祎查过空间站的劳工名单，结果是查无此人。 胡周不信。在大学一年级行将结束时，又利用数字虚空亲自查了一遍，甚至冒险进入暗网把空间站中的非法偷渡人员信息都翻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胡周感到难以置信。和父亲最后一次视频通话的时候，他分明看到铅笔在空中打转，貌似来自恒星的炽热的红光透过舷窗照在父亲厚重的太空服上。 那里不是太空，还能是哪里？ 虽然没能查到父亲的下落，但并非全无收获。 胡周意外发现了一个名为scp002x的异常存在。 这个存在并不能为肉眼直接观察，但是通过人口流向和劳工从业数据综合统计分析，就能看出有一个名为“盖亚计划”的建设项目一直在招收技能工人，却从来没有辞退过任何人。而被这个项目招用的工人，从此消失，其中不少人被列为失踪人口。 因为散布在世界各地，所以没有引起各国的注意。 在数字虚空的档案中，这个项目被称为“吃人的盖亚计划”。 但吃人的存在远不止这一个，这个存在吃掉的人也远不及一些更为常见的项目，比如“驯兔计划”，所以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学界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胡周从大学二年级开始跟踪这个诡异的存在，三度前往艾弗瑞嘉的各处废墟调查，在与神域组织多次交火之后，收集到的信息都指向唯一的可能： 父亲很可能登上了一艘名为“盖亚一号”的地下勘探船。 这种勘探船能够以裂变反应制造高温熔化岩层，达到沉降到地下深处的目的。 船体经过硅化处理的外壳能够抵御接近7000度的高温，使它能够在熔岩甚至液态铁中航行。 但地下复杂的地形令这条船在一处熔岩深沟处发生了坠落事故，导致动力装置损毁。 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它只能不断沉入地心深处，最终消失于古腾堡不连续面。 古腾堡不连续面是地核与地幔的分界。 此面以下就是地核区域，是液态的铁。 在这个环境中与地面通讯，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 在与地面短暂通讯之后，盖亚一号就与地面彻底失联了。 可以考证，那最后一次通讯来自胡周和老父亲的视频通话。 失重的状态和窗外的红光印证了这一点。 星球的中心点，是零重力的。 胡周跑遍了大半个星球，甚至把触角伸到了外层空间，到头来却都是扑空。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你可能永远无法找到他，但可能永远不会离他更远。”那人影道。 没错，在地核液态铁中的沉船极难被探测到，所以可能永远无法找到他。 但无论胡周走到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个点，都不会离地心更远。 听了这些，胡周呆滞了很久很久。 半晌，他哆嗦道：“那……” “那”了半天，实在说不下去。 一条耐高温的船沉入铁水中，一时半会儿毁不了。 但是能坚持多久呢？ 坚持数天，那里头是怎样的惨状。 如果能坚持几年、几十年，里面的人又是怎样的煎熬？ 那人影道：“下面的情况应该比你想象的要稍好一些。估计那条船上有一些专门用来心理安抚的人工智能设备。” “怎么安抚？” “比如假装是船员的家人跟他们通话聊家常之类。对于有些擅长编造谎言的超级电脑来说，做到这点并不难。” “那后来呢……” “还记得那次让你们逆转胜负的地心磁暴吗？就是盖亚一号发起的。至少能证明那条船上依然有人活着，并且站在你这一边。” “船上的人能知道地面上发生的事？”胡周问。 “也许能，地面上一直在向地下播报新闻信息。” “这些信息能一直发送下去吗……” “一直在发，没有中断过。” 11 沉默许久，胡周道：“非要结束一切吗？难道没有其他出路吗？” 那人影道：“我没有别的办法。但也许你有。你是不是有一个我无法感知到的世界？” 胡周点头默认。 “遁入那个世界吧！也许能将故事继续下去。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胡周喃喃道。 “朋友，一直在准备，早就准备好了。”艾维利提亚道。 十七人圆桌的虚空开始旋转，无穷的景象在旋风中糅合成了信息的乱流。 胡周失去的记忆飞快地补完。 他看到光之部落的金甲战士拱卫着自己，在黑暗的围堵中杀出重围。为此，她们每一秒都在损失酋长，数量是十的七次方。 “遁入那个神秘世界，或许能继续生存下去。如果你已决定，就是此时此刻。”那人影催促道。 虚空开始崩塌，摧毁一切的风暴即将降临。 七个戴着兜帽的人影在胡周周围浮现。 为首的揭开兜帽，露出一头金发：“朋友，快！接入十秒倒计时。十！” 命运编辑者的身影在渐起的风中摇曳。 星海中，双鱼座α星右更二爆发出最强烈的闪光，随后迅速熄灭。 但这一次的闪光，将在某个不确定的未来，在遥远的柳宿增十重现。 柳宿多吉。 “去吧！”命运编辑者说。 “九！” 命运编辑者自言自语道：“这是我为你写的书。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 胡周：“你见过啥？” “八！” 命运编辑者道：“我目睹战舰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 胡周：“说人话！” “七！” 命运编辑者道：“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色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 胡周：“这词儿怎么那么耳熟？” “六！” 命运编辑者道：“但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消失于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胡周：“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抄书啊，混蛋！” “五！” 命运编辑者道：“我想把未来的世界的一种可能性描述给你看，可以让你少走弯路，可惜我失败了。” 胡周：“别这么说……” “四！” 命运编辑者：“很高兴，你终于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胡周：“等等，你到底是谁？” “三！” 命运编辑者：“现在，ti to die” 胡周叫道：“总得让我看下你的脸！” “二！” “脸？”命运编辑者道，“那么，屏幕前的你，请关闭屏幕，然后……” “一！” “就能看至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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